《CNC苍蓝暮光》 OR0:黑色诺亚 or0:黑色诺亚 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在衰老和死亡真正降临前已经腐朽不堪,坐以待毙。有些人则不然,他们将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热情直到生命之火完全熄灭。那些见证了波澜壮阔的历史和波诡云谲的变局的亲历者,总是希望将自己的意愿传递给值得托付的人。有些人幸运地活到了灾难的结束,而有些人只能在回忆中接受赞誉和褒奖。 长期将近乎偏执的仇恨埋在心中是一项酷刑,迈克尔·麦克尼尔对此深有体会。他对敌人的仇恨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退,甚至伴随着他的老迈而变得更加强烈。只要还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就必定从中找到将对手置于死地的方法。因此,当他接收到那条匿名通讯时,他几乎是立即决定前往那个已经被充满剧毒的晶体埋葬的城市。这位备受敬重的耄耋老将还没离开新阿达纳,就被专门负责他个人安全的保镖拦住了。迈克尔·麦克尼尔是胜利的象征,【迈克尔·麦克尼尔号】则是团结的标志,这种基于宣传而构造的共同观念在新阿达纳那边看来是维持稳定的重要筹码,无论是伊芙琳·里奥斯还是卫斯理·瑞格斯都不会让这尊神像有任何闪失。但是,所有人都低估了麦克尼尔的决心,尤其是他不会让毁掉他人生的罪魁祸首就这么容易地以救世主的姿态在世间消失。当瑞格斯将军还在研究第一舰队的预算时,他得知麦克尼尔和他的一些旧部已经私自离开了新阿达纳,前往那个早已被人类抛弃的城市。 “我从没想到我们还有回到西海岸的这一天。”和战友们一起在狭窄的地下通道中穿行的麦克尼尔显得气喘吁吁,他的年龄和周围人相比高出了一大截,和他相同年纪的人大概还在养老院休息或是已经进了坟墓,他还活着,而且还将继续活着——他已经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很可能比他更有资格活下来的人,最后只有他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在泰伯利亚蔓延至全球后的十几年内,人类的活动范围龟缩到以新阿达纳为核心的几个主要城市,并且日益受到难以想象的严重威胁。如今的gdi已经没有了麦克尼尔发挥能力的舞台,不管是妥协派还是强硬派,在他看来都不配领导人类。 海洋成为新一代年轻人头脑中一个遥不可及的名词,穿越离子风暴的飞行通常是非常危险的,有许多大名鼎鼎的人物就是以这种形式稀里糊涂地送命。在到达应当被称作【旧金山】的城市外围后,麦克尼尔按照通讯中给出的地点进行搜索,并意外地发现了一座地下设施。没有人知道这座设施的来历,最有资历的麦克尼尔对此也毫不知情,他们试图通过墙壁上的数字和标志来判断设施的用途,但都以失败告终。 一行人沿着通道前进,来到了通道的尽头,那里是一扇紧锁的大门。 “我们已经见识过足够诡异的事情,想不到还有比nod的疯子和那些外星人更诡异的东西。” 里卡多·维加谨慎地向前,轻轻地拍了拍那扇门,里面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再多一点也无所谓,我们受得住。”麦克尼尔来到前方,让维加退后。几十年来,他怀着一种颇为复杂的心情将里卡多·维加培养成足够独当一面的人物,但还不够,至少维加不像皮尔斯那样曾经救过里奥斯的命,也不像帕克那样是二次入侵中的英雄。然而,他的寿命也许即将迎来终点,在八十岁去见上帝对一个普通人来说绝对算得上是正常死亡。 麦克尼尔并不清楚那个神秘人的动机,他凭借着直觉选择相信来路不明的情报。现在,他的眼前也许有一个重大秘密,又或者是史无前例的阴谋,比比亚韦斯托克大屠杀都要致命。许多人在相对较为现实的手段用尽时将求助于并不实际的神秘学,麦克尼尔自觉是个相信科学和理性的军人,不料他上了年纪后也落入了和那些前辈一样的陷阱之中。 后面的士兵将一个沉重的箱子搬运下来,麦克尼尔当着众人的面将它打开,拿出了里面承载的那个闪烁着火花的透明球状物。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如果t真的能够拯救人类,那么他也能找到足够多的理由为借用【塔西陀】进行开脱。 “……如果我没能出来,你们就按照原路返回,什么也不要说。”麦克尼尔回头说道,“新阿达纳已经够乱了,我想瑞格斯将军最大的错误是让一个比我还死板的人去管理第一舰队……别给他们添麻烦。” 【塔西陀】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下一秒麦克尼尔直接人间蒸发了。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能够理解发生了什么。里卡多·维加耐心地等待着,尽管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了老长官一个荒诞不经的念头买单当然不是明智之举,只是维加认为人总要做点犯傻的事情,早晚都会。 头上已经连白发都见不到的麦克尼尔抬起了头,首先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半球形建筑,上方似乎是某种材料建成的穹顶,麦克尼尔并不能判断它处在什么位置。在球形底部有一圈环绕整个建筑的闪亮环带,他猜想那也许是和霓虹灯类似的装饰物。 “您可以摘下头盔了,这地方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空气。” 麦克尼尔没有照做,他拿出手枪,小心地围绕着半球形的外侧前进,试图寻找一个入口。这时,他发现一旁疑似电梯的出入口处有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站在那里,正用着在动物园看猴子的表情注视着他。 “你就是向新阿达纳发送情报的人?”麦克尼尔开口问道,“这地方看起来并没有和外界直接联通的通道,你是怎么在这里长期停留的?” “世上总有些事情会超出您的预料,麦克尼尔将军。”神秘人来到麦克尼尔面前,麦克尼尔发觉他还留着模仿某个他最痛恨的光头的络腮胡子,“尤其是对于您来说,我本以为您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大惊小怪。” 麦克尼尔打开头盔面罩,露出了布满老年斑的苍老面容。在外人面前,他总是将自己表现成一个依旧年富力强的成功人士,而不是垂垂老矣的老头子。 “只要能让那个怪物为他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我可以牺牲一切。” “不,麦克尼尔将军,您似乎误会了——凯恩迟早会为自己的一切罪行进行最后的赎罪,但我更在乎的是你们,确切地说是gdi何时会意识到自己是和他同等的罪人。”神秘人不留情面地讽刺着麦克尼尔和他敬重的一切伟大人物,“想想看,麦克尼尔将军,您是gdi最成功的怪物,寄托着马克·谢菲尔德和詹姆斯·所罗门的亡魂,还有杰克·格兰杰和扎卡里·哈金的遗愿,见证了一切的开始,也许还会看到这痛苦挣扎的结局……” “我在做应该做的事情,我没心思当英雄,英雄也无法改变历史。”麦克尼尔烦躁地说道,“你把我叫到这里就是为了表现出你对罪犯和匪徒那点过剩的仁慈?拿去到法院上说。话说回来,这是什么东西?” 黑衣人饶有兴趣地看着疑惑的麦克尼尔,“谢菲尔德没和你说过?” “他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那时我还并不清楚自己下半辈子要和军队打交道。”麦克尼尔解释道,“至于所罗门将军,我并不认为他知道更多的东西,也许他向我隐瞒了什么。” “简要地说,这是能让你有机会去弥补遗憾的神奇造物。1946年,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在费城进行了一项秘密实验,他永远不会预料到这个实验对人类的历史形成了什么样的影响。”黑衣人和麦克尼尔一同围绕着半球散步,麦克尼尔注意到墙上还挂着一些他并不认识的人物的画像,“那时,人类的想象力依旧旺盛,已经有很多人提出过关于时间旅行的设想,只是缺乏一个成体系的、能够自圆其说的理论假说。因此,您不难想象爱因斯坦的理论对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重要的是你们的先人找到了一劳永逸地瓦解对手的方案,他们可以尝试在一切还没发生之前就将任何可能的敌人扼杀在摇篮之中,永远消除任何反抗。”他来到其中一幅画像下方,“当然,这个果实对你的国家来说过于沉重了,甚至是全人类都绝对不该涉足的领域。1968年,当时nato决定在西德的黑森开设另一个实验基地,同时在西海岸建造了我们所在设施的雏型。1995年,设施控制权被移交给un特殊部门【黑色行动第九局】的【e部队】,归属马克·杰米逊·谢菲尔德将军控制。让我感到惊奇的是,他放弃了使用它来影响和干涉现实世界的一切尝试,也许是因为【西格玛协调器事件】后他担心类似的研究会引发公众恐慌。” 麦克尼尔从未听过谢菲尔德或所罗门说起类似的事情,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黑衣人没有对他说谎的必要,对一个快进棺材的人胡说八道当然是没法带来任何好处的。 “听起来很有意思,每个人也许都希望回到过去,改变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不过,没有人能够不犯错误,当他们修正了旧的错误,只会有更多的错误等待着他们。”麦克尼尔笃定地说道,“即便这个设施真的拥有这种功能,它对我的用处也无限接近于零。” “……请允许我指出您的错误,那就是我本人同样对改变历史不感兴趣。”黑衣人谦逊地解释道,“况且,对于和您一样自傲的人来说,承认自己有值得懊悔的事情,本身就是最大的失败。相反,我向您提出的是另一项交易:我知道您迫切地希望对某个自称先知的家伙进行复仇,但我因为个人原因不能坐视不管,可我出于道德上的理由又不大忍心让您这样罕见的英雄在绝望之中诅咒着某人然后离开人世。”说到这里,兜帽下的扭曲面孔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那么,假如您在经历无比漫长的旅程后依旧相信生来要战胜魔鬼的英雄能够改变钢铁般残酷且冰冷的现实,我就让您保留报复的权利。否则,我希望您谨记凯恩的警告。” “我知道,伤他的必遭报七倍。”麦克尼尔冷笑道,“钱德拉死了,伊娃死了,他容我活着不是大发善心,而是要看我向他求饶。但是,就算让这种痛苦重复无数次,我还是会在他面前戳穿他的把戏,即便这会让基甸和他的走狗称心如意。” 麦克尼尔回想起那些往事,他曾经是引人注目的英雄,但在此后的几十年中默默无闻,成为了一个符号,直到十年前认为他还有利用价值的里奥斯将他重新抬出来作为一个宣传样板。他们宁可花费重金打造用他来命名的新战舰,也不想多浪费哪怕一分钱给他的已故战友的家属们发放抚恤金。 “我没得选,对?” “有。现在回到新阿达纳等着您的医生通知您脑癌晚期,也算一种选择。” “我的前半生没结识和你一样会讲冷笑话的人物,也是一种遗憾。”麦克尼尔感叹道,“二十年前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老了,想不到现在我还有机会做下更加不可想象的事情。那么,我希望您能够遵守我们之间的协议,前提是我能够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挑战中幸存。” “那是自然。在开始之前,有件事我必须提醒您,那就是您的目的地也许会和您熟知的人类社会相去甚远或者是截然不同,希望您做好心理准备。” 但是,直到麦克尼尔真正踏上征途之前,他都不会意识到黑衣人从未撒谎。他见惯了各种谎言,因此下意识地不去相信任何人随意说出的话。 or0 end? OR1-EP1:彩虹之国(1) or1-ep1:彩虹之国(1) 当麦克尼尔从昏睡中醒来时,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头顶上昏暗的灯光,然后才是自己发生了某些奇异变化的身体。对于一个总是和药瓶相伴的老人来说,病痛的突然消失足以让感觉最迟钝的人察觉到异样。他举起右手,惊奇地发觉手上的皱纹全部消失不见了,这在他看来是比任何好消息都更能令人振奋的事实。倘若能够让那些半只脚迈进棺材的老人拿毕生所得去换回他们的青春,他们也许会愿意付出一切,这是人类对死亡的本能恐惧。重回青年的麦克尼尔终于开始环视这狭小的房间,屋内十分空旷,除了一张简陋的床和不时闪烁着的老旧灯泡外,居然什么也没有,连窗户都看不到,想必是某些恶意的工程师偷工减料的后果。 现在,他有了更多的机会去完成自己的心愿,但他必须更加谨慎。那个黑衣人说出了实话,麦克尼尔也许已经不在他原本所处的地方,他并不知道这里位于地球上什么位置,在查明更多情报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他首先把这张床作为搜索对象,在床单上找到了不起眼的商标。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上面的内容是用法语所写,麦克尼尔不禁怀疑自己可能是在法国或北非某地。他了解每一种主要语言的分布,法语在法国本土和北非、西非以及加拿大的魁北克等地是官方语言,除此之外的世上其他国家也许更愿意拿英语来标注。那么,既然他猜测自己有极大的概率处在美洲以外,他必须尽快找到方法返回美洲。 麦克尼尔打开大门,向着陌生的世界迈出了第一步。门外是稍显狭长的楼道,空气中充斥着一种刺鼻的气味,也许是生活垃圾长期堆积造成的。寂静环绕着周围的一切,这种反常的宁静总是令人不安,麦克尼尔更喜欢略微吵闹的环境。他回头向着走廊另一头看去,只见那个穿着黑袍的男子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 “这是什么把戏?” “在谈论把戏之前,我想先让您看清自己的样貌。”神秘人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面镜子。麦克尼尔连忙向镜子中望去,他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其实,麦克尼尔并不在乎相貌或老幼,但他自六十岁以后就成了个秃头,这件事总是让他耿耿于怀。许多人都受脱发和秃顶的困扰,麦克尼尔尤其感到不快,他本以为自己有机会和那些衣冠楚楚的老绅士们同台竞技,光头老人一看就像是在疗养院中躺了十年的瘫痪病人。只要这个问题得到解决,他无心关注和外貌有关的其他问题。 “这可真是让人意外,我想不出世上有什么技术能让人变得年轻。”麦克尼尔看着依旧空无一人的楼道,“想必您大概不打算告诉我这种技术的原理,也不会出价卖给我们……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阿尔及利亚还是突尼斯?” “我可没有义务告知您现在所处的方位,自然我也没有理由告诉您该做什么,或者说包括您在内的大多数人是去探索自己的目的而不是被别人推着去完成某个使命。”黑衣人向后退去,“如果您非要我表态,那么我的回答是,做您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黑衣人忽然消失了,仿佛从未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一样。麦克尼尔眨了眨眼睛,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等到他再三确认那个神秘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他才打消了继续搜索的心思。毫无疑问,麦克尼尔对黑衣人的来历和身份很是好奇,不过比起这一点,他更该考虑的是怎么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存下去,他甚至不知道这是哪个国家的哪个城市。麦克尼尔顺着楼道前进,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可惜他并不怎么精通法语,不然他早该意识到墙壁上的奇怪涂鸦意味着什么。 只有一件事是他能够确定的:这里的技术水平十分落后。麦克尼尔出生在一个技术爆炸的时代,他在漫长的一生中见证了无数个传统行业的消亡和新兴行业的崛起。在他二十岁以前,互联网和相关产业对世界的影响堪比第一次工业革命期间蒸汽机为人类社会带来的巨大变革,他最为敬重的那些将军们也曾开玩笑说未来每个人都会和这些智能产品终生为伴。因此,麦克尼尔能够轻松地从周围的环境判断出城市的总体状况,看来网络并没有普及,甚至网络本身也许还没有诞生,他迄今为止还没有听到任何来自电子设备的声音。 刚从这栋建筑物离开的麦克尼尔发现一个黑人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准确地说是看着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皮上衣。麦克尼尔和他的皮上衣就像旧时代的烟斗和礼帽一样成为了一个活化石老者的标志,他以前穿着这件衣服只是图方便,后来则是为了彰显他以往的功绩和存在价值。眼前这个穿着破旧衣服的黑人当然支付不起这件衣服的价格,但他要是把衣服抢走卖掉倒是可以赚一大笔钱。麦克尼尔这样想着,他冷眼旁观那个眼神中带着一丝畏惧的黑人战战兢兢地向后退却,而后就像逃命一样飞奔离开了。这种姿态让麦克尼尔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身后有更骇人的恐怖事物,结果他并未找到任何异常。看来,这里的黑人兄弟也许生活得并不如意,或许他们把麦克尼尔当作了前来找茬的无业游民。 麦克尼尔走出破旧的住宅区,来到街上。几个戴着帽子的儿童骑着自行车从他身旁擦过,麦克尼尔不满地哼了一声,扭头看到一辆老式轿车正从他面前驶过。在麦克尼尔的印象中,这种轿车是大概七八十年以前的老款式,等他对【汽车】这个概念产生印象时,市面上已经没有这类老爷车了。无精打采的青年顶着头顶的烈日,向不远处一个正在卖报纸的老人走去。他向来敬重那些一把年纪还要被迫工作谋生的老人,同样是八十岁,他可以住在官方开支的养老院,而有些人只能风餐露宿,这种现状多少让他感到有些惭愧。 麦克尼尔扫了一眼报纸上的内容,发现上面竟然没有半个英文单词。 “年轻人,你该去找工作,而不是在这里无所事事地看热闹。”老人不满地说道。 “现在想找一份英文报纸看来有点难度。”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地说道,“我有点后悔以前有机会的时候没有认真学法语。” “谁说不是呢?”老人叹道,“我们是二等公民,不会说法语就没有前途……然而,比起那些只能住在保留地的人,我们还算好过得多,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麦克尼尔听到了【保留地】这个词。他暗自猜测这种保留地是为什么人准备的,嘴上继续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大家都不容易。以前我在哈默菲斯特给别人当保安,最近一段时间来这里碰运气,不巧身上的钱花光了,现在想回去也没办法了。” 他确实和哈默菲斯特有一定的联系,不过在那里当值的是他兄弟杰克·麦克尼尔,此后还酿成了gdi史上最大惨剧之一——仅次于费城太空站被击落。然而,麦克尼尔熟悉哈默菲斯特的一切,即便有人对他进行彻头彻尾的盘问,他也有办法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在那里生活了至少十年以上的居民。伪装是士兵和指挥官必备的技巧,在敌我局势不明朗的状况下,一厢情愿地希望凭借正面对抗取胜只是武夫的幻想。 “可怜的老雅各,他倒是希望把这里建设成一个不依赖矿业的发达地区,可他儿子现在出了这种事,什么商业建设都告吹了。”老人读着报纸上的内容,“有谁能想到阿达尔贝特突然卷入谋杀案呢?” 又是几个麦克尼尔根本无从了解的名字。雅各可以是英国人也可以是法国人或德国人,阿达尔贝特大概是德国人会使用的名字,那么也许雅各不是jab而是jakob或是kobes。 麦克尼尔看着报纸上的照片,上面是四个警察正押送着一个满脸戾气的青年,他们在逮捕这个嫌犯的时候一定浪费了很多时间。 “古往今来想要做大事的人恐怕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而受到阻碍,比如我就成了沦落街头的无业游民。”麦克尼尔自嘲道,“假如有人想要改善本地的经济状况,那也并非他一人所能完成的事业,得要所有人都配合才行。” “这真是遗憾,老赫尔佐格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讲良心的督政官,正因为他太讲究道德和程序上的正义,才会被那些人从巴黎排挤出来,想不到他到了南非也逃不过丑闻缠身的宿命。” 这下,麦克尼尔在内心勾勒出了一幅较为清晰的画面。督政官是法国大革命期间的一个头衔,而这里是南非,官方语言却又是法语,只能说明法国在过去的某个时刻取代了大英帝国成为世界霸主,否则法语就没有全面流行的基础。尽管如此,考虑到面前这个老人和自己一样说着英语,或许法国人的手段并不很得人心。此外,报纸上并未以公元纪年,而是使用了在麦克尼尔的印象中早就在几百年前被停用的法国共和历。老实说,他并不明白为何有人会为了标新立异而发明一套并不实用的新历法。 “看来我得想办法回去了,不然迟早得饿死在这里。” “还有别的道路,比如当矿工。”老人建议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当过矿工……谁知道老了以后,放存款的银行破产了。” “……您可以试试去巴黎,也许有不一样的机遇。” “年轻人,我可买不起去巴黎的船票或者机票,要是自愿去西伯利亚当苦工倒是不要钱。”卖报老人无奈地说道,“打着eu的名头,可欧洲已经愈发成为他们的自留地,我们这些人和住在保留地的土着唯一的区别仅在于不会被某些人明目张胆地歧视罢了。” 麦克尼尔浑身的血液冻结了。他曾经认为eu是个笑话,至少在他有生之年永远是个笑话,可老人所说的事实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看来,事情不仅仅是法国取得霸权这么简单,eu的出现说明那个失败的一体化运动得到了一个相对圆满的结果。 借着闲聊的机会,麦克尼尔在老人的协助下逐渐弄清了来龙去脉。欧洲、非洲和北亚,被名为【欧罗巴共和国联盟】(ure或eu)的庞然大物统治,蓝底十二星旗俨然成为了不可动摇的霸权的象征。不过,eu也算是麦克尼尔的观念中较为寻常的事物,等到他得知大洋彼岸的整个美洲大陆被一个名为【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hbe)的君主制国家控制时,他只觉得人生观都整个报销了。麦克尼尔向来鄙夷君主,尤其是那些坐在沙漠中数钱的王爷,他想象不到为何在新时代还会有人愿意屈从于王公贵族的奴役。 “您缺帮手吗?”麦克尼尔思前想后,决定以谋生为第一要务,“只要能让我有份工作,我并不在乎收入。” 老人看着麦克尼尔手上厚厚一层老茧,疑惑地问道: “现在的保安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实际演练的机会了?我年轻的时候在罗德西亚当地民兵团服役的时候,一年到头都打不到十枪。就算是现在的新兵,一个个也都是细皮嫩肉的。” 麦克尼尔猛然间察觉到他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稍有经验的人能够很快地发现麦克尼尔是个老兵而不是什么保安或其他职业的从业人员。他只能自叹倒霉,想不到街边卖报纸的一个老人都有这么丰富的人生经验,果然他就不该轻视和他本来岁数相仿的【同龄人】。 “……业余爱好,打猎。”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辩解道。 tbc OR1-EP1:彩虹之国(2) or1-ep1:彩虹之国(2) 麦克尼尔曾经讨厌全方位地干扰着他的生活的智能产品,直到他再也接触不到这些东西后,他才真正领悟到技术如何深刻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没有电脑,没有互联网也没有智能手机或光学植入装置,搜索情报成了一件费力不讨好的工作。不仅如此,连电视也是一种奢侈品,起码麦克尼尔在老人的住处就只发现了一个老旧的收音机。 老人名叫杰克·兰德(jake nd),今年77岁,和麦克尼尔已经过世多年的兄弟同名。听卖报老人说,他以前也是有家有业的成功人士,后来一连串的变故让他沦落到这般地步。如今他孑然一人,无依无靠,正考虑着去当货车司机谋生。麦克尼尔很是同情他的遭遇,没有什么比七老八十还要自食其力更悲惨的事情了,自认为身强力壮而且有许多工作能力的麦克尼尔暂时决定以让这个老人能够安享晚年为现阶段的目标。 “这么说,赫尔佐格总督的祖先是布里塔尼亚人?”麦克尼尔和老杰克一起在街边啃着干硬的面包,这面包的口感让麦克尼尔想起了他已经很多年没再吃过的战地口粮。不管这种应急食品如何升级换代,总归不是正常食品能够替代的,麦克尼尔也不想过上永远吃战地口粮的日子。在他离开原本的世界前,听说gdi有人提议用一套全新的装备让士兵完全不需要饮食,真是可怕。 “他的先人是在南北战争时期逃难跑过来的,那时候布里塔尼亚帝国上下都陷入可怕的混乱,无论是皇室还是大贵族都不能幸免。”老杰克看着街旁匆匆路过的行人,他对自己的生意完全没有信心,这些市民也许是对国际新闻不感兴趣,要不就是手头拮据到了没有闲钱的程度,“不过,我们eu对于全世界的君主来说就是最大的妖魔鬼怪,他的先人也许是受了那种宣传的影响,所以没有前往欧洲本土,而是来到了非洲定居。像这样出于各种原因而决定逃到非洲的布里塔尼亚平民和贵族,不在少数,我们一般称呼他们叫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简称就是阿非利加人。” “那么,住在保留地的那些人是什么?”麦克尼尔问道,“他们才是真正的【阿非利加人】。” “大家都清楚,他们——至少在巴黎的老爷们眼里——不是人。”老杰克数着他口袋里所剩无几的欧元,“我们可以随便发明一些词汇来称呼他们,总之不会把他们当作人对待就是了。” 麦克尼尔发现他以往不屑一顾的东西现在都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他需要手表和手机,这两样物品的价格都超出了他目前的承担能力,尽管后者只是只具备通信功能的大号移动电话。他正在思考赚取更多生活资金的办法,也许可以拓展自己的业务,或者是想办法和什么达官显贵取得联系。 临近中午,麦克尼尔决定进行一次赌博。他和很多大人物打过交道,送走了不知多少任gdi执行长官,即便是面对布里塔尼亚皇帝也不会有半点动摇。他决定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于是他先是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一把黑色的雨伞,然后带着那把雨伞向雅各·赫尔佐格的住宅前进。作为eu在南非的总督,赫尔佐格的联络方式是完全公开的,这样假如市民有任何不满,就能立即向他进行投诉。 出了他和老杰克·兰德所在的街区,外面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从19世纪以来,eu在非洲南部开采的矿产造福了当地的居民,使得南非迅速发展并成为eu在非洲的最大建设成果之一,这种荣誉是让其他地区的总督分外眼红的。但是,和对外宣传相比,历届南非总督在建设豪华的别墅区上想必花费了更大的精力。麦克尼尔惊讶地看着仿照欧洲古堡和园林样式而打造的房屋,他很久没有见过类似的豪华景象了。蓝区的奢侈只是和黄区相对比而言,其实所有人都在过着苦日子,麦克尼尔想象不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看到这种已不存在的建筑物——何等浪费资源。 他当然没有资格进入,便打起雨伞,站在外围注视着门口的警卫。没过几分钟,其中一名警卫产生了警惕,一手摸着皮带上的手枪,缓慢地向麦克尼尔靠近。 “efaites-vo ici, onsieur?” 麦克尼尔一言不发,只是继续撑着雨伞,像是门口的装饰雕塑。 “先生,您能听懂英语吗?”警卫狐疑地看着装傻的麦克尼尔,“这年头不会还有人没学过法语?” “抱歉,我本人确实没学过法语。”麦克尼尔有些惭愧,“我要找赫尔佐格总督,有很紧急的情报需要告诉他本人。” 警卫见这人穿着一件价格不菲的皮衣,又弄出一副装神弄鬼的模样,也许是上门进行敲诈的惯犯,根本不想理睬来路不明的骗子,转头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值班。不料,紧接着他和他的同事就见证了这个不请自来的访客在外面一动不动地站了整整一个下午,这使得二人心中的疑惑加剧了。到了傍晚,三辆加长轿车沿着小路的另一头开了过来,警卫们连忙上前把这件事告诉了司机。不消说,司机也肩负着保卫这位大人物的职责。 白天对麦克尼尔不屑一顾的警卫跑向他: “总督阁下要和你谈谈。” 麦克尼尔不慌不忙地撑着黑色雨伞,脑海中回想着他逐渐褪色的记忆。在麦克尼尔的一生中,他目睹过类似的案件审判,那就是马克·谢菲尔德之子罗根·谢菲尔德涉嫌故意杀人。罗根·谢菲尔德的妻子被一名劫匪杀害,但法院因缺乏足够证据,加上陪审团的因素,决定将罪犯无罪释放——几天之后那人就当街横死,所有人都怀疑是罗根在报复。詹姆斯·所罗门向麦克尼尔分析事情的经过时,毫不留情地指出那是马克·谢菲尔德本人挑战既定法律的一次危险尝试。谢菲尔德以亲生儿子当诱饵的赌博是否成功,不是麦克尼尔需要思考的问题,他当下的任务是说服雅各·赫尔佐格总督。 车旁的几名警卫不约而同地拔出了手枪,只要麦克尼尔稍有图谋不轨的迹象,他们就把他打成筛子。 雅各·赫尔佐格今年刚满六十岁,头发完全花白了,身体还显得很健康,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瘦削而精神抖擞。总督阁下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慢条斯理地说: “丑话说在前面,法律赋予公民的权利不是被你们拿来滥用或者浪费时间的。” “我有办法让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少校被无罪释放。” 赫尔佐格总督扶了一下快要从鼻梁上滑落的黑框眼镜,不紧不慢地反驳道: “如果我是为了这种事而操劳,我大可以直接找我在巴黎的朋友。好了,年轻人,时候也不早了,别浪费我们两个的时间。” “这不是简单的刑事案件,放任不管或者背地里求人干预恐怕都会得到一个糟糕的结果。”麦克尼尔毫无惧色,“我很疑惑,您到底是对此完全有信心呢,还是根本不考虑少校的死活?” 赫尔佐格笑了笑,略带讽刺地说道: “听好,无论我希望让事情朝着什么方向发展,我都能找到比您更有资格进行干预的负责人。您应该去推销保险或是理财产品,而不是跟南非的总督讨论一个不该被外界干涉的案件。” 麦克尼尔看着车队驶进别墅区,感到一阵失落。自然,别人完全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总督阁下说得对,您很适合当保险销售员或者帮银行买理财产品。”警卫同情地拍了拍他的右肩,“别灰心,大家都是讨口饭吃,以后还有机会。” “那么,我希望您把这封信转交给赫尔佐格总督。”麦克尼尔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总督阁下大概以为会上门主动找他的公民都是来寻衅滋事的,我并不惊讶。” 麦克尼尔沿着回去的路前进,半路上路灯忽然熄灭了,他大呼倒霉,这可能是早有规划的紧急停电或是意外事故。无论如何,他必须摸黑前进了。不幸的是,麦克尼尔并不清楚城市的布局,他来到这里总共不超过一个星期,哪有本事和当地的老人相比?不死心的麦克尼尔在街区中徘徊,终于彻底迷路了。他打定主意先回自己的临时住所,贫民区的治安并不好,他还惦记着老杰克的安危。 忽然,麦克尼尔的耳边传来了刺耳的枪声,打破了夜间的宁静。他判断着枪声的方向,向噪声的源头前进,冷不防和一个从旁边的小巷中钻出来的陌生人撞了个满怀。麦克尼尔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掉身上的灰尘,冲着他看不清面孔的陌生人问道: “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也许是土着造反了,要不然就是阿非利加人造反了,鬼知道咱们这地方还能支撑多长时间。”这人没好气地说道,“你也快点离开这里,这种事交给民兵或者军队来解决。” 麦克尼尔的理性告诉他应当尽快远离是非之地。但是,未曾死去的热血唤醒了他内心残存的斗志。他已经远离战场有几十年,而他的本能告诉他应当像个战士一样倒在战场上,不是凭借着各种器械和瓶子里的液体苟延残喘。现在,他眼前有一个绝佳的机会,让他重回自己的老本行,也许是为正义而战,又或者是只为了满足野蛮的本性。 “我就是军队的人。”麦克尼尔正色道,“什么人在这里胡闹?” 那股冷漠的气势震慑住了这个陌生人,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凶悍的对手,结结巴巴地说道: “土着,是土着……土着溜了进来。” 麦克尼尔绕过这个吓得只会逃跑的过客,朝着下一个街区前进。在南非……不,在整个非洲,征服者和土着之间的关系都十分糟糕,类似的情况同样发生在布里塔尼亚帝国。来自欧洲的老爷们肆意妄为地榨取着非洲的一切,留给土着的只有落后和贫穷。一些人被吸纳进入公务员队伍或教会和军队,另一部分人则终生只能住在保留地。他们唯一的生存价值,就是按照巴黎为他们写好的剧本来扮演富有原始特色的食人生番形象,以此彰显征服者的伟大和荣光——甚至不能进步。 “你知道,元老院只想让土着在村子里跳舞,绝不会允许他们穿上西服和我们一起工作。”老杰克·兰德如此评论历代总督的行为。 麦克尼尔接近了火光,一场枪战正在这里发生。身份不明的武装人员借助夜色的掩护前进,向着据守街区的警卫开火。双方对比之下,自然是警卫的对手更胜一筹,这些土着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搞来了步枪和爆炸武器,打得警卫连连后退。其实,警卫们不在乎土着们在城市中搞破坏的行为,但若是这种破坏行动有危及这座城市真正主人的风险,他们就必须进行坚决制止。 “这里的居民居然能在时常爆发枪战的情况下艰难地存活,简直是奇迹。”麦克尼尔绕道从后方接近警卫的防线,“在这样躁动不安的土地上勉强进行统治,也是难为了巴黎的老爷们。” 但是,麦克尼尔又犯了个错误。他还没等接近警卫的主要防线,就被游荡在周围的其他人发现了。当他感觉到有硬物顶在后腰时,身经百战的前指挥官条件反射一般地问道: “你是哪个部队的?” “第五警备师第三营。”一个有着浓重土着口音的声音回答道,“您是哪位?” “民兵。”麦克尼尔简要地答道。在过去的几天中,他从老杰克那里得知非洲各地几乎都有民兵组织,而且并不依照通常的编制和序列进行建设,这给了他一个浑水摸鱼的机会。 “这不是民兵能解决的问题,你甚至没带枪。”背后的警卫来到麦克尼尔面前,麦克尼尔看到了他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皮肤。 “我是从总督那里来的。”麦克尼尔毫不犹豫地说道,“得在情况失控之前压制局势。” 黑人警卫满腹疑虑地看着麦克尼尔,最终放弃了继续进行询问的打算。他害怕自己真的得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哪怕眼前这个穿着皮上衣的男子确实只是个无名小卒,他也不是自己这样的土着能够惹得起的。 tbc OR1-EP1:彩虹之国(3) or1-ep1:彩虹之国(3) 从来自北方的殖民者第一次踏上黑暗大陆以来,土着们千百年来一成不变的生活就被彻底颠覆了。尽管历史和麦克尼尔所了解的过去有了极大的差异,有些事情是不会改变的:到了19世纪,整个非洲成为了eu的殖民地,此外还有少数沿海地区受美洲的布里塔尼亚帝国控制。在象征着整个旧世界余孽的布里塔尼亚帝国于美洲争夺原有的拉丁美洲殖民地时,eu正加紧向中亚草原和非洲南部扩张。但是,当eu来到非洲大陆的最南方时,当地错综复杂的势力范围给这些自高自大的殖民者好好地上了一课。早在几百年以前,来自英伦三岛和荷兰的殖民者就在当地定居并建立了许多自治机构,他们成功地逃过了席卷整个欧洲的风暴,并因为和布里塔尼亚的渊源而受到帝国的庇护。因此,eu不能容忍这些自治领的存在,先后联合土着发动了数次战争,将南非的两个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自治领完全吞并。 先前,eu向土着承诺,将会尊重土着的独立王国,并将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从土着手中夺走的土地归还给他们。不料,等到eu彻底在南非扎根后,他们立即推翻了并不可靠的誓言。自那时以来,eu移民、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土着这三者之间形成了一种互相敌对的关系,三方彼此之间都对另外两方抱着无法掩饰的恶意,筹划着让自己成为南非唯一的主宰。eu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非洲各地的总督绝对不能让当地的欧洲移民后裔或布里塔尼亚移民后裔担任,必须由欧洲本土委派。这种规矩到了最近才被打破,雅各·赫尔佐格成了非洲第一位出身移民的总督——他此前还在eu担任督政官。 这种歧视和鄙视是自上而下的,欧洲本土居民最为高贵,欧洲移民次之,布里塔尼亚移民再次之,土着则根本算不上人。哪怕是在几十年之前,eu还会将土着关在笼子里送到巴黎的动物园里任由游人参观,美其名曰【新人类展】。这一逢年过节就要拿出来展示的恶劣行为在三十年前终于得到废止,但非洲的情况并未好转。为了压制愈发躁动不安的土着,民政或军政管理机构征募了大量土着进入当地防卫军或警备军,让他们将枪口对准同胞,换来一个填饱肚子的机会。 麦克尼尔越是了解这些往事,越是对eu在非洲的前途感到悲观。然而,倘若土着占了上风,他只会成为下一个清算对象。为此,即便只是为了保命,他也得选择站在土着的对立面——他又不是土着,哪怕土着中也有成千上万人为了生计而和同胞自相残杀。 不仅世界历史本身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就连他手中的枪械也和他认知中的武器并不相同。从市立图书馆查找到的资料说明火绳枪从来没有成为现代枪械的起源;相反,大多数现代电气设备以一种神奇矿物【樱石】(古人称为贤者之石)来驱动,这让麦克尼尔感到十分新奇。也许枪械的制造原理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只要它依旧是枪械而不是刀剑,麦克尼尔就能熟练地使用它进行战斗。他们手头的子弹不多了,对土着再三防备的eu当局从来没有给土着构成的警备军配发足够的武器弹药,他们只能用手枪对抗持有自动步枪和高爆武器的入侵者。 “战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个小时之前。这些人……他们总会想方设法溜进城市外围进行破坏活动,这种事以前也时常发生,最近变得越来越频繁。”一名土着警卫说道,“我们尚未查明他们的武器是什么人提供的。” 谁给土着提供武器并不重要,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机会查明真相。麦克尼尔向着对面象征性地射击了几次,未能击中任何目标。断电后的城市十分昏暗,他们身上也没有携带夜视仪,无法察觉敌人的动向。他不死心,躲在掩体后方,不时探头观察漆黑一片的街道尽头传来的火光,以此判断敌人的方位。当几名土着武装人员再次朝着警卫胡乱扫射时,麦克尼尔果断地向着其中一名敌人开火,击中了他的胸膛。那名土着向后倒了下去,没人知道他的命运如何。 “老兄,你一定是练过的。”旁边的警卫赞许地看着返回掩体后方的麦克尼尔,“我看你以前肯定打过仗。” “执行过几次比较危险的任务,仅此而已。”麦克尼尔盘算着反击策略,“这是个和平的时代,没有战争才是最好的。” 按照土着警卫的说法,这些土着入侵者虽然拥有着火力远胜于他们的武器,却不能妥善地运用。许多土着迄今为止还将枪械当作是某种魔法,甚至在枪械上刻画各种符号,寄希望于提高命中率和伤害。有一名土着警卫信誓旦旦地说,他曾经看到一些土着士兵在射击时干脆把枪高高举过头顶做祈祷状,而这些人从不关注自己是否真的击中了目标,也不去关心瞄准目标的重要性。那些在城市中接受过一定教育的土着——或者说【归化者】——当然明白这些基本的现代科学知识,可惜他们那些还在山林中充当eu文明对照的同胞是没机会了解了。 枪声暂时停歇了。麦克尼尔抓住机会,溜出掩体,顺着街道的边缘向着敌人盘踞的势力范围前进。这并不是一起孤立的入侵事件,拥有能力为土着提供胜于警备军的武器装备(尽管这通常是由于当局克扣警备军的物资造成的)并让土着大举进攻城市的幕后黑手,恐怕不会是eu或南非本地人。土着当然也没有这种本事,在这个群体中,那些对现代文明一无所知的人们还在部落中过着老日子,而醉心于将自己同化为合格的【文明人】者则根本不关心同胞的生计。一言以蔽之,那些摆脱了原本命运的土着大抵是不会协助他们的同胞造反的。 子弹擦着他的耳朵划过。麦克尼尔一言不发地向着目的地前进,有几名土着挡在了他面前。最前面的对手掏出一把短刀,向着麦克尼尔的侧腹刺了过来。麦克尼尔抓住对方的右手,顺势一拉,用力撞在了对方的口鼻处。这名土着被撞得眼冒金星,刀子也脱手了。麦克尼尔捞起快要掉落的小刀,冲着后面的土着比划了一个挑衅的手势。他只听敌人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什么,而后成群地向他包围过来。 “我得告诉你们一句实话:你们赢不了。现在放下武器还有活命的机会。”麦克尼尔耸了耸肩,“别做毫无意义的牺牲。” 土着或许是不懂英语,要么就是干脆不理睬麦克尼尔的招降,他们继续向着麦克尼尔发起了攻击。第一名土着一拳朝着麦克尼尔挥去,麦克尼尔敏捷地躲过了对方的拳头,左腿别在对手两腿之间,掐着对方的喉咙,轻而易举地将这名身材高大的土着摔倒在地。第二人见同伴被打倒,连忙紧跟着冲了上来,却被麦克尼尔一拳击中下颚,上下牙齿相碰吱嘎作响,也许有好几颗牙被打掉了。他捂着流血不止的嘴,向后退却。第三人刚举起步枪准备射击,冷不防麦克尼尔投出匕首,把他的右臂钉在了旁边的墙上。年轻的前指挥官拿起落在地上的步枪,看着还跃跃欲试的其他对手。 “我再重复一遍,现在,滚。”麦克尼尔举起步枪做威吓状,“不然你们就等着明天被吊死在路灯上。” 这是一种古老的私刑手段,听老杰克说,那些最仇视土着的人会在以前将每一个胆敢出现在城市中的土着吊死。不过,如今土着也可以做公务员和牧师、军人,这类暴行当然也没有了流行的理由。 麦克尼尔看着两名土着慌不择路地逃跑,回头把三名已经失去战斗力的俘虏逼到了墙角。这时,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提醒他注意可能发生的危险,向来遵循直觉的麦克尼尔连忙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进了旁边的草丛。他定睛一看,原地留下了一个不浅的弹痕,旁边是一枚较长的子弹——不用说,有狙击手在暗中盯着他。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麦克尼尔的预料。如果土着警卫对他们的同胞的描述完全属实,这些连瞄准都不会的土着是没有本事选拔狙击手的,这说明还有外人协助土着在城市中进行渗透。那三名土着早就逃跑了,麦克尼尔如果贸然露头,他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真有意思,看来这些人有专业的雇佣兵协助他们搞破坏。”麦克尼尔正在预估狙击手可能埋伏的位置,他认为这场莫名其妙的武装冲突背后必有蹊跷。思前想后,麦克尼尔将身上穿的皮上衣抛了出去,那衣服刚飞离草丛就被一枚子弹穿透了,麦克尼尔趁机捡走路上遗留的那枚子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街角的电话亭后方,勉强逃离了对方的追杀。他并不心疼那件衣服,以后若有机会,他总能买到更好的;然而,假如他现在急需用钱,这件衣服是他仅存的能拿来换钱的物品,其余的一切还抵不上老杰克卖报纸的收入。 军靴拍在地面上的声音惊扰了麦克尼尔的思考,两辆装甲车停在附近,几十名士兵全副武装地扑向正在和警卫对峙的土着武装人员。一名士兵发现了还在电话亭后方躲避的麦克尼尔,于是叫来了自己的长官。一位留着大胡子的青年军官扣好头顶的大檐帽,向着麦克尼尔走来。 “看样子你大概不会说法语,幸好我以前学过一点英语。”大胡子军官向麦克尼尔伸手,“您属于哪一支部队?” “路过的一般市民。”麦克尼尔答道,“您就当我是见义勇为。” “如果市民都有您这样的自觉就好了。我们早就接到了报告,但是上峰迟迟不让我们出动,看来我们这些从本土借调的防卫军和警备军之间的矛盾是个长期问题。”大胡子满脸晦气,“那么,您有什么要向我们汇报的吗,【模范公民先生】?” “敌人有狙击手。”麦克尼尔说道,“这是他们遗留的子弹。” 大胡子军官接过那颗有点变形的子弹,借着其他士兵的头灯仔细地查看。 “现在不能下结论,我们需要详细的调查和分析。”他把子弹还给了麦克尼尔,“但是,我担心我们这里有些人不愿意让军队知道真相,所以这证据还是留给您自己保管。请向我们告知您的姓名和家庭住址,方便我们日后和您进行联系。” “迈克尔·麦克尼尔,无业,露宿街头。”麦克尼尔简短地答道,“您是何方神圣?” “南非防卫军驻德兰士瓦第五步兵团,吉恩·斯迈拉斯(ne sis)少校。”大胡子军官在一张便签纸上潦草地写了几笔,“等这场战斗结束之后,我希望认真地调查一下到底是什么人引发了这种本不该存在的悲剧。” 又有几辆装甲车在路面上驶过,在马路上留下了肉眼可见的痕迹。道路管理部门肯定会头疼的,他们会怪罪这些大兵不留情面地把他们花费许多心思铺设的公路轧得一团糟。 斯迈拉斯腰上的通讯器响了,他拿起这个外观和手机颇为相似的装置,冲着里面喊道: “重复一遍,敌人在民居中埋伏了狙击手。达特曼(duttann)上校已经允许采取一切手段镇压这些不法之徒,他们要是敢挟持民众就连着人质一起炸飞上天,完毕。” 麦克尼尔从街上拾起满是尘土的皮衣,搭在身上,看着正从身旁路过的士兵们。 “你们可真敢下手。”他心有余悸地说道。 “看开一点,麦克尼尔先生。住在这里的都是些连房租都交不起的下等人,死了也就死了,不会对eu甚至这座城市产生任何影响。”斯迈拉斯毫不在意地解释道。 tbc OR1-EP1:彩虹之国(4) or1-ep1:彩虹之国(4) 等到吉恩·斯迈拉斯处理完街上的混乱局面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他撇下手头的工作,径直前往附近的医院看望他新近结识的那位模范公民。医院已经被警车和装甲车包围,无论是受伤的士兵还是被误伤的市民都被送到这里接受抢救和治疗,有些人的伤势已经严重到了无力回天的程度,于是医生们索性直接把他们装进运尸袋送走。大胡子军官绕开正打算追问他一些问题的属下和记者,从地下停车场乘着电梯来到了一间病房门前。三名军官正在门口打扑克,一见长官到来,吓得把扑克统统丢在了地上。斯迈拉斯并没在意手下的失职,他透过病房的窗户观察着内部情况,开口询问道: “那个人怎么样了?” “我们说打算给他做个彻底的体检,但他的身体素质着实让我们吃惊。”离斯迈拉斯最近的那名军官捡起地上的扑克牌,“我们安排医生给他打了强效镇静剂,可是直到两个小时之后他才真正入睡。” 在昨晚发生的混战中,受防卫军派遣前来镇压破坏活动的斯迈拉斯在战斗爆发地点附近发现了自称迈克尔·麦克尼尔的男子,此人可能是附近的市民,在战斗发生后因某种原因而被卷入战斗。对斯迈拉斯来说,收拾这些毫无基本战斗技能的土着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在镇压行动告一段落后,他立即前去托人调查这位市民的身份。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当地交通管理部门和其他相关部门的记录表示,迈克尔·麦克尼尔这个人从来就不存在。斯迈拉斯的第一反应是麦克尼尔也许是外国间谍,他找借口让麦克尼尔去医院接受检查,自己则去附近的街道询问情况。 “长官,警备军的巡逻人员汇报说,他们在五天之前看到过这个人在街上卖报纸。”受斯迈拉斯委托前去调查的士兵返回汇报情况,“除此之外,没有人在此之前在任何地方见到过他。我们猜测他可能是从外国偷渡入境的。” 外国,不言自明,就是布里塔尼亚帝国。从法国大革命以来,布里塔尼亚的历代君主实施残暴不仁的专横统治,几乎每年都有不少布里塔尼亚平民或奴隶逃往eu。如果碰上内讧激烈的年代,即便是大贵族也会来到eu避难。在eu本土,说英语的只有英格兰,而麦克尼尔的口音完全不像英国人,更像是土生土长的布里塔尼亚人。然而,这种猜测缺乏依据,仅凭口音推断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的身份未免有些武断。 斯迈拉斯是为了建功立业才自愿来到非洲闯荡,假如不能取得与这种自我流放一般的付出相称的功绩,他宁愿回到欧洲。土着或其他反对派越是使用武力进行对抗,他就越能用这些人的人头打造他通向人生巅峰的道路,只是这条路现在看来依旧漫长。从心底,他渴望新的战争爆发,最好是eu和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全面战争,他将获得一个载入史册的机会,成为下一个拿破仑·波拿巴。 斯迈拉斯远远地眺望着远方还在冒出滚滚黑烟的街道,那里也许有成千上百人正拥挤着认领亲友的尸体,这与他毫无干系。土着,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无论谁笑到最后,他都将活着回到欧洲继续自己的事业,南非就算乱成一团也和他的人生没有交集。他的遐想被身后低沉的咳嗽声打断了,原来是刚走出病房的麦克尼尔前来找他。 “请坐。”斯迈拉斯指着走廊中的椅子,“我有些事想和您确认一下。” “如果您确实要问我一些隐私问题,直截了当地说便是,没必要打了麻醉剂之后偷偷摸摸地自己调查。”麦克尼尔戳穿了他的伪装,“我本人问心无愧,没什么值得你们调查的内幕。” 斯迈拉斯没来由地产生了一阵恼怒。眼前这个青年和他年纪相仿,却带着一股不自然的淡漠。他是希望麦克尼尔表现出某些激烈的情绪的,无论是服从还是对抗,总比这种不痛不痒的漠然好得多。 “您是哪里人?” “英格兰。”麦克尼尔答道,“不然,难道还会是法兰西或者意大利?” “……胡扯,英国人说英语的口音根本不是这样。”斯迈拉斯冷笑道,“我和这些人打过交道,他们每个人都说着自己的一套英语,但是他们彼此之间是能够互相交流的。当然,依我看新闻报道的经验,您的口音更像是布里塔尼亚人。” 麦克尼尔尴尬地笑了笑:“假如您坚持这么认为,我也拿不出什么足够可靠的证据进行反驳。” “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麦克尼尔先生。”斯迈拉斯自以为抓住了对方的软肋,“听着,虽然非洲这里还有各种奇怪的本地规矩,但我们在欧洲向来把布里塔尼亚人看成同胞,许多着名成功人士都是从帝国那里逃过来的。我不明白您为何对自己的出身问题讳莫如深,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声明自己从一个魔鬼的手中侥幸逃脱而已,又不是承认犯罪记录。” “那样一来问题就更严重了。”麦克尼尔严肃地说道,“假如我说自己是土生土长的eu公民,也许你们只会怀疑我以前当过保安、警察或者民兵;然而,一旦你们认为我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偷渡者或流亡者,我的身上就会一直带着可疑的间谍标签。本国的前军人和敌国的前军人是两个不同概念。” 麦克尼尔的话让斯迈拉斯想起了以前一些广为人知的危险案例。eu不能谨慎地审查每一个流亡者的经历,愿意来投靠的都是勇士,而这些人之中恰恰有些人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安插的卧底。隐藏在流亡者之中的间谍一度在eu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络,这种情报活动一直进行了了十几年才被发觉,eu举国上下震怒,民众的抗议迫使元老院通过相关法案——以后他们可以随时将存在通敌嫌疑或触犯eu法律的流亡者遣返或粗暴地驱逐出境。 “麦克尼尔先生,请您相信我,我们对于您的过往经历和出身从来都没有兴趣,只不过我们必须要搞明白为何会有一个说英语的人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在附近的街区,我们在城市周围的警察可不记得有您这号人物进入。”斯迈拉斯从身旁的文件袋中掏出一份文件,“但是,我急于弄清真相的理由是,一个像您这样拥有超出一般熟练士兵战斗技巧的无业游民是不能在缺乏合法身份证明材料的情况下长期游荡在本市的——一旦您被判断是布里塔尼亚流亡者,在现在这种国际局势紧张的情况下,您的命运是可想而知的。” 麦克尼尔扫了一眼斯迈拉斯提供的材料,这个军官不知用什么方法为他伪造了一套足够以假乱真的文件,让他能够以一个合法身份在南非暂时生活下去。麦克尼尔不清楚斯迈拉斯的动机,无缘无故的示好背后必然有着险恶用心,他向来是这么认为的。 “让我猜猜,您打算用这些文件换取什么回报?” “我的长官认为那颗子弹是布里塔尼亚枪械所使用的型号,他判断有布里塔尼亚雇佣兵正在和土着联合策划破坏行动。”斯迈拉斯忧心忡忡,“南非的土着问题一直很严重,近些年来已经严重到了影响社会治安的地步。赫尔佐格总督也考虑过很多办法,无论是谈判还是使用武力清剿都是备选策略之一,但不管选择哪一种,他必须向公众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麦克尼尔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南非的防卫军不想管事,警备军也不想,而土着造反的问题又必须得到解决,想必这些决策者决定用不属于正规部门的外人来代替他们处理棘手的现状。 “他完全可以直接下命令,总督在这里的权力比本土的任何同等级别行政官员都大得多。”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说道。 “是的,但我们都清楚赫尔佐格总督有着更大的野心,而不是干完这届总督后就回家养老。如果他因为轻率的举动而败坏了自己甚至他代表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名誉,不仅他本人的前途将毁于一旦,他能否活着卸任都是个难题。”斯迈拉斯无奈地解释着,“这件事在南非算是个半公开的秘密,但凡稍微关注新闻的公民都会意识到总督阁下所图甚大。” 旁边的电梯门打开了,一名身材魁梧的军官带着五名士兵从中走出,他一眼看到了在椅子上和麦克尼尔交谈的斯迈拉斯,快步向着二人走来,口中不住地吆喝着: “原来你跑到这里了,我让你物色的人手什么时候到位?” 斯迈拉斯连忙起身敬礼:“这就是。我打算找一些类似的人接受训练,条件就是换取正式公民身份。” 麦克尼尔看着这个脸上带着一条疤痕的中年军官,心想这巨汉大概不好惹。他原本的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就要被迫卷入另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冲突之中。 “好,我相信你的眼光。”斯迈拉斯的上司拍着他的军帽,弄得斯迈拉斯十分紧张,“等人员募集齐了以后,把他们和那些苏格兰人混编起来去围剿活见鬼的土着,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苏格兰人?”这回轮到斯迈拉斯吃惊了,“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谁知道?二百多个议员,每个人对南非问题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案,也许有四十个人把自己的方案付诸实践了。”上校不满地说道,“我只希望军政公署别把他们和英格兰人编在一起,要是再有点爱尔兰人,我们就得在清剿土着之前面临一场内战了。” 麦克尼尔会心一笑,他又不是真正的英格兰人,对这种冷笑话也不会表示反感。按照麦克尼尔了解到的历史,在拿破仑·波拿巴攻陷英伦三岛后,联合王国女王伊丽莎白三世逃往美洲,而该地被拆解成为多个独立的自治共和国。虽然上述三地一度试图建立【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联邦】,最终还是彻底宣告失败,维持了现在四分五裂的独立局面。然而,讽刺的是,征服整个欧洲的拿破仑·波拿巴因试图迈出最后一步,而被原本支持他的群众推翻。假如拿破仑果真得逞,也许eu该被叫做欧罗巴联合帝国了。因脆弱的共同统治而人为建立的认同感在此后的一百多年中被欧陆瓦解和重新塑造,如今不会有苏格兰人认为他们和英格兰人属于同一个国家。 “您是卡尔·达特曼上校?” “对。”达特曼上校回应道,“目前,剿灭土着的任务落在了我们头上,而防卫军的任务很重,不能把精力都拿来对付土着——除非我们有证据说服巴黎的大老爷们出动更多军队。”他笑着对麦克尼尔说道:“我猜测这些土着受到布里塔尼亚人支持,只要你们能成功地找到证据,不管这次清剿行动的结果如何,赫尔佐格总督都会有一个合法理由让军队倾巢出动。”脸上挂着疤痕的军官说起话来意外地和蔼,“先生,看在您这么积极地参加这种冒险活动的面子上,我临时决定委托您负责指挥其他人。” “抱歉,在谈论如何深入丛林和部落之前,我有另一件事要办。”麦克尼尔想起了他最先拿来作为突破口的事件,“您知道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涉嫌谋杀一事吗?” “早听说了,不过和我们关系不大。”达特曼上校完全不在乎,“这种事应该让总督阁下自己操心,他既然在巴黎做过高官,用来干预审判也足够了。” “不,这是个阴谋。”麦克尼尔希望证明自己的设想,“本地的暴力活动以前虽然也存在,近来的反常增加是在赫尔佐格总督上任后才开始的。再说,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和死者的矛盾远远没有严重到逼迫他在这种会给他父亲惹上麻烦的时候动手的程度。” 达特曼上校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麦克尼尔。 “公民,您出生在什么地方?” “研究所。”麦克尼尔答道。 “我懂了,也许有些传闻是真的。”上校陷入了思考,“那么,我给您十天时间,做不到的话就立即放弃。我们不希望赫尔佐格总督的个人问题让军队处在舆论上的不利地位。” tbc OR1-EP1:彩虹之国(5) or1-ep1:彩虹之国(5) 越是生活困顿的人越不会花费心思打理自己的住处,老杰克的家里向来和垃圾场一样邋遢,为了让麦克尼尔有个合适的地方处理他的工作,老人立即决定把家中的废品全都清理出去,这让麦克尼尔有些不好意思。在第二天上午,卖报老人抱着一叠杂志和报纸走进简陋的住处,和麦克尼尔继续整理分析情报。他原本不想花任何心思在这件事上,但自从麦克尼尔从军方发放的活动经费中抽出100欧元给他之后,老杰克似乎突然意识到此事有利可图。假如他们真的让雅各·赫尔佐格总督的唯一儿子逃过牢狱之灾,在南非能够一手遮天的总督阁下必然会回报给他们许多这辈子都无从想象的好处。 麦克尼尔把那张纸币放在他面前时,老杰克几乎感到了心脏病发作的前兆。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他试探性地问道,“这不是一笔小钱……对我来说是这样。” “尽管他们嘴上说着不想惹麻烦,可军队大概不想看到自己重点培养的人物因为可疑的案件而断送前途。”麦克尼尔把信封中的钱全部倒了出来,“那位团长出手倒是阔绰,他说这1000欧元就当是我们这十天用来调查的活动经费了。想来他根本没指望我们能查出什么证据,权当让咱们改善生活。” 老杰克哈哈大笑,笑完后他才冷静下来,谨慎地问道: “那么,你就这么接下了这个工作?就咱们两个?一个无业游民和一个卖报纸的老头子,去给总督的儿子伸冤?” “我想,我们总该做些有挑战的事情,哪怕一无所获,这些钱也算弥补我们最近的亏损了。”麦克尼尔从附近的杂志中拿出一本,开始寻找那个死者的姓名,“还有一点:他们自己虽然心不在焉,这种承诺本身就为我们临时赋予了一个职务——受军队委派进行调查的民间人士。” 疑似被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所杀的人名叫豪尔赫·迪亚兹(je dias),是一名律师,同时也是最近频繁为土着权益发声的着名社会人士之一。这位律师开始职业生涯之后,所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和土着有关,此后他的一举一动永远和南非的土着有着联系。赋予土着以公民权的提议,是在两三年以前才引起重视的,此前这种呼吁并未进入主流舆论范畴之内。豪尔赫·迪亚兹在一些报纸和杂志上接连发表文章,从法律和道德价值等等方面公开支持这一提倡。 “任何行业的从业人员如果在他并不熟悉的领域频繁发言,多半是受到其他人的鼓励或支持。”老杰克拿出一本名为《新秩序》的杂志,“豪尔赫·迪亚兹就是个学法律的,他懂个什么政策?你看,这些报纸和杂志,都是意大利人开办的。” “豪尔赫·迪亚兹不是葡萄牙人吗?”麦克尼尔接过《新秩序》,翻到第23页的《昨天隔离,今天隔离,永远隔离》,“他为什么在意大利人开的报刊上写法语文章?” “迈克,这就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了。”老杰克得意洋洋地解释道,“意大利一直是我们eu思想最为活跃的地区之一,都灵也是主张公平正义的代名词。只有意大利人敢顶着来自任何强权的压力继续发表这些内容,要知道就算是在最同情土着的地区,那里的公民对于赋予土着以完全公民权依旧是抱着重重顾虑的。” 即便豪尔赫·迪亚兹如此积极地为他所主张的纲领发声,在他死前,没有人会在乎这个律师的履历。等到他本人遇害后,各路媒体就像闻到腐肉的苍蝇一样凑了上来,豪尔赫·迪亚兹从出生以来的所有故事都被翻了个底朝天。有人说,他的教父是个土着出身的牧师,于是他自小就对土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同情;还有人说,豪尔赫·迪亚兹曾经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周游两年之久,见惯了帝国治下奴隶的悲惨境遇,回国后担心eu将来以同样手段对付土着……种种猜测让真实信息变得愈发难以区分,也许只有和事件直接相关的当事人才知道真相。 “这种说法可信吗?”老杰克看到有报纸上说豪尔赫·迪亚兹和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是高中同学,“他们之间以前好像没什么交往。一个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另一个是土生土长的葡萄牙人……” “豪尔赫·迪亚兹通常在安哥拉居住,但那里归属西南非,以我现在的身份,入境的时候会有麻烦。”麦克尼尔断绝了去安哥拉调查的心思,“我只希望他有些朋友或同事还在南非,最好就在德兰士瓦。” 下午两点,麦克尼尔出门去买可乐,正好碰到了受斯迈拉斯委派前来通知他去和相关证人见面的士兵。麦克尼尔回屋和老杰克道别后,乘车前往离这里有两公里远的教堂。他之前和斯迈拉斯谈起与豪尔赫·迪亚兹相关的社会人员,斯迈拉斯当时表示这位律师经常在教会的协助下前往世界各地进行考察,也许教会可以作为突破口之一。在找到了曾经和豪尔赫·迪亚兹一同前往布里塔尼亚考察的那名神职人员后,斯迈拉斯迅速派人告知麦克尼尔,并让他前去和这位神甫会面。 “根据他最近的行程来看,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alexandros paskas)上个月离开欧洲,专程来到南非和豪尔赫·迪亚兹会面。”士兵递给麦克尼尔一份报告,“本月初,帕拉斯卡斯教士发表了一份有关南非土着矿工生活状况的调查报告,并以教会的名义指责我们南非当地的几家公司瞒报伤亡事故。” 麦克尼尔听惯了各种他闻所未闻的新闻,即便明天有人告诉他富兰克林·罗斯福复活了,他也不会感到惊讶。 “你们似乎很忌惮教会。” “教会?他们家大业大,比我们这些白手起家的公司和移民强得多。”给麦克尼尔开车的司机头也不回地说道,“幸好他们在我们这里已经变成慈善机构了,但在大洋彼岸的帝国,教会可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屠刀之一。” 看到这位教士时,麦克尼尔不禁在心里为他光可鉴人的脑袋默哀了几秒。他很难想象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是如何变成秃头的,要么是工作压力过大,要么就是精神压力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范围。在送走上一批祷告的市民后,胖乎乎的帕拉斯卡斯教士和麦克尼尔坐在教堂大厅的长椅上,随意地聊起了和豪尔赫·迪亚兹有关的故事。 “您是代表军队还是总督?” “都一样。”麦克尼尔不想谈这个问题,“我听说迪亚兹律师和您一起去过布里塔尼亚帝国,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帕拉斯卡斯郑重地点头,“共和历204年的时候,布里塔尼亚帝国南方因持续开垦亚马逊雨林而再次爆发和土着有关的危机。当时,罗马的宗座和君士坦丁堡牧首联合签署了一份声明,并希望教会从中介入,防止悲剧再次重演。” 世界上的三个超级大国各自使用完全不同的历法,eu使用的是法国首创的共和历法及一整套公制单位,而布里塔尼亚帝国则以先祖埃尔文一世(凯尔特人国王)击败罗马人的那一年定为【荣升的布里塔尼亚王座历法元年】,简称atb或曰皇历。共和历204年,即皇历1995年,根据麦克尼尔从报纸上找到的报道,布里塔尼亚帝国对亚马逊雨林残存的土着进行大规模屠杀,其手段之残忍让eu最保守的媒体也不得不进行批判。帝国国教教会出人意料地没有和皇帝站在一起,而是赞同教会派遣观察团制止暴行。那时,担任副团长的便是这位出生在希腊的帕拉斯卡斯神甫。 “豪尔赫·迪亚兹为什么会选择跟着你们一起去布里塔尼亚帝国?” 帕拉斯卡斯思考了一阵,而后答道:“从文化上来说,巴西和葡萄牙相仿。迪亚兹律师以前在安哥拉和莫桑比克做过很多工作,他希望更多地了解外国的情况,尤其是帝国在巴西对土着实施的黑暗统治。” 教堂里不时有市民出现,他们友好地向着这位神甫打招呼,神甫总是笑着予以回应。麦克尼尔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面部表情,只要稍有异样,他就可以提出一个让神甫露出破绽的问题。 “他是个律师,律师一直是可以赚大钱的行业,为什么他不在eu继续挣钱,要到美洲去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搞不受本土欢迎的调查?” 帕拉斯卡斯条件反射一般地抓住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半晌,他缓缓睁开眼睛,沉重地说道: “这件事,他同我讲过,他是为了正义才选择做律师的,不是为了钱。” “正义只是个概念,帕拉斯卡斯阁下。”麦克尼尔立即反驳,“我想帝国的刽子手也会认为他们在行使自己的正义。” “有些事情比钱更重要。”帕拉斯卡斯叹道,“他在那里搜集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好几次被帝国的警察逮捕,有一次差点就被当场处决。但是,真正让他和我们都感到悲哀的是,尽管他向国内传递了许多消息,国内却没有任何一家主流媒体愿意进行正面报道。这些材料在他手里压了整整一年,我不知道是这些记者和报社没有胆量还是干脆不感兴趣。” 麦克尼尔打开他从斯迈拉斯那里借来的公文包,拿出他找好的报纸,递给帕拉斯卡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人为豪尔赫·迪亚兹律师的最新工作进行了宣传。 “《雾月解放者》是向来和元老院还有执政官对着干的。”麦克尼尔对还在看着报纸的帕拉斯卡斯说道,“在调查已经结束一年后,愿意发表他的调查报告的,只有那些希望通过这种宣传来为某些特殊事件造势的政客。” “这没什么让人奇怪的。”帕拉斯卡斯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麦克尼尔先生,《雾月解放者》的后台是布里塔尼亚-阿非利加银行和伊比利亚-阿非利加电力公司,赫尔佐格总督本人甚至就在前者当过执行董事……对了,那时候他还没卸任。” “这种表态不能模棱两可。”麦克尼尔紧追不舍,“豪尔赫·迪亚兹是否曾经向您表示他可能求助于赫尔佐格总督或其他人以便发表他的个人言论?” 帕拉斯卡斯局促不安地将两手放在膝盖上,抓着法衣,迟疑地答复说:“……我记不清了。也许他确实找了很多人帮忙,这都是推断。” 教堂的大门又被人推开了。三名士兵走向正在门口打盹的斯迈拉斯,把后者叫醒了。斯迈拉斯满脸不悦,他半睡半醒地听完士兵们的汇报,大步流星地走向麦克尼尔,小声说道: “狙击手抓到了,是个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然而,他已经自杀了。” 麦克尼尔心神不宁地在帕拉斯卡斯神甫面前来回踱步,他手中的线索倒是不少,但大多数都不能帮助他理清一条足够清晰的证据链条。他是战斗专家又不是刑侦行家,也许这辈子确实调查过一些和军队有关的案件,终究比不上专业人士。 “司铎,您最近为什么会选择从本土来到南非?” “迪亚兹律师和我说,赫尔佐格总督正在就一项新的法案征求本地人士的建议,也在争取他在本土的盟友的大力支持。”帕拉斯卡斯有些发抖,“他说,这不仅是两地移民和土着的关系,还有南非和西南非、中非、东非公署的关系。显而易见的是,最近频发的暴力事件和接壤公署当局的漠视,让赫尔佐格总督到了爆发的边缘。我听说赫尔佐格总督准备仿照我们eu在西南非那样的做法设立为土着提供教育的教会学校,他的咨询机构邀请我们来南非参加会议。” 雅各·赫尔佐格的身份给他提供了一定的便利,同时也限制住了他的选择。在通常情况下,总督只能依照自己的身份做出决定,除非这种身份对他的束缚足以让他丧失一切希望,他才会彻底抛弃这个标签而寻求其他群体的援助,比如土着本身。但是,假如欧洲人对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歧视问题得不到解决,那么土着公民权就是个伪命题。 “斯迈拉斯少校,军队会报销火车票或机票费用吗?”麦克尼尔突然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您打算做什么?” 麦克尼尔接过斯迈拉斯递过来的矿泉水瓶,大口地灌了几口,口齿不清地说道: “我改主意了,咱们还是要去安哥拉看看。” tbc? OR1-EP1:彩虹之国(6) or1-ep1:彩虹之国(6)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杰克·兰德坐在窗边,欣赏着窗外的乡村景色。贯穿整个非洲的铁路线,过去是eu用来实施统治和建设非洲的重要一环,如今随着时代变迁和其他交通方式的发展而逐渐衰落。从那时开始,选择乘坐火车的人们更多地将它当作旅行的一部分,若是忙着赶路大可选择其他方法。同一趟列车上,上百名乘客来自不同的社区和群体,有些人将火车视为早该被淘汰的落后事物,另一些人则终生只在非洲南部的不发达地区徘徊。看着那些面带喜色的黑人,麦克尼尔只觉得有些悲哀。在他们眼中,也许德兰士瓦已经算是他们所能认知范围内最繁华的地区,他们断然是不敢想象也不会相信世上还存在巴黎、潘德拉贡和洛阳的。 “我这辈子还没来过安哥拉。”老杰克兴奋地说道,他戴着一顶草帽,穿着淡蓝色的短袖衫,右手戴着一块从旧货商那里买来的手表,看上去和那些经常来到乡下旅行的老人并无二致,不同的是他在城里没有价值连城的产业或舒适的豪宅,只是个连房租都快交不起的落魄老头,“他们总在报纸上吹嘘说,安哥拉是自治和同化最成功的模范地区,我对此一直是半信半疑。” “那是教会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对信仰的虔诚和狂热是eu其他地区的公民无法与之相比的。”麦克尼尔从报纸上剪下一段文章,“豪尔赫·迪亚兹是葡萄牙人,他对于土着未来命运的一切思考都受到他的文化出身影响。如果不管是eu本土还是非洲的媒体都把西南非的安哥拉作为一个建设范例,他向赫尔佐格总督提出的意见必定是以安哥拉为蓝本的。” 出了南非地界,西面便是eu控制下的另一个非洲殖民地【西南非洲行政公署】。在西南非洲众多殖民地当中,安哥拉具有重要地位,这一方面是由于当地土着几十年来的持续斗争,一方面则是eu本土一些有志于改革非洲治理模式的官员持续性地抨击原有政策。这种斗争和妥协交错的结果,是eu在二十多年以前决定赋予安哥拉以一定程度的自治权,尽管它依旧受到西南非洲公署管理。 “您有兴趣去欧洲本土看看吗?” “算了,我没那么多钱。”老杰克退缩了,“非洲很适合我,欧洲的节奏太快了。” “也对,最近本土对养老金问题又做出了新的解释。”麦克尼尔扫兴地说道,“爱沙尼亚那里有成千上万人走上街头抗议,都是些仅能靠养老金活命的可怜人。” 欧洲的繁华和他们无关,就算eu统一全世界,杰克·兰德也只会是个穷困的卖报老人,麦克尼尔也依旧是个无业游民。老杰克已经习惯了不去为纸面上的论调感动,这种廉价的情绪只需雇来一个蹩脚的小丑就能模仿得惟妙惟肖。麦克尼尔对老杰克说,这次的调查与其说是真的寻找和谋杀案件有关的情报,不如说是找个机会让老杰克暂时摆脱被迫谋生的日子。 当麦克尼尔看到路旁的农庄还有许多黑人正在劳作时,他皱起了眉头。从法律上来说,奴隶制很久以前就被废除了,它在事实上依旧不同程度地存在。他看着正在座椅上打盹的老杰克,低下头继续思考他需要处理的问题,不巧旁边有个黑人拦住了他: “先生,有兴趣听一听我们的主张吗?” “请便。”麦克尼尔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我们是地平论协会的人,希望让更多人了解到有关我们生存的世界的真相。”这名黑人拿出一份传单递给麦克尼尔,“从三十多年以前开始,一群阴谋家炮制了有关世界的虚假宣传,他们用各种手段欺骗公众,使得许多人认为我们的世界是个球体……” 麦克尼尔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您的意思是说,【阿波罗马车】上拍摄的照片和录像都是伪造的?再说,世界是平面还是球体,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学着老杰克教训他的口吻训斥道,“兄弟,你该去找个工作,而不是关心世界的形状。” 车厢内的众人哄堂大笑,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起来。 “回去种甘蔗和棉花!”有人冲那黑人叫道,“你们的脑子也只配理解这个!” 黑人悻悻地离开了车厢,也许是到隔壁的车厢继续宣传他的谬论。麦克尼尔从厕所返回,发觉老杰克刚睡醒,于是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向老人讲述了一遍。 “这种事很常见,每个人也许都有关于世界规律的一套荒诞说法。”老杰克把草帽扣在桌子上,“以前我以为是教会鼓动这些迷信说法,可后来教会自己都承认了过去的失误,达尔文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甚至被封为圣达尔文。” 火车的终点站是罗安达,麦克尼尔和老杰克准备到这里访问豪尔赫·迪亚兹在其文章中提到过的一所教会学校。当他们下车时,却发现之前向旅客宣传地平论的黑人正被两个警察扭送着押往警车,后面还有两名衣冠楚楚的绅士骂骂咧咧地说个不停。 两人不敢再往下想,他们立即离开了火车站。麦克尼尔依照军队提供的假证明才顺利来到安哥拉,虽说他也考虑在当地多游览几天,但万一被人戳穿,后果不堪设想。二人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辆出租车,前往那所着名的教会学校。 出租车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黑人,看到这两名疑似外地旅客的乘客,口若悬河地向二人介绍起安哥拉的风土人情。麦克尼尔随意地和对方交谈着,希望能了解到一些更具体的消息。 “我们来这里调查一下安哥拉的教育水平。”麦克尼尔谎称自己是相关部门派来的调查员,“据一些社会学者说,他们认为广泛存在的贫困现象和受教育不足有着直接关系,没有公平的教育就不能摆脱非洲目前居高不下的贫困率。不谈北非那种受制于部族的经院模式,安哥拉的教育一直受到很多人称赞,我们此次前来就是打算证实这种传闻。” “言过其实了。”司机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欣喜,“假如说让不识字的文盲识字就叫做有一定的教育成果,那么我们确实有很多这种所谓的成就;但是,这并不能拯救那些穷人。” “我就知道是这样。”老杰克叹了口气,“这些人哪,心黑!他们什么也不做都能找人吹出满分的功绩,但凡稍微做出一点成就,那在外界眼里就简直是圣人了。” 除了广为人知的教会学校问题外,安哥拉等与南非接壤的地区还存在另一个隐患,就是保留地内的土着。这些保留地通常处在南非和其他公署的分界线上,有些甚至根本不在南非境内,土着跨境袭击南非又得不到其他公署的制止。根据一些并不可靠的说法,有些土着是由当年在安哥拉打过游击的老一代游击队员训练的,这也从他们的行事手段中得到了印证——攻击城市并以大规模伤亡来制造恐慌。奇怪的是,土着居然不去袭击更近的其他殖民地,而是千里迢迢去找南非的麻烦。 “您上过中学吗?” “高中水平。”司机说道,“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学校什么都不教,而书本贵得吓人,想要多学些知识就足够让我们倾家荡产,谁还有心思去学习呢?我以前的老板和我说,【你该多学些东西,多学点本事,不要整天把时间花费在喝酒和打架上】……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要是有钱,我也会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司机把车停在学校门口,麦克尼尔和老杰克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的神态,都从中察觉到了明显的不自信。 “别慌,我们就说自己是帕拉斯卡斯神甫派来的。”麦克尼尔咳嗽了几声,“我们需要知道他们的毕业生就业情况。” 老杰克知道他和麦克尼尔是靠着持续不断的狐假虎威来达成目的的,只要当事人不去认真地进行确认,没人会意识到他们假借别人的名头到处进行调查。就算真的有人把电话打到了军队,考虑到卡尔·达特曼上校亲自批准了麦克尼尔的行动,只要不是某个部长或司令责难,这种压力他总归顶得住。麦克尼尔和门卫交谈了几句后,几名教士出来迎接他们,并把他们请到了校长那里。帕拉斯卡斯的名头过于响亮,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去布里塔尼亚帝国追查暴行的,希腊人再一次以勇气证明了自己,无论公教正教,能保持本心的就是好教。 校长简要地向麦克尼尔介绍了学校的情况,而后和麦克尼尔开始讨论毕业生的生活状况。 “很不幸的是,我们这所向土着开放的教会学校,只能确保他们过上一般市民的生活。至于更高层次的追求,我们提供不了那种教育。”校长指着办公桌上的表格,“如今,大学的就读门槛越来越高,可是相关部门在基础教育上的投入却越来越少。不仅如此,许多大学在要求申请人拥有卓越的学习能力之外,还不合情理地要求他们多才多艺……恕我直言,大多数人这辈子能够做好一件事便是万幸,世上哪来那么多全才?” 麦克尼尔扫了一眼表格,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个【一般市民】的定义是什么?保证他们不会被计入贫困人口?” “对,仅此而已。”校长摊开手,“只有少数人真的成了有能力接济别人的成功人士。” 然而,这些人大多会选择前往欧洲而不是留在非洲,他们也许认为欧洲更适合他们。这样一来,非洲的教育是一个死局,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优秀人物都成了eu欧洲本土的一部分,非洲面临着人才流失和持续性的恶性循环。教会对此无能为力,这本该是eu相关部门的工作,教会没有心思为他们清理残局。 “我想看一下本届毕业生的家庭情况。” “好,我亲自给您找,您先看一会电视。”校长离开办公室,去找另一份资料。老杰克打开放在角落里的电视机,调到了英语新闻频道。法语频道的消息当然更权威,但他一个以英语为母语的人没有理由强迫自己整天读法语。 “各位观众,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刚打开电视,二人就发现主持人正面色凝重地读着临时写好的讲稿,“根据准确消息,布里塔尼亚帝国皇帝斯蒂芬二世因心肌梗塞抢救无效,于今日上午十一点左右在潘德拉贡逝世。目前,布里塔尼亚帝国外交部尚未做出其他声明。另据皇室在半个小时前的公告,皇储查尔斯将暂代元首职务……” 老杰克大吃一惊,他看着同样陷入震惊中的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 “那老家伙就这么死了?” 这是迟早的事情,斯蒂芬二世已经九十多岁了,他的孙子皇储查尔斯也已经过了四十岁。原本,这个皇位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查尔斯的,他的父亲皇储埃德蒙才是正牌的继承人。但是,上代皇储埃德蒙在三十年之前就被刺杀,连带着在刺杀事件中遇害的还有他的妻子,而长子维克多则下落不明。老皇帝斯蒂芬二世把埃德蒙的次子查尔斯看作唯一的希望,不久后就宣布立查尔斯为储君,并大力培养。 “人固有一死。” “我知道,我知道。”不知是想到了自己的年龄还是看到斯蒂芬二世儿孙满堂而自己孤身一人,老杰克悲从中来,“太便宜他了,居然会死在这种迅速致命的急症上。要我说,这种刽子手就该在痛苦中挣扎三四天再断气……当然,假如我也有这么一天,我希望自己死得快一些,别白白受罪。” 麦克尼尔注视着电视机屏幕中那个表情坚毅冷酷的男子,若有所思。 “我听说,布里塔尼亚帝国自古以来的皇储,没有一个能够顺利继承皇位的。” “那是自然,因为每个皇储都有无数兄弟姐妹或是叔伯阿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宝座。”老杰克靠在扶手椅上,“至于这位新皇帝嘛,咱们祝他长寿!” tbc OR1-EP1:彩虹之国(7) or1-ep1:彩虹之国(7) 深陷皇室和贵族集团内斗之中难以自拔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又有一位老皇帝去世了,这在其他各国公民眼中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从里卡多·冯·布里塔尼亚取代都铎王朝建立布里塔尼亚帝国以来,帝国一直被谋杀、篡位和宫廷阴谋笼罩,历史上竟然从未有任何一位皇储能够顺利继承皇位,他们或是被迫放弃继承权,或是被杀。不要说换一位皇帝,再换十个皇帝,情况也不会有半点好转,至少局外人都是这么理解的。生活在eu的公民们会在茶余饭后谈论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小道消息,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宫廷秘闻津津乐道,除此之外他们并不想花费心思真正了解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度。就像土着只需要满足他们对于【原始】的想象一样,布里塔尼亚帝国只需要符合一个由公众想象出来的落后封闭且执行着古老的绝对君主制律令的刻板印象。 “吃完这顿饭,咱们离开安哥拉,去罗德西亚。”麦克尼尔和老杰克正在快餐店用餐,“迪亚兹律师这里,我们暂时找不到新的线索了。要是能知道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在事发之前都做过什么,我们也许能得出一些更准确的结论。” 麦克尼尔向来是不大喜欢吃快餐的,他不想把好不容易恢复年轻的身体又搞得一团糟。但是,老杰克的回答是,像他这样不怎么会做饭又生活贫穷的人,吃点快餐已经算是最大的奢侈了。得到麦克尼尔的允许后,他们在路旁的餐馆中点了一些肉食,计划着接下来的行程。 “我没有驳斥你的意思。我都快八十岁了,眼看着没过几年就得挂在墙上——抱歉,没有人会把我挂在墙上。”老杰克喝着可乐,对麦克尼尔指手画脚,“你说得对,只是对我来说没什么用,让快死的人注意身体健康实在是太滑稽了。” “不,我会想个办法把您挂在墙上受人瞻仰,下面写上一行字:【一个辛勤劳动一生的普通市民】,摆在那些豪华大酒店的门口让某些应当脸红的人认真看一看。” “我有时候在想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上帝,或者说他老人家最近听到我的祷告了。”老杰克看着餐盘中剩下的食物发呆,“遇见你之后的这几天,我做了许多这辈子都没机会做的事情,看来你是上天派来给我在人生最后几年增添一点乐趣的。” 老杰克猜测着麦克尼尔的过去。一个有着布里塔尼亚口音的无业游民,有着远超一般士兵的战斗技巧,或许他确实是来自布里塔尼亚的逃兵。老人并不鄙视逃兵,敢从绝对服从之中冒着巨大风险逃离的人,自身或许也有着某种意义上的勇气。但是,麦克尼尔从来都不承认这些猜测,他也不想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有当别人逼问得紧了,他才象征性地说些毫无价值的话,用来转移别人的注意力。 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老杰克相信这一点。麦克尼尔的眼中永远燃烧着热情,他迫切地要做某些事,并且永远在奔波的路上。这种人天生是劳碌命,得不到片刻安宁,苦痛和磨难中寻求乐趣才是常态。然而,每当老杰克将他和自己记忆中那些还没褪色的过客相比,他不由得感到心酸。当他年轻时,他经历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第二次战争,eu凭借两次世界大战确立了对大半个世界的无上权威,无数青年被送上战场,为了虚无缥缈的口号或是其他同样不可靠的理由奉献自己的生命。 “我的经验告诉我,少瞎想,多做点事情。”麦克尼尔把空餐盘放在附近的垃圾箱旁,“条件允许的话,再去莫桑比克——” 几声脆响打断了麦克尼尔的话。十几名全副武装的不明人员走进餐厅,举枪瞄准了惊魂未定的食客们。这些人当中有黑人也有白人,为首的是个戴着墨镜的中年黑人男子,他拎着一把自行改装的半自动步枪,样子很是威风。 “……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我们只要钱,不想欠人命。”首领用英语说道,“precisaos de ais dheiro parasalvar nos caarada e ntuar a revo??o” 老杰克慌慌张张地看着麦克尼尔,麦克尼尔冲他摇了摇头。 “钱是小事,咱们还能再要回来。”他小声说道,“保命要紧。” 餐厅中的侍者和老板也许见惯了抢劫,他们甚至没有尝试报警,而是直接从收银台拿出几叠纸币交给这些劫匪。餐厅内所有的游客都没能免除被洗劫的命运,身上戴着珠宝的人尤其倒霉,里里外外都被搜了个遍。 劫匪们发现餐厅角落里的一老一少继续谈笑风生,不由得有些诧异。首领走向麦克尼尔,只见后者将几张纸币拍在餐桌旁,头也不抬地说道: “就这些,没了。” 首领接过钱,疑惑地打量着旁若无人的麦克尼尔。他干这行当也不是头一回了,见过各种各样的受害者,大多数人都吓得魂不附体,生怕这些劫匪双手一抖送他们进棺材。像麦克尼尔和老杰克这么淡定的,他还是首次见到。 “你们两个也是来旅游的?” “这是我三叔,他得了脑癌,活不了几天,我带他出来满足一下遗愿。”麦克尼尔叹道,“我这位叔叔平生就希望到安哥拉来旅游,看看这么多年以来建设的成果,可惜他拿不出这个钱,连南非都出不了。上个月,我帮他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收拾一下行李,玩完回来之后安心等死。” 麦克尼尔毫不犹豫地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一套谎话。常人都有七情六欲,就算做了劫匪也不会一下子变得铁石心肠,麦克尼尔一番话说出来,餐厅里不论游客还是劫匪都被打动了,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首领摘下墨镜,擦了擦眼睛,把钱还给了麦克尼尔。 “拿着……我们不抢穷人的钱。”他想了想,又掏出几十欧元给了老人,“很抱歉,让你们看到了安哥拉的真相。” 麦克尼尔看着这群人三三两两地走出餐厅,坐上可能是抢来的吉普车扬长而去后,才来到柜台前询问瘫倒在地的收银员: “这种事很常见吗?你们怎么不报警?” 其他游客叫骂着离开了餐厅,他们刚才在劫匪面前畏畏缩缩,如今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充好汉的机会。老板讪笑着打圆场,只是免不了被愤怒的游客们训斥一番。在旅游的路上被抢劫简直可以毁掉整个旅途中全部的愉快回忆,这种经历也许会给善于吹嘘的人提供许多素材。等他们平安无事地返回家乡后,便可以大张旗鼓地宣传自己如何在一伙凶神恶煞的匪徒洗劫下幸存,也许还可以虚构自己和匪徒搏斗的细节。假如吹牛也算一桩重罪,通过添油加醋而塑造不凡经历的人恐怕会塞满全世界所有的广场。 “我以前就说过这么干迟早祸害我们自己,如今果然轮到我们受害了。”老板捂着脑袋坐在柜台旁,“世上哪有专门训练破坏分子却能让自己免祸的道理?” “谁训练的?”麦克尼尔警觉起来。 “还能有谁?只有那群见谁都咬的疯狗和精神病人才会这么干,他们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薪水和名声,已经到了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搞破坏的程度了。”老板收拾着残局,他脸上挂满了抑郁,“我是亲眼看见过的,有操着北方口音的法国人指挥他们……” 事情开始变得扑朔迷离,麦克尼尔和老杰克登上去罗德西亚的火车时还在谈论这件事。土着保留地本身处在南非和其他殖民地的交界处,相邻殖民地通过钻规章的漏洞放任土着武装袭击南非。若是这种行为还有着巴黎方面的支持,便证明有人刻意地要搞垮赫尔佐格总督或者说整个南非。赫尔佐格平生树敌众多,多到他本人大概也记不起来的地步,怀着陈年旧怨的人携私报复也是合情合理,只是把整个eu的稳定和繁荣当作赌注,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我想不通那伙劫匪里为什么还有白人。” “年轻人,要不是我已经老得拿不动枪了,换成我走投无路,也会这么做的。”老杰克惭愧地说道,“在总督眼里,有黑人和白人;在我们这里,黑人和白人都一样,都是日子过不下去的穷人。” “土着可是压根不算人。” “你认为元老院是更害怕土着还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老杰克望着窗外的田野,那里依旧有无数黑人正在农地上工作。使用更加先进的设备能够提高效率,但自从有人声称这么做会导致大批土着失业后,eu就放弃了在非洲全面推广更先进的农业生产模式的想法。毕竟,保证这些人能被拴在田地里而不是无所事事地游荡,比什么都重要。 “土着从来没有放弃过独立的想法,他们有机会肯定会选择独立。”坦率地说,麦克尼尔对eu或是布里塔尼亚都没什么归属感。他生活在一个人类团结成为统一国家的时代,种族和语言的障碍正在逐渐消失,因而他对这种还停留在旧时代的歧视总是不以为然。不过,他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君主制实在是不能容忍,这样看来eu至少还保存了一点颜面。 “那是你的看法。”老杰克敲着桌面,“在巴黎那边看来,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永远比土着更危险。土着在他们眼里是一群未开化的类人猿,只要愿意就能随时消灭;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背后站着整个新大陆,谁能算准他们会不会有朝一日投靠原本的祖国?” 老杰克的说话声惊扰了附近的旅客,他们满怀戒备地看着大放厥词的老人。 “按理说,你们是同文同种的。”麦克尼尔发现老人可能想起了什么不大好的回忆,立即决定转移话题。但是,老杰克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继续讲道: “我当兵的时候,你知道他们怎么对待布里塔尼亚移民后裔吗?如果布里塔尼亚人参军,他的全家就要被关进监狱,只要这些人敢在战场上叛变,他们的家人就会被全部处决!要不是我目睹过这种事,谁会相信这是我们eu能干出来的?我们奏着贝多芬的《欢乐颂》,心肠已经比押沙龙还黑了!” 麦克尼尔恍惚间想起了伴随着他一生的噩梦。gdi从来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为了在全球范围内确立它的权威,从上到下使用着不亚于nod的暴力手段维持秩序。不管是针对nod还是变种人的屠杀行动,从来没有停止过。在被泰伯利亚侵染的世界上,变种人是最不受欢迎的群体,地位犹如种姓制度中的贱民。麦克尼尔可以为了一两个人而抛弃成见,但他无法反抗整个时代的浪潮。当变种人以为gdi将带给他们自由时,gdi残忍地利用了他们的梦想,而后将他们称作侵犯了人类自由的怪物。 “抱歉。” “不必。” 二人沉默了一阵,还是由麦克尼尔首先聊起了新的话题。每个人都有着沉重的过去,只有当伤疤隐隐作痛时才会被外人知晓。他们谈起了豪尔赫·迪亚兹的死因,这位律师被人开车撞倒(显然,嫌犯是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后因脑部受伤不幸去世,所有人都认为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是开车撞人的凶手,他也必须为迪亚兹律师的死亡负责。 “迪亚兹真的是被撞死的吗?” “人证物证俱在,没什么好说的。”老杰克回忆着阿达尔贝特被逮捕时的报道,“除非是其他人开着肇事车辆……然而赫尔佐格怎么会把车子借给别人呢。” “我上中学的时候听过一起蹊跷的案件。”麦克尼尔陈述道,“当时是冬天,有个人不知为何试图徒手攀爬某所学校的教学楼外墙并从窗户进入室内,可能是个小偷,又或者是想要回去拿忘带的东西却不知道怎么进去。结果,他在爬到某一层楼的时候摔了下来,摔断了脊椎后在雪地里被活活冻死,直到第二天才被发现——这是后来警方给出的结论。那么,他真的是一不小心摔下来的吗?假如有人突然出现并把他推下来,我想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察觉。” “……你想说,迪亚兹是被第三人到场杀死的?”老杰克有些感到毛骨悚然,“如果是这样,那个人难道算准了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会开车撞击迪亚兹律师?不对,这算什么事啊?” 正如麦克尼尔所说,这只是推测。为了证实这些推论,他们必须找到更接近当事人的外围人员,留给他们和赫尔佐格父子的时间都不多了。 tbc OR1-EP1:彩虹之国(8) or1-ep1:彩虹之国(8) 和欧洲依照传统国家边界划分行政区域的办法不同,eu在非洲的工作出发点是便于管理。因此,当时最早一批欧洲殖民者无视地理环境而粗暴地使用经度和纬度线在地图上画出了一块又一块整齐划一的方正土地,这种做法后来被证实后患无穷,同时打乱了非洲土着的传统部族界限。早期的殖民者先驱巧妙地利用土着之间的矛盾扩展自身的势力范围,他们通过支持一批土着攻击另一批土着来削弱整个土着群体的实力。同时,从法国大革命以来的尚武传统让eu公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保留着民兵武装和人人持枪的意识,尤其是在治安尚不稳固的非洲殖民地地区,定居在此的移民必须学会自卫。 这种现象在进入共和历第2世纪后出现了变化。通过一系列法案,eu逐渐剥夺了公民组织自卫武装的权利,大部分功能被收归受eu控制的相关部门。只有在非洲,这类早已被淘汰的传统还能见到最后的踪迹,那就是在土着暴力活动威胁下决定重新捡起武器的其他公民们自发组织的游行。麦克尼尔来到罗德西亚的第二天,他就有幸看到了步枪协会的人在城市内举办集会。有数千名市民参加了活动,他们声称警备军已经无力保护市民,必须让市民自己拿起武器才能保障当地公民的生命安全。罗德西亚也许乐见其成,他们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干预这种声势浩大的集会活动。 “他们要是敢在巴黎这么干,军警会把他们的脑袋都给打碎。”麦克尼尔和老杰克坐在路边的酒馆里看着外面正举着各种横幅路过的人群。两人都不赞同让民众持有武器,认为这么做只会增加暴力活动和犯罪,并不能让需要得到保护的人真正免于受害。在门上加上一把锁头是为了防住九成的普通人见财起意,而不是防住无论如何都会想方设法偷窃的职业窃贼。指望平日做着守法公民的普通市民用枪械对抗刀口舔血的劫匪或武装人员,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得体谅他们,罗德西亚这几年的经济一直不太好,物价上涨速度比平均收入快多了。”老杰克点了两瓶啤酒,和麦克尼尔一起坐在台前方,“这里可是非洲最着名的外汇贩子投机场所,许多以高于或低于国际汇率的价格倒换外币的投机商人就是在这里发大财的。他们是赚翻了,市民就倒霉了。” 麦克尼尔看到酒大厅贴着一条醒目的标语:不要罗德西亚元。欧元永远是eu领土上的硬通货,它的信誉就和黄金一样稳固,这种稳固的代价自然是eu将全部风险转嫁给了边缘殖民地或其他国家。以前eu也尝试做出一些多元化的经济调整,但罗德西亚发生的恶性通货膨胀彻底摧毁了所有人的信心,这里成为了被经济学家抛弃的废土,他们甚至没有心思重新确立欧元在这里的统治地位。 “我记得您以前在罗德西亚当兵。” “对,那是几十年以前了,那时候我还梦想着自己将来有机会做一个体面人……”老杰克喝光了杯中的啤酒,晃了晃酒瓶,失望地发现已经空了。他伸手去拿麦克尼尔面前的酒瓶,后者一把抓住瓶子,把酒瓶挪到了台另一边。 “少喝点,咱们还有工作。” “没错,我得记住这一点。”老杰克悻悻地缩了回去,“……总之,罗德西亚以前是个非常繁华的地方,最近几年的问题被归咎于当局越来越多地任用土着进行管理,报纸上经常有人说智力低下的土着不配治理庞大的非洲。” 许多意气之争最终被证明都是生意上的纠纷造成的。靠着战争起家的军火商到了和平年代就面临着破产或是被其他行业巨头超过的风险,他们需要一个可靠的稳定收入来源,不仅足够养活他们自己,还要能支撑与之相关的整个工业生产和运输链条。非洲的移民后裔人口一年比一年多,几乎呈现出几何级数增长的趋势。即便如此,和欧洲本土相比,在非洲生活的压力依旧较小,有些在欧洲难以生存的公民也会选择到非洲闯荡。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它能够为各行各业带来无数商机,如何让这些人都购买自己的产品或服务,成了商人们迫切地需要思考的问题。大多数商家在欧洲本土没有强大的后台,只能凭借各自的本事互相斗争,这在本土看来也许是经济规律的一部分。 “在我看来他们和地平论协会没什么区别,都是逢人便发传单和讲道的神经质无业游民。”麦克尼尔看到三个穿着步枪协会统一制服的青年走进了酒,向酒内的顾客分发准备好的传单。他对公民能否持枪完全不在乎,要不是他在传单上忽然看到了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的名字,他甚至不想接下这份传单。 看上去比麦克尼尔小几岁的青年充满期待地望着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传单的麦克尼尔,他们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对他们主张的事业感兴趣的人。麦克尼尔从传单中了解到,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向来是步枪协会的支持者,同时主张用强硬手段对抗土着,和怀柔派完全针锋相对。在整个白人群体中,任何想要向土着妥协的言论都是背叛,应当受到惩处。因此,当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杀死豪尔赫·迪亚兹的消息传来时,许多人把他看作英雄,认为是一个十字军战士杀死了祸国殃民的共济会卧底。步枪协会的宣传口号之中,就包括要求将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无罪释放。毫无疑问,阿达尔贝特既然持有这种观点,他父亲赫尔佐格总督本人同样不会在土着问题上服软。那么,明知赫尔佐格会拿出强硬态度的那些人,为什么还会煽动土着进行暴力活动呢? “看来我们有共识,我也认为赫尔佐格少校应该被无罪释放——不过,我认为他根本没犯罪,人不是他杀的。”麦克尼尔和面前的青年握手,“你们有没有举办类似的活动为他提供支援?” 然而,和麦克尼尔所想象的完全不同的是,步枪协会在这起案件上的看法与他截然相反。麦克尼尔相信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不会杀死跟他私交甚密的同学,或者说他认为真凶另有其人;步枪协会则必须让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成为一个杀人凶手,正如同他们赞美十字军东征和那些屠戮土着的殖民活动一样,这是他们所信奉的欧洲中心论的一部分。过去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屠杀行为的当事人极力否认事实,而他的追随者却不断地夸大事实并将其吹捧为再世英豪。当麦克尼尔声称赫尔佐格少校无罪时,他换来的不是赞同,而是讽刺和挖苦。步枪协会那些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不会容忍有人把他们的神像头顶的光环拆下来。他们言辞激烈地反对麦克尼尔,认为麦克尼尔不仅不想为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伸张正义,反而是要污蔑这位当代的英雄。被批驳得哑口无言的麦克尼尔只得看着这些狂热的青年离开酒,他垂头丧气地和老杰克说: “我宁愿他们累得半死,也不想让他们把多余的时间都拿来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年轻人,我看他们该被送去布里塔尼亚帝国,那里能够满足他们对一切暴力和权威的幻想。”老杰克无奈地看着还在喊着口号的游行队伍,“他们也许只想找个理由打砸抢烧罢了。”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响,地面剧烈地震颤着,连酒的玻璃都被震碎了。外面的口号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接连不断的惨叫,紧接着有一大群手足无措的市民互相踩踏着从门前向着相反的方向逃离。酒老板吓得面如土色,早躲进了台后面,而酒中的顾客一个也不敢出门。麦克尼尔让老杰克躲到卫生间里,他自己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来到了街上。街道的尽头被滚滚浓烟笼罩,不时有人灰头土脸地从烟雾中逃出,这些惊魂未定的市民顾不得体面,就在街头像他们鄙夷的野人一样嚎叫着,不知是发泄劫后余生的情绪还是表达对凶手的痛恨。麦克尼尔捂住鼻子,硬着头皮继续前进。他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断手。他条件反射一般地想要把这人体残肢踢到一旁,只是那只手上的手表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凭着经验,他断定那是一款名表,拿去卖钱应该能换来不少收入。 麦克尼尔捡起断手,把手表摘下来,放进口袋里,自言自语地说道: “兄弟,反正你已经死了,你的手表也不能跟着你上天堂,就留给我。” 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提醒他这不是演习,有人趁着步枪协会举行游行活动时发动了袭击。根据爆炸的威力推算,如果袭击者本人在场,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麦克尼尔在爆炸现场来回看了几圈,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线索。他回到酒,把还躲在卫生间里的老杰克叫了出来,简要地向他讲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这可能是有人用樱石在进行破坏活动,早在古代就有人利用樱石的这一特性来刺杀国王或是贵族。”老杰克颤抖着瘫坐在椅子上,“咱们被魔鬼盯上了,一路上遇到的尽是这种灾难。” 爆炸事件的发生导致警备军宣布全面戒严,麦克尼尔和老杰克只能留在附近的旅馆中,等到相关部门排查完毕后才能离开。后来,他们听说有人将樱石制造的定时装置放在高压锅内引爆,并计算了游行队伍通过附近街区的时间,精准地进行爆破,当时有数百人当场死亡,还不包括附近建筑物内受波及的市民。步枪协会在当天晚上通过罗德西亚的电视台发表了一份声明,公开谴责放置定时装置的凶手或组织,并继续呼吁非洲的eu公民拿起武器保卫家园。 “我们的敌人试图用恐惧压倒我们,但我们绝对不会屈服于暴力。”步枪协会的发言人在电视节目采访中说道,“我们会把这些根本不敢正面较量的懦夫一个个地抓出来绞死。同时,我们希望警告那些同情心过剩的人,不要为这些螳臂当车的歹徒辩护。今天是我们,明天就轮到你们,他们不会因为你们故作慈悲就放下屠刀。” 老杰克开始认真地考虑听取步枪协会的建议,等他查询了这些枪械的售价后,他又开始心疼自己所剩无几的全部财产了。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就不要浪费钱了。” 赫尔佐格总督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处理这桩惨案,他首先去医院看望了正在接受治疗的幸存者,然后接受了当地电视台的采访。按照他一贯的风格,他不痛不痒地批判了依靠暴力活动危害公民生命财产安全的不明袭击者,紧接着又谴责了煽动暴力活动的步枪协会。他并不会轻易让自己完全失去任何一方的支持,做和事佬更符合他的定位。 “让我格外感到痛心的是,在整个过程中,与之有关的各方拒绝进行对话,拒绝互相了解。没有理性的辩驳,只有荒诞的论断;没有反思和整顿,只有不停地重蹈覆辙。”尽管他努力地希望自己尽量表现得真诚一些,他的口气仿佛像是讲述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一样,即便是最支持他的听众也不见得买账,“去年我就提倡在德兰士瓦进行一次磋商,结果我邀请的所有人都拒绝了——他们不认为我有这个能力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好,那我尽管让他们自己解决,现在一年过去了,事实证明他们自行处理问题只会让矛盾越来越严重。”说到这里,赫尔佐格总督转过头直视着摄像头,“如果你们还在看这个节目,听好了:你们的亲朋好友的性命掌握在你们自己手里,假若你们始终拒绝任何和平对话,那么你们和你们各自痛恨的对手最终都会被淹没在尸山血海中。” 麦克尼尔本来以为他们就会这样继续困在旅馆内直到十天的期限过去,谁知第二天总督就下令解除了戒严,因为警备军声称袭击者(不出意外是一名土着)已经在爆炸中死亡,并且袭击事件本身是孤立的,并未由任何组织进行策划。不过,可以预料的是,公众对土着的敌视正在迅速升温,很快将会超过任何人甚至是总督的承受极限。 tbc OR1-EP1:彩虹之国(9) or1-ep1:彩虹之国(9) 由于非洲地方广泛存在的出身歧视问题,那些希望跻身上流社会的人们都会选择将子女送往欧洲本土接受教育或是让后代留在欧洲,永远不必在非洲继续受气。少数人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返回非洲继续打拼,有些人是为了维护其家族自古以来的产业,另一些人则察觉到欧洲的竞争更加惨烈这一事实。与那些同他出身相仿的人一样,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在小时候就被他父亲雅各·赫尔佐格送到欧洲读书,几年后老赫尔佐格本人也返回欧洲从政。那段时间是赫尔佐格真正声名鹊起的几年,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和种种手段在欧洲混得风生水起,一度做到督政官,当时许多人都相信他会进一步去参选作为eu最高权力象征的执政官。但是,仿佛上天借给他的运气全都用完了,赫尔佐格在那之后的处境急转直下,并受到其对手的攻讦诋毁,最终落魄地返回非洲做了南非总督。此时,他的身份不仅不能为留在欧洲的阿达尔贝特提供帮助,反而还可能让阿达尔贝特为他承担额外的风险。于是,在赫尔佐格总督的提议下,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也在数年后回到了非洲。 追寻着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的服役记录,麦克尼尔来到了他所在的部队进行调查。通过事先征询达特曼上校的意见,麦克尼尔获得了批准,得以接触那些平时和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日常接触的士兵或军官。在这些评价中,麦克尼尔听到的几乎是整齐划一的回答:尽管这位少校样子凶悍,他平日对人还算和善,绝对不像是能犯下凶杀案的亡命徒。士兵们对他的这种敬重一半源自阿达尔贝特本人的作风,他当然可以学着其他人一样躺在后方发号施令,但他选择在最危险的前线部队服务,这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品质。见惯了耍威风的官僚后,无论出身土着还是移民后裔的士兵都十分怀念老人们口中那些愿意和士兵同甘共苦的指挥官。 麦克尼尔耐心地听着这些人的叙述,同时提醒自己不要被表象蒙蔽。有些铸成大错的犯罪分子往往表现出近似精神分裂的症状,较高的专业能力和道德素质与内心的黑暗完全可以共存,他们选择将不同的面孔展现给不同的群体,以此维持自己的多面人生活。麦克尼尔相信,没有人可以将自己的秘密完全隐藏,他们总会将秘密托付给真正值得信任的人——在这种推断中,他假设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的一切表现都是伪装,预设一个查出其真实作风的目标,然后再寻找其他证据以便后续追踪调查。也许不会有什么后续调查,等到这十天的期限结束,他就该回去和其他人参加针对土着的军事行动了。 他找到了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的副官海因茨·迈耶(hez yer)中尉,想打听一下阿达尔贝特的生活细节。 “他是个悲观主义者,我们甚至无从得知他那种近乎绝望的情绪从何而来。”迈耶中尉在训练场上面见了麦克尼尔,“我调来给他做副官是去年的事情,那时候他一天到晚都会对我们说,【你们要用随时会打世界大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他还编写过一本全面战争条件下的避难手册,您可以看看。” 迈耶中尉从口袋中拿出那本小册子,麦克尼尔接过来,认真地阅读着上面的内容。可以看得出来,阿达尔贝特花费了很多心思在这本手册上,他确实希望拿到手册的人拥有在高烈度战争环境下保命的本事。除了基本的求生技巧和作战技巧外,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还建议读者常备一定的余钱和生活物资,免得成为路边饿殍。 麦克尼尔合上手册,继续问道:“您说他是个悲观主义者,除了这本手册以外,他还有什么比较出格的举动?” “这些事我已经向上一批来调查的人汇报过一遍,不过我并不介意再说一次。”迈耶中尉摘掉军帽,看着头顶的烈日,无精打采地拉着麦克尼尔坐在路旁的树荫下,“他总是怀疑有人要谋杀他,睡觉的时候永远会把手枪放在枕头下面。” “是什么人?”麦克尼尔追问道,“既然他这么向您说,他有没有说过是什么人准备谋杀他?” “不知道,长官没有做出更多解释。”迈耶中尉摇了摇头,“当然,他本人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不遗余力地向我们宣传说,必须要学习保命的战斗本领。少校经常说,是否发生战争不是由我们决定的,我们能做的只是在战争中尽力活下来。” 即便是自认为对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无比了解的迈耶中尉也经常猜不准他的用意。阿达尔贝特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也在许多方面得到了体现,他经常跑到其他地区接受某些战术训练,声称是为了让他和手下的士兵都能掌握更多的战斗技能。根据迈耶中尉的回忆,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去意大利集训那一次,差点死在雪山里。按理说,他如此以身涉险,回来以后总归该安分一些。然而,阿达尔贝特本性不改,返回南非后不到一个月,他又跑到森林里去探险了,说是考察土着生活状况和威胁性。结果,孤身一人进入丛林的阿达尔贝特毫无意外地迷路了,要不是路过的土着给了他一点食物,他大概就会饿死在野外。 再次死里逃生后,阿达尔贝特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过去,他主张用坚决强硬手段清除剩余的土着,甚至比他父亲赫尔佐格总督还要激进;到了他被土着救过一命后,他的态度开始逐渐软化,并认为阻碍在双方之间的是信息不对称和误会。如果能够让土着完全适应现代文明,就没有理由对土着动手。人人生而平等,凭借一个人的出身来决定其命运,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迈耶中尉找来了几名士兵接受麦克尼尔的调查。他抽取了人数相同的黑人和白人,确保结果的公正性。 “我听迈耶中尉说,赫尔佐格少校对土着加上了额外的训练量。” “千真万确。不过,他解释说,这是为了让我们在面对周围的敌意时能有更高概率保住性命。”其中一名土着士兵回答道,“和其他经常虐待士兵的长官相比,他还算是个好人。” 迈耶中尉皱了皱眉头,正要说什么,麦克尼尔挥了挥手,示意他解散这些士兵。迄今为止,麦克尼尔没有听到任何直接抨击阿达尔贝特的言论或与之相关的负面评价,他确信阿达尔贝特还算得人心,纯粹依靠伪装和收买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看着靶场上的步枪,麦克尼尔又动了心思,他走到其中一个射击位,端起放在地上的步枪,瞄准了远方的靶子。迈耶早已经得到来自上峰的命令,只要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物不做出危及军事机密的事情,大可由着他胡来。 “麦克尼尔先生喜欢这个?” “业余爱好。”麦克尼尔眯着眼睛,“少校的枪法怎么样?” “还算准确。但是,他从土着部落回来之后,可能因为受伤而落下了毛病,总是手抖。”迈耶中尉站在一旁看着麦克尼尔的动作,“对外人来说,这无关紧要,因为他早就过了需要亲自上阵杀敌的阶段;然而,对于他本人而言,这是一种耻辱。” 麦克尼尔猛地扣下扳机,空洞的枪声回响在远方。 “年纪大了不中用,以前我根本不需要花这么长时间。”麦克尼尔把步枪放回原地,“看样子,赫尔佐格少校向来喜欢冒险……在这两次危险经历以后,他还会在什么时候离开军营?” “案件的受害人也就是豪尔赫·迪亚兹律师,曾经来到这里找他。另外有一次,是他主动申请外出参加某个会议,上峰也批准了。”迈耶中尉命人去检查靶子上的痕迹,“我有幸看过他们二人在我面前交谈过,气氛非常和谐,没有什么激烈的冲突或是争执。” 麦克尼尔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意识到他该离开了。既然军队以前就曾经派人进行取证调查,他不能让那些人产生额外的怀疑。在和迈耶中尉告别后,麦克尼尔离开军营,返回旅馆去找老杰克。老人兴奋地对他说,自己刚买了几张彩票,也许有机会发财。麦克尼尔不忍心戳穿他的幻想,那些买彩票中了巨奖的幸运儿在此之前已经不知投入了多少钱填入这个无底洞,那些钱也许比老杰克一辈子挣到的还要多。想凭着小试身手的运气一夜暴富,完全是白日梦。 “您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懂,我懂。”老杰克连忙安慰麦克尼尔,“我当然不会对别人说出有关你的半点消息,再说他们知道我一个老头子的个人信息又有什么用?” “我可没想怪罪您,就是提醒您当心一点。万一您真的发财了,可以免去不少麻烦。”麦克尼尔在旅馆内停留了不到半个小时,又披上外衣出门了。他径直来到附近的公共电话亭,拨打了达特曼上校留给他的办公电话——希望上校本人这时候还在办公室而不是出去花天酒地了。 “您好,请问您是达特曼上校吗?” “没错。您是哪位?” “我是麦克尼尔。”麦克尼尔站在电话亭内,在这种高温下出来到大街上打电话又是一种酷刑,“军队此前应该对海因茨·迈耶中尉进行了调查,您手边有他的证词吗?”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许久。 “等一等,我去找。” 几分钟之后,达特曼上校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 “海因茨·迈耶中尉的证词说,他亲耳听到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少校在当天出发之前说【一定要宰了那个畜生】。”达特曼上校读着其他人的证词,“他这句话似乎是暗示赫尔佐格少校当时做好了行凶杀人的准备。不仅如此,赫尔佐格少校的其他熟人也表示,在那几天,少校的情绪状态非常不稳定。” “……我听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的。”麦克尼尔产生了怀疑,“从上到下,对少校只有好评,连批评都少见。” “但是,他们一定和您说过少校有着种种类似被害妄想症的症状。”达特曼风趣地解释道,“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因为我们eu是不允许精神脆弱或不稳定的人在军队服役的,如果有人以精神状态问题指责赫尔佐格少校,他父亲也会被连累。您得体谅他们,他们如此爱戴自己的长官,当然不会向外人随便提供可能用来把长官送去绞刑架的证据。” “我能理解,换做我也会这么做。”麦克尼尔下意识地点头赞同,这才反应过来他面前并没有任何人听他讲话,“中尉还提到赫尔佐格少校有两次相当危险的冒险经历,南非或是欧洲的媒体对此是否进行过报道?” “没有,您不会在任何媒体上找到相关内容,总督阁下自己施加压力迫使舆论保持沉默。”达特曼哈哈大笑,“总督本人说这真让人丢脸,他不希望他的儿子哪天又一次寻死之后还被人挂出来宣传。如果您问我的看法,我认为军队保持高度警惕是件好事,现在总有些人认为他们一辈子都不会看到新的战争爆发,实在是盲目乐观。” 麦克尼尔准备结束这次谈话,但当他听到达特曼上校说迈耶中尉会作为证人出庭时,还是决定询问更多的细节。 “其他人是谁?” “很多——就算是想要置赫尔佐格少校于死地的人,也找不出足够的证据。无论是哪一方,他们都是通过各种推断拼凑自己想要的真相。但是,其中大部分是军人,恕我不能给您更多的权限去逐一寻访。” “……平民呢?”麦克尼尔想起了一个关键人物,“我记得是迪亚兹律师的司机最先报警的,他也是证人之一?” “没错,你可以试着找他,不过要快。”达特曼上校点明了另一个重要事实,“否则,一旦您的行为被认定是干预审判,咱们两个都有机会蹲监狱。” 麦克尼尔决定立刻启程,他在结束通话后,带着老杰克离开了旅馆,买了两张回德兰士瓦的车票。老杰克十分沮丧,他还做着发财的梦,麦克尼尔此举可谓让他的又一个美梦破碎了。 “如果运气会来光顾您,它也不差这几张彩票。”麦克尼尔和老人再一次挤上了火车,“得抓紧时间,机会稍纵即逝。” tbc OR1-EP1:彩虹之国(10) or1-ep1:彩虹之国(10) 雅各·赫尔佐格总督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把帽子扣在脸上,免得刺眼的阳光直接照着他的眼睛。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南半球的夏天有时会让人内心萌发一种错乱感,对于那些经常在欧洲和非洲南部两地徘徊的人而言更是如此。向北,天气略微温和些,但也不会有根本性的好转。曾经被人类敬畏的自然在这片土地上毫无保留地展现着它的威力,来自欧洲的殖民者征服了土着,却永远不可能征服非洲的气候,如此险恶之地本就不服王化,愿意来到这里闯荡的勇士们早已做好客死他乡的准备。过去,eu凭借着坚船利炮不断地占领海岸线上的据点,那时他们暂时不敢继续深入内陆,真正的全面征服发生在共和历1世纪(皇历19世纪左右)末期,新一代技术革命的到来使得欧洲人终于能够放开手脚踏平所有胆敢反抗的狂徒。当eu自身不断地发生日新月异的变革时,和它息息相关的非洲殖民地也受到了影响。总督曾经是在殖民地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唯一主宰,每一届总督都凭借自身的权力捞取了巨额财富,有时他们甚至会把黑手伸向作为同胞的移民。如今,总督几乎成为一个历史名词,许多殖民地不再有一个能够任意作威作福的总督,取而代之的是公署长官高级专员。赫尔佐格赶上了总督的末班车,以后也许不会有任何总督出现在非洲,他要尽可能地抓住这个机会完成他的理想。 “总督阁下,您要来试试吗?” 旁人的叫喊把他从沉思中拽了回来,赫尔佐格总督不满地撇过头,继续打盹。他来这里作为贵客求见他迫切需要见到的重要人物,结果却被安置在高尔夫球场跟着这些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闲散商人打球。放在以往,他当然乐意从繁重的工作中抽身去做些娱乐活动,目前他所面临的局势不允许他这么奢侈地浪费时间。时光飞逝,在赫尔佐格主政南非的几年中,情况还在持续恶化,不同群体之间的冲突和暴力活动没能得到根本性的遏制。他信心满满地来到这里,灰头土脸地接受其他人的指责。每个人都认为赫尔佐格应该承担全部责任,把自己的罪名清洗得一干二净,丝毫不顾赫尔佐格以前为他们付出了多少代价。 他要与之会面的那位大人物还在天上飞着。字面意义是,赫尔佐格头顶那架小型飞机就是那人自己在开,这是他的个人爱好之一。这种现象在非洲十分普遍,不管是开飞机、打猎还是其他各种稀奇古怪的爱好,都能在非洲拥有自己的一片市场。不幸的是,赫尔佐格从来都对这些事嗤之以鼻,他既然不想主动融入这个圈子,别人自然没有理由热情地邀请他参加。一来二去,赫尔佐格在事实上被人孤立了,他的年龄更加阻碍他和年轻一代的殖民地官员打成一片。 “我说,你们的司令官除了每天开飞机到处乱逛之外,还在做什么?”赫尔佐格对一旁的秘书问道,“他们的工作这么清闲,以后我得想办法把那些该找地方养老的废物都塞过来。” “偶尔也去找土着的乐子,阁下。”秘书笔直地站立在躺椅旁,丝毫不敢怠慢眼前的总督。时至今日,总督早就失去了对军队的指挥权,不过余威尚在,加上赫尔佐格本人手眼通天,谁也不想得罪南非最有话语权的人物。要是没有一个当议员的叔叔,就最好不要动心思和难缠的殖民地官员对抗,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那架飞机在天上又盘旋了许久才缓缓降落在附近的跑道上,不等飞机停稳,一名穿着驾驶员服装的中年男子已经从机舱中跳了出来,吓得一旁蜂拥而上的士兵和机械师连忙七手八脚地接住这位大人物。他和几名手下有说有笑地来到一旁准备好的方桌旁,拿起上面的水瓶,痛快地喝了几大口,这才不慌不忙地向看上去已经睡着的赫尔佐格总督走去。 “抱歉,总督阁下,我刚才因为个人问题耽误了一阵,还请您谅解。” 中年男子脱下外套,向着赫尔佐格示好。赫尔佐格总督头也不抬,把盖在脸上的帽子丢到一旁,挖苦着说道: “还好,至少你有机会和上帝吹嘘说你死在空难事故中而不是因为嗑药过度之后死在什么夜店里。” “这种话还是少提,总督阁下。”中年男子面色不善地坐在一旁,“你的敌人已经够多了,我出于朋友的角度警告你,别给自己制造更多的敌人。” “我只关心巴黎那边有没有审核我上次提出的草案。”赫尔佐格在秘书的协助下坐了起来,他咳嗽了几下,继续说道:“我们得让他们认清事实,这是即将到来的战争,不是开玩笑。但凡稍有眼光的人,都会意识到南非甚至整个非洲都坐在火堆上,一点就着。他们把大量无用的兵力浪费在远东和一个虚弱的敌人对峙,却看不到新的敌人正在崛起。” 在高尔夫球场的另一侧,几名军官正在进行另一种游戏。他们牵来了几条军犬,又招呼手下的士兵将几名被捆绑的土着推到他们面前。这些满怀恶意的军官向土着们解释称,只要他们跑得比军犬快,就能捡回一条性命;不然,他们就只能当了军犬的美食。土着们听到这种威胁后,一个个六神无主,完全丧失了求生的动力。两名士兵站在跑道外侧监督这场另类的比赛,哨声刚一响,就有两人被军犬一下子咬住喉咙,倒在地上挣扎。第三名土着看样子跑得更快一些,他没命地飞奔,也许只要跑进远处的树林就能活下来。然而,制定这种比赛规则的人当然不会让赌注有逃跑的机会,一名吹着口哨的年轻军官举起放在一旁的步枪,瞄准那土着的后背,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打穿了他的左肺。后续赶上的军犬一拥而上,将他分而食之。 “看,我的枪法还是挺准的嘛。”军官得意洋洋地向同伴吹嘘,可他的同僚们似乎并不领情。一名戴着近视眼镜的少校当即出言反驳道: “蠢货,打偏了。” “要是真的下赌注,你一定会输掉的。”另外一名军官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纸币,“话说回来,那小子居然暂时比过了几头野兽,看来上帝果真能把人塑造成各种奇怪的形状。” 这些人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唯一理由,是他们都在欧洲有着权势滔天的长辈。不然,他们应当和其他同龄的军官一样驻扎在附近的军营中警惕着来自土着的袭击。这些人不能去一线部队作战,又想混到足够的资历,那只有一个去处等着他们——警备军总司令部。作为一支大部分由土着组成的混合部队,警备军的作用只是替防卫军收拾残局,同时也担负着维持殖民地治安的部分工作。面对着来自欧洲的一个个请求,不要说小小的警备军,就算是换做赫尔佐格总督都不敢拒绝,这直接导致如今的警备军成了酒囊饭袋的好去处。 “我直说了,第一执政官钦定了你的言论是危言耸听。”中年男子擦了擦手,忧虑地看着还在玩闹的青年军官们,“四十人委员会批准了岭北要塞群防线计划,至于你的所有提案,被全部驳回。而且,我还听到风声说,假如你再这么主动蹦出来吸引注意,他们就要弹劾你了。” 中年男子原本以为这能让总督退却,不料总督听了之后却暴怒了。他抓起旁边的水瓶直接甩了出去,破口大骂: “让他们告!继续告!现在就告!一群废物,没一个有胆子把他们拿来骗人的鬼话付诸实践。” 赫尔佐格余怒未消,只听得远处传来几声抱怨。原来,他扔出去的水瓶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一名青年军官,那人本来想要发泄,一看是总督扔出来的瓶子,心头三分无名火气顿时偃旗息鼓了。他们尴尬地向总督打招呼,而后如同做贼一般迅速溜走了,或许是不想让总督询问他们刚才在做什么。 总督看着那些玩世不恭的青年远去的背影,失望地躺回了躺椅上。 “……你就放心,把公民的生命交到这种人手里?” “依我看,是你担心过头了。”中年男子安慰赫尔佐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已经享受了一代人的和平,只要我们努力维持这个局面,上面的决策者再冷静一些,不会有新战争爆发的。就算发生了最坏的情况,那也应该是本土的精锐来应付,轮不到我们操心。赫尔佐格,你还是想想怎么救你儿子出来,不然你们家族就得在你这一代绝后。” 见赫尔佐格似乎被这番言论伤了心,中年男子自知理亏,抛下总督,拿着球杆去打高尔夫球。他还不到六十岁,已经被冰冷的世界磨平了全部棱角,唯一的愿望就是顺利地混到退役。只要在他手下发生半点丑闻,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将其镇压,不会让任何消息影响他目前的地位。赫尔佐格到底在追求什么呢?总督孤立无援,从颇具希望的新星成为众矢之的,这都是总督自作自受。 几名士兵一路小跑来到刚打完一杆的司令面前。 “长官,赫尔佐格少校案件的一个关键证人失踪了。” “我不是吩咐把他控制在军事管理区吗?”中年男子烦躁地看着给他带来坏消息的这些传话筒,“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意外,听说是相关部门下达指令时被负责传达命令的人误听成了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结果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士兵们畏缩着继续说道,“他们说,还在调查……” “……告诉当事人,他可以滚蛋回老家继续种地了。”中年男子转头找球,发现赫尔佐格总督正在朝球场这边走来。满头白发的老人手中拿着一个高尔夫球,似笑非笑地盯着陷入迷茫中的司令官。 尽管他还对赫尔佐格有着诸多怀疑,有一个原则是不会变的:赫尔佐格总督永远从南非整体的角度出发进行判断和决策。可惜的是,许多人往往不能理解,于是仅凭借单方面的错误判断进行干预,使得赫尔佐格的诸多策略以流产告终,而妨害总督的人自以为是地声称他们制止了可能发生的悲剧。随着赫尔佐格不断透支自己的信誉,警备军的地位变得相当危险,再次以任何形式支持赫尔佐格总督都要承担不可估量的成本和接踵而至的后果。 “历史会证明,我是对的。” “历史只在乎谁是正确的,对错在后世看来都是相对的。”中年男子拄着球杆,“在别人创造历史时,袖手旁观是一种耻辱——别误会,谁赢并不重要,反正不是我。如果还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情,尽管说,我试着去办。只要这些事还在我的权限范围内,我就能助你一臂之力。” 赫尔佐格总督口述了几个地名,中年男子暗自记下。这些地区都是和土着保留地接壤的,另一个共同点则是当地防务多半由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士兵负责。中年男子以为赫尔佐格总督是要照顾一下他名义上的同胞,于是自作主张地接话: “我想警备军也许应该继续扩充,这件事我可以做主。等到你认为时机恰当了,我就签发相关命令。” “你理解错了。”赫尔佐格总督得意地笑道,“相反,我需要你找理由把上述地方的原有驻防部队全部解散,理由你自己想。” 司令愣住了,他完全想不通赫尔佐格为何会做出这种决定。他能够依靠的只剩下了这些名义上的同胞,假如总督再背弃了他们的期望,那他就彻底成为孤家寡人。 “给个原因。” “对你也要保密,在这个问题上我信不过任何人。”总督望着远方突如其来的雨云,“但愿我们能够在这场风暴中幸存下来……活到新世界。” tbc OR1-EP1:彩虹之国(11) or1-ep1:彩虹之国(11) 吉恩·斯迈拉斯在接到麦克尼尔的电话后,立即派遣手下的士兵去预定地点接收他们所需领取的【货物】。整个行动内容严格保密,除了斯迈拉斯本人之外,执行者当中无人能够得知任务的真相。他们在荒郊野外从几名打扮体面的黑人手中领到了一条麻袋,从麻袋中不断挣扎的某个生物的形状来看,有人被关在了麻袋里。士兵们不敢声张,他们只需要执行长官派发的工作,无条件服从才是根本,前因后果都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内。一行人将这特殊的货物装进卡车,轻车熟路地穿过了大半个城市,返回防卫军在德兰士瓦的主要驻地。早已等候在岗哨处的另一批士兵一拥而上,抬着麻袋一溜烟地跑进了军营,其余人手则开着卡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斯迈拉斯少校目睹着麻袋被众人扛着进了军营,才离开窗边,返回办公桌前继续他的工作。迈克尔·麦克尼尔就坐在他对面,正悠然自得地翻看着一本军事杂志,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事情与他无关。 “你是怎么把他骗出来的?”斯迈拉斯问道,“我们这里一直有人怀疑他,只是找不到证据,又没有胆量去找上峰要人,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他抓了出来。” “他只是个司机,平日也没有其他额外收入。在他接受保护的这段时间内,我猜他已经到了穷困潦倒的边缘,于是我谎称他以前买的彩票中奖了,本来我也没抱什么希望,谁想到这家伙这么容易就上钩了。”麦克尼尔把那几张彩票放在桌上,“只要有半点发财的机会,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真的买过彩票,冒领也是理所应当的。” “那这些彩票到底是谁的?” “跟我一起出去旅游的那个老先生,他在罗德西亚买了一些彩票。”麦克尼尔把彩票收了回来,“当时我也没想到它们会以这种出人意料的形式派上用场。” 豪尔赫·迪亚兹被杀的当天,他的司机尼托·马里亚姆(nito aria)头一个报警,在那之后他接受了调查并被初步排除了作案嫌疑。迪亚兹律师是个主张土着权益的着名社会人士,他将这一理念运用在生活中,希望能够平等地对待土着,例如这位司机就是土着出身。在土着人和支持土着权益的移民后裔群体中,豪尔赫·迪亚兹有着很高的声望,他的名字成为了一个反抗落后和腐朽的殉难者符号,如同以前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宰相亚伯拉罕·林肯一样。从两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在eu兴起的全新社会道德不断地促使eu改变原本的作风。这种巨大的社会舆论压力无疑对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是不利的,他唯一的希望在于将案件移交给军队处理,否则换成任何一个严格依照规章制度办事的法官都会把他送上绞刑架。 “中奖了吗?” “还不知道结果,我是希望他能中奖的。”麦克尼尔郁郁寡欢地说道,“尽管我看到过许多中了巨奖后毁掉自己人生的穷人,我想他们至少还有机会证明自己曾经活着,哪怕是以一种并不光彩的方式作为反面典型被人铭记。斯迈拉斯少校,他是个参加过世界大战的老兵,妻子和儿子都死得早,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就算真的中了大奖从而毁掉人生,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要死的人。” “……您是希望他能把奖金留给您?”斯迈拉斯认为自己看穿了麦克尼尔的心思,“先别急着反驳,我没有取笑您的意思。” 尼托·马里亚姆一直被当地警备军严加看管,他本人关在营地里估计已经憋坏了。因此,当他被麦克尼尔的假消息劝诱时,这名司机很快决定前去领赏,碰巧军营又因为可疑的误报事件陷入混乱,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小人物的下落。马里亚姆刚到预定的见面地点就被一群黑人围住打晕,然后被他们装进麻袋里送到了另一个地方。eu的非洲殖民地向来有着主要由土着构成的庞大失业人口,麦克尼尔只花了很小的代价就成功地雇佣一些游手好闲的土着替他办事,而这些人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收入,在整个过程中尽职尽责,比专业人士还认真——除了水平堪忧之外。卡尔·达特曼上校预先想好了说辞,如果警备军来责问,他就推脱说是防卫军准备接手调查,等到警备军真的查出程序上有什么问题时,审判恐怕都已经结束了,到时候没人再能拿这件事找他的麻烦。 “您是说,这个司机有重大嫌疑?”斯迈拉斯难以置信地看着麦克尼尔,“不是?他的嫌疑是最先排除的,再说这件事不是应该交给警察吗?” “我好像说过,这是政治。”麦克尼尔合上杂志,“我该负责的工作都已经做完了,能否抓住这个机会就看你们的表现了。毕竟,能让他开口的是你们而不是我。” 离开军营后,麦克尼尔步行返回他们原来居住的街区,在那里他看到了坐在路旁休息的老杰克。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暂且逃离了生活的阴影后,老杰克还是要面对现实。他并不感到额外的失落,从未拥有过的人当然不会为失去而产生遗憾之情。见到麦克尼尔返回,老杰克两眼放光,急切地问道: “价钱谈妥了吗?” “我还是认为他们太吝啬了。”麦克尼尔叹道,“达特曼上校说,整个任务大概需要花费半年时间,假如最后达成目标,他会发给我一名现役陆军上尉三年的薪资。不过……”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要是您那些彩票全都没中奖,等我拿到钱之后,我决定分给您三分之二。” “前提是我能活到那个时候。”尽管这句话听上去相当悲观,老杰克本人脸上倒是依旧挂着笑容,他仿佛看到了麦克尼尔发大财的场景。贫穷让老杰克的眼中只剩下了金钱,当兵打仗是可以挣大钱的,eu的军官都能拿到远远超过公民平均收入水平的薪资,只要处理得当,穷苦人家靠着这种兢兢业业的积累翻身也不是不可能。一名现役陆军上尉每个月有大约4000欧元的薪资,这对老杰克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老人一想又觉得这幅画面有些滑稽,他和麦克尼尔似乎都指望着对方有发财的好运,万一两人的想法全都落空了,也许他们只能继续在这种近似贫民窟的地方苟延残喘。 “能让他们预支定金吗?” “恐怕不行,我们这是给军队处理他们不方便自己出面的麻烦,倘若出了差错,我们就从未存在过。”麦克尼尔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不管是警备军还是防卫军都不希望被扣上再一次屠杀土着的恶名,他们会声称一切针对土着的军事行动,是生命和自由受到威胁的公民自发进行的武装反抗活动,而军队出于中立决定不加干预……意思就是,假设他们征召的这些人全都死在丛林里,家属连半分钱的抚恤金也拿不到。” 听老杰克说,他唯一的儿子以前也是军人,可惜死在了意外事故之中,从那之后他的人生就垮掉了。他年轻的时候没受过什么教育,也没有什么能谋生的手艺,除了做临时工之外别无他法。二十多年以前,那时eu的经济发展如日中天,雄心勃勃地策划了一个大包大揽的社会保障体系,希望以此彰显自己是人类文明的灯塔和理想国。乘着政策的东风,老杰克的生活暂时安稳了不少,他当时认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算不错。不料,eu没能长久地坚持这一政策,入不敷出导致eu决定恢复原有的近似弱肉强食一般的竞争模式,和老杰克一样的人在决策者眼中是必要的代价。 晚上九点多,老杰克和麦克尼尔来到附近的酒馆喝酒。以前这里有不法商贩贩卖假酒,在有数名顾客中毒死亡后终于引起了当地有关部门的重视,但酒馆并未被查封,而是在换了一个老板后继续开张。虽然新老板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自己绝不会干类似的勾当,然而假酒事件在周边市民心中留下的不良印象太过明显,这里很快就门可罗雀,也只有老杰克才会前来消费。 “有什么新闻吗?”老板对着麦克尼尔说道,“哦,我听兰德说你快走运了,提前祝贺你。” “走运?赌命的事情,也算走运吗?”麦克尼尔连连否认,“如果有更好的工作,我会改主意的。然而,我没有从事那些行业的本事。” 除了非洲殖民地和欧洲本土的花边消息之外,另一个新近成为eu媒体宠儿的自然是布里塔尼亚帝国新一代皇帝查理三世。从登基成为皇帝以来,查尔斯咄咄逼人地推行着他梦寐以求的新政。新皇帝决意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积弊已久的贵族制度进行纠正,又不能动摇贵族的根基,于是提出了综合血统论和能力主义的一套自创学说。就在数日之前的公开演讲中,查尔斯皇帝大力抨击拖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社会蛀虫和累赘,他将穷人、残疾人、精神病人或是德不配位的贵族统统称作帝国的敌人,号召帝国上下掀起一场彻底的变革来清除危害皇帝陛下和祖国的蠹虫。许多名流从他的演讲中听到了危险信号,不过帝国的许多平民倒是对此表示欢迎,因为皇帝表示贵族的身份将依靠能力而非血统来评判。可以预见的是,查尔斯的一系列举动将引来腥风血雨,布里塔尼亚帝国皇储必死的魔咒不知是否可以在他这一代被打破。 不管查尔斯的本意是否是向把持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贵族集团宣战,他的言论在eu引起了广泛的批评。eu本着启蒙时代以来的人文主义精神,理所应当地驳斥这些荒诞的思想,全然忽略了自身在若干年前也曾经用类似的论调号召公民对抗东方的敌人。一些乐于在重大问题上发表意见的社会评论家立即宣布查尔斯是当代头号暴君,呼吁布里塔尼亚人把这个暴君像eu的先驱们处决路易十六、拿破仑·波拿巴和尼古拉二世那样推上断头台。 “这些自命不凡的皇帝总是认为自己生来肩负着什么重大使命,可他们往往连自己家一亩三分地的事情都解决不了。”老板看着电视上对查尔斯的报道,“听说这个新皇帝已经有了几十个妃子,到时候他的子孙后代争夺皇位的场面一定很壮观。” 布里塔尼亚帝国皇室以惊人的速度扩大,而帝国又凭借着各种法令确保皇室成员和贵族的权益,不到两百年就极大程度地影响了社会结构——许多贵族在事实上成为了和平民无异的奴仆。由于无人敢于废除贵族的特权,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贵族如今成为空耗资源的罪魁祸首。其实,只要某位皇帝愿意拉拢一批贵族来打击那些死硬派贵族,并将战败的大中小贵族所掌握的财富分出一部分给平民,就能在相当程度上获得平民的支持,而皇帝们连这样的胆量都不具备,他们很清楚稍有不慎就会得罪整个贵族群体。 “媒体有没有说,新皇帝和流亡俄人的关系怎么样?”麦克尼尔询问道,“他们是最坚决主张反攻欧洲的,只要皇帝和他们的关系还保持在冷淡的程度,我们有生之年也许就不会面对新的战争了。” “我还以为他们已经被遗忘了。”老杰克插嘴道,“最近几十年以来,在帝国没人待见他们。除了皇帝大发慈悲赐给他们的头衔之外,这些流亡者一无所有。” 在局势如此紧张的时刻又和另一个非议颇多的群体扯上关系是不明智的,即便查尔斯希望支持这些流亡者,他也不能在完全掌控帝国之前直接开空头支票。况且,从俄罗斯帝国被eu推翻以来,布里塔尼亚的皇帝对于另一个宣称自己拥有皇帝头衔的贵族首领总是忌惮的。 “未必,布里塔尼亚帝国目前堪称立国以来最糟的一年,查尔斯皇帝在不能清洗整个贵族群体的情况下,只会选择发动对外战争。”麦克尼尔笃定地说道。 tbc OR1-EP1:彩虹之国(12) or1-ep1:彩虹之国(12) 欧洲人认不清非洲各种土着之间的区别,土着大概也分不清欧洲各地居民之间的差异。在欧洲人和来到非洲的移民眼中,所有土着都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黑人】。有些土着幸运地来到城市居住,在城市扎根,成为了eu建立的非洲殖民地体系的一部分,他们总归是比那些依旧在保留地保持着原始生活状态的同胞幸运得多。通常,土着从事的是社会中的体力劳动岗位,也有些土着转而做了神职人员。他们过着贫困的生活,所挣得的钱只够勉强养家糊口,他们的子孙后代也会重复着这一周而复始的绝望生活。对大多数土着来说,想要让命运获得根本性的逆转,似乎只剩下一条道路,那就是求取主子的同情。 许多生活相对富裕的移民家庭会雇佣土着做佣人或是司机,这些工作比起当矿工要轻松得多,同时不必冒着丧命的风险。豪尔赫·迪亚兹的想法则有所不同,他只会给那些活不下去的人一份工作,作风倒像是个慈善家。对于尼托·马里亚姆而言,豪尔赫·迪亚兹是他的恩人,同时也是所有土着的朋友——迪亚兹律师一向积极主张维护土着权益。由于这种关系,所有的调查人员几乎都下意识地排除了马里亚姆的嫌疑,他们总认为这个司机没有任何理由害迪亚兹律师。 尼托·马里亚姆大约四十来岁,光头,略胖,穿着一件带条纹的衬衫,正坐在密闭的房间内接受询问。在他面前的玻璃镜面后方,是虎视眈眈的吉恩·斯迈拉斯。通过单向透视玻璃,军官们观察着马里亚姆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到能将他定罪的蛛丝马迹。依照他们共同拟定的草稿,斯迈拉斯打算将马里亚姆一步步引诱进入他们设好的陷阱中。只要马里亚姆承认他谋杀了豪尔赫·迪亚兹,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就算确实存在故意伤人的行为,大概也不会受到什么严重处罚。 “你为什么这么顽固地相信,这个司机是凶手?”斯迈拉斯紧张地问站在他身旁的麦克尼尔,“如果这件事搞砸了,我们所有人的头上就多了一顶【歧视土着】的帽子。” “我去事发地附近看了看,然后找了一个环境相似的地方,请了几个朋友协助我模拟当时的情况。”麦克尼尔不经意的小动作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他和斯迈拉斯一样承担着巨大的压力。真正促使麦克尼尔做出这个推断的,是达特曼上校在几天前提到的一件小事。原来,帕拉斯卡斯神甫最近去探望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少校,和对方谈起了有关迪亚兹律师生前的往事。阿达尔贝特无意中提起了他从上次丛林冒险中返回后送给迪亚兹律师的一件礼物,那是赫尔佐格总督托人制造的金制胸章,豪尔赫·迪亚兹此后一直把胸章戴在胸前,事发当天也不例外。但是,帕拉斯卡斯却说警察闻讯而至时并没有发现那礼物,这使得阿达尔贝特再次找到了为自己伸冤的机会。 由于信息不对称和各自关注点不同,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此前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无论警察、检察官还是军队都无从得知。帕拉斯卡斯神甫听到这一反差后,很快把情况报告了赫尔佐格总督本人和一直关注着事件进展的达特曼上校。达特曼把这当作笑话讲给了麦克尼尔,后者很快打算拿这件物品的失踪作为突破口。 “按照目前各方普遍认可的结论,第一个发现迪亚兹律师尸体的人是马里亚姆,而在迪亚兹死前最后一个和他见面的人是赫尔佐格少校。”麦克尼尔在纸上画了一个流程图,“赫尔佐格少校看到的律师戴着胸章,警察看到的尸体上则没有,附近也没有搜索到掉落的胸章,那我们只能推测胸章是被尼托·马里亚姆拿走了。不管他有没有谋杀的嫌疑,先把疑似盗窃死者物品这件事查明白。” “……没证据,麦克尼尔。”斯迈拉斯两手一摊,“老兄,他如果咬定自己无罪,我们什么办法也没有。” “那就把他家翻个底朝天。哦,我差点忘记了,他没有自己的房子。”麦克尼尔忽然想起了什么,“但是,他的家人就住在离我们那条贫民街区不远的地方,假设你们允许我这么干,给我半天时间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斯迈拉斯很赞赏麦克尼尔的果断,而他自己则永远不会采取如此莽撞的做法。收益要最大化,风险要最小,这才是最有利的策略。在冒着巨大风险的同时去争取不成比例的利益,简直是寻死。斯迈拉斯时常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个深受雇主恩德的司机如果真的出于某种原因决定谋杀自己的恩人,带来的间接后果远远不是雇佣关系双方丧失信任这么简单,而是非洲殖民地从上到下将掀起对土着的敌视狂潮,没有人能幸免于难。然而,他更不会让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承担这个罪名,他还盼望着与这位同僚一起建功立业,杀回欧洲继续为前途打拼,谁也不想在非洲这样的化外之地白白受苦。 麦克尼尔宁愿事情的真相是另一个模样。他自身的遭遇让他对黑人有一份额外的好感,如果没有詹姆斯·所罗门愿意收养他们兄弟两个,麦克尼尔也许早就死了。所罗门以身作则地让麦克尼尔相信,世上没有生来便如此的人物,所有人都是被后天的环境和机遇塑造,凭借出身和血统来判断一个人的价值和未来是毫无意义的。因此,麦克尼尔愿意为一切在现实中受到敌视的群体辩护,他曾经不顾自己的名望去为变种人维护权益,以后也一定会走在类似的道路上。不过,另一个冰冷的事实是他始终铭记的:并不是所有黑人都和他的养父一样受人敬重、严于律己。詹姆斯·所罗门是这个群体中难得的人才,一直做到gdi武装力量总司令,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才获得苛刻的马克·谢菲尔德的支持。 “人人生而平等……也许确实有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平等。” 排除这些问题不谈,他们最近必须为另一件事烦心了。达特曼上校打算建立一支秘密部队去收拾可能潜伏在保留地内搞破坏的土着或布里塔尼亚雇佣兵,让麦克尼尔做这支没有编制的部队的指挥官。在南非,对立双方都到了忍无可忍的边缘,一方无法继续忍受对土着的欺压,另一方则无法继续承受土着发起破坏活动的代价。那些在公共场合发言呼吁各方保持克制的大人物,背地里都恨不得土着明天全都死光。这项工作需要秘密进行,正如警备军大员们私下里所说的那样,eu公民之中有一种同情心泛滥的风潮正在呈现出病毒式的蔓延趋势。为了撇清一切罪名和可能的责难,接过了烫手山芋的达特曼上校自然将风险全部转嫁给了他调用公款雇来的不明打手们。 通过种种秘密渠道,达特曼上校将消息传递出去,期望能有许多退伍士兵或雇佣兵接下这项工作。麦克尼尔对他说,特殊部队要在单兵战斗力和团队配合之间取平衡,最好还是寻找有执行团队任务经验的老手来参加。于是,几天过去了,他们没有等到半个敢毛遂自荐的勇士,这让上校不得不认真考虑是否直接从军队抽调人手。 “少校,有人要找您……” 麦克尼尔和斯迈拉斯相视而笑,一同离开了地下室,沿着长廊进入电梯,返回了设施的地上部分。上面的人完全不知道下方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该知道,掌握的情报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当事人缺乏处理能力时。 一名穿着背带裤的青年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办公室门口等待着斯迈拉斯,他身后则是三名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士兵。看到那标志性的大胡子后,众人如释重负,上前向着长官说明了情况,然后转头离开了是非之地。斯迈拉斯招呼青年进入室内详谈,他晃了晃桌边已经冰凉的咖啡,随意地问道: “您知道自己是来找什么工作的?”斯迈拉斯上下打量着青年,“我们这里不收拖后腿的人。” “我从老战友那里听说你们需要招募人马对付土着,还听说是有布里塔尼亚雇佣兵在搞鬼。”青年坐在沙发上,浑然不觉一旁的麦克尼尔还站着听二人对话,“我想见上校本人。” “长官不在,这件事暂时由我负责处理。”斯迈拉斯颇有威严地说道,“说说您的具体情况,我会把您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 青年双手抓着膝盖,看样子有些紧张。麦克尼尔打趣道:“您不必这么瞻前顾后,尽管说便是。我一个无业游民尚且敢接手这项工作,您总不会比我还糟?” 或许是这段话给了青年一点自信,他开始讲述起了自己的经历。此人名为大卫·罗伯茨(david roberts),现年36岁,以前参加过军队,不料他后来卷入了和几名同僚争风吃醋的恶性斗殴事件之中,被当时震怒的警备军上峰直接下令清退,就此成了靠卖苦力为生的工人,后来当了检修通信基站的工人,每天的任务就是爬铁塔,这还得多亏移动通信业务近些年来的发展。 “恕我直言,您远离军队已经快十年了,我不认为您还保持着接受频繁训练时的作战本领。”斯迈拉斯嗤之以鼻。 “我给赌场当过打手,对身手还是有自信的。”罗伯茨自信地解释道。 “是吗?”斯迈拉斯来了兴致。他伸出左手指着站在一旁的麦克尼尔:“把他撂倒,我就相信你有真本事。” 罗伯茨不答话,双腿一撑地面,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朝着麦克尼尔扑了过去。麦克尼尔迅速甩掉皮上衣,那衣服正巧蒙在罗伯茨脸上,等他把那件衣服丢到一旁时,麦克尼尔已经退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你怎么不动手?”大卫·罗伯茨疑惑地问道。 “没必要。”麦克尼尔笑了笑,“您先请。” 罗伯茨大吼一声,再次扑向麦克尼尔。他双手交替出拳,同时观察着麦克尼尔的破绽,希望不战而胜。麦克尼尔并不反击,只是被动防御,看得斯迈拉斯连连摇头。他借故请麦克尼尔去训练场大展身手时领教过麦克尼尔的本事,这家伙简直不是人,他拥有科幻故事中的改造人一样的身体素质,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和他格斗也打不过他一个人。正当斯迈拉斯还在幻想着如何借着罕见的失败来奚落麦克尼尔时,只听一声惊呼,罗伯茨已经被麦克尼尔一脚踢翻,躺在地上叫个不停。 “得罪了,我并没有把握能不伤到您。”麦克尼尔连忙把自己的对手搀扶起来,“没伤到要害?” “没关系,只是点皮肉伤。” 斯迈拉斯迟疑地走上前,询问麦克尼尔的意见。他发觉自己低估了麦克尼尔,此人以前无意中说出自己出生在研究所,恐怕真的诞生自某个见不得人的秘密计划,那么到底是哪国的什么部队在暗中培养这种能以一当十的怪物?不对,也许是犯罪组织。 “怎么样?”少校咧开嘴笑了,“他算是什么水平?” “……留下,对付土着足够用了。如果他常年累月在各地检修信号站,也许还有一些野外生存的能力。”麦克尼尔心疼地看着又变得灰尘密布的上衣,“再加上这一条就足够了。” 罗伯茨似乎有些不服气,但他最终还是承认麦克尼尔比他厉害得多。送走这位自告奋勇来报名的工人后,麦克尼尔也离开了,他要证明自己的推测,尼托·马里亚姆的嫌疑必须得到证实。如果他凭借着这番努力引起赫尔佐格总督的重视,日后的行动想必会顺利许多。 tbc OR1-EP1:彩虹之国(13) or1-ep1:彩虹之国(13) 卡尔·达特曼上校急匆匆地从车子中跳下,不顾司机和卫兵的呼叫,连军大衣都没拿,向着大楼门口冲去。同样衣衫不整的斯迈拉斯少校正在那里等他,二人相顾无言,迅速朝着走廊尽头的电梯前进,顺便叫急忙追赶上来的卫兵在外面等候。等到沉重的电梯门缓缓关闭后,他们才长舒一口气,靠在电梯墙壁上休息。连日来,负责这些工作的办事人员疲惫不堪,他们不仅要处理手头积压的任务,还要面对来自上级长官的责难。达特曼不想惊动赫尔佐格总督,把所有事情大包大揽地控制在他的权限范围之内才能为他本人谋取最大的利益,一旦更强大的外力介入,他所能拿到的好处会登时不翼而飞。 “那家伙招供了吗?” “还没,我们打算拿出足够多的证据,一次性摧毁他的心理防线。”斯迈拉斯忙不迭地答道,“这种事需要专业人士来做,但是没法大张旗鼓。我们偷偷摸摸地聘请了几个专家出谋划策,希望他们的想法有用。” “斯迈拉斯,警备总司令部已经把电话打到旅部了,准将今天早上把所有人叫去训话,要求调查失踪人员的下落。”达特曼上校松开领带,好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对着下属,他完全没必要紧张,然而从清早开始的一系列遭遇使得他内心笼罩着一团阴云,他开始怀疑自己冒失地浑水摸鱼是自讨苦吃。木已成舟,想反悔也晚了,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哪怕胡来也比等死好得多。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达特曼上校决定强硬到底,最坏的结果也在他可接受的范围内。 除了想方设法为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洗清罪名外,达特曼上校还需要招募足够的人手执行他的计划。土着目前已然成为南非的心腹大患,假若背后还有布里塔尼亚帝国支持,后果不堪设想。上校一向自认为很有主见,既然那些尸位素餐的上峰迟迟不能作出反应,就由他们这些中流砥柱履行自己的职责。未来的非洲,没有土着的位置,不符合新时代文明需求的所有人都应当被淘汰。 伴随着电梯门的开启,二人步入地下室,目的地是关押尼托·马里亚姆的房间。借着各种各样的名头,看管和调查马里亚姆的工作人员换着花样旁敲侧击地促使律师的司机放松警惕,希望得到有用的情报。这名司机也许确实对实情一无所知,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几乎一概装疯卖傻,弄得管理人员烦不胜烦,以为他们从外地抓来了一个精神病人。达特曼上校观察着憨厚的司机,他也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个老实人开口认罪。 “把门打开,我跟他谈谈。”上校吩咐道,“你们以后要记着,多说点假话骗他。他要是知道自己认罪以后必死无疑,肯定不会说真话。” 坐在审讯室中打盹的黑人司机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比他还壮硕的军官闯了进来。看着对方衣领上的金边红底领章,尼托·马里亚姆意识到这是他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有身份的人物。他眨了眨眼睛,下一秒便发现眼前的军官换上了一副虚假的笑脸。 “有什么事,老爷?” “请原谅我们用这种手段进行调查,毕竟我们军队比任何人都更迫切地希望得知真相。”达特曼上校诚恳地说道,“我们尊重事实,仅此而已。您给豪尔赫·迪亚兹律师做司机有多久了?” “自他从布里塔尼亚帝国回来之后,我就一直为他工作。”尼托·马里亚姆紧张地搓着双手,“那时我想找个更稳定的工作,希望预期收入波动没那么剧烈。” 斯迈拉斯少校站在外面,他实在等不下去了。身经百战的青年军官不认为他的上司能从顽固的司机口中套出半句真话,与其在良心上抱着无谓的幻想,不如趁早刑讯逼供。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法律,一旦被人揭发,自达特曼上校以降所有相关人员都得吃官司。如果不是麦克尼尔在上午提供给他们一条重要线索并借着帕拉斯卡斯神甫的名义劝说警方前去调查,达特曼上校也不敢轻易地决定这么快和尼托·马里亚姆摊牌。 穷人之间不论贵贱,都是兄弟姐妹。麦克尼尔凭借着自己的热心很快赢得了邻里的好感,当他发现上校留给他的经费还有余量时,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剩下的钱平分给周边的邻居。打着这个旗号,他成功地混进了尼托·马里亚姆的家中,和司机的家人长谈许久,并在四处打量简陋的屋内环境时不出所料地找到了丢失的胸章。然而,麦克尼尔并未声张,而是不动声色地借故离开,而后立刻赶往帕拉斯卡斯神甫那里,要他把最新情况汇报给还在调查前因后果的警察。 “我很奇怪,赫尔佐格少校居然一直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他难道不清楚这种事意味着什么?”几日不见又胖了许多的帕拉斯卡斯疑惑不解,“他应该一开始就把自己掌握的全部情报和盘托出,这样也不必蒙受不白之冤了。” “我有个不成熟的猜测。”坐在驾驶员位置上的麦克尼尔对一旁的神甫说道,“依照个人看法,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有严重的迫害妄想症,他总是怀疑有人要伺机害他或是找借口攻击他。豪尔赫·迪亚兹是他的好友,两人交往如此密切,还互赠价值不菲的礼物,难免让人非议。如果他公布某些证据的代价是让小报记者宣传他喜欢男人,赫尔佐格少校宁可慷慨赴死也不会允许这种流言破坏赫尔佐格家族的形象。” 神甫顿足捶胸,长吁短叹。 “糊涂!这又不是大是大非,虚名难道比得过性命重要?他这么爱惜面子,那就更应当帮别人找出真凶,这样才能为挚友报仇雪恨。” 帕拉斯卡斯神甫的到来让刚准备为案件盖棺定论的警方重视起来,警备军在接到通知后派人搜查了尼托·马里亚姆的家,果然在麦克尼尔所说的位置找到了失踪的胸章。由于司机本人有重大作案嫌疑,警备军放弃了继续向防卫军要人的打算。这样一来,作为重要证人的司机已经不可靠,凭此来断定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有罪,显然是荒谬的。 不仅如此,在配合警备军进行后续调查的过程中,麦克尼尔居然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结果。在尼托·马里亚姆家中,警备军搜出了成捆的崭新纸币,总计约欧元。尽管这些纸币后来被证实都是假币,尼托·马里亚姆本人必然将它们当作真币收下,这笔钱的来源十分可疑,没有兼职的司机到哪里去快速挣来这么多钱呢?此时,不但尼托·马里亚姆本人,连带着他的家人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也变得面目可憎。许多激进的军官要求立刻把这些胆敢不知恩图报的社会渣滓就地消灭。 把帕拉斯卡斯神甫送回教堂后,麦克尼尔开着借来的车去找斯迈拉斯。他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在土着袭击城市事件中可疑的布里塔尼亚雇佣兵。那名狙击手在被警备军找到后选择自杀,不过死人的作用有时候比活人更大。他在过去数年内的经历很快被警备军调查得一清二楚,并由相关部门同时汇报给殖民地管理机构以供参考。 麦克尼尔找到斯迈拉斯时,达特曼上校还在继续盘问尼托·马里亚姆。见麦克尼尔前来,斯迈拉斯唯恐麦克尼尔搅了长官的兴致,连忙拉着他离开地下室,回到地面上进行详谈。 “如果我们能成功地把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救出来,头功肯定归您所有,到时候赫尔佐格总督也会对您感激不尽的。”斯迈拉斯和麦克尼尔在路旁散步,不时有正在训练的士兵从他们身边跑过,“这里已经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回去耐心地等着我们的下一个通知。” “司机承认了吗?” “我看他已经快崩溃了,上校还给他吊着一口气,拿根本不存在的希望做诱饵来耍他玩。”斯迈拉斯看样子很喜欢这种把戏,“只要他先承认自己偷了别人的东西,再承认其他罪名就轻松多了。” 麦克尼尔对此并未欣喜若狂。他只为尼托·马里亚姆感到悲哀,稳定的生活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而这个司机却莫名其妙地毁掉了这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种做法都是愚蠢的。考虑到他杀害了一位着名律师和自己的恩人,凶手根本不值得同情。 随后,斯迈拉斯向麦克尼尔讲述了有关袭击案中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相关情况。这些出现在战斗现场并向警备军开枪的武装人员,似乎都在数年之前借机前往布里塔尼亚帝国秘密接受军事训练——这是综合考虑他们的行程后得出的结论,每个人都有在布里塔尼亚帝国长期停留的经历。斯迈拉斯推测,这些eu公民的思维受到了不可逆转的破坏,某些外力促使他们放弃原本的理念并转而效忠于大洋彼岸的布里塔尼亚帝国。此外,不仅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有些欧洲裔移民也发生了类似的转变。 “这些卑劣无耻的叛徒,他们吃着我们eu的福利,然后去给布里塔尼亚帝国卖命。”斯迈拉斯恼火地指着名单上的一个个名字,“更有甚者……看,这家伙是去布里塔尼亚帝国留学的时候被策反的。” “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布里塔尼亚人,干脆别回来了。”麦克尼尔也有些生气。他想不通这些人为何要去做君主的奴才而不是自由公民,或许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与生俱来的奴性,只是尚未被激活罢了。如果他们打小养成的一整套价值观受到冲击,这些人在绝望和幻灭之下会做出何种选择,完全无法预料。布里塔尼亚帝国也许正是用这种方式让来自eu的公民死心塌地为布里塔尼亚的千秋大业效劳。 不过,eu也不必在这桩问题上苦恼。来自布里塔尼亚的流亡者一向络绎不绝,没人能够否认eu在这一点上的成功。现在,也许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学会了eu的部分手段,又或者是传媒的发展让策略出现了变化,eu对布里塔尼亚的各方面优势依旧得到了有力的保证。只要布里塔尼亚流亡者的问题一天不解决,帝国就不会有能力对eu造成真正的威胁。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带来的问题远远比不上土着,要是布里塔尼亚帝国敢支持非洲土着闹事,eu当然会通过支持美洲土着造反作为回应。 “你也别着急,我们还得调查,在得出最终结论之前一切都是猜测。”斯迈拉斯安慰麦克尼尔,“上校已经决定再追加一条审核标准,自出生以来去过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人一概不得参加。我们必须保证所有参加这项任务的战士都完全忠于eu的法律和它的公民。” 人手虽然还没凑齐,计划必须尽早开始拟定,免得产生其他变故打乱原本的规划。达特曼上校列出了最有嫌疑的土着保留地,打算让麦克尼尔率领这支队伍将预定区域内的所有土着全部歼灭,鸡犬不留。至于那些被波及的土着,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双方厮杀的时候可从未有任何一方在乎过平民。上校希望他们最好能够找到布里塔尼亚人的活动踪迹,一旦确定布里塔尼亚帝国在背后煽动土着进行破坏活动,性质就将从地区性叛乱发展成为外敌入侵,即便是反对赫尔佐格总督的那些人也必须表态支持出兵与之对抗。 “那保留地怎么办?”麦克尼尔急忙追问道。 “保留地?谁在乎保留地?关我们什么事?”斯迈拉斯毫不关心,“留给那些大商人,他们愿意拿来造什么是他们的问题,总之我再也不想看到那些活见鬼的土着出现在我眼前。” tbc OR1-EP1:彩虹之国(14) or1-ep1:彩虹之国(14) 迈克尔·麦克尼尔趴在干硬的土坡上,右眼通过瞄准镜观察着远方的目标。在真正执行任务之前,他需要确保自己的作战能力恢复到能够与这具年轻的身体相匹配的程度。即便已经过去了许多时日,麦克尼尔依旧没能走出原本的心态,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参加前线的激烈战斗,生疏也是在所难免的。此外,他并不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到达这个全新的世界又有着什么样的使命。过去,他所做的一切被gdi的理念赋予了意义,而现在他需要自己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合适的理由。世界还沉睡在和平的梦乡中,麦克尼尔凭借着经验判断一场新的风暴即将出现——每逢世界大战开始之前,所有人都会自欺欺人地认为他们将能确保一代人的和平。eu在世界第一强国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很多年,它打败了遥远东方那个古老的老大帝国,又数次挫败逃往美洲的君主制余孽反攻倒算的企图,建立了一个横跨欧亚非三洲的超级大国,这种表面的繁荣之下是整个社会的愈发撕裂和矛盾激化。仅以南非为例,麦克尼尔已经预感到全面的武装冲突将会爆发,只要赫尔佐格总督所代表的南非当局采取任何打破平衡的举动,各方势力将蜂起与之为敌。 他再次扣下扳机,打中了远处的移动靶子,后方便有两名士兵招呼对面的同伴查看射击结果。麦克尼尔将步枪丢在一旁,坐在土坡上,思考着他将要在这场大规模冲突中采取的行动。对于eu而言,只要不是面临又一场全面战争,消灭任何敌人都只需要考虑成本问题,而不必考虑是否有能力将其消灭。因此,不论是土着还是其他蠢蠢欲动的反对势力,和赫尔佐格总督作对就是死路一条,迟早会被打垮;就算总督一时失势,eu也不会袖手旁观,元老院当然不会允许有人在他们的地盘上撒野。 “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用,现代战争中士兵的作用越来越小了。”斯迈拉斯在一旁看着麦克尼尔重新举起了步枪,“在冷兵器时代,一个英勇的士兵起到的作用有时候足以影响整场战役……至于现在,士兵只是战争中的廉价消耗品而已。” “重要的不是我们怎么看待士兵,是发动和指挥战争的人和士兵们自己眼中的士兵应当扮演什么角色。” “这话有些道理。”斯迈拉斯笑道,“的确,就算士兵的价值已经降低了,假如所有士兵都认为自己无关紧要,战争必然以失败告终。” 麦克尼尔研究了eu历史上和土着进行局部战争的几个经典案例,这些战争通常发生在共和历1世纪后期,伴随着eu殖民愈发深入非洲大陆内部而变得越来越常见。面对着想要把整个非洲纳入囊中的欧洲殖民者,非洲土着们表现出了惊人的勇气和毅力,各地的土着部落和王国前赴后继地进行了长达几十年的抗争,给eu殖民者和军队带来了惨重伤亡。其中,堪称eu在非洲南部最耻辱的一场战争正好就在南非中部地区打响。 当欧洲还处在四分五裂的状态时,欧洲各国不能集中全部精力对外实施殖民活动,他们通常会和当地的部分土着签订并不牢靠的盟约,并和土着进行贸易活动。从土着开始学会从欧洲人手中购各类枪械和子弹后,土着之间的小规模冲突往往会让双方都付出出人意料的惨重代价。几百年过后,等到欧洲殖民者信心十足地大举向内陆地区前进时,他们遇到的对手早已经不是拿着长矛和石头的【原始人】,而是武器水平和他们不相上下的新一代土着。最大的悲剧就在南非发生,土着部落于一场会战中歼灭了数千人的eu军队,沉重地打击了eu在南非的殖民活动,并迫使eu不得不依赖在此地扎根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 “最后一个被我们eu征服的独立国家——我的意思是,那些已经名存实亡的保护国不能包括在内——是阿比西尼亚。”训练结束后,斯迈拉斯打算请麦克尼尔去奥兰治的军校听听专家对于这些军事活动的看法。这些开设在非洲的学校只为非洲培养维持当地治安活动和应对一般程度武装叛乱的军人,无法与eu本土的那些巨头相比。此外,那些优秀毕业生的去向也让这些军事学校的名声变得一落千丈:许多人最后去了西伯利亚。达特曼上校自己曾经当着麦克尼尔的面说,非洲这些不入流的军校都在给西伯利亚培养建筑工人和铁路工程师。 吉恩·斯迈拉斯打算派人送麦克尼尔去奥兰治,但他们在半路上因为意外事故而耽搁了。公路上发生了连环车祸,几十辆车撞在一起,场面十分壮观。望着钢铁和血肉混合物那一塌糊涂的模样,麦克尼尔不忍心再看下去,他和附近那些幸免于难的司机立即投入到了营救工作中。各人从自己的车子上找出能派上用场的工具,由一些自告奋勇的路人上前破拆挤成一团的汽车废墟。 这种惨剧让人目不忍视,就算是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受到震动。那些伤势相对轻微的人能够被轻而易举地救出来,但这些业余的营救人员对被困在深处的可怜人就无计可施了。麦克尼尔眼看着一个驾驶员被直接腰斩,他刚碰到那人,这个不幸的中年男人就断气了。十几分钟之后,真正该负责处理此事的专业队伍才在接到报警后赶来,然而他们的手段似乎也并不高明。 “有些人已经被困住了,视情况而定,在确保受害人活着的前提下,直接截肢。”队长考虑再三,下达了这个命令。 事后麦克尼尔听新闻报道说,这起严重交通事故的起因是一名卡车司机已经连续数日没能休息,在精神恍惚的情况下酿成惨案。事故共造成22人死亡,伤者和因此而致残者不计其数。暂时逃离这活地狱后,麦克尼尔打算继续前往奥兰治,他本人则强烈要求由他自己开车,原本被派来照看他的士兵反而搭了顺风车。 “这些人宁可等着出事故,也不想让雇员放个假。”麦克尼尔叹道,“如此短视还怎么做生意?” “麦克尼尔先生,这又不是个例。”坐在后排的士兵们接话说道,“上次有家公司有钱去买奢侈品却谎称没钱给员工发工资,当时就被员工告上法院了。” “干得好!”麦克尼尔双手一拍方向盘,“那后来怎么样了?法院是怎么判的?” “……不知道,后来就没人关注了。”后方的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说来也是奇怪,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得总是很快,没过几天就没人在乎这件事了。” 一行人心情沉重地来到奥兰治,按照斯迈拉斯所说的地址找到了那所学校。卫兵听说麦克尼尔是卡尔·达特曼上校钦定的人物,丝毫不敢怠慢,在确定真伪后立即将他请入。斯迈拉斯向麦克尼尔推荐了一位快退休的老上校,他在南非从事过多年的理论研究,也算是半个名人。 不过,大多数军事理论家的思维方式还停留在过去。长期以来,eu在历史上和假想上最大的敌人都在东方,而不是布里塔尼亚。血腥的堑壕战和巷战让eu几乎垮掉了整整两代人,造成的恶劣后果终于在二十多年前左右得到了体现,直接表现在人口年龄构成的青黄不接上,本应成为中流砥柱的一代人成为了最为脆弱的支柱。为此,基于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的出发点,eu希望在消耗战中让对手空耗兵力、知难而退。这种思路在非洲各地警备军的功能上也得到了体现,一旦战争爆发,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竭尽全力拖到主力部队前来增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麦克尼尔猜想,除了少数具有先见之明的天才人物外,在这种新旧思想的力量对比依旧十分明显的状况下,没有人能够免俗。 老教授很客气地请麦克尼尔旁听他的课程。他没有参加过世界大战,这辈子直接接触过的最大规模的冲突也不过是十几年前发生在中东地区的一场代理人战争。在学员就位后,老教授便说起了他对西伯利亚局势的理解。eu已经近似完全放弃了对外扩张的策略,总体而言趋向积极防御,能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办法就是好办法。作为两个超级大国对峙的前线,西伯利亚的岭北防线经常成为正反双方激烈争执和对抗的焦点,各方都为了自己的主张而刻意地夸大它的重要性和耗费的资源。 “我们的专家乐观地说,一旦发生新的战争,我们会确保敌人有至少200万人撞死在这道防线上。”老教授含混不清地念着讲稿,“但是,这种观点是站不住脚的,因为我们在和他们的任何一场战争中都未能达到这一战果。相反,我们今天探讨的话题是这道防线被突破以后的结果:我们将如何在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之中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这个话题对我们来说具有重要意义,因为土着借助恶劣自然环境而实施的游击战已经给我国的军队造成了相当大的损失……” 其他人纷纷踊跃发言,试图表现自己的特立独行和聪明才智。据说,在西伯利亚地区继续加派重兵的计划是近日才批准的,也许元老院和执政官们都判断传统对手的威胁并未减弱。换成麦克尼尔,他也会这么想,因为远在大洋彼岸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如今还深陷贵族集团内斗不止的泥沼之中,恐怕再过几百年也不会有任何改观,沉沦到底就是它的命运。 “众所周知,我国在军事科技上的统治地位是不可动摇的。从目前的角度来看,用士兵来防守的土地就必须用另一名士兵来占领,只要我们极大程度地提高敌人占领我国土地的成本,保持相应的战略纵深,敌人就将在我方进行数次的成功反击后溃败。”一名生着中东阿拉伯人面孔的学员答道,他的说法得到了众人的支持。过去,eu也用类似的手段和周边的敌对势力对抗,并取得了许多战果,这些策略至今依旧是有效的。 老教授摇了摇头,这也许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他看到了坐在后方不起眼角落里的麦克尼尔,于是打算了解一下这个能被达特曼上校委以重任的家伙到底有几分本事。见老教授明摆着要让自己发言,伪装成学员的麦克尼尔也不好拒绝。 “如果是我作为敌人的指挥官发起进攻,您的办法毫无意义,因为我根本不会占领任何土地。”麦克尼尔轻描淡写地说道,“相反,我会使用各种办法把这片土地的所有工业基础设施破坏殆尽,让它彻底滚回中世纪,留下一片废土给艰难求生的民众,并让他们的怒火烧向还在负隅顽抗的自己人。” “这也算战争吗?”有人当场表示反对,“那敌人发动战争的目的何在?” “绅士们,你们何时自认为能了解敌人的想法?”麦克尼尔皱起眉头,“你已经说过这是战争,敌人只要能从中获得足够的收益,为何要拘泥于形式?等到敌国完全沦为一片废墟后,再扶植若干代理人和商业公司,从上到下地牢固地将其控制,这可比任何军事占领都划算多了。” 这话不假。麦克尼尔完全将所罗门的理论搬了出来,后者此生最大的成就是成功收买了nod兄弟会在东半球的领袖充当gdi的傀儡长达几十年。 “……但是,有能力实施这种打击的,不会是其他人,而只有我们eu。”见其他人似乎受到了打击,麦克尼尔连忙调动他们的自信,“我们还有许多能够应用在战争之中的技术,只是尚未被发现罢了。为什么我们仅仅满足于用【阿波罗马车】送一些观察者去做一次新时代的环球旅游?假设我们使用它发射一些能够在太空长时间停留的探测器,诸位可以想象,我们将能够全方位地监视敌人的一举一动……而他们无从还手。” tbc OR1-EP1:彩虹之国(15) or1-ep1:彩虹之国(15) 目前为止,持有对立意见的双方都对自己推测的结论深信不疑。在找出尼托·马里亚姆谋杀豪尔赫·迪亚兹的证据之前,军队或者说以卡尔·达特曼上校为代表的强硬派绝对不会放走这个犯罪嫌疑人。无奈,黑人司机尽管承认自己拿走了迪亚兹律师身上的遗物,却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凶手。再说,出于怀念已死的雇主而决定拿走什么东西来作为纪念,虽然听起来很牵强而且有顺手牵羊的嫌疑,却不能借此直接引出行凶的结论。自以为能凭借名头和威风把司机治得服服帖帖的达特曼上校碰得头破血流,灰头土脸地放弃了亲自审讯的计划。万般无奈之下,他想到了那个不断给他们带来惊喜的神秘人。在经过斯迈拉斯联系到正在奥兰治了解eu现行军事理论的麦克尼尔后,达特曼上校要他火速返回德兰士瓦来处理这件疑案。 “我们快没时间了,再这么拖下去,万一有好事者将情况告知媒体,后果不堪设想。”上校显得十分焦虑,“麦克尼尔先生,我相信你的能力——虽然这么说有点强人所难,但我看这里没有比你更符合【多面手】功能的人才了。” 无奈之下,麦克尼尔和奥兰治的军校教员们道别,乘车火速返回德兰士瓦。他来不及休息,立即前往达特曼上校处,并要求调取前几次讯问的录音,以便了解目前的进展。在花费了半天时间将所有录音听了个遍之后,麦克尼尔列出了一份清单,希望达特曼上校能准备好这些物品。 “这都是什么?”斯迈拉斯疑惑不解,“要是你打算准备刑具,我们还能理解……可这些垃圾——” “按他说的去做!”达特曼上校制止了属下的发问,他视结果重于一切,只要能得到他预期中的结局,麦克尼尔用什么手段达成目标并不重要。在其他士兵准备工具时,麦克尼尔穿着那件皮衣走进了审讯室,和这位已经被拘留了数日的司机正面交锋。 乍一看,尼托·马里亚姆和他的许多其他同胞有着显着差异。生活在城市中的土着平民大多生活贫困,面黄肌瘦,伸出手就能看到手臂上的骨骼轮廓;尼托·马里亚姆则有些发福,样子倒像是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神甫,二者都长着一副和善的面庞,有着胖乎乎的身体。看到司机的样貌后,麦克尼尔立即否决了此前对于豪尔赫·迪亚兹表里不一的猜测。假如迪亚兹律师背地里虐待自己的佣人,他是断然无法把土着养得这么胖的。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出乎麦克尼尔的意料,马里亚姆率先发言了。他没有看着麦克尼尔的眼睛,而是紧紧地盯着对方上身穿的皮衣。 “我不记得。”麦克尼尔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时候和马里亚姆见过面,“您可能是记错了。就像我们分不清你们的相貌一样,你们大概也分不清我们之间相貌的差异。” “也对。”司机搓了搓双手,腼腆地笑了,“您打算问我什么问题呢?” 麦克尼尔拿出了上次讯问的笔录内容,随意地找出了一个问题开始他今天的工作。他在这方面从来都不是专家,但他以为这和行军打仗有相似之处,一定要找出对方的弱点和最不愿谈及的内容,刻意回避的东西往往就是致命的。 “让我们回忆一下您的说法。不管是对警方、警备军还是我们,您的供词始终是:当您从另一头进入地下停车场时,豪尔赫·迪亚兹律师已经倒在地上,而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正在驾车逃逸。”说完,他将笔记本推到马里亚姆面前,让司机仔细地看看这些内容,“这是您自己亲口所说,对?” “是的。”司机抽着鼻子,嗓音听起来有些哽咽,“迪亚兹先生经常和这里的各路名流会面,一来二去我也大致记得他们的情况。我可以肯定,是赫尔佐格先生开着车正在逃离现场——如果不是他行凶,他没理由抛下自己的朋友而独自离开。” 这时,麦克尼尔终于想起了尼托·马里亚姆的样子。在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天,也就是报纸上刚刚报道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因故意谋杀而被逮捕的那天,他在附近的贫民街区见到过这个胖乎乎却衣衫褴褛的司机。根据麦克尼尔走访的结果,尼托·马里亚姆的妻子生了病,他把律师发给他的薪水都拿去给家人治病,自己不修边幅,除了开车外出时才会换上仅有的一套体面衣服。 “我也很遗憾,豪尔赫·迪亚兹律师是我们eu的良心。”麦克尼尔叹了口气,“那么,在您刚进入停车场时,从您的角度来看,迪亚兹律师已经倒地不起,地上是否存在大片血迹?” “……我记不清了。”马里亚姆有些紧张,“当时我的脑子完全一片混沌,等到靠近之后我才发现地上的血迹……” “没关系,没关系。换成是我,看到受人尊敬的雇主暴死,我也会惊慌失措的。”麦克尼尔连忙安慰对方,甚至还殷勤地给司机倒了一杯水。等尼托·马里亚姆喝完杯子里的水之后,麦克尼尔才开始继续询问下一个问题。一旁负责监督的青年军官连连摇头,他并不认为麦克尼尔这种和风细雨的问法能查出个究竟,最后的结果怕是让真凶逍遥法外,而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继续蒙受不白之冤。 麦克尼尔继续翻阅着笔录内容,他似乎找到了另一个突破口。年轻的前指挥官抬起头,郑重地向尼托·马里亚姆问道: “您确定逃逸车辆是由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先生驾驶的?” “当然,我记得他的车牌号。”马里亚姆连忙应承。 “好。”麦克尼尔向旁边的青年军官嘱咐了几句,后者立刻打开门,叫外面的同伴抬进来一台设备,原来是内置光源的视力检查表。麦克尼尔把视力检查表放在审讯室的尽头,指着检查表中部的一个图案问道: “这是什么?” 尼托·马里亚姆满头大汗地注视着那视力检查表,一声不吭。 “快说啊,蠢货,这种事还用想吗?”一旁的军官大为光火,“难道你连说出个结果都要三思而后行?” 司机依旧一言不发,豆大的汗珠掉在桌面上。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遭受了极为重大的打击。 “……这个,先生……这不大好说……” “我来替你说。”麦克尼尔让人关掉视力检查表的灯光,“你连这个视力检查表中间位置都看不清,同样也看不清躺在停车场中央的律师身下是否存在血迹,却信誓旦旦地自称看清了停车场另一头的逃逸车辆的车牌号,您这眼睛真是神奇,我想咱们应该赶紧向科学院申请一项特殊研究。” 尼托·马里亚姆如遭雷殛,向后瘫倒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头顶的灯光。但是,旁边目睹这一幕的军官们还以为他继续顽抗,怒不可遏地一拥而上,打算痛扁一顿这个死不认错的土着人。麦克尼尔连忙制止了他们的行动,并坚持要求这些人全部退出审讯室。他向众人解释说,大局已定,不要冒失地埋下新的隐患。然后,他转头对失魂落魄的司机说道: “您最好认真考虑一下该怎么做,否则依照南非目前的状况,我们没有把握从愤怒的市民手中保护您的家人。” 麦克尼尔回到走廊上休息,吉恩·斯迈拉斯就在附近监督着他的一举一动。无论麦克尼尔创造了什么奇迹,他终究是个来路不明的疑似布里塔尼亚人,还有可能是布里塔尼亚帝国派往eu的间谍。放在别人手里,必然要把麦克尼尔投入监狱才算保险,而达特曼上校信奉的是富贵险中求,不冒着风险是没法做大事的。 “你在骗他,因为根据证词补充,当时从那个出口开出的车辆就是赫尔佐格少校的。就算他真的因为视力太差而看不清,其他人也能证明这辆车属于赫尔佐格少校而非其他人。” “我如果不让他以为自己形迹败露,又怎么劝说他招供呢?”麦克尼尔接过斯迈拉斯递过来的浓咖啡,皱着眉头闻着那让人精神振奋的气味,“如果你们提供的情报属实,当天在同一个停车场内,型号和疑似肇事车辆相同的有8辆,而尼托·马里亚姆的视力如此糟糕,根本就不可能看清逃走的是谁——换句话说,即便有人最终确定是赫尔佐格少校行凶,这句话也该由别人而非他来说,而这家伙在报警的时候就一口咬定是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杀人。” 斯迈拉斯和麦克尼尔一起坐在椅子上讨论着案件的前因后果。留着一把大胡子的少校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认为通过这种手段获得的证据不足以将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从牢狱之灾中拯救出来。 “你在赌博。” “没错,我确实在赌博,我赌他是被收买后杀人行凶,而不是仅仅偷拿了一个胸章和看错了一个车牌号。同时,我在暗示他——我们已经证明那辆车不是赫尔佐格少校的车。他和外界的消息已经被完全切断,当然不会清楚这个由多方佐证的事实无法被推翻。” 如果再联系从他家中搜到的假币,得出的结论便是有人雇佣尼托·马里亚姆谋害豪尔赫·迪亚兹,并且恶意地支付给他假币作为报酬,显然尼托·马里亚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分辨这些赃款的真伪。一想到这里,连斯迈拉斯都为这个司机感到悲哀。白白地替别人害死一个受人尊敬的律师,到最后自己却什么也没赚到,还要等着上法庭被宣判死刑,即便活下来恐怕也会被私刑处死,这样的悲剧人生简直无法逆转。 无论他们多么同情尼托·马里亚姆,这个人必须死,只有他代替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上绞刑架,才能挽回赫尔佐格总督的形象。他们和总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作为千百年以来非洲唯一的【本地总督】,雅各·赫尔佐格身上承担着所有人的期望,不能回应这些期望的后果只有身败名裂。有人要一步步地瓦解总督的统治,让总督唯一的儿子卷入谋杀友人和平权人士的案件就是首要的一招,那些还希望继续在南非过着安稳日子的人们只能选择和总督共进退。 “你们冲咖啡怎么都不放糖?” “您可以自己加。”斯迈拉斯笑着说道,“我呢,怕吃糖吃多了之后智力下降。” “唉,那就少了许多乐趣,什么都不放的咖啡只是带点苦味的热水而已。”麦克尼尔扫兴地把杯子交给斯迈拉斯,“我跟他继续谈,你把情况告诉上校,但不要让上校来这里——在对方彻底招供之前。” 卡尔·达特曼上校直到下午四点才得知这个消息,他的第一反应是马上把最新进展汇报给赫尔佐格总督或是其他大员,但他很快就清醒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过早地放出缺乏根据的假情报,可能带来完全相反的结果。 “我知道,我就知道结果一定是这样。”达特曼兴奋地在广场上跑来跑去,旁人见了大概以为上校发疯了。他得意地向别人解释,土着没有一个无辜的,都是现行杀人犯或潜在杀人犯,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劳永逸地在非洲将土着全部灭绝。这番说辞弄得众人热血沸腾,青年军官们纷纷主动请缨,要求和这些不识好歹还继续危害eu公民生命安全的敌人斗争到底。成功地调动起众人的热情后,达特曼上校才小心翼翼地把消息通过多方转手的方式传递到了赫尔佐格总督那里。就算总督本人在欧洲失败了,他和达特曼相比依旧是后者只能仰望的巨头,得罪总督的下场不言自明。 “多此一举。” 在家宅中吃着晚餐的总督面无表情地将报告扔在一旁,继续用餐。 “那我们是否需要继续——” “既然他们这么殷勤,我们也不好打消他们的积极性。”赫尔佐格总督说道,“就让他们继续做。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没有我们干预也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 tbc OR1-EP1:彩虹之国(16) or1-ep1:彩虹之国(16) 一旦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从坚强走向绝望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尼托·马里亚姆极力掩盖的事实终于被麦克尼尔发现,这个不起眼的细节此前从未成为关注的重点。大呼上当的卡尔·达特曼上校毫不犹豫地将这一重要情况反馈给了上级,最好是直接让总督本人过问,他很想借着这个机会攀上赫尔佐格总督这棵大树。然而,雅各·赫尔佐格却仿佛毫无察觉一般,不闻不问,弄得知晓此事的众人一头雾水。趁着这个机会,麦克尼尔又溜出了军营,回到原本的街区休息了几天。这对他来说只是一次小测试,算不上什么大的考验。但是,他从心底感到愧疚,那是由于他几乎亲手将一个人送上了绞刑架——在可预期的未来内,这一幕一定会发生。 在上次警备军带着大队人马闯入尼托·马里亚姆的家中并搜出了丢失的纯金胸章和一笔赃款(事后查明其实都是假币)后,他的家人在周边邻里中的处境登时变得险恶。许多生活在这里的贫民,尤其是同为土着出身的黑人,认为这个天杀的害群之马抹黑了他们所有人的形象。不到一天的时间,众人形成了整齐划一的抵制风潮。麦克尼尔和老杰克是少数没有参加这种无聊活动的人,前者最近几天一直在外地,后者老得根本不想多花精力做别的事情。见麦克尼尔忙里偷闲地回到这里,老杰克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和以往一样招待他。 “目前的说法是,他被人收买来暗杀豪尔赫·迪亚兹。”麦克尼尔特地跑到附近的一家商店买了点土耳其烤肉,和老人一起庆祝事情水落石出。那家店主可能是个假的土耳其人,因为在新阿达纳生活了多年的麦克尼尔几乎是立刻吃出来味道不对劲。但是,见老杰克还在兴致勃勃地盯着盘子里的烤肉,他知趣地决定不说这个事实。 “……什么人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杀一个没有威胁任何人的律师呢?”老杰克不明所以,“而且,这家伙也是蠢得出奇,他就真的没有考虑过对方赖账的可能性?现在好了,原来的雇主死了,出钱的买家给了一堆假币,他本人又身陷囹圄,这家人算是彻底垮了。” 由于雅各·赫尔佐格总督本人迟迟不下达相关命令,达特曼上校只好自作主张。他一口咬定存在一个阴谋集团要谋害总督一家,杀死豪尔赫·迪亚兹并嫁祸给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只是其中一环。这等阵仗光是说出来便骇人听闻,不要说尼托·马里亚姆被惊得目瞪口呆,连吉恩·斯迈拉斯都当即表示一个司机身上不可能存在这种规模的密谋。 麦克尼尔自始至终对这个凶手抱着那么一丝的同情。生计所迫,逼得走投无路,别无选择,如此铸成大错,似乎情有可原。在达特曼上校还在等待总督的消息时,麦克尼尔便找到他,郑重地说: “现在形势不一样了。以前你怕有人说漏嘴,如今可能大家都希望事情的真相被报道。但是,这样一来我们能够预想社会上即将出现一股什么样的思潮,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说到这里,他恳切地握着上校戴着白手套的双手,“你得答应我,我帮了你这个忙,您给大家保守几天秘密,不算过分?” 上校本人很是激动,表示自古以来祸不及家人,他一定不会节外生枝地间接造成更多人受到敌视。不料,这一天还没过完,与最新案情有关的消息便一个不差地出现在了电视节目上。不用说,市民对于土着出身的司机杀害雇主这件事纷纷感到义愤填膺,恨不得把真凶撕成两半。眼见木已成舟,卡尔·达特曼上校把注意力转到了所谓的阴谋集团上。在上校亲自督促下,斯迈拉斯下令严刑拷打,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眼见着此人就算活着走出去多半也残废了。 “我还是不懂。”老杰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怎么迫于生计,他也不能这么做!那是他的恩人,杀害恩人是要进地狱最底层和撒旦为伴的。” “教会可没这么说,这是《神曲》的自创说法。”麦克尼尔风趣地解释道,“而且,如果只看所害的人是否是恩人,那么全欧洲的人都要下地狱,因为他们一起推翻了拿破仑·波拿巴。恩人有时候也会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仇人,尤其是当人堕落了之后。” 然而,和这种论述相反,豪尔赫·迪亚兹生前的品德一直受到众人称赞。在和尼托·马里亚姆的交流中,当麦克尼尔问起这位律师生前是否存在不法行为或是道德上的污点时,司机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以前经常有大善人被发现是不法之徒的诡谲案例,也许所有人都有身败名裂的那一天,区别只在时间上。既然凶手自己都这么说,麦克尼尔也只好认为迪亚兹律师确实是个无懈可击的模范。假如这位对信仰颇为虔诚的葡萄牙人进了教会,说不定有机会成为教宗钦定的圣人。 “唉,你啊,多吃点。”见麦克尼尔有些拘谨,老人不乐意了,“你不是说过段时间要去北面收拾土着吗?到时候你们怕是只能吃草了……草都吃不上。” “我最近见了一些人,他们的热情倒是够了,但我看他们太轻敌。”麦克尼尔当即决定转移话题,他不想和老人谈论钱的问题。迄今为止,老杰克发财的唯一希望就是彩票中奖,而这种小概率事件落在他头上的可能性估计比麦克尼尔返回原来的世界还低。不过,万一老杰克果真走运,麦克尼尔则有另一番打算,他希望老人的晚年不必过得如此凄凉。 土着对eu来说一直是个不小的问题。通常来说,有能力勾结土着造反的,都是那些在eu的体系下受过充分教育的精英,他们的自我意识觉醒后,不再将eu作为想象中的共同体,而选择了和他们的差异其实更大的同胞。警备军向来是轻视非洲南部土着的,跟北非地区那些有组织有纪律的阿拉伯人不同,黑非洲的土着连散兵游勇都算不上,对eu统治的威胁仅限于给市民制造恐慌,实际损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这种刻板印象在最近几年伴随着愈发频繁的暴力事件而被彻底颠覆了,eu殖民管理当局终于想起来这片土地原本属于谁。但是,那些脑子里只有一腔热血的青年,却兴奋地以为到了建功立业的时候。他们想象着要学习另一批先人在美洲将印第安人斩尽杀绝那样,彻底将土着从非洲清除。 “我听您说,以前您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在非洲当过兵,那您有没有和土着交手的经历?”麦克尼尔和老杰克吃得兴起,开始谈论起了最近的大新闻。不巧的是,屋子里没有电视,在各种娱乐活动相当匮乏的年代,学会忍耐孤独与其说是本事不如说是本能。 “在非洲,最难缠的就是土着,你永远不会理解你们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发生下一场战斗。”老杰克回忆起了往事,“他们比我们更了解这片土地,即便我们的祖辈在这里已经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比不上他们。扯远了,在热带地区闯荡的那几年给我留下的最重要的教训就是,不要在他们的地盘上到处乱窜。” 麦克尼尔深以为然。在敌方控制区莽撞行事,多半会葬送指挥官手头的所有部队。有些运气好的人还有返回的机会,另一些人则没有这种好运。沙漠、雨林、荒野、冰原……历史上无数的惨痛教训告诫后来者,不要掉以轻心。 “那就坐以待毙?” “不是坐以待毙。”老杰克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是不要到处乱跑。有些人总以为他们能把土着晃得晕头转向,殊不知这种把戏就和普通人与飞行员比平衡感一样。他们还做着神出鬼没的美梦呢,转头就被土着设下的陷阱给一网打尽了。”说到这里,老人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麦克尼尔,你更要小心。你要带的不是和你朝夕相处的兄弟,是一群各怀鬼胎的闲散人士甚至是亡命之徒。他们别说认真听从你的指挥,就算是军方插手也不见得服帖。”老人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只要他们别从背后害你,那就算谢天谢地了。其他的事情,都不要抱有太大希望。” “上次有个老军官和我也是这么说的。”麦克尼尔见老人有些低沉,不免触景生情。他没有真正尝过被战友或属下和上司背叛的滋味,无从体会那种反差造成的绝望。“他当年去两河流域,帮着阿拉伯人打波斯人,结果好好地被友军耍了一通,命都快没了。” “是啊,这条命才是最珍贵的。命没了,其他的都是胡扯。” 老人被时代淘汰了。他们跟不上新的世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陌生的节奏让他们心烦意乱。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切也都是虚幻的。有些人蜷缩回自己的安乐窝,也有些人顽强地面对现实。有时,老杰克也会产生幻觉,眼前的并非风华正茂的青年,而是和他一样走过了将近一个世纪的老者。当他看到麦克尼尔在街上逗弄小孩时,对方身上那种由内而外的和蔼让他感到熟悉。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够伪装出来的,锋芒毕露之下的柔情只有在无需迎敌时才会展现。 “我原先牵挂的事情只有一件,现在是两件事了。”酒足饭饱后,两人到街上散步,参观从来不属于他们的繁华街道。麦克尼尔心事重重地向老杰克提出了一个请求,老人聚精会神地听着。他把麦克尼尔当作自己的另一个儿子,这个突然闯进他生活的年轻人在这几天中为他带来的改变让他沉寂和沦落几十年的人生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你是怕自己回不来?”老人摇了摇头,“麦克尼尔,你有本事,肯定能平安归来的。” “别,这种预先祝福的话还是少说为妙。”麦克尼尔笑了,“尼托·马里亚姆是被揪出来了,但他的家人是无辜的。他的妻子生着重病,孩子连学都上不了,这样下去过了若干年又会养出下一个罪犯。我马上要去北方,也用不上什么钱,剩下的都给你了。您以后如果有空,一定替我照看他的家人。我只想找真凶,给那个蒙冤的军官和律师一点公道,不想去害死更多人。” 老杰克停下脚步,看着强作镇定的麦克尼尔。 “你如果不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圣人,那就是头号骗子。”他言之凿凿地说道,“好,这件事我做主——不过,等你回来以后,你可得亲自负起这个责任。” “一言为定。” 第二天,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谋杀豪尔赫·迪亚兹一案的真相终于被公之于众。上月,赫尔佐格总督召集法律精英商讨新的权益法案,总督的儿子却认为优待只会养出游手好闲的懒汉,于是找好友豪尔赫·迪亚兹律师磋商。二人产生口角,在地下停车场揪打在一起,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无意中胡乱说军队不日将继续剿灭土着,引发迪亚兹不满,后者拦在少校的车前不让他离开,结果被少校撞倒在地。受人收买的尼托·马里亚姆到场后,将原本只受了轻伤的迪亚兹律师杀死并伪装成被轿车撞击后重伤致死的假象,而后报警并指认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为凶手。毫无疑问,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本人也有重大过失,但他此时终于摆脱了杀人犯的名头,而一时火冒三丈激情犯罪的惩罚则比这轻得多。 南非当地司法机关不敢怠慢,将审理此案的法官们的意见汇总后交给了正等待着独子被释放的总督。 “审判都没开始,他们就假惺惺地来征求我的意见,是想要讨好我呢,还是说打算让我借机树立一个关心土着的形象?”赫尔佐格总督推了推黑框眼镜,向着身旁的管家问道。 “迪亚兹律师是我们的朋友,他为了土着的权益而奋斗却被土着杀死。无论有没有抓到买凶的幕后黑手,我们都不能网开一面。”同样白发苍苍的老管家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你说得对。那就这么做,反正我们已经是罪人。” 总督拿起钢笔,在文件最后一页大笔写下: “处决。” tbc OR1-EP1:彩虹之国(17) or1-ep1:彩虹之国(17) 依照布里塔尼亚皇历,如今已经是20世纪的尾声,人类即将迈入21世纪。尽管这些哺乳动物在过去的上千年中走出山洞和丛林并成为这颗星球的主宰,人类的本性似乎从未改变过,这种本性在布里塔尼亚帝国体现得更为明显。当南非的eu公民还在津津乐道地讨论可怜的豪尔赫·迪亚兹律师被司机所杀这件事时,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新皇帝终于举起了屠刀。他瞄准了那些抗拒统治的贵族,凭借着手中足以压制贵族私兵的武装力量和皇帝的绝对权威,出其不意地宣布一些众所周知的反对者是背叛帝国的奸贼,下令将其满门抄斩并没收全部财产。无论布里塔尼亚帝国发生什么事情,大洋彼岸的eu都不会感到惊讶。在eu公民的眼中,一个堂而皇之地拒绝启蒙思想和人道主义并保留中世纪传统的国家,只配成为文明人的笑料。 “他居然真的这么做了。”麦克尼尔是在第二天才在报纸上看到相关报道的。布里塔尼亚帝国虽然统治整个美洲大陆,但其领土上存在大量依旧拥有自身领地的贵族,这是一系列历史原因造成的。在拿破仑·波拿巴于特拉法尔加海战中击溃英国皇家海军并成功登陆英伦三岛后,英国都铎王朝逃往美洲大陆,几年后女王伊丽莎白三世逝世,王朝血脉断绝,由里卡多·冯·布里塔尼亚公爵建立帝国,皇号曰理查四世。当时,在美洲还存在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大片殖民地,而这些殖民地因宗主国受到法兰西革命狂潮的席卷变得岌岌可危。但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真正吞并整个美洲,前后花费了将近一个世纪,且并未使用武力将原本盘踞在当地的贵族领主消灭。这些掌握了土地和资源的贵族经常和皇帝分庭抗礼,这也成为布里塔尼亚帝国始终无法迈出美洲大陆半步的主要原因。 “很聪明,不愧是能做皇帝的人物。”卡尔·达特曼上校也得知了这个新闻,“他缺钱……不仅是他缺钱,皇帝们就没有哪个不缺钱。把这些反对派消灭后,他就有机会用这些资金招兵买马或是收买人心,赶在下一批反对者采取行动之前先发制人。” 虽然迪亚兹律师被害的真相已经被查明,急于邀功的达特曼上校还是希望能有个机会让总督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假如不是认为有利可图,他当然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进行干预。所幸,最后的结果符合他的预期,这样他就能大摇大摆地作为总督的恩人去上门拜访。如果不是达特曼上校支持麦克尼尔秘密进行调查,也许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就成了那个需要被判处死刑的罪犯。 “再过几天就要开始训练了,我想把情况和您说明一下。”麦克尼尔诚恳地对达特曼表示,“我能体谅您由于时间所限而降低标准,然而我们都清楚带着一群地痞流氓去打仗是不可能的。最近这几天,我认为赫尔佐格少校的办法很适合收拾这些懒散的家伙,等他被释放之后,我希望请他来指导,他是专家。” 达特曼上校眯着眼皮上带着伤疤的那只眼睛,面色不善。他满脑子只想着在总督面前表现自己,其他的问题难道不能以后再说?不过,剿灭土着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办砸了只会给他带来麻烦。麦克尼尔说得对,必须有人强硬地矫正这些没学会服从纪律的人。 “这件事好办。今天咱们一起去见总督……我是说,是总督要见我们。到时候我们当面向他提出这个请求。”达特曼上校郑重地说道,“只要总督发话了,在这南非没有任何人能提出反对意见。” 其实,上校原本不想带着麦克尼尔,他生怕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青年抢了他的风头。等他思前想后,又觉得不能完全排除总督详细询问经过的可能性,万一他本人答非所问,等于当场暴露了抢夺功劳的事实。麦克尼尔是个识相的人,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为军队办脏活的角色,上校相信他不会在总督面前胡言乱语。 吉恩·斯迈拉斯闻讯而至。他和上校一样是热衷于功名的,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卡尔·达特曼上校正和麦克尼尔一起走向车子,斯迈拉斯顾不得体面,灰头土脸地跑到上校眼前,很没礼貌地询问道: “你们打算去哪?” 上校瞥了一眼大胡子军官,趾高气昂地回复说:“当然是去见总督阁下了。” “太好了……那,我可以一起去吗?” 上校古怪地看了一眼满怀期待的斯迈拉斯,并不说话。他想让斯迈拉斯知难而退,这件事不能再有第三个人来瓜分名声了。达特曼上校是策划者和指挥者,麦克尼尔则是执行者,斯迈拉斯充其量是个跑腿的传话筒角色,轮不到他在总督面前表现。况且,言多必失,在场的人越多,就越容易出现破绽。 “……就您这副尊容,也好意思去找总督?”见斯迈拉斯不识相,上校有些恼火,“总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去见的。” “且慢,我们查明真相也有他的一份功劳。”麦克尼尔连忙解释道,“没有斯迈拉斯少校提供帮助,我是根本没机会走出南非去其他殖民地调查的。让他一起去,我不相信总督是个以貌取人的浅薄人物。” 达特曼上校回头狠狠地瞪了麦克尼尔一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行。” 一行人乘着轿车向总督府前进。半路上,他们遇到了声势浩大的游行队伍,原来是坚决要求依法处理尼托·马里亚姆的市民。有人举着喇叭大声说,尼托·马里亚姆罪大恶极,罪无可恕,必须判处死刑才能告慰遇害的豪尔赫·迪亚兹律师。以往,类似的游行总会出现与之意见相左的对抗队伍,但此次由于尼托·马里亚姆谋杀恩人的事实证据确凿,即便是站在土着这一边的人也没法出面辩解,更别说迪亚兹律师生前就是主张维护土着权益的领袖人物之一。 “看哪,这就是民意,我们可一定要听从市民的意见。”上校得意地说道,“假如能把这些还活在原始社会的野人彻底消灭,这里就会成为我们子孙后代的乐园。” “那可不行。”斯迈拉斯开始唱反调了,“真正的和平年代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长官。如果以后的军队连打土着的机会都没有,我想恐怕有些人会图谋发起世界大战的。” “那又怎样?”达特曼上校不以为然,“就算真的出现那种情况,胜利者一定会是我们。” 这回他们没受什么阻拦,原因是赫尔佐格总督已经告知警卫将有军队的代表来访问他。和总督那气派的豪宅相比,总督府反而显得捉衿见肘了。这栋建筑是在一百多年以前早期殖民活动开始时就建好的,历经风风雨雨始终屹立不倒,言外之意就是得不到翻修和改造的机会。平日倒是好说,夏季在这种老式建筑里办公怕是要出人命,后来殖民地相关部门终于从善如流地加装了新的电路以便安装空调和其他设备。 不必羡慕总督。拿赫尔佐格总督来说,他每天的生活都被各种公务纠缠着,只有借着外出办事的机会才能忙里偷闲。雅各·赫尔佐格希望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把这些公务当作一种乐趣,换成其他人,一旦发现冠冕堂皇的背后是高概率过劳死,几天之内就会打退堂鼓。麦克尼尔不无恶意地揣测,赫尔佐格总督也许正是借着这次接见他们的机会,想办法从另一个会议中脱身。 在一个小型会议室中,他们见到了总督。总督依旧穿着西服,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正在批阅不知和什么法案有关的公文。 “赫尔佐格总督,我是卡尔·达特曼,准将阁下之前应当向您通报过了。”达特曼上校忐忑不安地开口说道,“这一次,我们计划发起一次军事行动对抗北方地区那些对市民造成威胁的土着部落,希望得到您的支持。准确地说,是希望赫尔佐格少校担任我们的顾问。” 雅各·赫尔佐格总督依旧在批阅公文。他仿佛没有察觉眼前的来客一样,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一行又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他拾起笔帽扣在钢笔上,粗着嗓子问道: “你就是卡尔·达特曼?我记得您是防卫军第五步兵团的指挥官。” “没错!”上校喜上眉梢,“我平时就——” “军队只需要管军队的事情,这种事应该是警察或者警备军负责,再次还有保密部门,谁让你们狗拿耗子的?”总督突然发火了,“一天到头不务正业,土着跑进城市杀人放火的时候你们管不了,却只想着跟警备军抢人玩,即便是巴黎的流浪汉都比你强。” 这番训斥弄得达特曼上校惊慌失措。他万万想不到总督不仅没有笑逐颜开,反而借故把他大骂一顿。麦克尼尔和斯迈拉斯站在一旁,面面相觑,都搞不懂总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如果不是总督以前和达特曼上校存在摩擦,那就是他原本便持着这种人人只需管理分内事的作风。上次麦克尼尔去找赫尔佐格总督时,他也以类似的理由回绝了。 “阁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上校急得满头大汗,“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赫尔佐格总督冷笑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的事情。你是不是想着,假如我欠了你一个人情,哪一天我有幸返回本土继续从政,我就能想办法把你调回欧洲本部?”他拿起钢笔直接摔在上校脸上,上校战战兢兢地不敢答话,“那我要是现在暴毙了,你是不是还要跟着我一起进坟墓啊?” 达特曼眼前一黑,他知道他所有的计策不仅没有效果,还起了反作用。 “剿灭土着的事情,应该和警备军一起联合商议;和刑事案件有关的问题,则是警察和法院的工作。我只是个总督,频繁干预这两项就破坏了eu的基本原则,即便是在殖民地也一样。”赫尔佐格总督下了结论,“当然,你倒是很出色地达成了目的,至少阿达尔贝特安全了——然而,你似乎不明白你给我的新法案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他举起手头的文件,重重地拍打着桌面,“好嘛,人人都喊着把土着赶尽杀绝,我还怎么呼吁他们保持克制?” 上校不敢抬头直视总督,只能一直看着地面。他迟疑地开口问道: “那您的意思是?” “迄今为止,警备军还没有向我告知这个莫名其妙的剿灭土着计划,改日我再确认一下。”总督又恢复了一个老绅士的形象,仿佛刚才那个把上校骂得狗血淋头的家伙是另一个人,“如果总司令部认为这是必要的,我当然支持阿达尔贝特去帮忙,前提是他被释放。除此之外,你还有你的长官不要想着能从我这里捞到半点好处或是什么承诺,我已经自身难保,没空给你们开空头支票。”他伸出左手指着门外,意思是让上校识趣地离开。 斯迈拉斯少校僵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场面,长官已经被总督诘问得哑口无言,他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你就是吉恩·斯迈拉斯?”总督笑眯眯地对斯迈拉斯说道,“保密部门和我说,你跟布里塔尼亚的一些贵族有来往。” “没错,不过只是私交。” “好,这个问题我会和你详细讨论。”总督示意斯迈拉斯少校去另一个房间等候。最后,他看到了穿着皮上衣的迈克尔·麦克尼尔。 “好久不见哪,年轻人。”赫尔佐格总督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青年,“我想不到我们会以这种形式再次见面。” “我从不说空话,总督阁下。”麦克尼尔谦虚地说道,“当时我说过我能解决这件事,现在我办到了……尽管,很大程度上借助他们二位的势力。” “这不丢人,没人能单打独斗,我也一样。”总督笑了笑,头一回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达特曼那家伙把你的情况向我们汇报了,我很感兴趣。时间还来得及,我们认真谈谈这件事。” tbc OR1-EP1:彩虹之国(18) or1-ep1:彩虹之国(18) 迈克尔·麦克尼尔等到斯迈拉斯关上门之后才决定坐下。从地位上来说,雅各·赫尔佐格是南非的总督,而他麦克尼尔只是个无业游民。不过,麦克尼尔并不感到心虚,他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和短期内的目标都有一个清楚的认知,这个由gdi一手打造出来的招牌英雄相信人与人之间不存在本质性的区别。正因为他持有这种想法,才能毫无顾虑地和赫尔佐格总督交谈,即便有时出于考虑对方情绪的目的而决定略微表示出敬畏,那绝非出自他的真实想法。 “我并不关心你的过去。”赫尔佐格总督审视着坐在他对面的麦克尼尔,“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虽然说过去决定现在,现在决定未来,然而只凭借过去的经历来断定一个人以后的发展,实在是太武断了。” “不知道您想从我这里了解些什么?”麦克尼尔询问道,“如果您不打算追问以往的事情,那么我并没有任何值得深究的故事。” “很多,很多。”赫尔佐格总督注视着麦克尼尔,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从上次和麦克尼尔见面以来,他对这个莽撞地上门拜访他的青年产生了一定的兴趣,并在后来军队的调查中再一次见到了这个名字。这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物,他需要的只是机会,而赫尔佐格手中掌握着许多机会,有些足以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麦克尼尔自以为他的一切行动无人得知。但是,他并没有合法身份,而他目前的身份是吉恩·斯迈拉斯伪造的。一旦斯迈拉斯的上级或来自更高层的权威领袖要求调取这些资料,谁也不能替麦克尼尔进行掩护。因此,赫尔佐格总督轻而易举地得知了麦克尼尔在过去几天中的全部活动记录,在确定麦克尼尔没有任何机会同非法的犯罪集团进行勾结后,他才放心大胆地邀请麦克尼尔来到总督府。 “其实,我做这些事的动机,只是想活下来。”麦克尼尔哑然失笑,“当时,我身无分文,迫切地需要赚到一笔钱谋生,可我除了掌握如何杀死敌人的技巧之外,什么也不会。按照我的直觉,我猜总督的儿子谋杀自己的朋友这种只会在劣质肥皂剧里出现的内容背后必定有问题,要是我替您解决了这个麻烦,也许就不用为钱的问题发愁了。” “这样说也对,也不对。”赫尔佐格总督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事发当天我就对媒体说,我相信阿达尔贝特是绝对不会杀人的,我太了解他了。如果一个人的父亲都不能对这个人有着深层次的了解,那么所谓的媒体能够给出的证据就更不值得推敲。但是,过去这里确实存在一些人仗着长辈的权势违法犯罪后不仅死不悔改还把长辈拖下水的案例,万一你碰上的恰好是那种情况,你就是个替不法官吏开脱的帮凶。” 赫尔佐格总督期望从麦克尼尔脸上看到一丝不安,但他还是失望了。 “那我就认命,运气这种事和我们自身无关,有时候只是情报受限。”麦克尼尔完全不在乎结果,“总督阁下,我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我只是个能帮别人执行任务的执行者,除此之外的问题不在我的负责范围内。假若我当时看错人了,最坏的结果也不会比饿死在街头更坏了。” 总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任何地方、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会需要能够替他们完成某些不方面直接出面应对的工作的帮手,这些人唯一的任务便是解决留给他们的问题,把影响力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如果他们失败了,雇主根本不会为他们收拾残局,只会当他们从未存在过,甚至干脆派出另一批人来彻底抹除他们遗留的一切证据。要想长久地维持这种合作关系,只会办事是不够的,凡人总有运气不好的时候,没有人敢自称一生之中未尝败绩。赫尔佐格自己就经历过惨痛的失败,那场惨败断送了他在欧洲本土的前程,好在他还有回到南非重整旗鼓的机会,有些完全没有后盾的可怜人从此穷困潦倒。 赫尔佐格总督正想继续问些什么,只见麦克尼尔从口袋中摸出了一颗子弹,放在桌上。 “既然您没有别的问题,我想借着这个机会从您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你误会了。”赫尔佐格总督疑惑地看着那颗子弹,“我又没当过兵,你拿这种东西给我看,毫无意义。” “前些日子土着袭击城市时,现场留下了这颗子弹。卡尔·达特曼上校已经检查出这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武器所适用的口径,而那个枪手已经自杀了。”麦克尼尔认真地将子弹放在总督面前,“您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领袖,想必对您的同胞比我更熟悉。到底是什么会让这些人在时隔一百多年之后突然莫名其妙地拾起了对一个只剩下概念的祖国的忠诚?” 赫尔佐格总督思考片刻,从旁边的柜子中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他将这张纸交给麦克尼尔,只见上面列着一些地名和一些以百分比形式显示的统计数据。 “去年,我秘密指示相关部门,以各种社会调查的名义,搜集了南非地区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一些情报。你看到的,是各地对君主制的支持度。”赫尔佐格总督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知道这些信息足够麦克尼尔消化很长时间,“坦白地说,尽管我们eu自建立以来一直取得一个接一个的胜利,我们对于自身的反思和批判从未停止过。如今,eu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严重矛盾,用通常的手段无法解决——尽管这些问题目前还没有直接暴露,许多人已经失去了信心。” 麦克尼尔发现,那些经常发生袭击事件的地区,当地居民普遍存在对君主制的支持。 “太可笑了,他们对着您挥拳的目的,是向皇帝下跪。” “不能这么说。”总督叹了口气,“至少目前来看,大多数人对我们的不满源自效率低下。土着对城市频繁地发动袭击,但是我们每次都没能事先阻止。因此,有相当一部分市民认为能够雷厉风行地贯彻皇帝陛下命令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值得我们学习……这些人当中,有人公开地鼓吹君主制,另一部分则认为应当恢复拿破仑·波拿巴的第一共和国。” “波拿巴只是个以军事胜利巩固统治的凡人而已。”麦克尼尔说道,“他是个在风云变幻的年代创下一番事业的英雄,有过贡献,犯过很多错误,我们公正地评判他的一生就足够了。不能因为他试图做皇帝,就否认他前半生的功绩;也不能因为他前半生的光荣事迹,就否定他以后犯下的错误。总督阁下,把一个人神化或是妖魔化,都是相当危险的。” 南非如今的发展成果,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奋斗而来的。但是,eu的欧洲本土移民抢夺了原本属于他们的胜利果实,布里塔尼亚人沦为二等公民,处处受到欧洲人的歧视。同时,殖民者在开拓殖民地时和土着结下了血海深仇,土着并不会区分谁是当年的仇敌,只会无差别地攻击一切不是黑皮肤的敌人。没有了统治地位又受到土着威胁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处于夹缝之中,他们既不是统治者也不是反抗者,顶着统治者的名头却在实际上饱受白眼,这种扭曲的生活贯穿了许多人的一生。如今,矛盾的逐步激化终于迫使一部分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打破这个框架,寻求新的突破——然而,他们选择的方向却可能带来不堪设想的严重后果。 麦克尼尔把那张纸扔进了垃圾桶。他抬起头,皱着眉头向总督问道:“既然您认为布里塔尼亚人的状况已经是燃眉之急,为什么不先安抚他们呢?” “麦克尼尔先生,欧洲人和布里塔尼亚人的不平等是事实上而非理论上的。换句话说,想要我通过行政令或出台新法案来遏制这种歧视,十分困难。但是,我们这些eu公民和土着之间的待遇差别,是白纸黑字写在条例中的。从这个角度入手,更容易达成目的。”说到这里,赫尔佐格总督有些担忧地看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况且,我们并不能准确地预测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抗议和土着的全面反抗,哪一个更先出现。但是,我能够肯定,如果我通过法理上的不平等来实现事实的平等——也就是,以一个新的法案强制将布里塔尼亚人抬高以此让他们和欧洲人平等——是自寻死路。” “没错,我也敢肯定,如果你这么做,你会成为三方的敌人。”麦克尼尔冷笑道,“土着就不必说了。欧洲人会把你当成白眼狼,布里塔尼亚人则怨恨你没有直接给同胞完全的统治权。然而,如果你选择扶持土着,那么尽管欧洲人对你不满,他们可以认为你促使土着和布里塔尼亚人内斗而维持他们的优势,事后说不定还会心怀感激……这样,有两方会支持你。”但是,他内心的疑惑并未减少,“总督阁下,既然您选择和eu站在一起,那么您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我始终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而不会是欧洲人,即便我忘记这一点,本土的那些家伙也会以实际行动提醒我。” “那么,不妨彻底和同胞并肩作战。”麦克尼尔开玩笑一般地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我已经六十岁了,没兴趣在余生中对着别人下跪。”赫尔佐格总督婉言谢绝了,“这种话也不要随便和别人说,我身上的嫌疑已经足够大了。他们不会管事实,只有捕风捉影的本事。” 如此一来,赫尔佐格的新政策和北方即将开始的军事行动成为了同一计划的两个方面。首先,那些持续危害南非当地治安并疑似勾结布里塔尼亚人的土着部落必须被彻底消灭;其次,赫尔佐格总督将会采取各种手段安抚那些已经融入eu社会的土着,他会尽量让这些人认为被消灭的只不过是一群意图破坏现有格局的歹徒,土着将会在南非的新社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而不是继续成为供所谓文明人欣赏的原始遗迹。 通过赫尔佐格总督的讲解,麦克尼尔才明白一个重要事实。eu让土着继续保持着原始状态以供游客参观,并不是因为真的能够创收,也不是因为某些大人物喜好看这些场面,而是要借此掩盖eu某些地下产业在非洲进行人口贩卖活动的事实。虽然奴隶制和人口贩卖早就是非法的,想要根除这些旧时代的痼疾,恐怕还需要几百年的时间。 “我听说他们以前在东欧从事这些勾当。”麦克尼尔表情凝重地说道。 “没错。后来上面查得紧了,他们就转移到非洲继续偷鸡摸狗。我不是土着,我对土着也没有那种过剩的慈悲。我只知道,人不是货物,也不是商品。”赫尔佐格总督揪着白花花的胡子,“光靠我们是不能建设好这里的,假如非洲永远存在相当数量的除了搞破坏以外别无他法的边缘群体,它不可能和eu欧洲本土一样繁荣。” “总督阁下,繁荣是必然引来嫉妒的。”麦克尼尔并不这么认为,“不能长久地维持繁荣,从云端跌落比从未有过繁荣更加令人绝望和失落。” “你还年轻,有许多机会,所以你还有这种顾虑……而从我的角度来看,繁荣至少证明这里曾经有一代人奋斗过并留下了成果,能证明他们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一老一少相对而坐,友善地交谈着。 “那么,您想好了吗?” “如果情况属实,我会支持出兵剿灭那些疑似勾结外国的土着部落。”总督严肃地说道,“事情要是办得好,我承诺给你们的东西一样也不会少。” tbc OR1-EP1:彩虹之国(19) or1-ep1:彩虹之国(19) “你们以前是不是和总督有点误会?” 在从总督府返回的路上,麦克尼尔向斯迈拉斯问起了这件事。军队向来是总督手中的一把利剑,过去的殖民地总督多半依靠武力手段压制反对派和土着抵抗者,无法掌控军队的总督不是合格的总督。就麦克尼尔目前了解到的情况而言,赫尔佐格总督和军队的主要领导人物的关系较为融洽,没人听说过他们双方之间发生过什么值得引起注意的激烈冲突。 “不是我们或是长官和总督之间存在误会,是长官代表的那批人和总督之间矛盾不少。”斯迈拉斯直言不讳地说道,“咱们eu的传统呢,你也是知道的——从拿破仑·波拿巴之后,军人地位过高就必然引起警惕。这种防备后来逐渐发展到了变态的地步,起初先人的动机是防止出现下一个波拿巴,如今则成了无差别的压制。坦白地说,长官并不是一个特别醉心于功名利禄的人,至少我看他在这点上比不得我。” “你可真是诚实,这种话换作是我,我不会随便说出来。”麦克尼尔大惊,他虽然一早推测斯迈拉斯就是这样的人,但这句话从斯迈拉斯本人嘴里说出来的效果和旁敲侧击完全不同。的确,不仅是在南非,放眼整个非洲范围内,公民加入军队都只是为了混饭吃或获得一个便于成就一番事业的机会。当这些怀着相同想法的人意识到eu的传统限制了他们的收益时,他们就将不约而同地团结起来和守旧思想做斗争。斯迈拉斯向麦克尼尔辩解说,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军队是贵族的奴隶,而eu的军队则是官僚的奴隶,他们不想学拿破仑·波拿巴那样当野心家,只是要为被污名化的军队取回原本应有的地位和名声。 “保家卫国是光荣的,我一直相信这个观点。”斯迈拉斯叹道,“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多次类似的事件,元老院总担心在公民之中颇受欢迎的将领夺权,于是不仅不尽心尽力考虑如何协助他们击败外敌,反而处处掣肘,这种仗要是能打赢才叫见鬼。”留着一把大胡子的少校对当前的局势并不乐观,“我们以前的胜利,不过是靠着长期的积累,倚仗全国的硬实力和敌人对抗;现在各方面的发展都陷入了瓶颈,以前的办法是没法再取得新的胜利了。” “如今天下太平,打什么仗?”麦克尼尔对此嗤之以鼻,“我没有贬低你的想法。但是,不管打着什么旗号,侵略行为从来没有正义性可言,任何情况下都是。除非eu又受到外敌入侵,不然军队毫无用武之地反而是公民最大的幸福。” “你也说了,我们eu最大的对手现在应该是布里塔尼亚帝国而不是和我们斗了一百多年的老宿敌。”斯迈拉斯忍不住笑了,“恕我直言,那个半死不活的中世纪国家不配做我们eu的对手。” 麦克尼尔感到有些无奈。没人会相信布里塔尼亚帝国将成为eu的威胁,eu从上到下或许都沉浸在迷梦中,不然就是故意装聋作哑。麦克尼尔宁愿相信他们是选择性地视而不见而不是真的人均痴呆。前者还有救,后者大概只能从零开始。不过,世上也很少有人能预料到下一个阶段的对手是谁,尤其是当这种崛起具有戏剧性时,预测就变得更加不可能。东罗马帝国最终也没有实现光复罗马全境的梦想,反而把自己喂给了土耳其人。布里塔尼亚帝国和旧欧洲的保皇派余孽在新大陆枕戈待旦将近二百年,谁也不知道他们将继续沉沦还是在绝境中完成反戈一击。这两种结果对布里塔尼亚人来说,并无太大差别,因为高高在上的贵族从未想过将自己得到的战果分给多灾多难的民众。 他们要去接即将被释放的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少校。麦克尼尔看中了这位战斗专家的能力,希望请他来训练那些即将和土着展开搏杀的门外汉。有着这层联系,加上达特曼上校的督促,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没有理由拒绝。在剿灭不服从eu统治的土着部落的同时,军队也会选择将那些顺从者从原址迁出。无论战果如何,南非已知范围内都不会允许再有土着部落出现,要么等着被消灭,要么就迁到其他地区接受改造。赫尔佐格总督不仅要掐断某些人的非法资金链,更要打折他们那只敢随便往南非伸出来的黑手。 “赫尔佐格少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斯迈拉斯局促不安地说道。 “我也可以随便找一个您不熟悉的人,然后说他是好人……只要没被戳穿。”麦克尼尔没好气地说道,“大家都一致认为不能再这么浪费时间了,我不想因为性格不合等等因素,再花上更多时间进行磨合。” “那您可以自己训练他们嘛。” 麦克尼尔苦笑着摇了摇头。 “除了少数几个有过服役经历的,大多数都是地痞流氓,只想着借这个机会合法地捞上一大笔钱,他们并不见得会听军队的指挥。他们确实有本事,近战和射击水平都不错,但是互相之间严重缺乏配合,而且不会完全执行命令。因此,我是没法制服他们的,要让真正的大人物给他们施加压力。赫尔佐格少校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只是担心那些家伙搞冷对抗,最后不了了之。” “麦克尼尔,你不用太担心。”斯迈拉斯自信地说道,“别看他们现在满脸不屑,等到把他们往北方的冲突地带一扔,保准哭爹喊娘,你就是叫他们当场下跪求饶都没问题。人呢,没到生死攸关的时候,总还是有些傲气的,这一点咱们都要理解。”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对待一切都很苛刻,有时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这个有着严重的迫害妄想症的青年把一切活动看作是保命的必要步骤,他不仅要让自己贯彻落实这套生活方式,如果力所能及,他还要帮别人学会这些本领。这种过分的热情经常得不到回报,别人只当他头脑不清醒。幸好,没有人拿赫尔佐格少校的精神状况做文章,不然又会有人指责总督阁下使用非法手段才让独生子混入军队。 吉恩·斯迈拉斯将车子停在路边,等着阿达尔贝特出现。少校在这天稍晚些时候被释放,尽管有些人认为应当追究他驾车伤人的责任,但这件事和尼托·马里亚姆杀死雇主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新闻,司法机关一致认为没必要做过多的追究。几分钟过后,一个穿着灰色单衣的青年拎着一个公文包,出现在路口,向着这辆车走来。他虽然生着一脸凶相,表情倒是柔和,可惜也只会表现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相貌是天生的,怪不得别人。 随着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打开车门,斯迈拉斯主动伸出手向他问好。阿达尔贝特疑惑不解地看着坐在后排的麦克尼尔,迟疑地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这就是赫尔佐格少校。”斯迈拉斯向麦克尼尔介绍这位刚摆脱罪名的青年军官,“这位呢,是您的恩人,麦克尼尔。” “谈不上恩情,只是运气。”麦克尼尔连忙推辞,“我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斯迈拉斯少校倒是帮了不少忙。” 阿达尔贝特冷淡地和麦克尼尔握了握手,然后就不再搭理这个和自己并不相识的陌生人了。他和赫尔佐格总督的相貌有七分相似,只在细微之处略有差别,这些细节带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赫尔佐格少校的长相比他父亲更显得凶悍。或许当他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垂垂老矣时,那种自内而外的凶猛气息才能得到遏制。单从外表来看,任何人都会认为他是个表里如一的强硬派,谁也不会猜到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是个有着迫害妄想症的可怜人。内心的极度敏感和外在的强悍形成了鲜明对比,使得他的这一精神问题长期未被察觉。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阿达尔贝特瓮声瓮气地问道。 “不着急,我们先把该交代的问题说清楚。”斯迈拉斯没有启程的意思,“达特曼上校打算到北方剿灭疑似和袭击案件有关的土着部落,他相信这些部落不知从什么渠道获得了来自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支持——详细情况你可以问这位麦克尼尔先生——唯一的问题是,现今总督阁下正对外表现出愿意改善土着生存状况的姿态,大张旗鼓地对土着下手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阿达尔贝特沉默了一会,可能是在思考自己的父亲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又想拿好处,又怕麻烦。”阿达尔贝特叹了口气,“要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想,那也无可厚非;但是,上行下效,大家都这么想,结果就是没人愿意出工出力,所有人都只学会躲在后面偷工减料。” “上校的意思是,军队的名义是维持北方地区治安,他打算雇佣一批人渗透部落周边地区,在短时间内将那些部落消灭。”见阿达尔贝特把自己当空气,麦克尼尔决定表现出自己的存在意义,他并不指望阿达尔贝特能对他感恩戴德,不过这种形同陌路一样的生硬态度实在不像话,“从目前的结果来看,我不否认这些人之中有许多具备高超战斗力的优秀人物……大多数还是在滥竽充数。前几天,我到您所在的部队调查,听说了您在各方面的工作成果,所以特地来请求您负责监督训练工作。” “你们有多少人?” “一百多人。” “敌人有多少人?” “不会超过1000人,而且实际数字肯定比这要少得多。”麦克尼尔胸有成竹地答道,“我相信土着对本地的安全造成这么大威胁的根本原因是军队之间的互相推诿,如果防卫军和警备军合作布置封锁线,土着溜进城市搞破坏的概率是0。他们的最大优势就是神出鬼没,而我们每次深入虎穴也只不过空手而归,现在我们正需要一个办法将他们的活动空间不断压缩,直到最后将他们彻底剿灭。” 其实,斯迈拉斯内心也对这个计划抱着很大的期待。只要发生大规模武装冲突,他就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凭借他的本事,哪怕袖手旁观也有挂名的机会,更不要说这次他将协助上校一起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了。在斯迈拉斯看来,他们对这一军事行动是志在必得,eu军队没有理由输给一群土着,哪怕是他们训练的非正规部队也不会在这群落后的原始人面前低头。想要凭借战功换取晋升的机会,就只能寻找这种场合了——有生之年,世界上也许不会爆发新的世界大战,而斯迈拉斯的目的绝不是默默无闻地退役回家种地。 “我也补充一点,只要这个作战计划顺利进行,其余部队就按原计划推进,这些土着在我们的优势兵力之下不堪一击。假如周边其他地区在这时候还敢捣乱,我看届时必须让他们意识到背叛eu的后果。” 阿达尔贝特点了点头,似乎是表示赞同: “好,我有兴趣。整个任务大概耗时多久?” “理论上来说,从头到尾是半年。”麦克尼尔答道,“事成之后,所有参与人员都能拿到一笔奖金,有些人就是冲着奖金来的,他们多半手头拮据,还有些人简直是快饿死了。” “这可不行。”阿达尔贝特立刻听出了异常,“我建议——只是个建议,先给他们发一部分,再把他们一起拉到北方。如果什么都不给,等他们那种即将赚大钱的兴奋消失之后,万一闹出什么变故,本人一概不负责。” “我也这么想。”麦克尼尔笑了,“看,大家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是相似的。唯一的难点在于,发不发钱以及发多少,并不是我们能过问的。” tbc OR1-EP1:彩虹之国(20) or1-ep1:彩虹之国(20) 卡尔·达特曼上校冷漠地注视着在熊熊大火中挣扎的建筑,他似乎听到了别人的呼喊和求救,但他充耳不闻。没有必要为和自己无关者的死活操心,他现在需要关注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再说,赫尔佐格总督已经表态,每个人只需做好分内的事情,他当然没必要扮演见义勇为的模范市民角色,那是某些出于特殊需要而被捧出来转移注意力的人物应当完成的工作。当市民将爆炸、枪战、火灾和各种惨剧习以为常地当作生活的一部分之后,他们便将彻底失去抱怨的能力。这个适应过程也许十分漫长,达特曼上校相信他们总会适应。人是善变的动物,谁都不能免俗。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身旁不远处,吉恩·斯迈拉斯从前排驾驶员的位置打开车门走向长官。 “该准备的工作都完成了。赫尔佐格少校今早就去罗德西亚了,而麦克尼尔说他自己还得耽搁几天。不过,我们没必要再监视他,他这段时间一直和那个卖报纸的老头子住在一起,每天都很忙。倒是您一直让我们盯紧的事情,可能要有变数了。” 达特曼上校让斯迈拉斯和他一起坐在附近的长椅上,二人一起看着远处的建筑物陷入火海之中。 “今早接到发生爆炸的消息时,我就知道出大事了。”上校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递给斯迈拉斯一支,“咱们的人没有折损?” “最遗憾的一点是,这回警备军倒是比我们提前了,他们派出去的人,早上七点半就到了。”斯迈拉斯找遍全身后居然发现自己没带打火机,他只好向长官借了个火。透着缓缓上升的烟雾,大胡子军官继续以一种沮丧的语气说道:“根据我目前掌握的消息,他们派了三十多个人过去堵截,结果全都给对方设下的陷阱炸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达特曼上校很快就从被赫尔佐格总督否定的这种打击中恢复了过来。他还有很多机会,并不是将全部的可能性都押在赫尔佐格一人身上。只要他能够在其他地方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总会有人看上他的用处并和他进行谈判,就像他认为麦克尼尔有利用价值而后者也乐得找机会发挥才能一样。让英雄被埋没的时代是可耻的,达特曼始终这么认为。至于他自己到底是不是英雄,过程并不重要,盖棺定论的话语权必须控制在他手中。 “真是壮观,我很久没见到警备军吃这么大的亏了。”上校右手夹着香烟,“那嫌疑人呢?” “当时就炸死了,照片在这。”斯迈拉斯连忙拿出几张照片出示给长官看。他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上一团模糊不清的黑色物体说:“这就是警备军要抓的人,现在已经烧成焦炭了,我们好不容易通过他身上那些没受损坏的物品判断出他的身份。” 达特曼上校厌恶地移开视线,他根本没兴趣仔细观察人体残骸,尽管他似乎对如何高效地消灭人类更有心得。使用如此惨烈的手段和敌人同归于尽而非逃跑或是束手就擒,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意志坚定到了无可动摇的程度。 追查必须继续。南非如今成了一个筛子,什么样的人物都想要来浑水摸鱼。赫尔佐格总督试图扭转当前的混乱局面,可惜独木难支,他如何左右逢源也只能缓解而非消除矛盾。对于这些梦想着在乱世成为英雄的野心家而言,越乱就越有他们发挥能力的舞台,和平年代才是毒药。 “我不关心他烧成什么样子,既然人都死了,对着这团焦炭看上一整天也没用。”达特曼上校叹了口气,“对外怎么说,是媒体的问题……对了,他经常光顾的那些地点,你们有没有抢在警备军之前去搜查?” “教堂不能随便搜,而且我们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放话说教会和外国有关联。”斯迈拉斯小心翼翼地说道,“但是,他平常经常去的那家餐厅有蹊跷,刚才我们借着搜查袭击者的名义把那里包围了。那餐厅的老板当时正在销毁什么文件,等我们冲进去的时候他就自杀了。” “……也就是说,我们的实际收获是零。”达特曼的表情顿时变得险恶起来,“斯迈拉斯,这种事情你都办不好,我该怎么相信你?从去年开始我们一直在忙这件事,虽然中间出了个疑案耽误了半个月,也不至于落到颗粒无收的地步?我怀疑经费都被你个人私吞了——” 话虽如此,但达特曼上校还是冷汗直冒。一想到这座城市中除了潜在的土着袭击者之外还有另外一群各怀鬼胎而且敢毫无顾忌地大打出手的不法之徒,他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处在极度危险之中。这种斗争通常是保密的,双方都不知道到底是那一批人马在针对他们,这是达特曼能经常借着树大招风的警备军为自己打掩护的前提。如果他成为众矢之的,对手说不定会立刻上门把他这个重大威胁扼杀在萌芽阶段。也许他又自作多情了,对方从不在乎他这种级别的人物。 “别着急,我们确实抓到了一条大鱼。”斯迈拉斯连忙推出自己的新发现,“那个人今天刚从外地回来,目前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们趁着他行动之前就把他在半路上抓获了。剩下的事情全看您打算如何处理,如果确实棘手,到时候再转交给其他部门也来得及。” 达特曼掩饰着内心的兴奋,他又得到了一个机会。他已经在赫尔佐格总督眼前丢了面子,眼下要是再办砸一件事或是推脱责任,怕是会直接断送自己的前程。无论为了争取最大的收益还是降低风险,他都必须赌一把,总不能不闻不问。 “我去看看。你跟着一起去,到时候把该说的情报在他们面前一五一十地讲一遍,他们就肯定开始互相怀疑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车子,离开火场附近,向着驻地开去。警备军和防卫军的职能错乱经常让他们不得不出手负责一些实际上根本不在分内的工作,这是由于南非特殊的历史原因和仍未改组的殖民地机构管理混乱。达特曼希望这种混乱持续下去,这为他提供了一个对其他事务进行干预并从中谋利的机会。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来非洲混饭吃,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方当然比欧洲更适合成为弱肉强食的角斗场。 曾经关押尼托·马里亚姆的审讯室现在的临时住客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相貌带着一点亚洲特征。混血在eu是常见的,尤其是在亚洲和非洲部分,这也导致eu出现了众所周知的各种歧视现象。更要命的是,这些歧视并非是法律规定,而是从上到下被贯彻落实的一整套传统观念,根深蒂固,无法动摇。 大门打开了,达特曼上校背着双手走了进来,后面是气喘吁吁的斯迈拉斯。周围的卫兵连忙上前将情况汇报给长官,他们受够了这种油盐不进的货色。 “知道了,你们把前天抓的人带出来。”上校拉过来一把椅子,“现在轮到你了,我劝您坦白从宽,不要抱着侥幸心理。我们已经掌握了该知道的一切情报,你们想在eu的地盘上撒野还早着呢。” “既然你们这么说,那就没有必要来问我。”青年的态度很强硬。 “推测终究只是推测,我们希望得到更准确的消息。”斯迈拉斯有些希望麦克尼尔还在这里帮忙,但他知道上校恐怕不想再看见麦克尼尔搅局,这种想法要是说出来,除了招来一顿痛骂之外毫无意义。 “你们非法拘禁eu公民,我要去法院告你们。”青年冷笑道,“我不知道军队什么时候还兼管这些事务。” “在我国受到威胁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是我们说了算。”达特曼不想和他继续猜谜玩,“斯迈拉斯,告诉他我们现在知道什么。” “是。”斯迈拉斯翻看文件袋,拿出一份文档,字正腔圆地以南非口音英语读道:“丹尼尔·魏,本名魏聂成,生于南庭都护府承天府思华州,现年36岁,官拜锦衣卫南镇抚司所属外委千户,授衔正五品陆军正军校,从两年前开始在南非从事谍报活动……” 青年默默地听着斯迈拉斯把文件从头到尾读完了,才对着斯迈拉斯反问道: “我不太清楚您从哪弄来这些虚构内容。” “一半是因为您的属下已经全招了,另一半则是因为……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但肯定会有利用价值。”斯迈拉斯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布里塔尼亚人跟我们是敌人,和你们也一样。很不幸的是,你们的情报在布里塔尼亚人那边泄露出的东西似乎很多,我以个人渠道用很便宜的价格就买到了足够把你们一锅端的重要信息。” 魏千户怒视着眼前的两个军官,他和这些来自eu的豺狼虎豹没有什么可说的话,他们之间的仇敌关系就像eu和布里塔尼亚之间那种血海深仇一样固若金汤——不对,也许eu有时候会出于某种目的而向第三方妥协,他们之间则不一样。 “叛徒永远是被人鄙夷的。” “确实。但是叛徒很有用,我们都希望敌人的叛徒越来越多,自己的叛徒越来越少。”达特曼上校又点上了一支烟,“你的亲生父亲是荷兰人,你本该是一个遵纪守法的eu公民,何苦替我们eu的老对手卖命?我看你老大不小才混到陆军上尉,实在是可怜。只要你愿意倒戈为我们eu服务,凭你的本事,马上就能获得晋升。” 话音刚落,一个血人被拖着进入了审讯室。见到那人后,魏千户怒火中烧,当即就要动手打人,但他被旁边的卫兵紧紧地压在座椅上,前方还有已经拔出手枪的斯迈拉斯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长官,投降。”遍体鳞伤的犯人颤抖着说道,“谁也扛不住,这地方就是人间地狱……” 见原来的长官面不改色,犯人唯恐得罪了旁边的上校,连忙继续说道: “他们说,只要我们愿意投诚……就会替我们找条出路……” “你也配?”魏千户嗤之以鼻,“扪心自问,你除了平日跑腿之外还会做什么?什么出路,你的出路不过是给他们提供有用的口供,等他们挖不出新东西之后,你就只能被处理掉了。” “……你说得对。”斯迈拉斯冷笑道,“因为,我们绝对不会起诉一个已经没有指甲的人。不过,对您来说情况不大一样,因为您毕竟还有能派上用场的才能,而不是扮演信鸽和看门狗。” 场面陷入了僵局。斯迈拉斯这段话无疑是说明除了招供之外毫无价值的叛徒就只能去死,有一技之长的可以例外。多年以来,eu抓获过无数外国间谍,其中策反布里塔尼亚人相对容易得多,但对付另一个老对手时这种办法就派不上用场了。不仅如此,从澳洲或者说南庭传来的消息表明,对方越来越多地将类似身份的人物派往其他国家,这让鉴别工作变得更加困难。 “明知故问。”魏千户紧盯着斯迈拉斯,“换作您站在我的角度,您会选择投降吗?” “我在布里塔尼亚帝国还有些朋友,无论eu还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垮了,我们互相之间都可以选择投靠对方。”斯迈拉斯哈哈大笑,“您多虑了,我们的退路不用您操心,你还是多想想怎么保住自己这条命。” “这就是问题所在。”魏千户叹了口气,“你们永远可以随时找到后路,但我们没有……至少,我没有。对你或者你们而言,你们的效忠对象只不过是一个宿主,宿主死了就再换一个,仅此而已。” 斯迈拉斯感到恼火,他被对方批驳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想不到如何反击。 “咱们不讨论什么效忠的问题。我们现在只想知道你们在暗中煽动土着造反这件事上都做了什么。”达特曼制止了二人的辩论。 “做什么?我们只不过是让更多的土着知道你们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而不是让他们只会看新闻节目和垃圾报纸。” “狡辩。”达特曼丧失了耐心,他离开审讯室,回头向着斯迈拉斯说道:“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还要去开作战会议。你们几个继续审……不说实话就是死路一条。” or1-ep1 end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 南半球的夏天还没过去,当欧洲本土的市民还在堆雪人时,他们那些生活在南方的兄弟姐妹还在忍受各种不同的酷暑。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恶劣的气候环境使得生存变成了一项最大的考验,无论人还是动植物都必须直面这一难题。除了那些自古以来生活在当地的土着人之外,没有人会想要到这种不毛之地讨生计,他们能得到的只有沙土和白骨。 正是因为这些土着一直留在当地,才会给eu带来前所未有的麻烦。只要他们撤离原来的居住区而选择融入eu的社会环境之中,殖民地管理机构就有许多办法将这些土着完全同化。但是,阻碍土着离开聚居区的主要因素,除了土着本身不愿意之外,还有来自欧洲本土的压力。长期以来,有些人似乎希望通过使土着保持原始状态,从而从中获利。为了根除危害南非地区居民的所有隐患,军队决定发起一次局部范围内的围剿行动,并对外掩盖真实消息。土着的屠刀和子弹打不到欧洲身上,还在本土怡然自得地享受优越生活的人自然可以无关痛痒地说出要对土着宽宏大量的言论。南非的殖民地拿这些人无计可施,万一出兵清剿土着的行动被发现,只会迎来虚情假意的批判和抨击。 顶着炎炎烈日,十几名穿着短袖衫的男子站在一块空地上,一名打扮和他们相仿的军官正在上下打量着他们的外表。青年军官看了看远处在大树下休息的同僚和长官,没好气地对眼前的这些新人说道: “现在给你们半个小时时间,去后面的树林里藏好。内容还是一样,谁能击中我,你们这支小队就交给他来指挥。” 众人一哄而散,夺路而逃,恨不得多长两条腿或是直接生出翅膀。他们没把握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击败这名军官,要是在荒野上正面对抗还有胜算。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为了锻炼出足够在世界大战中生存的技能,多次将自己置于险地,去最危险的地区求生。这样带来的结果,便是赫尔佐格少校成为了目前整个南非地区在类似行动上最有发言权的人物,这并非是权势和经验所能代替的。就像麦克尼尔所说的那样,想要批驳阿达尔贝特的任何意见,前提是把自己扔到深山老林一年,否则没有亲身经历就没有发言权。 迈克尔·麦克尼尔是这些被军队从三教九流雇来的人物中唯一能和阿达尔贝特旗鼓相当的,二人之间的上一次较量发生在几天之前,最后以平手告终。在那之后,即便是过去对军队的任命疑惑不解的那些人,也逐渐认同了麦克尼尔的指挥权。在罗德西亚边境地带,他们时刻面临着受土着袭击的风险,绝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这家伙真有本事,我猜咱们一百多号人也不见得能抓住他。”大卫·罗伯茨望着跃跃欲试的麦克尼尔,“就按照这种判定标准,不管我们手里有没有枪,都不是赫尔佐格少校的对手。” “他早说过不要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贸然开枪,这等于暴露行踪。” 这个训练计划是麦克尼尔和阿达尔贝特一起制定的。赫尔佐格少校说,土着在他们熟悉的地方神出鬼没,根本不能依靠常规的正面作战思路与之对抗。为了让这些过去根本没参加过真正战争的雇佣兵或打手意识到情况的复杂性,阿达尔贝特决定自己扮演土着,其他人则是负责围剿土着的军队。第一天的演练以人多一方的惨败告终,三十多人在两个小时内被阿达尔贝特全部【击毙】。据在场人员回忆,阿达尔贝特总是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给他们的队友致命一击,等众人反应过来之后,他又立即没了踪影。 “确实,这种场景下,枪械派不上用场。”罗伯茨叹了口气,“那依照你的看法,他和你比起来怎么样?” “单打独斗,我比他强;指挥,我也不见得比他差……但是,这种复杂或是恶劣环境下一边生存一边作战的任务,我肯定比不上他。”麦克尼尔一想到他们过去每次深入泰伯利亚黄区和红区都要穿着厚厚一层动力装甲,顿时觉得这种待遇实在是太奢侈了。尽管红区的离子风暴有多危险是众所周知的,但gdi的士兵从来不必和黄区的民众一样直接暴露在危险环境中而后被感染。 同一棵大树下和他们并排坐着的,还有达特曼上校和斯迈拉斯少校。二人正在商讨和物资、后勤有关的问题,显而易见的是,情况并不像他们原本设想的那么顺利。 “下次有问题直接打给警备军总司令部,就说这件事是总督阁下本人督办的。”达特曼上校还在嘱咐手下一些必要的工作细节,“事先做好侦察,留好补给点……轻武器尽快到位,其他的问题以后再说。” “警备军说那段铁轨最近不知道被什么人破坏了,武器运不过来。”斯迈拉斯在笔记本上用铅笔潦草地写了一大堆他本人估计都看不懂的鬼画符简写和缩写,“他们昨天晚上说,打算抽调卡车往我们这里运输装备,明天应该能到。” “应该!?” “……那我再问问,但他们不见得会认真对待,因为我们又没法说明真实情况。” 众人还在商议各自的小算盘,忽然听得远方一阵惨叫。麦克尼尔立即爬了起来,向着声音的来源跑去。只见两人拖着一个倒地不起的胖子,正一瘸一拐地向他们走来。麦克尼尔连忙上前检查,发现左右两人脸上各个带伤,鼻青脸肿,可能是被树枝划破的,也有可能是正面挨了对手一拳。比起他们,躺在地上的这家伙似乎有些倒霉,他两手捂着双腿中间的部位,正痛苦地哀嚎,半点也顾不得向来到他身旁的众人打招呼。 海因茨·迈耶中尉也来查看情况,他皱起了眉头,询问旁边的两人: “怎么伤到的?” “当时我们三个正好遇到了从树上跳下来的少校,直接就被打倒了……”其他人心有余悸地说道,“这应该不算少校故意所为,只是他跳下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到……” “先别追究这种问题,当务之急是送去治疗,如果情况严重就直接送到后方医院。”麦克尼尔下了结论,“另外,如果对方是真的土着,可不会这么心慈手软,他们大概会直接把你们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其实,在最开始的计划中,无论是麦克尼尔还是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他们的想法都是率先提高这些人的团队合作能力。依照斯迈拉斯的说法,他们的人数和土着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虽然防卫军在附近安排的援军数量同样超过了土着,但这些援军只有在土着被逼无奈地向军队主动发起攻击时才能显示出作用——也就是说,只有在土着依照原定方案被他们这支特遣队逼出保留地时,军队才能毫无顾忌地动武。 但是,麦克尼尔很快发现这个方法行不通。大多数人过去都习惯了不受约束,强迫他们进行合作可能适得其反。为此,麦克尼尔只好退而求其次,保证每个人的战斗技能都得到提升,这样即便落入单打独斗的境地,也还能有保命的能力。为了更方便地了解敌人的状况,麦克尼尔决定先对周边土着部落进行侦察,便于他们各个击破。 另一个疑问一直徘徊在众人心头,那就是这些土着部落中到底是否存在布里塔尼亚特工或雇佣兵。斯迈拉斯的主张是,布里塔尼亚人即便正在当地活动,也不会深入土着部落,而是以外援的形式在周边静观其变。大多数土着部落都是排外的,布里塔尼亚人想混进土着部落甚至取得控制权,并不那么容易。毕竟,土着不能理解很多在现代社会中通行的概念,威逼利诱对他们来说也毫无意义,想凭借名头吓唬人的反面案例最后都被土着下锅了。 斯迈拉斯把他的推测向麦克尼尔说明,却并未得到赞同。 “我们eu做不到的事情,不意味着别人做不到。”麦克尼尔说道,“布里塔尼亚帝国有黑人贵族,我们eu什么时候能出现一个黑人议员?” “……性质不一样。”斯迈拉斯无言以对,“布里塔尼亚人擅长收买人心,但他们完全不了解土着的问题。如果他们还想用内部处理问题的老一套手段拉拢土着,没什么效果。” “那是您自己想出来的结论,不等同事实。”麦克尼尔笑了,“好了,我们争论这件事,并不能影响敌人的行动。” 除了一些生存技巧外,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还建议训练这些人的射击和格斗,以最大限度地利用物资。他们所能获得的补给并不多,想象中有着火力支援的场面也不会出现,弹尽粮绝的结果就是死路一条。假如有哪个蠢货不知好歹地浪费子弹,他害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他所有的队友。考虑到开枪等同暴露这一事实,赫尔佐格少校的要求是,只有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开枪,不然一概优先以近战解决问题。 另外一组人就在完全相反的方向练习射击,达特曼上校从后方调来了多个移动靶子,用以提高难度。此外,他们也许并没有机会发现土着,也许发现了也不一定能分辨清楚……阻碍手中的武器发挥效用的因素实在太多了,上校也只能想办法减轻其中的一部分影响,而不能从各方面进行综合考虑。他只是个军官,又不是能改变他人思想的哲学大师。 麦克尼尔尽管被达特曼上校任命为临时指挥官,他自然明白自己只是个普通市民——连合法身份都没有。因此,他从未以指挥官的身份自居,只把自己当作和其他人一样的士兵。这种态度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好感,他们表示愿意听从麦克尼尔的安排。但是,斯迈拉斯给出的作战方案则让麦克尼尔心烦意乱,原本由达特曼上校提出的策略就将他们置于极大的风险之中,经过修改后的方案反而让这种危险进一步提升了。 “我们再来谈一下细节。”斯迈拉斯将麦克尼尔叫到他身旁,另一只手拿着树枝在沙土上画着各种符号,“这里有一条河流,附近所有土着部落要想生存就绕不开这里。你们的渗透行动一旦结束,立即向着这里撤退,我们到时候会派人过来接应。防卫军会和你们从两个方向把这些土着完全堵死在包围网中,出来一个就击毙一个。” “没问题,我看这个方法可行。”麦克尼尔仔细地查看了斯迈拉斯拟定的方案,暂时找不出什么漏洞。敌人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土着部落之间的矛盾恐怕比单个部落和殖民者的矛盾还大。虽然土着比他们更加熟悉环境,但当特遣部队在这里以突然袭击向土着部落散布恐慌时,本就矛盾重重的各个部落只有被各个击破的下场。唯一可能出现差池的地方,在于防卫军和警备军究竟在什么程度上能够按他们的设想准备物资和人员,接应不及时或物资不足的后果比遭受附近所有土着一起围攻还要严重。 “不过,到时候已经是冬季了,我们怎么解释这种反常现象?”麦克尼尔忽然想到了一个破绽,“夏季的时候还能说是自然火灾,到了冬天可不见得。” “老兄,每年都有些闲散青年跑到深山老林或者类似的地方而后引发火灾,这种新闻很常见。”斯迈拉斯耐心地解释道,“如果你注意看其他地区的新闻,就会发现即便是冬季也可能存在这种蹊跷的火灾,市民早就习以为常了。只要我们不走漏半点消息,他们只会认为土着都是被火灾烧死的。” “……而剩下的那部分因为缺衣少食所以冻死了。”麦克尼尔似笑非笑地替斯迈拉斯补充了剩下的半句话。 “完美。”斯迈拉斯拍手称好,“您看,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现在就让我们期待这些雇来的人手能派上多大用场。”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2)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2) 当eu取代布里塔尼亚人开始深入非洲南部的内陆地区时,他们在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当时,eu还未走出线列步兵时代,行军打仗如同时装展一样,士兵和军官穿得花里胡哨,在战场上是再显眼不过的活靶子。这种危险在欧洲本土未能被察觉,等到他们在沙漠、丛林和荒野上与土着对抗时,血淋淋的惨剧使得eu终于清醒过来。军事家们意识到,军服的防护性和伪装性能比是否华丽更重要,如同后来钢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诞生一样。但是,即便野战部队出于作战需要而穿着作训服,那些在大后方稳坐钓鱼台的指挥官和参谋依旧把自己身上那套军服看作唯一能够用来耀武扬威的东西。妥协的方案便是如今eu军队的常服还保留着一定的旧时代特色,这种藏青色的军大衣根本不适合在热带地区出现,来到非洲服役的士兵无一例外地换上了短袖衫和短裤。 “……所以,以前我从来不喜欢这些本质上只是文员的上级,他们除了耍威风之外,对军事一窍不通。”大卫·罗伯茨看着向着他们走来的几名军官,重重地叹了口气。麦克尼尔站在他身后,同样面色不善地对这些不速之客横眉冷对。为了应付这些来自军队的特派员,达特曼上校不得不费尽心思进行伪装,重点是让对方能看出他们近日取得的成果。在麦克尼尔看来,达特曼上校就算有万般令人恼火的缺点,也只能算是个脾气糟糕的业内人士,而这些突然跑出来干预正常训练的家伙就完全是外行了。 和训练毫无军事经验的新兵不同,被雇佣参加特别行动的成员大多都有一定的战斗经验。其中,一部分人和大卫·罗伯茨相同,是由各种原因造成的退伍军人;另一部分的身份则略显尴尬,他们是雇佣兵或犯罪组织的打手,若不是此次前来打着戴罪立功的主意,怕是被当场逮捕。人员的复杂性加大的管理的难度,同时也让上级部门始终不能放心。对此,达特曼上校多次和上级解释,但收效甚微。然而,即便是对达特曼本人不满的那些反对者,也不能更改这个计划,因为军队本就无法大张旗鼓地剿灭土着,所备选的唯一手段只剩下让别人代劳。 “看起来还不错。”一名留着小胡子的矮个子军官对上校说道,“我以为我们会看到一群散兵游勇,看来您的本事超出我们的预期。” “不,真实原因是他们甚至比一般士兵拥有更多的机会参加实战。”达特曼上校笑着解释道,“比如说,有些人以前是雇佣兵……这些人走南闯北去全球各地执行各种任务,比我们这些只能留在南非守大门的家伙强多了。” 他们面前是十几名正在进行射击训练的士兵。上校向着前来视察的同僚们介绍这几天的训练状况,并应付着各种无关痛痒却让人心烦意乱的问题。前段时间,有人提议直接拿土着当靶子,这个骇人听闻的方案立即受到大多数人的强烈反对。不过,达特曼上校本人知道一些内情,军方某些大员确实把射击土着当成一项重要娱乐,要是有人把被他们关在自家宅院里的土着挪用出来做活靶子也未尝不可。然而,他要是那么干,就等同暴露了军方的另一个犯罪证据,本人也将小命不保。 另一片空地上,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正在指挥手下进行格斗。他对近战的要求只有一条,那就是以短时间内杀死对手为目的,是否留活口则视情况而定。在这项训练刚开始时,阿达尔贝特本想拿麦克尼尔当个样板,不料他被麦克尼尔在十几秒之内就打倒在地,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的阿达尔贝特下不了台。自那之后,他在这一问题上总是会事先征求麦克尼尔的意见,然后再将方案付诸实践。 上校满面春风地请特派员们近距离观察,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就是要借着某种阵势吓唬这些只会口头上耍威风的门外汉。果然,方才刚被射击的噪声弄成惊弓之鸟的三名特派员,一看这些壮汉手持匕首和其他锐器进行真刀真枪的格斗,吓得腿都软了,生怕这些舞刀弄枪的莽夫伤到他们。斯迈拉斯使了个眼色,麦克尼尔连忙架着其中一位军官继续上前,口中不住地劝道: “各位远道而来,不认真地看一看怎么能行呢?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训练这么长时间,要是连上峰的肯定都得不到,岂不是人财两空?” 那名倒霉的特派员闭着眼睛,形同装死,丝毫不敢反驳麦克尼尔的话。这些受雇佣的亡命徒就是冲着赏金才会愿意来和土着作战,这是军方的共识。他们为所有人开出了较为合理的价码,任务结束后的赏钱足够大多数人在几年之内衣食无忧。 下手不必有顾忌,这是上校本人亲自说出来的。参加这次行动的大部分人,没有哪个是清白无辜的,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和足以让他们蹲监狱的犯罪记录,而达特曼上校的承诺中不仅包括赏金,还有【新的生活】。他既然能够为麦克尼尔伪造一个足够在南非安稳生活的假身份,给其他人办事也不在话下,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在训练中将别人打伤后,很是苦恼。当天晚上他就来找麦克尼尔诉苦,麦克尼尔意识到这个自称从未受过他那位总督父亲半点庇佑的青年,其实始终走不出父亲的阴影。 “我以为您不会为这种事情感到困扰。” “在求生中受伤是正常的,但是在事前就受伤无疑是不利的……就像死在训练中的飞行员一样,他们还没来得及发挥出任何价值就已经成了废物。”赫尔佐格少校情绪低落。 麦克尼尔调侃道:“大家都会认为您这么热衷于在极端环境下求生的人会支持社会达尔文主义。” “那你们都想错了,我的想法是让大家在无法避免的灾难中有生存的能力,让没有这种能力的人拥有它,而不是把他们直接以某些冠冕堂皇的口号给清除掉。”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注视着远处那些还在忙碌的士兵。退伍军人还好说,雇佣兵和打手出身的那些人过惯了刀口舔血以及醉生梦死的生活,他们并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因此总会选择将所剩无几的闲暇时间花费在享乐上,而阿达尔贝特为他们制定的苦行僧式训练严重地干扰了他们原本的生活节奏。许多人变得狂躁,可他们根本无处发泄,这里受到军方重重包围,敢随便逃跑的下场就和那些土着一样。看着这些人被内心的念头折磨得坐立不安,麦克尼尔只觉得好笑。 “他们不是真的喜欢某件事,只是喜欢放纵……让自己处在生与死的边缘,那种感觉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麦克尼尔曾经这么向阿达尔贝特描述他对雇佣兵的看法,“不受约束就是他们最大的特征了。如果哪一天eu决定把这个黑色市场正规化管理,我猜他们都会转行当其他罪犯。” 特派员们挟着威风而来,被达特曼上校一个下马威吓得神经错乱。他们意识到,被他们轻视的这些雇佣兵和打手是真的打算进入荒野和丛林去消灭成百上千的土着,其中任何一个人掐死他们比杀只鸡还容易。在莫名其妙的自傲彻底消失后,特派员们总算愿意坐下来和斯迈拉斯少校谈论和任务密切相关的后勤补给问题了。为了达到预期的节目效果,达特曼上校下令训练继续进行,免得这些人一分钟内听不到枪声就立即忘乎所以。 “这位是指挥官麦克尼尔,他负责在即将进行的任务中管理这些人。”斯迈拉斯指着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麦克尼尔,皮笑肉不笑地和特派员们交谈着,“我们事先应该把细枝末节的问题处理明白,具体来说就是补给线。他们在土着的地盘穿梭,想要保持战斗力就必须能够时常得到补给,我想听听上峰现在有什么合适的方案。” 特派员随意地说道:“空投。这里的地势比较复杂,我们从空中可以俯瞰整个战场,也更方面得知特遣部队的位置。土着虽然拥有一些疑似走私获得的轻武器,他们还没本事把我们的飞机打下来。” “那就暴露了。”麦克尼尔察觉情况不对劲,“这么做会给特遣部队带来额外的风险,土着肯定会围攻的。” “那些土着只不过是会用枪的原始人而已,为什么要在意?”特派员不解地问道,“你们不会是被土着吓破了胆?也对,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们没有哪一次成功地防止土着混进城市大开杀戒。” 斯迈拉斯见麦克尼尔一时语塞,加上对方似乎有意奚落他们,他认为自己不能保持沉默。留着大胡子的青年军官故作玄虚地说道:“各位,你们恐怕有意识地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上校本人拥有布里塔尼亚人或是其他外国势力在背后捣乱的证据。不管是布里塔尼亚人还是锦衣卫,如果是由他们来指挥这些土着——虽然我自己不认为他们真的能够和土着混到一起——那么我们无意中暴露的任何情报都是致命的。” 特派员们不以为然,直到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向他们重申这一点后,他们终于放下了内心的轻视。不过,这并非因为他们多么在乎任务的成败或是这些人的性命,而是他们不能得罪阿达尔贝特。即便总督看似大公无私,他也绝不会对危害他独生子的敌人手下留情,那个把谋杀案嫁祸给赫尔佐格少校的司机就是前车之鉴。如果阿达尔贝特把这里的情况上报给他父亲,届时总督阁下只需要再约警备军那位中将总司令出来打高尔夫球,三言两语之间就能断送在座三位特派员的前途。 “那么……”其中一名军官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的想法是?” “补给应当和封锁同步。”麦克尼尔趁着这个机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的作战计划中,其中不可或缺的步骤就是步步缩紧包围网,直到把土着彻底关在笼子里,而后在他们四处突围的时候以合理的借口把他们全部歼灭。” 这样一来,只要特遣部队能够有机会返回封锁线,他们就能进行休整,而后再出发继续对抗疲惫不堪的土着。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整个封锁线对后勤系统造成的压力将呈几何级数增长,这一点麦克尼尔当然心知肚明,他只能期待对方不提起这个缺陷。他只会考虑他这些名义上的战友们的生命安全,后勤又不在他的管理范围内。 三名特派员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无论他们提出什么反对意见,麦克尼尔或是阿达尔贝特都能想办法反驳。不过,等到他们离开这里后,是否会如实反映,并不是众人所能够预料到的。 “这件事难办得很哪。”最后,还是那名较矮的特派员发话了,“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最近的暴力破坏活动影响了运输,长官担心敌人的目的就是掐断我们的补给线。如今为了维持正常的交通,我们的压力已经够大了。” “全都是废话。”斯迈拉斯勃然大怒,“难不成你们几位也亲自去护送运输车了?压力到底有多大,护送队伍最有发言权,你们说话不算数。” 等到斯迈拉斯说完了,才轮到达特曼上校出面扮演好人角色。他和特派员们初步达成了一致意见,只要后方情况允许,就会尽最大努力保证前线的物资供应。 “我们没有刻意阻挠的意思,就是担心物资紧张。”特派员连忙解释道。 “这样,我替你们想个办法——现在就让赫尔佐格少校通报上级,让总督施压。”达特曼上校大笑不止,“别和我们耍花招,咱们应该把心思都放在对付敌人上。”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3)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3) 在来自上级部门的特派员离开后不久,侦察兵在附近巡逻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土着居民设立的岗哨,这一反常的活动引起了达特曼上校的警觉。土着通常不会离开部落聚居区而单独活动或是在不属于自己的地盘上建立前线据点,这便是eu的非洲警备军称呼他们为乌合之众和散兵游勇的主要原因之一。如今,形势似乎发生了变化,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上校下令立即将岗哨清除掉,同时在原址设立一个新的岗哨。他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步步紧逼,将土着的活动空间一步一步压缩。等到土着的活动范围被完全限制后,任何优秀的战术都不能挽回败局,更别说这些土着只不过是一些会用枪的原始人而已。 半夜一点多,睡眼惺忪的麦克尼尔被阿达尔贝特从帐篷里拽了起来,参加上校组织的临时会议。参会人员除了上校本人和行动计划参谋吉恩·斯迈拉斯之外,还有特遣队督办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和队长迈克尔·麦克尼尔以及副队长大卫·罗伯茨。尽管众人都对上校在半夜特意兴师动众的行为十分不满,他们知道达特曼上校不会无事生非,必然是有紧急情况需要向他们说明。 “两个小时之前,我们的侦察人员在附近的林地外围发现了一个土着岗哨,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群活见鬼的原始人试图监视我们的行动。”上校指着地图上离驻地不远的一个位置,“……我不关心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现在你们的任务是把这些人全部歼灭,不留活口。”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上校在打什么主意。挂着黑眼圈的斯迈拉斯含混不清地说道:“长官,我们没必要过早地暴露我们在这里的踪迹,应该让土着把注意力放在附近的大部队身上。既然我们不清楚他们是否发现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在做出伪装的同时继续按原计划行动……” 帐篷内的灯光有些昏暗,使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在其他人看来并不是十分真切,他们互相推测着战友和同僚的想法。麦克尼尔支持斯迈拉斯的意见,这个大胡子少校虽说利欲熏心,但在他的本职上面从未懈怠过,总是竭尽所能地出谋划策,单凭这一点而言他是最值得信任的。然而,阿达尔贝特似乎有着不同看法,他的迫害妄想症还在严重地干扰着他对局势的判断。 “如果确实有布里塔尼亚人在指挥土着,这就是他们反攻的前奏。”赫尔佐格少校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军队不能大动干戈的根本原因是广泛地受到舆论质疑,只要我们拿到外国势力支持土着暴力行动的证据,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不管出于什么打算,这个岗哨必须立刻被清除。” 事情就这么定了,麦克尼尔只得立即组织人手前去进行突袭。他对这些各怀鬼胎的队员们的身手还算信任,只找了不到十个人和他一起出发。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人手越少越好,免得暴露。等到人员集合完毕后,麦克尼尔下令从小路绕开营地,改从另一侧接近目标。鉴于防卫军会在清理行动结束后派人占据这里,麦克尼尔认为他们应当伪造出这一袭击由附近驻军直接发起的假象。 非洲不仅气候不适合生存,野外的毒虫猛兽也远非常人能够抵抗。eu每年都能得到大量的非战斗减员报告,这些士兵往往来不及发挥自己的半点用途就已经成了失去回收价值的废品。阿达尔贝特事先已经警告所有人,假如某人因为不听劝告而惹上麻烦甚至小命不保,其他人根本没必要救他——在非洲的野外,确保自己能活下来才是最大的贡献。 “等战斗结束之后,咱们不要急于离开,先在原地等候。”麦克尼尔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土上,“直到附近的驻军来接班,我们再回去。” “敌人不会趁机发起反攻?”有人迟疑地问道,他们都十分担心土着在附近埋伏了援军,那时仅凭他们是没法全身而退的。如果侦察人员的情报完全可信,附近暂时找不到其他土着的影子,不过土着必然会和这个岗哨保持联系,当他们察觉到岗哨受到攻击或已经被消灭时,也许会采取行动试图夺回据点。按照保密性的原则(以防军队的行动引发媒体的失职报道),防卫军只能在土着发起进攻时才能全力反击。那么,麦克尼尔也做好了为上校创造机会的打算,没有人会放过跑到眼前的功劳。 虽然已经到了深夜,天气却还是炎热得很。在进入南半球的冬季以前,他们别想指望能有舒服的日子。这让麦克尼尔想起了早些年gdi使用的老型号动力装甲,许多士兵在其中因虚脱而导致战斗力大幅度下降,他本人也【有幸】因此而脱水或昏迷数次。经历过那些考验后,眼前面对的一切对他而言只能算是家常便饭,也许只有泰伯利亚再次出现才能让他稍微认真起来。 “自信点,我们可不是连土着都不敢打的懦夫。”大卫·罗伯茨冷笑了几声,“正规军既然只会躲在基地和碉堡里看着土着到处杀人放火,这为民请命的事情还不是要我们代劳?麦克尼尔队长,要是条件足够成熟,我们不妨搞一次大动作,也好让外界知道这些人的嘴脸。” “没必要,我们现在是他们手里的钝刀,没被丢掉的唯一原因是还能用来伐木。” 徒步穿过这片树林到达另一头大约需要一个小时,麦克尼尔计划从背面袭击土着。他让一名队员留在外面随时准备联络上级或是援军,自己带着三名队员轻装简从进入树林。这里万籁俱寂,唯一的人类活动声音来自他们的脚步声,除此之外只有来自大自然的回响。这种寂静也许不会长存,人类终将征服地球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地点能够幸免于难。他们只是希望能够继续生存下去,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这是进化史上的残酷真相。 “长官,你怎么不戴夜视镜?” “没必要,我能看见。”麦克尼尔把队友的提问堵了回去,“对了,您是哪里人?” “奥兰治本地人,以前抢过银行,后来给银行当保镖了。”后面的队员不好意思地说道,“但凡有其他营生,我也不至于来干这个。” “任务的奖金足够你们所有人开启一段新的生活,完全抛开过去。” 众人随意地说着一些闲话,以此打发时间,直到麦克尼尔隐约察觉到树林边缘的黑影并示意众人停下脚步时,他们才终于紧张起来。通过夜视仪观察,他们轻而易举地看到了两名土着正在不远处巡逻。这两个土着人各自背着步枪,样子很不专业,只在腰间围着简陋的服饰,光着上半身,和那些供人参观的土着没什么区别。 几分钟后,大卫·罗伯茨蹑手蹑脚地从左侧爬了回来。 “岗哨那边有十几个土着,目测只有轻武器。” “那就好,我还担心他们有火箭筒和火炮。”麦克尼尔长舒一口气,“对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报?” “我看到一个明显不是土着的人正在和他们交谈,但是不到半分钟之后那人就离开了。”罗伯茨描述道,“那人的脸色也很黑……我是说,他乍一看就是土着,但是面部骨架不像土着,应该是长期在热带地区活动晒出来的黑色。” “你居然能看出来对方的皮肤是什么颜色,我怀疑你的夜视仪坏了……好,把方向记住,等打完这仗之后立刻汇报。”麦克尼尔说完这句话,向着附近巡逻的土着靠近。他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发出过大的响动,只要不盖过盛夏的野外树林背景噪音,没人能发现他。很快,麦克尼尔接近了第一个土着,这个巡逻兵的同伴可能是回到岗哨附近了,恰好给麦克尼尔留下了动手的机会。麦克尼尔抽出匕首,从后方勒住土着的脖子,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他的喉咙。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他的内心居然毫无任何愧疚感——也许他早就没有这种感情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将尸体平放在土地上,用枯枝烂叶盖好,躲在一棵树后等着下一个目标。片刻之后,他听到了喊声,那是另一个土着在呼叫他的同伴。叫声越来越近,还带着一些急迫。他不会找到他的同伴,因为类似的命运正在前方等待着。麦克尼尔毫不犹豫地从树后转身,回手一刀捅在来人的脖子上,右脚一勾将对手摔倒在地,而后又不放心地补了几刀才罢休。确认两名巡逻人员都已经死亡后,他招呼附近的队友跟上他的脚步,准备发起总攻。 “想不到他们真的不堪一击。”罗伯茨很是乐观,“正好我们准备了照明弹,马上就能让他们全都变成瞎子。” “不,我们不能主动引来更多人注意。”麦克尼尔思前想后认为还是应当稳中求胜,他决定将小队分成两部分,左右夹击,攻其不备。在确认自己已经瞄准了一名土着的脑袋后,麦克尼尔扣下扳机,打响了这场战斗中的第一枪。那土着的脑袋立即像西瓜一样炸开了,但在麦克尼尔身旁的罗伯茨却不满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口中骂道: “又打偏了,这枪没准头。” “是你自己本事不行。”麦克尼尔又开了几枪,打中了另一个试图从简易掩体中窜出来的土着,“前进,保持压制。” 两人交替开火,一直来到树林边缘才停止,借着树林的掩护继续发起进攻。在敌方彻底丧失抵抗能力之前,他们没有理由主动离开树林出去挨打。罗伯茨担任着火力掩护的角色,他偶尔也能击中目标,只是概率小得多。一旦敌人被密集的枪弹压得抬不起头,麦克尼尔就能心无旁骛地寻找自己的目标,并顺利地将其击毙。在换上新的弹匣后,正准备继续开火的麦克尼尔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另一侧的枪声怎么变小了?”麦克尼尔疑惑不解,“我又没让他们负责进攻,他们不会连火力掩护都做不好?” “不知道,可能是等着我们主动出击。” 所幸这时对方死伤惨重,无力继续反抗。麦克尼尔决定结束战斗,他和罗伯茨一前一后走出树林,冲向敌军岗哨。不料,二人还没跑出十步,只见掩体中突然钻出一个土着向麦克尼尔开火,几发子弹打在草地上,离他只有几厘米远。罗伯茨眼疾手快,举起步枪对着敌人连射五枪,那名土着被当场击毙,倒在掩体上。两人冲进这个岗哨,除了十几具损坏程度不一的土着尸体之外,并未发现任何通信设备或有价值的物品。如果罗伯茨发现的那个神秘人是布里塔尼亚的使者或顾问,这些聪明人肯定不会轻率地把重要物品留给冒失的土着。 麦克尼尔和罗伯茨返回树林,发现两名队员正拖着另一个人在树下休息。罗伯茨正要责问队友的失职,但当他看到躺在地上那人脑门上的弹孔后,就问不出来了。 麦克尼尔依旧保持持枪动作,向着队友问道: “他是怎么死的?” “流弹!……运气不好,喝水也能呛死。” “又不是你们两个被击中了,你们怎么停火了?”罗伯茨心底那点火气又涌上来了,“今天要是敌人再多一点,没了你们这边掩护,我们得全体阵亡——” “行了,少说几句。”麦克尼尔拍着对方的后背,“要是你死在我身边,我也会被吓到的。” 众人不知道如何处理这具尸体,有人认为应当就地掩埋,罗伯茨建议等待上级的答复。他们是为了赚钱才来到这里,万一小命不保,军队至少要让他们的亲朋好友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说,他们会给死人发抚恤金吗?” “兄弟,记住,这件事从未存在过,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死了,半分钱都拿不到。”麦克尼尔叹了口气,“警备军的外勤人员也领不到,更不要说我们了。”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4)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4) 非洲的土着在eu治下究竟有着何种待遇,来自不同地区的相关人士普遍持有不同说法。北非殖民地被eu当作本土进行建设,这里的原住民从出生开始就受着完整的欧洲式教育,他们相信自己的祖先和eu一样起源于罗马和希腊,尽管事实上他们在过去曾经是阿拉伯世界的一部分。但是,这种一派祥和的表象只会出现在北方,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或者说【黑非洲】,eu实施的恐怖统治和布里塔尼亚帝国并无显着差别,其中最着名的惨案发生在现属中央非洲公署的刚果境内。当时,一些来自eu本土的法兰西和荷兰地产商人通过雇佣兵和强取豪夺的方式控制了这片土地,而后强迫当地土着为工厂和种植园进行高强度劳动。如果土着不能完成工作,监工就会砍下土着的手脚以警示其他试图偷懒的土着人。这种惨无人道的暴行在共和历1世纪末期已经在中央非洲造成超过一千万土着男性非正常死亡,而类似的情况在整个黑非洲是十分常见的。 因为这种传统,土着在eu不同群体中的形象也有着较大差异。依旧生活在非洲的eu公民希望土着保持着过去的受奴役身份,而欧洲本土那些过去依赖土着的辛勤劳作才得以享受优越生活的人们则对土着产生了同情。但是,这种同情一旦遇到真正和土着搏杀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再善良的人,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军队更不会对土着有什么好感,以卡尔·达特曼上校为代表的强硬派向来主张只有死了的土着才是好土着。因此,当上校听到附近有一个疑似监视他们的土着岗哨时,毫不犹豫地下令将其清除。 “我以前没见过这种主动出击而且警惕性很强的土着。”吉恩·斯迈拉斯正蹲在地上查看着土着的尸体,丝毫不顾旁人脸上的厌恶和嫌弃。非洲的物质循环速度也许远超地球上任何地方,热带地区的尸体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归大自然,言外之意就是腐烂程度到了连职业士兵都无法容忍的地步。在听说岗哨中疑似出现布里塔尼亚人后,斯迈拉斯打算详细询问凌晨的战斗经过,同时对土着的尸体进行详细检查。除了两名被麦克尼尔用匕首刺杀的土着死于锐器造成的失血过多外,其余土着均死于不同程度的枪伤。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人因弹片嵌入后颈而毙命,看来疑似来自布里塔尼亚的教官并没有告诉土着有关钢盔的重要性。 迈克尔·麦克尼尔站在斯迈拉斯身旁,正追问着和抚恤金有关的问题。 “这件事不用你关心,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那家伙没有在世的亲人,我们也省了很多麻烦事。”斯迈拉斯解释说,“不仅是他,我想这些人之中还有不少人长期使用伪造身份……恐怕查不出什么。” “军队也查不出来?”麦克尼尔反问道。 “你不会以为我们真的没本事?”斯迈拉斯苦笑道,“大家都认为查不出来更好,这样就能找借口少发佣金了。毕竟,连军队都做不到的事情,强迫其他人去做也没用。” 大卫·罗伯茨正在接受达特曼上校的询问。他通过回忆仔细地描述了当时他看到的情况,出现在岗哨中的不明人物穿着短袖衫和短裤(而非和那些土着一样几乎什么都没穿),头发略长,最重要的是脸型不像土着人。得到这个情报后,上校左思右想也不解其意,他虽然一直怀疑布里塔尼亚人在背后搞破坏,但真正混进土着之中和土着并肩作战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概念,那些执着于血统和名声的布里塔尼亚人要是能做出这种事,简直和eu哪天宣布恢复君主制一样滑稽可笑。至于那名在作战中阵亡的队员,经上校和其他军官商议后,他们决定把他直接埋在野外,反正他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会上门喊冤。 最关心结果的自然是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他一手训练出来的部队如果吃了败仗,他本人总归是丢了面子。听说只有一人阵亡后,他心头那块石头总算落地了。随后,赫尔佐格少校在其他人的陪同下来到岗哨附近查看现场。岗哨本身已经在战斗中受到一定程度的损坏,防卫军的士兵正在进行修补,他们计划在原地设立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岗哨。 起初,阿达尔贝特试图通过鞋印来寻找敌人的行踪,但这个办法很快就失败了,对方临走前有意地抹掉了痕迹,能被较清晰地辨认出来的只有土着的活动痕迹。这是个有些棘手的敌人,或者至少是个身经百战的敌人。如果说那个疑似布里塔尼亚人犯了什么错误,大概是先入为主地认定防卫军不会选择用这种冒险的方式从背后进行突袭。据麦克尼尔后来指出,如果他们没能在侦察中发现岗哨,那么就轮到他们自己被土着袭击了。 “幸亏我们发现得早。不然,等到他们能够畅通无阻地监视我方活动时,这些土着必然会在另一侧集结人手发起袭击,而我们直到被袭击之前都不会察觉到任何异常。”一想起自己原本主张静观其变,斯迈拉斯感到阵阵后怕。他们的幸运在于侦察及时以及对手并未派来援军,不然谁也无法预料形势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但肯定不会对他们有利。 这似乎意味着他们必须早些行动,眼前这批土着和以往那些无组织的散兵游勇有着极大的差别。不过,众人谁也不想主动承担这个责任,最后还是上校本人决定将实情反映给上级。下午三点左右,众人又举行了一次会议,重点讨论在惊动土着后的下一步计划。 “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你们打算先听哪个?”上校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左右两侧的同僚们。 “先讲好消息。”麦克尼尔说道。 “好消息是警备军替我们找了一堆借口以便继续在北方保留地边缘驻扎,也就是说未来几个月之内我们不必担心舆论上存在不利因素,只要不是上级突然变卦,我们完全可以把这项任务从头到尾做完。” “……我想这个坏消息恐怕正是好消息带来的。”斯迈拉斯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对防卫军和警备军之间的矛盾再熟悉不过了, “坏消息是我们既然借着防止土着继续搞破坏的名义北上,如果在此期间又发生了类似的袭击事件或暴力活动,可想而知我们会面临什么样的麻烦。”上校愁眉苦脸地说道,“更要命是,今天早上铁路工人又罢工了。” 其实,这种罢工活动在eu并不少见,有时候甚至能够在本土造成为期数日的交通瘫痪。同样是工人,欧洲本土的工人和非洲工人的待遇千差万别,亲眼见识过这种差距的人会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国度中从事同一行业的同胞。各行各业一旦出现大量土着,就隐约成为了土着的代名词,而当行政公署或总督决定采取武力手段对抗罢工和怠工行为时,他们只会向公众宣传这是为了对付危害秩序的土着所必须采取的必要手段。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斯迈拉斯严肃地说道,“如果是警备军故意克扣物资,我们还有理由到上级部门申诉;每次都被工人罢工耽误了军事行动,这种丢脸的事情说出去也没人信,外人只会怪罪我们无能。” “那按你的看法——” “这不是一般问题,是布里塔尼亚帝国或其他外国势力有组织地针对我们eu的军事计划进行暗中破坏。”斯迈拉斯洋洋得意地说道,“我们应当建议警备军,遇到类似事件一律允许实弹射击,就算出动坦克也值得,恢复正常秩序才是唯一的任务。这里是非洲,不需要廉价的同情心和过剩的慈悲。” 经过对土着所持枪械的检查,众人确认这些武器是布里塔尼亚生产的,只是目前eu尚未拥有直接证据证明布里塔尼亚帝国向土着提供武器。麦克尼尔注意到每支步枪中所剩的子弹都不多,岗哨内也没有发现备用的子弹,这或许说明达特曼上校的封锁计划果真起了作用,长期以来布里塔尼亚人通过各种渠道向土着运送武器弹药的生命线被掐断了。然而,一想到布里塔尼亚帝国居然能在eu的重重监视之下向处于腹地的土着运送物资,麦克尼尔内心那点窃喜就登时消失不见了。他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在暗中协助布里塔尼亚帝国——显然,光靠布里塔尼亚人是不能做到这一点的——假如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那么赫尔佐格总督面对的危险将比他们所能设想的最大限度还要恐怖。如果不是,情况也不会有好转:非布里塔尼亚的eu公民倒戈只会说明eu无能。 下午六点左右,吃过晚饭后,照例由麦克尼尔外出巡逻。考虑到土着人可能会在附近进行侦察,他格外小心。荒野和草原上没有什么能够用来躲避的掩体,被发现之后敌我双方必然以血战收尾。正当他顺着斜坡向下走时,只见远处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两个人影。麦克尼尔连忙迅速跑下斜坡,匍匐在地,希望能够蒙混过关。他从草丛中抬起头观察着那两名土着的动向,趁对方不注意时继续靠近。两名土着没有发现藏在他们身边的不速之客,他们还站在原地,用麦克尼尔听不懂的某种语言交谈着。当麦克尼尔意识到这两名土着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时,他做好了反击的准备。不料,两名土着只是朝前走了几步,便转头向着来路返回,这让麦克尼尔失望了好一阵。等到两人走远后,他才爬起来,返回驻地。 “原来的计划可能不管用了。”听完麦克尼尔的汇报后,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的结论并不乐观,“如果说你们之前的想法是把土着逼出来由大部队消灭,现在你们恐怕要自己负责消灭一大部分土着……敌人能这么快地把这些土着训练成有一定基本作战能力的士兵,也不简单。” 在当天晚上,其他侦察人员也反馈了类似的信息。看来,土着的反常活动并非孤立事件,有人在背后指挥他们。卡尔·达特曼上校尽管还有许多顾虑,他经不住其他人的软磨硬泡,决定更改计划,让麦克尼尔指挥这支特遣部队立刻出动。同时,按照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的意见,达特曼上校希望麦克尼尔等人在战斗中尽可能地消灭更多的土着,把事态控制在尽量不需要大部队出动的可控范围内。 由于计划有变,麦克尼尔不得不找赫尔佐格少校商议各部队之前配合作战的详细部署。他们会从驻地出发,向着土着部落的活动区域前进,每当他们清除一个土着部落的控制区,防卫军就会跟进并占领该地,逐渐缩小包围网。在完成预定的一系列袭击行动后,他们将控制住附近的唯一一条河流,让土着陷入弹尽粮绝的绝境之中。此时,土着除了选择逃往临近的东非或中央非洲之外,只剩下冒死突围这条路可选。到时候,他们将会在防卫军的枪林弹雨之下化为枪下亡魂。 “如果他们真的逃往临近地区呢?”麦克尼尔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那就证明总督的同僚确实在暗中危害南非的治安,我们有理由向元老院和执政官控诉这些人的犯罪行为。”阿达尔贝特笑道,“他们有他们的办法,我们有我们的……谁也不必看不起对方,都是在非洲混饭吃的同行。他们偏要学着角斗场里的奴隶表演给戏台上的观众看,那就别怪我们不守规矩了。” “您真幽默。” “自嘲罢了。”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5)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5) 在麦克尼尔的记忆中,上一次来非洲已经是几十年之前的事情了,肆无忌惮地四处扩散的泰伯利亚将整个非洲变为不毛之地,gdi仅在南非等地拥有少数据点,广大的黄区则受nod兄弟会支配。自然,他也从无机会深入非洲内陆进行考察,那里的环境就像已经变成泰伯利亚海洋的地中海一样恶劣,正常生物根本无法在其中生存,更别说人类了。人类只有在永远失去某些东西之后才会感到惋惜,当他们最终躲在少数城市内苟延残喘时,下一代只能从书本中了解人类依旧能在地球上自由自在地行走时的场景。比起受泰伯利亚污染的地区,非洲的环境再怎么恶劣也比不上黄区,麦克尼尔认为这次任务给了他一个难得的机会去探索他以前从未有机会目睹的新世界。 其他人并不这么认为。跟随在麦克尼尔身后的这些队员,其中有不少人是职业雇佣兵,他们穿梭在世界各处,为了大笔的赏金而猎杀各类目标或保护什么重要物资,但他们往往是和另一伙人对抗,敌人并非自然本身。在非洲,情况截然相反,和敌人交手前最大的考验是保住自身的性命,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最终葬身黑暗大陆,成了猛兽或土着的美餐。 “我不信任他们。”大卫·罗伯茨絮絮叨叨地跟在麦克尼尔身后抱怨着,“他们竟然就这么随意地决定扣下奖金……尽管那人无亲无故,我们也能猜到这些家伙压根不想出钱。” “这是自然。”麦克尼尔似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如果我们死了,就收不到钱。但是,我跟你保证,假如我能活着回去,只要死了的人还有亲人在世,我会替他们把应得的奖金全要回来。” “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罗伯茨不再和麦克尼尔谈奖金的事情。他现在只是个普通工人,为了捞足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钱财而选择铤而走险。他必须活着回去,他原本就是为了钱才参加这个危险的任务,不能让家人承受更大的损失。 麦克尼尔将整个队伍分成十个小队,每三个小队设立一名指挥官,各队之间保持一定距离,向着地图上离他们最近的土着部落前进。前些日子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让卡尔·达特曼上校意识到土着已经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原始人,这些背后可能存在布里塔尼亚人暗中指挥的土着比以前那些只会搞破坏的同类更加危险。这样一来,麦克尼尔的任务就不仅仅是打乱土着的部署,还要尽可能地将他们消灭。 众人无精打采地在草原上前进,枯黄的草叶和远方稀疏的树林构成了罗德西亚北方的唯一景色。他们还要继续赶路,尽快到达预定位置,在休息过后才能发起袭击。麦克尼尔是讲究科学的,他不会认为长途奔袭之下疲惫不堪的士兵还有本事打一场漂亮的突袭,什么保持士气和战斗意志不过是不懂军事的人在胡说八道。尽管处境艰难,在子弹和坦克的威胁下重新恢复秩序的交通运输线还是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物资补给和弹药。此外,他们也可以回到附近的岗哨取得其他补给品。 “队长,喝点水。” 一名队员把水壶递给了麦克尼尔。麦克尼尔看着这个比他小了快十岁的少年,口中不住地叹气。这个名叫卡洛·法拉(carlo fara)的孩子出生在西西里地区,少年时期就已经失学,从那时以来唯一能养家糊口的本事便是打砸抢烧。虽然他还不到二十岁,杀过的人比麦克尼尔当兵第一年的手下亡魂还多,这让麦克尼尔感到阵阵不安。eu的年轻人如果只有这种出路,那eu的未来是可想而知的。 他接过水壶,象征性地放在嘴边沾了一点淡水,又把水壶还给了还是半大孩子的意大利人。 “水要省着喝,子弹也要省着用。”麦克尼尔咳嗽了几声,“二三百发子弹在一场大战中只够听个热闹,有时候甚至打不到半个敌人。大家开枪的时候注意准头,别浪费子弹。” 草地上立着朽烂的木桩,上面挂着一些满是锈迹的铁丝。有好事者上前观察,被麦克尼尔制止了。指挥官向四周望去,又发现了一些类似的木桩。这些木桩肯定不会是凭空出现的,有人把它们立在这里,而且至少有十几年的时间了。从这些疑似是铁丝网一部分的铁丝上判断,这种铁丝网可以轻易地使用暴力手段拆开,而不像如今eu军队使用的铁丝网那样依照力学原理设置了许多陷阱。 大卫·罗伯茨跟随麦克尼尔一起到木桩前检查,随口说道: “这怕是二战时期的遗留物罢。” “何以见得?” “现在不会有人再用这种铁丝网了,就算他们拉上再多的铁丝,对方有一把钳子就能把铁丝全部剪断。”罗伯茨分析道。 “有道理。”麦克尼尔离开木桩,四处打量附近的树林,似乎在寻找什么,“我听一个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老兵说,那时候整个eu都怕东方的庞然大物打过来,甚至巴黎那边做好了战况不妙就流亡非洲的准备。当时,他们在非洲各地建立了很多防御工事,有一些就在罗德西亚北方,为的是防止敌人从莫桑比克海岸登陆后将非洲殖民地拦腰斩断。”他指着远处的一些土丘,言之凿凿地说道:“大家仔细找一找,说不定周围就有先人留下的地堡或是其他设施。” 一听到麦克尼尔的推测,所有人都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兴奋。只要周围有防御设施,他们就能利用这些设施打一场阻击战——引诱土着主动出击,把土着全部歼灭。望着欢欣鼓舞的同僚们,麦克尼尔不想搅了他们的兴致。有时候,拥有退路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前景尚不明朗的时候,急于找好退路也许说明当事人根本没指望能打赢。但是,假如他们遇到什么意外,能退回一个堡垒中总比跨越整个草原或是丛林要强得多。 队伍向着北方继续前进,这时走在最前面的侦察人员在一处高地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矮小的入口,它似乎通向某个地下设施。得到通报的麦克尼尔立即顺着侦察人员所说的路线赶到入口处,里面一片漆黑,从外面根本看不清内部结构和地形。 “想不到他们居然有这种癖好,听说有些人在欧洲本土也修建了一些地堡。”罗伯茨大喜过望,“队长,我们在荒野上走了大半天,大家也该休息一下了。” “不行,这地方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们完全不清楚。”麦克尼尔连忙表示反对,“就算最后大家需要进去休息,也必须派人查清情况。要不,我们两个先下去看看?” 但是,长时间在烈日之下赶路的经历已经完全摧毁了众人的斗志,他们一见到眼前有疑似能休息的地方,纷纷向麦克尼尔请求在这里驻扎。有人用无比自信的口气说,他们可以把这里当作临时指挥部,然后出兵向四面八方攻打土着,最好还能把大部队带到这里随时接应他们。麦克尼尔纵使能言善辩又颇得人心,终究架不住一百来号人轮番上阵劝说,还是服软了。他再三强调,一切行动务必小心谨慎,谁也不知道土着留下了什么陷阱。 麦克尼尔打开装在头盔上的头灯,手持步枪,第一个走进了通道。通道很长,尽头显得有些遥远,等麦克尼尔来到底部时,他回望出口,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白色的光点。后面的队员一个接一个走了下来,剩余十几人留在外面守候,他们只恨自己没有运气第一批下去休息。 罗伯茨皱起眉头,向麦克尼尔问道: “队长,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 “没有。”麦克尼尔言简意赅地答复道,“可能是您想多了。” 长廊两侧有一些房门,可能通向其他房间。麦克尼尔大着胆子向左侧的一个房间望去,发现里面疑似是宿舍。众人分头进入两侧的一些房间,除了各种已经烂掉的物品之外一无所获。期间有人踩到了一具骷髅,吓得连声惊叫,被众人嘲笑了好一阵。麦克尼尔没搭理他,只是觉得这种鬼地方出现骷髅这件事有些反常。 “他们可真惨,死在这里只能烂掉,没人把他们抬出去安葬。”罗伯茨耸了耸肩,算是表示哀悼。 “别开玩笑了,我们如果死在这里,结局不会比他们好。”麦克尼尔让其他人继续前进,他本人蹲下来观察那具骷髅。忽然,他在旁边发现了一个包装袋,捡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压缩饼干的外包装,上面的英文显示这些口粮生产于皇历1998年1月——毫无疑问,是布里塔尼亚的产品,eu的产品一概用法语。 “副队长,过来一下。”麦克尼尔把包装纸拿给罗伯茨看,“赶快通知前面的人停下来,大家保持秩序,从原路返回,退出这里。” 大卫·罗伯茨看清麦克尼尔手中的包装纸后,吓得半死。没人会随便把最近才生产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军的军粮包装扔在这里开玩笑,这种包装纸的出现本身就说明布里塔尼亚人已经来过这里了。 “……见鬼,怎么办?” “你问我怎么办?那我去问谁?”麦克尼尔没好气地说道,“先撤出来,我们不能在不熟悉的环境里到处胡乱反击。” “好。”大卫·罗伯茨连忙追赶前面的队伍,他向其他队员询问目前所在位置,而后赶到队伍最前方找到了正打算进入一个储藏间的卡洛·法拉。年轻人似乎对这里以前存放什么物资很感兴趣,如果有必要,他不介意顺手拿走一些。 大卫·罗伯茨从背后扳着年轻人的肩膀,严肃地说道: “队长有命令,所有人立刻撤退,撤出这里。” 年轻人疑惑不解,他不明白麦克尼尔为何会做出这种指示。他虽然不到二十岁,烧杀抢掠的手段一点不比别人少,经历过的战斗经验也算丰富,他从心底鄙视那些资格更老却胆怯的同僚。麦克尼尔不算是胆小鬼中的一员,但他的顾虑太多了,这种人怎么能带好队伍呢? “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罗伯茨勃然大怒,“这是命令,你们只管执行,剩下的问题以后再说。” 众人闷闷不乐地准备返回,卡洛·法拉排在最后,这时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腿似乎挂到了什么东西。凭着多年以来养成的直觉,他没有继续行动,而是喊住了罗伯茨,让他用手电查看周围的情况。借着微弱的灯光,大卫·罗伯茨发现年轻人的腿被疑似能触发的绊雷的细线缠上了,他不敢怠慢,连忙叫来麦克尼尔一同解决问题。麦克尼尔让罗伯茨去四周寻找绊雷,他本人则一面安慰卡洛·法拉,一面下令所有人远离这里。 “以后小心点。”麦克尼尔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下次记住这个教训……没事,这只是个小问题。” 然而,当麦克尼尔发现房间后方的门中突然冒出来一个持枪的土着后,他条件反射一般的举枪动作把旁边的人也惊动了,大卫·罗伯茨在惊慌失措之下触发了绊雷。随着一声巨响,麦克尼尔被爆炸的气浪拍得摔倒在地,脸上覆盖了一层土灰。他不顾拍掉脸上的灰尘,挣扎着从地面上站起来寻找战友的踪迹,耳边只听到持续不断的枪声。有人抓住了他的衣领,又有几个人拉住他的双臂,把他向后拖,此外还有人招呼其他队友上前支援。 “把队长拉出去,快点!” 在这种狭窄的漆黑环境中,麦克尼尔的队友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谁也不会料到土着藏在这种鬼地方打伏击战,枪战刚开始就有数人中弹倒地。慌乱之中的其他人顾不得仔细寻找同伴,只管盲目向着敌人所在的大致方位还击。等到枪声终于告一段落,七倒八歪的队员们才行动起来,开始寻找被掩埋在土灰中的队友们。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6)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6) 麦克尼尔的脑袋嗡嗡作响,耳边的爆炸声在他头脑中久久挥之不去。他投身行伍已经有几十年,算来占了他这一辈子的大半部分,没想到他也有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中了陷阱的时候。没有什么借口能拿来给自己开脱,败了就是败了,无论如何辩解,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他应当强硬一些,哪怕得罪更多人也在所不惜。和坏了他人的性命相比,浪费自己的名誉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野外的草地上,眼前是忙碌的队员们,他们正计划着把地下设施中的尸体拖出来并清理一条道路。 大卫·罗伯茨一瘸一拐地走到麦克尼尔身边,见队长有些消沉,便开口说道: “这不是你的过失,我们所有人都有责任……” “你们两个没事?”麦克尼尔问道,“尤其是那孩子,他还活着吗?” “活着,幸好那颗雷离他很远,看来布置陷阱的人缺乏经验。”罗伯茨连忙应付麦克尼尔的问题,“但是,我们这边伤亡也不少,已经拖出来5具尸体了。我正让他们继续寻找剩余的失踪人员,他们可能是在爆炸发生的时候被埋在土灰下面,接着又被队友踩踏……但愿他们安然无恙。” 卡洛·法拉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尽管这件事本质上并非他的过失),从头到尾一言不发,麦克尼尔派人来找他时他也借故躲开了。这场意外给部队造成了严重的伤亡,除了有5人死于枪战外,另有两人在撤退过程中因为又触发了不知在什么地方设置的绊雷而被当场炸死,此外还有7人不同程度负伤。麦克尼尔和罗伯茨顾不得表示作为指挥官的关心,他们经过简单的协商后,决定把这些尸体全都就地掩埋。与此同时,麦克尼尔还做出了另一个决定,那就是坚持继续探索地下设施。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麦克尼尔直白地对战友们说道,“先前我说最好不要下去,你们不同意,那我就听你们的;现在我们已经明确里面藏着土着,如果不把这里清理干净,它就会成为我们的隐患。既然各位当初如此坚决地要求探索这里,我一定从谏如流,把各位的意见完全贯彻落实。” 众人哑口无言,打落了门牙也只能咽下去。没错,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压制了麦克尼尔的意见,现在不好意思叫麦克尼尔取消原定计划。于是,在草草地掩埋了队友和土着的尸体后,他们决定继续清理这座设施。麦克尼尔不打算进去,他和罗伯茨站在外面望风,顺便规划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正如其中一部分正确意见指出的那样,他们如果控制这座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遗留的eu军地下设施,就能以此为中转基地去附近袭击土着,而土着只能被动挨打。假设土着找到这里(考虑到土着在此埋伏,他们必然意识到这座设施会被敌人占据),他们也能据守一段时间,凭借地形和防御工事击退敌人。 对手的计划也许十分巧妙。他们必然从可能存在的土着岗哨中得知部队驻扎的位置,也因此推算出当特勤部队出发了大半天后,会选择在一座地下设施中暂时休息。敌人已经在此打起了一场伏击战,他们肯定还会计划着趁麦克尼尔等人中了埋伏后再发起第二轮突袭——如果是麦克尼尔来策划这场战斗,他也会这么安排的。 “副队长,我们现在集中两个小队,立刻出发。”麦克尼尔下达了新命令,“天色不早了,吃完晚饭之后马上离开这里,我们也去突袭他们。” 大卫·罗伯茨强烈反对这个计划,他认为部队不适合在土着熟悉的地盘上乱跑,更别说在土着随时可能突袭他们的情况下,贸然去抓土着的尾巴只会适得其反。两人争论了十几分钟,期间麦克尼尔叫卡洛·法拉去通知队员集合,并让众人做好防御准备。 “你既然猜测对方会来突袭,这时候就不该分走人手干其他事。”罗伯茨依旧不赞同麦克尼尔的想法。 “我们选择驻扎在这里是为了留个退路,而不是把自己困死。”麦克尼尔劝说道,“土着今天可能来突袭,明天也可能跑过来突袭,后天更有可能突袭,难道我们就缩在这里等着他们上门突袭?再说,如果我们选择被动防御,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让敌人多丢下几具尸体而已,对整个计划而言这种战斗毫无意义。” 麦克尼尔猜测罗伯茨是被刚才的战斗吓到了,他执意要求执行这个计划,最终大卫·罗伯茨没有足够的理由反对,只得选择服从。两人召集了二十余人集合,各自指挥一半的人手,向着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土着部落出发。一般来说,计算土着部落的战斗力要看其中的成年男性数量而非总人口数,但既然卡尔·达特曼上校下了格杀勿论的命令,也许老弱病残和妇孺也会加入战斗。 卡洛·法拉自告奋勇要求前去探路,麦克尼尔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头,表示赞许。 “孩子,以前杀过土着吗?” “没有。”意大利人如实回答道,“倒是在南美杀过不少布里塔尼亚人。” “都一样,人不分高低贵贱,枪声一响众生平等。”麦克尼尔并不会在这时候对土着抱有莫名其妙的同情,平时他倒是乐意看在詹姆斯·所罗门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如今敌人随时会摘了他们的脑袋,谁也没心思谈人道。休整过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大卫·罗伯茨领着自己的手下出发,为了避免被敌人察觉,他们决定先佯装绕道返回,半路上再抄小路接近目标部落。 土着真正成为eu社会的一部分还不到半个世纪。这些士兵的父辈听着和土着有关的恐怖故事长大,有些人还参加了围剿土着的行动,他们很愿意让自己的子孙后代继承这种并不光荣的传统。直到愈演愈烈的反抗活动蔓延到北非时,一直将北非当成本土进行建设的eu终于忍不下去了,向来短视的官僚也许发现敌人越剿越多,必须采取其他办法遏制土着对殖民地的破坏活动。老一辈人眼中的土着是一群狡猾和凶狠兼具的怪物,就和某些奇幻故事中的地精和半兽人一样——因此,有人指出这种创作含有严重的歧视色彩,并决定对其大加批判。 “真该让这些家伙全都滚蛋,他们没理由赖在非洲不走。”卡洛·法拉气愤地说道。 “……其实,该滚的是我们。”麦克尼尔冷笑了几声。 麦克尼尔意识到,他的同伴们将欧洲人移民在非洲的定居看作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土着反而成了窃据土地的盗贼和小偷。这样也好,至少当他们杀死土着时,内心不必有任何愧疚感。自古慈不掌兵,做好准备上阵杀敌的士兵就应该是只会服从命令的机器,半点个人思想都是多余的。 麦克尼尔想起了老杰克和他说过的话。那个已近耄耋之年而孤身一人的老头子眼中的土着是复杂的,土着过去的落后源自历史因素,现在则是因为eu有选择地将土着排斥在了社会之外并同样限制那些好不容易才融入社会的土着后裔。 “他们当中有善人,也有恶人……我们是什么样,他们就是什么样,不过是他们因为从未有机会和我们接触同样的东西,脑子里的选项总是少那么几个,看上去就似乎是一群蠢货……有这种想法的人才是真的蠢货。”老杰克同麦克尼尔喝酒时经常说起他在罗德西亚当兵的经历,“把一个孩子扔到野外当个【狼孩子】,他或者她就只会和动物一模一样,甚至比不上我们眼前这些土着……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嘲笑土着呢?” 一行人只顾着赶路,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才接近了预定地点。但是,他们起初并未发现部落所在的位置,直到被麦克尼尔派出去侦察附近地形的卡洛·法拉赶回来,众人才得知真相。原来,那个部落不知为何选择了熄灭所有火源,让自身在夜色中完全遁形。不仅是十几岁的卡洛·法拉感到惊讶,跟各种敌人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麦克尼尔也从未想到过他会遇见如此有警惕性的土着。要不是他一直不断向周围派遣侦察人员,他们就只能开着夜视仪或红外设备寻找目标了。然而,计谋在技术面前不堪一击,要是eu和gdi一样拥有能够随时打击全球范围内任何目标的离子炮,不要说这些土着,连布里塔尼亚帝国都无法与之对抗。 “我可能低估了我们的对手。”麦克尼尔暗自庆幸他们不是被土着在半路上袭击后才察觉到异常,“让法拉再去侦察,如果我没猜错,这个部落的成年男性可能都已经出动了……我们把剩下的人斩尽杀绝,不留活口。假设时间还来得及,我们也可以尝试留在原地伏击返回的敌人。” 按照指引方向,麦克尼尔和他的队员们逐渐接近了部落。此时已经是半夜,整个部落安眠在一片寂静之中。这一回他们没必要手下留情或是心怀顾忌,麦克尼尔一声令下,罗伯茨向着部落驻地中间投掷了震撼弹,巨大的噪音和闪光足够让在场的所有土着立即丧失战斗能力。不等回荡在头脑中的噪音完全消散,大卫·罗伯茨已经率领三四名队友冲了出去,直扑部落那些简陋的草屋。 这场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大屠杀——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就宣告彻底结束。卡洛·法拉首当其中,持着两把手枪,见人就开枪,足有二三十名土着死在他枪下。有些土着从震撼弹的余波中回过神来,捡起手头一切能用的工具试图反击,但他们走路摇摇晃晃,仿佛喝醉了酒,被训练有素的雇佣兵和杀手们一个个击毙。 大卫·罗伯茨翻看这些尸体,他想要说服自己为这场战斗的结束产生一些喜悦,但空气中的硝烟味和血腥气息迫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不是什么光彩的战斗,他们趁着对方的有生力量不在时大肆杀戮老幼妇孺,跟他们宣传中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和东方宿敌也没什么显着区别。 “我们都会下地狱的。”罗伯茨喃喃自语道。 “我们已经在地狱了,不然你以为我们这种人还有机会上天堂不成?”麦克尼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恰恰相反,我相信有些人生来就是这样的命运,所以我从不期许我犯下的罪行会得到宽恕。” 麦克尼尔不去看那些尸体的脸,他想到了自己从未谋面的父母,想到了自己的兄弟,想到了那些先他而去的战友。他们死前会想什么呢?也许他们都希望麦克尼尔能抬头挺胸地继续活下去——麦克尼尔活了下来,却并不一定以他们希望看到的模样,继续生活着。 他想过为自己建造一个什么样的墓地,然而有人已经盗用了他的创意,【迈克尔·麦克尼尔号】,本应是承载他遗愿的铁棺材,而不是在他尚在人间时就被拿出来耀武扬威的新工具。gdi不懂麦克尼尔,如同黑手不懂安东·斯拉维克。成为一个组织的英雄而又遭到背叛和弃置的痛苦,不是一般人所能领会的。 “做好战斗准备,我们等他们返回后把所有敌人一网打尽。” “明白。”罗伯茨打起精神,“看样子任务进展得很顺利,我们把握好这个节奏,没有什么敌人能和我们对抗。” 麦克尼尔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随意地低下头一看,发现胸前出现了一个不显眼的红点。 “卧倒!!!” 麦克尼尔大吼一声,按着大卫·罗伯茨的脑袋,和他一起趴在了草地上。一声枪响打破了胜利者们的喜悦,有一名站在麦克尼尔身后的士兵被子弹打穿了肠胃,倒在地上惨叫不止。方才肆意收割他人生命的刽子手,很快落到了同样的下场。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7)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7) 很少有什么事务能比南非本土那些杂事更让雅各·赫尔佐格总督关心。他是个eu公民,或者也算是布里塔尼亚人的后裔,但他更是在南非长大的,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和他有关。如果他此生已经无望冲击执政官的宝座,在有生之年造福南非的公民们便是他最大的贡献。在秘密决定协助军队清剿北方那些不知受什么人指挥的土着后,赫尔佐格总督把精力放回了自己的日常事务上,他希望能抽出时间整理南非目前面临的错综复杂的局势。 “我希望你们给出的汇报内容都是真实的,我们这里目前没有耐心逐一核实。”赫尔佐格总督正向着属下训话,“还有,收缴民间武器的工作必须尽快进行,我不希望等下次发生大规模抗议时有人振臂一呼号召推翻我们……把工作都布置下去,专事专办。” 赫尔佐格总督一向很严厉,但他在忙里偷闲这份活计上的成就远远高于所有人。只要稍有机会,他就会从工作中脱身,跑到别的地方去度假或游玩,总之谁也别想在法定节假日找他办公。其实,这种逃避也是他给自己留出的机会,他总要能够思考一些更长远的计划,而不是被自己眼前这一亩三分地耍得团团转。 但是,今天他要会见的人物大概不会喜欢这些轻浮的娱乐活动。就算是奢靡享乐之风席卷世界的时候,持着极端禁欲主义思想的群体依旧很有市场,他们试图通过这种苦行证明些什么,就像那些到野外探险的人也急于证明自身的极限一样。即便法国大革命已经一劳永逸地摧毁了教会在旧世界的影响力,宗教本身成为了eu文化不可分割的部分,从日历到日常用语,到处都存在宗教的影响。 “我看以后教堂开不下去了,谁都知道那里时常有人讨论不该说的机密话题。”赫尔佐格总督向着保镖抱怨着。 尽管如此,他还是穿着便服赶到那座教堂去和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会面。这个希腊人来到南非本就是应豪尔赫·迪亚兹的邀请,如今迪亚兹律师被杀的前因后果已经调查清楚,他打算在审判完全结束之后就返回欧洲本土,紧接着他还要去布里塔尼亚帝国参加公益活动。趁着这个机会,赫尔佐格总督希望委托帕拉斯卡斯神甫做一些总督本人和eu当局都不方便提起的事情。 神甫本人在这里很受欢迎,他依靠自己的形象和口才赢得了信徒的好感。和其他只会说大话的同僚相比,这位神甫愿意将自己的信条付诸实践,为此也承受着巨大的风险,这让他的名声在公民之中变得更响亮了。据说,他很快就有机会晋升成为主教,不知到时候他会在家乡希腊还是其他什么地方主管当地的宗教事务。 “很高兴见到您,总督阁下。”帕拉斯卡斯神甫结束了上午的工作后,来到总督面前,先画了个十字,而后才开口和总督讲话。没有外人知道总督来这里,不然教堂恐怕已经被各路媒体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揪出大新闻的机会。 赫尔佐格坐在椅子上,将拐杖放在一旁,示意帕拉斯卡斯坐在他旁边。 “那个小伙子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出发去北方剿灭土着,昨天半夜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总督把卡尔·达特曼上校报告的结果说了出来,“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这支特遣部队似乎在荒野上被敌人包围了,但军队出动就暴露了他们用武力灭绝土着的事实……我们并不是什么善人,还要守着这些规矩。” “他们会平安无事的。”帕拉斯卡斯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并不敌视那些不听从主的教诲的土着,我总是告诉自己,他们只是缺乏一个机会去聆听福音。但如果他们转而选择服从外国君主的命令,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必须彻底消灭。” 布里塔尼亚帝国和eu两国之间的人员往来一直没有中断,这其中既包括正常的交流,也有流亡者的因素。eu在帝国境内潜伏着多个情报机构负责接应对帝国不满的反对派流亡到eu,而有时候帝国往往对此不闻不问。那些贵族能带走的东西再多,他们也不像eu的金融家一样完全不被不动产束缚——帝国通常会选择没收流亡者的全部家产,以此填饱大贵族和部分平民的胃口。 “事先说好,我们这回是正经的交流,教会不想节外生枝。”帕拉斯卡斯神甫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您看,一些小事可以委托给我们来完成,但那种足以引火烧身的工作应当由我们eu的专业情报人员去办,我们毕竟只是侍奉主的牧者而已。” “……教会接应流亡者逃跑也不是头一回了,你们在帝国的监视下顶风作案倒是很有经验,我看你们完全没必要推辞……你们很擅长这些工作。再说,如果巴黎那边能听得进我的劝告,我也不必来找您了。” “总督阁下,恕我直言,您多虑了。”帕拉斯卡斯神甫笑眯眯地说道,“这是一个和平的时代,长期陷入衰退和分裂中的布里塔尼亚帝国根本没有机会威胁我们eu。您的担心,我可以理解;但是,这种安排是多余的,我们没必要在这个紧要关头引起各方的紧张。” 这正是赫尔佐格一直以来担心的问题。在军队大举向北开进并宣称要使用严密封锁来保护公民后,土着发起的暴力活动确实显着减少了,但南非的内部问题却一点也没有得到缓解。随着尼托·马里亚姆故意杀人一案的审判日期逐渐逼近,各种不同团体之间的冲突也在加剧。而且,赫尔佐格总督很清楚自己手里压着一张什么样的底牌,那是能彻底让各方之间的冲突完全丧失缓和余地的新法案。他必须这么做,这是为了南非,为了他的同胞,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必须去闯一闯。正因为他走投无路,他不能允许任何人在这时浑水摸鱼。 “南非最近很乱,我们怀疑是布里塔尼亚人在胡来。”总督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种事,我上街随便拉一个学龄儿童,他们也会这么说。”神甫不动神色地反驳着。 “先生,我没有危言耸听。”总督摘下了黑框眼镜,正视着帕拉斯卡斯神甫,“我的可靠情报表明,布里塔尼亚帝国正在走向内战或下一次政变的边缘,许多对局势感到悲观的贵族甚至说他们马上就要亡国了。” “这种话,每年我都能听到。”神甫不疾不徐地聊着,“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刚有点起色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就一蹶不振,回到了老路子上。他们不管是内战还是要换个皇帝,和我们没关系。” “这正是我担忧的事情。”总督急切地说着,“对峙的双方都很清楚,布里塔尼亚帝国已经千疮百孔,这时候如果有外力插手,这个国家将成为历史。因此,他们的共识就是,让世界上唯一有能力干涉他们的国家在同一时间陷入混乱,至少抽不出人手去扩大帝国的内讧。”他拽着神甫法衣的袖子,沙哑地说道:“这几年以来,南非的种种乱象背后都有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影子,他们的目的是要在我们南非甚至是西南非洲、中央非洲、东非掀起内乱,让eu无力西顾。” 神甫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您有什么证据?” “全是猜测。”总督苦笑道,“别说证据了,我们就算明知道敌人的手段,也没有应对的办法。我唯一的希望,是同时加大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混乱,然后我们才有更多时间处理自己的问题。” 其实,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以前也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干过许多非法行当,豪尔赫·迪亚兹考察亚马逊雨林土着生存状况就是他在提供掩护。神甫并不畏惧帝国或皇帝的权威,他相信为高尚的事业而献身是光荣的。只是,帕拉斯卡斯不想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搭上这条命,而赫尔佐格总督根据一些空口无凭的猜测就决定派人在帝国刺探情报甚至施加干预,这无疑和神甫的想法相抵触。 帕拉斯卡斯站起来,作势要离开。他刚走出几步,就仿佛后悔了,连忙回到了座位上。 “我们会和当地的公益组织还有一些商业机构产生联系,那里面应该有你们的人。” “对,我打算安排一些人去潘德拉贡进行详细侦察,他们得拿到足够的证据,最好是能说服巴黎的元老院或是执政官趁着我们南非出现动乱之前就决定干涉。”赫尔佐格见神甫的态度已经软化,也恢复了之前的高傲。他将黑框眼镜戴回来,继续解释道:“我手里有一些对我们的活动持中立或同情态度的贵族的名单,他们能够提供掩护,也许能让我们有机会了解布里塔尼亚帝国这场宫廷角逐的真相。既然以前帝国因皇位继承权问题而爆发了南北战争,我们可以让它重演一次。” ——这份名单要是落到布里塔尼亚帝国情报机构的手里,那些贵族恐怕要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哪怕名单本身是虚构的,查尔斯皇帝或是他的反对者也会为了翦除异己并扩大势力范围而选择无视真相。毕竟,以前有中小贵族因家产被大贵族看上而被扣上eu间谍的污名后被迫逃亡的案例,布里塔尼亚帝国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以让人惊讶。 赫尔佐格是在欧洲失败后以等同被放逐的身份回到南非的,他在欧洲的经历让他更注重全局视野。不管是布里塔尼亚还是其他国家,只要有着超越eu的潜力,它就必须被消灭,更不要说活在旧世界的君主制了。南非的混乱还在继续,赫尔佐格总督相信这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诡计,既然巴黎不管不顾,他决心以一己之力去对抗整个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布局。他的对手绝不会是已故的斯蒂芬二世,那个连长子都保不住的窝囊废根本不可能想出这种计划,一定是查理三世这样的雄主才有如此韬略。如今,查尔斯皇帝持续打击反对派贵族,已经让这些寄生在旧体系中的贵族人人自危,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要选择用武力对抗皇权。但是,查尔斯的对手不仅仅是贵族,还包括那些未能得到皇权的觊觎者。当这些人对他群起而攻之时,查理三世是没有胜算的。 “如果他能活下来,这个皇帝将成为eu百年以来最可怕的敌人,没有【之一】。”总督自言自语着,“我这一辈子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政客,没有哪个人像布里塔尼亚的现任皇帝一样给我这么强的压迫感,布里塔尼亚可能会在他手中脱胎换骨。”说到这里,总督攥紧了拳头,“我不会允许这些旧世界的余孽在废墟中崛起,我也不会和我的祖先一样对着皇帝下跪……” 帕拉斯卡斯对总督的愤怒感同身受,他见识过帝国治下平民的生活——即便是eu的流浪汉也不会比那些人更加悲惨了。 “那么,您打算推荐谁来办这件事?” “我们手头有一个完美的人选:他根本没有任何档案,有关他的身份的所有文件全是军队伪造的,布里塔尼亚人就算把全世界查个底朝天也别想知道真相。”总督开心地笑了,样子像是得到糖果的儿童,“就是迈克尔·麦克尼尔。他要是能活着回来,我就立刻把他派去做这件事……嗨,不瞒你说,麦克尼尔前段时间已经得罪了不少人,起码我看那个上校对他的态度已经有了明显的转变。” “……被摇钱树反咬一口的感觉?”帕拉斯卡斯神甫问道。 “对,他一定想不到我认识这个年轻人比他更早……尽管当时的场面略显尴尬,我相信迈克尔·麦克尼尔是能做大事的人才。”总督显得很高兴,“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有时间,您可以仔细规划行程,别耽误了公益事业啊。”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8)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8) 袭击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没有任何预兆。正当特遣部队的杀手们还沉浸在屠戮土着部落的成就感之中时,暗处的袭击令他们迅速清醒过来,那些没有在第一轮袭击中受伤的队员纷纷就近寻找掩体躲避,或试图突围并找到敌人的位置。但是,来路不明的敌人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他们,密集的子弹让众人渐渐打消了就地突围的想法。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大卫·罗伯茨都匍匐在地,动弹不得。他们紧张地注意着头顶的响动,只要枪声稍微平息,他们就立刻展开反击。然而,敌人的攻击一直没有减轻的迹象,枪声响个不停,也许对方通过交叉火力来确保能一直对他们保持压制。罗伯茨终于忍不住了,他认为再这么等下去,大家只能坐以待毙。于是,他准备站起来向其他地区移动,但刚抬起头就又被麦克尼尔按了下去。 “你在想什么?”麦克尼尔小声说道,“对面看不清我们的情况,这是我们最大的幸运……别主动暴露自己。” 说完,他手脚并用地向边缘地区爬行,大卫·罗伯茨见状也效仿,二人十分狼狈地在地上扭动着,努力离开正被周围的袭击者瞄准的区域。当他们离开原地大约有十几米时,附近的草丛中钻出来几名手持步枪的土着,这些土着人在同伴的掩护射击下向熊熊燃烧的部落废墟(如果这些很快就会被烧成灰的草屋也能留下废墟的话)前进,口中叫喊着不知所云的奇怪语言,大概是打算把这些入侵他们的家园还杀害他们同胞的侵略者赶尽杀绝。当这些土着试图绕过一栋着火的房屋时,后方突然出现了三名特遣部队队员,双方发生了激烈交火,几名土着当即中枪倒地。意识到还有敌人被困在部落中之后,土着不敢再派人前来搜索,只是远远地向着部落中任何有人影晃动的地方开枪。这和他们的作风很符合,他们终究不是受过训练的现代职业军人。 “他们为什么会回来得这么快!?”大卫·罗伯茨感到疑惑不解,“难道他们一直在跟踪我们?” “不,这部落里没有强壮的成年男性,我可以肯定土着应该是派他们去袭击我们的队友了。”麦克尼尔紧张地向着安全地区继续移动,“至于这批袭击者,我看有三种可能。第一种,他们半路上发现我们,然后一直跟踪;第二种,他们是守卫部落的应急部队,只是反应慢了一点;第三种……” 麦克尼尔自觉周围已经安全了,于是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顺手将还条件反射一般呈大字形趴在地上的罗伯茨拉了起来。 “……也许他们是故意的,就是想让我们上钩。”麦克尼尔顾不得满脸的尘土,他只觉得口中也满是沙尘,嗓子干渴得像火烧一样,“都是我瞎猜的,土着没这么多心计,也许一切都是个意外。” 两人躲在一棵大树后方,根据枪响时的火光判断敌人的方向。依照麦克尼尔的推断,由于防卫军和警备军长期实施封锁,土着已经接近弹尽粮绝,而现在这群土着能如此放肆地进攻,和他之前的推测出现了冲突。他不想知道土着从哪里获得补给,也不想知道军队当中是否存在内鬼,总之他必须活着完成这个并不光彩的任务,才有机会继续去其他地方探索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一名土着从树丛中探出半个身子,聚精会神地朝着部落废墟的方向开火,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浑然不觉。麦克尼尔瞄准这个目标,干脆利落地一枪结果了他的性命。一击得手后,他立刻躲回树后,同时叫罗伯茨注意观察周围敌军的动向。罗伯茨回复说,土着还在按原来的包围圈围攻,没有什么异动。 还被困在部落废墟中的其他队员也并非等闲之辈,他们利用依旧在燃烧的房屋和部落中土着的尸体,开始进行反击。有人将燃烧的杂物和地上的尸体裹成一团,向着敌人藏身之处踢过去,这火球所到之处一片火海,须臾之间树丛也被点燃,烧得其中的土着哭爹喊娘,争先恐后地从藏身之所逃出,被早已守候在外围的特遣部队队员挨个击毙。另有一些人之前成功逃脱,绕到敌人的后方反过来袭击敌人,给土着造成了较为严重的伤亡。很快,各处的枪声逐渐平息下去,战斗告一段落。尽管麦克尼尔的手下被土着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依旧顽强地在包围圈中杀出一条血路,总算勉强活了下来。麦克尼尔召集剩余的人手集合,发现只剩7个人,而且个个带伤,他不禁有些伤感。 “我们要谨慎,以后不能这么轻举妄动,看来这回是我失算了。”麦克尼尔首先自我批评,“对手的计划周密程度甚至超过我们,想必他们也算准了我们给自己准备了什么样的退路……这样一来,我们在短期之内先不要急于和大部队或补给点取得联系,以免节外生枝。”他看着还在燃烧的那些杂物,回头继续说道:“先离开这里,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麦克尼尔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他自始至终想不出问题所在,只好先下令撤退,他本人走在队伍前列以免发生其他意外。刚走出几步远,他们就发现了一具土着的尸体,那尸体手中还握着一支步枪。麦克尼尔捡起步枪仔细观察,发现步枪上画着许多符号,也许土着们相信这种手段能增强步枪的杀伤力。无论是老杰克还是达特曼上校,都对麦克尼尔说过一个在非洲十分常见的常识:土着认为枪械是一种法宝,他们对枪械的理解就像古人对魔法的幻想一样。 “看,他们写了这么多东西,并不能让这把步枪变成超级武器。”麦克尼尔把步枪拿给大卫·罗伯茨看,“他们不学点真正的知识,以后只会继续闹笑话。” “学了知识却闹笑话的人也不在少数,知识和合理常识是两回事,队长。”大卫·罗伯茨笑着说道,“我见过一些很有学问却在一些近乎弱智的问题上犯错误的成功人士。” “是吗?那可真蠢,我看他们的脑袋只是没在该发挥作用的场合起到自己应有的价值罢了。”麦克尼尔把那支没子弹的步枪丢回地上,打算寻找其他的尸体。这几天以来,他们接连损兵折将,虽然杀死了总人数多于他们伤亡人数数倍的土着,但这种胜利对于死人而言毫无价值。让众人啼笑皆非的是,土着们居然还会选择在子弹上画上类似的符号,他们似乎不太关注这种做法对枪械实际杀伤力的影响。难怪卡尔·达特曼上校总是轻蔑地称呼土着为原始人,他们也许确实对现代的一切一无所知。 麦克尼尔看着地上这些遗留的弹壳,他忽然发现了一些眼熟的型号,和他那天在市内枪战现场发现的弹头是匹配的。指挥官弯腰捡起其中一些,端详良久,对一旁的罗伯茨说道: “你们先撤,我处理一些个人问题。” “行,您保重,尽快出来。” 麦克尼尔扫视着眼前的树丛,这里还藏着其他敌人。布里塔尼亚人的作风一向如此,他们不会轻易直接将自己暴露在冲突的前线,只会让那些仆从和奴隶代替他们送死。麦克尼尔并不在乎那些替死鬼,但他不能容忍真正的幕后黑手一直逍遥法外。 布里塔尼亚人肯花大价钱来搞乱eu的非洲殖民地,他们能够派遣本土的特工和军人来协助土着进行破坏活动,这种破罐破摔的心态让麦克尼尔有些吃惊。布里塔尼亚帝国也许没有重新崛起并反攻欧洲的希望,那么它只要让老对手过得不那么称心如意,就算是最大的成功了。现实中持有同样观点的人不在少数,麦克尼尔见识过许多损人不利己的社会渣滓,他们做事的出发点甚至不是为了给自己谋利,而只是妨害对手。 “枪法很准嘛,看来你们布里塔尼亚人也不是浪得虚名。”麦克尼尔警惕地继续前进,“我听说你们布里塔尼亚帝国讲究骑士精神,你们有没有兴趣出来展示一下骑士的光明正大态度?” 没有人回应。麦克尼尔猜想就算是再怎么坚决地抱着离谱的骑士精神的古板贵族,也不会真的站出来寻死。或许,骑士精神的内涵是把不起眼的经历吹嘘成惊天动地的伟业,这是那些小酒馆里的吟游诗人最擅长的工作。 麦克尼尔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动,这种响动声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敌人撤退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疑似来自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士兵没有选择继续作战,而是在依旧有机会开火杀敌的情况下离开了战场。就算平日eu的公民总调侃布里塔尼亚人生活在中世纪,他们毕竟还属于现代社会,而不是真正的中世纪农奴或小市民。 大卫·罗伯茨让其他人先走,他留在后面等着麦克尼尔。作为副队长,他不能让队长一个人身处险境,总要确保麦克尼尔平安无事之后再这里。等麦克尼尔从一片黑暗中钻出来时,罗伯茨才决定继续前进。二人一前一后,时刻保持着戒备,以免被其他潜在的敌人袭击。 “我们原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回那个驻地。” “取消这个计划。”麦克尼尔斩钉截铁地说道,“敌人肯定做好伏击的打算了,就凭我们手里这些人,半路上就会死得一个不剩。” “之前我们已经被他们算计两次了,我看大家还是听天由命比较好。”罗伯茨有些畏缩,“不然,自作聪明地以为逃过了敌人的陷阱,反而正中敌人下怀……” 麦克尼尔捂着脸,诉苦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迄今为止所遭受的一切损失都是因为我自作多情?” “不,我没那个意思。”罗伯茨一本正经地说道,“但是,我想我们现在不该频繁主动出击,等待着敌人的下一步动作比较稳妥。只要我们的破绽比他们少,我们就能取回优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说法,各自都能自圆其说。麦克尼尔思前想后,还是认为当前不宜返回之前的地下设施。相反,他建议在外侦察敌人的动向,尤其是要抓出土着的侦察人员,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情报究竟是怎么泄露给敌人的。罗伯茨这回没有表示反对,他们在重新规划了路线后,决定围绕着其中一个补给点进行活动,尽可能地探明周边土着部落的人员活动状况。 “我们要这么想——他们每多派出一个人来追杀我们,就会少一个人去对付我们的同伴。”麦克尼尔对众人解释着,“再说,现在我们比之前更灵活一些,可以制定一些更符合目前条件的作战方案。” “我们手上的物资目前足够我们在野外活动两天左右,然后我们就得想办法找个地方取得补给。”罗伯茨补充道,“目前我们尚不清楚土着是否有针对补给线和补给点的破坏行动,我们只能希望军队那边的计划万无一失……他们要是有什么闪失,大家都得饿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推翻了此前军队的所有说法——麦克尼尔终于确认,土着并非是孤立作战,而是选择结成了一个临时联盟,各个部落之间有着频繁的情报交流和人员往来。考虑到此前土着部落长期处于互相仇杀的状态,这种改变恐怕是布里塔尼亚人带来的,而非土着的自发行动。麦克尼尔和罗伯茨都认为情况并不乐观,如果土着选择完全联合,他们将面对的是足够和卡尔·达特曼指挥的第五步兵团正面抗衡的土着大军,而不是一个个能够被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地消灭的松散部落。 “怎么办?”在得到这些情报后,大卫·罗伯茨愈发感觉前途黑暗。 “明天就想办法报告给上级,怎么应对是他们的问题,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麦克尼尔同样无计可施。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9)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9) 当麦克尼尔逐渐察觉到敌人的实际情况与战前所有人估计的内容完全相反时,他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经历了一次几乎失败的突袭后,麦克尼尔身边只剩下不到十个人,接近弹尽粮绝,最稳妥的方法是回到之前的地下设施那里和大部队汇合。这样一来,麦克尼尔面临着艰难的抉择,长期身为指挥官的直觉告诉他,地下设施那里的友军和他们面对的敌人总数相比不值一提,一旦他将更大的危险引向自己的队友,等待着他们的结局只有全军覆没。老杰克曾经劝告麦克尼尔不要在土着的地盘上乱跑,如今麦克尼尔决定冒着这个风险,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只要土着或是指挥这些土着的人被他这一系列假动作蒙骗,他就能为队友争取足够的时间——如果那些人足够可信,他们应当知道如何利用这短暂的可乘之机。 “前提是我们的队友确实能理解目前发生了什么。”大卫·罗伯茨这回走在队伍最前面,他试图向他人证明自己并不是胆怯的懦夫,“我想,假设他们以为我们都阵亡了,临时选出来的头目也许会决定死守……” “他们不会死守,因为卡尔·达特曼上校已经说过,如果我们这些人就此永远消失在保留地,军队会当我们从未存在过。”麦克尼尔对自己的预言能力很有信心,“简而言之,我们根本不能指望有援军,他们也等不到任何支援,死守的下场当然是大家一起去死。” “你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种残酷结论的模样真像那些站在讲台上宣传审判日的牧师。”罗伯茨并不喜欢麦克尼尔的说法。 “谢谢夸奖,我很喜欢。” 麦克尼尔领着他们在野外漫无目的地转了整整两天,期间卡洛·法拉提出直接去袭击附近的土着营地,被麦克尼尔和罗伯茨一起否决。既然土着之间已经实现了完全联合,他们现在前去贸然进攻任何一伙土着都会引火烧身。最合适的办法是让土着无法判断他们的真实用意,也许土着会以为他们打算突围,又或者土着担心他们进攻附近的部落……其实,麦克尼尔根本没有任何计划,他只想打乱土着的判断,然后去临近的补给点获得补给,接着再回到地下设施,商讨下一个作战方案。 他们对土着的了解程度远远赶不上那些长期驻扎在南非或其他临近殖民地的士兵。真正的行家不来处理应当由他们负责的工作,反而聘请了一群虽然有着高超战斗能力却对当地情况一无所知的外乡人替他们送死。谁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达特曼是这样,赫尔佐格总督是这样,巴黎那边的大人物更是如此,也许只有一直被迫害妄想症困扰的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才不会考虑这么多。他们已经落入了下风,唯一的希望是军队依照承诺逐渐缩紧包围网。 走出了一片稀疏的树林后,眼前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枯黄草原。麦克尼尔停在原地,伫立了几秒,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才跟上战友的脚步。罗伯茨对队长刚才所说的话很是好奇,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提问,就被麦克尼尔的问题给噎住了: “你以前最高获得过什么军衔?” “中尉。然后我就被迫去当工人了。”罗伯茨没好气地说,“那您呢?别和我推脱,我知道你一定是军人出身,不然就是有着十年以上履历的雇佣兵。” “我要是说我当过中将,您会相信吗?” “……那我还是元帅呢!”罗伯茨哈哈大笑,“但是,假如你真的在军队中服役,也许很快就能获得重视并平步青云。当然,既然你目前是个自由身,我不建议你加入军队。eu的军队现在的状况,并不像宣传中的那么理想,南非警备军和防卫军的类似冲突在我国各地都在上演。我只希望有生之年不会看到西伯利亚那里爆发新的战争,我不会为了夺取一块和我毫无关系的土地而搭上性命。” 麦克尼尔想说eu最大的敌人其实是布里塔尼亚帝国,但这种鬼话说出去以后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一个长期处于衰退和分裂之中的国度根本没资格威胁作为世界霸主的eu,一个腐化堕落的君主国也不可能打败一个武德充沛的共和国联盟,这是一百多年以来eu公民们无比坚信的一点。许多人还希望有朝一日eu能够跨过大西洋去入侵美洲大陆,进而将整个世界从各种君主的魔爪中拯救出来。这种说法的动机是真正为eu公民考虑还是只顾着自己的野心,麦克尼尔暂且不做评论,他只知道连不到二十岁的卡洛·法拉都幻想着能够成为美洲的新征服者,就像皮萨罗和科尔特斯那样。 过去的两天就像一个月那样漫长,他们耗尽了自己的弹药和食物,水也快喝光了。大卫·罗伯茨从卡洛·法拉那里接过见了底的水壶,叹了口气,把水壶递给了正在高地上观察周边地形的麦克尼尔。 “队长——” “我不渴,你们想喝就喝,不用叫我。”麦克尼尔眺望着远方的小河还有缓缓升起的烟雾,判断着敌人的动向。那些布里塔尼亚人也许可以掩盖行踪,但土着不可能一直那么谨慎,再说一个大部落终究还是要生火吃饭的,哪怕这样会直接暴露他们的所在地和目前并无作战能力的事实。 麦克尼尔说的是实话,他并不是普通人,在特殊环境下压制自身的需求对他来说十分简单。然而,在大卫·罗伯茨和其他队员眼中,这就成了莫大的恩典。为了一口水而杀得你死我活、反目成仇的经典案例太多了,麦克尼尔既然这么信任他们,他们没理由扔下队长而自己逃跑。况且,他们也跑不出去,假如他们没完成任务就要开溜,谁知道达特曼上校会使出什么手段对付他们? 在麦克尼尔确定土着不会来追击后,他们才向着预定的补给点前进。半路上,麦克尼尔无意中和罗伯茨谈起了导致罗伯茨被迫退伍的恶性斗殴事件,据说那是因为几名青年军官互相之间争风吃醋而引起的。 “一群男人或一群女人为了另一个女人或另一个男人而打架,这也算不得新闻。”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就为了这种小事,把你给踢走了?你当时打伤了几个人?” “只有一个,我动手一向很克制。”罗伯茨答道。 “那还好,我找不出什么理由。” “但那人他爹是陆军准将。”罗伯茨沮丧地说道。 麦克尼尔听到这种说法,不知如何是好。也许罗伯茨说的没错,eu军队的腐化程度不亚于一直被它批判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生活在eu的公民们确实无从了解真相,人们在乎自己的敌人胜于身边司空见惯的事物。灯下黑既然是常态,也无怪罗伯茨对军队毫无信心了。从军队退出后,大卫·罗伯茨成了一名普通工人,艰难地养家糊口,最后他为了一笔巨额赏金而决定参加这个并不光荣的行动。 “你又是为什么决定干这一行呢?”罗伯茨向着麦克尼尔提问,“世上有那么多行业可以选择,咱们做的工作不仅危险,而且一点都不值得自吹自擂。” “我只会两件事:杀死别人、保住自己不被杀。”麦克尼尔坦诚地说道,“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会,只是个好吃懒做的无业游民。如果我不拿自己仅存的本事换点财物,我想我会和角落里烂掉的零件一样。” 大卫·罗伯茨一听麦克尼尔这么说,心里也不大好受。他们这些人确实只会这种本事,除此之外没有掌握什么多余的技能或知识,对社会的用途仅限于保护公民不受外敌侵害。然而,有时候他们恰恰就会把枪口对准公民,尤其是当他们迫切地需要维护某些人的利益时。 卡尔·达特曼上校并不愿意多浪费人手到野外喂了豺狼虎豹或食人生番,当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提出必须要士兵驻守补给点时,上校强烈反对,理由之一是人手不足。麦克尼尔本来没打算期待那些人有在荒野之中孤独守候的勇气,只要他们能将物资运送到指定位置(土着不敢接近封锁线附近),麦克尼尔和赫尔佐格少校的计划就有回旋余地。卡洛·法拉对即将获得的补给抱着很大的期待,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言语中还有着未褪尽的幻想和浪漫色彩。 迈克尔·麦克尼尔来到一棵畸形的树下,在草丛中搜寻补给的踪迹。他找到了一个包裹严实的箱子,便叫罗伯茨把箱子打开。副队长拿匕首拆开了箱子,而后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众人围了过去,各自面有难色,虽然没有谁主动说出口,他们想必清楚接下来要面临的状况绝不会乐观。显然,补给品比想象中的要少得多,最要命的一点是,饮用水不够。 麦克尼尔来到树的另一侧,缓缓坐下,靠在树根处休息。卡洛·法拉见状,以为麦克尼尔快昏倒了,连忙喊道: “快给他拿水……快一点!” “用不着,我有点累,你们让我一个人单独休息一会。”麦克尼尔把步枪放在地上,闭上眼睛开始打盹。他的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而他还要强迫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他身上依旧担负着几十号人的性命,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梦想,有各自不同的多彩生活。 “我们本就是夺取别人的性命才能苟活,何谈未来呢。” 麦克尼尔重新抖擞精神,召集几名队友一起谈话。目前手头的物资甚至已经不足以支持他们返回那处地下设施,麦克尼尔打算前往附近那条小河——就是预期中他们要对土着进行阻击战的地点附近——保证眼前这些人有退路,而不是只能坐以待毙。 但是,这种做法存在另一个风险。负责控制这些土着的布里塔尼亚人当然会意识到水源对于这些土着部落的重要性,那里恐怕已经被布下了天罗地网。即便敌人此前因疏忽或其他原因而没有布防,麦克尼尔等人的踪迹若是在那里被土着发现,敌人必定也会提高警惕,计划的难度将进一步加大。 “万一出了问题,我承担全部责任。这支队伍所有人当中,只有我没有任何身份,而你们不应该在这种问题上送命。”麦克尼尔最后做了总结,“我们不谈计划,只谈怎么活着。不管是继续执行任务还是打退堂鼓,活着才是最大的运气。反对这个计划的人请举手。” 没人举手。弹尽粮绝的恐慌还萦绕在他们的心头,没有死在凶残的敌人手中而是被残酷的自然打倒,对于这些雇佣兵来说是最大的耻辱。 大卫·罗伯茨提出了另一个较为阴险的附加计划,那就是想方设法在河流较上游地区下毒。他们手边能拿来当作毒剂的东西有很多,比如野战口粮加热包中的某些化学物质,此外还有某些人为了在被抓获时迅速自尽以免受严刑拷打而准备好的剧毒物。只要这个计划成功,沿途所有土着部落甚至包括潜在的布里塔尼亚特工,都会彻底丧失战斗力,局势会在顷刻之间逆转。 “这不大好。”麦克尼尔摇了摇头,“如果我们在那之后遇到不得不在河流补充饮用水的局面,我们这就是自寻死路。” “是我考虑不周。”罗伯茨在麦克尼尔的质疑面前屈服了,“不过,我强烈建议你们把这个办法作为破釜沉舟的最后手段。我们的任务是把这些土着全宰了,没人在乎我们怎么做到这一点。如果情况实在危急,我们可以在下毒之后立刻逃离战场,哪怕躲回原本的驻地,上校看到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他也没理由赖账。” 大卫·罗伯茨很快就为他所说的这句话感到后悔了。众人整理行装再次出发后,每个人心中都对可能发生的赖账产生了自己的意见。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0)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0) 如果说世上真的存在被神灵眷顾的土地(假设确实有什么神存在),那片土地一定不会是非洲,也不会是非洲的任何一个角落。干旱,荒凉,以及人为造成的贫穷,是外界对非洲的唯一印象。只有那些在非洲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才知道,非洲——哪怕是他们年轻时的非洲,也并非是如今这般模样。 没人会愿意主动来到这里,即便是手上沾满鲜血的雇佣兵也会在非洲选择屈服。对于迈克尔·麦克尼尔而言,更糟糕的问题在于,他并不知道那些并不可靠的军人是否按照原定计划准备了物资。假如他们敢在其中一处补给点偷工减料,指望他们在其他地方认真办事是不现实的。这样一来,麦克尼尔便必须提前做好准备,一旦他证实防卫军提供的补给物资远远少于所需,接下来的行动方案就需要以不能得到充足补给为前提。 他站在小河边,伫立在沙地上,双眼紧盯着对岸的低矮树丛。在他身旁,干渴难耐的队友们已经俯下身去,痛饮清冽的河水。在生存的考验面前,很少有人能忍受这种折磨,此时故作谦让就是放弃了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你们小心点,来路不明的水不能随便喝。”麦克尼尔叮嘱道,“我猜你们一定想说,那些土着就是喝着这些水长大的,也没见他们暴毙——你们怎么判断那些人是否得上了寄生虫病或是其他因饮用水受污染而引发的病症?” 麦克尼尔的过分谨慎让众人有些不满,但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们宁愿选择继续忍受麦克尼尔的唠叨。事实再清楚不过,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军队让他们失望了,既然他们无法从军队设置的补给线那里获得足够的物资,接下来每一点食物、水、弹药都要精打细算着使用。换句话说,如今继续脱离大部队单独行动,对所有人而言都是相当不利的。 卡洛·法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麦克尼尔。麦克尼尔认真地听着意大利人说完了自己的意见,而后召集其他人共同讨论对策。尽管其他人没有明说,他们的用意很明显:必须尽早为自己的退路做打算。战局对他们不利,如果在接下来的数日内情况依旧没有好转,某些人就该拿出准备好的逃跑方案了。 耳边传来昆虫和鸟类的鸣叫,麦克尼尔紧张地思索着对策。若不是众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外人或许会以为这是某家电视台在拍自然纪录片。 “我们现在要办两件事。”麦克尼尔伸出左手食指,“第一件事,派人把我们搜集到的情报传递到外面,最好是让卡尔·达特曼上校明白他面对的土着能和他手头的驻军硬碰硬。第二件事,其他人和我一起返回那座二战时期的地下设施,根据我们那些队友最近几日的动向制定新的行动计划。” 特遣部队队员们等待着麦克尼尔的命令。这是最后的机会,这个传递情报的人可以直接逃离越来越危险的战场,而也许没有人会称呼他为懦夫。战况的瞬息万变是所有人都无从预料的,土着的规模使得卡尔·达特曼上校手头的全部兵力都不一定能与之对抗,更不用说这些属于临时工的雇佣兵了。 “怎么了?”麦克尼尔皱起眉头,“不必有顾忌,谁想接下这个任务,现在就说出来。如果你们都不打算主动请缨,那我自己随便指出一个人代劳。” ——没有人会放弃逃生的机会。不过,如果说留在这里继续战斗的风险非常高,那传递情报的工作只能说风险比前者略低。这个信使需要孤身一人穿过荒野,抵达附近的防卫军驻地,期间他可能遭遇土着或是布里塔尼亚人的拦截,那时没人能帮得上他。再说,达特曼上校听到这些情报后是否会作出和麦克尼尔预想中相同的反应,还未可知。万一情况反而更糟,那个传递情报的人搞不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大卫·罗伯茨见麦克尼尔左右为难,抢先说道:“那就按照年龄排序,年纪最小的人离开,这样应该很公平。” 言外之意是,还不到二十岁的卡洛·法拉应该有资格活下去。麦克尼尔本想说有着一家老小的大卫·罗伯茨才应该立刻撤离这里,但他又不方便把用意说得如此明显,只好对罗伯茨的提议表示赞同。众人见正副队长达成了一致意见,谁也不敢贸然反对,纷纷发言表示支持。只有卡洛·法拉本人似乎有些不满,他认为自己还可以留在这里和同伴并肩战斗,没必要当逃兵。 “换个人,我还有用。”卡洛·法拉直白地对麦克尼尔说道,“如果说哪些人最适合回到后方休息,那当然是年纪大的人了。年轻人多吃点苦头不算什么。” “这件事已经确定了,反对无效。”麦克尼尔一板一眼地说道,“我没有兴趣拉着半大孩子给我挡子弹,也不需要。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还能派上用场,等到你把消息传递回去之后,记得回来找我们。” 罗伯茨在一旁说道:“别听他胡说!……最好别回来。” 众人哄堂大笑,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把卡洛·法拉送走了。年轻人离开这里的时候,不时回头张望,似乎要确认自己的同伴们依旧平安。等到意大利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远处后,方才略微兴起的热烈情绪马上消散了,钢铁般冰冷的事实让他们明确了自身的处境。 “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么有情有义的年轻人不多见了。” “也许他只是为了抛下我们而自己逃命感到愧疚而已。”麦克尼尔打破了大卫·罗伯茨的幻想,“各位,我们现在马上动身返回,别耽搁时间。我们并不清楚其他人在过去的几天中都干了什么,也许他们的应对能缓解我们的压力,也许又只会让局面恶化。但是,我们不能把他们扔在那里等死……” 众人休息片刻后,决定离开小河,向着原先的地下设施前进。按照事前制定的作战方案,他们本该最后造访这里,如今却阴差阳错地提前到来。麦克尼尔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拿出匕首,在附近的一棵树上刻下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大卫·罗伯茨回头一看,发现队长不见了,连忙赶回去寻找,只见麦克尼尔不慌不忙地将匕首收好,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向着罗伯茨走来。 “你去做什么了?” “验证一个猜想。”麦克尼尔随口说道,“我们一直推测布里塔尼亚帝国在暗中支持这些土着,有些迷惑手段只能对专业人士起作用。” 如果布里塔尼亚人误认为河水已经被下毒,他们可以选择最简单的检测方法,那就是让土着去试毒。但是,那样一来本来就排外的土着势必加深对布里塔尼亚人的不信任,而麦克尼尔也许会有机可乘。麦克尼尔认为,投毒计划不一定要真的实施,只要让敌人以为他们选择投毒,造成的恐慌足够让敌人暂时无暇他顾。 麦克尼尔希望能够迅速返回地下设施,他的打算在遭遇一队土着后终于落空了。两队人马在荒野之上相遇,起初罗伯茨以为对面走来的人影是队友,几分钟后他才发现那其实是当地土着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土着也发现了他们,然而这些手持步枪的土着并未选择和他们交战,而是转头就跑。正当众人对这一转变产生疑惑时,麦克尼尔急切地呼唤同伴和他一起追击这些土着。 “见鬼,他们学聪明了,大概要把我们出现在这里的消息告诉附近的其他土着或是他们的布里塔尼亚恩人。”麦克尼尔冲着罗伯茨叫道,“追上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过,全给我宰了!” 两批肤色不同的武装人员展开了一场漫长的追逐。雇佣兵们训练有素,身经百战,每个人几乎都曾经在各种不同环境下追击各类凶险的敌人;土着则常年在荒野之上奔波,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乡,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罗伯茨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朝前追赶,猛然间听得身旁传来一声尖叫,原来是队友一不小心踩了土着用来捕捉野兽的陷阱,被绳子吊起来挂在了半空中。他连忙向着队友所在的位置跑去,却觉得身后传来一股巨力揪住他的衣领,带着他继续向前。副队长回过头一看,原来是满脸怒容的麦克尼尔。 “队长——” “别管他!”麦克尼尔吼道,“要是让这些人跑掉了,说不定我们今天全得死在这里。” 大卫·罗伯茨浑身颤抖,他没想到麦克尼尔会说出这种话。正当他还在为被迫放弃队友而纠结时,又听到麦克尼尔继续向他说:“……我去把他救下来,你带着其他人继续追击。” 迈克尔·麦克尼尔眼疾手快,迅速离开了队伍,朝着路旁跑去。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树下,轻而易举地爬上了大树,顺着树干倒立着攀爬,用匕首割断了绳索。那名队员重重地摔倒在草地上,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等到麦克尼尔从树上跳下来时,他才忙不迭地向麦克尼尔表达感激之情。麦克尼尔什么也没说,只是以一贯的冷漠无视了队友的殷勤,而后嘱咐他赶快跟上前面的队伍。 荒野之上的追逐最终以麦克尼尔一方的完胜告终。土着担心他们穷追不舍,不时回头向着敌人开枪,可土着的枪法并不准,没有任何一枪打中后方的追击者。大卫·罗伯茨见土着几乎力竭,举枪朝着落后的一人射击,打中了对方的大腿,那名土着当即倒地不起,被茂盛的草丛所遮盖。其他队员见状,纷纷效仿,不久后另外两名土着也中弹倒地。众人一拥而上,从草丛中挖出了三名受伤的土着,将这三人五花大绑,送到不紧不慢地赶上来的麦克尼尔面前。 “我猜,他们听不懂我们说什么。”罗伯茨解释道,“现在居然还有不会说英语的土着。” “他们是真正的土着,不是那种骗游客钱的假土着。”麦克尼尔没好气地说道,“我只是很好奇他们如何同布里塔尼亚人沟通——假如确实有布里塔尼亚人。行了,既然我们问不出什么,把他们就地解决,我们还得赶路呢。” 大卫·罗伯茨领命上前,用匕首结果了三名土着的性命。他的头脑中一直浮现出一些无关的印象,例如盛夏时的西瓜被摔碎后的场面。麦克尼尔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副队长的右脸颊,提醒他赶快清醒过来。 “他们不死,我们就得死,尽管该死的其实是我们。” 第二天夜晚,麦克尼尔等人才赶回那处eu军地下设施。然而,外围地带反常的安静让众人都产生了难以言明的恐惧,即便是自认为无所畏惧的麦克尼尔也对这种景象感到厌恶。他硬着头皮主动从入口深入地下,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众人并不死心,他们互相合作,从里到外把整个地下设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半个队友。这是比尸横遍野更让人恐慌的场面,他们集中在其中一个房间内,局促不安地讨论着对策。 麦克尼尔把开着头灯的头盔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开口说道: “他们离开这里大概有两天了,算起来也就是在我们去补给点的时候。” “这地方这么安全,换成我肯定留下来。”大卫·罗伯茨疲惫不堪地躺在地上,他也顾不得什么卫生,有气无力地回应着麦克尼尔的话,“他们出去干什么了?难道是打算倾巢出动、杀那些土着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打算,这时候我们恐怕可以直接给他们立墓碑了。”麦克尼尔表情凝重地说道,“这里的土着,不论男女老少都被布里塔尼亚人发动起来抵抗我们这些侵略者,总兵力比外面的第五步兵团还多。把他们几十个人丢进敌人的汪洋大海里,连水花都不会有。” 虽然结论并不乐观,麦克尼尔依旧决定先在这里休息一夜。但是,今夜无人入眠,所有人都看到挥舞着镰刀的死神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1)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1) 次日,迈克尔·麦克尼尔在检查其中一个储藏室时,意外地发现墙上出现了奇怪的图案,应当是某些人用利器划出的痕迹。他召集同伴们来到储藏室中进行搜索,又找出了一些食物和水。几人聚集在储藏室内,远远地观望着这奇怪的壁画,内心推测着此前发生的变故。看来,原本驻扎在这里的那些队员并非是仓促离开,他们也许谨慎地制定了一个作战计划,然后通过这种方法提示可能返回设施内的其他队友。至于这些人为什么不用更直白的方式,其原因也很好理解:倘若留下一张纸条或是直接在墙上写字,敌人搜查到这里时就会立刻看穿他们的计谋。 “这些人还算有良心,总归没有一声不响地跑掉。”大卫·罗伯茨不在乎那些人去了那里,他只知道现在大家又得到了一些生存必需物资。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每天消耗的食物和水都远超过他们这支小队,当时决定保留这些物资的人一定承受着来自队友们的巨大压力。罗伯茨由衷地感谢这位不知名的善人,他的决定为众人换取了一线生机,不然麦克尼尔就要带着他们立刻离开这里,去寻找下一个补给点。 墙上的壁画很简陋,由粗略的线条、圆圈和三角形组成。麦克尼尔推测那些圆圈代表着已经探明的土着部落位置,线条则是预定的行军路线,那么在圆圈之间穿插的三角形符号很有可能代表其他人计划中发起战斗的位置。麦克尼尔拿出随身携带的地图,根据符号的方位推测那些队友会在什么地方和土着交战。单从这些地点来看,这都是适合伏击土着的绝佳位置;但是,假如考虑到这些原本敌对的土着部落实现了联合,任何一处伏击位置都可能受到其他土着部落的夹击。更糟糕的是,在麦克尼尔等人四处流窜时,留在地下设施内的队友们恐怕并不能察觉土着已经实现联合,他们想象中的土着也许还是保持敌对态势、各自为战。 “他们朝北方去了。我们之前袭击过那里,土着的防守估计会松懈。”罗伯茨指着壁画上方区域说道。 “如果我是土着的布里塔尼亚顾问,我会加大防守力度。”麦克尼尔坐在旁边一个破旧箱子上,“敌人的意图很明显……在我们发起突袭后,他们希望把我们当场歼灭,这样没有人能把土着建立联盟的消息传给这座地下设施中的友军。尽管我们已经逃脱,但仅从目的而言,敌人得逞了,我们的队友对此毫不知情。”说到这里,麦克尼尔指着这些由草原、稀疏树林交替组成的复杂地形区域,“当我们的队员发现之前的战场时,他们会认为土着已经脆弱不堪。这时,只要敌人在这里设置一道防线,就能让他们撞个头破血流。” 有人帮腔道:“战斗如果持续超过半个小时,附近的土着就会把他们包围。” “没错。”麦克尼尔叹了口气,“我们应该早些发现这个,假如我们昨晚认真地搜索一下,也许还来得及补救。但是,他们已经离开了这么久,现在做什么都太晚了。” 但是,他们不能离开这里。麦克尼尔先前没有想到情况变化得这么快,他还叮嘱卡洛·法拉返回地下设施寻找他们。假如那个意大利少年真的鼓起勇气回来,而他们那时候却不在,麦克尼尔的做法就等同让卡洛·法拉一个人留在这里等死。因此,出于种种顾虑,麦克尼尔再次作出一个冒险的决定,那就是由他和大卫·罗伯茨一路向着北方前进并侦察,其他人留在地下设施。 “我有预感,我们只能给他们收尸。”大卫·罗伯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队长,假如我们身上带着通讯设备,情况会好很多。但是,那群人面兽心的家伙恐怕只是想让我们死在这里,只要我们和土着同归于尽,就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犯下了什么罪行。” “别想这么多,活着回去才有钱拿。”麦克尼尔的情绪也并不轻松。在所有人面前,他必须强作镇定,这是身为领导者的义务,他不能表现出半点慌乱,“也不全是达特曼上校的私心导致。敌人太狡猾了,超出我们所有人的预期。” 两人和同伴们告别后,决定离开地下设施,向北方前进,寻找那些去向不明的战友。一路上,二人沉默无言,谁也没有说话,他们脸上的冷漠和木然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和恐惧。麦克尼尔宁愿见到几十个活下来的恶棍,也不想孤零零地狼狈逃回。连续多日的奔波让他们从内到外疲惫不堪,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以逸待劳的土着们就在附近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没有退路,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命运,既然打算投机取巧就要做好满盘皆输的准备。麦克尼尔不畏惧失败,失败本来就是军事的一部分,他只是不想以如此难看的方式在一群土着和胆小的布里塔尼亚人手里遭遇惨败。即便最后注定要失败,他也要让那些居心叵测的布里塔尼亚人崩碎满口大牙,叫布里塔尼亚人明白世上从来没有的午餐。 “我们不要和敌人交战,看清形势后就离开这里。”麦克尼尔叮嘱道,“凭我们两个人,起不到什么作用。” 麦克尼尔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几天前他们袭击那个土着部落的战场。后续抵达的土着想必根本没心思清理这里,映入二人眼中的是一片狼藉,高度腐烂的尸骸遍地都是,有些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麦克尼尔仔细地观察了周围的环境,确认附近没有土着后,大着胆子走近那些尸骸,观察地面上的脚印。他希望找出队友们的踪迹,以便减少内心的迷惑。不过,就算他成功地辨认出正确方向,情况也不会有什么好转。 大卫·罗伯茨在附近巡视着,他也希望能够找到足够的线索。全靠别人出力并不光彩,尤其是当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和听天由命没什么区别。大卫·罗伯茨只是为了要那笔用土着人的性命换来的不义之财才参加这个任务,他的全部目标就是活着拿到赏钱,其他的一切无关紧要。只要跟着麦克尼尔,他活下去的概率会大大增加,保住麦克尼尔就等同保住他本人,至少他是如此说服自己的。 “怎么样?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我不能确定,但我们总要试试看。”麦克尼尔最后做了个总结,“看,这几具尸体的腐烂程度和周围的不一样,而且其中穿着作战服的尸体也不是我们当晚带来的人。显然,我们那些队友来到这里后,不知为何又和土着发生了一场战斗,并且有数人伤亡。” “在同一个地方连续两次中招还真是耻辱。”罗伯茨抱怨道。 “他们也许认为这里最安全。”麦克尼尔站了起来,“我们还得继续前进,尽快找到那些人的下落。” 按照麦克尼尔对交战地点的推测,下一个战场就在不远处。他们不得不冒着被敌人追击的风险,穿过一片空旷的草原,才抵达麦克尼尔所说的防御地带。迈克尔·麦克尼尔看到远方的一棵大树上挂着一具尸体,心中暗叫不妙,连忙示意罗伯茨注意隐蔽,二人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进,终于得以一窥战场的全貌。整个草地横七竖八地散布着各种尸体,粗略估计有数百具,附近的土地被血液染成了红黑色,而离草地不远的大树上还挂着几具风干的尸体。罗伯茨叫苦不迭,他本来希望那些莫名其妙地失踪的队友们能成为他们实施下一个行动的助手,现在看来他们只能自救了。 “情况和我们估计的应该差不多。”麦克尼尔指着地上尸体倒下的方向,“起初他们正面进攻土着的防线,随后受到来自后方的袭击,被迫双线作战,最终寡不敌众。”他看着那些依旧挂在树上的尸体,“也许有人被俘后被处决,土着把他们挂在那里警告我们。” 麦克尼尔和罗伯茨开始统计尸体的数量。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土着的伤亡远高于他们自己的队友——两侧土着的尸体已经有数百具,这对土着来说应当是一个重大打击。不过,无论这些莽撞的队员们取得多大的战果,他们已经死了,留下不到十个队友在这片保留地继续对抗人多势众的土着,而他们在战斗中消耗的大量弹药和带走的物资也无法很快得到补充。麦克尼尔猜想土着们应该在战斗结束后把战场上一切能够搜刮的东西全都带走了,这些土着绝不能让半点东西便宜了虎视眈眈的eu侵略者。 “队长,接下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麦克尼尔向来喜欢较为冒险的方案,不过现在的冒险成本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搞不好还会把他自己这条命搭上,他才没兴趣这么早就去见上帝。要是土着摸不清他们的虚实,也许土着会认为他们依旧有着足以发动大规模攻势的兵力而暂时退却。然而,根据那些藏在阴影中的布里塔尼亚人所做出的判断来看,麦克尼尔不认为土着会被假象蒙骗,敌人也许知道他们只剩下不到十个人,正打算把他们给一网打尽。那么,继续留在地下设施内就变得相当危险了,他们即便是在附近打游击都不会比一直躲在那里更惨。 “不行,我们等不下去了。”罗伯茨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如果我们要坚守地下设施,最多等到卡洛·法拉返回就必须离开……等等,我们传递回去的情报这次也派不上用场了。”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模样活像是精神病院里那些神志不清的患者。 麦克尼尔猛然之间察觉到他们在事实上传递了假情报。当时,麦克尼尔的判断是大部队留在地下设施内随机应变,那么一旦卡洛·法拉将消息正确地传达给军队,卡尔·达特曼上校就会认为他们被困在地下设施,只要想办法将他们解救出来,行动还能继续进行。然而,其他队员的全军覆没意味着麦克尼尔和他的手下完全丧失了单独完成这项任务的能力,因此达特曼上校基于原先判断而做出的应对根本起不到作用,只会继续把麦克尼尔推向绝路。 “对,我们这回没办法指望外援。”麦克尼尔说道,“上校一定以为我们还有和土着对抗的能力,他除了在外面摇旗呐喊之外什么都不会做,甚至也没心思增加补给份额。如此一来,情况就变成了军队坐在观众席上看着我们和土着角斗。” 大卫·罗伯茨又打了退堂鼓。钱可以不要,命丢了那就万事皆空。然而,所有人心中都存在赌博心态,大卫·罗伯茨也不例外。他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吃了这么多的苦头,不是为了束手就擒才走到这一步的。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他也要选择进行尝试。幻想还是要有的,也许还有实现的机会。 “麦克尼尔,我们可能只剩下一次机会了。”大卫·罗伯茨严肃地说道,“再失败的话,大家没法活着出去。” “我知道,因此我已经准备了一个备用方案。”麦克尼尔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只不过,使用这个方案需要冒着巨大的风险——我是说,即便我们活着回去,这个风险也不会降低,或者不如说它的风险恰恰来自军队本身。” 罗伯茨立刻理解了麦克尼尔的想法。自始至终,防卫军担心事态扩大,他们宁可让特遣部队全都死在保留地,也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们正在屠戮土着。 “……你是说,我们想办法逼着军队和土着直接开战?” “军队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动手,那就是土着主动冲击他们为保卫公民安全而设立的封锁线。”麦克尼尔冷笑道,“我们只要想办法让土着误以为他们要大难临头,后续发展就由不得那些布里塔尼亚人了。” 确切地说,只有最后一个办法——投毒。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2)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2) 和活跃在亚洲的游牧部落相比,非洲土着部落的活动受到极大的限制,恶劣的自然环境使得他们的迁徙变得困难重重,每次决定向未知的天地迈进都是一场赌博。时至今日,土着的生存空间被入侵非洲的eu殖民者压缩到了极限,他们只能在保留地内听天由命,所有的反抗活动均以失败告终。少数希望能够改变自身命运的土着则选择了妥协,他们逐渐融入eu的殖民地社会,成为了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悲惨群体。从保留地的范围被确定之后,这些部落就完全失去了流窜的机会,隶属于上述部落的土着则世代生存在这里,他们习惯了保留地内的一切。对于麦克尼尔或其他想要活下去的特遣部队队员来说,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葬送土着的生存环境,让这里化为一片焦土。当麦克尼尔把消息告知其他人后,没人提出反对,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必须不择手段地生存下去。 “事不宜迟,我们应该立刻开始行动。”有人提议马上就开始破釜沉舟的最后计划,“既然我们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只有将土着置于和我们相同的绝境才能让我们获得逃生的机会。去他的赏钱,我更希望自己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 大卫·罗伯茨也建议迅速行动,但麦克尼尔考虑到卡洛·法拉的情况尚不明朗,决定继续等待。当天下午,风尘仆仆的意大利年轻人返回了地下设施,向麦克尼尔如实报告了他的所见所闻。果然不出麦克尼尔所料,卡尔·达特曼上校在听到汇报后,只答应继续收缩包围网并提供足够的物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保证。等到卡洛·法拉听说其他队员已经全数阵亡后,巨大的挫败感和绝望让这个年轻人魂不守舍地瘫坐在角落里。 “……其实,情况也不是那么令人悲观,至少防卫军还站在我们这一边。”大卫·罗伯茨试探性地安慰麦克尼尔,“况且,我们之前就预料到他们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支援。” “我知道,不过亲自听到这种废话确实更令人沮丧。”麦克尼尔无精打采地看着地图,“简而言之,我们不能指望友军提供援军,剩下的工作要我们自己来完成。现在,我需要大家分成两队,分别执行两个不同的任务。” 整个计划的核心就是让军队被动地卷入战斗,因此将计划造成的损害范围扩大将是麦克尼尔的唯一目的。第一分队的目的是在饮用水中下毒,而后沿着那条小河向下游前进。考虑到土着或土着背后的布里塔尼亚人可能已经怀疑麦克尼尔对河水做了手脚,第一分队遇到的抵抗会相当激烈,土着或许会派遣大量人手控制水源。第二分队的任务是在土着部落所在地附近纵火以制造大规模火灾,最好发展成为蔓延到整个保留地的熊熊大火,那时土着将丧失容身之所。如果土着不想留在原地被活活烧死,他们必然选择突围,这时他们就将正面撞上防卫军,一直袖手旁观的军队将扮演和土着正面对抗的角色。 但是,计划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人手太少了。麦克尼尔身边只剩下不到十个人,两个分队各自的人数恐怕还比不过土着的巡逻部队,只要发生激烈战斗,后果对他们而言都将是不利的。就算他们决定全力避免发生无谓的战斗,敌人的穷追不舍也会迫使他们转头和敌人拼命。 众人脸上都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无论是为了钱财还是名利,他们必须活下去,哪怕是活着面对防卫军的责难,也总比不声不响地死在这里要强得多。迈克尔·麦克尼尔指着通向小河的几条道路,向着队友们说道: “第一分队需要两个人,只要能成功投毒就算完成任务。之后他们可以选择绕道前往下游地区的预定会合地点,不必一定沿着河流前进。”说到这里,他看着一旁惴惴不安的大卫·罗伯茨,“前两天发生的惨剧告诫我们,正副队长不应该在同一个地方执行任务,不然其他人就完全脱离指挥了。罗伯茨副队长负责指挥第二小队……愿意跟我一起去河流上游投毒的,现在请报名。” 卡洛·法拉毛遂自荐,希望能协助麦克尼尔完成这个任务。其他人则和大卫·罗伯茨一同前去各处煽风点火,务必要让事态失控。尽管众人没有得到充分休息,麦克尼尔依旧下令马上出发,他不想等到土着把这里完全包围之后才采取行动。事实上,既然此前土着能够在这里设置伏兵,那么土着想必也会在过去几天持续对附近地区进行监视,也许大家的一举一动都被土着察觉到了。 “他们太莽撞了。”大卫·罗伯茨还在对已死的队员们进行批评,“在事态不明的时候,他们本来应当保持克制,至少等到我们返回之后再行动。然而,他们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竟然轻率地向敌人设下的埋伏圈进攻,不仅送掉了自己的性命,连带着也让所有人陷入危险之中。如果说他们有什么成果,大概就是消灭了远超过他们人数的土着。” “我们不是他们,我们也无从推测他们当时遭遇了什么。”麦克尼尔走出地下设施,回头向着还站在楼梯上的罗伯茨说道,“但是,我想有一点是确定的:他们不会是为了坑害我们才这样做。无论如何,他们站在当时的角度上做出了他们自认为最合适的判断。没有人能永远不犯错,更不要说一群被关在地下设施中苦苦等待的普通人了。” 两伙人在入口处分别,向着各自的目的地开进。麦克尼尔和卡洛·法拉沿着原来的路线赶往小河,他们打算在最不容易被敌人察觉的位置进行投毒。其实,麦克尼尔本人并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有用,他手中的毒剂是从某些阵亡队友的后槽牙上找出来的——这些雇佣兵相信他们一旦被抓,就得选择服毒自尽以免受严刑拷打后再被处决。尽管这些剧毒物质足够轻易地毒死一个人,它投放到河水中以后的效果还有待研究,也许这条河并不会像麦克尼尔所设想的那样在短时间内变成一条剧毒的毒河。 两人在荒野上前进,夜幕即将降临。麦克尼尔猜想土着可能会在半夜袭击那处地下设施,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决定他们命运的战斗将在今晚发生,而藏在背后算计他们的布里塔尼亚人迄今为止也没有露面。输了就是输了,麦克尼尔不想给自己找借口,他只是有些遗憾,倘若他们得到防卫军的完全支持并能够随意调动兵力和物资,失败的一定会是这些缺乏基本战斗素质的土着。然而,后悔是没有用的,没人能在每场战斗之前都获得理想条件,战争史上那些完成惊天逆转的案例有时恰恰就发生在胜利方优势条件不足的情况下,而这也使得他们足以被载入史册。 “队长——” “少说废话,有什么想说的,回去以后随便说。”麦克尼尔及时制止了卡洛·法拉的疑问,“年轻人,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该把命丢在这里。” 麦克尼尔猜测土着肯定做好了防御准备,而当他逐渐接近河流时,他隐约看到了火光和晃动的人影。两人藏在树丛中,见几名土着正沿着低矮的河岸巡逻,不时以满怀抱怨的语气说着一些二人根本听不懂的话。周围没有其他敌人,只要配合得当,他们有机会把这些守卫解决掉。 等到土着互相之间转身背对彼此时,麦克尼尔便从一旁的树丛中站起,和卡洛·法拉分别朝着两侧的土着射击。土着们遭遇突然袭击,措手不及,当即便有两人毙命。剩下的两名土着还没来得及举起枪,已经被麦克尼尔逐一打碎了头颅。消灭了守卫后,麦克尼尔率先走出树丛,叫卡洛·法拉和他一同将土着的尸体拖走,然后才决定将毒剂洒进水中。 清理完现场后,两人坐在河岸旁休息。远处没有传来火光,看来大卫·罗伯茨所指挥的第二分队还没有开始执行任务,又或者是他们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麻烦。无论情况属于哪一种,麦克尼尔都必须离开这里,前往指定位置等待自己的队友们。他拿出打火机,准备点燃堆放在树丛旁的杂物。 “我们现在需要为副队长那边吸引注意力,敌人看到小河这边起火了,就算不在意也必须派人过来视察,也许那些布里塔尼亚人同样会来到这里。”麦克尼尔解释道,“然后我们一起向着下游撤退,应该会遇上防卫军的人马。” 麦克尼尔正打算点火,莫名其妙的直觉促使他立刻打了个滚,翻身滚进树丛。耳边传来了枪响,有一棵大树被击中,树皮被打得支离破碎。枪声持续了大概半分钟,另一伙人从树丛的另一侧走了出来,麦克尼尔借着月光得以窥见他们的全貌。 这些人是真正的职业军人,不同于那些普遍营养不良的土着,他们的体型足以说明一切。为首的布里塔尼亚军人穿着一件绿色的短袖衫,虎视眈眈地视察着周围的环境。显然,他们要找的就是在这里投毒后还企图纵火的麦克尼尔和卡洛·法拉。麦克尼尔并不清楚这次的行动计划又是怎么暴露的,如果是凑巧还好说,万一敌人确实时时刻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么他过了这么久也没有抓出监视者,实属失职。 “等会我和他们打起来之后,你趁着他们没注意到你,赶快逃跑。”麦克尼尔小声叮嘱躲在他身旁的卡洛·法拉,“告诉罗伯茨副队长,我们这边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让他们立刻撤离,不用管我。” 布里塔尼亚人可能是眼拙,也可能是确实没有准确地判断出有两人在这里活动,加上附近守卫的尸体都被拖走了,他们也并不清楚这里发生过战斗。但是,枪声是没法伪造的,他们正是隐约听到枪响才会跑来一探究竟。 “达尔顿上尉,这些该死的土着不知道去哪里了,居然擅离职守。”一名布里塔尼亚士兵愤恨地说道,“跟他们合作简直让人恶心,这些进化不完全的牲口不配跟我们打交道。要不是对抗eu还用得上他们,皇帝陛下头一个就要把他们给灭绝。” 被称作达尔顿的军官威严地扫视着属下,发话说道:“这些土着有很多毛病,但刚才他们可能受到了袭击,只是敌人动手速度太快,等我们赶到这里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麦克尼尔不在乎这些布里塔尼亚人在讨论什么,他只需要一个发起攻击的机会。这些布里塔尼亚军人向着他们藏身的方向进行搜索,眼看着就要来到麦克尼尔眼前。当一名士兵的军靴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时,麦克尼尔准确无误地用匕首扎进了那人的小腿,然后猛地跳起来,把那名士兵打翻在地。突然冒出来的敌人将后方的布里塔尼亚人吓得手足无措,他们条件反射一般地准备开枪,但敌人和他们的同伴纠缠在一起,没人能保证不会误伤战友。正当众人迟疑不定时,却见一个黑影又从旁边的树丛里钻出,转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大呼上当的达尔顿上尉让战友们去追赶那个逃跑的敌人,他本人和另外两名士兵留在这里等待着战斗结果。 几秒后,战斗结束了。麦克尼尔将那名布里塔尼亚士兵的尸体推开,疑惑地看着袖手旁观的达尔顿。 “你就这么看着你的战友被我宰了?” “弱者没资格在布里塔尼亚生存。”达尔顿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也是布里塔尼亚人?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理由而为eu服务,你应该回归你真正的祖国。” “原来你认为丢掉一个没用的同伴的损失远小于收获一个能干的打手所得的收益。”麦克尼尔冷笑着擦掉匕首上的血迹,“去你的,我没心思对着皇帝或国王卑躬屈膝。”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3)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3) 麦克尼尔一向认为只有了解敌人的历史才能预测他们的行动规律并发现对方的核心利益。他曾经专门去图书馆寻找和布里塔尼亚帝国有关的书籍,从中大致了解到了这个君主制国家的总体面貌。都铎王朝没有绝嗣,伊丽莎白一世死后由其子亨利九世继承王位,而世人相信这位国王的生父是当时的布里塔尼亚公爵卡尔。北美殖民地起义因富兰克林反水(后受封成为联合王国的伯爵)而失败,英国直到皇历19世纪初期还控制着其全部的美洲殖民地。伴随着拿破仑的大获全胜,联合王国同样爆发了起义,都铎王朝的伊丽莎白三世逃往爱丁堡却依旧被起义军抓获,被迫退位后流亡美洲,在当时的布里塔尼亚公爵里卡多协助下得以重建王政。数年后伊丽莎白三世驾崩,里卡多成为君主,称理查四世,改国名为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 但是,新生的帝国从一开始就缺乏稳定性。为了将北美殖民地真正转化成为本土并压制公民的反抗,理查四世大肆分封新的实权贵族,并建立了史称【圆桌骑士团】的皇室近卫军作为和大贵族之间的势力缓冲。然而,贵族在稳固了帝国的统治的同时,日益成为帝国的祸患。自理查四世死后,帝国的正统皇储没有一人能够顺利继承皇位,其中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奥勒留一世死后皇储巴塞利奥被杀直接导致布里塔尼亚帝国陷入南北战争。那时,正在扩张中的eu已经开始插手这场内战,希望将盘踞在北美的布里塔尼亚帝国一分为二,然后彻底终结这些逃往新大陆的君主制余孽。 阿尔托·维因伯格的归来挽救了帝国,他带回的正统继承人克莱尔(后称维多利亚一世)解决了继承分歧,此后帝国宰相林肯在法律上废除了奴隶制,南军就此一蹶不振,几年后被彻底击败。然而,即便后来布里塔尼亚帝国又涌现出埃里克一世(alec i)这样的强权君主,它的势力范围始终没能扩张到美洲以外,所取得的最大成就不过是统一了整个美洲。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布里塔尼亚帝国才将触手伸向太平洋,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太平洋霸主。但是,在经历短暂的辉煌后,腐化堕落的贵族集团将布里塔尼亚帝国重新拖回分裂动荡的深渊之中。时至今日,即便是最乐观的布里塔尼亚帝国贵族也认为他们已经到了灭亡的边缘,这足以解释近来逃往eu的流亡者数量显着增加了。自己内部乱成这种模样,布里塔尼亚帝国居然还有心思往eu殖民地派遣间谍和特工制造混乱,足见查理三世并非等闲之辈。但凡对时局能够作出正确判断的相关人士都不会小看新皇帝的威胁。 麦克尼尔一直猜想布里塔尼亚帝国会通过种种手段浑水摸鱼,但他万万没料到帝国竟然胆大妄为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派遣现役军人作为特务进入外国执行渗透破坏任务,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旦曝光,两国之间将没有缓和余地。如果不是新皇帝一时热血上头不加思考地做出草率的决定,就是他相信eu方面不会得知任何准确情报。现在,这些长期以来在南非制造混乱和恐慌的罪魁祸首就在他面前,不巧的是麦克尼尔处于劣势一方,他的命运掌握在敌人手中。 死了的英雄没有任何价值。即便是使用谎言欺骗对方,只要能拖延时间,任何手段都是恰当的。麦克尼尔在揣测对方的承受底线,他不屑于假意投靠敌人,如果能够堂堂正正地解决问题,委曲求全的办法永远是下策。 “真遗憾。”达尔顿摇了摇头,“布里塔尼亚人在eu是二等公民,无论你们是否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我想,比起非洲土着,我们的日子还算好过。”麦克尼尔并不打算听从对方的劝诱,“在这里,至少所有欧洲人名义上是平等的。我不相信有人会愿意生在依靠血统来决定命运的世界里,而我们eu也在尽力消除阻碍我们和土着之间相互理解的障碍。” “平等只会养出一群好吃懒做的废物。” “未必,看来我比你们这些自诩弱肉强食中进化出来的新物种稍微好一点。”麦克尼尔冷笑道,“我向来听说布里塔尼亚人讲究骑士精神,也许骑士精神已经死了。” 达尔顿和手下交谈了几句,考虑要不要把眼前的敌人立刻消灭掉。目前大局已定,土着的胜利不可阻挡,到时候这些土着联军也许有希望冲击eu军队的防线,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就算真的放跑一个来路不明的士兵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哪怕麦克尼尔立即跑去找上级通风报信,一切都来不及了。 “好,我给你一次活下去的机会。”达尔顿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没有能力的人也不配当布里塔尼亚人,假如你能活过今天,总有一天你会意识到我们才是正确的。” 麦克尼尔知道自己的激将法起了作用。换成其他敌人,他绝对不敢拿这种反唇相讥的口气讽刺对方,反而会选择软化态度,免得敌人暴起杀人。论近战格斗,麦克尼尔就从来没怕过任何人,哪怕是nod兄弟会那些隶属于黑手部队的精英也不是他的对手,更别提这些自以为是的布里塔尼亚野狗了。他看着敌军军官的动作,想要找出敌方的破绽,争取迅速获胜。当然,敌人也有反悔的可能性,那时他就会选择劫持敌人以便制造逃跑的机会。 达尔顿首先迈出第一步,向着麦克尼尔刺去一刀,被麦克尼尔用匕首拨开了。双方之间虽然短兵相接,但麦克尼尔手里的匕首太短,用起来完全没有优势,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所伤。站在后方的两名布里塔尼亚士兵胆战心惊地看着这场械斗,起初达尔顿连连主动出击,麦克尼尔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正当他们以为局势不会发生变化时,情况开始朝着有利于麦克尼尔的方向发展。达尔顿年轻气盛,眼见多次出刀占不到半点便宜,他的内心逐渐变得焦躁起来。如果他参加过拳击比赛,就会意识到主动攻击的一方消耗的体力其实更多,这也是麦克尼尔一直等待对方露出破绽的理由之一。当达尔顿突然发现自己的反应速度开始下降时,他犹豫了。气喘吁吁的布里塔尼亚军官进退不得,他知道自己的下一次攻击很容易被麦克尼尔抓住破绽,这回别说故作姿态地表现骑士精神的仁慈,自己这条命怕是也得丢在这里。于是,在他的两名手下看来,整个战斗过程所体现出的特点就是达尔顿莫名其妙地停止了进攻,转而开始采取守势。 “你们布里塔尼亚帝国不是很注重近战训练吗?”保持着戒备姿态的麦克尼尔突然问道,“帝国最精锐的十二圆桌骑士都是近战专家,也许基层军队之中存在类似的尚武之风。我只是奇怪,他们能快过子弹吗?” “也许有人能,但肯定不是我。”达尔顿本来不想回答对方的提问,他担心麦克尼尔趁着这个机会发起进攻,但他一看麦克尼尔并没有出击的意思,于是也逐渐放松了警惕,“这不是我胡说,确实有些人能够办到,也许以后你会见到他们。” “即便如此,一个人在战场上起到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历代皇帝陛下如此强调这种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华而不实的武艺,其实是害怕他们眼中低贱的平民用枪打爆贵族老爷的狗头?”麦克尼尔哈哈大笑,“只要让平民相信骑士精神乃帝国之根本,就没人会组织步枪协会了。” 达尔顿大惊,他发觉眼前此人妖言惑众的本事异乎寻常。正当他打算反驳时,只见麦克尼尔闪电般地冲了上来,匕首直指达尔顿的咽喉。达尔顿来不及防御,只能将计就计,反手挥刀刺向对方,以解燃眉之急。结果,麦克尼尔手中的匕首突然转了个弯向下一挑,刺中了达尔顿持刀的右臂。达尔顿手臂吃痛,握不住手中利器,还没等挣扎,便被麦克尼尔飞起一腿正中前胸,向后倒去。麦克尼尔捡起那把掉落在地上的短刀,仔细端详着,抬起头冲着刚爬起来的达尔顿说道: “你方才没向我开枪,我也没必要宰了你。你可以赌一下——要是你现在下令开枪,我有多大概率先把你解决掉。” 然而,麦克尼尔根本不会给对方犹豫的机会,他说完这句话,扭头一打滚钻进了旁边的树丛,没命地狂奔。开什么玩笑,子弹可不长眼睛,万一那个布里塔尼亚军官真的反悔了,他就是有一百条命也得死在那里。既然卡洛·法拉早就逃跑了,麦克尼尔决定先确认一下火势情况。如果大卫·罗伯茨确实按照计划开始纵火,他们此时此刻应当正向着河流附近撤退。 安德烈亚斯·达尔顿被匆忙赶上前来的士兵搀扶起来,他的右臂上还插着那把匕首。 “长官,我们就这么把他放跑了,万一——” “万一什么?”达尔顿呲牙咧嘴地训斥属下,“一个人不能影响战争。我们已经赢定了,这些土着很快就会把eu的南非殖民地搞得一团糟,难道他还有本事把这成百上千的土着都给解决掉?况且,只要你们管好自己这张嘴,没人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迈克尔·麦克尼尔离开河流,按照他规划中的撤退路线去寻找友军的踪迹。很快,他发现远方的天空被映成了红色,但这条路上迟迟不见队友们赶来。麦克尼尔藏在附近的土坡上,观察着火势的蔓延。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队友们都被火势或是突然冒出来的敌人给困住了,他需要立刻想办法把这些人全都救出来。没有剩下的队员们,他和卡洛·法拉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单独逃生的。 夏季发生野外火灾本来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土着们因生火而意外引起火灾也不是头一回了,往常他们都能迅速控制住火势,不然就干脆选择逃跑,但这回火势来得迅猛,而且蔓延极快,快得有些反常,哪怕是头脑不好用的蠢笨之人也能猜到这大概是有人蓄意纵火。因此,一边撤离一边放火的大卫·罗伯茨等人很快就被土着发现了。得知这些人就是纵火的罪魁祸首之后,土着们不要命地冲了上来,前赴后继地对一行人进行围追堵截。起初罗伯茨还能勉强带领队友撤退,很快他们就发觉自己陷入了重重烈火的包围之中,局势岌岌可危。此时,只要周边的土着知难而退,他们也许还能找到逃生的办法。然而,这些土着哪怕冒着自己人被活活烧死的风险,也要坚决发起进攻,这种莽撞的态度无意中堵死了大卫·罗伯茨这一队的最后逃生希望。他们的活动空间被逐渐压缩,眼看着也要葬身火海。 “我们还真是罪有应得。”大卫·罗伯茨感叹道,“杀害无辜之前就得做好自己横死当场的准备。” 然而,或许是他们命不该绝,要不然就是忙于进攻的土着因为没注意到边缘地带的状况而疏忽大意,就当罗伯茨已经彻底放弃一切逃生的希望时,火场一个角落里的火焰突然熄灭了,狼狈不堪的麦克尼尔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众人正在惊讶,只听得麦克尼尔高喊道: “还在等什么?快跑!” 这回没人故作谦让,大卫·罗伯茨头一个拔腿就跑,其他人紧随其后。他们成功地从大火的包围之中脱离,一直跑到离火场有几百米远的地方才敢停下来休息。大卫·罗伯茨感激地看着麦克尼尔,正当他打算说些什么感谢的话时,麦克尼尔阻止了他的动作。 “别耽误时间了,我们马上撤退到河流那边。”麦克尼尔总结道,“布里塔尼亚人在背后指挥土着,他们不会就这么放我们一马。大家做好战斗准备,这回恐怕要面对一场恶战了。”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4)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4) “你们跑得也太慢了,竟然会被土着追上。”麦克尼尔不忘向罗伯茨表示自己的不满,“如果不是我忽然想起来注意一下你们的工作进度,你们今天肯定要被烧死在那里。” “土着太多了,我们无能为力。”大卫·罗伯茨不想让自己落得一个无能的名头,“我看,他们不仅有组织有纪律,而且目的很明确。看他们现在的动向,大概是要直接向防卫军发动进攻。” 众人的想法和此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转变。先前他们希望土着主动进攻,这样一来就能将军队拖入战斗,进而使得他们自身摆脱眼前的危险。但是,在纵火过程中,大卫·罗伯茨逐渐发现土着不是被火势逼迫得主动出击,而是早有预谋,这就意味着缺乏对策和疏忽大意的外围守备部队将承受极为沉重的损失,而这笔账最后当然会被卡尔·达特曼上校算到他们头上。不管他们这些只图赏钱的雇佣兵和军队之间发生多么严重的冲突,都必须将影响范围控制在合理限度内。倘若最终取得胜利,他们还有和对方讨价还价的余地。一旦大局受挫,军队必然会将全部责任推卸到这些干活不够干净利落的雇佣兵身上。 他们谈妥的条件是,这些雇佣兵协助军队清理土着,将那些难缠的土着从藏身之所赶出来,让土着往军队的防线上主动撞。按照这个作战方案,双方承担的压力都不大:特遣部队只需要杀死少量土着和消灭几个部落以制造恐慌,然后用和此次纵火计划类似的手段把土着逼出部落,由外围的军队将土着全部消灭。然而,土着并未各自为战,反而结成了临时同盟,利用人数优势很快把特遣部队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而后才决定和包围着他们的防卫军进行最后的决战。卡尔·达特曼上校似乎根本没考虑到土着成群结队地大举进犯的可能性,在他的观念中,这些胆小怕事的原始人永远没胆子和eu正规军抗衡,他们只配留在原地像猪狗一样地被屠宰。 “话说回来,你想好怎么撤退了吗?” “我们继续往河流下游走,那里有个小型瀑布,悬崖下方暂时没有出现土着部落的活动踪迹。”麦克尼尔说出了他的备用方案,“不过,鉴于我们之前已经往河水中投毒,我并不能保证我们从瀑布那里跳崖逃生时不会被毒死或是直接一头撞死在河底的石头上。” “都一样,至少我们还有一定概率能够逃离。”大卫·罗伯茨显得很乐观,“只要还有百分之一的几率,我们也许都能活着回去。” 卡洛·法拉会在下游地带等待着他们。麦克尼尔不知道那个意大利年轻人是否摆脱了布里塔尼亚士兵的追击,但布里塔尼亚人对这里的熟悉程度比不上土着,也许双方都在胡乱探索,没准卡洛·法拉的运气比那些布里塔尼亚人更好一些。不过,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上是不现实的,麦克尼尔唯一感到后悔的一点是没机会安排更多人手确保接应工作顺利完成。现在,他们并不知道卡洛·法拉在哪里,也不知道周边土着和布里塔尼亚人的动向。火势正在迅速蔓延,大火吞噬着土着的家园和性命,他们向着贪得无厌的殖民者复仇的时候到了。在此之前,希望尽快把这些在他们的领地上闹事的爬虫消灭的土着决定派出大队人马袭击之前特遣部队盘踞的地下设施,不过他们理所当然地扑空了,里面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踪迹。麦克尼尔在临走前下令把地下设施中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全部拿走,土着一无所获,反而在里面踩到了麦克尼尔设下的陷阱,引发了连环爆炸,这下子轮到他们尝尝同类计谋的厉害了。麦克尼尔本人并不知道在地下设施发生了什么,他也无心关注那里的情况,更不在乎设下的陷阱有没有用。他已经尽力了,目前的局势也并非依靠他一个人的努力就能扭转。 “这么看来,我们是多此一举了。”大卫·罗伯茨看到远方出现了树丛,认为他们已经接近河流所在位置,“我们做这些事的目的是逼迫土着主动出击,谁知土着原本就打算今天晚上向防卫军的防线发起冲击。看起来,我们可能自己亲手把退路切断了。” 如果麦克尼尔没有决定向河水中投毒,也许情况还会有所好转。但是,木已成舟,反悔也晚了,如今他们只能艰难地挣扎求生,别无他法。 迈克尔·麦克尼尔下令其他队员匍匐前进,避免引起可能存在的敌人的注意。既然布里塔尼亚人已经想到在河边设下埋伏,麦克尼尔决定绕道前往下游,总之绝不能再和那些布里塔尼亚人遭遇。那个军官又不是他的亲朋好友,放过他一次已经是奇迹,指望敌人大发慈悲就是白日做梦。 “你身上那些水是从哪来的?” “河边灌好的。”麦克尼尔小声说道,“我当时怕你们陷入火场出不来,把身上所有的容器都装上了这些可能有毒的河水……也算你们运气好,不然我可没办法救你们出来。” 他们隐约听到了流水声,河流就在眼前。一直提心吊胆地前进的众人终于可以放松一阵了,他们开始随意地讨论如何从下游撤离,完全忘记自己其实还处在敌人的天罗地网之中。麦克尼尔皱起了眉头,他四处观望,并未找到卡洛·法拉的踪迹。他有些不安,因为向来很守信用的意大利年轻人大概不会在这时候突然变卦。既然他此前已经放弃了逃回安全区的机会,没必要这时候再单独逃跑,谁都知道单打独斗是没法活着出去的。 “副队长,叫几个人去前面搜索一下。”麦克尼尔最终下了决心,“看看前方有没有敌人或者是友军的尸体。” 罗伯茨不解其意,但他看到麦克尼尔那副凝重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立刻派了三名队员去前方查看情况。半晌过后,几名队员惊恐地跑了回来,要麦克尼尔跟他们一起前去确认现场。 “发生什么了?”麦克尼尔边走边严厉地教训他们,“有话直接说,别浪费时间。” “您还是自己去看,我们不方便描述。”一旁的队员吞吞吐吐地说道。 麦克尼尔拨开前面的树丛,跨过几片草地,发现不远处的河岸边躺着一具尸体。麦克尼尔起初顿觉一惊,定睛一看,尸体的头颅已经不见踪影。他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走向那具尸体,从尸体的衣着上判断,这就是才和他分别不久的卡洛·法拉。 “看来他没食言,我们都错了。”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口气,情绪低落地坐在河岸边,“我以为他逃跑了,可他即便死在这里都要给我们指点方向……算了,我们没时间给他念悼词,还是继续前进。” 众人不敢多耽搁,马上动身顺着河岸向下游前进。麦克尼尔在尸体前站住,举起右手抬到眉侧,忽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垂头丧气地放下了举到一半的手。大卫·罗伯茨见状,跑回尸体前方,有样学样地朝尸体敬礼。 “这并不能让我们有什么好运。”麦克尼尔声音低沉,想必他内心并不轻松,“或许我们连活着回去纪念他的机会也没有。” “也许,不过您应该乐观一些。”罗伯茨说道,“如果说谁更有机会活下来,那当然是你了——你的本事可比我们大得多。” 麦克尼尔向罗伯茨询问他们是否在半路上曾经听到爆炸声,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麦克尼尔确定自己临走时设下的陷阱起作用了。进入地下设施侦察的土着已经全部葬身地下,而无论是土着还是布里塔尼亚人都不会浪费时间去清理废墟或寻找其他线索,他们同样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紧张时刻。但是,土着同样也会判断他们正在逃离战场,周边地区的封锁只会变得越来越严密,加上他们又不能指望防卫军前来帮忙,情况看起来再度恶化了。麦克尼尔对罗伯茨说,他们从小型瀑布处逃跑后,运气好的话会在更下游遇到防卫军的岗哨或侦察兵,那时就算得救了。 远方隐约传来的枪声使得众人加快了脚步。土着还在追杀他们,而且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冲进土着的家园到处烧杀抢掠,现在轮到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土着来报复他们了。或许那些在背后指挥土着的布里塔尼亚人会考虑手下留情,而愤怒的土着们只恨不得把这些入侵者全部分而食之。 “那我们到时候怎么判断自己在什么地方?”罗伯茨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老兄,我们要是上岸太早,说不定还在土着人的控制区里打转,到时候就是自投罗网了。” “的确如此。”麦克尼尔事先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条小河在下游会流经一处防卫军驻扎的营地,根据赫尔佐格少校的计划,附近的军队属于预备队,在通常状况下不会出动。因此,我们只要能够成功抵达那里,几乎必定遇到我们的友军,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收留我们。” 然而,麦克尼尔这段话甚至无法说服他自己。他对下游的实际情况一无所知,只从地图上看到下游可能存在一个防卫军驻地,而整个计划是否会因为卡洛·法拉将失效情报传递给达特曼上校而产生大幅度更改,麦克尼尔对此并不知情。假设当时下游根本没有任何友军,他们就只能二选一:要么凭个人感觉登岸,要么就等着被冲到奥兰治后被当地人救起来。对于前一个选项而言,风险同样是巨大的,即便不考虑周边地带可能存在的土着,他们自己的补给已经告罄,一群断水断粮的外地人能否闯出一条生路,还未可知。 只有找到瀑布,他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众人起初兴致勃勃地前进,眼前的小河仿佛无穷无尽,一眼看不到尽头。此时已经是深夜,夜空中一片漆黑,奇怪的多云天气遮蔽了月光,唯一能照明的是远处的大火。他们不敢在这里打出新的光源,那样很容易被周围的土着发现,谁也不想在撤退途中引来别的麻烦。 “……队长,我们什么时候能到瀑布啊?”有人终于叫苦不迭地发问了,“万一我们还没到,他们就赶上来——” “大家再忍一下,很快就到了。”麦克尼尔随口敷衍着,“地图上看着短,其实这段路很长……我不多说了,你们还是节省体力为好,别在这搞辩论。” 但是,麦克尼尔没法压制所有人的疲惫和内心的不满。没过多久,众人一致表示他们需要停下来休息。麦克尼尔见周围没有土着,索性放心大胆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队员们连忙坐在河岸旁休息,他们太需要放松紧绷的神经了。作为整个特遣部队中劫后余生的少数几人,他们相信自己的幸运能帮助他们活着完成任务,或至少是活着离开这里。麦克尼尔派出两名队员去周围警戒,他自己则躺在一旁,开始打盹。别看麦克尼尔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他只需要不到两分钟就能迅速入睡。有些人躺在床上两个小时以上也睡不着,让他们起来工作时他们却又困得神志不清,这些人自然是不适合执行这种特殊任务的。 大卫·罗伯茨还在思考着刚才发生的惨剧。卡洛·法拉被土着在河边杀害,那么杀死他的土着去哪了?既然布里塔尼亚人和土着人都在河边截击他们,必然早就料到残余的队员还会回来,没理由不在下游设防。这些谜团也许永远得不到解答,就像大卫·罗伯茨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开始放火的时候就会被土着追击一样。有些秘密必须被深埋。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5)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5) 安德烈亚斯·达尔顿(andreas darlton)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来到火场,眼前是已经被大火吞噬的部落,许多土着正心急如焚地围在火墙之外观望。偶尔有勇敢的土着不顾自身安危冲入火海之中,他们所能抢救出来的却只是一具又一具已经焦黑的尸体。望着这种惨剧,土着们情不自禁,十几名土着正在这些布里塔尼亚人一旁嚎啕大哭,那副模样像极了遭遇火灾时在火场外为亲人感到悲痛的所谓文明市民。但是,安德烈亚斯·达尔顿的内心毫无波动,他甚至不想多浪费一眼去看这些只是工具的土着。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尽管从法律上来说各族一律平等,以至于帝国已经出现了黑人贵族,但除了这些惺惺作态地用来为下层民众展现皇帝慈悲的样板之外,大多数非白人依旧生存在贫困之中。不仅如此,偏见也阻碍了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主流社会接纳这些人。因而,在达尔顿眼中,他们只是出于自身目的才选择和这些还没进化完全的原始人合作,如果哪一天布里塔尼亚帝国真的踏上南非的土地,首先就要把这些土着全部消灭。 “长官,您怎么受伤了?”有士兵注意到达尔顿的右臂上缠着绷带,不免担心地询问起当时的情况。达尔顿当然不会承认他输给了一个来路不明的eu雇佣兵还按约定把对方放走了,只得胡扯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所幸,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军队中,上级具有绝对权威。既然达尔顿本人什么都不说,其他人自然没有理由提出疑问。 他们并不是第一批潜入南非的布里塔尼亚军人。严格来说,也不是直接负责这个任务的那一批,只是任务恰好落到他们头上而已。为了防止eu破坏帝国在当地的情报组织后顺藤摸瓜、一网打尽,布里塔尼亚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更换负责人和执行人,加上不同派系之间的部门互相推诿和牵制,发动南非地区土着反抗eu当局的工作从开始的那一天算起总计由四批不同人马经手,最后才由达尔顿等人来到北方保留地煽动土着进行武装叛乱。以前,帝国希望尽可能地制造符合实际的假身份,那时他们通常派遣平民出身的军人来执行任务,结果随之而来的便是频繁发生的叛逃——那些平民出身的布里塔尼亚人选择了投靠他们在eu的同胞。老皇帝斯蒂芬二世痛定思痛,决定以后只派那些世受皇恩的贵族去海外执行任务。即便如此,这种保险措施也并不是总能起效,贵族不顾全家性命而选择叛逃的事故依旧时有发生。 安德烈亚斯·达尔顿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潜入保留地了。对普通的eu公民来说,保留地只是他们参观原始人原生态生活的旅游景点;而在特务们眼中,保留地是被eu严防死守的一块心病。本土的大人物需要用它来掩饰肮脏的人口贩卖生意,本地的防卫军唯恐土着出现叛乱,前前后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第一次来的时候,达尔顿为了骗过eu巡检人员,躲在木箱中,结果差点被活活憋死,还是当地的土着救了他一命。 土着们总是用一种略带畏惧的眼光看着这些不远万里来到南非协助他们抗击eu侵略者的布里塔尼亚人,达尔顿很享受这种被当作解放者和恩人的崇拜。利用eu内部的矛盾来牵制eu、避免eu向新大陆施压,是布里塔尼亚帝国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的长期基本对外策略之一。这是一项有些屈辱的对策,因为深陷贵族内斗之中的帝国无力从正面对抗eu的穷追猛打。但是,如果帝国存在反败为胜的希望,那么这些可有可无的动乱就会彻底埋葬eu。为了防止本应扮演解放者角色的布里塔尼亚人反而惹恼土着,所有和土着联络的相关人员都接受过长期培训,他们已经学会了如何在土着面前伪装成不问名利的圣人。也许土着能猜出来他们是虚与委蛇,土着本身别无选择——布里塔尼亚人目前是协助他们对抗eu的唯一外援。 远处,一名高大威武的中年土着男性向着达尔顿走来。那是周围的土着部落们推举出的临时首领,而达尔顿甚至没有兴趣仔细记起他的名字。他曾经向这些土着提议立即改用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却被顽固不化的土着们拒绝了。那时,达尔顿终于明白,有些人只配住在荒郊野外,让他们穿上西服也不过是沐猴而冠。一想到这一点,达尔顿反而有些支持eu在非洲各殖民地现行的政策了。 “ytonile uyenzayo upha? sihlekelwe ngaajoni aanzi, asakukwazi ukuhseonye uhselo”首领怒气冲冲地冲着达尔顿叫喊着。双方身后的卫兵都一脸茫然,布里塔尼亚人根本听不懂土着语言,而大多数土着也根本不会说英语,双方之间能互相沟通全靠少数同时掌握两种语言的关键人物。 “说人话。我的士兵们没法理解你在为什么而感到苦恼。”达尔顿轻蔑地看着大喊大叫的首领,“ukuba afuna ukubanguanyano lwethu, yiba nebeko” 首领愣住了,他的威严被这个一向目中无人的外国军官冒犯了。对土着来说,谁是eu公民而谁是布里塔尼亚人,并不重要:他们总归都是穿着奇怪的衣服、用着奇怪的器械的【天外来客】。如果不是因为布里塔尼亚人正在协助他们反抗eu,或许土着只会把这些布里塔尼亚人当成eu仇人一样给宰了。 “we,can, not, bear, it”首领结结巴巴地对达尔顿说道,同时用一种略带恳求的目光看着达尔顿身后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他得罪不起这些神秘人,他们这些土着部落使用的武器弹药全都是布里塔尼亚人提供的,和布里塔尼亚人闹翻对土着没有任何好处。盯着他这个部落联盟首领位置的竞争者也不在少数,万一达尔顿发话说现任首领破坏了合作关系,保管有十几个人愿意把他拉下马。 达尔顿看着身后表情不一的手下,提高了嗓门:“我们这位酋长大人说,他们已经扛不住了……太无能了。”他举着手枪指着那些还在火墙外围徘徊的土着,吓得其他土着连忙劝阻,生怕达尔顿一怒之下朝着其他人开枪,“依我看,你们还有很多人手,不能让他们白吃饭,要让他们拿起武器去和eu暴徒继续战斗,所有人都得冲上去!” 见长官这么说,其余的士兵也三三两两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对嘛,你们总共只有这些人,不搞全民皆兵怎么能行呢?” 刚学会说英语没几天的首领一时语塞,他明白自己不能中了布里塔尼亚人的诡计。联合起来的土着部落看似人多势众,那只是和这些入侵保留地的不速之客相比,也许总数略高于在保留地外围布防的eu防卫军驻南非第五步兵团,但想要凭借这些土着推翻eu在南非的统治,是根本做不到的。哪怕这里的土着全都死了,对布里塔尼亚人也毫无影响,他们可以全身而退,去另一个地方继续破坏eu的秩序。布里塔尼亚人在用土着的血肉铸成他们的事业,有些土着自己也明白这一点。 首领愤怒地注视着达尔顿,他想看穿这个布里塔尼亚人这张面皮下是什么心肠,可惜他做不到。每个布里塔尼亚人都会问心无愧地按照自己的一套逻辑行事,所作所为都是正义,这是一百多年以来的君主制为他们带来的根深蒂固的影响。 “我们不能毁在这里。”首领反驳道,“下一代不能参战。他们是未来。” “未来,未来……你们还有什么未来啊?”达尔顿大笑不止,后面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也跟着笑了,“继续躲在保留地吃着eu给你们的残羹剩饭?还是说,你认为就凭你们这些一辈子没见过坦克飞机大炮的原始人,也有能力赶走欧洲人而后管理整个南非?连那些俄国遗老遗少的想法都没你们这么离谱。” 达尔顿所说的俄国人,是指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被eu击溃的俄罗斯帝国残余势力。布里塔尼亚帝国不能容忍另一批有着皇帝头衔的贵族集团在自己的地盘上发号施令,况且当年布里塔尼亚就是由那些从英伦三岛逃出的贵族建立,他们根本不想让下一批类似的流亡者复制这种没法再现的成功。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皇室和贵族集团的联手打压下,罗曼诺夫王朝早已绝嗣,如今宣称俄罗斯皇帝头衔的贵族首领是年仅13岁的韦兰斯大公奥古斯塔·亨利·海兰德(augta henry highnd)。 见首领沉默不语,达尔顿急了。他不需要这些人的敬重,畏惧才是驱使大多数人行动的根本。他径直走向火场外围,拎起一个还不到他腰部高度的儿童,转头就走。只听后方猛然爆发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一名土着妇女不顾一切地朝着达尔顿冲来,却被一旁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一拳打倒在地。这时,土着们才想起,布里塔尼亚人本非善类,只不过暂时协助他们对抗那些更没底线的侵略者而已。 “新时代就意味着,只要有枪有炮,孱弱的老人和孩子也能上阵杀敌。”达尔顿把手枪交给那个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的儿童,自己拿起了另一把手枪。众人都被达尔顿这般手段震慑住了,即便是那些帮助达尔顿按住孩子的母亲的士兵也不知他打算做什么。 “asifuninana sidga aajoni”达尔顿举起手枪对准土着男孩的额头,“听好了,你们这些观念古板的老家伙自私地不想让你们的子孙后代参加战争,那么我告诉你们,十几年前eu介入阿拉伯诸国和波斯的冲突时,他们发现当地的孩子从三岁开始就要学习如何杀人了!”说到这里,达尔顿继续冲着那些还呆立当场的土着吼道,“告诉他,现在就冲着我扣下扳机,不然我立刻一枪打死他!” 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不仅吓到了土着,同样也把周围的布里塔尼亚士兵吓得魂不附体。达尔顿这是拿自己的性命赌博,要是那土着儿童果真开枪击毙了达尔顿,剩下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不知道如何向上级交代,总归不能说上尉自己想要寻死? 旁边的翻译把原话说了出去,引起了一阵恐慌。那土着男孩也许意识到自己面临着什么——生活在部落中的人总是比较早熟——他用握不住那把手枪的双手费力地把枪举了起来,瞄准了达尔顿。众人的情绪紧张到了极点,连那些还在哀悼死去的亲人的土着也停止了哭泣,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正持枪对峙的这奇怪的组合。 “3——”达尔顿吆喝着,只听一声枪响,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没有对他造成任何损伤。见到两人都安然无恙,围观的土着和布里塔尼亚士兵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连忙把达尔顿拉开,免得这人又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达尔顿顾不得体面,连忙嘱咐一旁的士兵: “等我们向第五步兵团发起进攻的时候,让这些老弱病残走在最前面。” “那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有人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再说,他们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除了举着枪吓唬人之外,还能做什么?” “有用,能拖延时间。”达尔顿叹了口气,“我们手下这些土着虽然看起来人多势众,真正能被当作合格士兵的人并不多,而即便是这些人也不见得能比得上一个eu正规军士兵。我们就是要让老弱病残走在最前面,就是要让世人知道eu正在屠杀这里的土着,而且我们本来也没打算赢得这里的战斗,更关键的一步还在后面呢。” 但是,在进攻eu军的防线之前,也许土着还需要花点时间消灭特遣部队的残余人员。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因为一直作壁上观的eu防卫军终于注意到了愈演愈烈的火势,他们现在没办法藏住自己那些小秘密了。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6)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6)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adelbert herzog)也许继承了雅各·赫尔佐格(jab herzog)的一切特质,唯独没继承老头子那能够以假乱真的慈祥面容。他的父亲能够喜怒不形于色,外人看到的永远是和蔼地向着他们微笑并彬彬有礼地处理一切难题的总督阁下。相比之下,阿达尔贝特永远挂着一副苦瓜脸,用麦克尼尔的话来形容便是满脸戾气。这副尊容总是让人望而生畏,他的属下时常怀疑自己某件事做得不对而引起了长官的愤怒,加之阿达尔贝特还有严重的迫害妄想症,和他共事绝不是一件好差事。 和往常一样,阿达尔贝特在用餐后选择完成他当天为自己制定的训练计划,这种自律性往往令人惊讶。身处北方土着保留地的边缘,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又都带着巨大的风险和可观的收益。那些被雇佣的特遣部队队员还在远方和土着拼命,而军队就在封锁线外围坐山观虎斗。卡尔·达特曼上校永远会强调说,他们绝对不能让公众知道这个计划,谁也担负不起屠杀土着的罪名。其他人也许相信长官的胡言乱语,也许内心有着种种不满但最终选择了一声不吭,他们忠实地执行着长官的命令,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们谨慎过头了。阿达尔贝特能够找出更多、更合理的借口帮助军队逃过媒体或公众的质疑,他们应该做的是集中优势兵力一举将土着全歼,而不是寄希望于一小撮战斗专家去扰乱敌人的后方并迫使敌人主动暴露。假如主动权完全掌握在阿达尔贝特手中,而他恰好又能自由地调动资源,他当然会选择更粗暴简单的处理方法。然而,他不能违抗卡尔·达特曼的意志,即便他有个当总督的父亲也不能让少校反抗上校的命令。为了让计划圆满成功,阿达尔贝特尽心尽力地和麦克尼尔等人共同规划了一个不那么冒险的作战方案,只要各方配合得当,歼灭该地的土着应当不在话下。 但是,情况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几天之前,一个只有十几岁的意大利年轻人——他是雇佣兵的一员,名叫卡洛·法拉——赶回了营地,向还在作壁上观的防卫军报告了一个重要消息。当时,阿达尔贝特本人就在野外巡逻,恰好遇到了浑身是伤的年轻人,便连忙将他带去见达特曼上校。卡洛·法拉声称,土着的实力远远超过预料。他们此前派出一支部队前去袭击一个土着部落,在战斗结束后遇到伏击,死伤惨重。目前,麦克尼尔和大卫·罗伯茨带着不到十名队员在外流窜,而剩下的几十人则在附近的一处军事设施中等候。 卡尔·达特曼上校象征性地听取了意见,然后让阿达尔贝特和斯迈拉斯前来讨论对策。 “我以为您训练出来的部队应该有很大的本事。”上校冷冷地盯着刚走进帐篷的阿达尔贝特,“他们不过是攻打一个只剩下老弱病残的部落,就被从后方包抄上来的土着打死了一半人。我想,哪怕让职业劫匪去应对都不会比这种结果更差了。” 斯迈拉斯笔直地站在达特曼身边,如同一座雕塑。阿达尔贝特知道,斯迈拉斯绝不会在场面尚不明朗的时候说出可能冒犯任何一方的话,他只会在大局已定的时候才会不痛不痒地下个结论给其他人听。 面对着上司的责问,阿达尔贝特毫无惧色。他从来不会在乎只凭借职务和名头压制他人意见的无能之辈,而主要原因便是他还有个随时可以为他转移这些压力的父亲。可以说,假如没有赫尔佐格总督明里暗里为阿达尔贝特铺筑通向大好前程的道路,换成旁人像他一样无所顾忌,早就被闲置了。 “迄今为止,我们对保留地的情报依旧不足,再说训练时的水平究竟能发挥出多少也是因人而异的。”阿达尔贝特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如果说我有什么责任,那应当是计划考虑不周,而非训练出的士兵不够格。” “好,那我们就来谈谈计划。”达特曼上校余怒未消,“首先,我们并不知道这里原先存在什么见鬼的地下军事设施……”他伸出右手指着地图上一块区域,“但是,从他们的行动来看,毫无疑问是打算采取强攻,这跟我们之前的想法完全不同……” 阿达尔贝特耐心地等到卡尔·达特曼上校把该说的废话全都说完了,才不慌不忙地反驳道: “长官,如果我没记错,向我下令修改计划并要求他们以更多地杀伤土着有生力量为目标的,恰恰是您本人啊。” 达特曼呆立当场,他没想到阿达尔贝特敢如此直截了当地顶撞他,以至于一旁的斯迈拉斯已经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上校举起手指着阿达尔贝特,忽然又觉得不妥,放下手臂后胡乱地在帐篷内走来走去,心事重重。计划成功了,剿灭土着的功劳当然是归达特曼上校本人,他也有机会离开这种蛮荒之地,有朝一日能够回到欧洲开创新的事业。至于计划失败的下场,不必多说——他的仕途就到此为止了。 “这件事的主要负责人都在这里,要是出了差错,所有人一起承担责任。”上校虚张声势地说道,“你们两个也没法免责,所以哪怕是为了自己考虑,我奉劝你们尽快找出一个解决办法。” “长官,恕我直言,如果您没在补给上缺斤少两,他们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斯迈拉斯出乎意料地站在了达特曼的对立面,“我猜测他们计划以这个地下军事设施为核心,灵活机动地四处袭击。但目前得到的情报证明土着训练有素,他们每一次袭击后必须回到附近的补给线,而您提供的补给其实不足以支撑他们继续作战。” 达特曼大为窘迫,他这回彻底搞不清两位得力属下在做什么打算了。按照他一贯的思路和直觉,上校猜测他们是希望从自己这里分到更多的收益。换作是他,也会想要从主导者手里敲诈一笔,这是人之常情。一想到这一点,上校心中的不满逐渐消退了,他倒是很乐意用小恩小惠收买一些能力过硬的手下。 “那么……”尽管如此,达特曼依旧不会放下架子,“你们认为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什么?” “虽然我们的初衷是将事态控制在不被外界知晓的范围内,然而一旦他们全军覆没,想要压制消息就不可能了。”阿达尔贝特不为所动,“最好的办法是趁局势恶化之前立刻派出部队去那处设施,把它作为封锁线的新指挥部,将周边所有的土着隔离在一个个扇区内。” 达特曼不会派兵。他不可能接受这个选项,让他拿自己手下的士兵去涉险,简直是要了他的命。只要死的不是他的士兵,他就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纸面上不存在的人不会对他有任何威胁。上校眯起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以商量的口气友好地问道: “还有没有其他方案?我是说,士兵的准备还不是很充分——” “没有,长官。”阿达尔贝特拍案而起,“而且,我猜土着很可能在外来威胁或布里塔尼亚人的指使下放弃原有的互相敌对态度、转而建立了联盟。假设果真如此,他们就死定了。”向来不会对任何人表露善意的阿达尔贝特继续说着冷酷无情的宣判书,“我的方案,出发点是确保胜利。如果您执意不想派士兵去支援他们,那我们最多也只能做到救回几个人,不可能再取得什么战果了。” 倘若阿达尔贝特好言相劝,达特曼上校说不定就会听取他的意见。但是,一方面上校本人似乎不想改变原有想法,另一方面他原本平息的火气被阿达尔贝特这种自负的态度重新激起。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他没有一个当总督的父亲,他也不过是个泯然众人的普通军官罢了,哪里值得这么多重视?他就是要向阿达尔贝特证明自己能够空手套白狼,他还算年轻,没被时代的大潮淘汰。 “我已经决定了,就这么办。”上校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就在这个意见的基础上修改一下计划,然后安排下面的人执行。其他问题等到新的反馈意见传达过来以后再说。好,散会。” 望着昂首阔步走出帐篷的上校,阿达尔贝特和斯迈拉斯都清楚,他们恐怕再也不可能等到新的反馈意见了。 吉恩·斯迈拉斯才不想把自己的名声和前途毁在这桩生意上。三个人当中,最不怕承担责任的当然是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于是他打定主意让赫尔佐格少校接过这烫手山芋。 “赫尔佐格少校,计划当时是你制定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斯迈拉斯皮笑肉不笑地向阿达尔贝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阿达尔贝特无力回天。卡尔·达特曼上校不松手,他只能在已有的框架内修补缺陷,而这些修补对扭转战局毫无用处。最后,防卫军并未派出一兵一卒去支援被困在保留地内部的特遣部队,只是继续收缩包围网,士兵们则终日游手好闲,看得阿达尔贝特连连摇头。他料想众人凶多吉少,便打算把卡洛·法拉留下,但这个意大利年轻人在汇报结束后就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回程的路,看来他很看重这些和他并肩作战的队友。 为了让自己尽快忘记这种愧疚,阿达尔贝特用持续的高强度训练来麻痹自己。不过,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终究还是被新的残酷事实终止了。这天夜里,刚睡下不久的阿达尔贝特被斯迈拉斯叫了起来,后者表情严肃地通知他立即去找达特曼上校。 “发生什么了?”睡眼惺忪的阿达尔贝特不想搭理那个在他看来胆小怕事的长官。 “出事了,几个小时之前我们的直升机航拍发现保留地起火了,现在火势大得连附近的驻军都能看到火光和浓烟,最迟明天早上整个事情一定会暴露。” “那不是我的问题,让上校自己去面对旅部和媒体的责问。”阿达尔贝特立刻表示不感兴趣。 “还有更糟的,我们发现附近的土着好像准备对防线发起进攻了。”斯迈拉斯连忙劝说阿达尔贝特打起精神,“他们不是以散兵游勇的形式逃亡,而是有组织地在附近集结……看样子不像是被火灾逼出来的。” 阿达尔贝特瞬间猜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虽说保留地几乎每年都会发生火灾,但规模这么大的火灾显然是人为纵火造成的,换句话说它可能是那些特遣队员用来保命和转移敌人注意力的最后手段。然而,特遣部队可能并未料到土着原本就打算进攻防卫军的封锁线,只是这场大火让土着已经丧失了全部退路,防卫军要面对的是一群无所顾忌的疯狂战士。 卡尔·达特曼上校披着一件军大衣,站在野外看着天边的大片红色。天气也并不算凉,他依旧冻得浑身发抖,仿佛并非面对大火而是置身冰窟。 “这场火啊,简直是烧在我的头发上。”上校愁眉不展地看着从后方跑来的两名少校,“好在,我们等待已久的时机终于来了。这些天杀的土着,今天我要让他们全都葬身火海,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他冲着属下喝道:“告诉各单位,现在我们也开始放火,把这些原始人给我烧成焦炭!” 吉恩·斯迈拉斯从上校的愤怒中发觉了色厉内荏的真相,上校不想让任何人活着走出火场,其中也包括那些特遣队员。阿达尔贝特还在为土着冲击他们准备不足的防线而苦恼,上校的反常兴奋就像是那些罪犯急不可耐地销毁犯罪证据一样显眼。然而,就算特遣部队真的全军覆没——而且是被他们防卫军放火烧死——斯迈拉斯也无话可说。这些可怜人本来就是他们的工具,不听使唤的工具没有保留的必要。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7)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7) 如果让麦克尼尔选出这次任务开始以来最让他后悔的事情,排在第一位的一定是错误地让队员们休息了太长时间。当四面八方传来土着的吼声和枪声时,麦克尼尔和罗伯茨都意识到,他们算是在劫难逃了。众人顾不得收拾行装,拿上手头一切能用得上的物品,慌忙向着下游逃命。他们刚离开原地,只见两侧的树丛中跳出了几十名土着,跟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这些凶悍的土着一面追赶他们一面从背后射击,要不是土着的枪法一向不准,这轮突袭足够让所有队员饮恨当场。两拨人马你追我赶,眼看着前方出现了一处弯道,河水在这里拐弯,而后变得湍急起来。麦克尼尔向着罗伯茨使了个眼色,二人在弯道处转身向着追赶他们的土着开火,最前面的几名土着当即中弹倒地。但是,后方土着的人数实在太多,眼见敌人越杀越多,自己手里的子弹也快耗尽了,麦克尼尔只得下令继续向着下游撤退,另作打算。 “队长,子弹快要用光了。”大卫·罗伯茨紧跟在麦克尼尔身后,气喘吁吁地说道,“这样不行,他们追得太紧,我们根本逃不出去。” “必须留下一部分人断后,把活下去的希望留给其他人。”麦克尼尔刚说完这句话,只听前面一声惨叫,原来是一名队员的大腿中了一枪,向下扑倒在河中。没有人去搀扶他,众人都只顾着自己逃命,麦克尼尔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依旧马不停蹄地向着下游狂奔。等到众人跨过下一个弯道时,又听见后方传来惨嚎,看来被土着追赶上的队员正被那些万恶的原始人大刑伺候。 见那些原始人没有忙于继续追赶而是开始残忍地虐待他们的同伴,麦克尼尔决定继续为众人制造逃生的机会。他和罗伯茨一同搬来了大量杂物堵在河岸旁,并吩咐众人也照做。原本戴在手上的无指手套已经磨烂了,双手血肉模糊,但麦克尼尔依旧和众人一起将一块石头塞在了路旁,以防止土着抄近路继续追击。等到这道新防线完成后,麦克尼尔亲自点起了火,火焰迅速沿着杂物堆积的方向蔓延到了两侧的树丛,河流两岸也陷入了一片火海。罗伯茨满意地看着这道新的火墙,正要对麦克尼尔说话,只见一名土着不顾一切地穿过火墙,化作一团火球扑向了其中一名队员。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罗伯茨大惊失色,也着实出乎麦克尼尔的预料。他无法想象这些土着为何能够毫不顾惜性命地发起进攻,除非土着对他们的仇恨已经到达了无法容忍的地步,不然这些土着就算是头脑简单也总归该考虑自身安危。 转眼间,又有几名土着穿过了火墙,这些同样即将被火焰吞噬的土着和先前的同伴一样打算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拉着这些侵略者一起下地狱。被土着悍勇的作风惊吓到的众人连忙逃窜,然而依旧有些人躲闪不及,被土着从前方抓住而后被活活烧死。侥幸逃开的麦克尼尔连忙向着火墙对面开枪,希望能够阻止土着的盲目冲锋。 火墙另一端却是另一种景象。几名全副武装的布里塔尼亚士兵厌恶地看着集结在火墙前方的土着,用枪指着他们的后背,要求他们继续去追捕敌人。布里塔尼亚人不会在这种时候浪费自己的生命,这些土着正巧足以充当他们的炮灰。几名士兵一面说着毫无营养的冷笑话,一面冲着那些对这种安排不满的土着脚下开枪,以威吓潜在的反对派。谁也不会关心这些土着的死活,他们只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用来牵制eu的工具,一旦任务完成,土着的利用价值也就消失了。有些士兵甚至认为土着应当感谢教会他们面对残酷现实的达尔顿,这总比让土着一直活在自己的闭塞世界中好得多。 却说麦克尼尔击毙了想要和他同归于尽的几名土着,架不住火势已经减弱,冲破防线的土着开始逐渐增多,他无论如何也没法消灭这么多敌人。只得转头逃跑。他心里还考虑着接下来的对策,一定要有人留在后面拦截土着,不然跳崖逃生的人也许会被追上来的土着乱枪打死。然而,此时他身边的人手越来越少,眼见只剩下5个人,而且个个遍体鳞伤,这种阵容是没法和后面几十名土着作战的。正当麦克尼尔还在思考问题时,几十年来培养出的警惕性促使他立刻后仰滑铲,借着河水继续向下游漂去。片刻之后,两侧的树丛中出现了阴森森的枪口,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口号: “给我打!” 安德烈亚斯·达尔顿站在树丛后方,注视着前面那些忙不迭地朝着仇人射击的土着。附近的每个部落都有许多人葬身火海,他们对引发火灾的罪魁祸首深恶痛绝,恨不得立刻活捉这些无法无天的歹徒而后把他们剥皮。躺在河中的麦克尼尔艰难地抬起上半身,冲着左侧一名把半个身子探出来的土着开了一枪。不偏不倚地打中了那人的胸膛,鲜血喷出几尺远,直接溅到了达尔顿的脸上。那土着身旁的战友见到这种景象,吓得连忙后退,然而达尔顿举起手枪随意地打碎了他戴在左耳上的饰品,口中威胁道: “下次我就不会故意打偏了……敌人当然也不会。滚回去继续战斗!” 旁边的翻译将这句话喊了出来,周围的土着惧怕达尔顿的铁拳作风,连忙如蚂蚁一般涌上前,枪弹如雨点一般倾泻在河道中央。不过,土着的枪法终究太差,除了给河流添加一点杂物之外,并没能打中借着河水作为掩护的麦克尼尔。等到他们避过风头,麦克尼尔才拉起同样潜进河水的大卫·罗伯茨,向着瀑布所在的方向逃离。两人心存侥幸地向后看去,并没有任何人跟上来,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远方不时传来枪声和爆炸声。土着在布里塔尼亚人的煽动和恐吓下,向着eu驻南非防卫军第五步兵团的防线发起了进攻。达尔顿命令土着让老弱病残走在最前面,为后方那些稍微合格的青壮年男性充当盾牌,这种残忍的手段令作为对手的eu也为之震动。处在防线前沿的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看到了这些涌向防线的土着,他闭上眼睛,向着后方的友军喊道: “就当他们是牛羊和莴苣……全都宰了,一个也别留!” 子弹没有慈悲。步枪、冲锋枪、机枪一起奏乐,在保留地外围谱写了土着的死亡进行曲。土着除了人数优势以外一无所有,只能借着那些老弱病残的保护向着防线盲目冲锋。由于卡尔·达特曼上校的怠慢,部分地段的防线被迅速突破,许多eu士兵面对这等疯狂进攻时当机立断选择后撤。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土着终于被壕沟和铁丝网阻拦,再也无法前进一步。那些大着胆子的土着刚跳进壕沟准备向上攀爬,上方的eu士兵就将燃烧弹劈头盖脸地砸下去,把土着们烧成了一团焦炭。有些土着在试图跨越铁丝网时被拉扯得皮开肉绽,早已等候在一旁的eu士兵们不慌不忙地切开他们的喉咙,然后把尸体推进壕沟里。 吉恩·斯迈拉斯冲进帐篷,险些被披着军大衣的上校撞倒。 “长官,您要去哪?” “土着进攻了,我们这里很危险。”达特曼上校理直气壮地说道,“为了大局考虑,我们必须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土着的攻势已经被遏制了,赫尔佐格少校正在确保他们不会跨过第二防御地带。”斯迈拉斯不满地说道,“您身为指挥官,可不能临阵脱逃啊。” “你不懂……这叫战略性转移!”达特曼冷笑道,“你们在自己分内的事情上是专家,但你们不懂战略……土着肯定会有更大规模的进攻,我们不能由着他们胡闹。” 上校不听斯迈拉斯的劝告,匆忙坐上吉普车一溜烟地逃离了战场,把斯迈拉斯气得七窍生烟。返回指挥部的斯迈拉斯还没来得及弄清状况,就听到报告称一伙约有700多人的土着部队正向着指挥部的方向前进。斯迈拉斯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因为当时上校自认为隐蔽抵得上一切守军,于是并未在指挥部周边安排重兵把守,结果土着打上家门的时候斯迈拉斯手边除了警卫连以外什么也没有。刚才还打算义正严词地批驳长官的斯迈拉斯完全顾不得体面,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十几分钟之后,土着淹没了指挥所,他们没能抓到任何一个有价值的目标。 对此一无所知的麦克尼尔和大卫·罗伯茨已经来到了瀑布边缘。让麦克尼尔感到失望的是,瀑布的规模并不大,高度差也远远达不到令人望而生畏的水准。这样一来,土着也许会直接选择继续追击而非放弃。 “你说,军队真的会给所有人发钱吗?”罗伯茨望着瀑布下方,迟疑地问道,“我不太相信他们的声誉。” “也许活着的有机会得到赏金,死了的什么也拿不到。”麦克尼尔冷漠地说道,“他们一向如此,不必惊讶。我们得活着去找上校,但愿他今晚不会被土着戳死在某个角落里。” “那你会为了死者去讨要应得的赏钱吗?”罗伯茨郑重地问道。 “我没把握,但我会尽力去做。你们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不然我们甚至没机会逃到这里。” 忽然,罗伯茨指着麦克尼尔身后,张大了嘴,仿佛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事物。麦克尼尔条件反射般地转过身去,只觉得腰上挨了一脚,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朝着下方的瀑布跌落。他的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半空中除了水雾之外别无他物。 “把我那份也带上,别死了!”罗伯茨冲着下方喊道。 “蠢货——” 麦克尼尔的声音被淹没在了水浪之中。大卫·罗伯茨如释重负地回过头,看着逐渐包围上来的其他土着。他知道麦克尼尔对于军队的那些人有着特殊价值,如果是麦克尼尔活下来,不仅能拿到自己应得的,还会拿到其他人的份额。十几万欧元对他这样的工人而言是一个天文数字,他此后的一生也许都挣不到这么多——换成他去向上校要钱,上校只会派人把他赶出来。 “我投降!”大卫·罗伯茨高声叫道,“你们是布里塔尼亚人?我知道你们能听见……带我去见你们的长官,我有事情要报告!” 天色很黑,对方手里又没有照明灯,只得一直保持着戒备。安德烈亚斯·达尔顿听到这个消息后,连忙上前查看情况。他还要去另一处战场指挥那些不会服从命令的土着继续进攻,如果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那就再好不过了。 “举起手来,慢慢走过来。”达尔顿喊道,“你属于哪一支部队?报上番号!” “欧罗巴共和国联盟国家防卫军驻南非第三警备旅,陆军中尉大卫·罗伯茨。” 大卫·罗伯茨不会想到他又一次用起这个已经消失的身份会是在这种场合下。 “巧了,我正好比你高一级,只不过我在空军服役。”达尔顿哈哈大笑,内心的戒备也放松了,“你们eu的无能长官还以为我们对他的小算盘一无所知。想必他在发现我们直接袭击总部后已经决定逃跑了,谁也不能阻止这些被你们奴役的土着追求自由。好了,你有什么情报,快说出来。” 话音刚落,来到达尔顿面前的罗伯茨将一颗手榴弹扔到了达尔顿脚下。 “去你的,牲口。” 达尔顿浑身的血液冻结了,他甚至忘记了逃跑。周围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为了搭救自己的长官,迅速叠成了人墙,朝着手榴弹扑去,同时将达尔顿推开。一声巨响过后,被炸翻在地的达尔顿只能看到满地的碎块和残骸,与他朝夕相处的同伴和大卫·罗伯茨一起粉身碎骨。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8)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8) 迈克尔·麦克尼尔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他看到眼前有一条无穷无尽的走廊,通向前方的光明,而他并不清楚在走廊的尽头有着什么在等待着他。当他完全沐浴在一片光明中时,艰难地睁开双眼的麦克尼尔看到了天花板上的电灯。他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失去了知觉,只有头脑还能暂时保持清醒,但他很快昏昏沉沉地再度坠入了黑暗。 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名护士,对方看到他睁开双眼,连忙冲着外面的人喊道: “快进来看看!他已经醒了……” 然而,麦克尼尔只听到了一半的话,他的意识就再次消失了。等他再一次完全清醒时,首先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胖脸,这张脸的主人显得憨态可掬,不像那些和他有着同样体格的人一般让人产生厌恶感。这位正在病床前照看他的青年还穿着一件法衣,脖子上挂着一个金质十字架,麦克尼尔猜想那十字架大概是镀金的冒牌货。 “你醒啦?”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神甫笑着对麦克尼尔说道,“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多睡上几天,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他们说得没错,你的体质有些异常,简直不像是普通人。” 麦克尼尔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他感觉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嗓子里点着一团火,烧得他只想立刻下地到处狂奔不止。上一次被人抬进重症监护室还是因为疾病而非伤势,麦克尼尔已经记不清自己真正受伤是在什么时候了。让他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本应回到欧洲的帕拉斯卡斯神甫还会出现在这里?这个讨人喜欢的胖神甫曾经说过他只是特地来到南非处理好友豪尔赫·迪亚兹被杀一案,案件调查结束后他就会离开。 “……这段时间我每隔一个小时就为你祷告一次,看来上帝他老人家听到了。”帕拉斯卡斯神甫还在喋喋不休地对着麦克尼尔谈起没营养的废话,“他们说你在河流里撞到了头,当时已经昏迷不醒,要不是下游的士兵碰巧遇到了你,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给点水喝。” 帕拉斯卡斯愣了一下,跑到外面给麦克尼尔到了一杯水。他小心翼翼地将瓶口放到麦克尼尔嘴边,免得自己操作不慎时把水灌进麦克尼尔的衣服里。等麦克尼尔喝完水之后,帕拉斯卡斯神甫将水瓶放到一旁,正打算继续说话,又被麦克尼尔给打断了。 “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您已经回到欧洲了。” 神甫那张脸上涌出一种难为情的笑容,麦克尼尔相信这副表情是发自内心的。有些人天生就不善于伪装,比如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或眼前这位神甫,他们属于那一类总会露馅的老实人。让他们去对别人说胡话,那实在是难为他们。神甫将胖乎乎的双手搭在腿上,迟疑地说道: “原本是这样,我马上就该回去了。但是,教会那里有一个活动需要我去参加……具体来说,就是去布里塔尼亚帝国参加一个公益活动。您知道,我不想多浪费时间在赶路上,所以我就打算直接从南非出发……” “对,我的意思是,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麦克尼尔尽管被裹成了木乃伊,脑子还是清醒的。他被士兵发现,负责看管他的人应当是某个军官或士兵,而不是帕拉斯卡斯这个作为教会代表的神甫。事实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愿意让教会继续扮演能够干涉重大事务的角色。 “是总督委托我来找您。”见势不妙,帕拉斯卡斯直接抬出了赫尔佐格总督,“你也不必惊慌,我没心思把军队的情报告诉外人……我向来专心做着侍奉主的工作。总督听说你们这支部队全军覆没,认为其中有蹊跷,所以下了命令一定要保住最后的幸存者。他怕防卫军的有关人员要杀人灭口,于是让我打着他的旗号来照看你,也好让那些人投鼠忌器。” 麦克尼尔笑了,笑得很勉强。他做出这个表情时,气管和肺都在承受着难以言明的疼痛。 “总督太抬举他们了。他们不会有胆量这么做的。”麦克尼尔冷笑道,“如果上校或是其他人能有这样的手段,土着的问题早就被解决了,而他们也不必担心任何消息泄露给媒体……只要他们确实敢消灭一切知情者。可惜,他们做不到。” 虽然帕拉斯卡斯神甫对麦克尼尔的强悍体质赞不绝口,身受重伤的麦克尼尔还是乖乖地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期间由帕拉斯卡斯神甫买来报纸为他口述上面的新闻。麦克尼尔注意到,几乎所有主流媒体都报道了发生在保留地的大规模火灾,而军队声称火灾已经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并决定持续封锁北部边界。凭借多年以来养成的直觉,麦克尼尔断定防卫军承受了超出预料之外的打击,以至于不得不继续向北方调兵遣将才能镇压蠢蠢欲动的土着。他们也许料到了一切突发状况,唯独没料到有人会在这个季节蓄意纵火。死于火灾的土着不计其数,余下的土着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绝望地向着防卫军的防线发起了进攻,结果自然是以卵击石。卡尔·达特曼上校一直担心实情暴露,看来现在他可以高枕无忧了——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是火灾,没人会猜测军队打算彻底歼灭土着。 到了第二天,麦克尼尔坚持要求出去散步,如临大敌的医生和护士来到病房中,堵着房门不让他离开。这个根本没有合法身份的病人是被总督钦定要求重点保护的伤员,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总督也许会迁怒于这些医护人员或是这家医院本身。麦克尼尔见状,只得继续躺到床上装病。他向帕拉斯卡斯诉苦说,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好了,却还要和一个半死不活的重伤员一样接受照顾。 “这话你不要对外人说……只有让所有人都认为你一直在接受抢救和治疗,你才是安全的。”帕拉斯卡斯神甫手中削着苹果,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本神学书籍,吓得麦克尼尔以为这个冒失的神甫随时会切到他自己的手。 “你们整天看着这种书,难道不会感到厌烦吗?” “人各有志,麦克尼尔先生。”帕拉斯卡斯神甫微笑着说道,“有人喜欢运动,在旁人看来他们是花钱买疲惫;有人喜欢读书,于是外人称呼他们为书呆子;此外也许还会有人把时间花在毫无益处的事情上,除了他们本人之外没人能够理解乐趣何在……”帕拉斯卡斯神甫说到这里,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至于我……我是个懒汉,不想为生计发愁,于是就来教会当一个好吃懒做的闲人了。” 帕拉斯卡斯主要在欧洲工作,他也向麦克尼尔谈起他在欧洲的见闻。进入共和历第三世纪以后,欧洲本土的风气有了很大的改变,醉生梦死成为了常态,大多数人不思进取、浑浑噩噩地苟延残喘,他们能够活下去只是因为当前eu依靠着对殖民地敲骨吸髓来为本土提供福利待遇,一旦殖民地开始发生动荡,本土公民的优越生活条件也将受到影响。不仅巴黎的四十人委员会(也就是总共有两百多人并号称元老院的那个机构)对此心知肚明,非洲各地的殖民地机构也看清了这一切,然而双方不约而同地当起了鸵鸟,都想要把问题扔给对方解决。由于eu向来不允许出生在非洲的公民担任当地最高长官,从欧洲本土空降到非洲的大员们时常面对着各种攻讦和刁难,这在相当程度上阻碍了巴黎方面有效地解决问题。雅各·赫尔佐格成为南非总督对非洲人来说是一针强心剂,但他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是为了满足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胃口,而是出于整体平衡角度考虑,这使得他的根基也开始摇摇欲坠。 “也许他们的信仰是空虚的。”麦克尼尔回想着他在新阿达纳的所见所闻,“我不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在奋斗……为了给他们换来在背后唾骂我们的机会?” “谁知道呢?”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望着窗外的人造植被,“有人说这一代人是垮掉的一代,其实每当新时代到来时上一代总会这么批评下一代。” “古往今来被冠上这种名头的已经不止一代人了。”麦克尼尔和神甫看着今天的报纸,“但是,总会有那么几代人会恰好碰到一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他们也许不是真的垮掉,只是在不恰当的时候证明自己没法担负起应当承担的责任,而结果是灾难性的。” 不知道是有人说漏了实情还是军队没法继续承担压力,他们半遮半掩地向媒体公布了一部分事实。根据这些半真半假的报告,防卫军和警备军总计有数百人在火灾中丧生,军队声称这些损失是为了防止火灾继续蔓延而必须付出的代价。事情到了这种地步,真正的威胁反而变成火灾了,无论是哪一方势力都不想让火灾规模继续扩大,尽管他们当中也许没人会关心土着的死活。即便是那些向来较为激进的媒体,也没有心情统计土着的死亡人数。 第三天下午,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医院,他一进门就向着麦克尼尔所在的病房走去,正好遇到了出门买报纸的帕拉斯卡斯神甫。在和神甫寒暄过后,赫尔佐格少校径直进入病房,连招呼也不打就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麦克尼尔见状并不气恼,主动开口问道: “情况怎么样?我听说你们遭受的损失很大。” “确实有点大,大得让我已经不知道如何收场了。”赫尔佐格少校愁眉苦脸地抱怨道,“上校本人对防御工作完全不关心,他还幻想着让土着一个个跑出来自己送死,没想到土着当天发起了大规模进攻。虽然我们一度阻挡了土着的进军,但当另一批土着从背后袭击指挥所时,上校果断地逃跑了,整个指挥系统一片混乱。” 麦克尼尔大吃一惊,他就算放纵自己的想象力天马行空地设想战局也猜不到卡尔·达特曼上校会直接逃跑。整个计划可以说是这位好大喜功的军官一手策划的,事到临头他却临阵脱逃,这真是三流戏剧作家也不敢随便采用的思路。 “那……后来怎么样了?”麦克尼尔也顾不得装病人,从床上跳了下来,站在阿达尔贝特面前。赫尔佐格少校被这副木乃伊模样吓了一跳,站起来一连向后退了几步才止住脚步,心有余悸地说道: “场面一片混乱,各条战线胡乱指挥,情况完全失控了。”赫尔佐格少校看起来并不高兴,“战果?战果就是宰了一大批土着,但我们的人也死伤惨重,而他们本来不用这样白白送命,全是因为那家伙贪生怕死……然而,我们又不能责怪他,因为后来接管指挥部的斯迈拉斯也逃跑了,还说这是战略性撤退。” 总而言之,阿达尔贝特劝麦克尼尔最近千万不要和达特曼上校说起雇佣兵佣金的事情。事情已经搞砸了,整个保留地陷入一片火海,闹出的乱子比预想中还大,防卫军从上到下都已经焦头烂额,麦克尼尔此时去找上校等于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极佳的替罪羊。既然特遣部队只有一个生还者,外人当然有理由认为他用了某些不光彩的手段才得以苟活,上校也可以利用这一心理将麦克尼尔变成一个抛弃队友的叛徒和嗜血成性的疯子。阿达尔贝特甚至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预想中上校推卸责任的场景:达特曼上校会声称麦克尼尔等人是一群见钱眼开的杀人狂魔,为了金钱而去屠杀土着,至于军队则是负责阻止他们的正义使者。 “那我就更要去和他见上一面。”麦克尼尔不为所动,“我欠那些死掉的人一条命,这件事不能就这么敷衍过去。”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9)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19) 雅各·赫尔佐格总督拿起餐巾擦了擦手,开始将目光投向盘子中的法国大蜗牛。他以前不怎么喜欢法国菜,硬着头皮尝试那些菜肴也不过是为了讨好来自巴黎的大人物们。不过,伪装和习惯有时候总会变成本能,几十年之后赫尔佐格总督终于发现他已经不再会对那些以往他反感的菜系产生什么过激反应了。他一度以为自己还有着当美食家的天赋,以至于有人讽刺他是用来寻找松露的猪时,他只是笑着收下了这个称号。 “那些猪为我们寻找松露,而我为你们找到危害eu的敌人。”赫尔佐格总是这样笑着面对攻讦,“我的鼻子很好用,不像某些没有主人拴着绳子的野狗,白白长了没有嗅觉的塌鼻子。” 今天的总督一如既往地穿着黑色西服,戴着标志性的黑框眼镜,样子像是要上台演出的音乐家。在他对面,则是一名穿着藏青色军大衣的中年男子,衣领上灰线领章上的两颗巴斯之星显示着他的身份,让他身旁那些甘愿为他鞍前马后地效劳的红底金线领章们黯然失色。整个南非只有一名军官处于这样的地位,那就是警备军总司令柯林·伍德(l wood)中将,而像他这样的人物在每个殖民地机构都有一员。他们的梦想大致可以分为两类,前一种人希望在非洲继续当土皇帝作威作福,后一种人则希望早日回到欧洲为仕途打拼。留在非洲是没有前途的,他们已经碰到了职业生涯的天花板,除非巴黎的元老院愿意进一步整合非洲各殖民地,那时他们也许还有机会。 “那些无良媒体已经乐开花了,你却还有闲心在这里请我吃饭。”伍德中将完全没有动刀叉的想法,北方保留地发生的事故给原本就没什么好名声的防卫军和警备军的棺材又钉上了一根钉子。欧洲的主流民意是同情土着的,如果土着以暴力行为危害公民安全,那一定是因为殖民机构的统治惨无人道——本着反思过去的出发点,这一代年轻人大抵接受着这种教育。他们并不理解自己的生活本身就建立在非洲的尸山血海之上,又想拿到好名声又想得到利益,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人财两空。 “和我有什么关系?”总督抬头瞥了一眼伍德司令,“是你的人惹出了麻烦,我们殖民地管理机构向来是中立的,军方发生任何事情都与我们无关。” 旁边的侍者端来了鱼子酱,总督示意将盘子放在伍德中将那边,他的眼睛还盯着面前的大蜗牛不放。两人身后则是泾渭分明的两派随从,总督身后的侍从们身穿西服、戴着墨镜,而伍德司令身后的军官们则穿着制服。这种鲜明的对比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失掉了往日的随和,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推卸责任也算一门学问,有些热心的年轻人就是这样稀里糊涂地被自己敬重的上司送进了大牢。 雅各·赫尔佐格是eu在非洲各殖民地唯一的总督,他也享受着总督应有的一切权力,其中就包括可以在紧急状态下对各个领域进行干涉的权力。中立只是个笑话,这句话要是从邻近三个公署的高级专员口中说出来,伍德司令当然会信以为真。然而,赫尔佐格总督本身就对军队有着较强的控制力,此时此刻他忽然表明自己的中立态度不过是选择袖手旁观。 “我想,我们谁也不会料到事情恶化到这种局面。”伍德中将见赫尔佐格总督只顾着品尝美食,终于忍不住了。思前想后,他决定先瞄准离他最近的德国猪肘,这种食物显然不适合赫尔佐格这种已经过了六十岁的老年人。两人身旁的侍从们只能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大快朵颐,他们逐渐变得饥肠辘辘,恨不得马上扑过去化身饕餮。这终究只是个幻想,众人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和那些高档住宅区附近的大树一样。 “现在我们有一个绝佳时机将所有责任推给火灾。”赫尔佐格总督咽下喉咙里的食物,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无论是警备军还是防卫军都没有直接参与纵火,而和纵火直接相关的负责人已经全部死亡,唯一的幸存者还躺在奥兰治的医院昏迷不醒,外人绝对不会知道这是人为纵火,只会认为是那些倒霉的土着生火的时候不慎点着了自己的老家。所有死掉的土着和士兵都是被烧死的,你应该确保它变成一个事实……” “这场火可真大啊。”伍德中将笑逐颜开,“然后,您就可以继续从执政官手里敲诈一笔巨款,用来安抚那些不安分的布里塔尼亚人。” “这不过是个交易。”总督浑浊的双眼转个不停,“他们支持我,我就投桃报李;他们做得过头了,那我也没必要念着这些恩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是eu本届执政官三人团和元老院钦定的南非总督,不是布里塔尼亚的臣民,我也不会把任何支持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南非eu公民看成我的同胞。” 然而,赫尔佐格总督的心情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南非的内部冲突愈演愈烈,他也察觉到事态有着失控的趋势。赫尔佐格总督坚信,造成一切问题的罪魁祸首,其一是eu自殖民时代开始以来僵化的【分而治之】政策,其二则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在南非的渗透破坏行动。他没有把握先解决内部问题,如果布里塔尼亚帝国始终虎视眈眈,任何改革都会在外力干预下破产,而他在eu的政敌只顾着打垮他和他代表的非洲本土派,置大局于不顾。他们只能看得到眼前的事物,不知道时局的瞬息万变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伍德,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想起本次北上剿灭土着计划的前因后果,赫尔佐格总督决定想办法消除隐患,“现在不要急于动手——等到南非的局势安定下来之后,你想办法把第五步兵团的指挥官调离到外地,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最好让他直接去中东和那些阿拉伯人打交道。” “难道他得罪您了?”伍德中将好奇地问道。 “不,我已经不会被这种小事激怒了。”赫尔佐格总督哑然失笑,“我的意思是,我能理解年轻人想趁着自己还有投机本钱的时候谋取最大利益的心态,然而有些人有下注的胆子却不敢看收盘结果,这种人压根不适合投机倒把,还是找个地方养老比较好。” 伍德中将咧开嘴笑了,他很享受掌握别人前途和命运的这种满足感。 “送到哪里呢?” “他不是总想回本土吗?”总督把空盘子放到一旁,又看上了法兰克福红肠,“那就送他一个人情,把他打发去德意志。历史会向我们证明,也许天才会因为生不逢时而蒙尘,但废物放在哪里都只会是废物。” “好,莱茵区的后勤部门最近缺人,我会想办法找个机会委婉地告诉他们,这里有一位志在回归本土报答家乡的青年才俊。”伍德点头表示赞同,“至于现在,暂且让他继续逍遥自在。” 赫尔佐格不怕得罪人,也不想主动得罪人。他会对卡尔·达特曼上校进行关注,完全是因为后者的一举一动太出格了,以至于超出了军人的本分。达特曼做梦都想着找到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他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搭上赫尔佐格总督这班快车,于是投其所好地策划了各种行动以满足赫尔佐格总督平息南非状况的心愿。不料,这些讨好和奉承最后适得其反,加上赫尔佐格总督已经得知达特曼竟然临阵脱逃,于是对他的评价直线下降,只想把这个连本职工作都办不好的尸位素餐之徒扔到西伯利亚修铁路。为了麻痹达特曼,总督按特遣部队的名单给他拨去了总计一千多万欧元用来善后,但愿上校不会对这笔款项动什么歪心思。 却说卡尔·达特曼上校那晚死里逃生,一溜烟从罗德西亚坐着火车跑到了德兰士瓦,把糜烂的战局丢给了吉恩·斯迈拉斯少校。他等待了数日,见外界对此毫无反应,终于放心大胆地离开了藏身之所,回到前线视察。上校在士兵面前象征性地表扬了斯迈拉斯和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临危不惧的勇猛精神,而后表示善后工作应当交给上级负责,他们目前只需要在原地待命。如果说有什么比逃过上司的责问更让他感到欣喜,那就是赫尔佐格总督终于按照约定拨付了佣金。整个特遣部队只有一个人——迈克尔·麦克尼尔——活了下来,而且此人还在医院中接受抢救,或许这笔款项很快就要变成达特曼上校的私产了。 然而,让达特曼万万想不到的是,他跑回罗德西亚的第二天早上,就撞见了浑身上下裹成木乃伊的麦克尼尔来到他的办公室讨要那笔赏金。 “太好了……”达特曼心里把一切能诅咒的对象都骂了个遍,嘴上却装作热情,“我一直以为你已经牺牲了,可他们说没找到尸体,我就相信你还活着——” “我不死,你怕是睡不着?”麦克尼尔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托您的福,我还捡回了一条命,现在我希望您兑现承诺,把我们应得的赏金分毫不差地发下来。” 抱着文件的吉恩·斯迈拉斯从后方进入,看到麦克尼尔后吃了一惊。他一声不响地留在门口,观望着局势的发展。后方的士兵们见到长官表情如此凝重,索性也留在原地。 “好,好,好说,我现在就把支票给你。”达特曼嘴上答应着,腿却像是生了根。 “上校有些健忘啊,我说的是【我们】。”麦克尼尔沙哑着嗓子说道,“剩下那一百多人的赏金,要当抚恤金发给他们的家属。” 达特曼上校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老狐狸满不在乎地随口说道:“他们都是些无名无姓的野人,有些人举目无亲,有些人的身份是假的,你要我如何核查?现在保留地的事情已经一团糟,你就不要给我们增加负担了。” “核查的工作我来做,我去找他们的亲属。”麦克尼尔几乎是低吼着说道,“您看,这样做是否可行?” “不行,绝对不行!”达特曼一口回绝,“你们烧了大半个保留地,死伤无数,军队也要受到批评,这笔钱用来善后还差不多。麦克尼尔,你的那份我一定会给,但其他事情就不是你该考虑的了。” 麦克尼尔不答话,只是奋力向前扑去,一拳砸在达特曼上校脸上,把上校打得仰面朝天。斯迈拉斯见事态不妙,招呼手下士兵一拥而上,将正准备对上校饱以老拳的麦克尼尔从背后控制住,而后把他按倒在了地上。鼻青脸肿的上校怒不可遏地爬了起来,指着麦克尼尔对斯迈拉斯说道: “斯迈拉斯,把他给我立刻枪毙!他敢袭击防卫军指挥官,我们有权立刻开枪——” 斯迈拉斯冷冷地看了一眼歇斯底里的长官,不痛不痒地反驳道: “您就别给我们继续丢脸了,阿达尔贝特要是在这里也不会执行这种命令。” 说罢,少校挥了挥手,指着门外,让众人把麦克尼尔抬走。 “把他关起来,当病人一样对待,别把他饿坏了。”斯迈拉斯站在走廊里向着远去的手下喊道,“不出一个星期,肯定会有人把他捞出来,你们得记住这一点。” 听到斯迈拉斯暗示赫尔佐格总督的干预,达特曼满腔怒火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是知道赫尔佐格总督的态度的,那位真正的笑面虎一定会从中作梗,因为麦克尼尔对总督而言是一个更好的工具,能为总督办更多的事情。但是,他分明从斯迈拉斯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神采,他们本是一类人,同类之间只有你死我活。 抛下士兵的指挥官是没法获得爱戴的。虽然斯迈拉斯后来也被迫撤离现场,但他至少和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并肩作战,而不是像达特曼上校那样直接跑回了大后方。由于担心引发士兵的不满,上校最终放弃了处罚斯迈拉斯的念头。 tbc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20) or1-ep2:罗德西亚战记(20) 麦克尼尔曾经设想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在他的生命中头一回被投入监狱或类似的场所,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既是他故意为之,也有诸多的意外因素。在详细地分析了卡尔·达特曼上校过去二十多年以来的行为后,麦克尼尔断定达特曼不可能履行约定,用温和的手段与他交涉是行不通的。好言相劝并不能让某些人的良心活过来,达特曼上校只会不断地推卸责任直到对方失去耐心为止。于是,麦克尼尔决定铤而走险,那就是摆明自己的立场后以武力袭击达特曼上校,借此将事情闹大,即便自身受到处罚也能让这件事引起重视,最好是让持续关注事态发展的赫尔佐格总督亲自过问,那样一来达特曼上校无论如何也没有借口吞下这笔款项。 看守麦克尼尔的卫兵们很友善,他们听说麦克尼尔是前往北方剿灭土着反叛者的特遣部队中唯一的幸存者,对他好生照看,一日三餐也还算丰盛。这些守卫闲来无事时会在门外打牌,有时隔着钢化玻璃看着他们娱乐的麦克尼尔还会指点几下。一来二去,众人很快就混熟了,有人便主动和麦克尼尔聊起他被关进这处临时收押设施的原因。麦克尼尔不敢据实相告,他担心事情泄露后所有人都遭殃,只说上校似乎要侵吞死者的抚恤金。守卫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都义愤填膺,纷纷表示连死人的钱都想赚的达特曼上校已经利欲熏心到了不配做人的恶劣地步,必须找个办法认真地整治这个投机小人。 “他们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会把我放出去?”麦克尼尔经常这样询问给他送饭的卫兵。 “长官说,不到一个星期就会有人来把您放走的。” 共和历的每个月份只有三个星期,一个星期可分为十天,和麦克尼尔以往认知中的历法有着一定的差距。既然斯迈拉斯敢下这种保证,麦克尼尔也不慌乱,他悠然自得地在牢房中继续养伤,等待着那个有能力将他放走的救星出现。五天之后,恩人果然出现了,原来是专程前来看望麦克尼尔的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赫尔佐格少校没穿军服,打扮得像是要去健身的青年职业文员,唯独脸上那副险恶的表情始终改不掉。麦克尼尔猜想阿达尔贝特在奇怪的地方遗传了他父亲的特征,赫尔佐格总督总是微笑着,而阿达尔贝特则永远会让人以为他处在情绪爆发的前夕。 “我猜出来肯定会是你来找我。”麦克尼尔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那是当然,因为别人只会出于情分而挂念你,而我是领了任务的。”看起来,阿达尔贝特并不喜欢给别人跑腿,“麦克尼尔,等你出去以后最好不要对外声张,这件事我们会协助处理,大家彼此退让一步对整体而言也是好事。总督阁下已经发话了,你们这支特遣部队火烧保留地,虽然间接导致我们损失惨重,但也通过毁灭生存环境的办法根除了土着的威胁,你们算得上是南非所有守法公民的恩人。警备军总司令部也表示,抚恤金必须发到每一个死者的家属手里。” “我明白。”麦克尼尔点了点头,类似的事情他以前见过许多次,詹姆斯·所罗门又不是靠着人们对黑皮肤的同情才成为gdi军事首脑的,再说在所罗门以前已经有了美利坚合众国历史上第一位有色人种上将温伦·富勒(warren fuller)。这二人的职业能力和社交能力都远超其同僚,才能够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适当的妥协是必要的,只要能为那些队友争取到抚恤金,麦克尼尔并不在乎以什么名义。 “好,我现在出去办一下手续,你大概还要等一两天。”阿达尔贝特临走前又嘱咐了一些事,“总督阁下有个任务想交给你,他认为你很适合干这一行……详情以后再说,现在不是时候。” 麦克尼尔听说过eu有关部门办事效率的低下,所以当他在第二天早上就被通知可以离开时,他的嘴张大得可以塞下一个灯泡。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派人把他接了出来,直接送回德兰士瓦,免得麦克尼尔在罗德西亚又惹出什么麻烦。半路上麦克尼尔买了一份报纸,发现赫尔佐格总督成功地将北方的事故以火灾的名义掩盖了过去。也许以后没有人能知道真相,更不会有人知道有成千上万的土着埋骨罗德西亚,卡尔·达特曼手下的士兵们正在夜以继日地销毁遗骸。 阿达尔贝特希望把麦克尼尔安排到旅馆,但麦克尼尔认为他闯下大祸以后应当尽量避免引起关注,于是坚持要求回到原来的贫民街区。赫尔佐格少校反对这个提议,然而他终究没法替麦克尼尔做决定,只得放麦克尼尔返回那个由白人和土着黑人混居的社区。 麦克尼尔并不是真的反对阿达尔贝特的安排,他的目的是回去看望杰克·兰德。当麦克尼尔出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时,是老杰克收留了他并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不然他也许会露宿街头而后成为打家劫舍的匪徒。麦克尼尔发自内心地感谢老杰克的善举,在这个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的年代,这样轻易地相信陌生人的好人已经不多了。 “我应该劝他以后提高警惕,免得碰上歹徒。” 麦克尼尔乘着出租车返回街区,意外地在那家疑似卖假酒的酒馆里发现了老杰克。他一眼望去就察觉到老人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看起来最近的生活状态还算不错。麦克尼尔想要给老人一个惊喜,又怕老人突发心脏病,最后决定站在门外远远地喊老人的名字。老人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揉了揉眼睛,确认来者是麦克尼尔后,步履蹒跚地走到麦克尼尔面前,和他紧紧地拥抱。 “我就知道你能活着回来……你是能给别人带来好运的人物。”老杰克拉着麦克尼尔走进酒馆,“坏消息就不要说了,说说你在罗德西亚都见到了什么——也许我们可能去过同一个地点。” 麦克尼尔想起那处奇怪的地下军事设施,便首先向老人讲起了和那座设施有关的情况。听到麦克尼尔对地下设施的描述后,老人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当年在罗德西亚服役时的故事。虽说老人当时只是个普通士兵,他的人生经历比起大多数同龄人也算丰富多彩,其中更有许多外人永远无法得知的秘密。 “共和历150年雾月鹅日(皇历1941年10月),我们在遥远东方的对手入侵了马达加斯加,以印度人为主力的军队在岛屿的东岸登陆了。”老杰克给麦克尼尔拿来几瓶酒,摆在桌上,继续说着他的故事,“当时,马达加斯加公署出现了内乱,一批军官自行成立了一个没有合法身份的军管区;同时,土着叛乱也爆发了,整个马达加斯加乱成一团。那时候我们都相信敌人很快就要在莫桑比克海岸登陆,不知是什么人提议用地堡群来阻挡敌人的攻势,这些地下设施就是这种背景下出现的。” 当然,敌军最终并未能够在东非公署境内登陆,这些措施也都成了无用功。对老杰克以及那个年代的年轻人来说,这是一件幸事,他们能够享受完整的人生而不是被拉去填战壕。借着酒劲,老杰克又向麦克尼尔讲述起了当年他们在这些地下设施内的生活状况。为了方便以预定策略对抗敌军,许多地下设施的墙壁上都画着行军路线,只要敌人敢从莫桑比克入侵罗德西亚,这些守军就能按照预定计划直接反击。倘若计划出了差错,那是巴黎方面的问题,而他们只需要执行。 “等等,你是说,你们那时候会选择把当前使用的作战方案直接画在墙壁上?”麦克尼尔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是习惯还是上级要求?” “都有。”老杰克没有给出准确答复,“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麦克尼尔想到了一个最荒诞却又最悲哀的结论。他们在地下设施中发现的路线图很有可能不是留在那里的队员画的,而是在他们走后才被其他队员发现,而队员们也许误认为这些图案是指示的一部分,于是决定原封不动地照办;同时,提前在这里设伏的土着和布里塔尼亚人也许已经看到了同一面墙壁上的画,并据此设立防线。这样一来,那些人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连带着那些土着的性命也失去了价值,他们似乎都只是按照别人早已写好的剧本上演着蹩脚而滑稽的戏剧。 “没什么,我想到了我那些战友,他们太惨了。”麦克尼尔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睛,“我那个副队长,他只是通信公司的一个普通工人,工作就是到处检修设备。他这一死,他父母和妻子孩子的生活都没了着落……我一定要替他们把这笔钱拿到手,然后发下去。” “你做得没错,我支持你。”老杰克郑重地拍了拍麦克尼尔的肩膀,“人这辈子总要有勇气去挑战一些不敢想的事情。我没那个本事,你有。” 麦克尼尔没有认真地调查这些人的家庭背景和生活状况,他只是隐约地想起达特曼上校曾经说过,这些雇佣兵都是急着拿钱的穷人——自然也包括麦克尼尔,他是地地道道的身无分文的无业游民。达特曼上校明知这笔钱对那些家庭意味着什么,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侵吞,这种丑恶行径已经超过了麦克尼尔的忍耐底线。他赞同为了更大的事业做出一些必要的牺牲,而这种纯粹为了谋私利的行为绝不能成为冠冕堂皇的借口。 “过几天我可能又要外出。”两人把酒言欢,酒喝完了,便开始谈起工作,“我在南非这里唯一挂念的就是您,按我以前和您讲好的,我那份佣金就交给您保管。您要是想购置些新东西,随便使用,不用委屈自己。” 麦克尼尔仔细观察着老杰克的脸色。他从老杰克身上发现了比前些日子更积极的心态,这种转变必然事出有因。果然,老杰克连连摆手,窘迫地对麦克尼尔说: “我不要你的钱……我有钱,我现在有钱了。” 麦克尼尔大喜,他知道老人平日没有其他手段捞外快,唯一的发财希望就是那些彩票。他靠近老人,抬头看了看正在专心致志地擦酒杯的老板,小声问道: “真的中奖了?” “中了,这还能有假?” “多少钱?”麦克尼尔努力平复心情,不让心脏从喉咙里跳出去。 “三百万,我看已经不少了。”老杰克压低声音说道,“那时候我以为他们骗我……我心想,我都快八十岁了,这些骗子从我身上也榨不出什么油水,让他们来!然后,我就砸锅卖铁凑钱去罗德西亚领奖,那时候我感觉心脏病都快发作了……”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友善地询问当时的详细情况: “外人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 “他们以为我好骗……”老杰克诡异地笑了起来,“我开了空头支票,雇人冒充我,然后自己穿着大熊猫玩偶服装去把那笔钱领到手了……不会有人真的想打劫一个退伍老兵?” 麦克尼尔想到老杰克在大热的天气穿着熊猫玩偶去领三百万欧元,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背过气去。老杰克见麦克尼尔这么开心,索性也跟着他一起笑了。 “所以说,我现在不缺钱了。”老杰克郑重地说道,“我还住在这里,一来是舍不得这么多年以来认识的邻居,其次是我已经习惯卖报纸的生活了。不过,你可不能像我一样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我用来买彩票的钱本来是你的,要是你打算用这笔钱做生意,我也会支持的。” “算了,我不是做生意的料。”麦克尼尔叹了口气,“您把这些钱保护好,等我回来以后,我会给您一个妥善安排的。” or1-ep2 end OR1-EP3:血之纹章(1) or1-ep3:血之纹章(1) 尽管公众对罗德西亚北方意外发生的火灾事故怀着重重疑虑,他们那有限的精力很快就被转移了。仅仅一个星期之后,人们便不再议论这些灾难,而是开始讨论其他抓住他们眼球的新猎奇消息。防卫军和赫尔佐格总督准确无误地把握住了公民的心理,他们相信只要等待足够长的时间,就能让那些出于一时好奇才投入精力的追击者全部偃旗息鼓。这样一来,不仅没有人在乎火灾的前因后果,连军队自身都选择性地忘记他们还有一支可能造成麻烦的特遣部队。这是阿达尔贝特为麦克尼尔想出的计策,他认为必须让防卫军或警备军不再认为和特遣部队有关的善后工作是个威胁,麦克尼尔才有机会为那些死者讨要应得的赏金。 在从秘密监狱中返回原街区约一个星期之后,麦克尼尔接到了赫尔佐格总督的通知,总督邀请麦克尼尔去他的私宅做客。麦克尼尔早已从帕拉斯卡斯神甫那里听说总督要交给他一项重要任务,早有准备的麦克尼尔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那处住宅区,这回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在门口警卫羡慕的眼神中走进去了。上次他来到这里时,还是因为身无分文、走投无路,迫不得已地选择了一种出格的方式希望博取赫尔佐格总督的关注——现在想起来,他只觉得有些好笑。 警卫还记得这个当时打着黑色雨伞来到门前求见总督的青年,他在向管家确认了消息属实后,便打开大门放麦克尼尔入内。 “你是怎么做到的?”警卫饶有兴趣地看着身穿皮上衣的麦克尼尔,“没想到总督阁下居然真的会邀请你来访问。” “商业机密。”麦克尼尔轻描淡写地说道,“这可是拿命换来的,一般人学不到。” 赫尔佐格总督所在的豪宅区同样有着悠久的历史。这些城堡式的建筑原本就是殖民机构为上流社会建造的,多少年以来没有任何出身平民的人能够入住这里,而赫尔佐格总督的房产还是他的父辈留给他的。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少校并不喜欢这里,据赫尔佐格少校本人说,他总觉得这些仿古堡的宅子里藏着土着的鬼魂。 在门外整理仪容的麦克尼尔遇到了身穿西服的管家,上了年纪的管家知道他是被总督邀请来的客人,连忙拉着麦克尼尔来到了会客厅。赫尔佐格总督就在那里和另外一名客人交谈着,一见到麦克尼尔出现在门口,总督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主动和麦克尼尔握手问好。 “你们来认识一下。”总督首先指着麦克尼尔,“这就是罗德西亚的英雄,他和他的队员们烧死了成千上万的土着,那些家伙以后再也没机会危害我们eu的守法公民了。”说罢,总督又指着那位依旧傲慢地坐在沙发上的客人,对麦克尼尔说道:“这位是弗朗索瓦·玛尔卡尔(fran?ois alcal)先生,他们这个家族号称是eu的无冕之王。” 如果说雅各·赫尔佐格显得瘦削而文质彬彬,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就是一个高大壮硕的人形坦克,麦克尼尔很难想象有着这样体格的人会在商业谈判中给对手形成一种怎样的压力。他并不了解那些对于普通eu公民来说属于常识的知识,但他总归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和玛尔卡尔家族有关的新闻。这个掌控着eu经济命脉的家族似乎热衷于附庸风雅,以和旧贵族家族之间的联姻而自豪。如果不是因为eu和布里塔尼亚帝国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张,想必玛尔卡尔家族不会介意从帝国招募一些落魄贵族。他们已经在这么做了,从帝国而来的流亡者或多或少都受到他们的资助。 “幸会。”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只是微微向着麦克尼尔颔首,甚至不打算从沙发上站起来。麦克尼尔敏锐地察觉到赫尔佐格总督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不满,似乎在怪罪玛尔卡尔先生没有给客人以应有的礼遇,但这种不满几乎是在一瞬间变消失了。总督请麦克尼尔在一旁就坐,等麦克尼尔坐好后才继续开口讲话。 “总督阁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想到要请一个身份不明的无业游民参与此事。”未等麦克尼尔说话,弗朗索瓦·玛尔卡尔粗声粗气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们不能节外生枝,eu在国际社会上几乎没有盟友,举目四望,都是我们的敌人。如果说我们和布里塔尼亚帝国有什么仇恨,那也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只要布里塔尼亚帝国不想把他们那套愚蠢的君主统治施加给新大陆以外的民众,我们之间还是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麦克尼尔没有说话,他人微言轻,所谓的面子都仰仗着赫尔佐格总督的支持,万一他的发言让总督难堪,已经在南非得罪了达特曼上校的麦克尼尔将寸步难行。 “……你不会想要和你的同胞自相残杀?”弗朗索瓦·玛尔卡尔见到赫尔佐格总督不为所动,语气逐渐变得有些疑惑,“别犯傻了,咱们都是一把年纪的老头子,别和年轻人一样执着于什么认同……” “同胞?”赫尔佐格总督自言自语道,“我没有同胞。我和布里塔尼亚人说着一样的语言,却和他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我做着eu的公民,身上却贴着背叛者的标签……弗朗索瓦,我已经六十岁了,我想做些能被我们的子孙后代铭记的事情。” 就麦克尼尔所了解到的情况,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和雅各·赫尔佐格原本是盟友,当赫尔佐格在德意志就任督政官时,弗朗索瓦·玛尔卡尔为他的竞选前后操劳,不惜得罪一些和玛尔卡尔家族有着传统共同利益的势力。结果,赫尔佐格总督在督政官卸任后就灰溜溜地滚到了非洲,弗朗索瓦·玛尔卡尔的投资可谓是彻底失败了。如今,玛尔卡尔先生还未彻底抛弃赫尔佐格,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指望这位在eu声名显赫的财阀大亨继续像以往一样不遗余力地支持夕阳西下的赫尔佐格,无异于痴人说梦。 弗朗索瓦·玛尔卡尔有些烦躁地解开衣领,他依旧不适应非洲的天气。很遗憾的是,这些老房子里没有空调,任何人都必须忍受当地的气候,总督本人也不能例外。 “你在玩火。” “谢谢夸奖,你也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为两派不同人马同时提供资金。”赫尔佐格总督笑道,“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内部矛盾很快就要公开化了,但那些尸位素餐的元老院议员根本不敢插手。我有预感,这是我国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唯一的机会,以如此低的代价消灭一个潜在对手……弗朗索瓦,真正阻碍我们两国之间合作的,不是我方的敌意,而是他们的。你以为是我国的老古董妨碍我们做生意,其实是布里塔尼亚帝国自始至终没有放弃过消灭我们的打算。” 麦克尼尔目不转睛地听着两个老人谈论着eu和布里塔尼亚之间的关系,他已经看到了赫尔佐格总督即将采取的对策。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在布里塔尼亚帝国有着很多生意,这些生意足够组成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络,而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神甫可以借着参加慈善活动作为幌子,开始对布里塔尼亚帝国进行秘密干涉。他有理由相信总督将他作为最重要的棋子安插在队伍中,但不排除总督也派遣了其他人前去进行渗透破坏。 “没有必要。我们是这世界上唯一的文明国度,是扞卫了共和遗产的灯塔。”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兴致索然,“野蛮人总有一天会拜倒在文明脚下,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 “玛尔卡尔先生,自古以来文明被所谓野蛮摧毁的案例也数不胜数。”麦克尼尔终于忍不住了,“您认为日耳曼人比罗马人更文明吗?如果您承认野蛮的日耳曼人摧毁了罗马文明,就该承认在您看来落后的布里塔尼亚帝国有能力威胁到我们。” 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完全没理睬麦克尼尔的话,依旧自顾自地和赫尔佐格总督交谈。双方的争论焦点在于成本,赫尔佐格总督本人实际上完全没有投入任何东西,而一旦行动失败或是被布里塔尼亚帝国方面察觉,玛尔卡尔家族在帝国的所有生意就全部告吹了。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就算再怎么胆大妄为也不敢拿家族的命运作为赌注,他坚决反对赫尔佐格的冒险方案,就算赫尔佐格打定主意要实施,他也只会选择提供不足以引火烧身的有限协助。 赫尔佐格总督决定留二人吃午饭,午餐很丰盛,须发皆白的老管家殷勤地往餐桌上端着一盘又一盘美味佳肴,但在座的三人几乎没有动刀叉的心情。赫尔佐格总督的顽固不仅超出了弗朗索瓦·玛尔卡尔的想象,也让麦克尼尔感到震惊。总督会落到今天这种几乎被所有人孤立的地步,一方面是运气不好,另一方面也许是他的性格使然。 “我必须要提醒你,本届内阁的态度和你的方案是互相抵触的。”一向消息灵通的弗朗索瓦·玛尔卡尔随口说着对别人而言属于最高机密的情报,“他们认为如果布里塔尼亚帝国持续衰弱,在我们介入以前,我们的老对手就会把整个太平洋变成内湖,到时候情况会变得更加棘手。” “胡说八道,他们什么时候产生了这种错觉?”赫尔佐格气得把叉子摔在一旁,“把太平洋变成内湖?……我们的敌人如果有这种本事,他们早就打过西伯利亚了,还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在岭北修建防线?” “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清楚那些只想着捞钱的家伙在想什么。”弗朗索瓦·玛尔卡尔连忙安慰赫尔佐格,“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就算你成功了,也不会有人因此而对你感恩戴德……对了,我们这位麦克尼尔先生的具体工作是什么?” 麦克尼尔意识到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单词,赫尔佐格已经把他想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他的任务是确保布里塔尼亚帝国正在内斗的双方落到两败俱伤的结局。”赫尔佐格总督解释道,“不管是希望大权在握的皇帝还是想要确保特权的大贵族,他们对eu来说都是祸害。查尔斯皇帝即便获胜也不会彻底消灭贵族群体,为了转移矛盾,他只会对外发动战争;而那些贵族若是得逞,他们对领地的控制力将上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布里塔尼亚帝国将变成类似神圣罗马帝国一样的邦联,我们eu在帝国本土的经济利益也将受到严重影响……总而言之,我们要削弱布里塔尼亚本土势力对帝国的控制力,只要我们掌握了帝国的经济,皇帝和贵族都只是我们的傀儡。” 麦克尼尔感到疑惑不解,他连忙插话道: “等等,如果布里塔尼亚四分五裂,对eu来说应该是好事才对。” “年轻人,你没去过布里塔尼亚帝国,你也不了解布里塔尼亚贵族究竟是一种什么生物。”赫尔佐格总督笑着摇了摇头,“等你到了那里,就会知道他们不过是一群不可理喻的牲口……连牲口都不如。” 不过,和接下来的内容相比,任务本身反而变得无关紧要了。赫尔佐格总督向弗朗索瓦·玛尔卡尔提出设立一个专门为那些暗中执行特殊任务的死者发放抚恤金的基金会,并将其伪装成一般慈善组织。这才是赫尔佐格真正送给麦克尼尔的大礼,他不仅要亲自过问抚恤金问题,还要用真正有效的手段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有了这种表态,赫尔佐格总督相信麦克尼尔会毫无顾虑地为他办事。 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听完了赫尔佐格总督的叙述,以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 “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我看不到这种投资的任何价值。” “你就这么看:我是年纪大了,有钱没处用。”赫尔佐格总督望着窗外的落叶,疲惫的双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哀伤。 tbc OR1-EP3:血之纹章(2) or1-ep3:血之纹章(2) 直到从赫尔佐格总督的宅子那里返回以后,麦克尼尔才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失误。向着一条河流中长期排放剧毒物质确实能够让它变成一条有毒河流,但少数毒素的影响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这样一来,麦克尼尔当时作出的判断是失败的,向河流中投毒并不能对那些土着造成任何伤害。这并不是麦克尼尔的责任,他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见过真正的海洋或河流了,泰伯利亚将这些水体统统化作了生长泰伯利亚的温床。但是,每当麦克尼尔回想起这个失误,他依旧会感到自责。鲁莽和自以为是断送了一百多人的性命,他们本来不必在这种鬼地方白白丢掉性命,而他们也无法预料到心怀鬼胎的达特曼上校会食言。无论出于道德还是利益的角度,麦克尼尔都必须忠实地履行自己的义务,让那些死者得以瞑目。他不想再考虑任何有关土着的事情,手上沾满土着鲜血的人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顺着无法更改的道路狂奔直到车毁人亡。 他还有很多放心不下的事情,其中自然包括老杰克。老杰克无儿无女,他死后这三百万欧元大概只会留给麦克尼尔,但麦克尼尔从未把这笔钱看作他应得的财产。麦克尼尔不在乎钱,他过去也很少真正为生计操心。他的养父是全世界最有权势的军事统帅之一,连nod兄弟会在东半球的首脑都是詹姆斯·所罗门的傀儡,麦克尼尔的青年时期可谓是顺风顺水,他真正的苦难是从中年开始的。尽管如此,麦克尼尔一向认为自己遭受的一切和那些生来贫穷的人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假如有机会,他更愿意把钱财分给那些穷人。 “过几天,我要去布里塔尼亚帝国,可能要过很长时间才能回来。”迈克尔·麦克尼尔向老杰克道别,“您多保重,等我回来以后,我会想办法把您接到欧洲本土去养老……这地方不适合老年人。” 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神甫在不久之后就找到了麦克尼尔,把麦克尼尔的新身份告诉了他。麦克尼尔本来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黑户,和他的身份有关的一切文件都是防卫军伪造的,现在再多伪造一个身份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布里塔尼亚帝国只会被这些假情报弄得晕头转向。目前,迈克尔·麦克尼尔的身份是一个随同帕拉斯卡斯神甫前往布里塔尼亚帝国参加慈善活动的年轻商人,有弗朗索瓦·玛尔卡尔为他作保证。麦克尼尔一听到这种说法就凭借直觉认为不靠谱,他的言谈举止根本不像商人,去了布里塔尼亚帝国以后必然在短时间内暴露。 “那没关系,总督已经决定请人来认真教您怎么说话。”帕拉斯卡斯神甫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期待着您变成一个合格的商人。” “算了,这学不来——”麦克尼尔叫苦不迭。 “您就不要推辞了,总督说您有这种本事,一定能办到。” 除此之外,帕拉斯卡斯神甫还提醒麦克尼尔:布里塔尼亚帝国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国度,平民和贵族之间的界限就像天堑一样不可逾越。麦克尼尔这样随意对待陆军上校乃至总督的【乱民】,放在布里塔尼亚帝国早就被逮捕然后迅速处决了。连一向目中无人的eu也经常警告前往布里塔尼亚旅游或工作的公民,一定要遵守当地的规矩,不要把自由散漫的作风带到布里塔尼亚帝国去,更不要向布里塔尼亚人宣传一些不该说的言论。 这个庞大的非官方代表团汇集了eu的诸多精英,有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这样的神职人员,也有许多商业精英、工程师、科学家,他们去往布里塔尼亚进行访问的目的是宣传慈善活动,并号召各国在日后的技术研发上更多倾向于民用领域以直接地改善民众的生活质量。帕拉斯卡斯本人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主角,他已经得到风声,只要他能够把这次的活动圆满完成,他就有望晋升成为主教——然而,教会上次也是这么说的。麦克尼尔和帕拉斯卡斯神甫开玩笑说,教会和防卫军一样不靠谱,从来不兑现承诺。神甫听了也并不气恼,只说教会是个靠着年龄混资历的地方,他这样的年轻人大概没什么希望获得晋升。 被安插进代表团的麦克尼尔西装革履,和神甫一起来到了机场,那里有其他的代表团成员等待着他们。神甫叮嘱麦克尼尔,整个代表团内除了神甫本人以外没人知道麦克尼尔的真实身份,因此他希望麦克尼尔千万不要在闲聊中把自己给暴露了。 “我像是那种人吗?”麦克尼尔像是受了挑衅一样,“您信不过我,这是对我的侮辱。” 果然,麦克尼尔自始至终表现得十分冷淡,以至于众人都认为他只是帕拉斯卡斯神甫的保镖。等到气氛热烈地互相交谈着的代表团成员们上了飞机以后,麦克尼尔选定了神甫旁边的座位,然后在短短两分钟之内就陷入了沉睡。神甫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在麦克尼尔身旁,开始认真地祷告起来。只有祷告能让他忘记人世间的一切烦恼,人生苦短,太过空虚和太过充实都是一种酷刑。 麦克尼尔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抵达了布里塔尼亚帝国首都潘德拉贡。他顺着窗户向外望去,首先发现机场的建筑风格十分复古,和eu那些为了提高效率而设计得千篇一律的大楼有着显着的差距。连地勤人员的服装也像是从共和历1世纪(皇历19世纪)的油画中钻出来的一样,麦克尼尔猜想这些华丽却不实用的服装一定给布里塔尼亚帝国公民的日常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 他想要第一个走下飞机,但他回想起了帕拉斯卡斯神甫的告诫,于是乖乖地留在神甫身后。一行人向着出入境管理处走去,那里的工作人员正在尽职尽责地盘问每个人的身份和动机,尽管这些工作人员也许已经从媒体上得知他们是专程前来参加慈善活动的外国友人。 “姓名?” “迈克尔·麦克尼尔。”麦克尼尔懒洋洋地对眼前戴着眼镜的工作人员答道。 “年龄?” “28岁。” “这上面写的是29啊。”工作人员疑惑地问道。 “啊?有这回事吗?”麦克尼尔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个严重错误,“哦……我们家算年龄的方法和官方不一样,我记错了,抱歉。” 麦克尼尔担心这个差错引起布里塔尼亚帝国方面的警觉,好在这只是个差距,此后的盘问有惊无险地结束了。如释重负的麦克尼尔立即跟上了神甫的脚步,他们还要在这里等候布里塔尼亚帝国方面派来迎接他们的代表。代表应该早些到场,而不是让代表团在这里等待,看来布里塔尼亚方面的态度并不友好,而且打定主意要给eu一个下马威。 “我看这里还不错,没想象中那么糟糕。” “老弟,你该去编号区看看。”帕拉斯卡斯神甫见四周无人,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们的编号区情况可比我们的殖民地糟糕多了,南美洲的某些地方根本就是人间地狱。” “有多糟糕?”尽管知道这种对话可能带来危险,麦克尼尔还是无法按捺自己的好奇心。 “生不如死。”神甫叹道,“而且,不仅是那里的平民……连同出生在那里的贵族也受到歧视。这情况就像我们在南非的总督阁下一直得不到本土重视一样。” 正当他们还在讨论这些对布里塔尼亚不利的话题时,布里塔尼亚人的惊呼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名穿着礼服的青年男子正昂首阔步向着神甫走来,他生着典型的布里塔尼亚人相貌,眼睛和鼻梁却像是雅利安人——一种几十年以前在eu曾经颇受欢迎的伪科学学说中提出的人种。这位仪表堂堂的贵族青年先是向着帕拉斯卡斯神甫弯腰鞠躬,而后自我介绍道: “欢迎各位来到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我是皇帝陛下派来迎接各位的特使,布拉多·冯·布雷斯高(bradow von breisgau)。” 这句话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不仅是周围的布里塔尼亚人,连代表团内都在议论纷纷。 “他就是当代的布雷斯高公爵……” “听说他是查尔斯皇帝手下的重臣啊……” 帕拉斯卡斯神甫丝毫没有受到这些议论影响,他做足了功课,知道帝国会派出这位经常和eu打交道的贵族来迎接他们。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历史上,布雷斯高家族一向以在纷乱局势中纵横捭阖、力挽狂澜而闻名,他们最出色的一次博弈莫过于在南北战争期间凭借种种手段遏止住了受洛伦佐·il·索雷西公爵(lorenzo il resi)控制的南军,为北军取得胜利争取了时间。后世的历史学家经常说,如果没有布雷斯高家族的努力,阿尔托·维因伯格(alto weberg)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找回正统继承人并强迫索雷西公爵回到谈判桌上。 “真是可悲啊,世人只记住了维因伯格的奋起,忘记了布雷斯高的牺牲。”连赫尔佐格总督本人都曾经这样感叹。 布拉多和帕拉斯卡斯神甫友好地握手,神甫向他逐一介绍在场的eu代表团成员。轮到麦克尼尔时,神甫显得格外热情,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 “这位是迈克尔·麦克尼尔,他是玛尔卡尔家族在南非的生意负责人。”神甫言之凿凿地说道,“别看他是平民出身而且还不到三十岁,目前已经是南非总督的座上宾了。他手下还管理着一个基金,流动资金大概有两千多万欧元……” 麦克尼尔正为这种恬不知耻的谎言感到羞愧,却见布拉多友善地向他伸出手,只好硬着头皮和公爵握手。公爵颇为感慨地说道:“看来你们eu真是藏龙卧虎。我扪心自问,如果我也是个平民,白手起家地获得上流社会的重视是根本不可能的。” “其实也没有那么神奇。”麦克尼尔忍不住说道,“只是因为我要给总督做些工作——” “对,他认识总督的儿子,还救过总督……啊不,救过总督的儿子一命。”帕拉斯卡斯神甫吓得语无伦次,生怕麦克尼尔不慎说出能被人当作证据的实话,“人哪,就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样的,也无法预测。你说一个平民,怎么就能有机会认识总督的儿子呢?想都不敢想……” 布拉多别有深意地看了麦克尼尔一眼,没多说什么。 布里塔尼亚帝国方面决定就近将代表团安排在eu使馆附近住宿,这正中帕拉斯卡斯神甫下怀。他对麦克尼尔说,这样一来就算发生突发事件,料想布里塔尼亚人不敢直接冲击eu大使馆,他们也好在使馆内避难。载着代表团的车队路过使馆区,麦克尼尔意外地发现居然有三家使馆的门口写着汉字,不由得感到惊讶。他连忙向帕拉斯卡斯神甫问起这件事,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三家使馆呢,一家是日本的——你知道,他们离不开汉字。”帕拉斯卡斯神甫娓娓道来,“另外两家嘛,一家属于我们的老对手他们朝廷的,另一家是南庭都护府的。” “……南庭都护府,是大洋洲?”麦克尼尔回想起他少得可怜的国际关系知识,“这都护府应该是听命于朝廷,为何会单独设立使馆?” “哎,这件事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确切地说,他们在71年以前就分道扬镳了,只不过名义上还保持着皇帝和藩王的关系。不过,为了避免外人说三道四,这南庭的使馆名义叫办事处,主官也比朝廷的大使低一级,算是给了宗主一个面子。” 麦克尼尔对这里的一切感到好奇,他在抵达旅馆后不久就决定前来使馆区查看情况。然而,他刚接近那家属于南庭都护府的使馆,就被一个穿着长衫的大胡子亚洲人拦住了。 “what the hell are you dog here? thisis not the street of the united republic of europia” 麦克尼尔悻悻地返回了旅馆,看来这些亚洲人并不喜欢外人造访他们的私人空间。 tbc OR1-EP3:血之纹章(3) or1-ep3:血之纹章(3) 皇历19世纪初期,联合王国在和法兰西共和国的战争中失败,被迫逃往北美殖民地躲避,定都于东海岸地区。但是,联合王国及后来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始终担心来自欧洲的复仇者杀到新大陆来追魂索命,这种恐惧驱使着他们不断向西侵略扩张,直到控制了整个北美。在那之后,帝国在西部地区建造新都【潘德拉贡】,以纪念被称为布里塔尼亚帝国皇室祖先的亚瑟王。经过一百余年的发展,新首都逐渐变得繁荣起来,但和巴黎、洛阳相比还有着较大差距。在这座城市中,皇帝的权威至高无上,没有任何建筑物的高度可以超过皇宫,这导致任何一位建筑师都不能通过建造高楼大厦来增加可接纳的人口密度,最终使得潘德拉贡城区规模越来越大,形成了恶性循环。麦克尼尔在来到潘德拉贡的第一天,就目睹了一场规模空前的交通拥堵。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官员们似乎乐于让民众跨过大半个城市去工作,这样一来每天花费好几个小时赶路的公民们就没有机会胡思乱想。 “这可真蠢。”麦克尼尔摇头叹息。 “您要清楚,大多数人宁可面对交通拥堵也不想面对贵族……贵族是另一种不同的生物。”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神甫正在吃早饭,他招呼站在窗边的麦克尼尔也来用餐,“我们今天要参加一个展会,向这些贵族老爷介绍一些对他们而言也许有利用价值的新技术、新产品。我听说您有很多奇思妙想,到时候也许能派上用场。” “我并没有什么奇思妙想,都是借用了别人的观点……”麦克尼尔惴惴不安地答复道。 “无所谓,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要听到的话。只要谎话说得好,没人在乎事实。” eu大使馆和当地的一些企业同时还经营着见不得人的地下生意:流亡。几乎每年都有布里塔尼亚人选择流亡到eu,有些人是被贵族压榨的平民,另一些则是落魄贵族,有时其中甚至还包括在斗争中失败的大贵族。如果麦克尼尔没有承担着更危险的任务,他也想看看这些流亡者是怎样落到这种地步的。按理说,如果老老实实做着本分工作也不能在布里塔尼亚帝国正常生活,那么帝国的秩序恐怕已经崩溃了。既然这个占据整个新大陆的君主制国家现在依旧稳如磐石,其中必然有属于它自己的一套独特办法。 麦克尼尔不喜欢这种虚伪的场合,他也不想参加这种活动。当帕拉斯卡斯神甫把他硬塞进一套西服里时,他只感觉自己的思考能力都被剥夺了,仿佛这套标志着他体面身份的西服才是头脑,他本人是个照章办事的傀儡。麦克尼尔僵硬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向着神甫问道: “这种打扮怎么样?我感觉糟透了……” “你现在就像服装商店门口用来挂衣服的假人。”神甫哈哈大笑,“麦克尼尔,放轻松一些,这不是上战场。” “然而,我并不了解除了战场以外的其他场合应该是什么样的。”麦克尼尔苦恼地说道。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紧张的时候。如果你信得过布里塔尼亚人,你可以和布雷斯高公爵多聊聊,他算是个同情者。”帕拉斯卡斯神甫说出了一个重磅消息,“别误会,他也仅仅是同情者而已。我们eu是这个世上唯一的共和国,其他任何外国友人想要学习我们的理论和学说都要承担着世俗的骂名,有时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做了什么足以体现同情的事情?”麦克尼尔饶有兴趣地询问道。 “很多。他曾经默许一些贵族流亡到我们这里,也曾经支持过布里塔尼亚的立宪派。说起这个,皇帝的权力在名义上是不受任何限制的,可布里塔尼亚的历史上却没有多少皇帝真正享有这种权力,那全是因为权力寄托在人身上。”神甫感叹道,“而这个查理三世,恐怕是个百年一遇的霸主。” 穿着西服的麦克尼尔感觉有些闷,他决定去门口看看。eu大使馆门前挂着两面国旗,一面是蓝底十二星旗,另一面是蓝底白鹰旗。前者象征着eu刚建立时的12个加盟共和国:法兰西共和国、意大利共和国、那不勒斯共和国、西西里共和国、瑞士联邦、莱茵邦联、巴达维亚共和国、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联邦(后解体)、达尔玛提亚共和国、爱奥尼亚共和国、普鲁士共和国、大奥地利合众国(后解体)。后者象征着自罗马帝国毁灭以来一切试图在同一面旗帜下以罗马的名义重新统一欧洲的那些古国。麦克尼尔站在国旗下,仰望着两面蓝色旗帜,心中涌动着些许豪情。华盛顿失败了,美利坚合众国从未存在过,但反抗君主制的烈火终于在旧欧洲燃起,成为了人类世界仅存的希望。这人间不该成为君主的私产,麦克尼尔一直相信这一点。 他继续向前,来到隔壁的其他大使馆。然而,让麦克尼尔有些失望甚至恼火的一幕再次上演了,昨天那个碍事的大胡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喝令他滚回自己的使馆区。麦克尼尔不想给别人惹麻烦,只得选择了退让。他很奇怪为何那个大胡子会这么乐于挑衅别人。 早上八点左右,麦克尼尔决定前往会场。会场离使馆并不远,步行不超过两个小时就能抵达。当盛装出行的麦克尼尔出现在大街上时,周围的路人纷纷退避,仿佛看到了瘟神一样。麦克尼尔轻而易举地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习以为常的恐惧,这种畏惧是装不出来的,它已经深入骨髓,成了大多数人从出生开始就必须铭记的生存法则之一。平民是贵族的奴才,不想做奴才只有死路一条,或者也可以选择去eu谋求生路。 他们害怕麦克尼尔,害怕他身上的一切标签。这是个贵人,是不同于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的上等人,平民应该和他们保持距离并表现出应有的尊重。 “他们真可怜。”麦克尼尔自言自语地说道,一旁的神甫表示赞同。 “不能怪他们……我们要庆幸自己不必从小学着做奴才。”神甫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沮丧,“这些平民当中,可能就会出现下一个时代的伟人,可能会有下一个波拿巴或是爱因斯坦……” “爱因斯坦后来不是流亡去了布里塔尼亚帝国吗?”麦克尼尔提醒他。 “是啊,那是我们eu历史上少数比布里塔尼亚帝国还疯狂的年代。”神甫叹息道。 突然,前方响起了刺耳的枪声。两人大惊,逆着四散逃开的人群向前奔跑,很快变来到了事故发生的现场。一名穿着礼服的中年男子右手拿着手枪,左手放在一旁的轿车上,怒气冲冲地指着躺在地上的青年骂不绝口。麦克尼尔看到这位肤色较深(但并非全黑)的青年身下已经被鲜血染红,眼见是活不成了。 “老子一天的兴致全被你毁了。”中年贵族还在叫骂不停,“这年头的平民越来越嚣张了……” 从叫骂声中,麦克尼尔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这名贵族正在闯红灯,不巧撞到了从人行横道路过的青年。本来遇到这种事,应当是平民立即退让,但青年不仅不退缩,反而和贵族理论起来,结果被愤怒的贵族当场开枪打死。周围那些还在围观的平民议论纷纷,都说这个不懂规矩的混血青年算是白死了。 “太不像话了。”麦克尼尔勃然大怒,“这算什么?贵族就可以随便杀人?” “你可安分些!”神甫连忙把麦克尼尔向后拽,“他们也会按照规矩把罪犯逮捕的……只不过会马上无罪释放,没听说过哪个贵族当真被判刑。” 麦克尼尔心头一股无名火压不住,正要挣脱神甫,却听见一旁有人叫好:“说得对!别说贵族,皇帝也不能随便杀人,更何况杀的还是外国公民。” 麦克尼尔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和他见过两次面的大胡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和前一次相比,大胡子没有穿着长衫,而是身着一件浅蓝色的军服,戴着一顶有着金色五角星帽徽的大檐帽,肩上有着两条黄线夹一条白线的肩章,上面点缀着三颗金星。让麦克尼尔感到有些滑稽的是,这大胡子青年不仅留了一把长胡子,还和他的大多数同胞一样蓄着长发,使得这副尊容颇有些古代人穿西服的错乱感。 中年贵族见一名穿着外国军服的军官来到他面前,语气不善地问道: “你是哪位?” “本官是南庭都护府驻布里塔尼亚帝国办事处陆军武官,正参领王双。”自称名叫王双的大胡子军官说道,“被你开枪打死的这位,是我们的工作人员。我希望你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们希望皇帝陛下给出一个妥当的说法。” 中年贵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冷笑道: “一个平民,死了也就死了,你们还会在乎平民的死活不成?如果你们想要补偿,我会一分不少地赔钱。” “看来阁下不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局面啊。”王双也笑了,不知是讽刺对方的无知还是嘲笑贵族的自以为是,“平民?让我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此人是我们南庭的世袭正二品男爵,论官衔待遇比本官还高,他这肤色不过是遗传自生母而已,你凭什么断定他是死不足惜的平民?”见对方一时语塞,王双步步紧逼,“我记得按贵国的法律,故意谋杀贵族一律按死刑处理,不知阁下是什么封爵,竟敢当街杀死外国男爵?” 中年贵族一听到这种说法,顿时冷汗直冒。他不过有着一个狐假虎威的爵士头衔,甚至没有合法的骑士团所属编制,平日也只能仗着封君的名头欺负平民,结果今日真的碰到铁板了。他战战兢兢地看着周围的围观民众,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事不关己的冷漠,这些人不在乎那个青年的死活,也不会在乎他这个贵族的性命,他们终究只是看客。 “等等,这件事应该让警察来处理!”中年贵族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们到时候再认真讨论——” 王双没有回答,而是从腰间拔出了手枪。 “我信不过。”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后脑冒出一股血的中年贵族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挣扎了几下之后就不动了。众人这才意识到他们又目睹了一起凶杀案,吓得四散奔逃,原地只剩下了麦克尼尔和帕拉斯卡斯神甫。 麦克尼尔大着胆子走向王双,试探性地问道: “这个死者真的是你们的贵族吗?” “这还有假?除了给我们这位爵爷报仇之外……”王双摘下帽子放在一旁的轿车上,“我就是看不惯这群疯狗——你给老子站住!”他用枪指着正要逃离案发现场的司机,“你主子今天会死在这里,全是因为你平日听了他的鬼话,我看你算是同犯。”他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拎着司机的衣领把他拽了回来,“在警察赶到之前,你就跪在这里向着他们两个磕头。” 司机根本没听懂王双在说什么,王双见状大怒,一脚把司机踢翻,踩着他的头,口中还不住地说道: “你该为自己感到恶心,做这种人的狗,无条件地服从命令,最后平白无故地害死一个好人,又把你主子也害死了——我要是你,要么趁着晚上一刀宰了这样没心没肺的主子,要么就趁早自尽以免祸害别人。” 麦克尼尔看着正在对司机说教的王双,只觉得好笑,他感觉这个大胡子的形象突然变得没那么不堪了。起码,尽管此人手段粗暴,但他在某些问题上的观点和自己是一致的。不过,他们还需要去参加那个展会,不能把时间耽搁在这里。两人向着王双道别后,匆忙地离开了现场。 “看来骑士精神仍然活在人间。”麦克尼尔调侃着说道。 “然而在古代故事中,骑士典范一般都活不长。”神甫的反应十分令人扫兴。 tbc OR1-EP3:血之纹章(4) or1-ep3:血之纹章(4) 迈克尔·麦克尼尔穿着全新的西服,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如同雕塑一样观望着不时在他眼前路过的人们。有些人会好奇地驻足观看,但没过多久他们便失望地离开了,没有人会愿意围观一个不会对外界作出反应的陌生人。这里汇集了来自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达官显贵,他们或是热情或是装作热情地和自己的同僚们交谈着同生意息息相关的重要问题,正因此才显得麦克尼尔的特立独行分外地不合时宜。 “先生,您这是行为艺术吗?”一位有些谢顶的贵族看到麦克尼尔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不由得也产生了好奇心。 麦克尼尔略微点了点头,算是作出了回答。 “那么,这种艺术在eu那边受欢迎吗?”贵族似乎产生了兴趣,“我不知道你们那里的审美是什么样的。老实说,我们布里塔尼亚的风格一直很是僵化,我看艺术需要注入新鲜血液……但是许多人对你们的艺术嗤之以鼻。” “那您最好不要学。”麦克尼尔终于开口了,“我敢保证,您不会喜欢当前在欧洲流行的各种艺术……至少,我本人没办法欣赏。” 说完之后,他又保持着原本的姿态,吸引着众人的关注。这处会场是当代布雷斯高公爵布拉多的私宅,他将内部那些无用的布置完全撤掉,将不影响建筑整体稳定性的墙体打穿,使得这处宅子成为了一个绝佳的会馆。一些颇负盛名的贵族又送给他一些画作,这些出自名家之手的珍宝如今就挂在一旁的墙壁上。麦克尼尔不无恶意地想,他要是能够成功从现场抢走一幅画,下半辈子的生计就算是解决了。 “麦克尼尔?”有人将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麦克尼尔抬起头,发现穿着法衣的神甫正焦急地看着他。 “怎么了?” “怎么了!?我们需要在这个场合展示出自己的底气,可你在这里装死。”神甫叹了口气,“你不会还在想着路上的那起枪击案?” “确实如此。”麦克尼尔把双臂垫在双腿上,两手合拢,样子像是在做祷告,“我一直以为您是个真正的英雄,没想到——” “麦克尼尔,我可不是靠着莽撞地四处伸张正义才闯出名头的。”神甫连忙求饶,“如果我那么做,上次就在这里被他们抓起来处决了。我必须让他们相信我会对一切熟视无睹,这样我才能目击一切行为并把真相告诉其他人。” 麦克尼尔不想借着这个名头责怪神甫。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等级森严气氛令人窒息,连生活在这里的外国人都间接地受到约束,麦克尼尔简直很难想象那些平民是如何在此忍受一百多年的——不,他们为何还要忍受?这里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由贵族挑起的叛乱,却很少出现平民的反抗,也许帝国的平民已经向着命运屈服,并且决不相信世上还有什么能够改变这一切的力量。当然,麦克尼尔也不相信,他并不知道有什么新的思想能够动摇帝国的根基。 “这不是麦克尼尔先生吗?”布拉多·冯·布莱斯高向着麦克尼尔走来,“前两天我急着办事,忘了和您说……等您回到eu以后,代我向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先生问好。” 麦克尼尔木然地点了点头,习惯性地问道:“他和您有交情?” “不,是我们两个家族之间有交情。”布拉多笑了,“我们家族在欧洲的地产,长期以来是玛尔卡尔家族在管理,他们每年还会把依靠这块土地获得的所有收入转交给我们。对了,您在eu是做什么生意的?” 麦克尼尔根本没做过生意,他也不是个商人,他对这些超出他本行以外的领域的唯一了解来自他过去几十年的人生经验。 “对,是对生意有些了解……”麦克尼尔局促不安地捏着西服的袖口,用力地咽了一口不存在的什么东西,“……就是,负责提出一些创意,然后让真正的技术专家去做。” 神甫满脸堆笑地站在麦克尼尔身旁,他的任务就是防止麦克尼尔暴露。代表团中唯独麦克尼尔本人是只为了捣乱才被派来的战斗专家,其他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没本事对抗可能到来的危险。或许,麦克尼尔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和布雷斯高公爵成为朋友,但暴露之后的后果是公爵本人也无法承担的。 “我感兴趣。”布拉多指着大厅另一侧一群拥挤的贵族,“他们也很感兴趣。我们布里塔尼亚帝国有一些贵族家族是专门为技术服务的。” 神甫的心提到了喉咙里,他紧张地看着同样紧张的麦克尼尔,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机密。”麦克尼尔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您看,如果我和您说了,我就是eu的罪人。” 这种说法有些不礼貌,但至少免去了各种后续的麻烦。布拉多似乎有些不甘心,但他很快就必须去迎接另一位贵客。能够来到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族,其中有些人的背景和势力不亚于布雷斯高公爵本人,年轻的公爵必须小心谨慎地对待,以免出现差错后葬送了自己和家族的前途。 麦克尼尔决定离开自己的位置,去参观那些画作。但是,不到十分钟,他就失望了。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画家们不知道是受限于皇权还是传统,作品的风格几乎千篇一律,而且除了描绘帝国历史上那些被大书特书的伟大事迹之外也没什么能引起观众兴趣的题材。麦克尼尔穿过一条走廊,在尽头碰到了一名同样在欣赏画作的贵族。 “这幅画在说什么?” “南北战争。”贵族简要地答道,“是会谈时的场景。你看,这位是那一代的索雷西公爵——洛伦佐;这位是北军总司令阿尔托·维因伯格,就是站在洛伦佐面前的那位;这位是女皇陛下……” 麦克尼尔看了看画的构图,随意地指着处于右侧的洛伦佐: “我记得他没这么矮。史书上说他是个巨人一样的庞然大物。” “那倒是实话,但画家不可能那么画。”贵族摇了摇头,“以前有人在画展上把拿破仑·波拿巴那个反贼……啊不,总之我是说你们的波拿巴元帅被画得太高了,然后那画家就被逮捕了。” 麦克尼尔失望地走开了,他无法理解帝国社会的生态。旁边的几名贵族正在讨论白天发生的凶杀案,麦克尼尔发觉事情对那个自称王双的军官来说可能不太妙。被王双当场开枪射杀的贵族名叫达米安·阿拉德(daien alrd),是一个靠着巧取豪夺和坑蒙拐骗赚到一大笔家产的爵士,而他的保护者是从属于帝国圣米迦勒骑士团并在该骑士团世代担任要职的夏英格家族。然而,被阿拉德爵士打死的那名青年,名叫池文昌,乃是前任南庭太尉池国昐的长子。这池老太爷在南庭军队算是说一不二的实权人物,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王双尽管算是为他的公子报了仇,但毕竟失职,回国之后恐怕要吃苦头了。 “你说,这王上校也不可能料到太尉的儿子会来大使馆混资历,更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爵士敢不问青红皂白便杀人。”旁边的布里塔尼亚贵族还在感叹,“夏英格家算是栽了,没准皇帝陛下会把他们扔出去当替罪羊。” “但是,大公会保他们啊。” “胡扯。大公还有什么话语权?他除了是陛下的叔叔之外,一无所有。” 麦克尼尔起初以为他们在说韦兰斯大公,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些贵族所说的是查尔斯皇帝的叔叔路易大公。这位路易大公在布里塔尼亚帝国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当初查尔斯的父母死后他曾经竭力向老皇帝斯蒂芬二世争取皇储资格,不料最后老皇帝还是选择立嫡次孙查尔斯为皇储,在那之后路易大公似乎失势并淡出了公众视野,有人说他已经被老皇帝给秘密关押起来了。这样一个除了头衔以外一无是处的家伙,对帝国的影响恐怕还比不上布雷斯高公爵。 麦克尼尔打算去洗手间。他发现洗手间里同样挂着一些名贵画作,上面的人物看得他心里直打鼓。不知道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家伙把这些人物画像放在厕所,出这个主意的人是成心想让客人难堪。装成商业精英的前指挥官笑了笑,扭头走进了厕所。当他出来后,又忍不住看了这些画像几眼。 忽然,一只消瘦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麦克尼尔被吓得立刻挣脱,回头只见一个浑身上下裹在黑袍中的青年正直勾勾地盯着他。这名青年生着一头几乎触及地面的黑色长发,样貌清秀得和麦克尼尔经常在电视剧中看到的一类当红演员有着相仿之处。最让麦克尼尔感到奇怪的是,青年的双眼中闪烁着两个红色的飞鸟符号。 “你为什么要回来?”青年怒气冲冲地看着麦克尼尔,“你食言了。” 麦克尼尔向后退了几步,直到他的后背触及了墙壁。 “我不认识你。” “你背叛了我们所有人……”青年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你向我发过誓,拿你的余生去保护布里塔尼亚,你就是这么回应我对你的信任?你对不起哈尔蒂亚,你不配自称兰佩洛基……迈克尔·麦克尼尔,我早该知道你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麦克尼尔内心的警觉增加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这个来路不明的青年居然准确无误地说出了他的姓名,而他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看起来不似作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麦克尼尔整理了一下西服,“再说,我现在是eu公民。” “eu???”青年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你投靠eu了?” “不叫投靠……不然我还能怎么做?”麦克尼尔烦躁地说道,“听好,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懂你在谈什么。我唯一知道的,是你在这个场合突然向我说起一些属于个人隐私的话题,而我并不知道你是如何了解这些的。”他已经准备好了凭借武力手段解决问题,“趁我还打算讲道理,赶紧滚出去。” “你在干什么?” 麦克尼尔扭头一看,发现布拉多·冯·布雷斯高正站在门口。 “有人追着我。”麦克尼尔指着洗手间里面,却发现那个青年已经不见踪影了。 “你在对着镜子说话。”布雷斯高公爵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麦克尼尔,“您不会有什么精神方面的毛病?” 麦克尼尔闹了个大红脸,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个问题。那个青年刚才还要揪住他的衣服逼问他一些事情,现在却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换成任何人遇上这种闹鬼的事情都会感到迷惑。 “你就当我遇到了鬼魂。”麦克尼尔笑了笑,“对了,您刚才和我说起玛尔卡尔家族的事情,我想验证一下一个传闻的真伪。” “请讲。” “我听说,你们从事一种特殊的人口贩卖生意。”麦克尼尔所说的是掩护流亡者偷渡到eu,他从赫尔佐格总督那里得知了这条情报。 布拉多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迟疑地回复道: “确实。那么,您也是业内人士了?” “当然。”麦克尼尔搓了搓手,“情况是这样的,考虑到贵国近来环境险恶,我怕会有很多人选择逃亡……您的消息如果足够灵通,可以给我们一个准确的答复,我们也好随时接应。” 布雷斯高公爵保持着原本的风度,他不慌不忙地对麦克尼尔说道:“这种事不能随便下结论,也许您到现场观察之后才能得出一个正确的说法。不过,我相信这是暂时的。等到皇帝陛下扫清了那些危害帝国的蠹虫之后,也许你们以后不会再有机会做这种生意了。” 麦克尼尔双手插在衣兜里,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未必。寄希望于皇帝的英明能够力挽狂澜,比整天祷告更不靠谱。” tbc OR1-EP3:血之纹章(5) or1-ep3:血之纹章(5) 当天的展会上,来自eu的商人和工程师们不遗余力地向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贵族们推销具有创新性的产品和技术,但在场的大多数贵族对此并不感兴趣。除了那些专门从事技术研发相关工作的贵族以外,更多人沉迷于依靠地产和金融赚钱。 “您说得对,但我们有一种更快的方式获取这些技术……只要出钱就行。”一名贵族在麦克尼尔向他讲述和移动通信有关的理念时作出了如下回应,“再说,技术普及并不是什么好事。那些平民拥有的东西越多,就越容易产生不该有的念头。” 这种说法让麦克尼尔无言以对。帕拉斯卡斯神甫同样对贵族们的自大感到不满,他向麦克尼尔解释说,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现状倒是和印度种姓有着相似之处。从平民到贵族,每个不同的阶层的特定群体只负责自己分内的工作,充当帝国的零部件。他们人生的全部意义,便是继承先辈的事业,将其作为自己一生的唯一追求。 “举例来说,维因伯格家族是以军功闻名的,他们家族的成员几乎世代从军。”神甫对麦克尼尔解释道,“在整个布里塔尼亚帝国,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他们的工作是被祖辈决定的,他们也只能在同一个位置上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帝国是一部超级机器,所有人都是它的零件,这就是帝国的现状。” “那没法扮演这种角色的人——” “他们不被帝国的主流社会欢迎。”神甫看着三三两两离开会场的贵族们,“离经叛道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身处布里塔尼亚帝国则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准备和麦克尼尔去另外一处街区访问那些有意逃亡到eu的贵族或平民,这件事是严格保密的,没有人能预测他们的行程。麦克尼尔向神甫打了招呼,让神甫自己返回旅馆,他和布拉多去那里查看流亡者的生存状况。和流亡者有关的生意一直很火爆,布里塔尼亚帝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没收流亡者的全部家产,而eu则得到了一些坚决反对布里塔尼亚帝国(至少反对当时在位的皇帝)的斗士。一来二去,双方对这种事件都放弃了监管,任由那些在各类斗争中失败的贵族逃往eu。布里塔尼亚平民根本没机会流亡,他们出不起去eu的船票或是机票钱,全部身家也不够那些贵族老爷塞牙缝,暴露之后的下场恐怕是滚到亚马逊雨林去砍树——这种待遇也许和去西伯利亚修铁路可以相比。 两人并排走向等候在门口的轿车,麦克尼尔率先开口问道: “公爵阁下,您听说过一个叫兰佩洛基的家族吗?” “兰佩洛基?”布拉多眨了眨眼睛,“哦,如果你是问帝国现在有哪些拥有这个姓氏的名人,最着名的就是第六圆桌骑士了。但是,家族……抱歉,我没有印象。” “没关系。我只是随口一问,毕竟我对贵国的情况不甚了解,想要多知道些常识。”麦克尼尔主动拉开了轿车的车门,让公爵先进去,“那么,帝国比较着名的贵族家族有哪些?” “很多。有些是从欧洲流亡来的老牌贵族,有些是在新大陆才发展起来的新贵族。”布拉多答道,“目前兼具实力和名望的家族大概有八个左右,他们控制着整个布里塔尼亚帝国。” 车子开动了,轿车穿过繁华的街道,向着略显萧条的郊区驶去。以皇宫及其附属的宫殿建筑群为核心,布里塔尼亚帝国首都潘德拉贡由里到外标志着等级和秩序。皇帝处于城市的核心,外围则是环绕着皇权的贵族们,最外层则是平民和近乎奴隶一样的苦工。有些贵族在宫廷中并没有任何职务,也不是内阁成员,但他们在潘德拉贡依旧有着私宅,并且每年会花费大约一半时间住在这里。外国使馆区和贵族居住区几乎处于同一层次,足见帝国对这些外国使节的重视。 路上的行人们总是小心翼翼,他们并不知道每个从自己眼前路过的陌生人是平民还是贵族。布里塔尼亚的贵族曾经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平民只不过是贵族的财产,这种状况伴随着帝国宰相林肯在南北战争期间废除奴隶制而一并得到解决,但现状并未得到更多改善。有些老一辈的人经常抱怨说,过去贵族还会看在平民是财产的面子上爱护平民,而现在平民在理论上自由了,贵族便可以随意欺压平民而不必担心承受任何损失。 “但是,至少这是一个重大进展。” “是啊。”布拉多的脸色有些阴沉,“只废除奴隶制是不够的,如果不从其他方面切实保障平民的权益,那么平民依旧是事实上的农奴。在你们eu,类似的情况也在上演,土着的境遇糟糕得很。” “所以,为什么以前的皇帝不把这些贵族一口气消灭掉?” “皇帝在理论上拥有近乎无限的权力,但只要皇帝本人无能,这种权力就会落到控制时局的大贵族手上。”布拉多·冯·布雷斯高指着远处的一座雕像,“看到了吗?那是索雷西家族的洛伦佐公爵,像他那样成为权臣的贵族数不胜数,皇帝也只不过是他们的棋子。” 确切地说,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只有站在顶点的人才是胜利者,其余所有人甚至连皇帝本身都是受害者。不然,查尔斯皇帝也不会在小小年纪就成为父母双亡的孤儿。然而,即便是真正的掌权者也不得安宁,他们必须面对无穷无尽的贵族,这个敲骨吸髓的群体已然成为了妨碍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最大危害之一。从查尔斯皇帝的发言中,麦克尼尔猜测到了皇帝的下一步动作。新皇帝必然会向那些依靠血统而白白占据资源的世袭贵族开刀,但如果他只是扶植起了一大批新贵族,那么这种换汤不换药的做法只会在若干年以后引来下一次内乱。 车子在一栋烂尾楼附近停下。布拉多公爵走出车子,把还在思考人生的麦克尼尔拉了出来。 “那您的皇帝会怎么做?” “陛下的想法是,布里塔尼亚的贵族应当具备和地位相称的能力,没有能力就应该被淘汰。”布拉多望着眼前的烂尾楼,不知在想什么,“不仅如此,他还认为皇室也必须经受这种考验,即便是皇室成员,因为无能而死就和平民一样,根本不值得惋惜。”说到这里,公爵突然露出了笑容,“不过,我看这是一件好事……贵族和平民终于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这才算是公平。” “见鬼去。”麦克尼尔骂了一声。布拉多诧异地看着来自eu的青年,身后的侍从和司机也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我不想让您生气,但我还是要说——这是个骗局。”麦克尼尔冷笑着,“您看,假如现在有人要举办一场比赛,要所有人只凭借自己的本事公平竞争,但有些人生来便可以吃得身强力壮,有人则营养不良、面黄肌瘦。那强壮的打败了那弱小的,也许并不因为前者拥有更强的能力,只是他恰好生在一个幸运的家庭中而后者不幸罢了。阁下,与其说这是公平竞争,不如说是以合法手段把贵族权力固定而已。” 众人大骇,都说麦克尼尔妖言惑众,对他骂不绝口。布拉多制止了这些谩骂,和善地对麦克尼尔说道: “我知道您作为eu公民一定对我们有很多意见……没关系,所有人都是在失败中逐渐吸取教训的,也许皇帝陛下以后还会有其他更好的设想。” 一行人走向烂尾楼下方的大院,开始搜寻流亡者的踪迹。据布拉多·冯·布雷斯高说,这些烂尾楼建于皇历1990年左右,结果开发商后来破产了,这些建筑物也就被搁置,成了潘德拉贡的贫民窟之一。许多贵族认为这种地段的存在是亵渎皇帝陛下和帝国的威严,强烈要求将这些烂尾楼全部铲除,但先帝斯蒂芬二世和现任皇帝查理三世一致认为这种贫民窟的存在能作为对照样本激励那些平民和不上进的贵族努力为帝国卖命,于是决定将其保留下来。果然,几年后便有破产贵族流落到此处,那时他们应当庆幸皇帝给了他们一个容身之所。由于这里人员成分复杂,后来流亡者们也决定将此地作为中转站。 布拉多来回转了几圈,没找到任何人,他自言自语道: “奇怪,他们都躲到哪里了?” 麦克尼尔建议他们上楼搜索。这里没有电梯,众人从楼梯步行爬了二十多层才到达目的地,发现眼前有几十名衣衫褴褛的落魄人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布拉多来回扫视了几眼,提高音量冲着他们喊道: “这里是谁在管事?为什么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 有好几个人同时站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向着布拉多诉苦。原来,就在半个多小时以前,几个穿着白袍家伙带着大队人马来到这里,不分青红皂白地到处逮捕可疑人物,许多人都被抓走了,他们只是因为躲在顶楼才侥幸逃过一劫。麦克尼尔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如同乞丐一样的前贵族向布拉多哭诉着他们的遭遇,心想布里塔尼亚贵族或许总有一天都会落到这个下场。 公爵叹了口气,走到麦克尼尔眼前,心情沉重地说道: “让您看笑话了……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以前他们也经常进行调查,但我从来没听说过他们真的大张旗鼓前来抓人。” “要么是情报泄露了,要么就是有什么其他原因迫使以前可以对此坐视不管的那些人必须动手。” “有道理。”公爵看了看手表,“他们是信任我,才会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我们;现在他们出了事,我不能见死不救。” 但是,在场所有人当中唯一还能在宫廷中拥有话语权的只剩下布拉多一个人,其他人就算是着急也没用。布里塔尼亚帝国似乎对着装也有着严格的规定,金色和红色最为尊贵,其次则是白色和紫色等。直属皇帝本人的圆桌骑士都穿着白袍,但其他骑士团也存在类似的服装,仅仅凭借服饰颜色是不能断定那些人的来历的。这些流亡者并未记住任何有价值的图案,众人也无从得知去哪一伙人那里讨价还价。 对流亡者而言,事情逐渐变得险恶起来。他们的生命安全正受到严重的威胁,帝国随时会采取行动把他们抓走。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希望eu方面作出一个保证或采取行动保护剩下的人,这些人都是未来的eu公民,eu没理由看着他们白白受苦。然而,麦克尼尔在这些事务上根本没有发言权,他从本质上而言只是被赫尔佐格总督安插进入代表团内刺探情报和暗中进行破坏活动的半间谍。一旦他在这里贸然许下了什么承诺,透支的将是eu的信用。 “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随便给出答复。”麦克尼尔立即转移话题,“再说,从这次的逮捕行动来看,贵国方面加大了监视力度。如果我们此时做出一些破坏平衡的事情,两国关系会受到影响……” “是我大意了。”布拉多懊恼地说道,“没关系,这算是我们自己的失误。我希望你回到使馆那里以后把这件事告知他们,哪怕他们只打算象征性地进行支援也可以。我也会去其他贵族那里打听,最好能让他们把被逮捕的这些人全部释放。” 麦克尼尔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怕惊动使馆,于是只把这件事告诉了帕拉斯卡斯神甫。他从未期待着神甫给出一个积极的答复,这位神甫向来喜欢被动。 “要我说,这件事我们最好不要管。”神甫说道,“又不是我们拿枪逼着他们流亡的,他们踏上我国国土之前发生的一切意外都该让他们自己处理。”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们怎么不选择流亡到日本或者南庭都护府?”麦克尼尔气不打一处来,“教士,他们想要来我们这里当新公民,那我们就不能让他们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 神甫认真地盯着麦克尼尔,几秒钟之后便败下阵来。 “你赢了。看在上帝的份上,这件事我来处理。” tbc OR1-EP3:血之纹章(6) or1-ep3:血之纹章(6) 不知是eu方面原本就打算施以援手还是麦克尼尔对帕拉斯卡斯神甫的劝说起了作用,大使馆终于打算插手此事了。这对麦克尼尔而言是个好消息,不过他心头还有许多未能得到合理解答的谜团。他一向喜欢对任何事情刨根问底,哪怕结果无聊,过程本身也算是一种乐趣。为了揪出那些前来逮捕流亡者的白袍人,麦克尼尔开始搜集有关帝国骑士团组织的情报。 布里塔尼亚帝国至今处于一种奇特的状态,它的权力实际上是由皇帝和贵族共享的。这种权力的制衡关系也体现在了军队上,除帝国的陆海空三军之外,帝国全境范围内还存在无数个隶属于不同贵族的骑士团。其中,最着名的骑士团莫过于皇帝本人控制的圆桌骑士团,这个组织只有12人,而且经常存在空缺。圆桌骑士平日担负起保卫皇帝的工作,战争爆发时则会被派遣到前线成为指挥战争的将领。除了圆桌骑士团之外,还有以四大天使长命名的欧洲老贵族集团组成的骑士团——圣米迦勒骑士团、圣加百列骑士团、圣拉斐尔骑士团、圣乌列尔骑士团。这些骑士团里满是宣称着欧洲某一块土地的所有权并贼心不死的光复派,他们毕生的梦想便是反攻欧洲、夺回祖辈的领土。这四大骑士团的名誉领袖是这些贵族中名声最响亮的韦兰斯大公,许多人相信他是合法的俄罗斯皇帝。 帕拉斯卡斯神甫对此的解释是,布里塔尼亚帝国早期在四处侵略扩张时使用了分封的手段,即开出空头支票给边境贵族,让他们自行向外攻取土地。这样做的结果是布里塔尼亚帝国虽然最终得以统一整个美洲大陆,但尾大不掉的贵族俨然成为历代皇帝的头号心腹大患。从整体上来讲,贵族群体可以被划分为美洲派和欧洲派:美洲派贵族拥有实权,而欧洲派贵族大多空有头衔。欧洲派又可以具体划分为老欧洲派和新欧洲派,前者是在拿破仑战争期间陆续流亡到美洲的老牌贵族,后者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的流亡潮中来到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双方之间的根本矛盾在于各自对外的态度,美洲派更希望经营好他们在帝国的产业,而欧洲派唯一的希望便是反攻复国,为此他们不遗余力地支持查尔斯皇帝扫清旧贵族并对外发动侵略战争。 “布里塔尼亚帝国皇帝手中的资源也很有限,如果他真的打算对外开战,就必须想办法从那些贵族手里抽调资源。”神甫一如既往地在早餐时和麦克尼尔聊起了帝国的现状,“所以,假设皇帝决定执行欧洲派贵族的方针,就等同得罪了所有的本土贵族。” “我明白了。本土贵族已经把帝国的一切瓜分完毕,那么其他贵族和平民就只能选择抢他们或抢外国,但抢外国这个行动本身又需要本土贵族砸锅卖铁地进行支援,也就是说他们双方的矛盾是根本没法化解的。”麦克尼尔思考着各派人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那么,假设本土贵族决定大力支持海外扩张但却要求在海外分得对应的利益,就相当于夺走了那些欧洲贵族视为理所应当归自身所有的祖业……”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神甫吃完了煎蛋,“实际状况略有差别,比如说许多贵族之间还存在联姻关系,他们是要共进退的……好了,我们来谈谈今天的活动。” 然而,麦克尼尔对那种装腔作势的宴会厌恶到了极点,他直言再这么下去他就不是自己了。神甫见状,也不能强迫麦克尼尔去参加,不然万一麦克尼尔在宴会上闯祸,他这个团长必须为此负责。出乎神甫意料的是,麦克尼尔说他要详细了解了解布里塔尼亚平民的日常生活,看看和eu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帕拉斯卡斯神甫认为这个想法不错,便决定放麦克尼尔外出。麦克尼尔首先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商场,这是专门为平民开放的购物场所。此时是工作日的上午,里面人员稀少,只有几个儿童在蹦蹦跳跳。 “喂,你们不用去上学吗?”麦克尼尔站在门口问那些拿着篮子的儿童,“白天跑来做这个?” “学校是什么?”其中一个男孩回过头疑惑地问道。 “……这,你们……”麦克尼尔正想说些什么,那些孩子已经走远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闲庭信步地迈入了商场。他几乎是立刻发现一个穿着长衫的青年正在前方的冷冻区搜索着什么,那人的衣服上还绣着蟒蛇图案,这些细节足够麦克尼尔推测出他的身份。 “您是……王上校?” 青年抬起头,他满脸的大胡子格外显眼。王双看着麦克尼尔,惊讶地问道: “你为什么也在这里?对了,有人告诉我当天跟着那个神甫去参会的副手姓麦克尼尔……我不记得你们这些来自eu的人会喜欢到这种地方……” “我是头一回来布里塔尼亚帝国,希望多看看不同的景色。”麦克尼尔敷衍道,“倒是您好像惹上麻烦了……后来发生了什么?” 王双见四周无人,便随意地和麦克尼尔聊起了这件事。原来,无论按照哪一方的法律,低阶贵族杀死高阶贵族(而且还是毫无复仇等存在可供他人同情成分的蓄意杀人)都是罪无可恕,加上此事因死者是南庭都护府大员的公子而极有可能演变成外交事件,王双当场击毙犯罪嫌疑人可以说同时让双方免掉了后续的善后工作,只不过他本人就要受牵连了。从理论上来说,他只需要象征性地挨一下处分;但是,池老太爷正因为长子被杀而火冒三丈,王双不认为自己能轻松地躲过惩处。 “先前是我无礼,我不知道eu还有敢于仗义执言的人物。”王双向着麦克尼尔拱手致歉,“你和其他来到这里的欧洲人不一样。” “也许因为我算是半个布里塔尼亚人。” “那就更难得了。”王双笑道,“如果——你别放在心上——如果说欧洲人是豺狼,布里塔尼亚人就简直是猪狗了。” 见麦克尼尔脸色发黑,王双连忙摆手解释道: “不,我的意思是……同样是负面印象,布里塔尼亚人和你们欧洲人引起的反感相比简直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麦克尼尔能够理解这些话背后的逻辑。南庭都护府长期承受eu的攻击,在共和历1世纪中叶双方于东南亚进行了数次混战,南庭都护府最终成功击退了荷兰殖民者。后来都护府和朝廷决裂,为了防止官军南征而被迫和布里塔尼亚帝国结盟,但布里塔尼亚又希望扩张自身在太平洋的势力范围,使得这两个名义上的盟友时常发生矛盾和冲突……这个脆弱的同盟并不可靠,假如哪一天布里塔尼亚帝国决定开动战争机器,第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南庭都护府而不是eu。 麦克尼尔看到了冷冻柜里的烤肉,指着上面的土耳其语问王双: “这里的土耳其烤肉是正牌的吗?” “我猜是德州佬的假冒伪劣产品。”王双拿起包装看了一眼,又把它扔了回去,“你喜欢土耳其烤肉?” “对。”麦克尼尔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在新……呃,我在阿达纳住过几年,饮食习惯都改变了。” “行,生活还是要有乐趣的,喜欢烤肉总比喜欢吃喝嫖赌强。”王双似乎想起了什么,“以前那些从eu来的老爷们,一落地就马不停蹄地往贵族们开设的那些会所或是庄园里钻,出来以后还一个个得意洋洋地吹嘘自己的【丰功伟业】……真是咄咄怪事。” 其实,eu也有类似的场所。赫尔佐格总督以前和麦克尼尔说过,人口贩卖在东欧一直得不到禁止,最近几年似乎连器官贩卖也变得猖獗起来。总督每次谈到这些事都会顿足捶胸,认为元老院的短视已经毁掉了公民对eu的信任。只为了保护几个人的产业而得罪全体公民,所依靠的不过是公民的健忘而已,但这种不满逐渐累积下去,一旦到了爆发的那天,被毁掉的将是整个高楼大厦。 麦克尼尔发现王双还买了一些小号衣服,奇怪地问道: “您有孩子吗?” “没有,至少现在没有。”王双沮丧地挠了挠头,“这是要送给附近的孤儿院的……那些孩子真是可怜,从小没了爹妈,也没有贵族来收他们做养子——嘿,贵族怎么可能收养平民呢?” 麦克尼尔想起了那些总是在宣传慈善事业的大人物们。他们永远号召着别人慷慨解囊,自己却吝啬得一毛不拔。有些人还会假惺惺去某些场所门口拍照留念,另一些人则干脆连这种表面工作都不想完成。他们从不愿意花自己的钱,如果有利可图则另当别论。打着宣传慈善事业旗号的代表团来到这里已经快一个星期了,麦克尼尔没看到他们当中有人把哪怕一分钱捐出去。 “而且他们没有上学的机会,长大以后也只是重复绝望的人生。” “这才是最吓人的一点。”王双叹了口气,忽然眼前一亮,“对了,我打听到你手下有个基金会,你能捐出一点钱给这些孤儿吗?” 麦克尼尔苦笑着摇了摇头,“上校,那是骗人的。那些钱是打算发给阵亡军人的家属的……都是抚恤金,只不过他们换了个说法把这笔钱挂在我名下而已。其实我是个穷人,全部身家只有15万欧元。” 王双盘算了一下15万欧元的价值,发现麦克尼尔确实不算什么有钱人。 “的确,这笔钱甚至不够在承天府郊区买一套房子。”王双拿起自己买下的商品,结账后准备离开商场,却发现麦克尼尔紧跟在他身后。他只认为麦克尼尔是顺路,于是不管跟在身后的洋人,迈开脚步赶往附近的孤儿院。等他到了那里才发现,麦克尼尔居然一路跟着他也来到了孤儿院门口。 “别误会,我也是个孤儿。”麦克尼尔摊开手表示无辜,“我想,我有义务让那些和我有着相同遭遇的孩子看到一点……希望。” 两人步行走进孤儿院。孤儿院的院长热情地迎接了王双,从院长和王双的交谈中麦克尼尔了解到,这位来自南庭都护府大使馆的驻外武官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来这里看望这些孤儿。不仅如此,王双似乎还在附近开了一个武馆,学生当中有些是南庭大使馆工作人员的子女,有些是当地平民。据说,武馆刚开办时就有某些贵族麾下的骑士来砸场子,结果被王双以一敌十打得满地找牙,在那以后再也没人对武馆说三道四了。 “那些布里塔尼亚贵族只不过是有钱的暴发户,却不仅自称比平民高贵,还要吹嘘他们那种不入流的武艺。”王双把买来的商品交给院长后,便和麦克尼尔坐在一旁谈话,“本官原本不想和他们一般计较,但这些贵族老爷时常说我等是南洋病夫,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他们这么强调骑士的武艺,本官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武德充沛。” “不过,武艺不能取代枪炮。”麦克尼尔说道,“再说,让平民和贵族比这个,很不公平。” 王双哈哈大笑,用力地拍了拍麦克尼尔的肩膀。 “麦克尼尔,我在乎的不是有用还是没用,是一定要争这口气。”王双朗声说道,“贵族说自己比平民会挣钱,那我就让他们落魄到一文不名;要是贵族说自己比平民更符合帝国的骑士精神,我就教会平民打烂这些老爷的狗头。王侯将相又不是天生的,你们eu和我们南庭都护府都摆脱了这种宿命,但北方的朝廷和美洲的布里塔尼亚帝国还处在旧秩序的控制下。有朝一日,我希望我们能够北伐中原、光复祖宗的江山,而你们也能远征新大陆、扫清这些活在旧世界的亡灵。” “然后?”麦克尼尔试探性地问道。 “哪里有然后?我们活不到那一天。”王双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 tbc OR1-EP3:血之纹章(7) or1-ep3:血之纹章(7) 不同地区使用不同的方法教育儿童,eu和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教育模式大致相仿,有小学、中学、大学。南庭都护府则沿用着一套古老的方法,学生只有通过种种考试才能取得在某些行业中担任某些职务的资格。不过,现状也许有所改变,双方之间的互相学习成为了常态。如今,南庭都护府正在逐渐取消原本的教育体系,改用更接近西方的一套新系统。不过,无论是什么系统,孤儿的境遇都不会得到很大改善,他们很难接受良好的教育,人生也受到了极大程度的限制。布里塔尼亚帝国根本不管孤儿的死活,eu则只会选择让他们接受廉价的公立教育。在东方,有些孤儿有机会被一些贵族领养后改姓成为某一家族的侍从,但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辅助合法继承人,自然不可能得到和其他人一样的发展空间。 有些孩子从小便被教导应当做哪些确定的事情,而有些孩子直到长大成人为止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在他们最需要有人引导的时候,那个角色是缺失的,而无论是孤儿院还是学校恐怕都无法填补这个缺口。麦克尼尔扪心自问,如果他的养父是另一个人,他必然会走上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比如经商,而不是投身行伍。 “我还以为您的孩子都该上学了。”麦克尼尔和王双一起去看那些孤儿,“没想到您居然还是单身。” “不,你想多了。”王双叹了口气,“本官倒是已经成家立业了,至于什么时候能有一儿半女,那是天意,并非我的想法所能左右的。再说,我今年才三十五岁,还有机会……你看,那些大家族的家长们,有时已经六七十岁了还要继续繁殖后代,就像农场里的种猪一样。” “您可以把这句话当着他们的面喊出来。”麦克尼尔笑道。 “怎么不敢?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就要在那些人眼前喊出来。”王双也笑了,“听说eu的军队论资排辈,帝国则是完全看亲属关系,那本官出身寒门却能在不惑之年有望成为将官,也算是地道的成功人士,当然有资格品评这些人的作风。” 卡尔·达特曼上校已经四十多岁了,他能否晋升准将还要看运气;而在布里塔尼亚帝国,贵族的儿子十几岁就已经挂上了上校的名头。王双的级别是正参领,换算过来也是上校,他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家庭背景或是能让人畏惧的恩师,所得的一切全是他凭着自己的本事争取到的。麦克尼尔一想到自己五十岁的时候才混到少将,不禁感到有些沮丧。 孤儿院里的孤儿们一看到王双来了,纷纷欢呼雀跃着跑了过去。王双一面询问他们的生活状况和未来的志向,一面把礼品分发给他们。其中有几名孤儿的学费也是他在承担,这让他险些沦落到被迫变卖勋章筹款的地步。王双说,他打算供这些孤儿读完中学,以后的事情他也管不到了。 “没用的。”麦克尼尔和善地把一本书递给眼中闪着求知欲的一名孤儿,“你还能在这里做几年的武官?等你回到南庭都护府,你和这里的联系就中断了。再说,世上总会有恩将仇报的人,倘若他们把你的付出看作是理所应当,等你放弃资助他们时,他们怕是反而会怨恨你。” 蹲在地上逗孩子玩的王双听到这句话,站起来郑重地说道: “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问题,以后会发生什么也并非我能够预料的……然而,我怎么做,也是我个人的问题,其他人无权过问。” “你不是为了图什么回报?” “回报?国际局势瞬息万变,搞不好哪天就有新的世界大战,回报有什么用?”王双拍着胸膛,“人只能活一次,能随心所欲地做着让其他人都高兴的事情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如果活得像条狗,总有一天会变不回人的。” 这是麦克尼尔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一种新的思考模式,它诞生于一种完全不同的文化。麦克尼尔相信契约和律法,即便他偶尔做出违反条例的事情,也是为了更好地维护它。每一个举动都必须在预判确切的结果后才能实行,否则便是将自己置于险境。麦克尼尔听说过那些来自遥远东方的人们生活在什么样的思维模式中,他们表面上谈论道德,实则只看利益,感性和理性的极端化成为了常态。因此,当他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时,麦克尼尔意识到他被刻板印象束缚住了。没有任何人是可以用那些样板来定义的,即便是最符合这种定义的人,也一定存在着许多和样板冲突的特征。 “我说,如果那天被杀死的不是你们的贵族,而只是一个贵国的平民,你会选择杀了那个爵士吗?”麦克尼尔突然开口提问。 “当然。”王双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如果杀人凶手是个连你都惹不起的大人物呢?”麦克尼尔捡起掉在地上的塑料袋,“比如说,假如你们南庭都护府的一个将军当街无故杀人,你还会这样莽撞地去用暴力手段处罚他吗?” “麦克尼尔,身居高位者更应当成为其他人的表率。如果他们不能符合这个条件,就是在身体力行地向别人传授危害黎庶的旁门左道,是货真价实的叛徒和罪人。”王双望着那些跑远的孤儿们,“人人可以得而诛之。如果我会因为杀死这样一个叛徒而被处罚甚至被处决,那就证明天下没有公道,我会以我的性命告诉其他人起来反抗。不过,我身上还承担着许多责任,不能这么鲁莽——我会选择用旁敲侧击的手段让那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其实您照章办事的结果也是一样的。”麦克尼尔循循善诱地说道。 “此话怎讲?” “把他交给法律来处理,如果法律是公正的,那么自然不必多说;如果法律让他逃过一劫,那透支的便是法律的信用,等到公民对法律完全丧失信心时,他们也会起来反抗的。” 王双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反对意见: “不,他们只会习以为常。” 两人离开孤儿院,王双向麦克尼尔提议去他开办的武馆游览一番。麦克尼尔见天色还早,于是同意了对方的请求。两人步行前往武馆,一路上王双不断地向麦克尼尔介绍东方的各种武术,听得麦克尼尔耳朵几乎生了老茧。谈到近战,麦克尼尔从来就没怕过任何人,他学习各种近战格斗技巧的原则是只看杀死敌人的效率而不考虑什么规则,如有必要也可以随意运用各类下三滥的手段。但是,麦克尼尔逐渐察觉到王双所说的并不是用来给人表演的花拳绣腿,而是一种同样专门用来致人于死地的格斗技巧。 麦克尼尔已经看到了远处武馆的招牌,于是拉了拉身上的皮衣,忽然觉得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 “没有。”麦克尼尔一口否认,“只是,我从一个正逃离夏天的地方来到一个正步入夏天的城市,还是有些不适应。对了,我听说你们很看重这些所谓独门秘诀的保密性,你教布里塔尼亚人,你的同胞难道就不会反对你?” “反对意见很多,无外乎是说祖宗的东西不能教给外人……”王双也感到有些热了,“可笑之至。徒弟学了师父的本事之后超过了师父,那是徒弟自己厉害。有那么多人总担心教会徒弟就饿死师父,殊不知他们那种三脚猫水平根本不值得别人偷学。”说到这里,王双压低了声音,“我只听说有前往你们eu偷技术的,从没听说过跑到我们南庭偷技术的。” 两人还在路上,眼尖的麦克尼尔看到两名穿着长衫的男子领着一名身穿白袍的高大男子和一名穿着法衣的神甫走进了武馆。他连忙提醒王双,王双也被惊得目瞪口呆。他和麦克尼尔都认出来那名神甫正是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而前面的两名男子则是南庭都护府办事处的工作人员。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麦克尼尔疑惑地问道,“是不是你得罪什么人了?” “不可能啊,承天府那边一向不管外务人员的私活,除非是经商。”王双一头雾水,他和麦克尼尔决定跟着这一行人进入武馆。两人示意门口的警卫不要声张,他们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并顺着楼梯向上跟随,发现那些人走进了一间会议室。周围有几名警卫正打算来到门前站岗,但当他们看到王双后,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这些人并不知道到底该听从谁的命令,总之两方人马都不是他们这些小角色能惹得起的。 麦克尼尔站在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而后摇了摇头。 “有声音,但隔音效果太好了,外面听不到。” “那就没办法了。”王双无计可施,“我们要是直接闯进去,麻烦就大了。” “不一定。”麦克尼尔狡黠地笑了笑,“您配合我,我们就能顺利地参加这场秘密会谈。” 他伸出手敲了敲门,片刻后帕拉斯卡斯神甫打开了门,惊讶得合不拢嘴。麦克尼尔故作骄傲地走进会议室,首先看到了两名南庭文官和他们前方那名白袍男子,这回他可以通过袍子上的徽章判断出此人是圆桌骑士了。 “教士,您可真不厚道。”麦克尼尔迅速地分析着现场局势,他将皮上衣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拉过王双,佯作不满地说道:“您让南庭都护府从中斡旋以便和布里塔尼亚帝国谈判,却连真正应该到场的人都不通知。要不是我从王上校这里得知他正赶着参加什么会议,我还根本没机会知道您居然一直瞒着我。” 王双见状,连忙接过话头: “使馆那边说,没有外务官在场监督,终归不妥,这件事是你们疏忽了。” 神甫正打算说什么,坐在他对面的布里塔尼亚人伸出手,制止了其他人的发言。 “无妨,既然他们两位也是知情人士,我们就让他们进来。” 众人各自选定座位,继续开始谈判。原来,前些日子布里塔尼亚帝国抓走了大批打算逃亡eu的流亡者,并以此为筹码和eu讨价还价。eu方面碍于面子,只得决定和布里塔尼亚帝国进行谈判以便拖延时间,其实eu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的性命。 “平时我们不想管这些事,但贵国在我国事态危急的时候还在背后搞破坏,我们不能熟视无睹。”那名圆桌骑士说道,“下次抓的也许就是贵国的特务了。” “那么,贵国……不,皇帝陛下打算让我们付出什么?”神甫直截了当地开始谈条件。 “陛下知道贵国一直在两头下注,而他并不知道另一批蝇营狗苟的败类究竟藏在什么人的大旗下。”圆桌骑士双手合十地看着不断地捏着十字架的神甫,“我们希望贵国提供一份详尽的名单,免得陛下日后误伤了忠臣。” 王双猜出来他们在说什么,但不打算插手。南庭都护府的大敌是朝廷,而不是临时盟友布里塔尼亚帝国或是已经和他们没什么纠葛的eu。虽然eu总是声称布里塔尼亚帝国和南庭都护府是敌对关系,至少双方目前在表面上是一团和气。 “这不公平?”麦克尼尔插嘴说道,“就算那些流亡者全都被你们处决了,我方也不会遭受任何实质损失……换句话说,你要我们白白提供给你们一份用来鉴别敌我的名单?”他大手一挥拍在神甫面前,俨然一副正使的派头,“我不同意。皇帝陛下必须展现出诚意,你们能付出什么?” “和平。”圆桌骑士掷地有声地答道,“至少有十年的和平。” “贵国如果在内乱中灭亡,我们能得到一个世纪的和平。”麦克尼尔反唇相讥,“阁下,趁早做决定,别花言巧语了。” 圆桌骑士冷冷地看着麦克尼尔,恶狠狠地说道: “你们……你想要什么?” “贵国在南非地区进行渗透破坏行动的全部人员的名单……或贵国保证撤出南非。”麦克尼尔终于看到了根除隐患的希望。 tbc OR1-EP3:血之纹章(8) or1-ep3:血之纹章(8) 布里塔尼亚帝国圆桌骑士团是直属皇帝的特殊部队,平时的主要工作是保卫皇帝,战争爆发时则经常被派往前线担任军事统帅。圆桌骑士的编制总共有12人,不过大多数时候并非是满额的,比如目前查理三世手下就只有11名圆桌骑士。对于那些忠于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贵族而言,成为圆桌骑士的一员是无上光荣,而背后则存在着诸多贵族之间的斗争。毫无疑问,圆桌骑士是最接近皇帝本人的武官,一旦圆桌骑士图谋不轨,后果不堪设想。此外,一些希望在宫廷内拥有影响力的贵族也会试图支持和他们有着共同利益的其他贵族或本家族的子弟成为圆桌骑士。因此,圆桌骑士的选拔工作一度变得乌烟瘴气,而这些近卫军本人的忠诚也值得怀疑。 根据麦克尼尔了解到的情报,圆桌骑士需要在个人武艺和军事谋略上具有突出才能。前者在一百多年以前还算是主要因素,而如今后者占据了主导地位。但是,布里塔尼亚帝国贵族的尚武传统依旧没有改变,没有与职位相称的武力的圆桌骑士经常受到鄙视甚至是暗杀,久而久之就没有身体孱弱的贵族敢自告奋勇竞争圆桌骑士的位子了。此外,圆桌骑士只是一种身份,除了第一圆桌骑士必须是无可挑剔的最强者(这个职务拥有其他圆桌骑士都没有的特权:指定领地)之外,从第二圆桌骑士开始的十一人当中可能既有将官也有尉官,其次序标志着受皇帝重视的程度而非实际待遇。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和十几岁的青少年被混编在圆桌骑士团中也并不算什么新闻,这种现象过去也多次发生。 麦克尼尔起初有些责怪神甫,他没想到神甫会瞒着他进行这场会谈。当然,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神甫可能已经知道他和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前去秘密寻找流亡者并得知部分流亡者被抓走,但即便如此,帕拉斯卡斯神甫依旧不想将此事告知麦克尼尔,也许在他眼中会谈必须对麦克尼尔严格保密。会场中各怀鬼胎的众人都有着自己的如意算盘,麦克尼尔和王双的搅局让形势变得复杂起来。 “我很惊讶,您居然会谈到南非问题。”圆桌骑士也着实吃了一惊,“在我们讨论这个问题以前,我希望得知您的身份和在南非的相关利益。” “我不会随便把自己的姓名告诉身份不明的家伙。”麦克尼尔敲着桌面,“虽然我只要寻找有关圆桌骑士的情报就能猜出您的身份,但我想您应该为了表现诚意而自报家门。” 圆桌骑士听到这句话,立即站起来将右手平放在胸前,以带着德式口音的英语说道: “第五圆桌骑士,俾斯麦·瓦尔德施泰因(waldste)。” “我是迈克尔·麦克尼尔……我在南非其实有些生意要做。”麦克尼尔想起了这个给他用作伪装的身份,“然而,贵国在南非持续进行非法活动,严重地影响了南非当地的商业发展和市场秩序。请您不必否认,有一名叫达尔顿的布里塔尼亚军官在当地支持武装叛乱组织,给军队造成了不可忽视的伤亡。现在,皇帝陛下如果希望得到我们eu的支持,那就必须停止对非洲的干预。” 神甫没想到麦克尼尔会借着这个机会发难,他甚至已经忘记还有这么一回事。在帕拉斯卡斯神甫眼中,提出这种条件是相当危险的,麦克尼尔已经将自己的一部分真实身份暴露在了敌人眼前。一个对南非完全不感兴趣的人不会提起和南非有关的条件,而布里塔尼亚帝国只要稍微进行调查就会发现迈克尔·麦克尼尔的全部身份都是假的,因为他本就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神秘人。到那时,也许布里塔尼亚帝国会根据这一现实而做出相应的对策,eu的伪装就彻底失效了。 “这件事不在我的权限范围之内。”俾斯麦出乎意料地开始推卸责任,“麦克尼尔先生,帕拉斯卡斯教士,我们圆桌骑士从来管不到涉及境外活动的情报部门。皇帝陛下只允许我以圆桌骑士的身份灵活地给出相应的条件,而您所说的问题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承受极限。” “那您就没有必要来找我们了。”麦克尼尔声色俱厉地说道,“阁下,我们eu代表团远道而来,就是希望达成一个能够为我们两国的公民确保长期稳定和繁荣的协议,而你们的皇帝陛下却派来根本没法做主的您来进行谈判,完全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麦克尼尔——”帕拉斯卡斯神甫连忙从后面拉住他的衬衣,把麦克尼尔拽回到座位上。他略带歉意地向俾斯麦说道:“对不起,麦克尼尔先生的脾气一直很火爆,他只是有些着急罢了。” “我能理解,换成外国在我国境内搞破坏,我只会比他还着急。”俾斯麦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会向陛下如实传达……但是,我相信我们双方讨论的话题应当集中在我国境内。” 麦克尼尔看着一副胜券在握模样的俾斯麦,思考着对方的真实用意。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内讧公开化后,对介入帝国局势并从中牟利感兴趣的任何势力都会选择支持皇帝或是大贵族集团,而有些聪明的生意人则同时支持双方。这种交易在表面上是平等的,eu的商人们希望获得特许经营权,贵族则得到了收益,唯一的受害者只是贵族名下的平民,而平民在布里塔尼亚帝国不过是廉价的消耗品而已。麦克尼尔相信,虽然皇帝能够开出更大的筹码,但这位查尔斯皇帝必然食言。他争取eu的支持只是为了打垮反对者,从来不是为了死心塌地向着巴黎宣誓效忠——而某些贵族确实把一切能出卖的东西都交给了eu。 将近二百年过去了,狂热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要布里塔尼亚帝国不继续喊打喊杀,eu也许会很乐意和他们继续做生意。然而,贵族在商业上能帮他们多大的忙,就能造成多大的麻烦。当贵族们认为eu的商人能为他们带来取之不竭的收益时,他们就会答应一切条件;反之,当贵族们发现这些商人是个不小的威胁时,他们也能随心所欲地撕毁一切契约。因此,契约在布里塔尼亚帝国是不可靠的,一切解释权全在个人手中。那些挖空心思希望用合同和文书好好地敲诈布里塔尼亚贵族的奸商们最后被同样黑心的贵族坑得倾家荡产,他们狼狈地逃回欧洲,向着同胞控诉君主制的惨无人道。 “附加个条件,布里塔尼亚帝国重启对南庭都护府的军售方案。”王双突然说话了,“这样对你们eu来说也很公平。我们南庭都护府和你们eu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如果我们无法在南洋牵制朝廷,你们的岭北防线就会承担巨大的压力。” 麦克尼尔正想说其实南庭都护府的武器都是本土自产的,王双示意他千万不要声张。 “这倒是可行,不过只能以贵族而非帝国的名义。”俾斯麦在文件上画了几笔,“我们布里塔尼亚帝国在两大洋受到围困,不能再让自己面对的局势继续恶化了。如果你们的那位王爷不看重名头,那么这件事就按照我们的方案解决。” 双方代表各自签字,而后将文件收进公文包中,三三两两地离开会场。帕拉斯卡斯神甫正打算跟着他们离开,被麦克尼尔拦住了。神甫有些心虚地看着一脸冷漠的麦克尼尔,抢先开口说道: “这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按别人的想法办事罢了。” “我不在乎您为什么瞒着我,每个人都有很多秘密。”麦克尼尔把神甫按在墙上,“但是,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巴黎方面决心保住这批流亡者?当我说他们即便是全部被布里塔尼亚帝国处决也无关紧要时,您看起来比其他人都更加紧张。” 神甫知道瞒不住了,索性全都交代了出来。 “好吃懒做的贵族太多了,只能勉强养活自己的平民也太多了。”神甫看着王双领着几名警卫下楼后才敢继续说话,“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我们很可能收留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人物。现在国内外的评论家都认为布里塔尼亚帝国很可能爆发内战,连帝国的许多贵族都这么认为。有些科学家和掌握机密情报的军官或是官员不想成为内战的受害者,而且他们对皇帝和帝国也没有什么忠诚,于是就打算来投靠我们eu。要是他们被拦截了,我们遭受的损失可不是几百个士兵那么简单。” 赫尔佐格总督从来没和麦克尼尔说起这件事,而神甫本人在此之前也从未提及。换句话说,他们认为麦克尼尔最好不要知情,又或者认为麦克尼尔不配得知此事。不过,让麦克尼尔来做决定,他也不会随便让一个外人得知这么重要的情报。 “那么这是条大鱼了。有多大?” 神甫看到麦克尼尔脸上的怒容逐渐消退,内心的恐惧也消失了。他原是没必要害怕麦克尼尔的,他是个年轻有为的神职人员,而麦克尼尔不过是仰仗着总督的提拔才能和他一起出访的一个……无业游民。然而,他始终感觉到麦克尼尔这具年轻而富有活力的躯体下藏着一个魔鬼,只要给魔鬼一个机会,它就能把世界烧个一干二净。 “有五个做发动机研究的教授。”神甫说道,“你知道他们的价值吗?那些和尖端技术有关的研究方向,其超越性思维往往寄托在少数人身上。一个考砸的学生为了泄愤而冲进教师办公室大开杀戒,可能导致某个领域的技术和理论水平直接倒退五十年……他们现在要来投奔我们eu,在巴黎那里的席位也留好了。我们本来就有技术优势,再加把劲,我们可以对布里塔尼亚帝国实现完全的技术封锁。” “……而如果他们的本土科学家取得了成就,我们就用高薪厚禄把他们挖走?”麦克尼尔觉得这种办法很眼熟。 “就是这样。”神甫得意地拍了拍法衣,“科学技术有助于让人们更好地认识主创造的这个世界,人生来不是为了无知地死去才活着的,愚昧无知地揣测主的意志才是最大的亵渎。” 他简直不像个神甫。麦克尼尔一辈子见过不少神职人员,其中有些人甚至忍受不了进化论这种相比其衍生发展而言显得漏洞百出的学说,更不要说那些试图探究世界本源的科学了。不过,既然帕拉斯卡斯神甫一直说他是凭着兴趣和信仰才决定加入教会,想必他一直有着独立思考的能力,不是人云亦云的复读机。 “还有呢?” “一个陆军上将,听说是在陆军部担任副大臣,好像是卷入了什么案子而决定选择流亡。”神甫也不敢用肯定语气,“那是军队的问题,和我们没关系。” 两人下楼,准备离开武馆。但是,他们刚来到门口,便看到王双正在和几名布里塔尼亚警察理论,那些警察正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塞进警车里。 “发生什么了?”麦克尼尔连忙一路小跑上前,“怎么回事?” “他涉嫌印刷和传播违禁书籍。”一名警察理直气壮地说道,“这是《社会契约论》,在帝国是被严令禁止的……” “胡说八道。”王双大怒,“十几岁的孩子懂什么?我把你塞满肌肉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尽管王双很是生气,但他终究还是放弃了直接动手的打算,他最近惹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望着警察远去的背影,王双骂不绝口。 “他们直接来这里抓人?”麦克尼尔看着上面的牌子,“我还以为他们看到你之后会收敛一些。” “你以为上校能有多高的地位呢?”王双郁闷地蹲在街道旁生气,“对那些贵族老爷来说,这不过是他们给自己十几岁的女儿或儿子随手申请的头衔罢了。” tbc OR1-EP3:血之纹章(9) or1-ep3:血之纹章(9) 生活在潘德拉贡不同地带的居民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堑一样难以跨越。在这个依靠贵族而进行统治的排外国度中,没有一般外国平民或移民的容身之处,只有那些出使帝国的贵人才能来到这里并同样受着贵族的待遇。只要所作所为不危害帝国和皇帝陛下,外国人大可以在潘达拉贡随意生活而不必担心受到限制——除非他们碰上不讲理的贵族,比如那位胆敢杀害南庭都护府贵族的爵士。 王双返回办事处之后便没了消息,麦克尼尔担心他受了处分或者干脆被遣送回国,于是便向着旁人打听王双的情况。几天之后,王双本人主动来到麦克尼尔所住的旅馆,邀请他再去那家武馆参观。 “上次已经去过了,却发生了不怎么让人愉快的事情。”麦克尼尔推辞道,“我不想给你带来厄运。” “本官又不迷信。您要是不去,那就是不给我面子。” 麦克尼尔不想让王双失望,只得跟着他一起前往。半路上,他意外地遇到了正沿着同一个方向前进的布拉多·冯·布雷斯高,惊讶地喊住了对方。公爵似乎对麦克尼尔会出现在这里感到很吃惊,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应答。紧跟上来的王双对麦克尼尔解释说,公爵也接到了邀请。 “你是把你那个武馆当成秘密据点了?”麦克尼尔取笑道,“可是,自从上次的会谈以后,想必相关人士都已经得知它的秘密了。” “没什么秘密,他们就算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王双大笑,“实不相瞒,本官照看不力,导致贵胄遇难,按理来说是决然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任职的。幸蒙王爷抬举,得到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麦克尼尔越听越感觉不对劲。戴罪立功,这功劳自然只能在损害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利益后才能拿到,那么王双和他的境遇是相仿的,双方都背负着给帝国制造混乱的任务,而布拉多却似乎是帝国的忠臣。他想不通为何王双会请公爵前来,但他已经看到布拉多主动和王双交谈起来,便坦然地接受了现实。王双不像是歹人,布拉多虽有心计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麦克尼尔不相信这两人会存心害他。 上次布里塔尼亚警察直接上门抓人,给学员们留下了心理阴影,他们似乎也意识到王双这个外国军官的名头并不能保护他们,也不能吓唬那些无法无天的贵族。因此,当一些有见识的学员看到跟着王双一起入内的布拉多和麦克尼尔后,他们想当然地以为这是王双给他们找来的新靠山,都跃跃欲试地看着两位贵客。布拉多·冯·布雷斯高既然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八大贵族世家之一的当代族长,他的话语权可比其他人大多了。 “您还没说今天来武馆做什么呢。”麦克尼尔坐在一旁的长椅上,“莫非王上校打算在我们眼前大显身手?” “不,要大显身手的其实是您。”王双脱下外袍,“虽然你自称是个商人,但我看你的做派不似商人,起码是练过武的,而且手上的人命还不少。本官自弱冠之年从军以来,这身功夫罕逢对手,而据本官观察,麦克尼尔先生一身武艺不亚于本官,甚至堪比昨天那位圆桌骑士。” “其实比俾斯麦·瓦尔德施泰因更厉害的至少有两个——”布拉多在一旁补充道。 “那不重要。”王双让公爵坐在一旁的观众席上,“麦克尼尔,你不是个简单人物,起码不是经商的,你有来头。但是,本官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倒是很想试试你的本事。” 麦克尼尔并不讨厌这种挑战,有挑战的生活才更加精彩。他从不认为个人的武力能改变大局,偶尔拿这种本事来娱乐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见麦克尼尔默认了,王双便招呼一名青年上前。这名青年长着一副典型的东方相貌,留着短发,上身穿着红色短袖衫,疑惑地看着麦克尼尔和王双。 “这是本官门生当中最出色的一个,他叫段英名,他父亲也是我们南庭都护府的官员。”王双向着麦克尼尔介绍他的徒弟,“麦克尼尔,你有几分的本事,就用几分的力气。” “且慢,王上校,我学的技巧是用来杀人而不是表演的。”麦克尼尔没给王双面子,而是迎头泼了他一盆冷水,“万一出了意外,我就成了你的仇人。” “没关系,我教给他们的也是取人性命的本事。”王双笑道,“就在这里比试,拳脚用不出真本事那就上刀子。” 麦克尼尔从王双手中取过两把短刀,注视着眼前的对手。麦克尼尔也许会在任何场合走神,只有近战格斗时他才能保证自己集中全部精力,因为稍有闪失便会丢掉性命。nod兄弟会之中也有那些擅长和敌人短兵相接的特殊战斗部队,麦克尼尔以前和他们交战过,那些人简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追魂索命的魔鬼,完全不考虑自身安危,一心只顾着消灭眼前的对手。和那些人战斗,打赢了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他想起了安德烈亚斯·达尔顿,那人的攻势虽然迅猛,却不懂技巧,很快用光了力气而后被麦克尼尔反击得手。他衷心希望眼前的对手别犯这种错误。 王双刚挥手,两人已经开始了战斗。麦克尼尔依旧保持着防御姿态,只应对对方的进攻,寻找对方的漏洞。当段英名刺向麦克尼尔左侧肋下失手时,麦克尼尔手中的两把短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布拉多·冯·布雷斯高目瞪口呆地看着秒表,还不到半分钟,战斗已经结束了。 “得罪了。”麦克尼尔走向王双,“如果是实战,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王双见麦克尼尔正打算把短刀放回去,伸出手阻止了他。来自南庭都护府的陆军上校一面脱下绣着蟒蛇的长袍,一面从一旁的架子上抽出了两把同样规格的短刀。 “继续。” 说罢,王双挥起双刀直取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一见对方来势汹汹,决定故伎重演,先让对方进攻。不料,两把短刀相接时,一股巨力沿着刀柄传到麦克尼尔的手臂,几乎让他的左手直接麻木。麦克尼尔不得不谨慎地评估对方的手段,这样有着惊人力气的敌人不是靠着防守策略能取胜的,他必须主动出击,让对方疲于奔命。一旁围观的众人只见四把短刀挥舞在空中,大厅内只剩下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两人打得兴起,招招致命,任何一刀扎下去都能置人于死地,而武馆内的学员和站在一旁充当临时裁判的布雷斯高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年轻的公爵想起了他去圆桌骑士比武大会上当观众的见闻,11名圆桌骑士中能和眼前两人相比的确实只有三人。他想不通为何不大重视个人武艺的eu和南庭都护府也能藏龙卧虎。 战斗进行到第5分钟,麦克尼尔逐渐落了下风。原来,他身上穿着那件皮衣,行动不大方便。等麦克尼尔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只顾着向后一跳,将衣服直接甩向了站在一旁的公爵,然后继续和王双格斗。但是,这一下的疏忽已经让王双抓住了可乘之机,王双右手的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住了麦克尼尔的咽喉,而麦克尼尔右手那把短刀的尖锋刚来得及碰到敌刃的刀身。 “看来本官更胜一筹。”王双立刻就笑不出来了,原因是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里的刀子拍了拍他的右腿内侧。 “平局,一个割喉一个当宦官。”麦克尼尔做出了总结。他喘着粗气走向场外,把刀子放回原位,然后和王双一并来到观众席上休息。他很好奇为什么这个武馆里能有这么多足以致死的凶器,虽说布里塔尼亚贵族也经常随身携带手枪或刀具,但像王双这样公然展示大量锐器的行为还是会引起他人警觉的。 “麦克尼尔,你这本事是和什么人学的?”王双连忙问起前因后果,“我不相信eu有什么人物会教这么厉害的手段。” “我养父。”麦克尼尔随口说了一个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的人名,“他是个黑人,喜欢这些舞刀弄枪的本事,也擅长许多体育项目。我小时候听他说,这些格斗技巧是一个俄国人发明的,但那个俄国人是个古典艺术爱好者,这些技巧都是针对长兵器的……比如那些布里塔尼亚圆桌骑士使用的长剑。” “那确实很遗憾,长剑总有一天会被淘汰的,还是匕首格斗更流行一点。” 麦克尼尔向王双打听这些兵器的来源。原来,所有的兵器全是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公爵提供的,最近大部分贵族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纷纷在家族的宅院中囤积武器弹药和其他物资,以备不时之需。王双也想要自保,他还希望保护这些跟随他学武的学员,于是他便借着这个机会运来了一批枪械。枪械都放在一般人接触不到的地方,外人顶多会责怪这个武馆居然用真刀。 布雷斯高家族能被誉为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头脑,一方面是因为世代纵横捭阖,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历史因素为他们留下了丰富的情报资源和人脉遗产。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一切重要消息都瞒不过布拉多,除了皇帝本人的私生活之外,没有什么事是他不了解的。只有掌握了足够多的情报才能作出合理判断,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胡乱决策等同寻死。从其他贵族的反应中,布拉多判断布里塔尼亚帝国正在迅速走向内战,这让他感到绝望和惊恐。贵族是依附于皇帝和帝国存在的,没有这个大前提就不会有贵族,那些正在集结起来反对查理三世的贵族们居然天真地以为继续削弱皇帝的权威就能换来太平天下,他们只会得到外国入侵者的铁拳。 “你们应该选择站在皇帝陛下这边。”布拉多沉思许久后开口劝说二人,“我知道你们两个还有你们的同僚对他有很多意见,但我想那不会比反对者成功更遭了。” “公爵阁下,从我方的情报来看,皇帝的胜算很小。”麦克尼尔看着那些正在练武的学员,思考着这些东西到底有多大用途,“大多数贵族都在反对皇帝……只不过,我们也不清楚他们的首领是谁。按理说,贵族想要造反,是一定要拥立一个傀儡皇帝的。既然布里塔尼亚王朝可以取代都铎王朝,也许某些心怀不轨的贵族想要拥立韦兰斯大公。” “其实你们不该把那份名单交出去。”王双突然说道。 “此话怎讲?” “名单到了皇帝手里之后,谁是忠臣、谁是叛徒,就全凭他一张嘴。”王双郑重其事地解释道,“你们eu干涉布里塔尼亚内部问题,先天就不占据道义,没法站出来辩解。皇帝可以说他得到了受eu支持的反叛者名单,然后把他不喜欢的人全都加进去。” 布拉多·冯·布雷斯高的第一反应是,这些全是谎言。然而,他的理智告诉他,麦克尼尔所说的是正确的,并且极有可能成为事实。布里塔尼亚的皇帝一旦恢复了理论上的权威,将成为整个帝国的主宰,没有人能够反抗他的意志。贵族掌控的旧世界正在死亡,冉冉升起的新世界却并不一定美好。当年推翻诸多君主国的eu,如今也显得暮气沉沉。 “不过,您别担心。”麦克尼尔笑着安慰布拉多,“如果我们真的要从皇帝和那些反对他的贵族这二者间选择一个,我本人更倾向于前者。” “确实如此。”王双和麦克尼尔的观点相同,“他还有着理想,而那些人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因为不能随便去死,所以就随随便便地活着罢。” 然而,也许麦克尼尔永远不会知道名单本来就是假的。 tbc OR1-EP3:血之纹章(10) or1-ep3:血之纹章(10) 这天上午,胖乎乎的神甫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兴致高涨地抱着一摞文件走进了麦克尼尔的房间,从其中拿出几张纸,送到麦克尼尔眼前。 “他们居然真的有一份名单……尽管这份名单是根据交易记录而整理出来的。”神甫指着上面的几个人名,“不过,我们可不能轻而易举地让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皇帝就这么铲除掉那些心怀不轨的反对者,巴黎方面的意见是,要我们放进去一些中立派或立场不坚定的忠臣,以此来影响他们的判断。” 说完,帕拉斯卡斯神甫又拿出了另一份名单。eu的商人们总是喜欢在介入一场大规模冲突时同时向双方倒卖情报和物资,比如当年中东战争爆发时,阿拉伯诸国和波斯军区就同时得到了eu的军火。eu的元老院和执政官们对这种行为完全放任不管,只要这些商人不会危害eu自身,一切行为都是合法的。 麦克尼尔拿起第二份名单,看着上面的备注,疑惑地指着第一个名字问道: “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给外国人拉皮条的。”神甫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记得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公爵和你说过,我国有些大人物来到帝国之后只顾着往会所和庄园里钻。听说他们还在帝国的某个小岛上非法拘禁了一大批未成年人……算了,不说这种事,想想就恶心。” 麦克尼尔并不是什么卫道士,但他同样厌恶这种行为,只因为它实在太浪费时间了。有些人宁可把全部精力浪费在花天酒地上,也不愿意睁眼看一看现实。他们能够拥有这样肆无忌惮地挥霍时间的底气,只不过因为他们有着富可敌国的财富而已,而这些财富原本应当为更伟大的事业服务。麦克尼尔相信gdi能够战胜这些比nod更让人厌恶的庸俗之辈,但他在eu身上没有看到这种觉悟,如今的eu正在一片岁月静好的祥和之中继续沉睡,直到强大的外力击破梦境并把它从美梦中唤醒。 两人在旅馆的房间内继续分析名单。麦克尼尔向神甫问起布里塔尼亚帝国有哪些可能专门从事技术研究的贵族。神甫提到了阿什福德(ashford)家族和泽冯(zevon)家族,他说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大部分贵族不会出资支持相关企业,只有这两家会愿意投资在民用或军用领域进行技术攻关的那些公司。自然,企业也会选择依附于相应的贵族以免于被其他贵族侵吞。 “我还是不太理解。”麦克尼尔决定将这些姓名混编,这样一来俾斯麦或皇帝也看不出真伪,“您说,这些贵族平时都在做什么呢?他们难道不会产生厌恶?” “当正常的享乐已经无法满足他们时,有些贵族就只能用更加极端的手段来找刺激了。”神甫一语双关地说道,“有的贵族选择从军,但并非为了保卫帝国或他们的皇帝,只是想要发泄破坏的冲动;还有一些则做起了人口贩卖生意,我猜我国的那些人贩子和他们可能也有往来。” “人贩子都该被拉出去吊死。” “没用的,麦克尼尔。”神甫和善地看着满脸怒容的青年,“不铲除支持人口贩卖生意的人,只杀人贩子,那么过不了多久还会有一批新的人贩子,而贩卖行为自始至终也没有得到遏制。但是,最悲哀的一点莫过于,我们拿那些人无能为力,只能象征性地对着引起公愤的人贩子开刀。” 麦克尼尔并不会因为坑害这些贵族而产生愧疚。哪怕是最善良的贵族,他的善行也不足以弥补他祖辈犯下的罪行,清算时刻到来时有人给他留住一条性命便算是仁慈。他发自内心地欢迎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平民逃往eu,这个令人窒息的国度不值得他们生存。皇帝和贵族统治着一切,就算贵族被推翻了也还有皇帝骑在他们头上。eu尽管存在许多问题,这里的公民至少是自由的。 过了中午,麦克尼尔去楼下的餐厅吃午饭。他在那里见到了布拉多·冯·布雷斯高的使者,原来是公爵委托给他一件私事去办。有一名住在潘德拉贡郊外的贵族正在变卖他的宅院,那个花钱素来大手大脚的家伙也许会被人骗得晕头转向,不忍心看着他白白被人骗钱的布雷斯高打算让麦克尼尔到场监督。 “什么时候?” “大概是本月底。”使者说道,“如果到五月再办,事情可能有些棘手。” 公爵的潜台词是,那时候的矛盾会变得越来越激烈,甚至作为外国使团成员的麦克尼尔也无法置身事外。麦克尼尔很想趁着内乱开始前就逃离布里塔尼亚帝国,但他的使命就是留在这里静观其变或浑水摸鱼,他不能辜负赫尔佐格总督的信任。那个出身布里塔尼亚人却反感布里塔尼亚的总督必须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是真正的eu中流砥柱而不是为布里塔尼亚效忠的叛徒,麦克尼尔也不想让那位还幻想着能够在有生之年当选执政官的老人失望。 麦克尼尔准备出门去探路,却看到一名看起来有些眼熟的青年来到他面前。 “你是……段先生?”麦克尼尔想起了这个在武馆中被他三拳两脚放倒的学员,“真是太巧了,您是在贵国的使馆工作吗?” 段英名皱了皱眉头,纠正道: “我们不是【贵国】。南庭都护府名义上还是朝廷的都护府……好了,我师父想请您去使馆看一看,他有很紧急的事情要通知您。” “我一个外国人不能随便进入你们的使馆。”麦克尼尔立刻拒绝,“不然万一使馆里面有什么机密文件失窃了,我就成了头号嫌犯,而王上校也难辞其咎。” “无妨。我们的大使已经通知了贵国大使,叫他们认真检查一下。”段英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快走,时间不等人。” 麦克尼尔跟随着段英名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南庭都护府驻布里塔尼亚帝国办事处,他前两次来这里的时候都被王双拦住了,等他真的和王双成了朋友后反而对这里不感兴趣了。麦克尼尔跟在段英名身后,他发现这个青年留着短发,而他的绝大多数同胞都留着长发。王双以前说过,在他们的文化传统中,只有罪犯才会把头发剪断。然而,麦克尼尔并不打算询问其中的缘由,他不关心别人的私事。 王双正站在大堂里和一名同样穿着长袍的男子理论。两人都穿着官服,袖子卷到前臂以上,看样子活像是斗鸡,就差真的动手开打。 “你师父怎么又换了件绣着豹子的衣服?”麦克尼尔疑惑不解。 “这是他平时办公穿的。” “那件有蟒蛇图案的呢?” “那是王爷赏赐给他的。” “他把君主赏赐的衣服随便穿出去当运动服使用?”麦克尼尔哭笑不得。 王双见麦克尼尔到来,停止了和对手的争吵,大踏步向着麦克尼尔走来,领着他向着一旁的走廊走去。旁边贴着一张逃生路线图,麦克尼尔在这条走廊的两旁看到了通向地下室的道路。 “我们已经通知了贵国大使馆,希望他们提高警惕。”王双语气阴沉,双眼带着血丝,“这群天杀的布里塔尼亚人,本官早该猜到他们图谋不轨……等我们去地下室看一遭,你就明白了。” 事情来得突然,起因是办事处的真正掌控人霍兴天(官拜三等出使大臣,和王双同级)打算扩建地下室,以备不时之需。但凡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布里塔尼亚帝国变得愈发危险,潘德拉贡也不安全,到时候一旦城市内发生混战,大使馆必须有自保的能力。王双的意见则相反,他希望主动出击而不是在大使馆内坐以待毙。霍大使显然不打算听从王双的劝告,于是自行下令开始扩建,但施工人员却意外地发现原地下设施内竟然藏着暗道。这一惊人的发现不仅让王双和霍兴天惊惧交加,也让他们产生了怀疑。自南庭都护府以办事处的名义设立大使馆以来,那么多大使都没有发现其中的蹊跷,偏偏是这时候由王双发现了意外,众人都认为此事必有诡谲之处。 麦克尼尔来到已经空无一人的地下室内,看到在一处隐秘的角落中有着一条通道。他打开手电照向通道内部,通道很长,外面的人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想起个冷笑话。”麦克尼尔把手电放在一旁,“以前有个国王不信任他的大臣,于是在王宫和大臣的宅子之间挖了一条地道,地道另一头永远是锁住的,而大臣的这一头必须时刻保持开放。后来有一天,大臣自杀了。” “确实不好笑。”王双坐在一旁,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如果不是我们今天施工,根本不会发现这么大的隐患。希望你们eu那里没有同样的暗道,没人愿意被别人监视。” 众人坐立不安地等待着消息,期间霍大使联系了承天府,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处理方案。下午四点左右,王双认为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了,他们要么和对方摊牌,要么就继续佯作浑然不觉,和布里塔尼亚人比演技。 “我赞成这个决定。”麦克尼尔也支持王双的想法,“霍先生,我建议你通知我们的大使馆停止调查,这样布里塔尼亚人永远不会知道你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奇怪,他们不安装窃听器或者监视器,反而用这种古老的手段。”王双感到有些迷惑,“我开始怀疑他们的真实用意了。” 按照麦克尼尔和王双的建议,他们在暗道的入口处装上了简易的监测装置。只要有人通过或接近这里,大使馆内部的其他人就能得到警报并有所准备。同时,麦克尼尔还建议他们设置一个追踪装置,这样便可以调查清楚暗道的尽头通向哪里。 麦克尼尔从南庭都护府办事处返回旅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饿着肚子的他刚打算出门买些食品,就被匆忙赶来的神甫堵在了门口。满脸惊慌的神甫让他把屋门关上,而后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房间的各个角落,才放下心来,对着麦克尼尔说道: “你听说了吗?南庭都护府的大使馆地下有条密道。” “早知道了。”麦克尼尔急着去吃饭,“教士,我当时就在现场。” “唉,真是让人费解。他们既然存心要监视我们,却不用更有效的设备,而是采取这种老掉牙的落后方式。”神甫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正从街道上呼啸而过的消防车,也许周围的某个街区起火了,“而且,挖地道也太容易暴露了。” 麦克尼尔在向帕拉斯卡斯神甫说明情况后,连忙跑出房间去餐厅用餐。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引起了周边食客的阵阵惊呼,这个看起来并不壮实的青年人像个无底洞一样吞噬着周围的食物,没有任何东西能逃过他的魔爪。等到酒足饭饱之后,麦克尼尔才慢悠悠地返回房间,继续着白天的工作。 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贵族之间普遍存在联姻关系,而帝国的法律又无比残酷,甚至比那些中世纪君主还要残暴。贵族一旦犯下大罪,动辄落到满门抄斩的结局,而其中大多数人是无辜的。过去也曾经有为了铲除仇人而假意与其联姻再刻意犯罪以使仇人全家被杀的复仇者,不过这种办法只有在当事人孤苦伶仃的情况下才能使用,否则只会白白害了自己的家族。 麦克尼尔整理完名单后,将自己负责的部分交给了帕拉斯卡斯神甫,而后便返回房间睡觉。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发自内心地感到疲惫。战斗带来的苦难只会折磨躯体,而勾心斗角的后遗症将永远潜伏在灵魂之中。 麦克尼尔梦见他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中行走,宫殿的尽头是被宝石装饰得无比华丽的宝座,前面站着一位手持权杖的少女。麦克尼尔大着胆子走上前,那少女便回头望向他——没有脸,只有无数张畸形和扭曲的嘴寄生在面庞上。 然后,麦克尼尔有生以来头一回在他自己的尖叫声中醒来。 tbc OR1-EP3:血之纹章(11) or1-ep3:血之纹章(11) 车子离开潘德拉贡市区的繁华地带,向着郊外驶去。和中心城区不同的是,郊外并未严格按照身份和等级进行划分,其中大部分地产归贵族所有,少部分则是归附于贵族的平民的居住区——如同蚁穴一样密集而拥挤。无论是农庄还是工厂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而布里塔尼亚帝国最不缺的便是平民,他们以前或许还有必要从eu的非洲殖民地进口土着充作工人,现在连这道手续都省下了。轿车穿过满是烟尘和土灰的大道,灰尘弄脏了整洁干净的玻璃窗,弄得坐在前面的司机连忙向后面的乘客解释其中的缘由。 迈克尔·麦克尼尔如同死人一般瘫坐在后排,双眼无神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他昨晚做了个噩梦,直到现在也没回过神来。在他身旁,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公爵正拿着手机给他的同僚打电话。麦克尼尔也想买一部手机,但他担负不起费用,而他全部的存款现在正放在身处南非的老杰克手里。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穷人,麦克尼尔开始怀念未来世界那些功能多样、价格低廉的智能手机。 “你昨天提到的那个想法很有意思。”布拉多挂掉电话,和麦克尼尔开始讨论同手机有关的话题,“你说,手机目前只是一个通信工具,那么它也可以承担一切和通信有关的任务……您怎么了?” 麦克尼尔懒散地眨了眨眼睛。 “没睡好。昨天晚上做噩梦了,可能是白天发生的事情让我受到了惊吓。” “那可不太好。”布拉多叹了口气,“其实不仅是你,我们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生怕最近出现什么差错……对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继续聊刚才的话题。” “除了取代传统固定电话的功能外,既然它可以发送电磁波到其他设备,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实现远距离控制。”麦克尼尔打了个哈欠,他想起了自己在新阿达纳的那座房子,那是gdi为他这样的英雄人物特别建造的,“这需要各个行业之间的配合。如果我们在所有的电气设备上装上类似的接收设备,您在万里之外就可以直接控制家里的电视机、空调或是你的车子,这样小偷也没机会从您家里拿走任何东西或是偷走您的车。再进一步,我们可以将整个设备安装在人的脑部——” “人脑?”布雷斯高公爵大为惊骇,“这简直是耸人听闻,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技术……不,这种反人类的技术不该诞生。” “阁下,技术的发展是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而改变的。”麦克尼尔叹了口气,“如果水到渠成的那一天真的到来,大家都会欢呼着庆祝它,您的反对微不足道。” 但是,麦克尼尔并不真的懂这些设备的技术原理。他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遥远未来,那里有着无数人类科技的结晶,而麦克尼尔只是简单地使用它们,他毕竟不是专门从事技术研发工作的科研人员。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向着布雷斯高公爵或是其他人大肆吹嘘这些新概念,这本来就是超出现有时代视野的思维,也许那些原本提出这些构想的当事人在提出时也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奥妙。 布里塔尼亚帝国有许多拥有庞大产业的贵族,而这些人并不总能妥善地管理祖辈留下的遗产,有些人入不敷出,有些人干脆落到了破产的地步,他的产业也完全被其他贵族瓜分。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公爵所说的地址是潘德拉贡郊外的一座老建筑,这座老宅子的主人喜欢在其中堆积各种各样的珍宝或是有价值的收藏品。等到他的后人想起来还有这么一间藏宝库时,急于用钱的他们如同发疯了一般蜂拥而上,结果却闹了个不欢而散——他们根本没发现这些藏品有什么价值,只得决定把宅院售卖,而收藏品权当是赠送出去的破烂了。 “看到不肖子孙被迫变卖祖业,那些老爷们会气得活过来。”麦克尼尔取笑道,“他们留给了子孙后代一份巨额财产,却没给对应的头脑。那么,是什么人打算买下这座老房子呢?” “兰佩洛基家族。”公爵看着文件,“他们的地位并不高,虽然在历史上也数次得到大贵族的重视,但每次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丢掉爵位、沦为平民。这也许是命运罢。” “我记得您说现任第六圆桌骑士是兰佩洛基家族在宫廷的代表。” “没错,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she?”麦克尼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真是神奇,布里塔尼亚贵族什么时候也讲究男女平等了?” “贵族和平民毕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绕过了又一处工厂区之后,麦克尼尔和布拉多终于来到了那座老房子附近。乍一看,这座宅邸年久失修,随时可能倒塌。周边的院子长满了杂草,建筑物上也爬满了苔藓和藤蔓,如果有人愿意在这里生活,他一定适合扮演某些老套冒险故事当中的反派角色。麦克尼尔想起nod兄弟会的那些家伙也很喜欢在古堡或是类似的地方谋划着那些险恶的阴谋,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 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公爵走出车子,把右手遮在眼前,望着远方阳光下依旧显得死气沉沉的宅院。 “兰佩洛基家族既然非常落魄,他们怎么会有钱买下这栋房子?” “落魄不代表贫穷,他们丢掉的只是爵位,又不是人脉和金钱。况且,他们和一些善于经商的贵族有着来往。”布拉多向麦克尼尔讲述了事情的原委,“我很好奇他们到底搭上了谁的便车,要知道连我想出钱买下这里都要斟酌许久。” “也许是皇帝。”麦克尼尔说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 一名脸色苍白的青年站在门口,当他看到布拉多后,立刻在身旁侍从的搀扶下走上前来,向着公爵问好。麦克尼尔也装作友善地和这位贵族握了握手,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在这些人的眼前装出一副客套的模样而后推杯换盏。无奈,他的任务便是在这里随机应变,而麦克尼尔还不想这么快就搞砸了赫尔佐格总督托付给他的任务。 “麦克尼尔先生,你去上面帮助他们清点收藏品。如果有些东西实在没有任何价值,你直接把它拿走也可以。”公爵对着麦克尼尔喊道,“不过,有些已经被别人挑走的,就不是您能随便拿的了。” 麦克尼尔径直走向大门,他礼貌地让几名扛着一幅画的工人先出去,而后才侧身进入。这栋老房子的大厅也显得十分破败,地上满是灰尘,通过从窗户倾泻进来的阳光还能隐约看到空中飘舞的那些不明物。麦克尼尔捂着鼻子沿着老式的木质楼梯向上走,他把左手搭在扶手上,很快便像是触电般地缩了回来,原来他抓到了满手的灰。 “晦气啊!”麦克尼尔内心埋怨自己,他不怕脏,但他身上这件皮衣是他和原本的世界唯一的联系了。他叹了口气,缓慢地沿着楼梯前行,来到了第二层。有几名穿着工作服的工人正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指指点点,麦克尼尔见状也豪好奇地凑上前去。这幅画中的主要人物是一位正值壮年的贵族男子,他那不知是健硕还是肥胖的身躯占据了大半个画面。麦克尼尔仔细地端详着贵族身上的服饰,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圆桌骑士符号。 “这家伙也是圆桌骑士吗?”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那么,他的名字应该是被存在档案中的。” 如果圆桌骑士会把自己的序列号直接画在披风上,那么麦克尼尔就省去了许多麻烦。可惜,布里塔尼亚帝国并没有这种奇怪的传统,因而麦克尼尔也无从根据一幅画来判断其中圆桌骑士的真实身份。他放弃了这幅画,走进了旁边的房间,里面堆着许多杂物,大部分都是老式盔甲或刀剑。这些武器装备彻底退出历史舞台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也许宅子的主人喜欢搜集老古董,不然他怎么会对既没有实用意义也不够古老的盔甲感兴趣呢? 迈克尔·麦克尼尔给这堆破烂打了个不值钱的标签,然后去了三楼。门口堆放着许多瓷器,上面用英语写着一条注释:【永昌年间】。这些来自东方的艺术品一度很受欢迎,连南非当地的一家博物馆中也有由市民捐献的瓷器。他想起来王双说过,南庭都护府也使用北方朝廷的年号,尽管双方之间互相敌对,他们的王爷自始至终都认为他们是朝廷的臣民而非外藩。 麦克尼尔将目光从瓷器上移开,正看到一名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女从一旁的房间中走出。她有着一头带着卷发弧度的黑色长发,气度雍容华贵,仿佛来自某个有着古老历史的贵族家庭。麦克尼尔来到布里塔尼亚以来,还从未见过有着如此气场的贵族——布拉多除外,他的气度可以根据需要而随时改变。这一定就是布拉多·冯·布雷斯高所说的第六圆桌骑士,玛丽安娜·兰佩洛基。 “幸会。”麦克尼尔学着那些绅士一样行了个礼,然后绕过穿着圆桌骑士白袍的玛丽安娜,向着里侧的房间走去。地板吱嘎作响,听着让人心烦意乱,甚至会让人产生这地板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塌陷的错觉。年轻的前指挥官走进屋子,只见地上堆放着大量稀奇古怪的石头,这让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他曾经设想过这位爱好收藏各种东西的贵族会把什么放在顶层,而他麦克尼尔等到的则是一堆石头。不过,当麦克尼尔拉近距离以后,他就无法保持淡定了。这不是一般的石头,而是樱石,在西方世界以前叫贤者之石。如今,它已经成为现代文明的根基,任何电气设备都少不了它的驱动。 “公爵应该不会怪我。”麦克尼尔暗自想着,“樱石嘛,到处都是,这些樱石拿出去卖钱甚至比不上那幅画。” 于是,麦克尼尔叫来几个工人,让他们把这些樱石运走。樱石本身是危险品,以前也有【爆石】的外号,稍有不慎就会引起爆炸。麦克尼尔不敢在这种生死攸关的问题上开玩笑,他乖乖地退出了房间,让工人们先把其他石头运走。等到大块的樱石被抬下去以后,麦克尼尔才大着胆子重新走进房间,扫视着剩余的收藏品。忽然,他在地板上发现了一颗黑色的圆球,样子像是玻璃珠。麦克尼尔将小球捡起来,端详了几秒,又放在一旁的门框上磕了几下,而后随手把它放进了上衣口袋里。 “老爷,这些樱石送到哪呢?”一名工人从楼下跑上来问麦克尼尔。 “我把地址写给你们,你们送到指定位置……不,还是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完比较好,我也不想麻烦你们跑两次。”麦克尼尔想了想,补充道:“别叫老爷,叫先生。” 麦克尼尔准备下楼,却发现玛丽安娜·兰佩洛基急匆匆地跑了上来,险些和他撞了个满怀。麦克尼尔望着少女消失在楼梯尽头,摇了摇头,和其他工人一起扛着樱石向下走。这些樱石也许可以被做成炸弹,在闹市区引爆这么多炸弹足够制造一场伤亡惨重的袭击,又或许是一次性把某个设施从地球上抹掉。 布拉多·冯·布雷斯高站在轿车旁,看着和工人一起扛着樱石走出大门的麦克尼尔。他连忙让麦克尼尔离开队伍,叫其他工人去接替麦克尼尔的位置。 “我希望你们不介意我拿走这些东西……其实我对樱石很感兴趣,只是没机会拿到实物。”麦克尼尔解释道,“我想拿走的物品只有这些石头,其他的都可以留下来……不过,有些收藏品没什么价值,我建议您或者您那位亲戚把它们推荐给同样感兴趣的收藏家,否则就只能当废品了。” “也好,我们要投其所好。”布拉多拿起手机,开始拨打另一个电话号码,“对了,你见过兰佩洛基爵士了?这姑娘怎么样?” 麦克尼尔想起了乌玛贡,于是说道:“我对未来的有夫之妇没兴趣。当然,她甚至不会正眼看我们这种人。” “此话怎讲?”布拉多来了兴致,“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那是志在大业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她只会选择皇帝或是类似的人物……”麦克尼尔笑了,“皇帝陛下才四十多岁,也许我们的兰佩洛基爵士想成为下一个皇妃。” tbc OR1-EP3:血之纹章(12) or1-ep3:血之纹章(12) 迄今为止,迈克尔·麦克尼尔尚不清楚eu官方对布里塔尼亚帝国内乱的态度。无论是赫尔佐格总督还是弗朗索瓦·玛尔卡尔,他们都不能真正代表坐镇巴黎的元老院和执政官们,即便是在eu号称无冕之王的弗朗索瓦·玛尔卡尔也有着自己的私心,他和执政官们的想法并不相同。因此,麦克尼尔迫切地想要知道eu的真正用意,执政官们到底会选择支持布里塔尼亚皇帝还是那些作为反对派的大贵族?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神甫也为此而焦急,这位胖乎乎的教士每日都在根据两国发生的新闻来推测元老院的下一步举措,但推测终究只是推测,没法用来当作证据。 “麦克尼尔,我们要早作打算。”神甫特意叫麦克尼尔前来商议,“你看,我们都认为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内部问题会发展成下一场内战,那么eu必须表态,完全中立只会被怀疑在两头下注。” “皇帝的胜算比较小,但是我建议支持皇帝。”麦克尼尔说道,“主要原因有两个:其一,反对皇帝的大贵族集团并不统一,无论他们给出什么承诺,都会因为他们的内部分裂而无法兑现,这种条件等同于空头支票;其二,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公民长期生活在痛苦和折磨之中,而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至少在他们看来,是大贵族而非皇帝。如果我们eu自己去支持那些奴役公民的奴隶主,我们又有什么脸面面对我们自己的同胞?” “要靠恬不知耻的心态。”神甫笑了,“你是个老实人,但有些人具有颠倒黑白的能力,他们不会介意用一套复杂的标准来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我知道您不是那种人。”麦克尼尔坚定地看着神甫,“不然就算是我看走眼了。” 帕拉斯卡斯神甫也许会在许多场合妥协,不过他终究以妥协为手段而非目的。既然麦克尼尔认为皇帝比大贵族更具有价值,帕拉斯卡斯神甫决心按麦克尼尔的说法布置计划,务必要让eu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内乱中获取到最大利益。 前些日子,麦克尼尔按照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公爵的邀请,前去帮助公爵的一位远房亲戚变卖家产。他将许多没有价值的收藏品运到了附近的仓库里,准备将这些破烂推销给那些对这种假古董感兴趣的贵族。这个计划还没付诸实践,麦克尼尔又接到了新的邀请,原来是公爵请他去做客。麦克尼尔不喜欢喧闹的聚会,他向公爵打听聚会的规模,当听说整个聚会的人数不会超过十个人以后,麦克尼尔便欣然接受了邀请。 贵族们之间还保持着往日的一团和气。这种温和不会保持很久,等到图穷匕见的那一刻到来,所有的谎言都将暴露出真面目。这些口蜜腹剑的家伙也许将勾心斗角的本事发挥到了极点,以至于他们再也没有能力帮助布里塔尼亚帝国对抗来自eu或其他国家的威胁。麦克尼尔一点也不同情这些贵族,有时他甚至认为这些人不值得得到一个鄙视,终将被历史埋葬的人不应该获得过多的关注。 一向很准时的麦克尼尔头一个来到了公爵的宅邸,布拉多公爵和公爵夫人克劳迪娅在会客厅中迎接他,并和麦克尼尔讨论近来发生在潘德拉贡的一些新闻。布拉多和克劳迪娅已经结婚数年,目前还没有子嗣,这意味着布雷斯高家族的主支现在没有合法继承人。如果布拉多本人发生什么意外,这个公爵头衔多半会落到其他家族手中。 “他们还是没有放人的打算。”布拉多沉声说道,“幸好那些真正打算借机潜逃的人足够隐蔽,不然这件事就没法收场了。” “我很好奇,您既然忠于皇帝陛下,那么您也应该知道这些流亡者当中有不少掌握机密情报的大人物,他们离开帝国后所做的一切是不可能对贵国有益的。”麦克尼尔提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问题,“所以,您为什么会决定协助他们逃跑?” “麦克尼尔,想走的人是拦不住的。就算他们因为某些意外而无法逃脱,倘若他们留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并借助自己的势力勾结外国,那样一来造成的危害比流亡还大。”布拉多从不认为自己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叛徒,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为帝国排除隐患,让那些真正的忠臣留在美洲为帝国效力,“让他们走!如果帝国会因为缺了这么几个人就崩溃,那便是我们无法逃过的宿命,我会坦然接受这一切。” 麦克尼尔不想让公爵认为自己是一个来吃霸王餐的食客,他自告奋勇要去帮助那些佣人干活。这一举动让公爵感到意外,他一向认为如麦克尼尔这样的社会精英人士是不屑于这样做的——他哪里想得到麦克尼尔其实是一个没有合法身份的无业游民?很快,麦克尼尔和佣人们便混熟了,这些仆人发现麦克尼尔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比他们这些专门从事这项工作的职业人员还熟练。 没过多久,其他客人便陆续上门,第二个到来的是一名穿着军服的中年男子,他身上的礼服让麦克尼尔想起了一百多年前曾经在欧洲流行的样式。这种骠骑兵礼服的正面有着如同肋骨一般排列的彩带,彩带的颜色标志着主人的身份,一般而言金带红衣在布里塔尼亚帝国象征着将官或高级贵族。幸好他没有穿上时常和这种礼服配套使用的披风,那种只会在画像中出现的【床单】当然不适合在现代社会出现。 “好久不见,布拉多,我还以为你最近躲起来了。”中年男子望着在客厅中正襟危坐的公爵,“不过,你们家里那几万名家奴想必也不会看着主人陷入危难而见死不救的。” “现在不适合临阵脱逃,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了。”布拉多坦然说道,“请坐,我们稍后讨论接下来的决策。” 当麦克尼尔被布拉多介绍给这位客人时,众人都以为麦克尼尔也是那些佣人中的一员。听说作为一个成功商人的麦克尼尔竟然会和这些干杂活的仆人一起工作,客人感到不可思议。贵族并非好逸恶劳,但他们当中很少有人愿意和这种低微的工作产生交集,仿佛这样一来就会玷污他们的高贵血统一样。 “这位是陆军部特勤局监察官威廉·阿什福德少将。”布拉多向着麦克尼尔介绍着,“皇帝陛下有意将陆海空三军合并成同一个部门,那时特勤局可能会独立出来,权限也会更大。” 麦克尼尔好奇这个特勤局是否直接负责布里塔尼亚帝国在南非的渗透活动,但这里是布雷斯高家族的主场,他不想让布拉多丢了面子,于是勉强按捺住了追问详情的冲动。军官并未察觉到麦克尼尔的异常,只当他是个有着某些特殊爱好的同类人。很快,其他客人也接连到场,麦克尼尔从他们的身份中意识到公爵正在进行一次策反或者说赌博。这些人当中,有忠于皇帝查理三世的贵族,也有身为反对派的贵族,双方之间水火不容,而支持皇帝的布拉多必然会选择借着这个机会说服那些反对者归顺皇帝。造反没有未来,赢了也不过是开启下一个博弈的轮回而已。 酒过三巡,一直坐在主位上观望的布拉多满面红光地开口说道:“今日在座诸位是帝国的栋梁,也是具有悠久历史的贵族家族代表。自先皇斯蒂芬二世驾崩以来已经有几个月了,但帝国并不太平,有些传言说一小撮螳臂当车的狂徒密谋反对皇帝。我今天邀请大家来到这里,其一是叙旧,其二则是要大家做个声明。贵族和皇帝是一体的,没有皇帝,贵族也没有存在的意义,反对皇帝陛下就是反对我们自己的家族和祖先。” 威廉·阿什福德少将见状,率先站起来说道: “阁下言重了,我们一向对陛下忠心耿耿,根本不存在什么反对者。这种蠢事纯粹是子虚乌有,我不相信有人真的会在这种时候对抗皇帝。” 不料,很快便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离公爵有两个座位的一名青年站了起来,他留着金色的短发,样子很像是那些标准画像中千篇一律的贵族,以至于麦克尼尔不能准确地区分他和那些画像中人物的差异。 “阁下此言差矣。布里塔尼亚帝国并非是皇室的私产,再说皇室也是当初取代了都铎王朝而建立帝国,没有我们这些贵族的协助,这个帝国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存在。”青年傲慢地说道,“如今皇帝忘了祖宗的教训,反而要挖断真正支撑帝国的支柱,他把我们往绝路上逼,那我们就把他换掉。” 换掉。麦克尼尔冷眼旁观着众人的表演,这场戏既是布拉多演给两派人马看的,也是演给麦克尼尔看的。麦克尼尔是唯一的外人,他代表着eu,布拉多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将eu也拉进皇帝的阵营。查理三世的胜算太低了,他想要铲除贵族的特权,从而得罪了绝大多数的贵族。布拉多看到了这一改革背后所代表的希望,即便像他这样的大贵族将首当其冲地成为受害者,他也心甘情愿,因为在他眼中这是布里塔尼亚帝国走出衰退和分裂的必要代价。如果受贵族统治的平民始终无法成为帝国的建设者,帝国就永远只能成为其他国家眼中的肥羊。 想到这里,麦克尼尔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青年不满地看着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止住笑,冷漠地回答道: “谁让你说话了?把嘴闭上。” 这种无礼的态度让众人大吃一惊,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公爵身旁的麦克尼尔(另一侧则是公爵夫人),想要知道这个穿着皮衣的外国人是何方神圣。 “你——”青年一时语塞,他还从未在公开场合受过这种冒犯。 “安分一点!”麦克尼尔站起来,伸出右手指着青年,“我来问你,阁下让你发言了吗?于公,布雷斯高家族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功臣,也是这个帝国内所有贵族的恩人;于私,他是今天这场宴会的主人,是他邀请你们来参会而不是求着你们上门。既然你这么直白地驳了他的面子,那就应该想到要承担什么后果。” 这下捅了马蜂窝,立刻便有3人站起来声讨麦克尼尔的无礼行为,并要求公爵给出一个说法。公爵一言不发地看着麦克尼尔舌战群儒,决定坐视不管。 “你们是聪明人,我想这些问题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麦克尼尔冷笑着端起酒杯,“可不能浪费了这些好酒……你们说,贵族的权力是谁规定的?” “法律!” “法律是谁制定的?”麦克尼尔自问自答,“是你们帝国的国会,由皇帝指定的贵族构成的参议院和从平民中选拔的精英组成的众议院。换句话说,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贵族与生俱来的一切权力,是皇帝赏赐给你们的,是平民让渡给你们的,你们无尺寸之功却自吹自擂,简直令人作呕。”说到这里,麦克尼尔的语气猛然拔高了八度,“你们不懂事,我来教你们:皇帝要收回赏赐,平民要不再让步,这是天经地义的,是完全合情合理的。你们的反对值几个钱?” “大胆平民,你竟敢挑衅贵族。”那名青年分外恼火,“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 “依我看,那恰恰是阁下您哪。”麦克尼尔一甩酒杯,红酒一滴不剩地泼到了青年的脸上,“我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白手起家,三十岁以前就赚到了两千万欧元。你会什么?你已经死了,没有你的先人,你什么都不是,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你算个什么东西?” 宴会不欢而散,布拉多后来连连向麦克尼尔致歉,说他并非有意请麦克尼尔来参加一场注定要出乱子的晚宴。 “阁下,您认为他们所说的换皇帝,最佳人选是谁?”麦克尼尔接受了公爵的道歉,而后便和公爵讨论起了皇帝的亲属问题。 “也许是皇储奥德修斯,他今年才十岁,而且是个性格懦弱的老实人。”公爵推测道。 “未必。按我的想法,皇帝的那位叔叔,嫌疑很大。”麦克尼尔在皇帝的家谱图上画了重重一笔。 tbc OR1-EP3:血之纹章(13) or1-ep3:血之纹章(13) “太解气了!”一大早,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神甫便笑逐颜开地来到麦克尼尔的房间向他问好,他那胖乎乎的脸上,两撇小胡子随着话语不断抖动,那活蹦乱跳的模样像极了神甫的内心,“麦克尼尔,你在餐桌上把夏英格家族的人骂得狗血淋头的事情,已经是众所周知。这回你想要保持低调都做不到了。” 风波的当事人兴致索然地坐在窗边看报纸,他回来之后就有些后悔了。他应该选择一种更有效的方式来批驳这些贵族,或者干脆记下这些人的身份而后让那些有能力报复他们的人来动手。逞一时之快,看似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结果不过是把他自己暴露在了公众视野当中,带来的后果是致命的。但是,麦克尼尔实在无法忍受那些堂而皇之地宣传歪理邪说的伪君子,假如这就是他仗义执言所要付出的代价,那么任何后果他都愿意承担。 “我感觉自己输了。”麦克尼尔放下报纸,如实向帕拉斯卡斯神甫说出自己的观点,“其实,我并不知道如何反驳打小以一种完全不同的价值观生活的人。他们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他们活在和我们完全不同的世界中,而我只能学着他们的逻辑来攻击他们的弱点。我们都以为我们能够凭借自己的自洽逻辑来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殊不知他们也有能够自圆其说的一种模式。” “我想,您应该很久以前就猜到这一点。”神甫并没有嘲笑麦克尼尔,“想要打碎他们的价值观,必须用冰冷的事实……用重拳打烂他们的脑袋。说理是不能说服这些家伙的。” “【以我之手杀戮,以主之名宽恕。】”麦克尼尔喃喃自语着,“教士,如果——我是说如果——布里塔尼亚帝国和eu真的发生下一场全面战争,你们教会是打算开始新时代的十字军之征呢,还是倒戈投靠自称是最高教监的皇帝?” “那些软弱的家伙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们就在这里,听着皇帝的命令而后卑躬屈膝地做奴才。”神甫叹了口气,“相信我,我们没那么脆弱……既然我们站在这条船上,教会不会轻易地让它沉没。” 麦克尼尔引发的议论并未持续很长时间,因为另一个重磅消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布里塔尼亚帝国计划举行一次军事演习,并邀请在帝国境内的外宾前来观看。这是示威,是向那些自认为能把布里塔尼亚放在手上随意揉捏的外国人宣布一种反抗精神——如果他们打算步步紧逼,布里塔尼亚不介意鱼死网破。麦克尼尔一向听说eu在军事技术上相比布里塔尼亚帝国占据优势,但他还没有真正见过布里塔尼亚的正规军。既然帝国借着这个机会展现武力,他没有错过这些情报的理由。 一同被邀请前去参观的,还有其他国家的大使及驻外武官。eu大使自然也要前往,而带着代表团前来帝国访问的帕拉斯卡斯本来也收到了邀请函,但神甫本人说他对军事不感兴趣,加上当天他还打算出席一个捐款仪式,于是把名额扔给了麦克尼尔。不情愿地穿上那套西服的麦克尼尔混进eu观众之中,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士兵的护送下离开使馆区,来到郊外的机场,他们的目的地是西海岸的军事设施。 自从旧欧洲的贵族们逃往美洲并建立新帝国以来,布里塔尼亚的最大假想敌始终是eu,它一直担心eu会漂洋过海前来讨伐这些旧世界的余孽。但是,在随后的一百多年里,eu向东方的持续扩张终于使得它在摧毁俄罗斯帝国后与远东的古老大国正面对抗,布里塔尼亚帝国也奇迹般地摆脱了危机。在那之后,布里塔尼亚的触角伸向了太平洋,它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成为了大半个太平洋的主宰,从夏威夷直到西太平洋为止的诸岛皆受帝国控制,而南太平洋的一部分则掌握在南庭都护府手中。鉴于eu已经在一百多年以前被完全排挤出东南亚,在此地对抗的三方之间存在着错综复杂的互相利用关系。布里塔尼亚帝国和南庭都护府表面上是盟友,实则是争夺南太平洋的对手;都护府名义上是朝廷的一部分,实则是独立王国。无论如何,布里塔尼亚帝国想从一个地区霸主变成影响世界命运的超级大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想要成为霸主,又想在霸主的位置上坐得长久,就不能单打独斗。”飞往西海岸的途中,麦克尼尔还在考虑着帝国的种种动向,“但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现今的策略,分明是不打算寻求任何盟友,它一旦开始向外侵略扩张,和任何外国之间也不会存在缓和的余地。如果不是查尔斯皇帝有着必胜的把握,就是他的敌人实在太无能了……以至于无能到了任何人都能看出来的程度。” 飞机在军用机场上停靠,麦克尼尔刚下飞机就看到了从不远处的另一架飞机中走出的王双。王双今天穿着那套被他平日当作运动服的礼服,旁人以为王双郑重其事地对待这次的军演,而麦克尼尔猜测他也许只是懒得换衣服罢了。 “想不到他们也来了。”王双看着不远处一些戴着高帽子、嗓音尖细的官员,“真不知道他们会在洋人面前怎么给我们丢脸。” “这些人是——宦官?”麦克尼尔就算掌握的知识再多也不足以应付所有的场合,况且世上总有他无从了解的秘密。 “宦官。”王双捋着长胡子,表情凝重地看着那些和布里塔尼亚帝国文官谈笑风生的宦官,“当今天子大统皇帝说,宦官当官以后不会到处胡搞,节外生枝的可能性很低。唉,让他们在宫廷内当差也就罢了,连出使大臣都要宦官担任,简直是无法无天哪。” 布里塔尼亚帝国陆海空三军都有着不俗的实力,外界普遍认为它们长期无法发挥作用并且出现严重腐败的真实原因是贵族集团长期控制人事任免和指挥机构。对于一个在美洲大陆没有对手的帝国而言,它需要防备的敌人只在海外。因此,布里塔尼亚帝国早在10年以前便开工建造新型航空母舰,以替换被时代淘汰的型号。海军演习地点离这里很远,来回耗费的时间也很长,麦克尼尔于是打消了前去参观的心思,决定去观看陆军军事演习。 “你不去看看他们的新战舰吗?” “我不懂海军,看了也没用。”麦克尼尔说的是实话,在他的晚年,海洋这个概念已经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它成为地理课本中一个遥远的名词。 “本官必须一探究竟……我们南庭都护府也全靠海军保境安民,海军就是我们的命脉啊。”王双叹了口气,和麦克尼尔道别,他乘上了轰炸机去参观海军演习,麦克尼尔留在原地等着进一步安排。几辆主战坦克从不远处驶过,扬起了一阵烟尘。那些宦官慌乱地用衣袖捂住口鼻,仿佛这些土灰会让他们丢掉身为一个庞大帝国使臣的面子一样。 麦克尼尔看到旁边停着一架直升机,身着白袍的俾斯麦·瓦尔德施泰因正跳下直升机向着他们走来。他主动迎上前去,向这名圆桌骑士问好。 “原来是教士的副手麦克尼尔先生。”俾斯麦向麦克尼尔敬礼,“教士怎么没来?” “他一个神职人员,不喜欢看打打杀杀的场面。”麦克尼尔敷衍道,“对了,演习的内容是什么?” “今天的演习是一个整体。”俾斯麦解释道,“海军部分模拟的是在公海和敌军舰队的交战,而陆军部分模拟的则是登陆后的作战计划。我们预计,我国强大的空军能够在短时间内夺取制空权,使得地面上的敌军承受毁灭性的打击。” 这并不是以防御为主基调的演习,而是明摆着告诉世人,帝国已经想好了下一个侵略目标在哪里——有两个备用选项。南庭都护府或日本,二者都是帝国的盟友,也同样和帝国存在着摩擦。 在平原地带,两支军队陷入了苦战。看起来,负责筹备演习的参谋们尽可能地模拟真实情况,而不是为了讨好某些人或蒙骗某些人而在结果上做手脚。尽管俾斯麦声称他们能够迅速摧毁这个假想敌的空中力量,但演习已经开始了两个多小时,布里塔尼亚帝国一方不仅没有占据上风,反而还有被假想敌赶下海的可能性。坐着直升机来到半空中视察战况的俾斯麦满脸阴沉,这和他设想的也完全不同,他回去以后恐怕没法向皇帝陛下交差。 王双不在,麦克尼尔又不认识其他人,他明智地选择保持沉默,只管观看战况。布里塔尼亚帝国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卷入新的战争了,但思维还不算落后。在对抗假想敌的总体策略上,帝国军的目的不再是消灭敌人有生力量,而是直接摧毁敌人继续作战的能力——捣毁全部维持现代社会基本秩序的基础设施,把敌人直接打回中世纪。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强大的空军是必不可少的,而俾斯麦所说的结论虽然有夸大的成分,麦克尼尔认为帝国空军有资格和20世纪末期的gdi空军相比。没有空军的地毯式轰炸和手术刀式精确打击,gdi是不可能在短期内压制欧洲的nod兄弟会并将其逐渐压缩到巴尔干半岛的。 “他们居然不害怕把自己的军事秘密暴露给敌人。”麦克尼尔这样想着,“不知道南庭都护府和日本之中哪一个会先尝到遭受背叛的滋味。” 威廉·阿什福德少将正和一旁的俾斯麦讨论着什么。两人同为陆军少将,然而威廉·阿什福德的年纪比俾斯麦大了不少,这辈子的仕途也许就止步于此,而俾斯麦还有更大的晋升空间。 “紧急逃生驾驶舱应该会提高生存率,巴特雷希望更改结果。” “他一个作战参谋无权讨论演习结果。”俾斯麦不满地说道,“有其他人应当为此负责。” 麦克尼尔听到了一个让他感兴趣的词汇:【紧急逃生驾驶舱】。gdi军队曾经广泛地在坦克、飞机甚至是宇宙战舰中使用类似的设备来提高驾驶员或机组成员的存活率,如果布里塔尼亚帝国也在研究类似的东西,麦克尼尔也许会提前得知它的原理和用途——不过,具体的技术细节必然产生变动,发动机也许依旧以樱石能源为核心。 最终的结果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勉强达成了预定目标,期间一名肤色黝黑的肥胖军官来到俾斯麦这里汇报他的想法,被俾斯麦一顿痛斥后灰溜溜地离开了。麦克尼尔提出要参观一下那种驾驶舱,然而他这一次没有得到帝国军的允许。显然,帝国军将这种技术看作机密,这和前线士兵的生死息息相关,任何泄密都可能导致正面战场上的惨重损失。 当天晚上,王双才从海上飞回来,这个以前从来没参加过海战(观摩也算是参加了)的陆军军官由于晕船而神志不清地在众人的搀扶下回到了临时居所。他兴奋地向麦克尼尔讲出了他的最新发现:布里塔尼亚帝国肯定是准备对外发动战争。 “这我早知道了。”麦克尼尔赞同这个结论。 “如果他们真的只想防御本土,应该只造护卫舰,就像我们一样……而他们的陆海空军的发展目的,都是彻底将某国摧毁而非防御敌人的进攻。”王双表情凝重地和麦克尼尔说道,“况且,许多人似乎被蒙骗了,那个布雷斯高就说他相信皇帝只想保卫帝国的安全……见鬼,谁会信?他是个外行,外行看不出门道。” 不过,如果布里塔尼亚帝国真的将南庭都护府或日本作为下一个目标……那么,在对抗真正的敌人前却下手解决盟友,到底有什么意义呢?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他无法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只能将其归结为皇帝的异想天开。 tbc OR1-EP3:血之纹章(14) or1-ep3:血之纹章(14) 五名仆人小心翼翼地将蒙着红布的贵重物品搬运到大厅中央,站在他们面前的青年轻巧地将红布撤走,露出了下面的真容。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顶罗马式的头盔,装饰着羽毛和各种奇怪的花纹,下方则是有着古典式审美的军服和铠甲。银光闪闪的甲胄晃着沙发上那名谢顶的中年贵族的眼睛,他如同看到了鲜肉的饿狼一般,目不转睛地审视着这件收藏品的每一个细节,希望从中找出造假的痕迹——他什么也没找出来,也许这本来就是真货。 “皇历1812年的法兰西共和国胸甲骑兵全套作战服,这种藏品现在即便是eu的市面上也不多见了。”迈克尔·麦克尼尔向着眼前的贵族推销这些从那间老宅子中找到的收藏品,他根据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公爵提供的名单,投其所好地寻找那些专门对这种破烂感兴趣的贵族。布里塔尼亚帝国也不乏在帝国建立后才成为贵族的家族,他们的家族历史不超过二百年,面对老牌贵族时往往存在着种种自卑情绪,因而更希望通过各种手段来让自己的家族显得更有底蕴。一方面,他们和历史悠久的贵族家族联姻;另一方面,他们不惜花费巨资购买各类艺术品,证明自己绝非是只剩下钱的暴发户。麦克尼尔只需要略施小计就能让他们上钩,况且他的真实目的并不是用这些别人看不上的收藏品去换钱,只要能让这些自认为占了便宜的贵族帮他们做事,全部白送也是值得的。 矮胖的中年贵族从沙发上站起来,模样活像是小孩子看到了心爱的玩具。 “您还有类似的收藏品吗?” “怎么,您想要在家里摆放一排用来阅兵的假人?”麦克尼尔笑了,“不过,想要搜集到同时代的成套军服并不容易,但我这里有更好的东西给您。”说罢,麦克尼尔从一旁的仆人手中接过一个盒子,他当着贵族的面打开盒盖,里面是一顶帽子、一顶圆形头冠和一件斗篷。看着头冠上的花纹和图案,贵族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皇历17世纪的联合王国公爵服饰,包括礼帽、冠冕和其他在公共场合的常用服饰,都在这两个箱子里。”麦克尼尔向中年贵族热情地介绍这件新的收藏品,“阁下,我本人强烈推荐您收下它,这样您的子孙后代也许有幸可以真正地将这套行头穿出去。” 眼前这名中年贵族是主管交通的一名高级官员,他的家族成为贵族是在五代人以前,历史总共算起来只有一百多年,是暴发户中的暴发户。这样的贵族时常为受到老牌贵族鄙视而感到苦恼,因此当他听说布拉多·冯·布雷斯高的使者上门向他推销收藏品时,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就接受了。 “我听说公爵阁下是为他的一位远房亲戚倒卖家产。”中年贵族收起了那副不太雅观的表情,“既然如此,阁下希望我出多少钱?” 麦克尼尔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万英镑?”贵族看着后面的那些箱子,他认为这些东西拿到拍卖行去进行拍卖的总成交价格必然远远高于这个数字,“简直是白送啊。如果阁下不介意的话——” “您误会了。”麦克尼尔笑道,“不要钱。公爵阁下认为,承诺和契约比钱更重要。” 听到这句话,中年贵族警觉起来。eu将官员接受礼品看作一项重罪,任何官员接受价值高于10欧元的礼物都应当上报,但布里塔尼亚帝国没有这种传统或规章制度。贵族之间互相贿赂是常态,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又不是当代的圣人,他会出钱求别人办事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当前的局势并不明朗,聪明的贵族不会在自身实力不足的情况下贸然选择效忠对象。 “……阁下需要我做什么?”贵族谄媚地笑着,“我只是个管理交通的普通官员而已。” “明天和后天会有两个班次的货运列车来到潘德拉贡,您的工作是确保外人不会对其中到底装了什么货物感兴趣。”麦克尼尔将另一个箱子搬到中年贵族眼前,“当然,您不必担心自己是在为违法犯罪活动助纣为虐,阁下向来奉公守法,永远忠于帝国和皇帝陛下。”他打开了箱子,里面是满满一大箱瓷器,“这是联邦广德年间的瓷器,公爵阁下要我把它们一并赠予您。” 中年贵族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拿出其中一件仔细欣赏,但他想到公爵的使者还在等待答复,于是便决定送公爵一个顺水人情: “好说,既然这件事处在我的权限范围内,你们所需要的货物一定能够安全地抵达首都。不过,假使公爵的敌人从中作梗,那时我可能无法和他们对抗,万一出现了差错,还请公爵阁下原谅。” “只要您尽职尽责,其他问题我们来处理。”麦克尼尔将这些收藏品留在了这里,“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以后我们也会向您提供更多的珍贵藏品……拥护皇帝可是大功一件。” 麦克尼尔离开这名贵族的宅院,准备返回旅馆。多日以来,他借着推销收藏品的机会,不断地为布拉多联络愿意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的盟友。在军事演习结束后,已经向外国展示了强大武力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并未解决内部的分歧。相反,各派贵族开始肆无忌惮地招兵买马,这些豢养了成千上万家奴的贵族们自恃拥有武装,决意凭借手中的这支准军事力量在乱局中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然而,他们的手段远远比不上布拉多,公爵直接下令将坦克和其他武器装备从外地送进首都以支援他的盟友。只要这些行动没有受到反对派贵族的阻挠,他们就能成功地在全面动荡爆发前获得优势。 麦克尼尔打算沿着原路返回,但半路上因为有两名贵族的车子撞到一起而引发了交通堵塞,随即帝国警察封锁了道路,他只好顺着另一条小路步行赶路。他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完成,既是为了eu,也是为了得知这个世界的更多秘密。无论如何,他不想成为君主的仆从,eu是他最后的退路。 一颗子弹毫无预兆地嵌入了麦克尼尔的后腰,从侧腹穿过。剧烈的疼痛让麦克尼尔直接向前仆倒在地,他那还未因疼痛而丧失思考能力的头脑正紧张地计算着敌人的位置和可能的动机。也许他有许多办法在正面战场上躲开敌人的子弹,而偷袭是任何人都无法防备的。 “还好,没有伤到内脏。”麦克尼尔用左手撑着地面,右手捂住伤口,艰难地站了起来。后方传来了脚步声,十几名穿着斗篷的神秘人从背后包围上来,麦克尼尔只能选择向前逃跑,但他意识到这些人抱着猫捉老鼠的心态后,认为逃跑只能撞在敌人的枪口上。他用一只手扶着旁边的围墙,冲着不速之客们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最前面的神秘人不满地说道。 “一群老年痴呆症或帕金森患者不在医院里躺着接受治疗,看来医院的护工今天给的药量不够。”麦克尼尔呲牙咧嘴地笑着,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朝着这里打,不然你们会后悔。” 麦克尼尔猜想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奇怪文化影响了他们的办事逻辑。他们明明可以用更直截了当的方式解决对手,偏要先打伤再使用繁琐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只会给对手留下逃生的机会,还会使得幕后主使暴露。既然这些被骑士精神给弄坏了脑子的家伙执意用这种办法对付他,他当然乐意用敌人的方式把敌人打败。 当最前面的神秘人抽出长剑,向着麦克尼尔走来时,麦克尼尔出人意料地从身后拿出了一把短棍——这种防身兵器比较适合随身携带。他轻而易举地拨开了敌人的长剑,然后挥起短棍抽在对方的脸上,砸得敌人头破血流,连门牙都被打掉了两颗。那人见麦克尼尔不好对付,还打算逃跑,被麦克尼尔连续两棍打在后脑和脖子上,当即倒地不起,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动静。看来这个倒霉的家伙恰好被击中了颈动脉窦,也许这就是命运。 剧烈活动让伤口正在加速流血。换成旁人,恐怕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而麦克尼尔还能站在这里,靠的是他非人的体质。他能在身中数枪的情况下挣扎着爬起来并把凯恩钉在墙上,也能在这种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一起上。”他轻声说道,“我赶时间,没空和你们纠缠。” 众人一听麦克尼尔如此嚣张,都勃然大怒,一拥而上,这给了麦克尼尔和他们缠斗的机会。这条路并不宽大,十几人一起向前冲的后果是摩肩接踵,谁也没法前进。麦克尼尔一面阻挡他们前进,一面向后退却。但是,只要这一行动的指挥者的头脑是正常的,他必然会选择堵死麦克尼尔的退路,而当麦克尼尔看到后方出现一个穿着白袍的身影时,他知道真正的大敌出现了。 “真没用,连一个eu商人都杀不了。”那人气愤地朝着地上吐了一口,“你们都让开,我自己上。” 话音刚落,那人挥起长剑,攻势凌厉地向麦克尼尔刺去一剑。麦克尼尔的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对方又气焰嚣张,双方对比之下差距明显,再加上其中一方负伤,麦克尼尔只能选择被动防御。他有信心,只要他能抓住对手的破绽,就能一次性废掉对方的手臂或再敲掉他几颗牙齿,但对手的招式密不透风,往常麦克尼尔早已找出其中的漏洞,现在他的体力限制了他采取的行动。 “谁派你们来的?”麦克尼尔质问道,“圣米迦勒骑士团还是圆桌骑士?” “你已经死到临头了,别废话。”对手冷笑道,“想不到eu的商人这么难对付,看来你的真实身份值得推敲。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你没法活着离开这里,知道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麦克尼尔趁着对方愣神的机会,挥起短棍重重地抽在对方握住长剑的右手上,这一下来得又狠又急,敌人手中的兵器直接脱手飞了出去。恼羞成怒的对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兵器躺在离他还有两三米远的地方,怒不可遏地向麦克尼尔举起了手枪。麦克尼尔已经没有机会再发起进攻了,刚才那一下让伤口撕裂加剧,他连爬起来都做不到,又怎么反击呢? “下地狱,欧洲反贼。” 两把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两名身穿贵族服饰的金发碧眼少年从后方走出,控制住了正打算杀死麦克尼尔的神秘人。 “这人,我们领走了。”用双剑顶在神秘人脖子上的少年口中发出的却是略显低沉的女声,“你们马上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开什么玩笑?”神秘人捂着红肿的右手,“他是个外国人,还是个间谍和卧底……你们打算背叛帝国吗?” “你的帝国,不是我们的。”英气勃发的少女收紧了呈现出剪刀状的长剑,“我想争取圆桌骑士的位置已经很久了,如果我在这杀了你,好像也有机会被皇帝陛下以替补身份遴选出来?” 旁边那名身高和少女相仿的少年紧张地看着对面虎视眈眈的骑士侍从们,他手中的两把手枪不足以同时对付这么多敌人。如果被挟持的圆桌骑士不顾性命也要下令开火,他们没法活着离开这里。 然而,人都是怕死的,圆桌骑士并不能免俗。 “放他们走!”神秘人向着手下发出了命令。等到那些人完全退出了这条街道,两名少年才将已经昏迷不醒的麦克尼尔从地上拖走,塞进了路旁的一辆轿车。 “这事没完,别以为你们的母亲是特勤总监就能护着你们为所欲为!”疑似圆桌骑士的神秘人只能站在原地毫无意义地发泄着怒火,“新皇会砍了你们的脑袋给那群乱民……” 他已经失败了。在侍从们的保护下,圆桌骑士灰溜溜地离开了小巷,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发生过一场械斗。 tbc OR1-EP3:血之纹章(15) or1-ep3:血之纹章(15) 麦克尼尔沉睡了很长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神秘的地下设施,被线圈包围着的球形建筑正在发出奇异的光彩,而那名身穿黑袍的神秘人依旧站在一旁,不知在思考什么。麦克尼尔有着许多的疑问需要得到解答,他迫切地希望知道和这个新世界有关的一切,他不能在这里充当一个并非土生土长的外来人和瞎子。对其他人而言是常识的知识,对他来说需要经历漫长的过程才能学到。 穿着黑袍的神秘人没有戴着兜帽,他留着两撇短胡子,几乎和身高等长的黑色长发一直接触到地面。麦克尼尔走近一看,原来那人手中捧着一本书,但上面并没有任何字母或符号,只有白纸。 “你回来了?”神秘人抬起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失败了。” “我还没输。”麦克尼尔说道,“但是,我了解到的情报实在是太少了,就像瞎子一样。” “任何人出生在世界上的时候,都是一无所知的。再说,了解那些没用的情报对您而言不是什么好事。”黑袍人合上手中的无字天书,“况且,您似乎并未发现自己真正的缺陷在哪里。等您遭遇一次彻底的失败后,我们再来认真地讨论这个话题。” 迈克尔·麦克尼尔睁开双眼,他看到的是被风景画装饰的天花板和如同水晶一般眩目的吊灯。年轻的前指挥官活动了一下双臂,感觉身体并无大碍,唯一的痛觉来自腹部,也许是那天被枪击的伤口还没有痊愈。他的上半身缠着绷带,下半身则穿着原本的那条裤子,而他那件宝贵的皮上衣则不见踪影。麦克尼尔扭头望向一旁,当他看到那件衣服被随意地放在凳子上时,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是真的担心丢掉一件衣服造成的经济损失,它的象征意义远大于金钱。 他摸索着从床上爬下来,将外衣披在身上,一瘸一拐向着门外走去。眼前是一条走廊,两头各有不同的房间,麦克尼尔不知道什么人的家中会准备这么多房间——也许是佣人的住所,或者只是普通仓库。他回想着前一天晚上的战斗过程,至今不知道是什么人偷袭他,也不清楚搭救他的是那一伙势力。无论如何,他已经无法从混乱的局面之中脱身,处在冲突中的各方俨然把他当作了棋子或棋手。既然如此,他必须和这些人斗争到底,然后全身而退地返回eu。 麦克尼尔离开走廊,来到楼梯口。一名穿着贵族礼服的金发少年正沿着楼梯向上走,见到麦克尼尔后,他笑着开口说道: “你醒啦?我去叫姐姐。” 说完,他径直跑下了楼梯,消失在麦克尼尔眼前。麦克尼尔见了,并不怪罪,只是一直一瘸一拐地向下走。昨晚那些人的手段虽然险恶,但本事不过关,又缺乏随机应变的思维,最后让麦克尼尔捡回了一条命。如果他们只打算把麦克尼尔消灭而不考虑手段,麦克尼尔应当在第一枪打响的时候就已经毙命,而那些家伙偏偏舍近求远,放弃了最有效的办法。除了那些古板的骑士之外,麦克尼尔想不出有谁还会以这种自找麻烦的方式处理问题。 “想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生存也太困难了。我永远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又会被谁看重。”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一阵眩晕感袭击了他的大脑。上次在南非执行任务时他伤得更重,但那些多半是切割和碰撞造成的,他本人并未在战斗过程中中弹。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特殊体质,他在中枪时就会彻底失去战斗能力,进而任人宰割。 眼前简直是一个巨大的武器仓库,左侧的墙壁上挂着各种不同的枪械,而后方的空地上还停放着一辆坦克。如此明目张胆地囤积武器,在任何一国都是无法被当局容忍的,即便是布里塔尼亚帝国也不会允许贵族拥有这种特权——除非现有秩序已经完全失效了。 大厅中有一名穿着男装的少女正在指挥一些佣人搬运笨重的器械。她的面部轮廓比起她的那位孪生兄弟略显柔和,而刻意为之的强硬风范让她同时带上了两种不同的吸引力。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会对这种光彩夺目的英杰产生兴趣,并进而由外表的魅力转而关注人格。在麦克尼尔所生活的遥远未来,面临绝境的人类迫切地需要任何人都能够充当一般性的工具,传统的定位也被打破,技术正在不断地解构和摧毁那些曾经牢不可破的古老事物。 “原来是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救了我,那我还真应该感到荣幸。”麦克尼尔冲着姐弟二人打了招呼,“非常感谢你们愿意救我一命,不过本人暂时没有什么能拿出来报答二位的筹码。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话,这份报答可以以后补上。” “不必这么拘谨,我们知道你其实一无所有。”少女让麦克尼尔来到一旁的会客厅,她的弟弟服帖地跟随在身后,“在潘德拉贡甚至整个布里塔尼亚帝国,没有任何事情能瞒住我们,麦克尼尔先生。” “这么说,你们也该知道我当天是为谁办事。”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笑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向阁下报告我的行踪,他一定着急了……我的那位教士朋友也会很着急。缺了一个能够给大家带来欢乐的小丑后,所有人的生活会少很多乐趣。” “放心,他们得到的消息是,您在外面继续拉拢愿意效忠于皇帝陛下的贵族。”少女向着麦克尼尔伸出手,“为了您的个人安全考虑,最近您最好不要回到布雷斯高那里或是你们的旅馆……我是奥莉薇亚·泽冯(olivia zevon),泽冯家族的继承人。” 麦克尼尔郑重地和奥莉薇亚握手,向对方表示谢意。他只感觉到了粗糙的老茧,并且注意到奥莉薇亚的另一只手上还缠着绷带。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大部分贵族依旧遵循古老的嫡长子男性继承法,但少数家族例外,而其中最独特的是泽冯家族:他们的家族首领和继承人一定会是女性。当然,这样一来,和泽冯家族联姻就等同入赘了,这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传统中是令人难以接受的,而心高气傲的大贵族们根本不可能以如此屈辱的方式和另一个贵族家族结盟。因此,泽冯家族的规模并不大,甚至比不上同样人丁稀少的布雷斯高。 样貌和奥莉薇亚有九成相似的,是她的弟弟奥亚格罗·泽冯(oiaguro zevon)。由于两人的模样实在令外人难以分辨,互相冒充对方身份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我们还以为你会死在那里。”奥亚格罗指着麦克尼尔腹部的伤口,“幸亏他们没来得及直接把你击毙。” “那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麦克尼尔一想起当天的经历就感到阵阵后怕,他不怕偷袭,但如果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那么就无从应对。 “领头的人是第十二圆桌骑士阿道夫·诺德豪格(adolph nordhaug)中校,他是反对派的支持者。”奥莉薇亚端起了桌子上的红茶,“那家伙是个杀人狂魔,有时候就带着自己的手下去犯罪猖獗的地区随意杀戮。因为没有证据,所以其他人也没法给他定罪,而皇帝陛下只看重能力,谁也不能把这家伙从圆桌骑士的位置上拽下来。” “原来圆桌骑士只有这点本事。”麦克尼尔靠在沙发上,他依旧感到腹部隐隐作痛,“他还没那个大胡子厉害呢。说起来,你们为什么要救我?我不认为你们有必要救外国人……尤其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外国人。” 和其他贵族不一样,泽冯家族效忠于皇室而非帝国,他们的存在便是为了保护布里塔尼亚皇室本身。因此,只要这些各怀鬼胎的势力所做的举动有利于皇室,泽冯家族便会对其放任不管。布拉多·冯·布雷斯高是皇帝的忠臣,麦克尼尔也在为他办事,那么尽管麦克尼尔存在私心甚至可能为eu搜集情报,在他真正威胁皇室的安全以前,泽冯家族都会将他看作友军。更何况,麦克尼尔的一系列行动已经吸引了许多反对派贵族的关注,这种作用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让麦克尼尔继续把水搅浑,对皇帝和他的支持者们来说无疑是有利的。 麦克尼尔和奥莉薇亚讨论着布里塔尼亚帝国当前的局势,这时麦克尼尔才发现自己掌握的情报还是太少了。所有贵族近来的小动作全都暴露在泽冯家族的监视下,哪些人在调动物资,哪些人在秘密组织准军事武装,而哪些人自始至终纹丝不动,他们一清二楚。等到清算时刻到来时,这些证据比eu的那份名单更管用,皇帝当然会相信世代为皇室效忠的臣子而非外国人。麦克尼尔顿觉自己的一套组合拳打在了棉花上,搞不好俾斯麦·瓦尔德施泰因提出的条件本来就是个幌子,目的是拖延时间并且查出真正希望借机流亡的大人物。 “你们最近在抓流亡者?”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么,还有哪些人被捕?” “多得很,不过大多数只是害怕发生内战的普通人。” 看来那些eu真正希望拿到手的大人物还没有暴露——五个教授,一个陆军上将,这种阵容是麦克尼尔在人类互相倒戈和叛变的历史案例中从未见过的规模。他向奥莉薇亚询问和后方空地那辆坦克有关的事宜,而后让奥亚格罗带他去参观坦克。 “唉,我十几岁的时候还在为课程不及格操心呢。”麦克尼尔喃喃自语道。 “她已经订婚了,我不想让她结婚。”奥亚格罗沮丧地说道,“他们结婚之后很快就会有孩子,到时候我在家里就是可有可无的空气了。” “……订婚了?”麦克尼尔诧异地说道,“我知道我这么问很不礼貌,但是你们布里塔尼亚人都是这么早结婚吗?上帝啊……那,老弟,他们的孩子跟你们家族的姓氏?” “对。”奥亚格罗点了点头,“其实,男方也必须改姓。” “哦,那还真是一种神奇的反抗。”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你知道,在整个布里塔尼亚帝国,唯一有权让孩子使用自己姓氏的女性只有成为皇帝的克莱尔,而你们家族世世代代做到了只有皇室能做的事情,应该感到自豪。” 然而,如同奥亚格罗向麦克尼尔诉苦的内容一样,泽冯家族的传统对像他这样的男性家族成员十分不友好。除非当代可用的女性继承人全都亡故,才能轮到他执掌大权。奥亚格罗并不看重这种权势,他只是单纯地认为这很不公平。降生的次序和性别又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继承家族的人应该是像查尔斯皇帝所说的那种最有能力的领袖。 “这是好事。”麦克尼尔坚定地说道。 “好事?”奥亚格罗疑惑不解,“麦克尼尔先生,我这一生可能无法获得任何爵位,全要靠我自己去争取这个机会……” “贵族的继承权是特权也是枷锁,如同皇室一样。”麦克尼尔手脚并用地爬上坦克,观察着外侧的部件和设备。他已经听到了风声,有贵族正试图拉拢附近的空军基地,所幸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空军基地明确表态(至少布拉多是这么说的)。这辆坦克开上街以后,不碾死成千上万的叛军是不能收回去的。双方都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而两方真正的领袖却始终避免成为焦点,他们那种不约而同的心思或许是源自皇室传统本身。 “那是因为你已经拥有了这一切。”奥亚格罗看着正在检查设备的麦克尼尔,“有些空有名头而没有产业的贵族,连两千万欧元都凑不到。” “孩子,如果你这么在乎这个名头,那就去抢。”麦克尼尔眨着眼睛,调皮地看着奥亚格罗,“但是,多少年以后,你会明白它带来的只有痛苦和折磨,而你梦寐以求的一切欢乐,在你得偿所愿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永远消失了。” tbc OR1-EP3:血之纹章(16) or1-ep3:血之纹章(16) 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大部分娱乐场所只向贵族开放,平民生活的全部就是工作和死亡。虽然以前有贵族向皇帝建议通过学习eu而逐步削弱日常生活中这些肉眼可见的隔阂,但大部分贵族认为正是这些差异才能显示出贵族和平民尤其是平民暴发户和末流贵族之间的区别,于是此后没有人提出类似的想法。真正使得这种规章制度流于形式的,不是贵族自身忽然心慈手软了,而是过去从上到下牢固地控制着帝国经济的贵族们有了最大的竞争对手——愈发膨胀的商人。这些经常在世界各地为生意而奔波的商人看到了他们的同行在eu能够得到何种待遇,而他们在帝国俨然是二等公民,巨大的心理落差促使他们行动起来,目的是彻底改变帝国的现状。但是,这种反抗一旦触及皇权,就会立刻被粉碎。皇帝或皇室需要的是能和大贵族对抗的棋子,而不是把君主送上断头台的反叛者。 尽管这些反抗经常以失败告终,只要他们还愿意与皇帝合作,总是能够得到适当的让步。因此,麦克尼尔可以堂而皇之地走进公园,而不是被门卫或其他什么人直接赶出去。他的身体依旧有些虚弱,即便是非人的体质也只能协助他更快地恢复而不是让痛苦立刻消失。年轻的前指挥官顺着一条小路来到水池旁,望着池中游动的观赏性鱼,循着他人的足迹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开始闭目养神。他已经近似暴露,整个潘德拉贡没有安全的地方,只要敌人有可乘之机,这些肆无忌惮的贵族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铲除掉。麦克尼尔有理由相信,那些杀手只是为了享受一下猫捉老鼠的愉悦才会采取如此低效的方式来截杀他,不然他早已经死于非命。 不知是什么原因,街道上的气氛变得紧张了许多。每一个路口都有严阵以待的警察盘问过往的行人并检查证件,他们期望从这些平民中抓住潜藏的不法分子,但他们的努力注定只是白费力气。真正的专业户不会这么轻易地被这种简单的方式抓到,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行为逻辑和行事准则,别人以常理去揣测,注定没法抓住这些人的尾巴。 这是风暴席卷潘德拉贡以前最后的宁静。表面上,所有贵族都力图使自己和敌人相信一切照旧,而暗流涌动之下的交锋已经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外国人更不能装作没看见,他们往往是这乱局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是始作俑者,富贵险中求。只有敢于投入足够成本的人才能得到丰厚的回报……或者干脆一文不名。 穿着长袍的大胡子出现在小树林的角落里,朝着麦克尼尔走来。 “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没那么容易死,起码现在必须活着。”麦克尼尔无精打采地说道,“我猜,他们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可我暂时没法亲自去和他们声明我本人安然无恙。” 王双看着懒汉一般躺在长椅上的麦克尼尔,提议道: “别躺着了,我们去散步。” 迈克尔·麦克尼尔刚站起来,就几乎一头栽倒在地。王双意识到对方的身体状况实在堪忧,于是便放弃了先前的提议,转而和麦克尼尔一同坐下。他们眼前是清澈的水池和生机盎然的小树林,远方有几个孩子正在玩闹,周围则是他们的双亲。望着这些人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麦克尼尔又想到了那些在贵族开办的工厂和农庄中永远抬不起头的工人和农民。他本能地察觉到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出原因。他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一种正常的分工,是任何社会都会存在的普遍现象——不过,他很快由帝国而联想到了eu,除了不是由皇帝统治外,双方真正的区别在哪里呢? “你们办事处的那条暗道,最近没出什么问题?” “说来诡谲,这件事我是不想和别人谈的,因为说出去也没人信。”王双十分郁闷地搓着双手,“后来我们实在忍不住了,于是本官自告奋勇前去探路,哪知道路尽头是封死的……也就是说,这条路根本没有出口,就像是有人故意挖了一个弃置的地道一样。但是,那些探测装置明明可以证明确实有人从那里出来过。” 麦克尼尔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 “你确定吗?” “千真万确。”王双急忙说道,“我看背后另有隐情,但是霍大人当时已经无法容忍,他直接要别人把那条暗道给填平了,以绝后患。虽然这么做确实可以根除隐患……我们也永远没机会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那里出没了。” 除了这些诡异的事件外,还有其他令人不安的细节。或许是由于担心动用帝国军将造成更大规模的内讧从而使得外国进行武装干涉,两派贵族在局势越发紧张的情况下放弃了拉拢军队,而是决定动用自己的势力参战。其实,这些拥有大量家奴和私人武装的贵族本来就不必依靠军队,他们完全有能力自己掀起一场战争。唯一的问题在于如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大量陌生人塞进潘德拉贡,谁也不想成为首先暴露的靶子并给敌人提供动武的口实。细心的潘德拉贡市民们会发现,身边突然多出了许多来自外地的陌生人,这些人个个目露凶光、面色不善,样子不像是战战兢兢地按着帝国规划的人生得过且过的平民,倒像是从来不畏惧这些条例的犯罪分子。 “我那位神甫朋友呢?” “他?他好得很,前两天还劝一堆贵族捐了几十亿英镑。”王双一说到这里便笑逐颜开,“哎呀,那些家伙还以为找了个新的洗钱基金会呢,他们如果知道这些钱全被拿去采购物资了,大概会气得当场暴毙。” 麦克尼尔回想着他在泽冯家的控制区附近看到那些临时加工车间,这些简陋的车间足够在短时间内扮演合格的兵工厂角色。士兵需要武器,民兵也需要武器,任何决定参加这场战斗的人都必须拥有武器,谁掌握了足够的武器和资源,谁就有足够的本钱来保障自身的安全。无论顶着什么样的名头,对于贵族而言,活下去才是一切,没有哪个贵族当真会为了自己的口号而赌上整个家族的性命。即便是看似势同水火的两派对立贵族之间,通敌者依旧不在少数。 “你是怎么受伤的?”王双问道。 “在一条没路灯的街上被圆桌骑士从背后打了一枪。”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当时的剧痛依旧在他的头脑中留存着挥之不去的感触,“所幸那些家伙的脑子不大灵光,竟然希望用近战方法把我宰了,结果他们自己反而搭上了一个人。等到他们决定开枪的时候,我的救星们及时抵达了现场,把我救走了。” “原来这就是圆桌骑士的勇武。”王双咬牙切齿地怒骂着,“古罗马元首康茂德号称自己是大力神转世,不过是在每次角斗的时候都让对手身受重伤或是手无寸铁地上场罢了,这跟裁判自己踢足球没什么区别。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还用这套自欺欺人的方法来彰显他们所谓的高贵。” “别动怒,没必要。”麦克尼尔轻描淡写地劝王双,“你会因为动物园里的猴子对你呲牙咧嘴,就气得跳过栏杆去咬它一口吗?” 王双听了麦克尼尔的比喻,笑得前仰后合。开玩笑时间结束以后,二人开始严肃地讨论起他们各自的使馆需要采取的对策。最坏的可能性是其中一方直接进攻大使馆(尽管概率较小),所有人都自身难保。谈报复没有意义,那是各国需要讨论的话题,而他们这些当事人如果死在这里,一切都白费了。因此,南庭都护府的三等出使大臣破天荒地想出了一个有些荒诞但可能管用的办法:让使馆区团结起来进行互保。只要使馆区将附近地区完全封锁并声明中立,其他势力的武装入侵等同挑起战争,这些贵族无论多么胆大妄为都不可能冒着让帝国和世界两大巨头产生冲突的风险而进攻大使馆。如果时机成熟,使馆区还可以决定在哪一方加上适当的筹码,让胜利的天平倾斜。 “贵国的想法是什么?” “贵国?”王双有些尴尬,“我想,已经有很多人提醒过您:我们不是【贵国】。” 麦克尼尔知道这些人十分看重名义,于是赶快纠正了自己的说法。 “好,我是说,你们南庭都护府的立场是什么?” “王爷的意思是,我们选择和皇帝站在一起。其实,就算有人想要支持大贵族派,我们也做不到。”王双叹了口气,“那查理三世虽然手段粗暴,终归是一代枭雄。这么多年以来,布里塔尼亚帝国是死的,贵族世代为贵族,平民永远是奴仆,而查尔斯皇帝宣称日后任何人都要依靠能力来获得权势和地位,这在那些受贵族奴役了一百多年的平民看来简直是最后的希望了。我想,大多数平民会选择支持查尔斯,因为无论是查尔斯皇帝失败了还是他食言了,结果都不会比现在更差。”说到这里,王双眼中的忧郁变得更加浓重了,“我只是不能理解……他们将自己的命运再一次寄托在皇帝的仁慈上,而皇帝是普天之下最靠不住的人物,他权衡的利益中可以包括所有的王公贵族,唯独不会包括这些草民。” “你们的王爷也是君主。”麦克尼尔提醒道。 “那不一样!”王双的反应异常激烈,“我们……我们的王爷和那些横行霸道的君主完全不同。南庭都护府从一百多年以前建立以来,从来没有什么人能够在这里做到唯我独尊。” “那你们就是共和了。”麦克尼尔坚定地说道,“请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从你的描述中,我看到的南庭都护府是一个将执政官称为【王】的共和国。除了自封的王号之外,没有任何头衔是能够世袭的,而权力不来自王号。坦诚地说,你们只有国王的头衔,其他一切更像eu的加盟共和国。” 南庭都护府没有真正的盟友。它在名义上是联邦的附属,又因为时刻担心官军南下讨伐而决定与布里塔尼亚帝国结盟。南庭都护府的打算也很简单,他们目前必须和布里塔尼亚帝国保持良好关系,然后依据世界局势的变化,伺机而动。若帝国强盛,南庭都护府将选择归顺朝廷,共同对抗布里塔尼亚;反之,如果布里塔尼亚继续衰败,它将成为南庭都护府唯一用来抵御朝廷的外援。 至于eu的立场,明眼人都清楚:他们不关心君主,只在乎生意。同时削弱两个派系以至于双方团结起来也无法抵抗eu的渗透,才是对eu而言最有利的处理办法。 “但我不相信你们只想做生意。” “我也不相信。”麦克尼尔从上衣口袋中拿出那个黑色的小球,他一直没有搞清楚这是由什么物质构成的。他曾经试图用铁棍和电锯切割它,而这些尝试全都失败了,黑色小球毫发无伤。“又不得不信。他们的动机,不像是要追求长远的利益。这些人看似是精明的生意人,实则鼠目寸光而不自知。” 出于安全原因,麦克尼尔决定将剩下的那些杂物全都送到泽冯家族那里托管,他近来是没法替其他贵族倒卖收藏品了。不知道那些加班加点的工人们有没有找出有价值的东西,但愿他们不要一股脑地把剩下的货物全都丢掉。 几经辗转后,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公爵的使者艰难地找到了麦克尼尔,这次公爵希望他将囤积在郊外的一些货物秘密送往潘德拉贡市内的一些仓库。麦克尼尔知道这个任务有些危险,他决定先回到临时住处整理行装,然后再赶往郊外。上次的经历给了他一个教训:一定要备足应对突发事件的装备或物资。 tbc OR1-EP3:血之纹章(17) or1-ep3:血之纹章(17) 三辆重型卡车停在仓库门口,扬起的沙尘扑在工人们的脸上,他们一面剧烈地咳嗽,一面打开车门,让第一辆卡车副驾驶位置上的客人先走。风尘仆仆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在脖子上缠着围巾,上身穿着那件皮上衣,下半身套着一件运动裤,样子和路边的普通市民没什么区别,外人也丝毫不能从他身上看出任何属于贵客的特征。工人们将麦克尼尔迎入仓库前的空地,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岗位上,只有穿着西服的职员还在前面领着麦克尼尔进入仓库。 “我们快没时间了。”麦克尼尔看着他新买的手表,“阁下他人在哪?” “阁下去皇宫面见皇帝陛下,今天大概回不来了。”最前方的一名文员说道,“当时的状况看起来十分紧急,前来通知公爵阁下的信使说,皇帝陛下要求他立即前往皇宫,不得耽搁。”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看着周围忙碌的工人,决定尽快采取行动。他们需要将这些武器装备和物资运往潘德拉贡市区内部的几个据点,如果半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意外,布雷斯高家族最迟今天晚上就能开始准备准军事武装人员。先前布拉多·冯·布雷斯高花了大价钱才让那些官员没有怀疑他的动机,也让他们能够一帆风顺地将这些装备和物资运抵郊外的仓库,但接下来的路程大概不会这么顺利。这是大贵族斗争最激烈的城市,没有人会顾及他人的面子,他们自己就是最大的后台。 半个小时后,乘着另两辆卡车抵达仓库的王双和帕拉斯卡斯神甫看见麦克尼尔正热火朝天地指挥其他工人搬运那些笨重的箱子。他们的动机和麦克尼尔或多或少存在差异,麦克尼尔协助布拉多,更多地出于个人立场——而王双和帕拉斯卡斯代表着南庭都护府和eu。事态已经再清楚不过,冲突一触即发,在四周为即将到来的内乱做准备的不止布雷斯高一家,就算布雷斯高不做也会有其他人一拥而上。神甫料想这场冲突无法阻止,内心只为那些即将无辜惨死的市民和打手感到悲哀。这些人的死亡毫无意义,为他人的霸业铺路,自己一无所得。 “那家伙真没礼貌,他把我们叫到这里,自己却跑了。”王双环视着周围的工人,“而且,这地方人多眼杂,谁知道会有哪一家的探子……” 神甫一言不发地跟在王双身后,手里紧紧地攥着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两人走进离他们最近的一间仓库,眼前是一排类似驾驶舱一样的神秘机械,一些工人正操作旁边的机械将它们装进货箱,然后放到货车上。 麦克尼尔忙完了眼前的工作后,同样来到仓库中,思考着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将这些东西全都运走。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机会稍纵即逝。谁也不想落得一个率先动武的罪名,但同样没人想被动挨打。只要大贵族集团敢在潘德拉贡打响第一枪,布拉多·冯·布雷斯高需要保证这些叛徒会被忠于皇帝的臣子们打得头破血流、丧失反抗能力。正在麦克尼尔向着王双和神甫问好时,仓库的另一个大门外突然走进了一群不速之客。为首的那人穿着白色长袍,背后是一个圆桌骑士的徽章,正是前些日子和麦克尼尔交手的第十二圆桌骑士。在场的众人完全不清楚为何圆桌骑士会出现在这里,一时间大为窘迫。 麦克尼尔直到看见王双脸上的惊愕才意识到敌人已经近在眼前,他不慌不忙地转过身,笑着冲阿道夫·诺德豪格说道: “你们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真是令人惊讶。” “那要怪他们的守备太松懈了,我们昨天晚上就摸进这里,但没有找到公爵通敌的证据是不能随便上报的。”诺德豪格狞笑着,“现在嘛,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勾结外国势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没有任何能保住他身家性命的借口。不过,在处理掉那个碍事的名门公爵以前,我还有些没解决的麻烦。”他从衣兜中掏出了手枪,“我想了想,这个办法更适合你。” 麦克尼尔直勾勾地盯着枪口,而后脱下了上衣。映入众人眼中的除了肌肉上的刀疤和枪伤之外,还有他贴身穿着的一件背心,上面挂满了长条形的黑色块状物,还闪着红灯。 “行啊,大不了同归于尽。”麦克尼尔冷笑着,“你可以赌,赌我在虚张声势。” 阿道夫·诺德豪格呆住了,他认出那是专门用来进行自杀式袭击的樱石炸弹背心——许多刺客曾经希望用这种方式干掉政要或贵族。这种炸弹装置通常可以把整个会场炸得血肉横飞,谁也无法辨认袭击者的身份。考虑到附近还有樱石发动机,麦克尼尔一旦引爆炸弹,整个仓库都会飞上天,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你从哪弄来这个的?”诺德豪格连话都说不利索,“我不记得你最近和军火商有接触。” “本人最近意外地得到了一大块樱石,于是就委托泽冯家族给本人造了这么一件保命的工具。”麦克尼尔毫无惧色地走上前,阿道夫·诺德豪格见状连连后退,生怕麦克尼尔一言不合就引爆炸弹。麦克尼尔向后伸出右手,比划出了一个手势,示意一旁的王双和帕拉斯卡斯神甫赶快离开现场。周围的工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但麦克尼尔要求他们继续工作,不用管这边发生的对峙。 “你要怎么做?” “你的行为让我感到恶心,不过我是个遵纪守法的人,所以我按我的规矩来处理你。”麦克尼尔抽出了一根短棍,“你赢了,我放你们离开这里;你输了,我只杀你一人,你的属下可以离开。” 阿道夫·诺德豪格继续后退几步,抽出长剑,号令他的手下围攻麦克尼尔。然而,他很快就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了。第一个人的长剑在半空中就被麦克尼尔拨开,他的面门挨了重重一棍,三颗门牙被打飞;第二个人从侧面攻击麦克尼尔,被麦克尼尔一棍打在持剑的右手上,又紧接着一棍猛击太阳穴位置,连续几棍抽得此人口鼻流血、倒地不起……阿道夫·诺德豪格见状,正想要逃跑,却发现身穿长袍的王双已经堵在了他身后,几名工人举起枪对准了自视甚高的圆桌骑士。两三分钟之内,他的十几名侍从全部被麦克尼尔击倒,有些人身受重伤,另一些则当场毙命。 麦克尼尔擦着短棍上的血,见一旁还有一名侍从挣扎着去捡起兵器,从背后赶上,照着他的后脑打了几棍,那人的头骨发出碎裂的声音,眼见是活不成了。 “你好像不大在乎手下的死活,所以我也没必要心慈手软。”麦克尼尔一步一步走向阿道夫·诺德豪格,“我听说,你经常带着你的手下去肆意杀戮平民,这是真的吗?” “平民不过是可再生的资源而已,他们理所应当受到强者支配。”阿道夫·诺德豪格举起长剑对准麦克尼尔,但下一秒他手中的剑就掉落在了地上,原来是麦克尼尔那天给他的手腕造成的损伤还没有恢复。第十二圆桌骑士慌乱地捡起长剑,见麦克尼尔并未追击上来,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那么,你的性命现在归我支配了。”麦克尼尔将短棍另一头放在手里,“当法理无法裁决时,公民有权以自己的方式维护公理。” 阿道夫·诺德豪格大吼一声,冲向麦克尼尔。他举起长剑,从上方劈了下来,被麦克尼尔用短棍挡住。此时,阴险的圆桌骑士飞起一脚,想要踢中麦克尼尔的腹部,但麦克尼尔比他反应更快,在诺德豪格伸出左腿的瞬间用自己的右腿踢在诺德豪格的右腿膝盖上,把诺德豪格向后击退。诺德豪格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好几步,几乎无法站立,而麦克尼尔依旧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对手发起进攻。 “来!”麦克尼尔向着对手吼道,“你不是位列帝国最强者之一的圆桌骑士吗?你甚至杀不了一个eu的平民,你只是连扮演杀人机器都不合格的废物!”说到这里,麦克尼尔自己也笑了,“趁早上吊自杀,你的价值到底有多少呢?你连杀人这门手艺都比不上别人,我看你只配跟你鄙视的平民葬在一起。” 对死亡的恐惧促使着阿道夫·诺德豪格发起第二次进攻,但麦克尼尔却将手中的短棍直接甩向他,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的左眼。圆桌骑士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停止了动作。趁着这个机会,麦克尼尔拾起一旁掉落的长剑,猛地冲上前,从侧面发起进攻。诺德豪格见状连忙防御,但他手上的伤势限制了他的发挥,他没有挡住麦克尼尔的劈砍。麦克尼尔一剑划破了对方的右腿,一条血痕沿着双方战斗的直线方向蔓延。 “他是个真正的怪物。”神甫哆哆嗦嗦地捏着十字架,“但也是个义人……他没生在十字军中真是太可惜了。” “我好像听他说过,他那套格斗的本事本来是适用于长剑的。”王双挠了挠头,“现在他算是如鱼得水了。” 正当二人还在讨论麦克尼尔的近战技术时,又听得前方传来一声惨叫,原来是麦克尼尔一剑砍下了阿道夫·诺德豪格的右手。年轻的前指挥官没有给他反扑的机会,顺手又是一剑砍掉的对方的左臂。这等凶残的手段不仅让周围的工人目瞪口呆,也让王双感到震惊。他正打算上前收拾残局,只见麦克尼尔脱下身上的那件炸弹背心,把背心递给了王双。 “您可以试试用它来要挟敌人。”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笑了,“前提是他们自己怕死。” “好,有机会我也试试。”王双接过背心,和众人一起去围观已经身受重伤的圆桌骑士。他们以前只听说圆桌骑士都是近战专家,没想到这个所谓的专家这么快就败在了麦克尼尔手下。当众人听到麦克尼尔讲述从泽冯家族那里听来的传闻后,他们的内心被无法遏制的愤怒充满,纷纷要求把这个社会渣滓当场处决。 阿道夫·诺德豪格已经近乎昏迷,但依旧嘴硬。他口齿不清地叫嚣着: “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会死在我们前面,这就足够了。”麦克尼尔招呼周围的工人拿来一桶汽油浇在阿道夫·诺德豪格身上,“您要明白,有些人并不在乎事后会有怎样的下场,因为他们本就没有未来。你无法用不存在的东西来威胁他们。” 王双拿起打火机点燃了汽油,望着在一片火海中挣扎和惨叫的不明物体,众人不禁有些恐惧。这种恐惧来自麦克尼尔的果断和狠毒,他想到了最有效的方法来避免自己的动向被察觉。只要这些人的尸体被全部销毁,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失踪了。 仓库里的装备和物资已经快搬完了,他们还没有等到来自布拉多·冯·布雷斯高的任何消息。王双和麦克尼尔一起把那堆焦黑中混着灰白的混合物扫到后院埋起来,整个过程中两人都一言不发。 “太可悲了。”麦克尼尔喃喃自语着回到仓库中。 “你是说他?”王双回头瞥了一眼埋葬圆桌骑士的地方,“这种人可恨,绝不会可悲。” “他也是受害人,所有人都一样。”麦克尼尔虚弱地靠在一旁的墙壁上,“除了站在顶点的人和匍匐在最底层的人以外,所有人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同时做着奴才和主子。他们从未思考过这种命运本就是不合理的。” “因为没本事反抗自己的主子,就只能靠着奴役别人才能取得平衡。”王双叹了口气,“我有预感,他们会希望用武力手段将这种命运强制性地加在所有人身上,这样就不会有任何外来思想干涉他们的江山了。” 当天晚上,麦克尼尔得到一个出乎预料的坏消息:有人刺杀查尔斯皇帝未遂,目前皇帝正在追查凶手。显然,大贵族集团最后的赌博失败了,一切除武力手段之外的办法都已经失效,战火将席卷整个潘德拉贡。 tbc OR1-EP3:血之纹章(18) or1-ep3:血之纹章(18) 一夜未眠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大多数人一样听到了远方传来的炮火声,声音由小而大,由远及近,中间还伴有密密麻麻的枪声。在他们从郊外的仓库返回后,麦克尼尔不敢去使馆附近,他担心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只得继续躲到泽冯家族为他安排的房屋内等待其他人的消息。然而,随着第一声炮火打破了城市的祥和,麦克尼尔意识到他可能不会得到任何新的情报了。 他不能被困在这里无所事事。这场动荡和他有关,他没有理由置身事外。那些试图让布里塔尼亚帝国倒退回到封建时代的贵族正在大举进攻,他们希望再度削弱皇权并真正成为自己领地范围内至高无上的主宰者。麦克尼尔从不喜欢任何皇帝,但他清楚另一个事实:贵族的权力越大,受贵族控制的平民就越发地生不如死。站在eu的角度,他希望布里塔尼亚帝国越乱越好;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却不能放任事态朝着最坏的局势发展。 两名手持步枪的士兵正沿着街道一侧的建筑前进,而在紧邻的另一条街道,同样有几名士兵向着同一方向前进。双方在遭遇的瞬间就发生了战斗,各自利用附近的障碍物进行掩护,向着敌方射击。但是,他们并不总能准确地瞄准目标,有些子弹就随意地打向了对面的建筑物。麦克尼尔能够清楚地看到街道对面的楼房玻璃已经被打破了几处,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员伤亡。自保已经成了最大的难题,又怎么要求他们在乎别人的死活呢。有一名士兵被敌人打中了脖子,他的同伴们也并不着急,只是放任他在原地等死,其他人缓缓地向后撤退,等待敌人追击后露出破绽再进行反击。 两名穿着西服的侍从来到门口,让麦克尼尔下楼乘车离开。 “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麦克尼尔迄今为止也不清楚战况如何,“到底有几派势力在战斗?这个街区现在归哪一方控制?大使馆附近的状况怎么样?” 来人对这些问题一无所知,他们的全部工作就是把麦克尼尔带走。车子刚关上门,司机便一脚踩上油门,夺路而逃。半路上有几名士兵试图拦住这辆突围的轿车,他们从背后远远地向着轿车开了几枪,都没能击中目标。车子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附近的一所学校,学校中早已没有半个学生,整个校园被全副武装的士兵控制,空地上堆砌起了各种防御工事,停车场上则停着两辆不知装着什么货物的大卡车。 领头的军官见到麦克尼尔到来,立刻向着他敬礼。 “我是公爵阁下的下属,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防守在这里。”布里塔尼亚军官说道,“使馆区目前被叛军控制,消息传不出来。皇帝陛下授权我们解救被困住的外国友人,我们完全可以现在向着使馆周围的叛军发起进攻。” 迈克尔·麦克尼尔乘上一辆大卡车,自己坐在司机的位置上,将车子开出了校园。很快,有三辆装甲车紧随其后,他们一溜烟地向着使馆所在的方向前进。卡车上装载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驾驶舱一样的东西,旁人也不清楚它的用途。 “叛军是谁在指挥?”麦克尼尔问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军官,“刺杀皇帝失败后迅速造反,如果找不出合适的理由,那么在外人看来就只是没要到糖果的小孩子砸玩具而已。” “叛军首领是陛下的叔叔路易大公,而叛军声称皇帝陛下颁布的一系列法令正在摧毁布里塔尼亚贵族……”军官本来是要给麦克尼尔当司机的,但麦克尼尔本人在开车,他变得有点无所适从。卡车横冲直撞地闯过了前方由叛军设立的关卡,十几名躲闪不及的士兵被当场碾成肉泥。麦克尼尔无意中看了看叛军的旗帜,它和布里塔尼亚帝国军旗唯一的差别是将向下的大剑换成了交叉的双剑。 正对着麦克尼尔的街道上忽然蹿出来一辆坦克,这将麦克尼尔和他一旁的军官吓得魂飞魄散,麦克尼尔立刻急转方向盘调头进入另一条街道。坦克向着卡车开火了,炮弹没有击中卡车,却命中了后方的装甲车,那辆装甲车当即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在烈火中熊熊燃烧,里面的士兵会遭遇何等下场就不是外人能猜测的了。在他们的头顶,两架直升机向着西北方向飞去,那里是帝国皇宫所在的位置。麦克尼尔猜想叛军正在集结重兵攻打皇宫,而皇帝查理三世本人处在危险之中。保住皇帝的性命似乎是首要目标,一旦皇帝死亡,叛军拥立的路易大公就成了新皇帝,那时这些忠臣的反抗变得毫无意义,他们将成为新皇定义的反贼。历史在广义上是不容伪造的,然而在一段时间内它当然是任由胜利者来篡改。 卡车正前方出现了一群全副武装的叛军,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向着卡车射击,碎玻璃险些溅了麦克尼尔一脸。麦克尼尔蹲下来,按下按钮,把后方的驾驶舱弹射了出去。那由火箭驱动的驾驶舱迅速飞进了叛军之中,随即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一股粉红色的烈焰混着滚滚浓烟吞噬了街区,紧靠着街道两侧的建筑物在爆炸中瞬间崩塌,周围几英里以内的玻璃被全部震碎。卡车本身被爆炸掀翻,晕头转向的麦克尼尔艰难地从卡车中爬了出来,而后将被困在车内的那名军官救出,两人正巧遇见了从后方赶来接应的下一批士兵,得以成功逃离现场。 “这是什么啊?”士兵们望着一片狼藉的爆炸现场,都感到惊讶。 “那个什么【紧急逃生驾驶舱】,我让能接触到这装置的人把它改造成了大号樱石炸弹。”麦克尼尔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想不到效果还不错,这里的叛军已经被彻底消灭了。你们之前还在抱怨无法冲破这里的封锁,那么现在我们通向使馆区和皇宫的道路都已经打通了。” “这会造成误伤。”一名布里塔尼亚军官看着两旁的废墟,“如果他们没能逃离现场……” “这不像是你们会说的话。”麦克尼尔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真正应该在乎公民死活的时候,你们不闻不问;真正需要下狠心的时候你们反而优柔寡断?” “那不一样啊——”军官慌忙解释道,“这是战争,那是——” “行了,满嘴废话。”麦克尼尔跳上驶来的另一辆卡车,“你们快去解救你们效忠的皇帝,我还要去使馆那里找老朋友。” 由于担心下次故伎重演时把自己给炸死,麦克尼尔不敢直接前往使馆区,他看了看潘德拉贡市内的地图,并根据周围士兵的说法标注了各自势力控制的街区,然后决定从保皇派所属的街区绕道进攻。这种【紧急逃生驾驶舱】不仅可以由火箭驱动而快速脱离战场,还安装了用来步行的腿部,意味着麦克尼尔可以让这个定时炸弹冲进敌军封锁线以后再引爆。果不其然,当他把驾驶舱隔着两条街送进叛军控制区以后,慌了神的叛军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个超级炸弹,结果被麦克尼尔炸得魂飞魄散,以他们所控制的银行为核心要塞建筑的防区彻底崩溃。 围困使馆区的叛军被消灭后,麦克尼尔终于可以回到这里迎接他的同伴们了。他首先看到王双站在街道上,腰间缠着子弹带,手持一把轻机枪,正打算冲出街道。 “你干什么?”麦克尼尔大惊,“街上全是混战的士兵,他们可不管你是谁。” “这群混账太不像话了,包围外国使团也就算了,居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烧杀抢掠。”王双勃然大怒,“老子就是不要乌纱帽了,也得把这些败类一个个敲死。麦克尼尔,你来得正好,咱们一起把叛军收拾掉,这群畜生还比不上那个皇帝呢!” 隔壁的eu大使馆正在收留难民,这些人多半是来布里塔尼亚帝国做生意或工作的普通人,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能卷入一场真正的内战。有些人对天发誓说,以后再也不会来这个鬼地方讨生计。 两架战斗机从空中划过,刺耳的尖啸声让还处在恐惧之中的人们慌忙躲到大楼内。 “这些人拉拢空军基地的行动不是失败了吗?”麦克尼尔望着空中的两道白色痕迹。 “想必有些利欲熏心的家伙决定参战。”王双叹了口气,“凌晨的时候叛军下令对盘踞在附近一处广场上的帝国军进行轰炸,当时炸死了几百名士兵和上千名平民,现在那地方还在燃烧。”说到这里,王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是衷心地希望这些刽子手顺便炸死自己的爹娘,不然战争结束后也没人惩罚他们的罪行。” 几分钟之后,众人从电视机中看到了皇帝的最新声明。皇帝声称绝不会退位、自杀或流亡,他号召忠于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所有人拿起武器和叛军作战。 “把武器发给市民。” “这没用。”王双站在街道拐角处警戒着,“大多数人没受过任何训练,拿起枪以后除了吓唬人之外,并不能威胁叛军。” “相信我一次。”麦克尼尔坚持要求这么做,“皇帝的胜算没那么大,他需要真正的帮手。贵族只是在投资,平民才是别无选择。” “那就联系那位公爵,让他向军队下令。” “他没有军职,我们需要找一位军官。” 幸运的是,正在附近指挥巷战的第五圆桌骑士俾斯麦·瓦尔德施泰因接到了他们传递的消息,并认可这个计划,决定向市民发放武器。很快,由市民和贵族的家奴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在使馆区外围和叛军僵持,暂时抵挡住了叛军的攻击。此外,俾斯麦还做出了大胆的举动:他决定放出附近监狱中的犯人,只要他们能够杀死足够多的叛军,就能减刑甚至无罪释放。 “皇帝陛下欢迎强者为帝国效力,只要能够做出相应的贡献,既往不咎。”俾斯麦如是说道。 带着来自其他贵族的消息,麦克尼尔赶往临时指挥部和俾斯麦见面。俾斯麦语气沉重地说,圆桌骑士团几乎集体叛变,目前他所知依旧效忠于皇帝的只有玛丽安娜。 “我不知道路易大公给了他们什么条件。”俾斯麦被巨大的挫败感击倒,“他们抛弃了自己的誓言而侍奉伪帝。” “是贵族特权。”麦克尼尔看着地图,“圆桌骑士的权威只来自皇帝,如果路易大公承诺圆桌骑士还拥有额外的特权——比如像第一圆桌骑士那样可以指定领地——他们肯定会倒戈。比起这个,让我感到好奇的是,那位大公居然没有派人来拉拢您。” “这个条件确实让人心动。”俾斯麦点了点头,“不过,皇帝陛下向我承诺,我效忠于他就能得到大致相仿的回报……也许伪帝已经知道陛下给我的报酬,所以打消了拉拢的想法。” 战况已经陷入僵局,如何破局成了关键。目前,俾斯麦手中的军队数量有限,他只能固守附近的街区,而后和其他街区的帝国军取得联系再共同组织反攻。不过,正当他打算下达这个命令时,麦克尼尔和王双的提议让他心动了——他决定尝试更冒险的战术。 “攻击这些贵族在潘德拉贡的根据地无济于事。”王双朗声说道,“诸位请看,现在按兵不动的这些贵族,正是你们所说的【忠臣】。相反,叛军一派的贵族几乎全部参战。只有效忠于皇帝的贵族才需要考虑在本次战斗中的得失,因为哪怕他们失败了也不会被同为大贵族的叛军赶尽杀绝;然而,叛军如果失败,家族就会被皇帝彻底铲除。因此,他们全部的希望就是杀死皇帝并拥立新皇,也就是说你们这些保皇派当前的最大任务就是保护皇宫。” “贸然出击的话,这里就被叛军攻陷了。”俾斯麦捏着下巴,“到时候我们会腹背受敌。” “没有担心的必要。”麦克尼尔笑了,“阁下,我的建议是,您和听命于您的军队继续在这里防守,我们去进攻皇宫附近的叛军。不过,即便您不打算进攻,也应当派出分队去皇宫附近的离宫营救皇储奥德修斯殿下,这样哪怕皇帝出现意外,法理上的新皇帝还在你们手里。” 俾斯麦同意了这个方案。按照他们的计划,麦克尼尔和王双指挥准军事武装冲击皇宫,而俾斯麦负责保卫皇储的人身安全。 tbc OR1-EP3:血之纹章(19) or1-ep3:血之纹章(19) 坦克车势不可挡地撞碎了玻璃墙,带着浓烟和刺耳的摩擦声一头扎进了水泥墙,又滑行了几米远才勉强在被穿透的建筑物另一头的街道上停下来。车内的三名乘员被坦克晃得晕头转向,坐在车长位置上的麦克尼尔通过设备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出现敌人后才大胆地打开舱门,气喘吁吁地望着一片狼藉。 “你不是说你会开坦克吗?”王双没好气地说道,“这就是你开坦克的样子?” “长时间没机会练手,差不多忘光了。”麦克尼尔理直气壮地说道,“比起这个,我看我们应该先确定当前的位置。” 促使他们慌乱地把坦克撞进汽车店的,是方才发生的一场混战。在离开俾斯麦·瓦尔德施泰因的指挥部不久后,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部队便和叛军遭遇并发生了战斗,麦克尼尔深知依靠一时的勇气而武装起来的市民是没法持久作战的,他需要保持这些人的高昂士气,至少要让他们坚持到皇宫附近。起先,长期被贵族欺压而带来的愤怒驱使着市民向叛军发起猛攻,叛军在这种混乱的攻势面前居然无法应对,被迫向后撤退。依托提前修筑的防御工事和火力支援,叛军凭险向市民发起了反击。此时,伤亡的陡然增加冲散了市民内心的狂热,他们看到自己的街坊邻居一个个被子弹打得支离破碎,有些人被炮火炸得粉身碎骨。实力的落差最终发展成了恐惧,许多市民面对着血腥的战场选择了丢下武器逃跑——他们至少没有把麦克尼尔决定发给他们的武器也带走。 “不许后退!”麦克尼尔端起轻机枪扫射着地面,“如果你们输了,你们和你们的子孙后代都会受他们奴役。今天是你们唯一的机会,正大光明地砍下这些贵族老爷的狗头当球踢!给我继续打,不许后退!” 在通向皇宫的必经之路上,另一处由叛军重兵把守的防御地带是以邮局为中心的防线。叛军在昨天夜里构筑了大量防御工事,并将坦克和火炮秘密运到市内。在缺乏火炮的情况下,市民武装和保皇派贵族的家奴们遭受了惨重损失,组织的三次冲锋都被击退。眼见强攻失败,麦克尼尔下令让布雷斯高家族派来的士兵潜入附近的建筑物,借助绳索和其他装置绕过敌人的封锁线,从背后攻击敌军。但是,早有准备的叛军已经在附近所有的制高点上安排了狙击手,麦克尼尔的突袭计划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他只得令伤亡惨重的突击队退下,他本人穿着那套行头去进行袭击。 “接下来怎么办?”和麦克尼尔一起穿上防弹衣的王双问道。 “东北方的阵地离敌军防线最远,我们去那里把他们的坦克抢过来。”麦克尼尔比划了一下,“然后调转炮口把他们炸飞,这样正面部队就能继续进攻了。” “空军支援为什么还不到?”王双皱着眉头,“那些废物,居然没法从叛军手里抢回空军基地。” “保皇派贵族也不过是在投机而已,他们只是希望从皇帝手中获得更大的利益。”麦克尼尔叹了口气,“我们得尽快赶到,万一皇帝被杀,其他计划就全失效了。” 麦克尼尔沿着购物商场的通风管道前进,他将钩索挂在了对面建筑物的窗子上,然后向着另一侧滑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王双沿着半毁的楼梯来到顶层,在楼顶的停车场遭遇了守候在此的叛军。他谨慎地估计了叛军士兵之间互相救援的速度,然后眼疾手快地击毙了其中两人。当第三名士兵朝着王双所在的位置倾泻火力时,被投掷到他脚底的手榴弹宣判了他的死刑。几分钟之后,王双将被割断喉咙的狙击手的尸体从天台上推了下去,那时挂在半空中的麦克尼尔正艰难地向着邮局对面的餐厅前进。 “太慢了!?” “你来做啊!”王双半恼地喊了一句。 两人艰难地穿过叛军在附近建筑物内布置的封锁线,然后从离阵地最近的服装店二层跳向那辆坦克。麦克尼尔用消防斧凿开了驾驶员的脑袋,紧跟在他身旁的王双挥起铲子削掉了机枪手的头颅。一旁的叛军士兵见状连忙反击,但他们离这两个近战专家太近,不到一分钟之内就当了刀下鬼。麦克尼尔和王双爬进坦克,开始执行下一个步骤。但是,他们唯一没考虑到的问题是麦克尼尔并不怎么擅长驾驶坦克,而王双也不在行。尽管他们后来从友军士兵中拉来一个自称开过坦克的人,坦克依旧不听使唤。最后,在向邮局大楼开了5炮并成功地引起了叛军的恐慌后,这辆坦克就直接向着另一条和预定战斗计划完全无关的道路冲去。最后,三人不得不狼狈地爬出坦克,考虑怎么把坦克弄出来。 此时,一辆载着十几名士兵的卡车路过这里,车上的士兵不约而同地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这些身份不明的神秘人。 “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我们是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公爵的属下。”麦克尼尔立刻把公爵搬了出来,“现在我们接受俾斯麦·瓦尔德施泰因将军的命令,打算打通前往皇宫的道路。不知你们效忠于哪位贵族?” “原来你们是布雷斯高家族的人,看来我们是盟友了。”几名士兵七嘴八舌地说道,“我们是泽冯家族的侍从。” “哎呀,那我们是熟人了。”麦克尼尔连忙说道,“你们现在打算执行什么任务?” “我们打算保护韦兰斯大公离开,这里太乱了。”士兵说道,“前面是夏英格家族的控制区,不把他们打垮是没法解救皇帝的——” 王双和麦克尼尔相视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新的主意。他们决定把坦克丢给泽冯家族的士兵,自己则乘上卡车赶往前线。如果叛军在这里的指挥官是夏英格家族的人,那么麦克尼尔就有一种更有效的方式来削弱他们。欧洲派的贵族更希望夺回自己在欧洲的祖业,在这一点上他们必须积极依赖那些主张对外强硬的贵族首脑,否则一盘散沙的他们无法和那些只希望固守本土的贵族抗衡。 贵族集团之间存在多种不同的矛盾,无论是欧洲派还是美洲派都发生了分裂,分别效忠于不同的领袖。夏英格家族借着职务之便,在半夜封锁了皇宫并将其围困,使得任何忠于皇帝的人马都无法抵达,皇帝只能依靠少数卫兵和那些叛乱者对峙。只要把这个街区的叛军消灭或说服他们放下武器,麦克尼尔就能通知俾斯麦发起总攻。 很快,围在皇宫外的叛军看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一辆打着白旗的坦克出现在前方,似乎是要谈判。为首的那名青年贵族认为保皇派已经山穷水尽,于是大度地下令放行。然而,从坦克中钻出来的麦克尼尔拎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小孩,站在坦克炮塔上,举起手枪对准了男孩的脑袋。在他面前的叛军被这一突变刺激,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瞄准了麦克尼尔。 “我听说布里塔尼亚人非常看重忠诚,所以我希望你们认清自己的地位。”麦克尼尔像甩布偶一样把男孩挂在半空中,“爱德华·夏英格(eduard shag)准将,如果你不想看见自己的主君在你本人面前被打碎脑袋,就让你的手下放下武器。” 这种威胁不仅激怒了叛军,同样也激怒了后方的保皇派。他们没想到麦克尼尔打算用这种办法威胁夏英格家族放下武器,一时间双方竟然不约而同地将仇恨集中到了麦克尼尔身上。奥亚格罗忧心忡忡地看着正向叛军发表长篇大论的麦克尼尔,他开始怀疑他的姐姐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也太冒险了。”王双望着远方的麦克尼尔,“就算他成功了,以后布里塔尼亚也不会欢迎他。” “麦克尼尔先生,请你把大公殿下放下。”爱德华·夏英格终究不想蒙上恶名,“这场战争是皇室成员之间争夺皇位的战争,和韦兰斯大公无关。” “是吗?”麦克尼尔用左臂用力地提起奥古斯塔·亨利·海兰德,将他举到了和自己的头部平齐的位置,“殿下,您是布里塔尼亚皇帝的臣子,而夏英格家族响应叛军的号召要推翻皇帝,您若是对此坐视不管那可是同罪啊!”说到这里,麦克尼尔抬起头,怒视着前方同样面色不善的叛军,“再说……你们可没理由说这件事与谁无关。你们轰炸平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们也和这场闹剧无关呢?” 韦兰斯大公毕竟只是13岁的孩子,他慌乱地向着夏英格喊道: “快撤兵啊!” 爱德华·夏英格并不打算理睬。这是一场豪赌,每个家族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夏英格家族的选择是追求稳妥的道路。复国无望,他们还有几成打算夺回祖业呢?查尔斯皇帝如果继续统治下去,这第一刀就必然砍向空有名头的欧洲派贵族,尽管皇帝似乎会为了支持他们的请求而向eu开战,但那种承诺和直接剥夺特权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唉,蠢货。”麦克尼尔意兴阑珊地把韦兰斯大公放在坦克炮塔上,“我就知道这招对你这种打定主意背叛封君的家伙没用。不过,我可要提醒您一句,那个路易大公万一夺取了皇位,他为了回报他的盟友,只会加强本土贵族的特权,你的家族到时候的处境会更加艰难……哎呀,我差点忘了,你的家族过了今天就不复存在了。” 当爱德华·夏英格看到被王双牵出来的那些俘虏时,他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年轻的贵族怒不可遏地朝着麦克尼尔吼道: “你在干什么!?” “爱德华·夏英格,每过一分钟,我就杀死一个你的亲人,直到杀光为止——你可以尝试阻止我,不过万一你不幸打死了韦兰斯大公,就算你们赢得胜利,你也不会在你的同僚中拥有任何地位。”麦克尼尔重新举起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大公,“幸亏泽冯家族攻陷了你家的据点,不然我也没机会这么做。” 奥莉薇亚不满地看了麦克尼尔一眼,她意识到麦克尼尔已经把泽冯家族放在了夏英格家族的对立面。看来,等到战争结束后,她要想办法排除夏英格家族的影响力。 奥亚格罗·泽冯看了看手表,从人群中拖出一个穿着贵族女性长裙的金发少女,一直拖到麦克尼尔眼前,然后举起了手枪。他不顾少女的尖叫,向着爱德华·夏英格说道: “我们守规矩,不会先杀你的父母。爱德华·夏英格,你还剩半分钟时间拯救你的妻子玛丽亚的性命。” “想想,家族都没了,权势有什么用呢?”麦克尼尔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要是倒戈来降,皇帝陛下一定会保住你的爵位和家族,绝不会大开杀戒。” 爱德华·夏英格崩溃了。他的全部赌注是为了他的家族,为此他甚至瞒着父母决定投靠路易大公。如果家族没了,他的赌博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在外人眼中也不过是一个为了蝇头小利而害得全家遇难的投机分子。年轻的贵族不自觉地跪在了地上,他颤抖着转过头,声音微弱地说道: “投降。” “阁下!”周围的士兵大惊失色,“这——” 只听几声脆响,夏英格身旁的十几名士兵无一例外地倒地身亡。 “我听不见。”麦克尼尔甩着手里的男孩,“声音大一点。” “你们赢了,一群只会要挟别人的懦夫。”爱德华·夏英格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我们投降!别难为我的家人,他们根本不知情。” 迈克尔·麦克尼尔满意地拍了拍手。 “聪明的选择。” 看着扑在少女身旁安慰她的爱德华·夏英格,麦克尼尔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如果今天是他被放在夏英格的位置,他会为了自己的爱人或亲人而决定投降吗?他相信世上有比这些情感更高尚的信仰,但痛苦有时会战胜一切。 tbc OR1-EP3:血之纹章(20) or1-ep3:血之纹章(20) 夏英格家族的失败对于叛军而言是致命的。在潘德拉贡市内发生的混战中,叛军的两个重要失误让他们逐渐陷入了劣势。首先,叛军低估了攻打皇宫的难度,保卫皇帝查理三世的卫兵训练有素,他们利用皇宫建筑群和紧急逃生通道等设施,和叛军展开拉锯战,使得叛军久久不能攻克皇宫。如果叛军愿意直接把皇宫炸塌或进行无差别打击,这场战斗想必已经分出胜负了——然而,那样一来新皇帝就会责怪这些胆大妄为的士兵和军官。其次,叛军未能在战斗爆发前得知布雷斯高家族秘密向市内输送武器装备并将数万名家仆武装起来这一重要事实,使得叛军大大地错误估计了保皇派的实力。在爱德华·夏英格宣布投降后,由市民和贵族家仆组成的混合部队迅速冲破了封锁线,和另一路帝国军在皇宫附近集结。不久之后,俾斯麦·瓦尔德施泰因的部队也赶到了现场。 方才还把韦兰斯大公拎在半空中甩来甩去的麦克尼尔,这时候正指着前方的大门对大公说道: “等您长大以后,就可以自豪地说,您十几岁的时候就开着坦克过来营救被叛军包围的皇帝陛下。” 虽然保皇派成功地抵达了皇宫,局势对他们而言并不乐观。一方面,大批叛军还在城市内发起猛攻,势单力孤的保皇派此时无法说服那些坐山观虎斗的贵族参战;另一方面,一旦叛军意识到他们已经没有迅速弑君并夺取皇位的机会,也许叛军会直接选择同归于尽,把皇宫变成埋葬双方将士的棺材。麦克尼尔提议将外部围墙和附属设施全部炸毁,而这个提议引来了大部分布里塔尼亚军官的反对。他之前肆无忌惮地欺压韦兰斯大公并拿夏英格家族全家性命要挟敌人的手段已经让众人产生了恐慌,这样一个对君主和贵族毫无敬畏之心的家伙说不定会借着这个机会干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建议,选择权在您的手上。”麦克尼尔摊开手表示无奈,转头背着双手走到王双身旁,“您在把你们的皇帝陛下置于极其危险的环境中。” “我理解,但承受责难的会是我而不是您。”俾斯麦看起来对麦克尼尔没有恶意,“大家都相信外国人出歪点子是理所应当的,而听从这种歪主意的人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鉴于事态紧急,俾斯麦制定了一个解救查尔斯皇帝的方案。他麾下的帝国军将重点进攻皇宫周围的叛军,确保能够打通一条安全的逃生道路。与此同时,还有另一支特遣分队将潜入皇宫,目标是找到皇帝本人并将他带出这里。大名鼎鼎的圆桌骑士团的11名圆桌骑士中有9人叛变,而俾斯麦需要指挥附近的部队,他将救援皇帝的任务交给了第六圆桌骑士玛丽安娜·兰佩洛基。麦克尼尔坚决要求参战,他的理由是,如果出于戒心而让他们这些外国人置身事外,仅凭布里塔尼亚人自己的部队是没法突破叛军封锁的。 “人数不必多,三个人足够了。”麦克尼尔最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武器,“圆桌骑士也只是普通人,身受重伤也会死。” 三人整理行装,沿着高耸的围墙爬进了皇宫内部。这是麦克尼尔第一次进入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皇宫,和他想象中那种金碧辉煌的气派不同,皇宫内部与其说是豪华不如说有着一股清新淡雅的气氛,他见到最多的是花花草草而非金银珠宝,这让他不禁为妄自揣测布里塔尼亚帝国皇室的审美而感到惭愧。他以为身份越是高贵的人就越痴迷这些象征着财富的东西,看来世上总有例外,也许有人沉醉于玩弄他人命运的权力而非权力附带的财富。 他们走在通向皇宫中部的小路上,周围的花园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其中一具尸体背后穿着的披风上带着金色的长剑标志,看来有一名圆桌骑士在这里被他们平日鄙视的普通士兵当场击毙。王双走在最前面,他手中端着一把轻机枪,只要任何敌人敢从附近的建筑中探头,他就先送给对方一串子弹当见面礼。来自南庭都护府的陆军上校相信世上没有人能逃得过机枪子弹,如果有,那就是子弹还不够密集。 “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们的传统。”麦克尼尔试图和十几岁的少女圆桌骑士搭话,“明明用子弹杀人是最高效的方法,以后也许士兵本身都会从战场上被淘汰,而你们似乎是刻意地选择了一种低效的手段。”说到这里,他自信地挺起胸膛,警惕地望着两侧的小路,“这只能自欺欺人,出了布里塔尼亚帝国,没有人会遵守你们的规则。” “那就把规则推广出去。”玛丽安娜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听起来不可行。”麦克尼尔默不作声地从背后抽出了匕首,“想要把自己认为合适的一套逻辑强行塞给别人无疑是愚蠢的,历史上但凡希望这么做的人一般都得不到好下场。” “他们太弱了。”玛丽安娜波澜不惊地回应道,“这是妄自尊大的人应得的下场。” “是吗?”麦克尼尔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也许我应该尝试在这里宰了您,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王双浑身的神经紧绷起来,他不知道为何麦克尼尔会说出这种话,但如果麦克尼尔和玛丽安娜之间发生冲突,他会在第一时间选择支持麦克尼尔。正当他还在考虑着如何在两人一前一后地夹击时不伤到对方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袍的家伙。王双定睛一看,他认出那人应当也是一名圆桌骑士,于是直接举起轻机枪向着对方射击。不料,几十发子弹打了出去,那人仍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见鬼了,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枪没准头。”王双的双手有些颤抖,“这不可能。” 说完,他继续向着对方开枪,但那人不仅没有中弹的迹象,反而手持长剑向着他们一步一步走来。玛丽安娜·兰佩洛基见状,绕过王双,径直来到前方,指着旁边的岔路对他们说: “这条路能通向同一个位置,你们先离开,这个人交给我来对付。” “您就放心让两个外国人去营救你们的皇帝?”麦克尼尔语气虽然轻松,脸上的凝重神色并未放松,“此事必有蹊跷,恕我拒绝。” 王双拉着麦克尼尔就走,他解释说,拦在对面的那个疑似圆桌骑士的家伙实在是太诡异了,连一向不相信怪力乱神的王双都感到后怕。面对数量庞大或实力强悍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未知的事物,而刚才发生的一切显然超出了王双的预料。既然玛丽安娜决定自己对付那个难缠的角色,麦克尼尔和王双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离开现场,前去寻找查尔斯皇帝。 能够让玛丽安娜如此重视的,也许只剩下第一圆桌骑士了。安德烈亚斯·达尔顿曾经和麦克尼尔说有些人能躲开子弹,麦克尼尔当时只当对方开玩笑,现在他察觉到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庞大身躯下掩盖着许多外人无从得知的秘密。布里塔尼亚帝国在热兵器时代的巅峰依旧如此重视冷兵器,不是单纯地用传统和贵族统治能够解释的——的确,这种统治秩序会在外来的枪炮面前崩溃。 “他们也许在短距离和中等距离范围内都能让刀剑发挥出优于枪械的战斗力。”麦克尼尔蹑手蹑脚地靠近一旁的草地,他和王双打算穿过这里,去查尔斯皇帝最有可能躲藏的地方营救皇帝。根据俾斯麦·瓦尔德施泰因事前的分析和他们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皇宫大部分地区都已经被战火席卷,能够供皇帝躲藏的地方只剩下几处。半路上,他们又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名圆桌骑士的尸体,这让麦克尼尔不禁感叹叛军根本不懂怎么打仗。如果这些圆桌骑士真的具有和他们的名号相称的军事指挥才能,那么叛军应当让9名圆桌骑士分别统领大军将潘德拉贡的保皇派杀个片甲不留。但是,从阿道夫·诺德豪格的行动和这些圆桌骑士的尸体来看,叛军似乎只把圆桌骑士当成了高级杀手,这些嘴上鼓吹着贵族特权的家伙其实比保皇派更加地不看重圆桌骑士们。 眼前是一扇被大火笼罩的门,他们想要穿过这里得多费些工夫了。 “我还不想学马戏团的老虎钻火圈。”麦克尼尔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而且我从来没看过马戏。”王双打算先用杂物把火扑灭,“那是你们洋人看的东西。” 两人用沙土和身上的衣物勉强压制了火势,期间周围传来枪声,麦克尼尔和王双当时就打算逃离现场,所幸背后并没有赶来追兵。火势逐渐减小后,两人做好准备,由麦克尼尔砸开门,同时举起枪瞄准了房间里的可疑目标。房间中站着一名穿着军大衣式披风的中年男子,周围是包围着他的士兵,地上已经有十几具尸体很不雅观地散步在周围。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朝着离中年男子最近的士兵射击,伴随着一连串的枪声,几名士兵纷纷倒地毙命。当这些背对着他们的士兵被击中后,正对着二人的士兵试图还击,然而此时从另一侧的门中突然冲出来的玛丽安娜将他们拦腰斩断。屋内的叛军士兵已经被全部消灭,看来被困在这里的查尔斯皇帝终于安全了。 “让陛下身处险境,是我们这些臣下的失职。”玛丽安娜单膝跪地,“请您立刻离开这里。” “你受伤了?”查尔斯皇帝出人意料地问道。麦克尼尔这才注意到玛丽安娜的一只手臂耷拉在身侧,正向下流淌着鲜血。 “那个神秘人看来是死了。”麦克尼尔小声说道,“那我有点怀疑这位爵士的真本事到底有多厉害。” “真是让朕感到惊讶。”查尔斯皇帝威严地转过头,看着后方两名不请自来的外国人,“你们也这么想?这个帝国充满了自私和背叛,谎言统治着自上而下的一切,向皇帝宣誓效忠的圆桌骑士一个个举起反旗。如今发生的混乱让我们布里塔尼亚离亡国又近了一步。” 麦克尼尔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一种相似的影子。曾经有两个人凭借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和才能掀起了对抗整个世界现有秩序的叛乱,那就是尤里·纳尔莫诺夫和凯恩。但是,查尔斯追求的事物与他们不同,麦克尼尔一直相信那两人是不择手段的理想主义者,而查尔斯似乎更现实一些。 “不,您至少还有我。”玛丽安娜连忙朝着皇帝表示自己的忠心,这声呼唤让查尔斯皇帝将注意力放回到少女圆桌骑士身上。当麦克尼尔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右手已经举起了手枪,对准了查尔斯皇帝的后背。这是个死角,玛丽安娜看不到他的动作,而身旁的王双似乎也不打算阻止——但是,这个来自南庭都护府的军官不会希望能为他们提供支援的布里塔尼亚皇帝死在这里。 查理三世是终将向着世界展现出利爪的霸主,但在这里杀死他,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麦克尼尔不相信杀死某个人或让某个人消失就能改变历史,以前曾经有人拿世界的命运为赌注,证明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迈克尔·麦克尼尔放下了手枪。他不敢赌博,他不敢接受可能带来的后果。他只是个过客,他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不配拿着真正生活在这里的数十亿人的命运做游戏。 “那么,来朕身边。”查尔斯皇帝向着玛丽安娜伸出了一只手。 听着这种近乎告白的话,王双和麦克尼尔这才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休息。他们观察着这个房间,认识到这里原先应当是个舞厅——在许多童话故事中,王子和公主一般都是在这种地方见面的。 “我们可能会后悔。”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 “也许。”王双靠在门框上,“谁知道呢?后悔是人生的常态。” or1-ep3 end OR1-EP4:千禧年前奏(1) or1-ep4:千禧年前奏(1) 布里塔尼亚帝国皇历1998年5月6日,以皇帝查理三世的叔叔路易大公为首的大贵族集团公开在首都潘德拉贡发动叛乱,企图夺取皇位,史称【血之纹章事件】。叛军在战斗开始后迅速攻打皇宫,其目的是迅速杀死查尔斯皇帝。但是,当查尔斯皇帝被从皇宫中救出后,叛军的图谋已经宣告彻底破产,他们的失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在一群军官的簇拥下,查尔斯缓步走向在一旁等候调遣的指挥官们。俾斯麦·瓦尔德施泰因率先走上前,将右手平放在胸前敬礼,以无比惶恐的语气说道: “臣等救驾来迟……” “这不是你们的责任。”真实的查尔斯皇帝并不像他在各种演讲中表现出的形象那样强硬和不近人情,仅凭武力和强权是不能得到拥护的。他一一和依旧忠于皇帝的保皇派军官们握手,然后向俾斯麦询问最新的战况。迄今为止,叛军和保皇派在潘德拉贡总计投入了超过二十万兵力,双方在城市各个角落展开混战,期间死伤无数,但许多宣布支持皇帝的贵族依旧按兵不动。这种行为不仅让俾斯麦感到不满,也明显地激怒了皇帝。 麦克尼尔和王双尴尬地站在皇帝身后,坐立不安。他们身上的嫌疑比叛军还大,外国势力试图借着布里塔尼亚帝国内乱的机会从中渔利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没有人会相信他们决定协助保皇派的行动不带任何投机色彩。查尔斯皇帝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然而这并不代表那些忠心耿耿的贵族们不会把他们抬出来当作靶子——所谓的忠臣袖手旁观,外国人反而成了功臣,那么这些贵族即便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也一定会选择向他们二人及背后的势力问罪。 “他们比叛乱的那些反贼还让人困扰。”皇帝看着冒着滚滚浓烟的建筑物,“如果他们明目张胆地造反,我们就可以直接把他们算在敌人的范畴内;结果,当他们声称会保卫皇权时,我们轻率地将他们的势力挂在自己名下,并以此为根据,制定对抗叛徒的对策……这种中立行为和背叛没什么两样。” “需要现在就清算他们吗?”俾斯麦谨慎地问道。 “不必,暂且让他们享受一下胜利的喜悦。”皇帝向俾斯麦吩咐接下来的行动,而后才想起还有两个不请自来的外国人跟在他身后。 这一年查尔斯皇帝四十多岁,他那带着卷毛的长发已经开始发灰了,麦克尼尔猜想再过十几年之后这位皇帝就会变成和赫尔佐格总督一样的白头老爷爷。麦克尼尔见过许多身居高位的大人物,这些人各自有着不同的体型,那些身材较为矮小的家伙总是希望用一种并不存在的威严来扭转外界对自己的印象。人类的天性或许就是崇拜强者,而身材高大如篮球运动员一样的查尔斯皇帝自然也有十足的底气说出这种话。倘若查尔斯皇帝是个还没麦克尼尔高的矮子,他的论调甚至不能说服他自己。 “你们分别来自eu和南庭都护府……你们可能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查尔斯皇帝依旧保持着不怒自威的神态,“你们各自的祖国想必会希望借助我们布里塔尼亚的内乱而获得利益,而他们最不想看到的莫过于强者掌控布里塔尼亚——一个懦弱无能的皇帝更符合他们的需求。那么,朕想要听听你们的理由。” 不等麦克尼尔说话,王双率先开口了:“陛下说笑了。布里塔尼亚帝国和我们南庭都护府,长期以来就是盟友。” “是吗?”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但是,你们这个都护府和朝廷是同文同种,也许你们双方有一天会握手言和。” “陛下,布里塔尼亚帝国和eu也是【同文同种】。”麦克尼尔在一旁纠正道,“然而,但凡稍有常识的人都不会认为布里塔尼亚和eu是友邦。联邦和南庭都护府的关系大致相仿,双方名义上是宗主国和藩属的关系,实则是死敌。况且,国家之间讲究利益,其他因素终归只是用来向外人解释的借口而已。” “哦,那么,请这位来自【敌国】的先生解释一下您的动机。” 见查尔斯皇帝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到了麦克尼尔身上,王双松了一口气,连忙躲开这个穿着军大衣的高个子。他从查尔斯皇帝身上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压迫感,这个人生来就是为了掠夺和统治而生的,他的全部存在意义也正在于此。南庭都护府的武官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也许查尔斯带来的不是下一个相互制衡的和平年代,而会将世界拖入新的春秋战国。但是,没有人能够预料到自己采取的每一步行动所带来的后果,王双也不能。现在,至少从南庭都护府当前的立场而言,他相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在我看来,至少有三个好处。”麦克尼尔毫无惧色,侃侃而谈,“其一,布里塔尼亚帝国在eu控制的全球市场之中占有重要地位,贵国的稳定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而倘若布里塔尼亚帝国陷入全面内战或是分崩离析,eu的经济将受到严重冲击,全球性的经济危机将无法阻挡;其二,布里塔尼亚帝国继续衰落下去,那么贵国在太平洋方向对联邦施加的压力近乎于零,联邦将能够集结几百万大军在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威胁我们的边境……” 皇帝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论述。 “这符合你们的作风:一切为了维持平衡。不过,你们有没有考虑到在这个过程中新崛起的势力将彻底粉碎旧秩序的可能性?”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个好处。”麦克尼尔笑了,“eu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考验了,半个多世纪的和平让公民忘记了他们的先辈历经何等惨烈的奋斗才换来今天的自由。在南非发生的事情表明公民认为自己享有的自由是理所应当的,他们在为毫无意义的事情浪费自己的精力并强迫整个社会也将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作为首要矛盾来处理。如果来自外界的压力能够促使他们警醒,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 查尔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不相信麦克尼尔会想到这样一个表面上对eu而言只有坏处的结论。其实,无论查尔斯本人有着什么样的雄心壮志,仅凭布里塔尼亚帝国当前的实力,是没有资格挑战eu或是联邦的。 “你出生在哪里?” “英格兰或者苏格兰,我不大确定。”麦克尼尔耸了耸肩,“我是个孤儿。” “这么说,你是半个布里塔尼亚人。”查尔斯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你有没有兴趣为布里塔尼亚帝国效力?先别忙着推辞,你自己很清楚,布里塔尼亚人在eu是二等公民。” 麦克尼尔挠了挠头,笑着说道: “抱歉,恕我拒绝——我这个人呢,没教养,受不了贵国的繁文缛节。” 不过,麦克尼尔趁机向查尔斯皇帝提出了另一个请求,也就是让布里塔尼亚帝国停止在南非的渗透破坏活动。查尔斯皇帝回复说,这场内乱结束后,布里塔尼亚帝国需要几年的时间休养生息,就算继续对外进行谍报和策反活动也没法取得什么成效。如此一来,看似皇帝已经答应停止在南非的所有工作,只是麦克尼尔不知道真正具体负责执行那些任务的家伙是否会遵守命令。 麦克尼尔和王双在布里塔尼亚士兵的护送下离开这处战场。半路上,他们看到一批市民正手持枪械冲进一处宅院,不禁感到好奇。站在外面的守卫说,那是投靠了叛军的贵族,而皇帝下令将参加叛乱的贵族的家产一律全部没收。这些市民大概想要趁着保皇派封锁这里之前多抢夺一点财产。 “走,我们去看看。” 两人刚走进院子,便听到了枪响,原来是有人分赃不均进而发生了枪战。还在院子里检查其他财物的市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几十人一窝蜂地冲向旁边的房屋内,只见一名青年男子倒在走廊上,上半身的衣服完全被鲜血染红,看伤势大概是没救了。 麦克尼尔招呼其他市民将死者的尸体抬出去,同时将凶手控制在现场。那行凶者想要逃走,被王双拳打脚踢后终于老实了。据凶手供述,他和死者在争抢一件雕塑时发生了口角,而他一怒之下选择了杀人泄愤。众人听完描述后都义愤填膺,纷纷表示要将这个家伙当场处决。麦克尼尔力排众议决定等待警察到场处理——也许今天根本不会有任何警察来到这里,整个潘德拉贡已经瘫痪了。 “这就是这些平民的嘴脸。”跟随麦克尼尔一起搬尸体的士兵不满地说道,“他们只要稍微获得所谓的自由就会化身魔鬼。” “那也是被你们逼出来的。”麦克尼尔反唇相讥,“如果您想说他们没有礼节,是谁让他们不顾礼节而只能终日勉强谋生?当然是骑在他们头上的贵族。当平民被从贵族的统治下解放时,任何报复行为都是合理的,因为贵族只把他们当奴隶,也只教给他们奴隶该懂的知识,不教他们如何做一个新时代的人。” 这年轻士兵被麦克尼尔一番奇谈怪论吓得面如土色,在把尸体丢到街道上之后就逃跑了——也许是前去向他的上司报告。麦克尼尔和王双留在原地,将尸体交给了下一批路过这里的士兵,他们向着这些军人报告了发生的情况,并要求他们将凶手带走。 士兵们都感到迷惑。既然杀死反叛的贵族可以免罪,在这个过程中杀害平民同样也不算什么罪过。他们向麦克尼尔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后,便打算径直离开此地。叛军还在负隅顽抗,潘德拉贡各处的战火仍未平息。 “性质不一样。”麦克尼尔揪着被王双五花大绑的凶手,“他杀反叛的贵族是自卫,是防止别人加害于他,也是向皇帝陛下宣誓效忠;但是,他杀死其他平民和抢劫杀人没有区别。如果不能区分这两种行为,你们也只是给了其他人一个合法的杀人借口而已。” 士兵们被麦克尼尔的言论折磨得烦不胜烦,终于决定把这个凶手带走等候发落。解决了手头的这桩案件后,麦克尼尔打算返回使馆区,这时忽然有几架轰炸机划过天空,紧接着远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麦克尼尔猜测那是保皇派夺回了空军基地并开始轰炸叛军的控制区,至于必然产生的平民死伤则是无法避免的。无论是保皇派还是叛军都不会在乎平民的死活,查尔斯皇帝也只是把平民当作稍微好用的棋子而已。要想让他放下身段把平民当作真正的同胞,那是不可能的。 王双向前走了几步,他沿着围墙的栅栏匍匐前进,扭头一看才发现麦克尼尔依旧站在原地。 “怎么了?” “我好像把什么东西弄丢了。”麦克尼尔翻着身上所有的口袋,“你先离开这里,我等会就赶上。” 麦克尼尔搜寻了几分钟也没想起来他到底弄丢了什么,这时周围的枪声越来越密集,他只得狼狈地连滚带爬着逃离了现场。不久后叛军向着这处宅院发起反攻,暂时占领了建筑群,并将滞留在此地的平民全部处决。但是,仅仅半个小时以后,保皇派发起反攻,又夺回了建筑。类似的状况在市内各处都有发生,叛军往往对协同保皇派一起作战的平民和准军事武装实施屠杀以震慑对手,而这种手段又往往起到反作用。查尔斯皇帝亲临战场号召平民加入讨伐叛军的队伍,在消灭叛军的战斗中立功的平民就能理所应当地拥有贵族头衔。皇帝相信只有强者才能占据更多的资源,能被平民杀死的贵族没资格成为人上人。 远在eu大使馆的地下室里看守难民的神甫从未放下手中的十字架。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愿人们尊你的名为圣……”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2) or1-ep4:千禧年前奏(2) 在叛乱稍微平息后的第二天早上,麦克尼尔照常去南庭都护府的办事处会见王双。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神甫并不建议他这么做,神甫说城内还有负隅顽抗的叛军,此外麦克尼尔的行动可能会让他和王双都被别人贴上叛徒的标签。然而,在获得了对方大使馆的认可后,神甫也没有什么理由去反对麦克尼尔,他只是附加了一个条件:他也要一起去。 “话说回来,我们已经好几天没见到那位公爵了。”帕拉斯卡斯神甫想起了真正能协助那些流亡者的大人物,“希望他还记着我们之间的约定。” “公爵可能没机会出现了。”麦克尼尔叹了口气,“我昨天听查尔斯皇帝说,公爵在皇宫的枪战中受伤,已经被送到医院了,外人不能随便探视。” “太遗憾了。”神甫捏着脖子上的十字架,“如果不是布雷斯高家族出动了数万家丁参战,别说保皇派能否取得胜利,我们自己恐怕直到现在也还被叛军包围。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亲自向公爵道谢。” 查尔斯皇帝说,这些欧洲人和南庭都护府的来客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英雄之一,因而帝国军逐渐放松了他们的戒备,并暂时把他们当作友军对待。不过,这些外国人毕竟势单力孤,不能真正参加战斗,他们除了摇旗呐喊并声明查尔斯皇帝的合法性以外,再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即便是在外人看来无比勇猛的麦克尼尔和王双也不想参加下一场战斗,当叛军落入颓势时,他们根本没有必要介入其中。他们需要让查尔斯皇帝获胜,但也不会希望皇帝赢得那么轻松。 王双本人今天穿着普通的运动服,他说他那些官服都被他压在箱子里,免得在战火中损坏了。南庭都护府大使馆的大厅中同样聚集着一群难民,他们多半是当地的生意人,因为缺乏在战乱中自保的能力而决定逃往大使馆接受庇护。三人勉强找到了破损的沙发,随意地坐在上面开始聊天。 “昨天您说的是真话吗?” “我没有说谎的习惯。”王双坦然说道,“本官所说的一切,是我们南庭都护府长期以来从上到下的共识。” “坦率地说,我们双方都在赌博。”麦克尼尔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大贵族集团胜利的话,eu和南庭都护府几乎是必然遭受损失;而查尔斯皇帝若是胜利,损失可能会降低,但我们也有一定概率遇到更惨重的损失——全面战争。” 帕拉斯卡斯神甫自始至终在口中默念着些什么,只有当两人说到他熟悉的问题时,他才会偶尔开口说几句。叛军的失败已经不可逆转,忠于皇帝的军队正在潘德拉贡各处围歼那些死硬派叛军,这回他们不会手下留情或是刻意给敌人逃生的机会。这是一场瓜分盛宴,忠于皇帝的贵族和平民将分食这些胆敢对抗皇权的大贵族,而从中获利最多的将是查尔斯皇帝着力扶持的新贵们。 “王上校,我们过几天就要回eu了。”麦克尼尔很想去世界的其他角落转一转,尤其是那些和他的印象中相比已经发生了极大变化的地区,比如南庭都护府或联邦,“我不知道您还要在这里做驻外武官多久,但我本人建议您尽快返回本土,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此话怎讲?”王双饶有兴趣地问道,“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不过就算他查尔斯有那个雄心壮志,也要考虑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国力是否能支撑下一场战争?” 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他以前在gdi见过类似的现象。任何冠冕堂皇的口号背后都有见不得人的黑暗,这种黑暗总有一天会将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彻底吞噬,一群野心家将打着同样的旗号做着和以前并无二致的事情。的确,麦克尼尔决定支持查尔斯皇帝和保皇派,理由不过是大贵族集团更加令人厌恶。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平民看来,查尔斯皇帝的胜利就是他们的胜利;在麦克尼尔眼中,这场胜利只是将皮鞭从贵族手中交到了皇帝本人手里。 “我把您当朋友,所以愿意主动和您说这些;以后您把这些观点转述出去的时候,就说是您自己想出来的。” 麦克尼尔搜集了自查尔斯登基成为皇帝以来,布里塔尼亚帝国所有的重要新闻。他重点分析了查尔斯所采取的新政,这些新政首先集中在经济领域,目的是将帝国的经济从牢固地控制着这些命脉的贵族群体手中夺回来。贵族也许可以凭借血统和名声吓唬人,但他们是无法对抗经济规律的,当查尔斯以帝国的名义推动这些改革时,贵族们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就瓦解了。 “在布里塔尼亚先帝斯蒂芬二世末期,皇储查尔斯已经拥有了很多支持者。”麦克尼尔伸出两根手指,“其一,是那些即将从【贫民】变成【市民】的公民。如果查尔斯的新政能够彻底推行下去,有相当大一部分的平民将摆脱被迫谋生的窘境,成为保持中等生活水准的普通市民。他们也许永远不会拥有贵族的特权,但查尔斯皇帝将努力缩减他们和落魄贵族之间的差距,使得这个新诞生的【中产】群体成为最感激他的平民基础。” “原来如此。”王双深以为然,“那么,如果本官没猜错……麦克尼尔先生,这第二批人,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企业家。” “我想,【财团】这个词更适合描述他们。”麦克尼尔笑道,“查尔斯皇帝挖空了贵族的根基,但是皇室本身并没有取而代之的能力。贵族在享受着特权的同时,也成为协助皇帝对抗外国的重要帮手,而现在皇帝需要新的打手……那就是布里塔尼亚帝国自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逐渐能够和大贵族集团分庭抗礼的商人们。诸位,皇帝拥有无上的权威,他可以随时随地下令把某人满门抄斩,但他不可能凭空变出钱来,也不可能凭空增加或削减消费需求。” 中产和财团是查尔斯皇帝的忠实臣民,那么站在他们对立面的自然就是保守的大贵族集团了。欧洲派和美洲派贵族还在打得不可开交,他们也许从来不知道查尔斯皇帝已经找到了能将他们取代的新支柱。君主和臣民之间没必要由贵族充当中介,让这个缓冲区消失可能是更好的办法。 “不过……”神甫小声说道,“这样一来,他们是无法和外国保持和平的。麦克尼尔,这些布里塔尼亚财团会侵吞eu在帝国的市场份额,而一旦这场经济战结束,帝国的平民就会感到如同大贵族集团一样的奴役。想要填报财团的肚子,又想要平民无条件地拥护赐予他们一切的君王,皇帝唯一的道路就是发动侵略战争。只有让外国成为殖民地、让外国人成为奴隶,布里塔尼亚平民才会忘记自己也是奴隶。” “没错。”麦克尼尔拍了拍手,“王上校,您看,我们对这个问题有着几乎相同的看法。” 大厅里又来了一些风尘仆仆的人,他们焦急地围着一旁的霍兴天大使,希望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麦克尼尔已经听惯了赌咒发誓说再也不来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类似言论,所以他并不会对这些新客人口中的发泄产生任何好奇。 “你为什么把这些话告诉我?”王双疑惑地问道,“凭我的身份,也许有机会把类似的言论传递到王爷那里。” “我很矛盾,有时我会怀疑自己疯了。”麦克尼尔叹了口气,“我们今天作出了自以为正确的决定,而我不希望其他人因为我的选择而感到懊悔。假如布里塔尼亚帝国日后真的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我想我们应该有一套计划来应对这种局面。” “明天的事情没人能说得准。” 这是实话。麦克尼尔将要回到南非,继续他在南非的工作。神甫要返回欧洲本土,去希腊当他的神甫,也许还有机会晋升成为主教。王双也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卸任并返回南庭都护府,他还会继续做南庭的军官,日子还长着呢。eu和联邦两大超级大国对峙的局面已经持续了将近一百年,而世上的大部分人都相信这种对峙将永远持续下去,无论是布里塔尼亚帝国还是其他国家都不能打破这一局面。 “按您的说法,等到经济上的整合开始之后,布里塔尼亚帝国在五年之内就会遇到一个不得不对外发动战争的时间窗口——除非查尔斯皇帝打算被推翻。”王双得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他反复推敲着麦克尼尔所说的一切细节,但他从头到尾也没有找到任何值得怀疑的证据。再说,这毕竟只是他们私下里的推测,如果他们能够考虑到这些内容,那么eu和南庭都护府的决策者同样也能想到,到时候双方都有一套预案。 “我希望如此。”麦克尼尔搓了搓双手,“不过,纵观人类的历史,总会有一些决策者犯下在后世看来无比愚蠢的错误。他们真的是蠢货吗?不见得。但是,他们在关键时刻确实成了名副其实的蠢材。积累优势需要作出一百次正确的判断,而失败只需要一次误判。” “有意思。如果以后我们有机会见面,我想我还需要向您请教一些东西。”王双哈哈大笑,“本官平生还没见过和你一样身在江湖却心系庙堂的人。” “没办法,推动世界走向混乱的那些罪魁祸首永远听不到我们的声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为了活下来。”麦克尼尔表情严肃地说道,“啊,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临走之前可以去拜访一下那些对我们有恩的布里塔尼亚人。” eu和南庭都护府在这场冲突中的表现十分引人注目,而其他三方却仿佛木头人一样毫无反应。日本没有能力干涉这种规模的内乱,中东联邦则从来不关心除了石油和樱石以外的事情。至于联邦,或许他们的大臣认为国境之外的蛮夷不值得远在洛阳的天子操心罢。 迈克尔·麦克尼尔首先决定拜访泽冯家族,这家的姐弟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若是一声不响地消失,面子上实在过不去。正巧他还有不少收藏品没处理掉,于是麦克尼尔挑选了其中几件打算赠送给泽冯家族,却被奥莉薇亚拒绝了。不过,奥亚格罗倒是对这些收藏品很感兴趣,他对麦克尼尔解释说,泽冯家族其实并不缺皇帝赏赐的各种宝物,加上身份特殊,他们也很少收下外人赠送的礼物。 “看来是我的功课没做好。”麦克尼尔自嘲道,“对了,既然你们能得知这么多秘密情报,不知道皇帝陛下决定如何处理此次叛乱?” 根据奥亚格罗·泽冯的说法,此次名列逮捕名单的贵族总计超过了2500人,而且这些人都是真正的名门贵族,并非依靠钱财弄来一个爵士头衔后耀武扬威的暴发户。9名叛乱的圆桌骑士中有6人在战斗中死亡,3人战败后被关押,等待着他们的命运恐怕也是被处决,查尔斯皇帝容不得任何叛徒。至于本次叛乱的罪魁祸首路易大公,据说查尔斯皇帝为了保持皇室的体面而仁慈地允许他自裁,但大公有造反的心志却没有自杀的勇气,终归还是让皇帝手下的侍从代劳了。首恶已经伏法,叛军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2500人哪,帝国的贵族可以说被扫清了一大半。”麦克尼尔感叹道,“对了,我倒是有个提议——你有没有兴趣做其他贵族的养子?” “这——”奥亚格罗一时语塞,这个十几岁的少年还未明确自己的人生目标,他对麦克尼尔的提议有些动心,但平日的直觉告诉他有些胜利果实是需要付出惨重代价才能拿到手的。“有机会吗?” “本次叛乱中估计会有许多贵族家族丧失合法继承人,而我大胆地猜测皇帝并不想真的把贵族从帝国中消灭……”麦克尼尔向着对面的金发少年露出了一个微笑,“你在泽冯家族永远只是可有可无的角色,而你如果选择继承其他家族,或许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出乎麦克尼尔预料的是,奥亚格罗拒绝了。他说,他不想凭借投机取巧的手段赢得不属于他的胜利。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3) or1-ep4:千禧年前奏(3) 当麦克尼尔第一回踏上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土地时,他不会想到他将卷入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内乱,并在整个过程中扮演了对胜利者而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现在,双方已经分出胜负,而他们这些拥有许多值得怀疑的动机的外来户则要趁着双方之间出现新的矛盾前离开这里。 “看起来我们就像是匆忙捣乱之后逃回eu一样。”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神甫对这个行程安排很不满。在他的预想中,他还需要深入观察布里塔尼亚帝国发生的变化,尤其是查尔斯皇帝击败大贵族集团后社会方方面面出现的改变。但是,eu方面似乎不打算给他自由考察的时间,巴黎传来的消息以安全问题为由要求所有在布里塔尼亚帝国活动的相关团体尽快回国。他们没有借口抵抗这个命令,只好决定在几天之后离开布里塔尼亚帝国。 内乱后的布里塔尼亚帝国陷入了恐惧之中,查尔斯皇帝正在逐一铲除那些参加叛乱的贵族家族,许多家族不论男女老少被杀得一干二净,这种血腥手段彻底震慑住了暗中图谋不轨的其他团体。鉴于布里塔尼亚帝国如今还在为内乱善后,查尔斯皇帝没有派出使者去送别,倒是布拉多·冯·布雷斯高以个人名义到机场为远道而来的eu代表团送行。 “您以后如果有机会,可以多来eu访问几次。”麦克尼尔友好地和布拉多握手道别,“我想,更多地了解对手有助于消除误解。” “一定。”布拉多笑着对麦克尼尔说道,“现在可能没机会,等到我们这里安定下来以后,我也想去欧洲和您讨论一下生意上的合作问题。” 其实,麦克尼尔根本没有任何生意,他迄今为止一直是没有合法身份的无业游民。不过,如果他一直保持着和赫尔佐格总督的合作关系,也许下次依旧可以冒充别人的名头迎接来自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贵客。 飞机驶离了潘德拉贡,向着大洋彼岸的巴黎飞去。潘德拉贡和巴黎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尽管二者有着相似的繁华,前者明确地将不可逾越的等级界限表示出来,后者则将这种界限隐藏在了城市的角落中。麦克尼尔很想去巴黎旅游,但他一想到自己肩负的使命,就暂时放弃了在巴黎逗留几日的念头。他是受了赫尔佐格总督的委派,希望解决南非问题并让布里塔尼亚帝国在这场混乱中尽可能地受害,如今他手头的任务并未完成多少,到时候如何向总督交差还是个大难题,麦克尼尔没理由在半路上继续浪费时间。客机在巴黎中转,而后继续前往南非。 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在巴黎下了飞机,他说他接下来还要前往罗马拜见教宗。 “虽说我希望教会给予平民一些反抗的勇气……不过,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教会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神甫尽管不想承认这个事实,还是无奈地说出了真相,“麦克尼尔先生,您也最好尽快来到欧洲工作。在非洲呢,虽然你也许能够很轻松地成为地方一霸,但你的人生也被限制住了。我们这里有很多机会,希望你来尝试。” “不说这个,您回去以后能晋升为主教吗?”麦克尼尔避重就轻地问起了神甫的个人问题。没有哪个神职人员不想做主教,帕拉斯卡斯也已经三十多岁了,他的志向又不仅仅是做主教那么简单——他总是会从教会本身的角度思考问题。此外,当代的教会也许需要这种既能保持相对中立立场又能适当地介入重大事件的外交能手。 “机会……也许有。”神甫尴尬地说道,“我也许有机会顶替某位荣休主教的位置……祝你好运,麦克尼尔。愿主赐福于你。” 在麦克尼尔生活的时代,其他种种宗教在人类社会中的影响力已经逐渐被nod兄弟会取代了,因而麦克尼尔一时竟然分不清神甫的祝福到底是发自真心还是场面话。 下午,飞机开始飞往南非,麦克尼尔打算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去找总督复命。上飞机之前,他在机场买了一份报纸,想从中得知和南非地区有关的新闻。然而,从最近的新闻报道来看,南非的局势并不乐观,据说是各个不同群体之间的矛盾又激化了,而远在外地的麦克尼尔无法从只言片语中找出引发新一轮混乱的真正原因。有人的地方就有派系,也许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也因为其精神祖国的内乱而产生了内讧——也许内讧早就开始了。 “希望那位皇帝遵守约定。”麦克尼尔喃喃自语着,“我们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在随后修订的秘密条约中,查尔斯皇帝认可了eu的条件。作为对eu方面支持保皇派的回报,查尔斯皇帝同意下令停止布里塔尼亚帝国在南非的谍报活动,而eu则将进一步协助皇帝消灭那些隐藏起来的反对派贵族。在这一过程中,查尔斯皇帝忽略了真正的重点:打算借机潜逃到eu的那些大人物们。他们早在潘德拉贡的内战爆发时就已经逃往eu大使馆并在eu方面护送下离开了布里塔尼亚帝国,也许查尔斯皇帝还要等上半个月才能发觉eu从他这里撬走了对帝国而言十分重要的技术人才和掌握机密情报的关键人物。所有人都相信和查尔斯皇帝合作会有利于eu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商业利益,现在他们等到了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 但是,不安依旧在麦克尼尔的胸膛中酝酿着,这种不安在飞机起飞后越来越刺激着他的神经。麦克尼尔相信查尔斯皇帝不是等闲之辈,那个外表和内心同等强壮的君主不可能白白地让eu从布里塔尼亚帝国捞到一大笔利益并自认倒霉,布里塔尼亚肯定筹划着一个全方位的报复计划。 “查尔斯皇帝以他自己的名义对帝国的相关部门下令……但是,过去帝国也存在贵族各自为政并拥有自己一套小班子的情况。无论是皇帝还是俾斯麦·瓦尔德施泰因都未曾说过到底是哪一个部门在控制南非的事务,假设这些任务的筹备和执行工作隶属于一个已经灰飞烟灭的贵族,那我们就死无对证了。”麦克尼尔突然感到有些惊慌,“他的手下没法接收到任何新的命令……见鬼。” 迈克尔·麦克尼尔刚下飞机就向着老杰克的住处冲去,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希望能够快些抵达。不料,半路上因为车祸而造成了交通拥堵,害得麦克尼尔只好决定步行前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老杰克安然无恙地坐在家中整理废旧报刊。 麦克尼尔向老人打了招呼,老人连忙出门迎接他。 “我还以为您搬家了。”麦克尼尔看着整洁了不少的室内环境,“是该搬家了,这地方治安太差。” “没错,前两天还发生了抢劫,警察到现在也没抓到犯罪分子。”老杰克看着楼道中堆积的那些杂物,“对了,我想起来一个好消息——前两天有人找到我,说等你回来以后,就马上去总督府见那位总督。” 麦克尼尔尴尬地笑了笑:“也许这不是什么好消息,是发布新的任务。” 跟着麦克尼尔一起回到eu的,还有一些他精挑细选后准备带给他的朋友们的收藏品。这些东西目前被麦克尼尔一纸通知送到了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那里寄存,想必赫尔佐格少校在莫名其妙地收到一堆他根本从未听说过的包裹时会惊讶得合不拢嘴。 麦克尼尔在屋子里翻看着报纸,报纸上面的日期显示它们应当是很久以前的旧新闻。 “卖不出去?” “不是,是风向变了。”老杰克叹了口气,“你走之后大概有一个星期左右,总督府接连发布了好几条命令,这些限制主要是针对书报的,说是防止有敌对势力宣传对eu不利的言论。” 麦克尼尔大呼不妙,他虽然猜到总督可能采取强硬措施,但这样一来公众对总督的不满将大大超过还未现出原形的敌对势力。长此以往,总督本人的信用将会被彻底透支,eu在南非的统治也将摇摇欲坠。 他脱下上半身的皮衣,又打了个喷嚏。北半球正在步入夏季,南半球却已经快到冬天了。没能适应气候变化的麦克尼尔不出意外地又感冒了。 “没人抗议?” “怎么没人?有人!有很多……”老杰克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场面,“你不在,真是太遗憾了。当时街道上已经挤满了人,但是警备军派出骑兵和坦克之后他们就老实了。听说有几个年轻人被坦克碾了过去……谁在乎呢?”说到这里,老杰克抑郁地打开了放在桌旁的一瓶啤酒,“当天晚上总督发表了措辞严厉的讲话,说在危机排除以前将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保卫eu南非公民的安全。我看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他,有人正打算弹劾总督。” 如果赫尔佐格总督面临的问题只不过是遭受弹劾,那麦克尼尔根本不会关心对方的死活,他知道总督有远比自己更多的手段来应付这些明枪暗箭。但是,南非的核心问题还未解决,土着的地位悬而未决,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已经开始集结起来试图扞卫自己的合法权益。 第二天一大早,麦克尼尔便赶往总督府。门口的卫兵认识麦克尼尔,在通知内部的警卫后就放行了。这天赫尔佐格总督手头没什么要紧的公务,他正在办公室内端详着一座小巧精致的翡翠雕塑。当麦克尼尔大踏步走进办公室时,总督本人急忙站起来请麦克尼尔到一旁的沙发上就坐。 “你送我的礼物呢,我已经收到了。”总督把雕塑放在一旁,“虽然可能不大合我的胃口,但你冒着这么大风险把这些藏品带回eu,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收下的。先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正在派人按照当时那些人留下的地址来发放抚恤金,这件事不劳你操心了。” “多谢。”麦克尼尔感激地看着总督,“公民们会铭记您的恩情。” “哪里有什么恩情?”总督自嘲地说着,“他们已经把一切都忘光了。我不过是采取了一些必要的行动,所有人都指责我是当代的血腥伊凡。麦克尼尔,你在布里塔尼亚帝国逗留了这么久,想必不会是一无所获?” 赫尔佐格总督的目的可以用两个方式实现,其一是布里塔尼亚帝国主动服软并撤出南非,其二则是布里塔尼亚帝国陷入规模更大的内乱从而无暇他顾。麦克尼尔原本计划制造破坏,但他不能对布里塔尼亚平民的苦难无动于衷,战乱本身是比贵族的压迫更令人窒息的痛苦。于是,他向总督报告说,皇帝已经决定停止在南非的一切谍报活动。 “好极了,希望这位厌恶谎言的皇帝能遵守他的承诺。”赫尔佐格总督满意地拍了拍手,“你帮了我们全体南非公民一个大忙,麦克尼尔先生。尽管它对目前相当恶劣的局势可能没有什么积极影响,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在这个过程中的付出。”总督正襟危坐,打着官腔对麦克尼尔表示谢意,“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办的事情,可以委托给我。南非没有我无法搞定的事情。” 麦克尼尔从衣兜中掏出了一张支票。 “我想先把发放抚恤金的工作完成。” 总督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麦克尼尔要到的是这种【回报】。 “这工作不讨喜,麦克尼尔。”总督轻轻地说道,“我们的工作人员有时候会被家属打得遍体鳞伤……” “所以,这件事应该让我来负责。”麦克尼尔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动摇,“那些工作人员与此事无关,让他们承受不属于他们的责难也是不公平的。如果您信得过我,整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我欠他们一条命,估计没什么机会还回去,那我至少应该做些让我不后悔的事情。”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4) or1-ep4:千禧年前奏(4) 进入五月之后,南半球的天气持续变冷,行色匆匆的路人总是裹着厚实的大衣。虽然气候不太适合户外运动,参加游行示威和抗议的人反而变多了,这让南非的治安变得越来越差。当警察全力以赴地应对这些抗议者时,他们没有精力处理那些繁杂的小规模犯罪活动,抢劫和盗窃已经无人追究,受害者也只能自认倒霉。尽管南非存在着如此之多的缺陷,巴黎方面迄今为止也没有明确表示反对赫尔佐格总督的举措。 南非的街道上只有两种人:正在参加或是阻止抗议活动的人、和抗议活动无关的人。这些热心的社会活动家试图拉拢每一个路过队伍的过路人加入他们,而那些只为自己的工作而操心的路人从来都对这些活动不感兴趣。迈克尔·麦克尼尔所要做的不仅仅是拒绝这些邀请,还要防止多疑的社会活动家从他们身上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麦克尼尔穿着一件得体的西装,身后跟着四名同样西装革履的黑人男子。他们正在离开主干道,前往附近的住宅区寻找某位死者的家属。这是麦克尼尔自己的想法,他是一定要亲自完成这项任务的。在他前往布里塔尼亚帝国之前,赫尔佐格总督已经向他表示,这个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将代替麦克尼尔处理和抚恤金有关的后续问题。那时麦克尼尔满脑子想着到了布里塔尼亚帝国后如何快速适应环境并完成任务,于是答应了总督的处理意见。但是,等他从帝国返回之后,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他愈发地良心不安,这一切终于让麦克尼尔决定自己接手这项工作。 由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创立的这个基金会,本身只是为了掩盖抚恤金资金流动而存在,目的是让外人无法找出任何与北方发生的激烈战斗有关的线索。多年的和平生活让eu的公民自然而然地养成了一种救世主心态,当他们看到生活在非洲的土着陷入重重奴役和贫困中时,人性中的善良促使着他们提出不同意见。然而,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如何解决问题,而真正有能力解决问题的人恐怕没有理由主动站出来损害自身的利益。赫尔佐格总督经常说,南非的大部分社会问题不过是南非乃至eu本土各方博弈的棋子,没有人真的关心这些话题。 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土着,麦克尼尔挑选了四名壮实的黑人,让他们穿上西服和自己一同拜访死者家属。在出发前,他特意去找阿达尔贝特询问前段时间的家属反应。 “你问得这么粗略,我很难给出答复。”阿达尔贝特当时正在处理防卫军内部的一起斗殴,“每个人的反应是不同的。有人会当场崩溃,而有人表面上不为所动,等我们关上门之后就该指着总督的鼻子骂开了。” “其实总督本人应该听一听那些人用什么样的刻薄语言攻击他。”麦克尼尔挠了挠头,“此外,我很好奇他是如何让媒体保持沉默的。尽管那些新命令中没有明确地进行言论管制,他已经成功地达到了这一目的。” “这是技术活,而且一般人做不到。”阿达尔贝特笑了,虽然他不想仰仗着父亲的权势度日,但每当外人夸奖他的父亲具有某些超出常人的能力时,他仍然会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如你所见,现在南非只有八家报纸能够合法地进入市面并被市民购买。粗暴地规定谁能说话、谁不能说话,肯定是会迎来抵制的。但是,如果是某些企业涉嫌经济犯罪或主编卷入可疑的凶杀案,那么即便是最主张自由和人道的公民也必须承认他们该接受调查并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 麦克尼尔感到有些恐惧。从本质上而言,这种手段和布里塔尼亚贵族打击反对者时采取的做法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后者更直白、更不顾忌法律。雅各·赫尔佐格是个老成持重的政客,他不会允许自己的任何行动成为政敌手中的把柄。世人都以为赫尔佐格的权力是总督这一身份赋予他的,殊不知有些人最大的权力永远来自于常人看不到的地方。 “漂亮的一手。”麦克尼尔低声说道。 “对,很有用。”阿达尔贝特哈哈大笑,“只不过,这种手段在欧洲那边派不上用场。他的对手比他更擅长这些做法,而总督阁下如果早几年学会,也不至于被别人从欧洲赶出来了。” 这样一来,按阿达尔贝特的看法,他的父亲得罪了别人并被那些讼棍动用不光彩的手段旁敲侧击,才不得以逃到了非洲。来到非洲之后,痛定思痛的赫尔佐格总督终于意识到只有拿出和敌人同样的办法才能和他们对抗。 老赫尔佐格同样喜欢那些具有收藏价值的古董,而出身行伍的阿达尔贝特看不上那些只会引诱他人堕落的器物。在赫尔佐格少校眼中,再值钱的东方花瓶也不过是个花瓶,其他收藏品和奢侈品同理。麦克尼尔主动提出要从自己运回eu的收藏品中挑出几件送给阿达尔贝特,被少校本人拒绝了。少校说,他不缺钱,没兴趣鼓捣那些不经用的破烂。 “这就是您没法混进上流社会的原因。”麦克尼尔取笑对方。 “我宁愿当个普通人,这样也好尝一尝做人而不是做鬼的感觉。” 告别了阿达尔贝特后,麦克尼尔就和他的几名土着助手去发放抚恤金了。他们的工作是挨家挨户找到那些死者的家属,然后以尽可能安抚家属的语气告知对方事实,并劝说对方接受抚恤金后不要声张——至少最近不要声张。南非目前的舆论对赫尔佐格的统治十分不利,甚至把这位老奸巨猾的总督逼到了被迫使用言论管制的地步,麦克尼尔不敢想象罗德西亚的一系列事件被曝光后公众会作出何等反应。 一行人轻松地走在大街上,模样和那些赶去上班的办公族没什么差异。 “记着,不要说那种能引起对方反感或悲伤的话。”麦克尼尔小声嘱咐这些工作人员,“只管顺着对方的意思说话,其他问题轮不到我们处理,那是总督府的工作。” 十几万欧元买一条命似乎很划算,连麦克尼尔自己都这么认为。单从性价比来看,雇佣兵这种职业不仅没有自由,而且风险极高,许多人获得的收益和其承担的风险完全不成比例。如果给麦克尼尔一个机会,他也会这么做的。能用金钱搞定的事情往往是最简单的,那些无法用钱来解决的问题才是真正致命的麻烦。 他们根据事先留下的地址来到了一栋独立住宅附近。麦克尼尔和土着助手们走进花园,看到旁边的草坪上正停着一部割草机。他大胆地走向大门,按响了门铃。不久之后,就有一位中等身材的老太太打开了门,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些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迈克尔·麦克尼尔径直走进屋子,让后面的四名黑人跟随他进入,然后向着不知所措的老太太敬礼: “您好,女士,我是南非总督府的代表。您的儿子已经不幸在罗德西亚的一次军事行动中遇难,我代表总督府和退伍军人事务处、残疾人救济署向……” 麦克尼尔内心紧张得要命,他事先考虑到了一切可能性,哪怕受害者家属冲上来将他暴打一顿也是理所应当的。然而,当他连珠炮似的念完了准备好的台词后,只见老太太两眼一翻,一声不响地倒在了地上。众人大骇,各自凑上前去观察,同时有人拨打了急救电话。 麦克尼尔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四名黑人助理在那里忙前忙后。 “我做错了什么?”他像傻子一样问站在他身旁正拨打电话的黑人男子。 “您什么也没做错,老爷。”助理耸了耸肩,“我们见过好几次了……家属可能是受到惊吓,当场就昏厥过去。别担心,这不是您的责任,也许我们会在善后工作上浪费很多时间,但也许他们不会把消息透露出去。” 救护车总是姗姗来迟,好在这一次来得不算太晚。五分钟之后,迅速赶到现场的救护车把昏过去的老太太送走了,留下失魂落魄的麦克尼尔和他的助理们接受调查。好在他们有总督的保护,得以洗清入室抢劫的嫌疑。经历了这一番变故后,麦克尼尔有些胆怯了,他害怕面对这些家属——尽管那些死者其实也不过是屠杀土着的刽子手,他们的家人终究是承受苦果的普通公民。 “所有人都是刽子手,没有人是无辜的……大家都是有罪的。”麦克尼尔这样想着,打算去下一个地点。这些黑人助理的表情很是淡漠,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你们以前做什么?在哪里工作?”麦克尼尔随意地和他们聊天,下一个路口的红灯还亮着。 “殡仪馆。”其中一名黑人男子答道,“我们以前负责筹办葬礼。” “这么说,你们很有经验了?”麦克尼尔提起了一丝兴趣,他正打算详细询问,红灯忽然变成了绿灯,于是他一边走一边和这些黑人助理们聊天,“老实说,在我看来,想要让自己不被这种悲伤情绪感染是很困难的,尤其是当我自己也亲身经历了惨案之后。” 黑人们正打算回答,众人发现道路另一端有一支游行队伍向着他们前进。麦克尼尔这几天已经见过了各种各样的队伍,他并不感到稀奇。但是,当他看到游行队伍中那些纸板上的字眼时,就无法保持淡定了。 【成立调查机构处理罗德西亚大屠杀事件。】 他条件反射一般地向后退了几步,躲进了路旁的商店里。面对敌人的枪林弹雨时,他从未退缩过,而今天他反而有些胆怯了——这已经不是他今天第一次感到心虚。 “怎么回事?”他指着路过窗外的游行队伍,问那些黑人。 “不知道,不会是罗德西亚发生的事件被泄露了。” 众人进退两难,于是决定先由其中一人拨打总督府的电话,但电话一直无人接听。等到下午五点,总算有人接听了电话,然而对面的家伙并非总督,而是总督府的清洁工。 “该死,我们要找的是赫尔佐格总督。”麦克尼尔急得接过手机,破口大骂,“阁下在什么地方?我们这里有紧急情况需要汇报。” “我不清楚,总督阁下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不在。”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认为消息一定是泄露了,而谁也不想承担这个罪名。无论是麦克尼尔还是这四名黑人助理,都不相信有人会从他们的行动中察觉到异常。经过短暂的商讨后,他们决定按原计划继续寻找死者家属,同时等待着总督府方面的通知。 他们没有等来通知。晚上七点左右,溜进另一家商场去捡过期食品当晚餐的一行人在电视上看到了特别节目,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主持人以无比沉痛的语气说明了几个月前发生在罗德西亚地区的惨剧,并指出这成千上万名土着的死亡必然和军队有着直接关系。听着一旁市民的唾骂声,麦克尼尔只感到奇怪。赫尔佐格总督既然已经完全控制了南非的媒体,他不可能允许这种节目被合法播放出来,除非是有人暗中使坏,或者是总督本人打算试探外界的态度。 “我们怎么办?” 四名黑人助理围绕在麦克尼尔身边,寸步不离。麦克尼尔是总督的人,他也是这五人当中唯一有可能摆平困难的人。如果麦克尼尔都无计可施,他们只能坐以待毙。 “我们得完成自己的工作。”麦克尼尔严肃地说道,“不能让他们白死。我知道,过了今天,媒体就会说这些人是总督的打手和屠夫……但是,我知道他们只是想赚钱的普通人,把他们变成屠夫的不是总督,是这个活见鬼的世界。抱歉,也许你们不会认同我的话。” 他看着手中的支票,仿佛那些年轻的心脏就在他身边继续跳动。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5) or1-ep4:千禧年前奏(5) 不知为何而被曝光的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长期以来,外界普遍推测雅各·赫尔佐格会在任内采取强硬行动,但谁也没想到总督居然会真的秘密痛下杀手。罗德西亚北方发生的惨剧被火灾的假象掩盖,背后则是防卫军对土着保留地实施的大屠杀。eu的公民们出离地愤怒了,他们认为这个人面兽心的总督彻底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只有让总督本人辞职并接受法律的制裁,才能告慰那些受害者——无论是死去的土着还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丧命的工具们——的在天之灵。 按照旧日历,今天该是星期日。在共和历中,星期日并不是特殊的一天,它只在布里塔尼亚帝国依旧沿用的皇历中成为法定的礼拜日。这天一大早,迈克尔·麦克尼尔穿着便装来到了附近的教堂,那里原本是帕拉斯卡斯神甫暂时歇息的地方。说话带着圈舍口音的希腊神甫已经回到了欧洲,目前在这里当差的是一名高个子的瘦教士。坐在长椅前排的麦克尼尔并不喜欢这个神甫,他虽然知道眼前的这名神职人员是帕拉斯卡斯来到南非以前就主管这座教堂的教士,但麦克尼尔还是更喜欢那个胖乎乎的希腊人。他不歧视胖子,相反,他认为那些身材肥胖的人有助于活跃气氛,而瘦高个通常代表着古板和严肃。 迈克尔这个名字,来自希伯来语,是侍奉在神身旁、与神相似的大天使【米迦勒】。麦克尼尔本人或多或少也算是半个信徒,他在和帕拉斯卡斯神甫相处的过程中数次听那位神甫讲经。帕拉斯卡斯口中的神是仁慈的,而眼前这家伙描绘的上帝是个残暴的审判者。这个瘦骨嶙峋的教士站在讲台上,用可怕的语气宣讲着关于末日审判的荒唐言论,并言之凿凿地说上天给人类降下的灾难即将到来。有关世界末日的谣言遍地都是,其中最着名的莫过于时兴的千禧年说,这种说法认为世界末日将发生在皇历1999年。eu方面只承认共和历,一切基于旧历法推断出的神学结论或谣言在eu很难得到市场。 “这就是主定下的大日子。”神甫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就像祂惩罚埃及人一样,一切异端和偶像崇拜者都将……” 麦克尼尔颓唐地缩在座椅上思考着自己的人生。倘若以是否触犯了社会公理来评估,他无疑是有罪的,而他也自认为是一个罪人。那么,他就应当采取措施来赎罪。现在,他已经把抚恤金发给了那些牺牲者的家属,下一个任务应当着重于土着一方。 “我得做点什么。”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 中午十一点,麦克尼尔离开教堂,先是在附近的餐馆用餐,然后帮老杰克联系搬家公司。他打定主意,一定要让老杰克搬到欧洲本土,南非这鬼地方不适合居住。当然,他的内心也逐渐浮现出了担忧,一个手握几百万欧元的老鳏夫恐怕会成为某些犯罪分子的目标。麦克尼尔听说过那些护工谋杀老人并篡改遗嘱的案件,他时刻担心自己被护工害死,没想到他有朝一日开始为别人操心了。 麦克尼尔想到他还没去过巴黎,决定最近找机会去巴黎物色合适的住处。中午十二点左右,麦克尼尔回到老杰克居住的街区,在附近的酒馆中休息。 “最近您的生意看来不怎么好啊。”他笑着冲酒馆老板打招呼。 “难免的。”老板擦着酒杯,“谁让上一家店的店主卖假酒呢?” 他看着摆放在附近的电视机,陷入了思考。上一次,他和老杰克就是在这里看到了布里塔尼亚帝国先帝斯蒂芬二世驾崩的新闻,而查理三世的崛起对布里塔尼亚的对手来说是个坏消息。眼下,电视屏幕中正播放着没营养的广告,酒中仅有的几名客人对上面的内容并不感兴趣。 “我要是能买得起这辆车就好了。”一名食客看着广告中出现的轿车,“唉!假如……假如我能开得起这种车,一定不会过着现在的日子。” “这广告不该在电视上放。”麦克尼尔语出惊人,“有能力买得起这种车的人,谁会整天看电视呢?他们应该把广告贴在那些公司的办公大楼外面,电视上只需要出现食品广告就足够了。” “说得对!”另外一名顾客拍手叫好,“广告就该放给有能力消费的人。” 然而,仅仅几分钟之后,这些垃圾广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站在屏幕前手持讲稿的赫尔佐格总督。平心而论,麦克尼尔不清楚总督在做什么打算。总督先是在报刊上实施言论管制,却又允许不利于自己的电视节目播放,这种举措实在让人摸不清头绪。 “南非的eu公民们,我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们的生活,但我想有些事情已经到了必须得到妥善解决的时候。”赫尔佐格总督字正腔圆地念着讲稿,“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南非深受暴力活动之苦,守法公民的安全正受到严重的威胁。为了保卫公民的自由和生命,我作为南非的总督,以执政官和元老院赋予我的权力,决定铲除那些最直接的威胁。” 总督那隔着黑框眼镜的双眼中透着混沌的色彩,麦克尼尔自始至终找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但是,稍有常识的人都会明白,我们面对的真正威胁是什么。准确地说,威胁的根源是由我们一手造就的,这就是在南非长期存在的各种不平等。”总督说到这里,抬起头直视着镜头,“有人会说,从法律上而言人人平等;可我要说的是,这种纸面上的平等在现实中从来不存在。我相信南非的公民等待着我的答复,而我也已经准备好了。” 赫尔佐格总督的目的从来没有改变。他要先将那些有反抗能力的土着彻底消灭,然后再拉拢那些已经融入社会的土着后裔,让他们成为自己的盟友。无论如何,南非的局势必须处在总督的控制下,任何团体想要成为他的盟友就必须遵守这一条铁律。 麦克尼尔闷闷不乐地往老杰克的住处赶去。即便赫尔佐格总督拿出了那套准备已久而且沾着豪尔赫·迪亚兹鲜血的法案,他想凭借这套新法律来说服土着,是根本不可能的。就算是完全被同化的土着也会因为防卫军屠杀他们的同胞而感到恐惧和憎恶。除非,赫尔佐格总督希望以另一个目标来转移土着的仇恨,而放眼整个南非,除此之外的势力就只剩下了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 “……从今以后,eu的南非只会有公民,只能有公民。”赫尔佐格总督的声音依旧回荡在大街小巷之中,“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需要你们的协助。只有当所有公民团结一致,我们才有希望实现这个目标——从南非根除一切歧视。那时,我们不必踩在同胞的血海中艰难求生。” 从表面上来看,这似乎只是南非的欧洲殖民者和土着之间的问题。麦克尼尔原本也这样认为,直到他在和老杰克讨论这个新法案时无意中谈起了南非的另一个重要事实,才发觉赫尔佐格总督的行动很可能惹上一个势力庞大而且自尊心略微脆弱的群体。南非的合法公民自上而下是欧洲人、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土着。从法律上来说,这三者当然是完全平等的。赫尔佐格总督已经用新的法案强制性地抬高了土着的地位,美其名曰以名义上的不平等实现事实上的平等,那么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就成了底层,他们很快就会感受到这一点。不,甚至不必多等待些时日,只要有人站出来挑唆布里塔尼亚后裔对总督的不满,大规模的冲突很快就会爆发。 虽然前景并不乐观,麦克尼尔还是希望能为这些事业尽自己的一份力气。当他听说周围的市民打算响应游行号召时,便自告奋勇参加并担任举起标语的角色。这是一场和平的游行,总督本人已经让步了,谁也没有理由实施暴力。 “我不看好你们。”看着在门口和周围的居民一起设计图标的麦克尼尔,老杰克说了一句扫兴的话。 “总要先尝试才行。”麦克尼尔显得很有信心。 “事情没那么简单。”老杰克回到了屋子里,免得冷气继续折磨他这把老骨头,“我年轻的时候也参加过游行……嘿,他们有很多办法来阻碍你,比如说雇佣一大批地痞流氓……孩子,记住,如果这些最不想见到游行示威的人会允许你们上街,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对策。” “我明白。”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老爷子,您回去休息,这种事用不着您来担心。” 麦克尼尔相信赫尔佐格总督已经得罪了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但他唯独没想到这些布里塔尼亚人会这么快就行动起来。第二天上午,当混在人群中的麦克尼尔跟随着游行队伍一起前进时,他们迎面撞上了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另一支游行队伍。和这边主张维护土着合法权益并落实平等的温和口号相比,布里塔尼亚人一侧的言论都较为激进,有人甚至喊出了南非属于布里塔尼亚这种绝对不该出现的敌对口号。 被夹在中间的麦克尼尔根本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他只听到一声枪响,紧接着便传来一连串惊呼,人群开始四散奔逃,他本人险些被拥挤的人群踩踏。四周负责维持正常秩序的警察连忙赶来,但那些早有准备的布里塔尼亚人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棍棒,势不可挡地冲入了支持土着一方的游行队伍。这些同悍匪一般做派的家伙见人就打,不想惹麻烦的麦克尼尔在冲出人群后立刻躲进了附近的商店,观望着局势的发展。人多势众而且全副武装的布里塔尼亚游行队伍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对手,然后耀武扬威地在整条街道上宣传他们的理念。 “他们在说什么?”和麦克尼尔一起躲进服装店的一名市民战战兢兢地问道。 “还是老一套,想让上面给他们自治地位。”麦克尼尔探出头看着外面的那些歹徒,他放弃了逞英雄的想法。凭他的本事,也许可以打倒十几个人,但他没法对付外面成百上千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更别说他还不清楚这起暴力事件到底是谁授意的。 “公民们,南非这片殖民地是布里塔尼亚人打下来的,按理来说就该是布里塔尼亚人来治理。”外面有人拿着高音喇叭喊话,“既然元老院以前在东方允许那些开疆拓土的哥萨克和其他群体拥有自治权,为什么布里塔尼亚人在非洲什么都得不到?我们并不反对eu,只是希望总督能还给我们一个公道……” 狼狈地逃离现场的麦克尼尔直到晚上才敢出去探查情况。他决定去阿达尔贝特在市内的住处拜访,却出人意料地遇见了吉恩·斯迈拉斯。 “别误会。”斯迈拉斯拿着一长串钥匙,“阿达尔贝特让我来取些东西,他最近忙得很。” 麦克尼尔希望阿达尔贝特千万不要和斯迈拉斯说起那些收藏品的事情,不然这个心思活络的大胡子军官必然会想办法从麦克尼尔手里敲诈一点财物。 “你们最近在忙什么?” “抓间谍。”斯迈拉斯简明扼要地概括道。他摸着杂毛丛生的下巴,迟疑地说:“前段时间这里简直成了非洲的间谍之都,如今突然安分下来了,所有人都怀疑是敌人的诡计。再过几天,我们就会明白到底是谁在捣鬼。” 听到这里,麦克尼尔不等对方继续说下去,欣喜地喊道: “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布里塔尼亚间谍了……起码,最近不会有。” 斯迈拉斯听到这句话,诧异地看了麦克尼尔一眼,什么也没说,拿起手里的包裹就离开了。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6) or1-ep4:千禧年前奏(6) 从赫尔佐格总督发布那个令公众震惊的命令算起,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南非各地的抗议活动此起彼伏,一会是土着和支持土着的欧洲人上街游行,一会是布里塔尼亚人举办反对前者的示威活动。作为站在风口浪尖的关键人物,赫尔佐格总督似乎对此装聋作哑、浑然不觉。许多达官贵人聚集在总督府门口,希望能和总督见面,但总督也许又去了中非打高尔夫球,这些贵客总是无功而返。 “总督不在,各位请回。”这是他们最常听到的一句话。 南非和eu的其他非洲殖民地不同,双方之间最大的差异在于南非的权力集中在总督身上,而总督以前都是从欧洲【空降】过来的。在西南非洲、中央非洲、东非公署,执掌殖民地大权的机构是一个由三分之一的欧洲人和三分之二的当地欧裔白人组成的委员会,代表公署的高级专员是经过委员会内部投票选举产生——而南非总督完全是巴黎的执政官和元老院钦定的。因此,只要赫尔佐格总督本人罢工,整个南非殖民地就会立刻陷入瘫痪,谁也没法代替总督的作用。每个人都恐惧着总督,每个人又都希望能够成为下一个总督,这就是南非的eu公民们永远无法抛弃的矛盾心态。 那些揣测着总督去向的人们不会想到,赫尔佐格总督这次去了马达加斯加。这块孤悬海外的领土是法兰西殖民地,不从属于任何非洲殖民地机构,eu为它单独设立了马达加斯加公署。上了年纪的总督和其他几名地位显赫的殖民地官员来到海边度假,他们打算趁着风暴席卷整个南非之前找出能够忙里偷闲的机会。 “以前有一位执政官为了表示自己非常亲民,穿着泳裤在沙滩上接受媒体采访。”赫尔佐格总督穿着普通游客的短袖和短裤,坐在侍者们特地为他准备的圆桌旁,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手中的扑克牌。这些平均年龄超过五十岁的殖民地高级官员没有年轻人的那种活力,在这一群体当中,对户外运动的爱好更多的是叶公好龙,如果有人当真让他们背起行囊去远游,他们必然会打退堂鼓的。结果,本来应该去认真放松一次的中年人们和平时开会一样,围着圆桌坐在赫尔佐格总督身旁,准备听着他们的最高长官训话。 “那是惺惺作态,总督阁下。”坐在赫尔佐格总督身旁一名谢顶的中年男子说道,“出去游玩就是为了逃避公务,如果硬是要展示给别人看,那就只是虚伪的宣传。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外界对您的评价似乎有些下降。” “做大事是不能在乎一时的名望的。”总督从上衣中拿出了两张照片,扔在桌上。众人不敢怠慢,纷纷站起来去查看照片,有些人的脑袋险些撞在一起。他们没有希望成为总督,赫尔佐格在做总督以前也是欧洲本土的官员,而这些一辈子都没机会离开非洲的家伙是不可能被指定为下一届总督的。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向总督献上自己的忠诚并为总督尽心尽力地办事,而后总督对他们的小动作不闻不问。 只要他们不危害eu的安全。 照片上是三名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的青年,三人手中各持一把步枪,看背景似乎是在公园或花园内。总督将第二张照片推到他们眼前,映入众人眼中的是写在白色横幅上的红色字体,字迹潦草得让人分不清字母之间的间隔。 “他们是谁?”一行人中看起来最年轻的一名官员首先提出了疑问,“我不认为几个年轻人的鲁莽行为值得总督您大动干戈。” “昨天我听说罗德西亚的一所大学收到了恐吓信。”总督靠在座椅上,颇有恶趣味地看着自己的属下们争先恐后地证明他们的利用价值,“三名在该校就读的学生,声称如果这所大学以后敢招那些【卑劣无耻的下作的土着】就读,他们就要用自己的方式扞卫【正常的学习环境】。” 三名学生都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他们目前不在非洲殖民地,而是去了英格兰旅游。天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旅游的时候想出这种歪主意,即便是喜欢在旅游的途中办公的赫尔佐格总督也不认为怀揣着仇恨去散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学生恐吓老师或学校在eu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在eu的历史上,大学生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群体。他们总是喜欢在剧烈的社会变动中冲锋在前,尽管有时因无知而犯下错误,大多数公民都认为他们的出发点是正确的。 “孤立事件。”青年官员说道,“阁下,公民总会对着时事骂几句,这是常态。我们没有必要关注这种问题,几天之后他们就会忘记的。” “这是哪种孤立事件?”总督咳嗽了几声,他说话的语气虽然不算强硬,周边小心翼翼地等待着的人们还是不寒而栗,“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这几天到处在南非打砸抢烧,昨天发生了12起枪击案件……他们首先是eu的公民,如果不遵守eu的法律还要动摇社会秩序,那他们只会迎来铁拳。” 穿着花花绿绿的短袖衫的总督有时候比西装革履的总督更让人感到恐惧。当总督被套在西服壳子里时,他是南非的总督,做事要遵守殖民地官员的规范;而在这里和其他官员对话的,是首先作为人的雅各·赫尔佐格,他凭借自己的好恶而非总督的职责来判断事务的处理方法是否得当。这种角色的转换对外人而言无疑是荒谬的,他们寄希望于出现一个完全遵守各项规范的样板,但人皆有七情六欲。赫尔佐格的处世哲学是,让私人化的赫尔佐格成为带着面具的总督的一部分。 于是经常有人开玩笑说,那副时常被总督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才是总督本人。 “您打算怎么办?”有人试探总督的态度。 “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似乎认为他们的同胞做了总督后他们就能为所欲为了。”总督冷笑道,“我会通知我在英格兰的朋友们把他们逮捕,并让那所大学将他们三人直接开除。” 没有出现想象中的议论纷纷,沉默的众人等待着总督的下一句话。只要巴黎方面和南非当地的那个象征性的议会不直接反对,总督的所有行动都不会受到阻碍。 “我们要在南非实践真正的平等——一视同仁地消灭那些危害南非的渣滓。”总督指着照片上的人说道,“他们不是小伙子,是预备役杀人犯。敢拿这种口气威胁对方要进行暴力活动以达成目的的人,没过多久就会真的犯下这类罪行。诸位,我活了有六十岁,在这几十年中我见过许多吸低毒成瘾药物的家伙,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成了名副其实的重度瘾君子。你们只看到三个年轻人拿着枪吓唬别人,而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那些正策划着类似事件或受到他们影响的人,数不胜数。” 说到这里,总督停顿了一下,可能是正在为他那些被关在大牢里戒毒的熟人感到惋惜。 “……我们需要把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不惜一切代价。” “那么,根本问题是这些人能够持枪。”青年官员大胆地提出了一个建议,“如果您希望减少暴力活动,只要在南非全面禁止普通公民持有枪械,问题就解决了。” 但是,这比之前那个提议还不靠谱。eu是在法国大革命的烈火中逐渐形成的,而反抗旧王国的公民和在外敌入侵时誓死保卫家园的那些自卫武装被认为是推翻旧君主制的决定性力量之一。这被外界普遍认为是eu最重要的一项传统,而eu理所应当地将这类传统传播到了非洲。赫尔佐格如果真的宣布禁枪,他将挑战整个eu的旧秩序,巴黎方面也不会坐视不管。 赫尔佐格总督冷眼旁观着正在争论的下属们。这些人平日向他表示忠心时就像是最听话的家犬,等到总督需要他们办事时,他们的无能暴露无遗。无能并不是过错,人生来便存在个体差距,但无能却要占据与之并不相符的职位就是最大的罪过了:浪费资源。恍惚之间,赫尔佐格总督想起了查尔斯皇帝的那些着名观点,他似乎认为皇帝所推行的新秩序是有利于选拔出优秀人才的。 “真是无聊。”总督眯着眼睛,有些走神。 “……不过,从程序上来讲,无论是执政官还是元老院都没有权限直接对总督下令。”其他人正在考虑从管理结构的复杂性上争取时间的办法,“只要总督阁下没有被撤换,那么我们可以不断地推出新的法案,只要确保自始至终一直有一个或多个法案在起效就可以了。那些把程序正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家伙根本不可能有胆量无视推翻一个法案所必需的步骤。” 官员们最终得出的意见是,既然罗德西亚面临的威胁已经完全消失,总督完全有理由下令收缴武器——武器泛滥的现象是当时警备军因无法有效对抗时常袭击城市的土着而被迫采取一系列饮鸩止渴的办法造成的。这一命令不针对全体公民,只对罗德西亚地区那些持有大量枪械的自治武装生效,他们的不稳定性远高于其他团体。以前,那些人打着赫尔佐格总督的名头四处横行霸道,如今总督终于决定下手处理他们,不知道他们还能抬出什么人当作护身符。 “回南非之后,这件事就由你们来办。”总督一锤定音,“我们没法同时处理两个方向的敌人,我本人会在不久后去巴黎游说那些摇摆不定的家伙。只要巴黎一方的态度稳定下来,我们就可以开始实施第二阶段的计划。” 以前在eu有一句俗语:想要从政就先去学法律。许多着名政客是律师出身,他们对法律条文的精通使得他们在漫长的政治生涯中迈过了许多常人忽视的陷阱。赫尔佐格总督不是法律专业人士,当他具备了较高的地位后,他便聘请了一个团队专门为他从法律上分析每一个行动的依据和可能带来的后果。现如今,赫尔佐格总督已经站在了大部分法律的对立面,他有一只脚踩在违法的边缘,只能靠着钻法律的空子才能堵住别人的嘴。最严重的是,他已经开始挑战eu本身的权威,尽管他的所作所为恰恰是为了eu。 他还剩下最后一张底牌,这是真正赋予他全部权力的根源——《南非殖民地资源整合法案》。这个在eu殖民历史上最黑暗的时代中诞生的法案迄今为止仍未被废除的唯一原因,是历代总督的强力控制为觊觎矿产和钻石的投机者、商人们提供了诸多可乘之机。赫尔佐格总督必须满足欧洲商人的胃口,才有机会实现自己的野心。一旦巴黎突然在关键时刻釜底抽薪,赫尔佐格将无力回天,到时候任何人也无法控制南非的局势。形势再恶化下去,会发生连总督本人都不敢设想的恐怖事件。 “一群讼棍。” 在赫尔佐格总督和他的幕僚们从马达加斯加返回的当天,总督府再次下达了一个新的命令:解散罗德西亚当地的民间武装。出乎预料的是,这一命令在北方遭受到了广泛的抵制,被派去执行命令的警备军和防卫军纷纷表示拒绝听命。这一结果引来了总督的警惕,他意识到原本应当永远和当前的殖民地管理机构站在同一战壕的军队发生了动摇,凭借这把利刃已经无法翦除敌人的羽翼。 钝刀不仅没法用来攻击敌人,还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当秘书向他汇报和抚恤金有关的事情时,赫尔佐格总督总算想起了麦克尼尔。他相信这个年轻人有本事把这些烂摊子处理得明明白白。 “那他名下那个基金会……” “玛尔卡尔先生既然没有发话,我们就让它继续存在。”总督看着财务报表,“留给那些家伙用来洗钱和逃税,算是我们送的人情。”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7) or1-ep4:千禧年前奏(7) 麦克尼尔虽然猜测到抗议活动会影响正常生活,他终究没有料到这些混乱会和又一次工人罢工同时发生。原本在防卫军的刺刀和子弹下放弃抵抗的工人再次看到了机会,从德兰士瓦、奥兰治等地通向北方罗德西亚地区的道路再次中断。这对正打算去罗德西亚和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见面的麦克尼尔来说是个坏消息,他没有自己的轿车,既然公共交通已经中断,他只得想办法另辟蹊径地去罗德西亚和熟人会面。 穿着皮上衣的年轻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散步,两旁的道路上有人举着横幅和标语,上面写着【土着的生命至关重要】。 “所有人的生命都重要。”麦克尼尔嘀咕了一句,继续往前走。天气正在变冷,而他手头的这些衣物勉强能够御寒。他懒得花钱买多余的衣服,打算等到冬天降临时再说。看着那些穿着单薄的衣服就出来参加游行示威的年轻人,麦克尼尔发自内心地感到自己已经老了。尽管他重新拥有了一具年轻人的身体,在这躯壳中装着的是一个衰老而腐朽的灵魂,而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重新点燃内心的斗志。他认为自己已经重新活了过来,但当新的风暴席卷了周遭时,他终于意识到他从来没有恢复年轻时的勇气。 一个留着爆炸头的青年从背后拉住了他的肩膀。 “先生,难道我们说的不对吗?” “没问题,没问题。”麦克尼尔转过头看着他身后那些举着标语的青年,“不过,有失公允——我是说,所有人的生命都很重要,只强调一方是不对的。”他指着青年的胸膛,又指着后面表情各异的其他人,“你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是土着,难不成各位认为你们自己的性命不重要?” “我们不是那个意思——”青年们正打算辩解,麦克尼尔已经走远了。他顺着街道继续前进,在路边的咖啡厅附近找到了阿达尔贝特的车子。打扮成普通市民的赫尔佐格少校正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闭目养神,直到麦克尼尔敲了敲窗子后他才醒来。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解除了锁定,让麦克尼尔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看到了吗?” “总督阁下居然会在这时候跑到外地度假。”麦克尼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他明知道当前的南非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却背弃了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 “这是一种常用的办法,让两个难缠的敌人先打得两败俱伤。”赫尔佐格少校看着窗外路过的游行人群,“麦克尼尔,总督阁下最担心的是他所有的反对者集结起来。为了打倒共同的敌人而暂时放下仇恨的案例,历史上也出现过多次,稍有智慧的领袖都学会了妥协,那些不懂退让的家伙会在第一轮考验中就被淘汰。” 麦克尼尔眼中的南非存在两个最大的威胁:土着和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看样子,赫尔佐格总督是铁了心要打压后者,尽管他本人正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领袖。仅从身份上而言,赫尔佐格总督当然更接近那些来自欧洲的权贵,而不是长期被视为二等公民的布里塔尼亚人。如今,布里塔尼亚人依旧对赫尔佐格总督抱着最后的希望,目前为止的抗议活动都针对被布里塔尼亚人看作奴隶的土着而非赫尔佐格总督本人。 但是,一旦赫尔佐格总督彻底失去了布里塔尼亚人的信任,这些人会转向谁?他们认同eu,仅仅因为eu将他们置于高于土着的主宰者地位,倘若连这种心理上的安慰也完全消失,布里塔尼亚人将不得不面对自己被土着赶超的绝望现实。当然,麦克尼尔并不认为土着有能力取得比布里塔尼亚人更高的平均社会地位,然而凡事总会出现例外,而布里塔尼亚人到时候只会认为是eu不公正的裁决害了他们。 “……他们会说,是eu偏袒作为弱者本应被淘汰的土着。他们会认为,只有查尔斯皇帝鼓吹的弱肉强食才是真理。”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和麦克尼尔想到的结论是相同的。 少校把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扭头看着一旁的麦克尼尔。 “先别想这些了。你打算去哪?” “公墓。” 发生在罗德西亚的混战结束后,军队急于销毁一切痕迹,没有人希望外界得知他们的罪行。这些见不得人的雇佣兵既然已经死在了北方,他们最好烂在那里,和那些令人头疼的土着一起灰飞烟灭。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丧心病狂地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有些正直的军官坚持认为那些雇佣兵是扞卫南非的英雄,他们理应得到一个更好的结局。就这样,防卫军方面草草地决定在附近的公墓建了一座无名墓碑,算作是那些人的埋骨之地。 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会明白墓碑为谁而建。那些肌肉动得比脑子快的记者只知道防卫军在北方大开杀戒,并不清楚这里曾经还有一支特遣部队为了赚钱而深入敌后。这对麦克尼尔来说是件好事,他心里明白当时他们做的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但他更不希望这些死者被那些只想吸引观众眼球的记者从地底下挖出来鞭尸。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只顾着开车的赫尔佐格少校没注意麦克尼尔脸上的表情,“本土那里派来维护秩序的部队马上就要到了。这是些苏格兰人,天生就敌视布里塔尼亚人,到时候他们保准能把北方这些跳梁小丑收拾得一干二净。” “苏格兰获得独立已经有将近二百年了,想不到他们直到现在还敌视英格兰人和布里塔尼亚人。”麦克尼尔感叹道。 “有些恐惧是人为宣传造成的,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赫尔佐格少校并不担心这些苏格兰人对他本人不利,“真正的聪明人知道该在什么样的场合下露出一副什么样的嘴脸,这是基本生存常识。” 车子缓慢地穿过拥堵的街道,向着墓地前进。有些市民大胆地将主干道封锁了,企图瘫痪全市的交通。当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认为总督在放任土着的反扑时,土着和那些支持土着的欧洲裔白人同样认为总督默许布里塔尼亚人制造暴力活动。被这种状况弄得进退两难的总督只得对两方施加同样力度的打击,而这一举措很可能加剧了三方之间的对峙。这是赫尔佐格总督从苏格兰叫援兵的另一个理由:那些在此地毫无顾忌的外人最适合充当打手。 如果说这里勉强还有正常城市的样子,那么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控制的那些地区就已经成为独立王国了。这些市民自发地集结起来,在支持他们的警察和士兵的协助下拒绝了南非当局的管理,这种危险的行为却没有及时得到赫尔佐格总督的制止。对任何情报都十分敏感的总督本该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这种挑衅并在公开场合抨击它,而总督目前的表现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用意,仿佛他一会是土着的救星,一会又成了布里塔尼亚人的领袖。 轿车停在墓地管理处的入口前方,两人都没有主动打开车门。 “听说军队近来不太稳定。” “没错。”阿达尔贝特坦然承认了这个事实,“分裂广泛地发生在所有单位,指挥官和士兵之间的意见不统一,我怀疑罗德西亚驻军已经失控了。” “这是自寻死路。”麦克尼尔重复了两遍,“他们知道这么做会得到什么下场。不要说反抗eu,他们甚至不是总督的对手。就算总督倒下了,其他公署也不会坐视不管。” “我也奇怪这些聪明的家伙为什么一反常态地主动给别人把柄。”阿达尔贝特百思不得其解,“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武装叛乱,那时我们会在战争中牺牲许多人……也是值得的。” 阿达尔贝特不痛不痒地说着武装叛乱,麦克尼尔从他的话中竟然听到了欣喜。想必赫尔佐格少校认为发动武装叛乱最能让那些潜在的敌对势力暴露,而叛乱被挫败后敌人将承受前所未有的严重打击。但是,在叛乱中因此而受害的士兵和平民算什么呢?当麦克尼尔认真地思考这一点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也产生了期待。他是个士兵,是个指挥官和英雄,也是真正的战争兵器。只有战争才能体现出他的价值,他是为战争而生的。如果世界和平,麦克尼尔的命运是被时代的大潮淘汰。 “……总督是不是早就——” “麦克尼尔,我父亲也许一直做着回到欧洲、入主枫丹白露的美梦。”赫尔佐格少校皱起了眉头,他拉了拉毛衣领子上的拉链,打了个哆嗦,“但是,他永远把南非看成他的家乡,而他不会做出危害乡亲们的事情。相信我,如果连我都不了解他,世上就再也没人能读懂他的心思了。” 两人同时打开车门,向外面走去。这处公墓中安葬着周围的市民,鲜有显赫人物会选择这里。有时,那些善良的市民也会凑钱将无亲无故的流浪汉送到这里,作为他们漂泊无定的一生的最后归宿。 周围只有几名市民在公墓中徘徊,他们一定是前来祭拜亲人的。 “抚恤金的事情,我听说了。”少校给麦克尼尔指路,“你处理得很好。那些家属很听话,他们当中没有哪个人敢向媒体透露那些消息。” “悲痛已经统治了他们的内心,除非他们只把亲人看作工具。”麦克尼尔叹了口气,“然而,我见过许多根本不在乎亲人性命、只想借机捞一大笔钱的社会渣滓。” 两人来到公墓前,仔细端详着无名墓碑。墓碑上没有额外的雕刻或装饰,只是一块黑色的石板,正面和反面密密麻麻地刻着一百多个数字编号。麦克尼尔知道,这就是那些怀揣着赚大钱的梦想而来到南非的雇佣兵们的结局。他们死得像风中之沙,没有人会在乎。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站在墓碑前,立正向墓碑敬礼。 “我没心思向你们道歉,你们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的下场。”赫尔佐格少校放下右手,“但是,我记得我参军时的誓言:我要让我们的下一代可以选择艺术和科学,而不是被迫走向战壕。我甚至没法保证和你们一样的事情不再重演……” 他伸出右手拍了拍墓碑顶端,向麦克尼尔比划了一个手势。 迈克尔·麦克尼尔来到墓碑前,一声不吭地注视着那些数字。一个人可以用一组数字来代替,一群人也不过是一个统计数字。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总督和高级专员们来说,人是工具,是资源。而在布里塔尼亚帝国,人连以上两种功能都不具备。 “……那个,我没钱养活你们家人的后半辈子,非常抱歉。” 他感觉膝盖有些发抖,也许是最近着凉了。麦克尼尔的头脑中浮现出那些表情各异的脸庞,那些家属在听到消息时的绝望和无奈,还有接过支票时的麻木和冷漠。他自认为是有廉耻之心的人,而他面对这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 “还有些人的家属没被找到。等我手头的这件事结束了,我会逐一给他们一个交待。” 麦克尼尔沉重地举起右手,闭上了眼睛。钱德拉在飞船坠地前会想什么?哈金将军会眼睁睁地看着导弹击中费城太空站吗?死亡降临时,所有人是平等的,死神不会手下留情。 “走,我们的工作还有很多。”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看着手表,“别耽误了正事。” 赫尔佐格总督通过阿达尔贝特交给了麦克尼尔一项任务。暴力收缴罗德西亚当地民间武装枪支的计划算是失败了,总督希望尽可能地拖住对方的行动,比如说让另一批市民也武装起来。具体来说,就是要麦克尼尔在支持土着一方的游行队伍中散步支持激进暴力活动的言论并为那些人提供武器。 “那万一两伙人突然决定拿起手中的武器一起推翻他呢?” “……你在做梦?”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8) or1-ep4:千禧年前奏(8) 苏格兰人即将抵达南非的消息被严密封锁,除了军队内的个别消息灵通人士之外,没有人意识到苏格兰人会前来协助赫尔佐格总督维持秩序。对于大多数南非的居民而言,苏格兰只是一个遥远的地理名词,他们从不认为自己会在某一天和这些生活在北海岛国上的高地人打交道。 从莫桑比克附近登陆的苏格兰士兵分批抵达南非,在赫尔佐格总督的安排下前往北方,悄无声息地接管了原本由警备军负责的工作。他们能够来到这里,还要多亏了巴黎方面对南非的状况进行密切关注并最终决定采取必要措施恢复原有秩序。只要有人公然煽动违抗eu的法律和统治,这些士兵可以动用一切武力手段镇压那些不听劝的败类。他们只是照章办事,对脚下这片土地并无什么特殊的情感。 连续参加了几次游行示威活动的迈克尔·麦克尼尔有些疲惫,他垂头丧气地返回临时住所,一头倒在简陋的床铺上。和他设想中不同的是,大多数参与游行示威的人并没有坚定的意志或什么长远打算,有些人干脆只是借机发泄内心的不满,这也能够解释为何暴力活动始终得不到遏制。但是,这种队伍的威胁性恰恰是最小的,一盘散沙的匪徒对任何统治机构都无法造成有效打击。 没有人希望这些得过且过的家伙中真的站出来一个具有号召力的领袖。假设这些市民穿着统一的制服、喊着统一的口号、在一个核心团体的组织下严格地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和纪律办事,赫尔佐格总督恐怕会直接下令采取非法手段来收拾他们。只要他们保持着目前的松散状态,这些支持土着的抗议者对南非就不是什么重大威胁。 麦克尼尔整理着他从市民当中搜集的情报,试图分析出两派人马各自的动向。在赫尔佐格总督公布新法案后,尽管公众依旧普遍要求调查在罗德西亚北方发生的大屠杀,总督的让步终究取得了相当一部分人的信任。支持维护土着权益的欧洲人通常会认为总督应当制定几个用来确保该法案得到落实的补充法,这样才能真正使得土着成为南非的正式公民。 “从法律上而言,eu并没有刻意地歧视谁。”麦克尼尔得出了这个结论,“歧视是依靠一些看似平等的竞争手段而变为现实的。在同等条件下,土着相比其他公民而言处在劣势。” 麦克尼尔想到了查尔斯皇帝的新政。革除贵族的特权并使得布里塔尼亚帝国成为有能者居之的竞技场,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假设查尔斯皇帝果真能够将这套理论贯彻到底,麦克尼尔也要佩服他是个有决心和毅力的统治者。不过,贵族的后代根本不可能同平民的后代完全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查尔斯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子女去当矿工或是建筑工人。无论是eu的平等还是布里塔尼亚目前希望落实的精英体系,都不能真正保护那些在整个社会的食物链中处在底层的弱者。 相比之下,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活动就显得更加暴力。从一开始,这些布里塔尼亚人就以民兵武装为核心开始进行有计划的扩张,他们凭借着准军事武装的势力,试图夺取北方城镇的控制权。一个族群内部往往有着使得它与外界区分开来的凝聚力,布里塔尼亚人在南非始终是一个和其他一切欧洲人不同的群体,他们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和人生观,并且时刻认为是eu从他们手里夺走了本应属于他们的南非。 起初,这些布里塔尼亚人只希望远离那些不配和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土着。他们并不在乎赫尔佐格总督会赋予土着什么权利,如果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能获得自治,那么尽管让土着在隔壁的殖民地兴风作浪,反正这些事情已经和他们这群高贵的布里塔尼亚人无关。但是,总督本人迟迟没有作出反应,并且下令收缴北方民兵武装的武器。从这时开始,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似乎意识到,他们无法凭借和平手段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了。 在共和历的牧月上旬(皇历1998年5月下旬),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开始了大胆的行动。他们花费重金收买了一个游说团,让这些有着三寸不烂之舌的说客去巴黎劝说那些元老院议员。这件事是公开的,因为eu的政客广泛地使用这种方式向元老院施加他们的影响力,有时候连在任的执政官都必须使用类似的旁敲侧击手段才能达成目的。然而,赫尔佐格总督的反击来得异常凶猛而且致命,游说团的头目居然在几天之后就被查出偷税漏税达七千万欧元,当即被巴黎警方在宾馆内逮捕。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警方还在屋子里找到了一名年仅12岁的女孩,看来这位说客平日没少做丧尽天良的事情。这一桩丑闻被曝光后,整个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组织颜面扫地,再也不敢轻易向巴黎方面派人。他们根本不知道赫尔佐格总督手中掌握了多少足以置人于死地的证据,而他们很难握住总督的把柄。 麦克尼尔把写好的报告放在一旁,走出房门,给房间上了锁,然后出门去买晚餐。街道上堆着废弃的路障,几名无所事事的青年正在那里看守道路,防止不速之客突破关卡。这里是两派人马冲突的前线,也是罗德西亚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控制最薄弱的地区之一。昨天上午,一群全副武装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民兵企图效仿他们那些在北方以暴力活动控制城市的同胞,集结起来突然向市政厅发起进攻,市长本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跑,市政厅落入了布里塔尼亚人手中。紧接着,布里塔尼亚人又打算夺取市议会控制权,但保卫议会大厦的警卫抵抗得异常顽强,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始终不能冲进议会大厦。到了中午,一名市议会议员在大厦附近被流弹击中,当场死亡,此事给了没有得到命令的警备军介入的借口。警备军下令派出装甲车冲击人群,没有有效武器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作鸟兽散,有数人被装甲车碾死。 按理来说,如果警备军此时坚决使用武力手段对抗布里塔尼亚人,那么就算这些平日缺乏训练的士兵吃了一点苦头,局势也能迅速得到控制。结果,警备军等来的却是让他们撤离的命令,而他们无论如何都必须服从来自上级的一切指示。就这样,警备军把城市丢给了那些不愿让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控制城市的其他市民,双方之间的武装冲突很快就爆发了。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在市中心最大的商业区广场附近设立了数个据点,凭借制高点控制了下方的街道,但他们暂时没有多余的兵力去夺取其他城区的控制权。此时,城市本身近乎瘫痪,惶恐不安的市民们开始冲进商场抢夺各类物资和食品,也有心怀不轨的家伙准备专门打劫那些满载而归的市民。 麦克尼尔这时才感到警备军不中用。他们人数众多,却连基本职责都无法履行,等同是白拿薪水的骗子和小偷。据一些言辞尖刻的批评家指出,警备军看似人多势众,实则过于分散,并且其素质也不足以处理当前的问题,导致人手越来越不够用。好在这些热心市民努力地担负起了被别人抛弃的职责,他们控制了剩余的城区并成立了一些主管物资分配的临时机构,算是暂时保证了其余守法公民的正常生活。 “辛苦了!”抱着装有面包的袋子从商店中走出的麦克尼尔向着看守路障的年轻人们打招呼。 “这些家伙不懂规矩,可我们又没机会好好地教训他们。”其中一人略显沮丧地说道,“他们看来是下定决心要打仗了,但是总督却毫无反应,而我们根本没本事和他们对抗……” 有时候冥冥之中的安排是公平的。eu殖民者在南非的海岸线上登陆后,原本生活在这里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就被挤到了北方,在那里他们要时刻面对土着的威胁,由此养成了一种尚武的传统,这和他们那些在美洲的布里塔尼亚同胞有着相似之处。当一些后知后觉的家伙责怪总督为何以前会允许布里塔尼亚人组织民兵武装时,他们选择性地忽略了当时南非面临的种种问题。如今,整个非洲境内已经不存在任何能够对eu殖民机构发起有组织的攻击的独立势力,这些民兵武装自然该退场了。即便是巴黎市民也没有这种特权,而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却妄想着同时拿到巴黎市民和哥萨克的权力。 麦克尼尔推测,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最终目的是凭借局势的混乱要挟赫尔佐格总督,使得赫尔佐格总督向他们让步。任内出现重大危险,对于任何一个殖民地官员而言都是致命的,这将会彻底断绝他们去欧洲碰运气的希望。赫尔佐格总督如果还想得到去参选执政官的机会,那就必须妥协。一旦事情闹大,也许巴黎方面会选择介入,而那样一来赫尔佐格本人的总督头衔也保不住了。 他手头的事情还有很多。麦克尼尔希望局势得到控制,那样他就有机会为老杰克联系好搬家公司,并让那个老人去巴黎安度晚年。无论如何,巴黎总归比南非任何一个城市都好得多,那里是eu的心脏,纵使藏污纳垢也不可能和这种不服王化的鬼地方一样不堪。他按照报纸上刊登的广告逐一拨打电话并询问对方的态度,而这些搬家公司大部分并不令人满意。 手机是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买来送给他的。麦克尼尔本人不舍得买手机。 “……对,到时候你们去街区外围等着就行。”麦克尼尔又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我们会把其他东西尽快运到那里……” “先生,您好像对我们的业务范围产生了误会。”电话另一头的工作人员僵硬地答复道,“我们不会去随时可能遇到劫匪的地方为您进行服务。虽然说我们有必要满足顾客的一切要求,但我们只是普通的公司员工,没有胆量顶着枪林弹雨去突破封锁线。” 市民之间的武斗规模正在逐渐扩大,也许他们只是感到害怕。普通人没有必要和枪弹为伴,麦克尼尔坚信这一点。如果连只想安稳过日子的市民都不得不面对着子弹横飞的街道,那么一定是这个时代出了大问题。 “不,我可没说您或者您的同事必须穿过那么危险的地方。”麦克尼尔连连向对方辩解,“如果您认为有必要,那么我们把东西搬到你们指定的位置也可以——” 对方挂断了电话。 麦克尼尔叹了口气。非常时期,公司宁可得罪客户也不想成为混乱冲突中的牺牲品。若是放在往常,但凡有一点赚钱的机会,他们总是会兴致冲冲地前来挣这份钱的。 麦克尼尔一直工作到凌晨一点多才睡觉,他还在费尽心思地分析布里塔尼亚人的目的。第二天一早,他去楼下买报纸时,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被赫尔佐格总督请来的苏格兰人,在马尼卡兰地区介入了两派游行示威人群的冲突。这些手段极其粗暴的苏格兰人直接派出了坦克,造成数百人死亡,一千余人受伤。事后指挥官在现场接受采访时得意洋洋地表示,赫尔佐格总督太温和了,想要平息抗议就必须采取他们的这种办法。 “见鬼。”麦克尼尔低声骂了一句,“他请来了一群瘟神……然而这些家伙并不能把那些市民的仇恨从他身上转移走。” 迈克尔·麦克尼尔感到他的工作毫无意义。总督在放任双方自相残杀,假如这就是赫尔佐格总督自认为最有效的控制手段,那么麦克尼尔当真要怀疑他的能力了。整理好手边的材料后,麦克尼尔打算前去见总督一面,听听对方的真实想法。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9) or1-ep4:千禧年前奏(9) “慢一点!” 站在大厅中央的老管家颐指气使地指挥那些工人搬运门外的箱子,另有几名工人正在将另一个箱子中的物品整理出来。雅各·赫尔佐格总督穿着保暖的外套,在院子里转悠着,不时拿起剪刀修理院子中的花花草草。他有很多业余爱好,他也相信每个人都有除了本职工作以外的特殊乐趣。如果给人们一个机会,让人们不必考虑生计而纯粹地追求内心的理想,想必会有许多人为人类的精神世界制造更多的精神食粮。 “阁下,我们请的专家到了。”管家来到总督身旁,“还有,那个麦克尼尔说,他今天要过来找您谈些要紧的事情。” “什么事情?”总督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他认真地修剪着枝条,手中锋利的剪刀切割着脆弱的植物。对于这个院子的主人来说,这些植物的存在价值就是开出供人欣赏的花朵,若是做不到这一点,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垃圾。赫尔佐格总督有一把更大的剪刀,那就是eu赋予他的权力。他手中的剪刀无论多么锋利,也只能用来剪切一些物体,而那把无形的剪刀能够直接或间接地影响无数人的命运。 管家欲言又止,他不想打扰总督的兴致。 “说,也许过几天我会主动找他。” “他想和您谈谈北方发生的动乱。”管家咳嗽了几声,仿佛笔挺的西装上立即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尘,“您看,我该怎么回答他?” “让他等等。”总督撇下这句话,径直离开院子,来到大门前迎接他请来的专家。赫尔佐格家族以前是南北战争时期从布里塔尼亚帝国逃往的贵族,舍弃了原本的姓氏并使用【赫尔佐格】(意为公爵)这个新姓氏,融入了南非社会之中。尽管eu没有贵族,这并不妨碍那些势力庞大的家族通过各种手段为自己装点门面。赫尔佐格家族既然是名正言顺的贵族,自然不能在这一项上落后。 赫尔佐格总督请来的都是南非知名大学中的教授,他们在考古上——尤其是和东方有关的考古——非常在行。假如连这些老家伙都能看走了眼,那么麦克尼尔绝对是世界第一的造假大师。 “您好,总督阁下。”为首的那名专家和总督握手,“我想您最近很走运……竟然能得到这么多古董。” “朋友送给我的。”赫尔佐格总督笑了笑,“我是不会花钱去拍卖行买这些东西的,我宁愿出钱投资军工厂。” 教授们点了点头,不再询问这些古董的来源。即便赫尔佐格总督派人去盗墓或是抢夺、偷窃其他博物馆的藏品,那和他们也并无任何关系,他们没有义务以身犯险。总督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谁不想白白地赚外快呢? 老教授们来到大厅内,他们一眼看到了正在被工人们抬出包装箱的超大号花瓶。从花瓶上图案中的印章字迹可以判断出它的生产年代,而这个花瓶的历史比布里塔尼亚帝国或是eu都要久远。毕竟,无论是eu还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它们二者立国还不到200年。或许是因为自卑,或许是要同等地毁掉他人的历史,eu和布里塔尼亚帝国在掠夺其他文明的遗产这一点上取得了惊人的共识。 雅各·赫尔佐格没到过亚洲,他不喜欢西伯利亚。对eu公民而言,被送往西伯利亚和流放没什么区别,防卫军的军官们更是将前往西伯利亚看作断送仕途。那是没有生机的荒原,是冰天雪地的人间地狱,这就是赫尔佐格总督对亚洲的唯一印象。他不敢想象为何在东方能够诞生出远远比西方繁荣得多的文明(尽管联邦已经暮气沉沉),作为一个合格的eu公民,他自认为有必要在强者面前保持一定的谦逊。 “……这是永昌皇帝年间的东西啊。”老教授惊喜地说道。 “……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根本不研究历史的赫尔佐格总督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激动。 “阁下,永昌皇帝是一个生活十分简朴的人。”白头发最少的那名教授站起来给出了一个合理的答复,“据说他当年还是平民的时候,因为失业而险些丢了性命。他做皇帝后,曾经下令禁止制造这种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东西。” “我懂了,也就是说这是稀有产品。”赫尔佐格总督得意地拍了拍手,“很好,它有资格在我家当个花瓶。” 说完,总督便要在一旁等候的工人将花瓶搬走。然而,出现在这些工人身旁的身影让总督愣住了。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卷起袖子,跟其他工人一起抬起了花瓶。几秒钟之后,气喘吁吁的管家从外面跑了进来,嘴里不住地喊着: “老爷,我没拦住他——” “算了,来了就是客人。” 麦克尼尔和工人们将花瓶放在一个角落里,然后拍掉身上的灰尘,转身走向赫尔佐格总督。他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见赫尔佐格总督压根不想见他,于是自作主张地冲破了拦截,直接找到总督本人。他相信赫尔佐格总督是个守规矩的体面人,只要麦克尼尔和总督见了面,总督没有理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赶走。 果然,总督不仅没有发火,而且还笑逐颜开地向着面面相觑的三名教授介绍麦克尼尔: “他就是我的那位朋友,这些古董都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 麦克尼尔大为窘迫,这回他成了地道的文物贩子。看着这三名围着自己问个不停的老教授,麦克尼尔只感到头疼。他哪里懂什么文物?尽管当时他从布雷斯高公爵的那些酒肉朋友口中得到了一些关于这批文物的情报,但他终究是个外行人。好不容易摆脱了专家们的纠缠后,麦克尼尔步履蹒跚地走向正在一旁看热闹的总督,打算和他说说北方的乱局。 总督递给麦克尼尔一杯红茶,他自己则举起了装满咖啡的杯子。 “我没心思听坏消息,坏消息已经够多了。”赫尔佐格总督隔着黑框眼镜注视着麦克尼尔,“这种事情没必要向我报告……那样我们只是在浪费时间。” “我不知道您是在为什么大计划做准备,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控制局势。”麦克尼尔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迫切地需要得到总督本人的指示,这样他才能打着总督的旗号去为消除混乱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南非是赫尔佐格的家园,没有人会想要刻意地毁掉自己的家乡。 总督放下见底的茶杯,略微眯上的眼睛中透着疑惑。 “麦克尼尔先生,我们没有能力同时处理这么多敌人。”总督回答道,“我要确保一部分敌人暂时按兵不动或至少没有能力立刻威胁我们。就在昨天晚上,我接到的秘密通信让我坚定了我的观点:我亲爱的同胞们,那些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他们才是南非真正的祸害。为了能够集中全部力量消灭这些危害共和国联盟的蠹虫,我得想办法让巴黎那些尸位素餐的老爷和本地那些闹心的土着没机会兴风作浪。” 麦克尼尔的内心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一直认为赫尔佐格总督代表着南非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但总督方才的一番言论已然推翻了这个观点。赫尔佐格在政坛上唯一的支持者只有他的同胞,如果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博取土着的好感,恐怕会落得人财两空的结局。 总督从身旁的纸箱中拿出一个包装,费劲地将它拆开,露出了里面的邮票。 “他们说,如果我依旧坚定地站在他们一边,他们会让我成为新建立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自治共和国的首脑。”总督咧开嘴笑了,“一群白痴。我已经是eu任命的南非总督,我的权力还用得着他们来赋予?” “阁下,如果巴黎允许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建立自治共和国,他们很有可能选择脱离联盟并转而投靠布里塔尼亚帝国。”麦克尼尔马不停蹄地说出了他的推测,这是他对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社会经过长期观察和总结后得出的结论。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永远对布里塔尼亚帝国怀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如果他们真的获得了完全自治,麦克尼尔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宣布将自治区并入帝国。 总督从桌上拾起邮票,温柔地端详着上面的图案。 “你认识汉字吗?”赫尔佐格总督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突兀的话。 “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总督将邮票放在麦克尼尔眼前,“他们说,这是祺祥十三年的邮票,现在已经……绝版了?我不知道,反正他们这么说,那我就权当是真的。” 赫尔佐格总督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将四枚邮票当中的一枚剪下,然后放进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透明盒子中。他略带惋惜地看着剩下的三枚,叫来了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拿去烧了。” “是,阁下。” 麦克尼尔震惊得说不出话,赫尔佐格总督就在他眼前命人销毁了价值连城的宝物。那不仅仅是金钱的问题,这些文物的存在是一个时代的往事的证明,后人要依靠它们来推断真实的历史。 “现在,也许这是全世界的最后一枚了。”总督像得到玩具或美食的小孩一样举着那个盒子,“我能拿到的东西永远是我的,我绝不会让别人拿到一模一样的。” 总督这时候才想起麦克尼尔还在身旁,他略带歉意地问道: “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有人向您开出条件,想要劝诱您叛变。”麦克尼尔捏了一把冷汗。 “对。既然他们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我们就得赶快动手了。当外界知道我在北方的保留地收拾土着时,那些慈悲过剩的小青年只顾着骂我;等到布里塔尼亚人用刀枪棍棒来痛打他们时,他们所能做的只有乞求我的庇护。” 这倒是事实。赫尔佐格总督宣称要保护土着的合法权益,然后又激化了公民之间的矛盾,相对弱势的一方除了选择支持总督外,别无他法。那些人可没本事同时反抗总督和另一伙不怀好意的武装市民,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本事是在和土着的漫长斗争中培养出来的。 但是,仅仅拥有市民的支持是不够的——况且这些人只是由于恐惧才暂时支持总督——军队的动荡对南非而言是另一个亟待解决的难题。在警备军内部已经传出了叛变的消息,而警备军总司令部方面声称这些都是谣言。要是连用来恢复秩序的防卫军和警备军也不可靠,赫尔佐格总督是不可能打败那些决心强硬到底的同胞的。 “他们的快乐真简单。”总督看着笑逐颜开的老教授们,“看到一件破烂就能让他们高兴大半天。” “也许这才是人的本来面目。” “我不这么看,人从生下来开始就要学会争抢和掠夺,否则就活不下去。”总督扶了扶黑框眼镜,“你得学会在别人面前闹事,他们才会重视你。再过几天,我打算去巴黎,会会那些心怀不轨的狂徒。” 他伸出右手指着麦克尼尔。 “你呢,和我一起去。你从没去过巴黎,对?听说你正在给那个卖报纸的老头子找住处,等我们去巴黎之后,我给你时间把这件事搞定。” “您是怎么知道的?”麦克尼尔有些窘迫。 “我有我的消息来源——相信我,我对你没有恶意,不然你已经死了。”总督面不改色地说着恐吓麦克尼尔的话,“当然,我不是白白地带你去旅游的。到了巴黎之后,你得给我办几件事才行。”看到麦克尼尔脸上的抗拒,总督连忙安慰他,“都是些小事,不是让你去学埃涅阿斯进地狱观光。” 麦克尼尔的直觉告诉他,赫尔佐格总督正在策划一个巨大的阴谋。但是,老奸巨猾的总督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决定接受总督的邀请。为了表示感谢,总督将一座小巧的白玉人像雕塑送给了麦克尼尔。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10) or1-ep4:千禧年前奏(10) 接连发生几场性质恶劣的暴力冲突后,罗德西亚暂时平静了下来。流血事件使得土着和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都意识到他们不能轻易地让对方屈服,一味地采取强硬手段将适得其反。此外,那些无所畏惧的苏格兰人也在警告着他们,胆敢反抗eu统治秩序的胆大妄为之徒必死无疑,而聪明的反对者已经做好了暗地里联络的准备。 为了避免引来更多的敌意,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还没有提出更加激进的口号。他们很清楚,哪怕他们取得整个南非,也无法和eu对抗,更不用说目前大半个南非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现如今,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唯一的胜算是使用合法手段实现自己的目的,即建立一个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自治共和国,将该属邦从南非独立出来而直接从属于eu,如此一来他们将不必再受南非那些慈善家的困扰。然而,麦克尼尔根据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动向和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社会文化,断定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完全脱离eu并加入布里塔尼亚帝国。 尽管赫尔佐格总督挫败了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游说元老院的计划,他本人必须亲自前往巴黎向那些议员和三名执政官陈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并且以确凿的证据将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诉求贴上叛国的标签。为了拿到更多的法理依据,麦克尼尔决定去南非最大的图书馆查阅和eu历史上历次变革有关的书籍,这样他才能在巴黎发挥自己的用处。 “总督居然会让一个士兵去做辩论家的工作。”麦克尼尔垂头丧气地走进图书馆,他并不指望自己的行动得到什么收获。将外衣放在一旁的窗台上之后,麦克尼尔爬上梯子,从超大号书架的最上层开始搜索。他怀疑自己又开始脱发了,有些人虽然人到中年才成为秃子,他们往往在三十岁左右就出现了明显的发际线后退。麦克尼尔当然还记得他见过不少没到三十岁就已经谢顶的科研人员,那些人承受的压力想必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首先决定认真地学习一下南非的历史。南非的形成,是两派殖民者达成妥协的结果。eu殖民者没有能力彻底消灭盘踞在北方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于是双方经过多次谈判后,于共和历110年(皇历1901年)在南非建立了南非自治联盟(doion of uth africa)。此后,南非平稳地度过了几十年的和平岁月,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夕南非的社会矛盾激化而带来了比前一次规模更大的混乱。 迈克尔·麦克尼尔一面看着手表,一面感叹着世界的奇妙。在共和历制定之初,雅各宾派为了表示和旧世界彻底断绝一切联系,将共和历几乎完全按照标准的十进制进行设计。如果说这种历法对年月日的影响仅仅是换个日历就能解决的小麻烦,那么强行将一天之内的时间计量单位也重新规定成十进制就简直是不可理喻了。事实上,由于技术原因,当时法国的大多数钟表店都无法出售按照新标准来表示时间的时钟,这种不合理的计时标准在共和历14年终于被拿破仑·波拿巴一纸政令给废除了。如今,共和历和皇历的区别大概只在月份和日期的称呼上。 “幸好这些家伙没有继续用自然科学作为自己标新立异的筹码。”他庆幸自己没生在那个年代。不,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生在哪里都一样。 麦克尼尔放下手头的书籍,将梯子搬到另一个大书架旁,继续搜索他想要的内容。说起共和历2世纪40年代(皇历20世纪30年代)发生在南非的一系列动乱,其根源在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南非的地位受到了忽视。联邦从非洲唯一独立国家阿比西尼亚帝国的领土上入侵了eu的非洲殖民地,并迅速向着南方推进。为了阻挡联邦的攻势,生活在南非的欧洲殖民者集结了一支由拓荒者和民兵组成的殖民地军队,和联邦鏖战整整四年,牺牲了十多万条人命才勉强将联邦赶下海。为eu鞍前马后地效劳的南非希望得到不同于其他殖民地的地位,结果南非人的付出得到的是eu方面的无视。巴黎当局本能地不信任一切非洲势力,哪怕是生活在非洲的白人也一样。 到了中午,麦克尼尔离开图书馆,去附近的咖啡厅会见专程赶到这里来见他的吉恩·斯迈拉斯。 “听说你要去巴黎,我这里也有些事情要委托你去做。”斯迈拉斯显得很拘谨,他这副模样和往日的嚣张形成了鲜明对比,“如果你有机会,帮我打听一下巴黎那里的人事情况。” “您想回巴黎?”麦克尼尔并不感到意外。吉恩·斯迈拉斯本来就是为了赚取功名才来到非洲,他总有一天要返回欧洲继续打拼的。法兰西是斯迈拉斯的家乡,他必然会选择返回老家,那里才是他的大本营。 “不去巴黎,难道我会想要去柏林不成?”斯迈拉斯苦笑着,“麦克尼尔,你大概不清楚我们这里还有另一种流放:把人安置在无关紧要的位置上。这种做法没有把人直接调往西伯利亚那么极端,但效果是差不多的。”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传言?”麦克尼尔产生了疑惑,他不明白斯迈拉斯为何会对调回欧洲这件事存在这么多的顾虑。 “不是传言,是事实。”斯迈拉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回去之后的工作是看守大门或者档案库,那就没什么前途可言了。满载而归地返回欧洲,和被人踢回欧洲,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我明白。不过,您为什么不自己找机会去调查呢?” “现在走不开,这些不让人放心的家伙肯定会找机会闹事的。”斯迈拉斯看了看咖啡店里的顾客,他没有看到疑似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面孔,于是继续放心大胆地说道:“军队这边一团糟,即便我们想要依照纪律去处罚那些不遵守命令的军官,目前也做不到了。我很担心我们这里会爆发内战……希望不会出现这种最坏的情况。” “如果爆发战争,你就跑回欧洲。”麦克尼尔半开玩笑地说道,“反正,eu本土也会想办法解决问题。” 和斯迈拉斯谈了在巴黎的一些注意事项后,麦克尼尔返回图书馆继续查阅资料,这一次他在对比eu本土和殖民地之间的许多差别。严格来说,被公众称为【本土】的eu领土并不只是欧洲,因为北非也存在【本土】,而东欧也有【殖民地】。这些专家和学者判断一个地区是否是本土的重要依据,是该地是否属于欧罗巴共和国联盟的某个合法加盟共和国。如果某个地区不属于任何共和国,且大部分官员全是靠执政官和元老院任命的,它就没有自主地位,是名副其实的殖民地。 麦克尼尔在左手边看到了一本《欧罗巴殖民地改造大纲》,他扫了一眼封面,发现作者叫皮埃尔·赖伐尔。 “他居然在这个世界上出了这么一本我从未听说过的书。”麦克尼尔产生了兴趣,“好,让我来看看他做了些什么。” 在麦克尼尔的印象中,皮埃尔·赖伐尔是一个助纣为虐的绥靖派和无耻政客。然而,这位同样叫赖伐尔并且同样担任了殖民事务部长的政治家却是个兼具了鹰派作风和和平主义特征的矛盾人物。仅从他在皇历1936年出版的这本着作来看,他显然不会成为那个被送上审判席的罪人。 “……共和国联盟一直忽略了那些长期受到不平等对待的地区。如果欧罗巴共和国联盟希望践行它的原本理念,就必须承认我们当下在东方实施的统治方式是名副其实的殖民。自波兰向东,同样属于欧洲的公民们没有得到他们生来就本应拥有的合法权益。” 皮埃尔·赖伐尔批评eu对俄罗斯地区实施殖民统治,这在当时是要冒着巨大风险的。俄罗斯帝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被eu和联邦彻底摧毁后,俄罗斯的领土被双方瓜分,而打着解放者旗号的eu并未允许原俄罗斯帝国领土上建立任何共和国,反而成立了一个个和非洲殖民地地区类似的殖民地公署。这种不平等待遇极大程度地打击了俄罗斯人和其他各族人对eu的信任, “但凡eu把俄罗斯人当人看,那些俄罗斯人就不会给联邦带路了。”赫尔佐格总督在谈起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曾经作出这样的评价。 也就是说,真正被eu看成本土的地区,只有在大殖民时代开始以前就归属于法兰西共和国及其盟友、卫星国的领土。除北非三省之外的整个非洲、自波兰以东的欧洲和北亚领土,全都是eu的殖民地。殖民地在巴黎没有自己的代表,长期无法传达自己的意见,这对渴望着改变现状的人们来说无疑是不公平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希望得到和哥萨克人一样的特权,而他们可能并不明白自己的要求对eu而言意味着什么。不管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真正的目的只是从南非独立还是加入布里塔尼亚帝国,eu都不会允许这些条件得到兑现。如果eu开启了允许殖民地建立加盟共和国的先例,其殖民地秩序将在短时间内崩溃,依靠殖民地向本土输血的办法再也行不通了。 迄今为止,南非在所有殖民地当中是最特殊的。它的地位虽然依旧低于加盟共和国,但略高于殖民地公署,而总督也能更好地代表殖民地的公民们向巴黎那边传达合理的意见。麦克尼尔推测,如果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公开发动叛乱,即便叛乱迅速被镇压,南非的特殊地位也将不保,它将变为一个和其他殖民地毫无区别的普通公署,而赫尔佐格总督强行通过的那些法案也许会被立即废除,土着的境遇自然不会有半点好转。 更要命的还不止这些。按照eu那种依靠语言进行划分的另类方式,南非会被分解,大部分领地将被并入其他殖民地公署,留下一个规模小得可怜的新公署。这样一来,它除了扮演达官显贵的矿坑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意义。这不是赫尔佐格总督想要看到的,也不是麦克尼尔想要看到的结局。 心情沉重的麦克尼尔离开图书馆,乘上了总督为他准备好的专车。一路上横冲直撞的轿车在几个小时后抵达了机场,赫尔佐格总督正在门口和身旁的几名保镖谈论着什么。见到麦克尼尔前来,总督上前将一个公文包递给麦克尼尔,然后让麦克尼尔去一旁的座椅上等候。 “说说您的计划。” “计划很简单,我们这回的目的是防止对手通过巴黎向我们施压。”总督穿着一件风衣,头顶扣着能够从远处盖住他整张脸的大礼帽,“就是说,我们不仅要把巴黎的政客拉到我们这一边,还要防止敌人向巴黎告状。” “【敌人】是谁?” “那些自己做不成总督,也不想让别人做总督的高级专员。”赫尔佐格总督毫不犹豫地将矛头对准了其他非洲殖民地公署,“我已经想办法堵死了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申诉通道,现在我们要在巴黎让其他人也没机会继续胡言乱语。” 总督总是在笑着,麦克尼尔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我能做什么?” “当我们能和他们讲道理的时候,您最好一言不发。”总督看着远处那些赶来送行的其他官员,他脸上的笑容绽开得更明显了,“但是,假设我们的老对手们开始胡搅蛮缠,到时候就该您出场收拾他们了。别谦虚,我听说过你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做的事情,想不到您的口才也不错。” 不久之后,飞机在茫茫夜色中离开了南非,向着eu最繁华的国际都市飞去。虽然身上有着一堆令人头疼的任务,麦克尼尔已经想好了他在欧洲的行程。如果有必要,他一定要去和拿破仑有关的纪念馆去参观一番。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11) or1-ep4:千禧年前奏(11) 巴黎的历史比洛阳短得多,它在法国大革命后成为整个欧洲那些向往自由的人们内心憧憬的圣地,而自拿破仑·波拿巴以来的领袖们也努力地将巴黎打造成了艺术和科学的家园。尽管繁荣的金融经济让这座城市不可避免地蒙上了铜臭,巴黎依旧是梦幻之都,整个eu范围内再也找不出一座比它更加繁华的城市。 迈克尔·麦克尼尔便是内心怀着无比的敬畏,伴随着赫尔佐格总督来到了巴黎。上次他的飞机在巴黎停靠时,他甚至没有机会去市内游玩,而是焦急地等待着飞机再次起飞,好返回南非复命。这一次,他总算有机会来到eu的心脏,从中汲取新世纪的不同理念和文化遗产的精华。 雅各·赫尔佐格必须要去见一位老朋友,那就是此前和麦克尼尔有一面之缘的弗朗索瓦·玛尔卡尔。说起来,玛尔卡尔先生是麦克尼尔的恩人,他设立了那个用来发放抚恤金的基金会,这一切活动都是在麦克尼尔名下运作的。也许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做出这些举动是为了洗钱或其他非法交易,但麦克尼尔在这件事上只在乎那些死去的战友的家属们是否得到了应得的象征性安慰。 “今天没你什么事。你要是想在巴黎旅游一天,那就随便走一走;不想走动呢,那就回旅馆。”赫尔佐格总督把旅馆的地址告诉了麦克尼尔,然后乘上了另一辆轿车,扬长而去。麦克尼尔望着四周拥挤的人潮,内心竟然没由来地感到有些惊慌。他不仅不属于这个城市,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无从得知这些从他身边走过的市民们内心如何进行思考。思维方式的不同意味着处理问题的角度和方法也不同,麦克尼尔直到现在也没有学会一套新的办法,他还在沿用着自己的老路子。 浪漫主义的气质感染着这座城市。推翻了旧君主制后,共和国的思想家们迫切地需要在一切地方彰显出人的主体地位,从生活的细节到城市的布局规划再到艺术,他们掀起了一场全方位的变革。巴黎逃不开各种运动,巴黎市民也是eu最经得住考验的一批市民。有一种说法是,每个巴黎市民都是多才多艺的,这样他们才能跟上时代的步伐,不至于被淘汰或是落伍。 但是,如果没有能够保证这种自由发展的必要武力,一切浪漫都只是空谈。当华盛顿在大洋彼岸遭遇失败后,拿破仑·波拿巴就成为了共和的救星。尽管他因为可疑的称帝谣言而最终被那些一手将他推上神坛的公民们踢了下来,如今的eu依旧承认他的卓越贡献。拿破仑的雕像被重新树立起来,他先为圣人,再为罪人,没有人把他看作凡人。 麦克尼尔从街边的导游手中拿到了一张地图。他按照这张地图前去寻找他为老杰克物色好的地点,那是个远离闹市区和治安较差区域的僻静地方,适合养老。一路上,麦克尼尔在每一个迎面而来的市民脸上都看到了笑容和喜悦,他从未在其他地方看到这么多的笑脸。南非的公民们愁眉苦脸,潘德拉贡的市民则是木然的。带给巴黎市民无穷幸福的,是那些在eu的统治下哀号的殖民地以及生活在殖民地上的人们。 他在街边买了一份报纸,从头到尾没有看到任何与犯罪案件有关的新闻。 “这是好的。”他想,“连治安都无法保证的地方,根本不会有自由。” 迈克尔·麦克尼尔踏着轻快的步伐,沿着主干道前往巴黎市北方。他看着路标上的街道名称,环视周围的建筑,感到十分满意。这处居民区附近有各种出售生活用品的店铺,离医院也比较近。美中不足的一点是,周围的居民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年人,这让麦克尼尔有些忧虑。他一向认为老人多和年轻人相处才能保持活力,如果终日看着别人老去和死亡,也许很快就会丧失继续活下去的信念。 “没关系,我还有两个备选地点。”麦克尼尔看着地图,“反正花的不是我自己的钱。” 除此之外,另一点让他同样有些担心。相比南非地区而言,巴黎的物价很高。这对巴黎市民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他们可能拥有同这个等级的物价相匹配的薪水,但那些过惯了苦日子的人恐怕是无法适应的。老杰克当了一辈子穷人,到了七八十岁忽然靠着彩票暴富,麦克尼尔很难推测他的心态会发生什么变化。思前想后,麦克尼尔决定再为老杰克雇佣一些照看老人的佣人,让这些人帮助老人适应巴黎的生活。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麦克尼尔打算立刻去询问行情。他找到了一家专门从事这种服务的公司,和前台的服务人员讨论费用和服务质量等问题。 “上个星期我在报纸上看到德意志发生了护工谋杀老人的案件。”麦克尼尔说话时向来不懂得含蓄,“我希望巴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任何服务人员听到这种说法,都会认为对方是来挑衅的。结果,服务人员叫来了经理,经理很不客气地把麦克尼尔赶走了。望着紧闭的大门,麦克尼尔想到了去拨打投诉电话,他应该学着那些敢敲诈公司的用户一样果断地打官司,让这些商家以后不敢轻举妄动。然而,他没有律师,请律师的费用是他目前无法担负的。 “……律师,我得给老爷子请一个律师。”麦克尼尔发觉自己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打算给老杰克安排这么多服务。的确,老杰克收留了几乎要露宿街头的麦克尼尔,但除此之外,他对麦克尼尔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恩情。若是论人情的大小,赫尔佐格总督才是麦克尼尔最应该感激的人。雪中送炭当然更珍贵,再说赫尔佐格总督根本不需要麦克尼尔的报答,像他那样位高权重的人物甚至会怀疑主动报恩的人别有用心。 律师这个职业一向很吃香,进可以从政,退也能混成一个体面人。只要给的钱足够多,这些律师们不会介意为任何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或是叛国分子辩护。然而,他们这种不嫌弃客户的精神,一旦碰上穷人就萎靡不振了。麦克尼尔毫无意外地碰了壁,巴黎的律师显然没有兴趣给一个快死的老头子当私人法律顾问。 等麦克尼尔从另一家律师事务所狼狈地走出时,已经是下午了。他想到自己来巴黎以后必须做的几件事,决定去参观附近的博物馆。来巴黎不能白走一次,只为别人办事是没什么乐趣的,麦克尼尔希望找机会认真地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拿破仑有着怎样的人生。 说到拿破仑·波拿巴,就不能不提巴黎荣军院,拿破仑本人就安葬在这里。这座建筑同时还是着名的法兰西军事博物馆,它是法兰西近代以来赫赫战功和eu武德充沛的证明。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成为拿破仑·波拿巴的墓地了,eu对他的赞誉也仅限于军事上取得的成就。 迈克尔·麦克尼尔叫了一辆出租车,以便快速赶往目的地。他在售票处花8欧元买了一张票,成功地进入了博物馆。这一天是工作日,博物馆中很少有成年人或小孩,只有一些头发花白的老年人在其中游荡。对于同一个历史人物,每一代人都有着不同的看法,这些看法是在他们所成长的时代背景下逐渐形成的。世界大战期间的eu迫切地需要又一个拿破仑,而当代的青年或许只会将其称为暴君。 大厅正面的墙壁上是一幅巨型壁画,上面描绘了法军在击败联合王国后于公开场合焚烧皇家海军战舰【胜利号】的场景。 麦克尼尔坐在一旁的座椅上,看着博物馆内的其他藏品。这些藏品之中有一大半是法军或eu从其他国家掠夺回来的,多是一些武器装备,它们标志着一个时代的风云变幻。可惜拿破仑把那艘战舰烧毁了,不然【胜利号】应该成为最值得被拿出来炫耀的战利品。 “他是怎么打赢的?”麦克尼尔眼中重新映出了壁画的内容,“按理说,法国海军那时候没机会打败皇家海军。” “听说是因为皇家海军的指挥陷入混乱。”在麦克尼尔身旁的博物馆保安兼讲解员说道,“波拿巴将海军当作陆军来指挥,他的胡闹几乎葬送了法国海军,但纳尔逊在战斗中被狙击手击毙,皇家海军立刻就崩溃了。” “虽然输掉了战役,但敌方主帅死亡让敌军在事实上溃败了。”麦克尼尔若有所思,“这就像华伦斯坦和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阿道夫的对决一样,世人都知道华伦斯坦输了,但从当时来看他却保卫了哈布斯堡王朝和神圣罗马帝国的权威。” “正是如此。”满脸老年斑的讲解员笑了,“不过,现在想要做到同样的事情,难于登天哪。现代指挥系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就出现全面崩溃。” 和麦克尼尔在历史课上学到的拿破仑不同的是,拿破仑·波拿巴从未试图入侵俄罗斯。相反,在消灭了联合王国并排除了被封锁的危险后,拿破仑满足于他在欧陆取得的霸权,宣告了神圣罗马帝国的解散,以欧罗巴共和国联盟取而代之。伴随着神圣罗马帝国的最后残余奥地利帝国被消灭,拿破仑已经没有任何对手,而俄罗斯帝国无论如何不可能挑战控制了大半个欧洲并垄断海外贸易的拿破仑。 于是,拿破仑迈出了他人生中最失败的一步:决定成为皇帝。 “拿破仑·波拿巴废止一部分共和历,被视为他要和教会、旧秩序妥协的证据。”讲解员指着麦克尼尔眼前的油画,“他为自己的儿子起了个名字叫罗马王,看样子他希望接受教宗的加冕,成为整个欧洲的皇帝。正因为他是扞卫共和国的英雄,公民们不能忍受这种背叛……” 在油画中,教宗庇护七世正将金色的月桂冠套在拿破仑的头上。 “他是共和国的第一执政官,是第一公民。”麦克尼尔喃喃自语,“也许所有人都认为他要效仿奥古斯都,成为元首和皇帝。” 他的人民,他的部长们,他的元帅们纷纷举起了反旗。这场叛乱前后持续了大约一百天,战败的拿破仑·波拿巴被公民送上了断头台。因为效忠于拿破仑而一并丧命的还包括米歇尔·内伊、约阿希姆·缪拉等元帅和将军。直到几十年之后,eu才决定重新安葬拿破仑。不过,eu不希望再出现下一个拿破仑·波拿巴,历代执政官和元老院都十分忌惮具备卓越才能的优秀人物。平庸之人能犯下的最大过错不过是渎职,而精英却能利用他人的信任实现自己的野心。 “无聊。”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他们不断地把歌手、商人、行为艺术流氓给选上去做执政官的借口?那些人造成的破坏可比公民害怕的不存在的拿破仑·波拿巴大多了。” “这是事实。”讲解员和麦克尼尔开始聊天,“大家更愿意选择没有经验和背景的新人,当年德意志督政官赫尔佐格就是因为太聪明了,所以被所有人针对……” “啥?”麦克尼尔大吃一惊,“您说的是真的吗?” “我当时还投了他一票呢。”老讲解员无聊地玩着红色的棒球帽,“然后他就滚到南非当总督了,现在名声也很糟。所有人都说他是当代的卡利古拉。” 假如民意就是如此,那么赫尔佐格总督恐怕无法在巴黎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公民宁可让无能之辈窃据高位,也不会让任何可能成为下一个拿破仑的家伙出现在他们眼前。这样看来,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参军的决定更像是避嫌,因为按eu现行法律,现役军人不能参加选举。 麦克尼尔仰头看着穹顶上的壁画,骑着白马的拿破仑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着他。 “您死得可真不值。”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12) or1-ep4:千禧年前奏(12)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雅各·赫尔佐格坐在广场附近,仰望着不远处那座半圆形的高大建筑。这里就是被俗称为【元老院】的地方,其正式名称为四十人委员会,他们是掌握着整个eu最高权力的群体。从元老院设立以来,历经数次扩编,如今委员会的规模已经超过了二百人,但依旧保持着四十人的名号。在这些议员之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名列前四十名的议员拥有更高的权限,他们被看作是真正的议员,而其余一百多人是用来充数的候补选手。 赫尔佐格总督佝偻着腰,手里拄着一根拐杖,像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一样,享受着夏日的凉风。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刚刚二十岁。”总督开始回忆往事,“那时候,我父亲去元老院述职,我就跟着他一起过来了。时间过得真快,差不多有四十年了。” 麦克尼尔希望那些对元老院的批评都是假的,他不愿意相信如今的eu存在着诸多无法解决的矛盾。如果元老院对此无能为力,那就证实了查尔斯皇帝着名论调:eu无能。假设元老院不想解决问题,无疑说明元老院是邪恶的,养出这样一群蛆虫的eu恐怕也不是什么理想国。 “我能进去吗?”麦克尼尔问道。 “述职的外地大员可以带着两名保镖进场,因为以前发生过议员公然行刺其他官员的事件……在那之后,元老院定下了这条规矩。”总督耐心地解释道,“你呢,一句话也不要说,看着我是怎么和他们周旋的。” 离开会时间还早,此时是上午七点,从广场周围路过的市民多半是普通的上班族,他们正忙着赶路,不会注意到在广场旁这些不起眼的外地人。笼罩在晨光之中的元老院透着一股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威严,伫立在大门前方的斧子和束棒标志着它继承了古罗马共和国的传统。无论是美洲那些短命的共和派还是欧洲的共和派,他们都将希腊和罗马看作现代共和国的理念源流,并在各个方面效仿这些先贤缔造的国度。穿着礼服的卫兵纹丝不动地站在通往大门的道路两侧,他们手持带着护手的长剑,每日的工作便是看着无数达官显贵在这条并不漫长的道路上去而复归。 迈克尔·麦克尼尔去过类似的议会,不过gdi议会给他带来的感受完全不同。在他眼中,那地方就像是商铺,一群小商贩互相争吵,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打得不可开交。他衷心地希望这里的eu元老院能对得起它背负起来的责任,辜负公民信任的家伙没资格自称代表公民。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总算有人三三两两地走进了元老院。这些议员都穿着制服,在前呼后拥的随从们的保护下走向大门。其中一名身材略显肥胖的青年男子看到了坐在广场外侧的总督,连忙快步小跑冲到总督面前,向总督问好。 “真没想到您这么早就到了。”青年男子擦着满头大汗,“早知如此,我们应该做好准备……” “没必要,今天我来试探他们的口风。”总督冷漠地回答道,“来,你们互相认识一下。这位是夏尔·玛尔卡尔(charlesalcal)议员,这位是迈克尔·麦克尼尔先生。” “您好。”麦克尼尔象征性地伸出右手和对方握手问好,“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先生帮了我很大的忙。” “这是投资,我们从来不会投资没有回报的东西。”夏尔·玛尔卡尔议员笑了,他热情地邀请总督和他们一起进入会场,但总督拒绝了。总督解释说,他现在上了年纪,在空气不流通的地方长时间停留容易喘不上气,因此他打算等到会议开始前再进去。既然赫尔佐格总督本人这么说,夏尔·玛尔卡尔也不好强求,他有些不舍地向总督道别,然后走入了正涌向大门口的人群。 麦克尼尔以前和弗朗索瓦·玛尔卡尔有一面之缘,现在他见到的是弗朗索瓦的次子。如果玛尔卡尔家族不想投资没有回报的人或产业,他们为什么会在赫尔佐格总督身上下这么多赌注呢?现状便是,赫尔佐格的前途并不乐观,他很可能在任期结束后彻底离开政坛,玛尔卡尔家族的行为无疑是向一艘快沉没的船上押宝。唯一可能的解释是,玛尔卡尔家族投资的总额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预期,以至于放弃赫尔佐格总督的代价也将使他们承受沉重打击。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弗朗索瓦·玛尔卡尔才会继续和赫尔佐格总督结盟。 “年轻人,我今天教你一个道理。”赫尔佐格总督看着那些说说笑笑的议员,“对你笑脸相迎的,不一定是朋友;恨不得把你赶尽杀绝的,有时反而能成为你的工具。” 麦克尼尔还没想明白总督到底想表达什么,总督已经扶起了拐杖,大踏步地走向元老院大厦的正门。他方才那副衰老疲惫的模样登时消失不见了,雅各·赫尔佐格再一次变成了红光满面的总督。权力比任何药物都更能让人亢奋,驱使着赫尔佐格总督继续前进的到底是理想还是权力,麦克尼尔暂且不方便作出评价。 主会场呈半圆形,中间设置了三个讲台,中央挂着十二星和白鹰徽章。议员们按照各自所属的派系,泾渭分明地坐在划分好的区域中,等待着主角的到来。少顷,赫尔佐格总督走进会场,来到讲台上,开始进行他的工作汇报。 法国人会说法语是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想必其他国家的公民们也会认为自己的母语配得上这个称号。目前,法语是eu的官方工作语言,这一点得到了语言学家的支持,他们纷纷声称法语是最准确的,不会产生歧义。但是,麦克尼尔始终学不好法语,他生在一个英语成为主流语言的世界上,而他平生从未关注过法语。南非地区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尤多,英语依旧占据主导地位,麦克尼尔在那里没必要使用法语。到了巴黎,没人会照顾他的感受,在会场中不说法语等于向整个eu的领导层挑衅。 雅各·赫尔佐格总督滔滔不绝地讲了整整两个小时,把大多数议员弄得昏昏欲睡,连带着站在下方充当保镖的麦克尼尔都快撑不住了。他想不到总督这招手段如此毒辣,缓兵之计硬是让议员们丧失了立刻针锋相对的锐气。除了那些打定主意要和总督拼个你死我活的反对派之外,没有人会想要饿着肚子和总督继续辩论。 “il n'y a 'une seule fa?on d'attedrenotre objectif si no ntuons à ignorer situation en afrie, noperdrons cette lonie, tout les britannies ont perdu leur patrie non'avons jaais d'autre choix vivre ou ourir” 总督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共和国联盟万岁,自由引导人民。” 时针指着中午十二点,上半场结束了。缓兵之计看起来是奏效了,大多数议员无精打采地看着依旧活力十足的总督,他们只想赶快散会,但总督的敌人似乎不打算这么轻松地让总督逃过一劫。让麦克尼尔有些惊奇的是,反对派同时分布在会场左翼和右翼,看来总督的敌人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少。 坐在会场左侧的一名议员站了起来,语气尖刻地向着总督提出了一个问题: “您真的认为这个新法案可以确保土着或者说非洲公民的合法权益?” “当然。”总督面不改色地答道。 “我们需要的是具体的时间表,而不是模棱两可的承诺。”议员看着他身旁的同伴们,似乎在寻找盟友,“想必非洲的公民们和我们有着同样的看法。把承诺拖个二三十年,静观其变,然后再反悔,是很多不称职的政客常用的伎俩。” “议员公民,您去过非洲吗?”总督忽然转换了话题。 “没去过,但是——” “既然您没去过非洲,那么您根本不了解非洲的风土人情和当前的状况。”总督语气严厉地说道,“推行法案的路线图应当依照现实而灵活更改。提前抛出一个无法兑现的时间表,毫无意义。其他也没去过非洲的各位议员公民,我希望你们不要在土生土长的非洲人面前大放厥词。” 麦克尼尔偷笑了一下。他完全理解总督的心态,同时面对进步派和保守派的压力是非常令人头疼的,总督在走钢丝。作为一名总督,他不能让自己完全地倒向任何一方,那样他将失去在南非安身立命的根本。殖民地官员该做的是维持平衡,擅自改变现状只会激怒元老院和执政官,得不偿失。 会场左侧的进步派嫌总督的方案太保守了,他们巴不得第二天就出现大批土着出身的科学家、商人、工程师甚至是殖民地管理官员;右侧的保守派则认为赫尔佐格动摇了殖民地的既有秩序,他们认为当前的殖民地根本不需要任何改革。 下午一点左右,关于法案本身的疑问逐渐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南非当前局势处理意见上的分歧。此时会场中将近六成议员在睡觉,只有一小部分精力旺盛的家伙还在和总督辩论。 在过去的长达一个小时的论战中,总督不停地避重就轻,甩掉了大部分对手的追击。但是,如果他打算实现自己原本的理念,就必须主动暴露,这时是他最容易受到政敌抨击的关键时刻。 “他们完全清楚,造成土着问题的根源是经济,而不是政治。”总督小声对麦克尼尔说道,“然而他们都一致认为通过或驳回某个法案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真不知道他们是装傻还是真的白痴。” “或许是白痴在装懂。”麦克尼尔诙谐幽默地回答道。 “……鉴于罗德西亚已经失去控制……”会场右侧有三名议员提出了一个新方案,“我们的建议是,将发生混乱的地区暂时从南非分离。南非无法处理罗德西亚,那么我们让西南非洲、中央非洲或东非来收拾这些近似公开叛乱的布里塔尼亚人。” 所幸两种不同的反对派自己先吵了起来。保守派希望继续强化非洲殖民地的管理机构,直到将整个非洲整合成为一个超级种植园。相比之下,进步派对类似的举措十分警惕,他们认为问题的根源不是总督或高级专员的权力太小,恰恰是这些人权力太大而且没有约束(公署的委员会也形同虚设)。为此,进步派的处理意见是直接撤销现有机构并再次进行详细划分,这中间产生的成本不知道会由谁来承担。 直到反对派只剩下少数几个人互相争吵时,总督才不慌不忙地拿出了他的方案。 “各位议员公民,你们以为发生在罗德西亚的是什么?”总督敲了敲讲台,“他们已经公开宣布要采取君主制并请来布里塔尼亚贵族做国王,我已经把与此相关的证据送交法院了。我们面对的是一群蓄谋叛乱的匪徒,该做的是集中一切力量粉碎叛乱,这时候居然有人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一切混乱都是因为殖民地管理机构的暴政导致的——睁开眼睛看看,以上帝的名义,他们要请布里塔尼亚人当主子,难道你们认为共和国联盟还不如布里塔尼亚帝国吗?” 没人敢反驳总督的言论。如果有人承认eu的统治不如布里塔尼亚帝国,这种人会立刻丧失一切前途。右侧的议员们十分高兴,看来总督终于开窍了。 “但是,南非的问题,必须要南非自己来解决。”总督看着手表,推测他的那些场外盟友是否完成了任务,“事实证明,西南非洲、中央非洲、东非公署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一直秘密支持在南非境内进行破坏活动的散兵游勇。” 麦克尼尔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安哥拉地区为什么会出现那些到处打家劫舍却无人遏制的歹徒了——他们本来就是被殖民地公署养起来给南非制造混乱的工具。或许,殖民地公署向他们开了空头支票,让他们自以为能从中获得什么利益。但是,其他殖民地刻意危害南非,会得到什么好处?也许他们想要把南非的矿产收入自己囊中……这无疑是赔本买卖。 当天的会议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赫尔佐格总督最大的胜利是成功地阻止了针对他的弹劾。 “只要我们抢在对方弹劾我们之前,先参他一本,他们就自顾不暇了。”总督在返回旅馆的路上兴致勃勃地谈起自己的对策。 “那证据是真的吗?”麦克尼尔有些怀疑。 “没人在乎证据的真假,如果所有人都相信一件事,假的也是真的。”总督得意地说道。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13) or1-ep4:千禧年前奏(13) 迈克尔·麦克尼尔将一张照片贴在白板上,然后将两张不同的照片之间用各种颜色的线连接起来。赫尔佐格总督饶有兴趣地看着麦克尼尔在他面前进行表演,这些整理工作对于分析议员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而言至关重要。他钦佩麦克尼尔的办事效率和毅力,这些浪费时间的繁琐工作若是换成别人来负责,也许没过几个小时他们就偃旗息鼓了。 “幸亏咱们eu现在是一院制。”麦克尼尔拍着胸口,“不然,想要争取两个三分之二多数的表决结果,根本不可能。” 法兰西共和国以前有两院,上议院叫元老院,下议院叫五百人委员会。拿破仑·波拿巴成为第一执政官后,将名存实亡的议会合并为四十人委员会,且该机构继承了元老院的俗称。本届元老院有接近250名议员,赫尔佐格总督必须保证有170人以上支持他,才能带着令人满意的结果返回南非。但是,双方之间的博弈不仅仅是利益问题,还有即将到来的改选。在eu本土,赫尔佐格总督的名声不太好,一些分析人士预测称强硬表态可能导致本届的多数派在选举中惨败。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僚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当然不会在乎什么契约和交情。 麦克尼尔将最后一个图钉插在一旁的木质板子上,后退几步,从赫尔佐格总督身后仰视着他自己的工作成果。 “这可不轻松。”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许多人和南非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关联,想要凭借利益劝说他们动心,不太现实。” “没错。”赫尔佐格总督翻开手边的记事本,上面记录了许多人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昨天,麦克尼尔陪着赫尔佐格总督去挨家挨户地拜访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他们当中有些是元老院议员,有些是商业大亨,另一些则是能够对社会舆论施加影响力的专家学者和媒体领军人物。赫尔佐格总督对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他们支持以《南非殖民地资源整合法案》为依据的一系列处理办法。其中有些人在总督开出的价码面前动摇了,也有许多人不为所动。赫尔佐格总督说,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是无法用利益来劝诱的。 “我想,我们一定要让他们在这里看到他们自己的利益。单从道德和情感的角度出发,想必他们会决定反对您。”麦克尼尔指着白板上连接部分议员照片的红线,“阁下,如果您的法案在南非得以实施,头一回在不受基本条件限制下拥有投票权的土着会选择支持这些进步派议员,也许有机会把他们变成元老院的多数派。从这一点而言,尽管您的方案并不令他们满意,但您的行动无疑是给他们制造了新的票仓。” “……所以?” “找到目前最被进步派议员看好的人物,开出条件,全力支持他参选执政官。”麦克尼尔答道。 “你在劝说我给自己制造对手。”总督有些生气,他摘下黑框眼镜,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道我是一定要回到欧洲来竞争这个位置的,我有什么理由去帮助其他人?” “总督阁下,这场动乱结束后,您就必须彻底抛弃原本的身份了:您再也不会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领袖。”麦克尼尔没有被总督的威严吓倒,“总是想要两头下注的家伙往往是输得最惨的那种人。赢时赢小钱,输时输大钱。” 按照麦克尼尔的行程安排,今天他打算去英格兰旅游。赫尔佐格总督并不明白麦克尼尔为什么如此迫切地希望去那个长期被欧陆忽视的小岛上,但他依旧同意了麦克尼尔的请求。在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后,麦克尼尔带着总督给他买好的机票,赶往机场。 麦克尼尔并不真切地记得自己的家乡在哪里。从他记事开始,他所接触的家长就是收养他的詹姆斯·所罗门。麦克尼尔的父母是gdi的工作人员,他们在nod兄弟会的一次进攻中遇害,麦克尼尔兄弟都被nod抢走。后来詹姆斯·所罗门在一次突袭行动中阴差阳错地救回了麦克尼尔兄弟,并根据gdi方面整理的死者名单确认了麦克尼尔的身份。 “唉,你应该跟我一起姓所罗门的。”詹姆斯·所罗门总是这样和麦克尼尔说,“这可是智慧之王的名字。” 尽管如此,詹姆斯·所罗门从来没真的让麦克尼尔改姓。 根据所罗门的描述,麦克尼尔的亲生父母都是英国人。从登记档案上,麦克尼尔得知了父母的家乡和他自己的出生地,而他在过去的八十年人生中从未有机会返回家乡。在这个全新的世界,联合王国已经不复存在,只有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这三个独立国家。他迫切地希望弥补自己内心的缺憾,既然他以前没有机会返回家乡,现在总归是合适的——况且,如果这个世界也有一对姓麦克尼尔的夫妇,也许迈克尔·麦克尼尔刚出生不久。 麦克尼尔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猜测登上英伦三岛的法军和那些狂热的民众一定会让他记忆中的英国出现极大程度的改变,但他还是低估了历史的变化造成的影响。飞机抵达英格兰后,麦克尼尔迅速离开了机场,并豪爽地请出租车司机带他绕着城市开一圈。让麦克尼尔感到无比震惊的是,伦敦的大部分地标建筑都消失了,而这座城市如今的模样只能算是一个不入流的二线城市。浑浊的河水发出阵阵刺鼻的气味,地铁通道里热得如同蒸笼,街上的行人们一个个无精打采,最神气的只是在部分建筑物上悬挂的白底红十字圣乔治十字旗。 “我以前一直住在南非,没想到伦敦和巴黎的差距这么大。”麦克尼尔和司机聊着天。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躯略显肥胖,穿着一件大码运动服,整个人就像是堆在座椅上的一块肉。麦克尼尔看着司机那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他总觉得那十根手指是刚出炉的香肠。 “我们错过了发展机遇。”司机叹了口气,“法国佬上岸的时候,把值钱的都拿走了。工业革命开始的时候,法国人迅速地垄断了海外贸易,大西洋沿岸的港口城市都发展起来了,但那些家伙不允许本来最适合充当贸易中心的英格兰加入其中……” “哎呀,这简直是殖民地啊。”麦克尼尔故作惊讶,“难道就没有真正的英格兰人吗?” “共和历134年(皇历1925年下半年~1926年上半年)的时候,有人在这个广场上喊出了退出eu的口号。”司机伸出左手指着车子刚才路过的一处地点,“两天之后,法国人出动了骑兵队和坦克,打死了一千多人。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抗议这种待遇了。” 麦克尼尔靠在座椅上,眼中映着车水马龙的城市。eu的崛起不仅伴随着殖民地的血泪,同样也包括那些在eu内部处于弱势地位的加盟共和国的痛楚。法兰西共和国粉碎了整个欧洲范围内所有的敌人,没有任何国家能挑战法国的权威。这种说一不二的状况如今得到了很大改善,但失去的机会是再也回不来了。 回到机场附近后,麦克尼尔不再耽搁,他对这座城市没有丝毫的留恋。那个曾经成为世界霸主的英国从未存在过,只有大洋彼岸的亡灵——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在虎视眈眈地观察着eu的一举一动。麦克尼尔决不认为布里塔尼亚会是自己的祖国,他宁可选择这个破烂不堪的英格兰,也不愿服从潘德拉贡那虚假的繁荣。 风尘仆仆的麦克尼尔坐上了长途汽车,前往他并不熟悉的那座小镇。他的内心开始涌现出一丝激动,如果他见到自己从未谋面的亲生父母,他该说什么?对了,也许他还有机会见到还在襁褓之中的自己和杰克……麦克尼尔努力地抛开这些想法,强迫自己保持震惊。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他无数次地经历生离死别,和他处在同一时代的爱人、朋友、同僚一个个离他而去,只有他自己拖着半死不活的身躯继续苟活。当痛苦成为一种常态后,麻木就是必然的选择。 在联合王国的时代宣告终结后,英伦三岛迅速地衰退下来。其实,即便是在过去,英格兰也并未将苏格兰和爱尔兰看成值得发展的【本土】,但那时它们终究是联合王国的一部分,而现在整个英伦三岛对于欧陆而言都是【外人】。长期的经济衰退和萧条直接造成了人口流失,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逃离岛国,来到欧陆谋生计。随着越来越多的英格兰人进入法兰西,英语在法兰西的流行程度也在逐渐上升。欧陆几乎每年都会发生针对英裔的暴力活动,策划暴力活动的主谋通常会声称这些该死的盎格鲁狗子夺走了他们的工作。 从头到尾都在睡觉的麦克尼尔是被倒数第二个离开汽车的乘客叫醒的。他在恍惚之中摇摇晃晃地走下汽车,疑惑地看着眼前这座寂静的小镇。镇子的规模并不大,街道上看不到人影,偶尔有几个老人来到街道上散步,他们好奇地看着这个穿着皮上衣的年轻人。 麦克尼尔走进附近的一间酒,酒里只有三个人:头发半白的老板和两个正在下国际象棋的老人。 “您好,我来这里找我的亲戚。”麦克尼尔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这里有姓麦克尼尔的家庭吗?” 正在对弈的两位老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从棋盘上移开,注视着满脸热切的麦克尼尔。 “没有,你可能记错了。”说完,他们慢悠悠地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棋局上,一旁那个正在看电视的老板也并不理睬麦克尼尔。 “好的,没关系,谢谢。”麦克尼尔倒退着离开酒,去附近继续打听。他一连问了十几个人,得到的答案都是【无】。这座镇子是他父母的出生地,也许姓麦克尼尔的家庭搬去别的地方了。 麦克尼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几张名片,这是赫尔佐格总督为他准备的众多假身份的证明之一。他将名片放在左手上,向别人询问镇长的住处。不一会,麦克尼尔便来到一栋简陋的木屋附近,敲响了大门。一个看起来有八十多岁的老人步履蹒跚地为他打开了门,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看书。 “《精灵宝钻》?”眼尖的麦克尼尔一眼看到了书名,“我很喜欢。” “谢谢,我也是。”镇长看着神采奕奕的青年,“您来这里做什么呢?我们这个镇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外来的年轻人路过了。” “我来这里找我的远房亲戚。”麦克尼尔的心怦怦直跳,“请问您记得镇子上有过姓麦克尼尔的人家吗?” 镇长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难以解答的数学问题。 “没有。”老人摊开手,“我很抱歉,但从我记事开始,我并不记得我们这里有过任何姓麦克尼尔的人来过。” 麦克尼尔如同遭了当头一棒,他浑浑噩噩地向老人道别,刚出门几步就在木屋门口的阶梯上一脚踩空,直接摔了下去,砸得满脸是伤。他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把沾满灰尘和沙土的衣服脱下,一步一顿地离开了木屋。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打在他的手上。麦克尼尔抬起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雨水滴落在他的脸上,泪水模糊了视线。仔细想想,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心痛的事情,他本来就是无依无靠的流浪者。但是,麦克尼尔始终相信执着能带来确切的回报,无功而返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也许我的命运就是孤独。”麦克尼尔自嘲道,“迈克尔·麦克尼尔也许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并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黑袍的神秘人从不远处的房屋后面探出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抛却了那些无关紧要的忧愁后,麦克尼尔踏上了返程的路。这个世界上没有他的家乡,现在他将为自己真正在乎的家园而战。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14) or1-ep4:千禧年前奏(14) 从英格兰返回之后,麦克尼尔的情绪一直不大稳定。赫尔佐格总督看在眼里,他也不打算主动问起麦克尼尔在英格兰的所见所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鲁莽地试图调查别人的过往是不明智的,既往不咎才是互信的表现。 出乎赫尔佐格总督预料的是,麦克尼尔主动向他提起了这件事。 “您难道就不问问我在英格兰做了什么?” “没兴趣。”总督看起来根本不关心别人的私事,“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合作,而不是一方向另一方宣誓效忠。如果你是我的属下,我肯定会把你的三代先人调查得一清二楚。” 赫尔佐格总督决定去拉拢一位具有投资价值的进步派议员,他向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先生征求意见。在商战中纵横捭阖几十年的老先生对他说,千万不要投资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滑头,这种人背后往往有着几十家不同势力的角力,贸然涉足其中的纠葛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投资新秀是很有必要的,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在年轻的时候干出一番事业。”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在自己位于巴黎市郊的私宅中会见了赫尔佐格总督。这里是他的大本营,他完全可以摆出一副主人的姿态面对总督,双方的主从地位瞬间发生了变化。如今是赫尔佐格有求于他,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同样可以开出合适的价码,让赫尔佐格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迈克尔·麦克尼尔就站在总督身后,继续充当总督的保镖和助理角色。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很是健谈,他滔滔不绝地分析了十几个可能成为下届执政官之一的议员们的背景,从中选出了5人作为可能的投资对象。玛尔卡尔家族以前投资了赫尔佐格,结果赫尔佐格让他们失望了——希望他们的眼光这回能够准确一些。 “新秀会不会贪得无厌呢?”麦克尼尔提出了疑问。 “此话怎讲?” “年轻人的野心总会比老年人更强烈。如果我在三十岁之前赚到几千万,我一定会考虑继续赚几个亿而不是拿着这几千万回家养老。”麦克尼尔不卑不亢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那些不到三十岁就成为元老院议员的新星,如果有机会在这个年龄成为eu的三大执政官之一,涉世未深的他们会被名声和权力迷惑了心智。” “不必担心!”弗朗索瓦·玛尔卡尔大手一挥,拍在五张照片上,“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对我们不利,是?可是,他们若是不想被迅速赶下台,就必须听从我们的安排。我们能把他们推上那个位置,也能随时随地把他们踢下来。” “您说得对,是我想多了。”麦克尼尔尴尬地向老人道歉。他忽略了眼前的商人比那些官员更有权力这一重要事实。 最后,弗朗索瓦·玛尔卡尔选定了一名叫马塞尔·沃波尔(arcel walpole)的议员,让赫尔佐格总督去和他谈判。赫尔佐格总督和麦克尼尔刚从玛尔卡尔家族的宅院里出来,就立刻按照老玛尔卡尔先生给出的地址去寻找沃波尔议员的住处。这位沃波尔议员主要的工作在文化领域,他主张营造一个更开放的文化环境,以改变eu目前一切文化产业只以盈利为唯一导向的现状。 麦克尼尔特地购买了一份沃波尔议员的竞选材料,上面列出了这位议员的几大纲领。沃波尔议员在华沙演讲时曾经说道,eu目前的所谓艺术不仅在摧毁艺术本身,也在摧毁下一代人的审美能力和思考能力。 “【从旧时代结束以来,我们从未面临一个如此分裂的时期:少数精英人士和多数公民之间的矛盾。】”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麦克尼尔将材料递给后方的赫尔佐格总督,“阁下,您打算怎么说动他?” “我们有共同的利益,如果社会中依旧存在一部分受到歧视和奴役的人,文化上的开放和繁荣就是个伪命题,他应该清楚这一点。”总督扫了一眼竞选材料上列出的方针,“至于他指出的问题……一群收了钱的、自以为是的蠢货在主子的指示下制造文化垃圾,而别无选择的公民只能硬着头皮去买单,结果这些人又洋洋得意地说他们受到公民的欢迎……恶性循环罢了。” 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他对此深有同感。 “这不是艺术,这只是工厂流水线上的产品。” “是的,您可以潜心当艺术家,但您很快就会被这些手握重金的人围猎,直到投降或退出这一行业。”总督无可奈何地笑了,“现在我们尚且可以听到公民之中传来反对的声音,这是值得庆幸的。等到我们的同胞完全习惯了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他们甚至不会意识到这是对正常审美的摧残。” 马塞尔·沃波尔的祖先似乎是英国人,后来他们移民到法国,依旧使用沃波尔这个姓氏。这位议员不像其他同僚一样拥有价值几千万的游艇和私人飞机、豪宅,他当年差点出不起上大学的学费,迄今为止也没还完贷款,手头拮据。在普遍财大气粗而且不担心生计的议员们当中,他是少数活得如同乞丐的落魄人。那些将议员视为一份神圣职业的同行经常批评他是靠着选举纲领乞讨的小丑。 “古罗马时代有一个传统:不要让穷人做官员或议员。”总督让司机把车停在沃波尔议员的住宅外面的大街上,继续对着正拎起公文包的麦克尼尔讲话,“因为,人们相信他们会不择一切手段地改变自己穷困潦倒的处境。” “然而,富人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并获取更多财富,比穷人更不择手段地利用手中的权力。”麦克尼尔打开了车门,扶着赫尔佐格总督走到门前,按响了门铃。 一个满头大汗的青年打开了大门,他正抱着一堆衣物在房间内走来走去。麦克尼尔见过许多生着金发的年轻人,他们大多锋芒毕露,甚至如同爱德华·夏英格一样飞扬跋扈。眼前这位叫马塞尔·沃波尔的青年议员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唯一有些颓废的同龄人。 不,他其实已经八十岁了。 “您好,沃波尔议员公民。”总督惊讶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您在——” “打扫卫生。”马塞尔·沃波尔干脆利落地答道。 “为什么不雇别人来做呢?” “我自己有手有脚,又不是残废,为什么非要雇别人?”沃波尔议员让众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麦克尼尔一眼就看到那沙发已经破了,于是他让总督坐在尚未破损的一侧,自己从另一个房间搬来了一个凳子,放在沙发旁。 顾不得个人形象的沃波尔议员草草地收拾了屋内的杂物,坐在另一张破损的沙发上,请赫尔佐格总督说出他的来意。 “唉,为eu公民尽心尽力做事的议员居然住在这么破烂的屋子里,实在让人看不下去。”总督叹了口气,“如果您没有意见,我愿意赠送您一处新的房产,离这里也不算太远。” 穿着白色衬衫和背带裤的沃波尔议员擦了擦手,将毛巾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如果您打算委托我办什么事,最好还是换别人。”议员指着破旧的屋子,“假设我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我还会住在这种地方?” “我不是委托您办什么事,是打算结识一个朋友。”总督将身体向前倾,给对方塑造出一种认真谈话的姿态,“历史是在不断进步的,过去的那一套行不通了。我也许是个很传统、很保守的老家伙,不过我对你们的一些理念还是颇为赞同的。听说贵方内部正在决定下次参选的人员名单,不知道议员公民是否有意竞选?” 马塞尔·沃波尔看到麦克尼尔手中正拿着他当时竞选议员时的宣传材料,意识到对方已经做足了功课。 “公民不喜欢老人。年轻人希望看到和他们年龄相差不大的人来代表他们的意见。”议员点了点头,“我确实想要争取这个机会。但是,您的支持可能会起到反作用,因为您以前和我们之间存在不少摩擦。” 总督疑惑地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麦克尼尔,对此一无所知的麦克尼尔也疑惑地把目光投向了沃波尔议员。 “摩擦?” “上次有两个议员去南非调查矿工生活状况时,被你们抓起来关了两个多月。”沃波尔议员提醒总督,“您不会这么健忘?” 总督一脸茫然地看着麦克尼尔,像是自言自语地问道: “有这种事吗?” “……有,?”麦克尼尔不了解赫尔佐格总督执政的过去几年都发生了什么,他只能凭借直觉来推测对方的用意。 总督沉默了片刻,忽然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连连拍手,笑着对沃波尔说道: “哎呀,我想起来了。不过呢,我们当时抓捕他们,既不是因为他们是贵方的议员,也不是因为他们触碰了我们的软肋,而是因为他们两人涉嫌窝藏杀人犯。我是个公正的人,只按照法律办事。” 麦克尼尔不知道这种鬼话到底有没有人会相信,他只知道总督带他过来可不是让他在这里看笑话的。于是,经过短暂的思考后,麦克尼尔决定向沃波尔议员挑明双方之间的关系。 “议员公民,赫尔佐格总督过去和你们有矛盾,但那是以前的遗留问题。”麦克尼尔自信地说道,“时局总是在变化,死守着过去的认知只会错过机会。阁下,一般人想要得到一位实权总督的支持是根本不可能的,而赫尔佐格总督阁下背后是谁,想必您也很清楚。当然,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光是谈人生、谈理想,不管用。您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 马塞尔·沃波尔从背带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了赫尔佐格总督。总督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头晕目眩,原来马塞尔·沃波尔计划在eu推行规模更大的公立福利待遇,尤其是要提高非洲的落后教育水平。这些策略毫无疑问能够得到穷人的支持,也许他会得到一个【穷人的父亲】的美名。这其中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只要元老院一声令下,南非总督将大包大揽地将一切计划的指挥权收归自己名下,无论是真的想要做出一番事业还是中饱私囊,都十分简单。 “我是个穷人,我的出发点当然也是为穷人谋福利。”沃波尔议员把纸条收了回来,“如果我做执政官,我会在南非设立几个公立项目,土着获得完全公民权后出现的失业潮会得到缓解。等到这个计划周期完结后,由总督阁下您来将这些产业收购,以后这就是赫尔佐格家族的私产了。但是,不知道您打算出什么样的价钱来支持我们?” “基金会……”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 “什么基金会?”马塞尔·沃波尔似乎提起了兴趣。 “用来确保您不必掏空我国的国库来实现您的理想。”麦克尼尔胜券在握地主动发出了邀请,“过去类似的项目不受欢迎,主要原因是它们让共和国联盟在财政上陷入了困境。我们可以承担这些项目的附带风险,您则能够大刀阔斧地践行您的理念。” 马塞尔·沃波尔重新认真地审视着麦克尼尔,他以为这个青年只不过是赫尔佐格总督的小跟班,现在看来他低估了麦克尼尔的作用。 “为了争取平等,金钱也是必要的代价。”总督一锤定音,“我愿意出资一千五百万欧元支持贵方的竞选活动,等到南非的状况稳定下来之后,你们也能在这里获得足够的选票。” 沃波尔议员向赫尔佐格总督伸出了右手。 “合作愉快,总督阁下。” 一行人满载而归地离开了马塞尔·沃波尔的住处,之前跟随总督一起进入房屋的司机和秘书都说这个议员是假惺惺的伪君子。 “还说自己不喜欢钱,这不是接受了嘛。” 坐在高档轿车后排的总督疲惫地反驳着属下的观点。 “收了钱就办事的人,很可爱。我最恨的是那些收了钱还不办事的野狗,到处叫来叫去,搞不清自己的主人到底是谁。”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15) or1-ep4:千禧年前奏(15) 尽管赫尔佐格总督尽力拉拢了大批议员,这些人在投票表决时是否会遵守他们各自的承诺,还有待进一步的观察。如果赫尔佐格总督没有事先准备反制手段,他也没有办法逼迫那些议员和他站在同一条战壕中。目前,雅各·赫尔佐格最大的劣势在于巴黎不是他的大本营,他想要调动人手安排新计划就必然将自己暴露在其他人的监视之下。 “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返回旅馆的总督和麦克尼尔说道,“我们只需要等明天的投票结果。” 麦克尼尔心神不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担心失败带来的恶劣后果。没有元老院的官方支持,赫尔佐格总督在南非的举措就没有合法性,到时候没人能控制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叛乱行动。能够平定乱局并恢复秩序的人选有很多,但唯一能够保障南非公民利益的,只有赫尔佐格总督。谁也不能指望一个从本土空降到非洲的外来人真心为当地居民考虑,还是本地人更可靠。 “您先休息。”麦克尼尔向总督道别,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不料,他刚迈出一步,总督就从背后叫住了他。 “你见过皇帝了?” 麦克尼尔僵硬地转过头,警惕地看着突然提出问题的总督。这么多天过去了,赫尔佐格总督始终没有盘问他有关布里塔尼亚帝国发生的事件,如今总督在一派祥和的情况下谈起它,必然有不一样的动机。 麦克尼尔缓慢地举起右手,扣好衬衫最上端的扣子。 “见过。”他简短地答复道。这句话刚说出口,麦克尼尔便感到这种回答有些草率,或者说显得对总督不够尊敬。他略微移开目光,补充道:“是个很有威严的人,符合大多数人对领袖的刻板印象。” “这么说来,传言是真的了。”总督叹了一口气,“那个查尔斯皇帝不会甘于困守新大陆,他一定会在未来挑起战争的。有些人的威胁只会停留在口头上,而另一些人是天生的战争贩子。” 麦克尼尔意识到总督的态度转变背后必然有其原因。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南非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总督先给事情的性质定了一个基调。他枯瘦的左手颤抖地拿起那副黑框眼镜,戴在鼻梁上,“但是,在安分了一段时间后,布里塔尼亚的情报人员又开始活动了。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似乎没有统一指挥,而是呈现出散兵游勇的状态。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 史称【血之纹章事件】的叛乱结束后,布里塔尼亚帝国大举屠杀和流放反对派,有两千五百多名贵族被杀,发动叛乱后侥幸生还的三名圆桌骑士被处以斩首之刑。皇帝的亲叔叔路易大公作为罪魁祸首,原本应该按法律也拉去斩首,但皇帝特地仁慈地允许皇室成员自裁谢罪。不料,路易大公有胆量造反却没有胆量自杀,最后还是让侍从武官们代劳了。 “他是答应过的。”麦克尼尔艰难地吐出几个单词。他伸出手扶着一旁的桌子,这才察觉到手心都是汗水。 “君主的承诺比乞丐的骨气还不可靠。”总督瞥了麦克尼尔一眼,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报告单,“我宁可相信他是想节省经费……算了,我刚才那么说,似乎把你的功劳贬得一文不值了。等我们回到南非之后,我得想办法把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一个不剩地吊死在总督府门前。” 总督把麦克尼尔赶走,他需要好好休息一阵。麦克尼尔却失眠了,他虽然猜测到可能存在布里塔尼亚帝国无法控制情报机构(尤其是在该情报机构可能受到贵族操控的情况下)这种无聊透顶的结果,但南非重新出现布里塔尼亚谍报活动总归是个坏消息。他仔细地回想起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最后几天,他与查尔斯皇帝见面时,对方的眼中是无尽的空虚。常人实施掠夺行为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缺,而查尔斯似乎只是寄托着什么理想的躯壳而已。 他想到了许多东西,想到了烟酒。麦克尼尔将这些杂乱的念头抛开,强迫自己进入梦乡。这一天迎接他的是一个无比奇特的诡异梦境,他享受了整整数个小时的下坠——下方是无底深渊,一眼看不到尽头。等他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房间里的空调也停了。 麦克尼尔跑进浴室洗了个澡,把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换了下来,又草草地整理了发型,才敢装出一副精神充沛的模样走出房间。离开旅馆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打听投票表决结果,而他的身份是不足以让他进入元老院的。夏尔·玛尔卡尔议员在上午散会后,来到事先约定好的书店中找到了麦克尼尔。 “虽然过程很惊险,总算是赢了。”玛尔卡尔议员得意地说道,“171票赞同,13票弃权,52票反对。不管怎么说,您可以去和总督阁下报告这个好消息了。” 麦克尼尔的心脏几乎从胸膛里蹦出来,他连忙向着议员道谢,然后迅速返回旅馆去找总督。看守在总督房门外的警卫和他说,总督还在睡觉,没有紧急情况,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 “我们赢了。”麦克尼尔简短地说道,“那些人看来知道怎么办事。” 警卫看起来也很高兴,他们顾不得体面,决定叫醒赫尔佐格总督。睡眼惺忪的总督刚听到这个消息,溢于言表的疲倦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迅速地穿好了外出的衣服,向着不断赶来的属下们发号施令: “这是属于南非公民们的伟大瞬间。今天暂且让我们好好庆祝一下,等到返回南非之后,那里还有更艰难的工作等待着我们。” 被元老院通过的提案分为三个主要部分,其核心是加强赫尔佐格总督和南非的殖民地管理机构在当前局势下的控制能力。依照《南非殖民地资源整合法案》第6条,当南非地方自治机构因各种原因造成的混乱而丧失维持基本生产秩序的功能时,总督府有权使用一切手段强迫其回到原有状态。此外,根据《欧罗巴共和国联盟紧急状态授权法案》第五章第43条,以暴力手段对抗eu当局、使地区部分或全体部门瘫痪,或以任何形式煽动反对共和制的公民,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将自动丧失一切公民权。多年以来,只要来自公民的反对意见能够形成有效威胁,巴黎当局不会介意亮出铁拳。 “我们现在是正义使者了。”麦克尼尔从街边买了一份报纸,拿给赫尔佐格总督看,“您看,元老院和执政官都已经声称罗德西亚发生的动乱是有组织的武装叛乱行为。” “拿破仑·波拿巴也是被假报纸给骗了。”总督幽默地说道。 “您知道我没那个胆量造假。”麦克尼尔笑逐颜开,他看到了让南非恢复正常的希望。既然赫尔佐格总督在巴黎的行动已经告一段落,麦克尼尔也该好好地处理一下还没办完的私事了。他终于为老杰克·兰德选好了一处住址,那座房子很便宜,售价七万欧元左右——当然,那是对于老杰克手中的奖金而言。除此之外,麦克尼尔也为老杰克选好了一个管家,那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尔及利亚人,以前曾经照顾过瘫痪在床或变成植物人的雇主。麦克尼尔有理由相信,有耐心照顾这种病人的管家应当知道如何认真地照看老人。 麦克尼尔约那名管家在一个小酒馆中见面,两人谈话的气氛十分友好。 “养五个孩子不容易?”麦克尼尔知道对方的教义不允许喝酒,于是拿了几瓶可乐递给正襟危坐的阿尔及利亚人。 “还好。如果只是混口饭吃,那倒是没问题。”管家叹了口气,“不过,想要让他们以后成为受尊敬的人,那就难了。” 麦克尼尔对此感同身受。不要说眼前的阿尔及利亚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占据着大量资源的达官显贵往往也没有能力将自己的子女培养成和自己有一般能耐的人物。世人都说人应当活得开心,但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彻底斩断和社会的联系——当所有人都需要承担着来自社会的压力时,空谈快乐完全是胡言乱语。逃离现代社会倒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式,不知道那些选择了这条路的人是否会后悔。 “你做这行有几年了?” “二十年。”管家注视着麦克尼尔的一举一动,他不敢怠慢这个能花大价钱雇佣别人干活的神秘人,“没钱上大学,很早就出来工作了。” “还好,你至少上过很多年的学……我去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时候,看到他们那里的孩子连小学都上不了就要去给贵族打工。”麦克尼尔的心情不由得也变得沉重起来。这个阿尔及利亚人在eu艰难地求生,但他终究只需要担心来自生活的压力而不是随时悬在头顶上的屠刀。当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也成为奢望时,公民只会选择揭竿而起。 “您放心,您交待的工作我会认真完成。” “希望我可以相信您的表态。”麦克尼尔转着手中的酒杯,“一个手里拿着几百万欧元的孤寡老人,很容易引来犯罪分子的关注。”说到这里,麦克尼尔略微靠近对方,压低声音提出了警告:“别动不该有的心思。不然,我会考虑考虑从地狱里爬出来把你带走。” 让麦克尼尔感到有些失望的是,这个阿尔及利亚人太老实了,老实到了无论麦克尼尔如何刺激他也不会产生反抗的地步。兴致索然的麦克尼尔又安排了一下后续工作,然后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家安顿几天。 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种人。麦克尼尔眼中的精彩人生是充满挑战和机遇的,而有些人的人生波澜不惊,如同一潭死水。他们缺乏的是勇气还是能力?是谁夺走了他们本应多姿多彩的人生?麦克尼尔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他有时清楚那个答案,有时逃避它,自始至终他选择保持沉默。 小酒馆的老板去后面整理杂物了,留下麦克尼尔一个人坐在前台对着没喝完的可乐发呆。一个穿着黑袍的高大身影走进了酒馆,坐在麦克尼尔身旁。 “你以为自己逃得掉?” 麦克尼尔从这熟悉的声音中判断出对方是那个带领他来到这个新世界的神秘人。 “我为什么要逃?” 神秘人从怀中掏出一个计时器,递给了麦克尼尔。 “还有120天,好好把握机会。”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只有死人才不用逃。” 麦克尼尔刚想反问对方几句话,穿着黑袍的神秘人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酒馆老板从后面的房间中走出,疑惑地看着对着空气思考人生的麦克尼尔。 迈克尔·麦克尼尔拿起那个计时器,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数字。这是个机械式的装置,做工精美,上面带着金色的花纹,看起来像是那种会被某个贵族拴在手边的装饰物。 他翻到计时器背后,上面写着五个英文字母。 “【所多玛】。” 麦克尼尔哑然失笑。 “搞什么?你以为我们还活在封建迷信的年代?” 他将计时器放在口袋里,结账之后大踏步地离开了酒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能在这种玄乎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雅各·赫尔佐格总督在一家大酒店举办了一个豪华的宴会。据总督本人说,宴会花费的资金是麦克尼尔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挣到的。参加晚宴的有十几名临阵倒戈并选择支持总督的议员,他们带着全新的条件来和总督继续谈判。 “这种小事呢,各位可以和我最可靠的助理联系。”赫尔佐格总督把麦克尼尔介绍给这些大人物,“我相信我们之间的合作一定能相当持久。” 看着那些神态各异的议员,麦克尼尔知道总督把他推到了一个用来转移火力的位置上。 “合作愉快。”他像机械一般地作出了公式化的回答。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16) or1-ep4:千禧年前奏(16) 在巴黎的愉快生活让麦克尼尔有些忘乎所以,若不是时间表提醒着他该迅速返回南非,他也许会忘掉在黑暗大陆最南端依旧存在的那些难题。既然赫尔佐格总督已经获得了大多数议员的支持并建立了暂时稳固的同盟,他们也没有理由在这里继续停留,是时候去南非解决剩余的问题了。在回到南非的第二天,麦克尼尔便应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的邀请,坐上了防卫军的直升机,沿着罗德西亚的边境地带巡视着下方的环境。这片土地依旧属于南非,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也许那些和赫尔佐格总督结成同盟的议员会提议将其临近地区也并入南非,并进行进一步的殖民地机构改组。 赫尔佐格少校不会开直升机,他和麦克尼尔一起坐在后排游览着一路上的风光。如今总督没了后顾之忧,他可以大展身手,少校也为总督的成就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就算嘴上再怎么强硬、再如何不愿凭着总督的名头招摇撞骗,他毕竟是总督唯一的儿子,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总督阁下还打算去参选执政官吗?” 眼前是一大片裸露在外的红土,不计代价的开采严重地破坏了非洲的环境,等到eu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时,为时已晚。这些不可逆的破坏对整体自然环境带来的恶劣影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一些激进的环保人士希望停止一切破坏当地自然环境的产业。eu不仅夺走了非洲土着的自由和未来,甚至要夺取他们唯一的家园,这种酷刑未免令人作呕。但是,任何能够放开手脚在非洲经营产业的商人,都不是简单人物,那些只有一腔热血的环保人士是无法和他们对抗的。 麦克尼尔扶着座舱的边框,眯起眼睛看着河流的走向和地势变化。他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只会想到该如何利用这些地理条件来积极作战。职业病也许永久性地摧毁了他的审美能力——或许他只是选择性地将那部分能力封存在了脑海内。 “他认准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 热风吹习惯了,也便成了凉风。猛烈的气流吹得麦克尼尔睁不开眼,他伸出右手挡在眼前,继续观察着高低起伏的地面。不远处是一个巨大的矿坑,一些废弃的施工和挖掘设备被随意地丢弃在附近,四周没有半个人影。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无奈地笑了。 “我倒是希望他碰壁。”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是那种能让人头破血流但不会致命的教训。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回家养老了。我父亲这辈子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趁着名望和权势都如日中天的时候,见好就收才是最佳选择。” “冬天快到了,希望气温能停留在冷热适中的程度。”麦克尼尔没有直接回答。 阿达尔贝特让直升机在矿坑附近降落,直升机离地面大概还有一米的时候,他和麦克尼尔便迫不及待地跳到了地面上。放眼望去,周边是各类器械和车辆的坟场,上面堆积的灰尘和翘起的铁锈表明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无人造访了。在毫无遮蔽物的平原上,一条已经被杂草掩盖的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远方的一座小镇。人们曾经用自己的双脚踏平了这条道路上的一切障碍,当他们逃离这里后,这里真正的主人证明自己比人类更有能力在荒凉贫瘠的大地上生存。 “我小时候,这里还是个颇为热闹的镇子。”阿达尔贝特从衣兜里翻出了一双白手套,“想不到,才过二十多年,这里就被遗弃了。” “矿挖完了,依托于矿产的产业自然也就迅速衰落了,这不是人的意志能够改变的。”麦克尼尔想起了樱石,“你说,如果有一天世上的樱石矿全都挖光了,人类会如何生存呢?” “也许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人类已经自我毁灭了。”阿达尔贝特哼了一声,“您忘了?我是个悲观主义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在新一轮世界大战中活下去。” “别太悲观,人类总是会在新的时代找到新的解决办法。”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接近矿坑边缘,他注视着深不见底的矿坑,思考着这个矿坑里当年到底挖出来了多少矿产和砂土。原本在这里挖矿的商人大概把所有设施全都拆走了,连便于人员上下移动的电梯都没留下。既然如此,那个商人更应该把这些设备也一股脑地卷走,而不是留着它们在这里遭受风吹日晒直到彻底沦为废铁。 只有少数人能够超脱环境对命运的限制。那些生活在这种小镇上的人,他们只能选择逃离——就像麦克尼尔在英格兰拜访的那座镇子上的人们一样。和那些生来就能接触更多情报的灵通人士相比,他们是不幸的,眼界限制了他们所能做出的选择。 麦克尼尔看到附近的砂石中有一块樱石,于是从矿坑旁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拿起了那块小巧的樱石,放在手中把玩。 “非洲有多少个类似的镇子?” “很多,那时候我们把这种向自然而非人类索取的办法看作是摆脱经济困境的重要手段。”阿达尔贝特没有回头,他还坐在矿坑旁,凝视着远方越来越模糊的小镇。 “这么说,主体为土着的无业游民问题,是以这类产业为主导的就业岗位大幅度减少造成的。”麦克尼尔捏着下巴,他一不留神竟然揪下了一根胡子,疼得他呲牙咧嘴,“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以前是北非的阿拉伯人而现在是南非的黑人土着成为eu的不稳定因素。” 依托传统种植园和矿业的产业能够为这些土着提供大量的体力劳动岗位——他们普遍没有能力接受教育。原本他们以此能够谋生,但在这些产业因无法盈利或其他种种原因而衰退后,土着就失去了在eu的非洲殖民地社会中生存的机会。究其原因,是原来的运行模式效率低下,而采取新思维的这一代商人不屑于投资这些产业。eu也曾经考虑过产业变化带来的影响,迄今为止欧洲本土依旧保留售票员这种工作便是明证,但他们的仁慈仅限于欧洲,非洲不配得到eu的重视。那里只是eu的后花园,是廉价的资源产地。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并肩沿着小路前进,来到了镇子的入口处。几个黑人孩童正围着一旁的一处水坑玩耍,污水上方是无数盘旋在上空的蚊虫。那些儿童对这些恼人的昆虫浑然不觉,自得其乐地做着他们的游戏。 “以前哪,矿石和其他资源从这里流出,产品从外地流入,一片祥和。”阿达尔贝特指着远处的铁路线,“现在那些经济学家抱怨罗德西亚的公民不消费,可是他们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怎么消费?”说到这里,阿达尔贝特愈发气恼,“更让人恶心的是,那些脑子长在尾椎上的学者居然在罗德西亚搞了一次新币改革,结果通货膨胀几亿倍,连印钱币的纸张都比面值上的数字值钱。” “你小心点,这些人可不一定遵纪守法。”麦克尼尔警惕地看着从镇子的出口处走出的几名老年人。 “你在担心什么?我向来是带枪的。”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嘴上这么说,他心里想必不打算惹上多余的麻烦,于是他乖乖地选择了绕道离开。这座镇子已经死了,就像字面上的意思一样,作为一个整体的城镇已经死亡,留存在这里的是原子化的个人和日渐腐朽的建筑残躯。 镇子的另一侧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向着来路这一侧的山体被挖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样子像极了月球表面那些星罗棋布的环形山。半山腰上是一些被开发商弃置的烂尾楼,以前有人要在这里修建山间别墅,但房子还没造好,附近已经冷清了下来,于是自然没人对那个工程项目感兴趣了。连接两侧山脉的生命线是一座大桥,在许多交通不发达且地理环境使得航空运输根本无法实现的地区,这些桥梁和铁路代表着当地人唯一的希望。 “直到现在,钻石和黄金还源源不断地从这里送往南方的德兰士瓦、奥兰治等地。”阿达尔贝特颇为感慨地看着摇摇欲坠的大桥,“假如有一天这座桥也失去了用处,罗德西亚的末日就该到来了。” “他们可以和临近的地区做生意嘛。” “别傻了,麦克尼尔。”阿达尔贝特摇了摇头,“西南非洲、中央非洲、东非各自有自己的内部经济体系,把罗德西亚纳入其中会对原有系统造成多大的冲击,您清楚吗?再说,罗德西亚目前是毫无前途的废土,等到资源被压榨殆尽后,它和撒哈拉沙漠一样无人问津。” 麦克尼尔也和赫尔佐格少校一起注视着那座大桥。罗德西亚曾经有着一个无比繁荣的过去,如今它只是非洲殖民地的一块伤疤和耻辱。土着人,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其他欧洲人……罗德西亚已经被撕裂,全面冲突一触即发。 如果运送货物的商人们不打算从上方的铁路通过,他们就只能选择从大平原上绕道。期间的成本自不必说,而运输队伍的疲劳也应当考虑在内。疲劳驾驶带来的危害有时后是致命的,希望那些驾驶员们不是在运送樱石或其他危险物品。 “我的养父和我说,这些探险家是英雄;等我稍微长大一点,我觉得他们是一群人面兽心的匪徒。”麦克尼尔晃着手中的短棍,他最近也养成了随身携带武器的习惯。南非比不得巴黎,作为梦中理想国的巴黎是不会有犯罪的,而作为非洲殖民地的南非无论混乱成什么模样都是理所应当的。 “现在呢?” “我们都一样,都是在世上勉强活下去的普通人。”麦克尼尔没有吸烟的习惯,当他看到阿达尔贝特拿出一根香烟时,他果断地拒绝了。 阿达尔贝特尴尬地将烟盒塞回了口袋里。 “你这人,生活没有乐趣。” “谢谢夸奖,有些乐趣不要也罢。” “你的乐趣不会就是继续考虑怎么在这种环境下作战?”阿达尔贝特看着一脸凝重的麦克尼尔。 “我很喜欢。”麦克尼尔重复了一遍,“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我军和联邦军在阿比西尼亚方向的克伦山区发生的战役一直被我当作山地作战的典范。平心而论,那些效忠于联邦的印度人表现出了应有的勇气。” 阿达尔贝特迟疑了一阵,决定和麦克尼尔一起坐在砂土上。 “那这里呢?” “掌握制空权,破坏平原地区基础设施,把敌人锁在罗德西亚,逼迫他们从这里打通运送物资的道路。”麦克尼尔侃侃而谈,“当然,罗德西亚毕竟是我们的,大肆破坏的结果是我们必须为此买单。因此,我想这种破坏应该限制在能够让对手感到棘手的程度,而不是真的让一切都回到中世纪。” “哎呀,上面好像不是这么认为的。”赫尔佐格少校厌恶地看着从砂土中钻出的虫子,“伍德将军的提议是,一旦罗德西亚发生叛乱,就出动空降兵团,直捣主要城市,实施斩首行动。” 麦克尼尔思考了一阵,发觉这个计划似乎也有一定的可行性。 “……不过,考虑到敌人的性质,这和对抗真正的敌国是不一样的。”麦克尼尔最终决定表示反对,“我们应当综合考虑敌人的指挥结构、对公民的影响还有善后工作的成本。” 两人在野外一直逛到当天下午才返回,不料第二天麦克尼尔就从阿达尔贝特那里得到一个惊人的坏消息。总督手中最大的花瓶和橡皮图章——殖民地议会——出人意料地否决了赫尔佐格总督关于南非进入紧急状态的命令。这突如其来的背叛和胆大妄为的反扑让总督猝不及防,他已经开始考虑采取最后手段,那就是直接解散本届殖民地议会。 “这都叫什么事啊!?”麦克尼尔叫苦不迭。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17) or1-ep4:千禧年前奏(17) 进入六月,南半球的冬天已经成为了现实,但南非内外的紧张局势并未伴随着冬天的降临而出现哪怕半点降温。雅各·赫尔佐格总督取得了元老院的授权后,志得意满地将他的提案送交了南非殖民地议会进行审批。在他的设想中,这些懦弱无能的议员只会和往常一样照章办事,唯唯诺诺地对他的提案表示赞同。 不料,赫尔佐格总督随后等来了提案被否决的消息。胆大妄为的殖民地议会以宪法为依据,强调依照《南非殖民地资源整合法案》而提出的一切措施不能违抗宪法。毫无疑问,赫尔佐格总督打算采取的激进做法和eu宪法中对人身权益的相关规定产生了严重抵触,他本人对此一清二楚,并相信元老院和执政官的支持能够帮助他无视这些缺陷。从法律上来说,殖民地议会以前有无数次机会否决赫尔佐格总督那些涉嫌违法的命令,但他们统统选择了屈服,唯独这一次一反常态地强硬,实在令总督措手不及。 “他们是蓄意要让我们难堪。” 警备军总司令伍德中将气愤地来到总督府和赫尔佐格总督商议对策。他手下的警备军已经是箭在弦上,而那些懦弱无能的议员居然在紧要关头叫停了总督恢复秩序的关键举措。殖民地管理机构的军政大员纷纷集结到总督府,期望总督给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谁不知道?他们就是要凭借法律赋予的权力来和我们对着干,你能怎么做?”总督拎起拐杖敲打着桌面,茶杯被扫到地上,摔得粉碎。他不时地挥着拐杖四处攻击并不存在的敌人,连周围这些把他当作主心骨的幕僚和属下都有些惊慌了。 “看来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伍德中将严肃地看着表情各异的同僚们,“各位,我想你们非常清楚,罗德西亚即将发生一场公开的武装叛乱,而总督阁下所做的一切是要将它消灭在萌芽之中,或是在叛乱最终爆发时尽可能地减少它对我们南非的损害。” 几名军官识相地关上了大门,屋内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总督本人和军方首脑的最终意见。然而,赫尔佐格总督只顾坐在椅子上休息,看来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极大程度地损害了他的精神健康和意志力。遭遇意想不到的背叛比面对再多的正面之敌都更令人绝望。 “……但是,如果我们宣布解散殖民地议会,岂不是授人以柄?”一旁一名戴着近视眼镜的文官脸色大变,“阁下确实有这项权力,可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殖民地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件,我们不能当这个先例。” “迂腐。”伍德中将怒骂道,“如果我们消灭了叛徒,自然有很多机会来处理这些拿着各种证据想要置我等于死地的蛆虫;相反,假使我们现在还顾忌什么体面和程序,最后的结局是大家一起死在叛徒手里,谁也别想活。” “都安静!” 总督从椅子上跳起来,朝着争吵不休的众人吼了一句。七嘴八舌地埋怨同僚的官员们立刻停止了辩论,齐刷刷地看着手持拐杖的总督。 “只要始终保证命令能生效,我们就不必顾忌那些除了拖后腿以外什么也做不到的懒汉。”总督沙哑着嗓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眼前这些各怀鬼胎的属下,“我会立刻向巴黎方面发去申请,叫他们同意解散殖民地议会并进行选举,这样一来我们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来镇压罗德西亚的叛乱。” 接下来由伍德中将汇报军事上的有关部署。由于赫尔佐格总督在巴黎指控临近公署存在叛国行为,且调查团已经于昨日抵达,西南非洲、中央非洲和东非必然不敢继续暗中支持那些和南非殖民地当局对抗的武装组织。虽说罗德西亚尤其是北方的警备军普遍失控,伍德中将还是成功地围绕罗德西亚建立起了一道封锁线。罗德西亚的经济结构决定了它必然高度依赖外界,只要军队实施长期封锁,再派遣精锐部队攻占主要城市,叛军就会不战而溃。 总督耐心地听着伍德一五一十地报告军事计划的主要方面,然后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军官和士兵哗变的问题,能否得到有效遏制?” “在查明原因前,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那么,原因可能是什么?”总督咳嗽了几声,他想起来茶杯已经被他自己打碎了,于是叫秘书去附近拿另一个杯子,“他们对共和国联盟宣誓效忠,如今轻而易举地在并无外敌的情况下放弃了誓言,是什么东西有如此魔力?” 这本来不是伍德中将该负责的内容,但他明白他和总督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任何可能带来隐患的问题都该谨慎应对。 “如您所说,许多士兵认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而他们的老家都在罗德西亚,想必他们认为抛却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就能让家人逃过一劫。”伍德中将冷笑道,“或许,他们还会愿意加入叛军,来对付我们这些迟早会杀上门来的【侵略者】呢。” “一群蠢货。”赫尔佐格总督剧烈地咳嗽着,他连忙喝了一口水,勉强止住了喉咙里的不适感,“他们永远学不会从更高的角度看待问题,果然只配当野心家的工具和棋子。也罢,既然他们相信我们会这么做,那就做给他们看!” 众人大惊,赫尔佐格总督的言论似乎暗示军队应当对罗德西亚大开杀戒。他们争先恐后地劝阻总督,都认为这么做会把南非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是,他们的劝告并没有什么效果。赫尔佐格总督的顽固程度远远地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这个老人绝对不会在认准的事情上返回。从这一点而言,麦克尼尔对赫尔佐格总督的了解比这些官僚好得多。 “去准备你们该做的事情,别在这里晃来晃去。” 等到众人纷纷离开后,总督叫来秘书,让他将一封信带给住在市内的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不久前和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一起去往北方考察,刚回来没多久,总督似乎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 “您可以给他打个电话,他有手机。”秘书似乎有些不满。 “如果你身上不出现意外,这封信的内容不可能被外界得知,但电话通话就不一定了。”总督抚额长叹,“去,去,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迈克尔·麦克尼尔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假期。他手头还有许多需要完成的工作,等到文件内容整理完毕后,他需要把这些文本交给总督本人阅览。因此,当他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的时候,他本能地警觉起来,捡起放在桌旁的小刀,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口。在确认外面的来客不像是找麻烦的仇敌后,麦克尼尔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您好,麦克尼尔先生。”穿着羽绒服的来客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这是总督阁下要我交给您的。” “他是怎么知道我现在住在哪里的?”麦克尼尔狐疑地问道。 一般来说,麦克尼尔和卖报纸的老杰克住在一起。不过,当他从事这些秘密工作时,他往往担心带来的麻烦牵连到与此无关的熟人,于是他会选择躲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直到工作完成为止。 “赫尔佐格少校的一举一动当然瞒不住自己的父亲。”来客撇下这句话,径直离开了。麦克尼尔顿觉自己的躲藏是无用功,外人完全可以从阿达尔贝特身上得到和自己有关的情报。 他摇了摇头,返回桌子前方,继续整理材料。根据警备军对罗德西亚地区物资流动情况的追踪调查,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筹划进行叛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吉恩·斯迈拉斯和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都赞同这一结论。随着军队逐步失去对城市的控制,警备军和防卫军计划在罗德西亚外围进行封锁,然后继续按原定计划平定可能发生的叛乱。而在罗德西亚内部,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主导的清洗行动已经开始,目标是一切被怀疑不是布里塔尼亚人的白人和在他们眼中本来就是奴隶的土着。 麦克尼尔当时向阿达尔贝特提出,完全可以以此为依据,激起公众对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敌意。 “但是,我们自己目前也无法洗脱屠杀土着的罪名,外人最多会说我们两派人是同等恶劣的败类。” “本土的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麦克尼尔嗤笑着,“难道他们要从道德上评价殖民地不成?仅仅因为双方之中不存在圣人,所以他们觉得放任不管也无所谓?” “他们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没尝过艰苦岁月的毒打。” 麦克尼尔回到桌子前,继续整理材料。有时,当他在工作中感到劳累时,会尝试画一些简笔画。作为一个真正的军事专家和前指挥官,麦克尼尔总是喜欢在纸上复现他曾经指挥的经典战役,又或者是画出那些目前只存在于他头脑中的武器装备。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只存在于科幻小说中的宇宙战舰会在有生之年成为现实。 “永远不要过分地高估或低估人类的创造力。” 于是,当这种放飞自我的绘画创作被打断时,麦克尼尔内心的愤怒增加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不想被别人打断自己的休息,谁都不行。但是,等到他在门前发觉外面站在一个肤色黝黑的眼熟身影时,他立刻跑回简陋的办公室,从地毯底下摸出了一把手枪。若不是阿达尔贝特给他开绿灯,他可没办法把手枪从目前受到严格管制的罗德西亚带出来。 麦克尼尔用左手开了门,并不推开,只是后退几步,等着对方的动作。那黑人见麦克尼尔不打算出来,于是自己拉开了门,站在门口,直视麦克尼尔的枪口。 “尼托·马里亚姆,你显然是越狱了。”麦克尼尔冷笑着瞄准了黑人的头颅。这个司机脸上的憨厚和迟钝如今消失得无影无踪,满脸戾气的他仿佛是刚从阴曹地府中爬出来一样。 “放下枪,我不是来报复你的。”他语气平缓地说道。 “你私闯民宅,我可以选择直接把你击毙。”麦克尼尔威胁道,“把手举起来,站在这里别动。” 黑人司机一言不发地听从了麦克尼尔的指挥,任由麦克尼尔靠近他并进行了搜身。在确认尼托·马里亚姆身上并未携带任何凶器后,百思不得其解的麦克尼尔只好允许他进屋谈话。他不想让外面的人察觉到些许异常。 碎纸机正发出噪音,麦克尼尔已经销毁了赫尔佐格总督交给他的信件。 “您来这里做什么?”麦克尼尔警惕地注视着对方,“或者,请允许我换一个问法:您是如何在越狱后得知我目前的住处并成功抵达的?” “是赫尔佐格少校把我放出来的。”尼托·马里亚姆看起来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你陷害了他,他却趁着北方的混乱,把你从死刑犯的监狱中放了出来?”麦克尼尔感到难以置信,“该不会是他打算委托你去做他不方便动手的事情?” 想到赫尔佐格总督交给他的信件,麦克尼尔不由得感叹这对父子实在是太像了。尼托·马里亚姆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麦克尼尔的说法。 “我听说你出了很大一笔钱给我的妻子治病,这份恩情我以后会想办法报答的。”尼托·马里亚姆终究在麦克尼尔的凝视下表示出了畏惧,“我要报复那些把我害到如此地步的主使,少校也有意除掉他们。” “你不恨我?” “你在做分内的事情,麦克尼尔先生。”司机有些羞愧,“而我……我被那些人耍了。我被他们利用,杀害了自己真正的恩人,并且一无所获,除了等死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我要亲自切开他们的喉咙,一个都不能少。” 麦克尼尔对此了然于胸。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断绝了尼托·马里亚姆的后顾之忧,并利用这个黑人司机内心残存的理智和人性,让他死心塌地为赫尔佐格父子的目标卖命。 “了解。”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明天我们就出发,去会一会你的仇人。”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18) or1-ep4:千禧年前奏(18) “对,再过几天,你派人去屋子里把我留下的东西清理一下。文件我已经整理好了,到时候你可以直接交上去。其他的杂物,你认为有价值的就拿走,没价值的就丢掉……对了,还有一个表单,你替我上交一下,我在外面,暂时回不去。” 迈克尔·麦克尼尔右手拿着手机,正和电话另一头的阿达尔贝特交谈着。在他面前,一名警卫正在检查他们的证件,以免什么心怀鬼胎的家伙趁着北方的混乱而进入罗德西亚地区兴风作浪。尼托·马里亚姆紧张地握住手中的方向盘,他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但麦克尼尔此前告知他尽量不要动武,他也无计可施。罗德西亚当前的状况到了失控的边缘,南非殖民地管理机构的命令毫无效果,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冒失地进入罗德西亚,逃离该地的难民倒是不少。 麦克尼尔一副生意人打扮,装出和生意伙伴谈话的样子。外人仅凭只言片语是无法断定双方的身份的,再说麦克尼尔已经有了一次扮演商人的经验,第二次他更加得心应手。倒是尼托·马里亚姆这个近视的司机不一定能蒙混过关,如果他们在半路上暴露出了什么破绽,那一定是出在尼托·马里亚姆身上。 “所罗门先生,你们为什么会想要在这个时候来到罗德西亚呢?”警卫狐疑地看着坐在轿车后排的麦克尼尔和充当司机的尼托·马里亚姆,“从北方失控以来,我们已经有十几天没有遇到北上的公民。” “我有自己的生意啊。”麦克尼尔装出悲痛的模样,“先生,人可以跑,厂子却不能跑,那些天杀的乱民要是把我在罗德西亚的产业给付之一炬,我该找谁去赔偿呢?”他试图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表演变得更真实一些,但他挤不出鳄鱼眼泪,只好拿手帕捂住脸,以表示自己内心的沉痛。尼托·马里亚姆见状,识相地摆出仆人为主人而忧伤的表情,两人这番表演一时间让警卫们信以为真,加上精心伪造的证件并非一般人所能鉴别,不久后警卫们就决定放二人离开。 “所罗门先生,如果您想要逃跑,我们随时欢迎您南下。”另一名警卫开着玩笑,“嘿,每个没来过罗德西亚的人都会说实际情况没那么糟糕,等他们真的到过这里之后,就会比那些传播谣言的家伙说出更离谱的结论!愿上帝保佑您。” 尼托·马里亚姆开着轿车离开了检查站,他透过头顶的镜子看着正将手帕收进西服里的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问道: “所罗门是——” “我养父的姓氏。他是个黑人,和你一样。”麦克尼尔脸上的悲伤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当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少校打算为麦克尼尔提供另一个假身份时,麦克尼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所罗门作为假姓氏。詹姆斯·所罗门如果存在于这个世界,也许同样是一名优秀的青年军官。然而,麦克尼尔既然无法找到父母的踪迹,他相信詹姆斯·所罗门必然也是不存在的。这样也好,他可以毫无顾虑地为了当前的目标而战,不必担心伤到某些预料之外的熟人。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两个前不久还不共戴天的仇人目前正坐在同一辆轿车内向着罗德西亚前进。如果认真地分析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仇敌一说也是站不住脚的。麦克尼尔和已死的豪尔赫·迪亚兹律师之间毫无关系,他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受他人重视的机会才决定卷入此案;尼托·马里亚姆自己已经说过,麦克尼尔只是照章办事,再说麦克尼尔替他的家人出钱治病,俨然已经成了又一个恩人。这样想来,麦克尼尔真心地佩服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的心志——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阿达尔贝特毅然决然地冒着被法办的风险放出了杀死好友的死刑犯。 他们共同的目标,是罗德西亚的步枪协会。尼托·马里亚姆指认步枪协会是雇佣他杀害律师的主谋,而赫尔佐格总督当时因担心引发罗德西亚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反弹而坚决要求迅速处决尼托·马里亚姆以掩盖真相。现在,总督和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关系已经破裂,双方之间没必要手下留情。 尼托·马里亚姆是一名熟练的老司机,他在受雇于豪尔赫·迪亚兹以前,曾经在南非地区开货车,往来于各个殖民地之间,对路况十分熟悉。虽说近视几乎摧毁了他的职业生涯,他终究幸运地得到了愿意收留他的律师,而他至今为自己的短视感到懊悔。 “步枪协会在明天去北方视察他们开办的化工厂。”麦克尼尔看到前方出现了红灯,于是安心地和尼托·马里亚姆谈话,“那家化工厂其实是他们秘密制造武器弹药的地方,我们先寻找犯罪证据,然后再给你报仇的机会。” 黑人司机沉默了片刻,答非所问地回应道: “我的眼睛几乎看不清东西了,看来我成了拖后腿的角色。” “看来短视同时出现在物理和精神层面。”麦克尼尔语带讥讽,“这里没别人,你大可以说实话:如果步枪协会真的给了你一万欧元,而不是只有假币,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如此痛恨他们吗?” 红灯突然变成了绿灯,尼托·马里亚姆猛地一踩油门,车子飞也似地向前狂奔,麦克尼尔因着惯性而摔在了座椅上,没听到对方的回答。他并不指望黑人司机明确地给出答案,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人的内心有世上最耀眼的光明和最丑恶的黑暗。 麦克尼尔相信尼托·马里亚姆是认钱的,他的贫困造就了他当前的价值取向。豪尔赫·迪亚兹是他的恩人,那仅仅因为这个律师给了他一份能够维持生活的工作。如果有人出更高的价格,尼托·马里亚姆就会毫不犹豫地出卖豪尔赫·迪亚兹甚至是亲手杀害他的恩人。但是,当他知道那些家伙给了他假币以后,他等同做了一份赔本买卖,颗粒无收。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正是看穿了尼托·马里亚姆的心思,才会放心大胆地将他释放并拿来充当消灭潜在敌人的工具。倘若尼托·马里亚姆稍有原则和底线,他必然会在其中一个环节就停止,而不是一路堕落至此。 两人直到傍晚才来到马绍纳兰,他们匆忙地寻找了一家旅馆,打算第二天再赶路。 如果有人看到了赫尔佐格总督交给麦克尼尔的信件,就会意识到赫尔佐格父子在北方问题的处理上达成了惊人的一致意见。只是,老奸巨猾的赫尔佐格总督希望麦克尼尔找到这些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实施武装叛乱的决定性证据,而阿达尔贝特打算直截了当地杀死对方的头目以使整个组织陷入混乱。赫尔佐格少校为他们提供了工厂附近建筑的详细布局,以便尼托·马里亚姆寻找合适的暗杀位置。但是,自从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控制北方以来,土着人越来越受到歧视和排挤,黑人是不可能混进现场的,加上尼托·马里亚姆的视力十分糟糕,阿达尔贝特最终无奈地决定让麦克尼尔协助实施此次暗杀。 “这化工厂也算是历史悠久了。”麦克尼尔在旅馆内反复审视着图纸,“在各种传统工业都在萎缩的当下,它的盈利还是十分可观嘛。” “十年前我去过一次,听说当地的公民对它很是反感。”尼托·马里亚姆举着放大镜,借助屋顶的灯光才能勉强看清标注的字样。 “反感?” “对,听说当时周边城镇的民众公投反对在此建立化工厂,但那一届的南非总督无视了这些诉求。”司机叹了口气,“他们太不守规矩了。” “规矩如果没人违反,就不叫规矩了。” 麦克尼尔经过仔细思考后,最终决定依照阿达尔贝特事先的安排设下两个陷阱。如今罗德西亚已经成为无法无天的灰色地带,这也意味着即便是大权在握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都没有办法恢复正常治安——他们自己一手挑起了动乱,是万万不会在诉求得到满足以前就亲自动手将其镇压的。尼托·马里亚姆将化装成工厂内的工人,将樱石炸弹放在这些达官显贵的必经之路上。迈克尔·麦克尼尔则在外围进行埋伏,若炸弹失效或被察觉,就由他来将目标消灭。 “他们肯定会进行检查。”尼托·马里亚姆有些胆怯。 “不会。”麦克尼尔转着手中的圆珠笔,“这些人以舞刀弄枪为荣,每个人身上都携带枪支和炸弹、燃烧弹,你说他们该怎么判断哪些枪和炸弹是自己人的、哪些是敌人的?”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停顿了一下,用圆珠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标注出了对方可能的行动路线,“迄今为止,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内部尚未发生任何因携带武器而引发的意外,他们想必对此已经放松警惕了。” “但愿如此。” 第二天一大早,麦克尼尔就催促尼托·马里亚姆动身,两人迅速驱车赶往化工厂附近。半路上,他们听到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化工厂似乎发生了某些事故,目前现场已经被封锁,相关人员正准备进行调查。听到这一消息后,两人面面相觑,他们这下无法预测对手的动向了。 尼托·马里亚姆建议返回,他只在乎能不能消灭那些黑心商人。然而,麦克尼尔坚持继续按原计划前往化工厂进行埋伏,他的理由是即便化工厂目前出现意外,步枪协会的大员也不一定会取消原定的视察计划。假如能借着这个机会将敌人一网打尽,外界只会认为步枪协会的头目很不幸地死于生产事故,没人会猜测到在化工厂发生了暗杀。 “这是个好机会。”麦克尼尔重复强调这一点,“热心的商人为了挽回产业的损失而亲临现场指导,不幸死于意外……我喜欢这个故事。” 果然不出麦克尼尔所料,尽管他们在几千米之外就遭到了拦截,但当麦克尼尔出示另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假证件后,警察们唯唯诺诺地放行了。靠着这些假证件穿过了封锁线后,麦克尼尔让尼托·马里亚姆把车开到工厂外围的仓库里,两人分头行动。工厂中并没有预料中那么多的警卫,只有零星几个保安惶恐不安地四处巡逻。他们可不想在这里当替死鬼。 迈克尔·麦克尼尔选好了一栋建筑,乘着运送货物的电梯来到了顶楼。他从背包中抬出了狙击步枪,谨慎地扫视着周边的建筑,在确定并无敌人的狙击手后,放心大胆地开始架设枪械。当然,他对狙击的精通程度就和他对坦克的熟悉程度一样,只能算是平均水平。但是,尼托·马里亚姆是个近视眼,指望那个黑人司机当狙击手是不现实的。 耳机中传来了尼托·马里亚姆的声音。 “他们好像过来了。” 麦克尼尔躲在窗子后方,通过一个类似潜望镜的装置观察着大门方向。几名衣冠楚楚的绅士正火急火燎地向着厂区内部跑来,一旁的警卫正和他们焦急地谈话。麦克尼尔猜想这些人并不在乎公民的死活,不然他们应该立刻通知附近的民众撤离,而不是还在这里计算着自己的损失。 忽然,麦克尼尔在步枪协会的大员们当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和两人上次见面时相比,那人的面庞上多了一道明显的疤痕,让人望而生畏。 “该死,是达尔顿。”麦克尼尔骂了一句,“活见鬼的布里塔尼亚人。” “……达尔顿是谁?”另一头的尼托·马里亚姆迷惑地问道。 “敌人。”麦克尼尔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做好准备……想要完成任务,看来没那么顺利了。”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19) or1-ep4:千禧年前奏(19) 先把时间回溯到迈克尔·麦克尼尔发现安德烈亚斯·达尔顿的两个小时之前。 当欧洲殖民者继续探索广袤的非洲大地时,这片土地上丰富的资源立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非洲的恶劣环境使得当地无法在自然经济条件下形成如同欧洲本土或东亚地区那些着名的历史古都一样的巨型城市,这为殖民者的定居带来了难题。工业革命的发生和生产力的飞速发展为当地提供了一种可能的新发展模式:依靠当地的矿产,由欧洲人开办工厂、兴建工业,将原材料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临近殖民地或欧洲本土,而外界则将产品输入到殖民地。从那时以来,南非的居民认为这种现状是天经地义的,只要殖民地和欧洲本土之间的贸易没有被切断,尽管生活必需品还依赖外界供应,但这些终究只是钱能够解决的小问题。 罗德西亚曾经是一片繁荣而富饶的土地,如今这里即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依靠着自然资源而长期充当收割者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露出了真面目,他们无视过去一百多年以来他们正是依靠当地的土着人才过上富裕生活的事实,蛮横无理地认为将抢占资源的土着全部消灭便能摆脱当前的困局。因此,试图在双方之间做出调解并在某些方面确实倾向于土着一方的南非当局莫名其妙地也被他们看作了敌人。包括赫尔佐格总督在内的南非领导层并非善类,他们不过认为协助土着能够获得更大的收益罢了——这是麦克尼尔后来才想出的答案。尽管如此,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连这种起码的退让都无法容忍,他们比总督和日渐腐朽的eu更加不可救药。 尼托·马里亚姆将车子停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来回巡逻的警卫。他们凭借着麦克尼尔狐假虎威的语气和神态成功地蒙混过关,但他们能够凭借这项本事混进化工厂,还有待现实的考验。他的双眼有些模糊,仅能凭借光影的变化判断那些警卫的动向。 “他们派你做杀手,真是瞎了眼。”麦克尼尔悠然自得地从皮包中拿出几张卡片,“你啊,也就只能凭借身份的便利去杀害自己的雇主。倘若他们要你完成一些更危险的任务,你就会因为看不清东西而自己摔到路边的壕沟里淹死。” “这种丧气话还是少说为好,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麦克尼尔先生。”尼托·马里亚姆不打算主动暴露目标。在他们想好应对这批警卫的策略之前,他们不能让警卫意识到这里发生的异常并主动前来查看情况。 他们也许能够在公路上有惊无险地通过检查,但在化工厂附近,没有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蒙混过关。化工厂发生事故,可能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用来蒙蔽公众的烟雾弹,也有可能是事态危急到了无法控制舆论的程度,而麦克尼尔不敢在这桩事情上赌博。万一赌输了,他搭上的不仅是自己和尼托·马里亚姆的性命,还有周边那些居民的。 “必要的代价……”他自言自语着,“什么才是必要的?” “老兄,你该说说咱们的计策了。”尼托·马里亚姆斜着躺在前方的座椅上,“就算我们是殖民地管理机构的官员,警察也不会让我们进入事故现场。” “我知道。”麦克尼尔还在公文包里翻着他的神奇道具,“所以,我们必须说服自己:我们就是这里的人。是所有者也好,是清洁工也罢,我们首先要让自己相信伪造出来的身份,这样才能想办法欺骗别人。” 公众得知的消息,是化工厂发生了火灾。类似的事故在过去并不鲜见,无论是欧洲的企业家还是非洲当地的企业家,其名下的工厂出现意外,完全不值得任何人感到惊讶。倘若他们制造了一起足够引起恐慌的意外事故,那么公众的恐惧就足以掀起席卷整个eu的抵制狂潮,那时即便是势力最强大的商人也要三思而后行。只要灾祸没有降临到自己头上,大多数人就会选择性地遗忘这些和自己同处一间屋子里的大象。 尼托·马里亚姆打开车门,戴好他的白手套,十分绅士地向着警卫们走去。型号类似的西服在他和麦克尼尔的身上表现出了截然相反的效果,前者看起来像是穿着紧身衣,而后者则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童——纵使尼托·马里亚姆已经在各种监狱中饱受折磨,他依旧有着能够让人望而生畏的体魄。警卫们见到一个强壮的黑人突然出现在面前,纵使他们知道没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封锁化工厂的警察,内心依旧产生了些许畏惧。人们在面对那些看似比自己强大的人物时,总是会畏缩的,尤其是当这种对比表现得尤为直观的时候。 黑人司机戴着一副墨镜,走到警卫们眼前,语气平和地问道: “这里被封锁了,对吗?那么,请问你们什么时候才会解除封锁呢?” 警卫们偷偷地看了一眼司机身后那辆高级轿车,猜测着里面大概坐着什么大人物。他们只是替别人跑腿的小角色,如果恪守本分的代价是得罪手眼通天的大佬,那么他们还不如借机卖大人物一个人情,以后也好吹嘘说自己见过某些上了电视的社会名流。 “您要办什么事吗?”其中一名警卫客气地反问了一句。 “我?我没什么事。”黑人司机摆出了那种面对欧洲人时惯常的心虚和谨小慎微,“只不过……我家老爷有事情要办,您看……” 即便是奴隶当中也存在狗仗人势这种说法,更不消说土着当下在eu是合法公民而非奴隶了。见到司机的态度后,警卫们迟疑起来,他们说不准对方的身份,既不敢妄自揣测,也不敢冒失地盘问。没错,今天确实会有一批大人物来到这里视察,但化工厂已经发生了险情,那些人的行程是否会更改,还不得而知。也许这辆轿车的主人就是那些大人物当中的一员,那么他们可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得罪步枪协会那些双手沾满黑白黄棕人种鲜血的刽子手和黑心商人。 尼托·马里亚姆快步走到汽车前,敲了敲车窗,和后座的麦克尼尔说了些什么。几分钟之后,同样戴着墨镜的麦克尼尔下了车,挪着步子走到了封锁线前方。他略微将墨镜从鼻梁上向下滑动,从上方扫视着这些表情各异的警卫。他也在推测对方的动机,这里到底是发生了意外呢,还是说步枪协会试图以意外来掩盖他们的真实意图?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麦克尼尔都不能掉以轻心,他的当务之急是和尼托·马里亚姆演好这出戏,成功混进这里,才算大功告成。 “想不到发生了这种意外。”麦克尼尔根本没有正眼看警卫们,他只管向着封锁线后方眺望,“火势得到了控制吗?工人是否已经疏散了?消防队什么时候到?” “我想,如果您打算按计划来这里视察,那么行程不会受到太大影响。”警卫们七嘴八舌地说道,“但是,这里确实出现了一些意外……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已经把工人都撤出了。” 假如这座化工厂中确实存在一个兵工厂,警卫或步枪协会能够放心大胆地撤离工人而非让工人继续加班加点干活(而且离开的工人还有泄密的可能性),只能说明他们的叛乱计划已经到了即将浮出水面的时候,准备工作环节是否遭到破坏已经无关紧要。麦克尼尔不安地捏着裤兜里的硬币,他在思考如何实现一箭双雕。 “火灾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稍微加重了语气,这样才能让警卫的心中产生压迫感。 “昨天夜间。”警卫们回复道,“您放心,当时货物已经被送走了。” 货物已经被送走了。罗德西亚地区的治安系统和这些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商人沆瀣一气,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警卫的意思可能是化工厂表面上生产的危险品被送走了,也有可能是上一批武器被送走了。警卫以为麦克尼尔这个【圈内人】比他们更明白发生了什么,而麦克尼尔决不能在他们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无知。否则,他就只能采取武力手段杀出一条血路,那样一切计划就全部告吹了,谁也别想从这里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要让自己相信自己就是具有对应地位和威严的人物,也要让其他人相信这一点。 “我该进去看一看,不能耽误了大事。”麦克尼尔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尼托·马里亚姆将车子开到了众人眼前,麦克尼尔主动要求他们对车子上的一切进行搜查。结果,警卫们反而有些畏首畏尾了,他们推三阻四地表露出不愿对这种高档轿车进行搜查的想法,可往常他们倒是习惯于直接将形迹可疑的人员直接在公路上逼停后按倒并搜身。 “我不想难为你们。”麦克尼尔语重心长地对着和他年龄相仿的警卫们说道,“我知道,你们的任务就是防止别人通过这里。既然如此,该做的手续一个也不能少。” 说完,麦克尼尔把公文包从车子里拿了出来,当着警卫们的面打开,把里面的东西逐一拿出以供警卫们检查。这下警卫们慌了神,他们一面劝阻正打算把后备箱也打开的尼托·马里亚姆,一面和麦克尼尔解释称他们其实没有那么严格的审核手续。等警卫们费尽了三寸不烂之舌,才勉强让麦克尼尔放弃了把所有物品展示出来的想法。 “您不用这么认真……”满头大汗的警卫们简直要语无伦次了,“进去!也许您是这里的股东……” 麦克尼尔满意地点了点头,招呼尼托·马里亚姆将杂物装回车上,然后上了车。车子扬长而去,警卫们身上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土灰。他们满怀羡慕地目送着车子进入厂区,不时遗憾地看着彼此身上那件象征着职责和贫穷的制服,无奈地叹了口气。倘若吃下豪车带起的灰尘就能让他们一夜暴富,他们定会把车子清理得干干净净,比洗车行还在行呢。 “年轻有为啊!”一名警卫半带嫉妒地说道,“我要是有这么多钱……” “见鬼,你哪里会有这么多钱?下辈子?” 却说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尼托·马里亚姆将车子开进厂区,一路上并未受到阻拦,显然工人们确实已经被疏散了。麦克尼尔不禁暗自感到庆幸,要是那些警卫身上带着金属探测仪或是类似的装置,他们是绝对无法轻而易举地混进来的。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计划,他们要进行调查取证,重点是拿到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或者是步枪协会利用这家化工厂作为掩护而制造武器弹药的决定性证据。由于厂区内发生险情,在消防队赶到之前没有任何警卫愿意留在厂区里,两人按照地图来到了办公楼附近,开始商讨对策。 “货物和材料进出的数据只能当作间接证据。”麦克尼尔指着一旁的仓库,“假如我们能找到他们囤积的武器,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洗脱罪名的。” “说得对。”尼托·马里亚姆表示赞同,“但是,既然那边的反应炉还在燃烧,万一出现意外了,该怎么办?” “他们既然不在乎,我们也没必要在乎。”麦克尼尔坚决地说道,“我们只管收拾证据,而后在正门进行伏击。任务完成之后,我们马上撤离。至于这个鬼东西会不会发生大爆炸、会炸死多少人,和我们没关系。” 然而,警卫们所说的也许正是事实:仓库内空空如也,两人什么也没找到。暴力闯入办公室并查阅统计数据可能会带来麻烦,于是麦克尼尔又临时制定了一个破坏监控系统的计划。他将轿车开到角落里,打开引擎盖以遮挡摄像头,而后用提前准备好的衣服将自己化装成了厂区内的工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附近的厂房,紧接着就顺着建筑物的墙体逐步接近办公楼。与此同时,尼托·马里亚姆在外面打碎了玻璃,以便混淆视听。半个小时之后,麦克尼尔带着摄像机从上面爬了下来,回到车子附近换好了衣服,继续装作前来厂区内视察的商人,和司机交谈起他看到的情况。 “他们可能意识到危险的来临,我们除了这些表格之外,什么也拿不到。”麦克尼尔晃了晃手中的本子,“但是,聊胜于无嘛,有证据总比捕风捉影要好。” “你们这些白人之间还真是勾心斗角。”这回轮到尼托·马里亚姆嘲讽麦克尼尔了。 “而你们却因为我们虚构出的概念,开始自相残杀。”麦克尼尔左边的眉毛向上翘起,那样子半是无奈半是同情。 “你这——” 尼托·马里亚姆意识到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他乖乖地听从麦克尼尔的指挥,将车子开进附近的空仓库,打扮成清洁工开始安装樱石炸弹。麦克尼尔会在安全区——也就是工人宿舍——进行狙击,爆炸是不会波及他的。无论如何,来到此地的步枪协会成员是必死无疑,他们永远也不要想着能够逍遥法外,再说麦克尼尔手中捏着的犯罪证据也足够赫尔佐格总督以官方形式宣告罗德西亚出现反叛势力。 前提是赫尔佐格总督迅速地解决议会对他的牵制。 化工厂内正在发生火灾,即便外界注意到这里发生了明显的樱石爆炸,也许他们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是反应炉爆炸造成的。那些漏网之鱼则会被麦克尼尔的狙击枪一个接一个的消灭,他们为了一己之私而下令暗杀豪尔赫·迪亚兹、损害赫尔佐格总督维护土着权益的事业、公然在原本就矛盾剧烈的南非挑起叛乱,是十恶不赦的魔头。 但是,当麦克尼尔在那一行人之中看到了作为布里塔尼亚军官的达尔顿时,他有些动摇了。毫无疑问,查尔斯皇帝又一次撕毁了约定,或者说查尔斯皇帝根本没打算遵守任何约定。布里塔尼亚情报机构依旧在南非活跃着,达尔顿既然和步枪协会的人混在一起,想必步枪协会长期以来便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用来渗透南非的重要窝点。他不能开枪,他要看着这些人一步一步走入陷阱,然后在最恰当的时刻一击必杀。 “没时间了。”尼托·马里亚姆提醒他,“到底什么时候引爆?” 麦克尼尔将右手食指搭在了扳机上。安德烈亚斯·达尔顿的头颅出现在了十字准星当中,这个脸上带着一道伤疤的军官穿着商人的西服,正和一旁的步枪协会大员们谈笑风生。 “现在。” 几乎是在大爆炸发生的一瞬间,麦克尼尔扣动了扳机。他立刻离开窗口,躲在角落里,等待着那令人心肺震颤的冲击波彻底消失。十几秒后,他再一次从窗口中探出头,打开红外瞄准镜,在一片火海中搜索还在跑动的人影。麦克尼尔已经命令尼托·马里亚姆不得移动,那么视野中出现的任何目标一概是敌人,只管当场击杀便是。他熟练地打碎了一个正在逃跑的家伙的脑袋,又将另一个浑身起火的商人提前送去见了上帝。当他打出第五发子弹后,麦克尼尔意识到他的视野中已经没有其他目标了,于是他收起狙击步枪,准备按照原路返回。这时,又一阵突兀的爆炸声传来,猝不及防的麦克尼尔以条件反射的本能立即采取了规避动作,又等待了约两分钟,才来到楼梯口。他通过这里的窗户观察着远处的厂房,看来是那个本来就没被警卫们妥善处理的反应炉在方才的爆炸中出现了规模更大的险情。 迈克尔·麦克尼尔快步跑到楼底,一发子弹擦破了他的衣服,在左臂留下了一道伤痕。他迅速躲回了楼道,任凭对方向着这里随意射击,也并不还手。麦克尼尔猜测对方没有爆炸武器,他已经准备好了匕首,只要那人敢在门口出现,麦克尼尔就会干脆利落地割断他的喉咙。 “身份不明的枪手,站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毙了他。”达尔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尽管这声音在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之中显得微弱,麦克尼尔还是听清了对方的话,并从腰间拔出手枪,一步一顿地走出了宿舍楼的大门。壮实得如同水牛的尼托·马里亚姆正被达尔顿挟持着,后者用一把手枪对准了他的头颅,冷笑着面对走出掩体的麦克尼尔。 “是你。” “是你?”达尔顿加大了力气,尼托·马里亚姆被勒得喘不上气,“我记得你,想不到你还活着。” “看来你们的皇帝陛下失信了。”麦克尼尔一刻也不敢懈怠,他瞄准了达尔顿,正在紧张地思考以最快速度和最小代价将队友解救的策略,“他可是答应我们,只要eu在争夺皇位的战争中支持他,他会撤出在南非的情报人员并停止渗透活动。” 达尔顿哈哈大笑,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麦克尼尔,以略显悲伤的语气答复道: “按常理来说,事实就是这样。但是,跟我一起来南非的兄弟都死了,现在我却要因为上峰一纸命令就抛下他们用命换来的成果?”他再也遏制不住充斥在胸膛中的愤怒,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左臂略微放松了一些,“他们的身体里没有贵族的血,都是为了改变命运才来赴汤蹈火的可怜人。我就算是把自己这条命搭上,也要和你们周旋到底。” 大火还在燃烧,远处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蠢货。”麦克尼尔反唇相讥,“你们只是工具,和我一样。血中没有荣耀,流血事件从来不是值得夸耀的。” “随便你怎么说,总之你似乎没有把他看作工具。”达尔顿带着人质后退了几步,试图撤退到建筑后方。麦克尼尔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大,他可以选择直接把达尔顿连着尼托·马里亚姆一起杀死,但他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活见鬼的世道。” tbc OR1-EP4:千禧年前奏(20) or1-ep4:千禧年前奏(20) 当一个犯罪分子试图从杀人现场逃离时被数量远远超过他所能应付的极限的警察或士兵包围时,他该做的也许是故作镇定地坐下来抽根烟,等待着命运对自己的裁决,而不是试图拼个鱼死网破——那样除了让自己身上多几个窟窿之外,并不能改变最终的结果。倘若他们单纯地凭借结果来判断价值的多寡,就该明白束手就擒才是最好的选择。从是否杀人及杀人的数目来看,麦克尼尔是名副其实的刽子手,而他也学着那些电影中经常出现杀手一样,回到车子旁,开始考虑如何从这个鬼地方成功逃生。幸好车子因为仓库外墙的保护而没有在刚才的大爆炸中受损,达尔顿或其他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也没有发现这里的蛛丝马迹。 麦克尼尔站在车子前,打开车门,从中拿出了他搜集的文件和拍摄的照片、录像。这些东西必须被完好无损地送到赫尔佐格总督手中,这样南非殖民地管理机构才能名正言顺地讨伐试图武力对抗殖民地最高权威的这些布里塔尼亚人。他思考再三,决定先给可信的熟人打个电话,免得自己在这里遭遇不测后消息无法传递出来。 化工厂正在熊熊烈火中燃烧,大火迅速吞噬了周边的建筑物,并向着麦克尼尔所在的方向蔓延。此外,那处反应炉也变得越来越危险,它随时可能发生大爆炸,一旦爆炸发生,厂区内的一切都将被夷为平地。麦克尼尔拨打了赫尔佐格总督办公室的电话,这个电话是总督本人留在报纸上专门供市民直接向他反映情况的,不过平日并没有什么人敢用鸡毛蒜皮的小事麻烦日理万机的总督阁下。 麦克尼尔耐心地等待着,以前他从来没机会打通这个电话号码,但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告诉他,今天他有机会把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总督本人。 “这里是南非总督雅各·赫尔佐格。”赫尔佐格总督略显疲惫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阁下,我是麦克尼尔。”麦克尼尔直接点明了自己的身份,“我已经拿到了步枪协会利用这处化工厂生产武器和弹药的证据,此外我还在现场发现了一名布里塔尼亚军官。如果您认为这些证据足够您说服殖民地议会,我会立刻想办法把情报交给您。” 手机另一头的声音沉默了许久。 “恐怕这个好消息来得太晚了,麦克尼尔先生。”雅各·赫尔佐格总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因为这些家伙的顽固不化,我已经决定动用共和国联盟赋予我的权力来解决他们……尽管这会让我背上叛徒和屠夫的名号,但为了南非,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 长期以来,南非殖民地议会内的各大派系代表着不同地区操着不同语言的各个族群,其中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向来是势力最为强悍的一派。早在赫尔佐格总督提出土着平权法案时,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就在殖民地议会发难,理由是平权法案将极大程度地动摇南非现有的议会选举程序和选举结构,而这些【贫困的流动票仓】很容易就会被收买,南非将在可预期的几年之内堕落成贪污腐败的温床。但是,即便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威逼总督,甚至派人暗杀了协助总督制定法案的豪尔赫·迪亚兹律师,只要总督还愿意借助布里塔尼亚人的大旗来掩护自身,他们就不能和总督决裂。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相信,赫尔佐格总督自始至终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受到欧洲本土主流政治家的敌视,只要他们将双方的矛盾控制在可容忍的范围内,总督就依旧是他们最坚定的盟友。 “您要解散殖民地议会?”麦克尼尔靠在车窗上,他眼看着大火爬上了另一栋工人宿舍,“动用军队?这会让公众想起拿破仑·波拿巴?” “麦克尼尔先生,波拿巴纵使是个野心家和骗子,他却成功地扮演了十几年的伪君子角色。如果没有波拿巴,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将不复存在,我们的共和国联盟也将胎死腹中。”赫尔佐格总督最后一遍看着桌子上那份需要他本人签名的文件,“有时候,看似在把一切推向毁灭的人们都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无比正确的,他们坚信自己在以自己的方式拯救他们热爱的事业。但是,人间的许多事情并不是在当时就能看到结果的,只有当一切无可挽回时,我们才能在通向深渊的道路上知道自己的选择终于造就了什么样的悲剧。” 麦克尼尔陷入了两难。他应该立刻开着车子逃离现场,然后把证据交给赫尔佐格总督,这样一来总督就没有必要去扮演恶人的角色。然而,他的良心又告诉他,不该对尼托·马里亚姆见死不救。麦克尼尔始终认为自己的能力足够应付各种各样的责任,他平生很少真正面临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而他从不认为应当凭借影响人数的多少来进行权衡。 “能不能暂缓?”他语气急促地问道,“非得这么做吗?” “这是将南非从君主的权杖和叛徒的屠刀下拯救的最后方法,我以我的方式告诉他们,什么叫【元老院最终劝告】。”总督将文件交给了毕恭毕敬地走进办公室的秘书,然后以手势下令站在一旁的三名军官离开这里,“名义无关紧要,他们不在乎这些。” 麦克尼尔感到阵阵无力。他成功地在布里塔尼亚帝国阻止了一场皇室和大贵族之间的斗争演变成内战,却无法阻止南非的局势朝着最坏的局面发展。这也算是本末倒置罢,他将外国的君主从危机中挽救,而他自己所处的这片土地即将受到战争的折磨。他放下手机,重新检查了背包里的狙击步枪,向着反应炉的方向跑去。他相信达尔顿会在那里等着他,这些脑子被骑士精神给烧得神志不清的布里塔尼亚人一向喜欢这种气氛。 安德烈亚斯·达尔顿将尼托·马里亚姆拖上了楼,看着下方还在熊熊燃烧的建筑物,语带讥讽地说道: “你没必要替他们的事业而死。eu只把你们当做奴隶。” “我们在哪里都是奴隶,分什么高低贵贱?”尼托·马里亚姆笑了,“难道皇帝的家奴比商人的家奴更高贵吗?还是说,你认为布里塔尼亚的奴隶比eu的奴隶更自由?” 安德烈亚斯·达尔顿和这种工作原本毫无关联,他是空军飞行员出身,以前曾经在航空母舰上服役,但他后来在军队中得罪了掌权的贵族,为了避免遭到迫害而决定来到海外闯荡。布里塔尼亚帝国在本土之外并无什么势力范围,驻日布里塔尼亚军队也只是给贵族子弟混资历的地方,达尔顿只得选择来到南非并成为帝国情报部门的探子。因此,他发自内心地支持新皇帝查理三世,只有皇帝的新政才能将布里塔尼亚帝国从贵族的专横与无能之中拯救出来。皇帝向他们允诺,只要五年时间,就能让布里塔尼亚帝国脱胎换骨。在那之前,他们还需要忍耐,一定要忍耐,不能让布里塔尼亚帝国在雄狮咆哮之前就成为众矢之的。然而,达尔顿咽不下这口气,他相信他应当为了利益而撤离这里,但人的内心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驱使他做出和利益不符的举动。 “我国有不少非白人贵族,可eu没出过非白人议员。”达尔顿冷笑道,“高下立判。” “我猜,那只是我们的议员老爷不懂变通。”尼托·马里亚姆倒是看穿了其中的猫腻,“他们也可以象征性地安排几个职位,只是他们懒得做表面工作罢了。” 后方的楼梯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麦克尼尔正沿着楼梯赶上来。达尔顿见状,立刻向上层转移,一直退到了建筑物顶端。不远处便是随时可能发生大爆炸的反应炉,建筑物下方早已被火焰吞没,摇摇欲坠。麦克尼尔从金属楼梯下方艰难地爬了上来,只见达尔顿神态自若地站在边缘地带,仿佛被逼入绝境的不是他而是麦克尼尔。 “你果然来了。”达尔顿惊讶地看着麦克尼尔,“布里塔尼亚人终究有着布里塔尼亚的精神。” “我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这种所谓的精神。”麦克尼尔瞄准了达尔顿,“把人放了,我让您死得体面一点。” “没错,我是个死刑犯,他是个无业游民,我们两个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人管的。”尼托·马里亚姆连忙接上了麦克尼尔的话,“你别以为能要挟我们,我们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穷人。” 尽管如此,麦克尼尔的内心依旧是动摇的。他已经明确自己的定位是工具,因此他会抓住一切机会去拯救那些同样身为工具并深受其害的人们。有些人最终成为工具,不是简单地能用一句道德沦丧来概括的。导致道德沦丧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尼托·马里亚姆只能做一个勉强能够养家糊口的司机,那是因为他没钱接受更好的教育、接触更多的知识以学习更多的技能。成本成为了一道天堑,而贫穷往往是遗传的。尼托·马里亚姆的孩子们也会继承这份贫穷,继续成为其他人的仆人,他们和布里塔尼亚帝国过去的奴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主人并不固定罢了。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们为我们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借口。”达尔顿稍微偏转枪口,让麦克尼尔注意到一旁的反应炉,“不管怎么说,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以武力对抗eu,从法律上来看是不折不扣的叛乱行为,帝国也不能放心大胆地支持他们。但是,假若是心怀鬼胎的欧洲人蓄意在化工厂安放炸弹以制造事故、杀害布里塔尼亚平民,那么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反抗就是对抗暴政的正义行为,即便是在欧洲本土,那些同情心过剩的家伙也会对此给予高度认可的。” “无论是土着还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在你们眼中都是工具而已。”麦克尼尔没有被达尔顿的话扰乱心志,他早已认识到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真面目。宿敌之间是不讲人道的,一切可以用来给对手制造麻烦的行为都是合理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利用当地的土着给南非带来了无法愈合的伤痛,转头就和在这些破坏活动中受害最多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结成了盟友——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是否清楚他们的布里塔尼亚同胞指挥那些土着去烧杀抢掠呢?倘若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失去了利用价值,布里塔尼亚帝国也会像抛弃一条野狗一样把他们丢掉,放任他们被eu围猎和镇压。 “谁不是工具?”达尔顿又向后退了几步,这下子尼托·马里亚姆被吓得面如土色,他生怕达尔顿拉着他同归于尽,当场瘫软在地,达尔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起来,“只有少数人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承认自己是工具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做皇帝的狗也能被您说得如此光明正大,看来你们布里塔尼亚人总能让我见识到许多新花样。”麦克尼尔步步紧逼,“我重复一遍,您把人放走,我可以让您死得体面一点。” “不然呢?” “不然我就把您卸了,就像我宰了第十二圆桌骑士那样。” “原来如此,阿道夫·诺德豪格是死在你手里。”达尔顿恍然大悟,“皇帝陛下只以为他失踪了,还悬赏了一大笔钱。” 话音刚落,达尔顿将尼托·马里亚姆甩了出去,黑人司机的身影立刻消失在了天花板边缘。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向前快跑几步,连续朝着达尔顿开了几枪,但都没有打中目标。达尔顿见麦克尼尔已经冲到眼前,挥起一拳打向麦克尼尔,被麦克尼尔用另一只手死死地卡住了手腕。两人如同摔跤或相扑运动员一样,各自抓住对方的手腕,打得难解难分。此时,空中传来了螺旋桨的噪音,一架直升机正向着这里靠近。毫无疑问,它肯定不是来接应麦克尼尔的。 安德烈亚斯·达尔顿见友军到来,喜上眉梢。他嘲讽地对麦克尼尔说道: “您就留在这里等着被炸上天,后会有期。” 达尔顿用力挣脱麦克尼尔,向着靠近楼顶的直升机跑去。麦克尼尔立刻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向达尔顿射击了三次,第二枪打中了对方的右臂。当他试图继续射击时,一名枪手从机舱里探出头,将轻机枪对准了麦克尼尔的方向。麦克尼尔一见敌人来势汹汹,不敢与之正面对抗,连忙顺着原来的道路跑下楼梯,以躲避敌人的子弹。他拿出藏在背包里的狙击步枪,在楼梯上架好,向着直升机开火,但都没有打中目标。这时他终于开始后悔自己在做指挥官的几十年里怠慢了战斗技巧,不然他应该能够将这架直升机打下来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它逃跑。 直升机完全消失在远处后,麦克尼尔才回到楼顶,四处搜索尼托·马里亚姆。他很快听到了黑人司机的呼救声,原来他不偏不倚地挂在了用来检修的梯子上,才避免摔到地面上成为肉酱。但是,以目前的火势而言,麦克尼尔想要把他救下来,是难上加难。 “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过来!”麦克尼尔看着还在靠近的大火,开始搜索自己的背包。他拿出了一段绳子,将绳子的一头拴在顶部的通风管上,然后将另一头从楼顶甩了下去。麦克尼尔拿着这段绳子,甩向尼托·马里亚姆,但绳子不够长,麦克尼尔连续尝试了多次都没能成功地将绳子递到黑人司机手里。他心急如焚地爬到边缘,看着颤抖的尼托·马里亚姆,继续吼道: “往这边跳!” “够了!”尼托·马里亚姆阻止了麦克尼尔,“我是没救了,就算活下去也逃不过吃子弹的命。你是个善人,要是你能活下去,也许有机会救更多的人。” “蠢货——” 麦克尼尔坚持让尼托·马里亚姆往绳子所在的方向跳。黑人司机做出了尝试,他用尽全身力气跳离了梯子,但终究没能抓住绳子的末端,迅速地做自由落体运动掉入了下方的火海之中。望着刚刚吞没尼托·马里亚姆的火势,麦克尼尔顾不得为这名称职的临时队友而伤感,他必须立刻逃离此地。在连续两次被滚烫的楼梯烫伤之后,麦克尼尔惊险地返回了车库,启动了车子,如入无人之境地朝着出口冲去,那里已经没有任何警卫在看守。当车子终于开到了返回南方的公路上之后,麦克尼尔内心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无论如何,他已经逃离了危险区域,只要回去把证据交给总督,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把麦克尼尔的情绪从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拉了回来。他慌忙停下车子,扭头看向化工厂的方向,只见半空中升起了巨大的烟云,随之而来的狂风席卷着大地,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在这场大爆炸中葬身火海。麦克尼尔踉踉跄跄地走下车子,和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司机一起注视着还在不断攀升的烟云。 “事情稍微有些棘手了。”他这样想着,“希望阿达尔贝特提前准备好了对策。” 果然,麦克尼尔在必经之路上遇到了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派来接应他的人马,他们将全部可能带来嫌疑的武器都搜走了,只让麦克尼尔带着证据返回德兰士瓦。其中一名军官颇为担忧地对麦克尼尔说,发生在罗德西亚北方的大爆炸和后续爆炸造成了数千人死亡,其中大部分是平民而非被卷入其中的消防队。 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一定会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稍有敏锐嗅觉的媒体人都会发现这一点。第二天,也就是麦克尼尔刚回到德兰士瓦的当天早上,听命于赫尔佐格总督的媒体和受控于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媒体发表了两种意见完全相左的言论。南非主流派媒体认为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长期利用自身的特权胡作非为、无视安全生产的规章,才酿成了此次灾祸。针对这一指控,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毫无惧色,坚称他们向来奉公守法,并依照事故现场的调查报告而判断是【一小撮对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怀有偏执仇恨的不法分子】在进行蓄意破坏。此时,舆论已经倒向了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他们本就是南非除殖民地官方之外的头号势力,在操控媒体上自然是在行的。然而,到了这一天的晚上,局势发生了逆转。雅各·赫尔佐格总督在六点的新闻栏目中公开了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利用化工厂作为掩护而秘密生产武器弹药的证据,他不仅认为事故是弹药库爆炸引起的,更质疑布里塔尼亚人在自己销毁证据并贼喊捉贼。 事态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赫尔佐格总督正式下令军队开赴罗德西亚并解散一切当前的管理机构,同时他要求罗德西亚当地的实际管理人员立刻赶到德兰士瓦向殖民地议会做报告。但是,殖民地议会已经被军队围得水泄不通,没人会来赶赴这种鸿门宴。皇历1998年6月6日,共和历207年牧月罂粟日,罗德西亚自行宣布脱离eu属南非自治联盟,成立【罗德西亚自由邦】,还发表了包括独立宣言在内的一系列声明。战争不可避免,浩劫即将降临。 or1-ep4 end OR1-EP5:大桥赞歌(1) or1-ep5:大桥赞歌(1) “你已经在这里躺了两天了,要不……去医院看看?”老杰克小心翼翼地向麦克尼尔提出了一个建议。 迈克尔·麦克尼尔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他能够纹丝不动地从早上躺到半夜——除了会在吃饭和上厕所的时候离开之外,他的表现简直如同瘫痪在床的病人一样。老杰克·兰德对麦克尼尔的表现感到忧虑,他不知道是什么让麦克尼尔忽然变得消沉起来,这也许和最近刚刚爆发的战争有关。一直以来,赫尔佐格总督和他的幕僚、同党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不想得罪任何一方,但局势迫使他们必须放弃这种中立态度,而赫尔佐格总督选择土着的后果便是他必须面对来自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怒火。战争已经爆发了,eu防卫军的将士们前赴后继地赶赴战场,去和昨日还是同胞的兄弟姐妹自相残杀。 “我感觉我做了许多毫无意义的事情。”麦克尼尔嘟囔着,“最终,最坏的结局还是到来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假如我从一开始什么都没做,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他转过头,目光呆滞地看着满脸和善的老人,“然后,我对自己说,最后的结果也还是像现在这样……没什么区别。” 没有人会真的喜欢战争。麦克尼尔认识的那些着名军事统帅,都希望能够在自己的手中开创一个和平时代,为此他们不惜被人指责为鸽派和绥靖者,只为了留给后人一个更好的明天。有些人为自己无原则的退让付出了代价,但倘若将其他人放在他们的立场上,也许只会作出相同的判断。没有流干一代人的鲜血,是无法体会那种软弱和怯懦的。麦克尼尔没有这份慈悲,他向来主张以最坚决的手段消灭一切隐患,这也许是他始终无法成为gdi在军事上的一号人物的主因。 “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孩子失去他们的父母。”麦克尼尔语气低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于是径直走到卫生间重新接了一杯。 “这些人哪!”老杰克的内心想必也面临着煎熬,“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发动战争有什么好处?就算打赢了……哼,又不是冒险故事,打赢了就能解决问题吗?” “相信阴谋论的人可不会思考这么多。”麦克尼尔抬起头喝干了杯中的凉水,“他们自诩是会独立思考的自由人,实则是只会复读教主言论的应声虫。世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我们eu差点变成比布里塔尼亚帝国还糟糕的东西。” 几天之前,麦克尼尔返回作为南非统治中枢的德兰士瓦后,立刻将所有材料交给了赫尔佐格总督。总督见到材料后,大喜过望,连忙下令以此为依据发起针对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舆论攻势。同时,总督又命令那些依旧忠于他的议员在殖民地议会进行反击,务必要让殖民地议会无力干涉总督的行动。这场反扑来得十分迅猛,各怀鬼胎的殖民地议会在选票和刺刀面前选择了沉默,他们当然不想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头而浪费自己的生命。不过,赫尔佐格总督终究未能说服那些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头面人物来自投罗网,他们依旧选择了最后的抵抗方式——武装叛乱。不知是不是错觉,麦克尼尔总认为总督本人乐于见到这种局面。 “你已经尽力了。”总督在事件结束后对麦克尼尔的工作做出了一个总结,“如果你还希望以自己的方式为保卫南非做出贡献,我随时欢迎你继续投身这场运动。” “我想,我应该用我最擅长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麦克尼尔向总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事实上,在我出发去罗德西亚之前,我已经将参军入伍的申请表交给了赫尔佐格少校。” 总督听到这个消息后,并不感到惊讶。麦克尼尔是士兵和战斗专家而非商人和政客,他当然应该用自己真正的本事来介入纷争之中。 “您可要想好了……那样一来,您在军队中的身份就是应征入伍的普通士兵。”赫尔佐格总督暗示麦克尼尔可以用非正式的身份继续发挥他的才能,但麦克尼尔看起来似乎打定主意要直接参加战争。这场战争只会让旁观者获利,更早地结束战争对整个eu来说都是好消息,同时也能最大程度地降低其对公民造成的损害。赫尔佐格总督当然看到了麦克尼尔在军事上具有的能力,他认为麦克尼尔应该取得能够最大限度地展示能力的职位,不必去军队中充当普通士兵——士兵只是战争中的消耗品。 麦克尼尔想起他在去罗德西亚执行刺杀任务之前的安排,于是坦然开口回答道: “当阿达尔贝特去那座屋子收拾我留下的杂物时,他应该会找到我写下的部分手稿,也就是我对这场战争的看法。也许少校已经将稿件交给了您,或者您也可以随后向他本人询问这件事。如果您认为我的想法有可取之处,那么您自然能够驱使对应的军事指挥官按照这种战略方针进行部署……” 总督听了麦克尼尔的描述,有些怪罪麦克尼尔的擅作主张。他确实希望麦克尼尔能够为他们出谋划策,而麦克尼尔凭借这一手段向总督声明:他已经完成了作为【幕僚】的全部工作,是否采纳和如何执行则是总督自己的问题。这样一来,总督也没有什么理由阻挡麦克尼尔参战,既然这个年轻人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冲上战场,那就让他去。 不过,麦克尼尔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太大意了——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把他在临时住处留下的所有东西全都卷走了。幸亏他没写下什么足以引起他人怀疑的言论,不然他就亲手毁掉了自己几个月以来的全部努力成果。军队如何判断目前的局势、如何同叛军作战,并不是他所能干涉的。作为士兵,他的工作是在战场上尽到自己的义务,其余的事情和他无关。眼下,他只需要等待通知,等待合适的时机以便奔赴战场。 老杰克理所应当地表示了反对,这个老人坚决不让麦克尼尔去参加战争。他说,从总体上判断,南非殖民地和它背后的eu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被封锁在内陆的叛军无论怎样垂死挣扎都必然失败,有没有麦克尼尔这个人在南非防卫军之中,并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看起来,老人还活在世界大战的阴影之中,他相信任何一场战争对普通公民来说都是浩劫而非机遇,麦克尼尔对此感到惭愧。毫无疑问,麦克尼尔正是借着战争才拥有与众不同的人生,他有时甚至怀疑自己便是那些反对者口中的战争贩子。 “您不必担心。”麦克尼尔大方地向老人解释,“我很快就会托人把您送到欧洲本土,去巴黎过好日子!你们为eu奉献了一切,现在轮到我们这一代人做出一点牺牲了。” 老人试图向麦克尼尔解释,有些事情并不是简单地用奉献和牺牲能概括的。然而,麦克尼尔的态度异常地坚决,老人无法说服他,只得任由他随心所欲地做着其他准备工作。几天以来,麦克尼尔时刻关注着北方的战况报告,他迫切地希望得知防卫军和叛军真正的实力。从名义上来说,南非的一切行动会得到eu的支持;但是,只要事态没有发展到完全失控,eu或临近殖民地根本不会插手南非事务。南非必须凭借自己的力量单独消灭这些叛徒,否则赫尔佐格总督的一切算计就全部落空了。 麦克尼尔从堆积如山的报纸中找到了一些提及前线军事状况的内容,仔细地对比这些报纸之间的差异,试图找出最准确的信息。 “你什么时候上战场啊?” “还要等一段时间,目前他们甚至没有通知我该什么时候去体检。”麦克尼尔发现不同报纸对同一个军事问题的描述不尽相同,也许每家报纸都有意地掩盖了部分真实信息,要不就是他们的消息直接来源(某些内部人士)本身就是假的。 在战争开始之前,eu在南非的地面武装力量主要由警备军和防卫军组成。警备军以前的主要工作是对抗那些威胁殖民地安全的土着,他们只需要能够应付一般程度的局部军事冲突即可。叛乱发生前,警备军的现役部队共4个步兵师和1个装甲师,还有约3个师的预备部队,分散在南非各地。这些地区以前是由不同批次殖民者分别建立的地方殖民机构,在松散的殖民地被整合成为南非后,原殖民地依旧保有一定的自治权。因此,警备军具有相当程度的地方色彩,士兵基本只从对应警备区征召。 南非防卫军则是欧罗巴共和国联盟国家防卫军的一部分,总计约6个师。其中,三个师归南非当地指挥,这些部队包括2个装甲师和1个步兵师;另外三个师则只接受欧洲本土调遣,他们是相较南非本土军队而言更加精锐的空降兵团。考虑到南非已经很久没有面对外敌,坊间传言便说这些空降部队是为了监视南非而设立的,目的是防止殖民地发生反抗欧洲本土的叛乱行为。然而,另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南非全部武装力量在名义上都归属警备军总司令部指挥,这意味着即便是想要从中作梗的政客也不能公开地妨碍警备军总司令的作战计划。因此,警备军总司令伍德中将在第一时间就决定派遣空降部队突袭罗德西亚各地,试图将发生叛乱的罗德西亚主要城市之间的联系完全切断。但是,相比主要从欧洲派遣的防卫军和空降兵团在叛乱发生前后的可靠性,警备军的哗变和反叛导致伍德中将威望大减,他只能凭借自己的身份去说服那些指挥官执行命令,而这些军官们的态度往往十分消极。战争爆发之后,各部队反应迟缓,情报部门直到一个星期之后才弄清叛军的真实情况,而那时空降兵团已经开始进行突袭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在体检结束后的第三天找到了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后者所属的部队还没有得到出击的命令,目前正停留在贝专纳兰等候调遣。贝专纳兰是最接近罗德西亚的地区之一,当地民众恐慌到了极点,都担心无恶不作的叛军会来到这里摧毁他们的平静生活。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穿着便服的阿达尔贝特在街边的饮品店里和麦克尼尔见面,“如果不出所料,您大概会被编入我们的部队,准确地说是在海因茨·迈耶中尉的指挥下。” “他不做副官了?”麦克尼尔疑惑地问道。 “战争已经开始了,当指挥官更有前途。”阿达尔贝特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些正在路边挂起宣传海报的人们。尽管他是即将和叛军刀兵相见的军人,他对这种宣传并不热心,甚至认为类似的举动是多余的。麦克尼尔赞同这种观点,并进一步补充说,设计海报的人缺乏基本的审美素养和煽动技巧。 按理来说,新入伍的士兵应当接受一段时间的训练才能被编入作战部队。麦克尼尔不想在这一环节浪费时间,而和他已经成为朋友的阿达尔贝特也不想让麦克尼尔把几个月的时间花在接受训练上——也许训练阶段结束后战争也结束了。好在,长期面对土着武装袭击的南非有着大量能够迅速成为士兵的可靠公民,这些人通常参加了民兵武装或类似的组织。凭借阿达尔贝特的身份,只要稍微介入其中的几个环节,就能让麦克尼尔顺理成章地被编入作战部队。 麦克尼尔是个自律的人,阿达尔贝特也不例外。他们一个是已经有着几十年军事生涯的老将,一个是相信新的世界大战必将在有生之年发生的新锐军官。当阿达尔贝特得知麦克尼尔的意愿时,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希望麦克尼尔用其他的方式为eu效力。而当他意识到麦克尼尔的想法无法被轻易改变时,他转换了策略,决定让麦克尼尔直接成为自己的帮手。他相信这样一个智勇双全的战斗专家能帮助他在战场上保住性命。 街边传来了厮打的声音,看起来是某些意见相反的人正在斗殴。 “我的工作是什么?” “训练那些【真正的新兵】。”阿达尔贝特笑了,“不要因为上次的失败就妄自菲薄。我们也不要被媒体骗了……其实,即便是在军队内部,许多人的战斗意志并不强烈,他们相信这件事还有可选择的和平道路,而战争只是总督阁下为了保住权力才采取的不光彩手段。” 阿达尔贝特有时称呼他的父亲为【总督】,有时则称呼为【父亲】,全看他的心情而定。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说冷漠却也密切,说密切却又带着生疏。麦克尼尔对此感到好奇,也仅仅停留在好奇的阶段。他不能随意关注别人的家事,他人的隐私终归不是外人应该了解的。 几名穿着长袖衬衫的青年走进了饮品店,向店内的顾客分发传单。麦克尼尔看着他们的动作,正打算前去一探究竟,被阿达尔贝特阻止了。少顷,其中一名青年走到他们面前,以得意的口气询问道: “公民们,你们知道这场叛乱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吗?” 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冷眼旁观着这些人继续表演。 “有人说是布里塔尼亚人……”见两人面无表情,青年有些泄气,但还是继续说着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全错了!公民们,这些在世界各地挑起战争的魔头,是锡安山的儿女。在过去的几百年之间,他们秘密地控制了整个世界,并试图——” “如果他们控制了世界,怎么会让你们知道?”麦克尼尔突兀地反驳了一句,“我从未听说过有控制世界的野心家会蠢得让普通公民都能得知其中的细节。” 听到这边传来的嘈杂声,其他几名穿着统一袖标的青年围了过来,看样子来者不善。阿达尔贝特毫不紧张,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麦克尼尔和这些不务正业的青年辩论,自己坐在一旁又点了一杯果汁。 “你应该多看书,朋友。”站在麦克尼尔右侧的一名高个子青年循循善诱地说道,“比如说——” “那种垃圾,我一天能写出十本,而且写得更详细。”麦克尼尔嗤之以鼻,他在gdi见过的阴谋诡计比那些垃圾读物中所说的虚构内容多出了十倍不止,而有时他本人就是其中的参与者甚至是主谋。见惯了真正的阴谋之后,麦克尼尔不再相信任何类似的说法,他知道那些密谋是如何运作的,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其中的每个环节。 对当前的南非而言,最大的敌人是眼前举起武器公开叛乱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这些人是不会放下武器并束手就擒的,只有彻底摧毁他们的组织和武装才能迫使他们屈服。任何试图使南非从平定叛乱这件事上转移精力的行为都是不折不扣的背叛,麦克尼尔因此而鄙视这些看不到现实的妄想家。他们活在梦里,被虚假的只言片语蒙蔽了心志,试图让世人和他们一起去仇恨一个并不存在的敌人。 “阿达尔贝特,结账。”麦克尼尔冲着赫尔佐格少校递了个眼色。 “……你所见的一切都被他们篡改了。”紧跟在麦克尼尔身后的青年并不死心,“他们占据了所有学术和舆论的主导地位,就是要刻意地——” “我说,我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夜店里见过你妈。”麦克尼尔回头扔下一句侮辱性的话。青年的脸涨得通红,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向后退却,直到腰部撞在桌子上才停下来。青年举起右手,支支吾吾地指着麦克尼尔说道: “你怎么开始骂人了?” 麦克尼尔根本不搭理他,只是和阿达尔贝特一起计算价钱。等阿达尔贝特从腰包里掏出纸币递给收银员时,麦克尼尔才转头看向表情各异的青年们,讥讽地回复道: “没有啊,我在描述事实。我确确实实曾经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夜店里见过各位的亲生母亲和亲生父亲,如果你们坚持认为这不是事实,那只能说明你们的父母掩饰得很好。”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哎呀,你们被蒙蔽了!” 这句话的嘲讽意味已经再明显不过了。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卷起了袖子,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他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人,当他们在辩论中失败或恼羞成怒时,往往会选择采取武力手段解决问题。不巧的是,他们今天撞上了真正的格斗专家,而且还是手上沾着几十条人命并拥有合法杀人执照的军人。 众人一拥而上,准备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同龄人。阿达尔贝特举起一旁的椅子,狠狠地砸在领头的青年身上,把他砸得仰面摔倒、躺在地上打滚。麦克尼尔撑着柜台跳了上去,一脚正中第二人的面门,几颗门牙当即飞了出去。几分钟之后,当附近巡逻的警察闻讯而至时,他们看到的是正将对方踩在地上并叫喊着要把对方绑住的麦克尼尔和阿达尔贝特。 “辛苦各位了,这些人宣传仇恨思想,违反了最近颁布的新条例。”阿达尔贝特向警察出示了证件,“请按照相关规章制度处理他们,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铁拳。” 在整个南非,姓赫尔佐格而且还敢当街打人的也许只有一个人。警察们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忙不迭地把阿达尔贝特和麦克尼尔送了出去,然后决定将这些鼻青脸肿的青年逮捕。 “想不到这种言论也会有市场。”麦克尼尔有些无奈。 “人就是这么奇妙,上限和下限都不可预测。”阿达尔贝特同样感到无力。 tbc OR1-EP5:大桥赞歌(2) or1-ep5:大桥赞歌(2) 迈克尔·麦克尼尔穿着有些褪色的制服,紧跟在海因茨·迈耶中尉身后,穿过略显嘈杂的广场。大批士兵正集结在这里接受训练,他们躲在贝专纳兰后方的安全区,不必直接和罗德西亚的叛军交战。从他们脸上的神态中,麦克尼尔可以察觉这些年轻人内心的真实想法。许多人显得忧心忡忡,他们当初加入军队时只以为自己的敌人是原始的土着,没想到会在服役期间真的遇到全副武装的叛军。虽然媒体一直声称叛军不堪一击,那些了解媒体秉性的人当然明白,叛军的实力恐怕超出了这些乐观人士的预估范围。 “我以为这些工作应该交给熟练的士官来完成。”麦克尼尔一直皱着眉头,他感到自己这件军服上有一种奇怪的气味,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也许是久经沙场后才能养成的。现在,作为一名士兵和军人,他若是将这件事向旁人说起,只会招来嘲笑和讽刺。士兵是战争中的机器,不需要有个人的意志和那些古怪的念头。 “那您大概要失望了,我们这里的军事人员素质一直比较低下……嗨,优秀人士都去其他地方了,谁会在非洲殖民地过日子呢?” “难不成军队在人员晋升上有奇怪的出身规定?”麦克尼尔随口问了一句,他知道gdi有这种规矩——这也是詹姆斯·所罗门在知道麦克尼尔打算从军后一定要求他去读军校的主要原因之一。 “没有……没有!”海因茨·迈耶中尉连忙否认,“我们讲规矩,一切按规章制度来办事。” 麦克尼尔一直怀疑他自己身上的军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可他没有证据。喜欢贪污物资的官僚在废物利用上向来很是拿手,当士兵对此提出异议时,他们则用各种理由来压制士兵的反对意见并将其中那些声音最大的反对者称为煽动不安的潜在叛乱分子。如果绝大多数士兵都能在这些问题上保持统一态度,也许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还会收敛一些。但是,就像在重大事件中充当看客的普通公民一样,只要类似的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士兵们是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去声援可能让自己陷入麻烦的事件的。得过且过才是常态,许多人加入军队也只是为了混饭吃。 迈耶中尉带着麦克尼尔来到了一群黑人士兵面前,指着那些正在打闹的新兵说: “他们的训练工作就交给你了。我再重复一遍,军队这里缺人,没那么多士官用来填补岗位空缺……” “我知道。”麦克尼尔打量着这些或多或少有些营养不良的新兵,内心十分忧虑。他希望防卫军或警备军招收一些虎背熊腰的壮汉,而不是弱不禁风的旗杆。技术岗位对体能没有什么要求,可前线作战部队绝对不应该让身体虚弱的人去跋山涉水。 根据eu卫生专家和营养专家的分析结果,在eu境内,非洲土着存在普遍的营养不良,而那些看似身体健康的土着多半也处于亚健康状态。从整体而言,土着大多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工作,其个人时间完全被工作填充,使得相当一部分土着没有时间和精力思考和个人健康有关的问题,更不要说他们在养育后代的问题上普遍持放任态度了。其中少数拥有体面工作并自律的人,似乎勉强达到了麦克尼尔的标准。那么,还在麦克尼尔眼前旁若无人地肆意说笑的新兵们显然不符合麦克尼尔的要求。 “我知道你会好奇为何我军突然多出了这么多黑人士兵。”迈耶中尉看到了麦克尼尔脸上的疑惑,“事实上,总督阁下已经下达了新的命令,他要求大规模征召土着参军以弥补部分军队叛变造成的损失。按照阁下的要求,军队需要接收至少两万名土着士兵。” 麦克尼尔并非歧视土着,他只是单纯地担心这些人无法在战场上起到应有的作用。迈耶中尉又和麦克尼尔交待了一些细节,然后便匆忙地离开此地,前去开会,把眼前的四十多人扔给了麦克尼尔处理。麦克尼尔看了一眼藏青色军服上空空如也的领章和袖标,拿起迈耶中尉递给自己的哨子,吹响了刺耳的哨音。士兵们听到这标志着集结的响声,诧异地四下观望,却发觉是一个和他们并无区别的普通士兵正在装模作样地摆出军官的派头。他们对此有些不满,决定佯装不知,继续在原地胡闹。 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他重新将哨子的一头放进嘴里,深吸了一口气,用他惊人的肺活量开始吹哨。这下子不仅是他面前的士兵,连附近其他懒散地留在原地休息的士兵也被惊动了,他们半恼火半诧异地围了过来,想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在此兴风作浪。麦克尼尔的态度无疑让这些士兵产生了难以遏制的敌意,他们想不通这个跟自己一样、刚进军营没几天的同胞为何如此不留情面。 看到四十多名东倒西歪的士兵终于都站了起来,麦克尼尔放下哨子,语气中满是贬低: “要是敌军现在打算把炸弹扔在咱们头上,你们已经死了。” “现在没有什么敌军。”一名黑人士兵解释道,“听说,制空权还被牢固地掌控在我军手里。”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您这种看法真是危险。”麦克尼尔站了起来,拍了拍军服上的土灰,“各位,迈耶中尉今天回不来,明天可能也回不来,本排的训练工作已经由他交给我来负责。给你们一分钟时间把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整理好,快点。” 即便是在eu军队当中,麦克尼尔的地位也有些尴尬。他和这些正围观他的士兵一样,是刚入伍的普通军人,准确地说还是【训练兵】。非洲殖民地警备军和国家防卫军的职能交错使得eu为不同等级安排了不同的职务,这种特征在士兵和士官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早在法国大革命时期,新军队废弃了旧王朝的军衔称呼,而完全使用职务来称呼军官,这些传统部分地被eu继承。麦克尼尔所谓的权威完全来自于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对他的信任和支持,而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官目前是卡尔·达特曼上校,这个当初被麦克尼尔当众暴打的军官必然是记仇的,如果没有阿达尔贝特保护麦克尼尔,也许上校就会采取种种措施让麦克尼尔难堪。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不会相信eu的非洲军队居然到了基层火力小组配不齐指挥官的地步。”麦克尼尔条件反射一般地去摸自己的裤兜,这才想起来他身上穿着的是这套有着某些怪味的军服,于是悻悻地将手放到了身前。斯迈拉斯说得对,非洲地区的军队只是某些人装点门面的工具,武备废弛情况令人震惊。 一分钟之后,麦克尼尔看着东倒西歪的士兵们,不住地叹气。 “我没兴趣对你们拳打脚踢,反正到了战场上,头一批死掉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他喊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和他一起去搬运装备,这些包含军服和头盔在内的装备是一名士兵在战场上作战所必须携带的一切,包括武器弹药和补给,全套重量对成年人而言也算是很大的负担。黑人士兵们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麦克尼尔和其他汗流浃背的士兵们将装备搬运到他们眼前。南半球的冬天已经到了,南非北方的天气也并不算冷,平均气温永远在零度以上。倘若现在是夏天,麦克尼尔只怕会当场中暑昏迷。 “我不知道中尉有没有和你们说明我军当前面临的主要问题。”麦克尼尔拿出一套装备穿戴在身上,“从贝专纳兰到罗德西亚,一路上地形崎岖,许多地方是没法使用车辆的……有时候还需要穿越山脉。负重行军是我军必须面临的考验,现在你们按班组和火力小组站好,跟着我行动。” 有人试图提出质疑,立刻被同伴们阻止了。就算是那些感觉迟钝的人,此时也发现了麦克尼尔身上携带的杀气——生人勿近。他不需要用强烈的语气或恐吓性动作来胁迫对方,只需要让对方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就能让其他人乖乖地服从他的指示。不过,对麦克尼尔而言,这离他理想中的目标还差得远,那些真正能够载入史册的军事奇才,是仅凭意志和信仰就能令敌人感到畏惧的守护者。 黑人士兵们一听到麦克尼尔的命令,七手八脚地一拥而上,去拿那些属于自己的装备。麦克尼尔一面向周围的其他白人士兵询问和这些黑人士兵有关的问题,一面让其他人把机枪、迫击炮、火箭筒等装备也搬运过来。 “我好像见过您。”一名和麦克尼尔一起搬运机枪的士兵说道。 “也许。以前我为达特曼上校做事,那时您或者其他士兵有很多机会见到我。”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他不认为这些普通士兵能够真正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达特曼上校在罗德西亚北方的作战行动是灾难性的,尽管军队后来确实借机杀死了大量土着并基本铲除了土着武装的威胁,这一事件却引来的公众的质疑,并使得赫尔佐格总督最终被迫提前公布为了安抚土着而设立的法案。结果,总督的善意激怒了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这些布里塔尼亚人认为总督要使用【容易被收买的穷困的下等人】来分走他们与生俱来的特权,叛乱从那时开始就已经成为了迟早会发生的必然事件。 麦克尼尔还记得他和阿达尔贝特上次去见总督时的谈话。 “这些人不识抬举,他们根本没意识到阁下用心良苦。”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为自己的父亲打抱不平,“这些习惯了偷鸡摸狗的家伙本能地认为只有和他们一起做着龌龊的事情的人才能够和他们交谈……” 总督本人无精打采地看着一篇报告,口齿不清地说道: “是啊,如果他们识相一些,我就能够迅速地解决南非目前面临的经济问题,至少这些问题可以拖延到下一届总督那里再爆发……然后我就可以回到欧洲继续闯荡了。” 听到这句话,麦克尼尔习惯性地看向一旁的阿达尔贝特,后者眼前一黑,大声呵斥道: “您也是为了一己之私?不会?我以为阁下是南非唯一的良心——” “唯一的良心已经死了,阿达尔贝特。豪尔赫·迪亚兹是个好人,好人活不长。”赫尔佐格总督透过黑框眼镜严肃地看着自己的独生子,“世人都是为了私利才在人间挣扎,你敢说自己参军入伍就没有半点个人动机?” 长期以来,土着人在非洲受到歧视,他们只能从事低端的体力劳动工作。在工业迅猛发展的时代,这种模式很受欢迎,无论是欧洲本土还是非洲殖民地都认为eu可以长久地生活在这种状态中。然而,传统工业的萎缩使得大批土着工人失业,而他们又无法从事相对高端一些的服务业,最终的结局是沦为无业游民。于是,非洲殖民地出现了一种诡异的现象:一方面,大量的失业人口(主要是土着)长期找不到工作,成为巨大隐患;另一方面,许多岗位又招不到人,经济规律使得白人纷纷放弃了体面而成为他们以往看不起的中下层群体。如果殖民地不在官方层面上做出调整,它将会被白人和黑人的怒火一起掀翻,而那时诞生出的可能是超过族群身份界限的恐怖事物。利用这种广泛的不满而暗中进行颠覆活动的结社组织不在少数,eu向来视它们为为非作歹的敌对势力。 “白人做老爷、黑人做奴才的日子已经彻底结束了,可有些人意识不到这一点。”赫尔佐格总督冷峻地审视着眼前的两名年轻人,“想象一下,没有人去填补那些岗位的空缺,那么作为空中楼阁的所谓高薪行业也将萎缩……让土着拥有和我们一样的受教育权利、工作权利,恰恰是为了我们自己,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不会成为【体面的奴隶】。” “除非……”麦克尼尔思索了片刻,“学习布里塔尼亚帝国,将大部分白人也划入二等公民行列。” “的确如此。但是,我们没有贵族,也不像布里塔尼亚帝国那样拥有一个他们虚构出来的【布里塔尼亚人】概念作为核心。”总督叹了口气,“谁是核心呢?法兰西人?德意志人?还是英格兰人?我们没有主体。” 即便赫尔佐格总督的动机是为了在任期内拥有更多的政绩,他至少试图探索一种长期可行的新方案。反对他的那些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在遇到这些经济问题时并没有成熟的应对措施,只是一味地声称是那些不配做人的土着夺走了他们的工作和财富。 麦克尼尔抛下这些思考,让其他士兵集合,向着军营西侧前进。西部有一座土丘,若是这里发生战争,也许它能够成为用来抵挡敌人入侵的主要火力点之一。 他的第一个命令是要求其他士兵和他一起穿越土丘、到达另一侧。这个任务算不上困难,训练有素的士兵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这项工作。麦克尼尔一声令下,他本人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其他四十多人稀疏地跟随在后方,看起来不大整齐。其他士兵望着这一行人消失在远处,都有些感到诧异。基层军官委托士兵或士官代为处理管理士兵的工作,是再正常不过的,但这些代理人多半会毕恭毕敬地同时应付双方,而不是像麦克尼尔这样拿出比原本主官更加凶狠的气势来操练士兵们。赫尔佐格总督下令大规模征召土着参军是几天前的事情,这些仅凭着一腔热血或是某些其他动机而入伍的土着人必然需要长时间的锻炼才能赶得上普通士兵的平均水平,麦克尼尔的做法多少有些急于求成了。 “你说,这些人加入军队能得到多少好处呢?” “也许只是为了保命。”正在擦拭枪管的一名士兵回应同伴的疑问,“假设叛军胜利了,我们的日子还会照旧继续,他们这些土着就不一定了。” 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在罗德西亚宣布独立后,迅速贯彻落实了他们的大部分纲领。其中,最主要的一条便是将他们的控制区建设成纯正的布里塔尼亚人国家,不允许那些肮脏的土着玷污布里塔尼亚人的血脉。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首先是下令一切用人单位不得雇佣土着人,而后又下令将各地的土着强制迁移到指定区域集中居住并以重兵看守。直接导致赫尔佐格总督放心大胆地征召土着的,是北方发生的针对土着的屠杀行为。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民兵组成的武装集团见到皮肤颜色不一样的人就开枪,有时连恰好被困在罗德西亚的土耳其人或西班牙人都难以逃过一劫。当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自以为可以依靠这种手段提高内部凝聚力时,他们将土着推到了绝境。除了拿起武器战斗之外,土着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周旋方法,总不能坐以待毙。 麦克尼尔希望这些为了保命而参军的土着青年能够燃起斗志,他很快就失望了。土着士兵继续松散地跟随在他身后,那样子活像是为了应付上司的工作而决定敷衍了事的上班族文员。他想斥责这些不知轻重的年轻人,可他还是放弃了。背着几十千克重的包裹的前指挥官停下了脚步,站在土路旁看着这些士兵慢悠悠地从自己眼前通过。 几个小时之后,队伍终于返回了营地,门口有一百多人围在那里,等待着这支奇特队伍的回归。麦克尼尔毫无疑问地走在最前面,他一脸轻松地跑进了大门,卸下身上的全套装备,又在附近慢跑了一阵,才坐在一旁的树桩上休息。又过了十几分钟,其他士兵组成的大队人马才姗姗来迟。他们很快看到了坐在路旁的麦克尼尔,劳累和不满驱使着他们上前讨要一个说法。面对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责难和讽刺,麦克尼尔不为所动。 “说完了?”他淡漠地回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黑人士兵们忽然沉默了下来。有些消息灵通的士兵告诉他们,麦克尼尔是能够以一抵十的战斗专家,万一双方打起来,他们能否打得过麦克尼尔还是个未知数。 “我以为人在逃命的时候会用心一点,看来我错了。”麦克尼尔站了起来,“共和历152年(皇历1943年下半年~1944年上半年),联邦军突袭鄂木斯克,我军有一千多人因为还在睡觉,被当场炸死在床上。再往前追溯,共和历150年(皇历1941年下半年~1942年上半年),因为时任指挥官本人睡觉耽误了五分钟,我军十几万人在凯瑟琳施塔特被包围,只有67人幸存。”他回头看到了其他围观的士兵,于是提高了音量,以便让这些观众也明白他的想法,“我跟你们一样,只是个普通士兵——但是,坦诚地说,我不想和你们并肩作战,因为你们的下场大概是很快成为连战场边缘都摸不到的尸体。” 他向着院内营房的方向走去,没有人阻拦他。麦克尼尔所说的当然是事实,而且是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经典反例。然而,这些土着人内心可不一定将eu当作自己的祖国,更不会将eu的历史当作自己的过去。他们只是被迫参加这场战争,不战斗就只能等死。 假如浑浑噩噩地消极抵抗也能求生,没有人会想要充当英雄。 tbc OR1-EP5:大桥赞歌(3) or1-ep5:大桥赞歌(3) 今天又是一个阴天,士兵们无精打采地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道路上挪动着,漫长的队伍像一条蜈蚣蜿蜒前行。路况的复杂性和地形因素使得他们没法和往常一样乘着装甲车或卡车前进,只能选择在这里步行进军。翻过这座丘陵,他们就将进入罗德西亚境内,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是全副武装的叛军。从叛乱发生以来,南非所属的警备军和防卫军只和叛军进行了数次小规模交火,双方都保持着克制,希望率先找到敌方的破绽。 卡尔·达特曼上校是这支军队中少数还坐在车上的人,他不想和这些肤色可疑的士兵一起前进,而是打算从盘山路上绕道抵达目的地。这种做法无疑是抛下部队逃跑,只是和他一样懒惰并鄙视土着的军官不在少数,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当然,聪明的上校不会当着士兵的面开溜,他要确保这些只配被他耍的士兵都开始爬山,才能悠然自得地逃离这里。 “希望敌军清楚他们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要做以卵击石的事情。”达特曼语气轻松地和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斯迈拉斯说道,而他的表情和语气表明这位指挥官并不是十分相信他自己说出的这句话。 “他们忙着在自己的领地内清理土着,没时间管我们。”斯迈拉斯拿出最近的情报,开始分析情况。如同斯迈拉斯所说,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试图打造一个纯粹的国度,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将一切非布里塔尼亚人全部消灭。为了实施这些屠杀行为,叛军不得不出动大批军队进行定点清除并押送那些数量众多的【劣等人】。这种浪费时间和资源的行为无疑给南非提供了千载难逢的良机,可接下来发生的事件就让他们感到棘手了:普通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也踊跃参战,在各地以民兵武装猎杀土着、非布里塔尼亚白人和可疑的外国间谍。他们不会让防卫军通过,他们已经视eu为敌人。谁也不想承担这项罪名,尽管eu在法律上有无数压制反对派公民的方法,真正以强硬手段对抗反对派甚至是下令向着公民开火的当事人一定会葬送自己的前途。 达特曼上校伸出右手,抚摸着脸上的那道伤疤。比起当年受伤时的痛苦,他被麦克尼尔这个无业游民当众殴打所损失的威信可能更大一些。 “听说当地人……似乎在协助叛军,他们正在有组织地破坏交通运输线。”上校不耐烦地看着这些似乎比他本人还懒散的士兵,他也好奇新兵们到底用多长时间才能赶到另一侧、是否会在半路上遭遇敌军。战争已经开始了,敌军也许面对正义之师而产生了畏惧,转而选择让那些被裹挟的普通公民冲上来送死。一群懦夫,这就是达特曼上校给他们的评价。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从前面跑了回来,站在车子前向上校汇报他的新发现。 “临近的市镇都封锁了道路,看来他们并不欢迎我们。” 上校皱了皱眉头,意识到他的计划需要立刻修改了。他可以将对麦克尼尔的愤怒转移给斯迈拉斯,但决不能迁怒于阿达尔贝特。就算赫尔佐格总督再如何落魄,他也是南非的实权总督,能够轻而易举地碾死像达特曼这样的小角色。既然麦克尼尔已经将阿达尔贝特当作了新的庇护者,达特曼上校目前暂时不敢生出报复对方的心思。 他想要坐在车上对阿达尔贝特发号施令,等他想起这个念头时,他发觉自己居然离开了车子,正站在阿达尔贝特面前。 “友军和他们发生交火了吗?” “看样子双方再度保持了克制。”阿达尔贝特不苟言笑地一五一十汇报着他所知的情报,“但是,借助北方的叛乱而蜂起反对我们南非的势力,也不仅仅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 这句话的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阿达尔贝特认为即便总督出台了新法案支持土着,土着也不会死心塌地为南非防卫军卖命。土着和这些来自欧洲的殖民者之间的仇恨是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长久记忆,不可能仅仅凭借总督的几句好话和一些象征性的命令就能够化解。事实上,纵使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对土着进行屠杀,依旧有一些土着认为他们可以在罗德西亚浑水摸鱼地抵抗南非的统治——当然,他们毫无例外地成了布里塔尼亚人的刀下鬼。 上校仅剩的聪明才智全都运用到了如何升官发财上。他还不到五十岁,还有机会晋升为将军,前提是上峰对他给予一个积极的评价。eu有一套针对军官的评价体系,这种评价对于上校们而言可能是致命的。有些人会被认为具有晋升到高级将官的潜质,有些人则只能晋升为准将,其余的上校们当然是和将官无缘了。这份由上峰给出的评价能决定上校们的命运,那些脾气粗暴或者和长官结仇的军官要吃苦头了。达特曼的目标和大多数来到非洲闯荡的军官一样,他可不想被限制在上校的职务上浑浑噩噩地度过下半生。 “做好战斗准备。”上校干巴巴地扔下这句话,返回车上继续休息。阿达尔贝特庄重地向上司敬礼,转身跑进了不断前行的队伍之中,很快消失在了人潮里。他和达特曼不同,出身意味着他不需要使用旁门左道的方式获得上司的重视,他本人加入军队有大半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人生理想——另一半则是因为他愈发强烈的危机感。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相信新的世界大战很快就会爆发,如果不是五年内,那么就会是十年内。当战争真的降临时,他需要拥有足以自保的本领和地位。 第五步兵团的人马呈现出一字长蛇阵,规规矩矩地沿着山路前进,黑人士兵被混编在原本的老兵当中,从高空俯瞰,这大概是一条毒蛇,毒蛇总是花花绿绿的。赫尔佐格总督宣布征召土着时,有人建议建立两个单独的师,这个想法立刻被总督否定了。毫无疑问,总督不会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将胜算寄托在土着的忠诚上,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将士兵混编在原有的部队中,而不是单独建立新的编制。在基层作战单位方面,各级指挥官也要求将黑人分散,尽量避免整个基本单位中全是黑人的情况出现。尽管如此,基层指挥官并不是总能忠实地执行命令,而人手不足等因素也限制了他们的选择。 迈克尔·麦克尼尔走在最前面,他是步兵团当中第一批登上山路的那几十人之一。坦诚地说,他和其他士兵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士兵们嫌弃这个人说话口无遮拦而且不留情面。唯一让他得以赢得敬重的因素是他本人的作战能力,这些本领对于那些还没有机会接触战场的新兵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学得越多,稀里糊涂地死掉的概率就越低。早在部队决定选择这条道路之前,麦克尼尔便参加了负责先期侦察的小队,谨慎地判断着沿途可能发生的一切危险事件,然后将汇总情况报告给上级。 他和达特曼已然结了仇,但麦克尼尔相信那个一心钻营官场的家伙不会在这个时候刻意地来找他的麻烦。对于达特曼来说,只有打赢眼前这场战争,他才有继续升迁的希望。指挥官为难基层士兵可能导致连锁反应,更不要说新近加入部队的土着们向来十分敏感,达特曼上校也许是顾忌这一点才没有对麦克尼尔下手。 “麦克尼尔,罗德西亚的叛军到底是做什么的?” 几名黑人士兵跟随在他身后,这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能凭借麦克尼尔的本事保命。 “他们是布里塔尼亚人,跟随布里塔尼亚帝国……如果你们注意到最近的新闻,就会看到那些照片或影像,罗德西亚的土地上已经升起了象征着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狮子旗。”麦克尼尔嚼着口香糖,这是他几个月以来第一回吃口香糖。以前他忙得上气不接下气,或是处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中,无暇享受生活。如今千余名官兵和他一起前进,他总算可以彻底放心了。就算上校本人的脑袋出了问题,总不至于连他的所有上司也犯了一样的错误? 媒体习惯于给各类群体贴上标签,这样才好进行宣传。真正和这些士兵打成一片后,麦克尼尔发觉他们并没有自己预想中或媒体宣传中那样不堪。土着人或许缺乏接受教育的机会,文化水平普遍不高,他们至少不会学着某些文明人一样将强取豪夺和尔虞我诈当成是值得自豪的品格。 麦克尼尔看了一眼后方的大军,又看了看依旧望不到尽头的小路,临时决定在路旁休息几分钟。士兵们在山路旁坐下,不时警惕地观察着周边的风吹草动。但愿那些平日活泼好动的小动物不要打扰了他们难得的片刻安宁,不然这些凶神恶煞不介意向着任何值得怀疑的目标开火。 和这些在战争环境下被时代的大潮裹挟的青年不同,麦克尼尔参军时世界正处于几十年以来最难得的和平年代。肆虐全球的g和nod兄弟会都偃旗息鼓,gdi的新秩序几乎获得了完全胜利,那时麦克尼尔是出于个人意愿而非外力胁迫才决定加入军队的。后来他经常感慨自己在最恰当的时机作出了正确的决定,倘若再过几年,世界就将重新陷入永无止境的战乱之中,直到人类社会的既定秩序和道德完全崩溃也不会停止。 他看着坐在他身旁的士兵们。这些新兵的年纪不会超过20岁,最多20岁出头。他们怀着各自的目的加入军队,有些人希望成为战争英雄并在战后出人头地,另一些人则仅仅是为了那份薪水。想要过上体面的日子,是越来越难了,生活的重担平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肩头。这种忧虑在土着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他们往往只有微不足道的积蓄,任何经济上的风吹草动都会极大程度地影响他们本就不富裕的生活。 “你们当兵能赚多少钱?”麦克尼尔试探性地问着一旁的黑人士兵。 “很多,我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他们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有些人当场开始计算如何妥善地花掉这些钱——尽管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战争之中幸存。这些钱对于金融机构来说只是数字而已,如果eu的官员们愿意承担通货膨胀的风险,他们大可以开足马力滥发纸币。 中东地区的儿童也许从小就要学会如何在战火中幸存。相比之下,这些土着青年是幸福的,尽管他们可能活在穷困潦倒之中,他们永远不必担心随时被从天而降的炮弹炸个粉碎。于是,他们严重地低估了战争的残酷性,战争不是发生在他们眼前的惨剧,而是宣传片当中为那些穷人提供机会的百宝箱。假如让他们在中东的战区居住几年或是当雇佣兵,他们一定会对类似的煽动嗤之以鼻。不幸的是,麦克尼尔身旁的这些年轻人尚未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依旧认为这场战争能够为他们带来机遇。 “应该去找些工作,这不是所有人都能干的活计。” “工作不好找,麦克尼尔。”从他眼前路过的另一名士兵说道,“而我能胜任的那些工作……薪资甚至不够让我支付房租。”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当然不想让任何人成为流浪汉。穿着迷彩服的青年看了看表,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灰,让士兵们跟随自己继续前进。他们已经落后了一段路,但没过多久,麦克尼尔便径直赶上了最前面的士兵,重新充当了排头兵的角色。不一会,他们终于钻出了被稀疏的植被覆盖的丘陵,下山的道路曲折地通向不远处的几个小镇。海因茨·迈耶中尉拿出望远镜观察着远方那些由附近居民设立的岗哨,他将情况汇报给了阿达尔贝特,后者立刻呼叫达特曼上校并告知长官称前方并未发现任何友军。 开着吉普车绕远路的达特曼上校姗姗来迟,他满意地看着正从他面前穿过的士兵们,不失自满地向正在清点人头数的斯迈拉斯问道: “友军怎么还没到?” “他们在路上耽搁了,听说是遭遇了游击队。” “那么我们得快一点离开这里,尽快到达目的地。”上校看到白手套上沾上了灰尘,不满地将手套在方向盘上蹭了几下,又仔细地观察上面的污渍,才放心地将手套放回衣兜里。 “恐怕不行,长官。”从前方迎上来的阿达尔贝特劝阻道,“上级给我们的命令是等待友军,我军擅自行动可能会让友军陷入险境。” “有什么危险的——” “您该遵守命令,我也一样。”阿达尔贝特丝毫不惧怕上校的威胁。 吉恩·斯迈拉斯的凝视让上校感觉有如芒刺在背。他不情愿地从吉普车上跳下,眺望着远方的城镇,发泄式地喊着: “那么,我们是要在野外等着叛军打过来?这些不懂变通的家伙……他们之前说依靠空降兵团能够迅速平定叛乱,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没听说他们拿下任何一个城市。” 这份疑惑同样揣在其他指挥官的心里。被寄予厚望的空降兵团确实按照命令突袭了罗德西亚的大城市,然而他们的战果却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多。在大部分地区,空降兵团陷入了苦战,他们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叛军,还有毫不掩饰敌意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这些市民经常对空降兵团发起袭击,使得精锐之师损失惨重,而军队又不能随意地攻击平民。众所周知,元老院将换届选举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当防卫军将这个消息告诉赫尔佐格总督时,他的反应完全在幕僚们的预料之内: “你们还在等什么?”赫尔佐格总督怒气冲冲地看着呆若木鸡的军官们,“这些人敢攻击空降兵团,哪里是平民?分明是训练有素的间谍和特务!” 总督随即下令,军队应当尽力消灭【伪装成平民的叛军和特工】。即便如此,大多数军官对此仍然持保留态度,他们不愿在这场本来不该发生的内战中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然而,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是否把他们当作同胞还有待观察)。为了避免陷入两难的境地,有些指挥官干脆选择了逡巡不前。只要他们不必面对平民武装的袭击,就不用举起屠刀。 但是,卡尔·达特曼显然不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相反,如果可以用同胞的性命搭建他通向更高层的阶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的。 斯迈拉斯算准了上校的心思,于是不失时机地建议道: “我们就近进驻附近的镇子罢。” “可能会遇到游击队啊。”上校在权衡利弊,他不想未立尺寸之功就成为战犯。 “他们不敢攻击我们。”斯迈拉斯笑道,“如果他们敢袭击军队,那就是有组织的敌军,我们可以把他们就地消灭。” 斯迈拉斯的劝说给上校吃了定心丸,他立刻下令军队沿着左边的岔路向最近的镇子前进。半个小时过后,冲在最前面的麦克尼尔远远地看到了路障,附近似乎还有早已准备好的枪手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海因茨·迈耶中尉忧心忡忡地向后看了几眼,命令手下随时准备进行战斗。随后,他本人向前走了几步,对着那些镇民喊道: “我们是国家防卫军,现在要通过你们这里去进攻叛军……” 几发子弹打在他脚下,算是做了警告。迈耶中尉失望地撤回了原地,却看到有一百多人正争先恐后地向前冲锋,不由得感到意外。他条件反射性地拦住其中一人,询问道: “你们要做什么?” “上校有命令:谁敢反抗,那就是叛军的一员。”其中一名士官大大咧咧地说道,“这地方看来有不少叛军,我们得认真清理一下。” 麦克尼尔见状大呼不妙,他试图劝阻这些人,但他们已经冲过了方才子弹击中的位置并向着岗哨开火了。镇民们虽然持有步枪和其他武器,在全副武装的士兵面前很快败下阵来,密集的子弹打得他们抬不起头。借助着友军的火力掩护,麦克尼尔顺着道路边缘向路障靠近,翻越路障并制服了一名试图向他开枪射击的民兵。 “不许动!”他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对方的武器,把那名民兵按在地上。后续赶来的士兵看到这一幕,毫不犹豫地对准已经无法抵抗的民兵开枪射击,把他当场击毙。麦克尼尔大怒,他追上了那名打死民兵的士兵,揪住他的军服衣领,怒吼道: “他已经放下武器了,你开枪做什么!?” “我们不收俘虏,再说我们没必要对敌人手下留情。”士兵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没有人会展现出【不必要的慈悲】。埋伏在路障附近的几十名民兵被全部击毙或处决,防卫军踩着他们的尸体打开了通向镇子的道路。麦克尼尔看着这一幕,不住地摇头叹息。 “谢谢您!”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黑人士兵走到麦克尼尔眼前道谢,“刚才要不是您打中了树上埋伏的敌人,我就死定了。” “这是我的工作,没什么值得感谢的。”麦克尼尔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下次小心点,别随意暴露自己的位置。” 卡尔·达特曼上校在斯迈拉斯的陪同下从麦克尼尔眼前走过,他一眼看到麦克尼尔脚下正踩着一具尸体,于是挖苦地说道: “原来【英雄】也没那么善良嘛。” “这头衔您自己留着,我用不到。”麦克尼尔回了他一句,转头和其他士兵将这些镇民的尸体拖到附近的大坑中掩埋。 一名少尉气喘吁吁地向着上校跑来,隔着十几人便高声呼喊道: “他们还敢反抗,我们这边有人牺牲了——” 达特曼上校拿起一旁的大檐帽,豪气十足地向着属下发号施令。 “听到没有?这些叛徒还敢还手……都宰了,一个不留!” tbc OR1-EP5:大桥赞歌(4) or1-ep5:大桥赞歌(4) 战争爆发以前,麦克尼尔曾经设想过他在什么状况下会卷入甚至参加一场屠杀活动,但他终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目睹防卫军对罗德西亚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平民实施的暴行。随着达特曼上校一声令下,士兵们气焰嚣张地向着镇子内冲去,打算把这些已经被他们打上了敌人标签的乱民全部消灭。方才还在抵抗的镇民从建筑物内向着这些士兵射击,双方武器装备的差距使得他们很快被军队压制,步兵团的先头部队畅通无阻地开进了镇子的边缘地带。 eu建立的非洲殖民地村镇,以前是由殖民者拓荒后建立并直接面对土着武装压力的前线据点,大多数镇子建有防御设施,平民被允许持枪以保卫自身安全,而赫尔佐格总督前不久下达的收缴北方民兵武装武器的命令在许多地方没有得到落实。如果说路边发生的那场战斗还能用误会来解释,那么当麦克尼尔看到他面前这条街道上的建筑物几乎都有民兵驻守时,便知道镇民从一开始就把来自南方的防卫军当成了敌人。 “不能死在他们手里。”麦克尼尔对着同伴们说道,“我们要用最小的代价夺取这座城镇。” 他躲在拐角处,观察着附近那些借助掩体和民兵交战的其他士兵。居高临下地俯瞰整个街道的民兵们能够轻而易举地察觉敌方的动向,若非防卫军的武器性能远远优于这些已经淘汰多年的老型号,他们就会在街道交叉处被民兵打得抬不起头、龟缩在掩体后方。这一队士兵有十几人,他们在队长的指挥下向着其中一栋建筑物发射了迫击炮弹,炮弹从屋顶钻进市内,将埋伏在顶楼的三名民兵当场炸得粉身碎骨,其中一人径直从窗口掉下来,在街道上摔得支离破碎。刚消灭了眼前敌人的士兵们正打算继续前进,就被另一个方向的敌人打回了原地。从他们的角度而言,敌人所在的方位是死角,他们没法准确地判断民兵的位置。 “跟我走……4个人就够。”麦克尼尔向着后方的战友们比划了一个手势,四名黑人士兵迅速跟上了他的脚步。他们沿着街道另一侧前进,紧贴着建筑物以免被上方的民兵攻击,就这样不慌不忙地离开友军控制的街区,闯进了敌人的腹地。激烈的交战发生在镇子各处,此起彼伏的枪声和惨叫声成为了这座小镇唯一的景色。麦克尼尔不知道这些镇民为何要决定抵抗防卫军,他们无疑是选择了一条不归路。麦克尼尔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冷不防一旁的商店里突然钻出来一个民兵,举起枪就要朝着麦克尼尔开火。离麦克尼尔最近的黑人士兵立刻扑了上去,将那名民兵摔倒在地,两人扭打在一起。麦克尼尔从容不迫地抽出匕首,从背后一刀结果了那名民兵的性命。 “干得漂亮。”麦克尼尔扶起那名士兵,“您叫什么?我是英格兰的麦克尼尔。” “杜米索·图图(dui tutu)。”黑人士兵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其实我以前在罗德西亚居住,十岁之后才搬到南方。” “好。”麦克尼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意识到他自己目前并非长官,只是个普通士兵,于是顺势将那只手收回来,尴尬地摸了摸还没变秃的头顶。众人冲进商店,紧张地观察着每一个角落,生怕什么地方还藏着可疑的民兵。这些当地人会善用一切条件来对付他们,谁也不能放松警惕。 迈克尔·麦克尼尔绕开收银台,向着后方的货架走去。大部分货架是空的,只有少数向来滞销的产品还摆在上面。他拿起一盒罐头,看着上面的生产日期,又陆续看了看旁边几个罐头包装,内心有了结论。这个镇子已经和外界切断了联系,虽然他不清楚这是军队的封锁还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总之当地的镇民必然面对着急剧的物资消耗。从其他食品的生产日期来判断,镇子早在战争开始以前就停止进货了,他们也许正是在那时出于对未来的担忧而决定将镇子建设成一个堡垒——那么,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或者说叛军是否能通过这里呢? 他把罐头递给了身后紧随着他一起搜查货物的士兵。 “尝尝看?” “也许已经过期了。” 众人继续搜索货架,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名瑟瑟发抖的店员。当其他士兵对此不以为意并打算去其他地方搜索有价值的东西时,店员突然掏出手枪,隔着货架向士兵们开枪。他的枪法并不好,子弹又被货架阻挡,没有任何人中枪。离店员还有两个货架那么远的麦克尼尔立即从侧翼冲了过来,踢掉了店员手里的枪,把他直接按在了地上。劫后余生的士兵们勃然大怒,一起冲上来对着店员拳打脚踢,口中不住地骂道: “野种!白费了你这身白皮……” 这话无论怎么看都像是骂白人,但麦克尼尔并不以为他们在刻意地侮辱什么人或针对自己。土着裔黑人内心的愤怒已经埋藏了几个世纪,如果不给他们一个发泄的机会,他们总有一天会把这把火烧到eu自己头上。目前,这个群体中相当一部分守法公民认为自己是eu的一部分,并且愿意为eu效力,只要那些议员们象征性地为他们提供机会,他们就会和那些叼着盘子回到主人身边的狗一样温顺。这很可悲,也很现实,他们找不到其他的道路,难道他们还能去投靠布里塔尼亚帝国不成? 士兵们押送着店员走出商店,他们将大包小包的商品胡乱地塞在背包里,说不定这些食品以后能在紧急状况下救他们一命。麦克尼尔什么也没拿,他不想为自己增添额外的负担。这一行人刚走出商店便遇到了率领着另一队士兵来到附近的海因茨·迈耶中尉,中尉身后的士兵们看样子收获颇丰,也许他们同样刚刚享受了士兵专属的零元特惠活动。 “哎呀,你们把这东西拖出来做什么?”迈耶中尉厌恶地看着被麦克尼尔拉出来之后瘫倒在路面上的店员,他拔出手枪,干脆利落地赏了店员一颗子弹。 迈克尔·麦克尼尔看着迈耶中尉将手枪收回去,才开口说道:“我们现在分不清平民和敌人的区别,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敌人。按照这个趋势,我军想在夜幕降临之前攻占城镇并在此地休息,似乎有些困难。” “上校认为可以进行无差别攻击。”迈耶中尉看着街道另一头发生交火的区域,大约一个连的士兵在那里围攻一座大型宅院,“我们不能拿士兵的生命去冒险,麦克尼尔。” “话虽如此,他们毕竟会在战争结束后重新成为我国的公民。”麦克尼尔见迈耶中尉打算离开,连忙紧跟上去,“我们还是应该手下留情的。” “只要他们全都死了,就没有人会知道我们做了什么。”迈耶中尉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使得麦克尼尔内心顿时一惊。如果每一个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都可能成为拿起武器对抗eu的敌军士兵,那么他们也只好把这个族群彻底消灭。雅各·赫尔佐格总督有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呢?或许他在痛定思痛过后终于下定决心摆脱自己和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一切纠葛。 海因茨·迈耶中尉和他的属下消失在了街道尽头,麦克尼尔望着这些满脸喜悦的士兵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我们是出来公开抢劫的。”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在商店背后的另一条街道,战况更加激烈。镇民依托错综复杂的建筑群,将防卫军士兵引进了他们准备好的陷阱,而后开始关门打狗。为了将陷入重围的友军救出,阿达尔贝特下令附近街道的防卫军炸穿建筑物墙壁后前来支援。此时,有人向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提出了一条计策,那就是借此机会在镇民驻防的大型建筑下方安放炸弹然后引爆。阿达尔贝特欣然采纳,命令敢死队发起突击,猛攻民兵盘踞的一楼大厅。镇民在大厅和防卫军发生激战,双方各有伤亡,战况并不朝着有利于防卫军的方向发展。战斗打响半个小时后,防卫军增援部队赶到,火箭弹和榴弹一起向着民兵武装招呼过去,民兵武装被炸得血肉横飞,损失惨重的镇民被迫放弃阵地而向上退却,防卫军暂时控制了大厅。按照刚刚制定的计划,阿达尔贝特命令士兵不要轻举妄动地向上进攻,而是让士兵在承重墙上安装了炸弹。等到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后,防卫军撤出附近街区,随后引爆了炸弹。整栋建筑物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轰然倒塌,向着右侧倾斜并撞击了街道另一头的其他建筑,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座奇特的拱门。 尚有部分民兵被困在半空中的建筑内,他们不愿投降,而是继续朝着防卫军开火。然而,事态对民兵来说十分不利,他们自己成为了受到两侧夹击的一方,且横亘空中的建筑结构已经十分脆弱,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倒塌。为了更快地结束战斗,达特曼上校决定调集重兵对楼体脆弱区域进行炮击,这一措施能够有效地消灭还在负隅顽抗的敌人。十几分钟后,楼体被从中间炸断,分为两截向着街道坠落,成为了堵塞街道的一片废墟。还留在建筑内的民兵大概已经被废墟掩埋,他们断然没有活着离开这里的希望。 与此同时,另一部分士兵在上级的命令下前去寻找可能存在的弹药库或军火库。既然这些镇民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他们肯定在镇子内囤积了大量武器弹药。如果这些人仅仅依靠叛军的协助(倘若他们确实和叛军有联系)或完全听从叛军的指示,他们不会有胆量和正规军相抗衡。接到这一命令时,麦克尼尔正和其他几名士兵搜查一栋民宅,里面已经没有居民,地板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麦克尼尔以前被暗算过好几次,他很担心这里出现诡雷或是其他陷阱。因此,他让其他士兵在外等候,他自己一个人进入房屋进行了粗略的搜索,在确定并不存在什么陷阱之后,才放心大胆地让队友们入内。房间内部很是空旷,房主可能把一切能够带走的物品全部拿走了。 “他们也许决定让居民集中居住。”麦克尼尔打开了客厅里的柜子,里面空空如也,“这样方便管理,而且入侵者也没有机会抓住平民后要挟其他民兵。” “很难想象他们会听从指挥。”后面有人说道,“我还以为他们从不愿意集体行动。” “当集体行动成为唯一选择时,想要保命的人知道该怎么做。”麦克尼尔走进厨房,同样没有看到任何被遗留在这里的物品。这些家伙简直就像是逃难一样,什么也不会留给被他们视为仇敌的防卫军或南方的其他eu公民。让这些人癫狂到这种地步的,也许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宣传,也许是防卫军一贯粗暴的作风。当麦克尼尔失望地打算退出屋子时,他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些面包屑。 “麦克尼尔,我们出去,这里没什么好找的。” 麦克尼尔示意战友们安静,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角落里,捡起了面包屑。这些面包屑没有彻底干燥,手感甚至有些柔软。他撇掉这些垃圾,在房间中徘徊,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让前来催促他们的士兵也感到有些不耐烦了。正当这些人已经打算自行离开时,麦克尼尔忽然用军靴敲了敲木质地板,地板发出空洞的响声。众人猛然回过头来,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饿狼一般的目光。 “怎么了?”有些后知后觉的家伙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别说话。”麦克尼尔再次举起了右手。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夸张,也没有什么颇具象征意义的语气助词,但大家却不约而同地决定听从他的指挥。年轻的士兵蹲在地板上,用左手敲了敲地面,而后再次用靴子反复踩踏某些地点。最后,他从同伴手里接过冲锋枪,对着地板扫射,下方出人意料地传来了一连串的惊叫声,其中有男女老少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得并不十分真切。 “哈哈哈,这群老鼠原来躲在这里。”众人大喜过望,连忙协助麦克尼尔寻找这个地下室的入口。经过一番地毯式的搜索,他们在卧室中发现了一个暗门,派其中几名最强壮的士兵率先下去探路,免得被可能存在的陷阱暗算。麦克尼尔第一个冲进地下室,他看到几十名平民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留出来的空地中央躺着一名老年男子,此人已经中弹身亡,明显是被麦克尼尔刚才的胡乱射击打死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走到倒在血泊中的老人面前,画了个十字。他转头看着那些心存畏惧的平民,开口说道: “我们是国家防卫军,前来把你们从布里塔尼亚叛军手中解放出来。现在你们安全了。” 他知道这些人恰恰就是在躲他们。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平民们的眼中带着仇恨,他们只是害怕麦克尼尔手中的步枪而已。假如情况反转过来,哪怕是他们养的狗都会跑过来骂麦克尼尔几句——假如狗会说话。 其他士兵将平民们团团包围,并对地下室进行了搜索。他们惊喜地发现了大量被囤积在这里的粮食,看来他们不必消耗野战口粮了。众人经过商议,决定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迈耶中尉,让排长来决定这批粮食的去处。一名高大的黑人士兵从囤积粮食的角落里拿走了一袋面包,立刻便有人上来阻止他: “我们吃什么啊——” 士兵没有回答,挥起手中的步枪,枪托重重地砸在那人的脑袋上。这名平民当场倒地不起,口鼻流血,看样子伤得不轻。另一名白人士兵从他身旁路过,见这人躺在地上喘气,毫不犹豫地朝着他踢了一脚,而后带着自己拿好的口粮扬长而去。他们正要离开地下室,却发现第一个进入地下室的麦克尼尔不知什么时候拦在了门口。 “把东西全放回去。”他冷冷地注视着士兵们,“别让我说第二遍。”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其他并不打算顺手牵羊的士兵们挤在出口,观望着局势的发展。这些似乎把行军打仗当成了抢劫的士兵并不理睬麦克尼尔,但麦克尼尔很快把枪口对准了他们,语气里带着一丝威胁: “这些东西现在归防卫军所有,士兵在战场上擅自挪用军事物资,一律处决。” 闻讯赶来的海因茨·迈耶中尉适时地出现了,他友善地从背後握住了麦克尼尔的枪,要求所有人把枪放下。麦克尼尔向着长官敬礼,并说明了刚才发生的情况。中尉心不在焉地听着汇报,眼睛只顾着看平民们身后堆积如山的粮食。 “这个地下室是否存在通向其他地下室的通道?”迈耶中尉询问道,“我不相信他们会决定把自己封死在这种地方。万一出现意外事故,他们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 “也许存在其他秘密通道,我们正在查找。”麦克尼尔拦在了中尉面前,“长官,这些平民……” “我们可没办法养活这么多人。”迈耶中尉不屑地说道,“他们选择和我们为敌,我们饶他们一命,但是应该收取一点保护费。” 迈耶中尉下令将所有粮食搬运出去,其他问题交给达特曼上校来处理。这时上校正在吉恩·斯迈拉斯的陪同下参观刚刚被攻克的市政厅,这也许是整个镇子内最气派的建筑之一,防卫军丢下了几十具尸体才将这栋大楼抢到自己手里。上校怡然自得地坐在镇长的办公室里,宣布将把这里作为这段时间的临时指挥部。 “报告,赫尔佐格少校——” “快请他进来!”达特曼上校嘴里叼着压缩饼干,正在打开随身携带的水壶。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迈着正步走进办公室,向着团长敬礼,然后将最新战况告知了上校。此外,他还提及有不少并未参加叛军的平民正躲在镇子各处,这些人不该被看作敌军。上校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吃完了晚饭,然后口齿不清地说道: “但是,我们也要考虑自身的消耗啊。”上校擦了擦嘴,“友军失职,让我们被迫留在原地等候他们……总司令部大概不会为了这件事而特地弥补我们的损失。再说,如果叛军广泛地动员或要挟公民加入战斗,我们在附近可算是寸步难行。” 赫尔佐格少校看着一脸木然的同僚们,给所有人打了差评。 “那样一来,我们杀死一个民兵,就能让敌人多出一个民兵——他们的家人会仇视我们。” “本团今天牺牲人数已经接近一百人了,假如我们面对的民兵都会如此顽强,我想不到什么能够让我们手下留情的借口。”上校严厉地反驳阿达尔贝特的言论,“无论如何,罗德西亚的平民是不会协助我们的,他们迟早会成为叛军的同伙,那就在他们有本事造反之前,把他们所有的资源都压榨干净。” “我军不是游牧部落——” “散会,等待上峰明天的新指令。”达特曼上校下了逐客令,阿达尔贝特气愤地退出了镇长办公室。 欧罗巴国家防卫军当前以八连队的方式组建标准团,几乎损失一整个连队对于达特曼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失败(尽管他在这场小规模战斗中取得了完全胜利)。团里的高级军官们在市政厅休息,其他士兵则分别抢占了镇子内的民房。 已经到了半夜,麦克尼尔隐约听到附近传来哭声。 “吵死人了。”旁边的其他士兵不满地抱怨着。 “快点睡觉,别想那么多。”麦克尼尔翻了个身,把那些七窍流血的幽灵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出去。 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他的办法。三名士兵怒气冲冲地拾起步枪,循着声音进行搜索,在临近的房屋中找到了两名女孩。众人胡乱地开了几十枪,留下两具冰冷的尸体,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 tbc OR1-EP5:大桥赞歌(5) or1-ep5:大桥赞歌(5) 罗德西亚自由邦(the free state of rhodesia)的独立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在欧洲殖民者逐渐深入非洲大陆的过程中,殖民者和土着之间的矛盾有增无减,而不同殖民者团体之间也因为利益纠葛开始互相敌对。皇历20世纪末,生活在南非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凭借商团和武装警卫继续向北方侵略,成功地控制了现在的罗德西亚地区,并将其置于eu的统治之下。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前,eu并未过多地干涉非洲地区的殖民活动,南北非洲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样貌。在北方,eu以法兰西式的思维进行统治,即和本土相差无几的【直接统治】。其中,北非三省历来被视为法兰西共和国的一部分,这里的阿尔及利亚人会举着三色旗走上街头来庆祝那些本应只属于法国人的节日。在南方,eu试图让行政管理部门远离殖民地事务,公司或其他非官方机构成为了eu治理非洲的中介,这种间接统治让eu免于直接面对土着的怒火,也让这些中介商人大发横财。 这种放任自流的态度在十年后得到了改变,eu决定将整个非洲完全地置于巴黎当局的控制之下,并先后建立了北非(法裔主导)、西非(法裔主导)、非洲之角(意裔主导)、西南非洲(德裔主导)、中央非洲、东非这六个殖民地公署。情况最为复杂的南非则依旧是自由的南非自治联盟,由掌握实权并由欧洲方面委派的总督来统治。在这一过程中,野心勃勃并蓄意制造矛盾的官僚们将罗德西亚进行了拆分,未并入其他殖民地公署的土地则成为了南非自治联盟的一部分。这对长期保持自主地位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而言无疑是重创,他们不得不在南非接受一任又一任空降总督的管理,直到雅各·赫尔佐格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位在非洲出生的总督。然而,赫尔佐格总督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欧洲人】,他已经决定为eu的利益服务,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在他眼中除了空有同胞的名头之外,什么也不是。到了这一步,再也没有人能够保护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利益,尤其是当赫尔佐格试图让一直被压榨的土着人获得更多权益时,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意识到他们成为了赫尔佐格总督用来制造新政绩的工具。于是,他们决定用武力来反抗这种漠视,并光明正大地挂起代表着布里塔尼亚帝国的雄狮旗帜。他们相信eu如今成为关押布里塔尼亚人的牢笼,布里塔尼亚人只有在布里塔尼亚的国家才能真正获得他们梦寐以求的一切。 迈克尔·麦克尼尔拿着这样一面旗帜走出仓库,将【伪国旗】展示给其他的士兵。这面国旗的左上角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国旗,右下角则是两头拱卫一面盾牌的狮子。国旗的背景被整个地涂成了青色,看上去很不和谐。 “他们为什么不用三色旗?”一名路过的士兵随口问道,“这种国旗简直没法看。” “任何形式的三色旗在布里塔尼亚帝国都是共和派反贼的象征,也许他们很快就认同了大洋彼岸的传统。”麦克尼尔将搜出来的国旗挂在一旁的竿子上,自顾自地随着正在行进的队伍去附近的另一间仓库。他摸了摸脸上肿起的包,有些后悔自己没注意到蚊虫。非洲的蚊虫多到能够吃人的地步,有些人带着满身虫卵狼狈地逃回欧洲并声称以后再也不会回到这种鬼地方。上次他去罗德西亚北方执行任务时,浑身上下经常涂抹能驱赶蚊虫的喷剂,使得他不必在面对土着和布里塔尼亚人的穷追猛打时还要担心被可疑的毒虫害得生病。 一旁的广场上聚集着许多平民,他们一见到这些凶神恶煞的士兵,条件反射一般地让出了道路,等待着这些士兵通过。不远处是防卫军分发口粮的据点,平民要去那里领取自己每日所需的粮食,而这些粮食原本是他们的,只是在防卫军入侵的当天就全部被充公了。大多数平民对这种事是敢怒不敢言,少数想讨要个说法的勇士已经成了枪下亡魂。达特曼上校原本只打算在这里停留一两天,而局势的变化使得他的部队被迫驻扎在此地。如此一来,补给就成了大问题,糟糕的后勤导致士兵们出于对未来断粮的恐惧而决定先在镇子上大捞一笔。从那天开始,士兵们搜查了镇子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地寻找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当一些稍有理智的军官向上校抱怨时,上校解释称这是让士兵释放内心压力的好方法。 “我凭我的经验向你们保证,确实是这样。”上校总是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复读这句话。 战斗结束之后,安分守己的平民们很快服从了防卫军的管理。在军队将最后一批负隅顽抗的民兵俘虏并在广场上将他们枪决后,没有人会生起反抗的心思。这些麻木不仁的罗德西亚平民总是站在路边看着士兵们成群地走过,眼中闪着不知是仇恨还是茫然的黯淡光彩。 迈克尔·麦克尼尔走进自己的临时宿舍,他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拿出那个奇怪的计时器,看到上面的日期数字已经变成了两位数,正朝着90迈进。那个神秘人当时说他还有120天的寿命,现在还剩大约四分之三,麦克尼尔暂且看不到什么足以让他丢掉性命的重大事件。五名士兵坐在一个屋子里看电视,电视上播报的新闻很少和战争有关,那八家受到总督控制的媒体必然是报喜不报忧。 “早上好,各位观众们。”屏幕里的主持人照本宣科地读着毫无创意的讲稿,“昨天,在罗德西亚南部,防卫军重创叛军伪第二警备师,成功地解放了受叛军控制的数个城镇。罗德西亚的公民们为此特地向总督府和本台写信致谢,以下是部分公民的来信……” 士兵们懒散地躺在房间里,枪械被堆积在门边,他们唯一的娱乐就是这个观看这些总督所指定的电视节目。赫尔佐格总督已经成功地让绝大多数反对派闭嘴,南非的媒体只会报道经过他本人批准的新闻——或者一些他刻意泄露出去的【非法内容】。沾沾自喜的记者们并不清楚总督通过明智地放松手中的绳子来让他们产生自己并未受到钳制的错觉。 罗德西亚叛军的实力和南非一方相比,显然是不值一提。战争爆发前,已经有大批士兵拒绝听从警备军总司令部的命令,并向着北方叛逃。罗德西亚自由邦将叛逃的士兵进行整编,建立了一个满员的步兵师,并依靠当地驻军遗留的武器而仓促组建了一个全新的装甲师。为了更好地应对来自南方的攻势,罗德西亚叛军又大举收编尚未解散的民兵武装,将其整合为三个警备师,部署在南部防线,以免来自南非的防卫军进攻罗德西亚的脆弱环节。目前,空降兵团正在罗德西亚后方大肆破坏,防卫军也在正面战场步步逼近,形势对叛军而言并不乐观。倘若与罗德西亚接壤的殖民地公署放弃袖手旁观而协助南非,这个可笑的国家将会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迅速灭亡。 麦克尼尔表情凝重地看着还在挤眉弄眼的主持人,向着正为友军叫好的士兵们喊道: “别高兴得太早。他们没说实话。” 黑白混杂的几名士兵疑惑地看着麦克尼尔,不明白这个士兵为何会说出这种哗众取宠一般的言论。 “我们可是打了胜仗啊,叛军正在后撤。”其中一名士兵决定反驳麦克尼尔的奇谈怪论,“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叛军很快就会被包围。” “从通常角度来说,确实如此。但是,和叛军伪第二警备师交战的警备军第六步兵师目前的状态糟糕得吓人。”麦克尼尔指着窗外那些还在打闹的士兵们,“警备军第六步兵师塞进了比例惊人的新兵,为此总司令部甚至特意安排第二步兵师在后方【掩护】他们,是防止前线崩溃时叛军通过缺口入侵贝专纳兰。我军目前在空中占据绝对优势,战略轰炸已经开始破坏叛军的原有补给线,敌人的军队是担心补给线过长而在战斗结束后自行撤退,并非溃败。” 电视上正在播放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将土着黑人聚集起来并用喷火器活活烧死的录像。 “……我们原本的任务,是在此地等待友军,友军抵达后再开始进攻。然而,迄今为止我们并未接到新的命令,除非友军在半路上全军覆没,不然他们早该抵达预定位置了。”麦克尼尔拿出罗德西亚的地图,指着双方势力犬牙交错的南方区域,“没有敌我伤亡数据,只有叛军撤退这个结果而已。上峰想必希望我方配合警备军进攻,然而警备军的失败让他们不得不慎重地考虑是否应当在毫无收益的计划上派士兵送死。” “这是你的猜测。” “没错。”麦克尼尔笑道,“只是个猜测。” 他在gdi军队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虽然很少干出欺上瞒下的事情,类似的手段他从来不缺,只是他不愿意使用罢了。他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纯粹的军人,而非依靠自身的军事背景去胡作非为的政客。 似乎是宣传部门的工作人员意识到广大的南非公民缺乏对罗德西亚的仇恨,他们开足马力赶制煽动仇恨的纪录片和纪实片。其中的重要内容,便是罗德西亚地区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对土着人的屠杀行动。多亏布里塔尼亚人从不掩饰他们的暴行,掌握了制空权的南非一方可以畅通无阻地抵达那些惨案发生的现场并拍摄照片或摄制录像。在电视台公布的画面中,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使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对付这些皮肤颜色和他们不一样的人类,他们经常将成百上千的黑人集中在一起,而后使用喷火器将被逼进死角的土着们烧成灰烬。由于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同样向着其他非布里塔尼亚人举起屠刀,他们的暴行让南非白人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恐惧。 其实,对麦克尼尔而言,这些宣传确实夸大其词了。叛军没那么恐怖,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也不是魔鬼,并不是所有布里塔尼亚人都参加了屠杀活动。然而,公众会选择性地忽略这些事实,他们会认为布里塔尼亚人是罪恶的,就像布里塔尼亚人认为土着人只配做奴隶一样。 “真正阻碍人们之间互相理解的,是无知。”麦克尼尔对着身边的黑人士兵说道,“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不愿意了解你们,他们认为你们只配按照他们观念中的模样活着。但是,如果我们将布里塔尼亚人放到同样的位置,这场战争就毫无意义了。总督阁下的目的是实现和解,而不是让我们这些eu公民之间彼此仇杀。” 总督并不一定是这么想的。 士兵和军官各有各的生活,士兵们可以选择完全将身心放松下来,而指挥官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当麦克尼尔和其他士兵一起看电视时,达特曼上校正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在休息了数日后,卡尔·达特曼上校总算得到了上峰的新命令。总司令部希望防卫军在马塔贝莱兰建立一道防线并击溃试图南犯的叛军,达特曼所部需要尽快赶往附近的布拉瓦约,保护那里的工业设施并防止敌人夺取它们。 过了几日休闲生活的上校很不情愿地听着长官的训话,他知道附近地区发生的那些战斗对防卫军而言并不算有利的结果。在局势尚不明朗的状况下,避免自身卷入激烈战斗才能活到战争结束——当然,一旦他判断战争接近尾声,那么他也会想要从战场中捞取功勋。 “事实上,我担心我们陷入叛军的陷阱。”达特曼看到斯迈拉斯和阿达尔贝特出现在了门口,他连忙语气恭敬地对长官说出自己的忧虑,“叛军的攻势一向是消极的,他们的活动变得频繁,背后必有蹊跷。” “有什么蹊跷的?”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他们不过是靠着叛变的老兵和我们遗留的武器装备在逞强。即便我们不能迅速取胜,那么在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他们也会在消耗战中被迅速打垮。” “将军阁下,我个人对此的意见是——” 师长挂断了电话,没给达特曼继续狡辩的机会。上校叹了口气,将两名属下叫进来,和气地让他们说出自己的观点。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和吉恩·斯迈拉斯在达特曼上校面前的表现各不相同。斯迈拉斯往往会顺从达特曼,但在某些场合也会表现出一反常态的强硬;赫尔佐格少校则根本不把长官放在眼里,往常都是上校小心谨慎地听他说话,只有在一些关键性的决策上上校才能取得主动权。 “这很冒险。”阿达尔贝特这次支持上校的看法,“我军确保制空权后,叛军只能通过地面铁路来输送补给,作为铁路枢纽的城市势必成为他们的关注重点。他们当前表现出的防御空虚,是指挥混乱造成的,并非实力不足。”说到这里,他拿起一支笔在军用地图上连续画了几个圆圈,“假设我军在这个时候贸然前进,叛军将能够集中大约六个团的兵力对我方发起围攻。虽然叛军这样做的后果是被我军其他部队从后方包抄夹击,恐怕我们会成为第一个牺牲品。” “要是不前进,上级会认为我们贪生怕死。”斯迈拉斯在一旁插嘴。 “没错。然而,就算上峰的目的是要我们拖住敌军,如果我方被击溃,所有计策都是白日梦。”赫尔佐格少校标注了友军的位置,“有意义的牺牲是值得的。我最怕的是我们毫无意义地付出许多生命作为代价……而后一无所获。”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向上校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长官,布拉瓦约现在处在什么人的控制下?” “从上峰的消息来看,叛军并未进驻该市。”达特曼上校摸着脸上那道伤疤,若有所思,“战争开始之前,当地的市民和工人驱逐了市长并控制了那些工厂,他们似乎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实施自治。” 赫尔佐格少校恍然大悟,他急切地对上校说道:“那么,我大概能够猜出背后的原因了。我认识当地一个开设汽车工厂和建材工厂的商人,他是少数依旧支持我们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社会名流之一,如今他在那里的产业被当地人夺取了。总督阁下迫切地需要安抚那些愿意牺牲自身利益而支持南非的布里塔尼亚人,为此他必须保护这些人的合法财产。” 斯迈拉斯讥讽地说道:“我也想起来了,那家伙上过新闻。他拖欠了工人几个月的工资,并在媒体面前哭穷,转头就在欧洲的赌场里花了几十万欧元去赌博……我们接收这种人渣干什么?” 战争不是游戏也不是理想主义者的舞台。只要有人支持南非总督、只要有人愿意削弱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力量,哪怕这个人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和魔鬼,赫尔佐格总督都必须将他们拉入自己的阵营并保护他们的利益。这种博弈甚至影响到了军队本身,伍德中将作为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出身的将领也会选择庇护那些【深明大义】的同胞。 “我们赌一把。”上校将一个硬币抛在桌子上,“赌叛军不会拿出六个团对付我们。” 新的命令迅速传递到了各个战斗单位,他们将要离开这个镇子,向着布拉瓦约前进,而其他友军将代替他们驻防在这里。意识到自己的快乐时光将结束后,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拿好自己的战利品,在长官们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退出房屋,来到街道上集合。这些酒足饭饱的青年还很年轻,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并不怎么残酷的战斗,认为敌人不堪一击。麦克尼尔背起行囊,走在队伍后面,和几名黑人士兵一同将一些食物发给镇子上的老人和儿童。上校下令带走一切能拿走的物资,反正下一批友军也会负责养活这些平民的。 “到了布拉瓦约,咱们就不用抢平民的东西了。”麦克尼尔对跟着他一起行动的杜米索·图图说道,“那是罗德西亚最发达的城市之一,赫尔佐格少校说那里有个制糖厂……嘿,你去过布拉瓦约吗?没关系,到时候我领着你去看看。” 镇民们终于把这批瘟神送走了,可他们迎来的只会是下一批野兽。此外,第五步兵团卷走了他们全部的存粮,下一批驻军只能选择用军粮来满足他们的需求,而这势必造成严重的摩擦。一想到这些士兵平日的暴行,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平民们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担忧。麦克尼尔带着食物来到他们面前时,他们懒得看这些脸上挂着愧疚的士兵,只是把门关紧。 麦克尼尔敲了敲紧闭的大门,没有人来开门。众人有些沮丧,他们也许永远地失去了一批人本应对他们具有的好感和信任。 “麦克尼尔——” “走,走,我们离开这里。”麦克尼尔挥了挥手,把装有食物的袋子放在了门口,“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呢。” 跟这座小镇有关的后续消息,是麦克尼尔抵达布拉瓦约的第三天才听到的。据友军的侦察兵说,防卫军在补给短缺的情况下根本没法养活平民,于是以暴力手段进行威胁,最终在其中一名士兵失手摔死一名婴儿后引发了全面冲突。78名士兵被镇民们打碎了脑袋,镇民一方有上百人被士兵击毙。余怒未消的士兵们还在镇子内纵火焚烧建筑物和尸体,以免总司令部查出他们的罪行。 tbc OR1-EP5:大桥赞歌(6) or1-ep5:大桥赞歌(6) 离开丘陵地带后,道路变得平坦起来,乘着装甲车和卡车的士兵们一路上观赏着周边的景色,不时发出几声不知是否发自内心的赞叹。希望依靠战争而取得军功和名望的青年人下意识地忽略了战争的残酷,直到他们发觉前方的道路被炸断,才将埋藏在心底的沮丧重新挖了出来。毫无疑问,这条道路大概是被友军炸断的,目的是阻止叛军从这里发起进攻或逃离,而现在友军的无心之举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麦克尼尔打开车门,跳下装甲车,到大坑边缘查看情况。他向着其他从车门旁探出头来观望的战友们挥了挥手,意思是这条路已经无法通行。十几名士兵不情愿地走出车子,和麦克尼尔一起站在大坑附近,无奈地看着大坑另一头的公路。 “我们被卡在这地方了。”杜米索·图图走到公路两侧来回巡视,他希望找到一个快捷有效的方法离开这里。大批军用车辆还在后方等待着,要让这些车辆偏离原来的行驶方向而胡乱地冲上没有路标的所谓捷径,无疑是十分危险的。几分钟之后,达特曼上校下达了命令,他要求士兵们使用一切杂物将大坑完全填平,而后再前进。倘若此时周围出现敌军,大概能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过,这种荒郊野岭并不适合伏击,其地形和气候对于需要长时间潜伏的士兵而言是不利的。上校说,倘若不是空军吹嘘他们自己完全掌控了天空,他也不敢这么冒险地走大道。过去发生的战争中,有许多部队正是在公路上被敌方空军追击从而损失惨重,整条公路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死亡之路。 上校让前面的士兵去搬运石头、砂土和树木,他自己却站在坑旁,只顾着看士兵们劳作,不时从衣兜里拿出香烟比划着。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见状,自己冲进士兵的行列中,和其他普通士兵一起搬运沉重的石块。在他不远处,工程兵正在利用工程设备架设能够让车队安然无恙地通过此地的临时桥梁,运载士兵的装甲车陆续让出一条道路,让工程车开到最前面。 “我们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抵达布拉瓦约?”上校看着手表,向身旁的斯迈拉斯询问道。 “假设我们能在一个小时之内解决这里的问题,我军大概会在傍晚抵达。”斯迈拉斯一板一眼地报告道,“但是,根据昨天友军传递的情报及上峰的指示,布拉瓦约附近似乎出现了叛军。先前我们认为占据该市的民众是叛军的支持者,如今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密切。倘若我们能够劝说该自治市重新归顺南非自治联盟,将军阁下也会对您刮目相看。” “没错。”上校喜上眉梢,他得意地说道:“我就知道这些深明大义的市民不会随便和那些匪徒同流合污……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这些叛军公然鼓吹在战争中进行掠夺,他们不会以为自己还活在中世纪?除了他们的精神祖国布里塔尼亚,我想不出世上还有哪一个国家的哪支军队会堕落到如此地步。” eu舆论通常认为布里塔尼亚帝国军是贵族的家奴组成的混合军队,这支军队不可避免地保留了封建时代的习气。皇帝查理三世公开鼓吹优胜劣汰,他虽然打击了和皇权对抗的贵族,却继续在战争方面促进士兵的积极性——就是说,士兵不仅可以获得功勋从而成为人上人,还能在战争中掠夺属于自己的战利品。已经受够了eu频繁剥夺他们合法权利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很快认为这套理论是天经地义的,加上作为对手的防卫军军纪也并不好,罗德西亚叛军索性决定不再约束士兵的行为。 “赫尔佐格少校,为了防止叛军威胁我军的侧翼,在道路修理工作结束后,你部应当在布拉瓦约周边的交通线附近阻击可能存在的敌军。”达特曼上校下达了一道命令,“别给他们还手的机会。” 言外之意是,这些士兵不能进城休整,而是要立刻赶赴下一场战斗。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接受命令,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再说达特曼上校也并非是全无头脑的官僚,有时这位上校能制定一些令他眼前一亮的计划。此外,一旦布拉瓦约决定和防卫军开战,阿达尔贝特也能立刻配合主力部队进行夹击。 命令顺着指挥结构一层一层传递,一直传达到每个普通士兵那里。士兵们淡漠地接受了现状,他们很少能够思考长官的每一个命令背后的含义,即便想清楚了前因后果也不能改变现实,更何况有时作出指示的长官自己都不一定知道这个决策是否正确。 “看样子我们可能没法在夜幕降临之前抵达了。”麦克尼尔把石头扔进大坑,走回装甲车旁休息。 “这条路上肯定存在不止一个大坑,说不定后面的路段已经被炸得支离破碎了。”阿达尔贝特板着脸,不让人看清他内心的担忧,“要是我们被困在这里,问题就不仅仅是耽误时间那么简单了。” 十几分钟之后,工程兵终于宣布道路可以正常通行了。麦克尼尔和其他疲惫不堪的士兵一起爬回了装甲车,靠在两侧打盹。他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被叫醒,那时他还要勉为其难地去和战友们一起填平下一个大坑。出乎意料的是,等到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周边的士兵满怀欣喜地告诉他,前方已经出现了一些高大的建筑物。对于这个结果,麦克尼尔是感到惋惜的。空军并没有彻底炸断这些交通线,虽说他们有意或无意的手下留情(也可能是疏忽)为友军提供了便利,倘若叛军顺着原路杀回来,遭殃的就是防卫军了。 布拉瓦约市外围被更加结实的防御工事封锁,当地建材工厂的工人用钢筋混凝土浇筑了这些掩体,防卫军士兵们面对的是一整条漫长的防线,从城市的南侧一直延伸到北侧,其目的是阻挡那些可能进犯城市的不法之徒。训练有素的警卫和民兵在此地巡逻,当他们看到从南方赶来的防卫军后,便迅速地将这一消息告知了市内。很快,数百名民兵聚集到城市南侧,虎视眈眈地观察着这些在他们眼中和叛军没什么区别的家伙。 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做好了准备,只要长官们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义无反顾地向着眼前的一切活物开枪。 “这可不好打。”司机喃喃自语道,“没有大型火炮或坦克是没法攻打这种按层次布防的城市的。空军那些老爷大概也不会特地为我们着想……” “布拉瓦约到底发生了什么?”麦克尼尔从窗户中看到了挂在路灯上的一面旗帜,那是以绿-白-绿三色横向分布的三色旗,此前他从未在罗德西亚或南非见过类似的旗帜或标志。 从前方士兵的喊话和对面的答复中,士兵们终于弄清了来龙去脉。原来,布拉瓦约市长期处在商人的控制下,这些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豪商依靠贿选等手段对布拉瓦约实施残酷统治,工厂工人普遍一天工作超过16个小时,不堪其苦的市民(主力是工人)在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公开煽动暴力活动后不久便以他们自己的方式打垮了同样是由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控制的市政厅。在部分倒戈的警察和警备军的协助下,市民一方大获全胜,无法控制事态的市长和商人们坐着直升机逃离了城市。市民们迅速建立了一个自治委员会,并从平民中抽调了大量人力补充进入新的自卫武装。 上校严肃地听着手下的士兵报告了对方传递的消息,而后询问道: “别说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只想知道,他们对我们的态度是什么?” “排除所谓【本着平等、自愿……等原则,与构成南非自治联盟的实体为平等关系……】之类的套话,他们的意思就是,本市如今不听总督阁下号令,你们自己看着办。”阿达尔贝特三言两语就点明了当前的本质。 “见鬼。”上校大为光火,他知道凭借自己手头这些部队根本没法攻打这座城市,要是他现在是警备军总司令,恨不能出动2个师把这座城市夷为平地。 阿达尔贝特也为此感到苦恼,此时麦克尼尔趁机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毫无疑问,叛军也是市民的敌人。既然双方有着共同的对手,那么只要防卫军能说服这些市民允许军队在附近驻扎,双方互不干预,他们也算是暂时控制了局面。为了打消阿达尔贝特的顾虑,麦克尼尔自告奋勇前去和市民代表交涉。 迈克尔·麦克尼尔走出阵列,向着市民们控制的防线前进。有十几把枪同时对准了他,如果他敢轻举妄动,等待着他的下场就是血流满地。他站在离铁丝网大概有十几米的地方,举起双手向对方示意自己并未携带武器。十几分钟后,一名穿着警服的中年男子从防线后方走出,来到麦克尼尔面前。 “你是防卫军的代表?”中年男子一眼看到了麦克尼尔的领章,“我怕你做不了这个主。” “事实上,我代表上校向贵市提出一项协议:贵市向我军提供食品和武器弹药补给,我军则驻扎在北方为贵市抵挡可能抵达该地的叛军。”麦克尼尔字正腔圆地把达特曼上校的说法复述了一遍,“在我们看来,这笔交易很划算。” “你们应该清楚……我们为何会选择使用武力驱逐那些人。” “虽然报道出了偏差,总督阁下正是希望通过这场战争打垮那些为非作歹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麦克尼尔见到对方是警察,投其所好地提起了总督的其他设想,“南非不会再有人因为自己的出身或财富的多寡而处于不平等的地位,我想您也不希望遇到在职责和良心之间作选择的情况。”说到这里,麦克尼尔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威胁,“当然,我没有轻视各位,并且我完全相信各位的决心……不过,你们真的打算凭借这座城市来和叛军或是我方进行讨价还价?恐怕,你们手中的价码并没有你们设想的那么多。” 或许是麦克尼尔的说法打动了代表,又或者是上校罕见的克制终于迷惑了市民,这些人终于同意了达特曼上校的请求。浩浩荡荡的队伍兵分两路,一路径直向北,另一路则前往铁路线附近进行埋伏。在民兵们的注视下,一行人忐忑不安地穿过市民设置的警戒线,沿着铁路前行。正常的交通运输已经受到了严重影响,叛军号召全体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参加战争,而大部分地面交通线被叛军征用,不想参加战争的平民大多只能被困在自己所处的城市内。据看守铁路线的民兵们说,不久前有叛军的列车试图强行突破封锁线,结果因列车脱轨而死伤惨重,在那之后叛军便放弃了和平交流的打算。 “你们惹麻烦了。”麦克尼尔对着那名戴着金边眼镜的青年民兵说道,“听好,虽说你们同样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但叛军不会对任何人心慈手软……他们只会简单地把人划分出一种【非己】成分,然后宣布这些人不受欢迎、必须被彻底消灭。如果他们没有被我军缠住,肯定会南下攻打这座城市,到时候你们就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铁路就是这片土地上的大动脉,它过去曾经将无数物资从南方港口运往北方,养活了成千上万的殖民者和平民。在新世纪到来之前,铁路的地位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削弱,但在叛军失去制空权后,铁路和公路俨然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从这点来说,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煽动的暴力活动可谓是自讨苦吃。他们虽然成功地在大多数城市驱逐了听命于赫尔佐格总督的官员,却忽略了另一个重要事实: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内部矛盾从来不比外部矛盾小。于是,在种种因素的作用下,便出现了布拉瓦约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反而和叛军敌对的诡异一幕。铁路枢纽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对叛军而言是灭顶之灾。 但是,仍有部分叛军运输队试图利用附近的路线抢运物资,而只想自保的市民们没有主动出击的打算。现在,他们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蓄势待发的防卫军。由赫尔佐格少校指挥的部队在西面的高地布置阵地,他们俯瞰着下方的公路,这里离最近的一条铁路线大约有几百米。 “市民说,这里最近有叛军的车队路过。” “他们是运送武器弹药呢,还是其他无关紧要的破烂货?”海因茨·迈耶中尉趴在草丛中,结果他根本看不到外面的状况,于是便撑起上半身,在搭建的射击位上架好了机枪。后面的士兵气喘吁吁地抬着其他设备爬上这个长满杂草的土坡,为了保险起见,麦克尼尔建议设置防空火力点。虽说防卫军目前掌握了制空权,也许叛军会在部分地区扳回一局。 迈克尔·麦克尼尔总是认为从这个角度无法很好地观察或攻击敌人,他决定采取更为冒险的行动。在得到迈耶中尉的许可后,他沿着土坡向下缓慢行进,在离火力点有十几米的地方躺了下来,将反器材步枪放在一旁,继续观察适合埋伏的位置。最后,他在右下方发现了一个平台,这个平台略显狭窄,最多只能容一人卧倒,这对麦克尼尔而言是足够了。他双手扶着上侧的土坡,缓慢地向着平台移动,直到双脚接触到平台上的砂土后才松开手。 “那地方很危险。”海因茨·迈耶见状,向着下方的麦克尼尔喊道,“再说,敌人很快就会发现你的位置。” 麦克尼尔从背包里取出一块不起眼的破布,披在了步枪支架的外侧。从远处看起来,这里不过是一处长着稀疏杂草的平缓土坡,和周围并没有显着差别。迈克尔·麦克尼尔卧在伪装下方,右眼放在瞄准镜附近,仔细地观察着道路的走向,他需要借此判断该在什么时候开火、优先攻击处于什么位置的敌军车辆。当他完成了调整后,便如同石像一般纹丝不动,任凭别人叫他的名字也毫无反应。 不过,如果他听到和撤退或进军有关的消息,肯定会立刻恢复正常的。 太阳逐渐消失在了地平线上,夜幕降临了。过了晚上八点,远处依旧没有出现车辆,众人感到有些泄气。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说,也许是他们的动作惊扰了叛军,下次他们应该小心谨慎地避免被叛军察觉。借着向达特曼上校汇报这一理由,赫尔佐格少校离开了阵地,返回市内去寻找上校,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疲惫不堪的众人昏昏欲睡,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听取了他人的错误情报。 “长官,他们不会是在耍我们?” “不会错的,那些人说他们总是在凌晨听到外面的异常响动,叛军正是要趁着这个时候才能运输物资。”赫尔佐格少校嘴上这么说,看样子他本人并不相信这套话术。他派了一个士兵前去下方寻找麦克尼尔,让麦克尼尔撤回上方休息。麦克尼尔答复说,他会在下方睡一觉,希望他醒来的时候战斗还没有开始。 麦克尼尔睡醒的时候,大约是早上四点,这时远方忽然出现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这种噪声在万籁俱寂的野外听起来尤为刺耳。麦克尼尔打开夜视仪,瞄准公路的尽头,他看到那里出现了一辆被涂成蓝色的货车。从这辆货车后方陆续出现了几辆型号相同的大型货车,车队沿着公路前行,目标可能是附近正在和防卫军鏖战的其他叛军驻扎的位置。 “告诉长官,车子上有叛军的标志。”麦克尼尔清楚地看到车门上有着硕大的【两头狮子拱卫盾牌】的形象,连忙把这件事报告给了上级。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迅速下令开始战斗,麦克尼尔打响了这场战斗的第一枪。子弹准确无误地打穿了货车的发动机,樱石发动机的缺点在此暴露无疑,第一辆大货车在爆炸声中被掀翻,直接横在了道路中央,堵塞了后方车子的前进通道。趁着敌人还处在被偷袭的震惊和恐慌中,麦克尼尔迅速瞄准了车队最后方的一辆货车。他估计自己打不到发动机,于是瞄准了车窗,将司机的上半身轰得粉碎。当他准备开第三枪时,车上的押运队伍已经匆忙地从各自的车子上跑下,向着土坡上那些发出刺眼亮光的位置开火。 麦克尼尔抱着步枪就跑,刚离开原来的位置,一发火箭弹击中土坡,弹片擦着他的左脸划过。趁着敌军寻找火力点的机会,他将反器材步枪一端嵌进土坡里,用背包垫在支架下方,而后斜躺在坡面上继续向敌军开火。第三发子弹不出意外地引爆了中间的一辆卡车,被完全困在此地的叛军车队已经是插翅难飞。 战斗在上午六点左右告一段落,直到那时前来打扫战场的友军终于让一直不敢冲出阵地的阿达尔贝特得知了他们的战果。8辆大卡车当中有2辆在爆炸中被摧毁(遗憾的是,物资也被焚烧殆尽),其余6辆被防卫军缴获。从这些货车上,士兵们搜出了石棉等军工生产必要的材料,欣喜地向长官汇报这一消息。所幸麦克尼尔没有击中运送樱石的货车,不然整个车队都要灰飞烟灭了。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以6人阵亡、30人负伤为代价,击毙约100名叛军,俘虏了数十人。他相信类似的阻击战能够严重地破坏叛军的补给线,让叛军早日崩溃。 tbc OR1-EP5:大桥赞歌(7) or1-ep5:大桥赞歌(7) 虽然罗德西亚叛军在南方的几场小规模战役中取得了局部胜利,他们依旧面对着防卫军的四处夹击。为了避免被防卫军完全包围,叛军决定在马塔贝莱兰集中兵力进攻防卫军防线的薄弱地带。在他们的设想中,防卫军还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集结完毕,若是他们趁着这个时候发起突然袭击,就能一举打破防卫军设下的封锁线。于是,总规模约一万多人的叛军向着马塔贝莱兰前进,并在东部地区和防卫军遭遇。防卫军先头部队未能料到叛军竟敢发起如此胆大妄为的攻势,一时之间无法抵挡,被迫向后退却。得知友军受到袭击后,附近的防卫军赶来支援,轻而易举地将叛军引进了包围网。由于叛军指挥官错误地估计敌我力量对比,盲目下令和防卫军血战到底,导致叛军死伤惨重,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崩溃,许多部队编制完全溃散,残余人马向着北方退却。 叛军在东部的失败使得布拉瓦约市和第五步兵团暂时免除了被叛军袭击的危险。吉恩·斯迈拉斯向各连队通报了附近的战况,并强调叛军实际上不堪一击、之前的失败只不过是军队长时间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而缺乏经验造成的。这种说法并不能让人信服,只是麦克尼尔不愿打消战友们的积极性,于是他也象征性地说,叛军确实不是什么恐怖的对手。 “有多少高级军官选择叛逃到叛军那边?” “没有将官,至少目前没有。”吉恩·斯迈拉斯回忆着他从达特曼上校那里听到的消息,“倒是有已经转入预备役的上校决定跟随叛军……显然,他们还做着成为将军的美梦呢。” 根据麦克尼尔本人对eu军队的了解程度,假设防卫军胜过了叛军,那并不能说明防卫军的指挥官们有着过人的才能,只能说是叛军一方的军官比防卫军的同僚们更无能。驻守边疆地区的军官也许缺乏晋升的机会,但他们也有更多的机会去真正地了解战争本身。当然,有些人不屑去探求真相,他们只愿意活在自己设想出的世界中。 “从长远角度来看,叛军是必败的。”麦克尼尔乐观地对其他士兵说道,“事态一旦失控,欧洲本土就会进行干涉,凭叛军目前的实力,就算他们占领了整个南非,也只会被防卫军彻底歼灭。” 赫尔佐格总督是不希望本土介入的,他必须让一切问题都处在他的掌控之下,才能最大限度地借助这场战争而完成他的理想……至少是其中一部分。不过,就算他失败了,叛军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战争是综合力量的较量,罗德西亚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eu的统治,除非布里塔尼亚帝国愿意冒着经济崩溃的风险而立刻发动对外战争。事实上,许多罗德西亚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社会名流已经在呼吁布里塔尼亚帝国出兵拯救同胞了,然而帝国正处在因贵族阶层受到清洗而发生的混乱之中,无暇他顾。其中一个最有力的证据便是,那个喜欢放出狠话的查尔斯皇帝迄今为止从未对南非发表任何评论。 昨天上午,麦克尼尔和其他士兵被派遣到市内的一些工厂去和那里的工人谈判。他们需要保护那些布里塔尼亚商人的财产,这些商人选择支持南非,他们的忠诚必须得到回报。工人罢工在非洲殖民地是经常发生的普遍事件,只是以前很少有工人驱逐管理人员而自行占据工厂的案例,商人们通常会在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就将其中最顽固的领袖人物消灭掉。麦克尼尔本以为他会看到一群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没想到这些工人依然井然有序地进行生产活动,只是他们不再生产汽车了——市民们不会在这个时候购买汽车。 “那家伙如果知道他的厂子被改造成了半个兵工厂,大概会气出心脏病。”麦克尼尔对着一旁的杜米索·图图说道。 “我听你们说,那个老家伙吝啬得很……宁肯赌博也不想给工人发工资。” 杜米索·图图的父母都是工人,以前他们在罗德西亚做工,后来搬到了南方的德兰士瓦。他的父亲参加过数次铁路工人罢工,在其中一次罢工活动中被警察打断了腿,就此成了残疾人,丢掉了工作,最后去公墓当了门卫。不过,这也算是幸运的结局,那些被警备军当场击毙的工人就没有这种好运了。 工人代表是个二十多岁的白人青年,他耐心地听麦克尼尔讲完了防卫军的要求,而后友好地回复道: “这座工厂现在归工人所有,我们不需要什么都不懂的家伙来指导我们如何工作。” “至少他派出的职业经理人比你们在行——” “他们除了克扣工人福利之外,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打游戏。”工人代表厌恶地说道,“我们自己能管好这座工厂——您看,没了老板之后的工厂也并没有倒闭嘛。” 麦克尼尔被诘问得哑口无言。在工人代表的带领下,他参观了工厂车间,发现他想象中的普遍怠工现象并未发生。工人代表解释说,现在工厂是全体工人的财产,既然自己的工作结果会直接影响收入,大部分人比以前更有动力了。看着这些有说有笑的工人,再想想他在其他地方看到的那些木桩人,麦克尼尔忽然意识到他根本没有什么理由来劝说工人们将厂子还给老板。从法律上来说,工人们的行为当然是非法的,可那个吃得脑满肠肥的布里塔尼亚商人也没少做违法的事情。 “那么,希望你们有本事保住自己拿到手的东西。”麦克尼尔郑重地和工人代表握手,“我会把这里的情况如实报告上级。” 麦克尼尔带着几名黑人士兵走访了许多工厂,而后回到了军营,向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讲述了发生在这些工厂中的新闻。 “严格来说,他们的所有行为并不算违法。”赫尔佐格少校正在和几名军官谈论着什么,见到麦克尼尔到来,他撇下手头的工作,前去迎接麦克尼尔。 “但是,这些工厂是别人的私有财产。” “没错,只是布拉瓦约市已经决定将它们充公了。”阿达尔贝特大笑不止,“我想,您大概不了解这些商业上的斗争……以前,南非也曾经将一家总部设在欧洲的樱石能源公司位于南非的子公司强行收购,对方虽然威胁要进行报复,但后来就不了了之。” “这可真是——”麦克尼尔大惊,他并不了解商业,而且向来是对商业活动怀着一份警惕的。但是,世间小到个人、大到国家的运行都无法脱离经济活动,商业是人类社会的一部分,从古至今都是如此。eu的商人们在大多数场合取得了胜利,一半是依靠法律,一半是依靠近乎无法无天的种种地下手段。于是,他们总会在比他们更擅长后者的那些对手身上尝到失败的苦痛。 “这件事,你就当笑话听,别对外人说。”阿达尔贝特小声提醒他,“总督阁下并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议论他的那些商业活动……他其实从来不擅长做这个。” 卡尔·达特曼上校感到十分难堪,看来他是不可能接收这些工厂了。除非南非的相关部门声明布拉瓦约市的行为属于非法,他才有借口采取下一步行动。目前看来,市民们已经摸清了商人们的软肋,既然这些商人和他们的助理都在城市陷入混乱时逃离了城市,那么市民委托工厂内的工人恢复原有秩序是完全合理的。倘若是赫尔佐格总督本人逃离了南非,总督府的其他工作人员也会想方设法继续以个人或群体的方式行使总督的权力。 “现在的工人可真难对付。”上校躺在床上叹气,“以前只要警察对着天上随便开一枪,他们就会吓得四散奔逃。” “这些人手里有武器、有工厂,我们不能和他们在这个时候发生冲突……尤其是叛军逐渐陷入疯狂的时候。”斯迈拉斯理智地分析当前的问题,“如果您认为无法向上峰交差,可以向着他们说明这里的情况,想必上峰不会命令您强行进攻……” 就算其他指挥官认为应当将这个不听总督府号令的自治市消灭,他们也必须增派援军,而不是让总共只有一千多人的步兵团去强攻一个大城市。在随后召开的会议上,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也支持斯迈拉斯的意见。赫尔佐格少校认为,当前不必树立更多的敌人,只要布拉瓦约和它的市民没有对防卫军采取敌对行动,他们有必要将这些市民当作临时友军对待。至于和工厂有关的问题,那应该交给南方的官僚们去解决。 “但是,他们可是把当地银行的财产也给没收了。”一名上尉反对阿达尔贝特的说法,“我们如果对此放任不管,就算战争结束了,这些损失惨重的商人也会找我们的麻烦。” “无稽之谈。”阿达尔贝特不屑地眯起眼睛,双手交叉,向着比自己低一级的军官呵斥道:“您的意思是威尼斯人比土耳其人更懂打仗?我们才是这里的专家,能不能打、该不该打、怎么打、什么时候打,全是我们说了算,他们懂什么?如果身为军人却允许外行人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干预正常指挥,那才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行了,这件事暂时搁置。”达特曼上校不耐烦地下了结论,“谁也不要争执,我们根本没有改变事态的能力。斯迈拉斯少校,我们按原计划继续在这里伏击附近的叛军。” 叛军的上一批运输车队被摧毁后,他们明显提高了警惕,转而从另外一条公路运输物资。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布拉瓦约,再加上叛军正在东部和防卫军对峙,在半路上浪费时间就等于让前线的士兵蒙受更大的损失。更糟糕的是,他们强攻布拉瓦约的计划也破产了:防卫军并未和市民发生冲突,得到加强的守军如今更难对付。叛军没有制空权,战机刚起飞不久就会在战区上空被敌机击落,许多叛军飞行员吓得不敢轻易出击,这直接使得叛军对整条战线上大部分地区的详细情况一无所知。 为此,阿达尔贝特拟定了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离开布拉瓦约市,前往附近的野外去伏击叛军。他们等来的不一定是运输车队,也有可能是正在行军路上的叛军主力。但是,高风险有时候意味着高收益,如果他们能够拖住叛军的援兵,达特曼上校又能立下大功——至少上校本人一直这么认为,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表态支持阿达尔贝特的方案。数百名士兵穿过坑坑洼洼的公路,顺着荒废的田野前进。这里以前是一片种植园,后来布拉瓦约成为了大型工业中心,附近的种植园便逐步倒闭了。道路左侧有一座突兀的石山,上面除了输电线和信号塔之外,空无一物。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下令停止前进,他接到了上校的新指示:附近的友军正在和叛军交火,上校希望阿达尔贝特立刻前去支援。 “敌人大概有200人左右,我不想耽误其他行动。”阿达尔贝特把任务交给了海因茨·迈耶中尉,“你们去支援友军,我相信你们能活下来。” “这话听着真丧气。” 迈耶中尉派麦克尼尔去进行侦察,麦克尼尔和其他三名士兵开着吉普车,顺着公路前行,很快到达了赫尔佐格少校所说的地点。和麦克尼尔脑海中的场景略有差距的是,这回是路旁的叛军正在围攻被卡在道路中央的防卫军。叛军还没有发现他们,任凭这辆吉普车停在视野的死角处。 “你们立刻联系中尉,我去试探一下。”麦克尼尔将通讯器甩给两人,自己拿起背包跳下了车,扣上头盔后便冲进了足足有一人高的草丛。他凭借枪声判断叛军的位置,逐渐接近双方交火的区域。在前行了数十米后,他再一次拨开眼前的杂草,前方出现了一个穿着叛军军服的士兵。 两人都愣住了,叛军士兵的反应不是迎击,而是转头逃跑。麦克尼尔见状,紧追不舍,他放弃了开枪射击的打算。没过多久,叛军士兵便被麦克尼尔从背后抓住背包,麦克尼尔将他用力拉倒在地,抽出匕首割断了对方的喉咙。他见四下无人,把叛军士兵的尸体留在这里,继续寻找着接近战场的道路。在察觉到草丛逐渐变矮后,麦克尼尔拿起望远镜,除了看到正处在交战中的双方士兵外,还发现不远处的垃圾堆上挂着一顶头盔,顿时产生了怀疑。他继续向前摸索,直到上半身暴露在草丛外面,才略微后退,准备在此进行狙击。 “也许我没有当狙击手的本事。”麦克尼尔有些沮丧。 当麦克尼尔还年轻时,他是名副其实的全能型选手。言外之意是,他虽然擅长所有技巧,但在每一个方面都不是顶尖士兵。让他去充数或是以自己的长处对付敌人的短处,那是他的强项;倘若一定要他和敌人比拼某项本领,他大概是要败下阵的。果然,麦克尼尔的第一枪并未击中目标,叛军狙击手警觉地缩回了垃圾堆后方,不再轻易暴露自身。不幸中的万幸是,那名狙击手并不知道麦克尼尔的位置。 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他屏息凝神,继续观察敌军的动向。从公路受损情况判断,叛军在半路上埋设了陷阱并迫使防卫军停止前进,而后从前后两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防卫军没法迅速突围,只得选择留在原地和叛军交战,结果陷入了包围之中。无论如何,叛军比防卫军更了解这片土地,他们能够利用任何条件为军事行动创造优势。 一名叛军士兵正举起火箭筒瞄准依托装甲车进行防守的防卫军士兵。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打碎了他的脑袋,叛军士兵在那一刹那发射了火箭弹,但他的上半身正在向后倾倒,火箭弹没有平射出去,反而打向了空中。叛军士兵见状,产生了不小的混乱,他们不知道敌人的狙击手藏在什么地方,恐惧驱使着他们就近寻找掩体而非继续莽撞地进攻。 从公路后方驶来了3辆装甲车,车上的机枪威风凛凛地向叛军宣告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车子还未停稳,几名士兵已经争先恐后地从车子上冲下,开始攻击离他们最近的叛军。有名携带了榴弹发射器的士兵瞄准了叛军集结的区域,将正打算冲上公路的叛军炸得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到处都是。不信邪的叛军继续冲上公路,试图阻拦防卫军的援军,结果被装甲车从正面冲撞,数人被当场碾压。麦克尼尔见迈耶中尉已经率领其他士兵赶来,本来打算撤出阵地,但他想起那个狙击手还躲在暗处,于是决定将敌人的狙击手消灭后再离开。不料,敌人异常狡猾,每开一枪就离开原来的位置,麦克尼尔瞄准了数次也没有抓住机会。麦克尼尔大窘,这种近乎耻辱的感觉驱使着他继续追击,不断沿着草丛前进,寻找着敌人的踪迹。 他重新找到了一个自认为合适的位置,架好狙击枪,开始观察敌人的动向。迈耶中尉手下的四十多名士兵加入战场后,叛军的优势逐渐被追平。陷入两难之中的叛军决定撤出战场,但已经卷入战斗的士兵想要逃跑就没那么容易了。当他们从掩体后方站起之后,等待着他们的下场往往是被一颗子弹从后方追上。缺乏经验的叛军并未在附近设置用于进行火力掩护的火力点,他们将会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被防卫军追杀。 不远处的草丛上冒出了一个头盔,急于消灭敌人的麦克尼尔立刻扣下了扳机。头盔顺着直线消失在了草丛中,这让麦克尼尔明白他又被耍了。 “我很有耐心……很有耐心。”他自言自语着,“就是有点心浮气躁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并不打算离开,他坚信敌人一直没有发现他,不然对方至少应当进行一次还击,而迄今为止他还未遭受敌人的攻击。忽然,背后有人喊麦克尼尔的名字。麦克尼尔回头一看,一名黑人士兵正在接近他。 “我们还以为你失踪了。”黑人士兵见麦克尼尔安然无恙,便向他说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中尉让我们尽快找到你——” 一发子弹打穿了黑人士兵的头盔,他沉重的身躯栽倒在草丛里。麦克尼尔重新将右眼放在瞄准镜后方,凭借他刚才看到的弹孔来判断敌军狙击手的方向。叛军士兵还在撤退,那个狙击手大概也会逃跑,没有人会愿意留在原地等死。只要他放弃战斗而转身离开,麦克尼尔就会立刻送他去见上帝。上帝是否会原谅他,麦克尼尔暂且不做考虑。 一切噪音都消失了,麦克尼尔看到被公路边缘遮盖的草丛后方探出了一个脑袋。没有人能拯救那名训练有素的狙击手,在血肉和钢铁的较量中,钢铁向来大获全胜。 迈克尔·麦克尼尔收起狙击枪,顺着原路退回。他艰难地爬上公路,向着从后方涌上来的战友们打招呼,然后去另一侧检查那具尸体。他发现这具无头尸体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盒子形状的吊坠,于是将吊坠扯了下来,把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对抱着三个孩子的夫妇,其中的男人正是这名狙击手。 “你在看什么?”杜米索·图图从后方拍了拍麦克尼尔的肩膀,把麦克尼尔吓得差点反手卸掉对方的手腕。 “没什么。”麦克尼尔敷衍着。三个孩子的父亲……麦克尼尔没做过父亲,他也没有任何子嗣,但他依稀记得詹姆斯·所罗门逝世时,他感到了难以形容的绝望和痛苦。 “愿上帝原谅我。” tbc OR1-EP5:大桥赞歌(8) or1-ep5:大桥赞歌(8) 进入获月,防卫军逐渐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这场战争不可能很快结束。虽然悍勇的空降兵团在罗德西亚后方造成了破坏,但并未动摇叛军的根基。相反,广泛支持叛军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将空降兵团包围,使得无法坚守城市的空降兵团被迫向北方退却,从而宣告了伍德中将的决战计划彻底破产。在获月骡子日(6月23日)召开的会议上,赫尔佐格总督再次强调将叛军完全封锁的重要性。 罗德西亚叛乱发生以来,因战争而产生的伤亡人数急剧增加。在北方,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试图消灭一切非白人甚至是非布里塔尼亚人,这些行动大多并非叛军直接指挥,而是当地平民的自发行动。类似的报复活动在南方也时有发生,无法区分民兵和普通公民的防卫军士兵只能选择格杀勿论。双方士兵阵亡人数不过上万,平民死亡人数却直冲十万,引发了eu欧洲本土官僚的不安。6月中旬举行的元老院会议上曾有人提出撤换南非总督并和叛军谈判,这一提议迅速被反对派否决,但类似的争论从未停止。 “懦弱无能的废物。”赫尔佐格总督将报纸扔在桌子上,“当初是他们坚决要求用武力保卫自己的权益,结果看到死伤惨重之后就畏惧了……他们难道以为歌唱爱与和平就能让敌人放下屠刀?” 列席紧急会议的官员包括南非殖民地管理机构所有的部门长官及各地行政长官,此外还包括以伍德中将为首的军方代表。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他们选择团结一致,建立了一个临时同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赫尔佐格总督要是倒台了,他们也会跟着遭殃,这是众人公认的结果。当前,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地摧毁罗德西亚叛军,根除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在当地的影响。 舆论有时候转变得很快,而且毫无预兆。这正是让赫尔佐格总督感到头疼的一点,他永远猜不到自己的支持者会在下一阶段对事实做出怎样的判断。虽然赫尔佐格总督的名声并不好,他成功地让土着和支持土着平权的白人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壕里,这还多亏了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决定采取极端手段维护自己的【合法权利】。但是,当伤亡人数逐渐上升时,这些方才还为总督摇旗呐喊的公民们忽然打了退堂鼓,他们开始怀疑这场战争是否是必要的代价——就是说,有人认为这不过是赫尔佐格总督为了铲除异己而故意发动的不义之战。类似的言论比比皆是,极大程度地影响了公民对总督的信任。 伍德中将拿起报纸和参考资料看了几眼,语气诚恳地说道: “这些人不懂阁下的苦心。阁下如果为了一己之私,完全可以和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合作,而不是忍痛决定将枪口自己对准的同胞。”他放下报纸,环视着其他表情各异的官员们,“阁下不仅是我们南非的骄傲,也是全体eu公民的楷模。他敢为了更多公民的利益而背负骂名,当代难道还有比阁下更称职的社会精英人士吗?” “然而,我们能否撑到战争结束,还有待进一步观察。”财政专员愁眉苦脸地向总督抱怨,“为了不让本土干涉,我们要自己负担一切支出……再这么下去,钻石矿井工人也要罢工了。” “工人嘛,就怕开枪。”伍德中将不屑一顾地说道,“如果他们和布拉瓦约的那些市民有一样的志气,早就公开叛乱了,还会选择罢工?” 布拉瓦约自治市问题是会议需要讨论的第一个议题。布拉瓦约自治市已经推翻了原本的市长并建立了自己的一套管理体系,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商人在当地的企业、银行、道路、电厂、水厂等设施一概被没收充公,成了城市的公有财产。不仅如此,布拉瓦约大言不惭地向南非自治联盟要求取得独立地位,即除总督本人外,只有布拉瓦约市民选举出的机构才能管理该市,其他一切由南非自治联盟委派的官员均无权插手。总督分析称,这些市民希望取得和构成南非自治联盟的各州、邦平等的地位。 军事问题由伍德中将负责汇报,他拿出一份最新情报,称防卫军和布拉瓦约市民正在互相配合以对抗来自北方的罗德西亚叛军。 “叛军的补给线已经被我军捏在手里,如果叛军决定再次南下发起大规模战役,我军随时能够掐断他们的脖子。”伍德中将指着幻灯片上标注的几条公路,“在南方,叛军丧失了主动权,他们目前正寄希望于通过北方的走私活动来获得更多的补给。” “很好。”总督对防卫军的工作给出了一个肯定的评价,“伍德将军,我们要在现阶段就为战后的管理工作做好准备。罗德西亚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能够集结起来并发动叛乱,是因为我们过去的管理模式有助于他们在整个罗德西亚地区安插他们的人手。此外,人口构成也是重要原因……但是,强制其他族裔人口迁移到北方,就会得罪原本在这场战争中支持我们的那些公民。因此,假设我们能够通过赋予不同大小的权力而使得罗德西亚在战后陷入内讧,它将无力和南非对抗。” 众人议论纷纷,他们明白总督在走一步险棋。授予布拉瓦约以特殊地位,将使得布拉瓦约成为罗德西亚其他地区公民眼中的众矢之的。此外,总督若是干脆利落地答应对方的要求而不是讨价还价,也许会让这些市民怀疑他们当中出了和总督暗中交易的叛徒。 赫尔佐格总督展示出了他雷厉风行的执政作风。他当即叫来秘书,现场起草了一份声明,作为对布拉瓦约市民的回应。同时,他在结尾部分给出了一项重要承诺:任何在这场战争中主动对抗罗德西亚叛军的北方城镇都将获得完全自治权。具体来说,原本南非自治联盟各州、邦、省有权控制其版图内的各市,而现在双方之间的关系除了名义上的隶属之外,事务上完全互相独立。如此一来,城市获得了独立地位,其自主性大幅度提升。同时,反对派的势力也被大幅度削弱——假如罗德西亚无权对其名下的城市发号施令,想必罗德西亚根本不会出现叛军。 “从头到尾读一遍。”总督把稿子递给秘书,“你们也要听好,如果这份声明当中出现失误,那就是我们在座所有人的责任。” “等等。”伍德中将打断了秘书,“总督阁下,这样一来我们确实可以阻止未来的其他反对派利用自身的权力掀起叛乱或是抵制南非的法令,但我们又如何确保我们自身能控制这些城市呢?” “我既然敢放心大胆地赋予他们权力,就不会让他们拥有能反抗我的本钱。”总督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别忘了,这里是南非,而我是南非总督……不是高级专员。只要我们宣布某市的某些行为违法,就能轻而易举地派人到当地进行干预。这些措施应当常态化。” 于是,防卫军终于可以绕过布拉瓦约,放心大胆地前进了。他们在这座城市上浪费了许多时间,而这种浪费后来被证明是毫无价值的。防卫军恐惧布拉瓦约市会突然投靠叛军并袭击他们的侧翼,于是一直防备着这些其实只想自保的市民,从而将许多兵力闲置。由于防卫军错失良机,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的空降兵团在后方被围困,从而被迫撤出罗德西亚,这倒是包括伍德中将在内的诸多指挥官并未考虑到的。在一般情况下,市民并不会协助军队作战,然而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顽固程度远远超出了防卫军的预料,使得空降兵团只能在战败和屠城里二选一。即便赫尔佐格总督多次声明这些敢和空降兵团为敌的罗德西亚平民都是训练有素的敌军,空降兵团依旧不敢大开杀戒。 不过,空降兵团的后撤也为防卫军提供了一个新的机会。先前,伍德中将的计划是直接消灭罗德西亚叛军的中枢,而后空降兵团和防卫军前后夹击将罗德西亚南部的叛军歼灭。现在空降兵团虽然已经撤离,他们完全可以从北方包围罗德西亚,彻底封锁罗德西亚的地面运输路线和逃生通道。赫尔佐格总督早就对西南非洲、中央非洲、东非一贯的隔岸观火行径表示不满(尤其是考虑到对方还经常支持南非境内的武装组织搞破坏),他在象征性地发送了通报后,便命令空降兵团开进邻近行政公署境内。 赫尔佐格总督实在是太乐观了,防卫军的兵力从来没有达到能将罗德西亚完全封锁的规模。这个通过围困对方并持续削弱其战斗力、使之不战而溃的方法,是他从阿达尔贝特那里听到的。伍德中将在他一手主导的空降兵团奇袭作战失败后,暂时想不出什么能够有效打击叛军的方法,只得对总督的奇思妙想表示赞同。 麦克尼尔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已经走在了通向北方的公路上。达特曼上校是骂骂咧咧地离开布拉瓦约的,他前往那里只是为了找机会讨好那些愿意忠于南非的布里塔尼亚商人,既然那些工厂已经被工人夺取,他总要想个办法将工厂拿回来。谁知赫尔佐格总督竟然荒唐地同意了市民的诉求,这把达特曼上校置于极其尴尬的地位,他的表现如同跳梁小丑一般,什么打算都白费了。但是,他根本不敢将怒气发泄在阿达尔贝特身上,只好频繁地打骂手下的士兵。 阿达尔贝特和麦克尼尔说起这件事时,脸上总是带着笑容。这时,就算是平时和麦克尼尔关系并不好的士兵,见到麦克尼尔和阿达尔贝特一起坐在装甲车上有说有笑地聊天,也该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阁下是不会让那些只想投机钻营的家伙得逞的。” “话虽如此,他居然真的同意了。”麦克尼尔感到不可思议,“您知道,我向来认为总督阁下是保守的,至少不会这么轻易地让出一部分权力给他们。” “今日让步是为了以后更好地收利息,总督阁下不是慈善家。” 从闲言碎语中,士兵们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麦克尼尔以前救过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少校一命。他们前去找海因茨·迈耶中尉询问详情,后者不仅没有否认,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麦克尼尔前去调查取证的场面。赫尔佐格少校曾经因为可疑的杀人案而被逮捕,后来是麦克尼尔找到了至关重要的证据并锁定了犯罪嫌疑人,这份恩情大概堪比在火线上救下战友。 麦克尼尔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他和阿达尔贝特的友谊意味着什么,直到迈耶中尉主动来找他谈话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其他士兵的想法。 “你啊,收敛一些。” 他们正在穿过边境线,很快将要抵达中央非洲。连续多日赶路令士兵们疲惫不堪,不少人干脆在装甲车中睡着了,而那些由于岗位需求而必须保持清醒的驾驶员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上校下令驾驶员进行轮换,以免出现疲劳驾驶酿成的事故。 “我很低调。”麦克尼尔满不在乎地撕开压缩饼干的包装。 “我知道,你没有利用这份交情的想法。但是,在别人眼中,真相不一定是这样。”迈耶中尉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你是普通士兵,却能和身为总督独生子的陆军少校随意交谈,到时候在战场上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我们eu以前也出现过养鸡场主随意指挥部队的情况……抱歉,我对你没有偏见。” 对于其他士兵而言,麦克尼尔的一只手已经攀上了他们只敢仰望的领域。 从罗德西亚西部进入中央非洲后,部队将会在这里分成两部分。麦克尼尔想起了他和阿达尔贝特上次来到附近游览观光时的情形,不知道那里如今是否被叛军控制,而叛军又是否打算利用那些交通设施和架在高山上的铁路线继续输送物资。目前,防卫军已经决定采取封锁战术,并通过高强度轰炸来持续地破坏罗德西亚的后方设施,直到叛军再也无法生产武器弹药或为后方平民提供必要物资位置。 在布拉瓦约市附近进行的伏击战对叛军而言是一场灾难,这才是达特曼上校真正建立的功劳,而上校本人对此视而不见。当上校意识到市民不会主动攻击防卫军后,他大胆地将除了警卫连之外的所有部队派出去进行埋伏。到了6月底,叛军已经不敢再通过这些公路和铁路继续运输物资,而之前的物资大半落到了达特曼上校手中。上校将非军用物资上缴,然后秘密地扣留了大部分军用物资,例如武器弹药和其他补给。纵使取得了如此战果,上校还是为他未能找到讨好社会名流的机会而感到苦恼。 离开布拉瓦约后,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边境。上校大发慈悲地允许他们在边境线附近休息,等到后方的友军赶到后再继续前进。 “不知道我们会在进攻部队还是留守部队里。” 杜米索·图图想要拧开水壶,他实在是太累了,连续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麦克尼尔见状,示意他把水壶交给自己,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盖子。 “我们只要循序渐进地收缩包围网,他们就只能被困死在这个小圈子里。”麦克尼尔坐在公路上,他将背包平放在地面上,把头部靠在背包一侧,开始休息。越是面对激烈的战斗,越需要养精蓄锐。 正当他打算认真地睡一觉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打闹声。麦克尼尔从地上跳起来,快步跑向传来喊叫声的地点,见到几名士兵正将一个戴着草帽的中年人按在地上,另有几名士兵正在搜查停放在旁边的一辆卡车。 “好哇,我们在和叛军拼命,你这野狗竟然带着这么多物资偷越边境——”其中一人叫骂不止,“老子今天非得把你两条腿都打断……” 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理睬已经被士兵控制住的不明人物,他和其他人一同绕到货车后方,发现货车中是一些医疗用品。前线每时每刻都有成百上千人伤亡,药品短缺成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布拉瓦约的市民同样面临着类似的困境,只是他们不必面对如此之多的伤亡,因而问题看似没有这么严重。 “他也太不小心了,开着一辆大货车就想做一夜暴富的美梦。”跟麦克尼尔一起清点药品的士兵埋怨这个中年人不会做生意,“这种事应该让别人代劳,不然只要出了闪失,整个生意都告吹了。” 被士兵们拳打脚踢后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正声泪俱下地乞求士兵们放他一条生路。他说,他原本只是个安分守己的商人,不料今年南非陷入如此乱局,他做的各种生意都赔了钱,自己眼看着就要一文不名,这才铤而走险决定偷偷地向叛军倒卖物资。 “老爷,看在大家都是南非人的面子上,我以后再也不干这一行了……”他手足无措地抱住一名黑人士兵的大腿开始求饶,这一幕在其他士兵看来显得无比滑稽。那黑人士兵冷冷地对着他说道: “别管我叫老爷,你才是老爷。” 他一脚把中年男子踢到一旁,兴致索然地回到装甲车上继续睡觉。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随后赶到了现场,在听麦克尼尔描述了事件经过后,决定按相关规章和条例秉公处理。 “公民,您在向叛军提供物资时,就应该考虑到这么做会加强叛军的战斗力、使战争延长并造成更多士兵和平民伤亡。因此,您的行为无疑是叛国,仅次于直接参加叛军。”麦克尼尔把阿达尔贝特的处理意见转告了中年商人,“但是,考虑到您是初犯而且事出有因——假设您所说的是实话——我们决定只没收您的货车和货物,您本人现在可以离开了。” 中年商人一听到这种结果,顿时嚎啕大哭,在地上打滚,周围的士兵都鄙夷地看着他在众人面前表演。他结结巴巴地说,自己的生意刚有点起色,就要再次亏损得一干二净,这下大概要流落街头了。他的诉苦完全没能引来士兵们的同情,有些士兵在参军之前本来就是流浪汉,他们倒是乐于见到体面的商人和他们落到同样的地步。见这个死缠烂打的商人不想离开,旁边的迈耶中尉声色俱厉地吼道: “你已经看到了我军在这一带的活动,谁知道你会不会把这些情报汇报给叛军?我们决定留着你的性命,已经是法外开恩,你却不识好歹,反而开始讨价还价……”他拔出手枪,对准了商人的脑袋,“快点滚开,否则你也别想走!” 一见到真枪,商人吓得面如土色,跑得比兔子还快。他连滚带爬地顺着公路逃离士兵们,不时回头观望,唯恐有人追上来给他补一枪。众人见商人跑远了,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商人逃跑的方向指指点点,开着对方的玩笑。 “哎呀,他好像在往友军设下的雷区跑。”麦克尼尔拿起望远镜观察商人的行动,惊讶地发现那名中年商人正在自寻死路。 一声巨响,草帽打着转,飘在半空中,而后摇摇晃晃地坠落在路边,成为了这条单调的公路上唯一的点缀。众人望着爆炸发生的方向,一时语塞,他们的内心被一种荒谬的戏剧感充斥,不知是否该感到悲哀。 麦克尼尔放下望远镜,拍了拍一旁的士兵,不再去看后方的景象。 “人都死了,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 tbc OR1-EP5:大桥赞歌(9) or1-ep5:大桥赞歌(9) 离开南非之后,防卫军忽然摆脱了疲于奔命的困境,转而悠闲地在罗德西亚边境地区设置封锁线并步步推进,计划缓慢地将罗德西亚叛军绞杀。南非驻军擅自进入其他公署管辖区的行为理所应当地引发了抗议,只是赫尔佐格总督力排众议并无视了这些反对意见,坚决要求按原计划来孤立罗德西亚叛军。此时,除了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战争的南非外,eu的绝大部分地区还停留在一片歌舞升平中,公民们偶尔上街表达对这场战争的关切,而后便依照原样继续过着波澜不惊的日子。 看起来,赫尔佐格总督不想让战争的惨烈程度在短时间内飙升,麦克尼尔也因此获得了喘息之机。他和其他战友们每日的工作便是继续在双方的势力范围边界线附近巡逻,而后回到军营内继续听着半真半假的作战计划。从总数来看,南非军队是罗德西亚叛军的两倍,加上迄今为止罗德西亚叛军未能取得制空权并收到持续封锁,也许罗德西亚会在内外交困之中自行崩溃。 士兵们之间还存在着防备。那些皮肤颜色较深的士兵总是对白人士兵怀着一丝恐惧,当他们在路上遇到趾高气昂地沿着道路中央前进的白人士兵时,会下意识地为对方让出道路。出身土着裔的士兵们也并不和白人交流,双方各有自己的团体,泾渭分明地在军营中形成了不同的区块。这些现象被一些感到担忧的指挥官上报给了长官,而上校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想要获得功勋,就要在战场上凭借自己的本事重创敌人,上校向来相信这一点。他的本事虽然大半用在了阿谀逢迎上,其专业水平并不比别人差,在阿达尔贝特和斯迈拉斯的辅佐下,上校正向着自己理想中天衣无缝的方案一步步前进。 “长官,我们收到友军的通知……他们说,敌军【志愿师】(vonteer division)正在从这条路线穿过,可能是接应正在前线和我军对抗的警备师。”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将情报递交给上校,后退几步,笔直地站在大帐篷的入口处。他原本不胖,战争开始后愈发消瘦,身上仅剩的一点赘肉都消耗掉了,别人从他脸上能直接看出骨架的轮廓。 所谓【志愿师】,并不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平民志愿组成的军队,而是前防卫军士兵叛逃后由罗德西亚叛军统一建立的精锐部队。那时叛军还没有征召民兵建立警备师,也没有为部队确定番号,【志愿师】成为了它的俗称和半官方的名字。现在,似乎没有人会考虑这支部队原本该叫什么,既然大家习惯了【志愿师】这个称呼,何必做出改变呢? 上校将地图交给阿达尔贝特,以商量的口气吩咐道: “那么,这个计划就可以派上用场了。这是叛军的拳头,消灭这支部队就能让叛军的前线彻底崩溃……如果运气足够好,战争大概会很快结束。” “长官,计划本身是存在漏洞的。”阿达尔贝特在地形图中央的山体周围画了几笔,“虽说我们可以在这里将叛军分隔,但如果没有友军的配合,我们会被叛军迅速消灭。为了保险起见,我建议将情况汇报给师部。” 达特曼装作不在意地离开草草搭建的办公桌,走到帐篷门口看着那些还在训练或休息的士兵们。他不会把这种千载难逢的良机白白地让给别人,他活到将近五十岁才遇到一场真正的战争,倘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去建功立业,以后就只能在后勤部门养老了。风险永远和机遇并存,既然上帝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决不会轻易地让幸运溜走。上校收紧了衣领,和善地回过头,对阿达尔贝特说道: “你的想法很有道理。然而,我们就是要诱使这支敌军前去救援在前线和我军鏖战的那些警备部队,才能想办法在半路上伏击他们。要是上面决定大动干戈,敌军会很快注意到我军的行动,到时候他们就会退回北方继续进行防守,那样我们也没什么机会了。此外……”他看了看外面那些不安分的黑人士兵,继续说道:“我想,这场战争应该在我们手里结束。如果他们成为战争中的功臣,他们会对罗德西亚进行什么样的报复,是可想而知的。” “这句话可就错了,他们也是合法公民——” “没错,没错,可他们刚学会做人不久,还需要我们来引导和教育。”上校让卫兵把斯迈拉斯叫过来,他们需要认真地商议整个作战计划的细节。卡尔·达特曼向来鲁莽,而这一次更是胆大妄为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他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做一场公开的赌博,赌注则是大半个罗德西亚战场的战局。面对防卫军的步步紧逼,叛军逐渐独木难支,他们失去了灵活调遣军队的自由,只能将大部分兵力放在前线以抵挡防卫军的入侵——和地毯式轰炸。迄今为止,虽然空军在战争中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克制,罗德西亚的城市(尤其是北方城市)依旧受损严重,部分城市被夷为平地,许多家破人亡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平民在走投无路之下选择了投靠叛军。 吉恩·斯迈拉斯再次审查了方案,他找不到什么明显的缺点。糟糕的交通环境和制空权的丧失将强迫叛军在崇山峻岭之间前进,只要达特曼上校以少数部队在山中设伏,就能将正在前进的叛军从中切断。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下,大部分于平原地带才能大显神威的装备将丧失作用,被困于此地的叛军不仅将失去救援友军的机会,同样也将面临被随后赶来的防卫军夹击的风险。斯迈拉斯将这份文件还给阿达尔贝特,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其实,我们并不需要这么多人手。”斯迈拉斯指着阿达尔贝特预判的叛军前进路线,“太多的人员可能导致我们的计划暴露,而且一旦我们被叛军困在山上,后果不堪设想。我个人建议,我部兵分两路,第二路部队去进攻山下的镇子,彻底掐断前线叛军最近的补给通道,并迫使可能围攻伏击部队的叛军分兵。如此一来,只要周围的任何友军部队愿意前来支援,我们就能大获全胜。”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冷静地思考着斯迈拉斯所说的话,他不得不承认,斯迈拉斯和麦克尼尔想到了同一个弱点。战争爆发前,阿达尔贝特曾经和麦克尼尔前来附近游览,那时麦克尼尔已经凭借自身的直觉和本能而判断这里将成为两军争夺的重点。赫尔佐格少校相信麦克尼尔的想法,于是他早早地为可能发生在山地中的会战做好了准备,拿出了数套应急预案。不过,麦克尼尔当初和他说起可用的策略时,并不看好同时攻击两处敌军。 “为什么?” “那需要这支部队做好全军覆没的心理准备……是明知送死也要执行的任务。” 但是,阿达尔贝特左思右想,将这些疑问压在了心里。他不想主动加入战争,若战争无可避免地降临,他则会最大程度地利用战争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谁也不是圣人,与其为迟早会死掉的弱者而感到悲伤,不如借机获得更有利于生存的资源。 上校又询问了一些细节,阿达尔贝特一一作答。短暂的会议结束后,他走出帐篷,顺着小路来到麦克尼尔的住处,年轻的士兵正在那里和其他黑人士兵谈论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叛乱的前因后果。 没有军官在场时,士兵们之间的气氛还比较融洽。大部分士兵参加防卫军的理由是谋生,他们对未来的想象仅限于赚更多的钱,有些人则考虑借助战争而在军队中获得更高的地位。和那些出身军校的学员相比,他们的前途受到了很多限制,也失去了许多机会,也许大部分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和这些畅想美好生活的战友们不同,麦克尼尔谈论的问题一般较为专业,不是在和其他人研究下次战斗打响时如何互相配合,就是以种种事例鼓舞士兵们的战斗热情。望着不远处的麦克尼尔,阿达尔贝特只感到好笑。麦克尼尔只是个士兵,可他对战争的关心角度却像是发动战争的人才会采取的看法。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让他变成了这样。” 麦克尼尔正在和黑人士兵们解释这场战争必须进行到底的理由。他说,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为了维持原有状态而不惜和布里塔尼亚帝国相勾结,不仅是出于文化和传统,背后更是有诸多经济因素的综合作用。 “你们说,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为什么会认为你们比他们更低贱?” 麦克尼尔手中没有拿着步枪,而是和其他士兵一起坐在一块空地上,周围的黑人士兵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他描述一些他们此前从未有机会了解到的事实。 “因为我们没钱……”杜米索·图图叹了口气,他很能理解因贫穷而被歧视的感觉,“没有钱,自然没有机会学习他们那些上流社会的家伙才接触的知识或技能,也就成了他们眼中的乱民……” “这是其中的一个因素——但是,假设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真的认为他们的优势是无可动摇的,那么他们就更应该放心大胆地让你们和他们竞争,而事实上他们恐惧竞争:他们知道自己并没有宣传中的那样强大,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之中也有许多好吃懒做的家伙……”麦克尼尔无意中发现阿达尔贝特正要从一旁离开,于是匆忙结束了话题,紧随赫尔佐格少校来到帐篷后方。少校在衣兜里摸了很长时间,一无所获,于是尴尬地将右手搭在一旁的旗杆上,对麦克尼尔说道: “长官打算继续进攻,看来他的想法和你一样。” “这没什么值得惊奇的……对于想要追求战功的人而言,那是条捷径。”麦克尼尔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赫尔佐格少校,“我们是一类人,上校也是,而我们的区别只在具体方法上。如果条件足够充分,也许我们并没有理由批判上校,甚至会做得比他还过分。” 阿达尔贝特哑然失笑:“确实如此,我本想向他说明计划的风险,结果我甚至没法说服自己放弃落到眼前的机会。那么,你认为计划的关键是什么?” 麦克尼尔从旁边拾起一根木棍,随意地划着地上的沙子。他迅速地勾勒出了丘陵地带的轮廓,又画出了两支军队各自的计划行军路线,最后在外围标出了友军的位置。 “我的观点是,现代战争的大部分作战计划,都讲究各部门之间的配合。无论计划如何巧妙,一旦后勤部门或其他部门无法配合,计划就失败了。”麦克尼尔敲了敲代表友军的矩形,“而对于眼下的方案而言,胜负不取决于我们,取决于友军。我们所要做的是切断叛军的援军和补给,使得在正面战场上和我军对抗的叛军各警备师崩溃,但这一过程到底耗费多长时间则全部仰仗友军的努力。换句话说,假设友军从头到尾都按兵不动,我们就是自寻死路。” 阿达尔贝特表示赞成,达特曼上校正是为了争夺功劳才决定独自实施这个冒险的计划。万一他们成功了,他将顺理成章地成为平叛战争中的头号英雄,到时候就算是那些看达特曼不顺眼的长官也没有理由继续限制他的晋升了。 “上校和师部那边的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好。”阿达尔贝特硬着头皮回答道,“确切地说,闹得很僵。说来也怪,他这人如此热衷于投机钻营,结果却得罪了许多上司。” “那就有些难办了。”麦克尼尔挠着脖子,他总感觉后面长了囊肿,可能是莫名其妙的感染导致的。“一般来说,其他部队肯定会迅速前来救援,到时候他们和正面战场的作战部队夹击受困的敌军,叛军主力将会全部葬送在这里。要是上校和长官的关系恶劣到了长官宁可不顾大局也要看着他去送死的程度,我们就要考虑新的对策……或者说退路。” “不会?”阿达尔贝特大吃一惊,“谁会让平日的恩怨影响战争呢?” “在这种地方,我可不敢保证他们对这份职业的敬畏能够压倒个人恩怨。”麦克尼尔叹了口气,“阿达尔贝特,上校在上次罗德西亚行动中的所作所为,你是清楚的。作为指挥官,他在局势正在恶化时只想着压制事态而非及时止损,局势无可挽回后又率先逃跑……他能做得,他的同僚和上司也做得出来。” “可恶。”阿达尔贝特顿足捶胸,连连叹息,“难道我们果真比不上布里塔尼亚人?可他们布里塔尼亚的军队也一样不可救药。” “我们应该比谁更强,而不是谁更烂——不然,万一对手忽然醒悟过来,遭殃的是我们自己。”麦克尼尔不想评价当前的防卫军,军队多年以来形成的恶劣问题在短时间内是无法解决的。只要这些军官没有忘乎所以,他们应当会明白采取何种做法才是明智之举。 罗德西亚叛军中的【志愿师】是真正能和防卫军正面抗衡的对手,民兵毕竟比不上受过长时间训练的职业军人。如果第五步兵团甚至是它隶属的步兵师在正面战场遇到【志愿师】,恐怕双方会打成两败俱伤,那么第五步兵团单独挑战敌军的后果就是全军覆没。然而,在叛军丧失制空权的情况下,担忧被防卫军在半路上轰炸的叛军只能选择从山谷和丘陵地带赶路,而拥有空中支援的防卫军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山中对叛军实施阻击。这时,由罗德西亚西北方向的其他部队赶来支援,再由西南方向正在发起猛攻的防卫军各部一起推进,被包围在其中的罗德西亚叛军主力只能坐以待毙。 “【志愿师】的士兵都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叛军是不会招收其他人入伍的。” 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可能比预料中还要长。叛军缺乏可以调动的部队,他们会将八成左右的兵力部署在西南方向以避免防线被攻破,而空军持续的大轰炸严重破坏了罗德西亚的生产能力,据称叛军已经放弃制造枪械而决定进行走私活动以解决燃眉之急。叛军还未完全封堵西北方向的道路,那是因为他们实在抽不出更多的人手了。至于为何西北方向的防卫军选择按兵不动,全是因为警备军总司令部的命令,伍德中将似乎希望让空降兵团从后方偷袭。麦克尼尔推测,伍德中将和空降兵团的指挥官或幕后支持者有利益关联,为此这位警备总司令需要确保叛军的绝大多数地面部队都在前线和防卫军鏖战,才能放心大胆地进行突袭。这不是什么秘密,伍德中将毫不掩饰他的用意,毕竟从一开始便是由他率先提出以空降兵团直接攻击罗德西亚境内各大城市的方案。结果是众所周知的,面对无数持枪的市民,不愿背上屠夫称号的空降兵团不能放心进攻,最终可耻地逃到了东非公署境内。对于这种行为,军队内部有着种种不同说法,但公认的权威结论是空降兵团确实不想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前同胞】。 因此,当罗德西亚叛军以为精锐的空降兵团在武装市民面前望风而逃这一事实将极大程度地打击总督的威信时,总督恰到好处地宣称是他本人下令空降兵团撤退——同时还在讲话中抨击了只想拉着普通公民陪葬的叛军。于是,失败的空降兵团成了秉持人道精神而手下留情的仁义之师,胜利的罗德西亚叛军沦为了不择手段的渣滓。 “我想向南非的公民们重申这样一个事实:我们始终要求武装部队保持最大程度的克制。”尽管私下里声称罗德西亚的公民都是名副其实的反贼,总督在媒体面前总是表现得和颜悦色,“因此……我也希望在罗德西亚发动叛乱的公民们能够及时认清事实,不要浪费共和国联盟赐予你们的机会。如果你们执迷不悟,我们会像当初碾碎俄罗斯帝国一样,把你们也撕成碎片。” 然而,掩盖在乐观和狂热的宣传背后的是对军队实际战斗能力的担忧。警备军固然没有被寄予厚望,表现糟糕的空降兵团成了在日常会议上被批判的重点对象,伍德中将经常黑着脸、全程装睡以避免面对其他官员的诘问。必须让内部人员和外界都相信军队是心怀慈悲而非真的无法迅速击溃叛军,这是赫尔佐格总督的观点。因此,他继续维持和伍德中将的联盟,就算双方之间已经存在矛盾,那也是战争结束之后的事情。 在这天晚上,由达特曼上校指挥的部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地,向着远处的山地前进。他们将忠实地执行长官的命令,誓死封锁叛军通向前线的补给线。 睡眼惺忪的麦克尼尔从帐篷中爬起来,看着这些战友们奔赴前线。机智的上校并不打算一次性派出全部人马,他命令斯迈拉斯在原地留守以随机应变。然而,上校将5个战斗连当中的4个带走了,斯迈拉斯手中所控制的不过是辅助兵,万一情况有变,他恐怕无力支援前线。 “看上去像是巡游的圣人。”杜米索·图图敬畏地在一旁观望表情肃穆或麻木的士兵们。 “都是凡人。” 吉恩·斯迈拉斯郑重地和混在队伍中间的阿达尔贝特握了握手,算是告别。他看到了正在一旁不知观察什么的麦克尼尔,强忍着睡意,走上去说: “这里有件事需要你去办。总督阁下宣布召开一次动员大会,主要是解决士兵士气低迷的问题……他要求所有校官(senior officers)以上的军官都出席,可我们这里没人走得开。”说到这里,斯迈拉斯捋着愈来愈长的胡子,“正好,你和总督有交情。我们要是派你去,虽然从程序上不符合规定,但总督阁下大概也不会刻意为难我们。” “回德兰士瓦?” “对,你们这些代表后天坐运输机回去。”斯迈拉斯打了个哈欠,歪歪扭扭地向着自己的帐篷走去,“别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你是总督阁下钦定的代表……谅他们也不敢提出意见。” tbc OR1-EP5:大桥赞歌(10) or1-ep5:大桥赞歌(10) 7月上旬在罗德西亚南部发生的一系列军事冲突一般被评论家称为【静坐战争】,双方都未能取得较为明显的优势。防卫军的高强度轰炸让叛军不堪重负,纵使叛军相较防卫军有着更高昂的士气和顽强的斗志——他们相信为独立而战的事业是神圣的——战况的持续恶化也足以使得大多数头脑发热的叛军头目清醒过来。为了避免西南方向马塔贝莱兰的防线被攻破,叛军决定想方设法争取时间,以等待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再次介入。于是,他们一方面向南非当局提出了并无诚意的和谈请求,另一方面则秘密派出使者前往布里塔尼亚帝国,恳求查尔斯皇帝介入这场战争。但是,百废待兴的布里塔尼亚帝国根本不可能在此时插手eu的内部问题,纵使查尔斯皇帝有意干涉,他也只能给出一些空洞的口号。 赫尔佐格总督看穿了对方的把戏,他希望能够让更多的南非公民意识到罗德西亚叛军的虚伪。随着警备军总司令部一声令下,军队暂时停火,等待着这次和谈的结果。但是,双方仍旧在暗自调兵遣将,以免在下次冲突爆发时被对手抓住漏洞。不过,虽然叛乱是罗德西亚主动挑起,南非公众依旧认为战争的爆发和以赫尔佐格总督为首的官员有着直接联系,这场战争只是他们用来削弱反对派并巩固权势的其中一种手段而已。因此,当罗德西亚叛军主动提出谈判时,赫尔佐格总督精心维持的舆论平衡又发生了逆转,连依旧效忠于南非和eu的军队都出现了不同意见。许多军官坚持认为,既然叛军已经服软,只要南非当局愿意满足对方的条件(想必叛军在走投无路的状况下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战争就能迅速结束。 不希望战争就这样告终的人,主要分为两类。第一种人希望在战争中获得功绩,战争的结束对他们来说是一场灾难;第二种人则认为罗德西亚叛军纯粹是在拖延时间,倘若南非方面愿意配合对方的行动,只会让这场战争变得更加棘手。在罗德西亚自由邦的代表抵达德兰士瓦时,军队正在召开名义上由赫尔佐格总督举办的大会,其目的是坚定军队战斗到底的决心。大部分还在前线指挥部队的军官不能及时抵达,他们通常会派出副官作为自己的代表。当然,也有一些更大胆的指挥官索性让士兵代替自己去开会,反正这场会议又不是作战会议,什么人参会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迈克尔·麦克尼尔挤在一群尉官之中混进了会场,他努力不让别人注意到他光秃秃的领章,而后挑选了一个偏僻的座位。谁知,他刚准备坐下,只见一名中校走到他眼前,随意地坐在了紧挨着麦克尼尔的座位上。麦克尼尔眼见周围的军官已经找好了位置,只得无奈地退回选定的座位上。 中校一眼看到了麦克尼尔的领章,于是试探性地问道: “您是代替长官来开会?” “算是,长官在前线,回不来。”麦克尼尔打着哈欠,这几天他总是失眠,精神状态欠佳。 “那么,您在防卫军目前担任什么职务?”中校又看了看麦克尼尔的衣袖,发现袖章的位置也是空的——这表示麦克尼尔是刚入伍没多久的新兵。这一事实令中校有些不满,让新兵来参加本应由校官出席的会议,实属怠慢。 “准确地说,是做一个火力小组的组长,因为士官不够用。”麦克尼尔看着军服上右胸位置的勋略,他惊讶地在其中发现了标志着【西伯利亚边疆服役经历】的蓝白色条状装饰。西伯利亚对达特曼上校这种人而言是灾难,事实上被派遣到那里就等同失去了所有前途。阿达尔贝特和斯迈拉斯在这一问题上的观点也没有区别,他们都不希望去西伯利亚看守后勤基地或面对联邦的百万大军。 几名军官正在前面测试设备,下方的听众们窃窃私语,都在讨论和战争有关的内容。总督还没有到场,警备军总司令部的大员同样也没有出现,最前面的座位还是空着的。 “您以前在西伯利亚工作?” “对,从军校毕业后,我主动申请去西伯利亚。”中校笑着指着胸口上的装饰物,“您大概也看出来了……我是说,我相信eu面临的最大威胁来自东方,联邦或布里塔尼亚帝国都有可能从西伯利亚入侵,守卫西伯利亚就是守卫共和国联盟的国门。” “布里塔尼亚帝国也可以从大西洋进攻嘛。”麦克尼尔提出了不同看法。 “他们做不到,eu的海军会把他们全部送进海底喂鱼。” 两人交换了一些关于西伯利亚和南非问题的意见。自称叫罗梅罗·巴克利(roro barkley)的陆军中校对麦克尼尔的观点感到新奇,他说,此次他从西伯利亚专程来到南非担任防卫军的顾问,就是为了见识一下这些疑似受布里塔尼亚帝国操控的罗德西亚叛军到底拥有何等水平的战斗力。仅从目前双方的表现来看,防卫军的能力比预想中还差,他们能够压制叛军,不过是依靠制空权和数量优势。巴克利中校进一步推测,如果进攻非洲殖民地的是其他国家的正规军,eu国家防卫军是无力抵抗的。 “那您认为总督该怎么做?” “强硬到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屈服。”巴克利中校挥了挥拳头,“必须让我们的敌人相信,入侵eu就是自寻死路。如果我们畏惧了,他们就会以为我们软弱可欺……到时候,就算我们能够将敌人击败,也会付出许多不必要的牺牲。” 他们还在谈话时,赫尔佐格总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和往日穿着西服、手持拐杖的老绅士形象不同,今天的总督穿着一件军大衣,帽子上有醒目的银色双头鹰标志。这身打扮让他顿时变得威武起来,连随行在总督身旁的伍德中将也顿时变得矮小了。赫尔佐格家族中出现过多名将军,雅各·赫尔佐格要是把他哪位亲戚的旧军服拿出来穿,也是情理之中。总督走上讲台,让其他将官坐在讲台后方的椅子上,从黑框眼镜下审视着这些对会议漫不经心的青年军官们。 “我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德兰士瓦参加这个不受欢迎的会议……我知道大街小巷上的公民们如何评价我。”总督叹了口气,他伸出右手翻着演讲稿,语气严厉地指责那些没到场的军官,“根据安保人员的说法,你们当中有不少人是代替自己的长官前来赴会。希望他们真的在前线奋战,而不是一头扎进夜店里。” 这等粗俗却有效的比喻引起了一阵哄笑。笑声逐渐消退后,会议正式开始了。总督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让防卫军的负责人上前反思在战争爆发前广泛出现的叛逃事件。这些道貌岸然的将军们在总督的逼迫下,不情愿地进行检讨,反复批评着他们并不知道是否存在于自己身上或军队结构上的缺陷。他们根本不认为这些问题值得重视,要不是总督本人下令这么做,他们也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不,他们现在也没有认识到。 伍德中将在总结报告中说,战前的叛逃事件和战争之中出现的士气低迷,普遍可以被概括为士兵缺乏明确的目标。他举例说,明明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控制下的罗德西亚(说到这里,他特意回头看了看似乎正在打盹的总督)违抗eu的法律并发动叛乱,可迄今为止仍有人认为这场战争是赫尔佐格总督为了一己之私而发起的。在那些人看来,叛军不是加害者,而是受害者。不能消灭这种思想、不能消灭这种声音,就无法阻止这种不利于平定叛乱的理念感染更多的士兵,从而使得战争的时长和残酷性不断加大,反过来又证明了这些人的荒谬观点。 看着下方昏昏欲睡的军官们,伍德中将脸色阴沉地来到总督身旁,和总督小声说了几句话。片刻之后,打起精神的总督重新回到讲台前,随意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我不要你们在这里像小学生一样地听课……请您站起来,说说您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罗梅罗·巴克利中校忙不迭地起立敬礼,他庆幸总督选择了他而不是其他人来回答。换成那些不懂变通的家伙,会让总督当场难堪,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和周围这些身上带着一股暮气的同僚们相比,巴克利中校显得斗志昂扬。能够自愿去西伯利亚那种苦寒之地守卫边疆的青年军官,没有哪个是希望混日子的,他们都怀揣着凭借自己的能力而保卫公民和祖国的决心。 “以个人观点而言,罗德西亚叛乱是完完全全的敌对行动。”巴克利中校举起三根手指,“第一,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公开在罗德西亚煽动暴力活动,从一开始就鼓励去伤害甚至谋杀反对者,这种行为已经超出了eu法律对自由的规定范围;相反,南非当局一直保持克制,直到战争真正开始之前都没有下令对合法公民开枪……” 确实如此,因为负责动武的是苏格兰人,他们现在还留在德兰士瓦继续面对那些上街游行的公民。巴克利中校知道总督的软肋,他刻意避开了这些问题,只说叛军的缺点。下方的其他军官们心服口服,尤其是当巴克利中校提起布里塔尼亚帝国实际上依旧存在的奴隶制(法律上的奴隶制很久以前就被废除)同样奴役白人时,众人内心的恐惧终于被唤醒了。虽然有些人平日开玩笑时会幻想着自己能够在布里塔尼亚成为花天酒地的贵族,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大概是被贵族骑在头上任意驱使的奴隶。 总督发现了坐在巴克利中校身旁的麦克尼尔,他不动声色地回到麦克风前,咳嗽了几声,挥手示意巴克利中校坐下。 “……很好,我希望你们明白这一点——叛军的目的不仅仅是争取罗德西亚的独立。”总督又咳嗽了几声,才勉强说出一句连续的话,“请设想一下,就算我们仁慈地同意了他们的条件,那么他们将如何只使用布里塔尼亚人来统治罗德西亚?这些疯狗已经快把土着裔居民赶尽杀绝,到时候还不是要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去充任那些【下等】职业人员?他们为了把自己的谎话说得圆满,是一定会继续发动战争的。只要布里塔尼亚的社会中存在其他奴隶,那些和奴隶没什么区别的苦工就会自认为高人一等,并以此而自豪。” 说来也是奇怪,赫尔佐格总督其实从未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居住过,却似乎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状况了如指掌。也许,移民到eu的布里塔尼亚人也是长期保持着类似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传统,以至于赫尔佐格总督能够轻而易举地推算出布里塔尼亚帝国当代的现实问题。 “……罗德西亚叛军的口号很有煽动性。”总督还在讲台上一板一眼地读着稿子,“他们会说,这场叛乱是为了夺回他们与生俱来的权利,是为了成为真正的布里塔尼亚人。因此,叛军几乎公开地进行掠夺,士兵在战争中最大的收获是战利品本身。他们已经用这种伎俩成功地提高了士兵的积极性,问题是我们不可能选择这种自甘堕落的办法。我再重复一遍,罗德西亚叛乱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入侵的前奏,而布里塔尼亚最终的目的是把我们全都变成奴隶。你们以为这场战争只是掌权者的斗争吗?不,战争结束时,没有人能够幸免于难,布里塔尼亚帝国不会因为你没有参军反抗他们而决定手下留情……” 大多数人不相信布里塔尼亚帝国能够干涉eu的内部事务,这个看似无法阻止自身持续衰弱的帝国不可能有能力影响这场战争。 会议前后持续了几个小时,总算在总督的又一番说教中结束了。赫尔佐格总督在其他几名军官的搀扶下离开讲台,向着麦克尼尔走来。周围的其他军官见到总督特地来找一个疑似代替长官前来开会的普通士兵,都感到吃惊。他们立刻为总督让出一条道路,同时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阿达尔贝特在哪里呢?” “正在执行任务,一切都很顺利。”麦克尼尔见周围的观众太多,唯恐泄露情报,只好以这种敷衍了事的描述去打消他们的好奇心。 总督没说什么,只是向着出口走去。麦克尼尔跟随在他身后,寸步不离,这让总督的保镖们觉得羞愧。要是这个青年是专程前来刺杀总督的特务,南非将陷入一片混乱。 “这是个机会,叛军要谈判,但我们不会停下来,叛军也不会。我想他那个热衷于功名利禄的长官一定会找机会为自己创造有利条件,这是人之常情。”总督的状态看上去不佳,他可能是过于劳累,也有可能只是忽然表露出了老年人的脆弱一面。 在众人的护送下,总督离开会场,坐上了另一辆麦克尼尔从未见过的黑色高级轿车,前后都有大量保镖和士兵护送。总督邀请麦克尼尔和他一起乘车离开,麦克尼尔本来打算拒绝,但他不想留在这里面对其他军官的疑问,于是他终究还是同意了。 “阁下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是啊,总督阁下每天都工作到凌晨……”前面的司机语气中带着担忧,“我们有时候很担心他——” “我没事,用不着你们来担心。”总督忽然又咳嗽了起来,一旁的秘书连忙给他递上一瓶水,“麦克尼尔,你这次既然已经回来了,不妨把事情办完再离开。”总督浑浊的眼睛看着街道上的游行人群,“等到这个逢场作戏的谈判结束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公民们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们确实在保护他们的利益。” “……总有一天?”总督苦笑了几声,“等我们死了,他们才能明白。” 赫尔佐格总督下令在半路上放麦克尼尔离开,麦克尼尔等到车子停下后才察觉这是老杰克的临时住所。 “为了让你摆脱后顾之忧,我们专门派人把其他问题都处理完了。”总督指着门口那些箱子,“今天呢,你把他送上去巴黎的飞机,然后就可以毫无牵挂地继续执行任务了。” “多谢。” “不用谢我,我只想让你死心塌地继续干活而已。” 车队一溜烟地离开了,留下麦克尼尔四处张望。他迟疑地走向门口,正看到老杰克在楼梯上清理垃圾。麦克尼尔连忙跑上去,从老人手中夺过清扫工具,很快将所有垃圾全都丢了出去。完成这项工作后,他才扶着老人回到房间,和老人闲聊。麦克尼尔走后,赫尔佐格总督派来的工作人员很快接管了全部和搬家有关的事宜,他们负责联系搬家公司和其他相关机构,老杰克忽然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闲人。忙碌了一辈子的老人觉得无所适从,他只好强迫自己做一些杂务。他已经快八十岁了,不像年轻人那样可以在闲暇时间拥有众多的娱乐项目。 “他们办事还算周到?” “当然……唉,一开始我根本不相信南非的总督阁下会特地派人为我这种小人物服务。”老人和麦克尼尔一起看着空荡荡的旧居,“这都是你的功劳。你给总督办了那么多事情,总督当然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不,这是您的运气。”麦克尼尔温和地对老人说道,“要不是您买彩票中奖了,您也没机会实现去欧洲定居的梦想。” “是啊,运气……上帝不公平,祂在这时候给我运气有什么用呢?”老人显得很是悲伤,“要是我早二十年拥有这么多财富……” 麦克尼尔不知道如何安慰老人,只好陪着老杰克一起坐在门口聊天。偶尔有其他居民路过,他们都略带敬畏地看着老人——他们最近总是看到一群穿着黑色西服的神秘人为这个老人办事,也许老人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有权有势的亲戚。 “……麦克尼尔,我和你说实话,如果运气可以用在其他地方,我不想要这几百万。”老人抹着眼泪,样子十分可怜,“刚中奖的时候,我高兴得几乎要发疯。现在呢,我越想越伤心,我只想让我的家人都回来……基督能让死人复活,他能不能把我的家人也复活啊?” 比彻彻底底穷困潦倒而更让人感到讽刺的,是在金钱对自身完全失去价值的时候突然拥有了大笔财富。老杰克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棺材,金钱不能让他变得更健康,也不能让他衰弱的身体享受更多的服务,只能让他在别人羡慕的眼光中得到一个相对体面的死法而已。年轻人可以用金钱获得许多快乐,老人也想,但身体已经不允许他们那么做。 麦克尼尔想到那些死在街头而无人理睬的乞丐。老杰克比他们幸运多了,想必老人自己也知道这一点。然而,这种幸运终究不能给老人带来满足感,生活从他身上夺走了太多,将他变成了一个活死人,就算一夜暴富又有什么用呢? “您别担心,等到战争结束了,我一定去巴黎照顾您。”麦克尼尔坚定地说道,“我这人从来不食言。” 下午五点左右,麦克尼尔将老人送到了机场。他怕老人在半路上出现意外,特意请求总督安排的那些工作人员随同老人一起去巴黎。最后,两名身体健壮的保镖接下了这个任务,他们和老人乘同一班飞机去巴黎。 老人走到机场安检通道前,忽然转过身来,跌跌撞撞地跑向在后方注视着他的麦克尼尔,急促地以恳求的语气说道: “你可一定要来巴黎啊!” “肯定会去。”麦克尼尔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计时器,他看到上面的时间大概还剩两个多月,“我在那里雇了一些人手,在我回去之前,他们会代替我照顾您。” 麦克尼尔目送着老人消失在了安检通道的尽头,怅然若失地转过头,踏上了返回临时住处的道路。他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而他面对的困难并未因此而减少。 tbc OR1-EP5:大桥赞歌(11) or1-ep5:大桥赞歌(11) 乘着专机并在防卫军的监视下来到德兰士瓦与南非当局进行会谈的罗德西亚代表团由罗德西亚自由邦委任的外交专员扬·汉(jan ha)率领,他今年43岁,以前参加过几次失败的南非议会选举,外界通常认为他投靠罗德西亚叛军仅仅是为了获得升官发财的机会而已。尽管许多官员认为这场会谈没必要让总督本人参加,赫尔佐格总督依旧决定和罗德西亚代表团面对面地交锋,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这群心怀鬼胎的叛徒彻底认清自己的立场。 “看来这些叛徒只能接收一些不入流的失败者去做他们的官员,我彻底放心了。”总督在会谈开始前,曾经对着秘书毫不掩饰地说出这段话,“这些家伙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一定会借助一切机会来卖弄自己那可怜的才能……但愿他们很快把事情搞砸。” 第一天的会谈是在融洽的气氛中进行的,会议在总督府举行,双方代表团的成员都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这似乎给了扬·汉一种错觉:赫尔佐格总督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才选择向土着让步,如果有其他机会,他还是会和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同胞们站在一起。一想到这一点,扬·汉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他和总督谈起了发生在南非和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一些社会新闻,使得他们二人各自的随从显得不知所措。这和他们预想中剑拔弩张的场景完全不同,就算眼前的融洽只是假象,那也太逼真了。 “我们南非能扭转多年以来的经济衰退,全是您的功劳。”扬·汉没忘记夸奖赫尔佐格总督的功绩。 “我并没做什么工作,这都是其他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有一技之长的官员们的胜利。”总督笑着说道,“别的不说,光是罗德西亚的产业转型,我们就需要成百上千的经济学家和数学家来建立一个可靠的模型,将损失降到最低……” 总督的真诚不像是装出来的。无论他如何倾向于eu,他始终将南非放在首位。但是,当南非和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之间只能活一个时,他又会选择谁呢?南非是南非,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创造的南非,没有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奋斗便没有这个号称eu治下最繁荣强盛的非洲殖民地。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已经公开发动叛乱,为了剥夺他们的权力,有必要让世人忘却过去的历史,而被篡改的历史对南非会意味着什么? 赫尔佐格总督在思考自己的道路,即便必须置身血海。他相信南非只有在eu的治下才能实现繁荣,但铲除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便是断绝了南非的根基,否认历史到底是否值得呢? 原本对和谈不抱希望的人们,如今也看到了一丝和平的曙光。市民们再次集结起来,他们强烈要求总督和罗德西亚实现和解。至于罗德西亚方面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对土着人的暴行,则被市民们选择性地忽略了。有人对土着施暴当然是不人道的,可倘若这施暴者有枪有炮有坦克和飞机,那么是否要斥责施暴者,还是要商榷一番的。 总督阴沉着脸,站在阳台上看着从总督府门前路过的游行队伍。他的秘书从房间里走出来,小声说道: “那个麦克尼尔还留在这里,他没返回罗德西亚。” “正常。前线暂时停火了,他回去也做不了什么。”总督不再看那些令人恼火的市民,“别管他,保持监视即可。” 在半真半假的煽情宣传掩护下,双方终于开始了真正的博弈。扬·汉换上了一身布里塔尼亚贵族出席重要场合时才会穿出来的礼服,他的同僚们也把自己装在类似的壳子里,这打扮让对面穿着西服的南非代表团想到了舞会。他们尽管对罗德西亚代表团有着许多意见,还是强行按捺住不满,决定听听对方的高论。 “这是我方提出的一些请求,请总督阁下过目。”扬·汉毕恭毕敬地将手中的文件夹双手递给了总督。总督接过文件夹,并未立刻翻开,而是出人意料地以讥讽的语气说道: “阁下为什么不穿文明人的衣服呢?” 这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罗德西亚代表们立刻露出了不满的神情,而南非一方的官员们则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顾看着赫尔佐格总督的下一步动作。赫尔佐格总督还是那个强硬的实权首脑,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攻击敌人的机会,哪怕只是评头论足,也要让敌人先失去一些锐气。 扬·汉的脸上露出了窘迫的表情,他惶恐不安地看着那些同样愤怒的同僚,结结巴巴地反驳道: “……怎么,怎么不是文明人呢?” “这衣服,是那些将同类视为野蛮人的牲口才穿的,阁下穿上这种衣服,那就意味着阁下认为自己和他们是同类了。”总督扶了扶黑框眼镜,“在我们南非,向来有一条规矩:我们不欢迎未开化的野蛮人。” “这话说得不对,总督阁下可是给了那些真正的野蛮人以同等的公民权。”扬·汉擦了擦额头不断冒出的汗水,他开始有些后悔穿着这套厚重的衣服来参加会议了。南非的冬天也并不算寒冷,总督府这座老建筑又没安装空调,汗流浃背的罗德西亚代表们愈发感到焦躁不安。他们本来打算以谈判拖延时间,但如果谈判真的有效,谁也不会放过溜到手边的机会。 总督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以便让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柔和一些。 “哎呀,您所说的野蛮人不过是会把路过的可怜人砍头而已,不像有些人用现代化的设备以工业流水线的方式高效地消灭那些生来没有长着白皮肤的不幸者。”总督这才翻看文件,他有意识地阻碍对方在这一话题上和他继续纠缠。他要的是激发对方的愤怒,让他们自行暴露真正目的。 罗德西亚自由邦仗着自己手中还拥有数万人的兵力,提出了毫无诚意可言的条件。按照第一版的和谈条件概要,罗德西亚自由邦将成为南非自治联盟的保护领,但南非自治联盟无权向罗德西亚派驻任何官员,罗德西亚只在整体行动上和南非保持一致。若赫尔佐格总督同意这一条件,罗德西亚将在事实上完全独立,而由于罗德西亚又不必直接向eu殖民地事务部负责,这个独立王国恐怕只会向布里塔尼亚帝国宣誓效忠。 赫尔佐格总督不动声色地查看对方提出的条件,同时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他需要反复挑起对方的愤怒,以至于最终让罗德西亚代表团失去理智。 “贵方的条件,我们已经了解了。”总督将文件夹合上,“倘若我们就此停战,对南非人民也是一件好事。不过,我们南非方面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麻烦,还希望贵方体谅。” “是什么呢?”扬·汉一听到赫尔佐格总督愿意松口,忙不迭地表示愿意了解总督的新条件。 赫尔佐格总督和蔼地说道:“我们是讲法律的,仅从法律规定的权限而言,南非做不了主——所以,麻烦你们去巴黎的元老院做个述职报告,等待元老院批复。” “这——”扬·汉大惊,“您应该知道,元老院不可能批准——” “问题是,我们南非无权做决定……我希望您明白,贵方只能提出在南非力所能及范围内的条件,其他问题留给元老院解决。”赫尔佐格总督冷漠地看着手舞足蹈的扬·汉,“还是说,贵方的法律专家连这种常识都不具备?” 这原本是赫尔佐格总督过去惯用的推卸责任的手段,如今在出人意料的地方派上了用场。罗德西亚代表团果然方寸大乱,他们早就明白eu元老院和执政官们都不可能愿意和他们实现和解,而要是唯一可能接受条件的南非缺乏兑现承诺的权力,那他们就只剩下和南非甚至整个eu血战到底这一条路了。扬·汉紧急联系了罗德西亚自由邦的官员们,对方给出的答复是尽可能地在赫尔佐格总督拥有的权限范围内提出条件,而其他问题则可以搁置——或假装答应。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让扬·汉大失所望,他一时间弄不清罗德西亚叛军的真实意图。于是,他只好带着自作主张修改的条件,在谈判开始后的第三天继续去找总督协商。 “为了换取自由,我们可以派另一个代表团去巴黎。”扬·汉和他的同僚们不再穿着礼服,而是换上了和对面的南非代表团着装相同的西服,“作为交换条件,我们希望南非方面允许罗德西亚保持其纯洁性……也就是说,罗德西亚不接受除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之外的移民进入。” 扬·汉本以为赫尔佐格总督会拒绝。因此,当他听到总督认可这一条件时,吃惊地张大了嘴。 为了让南非的公众完全地支持这场战争,赫尔佐格总督必须让罗德西亚叛军在公民们的眼中出现无法弥补的缺陷。以前,纵使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公开地表达对土着的歧视,在他们大规模地开展暴力活动之前,许多公民依旧将他们视为可以拉拢的对象。在这些善人的眼中,公民们应该团结一致从总督手里夺取权利,而不是互相争斗。这就足以解释为何直到现在都有人认为赫尔佐格总督对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压制引起了这场本来能够避免的战争。 “可以,完全可以。”总督在第二版和谈条件的后方加上了几句话,“但是,既然罗德西亚自由邦愿意成为南非自治联盟的保护领,那么有个遗留问题必须得到解决。不被贵方承认为合法公民的土着裔,正在北方受到屠杀。我们南非已经赋予了土着裔公民以完全的公民权,贵方相当于单方面地不承认其公民权并给我方带来了巨额的经济损失。当你们在屠杀和驱逐土着时,善后工作让我们的财政部门不堪重负。因此,我方希望罗德西亚方面拨付一笔款项用于迁移依旧滞留在罗德西亚的土着,并另外出资作为受害者的抚恤金。” 显然,罗德西亚自由邦在条款中对南非应尽的义务和承担的责任都是【无】。赫尔佐格总督自然打算借着这个机会从罗德西亚叛军手中敲诈一笔钱,他要让叛军拒绝拨款的代价大到无法承受。看,总督阁下已经愿意停战了,只不过想要让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出钱换得自由而已,难道这些家伙会将金钱看得比自由更重吗? 很不幸的是,没有人愿意付钱。 在扬·汉委婉地向总督说明了这一困境后,赫尔佐格总督立刻叫来了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把这件事公布。”他毫不迟疑地下达了命令。 白发苍苍的管家有些犹豫,他担心这么做会坏了总督的一世英名——虽说赫尔佐格总督的名声本来就不好。 “老爷,您可要想清楚了。” “你去做,我有我的想法。” 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南非和罗德西亚都被怒火吞没了。得知南非方面居然打算让他们为那些【死不足惜的两足牲口】赔钱,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火冒三丈,都吵着要和南非决一死战;而原本反对战争的南非公民们在听说那些富可敌国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居然吝啬得一毛不拔、不愿为无辜死者拨付抚恤金之后,同样掀起了声讨罗德西亚叛军的浪潮。自然,南非一方的声音更大一些,赫尔佐格发动的持续数月的舆论战终于成功地将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形象描绘成了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和谈已经不可能顺利进行下去,纵使扬·汉或是赫尔佐格总督忽然全心全意地维护和平,汹涌的民意也将推动着他们走向决裂。 得意忘形的赫尔佐格总督特地邀请麦克尼尔来做客,他希望听听麦克尼尔对战争局势的看法。让他有些感到意外的是,麦克尼尔带着一张照片和一份报纸走进了大门,径直坐在总督对面的沙发上。 “您这是——?” 麦克尼尔将报纸递给了总督,这份老报纸上面的头版新闻报道了数年前赫尔佐格总督遭遇刺杀的前因后果。刺杀在eu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一个没遭受过刺杀的政客不是成熟的政客。 赫尔佐格总督又看了看那张老照片。脊背还没有弯曲的老杰克正和一名满脸笑容的妇女站在前面,身后是一名高大的青年军官。 雅各·赫尔佐格将照片放在一旁,略显慵懒地问道: “您已经把他送上了去巴黎的飞机,这件事应该结束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翻开报纸,指着下一页的死伤者名单上那个醒目的名字。托马斯·兰德,南非总督侍从武官。 “您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我怎会记住那些无关紧要的角色?”赫尔佐格总督不去看那张老照片,他将照片推到了麦克尼尔眼前,“我还以为您有更重要的事情。” 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口气,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一字一顿地对赫尔佐格总督说道: “阁下,如果不是我在整理他丢弃的杂物时发现这些东西,我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巧合。阁下,他的独生子是为了保护您而死,他的妻子因为伤心过度也在当年去世,他本人流落街头,而我在这几个月以来从未在他口中听到过一句诋毁您的话。他是有理由恨您的,然而他没有——问题是,您对得起这份信任吗?” 赫尔佐格总督疲惫地看着麦克尼尔,他没有从麦克尼尔的脸上看到愤怒。那种表情更像是怜悯——不,像是那些自以为是的神甫向野蛮人宣传主的真理一样。总督看了看正在门外站岗的警卫,他放弃了让警卫冲进来赶人的想法。 “麦克尼尔,我不在乎别人是否尊敬我,又是否对我怀着仇恨。”赫尔佐格总督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了一瓶红酒,这原是不久前别人送他的礼物,“我相信你能理解这一点。我为了南非全体公民的福祉而奋斗,爱我的人不能帮我完成这个事业,恨我的人也不能阻挡我的脚步。如果我们太在乎其他人的看法,我们的动机就会发生改变……太在乎自己的支持者,转而只去保护他们,那就失败了。” 他拿来两个酒杯,将其中一个放在麦克尼尔眼前。 “侍从武官和保镖为了保护雇主而死,是天经地义的。他们的家人必须理解这一点……” “但是,当我和他说,我要试着去救阿达尔贝特以换来靠近总督的机会时,他没有反对。”麦克尼尔主动拿过酒瓶,为总督倒上了一杯酒,“换作是我,我会很乐意看着阁下的独生子送命。纵使我们知道杀死那位军官的真正凶手是刺客而不是您,一般人恐怕还是会迁怒于让保镖承受风险的雇主。” 赫尔佐格总督一言不发地听麦克尼尔叙述着这些事实。他不在乎这些,他必须前进,被他甩在身后的那些人不值得得到他的关注。除非关注那些人会带来特殊的收益,他才会略微心动。 “阁下,不要把更多人的儿子和女儿送去让敌人杀。” “你是想让我妥协?”总督差点把嗓子里的红酒呛到气管里,他剧烈地咳嗽着,连连拍着胸脯,又大口喝了一杯水,才暂时缓解过来。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麦克尼尔,他呲牙咧嘴地说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你之前也是赞同采取强硬措施的,怎么现在反倒反悔了?你要教我做事吗?” 赫尔佐格总督叹了口气,沉痛地说道: “我付出了这么多代价——” “您的代价只是前途,那些愿意跟随您前进的人可是要送命的。”麦克尼尔严肃地说道,“杰克·兰德在我差点露宿街头的时候收留了我,因此我很敬重他……阁下,他几乎是在盲目地相信着您,我想类似的情况在其他公民身上也会出现,而如果您不能回应这种期待,只是让他们白白地牺牲,那和布里塔尼亚帝国有什么区别呢?” 借助罗德西亚叛乱而不断扩张权力的赫尔佐格总督成了南非历史上手握前所未有大权的无冕之王,再加上他在eu的影响力,只要这场战争按照他的剧本结束,他就能挟着这份威望重返欧洲,完成自己的梦想。但是,那些南非的公民不能离开这里,他们还要继续生活在南非,要为赫尔佐格总督造成的一切后果收拾残局。 穿着皮上衣的麦克尼尔还在等待着总督的答复。 “要再喝一杯吗?” “阁下,您为什么一定要做执政官呢?”麦克尼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改变我们的家园。”赫尔佐格总督黯淡的眼睛里闪烁着些许光彩,“一直有人说eu走入了死局,我想改变它。麦克尼尔,在外国人面前,我们说eu是这世界上的灯塔……可我们都知道,它是寄生在非洲和西伯利亚身上的一个肿瘤,而且很快就要癌变了。我不希望我的祖国不光彩地老去,也不想让我的同胞在这种缓慢而痛苦的衰老中成为牺牲品。” 麦克尼尔郑重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假如以后您打算参加执政官的选举,记得雇我去当顾问。” “我还以为您打算特地到这里把我批判一番,然后宣告绝交呢。”赫尔佐格总督苦笑着。 “喜欢和年轻的理想主义者一样胡言乱语的老年人里没有坏人,他们至少不会主动作恶。”麦克尼尔诙谐幽默地说道,“不过,也许他们需要一些帮手来防止他们把火烧到不相干的人们那里。” 不出赫尔佐格总督的预想,谈判迅速以破裂告终,罗德西亚叛军主动打响了停火后的第一枪。此时,正在山野中行进的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不会知道他将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遇到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挑战。 tbc OR1-EP5:大桥赞歌(12) or1-ep5:大桥赞歌(12) 如果平安富足的日子能够持续下去,没有人会想要参加战争或成为战争的牺牲品。以赫尔佐格总督为首的南非自治联盟当局相信他们必须以战争的方式彻底摧毁这些潜伏在南非的敌对势力,但手段需要尽可能地合法,且不能引发公民的反感。于是,赫尔佐格总督先是以诚恳的姿态接受了对方的谈判请求,而后又在谈判过程中暴露出了罗德西亚叛军并无诚意的事实,终于彻底压制了舆论上的反对意见。现在,他能够调动南非的一切资源和这些公然挑起叛乱的渣滓抗争到底,没有谁能阻止他消灭藏身于罗德西亚的叛徒们。 “我以前认识一个喜欢发表极端言论的议员,他的想法受到许多人的欢迎。”赫尔佐格总督和麦克尼尔谈起了他在这场博弈中的思路,“当他说着要消灭穷人、消灭弱者、消灭那些危害我们eu的其他族群时,他的信徒们都对此感到兴奋……但是,当有人发现他残忍地虐待一条宠物狗时,他的支持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下跌,最后他本人也被迫退出政坛。” “这是为什么呢?”麦克尼尔确实不了解其中的道理,他是军人,不是政客,虽然参加过一些阴谋活动,他终究不擅长研究其中的原理。 “声势浩大的口号是无法反驳的,它太抽象,太虚幻,离我们的生活太遥远了。”总督正在构思明天的演讲稿,他需要用一次演说来调动公民的积极性,“比如说,现在我说我们要为了eu的伟大事业而消灭那些拖累国家的弱者,想必有很多人会支持我;但是,假如我要把这一口号付诸实践,比如说学习斯巴达人,把刚出生的婴儿扔到雪地里以检验其强弱并决定其生死,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没有人性的野兽。当屠刀砍到自己的脖子上时,大多数人都会清醒的……麦克尼尔,具体而微小的恶行远比空洞的口号更让人恐惧。喊口号的家伙不一定有机会去尝试,而那些在日常生活中欺压守法公民的流氓和社会渣滓则能够随时随地进行犯罪活动。” 在谈判破裂的第二天,赫尔佐格总督决定发表一次对整个南非直播的演讲。受赫尔佐格总督允许报道新闻的8家合法媒体中,有7家规规矩矩地在规定时间改变原有节目并直播总督的演讲,而最后一家却似乎对局势的紧张性一无所知——他们还在播放厨艺节目。 事后电视台的负责人对记者表示,既然已经有7家媒体去直播演讲了,确实想要看演讲的公民肯定不会来看他们的做菜节目。他们是否直播演讲现场,并不会影响大局。 赫尔佐格总督在演讲的开头先表扬了正在前线作战的士兵和指挥官们,而后向自始至终对他予以无条件支持的公民们表示感谢。随后,他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向公民们说明当前局势的严重性。在演讲过程中,赫尔佐格总督不断地强调罗德西亚叛军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用来实施其君主暴政的先锋、是中世纪的亡灵,并认为南非当局在事件发生之前已经采取了一切措施来阻止战争爆发。无奈,一意孤行的罗德西亚叛军不懂总督的良苦用心,他们宁愿做布里塔尼亚皇帝的奴才,也不想做eu的自由人。 “公民们,一些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会说,是我将他们逼上绝路的,是我们南非让他们不得不选择举起反旗。”总督依旧穿着军大衣,他将大檐帽放在一旁,直视着摄像镜头。现场导演认为总督穿着空领章的军大衣看上去不体面,于是临时决定在领章位置上别上一个双头鹰徽章以表明总督的权力。 雅各·赫尔佐格总督举起右手,伸出右手食指,指着上方。他头顶只有天花板,而那些虔诚的观众们相信,总督正在内心对神发誓。 “……这种说法完全是谣传。我的同胞们,假如我们南非决定以最强硬的手段坚决铲除他们,这些不自量力的歹徒,难道能够阻挡得了吗?”总督严肃地眯起眼睛,以掩饰他内心偶尔浮现出的紧张,“与某些媒体所宣传的内容恰恰相反,我们的防卫军在面对穷凶极恶的叛徒时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克制。然而,这些懦夫却将我们的仁慈理解为软弱无能,他们掠夺我们的土地,杀害我们的家人,还要奴役我们的后代,打算把南非这片自由的土地变成布里塔尼亚皇帝的农庄和牧场!” 事实上,无论是赫尔佐格总督拟定的罪证调查计划,还是阿达尔贝特决定实施的暗杀计划,其核心目的是让本就四分五裂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领导层变成一盘散沙。以步枪协会为主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民间组织一向拥有较高的威信,而麦克尼尔已经将步枪协会的主要头目全部杀死在了化工厂中,仓促决定起兵造反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只好接收那些为了保命或更多的权力才临阵倒戈的官僚。结果,这些和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离心离德的外人根本无法处理复杂的局面,他们甚至无法控制正在迈向失败的叛军,以至于罗德西亚屡次传出叛军将以兵变形式夺取自由邦大权的传闻。这样一来,那些在背后支持叛乱活动的商人不得不直接面对压力,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范围,自然不肯为叛军流血,也许还会在局势发生逆转时转而投靠赫尔佐格总督。 摄像头前的总督正张开双臂,双手分别指向两个方向。 “罗德西亚的人民哪,我给了你们两条道路,一条通向和平与繁荣,一条通向战争和灾难。”总督满怀悲愤地控诉着罗德西亚发生的种种暴行,“然而,你们拒绝了和平,拒绝了我们的善意。那么,我在这里明白地告诉你们:我给你们战争,这是你们自找的!从今天开始,谈判的大门已经永远向你们关闭了,你们以自己的愚蠢和短视证明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坐上谈判桌。” 被总督特意请来到现场聆听的观众们立刻开始鼓掌,这些人都是总督的狂热支持者,有些人以前就在执政官选举中投票给赫尔佐格总督,而总督的失败似乎并未挫伤他们的热情。观众中有七八十岁的老人,也有二十多岁的青年,他们拉着横幅,举着各色旗帜,表示整个南非的不同群体和总督并肩作战的决心。其中土着居民占了现场观众的三分之一左右,没有赫尔佐格总督的平权法案,他们大抵还在做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奴隶——他们没理由在这时候反对总督,尽管有些人认为赫尔佐格总督的政策不一定能落实。 “……代价是沉重的,战争必然会带来悲剧。那么,这场战争会在什么时候停止呢?为了不再发生类似的惨剧,我们不要妥协,不要阶段性的胜利,要完全的胜利、彻底的胜利!”总督适时地收回右手,握成拳头,“公民们,只要还有人胆敢剥夺法律赋予公民的权利而称呼肤色不同的公民为奴隶,这场战争就永远不会结束。它将持续下去,而我们的武器不是枪炮,是思想。战争只能消灭那些最坚决的敌人,而更多人将他们的敌意埋藏在心底。不过,我们不应怪罪他们,在时代变革的浪潮中面临考验的当事人总会惊慌失措的。” 也有不少人决定抵制总督的煽动性演讲。南非各地不同程度地出现了反赫尔佐格总督的游行集会,游行的组织者声称赫尔佐格总督预计进行广泛征兵和动员的行为已经严重侵犯了公民自由。恰逢赫尔佐格总督的支持者们也在举行集会,双方开始了大规模斗殴,当天有几十人在斗殴中死亡,另有数百人因伤而入院接受治疗。急于向权势膨胀的总督表示衷心的南非议员们也走上街头举办支持总督的社会活动,一时间整个南非只剩下一种声音,胆敢反对赫尔佐格总督的公民一定是布里塔尼亚间谍和潜在通敌叛徒。 “因此,我在这里以最真挚的诚意,呼吁公民们看清真正的敌人:被从祖先的土地上驱逐的土着们,全家埋在万人坑里的矿工们,还有一切受害于布里塔尼亚特权的人们,是时候夺回你们与生俱来的权利了。我们不要一方奴役另一方,只求所有人都能和平共处,不再有任何人拥有平白无故地高人一等的特权。以上帝的名义,我们必将胜利,统一而自由的欧罗巴共和国联盟万岁!胜利万岁!” 在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中,赫尔佐格总督结束了演讲,并庄严地宣布随时欢迎那些愿意弃暗投明的叛军头目归顺南非。麦克尼尔在这种乐观和喜悦的气氛中离开了德兰士瓦,乘军用运输机返回了位于罗德西亚西北方向的军营中。按照他的估计,此时已经潜入罗德西亚境内的达特曼上校应当已经和叛军交火,倘若上校指挥得当,罗德西亚叛军利用谈判作为掩护而进行的种种部署将均以失败告终。他耐心地等待飞机抵达目的地,匆忙地和同乘的其他部队代表们告别,而后坐着吉普车继续赶路。到了当天下午5点左右,他终于看到了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营地。 吉恩·斯迈拉斯少校留在这里驻守,他的任务是防备敌军的突袭,并随时接应前线的上校。见麦克尼尔成功返回,少校表现得很高兴。他对麦克尼尔说,他们可没有被和谈的谎言蒙骗,达特曼上校趁机穿过敌人的防线并进入了山区。自以为是的叛军还以为他们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等到下一轮混战开始后,他们就会意识到前线的部队将被完全切断和后方的联系。 麦克尼尔一言不发地听斯迈拉斯讲述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一些小事,而后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么,您为什么不按照原计划去分兵进攻另一个地点呢?” “暂时没有必要。目前的行动都能够顺利进行,我想上校本人也会认为我们的后备部队留在这里更稳妥一些。”斯迈拉斯一口咬定他们没有主动出击的理由,而是应该等待达特曼上校的下一个指示。 麦克尼尔总觉得事情蹊跷,他又找不出其中的关键问题,只好表面上赞同斯迈拉斯的说法。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决定密切关注最近的战况。叛军在利用谈判拖延时间,南非方面明知这一点并且相当配合地同叛军一起演戏,那么他们各自到底对敌人的阴谋诡计了解到什么程度,恐怕只有真正负责具体活动的当事人才能说清楚。短命的和谈开始前,叛军正计划将精锐部队调往西南方向以抵抗防卫军的进攻,麦克尼尔不知他们是否更改了计划。按照斯迈拉斯的说法,既然盲目撤回原地会引发叛军的警惕,上校当时的决定是继续进入山区之中设伏。无论如何,制空权依旧掌握在防卫军手中,即便达特曼上校存在疏忽大意的可能性,叛军也不会因此而获得巨大优势。 接下来的数日显得格外难熬。士兵们躁动不安地在营地中进行训练,斯迈拉斯则频繁地打电话和其他部队取得联系,询问正面战场上的情况。根据友军的说法,他们在开战的第三天就在敌人的防线上成功打开了缺口,然而叛军的反扑过于凶猛,未能预料到叛军行动的防卫军一时间无法抵挡,被叛军干脆利落地推回了原地。恼羞成怒的指挥官们无计可施,只好令空军将叛军的后方大肆轰炸一番后再讨论下一个阶段的作战计划。至于被伍德中将寄予厚望的空降兵团,他们还在东北方向按兵不动,随时等待着叛军调走最后一批防御部队后直扑敌人心脏地带。 见一向乐观的麦克尼尔都变得沉默寡言了,其他士兵们的内心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不安。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慌迅速从基层士兵蔓延到了指挥官们的身上,最后也给斯迈拉斯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所有人都只顾忙着自己的事情,他们只能等待着最终结果,看看达特曼上校的奇思妙想是否能够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这天上午,斯迈拉斯少校接到了一则奇怪的通知。这份来自师部的命令要求所有部队在原地防守,不能轻易让叛军找到防线上的漏洞。也许,防卫军担心叛军向西北方向突围,从而突破这个几乎能够将叛军完全封锁的包围网。 斯迈拉斯召集留守的其他军官共同商议这则命令背后的用意。尽管大部分军官坚持认为这只是要求加强防御的普通命令,但同样有数名军官指出前线局势失控的可能性。 “暂时停火前,我军已经压制了叛军,而现在的局势变化恰恰说明叛军的援军抵达了前线——至少是一部分。” “可惜空军不会和我们分享敌人的情报,要是我们能够及时得到敌人分布位置的最新地图,我们也不必在此妄自猜测了。” 越想越有些害怕的斯迈拉斯决定叫麦克尼尔来讨论新的命令,他派了两名士兵去寻找麦克尼尔,发现麦克尼尔正在说服其他士兵整理行装。 “麦克尼尔,长官让你去见他……您在做什么?” “做该做的事情。”麦克尼尔和其他士兵道别,在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斯迈拉斯的住处。斯迈拉斯将命令内容的原文向麦克尼尔读了一遍,而后征询麦克尼尔的意见。 麦克尼尔略显懒散地坐在小凳子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您有自己的参谋和助手,没必要找我。” “没错……我只是想听听您的看法。”斯迈拉斯拽着自己的大胡子,开始考虑是否有必要把胡子剪掉,“听说您正在动员其他士兵做好离开的准备,看来您已经有定论了。” 麦克尼尔拿过地图,在两军对峙的前线画了两条横线。他伸出右手,指着横线的纵向说道: “第一,敌军确实已经抵达了,而空军并未告知地面部队这一情报,并非因为他们故意封锁消息或所谓军种争端……是敌人在谈判期间变换了路线。他们把轻步兵部队完全打散,直接从山岭上穿过,在战斗重新开始之前这些士兵已经抵达前线……毫无疑问,只会按照惯例巡视战场的空军根本没注意到躲在林子里的叛军。” “哎呀,这可糟了。”斯迈拉斯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长官岂不是身陷险境?那么,一向消息灵通的情报部门怎么没有从敌军那里窃听到任何相关内容呢?” 麦克尼尔笑得前仰后合,他不无讽刺地评论道:“灵通?少校,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实话实说,我可从未听说过他们在本次战争中到底从敌人那里偷到什么机密……但是,敌人的动向确实值得注意,他们真正做到了神出鬼没。” 不过,即便叛军可以利用山地环境而将轻步兵派遣到前线,他们无法将火炮和其他设备也从山上运过去。至于使用运输机——假设他们不怕运输机刚起飞就被击落的话,倒是可以尝试。因此,【志愿师】的其他装备必须被一支护送队伍老老实实地从达特曼上校预计设伏的路线运输到前线。叛军可以选择穿过山谷,也可以选择铁路运输,而阿达尔贝特制定的计划便是针对这两点而反制敌人的行动。 “这看起来是布里塔尼亚式战术。” “没错。确切地说,是布里塔尼亚人在南美洲雨林地带进行军事演习时经常采取的做法。”麦克尼尔纠正了斯迈拉斯的说法,“只是我没想到他们活学活用,在有一定植被的山区玩这些把戏。” 麦克尼尔随后分析称,上校的行动说不定已经暴露了,如果上校决定在叛军运输物资或后援部队通过时发起进攻,他也许会受到两面夹击。一般来说,出于确保这条并不明显的道路安全和畅通的目的,叛军会留下一部分士兵在附近巡逻。 到了这一步,吉恩·斯迈拉斯对局势已经有了清晰的判断。达特曼上校的胜算越来越低,他的动向已经被叛军察觉,随时可能落到绝境之中。但是,斯迈拉斯依旧怀有侥幸心理,他不想主动去将自己置于险境。既然上校至今没有发出任何新命令,他只会自欺欺人地认为无事发生。 “我们等长官的命令。”斯迈拉斯得出了结论。 “不能等了,少校。”麦克尼尔拍着桌子,那副神态活像是斯迈拉斯的长官在训话,“达特曼上校一向不喜欢让别人来抢他的功劳,他只有死到临头才会松口求救。如果他终于被迫求援,那时一切都晚了。我们现在就要出发,立刻出发,没有别的选择。不然,您就会落得一个抗拒指挥而害死长官和友军的罪名。” 斯迈拉斯不敢以另一种方式拿自己的前途当筹码,他立刻下令驻扎在此地的所有士兵出发,目标正是此前他在补充阿达尔贝特的计划时认为应当作为第二目标的镇子。只要他们能够顺利攻占那处小镇,便能顺利地和达特曼上校取得联系,若友军受困则同样能够挽救友军面临的危局。 麦克尼尔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他自愿率领几名士兵去前面探路。斯迈拉斯拨给他一辆卡车,叮嘱麦克尼尔一旦遇到大批敌军就尽快撤回原地。 “不过,我还是好奇他们到底是如何在谈判期间瞒过我方并调动军队的。”麦克尼尔同样百思不得其解,他只能将其解释为叛军早有预案而己方缺乏应对措施。他坐上卡车,让最擅长开车的士兵担任司机,他本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其他士兵则坐在卡车车厢中。这辆晃晃悠悠的卡车很快卷着土灰和烟尘远离了斯迈拉斯的视线,留给少校满腹的疑虑。 他想起麦克尼尔临走时居然还背着一些报纸,不禁为这个战斗专家的粗心大意而感到遗憾。 tbc OR1-EP5:大桥赞歌(13) or1-ep5:大桥赞歌(13) 在皇历7月下旬从罗德西亚西北方向出发的第五步兵团留守部队总计约500人左右,步兵团当中作为战斗主力的几个精锐连队都被达特曼上校带走,斯迈拉斯简直是带着一群老弱病残去盲目进攻。说留守部队是老弱病残,似乎有些歧视意味——但事实便是,他们并非精锐。在斯迈拉斯少校的指挥下,士兵们有条不紊地沿着公路前行,准备进攻此前被列为重点目标的城镇。为了防止他们在半路上被敌人偷袭,斯迈拉斯决定派遣麦克尼尔进行侦察,以便他拟定更为详尽的作战计划。 迈克尔·麦克尼尔是在当天下午开车出发的,和他随行的还有几名他并不认识的士兵。他们晚上选择露宿野外,第二天一大早继续爬起来开车。麦克尼尔本应跟随他自己所在的部队一同进入山区,然而当时斯迈拉斯交给了麦克尼尔一项特殊任务,使得返回德兰士瓦并代替长官参加会议的麦克尼尔得以远离战区。上次在罗德西亚执行任务时,他已经看着一百多名战友变成冰冷的尸体,而他不想让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达特曼上校并不可信,如果说斯迈拉斯的内心充满了功利后还能容下其他事物,那么上校自己的眼里就只能装得下功利了。麦克尼尔相信,假设上校遇到和上次剿灭土着作战相仿的困境,他同样会丢下所有的手下和同僚而逃跑。 “这是什么地方?”开车的士兵向一旁的麦克尼尔问道。 植被逐渐消失了,光秃秃的土层和岩石露在外面,样子倒像是被掠夺后的城镇。掠夺也许是人类的天性,他们掠夺自然,掠夺同类,习惯性地从世界上索取一切,并且自认为有其中的一套真理。有些人更是大言不惭的声称,应该将这种掠夺的天性应用到人类社会中,优胜劣汰才能保证人类集体的繁荣。但是,掠夺者并不生产新的资源,当一切可掠夺的东西都消失后,他们又要怎么做呢? “……矿坑遗址,这里以前是遍布工业城镇的区域。”麦克尼尔随口答道。 道路在这里消失了,坑坑洼洼的公路终于被淹没在荒废的原野中。麦克尼尔跳下车,拿起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景物,而后指定了一个方向,要求司机向他们的西北处行驶。随后,他试图和斯迈拉斯少校取得联系,只是对讲机里一直是一片杂音,什么也听不清。麦克尼尔沮丧地扔下这个比他的手机更不中用的通讯装置,回到车子上,让司机继续前进。 众人沉默无言,只顾探索新的道路。他们已经脱离了大部队很远,一路上也没有遇到敌人的追击,看样子叛军没有在这条道路上安排防御部队或伏兵。按理来说,叛军既然能够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以种种神秘手段指挥部队开赴前线,他们也许已经察觉到了达特曼上校的行动,或许也已经知道防卫军将从西北方向发起进攻。不过,叛军仍旧在西南方向抵抗防卫军的正面猛攻,而空虚的西北地带迄今为止没有受到大举入侵。麦克尼尔猜测,叛军希望将战争限制为【罗德西亚反抗南非】的单一战争,这些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不会想要将其他殖民地公署卷入其中。再者,假设赫尔佐格总督的指控属实,那么这些殖民地公署很可能在背后为叛军或其他任何能够给南非制造麻烦的组织提供资金。 但是,这只能构成叛军不进攻的理由——防卫军为何会按兵不动呢?除了一意孤行的达特曼上校之外,西北地区驻扎的防卫军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随着其他友军的脚步而逐渐收紧包围网而已。倘若东北方向的空降兵团因受到伍德中将重视而做出种种反常举动,那么防卫军忽视西北地区就更让人感到奇怪了。当然,也许指挥官们会辩解说,他们即便从西北方向发动进攻也无法绕过山地……这是事实,可侧翼的攻势至少能够减弱主力部队面对的压力,并促成敌军更快地崩溃。 联想到达特曼上校上次接到的命令居然是保护那些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商人的产业,麦克尼尔产生了一个新的猜测。叛军当中的妥协派也许已经联络了防卫军中那些只想着借助战争大发横财的不法之徒,这种莫名其妙的对峙可能是双方刻意制造出来的机会。达特曼上校是个胆大妄为的投机分子,即便是上峰口中的肥肉,他也会试图咬上一口。于是,当西北方向的防卫军秘密与叛军达成交易时,认为自己获得的利益实在少得可怜的达特曼上校便擅作主张,他希望通过重创叛军主力以换取更多的筹码。只不过,当他的长官和敌人已经形成利益同盟时,他的计划恐怕没有什么实现的机会。 卡尔·达特曼死不足惜,只是那些士兵不该陪着他一起下地狱。 迈克尔·麦克尼尔再次从背包里拿出那些报道和谈进展的报纸,仔细分析着媒体记者们的用词。罗德西亚叛军也有自己控制的电视台和报纸,当时赫尔佐格总督宽宏大量地允许这些人来到德兰士瓦搜集新闻素材。 “麦克尼尔,前面是雷区。” 车子在荒地上滑行了几米才停下来,刺耳的摩擦声让麦克尼尔不禁皱紧眉头。眼前依旧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在他们的右侧是一个木牌,上面醒目地画上了一些警示标志。 “这里怎么可能是雷区?明明白白地把警告放在外面,是怕敌人看不清吗?”麦克尼尔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向前扔去,“……但是,附近好像没有别的道路了。” “我们可没携带扫雷设备。”有几名士兵吓得躲在车上不敢下来。 “没办法,既然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不能轻易返回。”麦克尼尔拍了拍手,“各位,我们先想办法确认这里到底有没有反步兵雷,希望这只是友军的恶作剧。” 众人都下了车,却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麦克尼尔本人也感到束手无策,他没想到会在半路上遇到雷区。以他的习惯,他会选择两种办法:要么绕过去,要么直接下令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地前进。在战场上,从统计学角度而言,冒着被敌人进攻的风险排雷比直接穿过雷区的损失更大。有些不懂战争的人指责那些逼迫士兵冲进雷区送死的指挥官是屠夫和魔鬼,而他们并不明白军队不是讲人道和慈悲的地方。效率和服从胜过一切,即便是麦克尼尔本人都承认军队是最能磨灭人性的群体。 “谁来?”麦克尼尔从背包里搜出一把比普通匕首略长的短刀,指着瑟瑟发抖的士兵们。他见到众人毫无反应甚至打算逃跑,略显失落地独自走上前,趴在地面上,开始检查那块木牌后方的土壤。见麦克尼尔看不到他们,士兵们蹑手蹑脚地退回了车子上,只管让麦克尼尔一个人在前方检查路况。有人似乎打算直接开车逃跑,却被其他士兵阻止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紧张地将刀子插入地面,试图找到可能存在于土壤中的坚硬物体。他不停地翻动着周边的泥土,看到许多小虫从泥土中爬出,不禁叹了口气。这场战争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至少它不会像赫尔佐格总督形容的那么简单。在无知的状况下送命也许是一种幸运,那些清醒着走上绝路的人将面对难以想象的绝望。 他又工作了一阵,始终没有找到任何反步兵雷。迈克尔·麦克尼尔将短刀插在地上,走到一旁的大树下休息。斯迈拉斯少校的部队不知何时才会抵达,要是他们因为这处雷区而耽搁了时间,也许达特曼上校面临的风险将成倍地增加。他从口袋里掏出计时器,上面的时间还剩下不到两个月。麦克尼尔将它放回口袋里,抬起头便看到那个穿着黑袍的神秘人正注视着他。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麦克尼尔并不感到惊讶,对方既然能将他送到一个新世界,随时随地出现在他身边也是正常现象。 “你该上次提问的。”神秘人站在离麦克尼尔只有一米远的地方,冷漠地看着麦克尼尔从树下站起来。 “上次……忘了。”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发,“当时我的心情不大好……算了,我的意思是,上次我在布里塔尼亚帝国见到的那个家伙是谁?” “哪一个?” “那人穿着一件和你身上的袍子差不多的黑色长袍。”麦克尼尔比划着,“只不过,他长得和你一点都不像。” “那么,我没法告诉您真相:一方面是因为您的描述语焉不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并无义务解答您的问题。不过,我倒是想告诉您另外一条消息,是有关这处雷区的。”说到这里,神秘人伸出右手指着不远处的木牌,“您认为这里是否真的埋藏了反步兵雷呢?” 麦克尼尔向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他是个谨慎的人,不会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轻易拿自己或别人的性命去冒险,除非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 “这算什么问题?”麦克尼尔迟疑地作出了回复,“难道我认为有,这里就会有反步兵雷?” “唉,我在尽心尽力地防止您这么快就断送自己的性命,不过您似乎并不领情。”神秘人的面貌忽然改变了,麦克尼尔在短短几秒之内看到对方变换了数种样貌,最终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他没有看到任何一张自己熟悉的脸,看来他不必担心自己在这里认识的某个人是对面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冒充的。 “那我希望这个雷区是某些人用来蒙骗对手的谎言。”麦克尼尔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了解,祝您好运。”神秘人点了点头,便消失在了原地。麦克尼尔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一直走过了他为自己画下的安全线。后方的士兵们看到麦克尼尔忽然变得大胆起来,不由得发出了尖叫。但是,麦克尼尔安然无恙地继续前进,毫发无伤地到达了另一块木牌处。看来,这里没有任何反步兵雷,也许放置木牌的人希望吓倒急于通过这里的敌军,想必敌人在紧张情况下有一定概率决定绕行。 麦克尼尔转过身来,对着依旧瑟瑟发抖的同伴们说道: “别怕,放心大胆地走过来!这里没有反步兵雷,看起来只是有些人打算借着雷区的牌子吓唬人。” 没有一个士兵敢主动前进。麦克尼尔见了,十分恼火,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会如此胆怯。既然已经决定参加军队,那就应当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不然还是乖乖地躲在家里看新闻好了。他大踏步地走到卡车前方,抓住其中一个士兵,拖着对方前进,一直走到了雷区的尽头。其他士兵见两人都安然无恙,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不过他们依旧不敢随便离开安全区域。麦克尼尔和那名士兵一起返回了原地,他拿起通讯装置,再次试图联系斯迈拉斯少校。 “我以为你们失踪了。”斯迈拉斯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模糊。 “看来是信号不太好。”麦克尼尔坐回卡车上,“长官,我们刚才遇到了一个雷区,不过经过实地测试,这里根本没有反步兵雷,可能是友军或叛军在这里放了牌子吓唬人。如果你们之后遇到同样一片雷区,不必浪费时间扫雷,直接通过就行。” “感谢您的报告,麦克尼尔。”斯迈拉斯在另一头发出了笑声,“我想,你们可以归队了,敌人应该不会在前方继续布置陷阱……连雷区都是假的,看来他们已经无计可施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不赞同斯迈拉斯的这种观点。在抵达战场之前,千万不能放松警惕。他花了几分钟时间才勉强说服少校支持他继续带着士兵们向前探索,看起来斯迈拉斯并不希望麦克尼尔到处乱跑。显然,少校担心麦克尼尔的举动引起敌人的注意,进而让他们的全部计划暴露。 麦克尼尔结束了通话,准备开车离开这里。他留下了两名士兵,如果斯迈拉斯少校的部队即将穿过这里,这两名士兵就能将现场的情况告诉少校。麦克尼尔特地挑选了他认为最胆小的人留下,其他人和他一起继续前进。车子一路颠簸着,不禁让士兵们的胃里产生了近似上下翻滚的不适感。直到远处隐约出现了山体的轮廓,高低不平的道路才被相对平整的地面取代。这里是废弃矿坑的边缘,以前每日有无数车辆在这里进进出出,地上无论有什么棱角都该被磨平了。麦克尼尔记得这里,他和阿达尔贝特曾经来到这处矿坑附近考察,那时他还悠然自得地向阿达尔贝特提起可能在这里发生的战斗。谁也不会想到麦克尼尔一语成谶,如今一场对马塔贝莱兰战局至关重要的战斗就要在这里打响,或者说已经打响了。 眼前出现了巨大的矿坑,司机适时地把卡车停在一旁。 “挖坑的人真没良心,这地方不容易通过。”开车的士兵看着狭窄的道路,表情有些凝重。 “这里离那座镇子很近,步行也能抵达。”麦克尼尔打开了车门,“后面的人不要动,我去前面看看。” 麦克尼尔沿着矿坑边缘走到了另一侧,没有任何异常。他正打算呼叫其他同伴过来,一种奇怪的直觉促使着他继续前进。穿过矿坑边缘后,顺着这条路前进就能抵达那座小镇,麦克尼尔相信自己的判断。等到他在路旁的一块石头旁看到异样的突起后,他意识到敌人已经准备好了埋伏。那名士兵显然是无法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于是选择暂时放松一下,结果将自己的半个身体留在用来掩护和伪装的石头外面。麦克尼尔不想惊动敌人,他缓慢地向后退却,打算回到车子上之后再把这个消息告诉战友们。 然而,敌人显然已经注意到了他。麦克尼尔刚打算后撤,在一旁埋伏的叛军士兵已经倾巢出动,向着他开枪射击。借助废弃的施工设施和采矿设施的掩护,麦克尼尔狼狈不堪地逃回了车子旁,连忙呼叫其他士兵和自己一同作战。他躲在车子后面,借助敌人的视觉死角,向埋伏在高地上的敌人射击,连续开了几枪都没有打中目标。叛军的火力集中在这个区域,麦克尼尔决定避其锋芒,躲到旁边废弃的挖掘机后面采取新的攻势。他正打算叫上几名士兵跟随自己行动,却发现士兵们还躲在卡车后面,根本不敢反击。子弹打在掩体边缘,飞溅出火花,有时就擦着士兵们的脸飞过。 “你们在做什么?”麦克尼尔勃然大怒,他终于对这些人的懦弱感到忍无可忍了,“快进攻,这是命令!” 他下意识地忘记自己也是个普通士兵。总算有一名士兵愿意和他一起行动,他们二人移动到卡车后方的边缘,然后迅速向着不远处的挖掘机跑去。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冲了出去,打了一个滚,爬到挖掘机旁,发现有一名叛军士兵正向着矿坑移动,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朝着敌军开火,将那名叛军士兵当场击毙,尸体直接滚落到了深不见底的矿坑中。紧跟在麦克尼尔身后的士兵似乎没那么好运,他刚迈出两部就被打中了右腿,当他倒地后试图爬起时又被子弹打穿了颌骨,随后胸膛上中了两枪。这个可怜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一旁的其他士兵见到这种惨状,更是不敢随意出击,只顾盲目向敌军所在的方向开火。 “根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麦克尼尔还在躲避敌人的追击,“这些人只有在对付民兵和普通平民时才表现得无比英勇,稍微遇到挫折就崩溃了……” 但是,他已经选择和这样的士兵并肩作战,想反悔也晚了。麦克尼尔取出榴弹发射器,对着另一群鬼鬼祟祟的敌人发射了榴弹,然后他才想起来这导致自己失去了一个进攻时的前进路线上可靠的掩体。卡车附近的战友们并不积极,但他们相对而言人数较多,声势更大,变相地为麦克尼尔提供了火力掩护。因此,麦克尼尔得以惊险地通过敌人的封锁,并接近他们埋伏的地点。当他藏在一块石头后、试图袭击一名躲在附近的叛军士兵时,一发子弹擦着他的头皮略过,险些打碎他的头颅。麦克尼尔虽然躲开了子弹,他的袭击目标却察觉到了他的行动,并转而和他厮打起来。经过约一分钟的缠斗,麦克尼尔成功地把对方的脑袋砸碎在石头上,然后利用这处掩体继续向对手发起反击。 十几分钟后,叛军终于选择了撤退,把阵地丢给了麦克尼尔。这场让人精疲力尽的战斗对双方而言都是一场失败,麦克尼尔的同伴中有4人死亡,叛军则丢下了7具尸体。除了浪费双方几百发子弹之外,战斗本身并没有任何价值。麦克尼尔要求将全部尸体扔进矿坑,其他人将会在这里等待着斯迈拉斯的到来。 这一天的傍晚,吉恩·斯迈拉斯的先头部队才来到矿坑附近,他们很快从麦克尼尔口中得知了发生在这里的战斗。看来,叛军早有准备,那处镇子想必也充满了严阵以待的叛军。 “打得不错。”一路上一直坐着吉普车的斯迈拉斯象征性地表扬了麦克尼尔的战果。 “坦白地说,糟糕透顶。”麦克尼尔叹了口气,“长官,这样的士兵怎么能打仗呢?我不得不说一句难听的话:那些土着裔士兵比他们勇敢多了。” “是啊,他们只是讨饭吃,土着是要求生。”斯迈拉斯瞪了麦克尼尔一眼,颇有威严地转过头继续发号施令,“别想那么多,麦克尼尔。我们眼下的任务就是砸烂这些布里塔尼亚疯狗的狗头,其他的问题等到战争结束以后再说……那也不是我们能够改变的。” tbc OR1-EP5:大桥赞歌(14) or1-ep5:大桥赞歌(14) 麦克尼尔上次到达这座小镇附近时,他只记得这是一座荒凉的镇子。作为经济衰退后的牺牲品,城镇开始逐渐萎缩,变得死寂,居民不断从中迁走。有些城镇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另一些城镇则只有老年人。二十多年以来,南非历代总督对这一事实视而不见,认为这些城镇的衰落是正常现象,他们更不愿花费任何资金去投资上述迈向毁灭的小镇。白人离开了,黑人来了又走了,谁也不想在这里生活。最终,当一座城镇上最后的老人离开或病逝后,城市的寿命就宣告终结,成为了人类活动的遗迹。也许一百多年以后,还会有热心的探险家前来考察这些荒废的城镇,并从中窥见社会在过去的运行姿态。 如今,小镇已经被叛军占据,狮子旗飘扬在旗杆上,耀武扬威的士兵正在外围巡逻。这些骄傲的叛军不认为防卫军会袭击这里,他们相信战争的格局并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空军频繁地轰炸罗德西亚北方的重要城市,但从来对这些渺小的据点不屑一顾。这给了叛军可乘之机,一些精明的指挥官自愿在看似紧要但无人理睬的市镇布防,以免被扔到前线成为南非大军的枪下亡魂。 迈克尔·麦克尼尔正带着几名士兵走进帐篷,规规矩矩地向斯迈拉斯敬礼。 “长官,我们在东面发现了一个大坑,里面有大量尸体。”麦克尼尔的语气十分沉重,“据推测,叛军进驻镇子时,杀死了全部居民,并将尸体丢弃在坑内。如果您认为有必要取证或进行调查,请随我来。” 斯迈拉斯见状,草草地吩咐属下继续按计划部署士兵,而后和麦克尼尔一起离开了帐篷。他手上的手表指着早上六点半,大部分士兵正在按新的命令展开包围网,准备对镇子进行围攻。刚走出几十米,斯迈拉斯便在路旁看到了一具无头尸体,尸体身上没有任何遮蔽物,叛军似乎将一切能拿走的物品全都收走了。他停了下来,装模作样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然后继续随着麦克尼尔向前。 “他们是怎么死的?” “死法多种多样。”麦克尼尔头也不回地答道,“有些人被击毙,有些人被烧成焦炭,还有些人被用来剥树皮的大砍刀砍掉了脑袋。您到现场看一看就知道了……这些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简直是魔鬼。” 斯迈拉斯远远地闻到一股恶臭。他停下了脚步,向着还在前进的麦克尼尔喊道: “好了好了,麦克尼尔,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完成。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消灭眼前的敌人。” 昨天晚上,卡尔·达特曼上校终于和斯迈拉斯进行了联系。在得知斯迈拉斯已经抵达山谷中的镇子附近时,达特曼上校感到十分意外。看起来,上校好像并不十分情愿地看到斯迈拉斯前来搭救他和他的部队。当斯迈拉斯问起最近的战况时,上校闭口不言,只是要求斯迈拉斯优先消灭下方的敌军。此外,他还声称会派出突击队下山协助斯迈拉斯了解情况。得到上校的回复后,斯迈拉斯立刻要求士兵准备进攻,他希望一次性将镇子中的叛军全部消灭。虽然他并不知道上校遭遇了什么,至少敌军还没有来得及突破包围网或夹击他们,看来幸运还是眷顾他们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见斯迈拉斯根本不愿意去参观现场,无奈地说: “那么,请您至少让士兵拍下照片和录像,证明这是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干出来的。不然,也许有些人会很愿意将罪名扔在我们头上。” 斯迈拉斯采纳了麦克尼尔的意见,他慌忙回到自己的帐篷中,不再理睬那股迟迟无法消退的气味。麦克尼尔则来到了大坑附近,那里的士兵还在艰难地把坑中的尸体挖出来并进行分类。大部分士兵不愿意参加这项工作,他们担心尸体引发瘟疫,那样一来他们就没救了——这些因素对军队的影响有时候比正面战场上的敌人还大。 “找到什么了吗?” “看样子,叛军采用了整齐划一的方式来屠杀这些平民。”正在一旁查看尸体的一名士兵说道,“大部分平民是被枪决的,而这边的十几具儿童尸体……据观察,大概是被摔死的。” “有决定性的证据吗?” “没有。”那名士兵耸了耸肩,“坦率地说,我们无法利用这些尸体身上的伤痕或其他证据来证明叛军是凶手,但愿后方的媒体知道该如何说话,否则我们就成为了公众眼中的真凶……” 镇子两侧都是陡峭的悬崖,在后方则是维系罗德西亚北方和南方的重要交通运输铁路,这条铁路从上方的大桥上穿过,蜿蜒地通向马塔贝莱兰。叛军化整为零地将大部分轻步兵派遣到前方,但那些重型武器装备不能用同样的方法运送,他们一定会选择从下方的城镇或上方的铁路通过。两点之间的直线距离大概有十几千米,达特曼上校的部队目前就在斯迈拉斯的东北方向。 十几分钟之后,几名友军士兵忽然出现在了收拾尸体的防卫军士兵们的眼前。他们还没来得及整理身上的绳索,就被附近的士兵团团包围。麦克尼尔一眼就看到了杜米索·图图,他走上前去,让其他人放下武器,而后询问对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在听说他们是从一处悬崖顶部以绳索降下之后,众人都感到惊奇。毫无疑问,叛军大概也可以让士兵从山体上降下或派遣突击队爬上山,而叛军并未这么做的根本原因,便是交通线目前依旧被牢固地掌控在防卫军手中。达特曼上校和斯迈拉斯都可以利用铁路线和公路运送装备和物资,而叛军还未控制附近的路线,他们只能选择稳扎稳打。 “这是什么?”杜米索·图图很快发现了这些尸体,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向麦克尼尔询问前因后果。 “如你所见,叛军杀光了镇子里的平民。”麦克尼尔咳嗽了几声,让其他士兵尽快把尸体搬走,“……别发火,不值得。” 杜米索·图图根本没听进麦克尼尔的劝告。他咬紧牙关,脸涨得通红,即便是向来分不清黑人相貌区别的其他白人士兵都惊讶地发现这个年轻的土着裔士兵简直像上了发条的机械一样狂躁。正当他试图发泄时,麦克尼尔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拽了回来,这才让年轻的士兵略微清醒一些。 “别耽误了大事,你们立刻去见斯迈拉斯少校。”麦克尼尔叹了口气,“放心,他们犯下的罪行必须得到清算。” 吉恩·斯迈拉斯很快从这些士兵口中了解到了真实情况。原来,早早做好准备并率领部队上山的达特曼上校意外地发现敌军正偷偷地将轻步兵派遣到前线,当时双方正在进行谈判,达特曼上校决定派出少数散兵猎杀落单的敌军,结果导致自身提前暴露了。于是,双方重新开始交火后,达特曼的部队几乎是立刻遭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现在等于是被困在山上、动弹不得。 “上校说,叛军可能会认为从山谷前进更保险……所以,他一直希望您及时消灭占据小镇的叛军。”杜米索·图图做了总结,而后站在一旁等候斯迈拉斯的命令。 “你们在山上打了这么长时间,按理说已经快弹尽粮绝了。”斯迈拉斯狐疑地看着和杜米索·图图一同前来的士兵们,“长官做了什么?” “山上有一个疑似为铁路工人提供的站点,我们最近在那里抵抗敌军的进攻。”杜米索·图图连忙一丝不苟地回答长官的问题,“另外,上校似乎私自从后方调来列车提供物资,车厢现在都堆在另一侧……” “那你们没有被叛军从背后偷袭还真是奇迹。”斯迈拉斯没好气地说道,“算了,好在长官目前还有优势……你们跟随我们行动,等战斗结束后再回去。” 这几名士兵原本和麦克尼尔在同一个排里,他们于是决定和麦克尼尔并肩作战。但是,刚才还在大坑附近搬运尸体的麦克尼尔忽然不见了,众人找了许久,才在附近的山坡上发现麦克尼尔正在研究如何顺着悬崖峭壁爬上去。他取出一些工具,试图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直接攀爬,但刚爬了几米就掉了下来,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狼狈的麦克尼尔迅速爬了起来,他很快看到了正在围观他的士兵们,不由得感到羞愧。 “我想,这是最快的办法。”麦克尼尔将工具收回背包里,“除此之外,想回到山上就只能绕道,我们会浪费很多时间……” 他认真地看着士兵们,从他们身上发现了一些奇特的变化。战争能够迅速地重塑一个人,这比任何学校都管用,也胜过了一切打着各色名头骗钱的矫正中心。这些原先还略显天真和轻浮的年轻人,如今眉宇之间隐约带着杀气。长期在仇杀中活命的人,大概都是这样的。 远处隐约传来了枪声,那是标志着进军的号角。 “行动。”麦克尼尔言简意赅地说道。 他们所在的方向位于镇子的东侧,这里是叛军防御力量相对空虚的区域,麦克尼尔昨天侦察时只发现了少得可怜的火力点。现在,对麦克尼尔的打算一无所知的士兵们将严格按照他的指挥,穿过一条很容易受到敌人射击的走廊,以镇子边缘的废弃建筑物作为掩护,缓慢地渗透进入敌人的防线。麦克尼尔率先出发,他选定了一座几乎倒塌的房屋,顺利地通过破损的后门进入,其他士兵则鱼贯而入,众人在窗子前谨慎地观察着外面的环境,确认敌人的踪迹。 “安全。”麦克尼尔向前一指,他端起步枪,匍匐前行。不料,设置在右前方一座三层建筑顶端的火力点忽然作出了反应,机枪手迅速向着麦克尼尔所在的方向射击,子弹绕着圈打在他身旁的土地上,多亏后面的战友们将他拖回屋内,他才得以侥幸毫发无损地返回。敌人已经认准了他们的位置,只要他们敢露头,机枪手不介意多送他们几十发子弹。正前方的巷子里已经有几名叛军士兵向着小屋走来,形势有些不妙。 麦克尼尔悄悄地向后退了几步,站在后方的窗子旁观察街道的走向。 “你们守住这里……谁跟我一起来?” 两名黑人士兵应声而起,三人以三角形一样的队形撤出了小屋,绕进了另一座屋子。不巧,正在巡逻的叛军士兵发现了他们,于是立刻向着三人所在的方向射击,并朝着屋门冲来。麦克尼尔一脚把门踢上,让另外两名士兵先走,他躲在门后等待敌人破门而入。这名叛军士兵似乎很谨慎,他向大门的缺口处扔了一颗手榴弹,这把麦克尼尔吓得不轻,他迅速撤到屋子的角落里,才免于被弹片炸伤。见屋内没有惨叫声,叛军士兵以为一切安全,放心大胆地前进,结果被返回门口的麦克尼尔用刺刀扎在胸口,仰面顺着门前的楼梯摔了下去,他手中的冲锋枪也被丢到了一旁。身受重伤的叛军士兵艰难地向冲锋枪爬行,爬出不到一米就永远停止了呼吸。闻风而至的其他叛军见状,匆忙冲进屋子内搜索,却扑了空,那时麦克尼尔已经离开了现场。 三人连续绕过了好几个屋子,才抵达三层建筑的底部。领头的黑人士兵刚进门,冷不防一个手持麦克尼尔所说的那种大砍刀的叛军士兵扑了过来,一刀削掉了他的脑袋。鲜血喷溅到后面的士兵身上,同伴的脑袋像西瓜一样从他脚边滚走,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被眼前发生的一幕吓倒了。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击毙了那名也许对自己的刀法很有自信的敌军,看着六神无主的战友,冲上前使劲地晃了晃他。 “他已经死了!……我们离开这里。” 同样年轻的黑人士兵木然地点了点头,紧跟在麦克尼尔后方。通向二层的道路有两条,一条是螺旋形状的木质楼梯,另一条则是空间更为开阔的水泥楼梯。麦克尼尔短暂地判断了一下风险,放弃了螺旋楼梯,从后侧来到了二楼。一名敌军士兵正在窗前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街道上的状况,他背对着两人,麦克尼尔轻而易举地将他扔了出去,那人摔在一堆碎玻璃上,看样子是活不成了。随后,麦克尼尔要他的战友在原地警戒,他打算从窗户翻到三楼,直接捣毁敌人的火力点。他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地成功翻越出去,顺着排水管道攀爬到三楼,而后向着一旁的阳台跳去。所幸这里没有叛军士兵,不然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成功抵达的。 “他们居然不在这地方安排一个狙击手,太浪费了。”麦克尼尔心里这么想,他暗自庆幸敌人忘记或根本没考虑到狙击手的重要性。很快,麦克尼尔从阳台接近敌人的火力点,来到了机枪手身后。从这个角度,他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到下方的状况,杜米索·图图等人正被压制在房间里,周围有十几名敌军士兵正包围过来。迈克尔·麦克尼尔抽出短刀,一声不响地从后方扎进了机枪手的脖子。血液顺着气管流进肺部,机枪手想要喊叫也叫不出来,挣扎了一会就紧随他的其他同伴去见上帝了。麦克尼尔来到机枪前,趁着下方的敌军士兵正在聚集,当机立断对敌人开火。猝不及防的叛军士兵遭到突然袭击,一开始还以为是载着机枪手的装甲车出现在了附近,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的火力点被对方消灭并夺取这种可能性。许多士兵的手臂和大腿被打断,拖着支离破碎的身躯躺着路上叫唤,而方才还惶惶不可终日的黑人士兵们终于获得了喘息之机。不必说,他们也知道是麦克尼尔成功达成了目标,看来他们可以离开了。 半个小时后,众人集结在被清理干净的高楼中,讨论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少校的目的是将叛军全歼,而他们可能顺着镇子后方的道路逃跑……那里更需要我们。”麦克尼尔作出了决定,“只要有叛军试图逃跑,我们就送他一颗子弹,或是用这些剥树皮的砍刀把他们的脑袋也砍下来当足球踢。” 接近傍晚,战斗逐渐变得白热化。在镇子中心的建筑群附近,斯迈拉斯组织了敢死队反复冲击叛军的据点,连续三次被叛军赶了出来。火冒三丈的斯迈拉斯下令用火炮攻击房屋,被其他军官阻止。这些人认为,等到他们夺取镇子之后,还要利用镇子的建筑物抵挡敌人的进攻——倘若他们现在把镇子夷为平地,之后的防守将变得十分艰难。 “把他们困在这里,一个都不能放走。”斯迈拉斯咬牙切齿地怒骂道,“其他地方也要认真封锁……麦克尼尔呢?他在做什么?” 得知麦克尼尔已经率领一些士兵去后方封锁敌军的退路时,斯迈拉斯大喜过望,他连忙下令其他部队加紧进攻镇子内其他据点。叛军人数虽多,但缺乏武器弹药,加上叛军自认为随时能逃跑,每个指挥官都在给自己计算后路,也许没人打算坚守到底。到了夜间,斯迈拉斯下令暂时停止进攻,只用火炮进行威慑。叛军见攻势停止,以为有机可乘,纷纷向后退却,使得防线进一步变得空虚。第二日上午,斯迈拉斯将叛军残部压缩在方圆不到一千米左右的地带,集中兵力猛攻。叛军在撤退路上不断遭到狙击,士兵几乎崩溃,不少叛军士兵打出白旗并自行宣布投降。到下午4点左右,战斗基本宣告结束,斯迈拉斯以惨重的代价获得了胜利。事后统计时参谋人员确认防卫军战死约200人左右,叛军被杀或因其他原因死亡者约500人,几十人投降,但他们被愤怒的防卫军士兵杀得只剩十几个。要不是斯迈拉斯及时制止,也许没有任何俘虏能活下来。 斯迈拉斯成功地击败了规模与自身相仿的叛军,而惨痛的代价迫使他决定原地休整并等待上校的最新指示。他愁眉苦脸地对其他人解释说:“赢是赢了,可我们也没能力去参加下一场战斗了……上校要是知道了,大概会气疯。” 浑身是血的麦克尼尔拖着一名俘虏疲惫地返回了临时住所。他打算和杜米索·图图等人到山上去和上校见面,既然达特曼上校拖住了敌军的轻步兵主力,麦克尼尔需要找到一个减轻斯迈拉斯面临的压力的有效办法。 “给你们一个小时,收拾一下装备,马上离开。”麦克尼尔将背包扔在门口,瘫坐在楼梯上,向一旁的战友们伸出左右,示意他们把水壶递过来。 “不是!?”众人大呼小叫,“都快天黑了,我们应该明天出发。” “谁知道夜晚会发生什么?等战争结束了,我们有许多机会休息……”麦克尼尔喝完水,发现俘虏不见了。他跑出屋子,恰好看到杜米索·图图正把俘虏按在地上拳打脚踢。等麦克尼尔看到年轻的黑人士兵拔出手枪时,终于忍不住上前制止了他的进一步行动。 “战争对他来说已经结束了,别难为他。”麦克尼尔让其他人把俘虏带走,自己也转身离开现场。 “不会结束的!”杜米索·图图喊道,“总督说得对,这场战争不会结束的。他们还有父母,还有子女,还有朋友,还有其他亲人……得把他们全都宰了,一个也不能留!” 麦克尼尔回过头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怪物。这个十几岁的年轻士兵的眼中现在只剩下了狂热和嗜血,一半是因为战争,一半是因为宣传口号。雅各·赫尔佐格是否真的释放了怪物呢?当他号召南非的eu公民进行这场近乎十字军之征的战争时,他有没有想到这些口号意味着什么? “以上帝的名义……愿祂真的保佑我们。”麦克尼尔失落地回到了屋子中。 tbc OR1-EP5:大桥赞歌(15) or1-ep5:大桥赞歌(15) 最终,麦克尼尔听从了众人的劝告。他们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爬起来,来到悬崖附近,准备顺着原路返回上方。这座小山并不高,离镇子所处的平缓地带大概只有300米左右,但对于那些有恐高症的士兵来说已经算是人间地狱了。从山上借助绳索滑行抵达山谷的士兵们当时并未预料到麦克尼尔会打算和他们一同返回,众人为难地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麦克尼尔,他们还在考虑该如何尽快地上山。当他们向麦克尼尔提起这件事时,麦克尼尔本人大度地表示,其他人先走,等到他们成功抵达上方后,麦克尼尔再用他们留下的绳子爬上去。 “也许会耽误时间……”一名黑人士兵小声说道。 “别瞎说,这哪里是耽误时间?”其他人见状,纷纷维护麦克尼尔的决定。他们自然是要赶路的,而等候麦克尼尔独自一人爬到悬崖顶端,并不是什么赔本生意。麦克尼尔对他们而言,比那些心怀鬼胎的长官们更可信。有麦克尼尔在他们身边保驾护航,他们自认为能够顺利地活到战争结束。很快,其他士兵来到绳子前,开始向上攀爬。麦克尼尔站在悬崖下方注视着他们的动作,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了上方,他才拉起其中一条绳子,背起背包,凭借着记忆中的动作也向上移动。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爬山了,脑海中只剩下模糊的记忆,所幸他迅速地找到了那种奇特的熟悉感,并轻而易举地用比其他人更短的时间来到了悬崖顶部。一行人将绳子收好,继续前进。他们的目的地是卡尔·达特曼上校的部队驻地,那里原本是为铁路工人预留的一处休息站点,后来随着附近的萧条而逐渐被废弃了。现在,一群新的不速之客占据了这里,并打算将它变成一座要塞。 迈克尔·麦克尼尔让其中一名士兵领路,他紧随着这名士兵前进。他偶尔会放弃走在最前面的机会,多半都是因为不熟悉当地环境。眼下正是南非的冬天,他们的负担也少了许多。倘若有人在盛夏时节从这里经过,即便因为遭受虫子叮咬而发病,也会因为中暑而躺进医院里。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微风吹动树叶时发出的响声,其次便是军靴踩碎枯叶和木棍的声音。 “最近一段时间的战况如何?” “很糟。”杜米索·图图走在第三个,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麦克尼尔说道:“上校相信他可以在这里吸引更多的敌军兵力,而我们自身的处境不占优势……假如我们在防守一座真正的要塞,他倒是也有自傲的本钱。可是,我军现在的状态和野战没什么区别,敌人在暗,我们在明……” “也许有人会认为他的决定完全正确。”麦克尼尔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而后继续前进,“您看,敌军要是被拦截在这里,无论是西南方向的友军还是东北方向的空降兵团都可以趁机发动猛攻,叛军将会在此期间遭受重创。虽然代价可能是牺牲掉达特曼上校的第五步兵团,但这种代价对于那些策划战争的人而言不过只是个数字罢了。” 附近的大部分山地被植被覆盖。这些植物并不是天然地生长在这里的,而是过去的庄园主们为了装点自己的家园才派遣奴隶来到这里种下树木。有些精疲力竭的奴隶在完成工作后就一头顺着悬崖摔下了山谷,其他人也不会对他们的死亡感到担忧或是心痛,大部分奴隶只会麻木不仁地执行主子的任务,直到死亡同样降临到自己身上为止。至于这些铁路,它和本地土着没什么关系——一百多年以前的商人们相信土着只配在农庄里干简单的杂活。埋骨在枕木和铁轨下方的,是来自欧洲本土的百万工人,这些穷困潦倒的平民为了生计而听信谎言,来到殖民地闯荡,不出意外地成了殖民地的燃料,在轰轰烈烈燃烧着的火炉中化为灰烬。 迈克尔·麦克尼尔停在铁轨附近,谨慎地向左右两侧观望,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目标。 “图图,叛军有没有利用控制在他们手中的那段铁路运输部队或是物资?” “目前还没有,至少我们还没有看到。”杜米索·图图对此基本上一无所知,“……我是说,也许长官们知道一些消息,可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我们说的。” 穿过铁路后,前面又是一片树林。众人识相地保持沉默,换成麦克尼尔在前面探路,上校的部队就在不远处,但铁轨附近没有哨兵,不知道上校是如何防止铁路被对方夺取的。麦克尼尔向着左侧望去,西方是连接两座山脉的大桥,上方正有一架友军的直升机经过。只要在这里完全切断敌军的补给线,丧失制空权的叛军就只能坐以待毙。然而,麦克尼尔十分怀疑达特曼上校是否能完成这个目标,仅从目前他观察到的情况而言,就算不考虑上校糟糕的指挥和那些诡计对军队战斗力的影响,凭借他们手中的部队是无法抵抗人数几乎是他们十倍的敌军的。 麦克尼尔举起左手,示意其他人停止前进。他独自一人又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旁传来响动,便快跑几步,冲到一棵大树旁,举起步枪对准了藏在树后的人: “什么人!?”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双方各自都愣住了。正在把香烟对准打火机的达特曼上校先是一惊,而后冷笑着对悻悻地把枪收回去的麦克尼尔说道: “好哇,几天没见面,您倒是学会把枪口对准上峰了……太不像话了。” 麦克尼尔没理睬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上校一丝不苟地点着烟。达特曼上校见麦克尼尔毫无反应,不禁有些失望。哪怕是吵架,也要对手产生吵架的兴趣才行,麦克尼尔的淡漠让上校顿觉受到了轻视。 “开完会,从德兰士瓦回来,您的脾气倒是变好了。”上校把烟头在树皮上掐灭,埋进土里,“正好,这些叛军最近愈发嚣张,我们需要真正的战斗专家来处理这群败类。” 上校戴好军帽,从树下站起来,向着麦克尼尔身后的其他士兵打了招呼。士兵们尽管有些不情愿,依旧规规矩矩地向上校还礼以示对长官的尊重。他们顺着树林的边缘地带前进,一直走到一片空地边缘才停下脚步,眼前是一个绞肉机一般的战场,以中间地带众多树木搭建的临时路障为分界线,两侧躺着足有数百具尸体。让麦克尼尔感到惊讶的是,他在叛军进攻的方向上居然看到了许多身穿叛军军服的黑人士兵,这种变化不由得令他一头雾水。 一名身后插着带叶树枝的士兵从枯木旁钻出,见到来者是上校,一声不响地回到原位继续看守这条通道。 “这里总共有三条路线通向大桥,敌人的兵力很多,我们只能勉强挡住他们。”上校指着下方那些衣不蔽体的尸体,“况且,叛军学聪明了……他们让这些土着站在最前面充当人肉盾牌,以减少自己的损失。天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土着,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把罗德西亚的土着全都斩尽杀绝了。” 达特曼上校说起这件事时,语气中充满了失望,不知道是佩服叛军的随机应变还是为叛军没有真的灭绝土着而感到遗憾。这位第五步兵团的指挥官很没形象地躺在一旁的树干上,像个懒汉一样看着天空。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地努力,免得一不小心成了敌人的新战绩。对于长官的怠惰,其他士兵想必是有怨言的,而他们通常选择将怨恨藏在心里。无论如何,达特曼的赌博已经失败了,他很可能激怒了那些暗中和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达成交易的将官。 十几分钟后,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赶到了这里。他见到麦克尼尔时,只穿着短袖衫的年轻士兵和其他同伴聚在一起,研究着该如何利用这里的地形打好下一场反击战。众人都发现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麦克尼尔身后的阿达尔贝特,他们不约而同地降低了音量,唯恐让长官认为自己目无上级。麦克尼尔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还在滔滔不绝地向众人讲解他的新思路,而离他不远处便是已经打着呼噜进入了梦乡的达特曼上校。直到麦克尼尔发现其他士兵的反应有些不对劲,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看到了坐在树桩上吃压缩饼干的赫尔佐格少校。 “您尽管继续说……我就是来看看。”阿达尔贝特尴尬地挥了挥手,继续吃午饭。 “不,既然您来了,那么指挥工作当然是您来负责。”麦克尼尔连忙推辞,他不能抢了阿达尔贝特的风头,“我是说,这里发生了许多我并不清楚的事情,您应该更擅长处理它们。” 阿达尔贝特说了些象征性的客套话,他不打算这么快把实情告知麦克尼尔。他按照麦克尼尔的设想向达特曼上校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而斯迈拉斯对计划的修改也完全在麦克尼尔原本的预料范围内,但事态的发展比他们预料到的结果要糟糕得多,除了上校的责任外,阿达尔贝特也不由得怀疑自己实在是太自大了。上校在赌博、在利用战争争取名望和利益,他也一样。 远处隐约传来了枪声,听到枪声后的其他士兵迅速返回原本的位置,准备等待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麦克尼尔顾不得叙旧,随着其他士兵埋伏在两侧,等待敌军的进攻。几分钟之后,远处出现了黑压压的人群,这些士兵毫无章法地向着防线发起了冲锋,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持枪射击,子弹根本碰不到躲在防线后方的防卫军士兵。麦克尼尔很快发现,这些士兵当中竟然没有一个白人,这种转变让他终于确定叛军比想象中的更加灵活——看起来,叛军希望让那些连反抗和逃走的念头都不会产生的土着人前来送死,以减轻自身的损耗。 “这是怎么回事?”麦克尼尔躲在树桩后,向着一旁的阿达尔贝特问道。 “如果你听到他们的口号,你就会知道这些人愿意为叛军效力的理由了。”阿达尔贝特紧张地注视着还在向防线推进的人群,“叛军用谎言蛊惑他们,声称他们只要奋勇作战,就能成为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摆脱奴隶身份。” “蠢货,他们在eu至少还是合法公民,有什么必要去做皇帝的一条狗?”麦克尼尔怒骂道,“就算没接受过教育,至少该看清哪边更不讲人性?” “……让他们蠢到如此地步的,就是我们自己。”阿达尔贝特叹了口气,“我们和我们的祖先剥夺了他们的思考能力,现在反过来受害也是理所应当。” 以人海攻势冲击防线的叛军很快抵达了防线前方。阿达尔贝特见状,下令全体士兵开火,一时间步枪、冲锋枪、机枪响个不听,毫无保护又不懂基本作战技巧的叛军黑人士兵成片成片地倒下,尸体很快在地面堆积成了新的障碍物,又被后面冲上来的士兵撞散,不断地向下滑落。叛军士兵们喊着不知所云的口号,前赴后继地顺着陡峭的斜坡继续进攻,而更后方则出现了白人士兵的踪迹。这些精明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将火炮拖拽上来,在平缓地带瞄准防卫军的阵地,以廉价的黑人士兵保持对防卫军的压制,从而以最小的代价赢得胜利。 和焦头烂额的防卫军比起来,叛军一方显得轻松了很多。叛军军官们惊讶地发现,他们只需要少数士兵就能督促着人数更多的黑人士兵冲上去送死。起先来自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军事顾问要求他们实施这种策略时,大部分军官极力反对,但那位顾问坚称这些土着裔居民根本不可能反抗,于是叛军半信半疑地暂时停止了屠杀行动并招募了一部分黑人加入单独为他们组建的特殊敢死队。随后,布里塔尼亚军事顾问向叛军分发了许多宣传布里塔尼亚帝国新理念的手册,以便叛军更好地说服这些黑皮肤的家伙们为罗德西亚的独立事业出生入死。 安德烈亚斯·达尔顿上尉穿着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全套军礼服,耀武扬威地走在黑人士兵们的前方。一名叛军上校寸步不离地跟随在他身后,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仿佛达尔顿才是上校而他是上尉一般。 “……他们都会说英语吗?” “大概,他们毕竟不是住在野外部落里的真土着。”叛军军官回答道。 “很好。”达尔顿清了清嗓子,对黑人士兵们说道:“诸位,你们知道自己的命运——你们本应和其他人一起被处理掉,可现在我们决定赐予你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人类从来不是平等的,世上有生来就要统治他人的群体,有生来就要被统治的群体。在所有族群当中,布里塔尼亚人无疑是最优秀的,这便是我们在共济会长老们的阴谋中得以逃出欧洲并来到新大陆建立新帝国的原因。” 他拔出军刀,指着上方的防卫军阵地,继续煽动黑人士兵们的不满。 “……而eu的主宰都是些什么人呢?小偷,骗子,扒手,强盗,不法商人。一言以蔽之,是一群窃取了布里塔尼亚人生存空间的寄生虫。他们不仅占据了欧洲,更占据了非洲并将你们的祖先作为奴隶而任意驱使。我了解你们,我曾经在罗德西亚北方和你们的一些同胞并肩作战,你们有着超越那些欧洲人的体能,纵使你们生来就该被统治,你们也许可以得到一个机会,来在帝国的新秩序中成为自由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 说到这里,达尔顿上尉伸出左手,摇了摇手指。 “不要相信eu的谎言!这些愚蠢的政客和商人,他们将选票丢给了愚昧无知的大众,以此巩固自己的统治,让本应强壮而好斗的公民们变得软弱可欺,整个eu只是被他们当中最勇敢的一批人保护得很好。在布里塔尼亚的统治下,你们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来争取一切,只要你们证明自己拥有和布里塔尼亚人一样的能力,帝国会仁慈地允许你们成为统治者,去奴役那些应当做奴隶的下等人。” “真的吗?”忽然有人提出了反问。 “您见过eu有黑人议员吗?可我们布里塔尼亚帝国有不止一位黑人议员和贵族。”达尔顿立刻驳回了对方的问题,“相信我,你们不仅在为自己而战,更是为你们的子孙后代而战。想象一下,你们可以从那些掌握着巨额财富的共济会长老手中夺回你们应有的一切,然后在这片属于你们自己的家园上开拓新的乐土。” 达尔顿收回军刀,后退几步,站在威武的卫兵们身旁。叛军上校毕恭毕敬地对达尔顿说道: “将军阁下要见您,您看——” “我马上过去。”达尔顿整理了一下礼服,他不喜欢在战场上穿着这套衣服活动,但叛军方面认为这些视觉冲击效果可以提高土着对他的信任,达尔顿也只好听从对方的建议。 步枪协会的整个领导层在视察化工厂的时候被当场炸死,这并非意外。孤身一人在南非活动的安德烈亚斯·达尔顿不能成为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工具,他必须证明自己的工作足以获得帝国的重视,而不是让帝国不停地为他投入更多的资源。消灭了以步枪协会为代表的原罗德西亚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领导层,固然会让叛乱变得杂乱无章,但也会有助于布里塔尼亚帝国更快地控制这些六神无主的苍蝇。布里塔尼亚帝国需要一个在非洲的落脚点,而不是讨价还价的盟国。 达尔顿心中有着执念。连这些在布里塔尼亚和eu传统中被看作奴隶的非洲土着都能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那么他就更不能让自己的战友们毫无意义地死去。无论如何,帝国必须成功地将触手伸到南非,挖掉eu的墙角。其实,达尔顿本人从来不相信罗德西亚叛乱能够成功,叛军面对的敌人是无法想象的,即便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公开介入,帝国自身也没有击败eu的本事。他要做的,是利用这场动乱为eu制造更多的矛盾,最好是让类似的武装叛乱在非洲成为常态,如此才能动摇eu对非洲的统治。 他看不起这些叛军头目。战争还没有结束、抗争还没有胜利,这些鼠目寸光的家伙居然已经开始自行加官进爵、争权夺利了。要是让他们继续胡闹下去,没准哪天会有其中一个军阀自封罗德西亚陆军元帅。但是,这种名头毫无意义,即便是叛军的将官也要在达尔顿面前低头,自吹自擂的名号如果不能获得世界的认可,它的意义何在呢? “这群只会躺在沙发上说大话的土豆,新组建的军团居然只有一千多人,还敢恬不知耻地炫耀自己的功劳……”气不打一处来的达尔顿还是耐心地和他们周旋着,这场叛乱必须尽可能地持久,直到布里塔尼亚帝国完成内部整顿并开始放眼世界。一场战争不够就再来一场,必须让eu的后花园和牧场变成名副其实的坟场,让eu无法再从非洲获得更多的资源和人力。 山坡上已经完全被尸体占据,叛军的攻势对防卫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而防卫军在这种状态下根本不可能派遣其他部队去进攻叛军的侧翼。望着堆积成山的尸体,穿着叛军军服的黑人士兵们有些畏惧了,但他们一想到达尔顿为他们描绘的美好愿景,贪婪和妄想击败了内心的恐惧。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在乎自己将要是谁。谁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他们就愿意为谁而战。 “证明你们忠诚和能力的时候到了!”叛军上校吼叫着发出了命令,“为了皇帝陛下和祖国父亲,进攻!” tbc OR1-EP5:大桥赞歌(16) or1-ep5:大桥赞歌(16)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几名黑人士兵走在小路上,四周是寂静的树林,他们正在穿过这片林地以便绕过敌人的正面进攻路线。为了尽可能地减少自身的损失,叛军将大批缺乏基本战斗能力的土着裔居民草草地用简单的装备武装后直接送上战场,让这些人面对防卫军的枪林弹雨,而他们自己则在后方不慌不忙地攻击防卫军的阵地。这种状况令麦克尼尔感到担忧,他看不出达特曼上校有任何积极应对的措施,看样子习惯以投机倒把代替真才实学的人在危急关头也并不能爆发出什么潜能。几经权衡后,麦克尼尔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设法袭击叛军的后方。这一行动对他而言相当危险,但只要能取得一定的进展,就能威胁到叛军的优势。 行动开始前,阿达尔贝特已经派人调查了下方的情况,叛军的大炮兵连就在那里对防卫军的阵地进行持续炮击。在炮兵阵地的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则是少量负责督战的叛军士兵和大量被拿来充数的土着士兵。防卫军不能放弃这些防线,一旦他们后撤,敌人就有机会直接进攻附近的站点或是向大桥发起冲击,那样一来他们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达特曼上校已经下达了命令,禁止任何士兵或军官撤退。他语气严厉地在一次会议上说,他会将贪生怕死的家伙立刻扔到伤亡率最高的地方。 “这比直接枪毙还管用。”麦克尼尔也支持这种做法。 山坡的大部分地段都十分陡峭,少数坡度较为平缓的地区成了叛军的重点照顾对象,叛军主力和负责当人肉盾牌的土着士兵也是从那些路线发起进攻。除此之外,叛军目前并未尝试从侧翼发起进攻,他们认为让这些根本不具备战斗技巧的炮灰执行如此高难度的任务是不现实的。阿达尔贝特敏锐地察觉到了叛军的动向,他决定在叛军利用两侧的斜坡之前,抢先对叛军发起一次突袭。在阿达尔贝特看来,叛军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多,他们就越焦急,也就更容易选择之前被放弃的那些麻烦方案。因此,他们有必要在叛军采取不择手段的攻势之前进行威慑性的试探进攻,以摸清叛军的作战计划。 跟随麦克尼尔前来执行任务的士兵有十几人,几乎全都是黑人。 “他们的能力不行,可打仗的时候很卖力。”阿达尔贝特将这些士兵交给了麦克尼尔统一指挥,“他们相信若是叛军胜利,他们只能成为奴隶和乱葬岗上的尸体。真是耻辱,我们那些比他们更厉害的同胞却没有这样敢和敌人硬碰硬的胆子。” 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叛军每天都会组织大量黑人士兵胡乱地向防线发起进攻,而叛军的机枪手和狙击手借助这些人的掩护逐渐地削弱防线。此外,炮击从未停止,若不是达特曼上校已经下令将炮弹堆积在铁路的另一侧,也许他们这里会发生又一起弹药库爆炸事件。满载着各类物资的列车在三天前抵达,饥不择食的防卫军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前去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补给。麦克尼尔看着那些为了争抢子弹和事物而打得不可开交的战友们,不禁感到失望。 据推测,叛军希望完好无损地夺取山谷中的通道和上方的铁路,因此没有采取破坏性的行动。这样一来,达特曼上校才能动用他的私人关系继续运送物资。不过,这种好运看来快要到头了,根据其他士兵的描述,麦克尼尔意识到物资的质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降,其中最明显的表现莫过于食物越来越差。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那些察觉到异常的上峰会下令禁止继续为擅作主张的属下提供支援。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撤退啊?”后面有一名士兵突然向麦克尼尔提出了问题。这里不会有敌人,他们唯一要小心的危险是从悬崖上滑下去摔死。 “撤退?您认为我们必须撤退才能活下去?”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扶着长在边缘的大树前进,他看着下方的万丈深渊,有些头晕目眩。要是叛军安排一支敢死队从这里爬上来,也许防卫军会被打得措手不及。达特曼上校不认为敌人会从这里偷袭,正如同敌人认为他们不会从山上将士兵派到下方通风报信一样。这样看来,双方的指挥官大概是同等地愚蠢,倘若其中有真正的智者,这场战役恐怕已经宣告结束了。 “是啊,敌人太多了——” “可是我们不能撤退,下方还有友军呢。”麦克尼尔清了清嗓子,最近他很少喝水,这让他的身体状态有些下降了,“上校和斯迈拉斯少校必须同时把守这两个地方,才能将敌人关在这里。如果其中任何一方率先撤退了,另一方都将陷入绝境。我们不能扔下战友,我相信他们也不会抛弃我们。” “但愿。” 他们向前走了十几分钟,发现了敌人遗弃在这里的部分生活垃圾。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拴着绳子,绳子的另一端顺着悬崖垂落下去,在中间位置飘荡着。麦克尼尔走到附近查看,见下方躺着一具已经有些腐烂的尸体。 “他们来过这里?”杜米索·图图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 “怎么,您畏惧了?”麦克尼尔笑道,“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尝试从这里走捷径……结果出了意外,计划也取消了。看来我们永远无从得知双方在之前的战斗中以什么手段互相对抗,总之叛军没占到便宜。” 众人不再关注这些痕迹,他们提高了警惕,片刻不停地向着目的地前行。太阳挂在他们头顶,气氛变得令人烦躁,有些士兵索性停下来擦了擦汗再继续前进。几个听觉敏锐的士兵总是认为附近有其他人的叫喊,他们坚称听到了叫骂声。麦克尼尔不以为然,可他自己很快也隐约听到了类似的声音,便派出几名士兵先去前面探路。一向自诩勇敢的他本应亲自做这件事,可他现在需要率领这十几名士兵去完成一项重要任务,不能把自己的性命随便浪费在毫无意义的战斗中。 几分钟之后,两名士兵返回了原地,小声说道: “他们在虐待那些士兵……” 换作麦克尼尔,大概会直接说土着或黑人。土着士兵要是在其他白人士兵面前称呼相同肤色的人为黑人,似乎有些怪异;要是称呼他们为同胞,又似乎玷污了某些人眼中这个只配属于欧洲人的词汇。双方之间本来就存在隔阂,如今战况的胶着让这种隔阂加大了。土着裔士兵普遍认为白人士兵贪生怕死且只想拿他们当作战场上的廉价护卫,白人士兵则不想让土着站出来抢了本应属于自己的功劳。 麦克尼尔找准了一棵树,他爬到树上,观察着附近的状况,并且发现了不远处手持棍棒对土着士兵拳打脚踢的一名叛军军官。 “真是神奇。”麦克尼尔从树上跳了下来,“那十几个人手里都有枪,却在他面前顺从得像宠物一样。假如他们知道拿起枪反抗,我们就不必为此而苦恼了。” “我们如果杀了那个领头的叛军军官,他们肯定会放下武器。”站在麦克尼尔后方的一名士兵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了解他们的心态,他们没什么自主的想法,只会随波逐流。我们应该在击毙叛军军官后迅速将他们控制住,也许他们会转而协助我们。” “这太冒险了,我们难道是要赌他们不反抗?” “试试,也许他们确实会弃暗投明。” 麦克尼尔也不想在半路上就引起敌人的警惕,他命令其他士兵逐渐接近敌人,自己在附近寻找适合狙击的地点。他找了很久,也没有在地面上发现视野开阔的地带,只好悻悻地选择爬到树上,这回他可以清晰地观察到敌人的一举一动。那名叛军军官手持一根状似警棍的棒状物,对着站在他前方的土着士兵们高声呵斥,不时从中挑出一个而后拳打脚踢,其他土着士兵只是站在一旁观看,毫无反应。这种木然刺痛了麦克尼尔的心,假如人在看到与自己相仿的人受难时能够无动于衷,他的灭亡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在强者的逻辑中,只有弱者才需要这些特征来保持莫名其妙的认同感。然而,世上没有能够仅仅凭借自身力量而立足的人物,合作和妥协是广泛存在的。 他瞄准了那名军官的脑袋,而叛军军官却忽然离开了视野,走到一旁的背包旁寻找什么东西。没过多久,他骂骂咧咧地返回原地,看样子是在指责这些土着士兵偷了他的什么个人物品。麦克尼尔适时地扣动了扳机,那人的脑袋在瞄准镜中炸成了一片血花。埋伏在后方的其他士兵一拥而上,在几秒钟之内就控制住了手足无措的其他土着士兵。这些归属叛军指挥的土着士兵见到长官被杀,同样毫无反应,他们眼神呆滞地看着逐渐走向他们的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把步枪,发现里面只有少得可怜的子弹。 “你们看,第一发还是空包弹。”麦克尼尔打开一个弹匣,把子弹拿到众人眼前。 “岂有此理,他们只是想让这些人送死罢了。”杜米索·图图大怒,他走到穿着叛军军服的黑人士兵们面前,高声喊道:“喂!别给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当奴才了,来我们这里,大家一起打这些抢走你们家园的布里塔尼亚人。” 这些黑人士兵依旧麻木不仁地站在原地,要不是他们还有呼吸,麦克尼尔会怀疑他们是机器人或假人模特。 杜米索·图图连续喊了好几次,都不见其他人有任何积极的回应。他赌气地坐在一旁看着那些被丢弃在地上的步枪,内心对同胞们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他们应该明白,布里塔尼亚人只是在利用他们,eu至少还会将他们看作一个人,他们到底为什么会选择投靠布里塔尼亚人呢? 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他举起步枪,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对准了这些土着叛军士兵。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跟我们去攻击附近的叛军阵地;第二,死在这里。你们自己选。” 听到麦克尼尔的说法,士兵们迟缓地从地上捡起步枪,像老电影里的丧尸一样蹒跚前行。跟随麦克尼尔来到这里的黑人士兵们见了,只觉得荒谬而可悲。他们在战争爆发前后已经离开了罗德西亚,自然不清楚罗德西亚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布里塔尼亚的屠刀之下,一切对生活的信心和自我意识全部被粉碎了,只留下无尽的苦难和折磨,被摧毁了灵魂的躯壳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苟活在世上。 叛军的大炮兵连阵地在离这里约200米远的地方。和使用老型号枪械的土着炮灰部队不同,他们的火炮是从防卫军的现役装备库存里抢夺出来的,这还要多亏当时防卫军从上到下广泛的混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穿着短袖衫的士兵们每日的工作便是向着上方的防卫军阵地进行炮击,他们在前线安置了3个观察岗哨,用来反馈信息以便纠正角度和方位。这种炮击已经取得了成效,防卫军不得不放弃最容易防守的几个地点,转而逐渐撤退到靠近悬崖的树林中休息,而叛军则利用防线上的空缺不断地冲击第五步兵团的阵地。 “这些人可真好用啊。”正在操作火炮的叛军士兵大笑着,“只要把那些没用的过时武器发给他们,他们就能源源不断地冲到前线为我们赴汤蹈火。” “所以他们也只配给我们当奴隶,这就是命运,是上帝决定的。” 左侧出现了十几名穿着叛军军服的士兵,其中只有一人是白人,余下的都是黑人。这些黑人士兵畏惧地跟随在那名白人士兵身后,队伍缓慢而有条不紊地向着阵地靠拢。 “哟,他们今天很听话嘛。”眼尖的叛军士兵发现他们并不属于自己熟悉的部队,“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刚撤下来,敌军的补给似乎到了,他们今天的反击很凶猛。”领头的白人士兵解释道,“我看到他们也运来了9门大炮……” 不远处传来了枪声,引起了叛军的警惕,一些士兵立刻离开炮兵阵地,准备进行反击。罗德西亚叛军仿照布里塔尼亚帝国军的方式,将一个大炮兵连分为火炮部和战术部,前者负责炮击,后者负责野战,双方密切配合才能保证大炮兵连在战场上生存下来。除了那些专业炮兵之外,战术部的士兵都是射击能手,他们的本事完全不亚于步兵连的同僚们。见一群毫无章法地胡乱冲锋的黑人士兵出现在林地中,叛军士兵们先是感到诧异,而后放松了警惕,朝着这些活靶子射击。防卫军的黑人士兵们也在还击,但他们的枪法并不准,子弹往往连叛军士兵们的衣角都碰不到。盲目进攻的黑人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兴致索然的叛军士兵们已经看到了他们的下场,并且打算将最后几名士兵消灭后就回到岗位上继续巡逻。 不料,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和从后方传来的气浪给了这些麻痹大意的叛军士兵重重一击。被爆炸掀翻的叛军士兵们带着满身伤痛从地上爬起来,刚准备转头察看阵地状况,就被几发子弹送去见了上帝。在他们身后,穿着叛军军服的迈克尔·麦克尼尔正和他的战友们疯狂地攻击处在混乱之中的叛军炮兵部队。 这只是个意外——麦克尼尔听从了其他士兵的建议,叫住了还未走远的土着叛军士兵们,要求双方之间交换军服。而后,他很快将各自的姓名牌撕了下来并贴在对应位置上。如果他们只穿着一模一样的军服,说不定叛军士兵当中有人恰好认识被麦克尼尔打死的军官,那样他们会当场暴露。 “他们真的会发动进攻吗?”杜米索·图图不太相信他的同胞们会按照麦克尼尔的指示去冲击叛军的炮兵阵地。 “他们似乎会习惯性地服从一切不合理的要求,看来叛军在北方进行的大屠杀摧毁了他们的意志。”麦克尼尔凝视着换上新军服后继续前进的这些行尸走肉们,“他们已经看不到现实……既然丧失了全部思考能力,我承诺会在战斗后给他们完全的自由,这些可怜的疯子就立刻相信了。” 其实,麦克尼尔甚至不必担心这些人逃走或在阵地前突然向叛军投降。 叛军士兵根本没料到防卫军会派一批士兵从悬崖边绕路进攻他们,同样也没想到这群防卫军士兵会在半路上恰好杀死了一名正在对土着士兵进行奴化训练的叛军军官并冒充对方和对方属下的身份,结果被麦克尼尔炸得血肉横飞。借助爆炸发生后的混乱,麦克尼尔迅速和其他士兵撤离核心地带,凭借周围的掩体,开始逐一射杀落单的叛军士兵。但是,这个聚集了接近200人的阵地上还有比他们多出十倍的幸存者,在起初的混乱结束后,叛军士兵们集结起来,开始发起反击。 “撤出这里,别被他们包围!” 大火还在燃烧,麦克尼尔必须掩护战友们撤退。顺着叛军炮兵部队上山的道路,他们可以找到另一条路线返回自己的阵地,前提是不会在半路上被下一批土着叛军士兵的冲锋击溃。 一发子弹打穿了他的左肩。麦克尼尔跌倒在地,头颅和头盔紧密碰撞,脑海内嗡嗡作响。耳边还是大爆炸后残留的噪音回声,头晕目眩的他只看到战友们焦急地抓住他的双臂并将他向后拖出了战场。几名黑人士兵挡在前面,他们顶替了麦克尼尔的位置,顶着敌人的枪林弹雨掩护战友们撤退。 麦克尼尔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还是艰难地爬起来,忍住身体左侧的剧痛,向着还在上前的士兵们吼道: “回来!别去送死!”他抓住旁边一名士兵的衣服,想要站起来,“让我来——” 麦克尼尔以前曾经多次把负伤的战友拖到安全位置,这回轮到别人来保护他了。众人没给他继续冲锋陷阵的机会,他们迅速而果断地撤离了现场,留下了几十具叛军尸体和变成废铜烂铁的火炮。 爆炸发生时,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正和达特曼上校前往大桥另一侧迎接他们的新货物。爆炸的响动让二人迟疑了一阵,但他们很快就忘记了这个插曲,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货物上。 “我们还需要额外的施工队伍才能完成这项工作。”赫尔佐格少校看着后方正在搬运货箱的工人们,“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否愿意协助我们……” “1300吨炸药差不多要凑齐了。”上校冷笑道,“就算守不住这里,我们也不能把铁路和山谷小道丢给叛军,更不能让上峰看我们的笑话或是在会议上堂而皇之地批评我们的过失。” 三名穿着军服的工程兵正在一旁向长官汇报项目进展。达特曼上校一直在秘密执行一项计划,而真相也许只有包括阿达尔贝特在内的少数人才知情。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最终解决方案:将山体直接炸碎,不仅能一举摧毁铁路,更能堵塞下方的山谷。如此一来,前线的叛军部队将彻底失去撤退的希望,只能被防卫军围歼。至于这一举动为防卫军行军带来的不便,也许是微不足道的:达特曼相信在空军频繁轰炸下已经苦不堪言的北方地区很快就会投降。 “但是……” “怎么了?” “那样一来,斯迈拉斯就死定了。”阿达尔贝特立刻向上校提议将计划告知斯迈拉斯。 “……他又不是傻子,要是他看到我们炸塌了山谷,像他那么聪明的家伙肯定会逃跑的。” “然而,他的撤退路线上都是敌军,逃跑就是妄想——” “没必要。万一敌人知道了这一点,转而决定将重点放在悬崖下面的路线上,我们的牺牲就彻底白费了。”上校不再回应阿达尔贝特的提案,“就这么办!” tbc OR1-EP5:大桥赞歌(17) or1-ep5:大桥赞歌(17)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小心翼翼地走进他们设立的野战医院,这里满是在战斗中受伤后被迫撤离前线的士兵们。在过去几天的激烈战斗中,防卫军的损失并不比叛军低,这主要是由于叛军采取的非人道攻势让防卫军很难真正对叛军的主力部队造成有效杀伤。部分指挥官声称他们已经击毙了成百上千的土着叛军士兵,而这种战果即便是实际存在的,其价值也十分可疑。根据前线其他士兵的说法,这些被叛军当作炮灰的土着士兵多半使用已经淘汰的老旧枪械,手中只有4~5发子弹,其出现在战场上的唯一作用便是扰乱防卫军的计划并持续对防线施压。 得益于从后方运输来的各类物资,第五步兵团暂时能够在此长期抵抗。不过,援军看样子是不会抵达了,这在大多数士兵们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至今无法理解为何其他友军会对发生在这里的战斗不闻不问,也永远不知道那些在部分本应发生激烈冲突的地带实际出现的诡异默契源自何方。士兵只需要知道正邪双方是谁,其余的问题不该由他们考虑。想得越多,越容易出现危险思想。 “这里有多少人能回到战斗岗位上?” “大概有五十多人。”正在工作的军医叹了口气,“还好,许多人只是受了轻伤……” 想要让士兵真正理解战争的残酷性,光让他们看到敌我血肉横飞的场面是远远不够的,还要让他们真正受伤并半死不活地躺在后方的医院里,这样才能选拔出真正的勇士。那些出于一时的狂热而决定走上战场的热血青年,很快就会冷静下来并思考自己在这场战争中的得失。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参军的时候,他的父亲是极力反对的。赫尔佐格家族以前出过将军,但他们在军队中并没有什么得力的盟友,阿达尔贝特等于是白手起家地要开辟家族在新领域的势力范围。按老总督的规划,阿达尔贝特应该去读法律专业,这样他就可以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依靠赫尔佐格总督的势力而直接从政。然而,阿达尔贝特很不听话,他不仅加入了军队,而且看样子要把自己的一生都花在这里。当年的热情已经消退了,如今阿达尔贝特凭借理智和莫名其妙的危机感继续战斗。他看到那些躺在病床上哭喊的年轻士兵,也看到那些逐渐从热情洋溢的青年变成麻木不仁的机械的战友们,这一切都是他们应当经历且必须经历的。 赫尔佐格少校走到另一个房间内,看着被裹成木乃伊的伤员们。 “这些人的伤势有多严重?” “最轻的也是截肢。”军医连忙解释道,“那边有个可怜人,腰部以下被整个炸烂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抢救回来……” 赫尔佐格少校想让军医直接把这些人撇下等死,他斟酌再三,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们已经浪费了许多资源,再浪费一些在伤员身上也无关紧要。这让他感到有些滑稽,那些终日在欧洲本土城市大街小巷游行的环保人士不断地告诉市民应该节约资源,可企业本身浪费的资源远超过市民的使用量。 随着伤亡人数的增加,防卫军内部的矛盾也逐渐出现了。一些黑人士兵集结起来,向长官讨要说法,希望让其他白人士兵冲到前线参战。他们为了获得更多的权利而加入军队,如果不能活下来,一切都白费了。面对这种质疑,达特曼上校不痛不痒地下令调派两个连队到下方轮换进行防御,但他还是希望让这些土着士兵成为对抗敌军辅助兵的主力。叛军在使用土着,他们也在使用土着,没必要让白皮肤的人在这场战斗中丢掉性命。 阿达尔贝特转过头,正看见手持拐杖的麦克尼尔从旁边的房间里走出来。 “早上好,长官。”麦克尼尔举起完好无损的右臂向阿达尔贝特敬礼。 “我听说你中了好几枪,可我最近忙得很,一直没机会过来看望你。”阿达尔贝特连忙让麦克尼尔坐下,他看着对方缠满绷带的左臂和右小腿,内心的悬念总算是消除了。麦克尼尔还有作用,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就离开战场。 “小伤,小伤。”麦克尼尔咳嗽了几声,“不过,面子倒是丢了。我这回算是头一次被其他人救了回来,说到底还是行动太冒险了。如果说我们这一次有什么收获,大概是让叛军的炮兵部队不敢轻易接近,可我总怀疑他们会在更远的距离攻击我们的阵地。” 阿达尔贝特看到麦克尼尔的左手反复做出握拳的动作,知道对方在测试身体的灵活性和伤势严重程度。他为麦克尼尔的恢复速度感到惊讶,上次麦克尼尔在罗德西亚执行任务时也伤得很重,却在几天之内就迅速好转并冲到达特曼上校的办公室上演了全武行。据在场的斯迈拉斯说,麦克尼尔将上校打得鼻青脸肿,十几个士兵都抓不住他。说起来,斯迈拉斯现在就在山谷中的小镇旁,阿达尔贝特不知道他在之前攻占那个镇子的战斗中损失了多少兵力。如果斯迈拉斯能率领其他部队立刻赶上来支援,阿达尔贝特会非常感激的。 对炮兵阵地的突袭行动总共进行了4次,其中有1次失败,另外3次则对叛军已经设置好的炮兵阵地造成了严重的打击。不想承受更多损失的叛军暂时撤退,喜出望外的达特曼上校立刻命令士兵占据敌人让出的阵地并重新构筑防线。这一决定遭到了阿达尔贝特的坚决反对,赫尔佐格少校认为当前损兵折将的第五步兵团不适合盲目扩张防线,这样只会让叛军找到可乘之机。 达特曼上校当时的表情很是微妙,他居高临下地对阿达尔贝特说道: “只要我们不想输,敌人也赢不了。” “事态已经无比明确,上峰和叛军进行了秘密交易,我们被抛弃在这里了。”阿达尔贝特以自己的想法警告长官,“目前我们尚未得知双方的交易内容,可以肯定的是西北方向友军的按兵不动和这些秘密交易有关。” “证据呢?”上校挑起右眼的眉毛,“我们要按法律办事,这些毫无根基的指控无法说服任何人。” 阿达尔贝特无言以对。他不能凭借直观的结果或相关性来判断因果关系,否则他自己也成了一个他本人最痛恨的那种阴谋论者。但是,他确实相信防卫军当中存在内鬼,而且广泛分布于各个部门。眼下,他们的任务不是守住山谷和铁路,而是活着离开这里。的确,他们自身违反了防卫军的整体作战计划,因警备军总司令部和上峰都未命令他们进攻,且整体作战方案中并无西北战线的任何内容,但这一纯属【意外】的战役已经开始,友军和上峰都没有坐视不管的理由。 “我没有证据。不过,您要是希望自己死在这里,尽管和我辩论所谓指控的合理性。” 后方不会有任何援军抵达,物资倒是能够及时送达前线,这种怪异的状况同样引起了斯迈拉斯的好奇。斯迈拉斯向达特曼上校建议直接求援,观察友军的动向。此前,他们的行动是保密的,和他们保持默契的友军没有公布任何情报,而叛军的秘密行动则被其他防卫军部队无视了。这种所有人对实际情况一目了然的哑剧再演下去,吃亏的只有达特曼上校和第五步兵团的全体官兵,得利的则是那些暗中进行肮脏交易的败类和野狗。 上校握着手中的水杯,表情严肃地注视着地图上标志敌我分布的图钉。 “您很清楚,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达特曼上校指着后方犬牙交错的战线,“一旦让下面的士兵相信他们很快就能得救,他们再也不会奋力作战。” “但是,如果他们认为自己会长期孤立无援地被困在这里,带来的负面效应会更加严重。” 达特曼上校妥协了,他措辞委婉地向上级请求立刻派兵支援,并说明了此处地点的重要性——想必上级早就知道了。随后,达特曼上校决定加固防线,他判断叛军将继续分散兵力进攻防线各处,只要能够在所有方向予以坚决反击,就能阻止对方的攻势。他的想法很简单,叛军【志愿师】的装备不擅长山地作战,这些活见鬼的罗德西亚叛徒没机会攻上山,他们的火炮和装甲车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第五步兵团能够在这里完成其历史上最辉煌的一场战斗。 罗德西亚叛军【志愿师】的骨干是叛逃的前防卫军士兵,后来该部队吸收了部分当地民兵武装,最近又招收大量土着士兵参战,总兵力急剧膨胀到人,并拥有三百多辆坦克——尽管部分坦克已经是不再适合出现在现代战场上的老旧型号。为了更好地指挥这支东拼西凑的部队,叛军将【志愿师】划分为七个人数、编制不等的步兵旅和一个装甲大队,并在停火谈判期间偷偷地将大部分轻步兵部队运送到了前线抵抗防卫军的进攻。目前正在和第五步兵团作战的,是刚从罗德西亚东北地区被调往西南方向的叛军第4步兵旅,他们此前一直警惕空降兵团的进攻,而空降兵团目前按兵不动,于是叛军急令【志愿师】余部支援西南战线。不料,叛军在通向马塔贝莱兰的路上遭到了防卫军第五步兵团的阻击,导致其主力部队无法前进。从双方的拉锯战开始以来,【志愿师】第4步兵旅下属的马绍纳兰步兵团的两个步兵营几乎在战斗中全军覆没,医护兵和军医们每天将上百个运尸袋丢到山下,这让叛军指挥官们顿觉耻辱。 然而,第五步兵团大概也到了极限。如果不是麦克尼尔主导的一场突袭行动成功地捣毁了叛军的炮兵阵地,也许达特曼上校已经下令抛弃车站逃跑了。在上山的所有路线上,最平缓的一条道路便在铁路两侧,这里也是叛军和防卫军争夺的重点。双方都不敢破坏铁路,连防卫军的轰炸机都会绕开这一区域,这给了叛军一种志在必得的信念:他们一定能够完好无损地拿下这些交通设施。 阿达尔贝特向麦克尼尔讲述了上校的判断,麦克尼尔先是表情凝重,而后露出了难以遏制的惊恐神态。 “您没阻止他?” “阻止不了,他很自大。” “某种程度上来说,上校没说错……只要物资能够源源不断地抵达这里,我们能继续支撑下去。”麦克尼尔翻着他背包里的那些旧报纸,“不过,他搞错了一件事:应该是,只要我们不想赢,就输不了。” “不想赢?”阿达尔贝特感到有些奇怪,“别开玩笑,哪里会有不想赢的指挥官呢。” “假设所有指挥官都能明智地判断战局,总有一些人会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局面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取得胜利的死局。在这种条件下,放弃任何取胜的幻想而只考虑以最小代价结束战斗或开启下一场战斗,才是最佳策略。”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上校明知道我们不可能抵挡敌军的攻势,却还活在梦里。” 麦克尼尔坚持要求回到前线作战,阿达尔贝特见状只得同意。年轻的士兵穿好衣服,在其他人的带领下来到了铁路附近,海因茨·迈耶中尉正紧张地指挥其他士兵修补防线上的缺口。 “哦,您回来了。”迈耶中尉上下打量麦克尼尔,“然而,您不适合参加这么激烈的战斗……不如在后面进行火力掩护。” 达特曼上校的草率决定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基层指挥官被迫分散兵力,每一条道路上只有很少的士兵在防守。考虑到他们还需要防止叛军从其他小路上(例如和他们一样从悬崖边绕路)偷袭,能够自由调派的人力就更少了。因此,当迈耶中尉手下的几十名士兵看到两三百人的队伍顺着铁路向上冲锋时,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惶恐不安的表情。 迈克尔·麦克尼尔坐在木桩上,将机枪对准了敌人的方向。他隐约感到左臂有些麻木,左手也不太灵活。在突袭炮兵阵地的那场战斗中,他的左臂中了两枪,右腿中了一枪,所幸都没有击中要害,他本人也并不在意伤势。等到他重新回到战场之后,才察觉片刻的迟缓对战斗而言都是致命的失误。他深吸了一口气,瞄准了黑压压的人群,开始向敌人扫射。 这些在罗德西亚叛军的奴役和折磨之下完全失去理智的士兵如同木偶一样向前冲锋,他们随意地朝上方射击,虽然很少造成伤害,着实给防卫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那些叛军士兵就在这些天然盾牌的掩护下,以榴弹和火箭弹攻击阵地,每次都能将防卫军一方打得头破血流。迈耶中尉打算在前线安排狙击手,但他手下最有才能的战斗专家现在已经负伤,他可不敢随便把麦克尼尔扔到前线去送死。于是,他挑选了两名相对有经验的土着士兵,要他们在两侧对敌人进行阻击。 开战刚一分钟,防卫军一方就出现了第一名死者。一名白人士兵打算移动到右侧的掩体,在半路上被敌军击毙,红白相间的混合物洒了满地。周围的战友们半怜悯半厌恶地将尸体拖走,派人填补他的空缺,继续和敌人作战。麦克尼尔试图封锁敌人上山的道路,可惜敌人数量太多,打死了这一批还有下一批,源源不绝的叛军士兵正前赴后继地发起进攻。看来,叛军认识到让做惯奴隶的土着继续为他们出生入死才是最合算的做法。 杜米索·图图将脑袋缩到掩体后面,朝着麦克尼尔喊道: “没子弹了!” 在激烈的战斗中,几百发子弹的作用和核战争中的鞭炮没什么区别。 麦克尼尔捡起堆放在一旁的弹匣,扔到掩体后方。他所在的位置受到掩体和树林的良好掩护,敌人看不清他的准确位置,就算看清了也无法迅速击中他。机枪的威慑能够阻止大部分敌军的进攻,而叛军也无法在下方安排狙击手,这是叛军所采取的进攻方式决定的。他们依靠众多的土着去抵挡敌人的子弹,那么他们就必须面对堆积在道路上的尸体所形成的新路障。 半个小时之后,叛军带来的土着士兵死伤殆尽,残余的叛军士兵在用迫击炮胡乱轰炸了几次后撤离了现场。迈耶中尉连忙下令将轻重伤员送回后方治疗,但有些伤势轻微的士兵坚决要求留在这里继续战斗。他们的英勇行为被麦克尼尔阻止了,无精打采的机枪手告诉他们尽快听从长官的安排,不要给接下来的战斗增添负担。 没过几分钟,叛军又发起了新一轮进攻。在火箭弹的威胁下,狼狈地从土灰中爬出的迈耶中尉一面慌不择路地下令撤退,一面向着上方的退路爬去。其他士兵没有离开岗位,他们知道背对敌人便是死路一条。就算撤退,也总要有人留下为他们争取时间。 迈克尔·麦克尼尔刚打算站起来,忽然麻痹的右腿迫使他又坐了下去。一旁的几名土着士兵见状,走上前来询问麦克尼尔的打算。迈耶中尉不是懦夫,他只是被敌人的规模吓倒了。 又是一发火箭弹在坡面上爆炸,后面的叛军军官正对刚才发射火箭弹的士兵拳打脚踢,责怪他对铁路造成了威胁。 “你们几个勇士,不怕死的和我留在这里拖住他们五分钟。”麦克尼尔看着敌军的动向,“图图,你去左侧的那条路,告诉他们说……就说我们这里已经守不住了。要是他们已经撤退了,你也不用回来,自己找办法上山。” 包括麦克尼尔在内,有9名士兵决定留下来争取时间。他们将弹药集中在一起,利用残存的掩体继续负隅顽抗。叛军似乎派不出多余的土着士兵,只得令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向前冲锋。下方的道路上无险可守,叛军若不想冒着炸毁铁轨的风险,就必须对防线进行强攻,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麦克尼尔手中的机枪响个不停,叛军像秋天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他的耳边也只剩下了机枪鸣响的噪音。 眼前的景象让他想到了屠宰场,那些被切碎的牲畜就躺在地上或被挂在钩子上任由其他人随意参观。在人学会爱人之前,妄谈关爱其他动物实在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名叛军士兵冲过了防线,立刻有三名土着士兵七手八脚地将他捅死在掩体中。越来越多的叛军士兵涌了上来,雪亮的刺刀在阳光下显得刺眼。麦克尼尔看了看几乎告罄的子弹,下令让其他人撤退。他本人套上了两件防弹衣,举着一把轻机枪,继续向敌人开火。见麦克尼尔行动不便,好心的战友们将他拖离了现场,众人艰难地撤出阵地,向上层防线转移。 类似的失败几乎发生在防线的各个位置,只有在最陡峭的一条道路上例外。叛军在这里遭遇了灾难性的溃败,许多士兵是掉下去摔死而非被防卫军击毙的。战斗开始的前两天,防守这里的士兵专门派出工兵清理了山坡,使得叛军在登山过程中举步维艰。最后,叛军在丢下一百多具尸体后,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带着最新的战报前来寻找上校,他看到上校正在收拾行李,不由得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这是必要的行动……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在敌人衰弱时,我们如果不主动出击,敌人就会获得喘息之机。”达特曼上校仍然固执己见,他认为造成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士兵的怠慢和无能——毕竟,他们在其中一条路线的防御战中大获全胜。 赫尔佐格少校向长官指出,哪怕他们在每场战斗中的损失只有叛军的一半,从整体而言也是失败的。叛军的人数远远超过他们,只要友军不前来救援,他们只能阻碍敌军的增援而不能阻断敌军。 “说完了?”上校潇洒地在一份文件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好,再等几天,要是他们不闻不问,我们也只好动用最终手段了。” tbc OR1-EP5:大桥赞歌(18) or1-ep5:大桥赞歌(18) 迈克尔·麦克尼尔站在悬崖边,看着正在努力向上攀爬的战友。他们等待着来自斯迈拉斯的回复,另一场战斗正在山谷的另一侧进行着。第五步兵团凭借着一千多人的部队试图完成其他部队不敢想象的奇迹:拦截赶赴西南战线的叛军。防卫军的主力部队还在逐渐压缩叛军的活动空间,赫尔佐格总督希望将叛军的主力就地歼灭——这样一来,这处山谷便从叛军支援前线的捷径变成了叛军逃生的希望。斯迈拉斯必然会面对叛军的正面攻势,他的处境岌岌可危,凭他手中的两百多人是根本不可能阻挡叛军的。 一名黑人士兵艰难地顺着绳子爬了上来,众人连忙抓住他的双臂,将他拖到一旁,询问下方的情况。 “实际情况和斯迈拉斯少校汇报的内容相差不大。”黑人士兵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他从周围村镇的逃亡难民中招收了一些民兵来建立新的防线,并且希望进行长期作战。” 麦克尼尔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达特曼上校和斯迈拉斯的部队都必须在此坚守,才能保证计划成功——退一步说,至少保证他们能够逃离战场。达特曼手下的士兵尽管同样伤亡惨重,他们毕竟可以借助地形优势来抵抗敌人的进攻,但斯迈拉斯就没有这种运气了。假如攻打那座小镇的敌军和目前围攻达特曼的叛军数量一样多,斯迈拉斯恐怕只能支撑几天就会落败。 年轻的士兵走到一旁的树下,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奇怪的计时器,上面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当时那个神秘人对他说还剩120天时,麦克尼尔只当对方在讲笑话。现在,他越来越产生不祥的预感,由心底而发的恐惧日甚一日。他不明白达特曼上校到底走进了什么圈套,也不清楚防卫军的高层和叛军达成了什么交易,更不知道赫尔佐格总督本人是否默许了这些交易——他必须试图在这场处处透着诡异的战斗中幸存,才能有机会调查背后的真相。 最近几天,士兵们的战斗意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大部分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士兵都已经负伤,军营里很难看到一个身上没有绷带的士兵,不论黑白。比这一问题更严重的是野战医院里的惨叫声,那声音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冲进病房去结束那些重伤员们的痛苦的冲动。减员带来的问题尤为突出,斯迈拉斯和达特曼上校都已经向上级申请进行支援,而上级似乎不打算派出士兵。物资补给无济于事,他们需要的是人,更多的人,有手有脚的人,能冲到前线参加战斗的活人。 “这也太奇怪了。”杜米索·图图紧跟在麦克尼尔身后,他们缓慢地离开悬崖,穿过控制在防卫军手中的一段铁路线,向不远处的休息站走去。达特曼上校将那个临时站点建立成了一座小型要塞,他相信叛军一定会在这里撞得头破血流。然而,前些日子他在叛军撤退时盲目下令占据叛军留下的阵地这一命令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防卫军在叛军的反攻之中遭遇惨败,大部分阵地又重新回到了叛军手中。 “奇怪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相信我,战争中出现任何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 “我是说,我们在这里浴血奋战,上司却不闻不问,仿佛我们根本不存在一样。”杜米索·图图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为了响应赫尔佐格总督的号召,我们这里接收了许多……那个……” 他窘迫地看着麦克尼尔,自尊和自卑在他胸膛中交织着。【土着】、【黑人】似乎都带有一种侮辱性的意味,他们自己互相之间可以拿这些词语开玩笑,而在外人面前他们决不能主动认领这种称呼。【阿非利加人】似乎不够具体,非洲的黑人们并不会认为所有生着黑皮肤的人都是同胞,再说已经有【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了。他们的祖先曾经建立过许多国家,不幸的是其中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让他们的身上被打上标志性的烙印。法兰西人,德意志人,意大利人……这些是欧洲文明赋予当地人的身份。那么,非洲的黑人到底是什么人呢?祖鲁人?班图人?阿比西尼亚人?他们在欧洲人眼中就仅仅只是非洲黑人而已,没什么区别。 “您想用什么词汇就用什么词汇……不过,要是您自己都无法正视过去,也不能指望那些本来就无视现实的家伙对历史给出公正的评价。”麦克尼尔伸出右手扶着墙壁,他总感觉上次的枪伤伤到了神经。 “没关系。我是说,上峰不会因为我们这里黑人太多所以就见死不救?” “图图,那些有权参与决策的人不在乎黑白,只在乎利益。”麦克尼尔叹了口气,“很简单的道理——在一桩交易中,试图影响双方达成协议的第三方会被当成共同的敌人。” 几名士兵正将躺在担架上的伤员送走,沿途是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为了打通这条道路,叛军使出了一切手段,采取多种不同方法进攻,都被防卫军挫败。但是,这似乎不是达特曼上校的功劳。确切地说,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在这些战斗中取得了指挥权和主导地位,他利用有限的兵力进行灵活应对,尽可能地迷惑叛军以争取时间,然后率先攻击叛军最为脆弱的打击部队。叛军连续数日受到重挫,除了继续将更多的尸体丢下山之外,无法向前推进半步。 麦克尼尔和杜米索·图图走进一个帐篷,阿达尔贝特一眼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麦克尼尔,于是放下手头的工作,高兴地对麦克尼尔说道: “我看,其他部队可能要采取行动了。昨天,空降兵团派直升机部队沿途清理叛军的补给线,现在他们没有任何一条运送补给的通道。” “好消息哇。”麦克尼尔也笑了,“看来,伍德中将终于忍不住要表现一番了。那么,叛军后方的情况如何了?” “听说索尔兹伯里发生了大规模的游行,主要原因是叛军的谎言已经被戳破了。”阿达尔贝特指着地图上的后方主要城市,“你知道,叛军一直希望在不影响平民生活的情况下打赢这场战争,但我军对他们的轰炸已经彻底破坏了维持城市基本生活的大部分设施。叛军为了保持公民对他们的忠诚,一直没有克扣民用物资,而最近他们肯定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是必然的。”麦克尼尔并不感到意外,叛军在战争中掠夺所得的资源全都重新投入到战争机器中,几乎无法分配给平民。他们没有立即从平民那里夺取物资以维持战争,已经是奇迹了,而这个奇迹的破灭和防卫军的步步紧逼有着直接关系。这还要多亏防卫军始终牢固地控制着空军,若空军基地当时出现叛乱,防卫军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拥有制空权,也不可能彻底封锁叛军和外界的一切物质联系。 他和阿达尔贝特讲述了斯迈拉斯的对策,阿达尔贝特耐心地听麦克尼尔说完了所有细节,而后拿起自己先前制定的计划,仔细观察着可能出现漏洞的内容。 “他应该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已经超出了他的应付范围。” “哪怕只能拖住敌人几天,对整体战局来说也是重大胜利。”麦克尼尔同样表示担忧,他更希望以积极的态度分析即将发生的混战,“叛军因为相信空降兵团不会跨界发起进攻,正在让北方边境变得空虚。现在他们被拖住了,我军正以持续不断的攻势让叛军疲于奔命,这时候空降兵团若是发起猛攻,对叛军而言是灭顶之灾。他们根本没办法将主力撤回北方,唯一的机动部队现在就在这里和我们对峙……即便上峰对我们的牺牲无动于衷,我们也应当明确自己在这场战争中扮演的角色。” “这话倒是很有哲理。” 当每一个士兵都知道他在当前的战斗中的定位时,那么军队也许不必担心士兵丧失战斗意志。可惜,大部分士兵的动机甚至不是在战争中保卫他们的家园和同胞,而是找一个更容易混饭吃的工作。对于那些为了换取公民权而参加军队的土着裔居民来说,道理是相同的。他们的狂热和英勇出于唾手可得的收益,如果赫尔佐格总督或是其他人拒绝兑现承诺,后果将不堪设想。 到了下午,麦克尼尔率领十几名士兵来到一处开阔地带,准备阻击可能上山的敌军。叛军在一个小时后抵达,他们身边的土着士兵越来越少,看起来叛军已经无法抓到足够多的壮丁了。麦克尼尔下令在叛军艰难地向上攀爬的过程中开火,叛军在判断他们不可能成功冲到对方阵地前之后选择了撤退,这场战斗中双方都未遭受更大的损失。阿达尔贝特的要求是,宁可在战斗中吃亏也不能损失更多的士兵,这和麦克尼尔的想法不谋而合。 迟迟没有进展的叛军开始变得焦躁。大多数叛军士兵是乐观的,他们相信自己必然能够战胜残暴的南非总督,而布里塔尼亚帝国也会慷慨解囊予以协助。但是,那些训练有素的军官,尤其是从防卫军叛逃过来的军官,已经看到绞索套在了他们的脖子上。防卫军的包围网一天比一天小,空降兵团虎视眈眈地随时准备发起进攻,而叛军五分之三的兵力被困在西南战线。他们知道布里塔尼亚帝国不可能给他们更多的支援,更知道布里塔尼亚帝国是绝不可能和eu开战的,他们能够依靠的只有他们自己。 在所有的布里塔尼亚军事顾问中,安德烈亚斯·达尔顿是最让叛军警惕的那一个。达尔顿以前就是在南非从事秘密情报活动的特工,最开始从军时则是空军飞行员。自从叛军彻底丧失制空权之后,达尔顿就从未和颜悦色地对他们说话,这个出身帝国空军的青年军官很清楚叛军已经葬送掉了大部分胜算。 坐在临时指挥部里的达尔顿表情冷峻地分析着战况。布里塔尼亚帝国不能公开地支持他们的活动,这是查尔斯皇帝和eu之间交易的一部分。eu相信一个统一的布里塔尼亚帝国能为他们带来更多的经济利益——至少现在是这样的——而决定放弃了对路易大公的支持。当然,真实原因是查尔斯皇帝无法在让布里塔尼亚的经济摆脱eu商人的影响之前就和eu决裂,他只能选择象征性地鼓励还在南非活跃的战士们。达尔顿对此心知肚明,他不会怪罪皇帝无情,也不敢怪罪。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手握实权的查尔斯皇帝更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历史上罕见的枭雄,皇帝陛下的所作所为一定有着合理性。 “达尔顿上尉,长官请您去参加作战会议……” “我知道了。”达尔顿郑重其事地向卫兵点了点头,拿起挂在一旁的军刀,离开了帐篷。几名叛军军官和他一起行动,这些人对达尔顿言听计从。他们当中许多人原本在防卫军拥有比达尔顿更高的官职和地位,而达尔顿对军事问题的理解却超出他们许多。在战场上,有能力让军队走向胜利的人才应该掌握更多的权力。 安德烈亚斯·达尔顿走进帐篷中,看见穿着绿色军服的叛军指挥官们正齐刷刷地看着他,而不是在讨论什么作战计划。他摸了摸放在右侧的手枪,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上次我说过应该小心空降兵团,结果贵军根本不听劝。现在空降兵团砸了你们的补给线,我很想知道,各位还有什么妙计?” 角落里的一名参谋忙里偷闲地啃着面包,他们的补给也快耗尽了。如果仅仅是补给线被切断,也许叛军还能想办法恢复,可比补给线的中断更让人头疼的是防卫军对罗德西亚北方的恐怖轰炸。根据叛军方面的统计,因轰炸而死伤的平民已经有数十万,正在逐渐逼近被叛军屠杀的土着裔人数。 站在的达尔顿面前的是罗德西亚叛军【志愿师】下属第4步兵旅旅长保罗·德·拉·雷(paul de rey)准将,现年45岁,之前是防卫军的陆军上校。说是旅长,其实他的部队满编时也不过2000人左右,现在经过和第五步兵团的鏖战后,减员到了几乎凑不满一个步兵团的程度。谢顶的准将双手撑在桌面上,紧盯着达尔顿的一举一动。 “我们低估了敌人的实力。”准将缓慢地开口说道,“我们也因为自己的失误而遭受了重大损失。但是,这些问题已经无法纠正,损失已经造成,追究责任也无济于事。” 这种说法让达尔顿火冒三丈。他很清楚,非洲殖民地的防卫军并不强大,叛军被防卫军压制只能说明这些叛军更无可救药。所谓的独立战争刚爆发时,大部分叛军指挥官竟然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干涉上。他们怕是不知道布里塔尼亚帝国此前衰败到了几乎亡国的程度,这样的帝国根本没心思支援非洲的叛军。虽说叛军的行事作风近来谨慎了许多,也仅仅是貌似恢复正常而已。只要他们稍微取得优势,很快又会忘乎所以地犯下致命错误。 “可笑,那么您认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保存实力。”准将目光炯炯地看着达尔顿,“既然帝国注定不会干涉,我们也无法取胜……”他忽然拔出手枪,对准了达尔顿的额头,“我们的背叛不大可能会被饶恕,如果死硬到底而战败,下场一定是被送上法庭接受审判。既然无论如何都会失败,不如做个污点证人,拿你们的脑袋向总督求情。” 帐篷里的气氛凝滞了,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连躲在角落里偷吃面包的参谋也吓得停下了咀嚼的动作。长官已经意识到叛乱不可能成功,他打算再投靠防卫军,筹码便是自己手中的部队和布里塔尼亚顾问的性命。 “……你是什么时候和他们接触的?” “早就开始了。”准将冷笑道,“因此,他们给了我一个保证,不会直接进攻已经决定起义的部队……没想到,我们在这里折损了这么多兵力,很快就要失去利用价值了。这全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坚决要求强攻这里,我们也不会出现这么多的伤亡。” 达尔顿哈哈大笑,用看傻子的表情注视着眼前的准将。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您以为这是什么?是战争!……不做好自己变成尸体的心理准备就想发动战争,开打的时候畏畏缩缩,一见打不赢就想投降,能干什么大事!?”他怒骂道,“就凭你们,也想争取独立?我这辈子还从未见过比您更厚颜无耻的败类——还不清算他?” 一声清脆的枪响结束了对峙,角落里的参谋举起手枪打穿了准将的头颅。准将倒在桌子上,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地图。安德烈亚斯·达尔顿带着全胜的笑容将尸体踢开,赞赏地拍了拍参谋的肩膀。准将身旁的几名军官面不改色,仿佛早已知道事情会如此发展。 “诸位,我知道你们或许曾经赞同这个通敌的计划,但我不在乎,因为我清楚你们各自也有苦衷……”达尔顿将手枪放在桌上,“但是,赫尔佐格总督是不可能饶恕你们的,你们的手上是百万土着的性命,急于获得土着支持的总督只会选择把你们吊死在绞刑架上。”说到这里,他右手握拳,拍在胸口的位置,“事已至此,你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为罗德西亚的独立和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荣耀而战,我以皇帝陛下的名义保证各位有权流亡到帝国并获得贵族的荣誉头衔。” 达尔顿迅速安排了新的人事任命,以一个军官团取代了准将,同时立刻联络他在【志愿师】的其他同僚,要求他们提高警惕并清除其他可能存在的叛徒。做好善后工作后,达尔顿俨然已经成为真正的指挥官,他下达的第一个命令是不计一切代价继续强攻,必须打开通向前线的道路。不然,一旦前线局势有变,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叛军的反常安静让山上的防卫军有些疑惑,许多人乐观地预测叛军可能会停止进攻,并提前开始了庆祝。在这一片祥和之中,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穿过大桥,沿着铁路线向山体另一侧下山的道路前进。他们绕过了那些存放着物资的火车,其中一人忽然后退几步,从车厢中拿出一些包裹,但前面的人很快发现了他的动作并阻止了他。几人在原地对峙了一会,似乎达成了统一意见,快步离开火车,从旁边树林中找到了一条小路,继续蹑手蹑脚地前行着。 一个黑影挡在他们面前,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最前面的人。 “【阁下】,您可真有好兴致啊。”头上缠着绷带的麦克尼尔走了出来,“战斗还没结束,您带着几名卫兵打算去什么地方?” 穿着普通士兵军服的卡尔·达特曼上校见状,顾不上答话,转头就跑。他刚走出几步,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出现在他面前,挥起手枪砸在他的脸上,几乎砸碎他满口牙。捂着脸躺在地上的上校被阿达尔贝特身后的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拖了出来,其他的卫兵则被麦克尼尔解除武装后关进了离他们最近的车厢。 达特曼上校瑟瑟发抖地看着满脸怒容的赫尔佐格少校。这一次连阿达尔贝特都加入了,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他的预期——他向来以为自己的手下是绝对不可能反抗自己的。 麦克尼尔一瘸一拐地走到阿达尔贝特身旁,小声说道: “我猜对了——他打算把我们扔在这里,自己一个人逃开。不过,这有什么意义呢?” “长官制定了一个计划,在危急时刻炸塌山体,毁掉大桥并堵塞下方的山谷。”阿达尔贝特目不转睛地看着不知所措的长官,“我只是想不到,他居然连做人的基本道德底线都丧失了。” tbc OR1-EP5:大桥赞歌(19) or1-ep5:大桥赞歌(19) 麦克尼尔无精打采地向路旁的士兵打着招呼,他钻进了充当临时指挥部的大帐篷,来到达特曼上校的办公桌前,毫无顾忌地开始搜查所有的文件。十几分钟后,他抱着几个文件袋离开了指挥部,将文件袋塞在背包里,径直来到了阿达尔贝特的住处。他刚走进帐篷,便看到被绑在角落里的达特曼上校像待宰的肥猪一样哼个不停,那副模样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可怜,只会令人产生滑稽的错乱感。迈克尔·麦克尼尔避开对方的目光,将背包放在桌子上,把文件袋递给了阿达尔贝特。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拿出其中一份文件,面带疑虑地看着麦克尼尔: “就这些?” “其他文件大概不在我们这位长官手里,得找师部那里讨要。”麦克尼尔语气平和地回答道,“不管怎么说,这里守不住了,我们得想办法撤退,不能毫无意义地死在这里。” 赫尔佐格少校看着文件上的内容,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找到真相不会让他面临的困境有丝毫缓解,反而可能加重军队中的分裂和不满情绪。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自己的事业,他还要继承赫尔佐格家族的名号,必须努力求生。阿达尔贝特看了看还在扭动的上校,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年轻的军官将文件还给了同样年轻的士兵,他们当着上校的面开始谈论接下来的对策。 “那个传闻得到证实了。”麦克尼尔丢出了另一个重磅消息,“叛军——准确地说,是正在围攻我们的叛军——发生了内乱。他们的指挥官似乎希望和我方和谈,但布里塔尼亚顾问抢先杀死了指挥官并夺取了部队控制权。类似的情况并非孤立事件,我们已经听说叛军内部不同程度地发生了这样的内斗。” “看来他们比我们更害怕,这样我就放心了。”阿达尔贝特走到了达特曼上校眼前,“长官,您既然这么贪生怕死,我不介意把您送回后方……不过,是把您活着带回去接受调查或者是审判,视情节轻重而定。您大可放心,您不在的时候,这里就交给我们来负责。” 达特曼上校可以对阿达尔贝特的一切讽刺挖苦都无动于衷,唯独阿达尔贝特声称要将他送上法庭这件事着实让他感到惊恐。其他任何惩处都有缓和余地,但事态一旦严重到了需要法律来介入的程度,什么计策都失灵了。达特曼上校可没有干涉法庭的能力,他也不认识能在这类场合起作用的朋友或是贵人,等待着他的下场便是依照其罪行而被判刑入狱。 这是阿达尔贝特和麦克尼尔多次讨论后得出的结论。他们必须为自己的撤退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而达特曼上校完全适合扮演幕后黑手的角色。他们可以将大部分罪责推给达特曼上校,然后放心大胆地撤退。即便上峰日后打算追究他们的责任,也有罪行更严重的达特曼上校来负责。更何况,倘若下属执行的种种错误命令都和长官有着直接关系,仅仅处罚下属而无视长官的罪行显然是不明智的。阿达尔贝特相信防卫军的大员们会知道如何处理类似的事件,再说这些脑满肠肥的家伙定然不敢得罪赫尔佐格总督。 几名士兵走进了帐篷,他们将已经被五花大绑的达特曼上校扛起来,塞进用来运送货物的列车中,准备用返程的火车将上校送回去。倘若半路上叛军那少得可怜的空军轰炸了列车,他们也算解除了一项心腹大患。完成这项工作后,麦克尼尔按照阿达尔贝特的命令返回前线,重新绘制了双方对峙的地形图。多亏了叛军最近的内乱,他们没有发起大规模进攻,这给了防卫军以喘息之机。在抓获试图逃跑的达特曼上校后秘密接管了指挥权的阿达尔贝特立即决定,全面收缩防线,将兵力集中在几个邻近的据点,以针对性地进行反击。 一瘸一拐的麦克尼尔拄着拐杖,沿着悬崖小心翼翼地前进。他看到了下方由斯迈拉斯把守的小镇,通向镇子的道路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许多叛军士兵的尸体。许多叛军已经意识到了他们即将面临的可怕结局,一些小规模部队在没有上级命令的情况下擅自向后撤退,他们原以为不会在逃跑的路上遇到任何阻碍,这使得斯迈拉斯的反击变得格外致命。昨日上午的遭遇战中,斯迈拉斯成功地击溃了数量接近他手下士兵两倍的敌军,并在敌军丧失斗志而放下武器后做出了一个让阿达尔贝特都感到震惊的决定:让他临时招募的黑人民兵将这些俘虏扔进小镇旁那个巨大的矿坑。斯迈拉斯解释说,这种报复活动能够大幅度地提高民兵的战斗意志,不然他们也许会在下一轮交火发生之前就溃退。 两名士兵出现在了前方的树林中,他们见到麦克尼尔还在巡逻,连忙要求接替麦克尼尔的工作。 “我没事,你们去忙自己的任务。” 麦克尼尔终于确定那天的枪伤对他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也许这些影响会在漫长的自愈过程中被逐渐消除,但现在他必须接受现实:他无法像以往那样扮演一个能够站在前线鼓舞士气的战斗专家。他有些沮丧,这沮丧源自面对乱局时的无能为力。他还没有取得能够从上层直接干预局势的地位,只能以个人能力为结束战争尽一点微薄之力。以前有医生认为提高武器杀人的效率就能让战争时间减少,于是那人发明了机枪,结果只是带来了比原来更为惨烈的新形式战争而已。麦克尼尔不知道自己起到了什么作用,也许他的存在恰恰使得战争变得更为漫长和血腥。 他来到敌军的阵地前方,谨慎地观察着敌人的动向。布里塔尼亚顾问杀死指挥官这件事并未降低敌军的战斗力。相反,或许是由于布里塔尼亚顾问更加彻底地控制了这部分叛军,他们能够随心所欲地调遣各类物资和武器装备。更多的军粮和火炮被运送到了前线,敌军甚至还出动了直升机。过去叛军是不敢在野战中使用直升机的,掌握制空权的防卫军多半会将这些直升机直接打下来。于是,叛军的空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丧失了作用,只能躺在机场中坐以待毙。现在,他们也许已经放弃了保存实力的幻想,决定拿出一切底牌和防卫军抗争到底。 两名士兵正在架设火炮,旁边的侦察兵则告知他们有关防卫军阵地的方位。阿达尔贝特已经命令大部分士兵撤出原有阵地,这意味着他们需要放弃一部分达特曼上校构筑的小型要塞——不少士兵反对这一决定。阿达尔贝特的理由是,敌军人多势众且占据火力上的优势,他们龟缩在要塞中的后果就是被活活炸死,不如撤退到大桥附近并集中手头的全部火力对叛军进行反击。 其实,阿达尔贝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体面地逃跑。他最初是主张进行这个冒险计划的,但当他意识到已经没有胜利的可能时,也决不会和某些一意孤行的指挥官一样血战到底。士兵们将性命托付给指挥官,指挥官不能让士兵白白地死在没有胜算的战场上。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伸出右手抓住上方的一棵树木,灵活地向上撤退,离开了敌人的阵地边缘。在他看来,布里塔尼亚顾问的行动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灾难,这断绝了罗德西亚叛军和南非当局和谈的最后希望——秘密交易。 在离他只有500米远的地方,安德烈亚斯·达尔顿正在最后一次检查士兵的武装情况。他摸着脸上的那道伤疤,这是南非的土地留给他的唯一回忆。他不在乎这些人会想什么,世界的法则是由强者制定,弱者无法学会服从就必须被淘汰。 “敌军收缩了防线,看起来他们是准备逃跑了。” “逃跑?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地离开。”达尔顿看了看周围的弹坑,那是被防卫军的火炮炸出的痕迹,“之前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死守这里,除非事态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不然他们不会立刻选择抛弃自己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勉强防守住的地点。” 这根本性的改变,也许指的是达尔顿决定清除叛军内部的妥协派。但是,如果守卫这里的防卫军当真知道这些内部交易,他们就该和叛军相安无事地演戏,而不是真刀真枪地杀个你死我活。从最近两个多月以来的战况判断,即便防卫军当中有专门和叛军联络的指挥官,那些人也一定不会在眼前的这支军队中。因此,达尔顿判断,防卫军的防线收缩只是兵力不足的表现,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值得解读的细节。 南非的冬季结束了,春季也快走到尾声。气温的逐渐上升让士兵们变得愈发疲惫,这种环境因素对双方的影响大致相同,而叛军士兵们所遭受的心理打击更大一些。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胜利的消息了,失败的传闻接踵而至,每天都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某支部队的指挥官又撇下为他出生入死的士兵而独自逃跑了。这种恐慌情绪和事实存在的失败极大程度地助长了士兵的怠慢,加上叛军惯用廉价的土着士兵去攻击那些难以攻克的堡垒,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战斗力正在急速下滑。 几名军官跟随在达尔顿身后,向他询问和布里塔尼亚帝国有关的情报。他们迫切地需要得知和帝国相关的一切知识,这样他们才能在新世界立足,而不是成为被淘汰的垃圾。 达尔顿对这些人厌恶透顶。查尔斯皇帝决定凭借能力而非血统提拔一批新贵族,那么这些只想着借机钻营的家伙要是果真成了贵族,简直是对皇帝陛下这份圣明和包容的莫大侮辱。他不能让这种败类混进贵族的队伍中,而他也决不会承认这是因为他本人迄今为止还未得到任何贵族头衔。 “我是认真的,帝国正面临百年以来最大的变革。”坐在石头上指挥士兵按计划搬运各类装备的达尔顿对眼前这些毕恭毕敬的军官们解释道,“当然,对于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出身的人而言,成为贵族的难度在过去和现在是完全相同的。” 他还不能立刻粉碎这些人的幻想。既然他承诺会带领罗德西亚叛军的指挥官们逃亡到布里塔尼亚帝国,那么在这些人意识到这个承诺毫无可信度之前,他需要竭尽全力蒙蔽可怜的军官们。罗德西亚的叛乱在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看来是可歌可泣的抗争,是反抗南非的正义之举;但是,对于幕后策划这些动乱的布里塔尼亚帝国而言,这只是闹剧,是用来牵制eu精力并加深eu非洲殖民地混乱程度的一盘棋局。只有那些真正的头面人物因为起到了更大的作用而有机会得到帝国的赏赐,其余不明就里便成为了叛军一员的士兵或军官只是工具。 在使用花言巧语取得了叛军指挥官们的信任后,达尔顿下令发起总攻。为了这场决战,叛军已经不再考虑战斗结束后该如何收场。他们只知道一件事:再不取得胜利,他们就要被后方那些讨要生活物资的公民撕碎。按照达尔顿的命令,叛军突击队分为4个分队,从悬崖峭壁向防卫军的阵地进攻,准备从后方威胁防卫军的大本营。但是,防卫军似乎对叛军的计划早有预料,被达尔顿派出去的突击队在半路上遭遇伏击,死伤惨重,大部分士兵受伤后掉下悬崖摔死,只有3个人成功地逃了回来。他们向达尔顿讲述了防卫军的防守情况后得以免于一死,达尔顿随即命令部队从前线持续推进。在他看来,既然防卫军为了预防偷袭而在后方布置了足够多的兵力,前线一定空虚。 在次日下午1点分批进攻的叛军从三条道路上山,其中铁路所在的路线最为平缓,而靠近悬崖的陡坡一如既往地给叛军带来了难以想象的麻烦。见到进攻受阻,达尔顿急忙和叛军上校们商讨了备用措施,决定派出直升机对沿途的森林投掷燃烧弹,清理出一条新的道路。两架直升机带着这个任务向叛军指挥部的西北方向飞去,一架直升机在半路上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防卫军士兵用火箭弹击落,另一架倒是成功地在预定地点扔下了燃烧弹,但风向此时出人意料地发生了改变,大火朝着叛军的方向烧来。达尔顿预先安排在附近的预备队被吓得魂不附体,他们慌不择路地逃出了藏身之所,结果他们暴露在防卫军的视野中,纷纷在枪林弹雨中倒地。这一天叛军撇下了一百多具尸体,重伤员有数十人,这是达尔顿所没有考虑到的。 战斗开始的第三天,达尔顿要求主力部队顺着昨天被大火清理出的道路,进攻防卫军的三条路线中最难攻打的西北侧。此前,这里生长着相对茂密的树林,路况的复杂迫使叛军只能从一条狭窄而陡峭的小路上山,每一次都被防卫军击退。昨日的大火虽然给叛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同样让防卫军的防线完全露出,叛军得以更加仔细地观察敌军防线的分布并改正对策。叛军的敢死队前赴后继地开始发起进攻,一时间给防卫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眼见对方的火力越来越弱,达尔顿大喜过望,认为很快就能一举拿下这条道路。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意外出现了:大规模炮击严重损坏了山体,而达尔顿本人并不清楚山体内部结构,突然发生的山体滑坡除了断绝他们顺着这条路攻上山顶的希望之外,还葬送了五十多名士兵的性命。侥幸捡回了一条命的达尔顿惊惧交加,他放弃了再一次冲上前线督战的念头,只打算在大局已定的时候出面稳定人心。 “试着劝降。”在第四日晚上的会议中,多名叛军军官向达尔顿提出了这一建议。 安德烈亚斯·达尔顿表情凝重地看着众人的神态,他没有见到其他人表现出明显的反对,于是顺水推舟地赞同了这个方案。 “不过,那些土着是不可能投降的。” 这让达尔顿感到有些滑稽。他之前还指挥土着反抗eu南非当局的残暴统治,而几个月之后他就率领着要把土着全部灭绝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继续对抗依旧顽固的南非总督。对布里塔尼亚人来说,他们在帝国以外的一切行事准则便是以帝国的利益为优先事项,这足以解释他们为何会时常出现自相矛盾的行动。达尔顿终究不是冷血的机器,他的内心浮现出了另一个计划:想办法让非洲的土着发展成为另一支能够威胁eu统治的强大武装,并尽可能地化解他们和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或其他白人反抗者之间的矛盾。不然,即便布里塔尼亚帝国有朝一日真的决定介入非洲,他们也会很快面临是否要兑现承诺的考验。那些土着想要争取自由的心情比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更为迫切,不知道帝国的那些黑人贵族是否会在看到和他们有着相同肤色的【同胞】时产生些许同情。 防卫军对叛军的劝降无动于衷,失去耐心的达尔顿下令对防卫军阵地投放化学武器。这些化学武器都是防卫军存放在仓库中备用的,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这些被封存了很长时间的武器头一回派上用场竟然是被扔到自己身上。达尔顿欣慰地看到防卫军的抵抗力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他们对叛军再也无法形成强而有力的威胁了。一些叛军士兵见敌人的反击变弱,忙不迭地向着山上冲锋,打算第一个攻陷站点,却在掩体后方被防卫军士兵用匕首扎成了刺猬。恼羞成怒的达尔顿一面下令继续炮轰防卫军的阵地,一面再次组织敢死队,这一次他自己打算冲在最前面——看来他忘了之前遭遇山体滑坡时的恐慌情绪。 达尔顿进攻的目标是作为防卫军临时指挥部的休息站,他率领六十多名士兵发起了冲锋,成功地攻入了指挥部内,并和残存的防卫军士兵进行白刃战,在总攻开始后的第六天夺下了这里。让他感到无比失望的是,敌人的指挥部中除了十几名伤兵之外,什么都没有,所有的文件和物资都被带走了。 受叛军军官委托而上山询问战况的士兵找到了垂头丧气的达尔顿。 “您好,战斗进行得如何了?” “他们居然在我们的严密监视下就这么溜了。”达尔顿气得笑了起来,“很好,我相当佩服他们的本事……但愿他们足够幸运,别让我抓到。” 达尔顿料定防卫军已经彻底放弃抵抗,放心大胆地朝大桥前进。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士兵们在前进过程中再次遇到了敌人的攻击,原来是防线上还有一个火力点未被消灭。达尔顿派遣三名狙击手到前线处理这个麻烦,其中一人很快击中了机枪手的胸部。其余士兵一拥而上,冲进最后一道防线,拖出了那个戴着防毒面具的机枪手,将并未受致命伤的这名士兵带到了达尔顿眼前。达尔顿饶有兴趣地下令摘掉对方的防毒面具,惊愕地发现面具下是麦克尼尔。 “幸会,我们又一次见面了。”达尔顿提起军帽向对方行礼,“我们也算是老对手了,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您的名字。” “迈克尔·麦克尼尔。”麦克尼尔虚弱地回答道。 “好……麦克尼尔先生,您的战友们去什么地方了?”达尔顿环视着周围的掩体,叛军没有找到除了麦克尼尔之外的任何士兵。 “你们往阵地上投化学武器的那一天,他们就已经开始撤退了。”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比起这些小事……达尔顿先生,您有兴趣听我讲故事吗?” tbc OR1-EP5:大桥赞歌(20) or1-ep5:大桥赞歌(20) 如果让安德烈亚斯·达尔顿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麦克尼尔,大概就是【幸运】。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对手时,那人在布里塔尼亚士兵和土着的围追堵截中成功逃生,而麦克尼尔身旁那个抛弃自己的性命也要让他活下去的前军官更是向达尔顿发起自杀式袭击并炸死了后者的大部分战友。两人之间第二次交手是在罗德西亚北方的化工厂,达尔顿本以为麦克尼尔会被当场炸死,但反应堆爆炸时间比他预期的要晚很多,麦克尼尔再一次成功逃生。 他看着被士兵拖到一旁的麦克尼尔,认为这个难缠的敌人总算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了。之前他认为麦克尼尔是直属总督的什么特殊部队的指挥官,直到两人第三次见面时,达尔顿才从对方的领章和袖标上发觉麦克尼尔只是入伍不久的新兵,这让达尔顿倍感耻辱。他不能容忍自己输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中,更不愿相信在皇帝陛下的宣传中已经腐朽不堪的eu依旧有着许多足以抵抗布里塔尼亚入侵的忠勇将士。 “您应该展现一下诚意。”达尔顿派来三名士兵看守麦克尼尔,免得对方又趁机搞破坏。 麦克尼尔穿着两层防弹衣也没能挡住狙击,所幸子弹未能击中他胸部的任何内脏或大动脉。达尔顿并不因此而沮丧,他反倒希望从这个存活的士兵口中问出一些和防卫军有关的情报。叛军的目的当然是夺取这些交通要道,如果能顺便歼灭防守在此处的敌军则是锦上添花——放走敌人则会面临上司和友军的责难。达尔顿是来自布里塔尼亚的贵人,叛军是不敢指责他的,那么任由敌军溜走这一罪名只会扣在在场的其他叛军指挥官头上。 “让我想想……对了,大桥那里安装了炸药,你们派人把它们拆了。” 达尔顿悚然一惊,他来不及确认情报,直接让工兵去桥梁两侧进行调查。几分钟之后,返回达尔顿身旁的工兵报告称他们在桥梁两侧确实发现了樱石炸弹。达尔顿立刻命令将这些炸弹拆除,现在他相信麦克尼尔确实打算投降了。防卫军一定是打算在撤退之前炸毁桥梁以阻碍叛军运输物资,如今麦克尼尔破坏了他们的计划,自然是不打算和那些渣滓同流合污。 十几分钟之后,叛军士兵已经完全控制了大桥两侧,正将这一消息汇报给山下的其他叛军。达尔顿叫来军医为麦克尼尔包扎伤口,将他安置在大桥旁的一个观察哨站内。他内心还有许多疑问等待解答,比如防卫军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这支部队的指挥官为何撤离、麦克尼尔为何留下又为何决定供出友军的计划……时间还算很早,他们很快就能打通通向西南战线的生命线,罗德西亚的独立事业不会就此失败。 “你居然这么快就招供了,看来您对自己的长官很不满。” 麦克尼尔现在靠在墙边休息,他的身体状况很差,部分是因为之前受的伤并未恢复,部分是因为新伤口带来的疼痛和可能存在的感染。尽管如此,他强作振奋,和达尔顿交谈着。不知为何,达尔顿总觉得麦克尼尔像是戴着一层面具,而他又找不出对方的话语中存在的漏洞。 “他跑了,把我们扔在这里等死。”麦克尼尔指着外面的黑人士兵的尸体,“我是唯一被留在这里的白人,因为我和他有矛盾——准确地说,我曾经在他的办公室里,当着他大部分属下的面,打得他鼻青脸肿。从那之后我们就算是结仇了,他只会找机会把我干掉。” 达尔顿点了点头,换作他站在麦克尼尔的角度,也会想办法摆脱或坑害和自己结仇的长官。 “他不算个合格的军人,指挥官如果只想着保命,是没办法取得士兵的信任的。” 两名叛军军官在士兵们的护送下来到大桥前方,他们和周边的卫兵交谈着,试图确认大桥是否完好无损。如果桥梁没有受到损坏,叛军今日就可以将满载物资的列车送到前线去支援已经被围困了接近一个月的友军,摆脱防卫军在马塔贝莱兰设下的死局。一旦包围网解除,叛军便可以南下布拉瓦约,以进攻代替消极防御。就算空降兵团攻陷了索尔兹伯里,他们还可以在南方继续作战,直到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达尔顿先生,您看我们是否现在就告知——” “不着急。”达尔顿立刻回绝了叛军上校的请求,“这些敌人应该是秘密逃跑的,如果我们大张旗鼓地行动,敌军就会意识到这里被攻陷了。在山下的另一股敌人被消灭之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达尔顿所说的正是还在山谷中的镇子里死守的斯迈拉斯。为了激励土着民兵奋勇作战,斯迈拉斯放纵土着的报复性屠杀,大批量地处决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仇恨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这种狂躁和暴戾同样感染了他手下的白人士兵,许多白人在起先犹豫后也终于加入了屠杀叛军俘虏的发泄之中。即便战争结束了,这种仇恨也将持续下去,直到又一场新的浩劫将这里撕碎。 达尔顿走进小屋,把水杯送到麦克尼尔眼前。 “谢谢。”麦克尼尔友善地答道,“老实说,我保留我的观点:我没心思对皇帝下跪,也学不会繁文缛节。不过,既然这些尸位素餐的长官们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只要尽到自己的义务,就能自行选择出路了。我还有一些疑问希望得到解答……您也可以向我提问。” “从最简单的开始,比如说您的身份和今年开展的行动。”达尔顿首先提出了一个问题,“按皇历讲述。” 于是,达尔顿了解到的麦克尼尔就变成了一个悲惨的孤儿。他的父母在一场凶杀案中双双遇害,年幼的他被一名黑人收养,数年后养父去世,没有经济基础也没有贵人相助的麦克尼尔只好流落街头当了无业游民。后来,一个卖报纸的老头子收留了他,而那时麦克尼尔碰巧卷入了赫尔佐格总督之子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涉嫌杀人的案件,并意外地让总督的独生子得以被无罪释放,很快受到了总督的重视。 “先前我在城市里参加过对抗土着劫匪的战斗,那时我认识了几名防卫军军官。”麦克尼尔见到达尔顿从盒子里拿出了香烟,连忙拒绝,“所以,当防卫军当中一些野心勃勃的人物打算清剿北方的土着时,他们推荐我来担任这个名誉队长。” “然后您受总督委派去了布里塔尼亚帝国。”达尔顿思考着前因后果,他多少听说过一些在【血之纹章】事件发生前的冲突和矛盾,“仅从这点而言,我是应该感谢您的:您在布里塔尼亚帝国根本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破坏,反而帮助皇帝陛下巩固权力,还杀了其中一名心怀不轨的圆桌骑士。”说到这里,达尔顿叹了口气,“哎呀,那时候我还在这里东奔西走,联络一切愿意和布里塔尼亚帝国合作的势力。可惜了,我本来想把步枪协会的利用价值压榨干净之后再扔掉他们,而您把他们一次性地在那个化工厂中给干掉了。” 达尔顿看着被麦克尼尔放在一旁的香烟,调侃道: “不抽烟,不喝酒,您的生活想必和苦修的教士一样单调乏味。” “不,我是喝酒的,但不常喝。”麦克尼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打仗需要动脑,我不想碰损害神经的东西。我看你们布里塔尼亚帝国也不想让醉醺醺的酒鬼去当大战役的总司令。” 达尔顿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他害怕苦行僧,那些人会将自己的狂热传递到他人身上,形成一种奇怪的生活方式和近乎宗教一样的行为准则。在标准的布里塔尼亚帝国贵族文化中,贵族应当将全部的精力花在治理领地和训练军队上,而不是整日骄奢淫逸地享乐。现在已经很少有布里塔尼亚贵族遵守这些古老的信条了,纵使查尔斯皇帝打算重新确立贵族的标准,他也不太可能立即改变现状。达尔顿也见过许多eu的大人物,他们和布里塔尼亚的贵族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当他看到麦克尼尔时,他认为这是一个独特的缝合怪——将魔鬼的一面以合理的形式展现出来。有些人会认为麦克尼尔是个圣人,达尔顿则自认为在战场上看穿了对方的本质,那便是以公理和正义为名的另一种残暴。 麦克尼尔伸出右手,似乎在看手中的什么东西。达尔顿好奇地凑过去,什么也没有找到。 “您在看什么?” “看表。”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回答着。 “可是您手里什么都没有啊。” “我相信每个人在内心都有一套自己的准则。达尔顿上尉,我在看只存在于我的世界中的钟表。”麦克尼尔煞有介事地做出了将什么东西放回口袋里的动作,“比起这个小问题,我还有一个很大的疑问需要您的配合才能得到解答……您就当是听我讲故事罢。” 达尔顿确定了对方身上并无任何武器或潜在的凶器,放心大胆地让麦克尼尔开口。 在罗德西亚的独立运动中,步枪协会是最难控制的一批人。他们向往田园牧歌,向往人人有广阔的土地和防身枪械的生活,恐惧一切来自殖民地管理当局的干涉。这些人向往无为而治,即便殖民地管理当局的做法可能出自好心,他们也蛮横地加以拒绝并抵制。除了步枪协会之外,罗德西亚独立运动就只剩下了亲近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叛徒和被总督暗中收买的投降派。谁都想让步枪协会灭亡,他们是自己所属的派系控制罗德西亚的阻碍。 “直到这两天,我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与其说罗德西亚内部存在强硬派和妥协派,不如说从最开始就只有帝国的走狗和总督的走狗。”麦克尼尔苦笑道,“防卫军的行动也可以解释这些差异,他们有选择地放过了那些暗中投靠总督的叛军,只攻击顽固不化的敌人。不仅如此,那些直接选择逃离罗德西亚的商人和政客,成为了他们和总督之间的传话筒,总督也决定保护他们的产业并在战后将罗德西亚的大权交给他们。” 达尔顿笑了,他为麦克尼尔和他拥有相同的发现而感到惊喜。 “不必感到奇怪。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他们和敌人联络的证据,我也不会相信这是一场戏……还是那种最没创意的类型。” 他看到麦克尼尔指着角落里的一个包裹,于是便走上前去,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些破旧的报纸。 “这是停火谈判期间,能够在南非继续公开报道新闻的报纸……您应该知道总督只允许8家媒体工作。”麦克尼尔从中捡出几张碎纸片,“因为策反活动是受到总督直接支持的,为了避免活动被强硬派察觉,南非当局在报纸上用刊登广告的形式向愿意归顺的人提供暗示。但是,这个办法不知为何而依旧被强硬派发觉,他们针锋相对地直接用这些报纸向军队发送命令……说起来,警备军总司令部要求士兵看新闻这件事本身就非常诡异,按理说身处第一线的士兵没必要知道后方的媒体如何报道他们的战斗。现在看来,这是因为新闻报道是一种暗号,敌我双方都在利用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个说法倒是新鲜,达尔顿从没听到类似的言论。他仔细地观察被麦克尼尔用笔画上红圈的广告,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哪里像是发布新命令。最后,他放弃了分析,让麦克尼尔为他指点迷津。 “您看,这是租房的广告。”麦克尼尔耐心地解释道,“房子在德兰士瓦的地点暗示在罗德西亚的相应地点,房间大小是预计兵力数额,租金和周期是补给抵达的时间……” “原来如此。”达尔顿依旧一头雾水,他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以骗取麦克尼尔的信任,“我还从未听说过他们使用这种方式进行交流,看来即便是那些帝国的忠臣也向我们隐瞒了很多情报。不过,如果您所说的都是实话,这场战斗是如何爆发的?我不相信你口中那个精于算计和钻营的长官会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 ——达特曼上校什么都不知道。他上次被人当作工具去抢救处于布拉瓦约的产业,结果总督却以授予布拉瓦约市民自治权作为最后的妥协。没能从那些市民手中救出某位豪商的产业后,达特曼上校的上司们火冒三丈,都认为是达特曼不会办事,于是立刻准备了对上校相当不利的材料,准备在战后提供给警备军总司令部。达特曼上校从一些消息灵通的同事那里听到了这种传闻,他迫切地需要立下能够改变整个战场局势的功勋,不然他就要被扔到本土的莱茵区后勤部门养老了。在野心和恐慌的驱使下,达特曼上校孤注一掷,拿第五步兵团全体士兵的性命作为赌注,封堵了叛军支援西南战线的必经之路。 一切都是骗局。对叛军的【敌我分布】一清二楚的友军决定让达特曼去教训一下那些见风使舵的变色龙,而叛军则怀疑防卫军取消了交易,双方之间的猜疑造成的共同后果便是达特曼上校不得不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和叛军的主力部队作战。 “我倒有些可怜他。”达尔顿喃喃自语道,“他会钻营,很无耻,可他的上司比他还无耻,所以把他害了,连带着把你们也害了。” “这是他自找的,我不可怜他,我可怜那些白白送命的士兵。”麦克尼尔直视着达尔顿的眼睛,“达尔顿上尉,这些土着裔想要的不过是自由,是和其他eu公民一样的自由,不然没有人会愿意投身朝不保夕的战场上。你们的祖先从英格兰和欧陆逃亡的时候,想必也是害怕被狂热的市民砍成碎块。他一直在受骗,最近才察觉到真相,并且很快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我不该指责他为懦夫,他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在只求保命时应该做的一切……仅此而已。” “没关系。”达尔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麦克尼尔,“对了,我还是希望您认真地考虑我的提议。你已经背叛了eu,而布里塔尼亚帝国现在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虽然你只是个士兵,你的头脑至少比那些依靠祖宗的威名才能统领军队的贵族强很多。” “恕我拒绝,我说过我学不会那些礼节。”麦克尼尔笑了,露出满口白牙,“再说,您没必要招揽一个快死的人……时候到了。” 地面忽然震颤起来,隐约传来类似雷霆一般的响声和爆炸声。还在庆祝胜利的叛军士兵惊惶不安地四处张望,他们没有看到任何异常,但有些眼尖的士兵已经发现对面的山体中部位置莫名其妙地冒出了粉红色的烟雾。 安德烈亚斯·达尔顿快步跑到外面,他只需要看一眼就凭借经验判断那是樱石炸弹爆炸后的景象。年轻的布里塔尼亚军官冲进小屋,举起手枪对准了麦克尼尔。 “你做了什么!?” “我那个贪生怕死的上司为了加大自己的胜算,从后方运来了一千多吨樱石炸弹,打算把两座山全部炸塌。你们只注意向上进攻,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工程兵在做什么……大桥会被毁掉,山谷也会被堵塞,你们永远到不了马塔贝莱兰。”麦克尼尔冷笑着,“想开枪就尽快,您的时间不多了。” 麦克尼尔说得对。达尔顿慌不择路地顺着下山的道路狂奔,他可不想跟着这些死不足惜的叛军士兵陪葬。其他叛军士兵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大难临头,直到有人发现山体正在下滑时,恐惧终于爆发了。有些士兵狂怒地四处开枪扫射甚至是射杀战友,另有一些士兵跪在地面上,向着也许并不存在的神明祷告。 “万福玛利亚,万福玛利亚,万福玛利亚……” 穿着黑袍的神秘人走进了小屋。山体被撕碎了,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樱石炸弹的威力,对那些熟练的工程兵来说这只不过是又一次定向爆破作业而已,他们成功地完成了工作并和阿达尔贝特率领的部队撤离了现场。 当时,麦克尼尔认为必须有人留下来拖住叛军。在叛军使用化学武器时,阿达尔贝特已经率领其他士兵转移,麦克尼尔指挥的最后一批突击队留在阵地上。正如麦克尼尔所说,只有他一个人是白人,其他人都是愿意为扞卫自由而牺牲的土着裔士兵。 “简直是又一次世界末日啊,麦克尼尔先生。”神秘人从麦克尼尔手中取过了计时器,“还剩30秒……没关系,我们很快还会见面的。” “你是专程来笑话我的。”麦克尼尔闭上眼睛,他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结局,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坦白地说,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fiat ititia, et pereat und”黑衣人很绅士地向麦克尼尔鞠躬行礼,“我佩服您的牺牲精神……只是,当这代价是整个世界燃烧时,不知道您是否能够承受。回见!” 没有人记得麦克尼尔还在这里。几秒之后,山谷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崩塌了,大桥在坠落之前就断裂成了几段,先后在碎石上摔得粉碎。后方发生的剧变首先惊动了正在指挥士兵修筑新防线的斯迈拉斯,他看着已经被封堵的山谷,无奈地告知士兵立刻放弃手头的工作,全体人员准备强行突围。 坐在大卡车上的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下令司机停车。他跳下卡车,望着远方升起的蘑菇云一般的烟尘。 “长官,我们快点离开。”旁边的卫兵催促道,“这周围都是敌军——” “耽搁几分钟不算什么大问题。”阿达尔贝特头也不回地说道,“全体下车,向着为了你们而献出生命的英雄们致敬。” 赫尔佐格少校想起了父亲的告诫。为了实现或崇高或险恶的理想,道路必然被血海淹没,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逃避的结局。他哼着老调子的军歌,陷入了沉思之中。 【再见,欧罗巴! 为了那神圣的期冀 诀别时刻萦绕在内心 我们等待解放,决不放弃 为了未来,向上帝祈祷 敌酋血洗的遗迹 仿佛哀悼陨落的旗帜 欧罗巴,你是否听见最后的祈祷 那是墓中的儿女为你哭泣……】 皇历1998年9月末,罗德西亚叛军主力在西南方向被全歼,损失超过4万兵力,至此完全丧失抵抗能力。9月25日(酿月秋水仙日),防卫军攻陷索尔兹伯里,罗德西亚自由邦全权代表扬·汉宣布投降。10月2日(酿月马铃薯日),罗德西亚叛乱被镇压,赫尔佐格总督大获全胜,他在南非的地位已经不可动摇。 然而,对于庆祝胜利的eu官僚而言,他们并未意识到,这不是动乱的结束,而是序幕的开始。 or1-ep5 end OR1-EPXA:平安 or1-epxa:平安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关掉床头的闹钟,半睡半醒地从床上爬起,捡起掉在地上的衬衫,胡乱地套在身上。他看了看手表,指针指着早上七点,看起来时间还来得及。年轻的军官穿戴整齐,套上了一件样式老套的羽绒服,走出了房间,来到酒店的走廊上。几名游客正在一旁交谈,他们计划着在巴黎游览博物馆和古迹,这些友好的外地人见到阿达尔贝特,礼貌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他走到酒店一楼的大厅中,衣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着,这让刚醒来不久的年轻人有些气恼。他后退几步,来到一条走廊中,从衣兜中拿出手机,看到了上面熟悉的电话号码。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的,也只有他远在南非的老父亲了。雅各·赫尔佐格的总督任期快要结束了,为了探明欧洲当前的局势,他想方设法将他的独生子打发回了本土。 “您好,请问阁下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阿达尔贝特用如此公式化的官腔和他的父亲对话,赫尔佐格总督也并不气恼。电话另一头的老人温和地说道:“不是吩咐……我是说,我们都该为自己的下一个阶段做好打算才行。我很快就要回到欧洲了,为了把更多人拉拢到我们一侧,我们需要一切合法手段……” 阿达尔贝特叹了口气,他最厌恶的就是除了浪费时间之外毫无意义的各种宴会。他来到巴黎的时间并不长,倒是被他父亲强迫着认识了许多和他年龄相仿的青年女子。阿达尔贝特明白总督的用意,联姻在大家族之间是常态,更何况赫尔佐格家族就算人丁稀少也远远不能用【落魄】来形容,他们对那些新近成为社会名流的草根精英而言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婚姻在这种博弈中是利益共同体的象征,双方背后的资源比当事人的意愿更加重要,这也是阿达尔贝特本人的想法。说起来,他的父母已经算是利益婚姻中关系和睦的典范了:一个在南非从政,一个在欧洲经商,互不干预而且相互扶持,比那些最后不得不成为仇敌的夫妻要好得多。 “我明白。” “嘿,我知道,我知道。”总督咳嗽了几声,他似乎在叫秘书给他倒水,“当然,我是十分尊重你的个人意见……但是,个人能力和品德固然重要,可以利用的资源和背景才是我们应该优先考虑的。我给你又寻找了几个合适的人选,下个星期你去柏林的时候我再和你详谈。如果你需要其他人帮忙,直接给你老妈打电话就行。” “其实主要问题不是这个。”阿达尔贝特想让父亲明白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是说,毫无感情基础的利益关系总会有破裂的时候——” 不过,总督好像并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在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后,总督匆忙地挂掉了电话。阿达尔贝特无奈地走出洗手间,将手机扔回衣兜里,走出酒店大门,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冬天的巴黎变得安静了许多,街上行色匆匆的行人忙着购买商品,他们还在庆祝一个从法律上已经消失却在文化上无法被铲除的节日。皇历12月24日,按照这个旧历法,圣诞节快要到了。一些保守的宗教人士谴责这些无良商家只顾赚钱而不懂挖掘它的文化内涵,这在阿达尔贝特看来无疑是滑稽而可笑的。共和历本就不承认任何宗教节日,没有再次宣布将其从官方意义上取消已经是法外开恩,这些不知足的家伙居然还敢干涉打算趁着节日做生意的商人,简直是自找麻烦。 “去这个地址。”阿达尔贝特递给司机一张纸条。 汽车一溜烟地离开了酒店,向着城区的西侧行驶。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靠在后排的座椅上,脑海中浮现出过去一年多的经历。他是个英雄,至少在eu的宣传中是这样的。为了平定罗德西亚叛乱,许多人付出了生命代价,而那些侥幸存活的英雄成为了eu吹捧的媒体明星,他们是扞卫公民自由和殖民地秩序的先锋。因为这些功劳,再加上赫尔佐格总督的运作,阿达尔贝特很快就得以离开非洲,回到本土任职。 那场战争已经结束了一年多,皇历1999年也并没有什么世界末日,有的只是依旧躁动不安的人们和愈发紧张的世界局势。狂欢过后,幸存的人们还要继续面对艰难的生活,劫后余生的喜悦不能帮助他们面对全新的挑战。冒险故事只会说勇士打倒了魔王,读者也想当然地认为正义战胜邪恶后的世界一定是幸福而安宁的。邪恶并没有被击败,布里塔尼亚帝国依旧虎视眈眈,新一轮的斗争才刚刚开始。但是,那些在罗德西亚叛乱中已经永远长眠于地下的人,他们没有机会了——永远没有机会看到胜利,甚至没有机会享受片刻的和平。 望着不断地在车窗前闪过的建筑,阿达尔贝特开始回忆起自己在南非的生活。那是真正的修行,他在那里磨练自己的意志,希望自己能够在愈发混乱的世界中永远保持头脑清醒。他对许多人心怀愧疚,特别是那些对他有恩的人们……也许,他永远没有机会报答他们的恩情。 车子在一栋公寓楼前停下了。阿达尔贝特向司机付钱,走下车子,轻车熟路地来到了5楼,敲响了其中一间屋子的房门。不多时,一名青年打开了屋门,惊讶得合不拢嘴。 “请别误会,阁下。”阿达尔贝特先向对方行礼,“我是奉赫尔佐格总督阁下的命令来这里见您……希望您在巴黎的生活还算愉快,布雷斯高公爵阁下。” 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叹了口气,望着一片狼藉的屋子,苦笑着让阿达尔贝特坐在一旁还算崭新的沙发上。 “希望玛尔卡尔家族遵守他们的约定,不然我们就得露宿街头了。”公爵苦恼地看着阿达尔贝特领结位置的十字勋章,他总怀疑这个年轻人是被赫尔佐格总督派来进行示威并拉拢他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在皇帝查理三世主导下的变革极大程度地损害了原本的贵族骨干,并最终导致大批本来支持皇帝的贵族流亡海外,其中自然包括布雷斯高公爵夫妇。他们的产业已经被帝国和皇帝陛下全部没收,等于是一文不名地逃到了eu。 几个月之前,当eu的情报部门得知作为布里塔尼亚帝国名门贵族和查尔斯皇帝重要助手的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决定叛逃时,他们一度认为这是假消息。即便后来情报部门通过旁敲侧击而证明了真实性,许多官员认为应当借机在布里塔尼亚帝国挑起一场新的内部斗争,让帝国陷入持续不断的内乱之中——这意味着他们必须以布雷斯高公爵作为诱饵并牺牲对方的性命。尽管情报部门的计划是秘密进行的,但他们在将计划提交执政官审核时,受到了来自赫尔佐格总督的直接压力。总督在欧洲的盟友迫使情报部门放弃了利用布雷斯高公爵的方案,他们转而提出收留公爵一家作为eu开明的象征。 “生计倒在其次。”前公爵向阿达尔贝特诉说了自己的苦恼,“只是,我们现在没有合适的工作。在eu,想要像在布里塔尼亚帝国那样随心所欲地插手种种事务是相当困难的。” “我一直不清楚您为什么会决定离开布里塔尼亚。”阿达尔贝特似乎听到另一个房间中传来了婴儿的哭声,“事实上,您在布里塔尼亚帝国一定会拥有比现在更好的前途……许多人都认为您自毁前程。” “当您站在和我一样的处境时,您会明白那种焦虑和困惑……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选择的道路即将创造出恶魔更加恐怖了。”布拉多·冯·布雷斯高站了起来,去旁边的餐桌上收拾杂物。阿达尔贝特拦住了他,亲自将这些垃圾扔到了垃圾桶中。 “这么说,这是事实了……查尔斯皇帝准备对外发动侵略战争。” “目前来看,这还不能称作事实。”布拉多纠正了阿达尔贝特的观点,“但是,从去年年底开始,我意识到他推行的经济政策是不可持续的,世上没有任何措施能够同时让各个阶层生活富足……除非是掠夺外国。况且,军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布里塔尼亚帝国正在变成战争机器。” “这可不好。”阿达尔贝特看着表情略显尴尬的布拉多,“所以,您因为担心继续帮助皇帝发动战争而决定叛逃?坦白地说,如果类似的事情发生在eu,您一定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叛徒。” “赫尔佐格中校,这种侵略战争毫无意义。在将掠夺到的果实送回本土前,它将会先榨干布里塔尼亚儿女的最后一滴血。”布拉多义正严词地说道,“战争不能让布里塔尼亚帝国崛起,自古以来没有依靠战争成为霸权而能维持超过百年的国度,有些甚至在不到一代人的时间内就已经轰然倒塌……这是为了布里塔尼亚,我别无选择。” 两人又讨论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阿达尔贝特仔细分析了布拉多的现状,他告诉公爵,最划算的生意只剩下从政了。无论如何,布里塔尼亚帝国贵族的主业还是从政,经营产业和管理领地是附带的义务。假如一名贵族不会在混乱的政局中争取自己的有利地位,他的产业和领地迟早都是别人的东西。 阿达尔贝特总是将他获得的勋章挂在脖子上,他知道这枚勋章是用别人的性命换来的,他需要时刻警示自己牢记那些已经牺牲的战友们。所有人都为了同一个事业而付出代价,只有少数人能够得到回报,而活着的人不该贬低和遗忘那些已经死去的同伴。无论如何,他们曾经团结在同一面旗帜下战斗,保卫他们的家园。 “您有优势,也有劣势。”阿达尔贝特逐条分析道,“虽然您曾经为一个皇帝效力,但您的想法和我们eu的进步派议员是不谋而合的……从几年前开始的经济危机已经让许多公民感到不满,我们需要有一套强而有力的手段来实施干涉并将那些努力工作却依旧穷困潦倒的可怜人拯救出来。总督阁下很快就会返回欧洲,到时候eu的局面会发生极大程度的改变……”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但是,现阶段您必须低调。我父亲背叛了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现在又要背叛保守派,他已经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他们不敢直接针对总督阁下本人下手,却可以轻而易举地铲除他身旁一些势单力孤的普通人。无论是舆论攻势还是暗杀,我们的敌人一定会采用更尖锐的方法来对抗我们。如果您打算和玛尔卡尔家族并肩作战,最好明白其中的风险。” “这一点我清楚。”布拉多自信地说道,“太张扬的人在你们这里活不长,适当的妥协是必要的。” “那就好,这样对我们双方都是一件好事。”阿达尔贝特从沙发上站起来,和布拉多握手告别,“我最近在联合参谋本部的布里塔尼亚事务中心任职,如果您在巴黎需要我帮您办事,尽管提出。” 其实,布拉多·冯·布雷斯高不是穷人,他只是暂时没有能够动用的资金,等他和玛尔卡尔家族取得联系后,想必一向守信用的玛尔卡尔家族会归还布雷斯高家族的产业并借此将布拉多·冯·布雷斯高拉到他们的阵营中。因此,阿达尔贝特不打算用金钱拉拢对方,他知道自己这辈子看到过的金钱数额估计还比不上公爵本人手头一年经手的经费总数,更别说这个人情本来应当由玛尔卡尔家族来提供,他不能在分工明确的博弈中抢了盟友的风头。 一想到公爵夫人生下了一个女孩,阿达尔贝特没由来地为这个孩子的前途感到担忧。布雷斯高家族现在没有直系男性继承人,这也许意味着他们的家产最终都会落到别人手里,准确地说是未来的女婿手里。玛尔卡尔家族既然如此热衷和来自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贵族联姻,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蕾拉·冯·布雷斯高,名字还可以。”阿达尔贝特自言自语道。 赫尔佐格中校离开公爵的临时住所时已经是晚上了。他在公寓门口又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医院。赫尔佐格晋升为中校并被调往巴黎的联合参谋本部后,他急需购买一辆新车,但他现在凑不出那么多钱,其中的主要原因是他将相当一部分薪水拿去补贴死者家属了。他一直认为自己欠那些死去的战友们一条命,既然他无法偿还这份恩情,总要用金钱方式进行弥补才能心安理得。 一个穿着阿拉伯式长袍的阿尔及利亚人站在医院门口,见到阿达尔贝特后,他急忙走上前来,小声说道: “病情又恶化了,医生说,他大概撑不过明天了……” “我知道了。”阿达尔贝特面不改色,“他现在意识清醒吗?” “不清醒,很糊涂……” “那更好。您先和医生继续接触,我去做好准备。”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提着包裹冲进了卫生间,他从包裹中拿出了一件皮上衣,又拿出了一顶假发。随后,他又找出了一些化妆工具,旁人看了恐怕会认为他打算参加什么规模盛大的酒会。十几分钟后,将原本的衣服塞在大型手提包里的阿达尔贝特走出了厕所,正好遇到了阿尔及利亚人。 “太像了。”穿着长袍的阿尔及利亚人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我是说,我以为那个人活过来了……” 阿达尔贝特微笑着点了点头,在阿尔及利亚人的带领下来到了病房附近。两名医生站在门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其中一名上了年纪的谢顶医生看到了阿达尔贝特,走上前来询问对方的身份。 “您是病人家属吗?”医生严肃地说道,语气中带着责怪,“他已经在这里躺了快一年了,每次都是管家来处理——” “本来应该作为家属出席的那个人死了,我是他的同事。”阿达尔贝特把证件递给医生们,“您的意思是,他活不成了?” “对。”医生冷酷无情地说出了现状,“确切地说——” 阿达尔贝特没理他们的后话,在几名护士的带领下推开了房门,来到了病床前。剃了光头的杰克·兰德安静地躺在床上,样子像是睡着了,只有他身旁那些滴答作响的仪器才能表示出他的状况糟糕到了何种程度。 阿达尔贝特从未想到他会和这个卖报纸的老头扯上关系。麦克尼尔在罗德西亚叛乱中失踪后,他认为对方已经死了,于是和其他战友共同处理后事,意外地发现了和杰克·兰德有关的情报。这个老人幸运地在买彩票时中了大奖,麦克尼尔将他送到巴黎养老,并为他雇了一位阿尔及利亚管家。当时,老杰克在一次体检中被检查出患有脑癌,正在入院接受治疗。本着为战友完成心愿的原则,阿达尔贝特打算出面处理这件事。 “这是你该做的。”出乎意料的是,赫尔佐格总督没有反对儿子的想法,“他唯一的儿子以前做过我的侍从武官,在一次刺杀中遇难了。很遗憾,我就算做了eu的执政官,也不能让死人活过来。麦克尼尔想为那个孤寡老人养老送终,现在他死了,你就替他去做罢。” 麦克尼尔在开玩笑的时候和赫尔佐格中校说过一些小故事——比如说,他和老杰克去安哥拉旅游时意外地碰上了一群劫匪,而他谎称老杰克是得了脑癌、命不久矣的病人,让劫匪良心不安。谁也无法料到老杰克居然当真得了脑癌,而且病情发展迅猛,很快无药可救。但是,阿达尔贝特一直无法离开南非,他只好时常和阿尔及利亚人管家进行联络。管家不敢和老人说麦克尼尔已经失踪(其实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只得每次都谎称麦克尼尔在外工作而且忙得根本回不来。 阿达尔贝特握着老人的手,他看到老人虚弱地睁开了眼睛。按照管家之前的说法,老人的视力几乎全部丧失,就算阿达尔贝特身上出现了什么破绽,老杰克大概也看不出来。 “我回来了。”阿达尔贝特提前酝酿好的长篇大论全都被他忘掉了。他在这双无神的眼睛中看到了许多难以名状的情感,真正塑造两个孤立个体之间关系的是实际行动而非身份标签和名义。麦克尼尔只是个无业游民,老杰克也只是个卖报纸的老头子。他对麦克尼尔的恩情不过是提供了一个栖身之所,麦克尼尔便决定如此报答他……那么,阿达尔贝特又该如何回应恩人们的期待呢? “我知道你忙……”老杰克虚弱地说着,一个单词都要拆成好几个音节才能念出来,“……你去哪了?我们之前说好了,战争结束之后你就回来……” “我很抱歉。”阿达尔贝特抽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他见证了无数次死亡,但当他看到一个老人仅仅凭借对仅存的【亲人】的留念才撑着最后一口气勉强活下去时,那些曾经回荡在脑海中的宏伟蓝图都崩塌了。无论eu还是布里塔尼亚帝国,构成国家的是这些活生生的人,不是皇帝和议员口中的数字。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赫尔佐格总督也已经过了六十岁,正在迈向人生的终点。总督尚且有着自己的事业可以转移对孤独和死亡的恐惧,而这些平凡的普通人一无所有,他们的全部晚年就是在绝望中走向死亡。 远处的天空绽放着烟花,年轻的新一代公民们正在庆祝又一个圣诞节的到来。 “我很抱歉,真的……” 老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着旁边的窗帘。阿达尔贝特连忙拉开窗帘,露出了沉浸在欢乐之中的夜空。他关上了病房中的灯,让老人能更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光景。 “圣诞节到了。”他像是自言自语,“没关系,我现在来巴黎工作了,以后……” 阿达尔贝特看到了旁边的仪器只剩下一条直线,他终于意识到老人永远听不到他刚才所说的话。赫尔佐格中校伫立在原地,许久才将老人垂在病床两侧的双手重新放在胸前。老人看上去只是睡着了,在祷告中去见了对他的人生并不公正的神明。 一名护士走进病房,打开了灯。 “他死了,你们看——” “你小子,滚出去!!” 阿达尔贝特咆哮着把不知所措的护士赶出了病房,顺手关上了灯。在一片黑暗中,他将假发丢在地上,脱下皮上衣,盖在了老人的遗体上。 “再见,麦克尼尔。再见。” 后记a(1\/5)end 第一卷(OR1)BGM(更新完毕) 第一卷(or1)bg 请各位读者在相应bg下观看对应章节。 op: 曲名:blizzard 迷茫的世界。 ed: 曲名:anthe 献给那些还未出生的主人公们。 ep1主题曲: 曲名:antissa 新世界终归是美好的……也许。 ep1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death hunt 所有人既是猎人也是猎物。 ep1侦查场景及新闻播报场景曲目: 曲名:交感 风雨欲来的时代。 ep1麦克尼尔和老杰克闲谈场景曲目: 曲名:teral 走向末路的老人一点人生的经验。 ep2主题曲: 曲名:the trap 怀揣着妄想的青年们在血与火中迈向死亡。 ep2潜行场景及小规模遭遇战曲目: 曲名:their war here 生存之战没有安宁和休战。 ep2伏击战曲目: 曲名:doosday - choir 被猎物反杀的猎人们。 ep2休整场景曲目: 曲名:annihite 不得安宁的侵略者在抱团取暖。 ep2决战场景曲目: 曲名:ev01 始まり 浩浩荡荡的人海攻势。 ep3主题曲: 曲名:all hail britannia!!! 布里塔尼亚帝国国歌。 ep3各类宴会场景曲目: 曲名:ardyn 荒谬和滑稽的演员们各自戴着面具。 ep3密议和调查场景曲目: 曲名:水底の 活在变成鬼的边缘的人们。 ep3比武场景曲目: 曲名:仁义之战 人活一口气。 ep3梦境及诡异场景曲目: 曲名:nothg to see 做瞎子有做瞎子的好处。 ep3开战场景曲目: 曲名:i vow to thee y untry 布里塔尼亚终将统治世界,誓言又值什么钱呢? ep3胜利场景曲目: 曲名:nd of hope and glory 查尔斯皇帝的胜利,可能是真正的灾难。 ep4主题曲: 曲名:1812 overture 布里塔尼亚保卫家园的战斗结束了,eu的才刚刚开始。 ep4布里塔尼亚场景曲目: 曲名:defiance 逃离地狱,回到人间。 ep4街道日常场景曲目: 曲名:雨の都スヴァルナ 和平破碎前的最后幻想。 ep4街道冲突场景曲目: 曲名:obasa 被傀儡师操纵的木偶们。 ep4巴黎场景曲目: 曲名:欢乐颂(贝多芬) eu国歌。一派祥和的欧洲本土。 ep4英格兰寻亲场景曲目: 曲名:伪书ト世界 救命稻草失掉后的绝望。 ep4策划破坏活动场景曲目: 曲名:neverdark (nc) 迈向死亡的不义之战。 ep4工厂决战场景曲目: 曲名:neverdark (choir) 断断续续,黑暗降临。 ep5主题曲: 曲名:foration 战争之中只有偶尔的光明,而片刻的宁静稍纵即逝。 ep5初入军营场景曲目: 曲名:st atthew passion, bwv 244 \/ part one:no8 evanlist, jes: \"da das jes rkete\" 希望即将踏上战场的青年有机会最后一次祈祷。 ep5小镇战斗及暴行场景曲目: 曲名:negotiator 比直白的恐惧更应当警惕的是习以为常的堕落。 ep5布拉瓦约战役场景曲目: 曲名:tyrianis (dubstep reix) 没错,我故意连续选了类似的狂躁音乐——这是死亡边缘人们的狂暴内心。 ep5停火和谈及送别老杰克场景曲目: 曲名:the red capes are g (lex thor the) 所有的假象之中唯一的真实是素不相识的老头和无业游民。 ep5山谷镇遭遇战场景曲目: 曲名:fallen friend 疲惫不堪的士兵身旁是万人坑里的尸骨。 ep5大桥保卫战场景曲目: 曲名:fal flight 字面意思,南非之战的天王山开始了——然而并没有空军。 ep5达特曼逃跑被发现后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dark truth 绝望之中撤退的残兵败将。 ep5自爆场景曲目: 曲名:destabilization 崩溃除了山脉和铁路,还有叛军的全部希望。 OR1-EPXB:新王 or1-epxb:新王 当新的来客出现在大厅中时,谈笑风生的客人们不约而同地放下了各自的话题,一起将目光投向门口那位穿着礼服的老年绅士。这个精神抖擞的老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上顶着滑稽的礼帽,白色的西服打理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和大雪过后的西伯利亚一样寒冷而令人望而生畏。在他身后,一名满脸戾气的青年身穿军服,寸步不离地紧跟在老人身后,就像是老人的影子。 “他真的回来了。” “这还能有假?”有人小声议论道,“他回来了……只不过,他老了,跟不上时代了。他很快就会被淘汰的,我敢打赌。” 雅各·赫尔佐格威严地走进大厅,来到房间的中央位置,环视着这些或陌生或熟悉的对手和同僚。十年了,快十年了,他灰溜溜地从欧洲逃离去南非做总督已经有十年了。无论他在南非获得什么样的成绩,这些成果也无法洗刷他在欧洲的失败带来的惨痛过去。他的理想,只有当他掌握eu的最高权力时才能完成……或者是完成一部分,将余下的内容交给子孙后代、交给继承遗志的年轻人们。眼下,他需要确立自己的统治地位,eu不需要更多七嘴八舌的鹦鹉。 “我很高兴,很高兴。”前南非自治联盟总督赫尔佐格用拐杖敲着地面,“今天愿意来到这里的公民们,我相信你们对我怀着一份善意……我也是这样,你们是我的朋友而非对手。在经历了罗德西亚叛乱的悲剧和经济危机的打击后,我们迫切地需要团结起来,找到新的出路。两年前,我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你们毫无保留地选择支持我,现在是时候让你们的付出得到回报了。”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社会名流们。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真心实意地协助他的父亲,有些人可能只是为了寻找新的合作伙伴和靠山,另一些人纯粹是想要找机会利用赫尔佐格总督……不,他现在已经不是总督了……总之,是利用老赫尔佐格去对付他们的仇敌。坦率地说,罗德西亚叛乱虽然让原本就反感赫尔佐格的那些人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却同样让摇摆不定的公民选择和总督站在同一条战壕里。但是,感性的选择是不可靠的,不和这些人谈好利益分配,他们无法进军元老院,更无法获得执政官的宝座。 “我记得,我们的第一步计划应该是支持进步派议员参加选举。” “我没忘……我很清楚,阿达尔贝特。”老赫尔佐格瞪了儿子一眼,“不过,我们不能让我们的一切努力为其他人的成功铺路。如果有可能,我们应该现在就集结足够动摇现状的力量,而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做到这一点。” 被赫尔佐格邀请的这些社会名流中,有些人在元老院领导着一个个小团体,而他们在元老院中的席位很少,无法形成足以影响元老院决策的力量。老赫尔佐格打算将所有可以利用的势力结成一个临时同盟,只要能够暂时维持这个盟约,他们就能在短时间内威胁到eu原有的政局。当然,有些团体本身存在的非常严重的内部矛盾,而团体之间的矛盾也相当严重,以至于阿达尔贝特认为这个所谓的同盟除了要齐心协力争取元老院议员席位之外就再也不可能拿出什么新的共同纲领。 几名衣着体面的议员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了老赫尔佐格身旁。阿达尔贝特向他们递上了赫尔佐格草拟的一份文件,请这些议员过目。 “胡闹?”其中一人刚看了几行,就怒不可遏地提出了反对意见,“恕我直言,您现在没有任何底气来要求我们并入您即将建立的新组织……况且,上次您已经在选举中惨败,我想您的名头在欧洲不好用。” 老赫尔佐格一言不发地听着这些人抱怨文件中的一些细节,等到他们终于结束了抱怨并开始认真地审视那些至关重要的条款时,他才缓缓开口点明这些议员面对的现状: “我想,对各位议员公民而言,最大的任务是赢得下一次选举……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你们想说,本届内阁不得人心,你们可以趁机利用这些矛盾来获得公民的支持。”他藏在黑框眼镜后面的双眼中透着鄙夷和敌视,“但是,这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幻想。我以从政多年的经验告诉你们,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你们依旧只能是元老院当中无足轻重的棋子和工具。想要动摇普通公民对一套运作良好的旧体系的信心,光靠抨击它的缺点而不提出替代方案,是行不通的。” “可是——” “要是你们只打算以议员的名头混饭吃,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前总督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相反,假设在座各位希望元老院能够通过某些法案,那么和我合作是你们唯一的选择。你们没有本事对抗占据元老院的多数派,扭转大局的机会只有当我们互相合作时才会出现。” 忽然,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不请自来的肥胖身影,两名保安正试图将他拉出去。 “柯布!柯布!” 满头白发的胖老人挣脱保安,来到了赫尔佐格眼前。老赫尔佐格摘下黑框眼镜,仔细地端详着对方,良久才重新带上眼睛,语气中丝毫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原来是埃米尔·瓦格纳(eil wagner)议员公民。好久不见,您为什么来我们这种寒酸的地方呢?我不记得我邀请过您。” 瓦格纳议员讪笑着和赫尔佐格握了握手,低声下气地说道: “我知道你早就回来了,但我不敢来找你……嘿,咱们也有将近十年没见面了,现在你回来了,那正好——我是说,选举的事情,我希望你……” 老赫尔佐格后退几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厌恶。他举起拐杖,指着眼前的议员对阿达尔贝特说道:“这里不欢迎不请自来的小偷和强盗。把他赶走。” 阿达尔贝特应声而动,抱起肥胖的议员就向门外走去。议员不停地嚎叫,那声音的凄惨程度让大厅中许多女士不禁皱起了眉头。赫尔佐格中校将瓦格纳议员摔在地上,吩咐保安关好大门。然而,迅速从地上爬起的议员一转眼就冲了进来,跑到老赫尔佐格面前,低声下气地仆倒在他面前,抓着他的裤腿。 “柯布,我快破产了!……我儿子欠了几百万欧元的赌债,我还不起啊。柯布,咱们从小学到大学一直是朋友,你帮我这一次,我以后……” 老赫尔佐格用拐杖重重地敲着地摊,声音并不刺耳,却让瓦格纳议员和原本还打算就文件内容继续发难的其他来宾停住了抱怨。他蹲下来,伸出左手,将惶恐不安的瓦格纳议员从地上拽了起来。前总督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他用左手认真地拍掉议员衣服上的灰尘,那和善的表情让一旁的其他议员看了不禁胆寒。 “埃米尔,埃米尔,我亲爱的朋友埃米尔,您还知道我是您的【朋友】。”老赫尔佐格将瓦格纳议员搀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原本坐在这一桌附近的其他客人见了之后立刻躲远了,“上学的时候,您拿我们两人完成的论文用您自己的名字单独发表,我不怪您,因为我不差那一篇论文;二十年前,您用我的名义坑蒙拐骗,烂尾楼至今还放在基尔港供人参观。”他倒了一杯红酒,强行塞在老朋友手里,“我都不怪您,我说过,我们赫尔佐格家族还算家大业大,不是那种被算计一次就一定要报复回来的暴发户。” 老赫尔佐格的眼角忽然湿润了,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然后您做了什么?在我最需要您帮助的时候,您谎称我在外有两个私生子,谎称我的妻子涉嫌经济犯罪,把刀子递给了我的敌人。议员公民,如果我不是雅各·赫尔佐格,假如我只是个从普通公民一步步爬到这里的幸运儿,我当时就完蛋了,您会一劳永逸地毁掉我的前途。我喜欢拿了钱就办事的人,至少他们的效率和忠诚可以用数字来估计,而不是和朋友一样摇摆不定。” 其他议员听到这个重磅消息,开始仔细地考虑是否要利用这个机会去敲诈瓦格纳议员的同行。如果瓦格纳议员所在的组织为了名誉而抛弃他,也许背后策划这一事件的人能够得到老赫尔佐格的重视。前总督没说错,他们的力量太弱小了,不足以在元老院形成强大的影响力,而老赫尔佐格或许真的有机会将他们团结成为一个势力庞大的新组织。 “……投资出了问题,也是常态。您是发达了,在欧洲花天酒地,一掷千金,而我滚回南非老家继续受着指责。”老赫尔佐格拍着瓦格纳议员的后背,肥胖的议员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心有愧疚,竟然哭了出来,“您认识了新朋友,有新的生意,用不到我了。还好,上帝是公平的,祂给了我新的机会……也从您身上拿走了许多。现在您害怕了,您的事业每况愈下,而您看到我带着骂名和荣誉从南非回来,您又动摇了。”消瘦的老人用力地搂着老朋友的脖子,那副样子活像是要把对方当场勒死,吓得阿达尔贝特连忙让父亲松手。 老赫尔佐格平复了一下情绪,含糊不清地说道: “但是我知道,您跟那些人一样,只不过看到了新的主子,希望拿到一份赏钱罢了。我还不算落魄,只是暂时远离了欧洲,我的狐朋狗友们就一个个逃得远远的……您从来没有尊重过我,您在背地里诅咒我不过是足够幸运地生在了富贵家庭,甚至您现在上门来求我救您一命的时候居然恬不知耻地称我为【柯布】,您配吗?”他揪着瓦格纳议员的头发,逼迫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埃米尔,连执政官见了我也要用上尊称,而您甚至不想称呼我为【阁下】。” 老赫尔佐格忽地站了起来,喘着粗气,胡乱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众人见他的情绪十分不稳定,都不敢上前阻拦。阿达尔贝特正在一旁和其他议员讨论细节,看来老赫尔佐格今天是没心情和他未来的盟友们商讨大事了。组织合并的手续相当复杂,而有些组织面向的选民类型也存在冲突。保守派和进步派是不会一起投票的,这个规矩对那些松散的小组织或以个人身份参选的议员也适用。老赫尔佐格可能会使用一种特殊的调和方法,也许是像皇帝查理三世改造布里塔尼亚帝国那样,逐渐地让存在严重冲突的各个阶层同时支持他们。这个改造过程是漫长的,他们先要说服公民,然后用实际成绩证明自己的宣传是真实的。 埃米尔·瓦格纳是在十几年前成为元老院议员的。和其他身上有着固定标签的议员不同,他在众人眼中的形象是见风使舵、毫无原则。因此,当瓦格纳议员在背后给了老赫尔佐格一记重创时,没有人感到意外,甚至老赫尔佐格当时也没有预想中的震怒和悲哀,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自那以后,每次赫尔佐格总督回到欧洲述职时,他从不和这个名义上的老朋友见面,免得双方之间再添新仇。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等待着父亲的最终决定。赫尔佐格总督从来不会对叛徒展现不必要的仁慈,在他从南非回来之后这份仇恨就变得更为强烈。旧千年已经过去了,按照皇历来算,新的千年要有新的思想、新的局势,赫尔佐格正是要以革新的意愿扫清旧欧洲的灰尘。这些妨碍他前进的垃圾必须被清理出去,至少不能让他们危害eu的公民。 “所以,您自己来说,我该不该饶恕您?” 瓦格纳议员走向老赫尔佐格,他流着眼泪,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我不值得原谅,我恨不得罢免了自己……但是……” 他讨好地看着老赫尔佐格,握着对方的手。 “阁下,我从没如此迫切地求您办事……以前我帮过您几次,您……” 雅各·赫尔佐格观察着众人脸上的表情。他看到了鄙视,看到了冷漠,看到了担忧和畏惧,也看到了狂热。有些人相信他们可以跟随那些闪耀的前辈一起闯进这个人间的活地狱,他们热衷于为口号而死,从未思考过口号背后的含义。节目效果已经达到了,赫尔佐格没必要将那些和他没有死仇的人逼上绝路。 “行了,你都当了祖父,别在外人面前像个懦夫一样求饶。”老赫尔佐格重重地叹了口气,“听我说,我会帮你一次,但不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是因为您没趁着我本人回不了欧洲的这段时间把我的产业给瓜分殆尽。改日我去见见你家的公子,我也想知道一个有家有业有孩子的青年为何会沉迷赌博。” 阿达尔贝特并不感到轻松——他的老父亲还在借着这个机会暗示他尽快结婚。老赫尔佐格需要新的盟友,阿达尔贝特要承担起这个责任,为他的父亲寻找可信的合作伙伴。至于感情……既然阿达尔贝特的父母也在漫长的共同生活过程中培养出了亲情,也许他自己也能做到。 王者归来的赫尔佐格前总督大肆招待他的盟友时,巴黎的eu国家防卫军参谋本部正在接待来自外国的访客。严格来说,访客自身是不会认同这个说法的,他们坚称自己不是【国家】,但外人一般还是将他们看作一个独立存在的主权国。南庭都护府,他们和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关系最近开始恶化,感觉盟约并不可靠的都护府向和他们并无利益纠葛的eu派出了使者,商讨新的军事合作方案。 接待访客的是eu国家防卫军联合参谋本部特种作战司令部的作战参谋吉恩·斯迈拉斯中校。他在罗德西亚叛乱中的英勇奋战成为了媒体宣传的重点,尽管有些人必然会指责他放纵手下对叛军进行报复性屠杀。有人说,那场战斗直接影响着前线局势,最终促成了叛军的全面崩溃。斯迈拉斯并不在意这些说法,他知道自己的胜利是如何得来的,而他本人差一点没能跑出敌军的包围圈。在这一问题上,阿达尔贝特需要承担主要责任,他本应在爆炸发生前一天把实情告诉斯迈拉斯。 “您就是斯迈拉斯中校?”站在斯迈拉斯面前的大胡子很热情地主动和他握手。 “正是。”斯迈拉斯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您居然听说过我的名字……” “唉,只要稍微关注罗德西亚叛乱的人,都会知道谁是英雄、谁是害虫。”留着比斯迈拉斯更长的大胡子的军官哈哈大笑,“你们那仗打得漂亮,布里塔尼亚人没占什么便宜。” 南庭都护府派来的军事代表团团长叫王双,级别为协都统,换算成eu的军衔大概是准将(général de brigade)。他以前曾经是南庭都护府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驻外武官,【血之纹章】事件发生后不久就被调回了本土。 两人聊了一些公务,都是有关eu和南庭都护府之间进行海上合作的。eu的海军以前曾经深入东南亚,但在南庭都护府驱逐了东南亚的eu殖民势力后,双方的矛盾就逐渐减弱了。现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和南庭都护府的关系愈发紧张,南庭急需新的盟友,而拥有强大海军的eu想必比朝廷更能保护他们的安全……但愿如此。 “这件事我不能给出确切答复。”斯迈拉斯对王双的请求感到有些头疼,“事实上,我国的主流意见是不赞同进行这种近乎对外扩张的军事行动的。相关议案可能无法通过元老院审批。 “没关系,只要你们明确表态,剩下的问题由我们自己来解决。”王双见会议室周围的卫兵都心不在焉,小声问道:“对了,我有个熟人在你们eu的南非殖民地工作,他叫迈克尔·麦克尼尔。听说他后来参军了,你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吗?” 斯迈拉斯尴尬地看着王双,思考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他……没了。” “没了!?”王双大惊,“那……埋在哪了?” “不知道。”斯迈拉斯叹了一口气,“当时赫尔佐格少校打算用一批部队引诱叛军继续围攻,麦克尼尔主动留在那里指挥敢死队抵抗。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们炸塌了山谷,可我们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在那种情况下,他就算没被敌人杀死,大概也在爆炸中遇难了。” 王双闭上眼睛,倒在椅子上,样子有些失落。他反复摇了摇头,对着一头雾水的斯迈拉斯解释前因后果: “我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当驻外武官的时候,和他共事过一段时间。这个人很有意思,有很多有趣的想法……新奇的想法。我是真的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走了,连骨灰都没有。” “……其实他有墓地,赫尔佐格中校在巴黎给他建了一个墓碑。”斯迈拉斯咳嗽了两声,“收留他的那个卖报纸的老头在巴黎去世之后,赫尔佐格中校顺便在同一个公墓给麦克尼尔也选了一处墓地……” 说到这里,斯迈拉斯不由得仔细地观察着王双的神态。这是个真正的军人,至少内心是纯粹的,不像他和阿达尔贝特一样有着许多私人动机。东方也许崇敬这种英雄,却往往不会给他们一个公正的待遇。君主和共和的区别到底又在哪里呢? “说起来,最近我打算去他的墓地看一看。如果您那时候还在巴黎,我欢迎您和我一起去瞻仰英灵的归宿。” “没问题。”王双立刻答应了斯迈拉斯的请求,“……不管怎么说,太遗憾了。唉,这么多年以来,我只遇到一个能和本官探讨世相和人生的洋人,没想到他还死了……但愿你们信奉的神能让他安宁。” 后记b(2\/5)end OR1-EPXC:军门 or1-epxc:军门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从天而降的死神在所有士兵身上一视同仁地施加着恐惧和绝望。地毯式的大规模轰炸结束后,城市陷入了死寂之中。石墨炸弹成功地切断了电力供应,这让原本就深受战争困扰的市民陷入了极度恐慌之中。许多人仓皇失措地向城外逃跑,却被布里塔尼亚人炸死在了半路上。帝国军入侵北岛后,南庭军的反击略显疲软无力,不能及时将登陆的布里塔尼亚人赶出他们的国土。沉沦了几十年之后,布里塔尼亚帝国终于又一次在世界面前露出了獠牙,这种积极扩张的进取态度令人想起了皇历19世纪中后期帝国的急剧膨胀。 在通向城市西侧的小路上,十几名士兵跟随着身穿灰色军大衣的军官一同前行。周围是熊熊燃烧的建筑,有些木质建筑在大火中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塌。他们顾不上这些,他们没有多余的精力,整个城市都在火海中挣扎。皇历20世纪以来,南庭都护府辖区的建筑风格有了很大改变,老旧的木石建筑逐渐被淘汰,新城市多半以混合了西式设计的风格建造住宅区,但那些老城区依旧保留着原来的样貌。这就是说,当布里塔尼亚帝国军使用燃烧弹轰炸城市时,老城区受到的损害最为严重。南庭军将士心急如焚,他们又没办法轰炸布里塔尼亚帝国本土作为报复,只能疲于奔命地应对帝国军的挑衅行动和突击。 留着大胡子的军官停下了脚步,他观察着前方的道路,举起了手中的轻机枪。 “你们几个去另一侧防守,其他人跟我来。” “是。” 街道上已经没有市民,他们或许早就逃跑了,不然便是在大轰炸中全部遇难。紧随长官前进的士兵们心神不宁地不时仰望头顶的天空,他们害怕布里塔尼亚人的轰炸机再来投下足以将整个城市摧毁的炸弹。这对南庭军来说是一种耻辱,他们在战争中丧失了制空权,使得自己的国土暴露在了布里塔尼亚的铁蹄之下。直接让战争瞄准普通民众,比其他任何宣传都更能打击敌人的士气和抵抗到底的意志。 南庭都护府所在的南方大陆,在英语中叫【澳大拉西亚】,意思是亚洲南方的大陆。位于大陆东南方向的岛屿,依照当地土着的称谓,取名【长云府】。长云府分南北两州,驻军统共两协,北岛驻军的协统名叫王双,官衔为协都统。这位将军以前做过南庭都护府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驻外武官,对布里塔尼亚的情况十分了解。回国后,他向南庭都护府上书谈论了应对布里塔尼亚可能出现的侵略扩张的对策,得到了上级的重视,并被派往长云府训练守备部队。不料,布里塔尼亚人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双方关系发生摩擦后不久,布里塔尼亚帝国就公然开始了军事侵略活动。两个月之前,一艘布里塔尼亚军舰在南太平洋沉没,查尔斯皇帝一口咬定是南庭都护府击沉了军舰,随即下令帝国军进攻长云府。面对多年以来重要盟友的入侵,南庭都护府上下手足无措,一时间无力应对。但是,王双的奋战成功地阻止了帝国军南下,少数登陆部队被拦截在了鱼头州。 他无法支撑更久。过了今天,他的部队必须撤离这里,帝国军还在不断增援,双方海军之间的混战也已经开始。在布里塔尼亚完全控制空域前,他们还有机会逃回本土。但是,王双不想放弃,一旦南庭都护府丢掉了长云府,它将被布里塔尼亚帝国彻底锁在澳洲大陆,成为瓮中之鳖。面对这些急于用南庭老百姓的人头赚取军功的布里塔尼亚敌寇,他必须坚决反击,至少要让对方的战果远远赶不上损失。 眼前出现了一座燃烧之中的宅院。两名布里塔尼亚士兵正从大门走出,他们没有看到紧贴着墙壁前进的王双,结果被众人乱枪打死。王双将尸体拖到一旁,一面感叹自己的落魄,一面思考着逃跑的方法。他手头的部队快打光了,布里塔尼亚人还没有停止进攻的想法。再不离开,他恐怕会成为双方开战以来南庭都护府一方阵亡或被俘的第一个将官。 大宅还在熊熊燃烧,其中不时发出刺鼻的气味。王双一连叫喊了几声,也没有任何人回答。他颓丧地向着后院走去,在半路上发现了一具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尸体。尸体已经被烧得焦黑,外人根本无法辨认出任何足够识别尸体身份的细节,除非请专家来仔细鉴定。王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再去看一旁的其他尸骸,径直向前走去。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布里塔尼亚人刻意地通过这种方式让敌人感到恐慌。 “有人吗?”王双又喊了几声,没有任何人回答。他走到大院中,望着一片狼藉的花园,内心涌动着莫名的悲愤。他们只想平平安安地过自己的日子,现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将战争强加给他们,这种仇恨是无法化解的。南庭都护府也许无力抵抗帝国的入侵,纵使粉身碎骨,他们也必须展现出决不屈服的气概。那个洋人说得对,布里塔尼亚已经开动了战争机器,而且不会轻易停止。绝对不能妥协,不能让布里塔尼亚帝国在战争中取得任何成果,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填补开动战争机器后对本土造成的损害。 忽然,他看到角落里站着一个脸色冷漠的男孩。王双手中紧握着轻机枪,小心翼翼地靠近对方。他如今是个光杆司令,手下的士兵死得十不存一,此等惨状让他的行动也变得谨慎了许多。 “孩子,老霍在哪里?”王双哆哆嗦嗦地问着,“我是说,你的养父……霍兴天,霍大人在哪里?” 男孩呆呆地抬起头,许久后才答道: “死了。被炸死了。” 王双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他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烟消云散了。霍兴天和他的关系很僵,两人在大使馆共事时闹过很多矛盾,回国后同样在一些问题上针锋相对——但是,排除这些分歧,他们还算是朋友。霍兴天见王双三十多岁还没有子嗣,于是为王双选出了一个养子,这份人情王双一直记得。战争刚爆发时,王双便告知霍兴天立刻离开长云府,免得受到战争波及。然而,已经赋闲在家的霍兴天不仅没有撤离,反而开始协助当地官员发动平民,让当地进入战时状态。既然他选择了这条路,王双也只能唏嘘感叹,有些人生来便是注定要为国捐躯。 眼前的男孩是霍兴天的养子,霍云觉。据霍兴天以前和王双说,这个孩子的亲生父母在做生意的时候被南洋的海盗杀害了。 “孩子,我是你养父的朋友。他以前说过,万一他出了意外,他的家人就由我来照顾。”王双向着男孩伸出左手,“现在他的家人全都遇难了,我得让你活着……我不能辜负了他的嘱托。” 没等男孩回答,王双立刻命令士兵将男孩抱走,随后撤出了宅院。他们在门外和另一条大街赶来的战友相遇,迅速决定沿着出城的公路离开。附近有两个还控制在南庭军手中的机场,都护府方面已经下达了撤离的命令,他们应该重整旗鼓后再和敌人决一死战。卡车歪歪扭扭地沿着坑坑洼洼的道路前进,布里塔尼亚帝国的飞机紧追不舍,空中不停地传来刺耳的尖啸声。车上的士兵不甘示弱,对着还在投放炸弹的敌军轰炸机发射了对空导弹,那架躲闪不及的敌机被当场击中,在空中炸成了灿烂的烟花。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王双顾不得观看战况,他忧心忡忡地回忆着战争爆发以来的每个细节,试图找出可以纠正的错误。他们还没输,没有输得彻底,但大概是赢不了的。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体面地撤出这里……他们的敌人很多,南庭都护府没有放开手脚应付全面战争的底气。 夺路而逃的众人赶上了最后一批起飞的飞机。众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煎熬地在飞机上等待着抵达目的地,他们生怕布里塔尼亚帝国从背后追上来将飞机击落。幸好,预料中最糟糕的状况没有发生,这架飞机安然无恙地抵达了承天府。劫后余生的王双派人将霍云觉送回家中,他本人则来到附近的军营中,等待上级对他的处置。他有战功,也有收获,但从结果而言依旧是失败了。奉命逃跑也是逃跑,打了败仗的将领没有多余的借口用来推卸责任,他们必须承担世人的骂名。 出乎意料的是,他等来的不是宣布罪名的使者,而是他预想不到的一名大员。当王双看到那个脸色和蔼的中年男子走进屋子时,他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天官。”王双拱手向对方行礼,以示尊敬。南庭吏部尚书李近南,全都护府上下炙手可热的权臣,以前王双是不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能见到这种大人物的。 李近南有着参军入伍的经历,后来做官日久,身体有些肥胖,只是他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于是外人眼中的吏部尚书便成了彪形大汉而非脑满肠肥的懒汉。 “王协统,你要时来运转了。”李近南捋着胡须,笑逐颜开地对王双说道:“王爷已经下旨,晋封你为男爵,还要亲自接见你。唉,老夫做官有几十年了,还从未见过王爷这么重视一个前线的军官……” “天官说笑了。”王双尴尬地握住对方的手腕,“下官没什么本事,不过是腿长、能跑,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王爷不追究下官的过失,还要奖赏下官,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若下官没猜错,想必是天官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罢?” 李近南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热情了,他不动声色地说道:“王协统这话说得见外哪。咱们都是在王爷麾下效力的臣民,为的就是在这南洋守住祖宗的江山,本官替王爷选拔那些有才能的官员,怎么能叫说好话呢?这都是本官该做的,王协统不必放在心上。要是阁下当真要报答老夫这片心意,那就多杀他布国蛮夷犯我南庭的几个王侯将相,好好地挫败他们的锐气。” 王双送走了李近南,愈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明天的太阳升起。第二天一大早,他乘车赶往郊外的一座山庄,去那里会见南庭的主人。车子在半山腰停下了,一名穿着武官服饰的青年前来迎接王双,恭敬地请王双进入山庄内。王双一头雾水地跟随青年前进,他认出这是锦衣卫的衣服,而他想不出锦衣卫当中有哪个年轻人能在弱冠之年就成为追随王爷左右的侍卫。 状似南方园林的大门外站着一个有着浓重黑眼圈的男子,他见到王双到来,不等和王双答话,直接走上前斥责王双身旁的青年: “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好,你以前的所作所为本官不过问,可你现在是王爷的侍从,你去外面风流了,王爷就有危险……要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本官就先拿你的人头顶罪……” 说完这一番恐吓般的言论后,有着吓人的黑眼圈的青年才回过头向王双行礼。 “好久不见哪,王协统。上次你可是差点就被池老太尉给打压下去了……” 王双眼前一黑,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个和他同姓的兵部官员。南庭兵部右侍郎王寅,按关系来算是王双的远房亲戚,也算是本家,至于辈分就完全算不清了。几年前池太尉的儿子在布里塔尼亚帝国被杀,震怒的池老太爷发动一切人脉关系要求查办间接罪魁祸首王双,当时还在北方任宣慰使的王寅几乎搭上了自己的前途去求各路要员相救,总算把事情捅到了王爷那里,加上王双又上书言明布里塔尼亚帝国革新后的变化,处罚也就不了了之了。在那之后,深感内疚的王双总想找机会报答王寅,而王寅从不接受任何礼物——却每次见到王双时都会沾沾自喜地说起这件事。一来二去,王双心里对他的感激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现在他一看到王寅就头疼,偏偏他作为军方的武官还不能绕过兵部。 “刚才那个侍卫是谁啊?” “赵统。”王寅随口答道,“上个月,补了他那死在夜店的父亲的缺,当了百户……实不相瞒哪,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看他一天到晚都往烟花巷子里钻……古人说这丧事要守孝三年,他爹还没凉透呢,他就忘了孝道……好个不孝之子。” 王双听了,并不感到惊奇,于是很快把这件事忘掉了。两人在十几名卫兵的注视下穿过长廊,来到了一座花园中。花园的水池旁坐着一位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他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握着放在一旁的拐杖,身旁是有三名和他穿着相仿服饰但年龄各异的少年。望着气宇轩昂的中年人,王双知道,这就是南庭都护府的主宰,也是这个实质独立国家的君主。北面朝廷钦定的宗人府宗正、禁军提督、驸马都尉、南庭都护府大都护、镇海大将军,人称南庭王的宋正成,就是王双眼前这位不怒自威的贵人。他身旁那三个几乎和他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少年,是他的三个儿子:宋以安、宋以然、宋以宁。 “臣……” “我们今天不在承天府大殿,不谈君臣。”宋正成见王双到来,连忙请王双坐下。他令周围的侍卫给王双奉上茶水,而后以热情和惋惜的语气开口说道:“长云府战事传到这里之后,本王只恨当年忽视了你的劝告。要是本王重视起来,早做准备,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惨败。外人只说你王协统打了败仗,可这败仗何尝不是我等庸碌之徒犯下的过错呢。” 王双不敢接茶,他自知那份报告是哪里来的。从布里塔尼亚帝国返回后,王双整理了他自己对于布里塔尼亚帝国未来局势的看法,再加上麦克尼尔的一些意见,最后形成了一份分析布里塔尼亚帝国未来战略局势的报告,他将这份报告托人交给了王爷,看来宋正成当年并不重视。王双没有怪罪君主有眼无珠的想法,当初他听麦克尼尔说布里塔尼亚帝国必然在五年之内发动战争时,还以为麦克尼尔是危言耸听。结果,恰好到了查理三世实施新政的第五年,帝国军就在圆桌骑士奥莉薇亚·泽冯的指挥下开始攻打南庭都护府,这种巧合简直是让王双感到惊叹。 “王爷,布里塔尼亚帝国已经沉沦了几十年,外人是绝对想不到他们厉兵秣马准备对外侵略扩张的。”王双看旁边的侍卫一直站在那里等着把茶递给他,于是只得接过了茶水,“下官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做驻外武官的时候,亲眼看到了那皇帝查尔斯是如何改造帝国的,也明白他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战争。王爷,没有去过布里塔尼亚的人不会明白这一点,您没做错——换成是我,也不会贸然相信这种不切实际的言论。只能说,布里塔尼亚人太狡猾了。” 宋正成沉痛地低下了头。 “王协统,我们南庭都护府是积重难返啊。”他痛心疾首地说道,“长期以来,我们在军事上高度依赖布里塔尼亚帝国,尽管本王继承王位后决定自力更生,但想要清除布里塔尼亚帝国对我们的影响,还是太难了。王双,依照你的看法,这场战争该怎么打?” “王爷,其他阁僚应该有了结论,下官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而已。”王双喝完了热茶,向宋正成表示感谢,“实不相瞒,以目前的局势而言,我们南庭都护府必败无疑,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将长云府割让给布里塔尼亚帝国。如果没有外力介入,我们的命运是灭亡……布里塔尼亚帝国一定不会放弃将我们彻底消灭的计划。不过,倘若我们愿意放下和朝廷之间的分歧,再派人出使朝廷,让朝廷出兵南下,或许还有周旋的余地。至于具体的作战方案,下官改日会向您呈上一份更完整的计划。” “朝廷会出兵吗?” “不太可能。”王双摇了摇头,“目前,朝廷的关注点在北方,他们和eu之间的关系一向恶劣。” “好。”宋正成咳嗽了几声,适时地止住了这个话题,“其实,本王今日召见你,是有一件事要托付……”他呼唤站在一旁的宋以宁来到王双眼前,“王协统,你的眼光胜过了我们南庭都护府八成以上的官员和军人,本王相信你能在乱世之中保境安民。乱世需要的不是乐手和诗人,是能够在血与火中生存的战士。现在,本王把自己的第三个儿子托付给你来教导,希望你能让他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 宋正成的其他两个儿子也各有不同的发展方向。这是宋家自从一百多年以前控制南洋之后的既定教育策略,让家族的不同成员分别负责不同事务。这样一来,万一其中一些成员出了意外,家族不会因为全部希望寄托在某个人身上而瞬间崩溃。 “这……”王双有些为难,“王爷,下官只是个协统,不如让——” “本王说了,乱世看才干,不看名头。”宋正成坚定地说道。他拉着儿子的手,让这个大概才十岁左右的孩子喊王双为师父。 王双教别人练武,也收了不少徒弟,而宋以宁大概是这些徒弟当中身份最尊贵的人之一。他不好意思地接受了宋以宁的问好,又和宋正成说了一些客套话。他不清楚这场战争会如何结束,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已经得到了南庭都护府统治者的信任。接下来,也许他能够得到一个机会,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展现自己的才能,并青史留名。 “那……不知王爷要派哪位臣僚去觐见天子?” “就让李天官去,他在北方的熟人也多,办事也容易。”宋正成乐观地给出了答复。 后记c(3\/5)end OR1-EPXD:真人 or1-epxd:真人 这不是李近南第一次来洛阳了。朝廷和南庭都护府之间的关系时而紧张、时而缓和,在他去洛阳留学念书的时候,他曾经游历北方中原的大好河山,并坚定了自己用一身本事报效王爷的信念。几十年过去了,李近南官至南庭吏部尚书,成为了联络南庭都护府和朝廷之间的重要人物。但是,双方之间的对峙不会因为他的一厢情愿而消失,五十多年的冷对抗还在继续。现在,南庭都护府自食其果,他们无比信任的布里塔尼亚帝国露出了獠牙,长云府正在火海之中熊熊燃烧。只有天兵南下才能拯救南庭的百姓,李近南是这样认为的。联邦近年来江河日下,却依旧在国力上远胜于布里塔尼亚帝国。只要天子愿意松口,南庭就有救了,南庭的百姓也会享受久违的和平。 李近南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指着外面那些穿着法衣的宗教人士问道: “这些洋人来做什么?” “李大人,礼部最近举办了一个慈善大会,世界各地的着名宗教人士都在这里聚集。”前面的司机坦然答道,“托天子的福……” 李近南皱了皱眉头,他那和善的笑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了。他不喜欢听这种歌功颂德的话,李天官一向直来直去地表达自己的支持或是反对意见,这也许是他受到宋正成信任的主要原因。敢说实话、敢办事,才能在乱世之中拯救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这是李近南的信念。南庭都护府依旧弱小,他相信朝廷会接纳他们并原谅他们的过失,而双方之间的利益纠葛完全可以等到解决了布里塔尼亚帝国这个共同的大敌后再商讨。 南庭都护府犯了很大的错误。布里塔尼亚帝国是蛮夷,蛮夷不值得信任,这些野兽总有一天会露出真面目。现在发生的战争,在眼下对南庭都护府而言是坏事,长远来看则是好事,这足以让百姓放弃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最后幻想。只要民心集结起来,李近南就有信心挟着民意去扭转乾坤,消灭那些侵犯大好河山的侵略者。 和相对西化的港口城市相比,洛阳的外表显得更加古老,这里的每一座建筑都有着悠久的历史,才华横溢的建筑师们不敢破坏原有的城区格局,只能在外围不断地扩建。巴黎的标签是现代化和人文气息,潘德拉贡则是秩序和威严,那么洛阳是真正能够被称为古都的一座城市。这座城市的氛围以前令李近南陶醉,他经常在这里流连忘返,沉迷于每一个不起眼的细节。然而,当他逐渐回想起这些年来洛阳和朝廷本身的变化时,恐惧在他的内心逐渐生根发芽。洛阳变得陌生了,他看到腐化在蔓延,治世和乱世的循环在最不该开启的时候重现了。 车子停在一处旅馆前,这里是朝廷招待地方官员的住处。李近南满怀感激地向司机表达了对天子的敬重,而后来到自己的房间中,静静地等待着客人的到来。天黑之后,一名身穿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在几名侍从的护卫下来到了房间门口,并敲响了房门。李近南大喜过望,连忙将来人请进屋内,又仔细地观察了之前已经被清理过的角落,才放心大胆地和对方谈话。 “老厉,我这次是有备而来。”李近南先从包裹中抽出了几张支票,“只要能说服天子,本官愿意……” “天官,今日不比以往,朝堂之上的状况属实不妙。”在灯光下,对面的中年男子下巴上没有半根胡须,声音也显得尖利,看来是朝廷中的宦官,“实不相瞒,这次不是你老兄花多少钱的问题,是我们实在爱莫能助……” 李近南愣住了。他知道朝廷的规矩,这些手握大权的宦官俨然成为朝廷的真正主宰。为了让这些人能够说服天子或是大臣,李近南每次都花费重金收买他们,双方之间的合作关系向来很融洽。如果哪一天对方愿意放弃送到眼前的利益,恐怕是局势恶化到了连收钱都不能解决问题的程度。 “中常侍,难道……” “天官,这几年来,中原是北旱南涝,天灾就没中断过。”厉常侍不动声色地将李近南放在桌上的支票退了回去,“国库都快掏空了。朝廷看似风光,实则是濒临破产,朝堂之上衮衮诸公十有八九会赞同向布里塔尼亚帝国借债以解决燃眉之急。老李,这事咱家无能为力,就算咱家说动天子,朝廷也没办法支援你们。” 李近南心中的不满正在膨胀。他知道,掏空了国库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些宦官和站在他们背后的地方大员,他们平日借助朝廷的宠信扩充自身势力,到了朝廷有难时则不闻不问。一来二去,坏事全是朝廷办的,好事则是他们一手造就,平民百姓心里对朝廷的反感与日俱增。 “没事。”李近南摸了摸鼻子,从未放松脸上的笑容,“本官知道你们尽力了……既然如此,不知天子对此事有何看法?” “朝廷的对手是eu,这是朝野上下的共识。”厉常侍闭上了眼睛,“老李,听咱家一句劝……回去,你这次肯定是无功而返。到时候你不光得罪了天子,回到南庭都护府之后还得被你们的王爷斥责。” “中常侍,你的好意,本官心领了。”李近南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把支票硬是塞到宦官手里,“这件事,本官无论如何都要办,哪怕注定办砸了也得办。本官背后是南庭七府几千万百姓的性命……” 宦官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支票,带着随从们离开了这处旅馆。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的李近南在第二天一大早穿上了整齐的官服,在侍卫的带领下前往朱禁城,去朝见那位在他的文化语境下拥有至高无上地位的天子。天子也不过是凡人而已,会有生老病死,人们到底在敬畏什么?历史上不乏被权臣架空的天子,不乏活得不如普通百姓畅快的天子,即便如此依旧有千万人幻想着自己能登上天子的大位,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名的讽刺。 李近南穿过了三道大门,接受了三次严密的检查,才得以进入大殿。这一天没有朝会,朝廷中不见其他大臣,只有几名中常侍随侍在天子左右。李近南怀着无比的崇敬和激动,一步一顿,在台阶下向着坐在龙椅上的君主行大礼。当朝天子,年号大统,俗称大统皇帝,是以对外强硬而着称的君主。望着皇帝有些虚弱的脸庞,李近南的心中无缘无故地升起了一丝忧虑。 “臣,南庭吏部尚书李近南,参见圣上!” 他再次向皇帝行礼,而后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等待天子的询问。 六部本来只该有一家。南庭都护府以前也不过是联邦的数个都护府之一,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五十多年以前,即布里塔尼亚皇历1927年,南庭都护府因不满朝廷新政而和朝廷决裂,当时任南庭大都护并世袭镇国公爵位的宋家先祖自立为安汉郡王,不久后又自封辅汉赵王,设立南庭都护府总制和六官,最后演变成南庭中书省和南庭六部。虽说南庭都护府和朝廷的关系自那以后就变得恶劣,但双方有时也会缓和紧张局势,那时朝廷便会招收南庭青年北上求学,同时承认宋家自封的头衔,有时还会额外赏赐一些称号。现任南庭大都护宋正成正是因此而获得了驸马都尉的名号。 “李尚书远道而来,想必是有要事相求。”躺在龙椅上的天子微微睁开眼看着下方伫立不动的官员,又继续闭目养神,“朕已经听说布里塔尼亚入寇,莫非南庭都护府无法抵御?” “陛下,大统十三年二月十九日,布里塔尼亚蛮夷发兵陆海空三军三十余万,入侵长云府。”李近南沉痛地向皇帝禀报目前的战况,“我南庭百姓死伤无数,流离失所者以百万计,军民不安,赵王殿下为此呕心沥血。圣上,南庭都护府虽在海外,其子民都是中原人士南渡后裔,皆盼望圣上举天兵南下御敌。此外——” “好了。”天子不耐烦地打断了李近南的陈述,“李尚书,如果你来求朝廷发兵,朕今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一兵一卒都不会有。” 李近南愣住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皇帝,难以名状的恐慌吞噬了他。天子抛弃了他们,抛弃了这些在南方开疆拓土、传播教化的子民,而他居然幻想着能够得到天子的同情,简直是痴人说梦。他早该意识到这一点,厉常侍已经警告过他,朝廷根本拿不出钱,更不可能出兵。但是,李近南不想相信这个事实,他宁愿认为自己只是在做梦,这场噩梦必须尽快结束。天子就是所有黎民百姓的希望,圣人是不会让百姓失望的,不能满足百姓期望的圣人就是罪人,必须被打倒。 “陛下……”他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陛下,如果朝廷不发兵相救,南庭都护府就将沦陷在布里塔尼亚蛮夷手中,届时整个南洋都将深受其害,朝廷将永无宁日啊!臣恳请圣上——” “李尚书,你去把朕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宋大将军。”大统皇帝呵斥道,“若不是本朝太祖皇帝昭武帝的扶持,宋家哪里能称霸南洋?宋家如今的权势和地位,都是朝廷给的,可你们南庭都护府自创立以来已有一百五十多年,从未办过丝毫有利于朝廷的事情,反而处处和朝廷为敌。”说到这里,天子拿起龙椅旁的拐杖,扔向李近南,被站在一旁的厉常侍挡下了,“广南伯,你说说看,你们南庭都护府除了长着和中原一样的面皮外,和外国有何区别?朝廷没有发兵讨伐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已经是法外开恩,你们居然不知廉耻地乞求朝廷为你们的权柄而战。朕今日要是发兵协助你们,百年之后无面目见大同帝和光文帝……” 李近南被皇帝骂得狗血淋头,灰溜溜地站在下方听着天子的教训。天子火冒三丈,连着旁边的厉常侍一起骂了进去,最后又把宋家祖宗三代问候了个遍。旁边的中常侍们面子上挂不住,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中一人受害,坏的是大宦官群体的面子。于是,中常侍们纷纷向天子求情,要求天子不要在震怒之下处罚厉常侍和李近南。余怒未消的天子又说了一些有关北方eu威胁的言论,才在其他宦官的搀扶下从后方离开大殿,撇下失魂落魄的李近南站在原地。 “老李……” “你别说了,我心里有数。”李近南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空荡荡的龙椅。 “你别怪圣上,朝廷是真的没钱了。”厉常侍呼叫周围的侍卫把李近南从地上扶起来,“唉,从五年前开始,局势是一天不如一天。农民撇下土地逃离农村,城里的工人却没有工作……天官,朝廷是自顾不暇,你别怪皇上,皇上那是被气到了……” 李近南推开侍卫们,刚往前走了几步就摔倒在地。他看着宫殿上方的雕塑和壁画,只感觉这大殿空洞而冰冷,是个吞噬活人的机关。他再看着身旁和蔼的宦官们,仿佛是阎罗王派来追魂索命的恶鬼。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的李近南哆哆嗦嗦地从官服中拿出几张支票,送到其他宦官们眼前。 “这是老夫的一点心意,各位一定要收下……” 李近南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宫殿。他像死人一样被人塞进车子里,送回了旅馆。一言不发的南庭吏部尚书回到旅馆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顾喝酒解闷。他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便睡觉,醒了便继续喝,如此数日也无人来打扰他。朝廷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处理,而天子和世家大族的斗争还在继续,他们没有心思关注发生在南庭都护府的战争。李近南不怪他们,他只恨自己没本事救民于水火。 到了第五天,忽然有人再一次敲响了房门。门口的侍卫对李近南说,来人是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的道士。李近南打开了门,见到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道士站在他面前,这位道士左手拿着拂尘,右手却拿着一个十字架,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阁下是……?” “您就是南庭吏部尚书、广南伯李近南。”道士向着李近南行礼,“贫道是礼部道录司的道士,今日来是请广南伯去参加洛阳的慈善大会……” “好。”李近南心想自己已经浪费了好几天,多浪费几天也无所谓。他不敢把实际情况告诉宋正成,万一王爷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作出了错误决定,后果不堪设想。道士在前领路,李近南紧随其后,更后方则是李近南带来的卫兵们。众人来到一座道观前,那时道观外已经不像前几日一样拥挤,只有一个胖大的教士正在外面张望。道士走上前去,将手中的十字架递给教士,又小声说了几句,那教士便径直离开了道观,消失在了李近南的视野中。 “这些希腊人办事很靠谱。”道士指着道观内部,请李近南入内。李近南走进了左面的一间屋子内,道士随手关上了门,开口说道: “李天官,您不会想空手而归去面见赵王殿下?” “嗨,欺君是万死重罪,然而老夫早已置生死于度外。”李近南有些怀疑对方的动机,但他相信没人敢在洛阳公开杀害南庭都护府的大员,于是放心大胆地和对方交谈起来,“道长要是想从老夫口中套出什么反贼的言论,怕是要失望的。” “哈哈哈,李天官真是以小人之心揣度贫道啊。”道士笑得前仰后合,他给李近南递上一杯茶水,指着李近南身后的一幅画,“贫道在中原游历十余年,算准了朝廷无药可医,正打算另谋高就,仅此而已。碰巧李天官来此,贫道便心生一计,决定邀阁下共商大事。” 李近南越发猜不透对方的想法。现在是乱世,王双这么说,宋正成也这么说,那么乱世中一定有不少希望凭借自身的才干去出人头地的野心家,李近南自己也许就是其中一员。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圣人,但他不会轻易允许其他人接近权力。南庭都护府的百姓不能将身家性命托付给野心家,不能让自己的人生成为他人丰功伟绩的地基,这是李近南的原则。 “什么大事?” “改天换地。”道士将拂尘搭在另一只手上,“李天官,阁下此次到洛阳来,不知有什么体会啊?” “国运多难,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呢。”李近南颓丧地低下了头。 “错了。”道士忽然上前,给了李近南重重一耳光。体格剽悍的李近南挨了瘦道士一下,竟然忘记了反击,只顾着听对方的胡言乱语,“哪里有国运?是有人误国,有一群人误国。天子误国,群臣误国,乡绅误国,大夫误国。”道士冷笑着上前,“旁人只说天子圣明,我看天子恰恰是罪恶的根源。” “你说什么?” “贫道向来知道李天官是心怀百姓的好官。”道士后退几步,向李近南行礼道歉,“那么,李天官也应该明白,圣明天子手下有奸臣,昏庸天子手下也有贤臣,可后果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只要这江山社稷还是天子的私产,就永远会有作为天子家奴的宦官来狐假虎威,永远有士绅盘剥黎庶。几千年以来,我们重复治世和乱世的循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令人绝望。李天官,阁下有济世安民之志,难道就不想结束这种循环吗?” “都没用。” 李近南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不是不清楚道士所说的这些话,但他过去选择性地遗忘了,并认为自己能够力挽狂澜,“全都没用。天下战乱不止,纵使有人心存革新的念头,也无能为力。” 道士静静地等待着李近南说完内心的想法,才继续开口试图说服对方。 “诚然,以当前的局势,最主要的任务是击溃布里塔尼亚帝国。但是,李天官,我们可以暂时放下这些矛盾……并不意味着矛盾不存在。如果您能够获得胜利,一定要彻头彻尾地改造这些腐化堕落的机体,让它获得生机。不然,即便我们打败了布里塔尼亚帝国,胜利也毫无意义,只是开启下一个循环而已。不能再让百姓把希望寄托在圣明皇帝身上了。圣君给天下带来多少好处,昏君就能带来多少害处,而昏君总是比圣君多的。” 李近南从椅子上站起来,向着道士下拜。他决心找出一条新的道路,天子的表现粉碎了他对君主的所有期待,一切君主都不可信,即便是宋家也有可能在一个昏君手上葬送江山。 “你说得对。”李近南坚定地说道,“南庭都护府不能指望朝廷,也不能指望明君,百姓必须自救。对了,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贫道俗名张山河,和玉皇大帝算是同姓罢。”张山河连忙将差点跪下的李近南扶了起来,“天官,中原深陷天子神威而不能自拔,这革新要从南洋开始,从南庭都护府开始。贫道考察多年,断定阁下是能在乱世之中开辟新天地的人物,其余皆为冢中枯骨而已。若说当今南庭都护府还有什么能够成事的人才,大概就是新近被你们的王爷招来给儿子做师父的王双了。你们二人,一人执掌民政,一人执掌军政,二十年之内可保南庭百姓太平。” 没有人知道道士又和李近南聊了些什么。数日后,南庭吏部尚书李近南离开洛阳,南下返回南庭都护府,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一名来自中原的道士。在得知朝廷不可能派出一兵一卒救援南洋后,彻底放弃了向外求援的南庭都护府不得不广泛地发动百姓抵抗入侵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军,更残酷的拉锯战开始了。 后记d(4\/5)end OR1-EPXF:神爱世人 or1-epxf:神爱世人 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主教穿着祭司服,手持权杖,走在通向讲台的地毯上。他满脸是庄严肃穆的敬意,这是他所能为那些为公民的自由而献出生命的勇士们献上的唯一礼物。在大堂两侧的观众们窃窃私语着,他们回顾着五年前那场灾难性的战争中的每一个瞬间,为此而感到忧虑。eu的战争似乎结束了,新的动荡才刚刚开始,布里塔尼亚帝国入侵了南庭都护府,似乎坐实了eu内部强硬派人士关于布里塔尼亚帝国插手南非局势的指控。这不是他们应当讨论的事情,他们只是普通市民,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那些远在天边的战争除了偶尔成为他们口头的话题之外,并无更多意义。 教会的分裂由来已久。早在罗马帝国时期,对圣经的不同解读已经让教会出现严重分歧,这种分歧伴随着古代罗马帝国的毁灭和东罗马帝国君主权力的强化而越来越明显。最终,西方教会和东方教会决裂,形成了公教和正教两大主要派系,此外还有亚美尼亚使徒教会和科普特宗等不属于两大体系的教会。到了法国大革命期间,拿破仑·波拿巴希望在社会思想上形成统一,为此他与公教教会达成了交易,使得全欧洲在征服战争下再次统一于一个教会。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成为神甫的时候,教会还在进行许多内部的改革,他相信这个机构有许多需要调整的缺陷。在真正席卷全世界的剧烈冲突之中,没有任何人、任何组织能够置身事外,所有人都必须以某种形式为终结混乱而努力。 年轻的主教走上讲台,以慈悲的目光扫视着下方的听众。他在教会内有许多贵人相助,刚过三十五岁这个门槛不久就得到了晋升为主教的机会。虽然他离罗马的宝座还很遥远,帕拉斯卡斯相信新的时代将赐予他全新的机会,侍奉神的事业永远不会停息。 “亲爱的兄弟姐妹们,你们能抽出时间参加这个告慰死者的仪式,我很欣慰。”胖乎乎的主教开口了,“我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人并未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亲朋好友,你们的怜悯源自人类共同的善意。然而,很不幸的是,我们的敌人并没有这种情感,他们不懂什么是爱,他们的内心被愤怒和仇恨控制,这些野蛮人和他们的走狗在我们的家园犯下了无数罪行,而他们也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治。” 主教停顿了一会,仔细地观察着观众们的表情。这不仅仅是一个纪念战争结束的仪式,还是他向那些强硬派政客示好的一个机会。单纯地让公民厌恶战争,那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布里塔尼亚帝国也许很快就会将侵略扩张的矛头对准eu,回避战争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人们要为战争而悲痛,化悲痛为力量,勇敢地面对敢于挑起下一场战争的狂徒,这才是帕拉斯卡斯主教希望达到的效果。如果人们因此而吓得只会在敌人的枪炮面前抖作一团,那是莫大的讽刺和悲哀。 他看到有些人漠不关心地看着报纸,有些人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自拔,有些人自顾自地开始打盹。这不重要,表象不重要,他需要的是那些能够在战争再次降临时站出来和敌人抗争的勇士,不是摇旗呐喊的打手。打手再多也无济于事,那些人只会盲目地崇拜强权和暴力,他们的忠诚比黑心商人的契约还不可靠。 “当我们回顾战争时,我们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在战争中真正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是那些被仓促征召入伍的普通士兵。”主教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平和一些,“他们不是职业军人,在此之前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只是凭借着一腔热血而加入军队,希望能够从残暴的侵略者手中守护自己的家园。他们做到了,他们完成了一项奇迹,我们都知道这些一度被视为【亚人类】的土着居民为那些凶残狠毒的敌人敲响了丧钟。我的兄弟姐妹们,在我们观察他们的人生轨迹时,有一点是无法绕过的:这片土地是我们全体eu公民的土地,每个人都有责任保护它。但是,以前他们不会如此地热心,而真正让他们产生斗志的,正是战争爆发前南非一系列旨在平权的措施。奴隶不会守护主人的家产,只有当他们真正拥有自己的天地时,他们才知道该为何而战。公民们,共和国联盟赋予了我们许多权利,这不是与生俱来的,是需要我们去扞卫的……”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平权法案的背后是一系列交易,其中既有南非本土实力派的支持,也有eu欧洲本土的纠葛,赫尔佐格总督在走钢丝之中达成了目的,成功地完成了他在南非执政期间最重要的一项改革,而后返回本土继续为新事业而奋斗。很少有人喜欢雅各·赫尔佐格,保守派和进步派都不看好他,他在南非凭借无比粗暴的手段消灭反对派和罗德西亚叛军,这在欧洲本土看来是过于激进了。但是,他成功了,事实足以压制一切反对意见。载誉归来的赫尔佐格成功地在欧洲取得了立足之地,雄心勃勃地再次向元老院发起了冲锋。帕拉斯卡斯主教相信赫尔佐格的眼光,也相信麦克尼尔的结论,eu到了需要全方位变革的时候,不然这个号称世界第一强国的共和国联盟将在歌舞升平之中逐渐迈向衰败。 巴黎一别,竟然是永别。 “艰难的年代需要强硬人物来力挽狂澜。”这是麦克尼尔当时对帕拉斯卡斯所说的话。 “这话不对。”帕拉斯卡斯神甫有些疑惑,“我们eu正是为了让公民不再需要伟人才逐渐……” “你没明白我的想法,教士。”麦克尼尔只是轻轻地笑了笑,“我们已经看到查尔斯皇帝的一切举措……eu可以防止如同查尔斯皇帝一样的人物作恶,但同样会妨碍他实施善举。如果有一套体系能够最大程度的防止首脑作恶,那么它的代价必然是降低效率和同等程度地妨碍行善。和平年代不需要伟人,妨碍也就无所谓了;但是,接下来的岁月想必会被后世称为战乱年代,内耗是要命的。” 神甫感到困惑,他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告诉他,eu不需要下一个拿破仑。 “我不明白。” “教士,规矩是僵硬的,人比规矩灵活得多。同一套体系,有人能用它来阻止暴君,有人能让它妨碍善人……我们常常说,eu比布里塔尼亚帝国和联邦优越的地方便是权柄不在人而在法,但世上哪里有真正能绕开人的办法呢?”麦克尼尔苦笑道,“我想,这个问题在未来几年之内就会变得更加突出,直到成为我们无法忽视的问题。” 帕拉斯卡斯主教不知道麦克尼尔所说的是否是真相,可有些人已经开始行动了。团结在雅各·赫尔佐格身旁的人物越来越多,夏尔·玛尔卡尔、马塞尔·沃波尔、布拉多·冯·布雷斯高……不择手段地拉拢一切反对派的老赫尔佐格已经集结了足够挑战现有体系的力量,他试探性地让作为进步派议员代表的沃波尔议员参选执政官,并成功地使得马塞尔·沃波尔成为了第三执政,完成了他和进步派之间的交易。在那之后,老赫尔佐格的势力飞速膨胀,冲击了元老院的现有格局。他的大联盟首先要取得在元老院的主导地位,然后才能进行内部权力交接。 主教依旧慈眉善目地看着观众们。他以相对温和的语言讲述着一个个真实的故事,让人们在略为沉痛的气氛中反思战争的前因后果。士兵是人,指挥官也是人,策划战争的幕后黑手还是人。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牲口还大,那些只想平稳地过完这辈子的平凡人往往不能得偿所愿,他们总是成为他人野心的薪柴和火焰。人是活生生的,一群人是盲目的,国家则是精准运作的钟表。 决不能让午夜到来。 他在欢呼声中走下讲台,来到了旁边的大厅中。这里即将成为另一个宴会的场所,eu的商人们习惯挖掘一切活动和商业之间的关系,他们试图以此而最大程度地扩展自己的生意范围。几名军官站在角落里点评着红酒,其中一名留着大胡子的军官看到主教出现在这里,连忙上前迎接。 “哎呀,您居然会来这里……”主教勉强和对方握手,又和旁边的军官们打了招呼,“我以为参谋本部的工作很忙……” 吉恩·斯迈拉斯中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着主教到一旁单独谈话。在eu,一名军官想要晋升到中校,平均需要花费二十年左右的时间。能在三十多岁就成为中校并有望最近被晋升为上校的斯迈拉斯显然是军队中的新星之一,他受重视的程度和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几乎是相同的。在那场至今依旧被称颂的战役中,斯迈拉斯为阿达尔贝特解除了后顾之忧,这才使得小赫尔佐格能坦然地以达特曼上校留下的计划继续设置陷阱并和敌人周旋。说到卡尔·达特曼上校,他当然也被调到了欧洲本土,不过是在莱茵区的后勤部门打杂,和直接被送到参谋本部当差的两名属下不可同日而语。毫无疑问,达特曼上校的前途彻底告吹了。他永远也没有机会晋升为将军,等待着他的是退入预备役。 “最近上面防我们就和防贼一样,生怕我们出去给选举活动造势。”斯迈拉斯无奈地谈起目前的状况,“其实我很久以前就说过,大多数军人对选举不感兴趣……他们只不过想找到一个能对改善生活有直接影响的候选人而已,可元老院总觉得我们想造反。太讽刺了,我们在为他们开会吵架的权利流血牺牲,他们反过来认为我们不中用。” “换作是我,我也会有戒备的。”主教耐心地劝说斯迈拉斯,“毕竟有许多案例摆在眼前……人可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里。” “现在明摆着是他们在降低效率……” “无论怎样,谨慎总归是好事。”主教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建议您和那些激进派保持距离,他们不会说人话,只会动武。” 看着胖了不少的主教,斯迈拉斯讥讽对方在教会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帕拉斯卡斯主教一直很活跃,他终日外出考察,回到自己的辖区后也忙于进行建设工作,一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结果每年都会胖上许多,这让周围的熟人感到迷惑不解。有人建议他去减肥,但主教实在是太忙了,忙到除了参加各种活动外根本没有任何私人时间的地步。最后,帕拉斯卡斯主教彻底放弃了一切抵抗,准备安心做一个快乐的胖神甫。他每个月都会到巴黎出差,其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希腊。 帕拉斯卡斯神甫和斯迈拉斯相识,完全是偶然。他原本不打算和这些军人有什么联系,只是老赫尔佐格新建立的组织和教会的关系实在是太密切了,由不得帕拉斯卡斯主教回避他们。 为了让外人不至于立刻察觉到自己的目的,老赫尔佐格忍耐了很长时间,直到按约定将进步派议员代表马塞尔·沃波尔送上第三执政的位置后才真正开始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他选中的第一个目标是他当年还在欧洲从政时建立的组织【爱国联盟】,这个组织以前还在老赫尔佐格名下时是一个出了名的保守组织,但在他被赶到南非做总督后就很快变成了进步派的大本营之一。这回老赫尔佐格没有干涉他们的总体方针(名义上还是该组织总裁的老赫尔佐格似乎无权指手画脚),只是通知他们做好和其他组织合并的准备。另一个重要目标则是【全联盟公教防御同盟】,是相对偏保守的宗教团体,但该组织对eu当局的对外态度进行强烈批评,并认为eu必须更加积极地维持其全球霸权地位。因此,两个同样对现状不满的组织在老赫尔佐格的领导下勉强达成了协议,实现了联合。 帕拉斯卡斯神甫所说的【极端派】、【激进派】,是新组织当中两个相对较为边缘化的群体。【欧罗巴民族进攻委员会】,是公教防御同盟中分裂出来的极端派,该组织主张在eu内部实现大团结、允许一切eu合法公民取得对应权利,但在对外态度上相当恶劣,尤其是近乎偏执地仇恨布里塔尼亚人和亚洲人,并声称他们一定会将这两个属于外国间谍的群体从eu彻底消灭。除了这些疯子之外,他们的主要对手(在外人看来同样是疯子)则是被老赫尔佐格收编的【工人产业联合会】。后者主张彻底改造eu现有的经济体系以解决经济问题并提高eu公民的生活水平。四个不同的派系组成了目前eu最大的反对派组织【公民同盟】,对现状失望的进步派和保守派纷纷决定加入该组织以获得实现其个人理想的机会。在选举活动中,老赫尔佐格让激进派穿上统一制服上街为选举造势,这是过去eu的元老院议员们想都不敢想的办法。如果不是上一届eu内阁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内战和罗德西亚叛乱的问题上太无能,他们不至于让这些反对派突然之间获得如此之大的优势。 上述组织或多或少和教会有着联系,帕拉斯卡斯主教经常参加他们的活动,结果误打误撞地认识了斯迈拉斯。他在看到斯迈拉斯第一眼时就认为对方心术不正,其实和斯迈拉斯一样热衷功名利禄的军人不在少数,可主教唯独认为斯迈拉斯的行为非常危险。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同样毫不掩饰对权力的渴望,但主教能够察觉到对方将如何运用这份权力。至于斯迈拉斯,他的目的似乎有些隐蔽,主教无法看清其真实态度。 斯迈拉斯总是说,只有当执政官和元老院都毫无保留地支持军队的行动时,军队才能真正保卫eu,而不是被各种各样的问题牵扯精力。这话倒是没问题,不过eu至今还未发生过斯迈拉斯所说的情况——尽管上届内阁的表现让人不满,那毕竟只是发生在南非自治联盟的一场普通规模叛乱,按照相关章程,只要南非方面能够自行处理,欧洲本土是不该进行干涉的。虽说其他殖民地公署无动于衷确实存在程序上的问题,仅从【是否合法】来判断,外人也无法指责那些专员犯下什么重大过失。 不敢犯错,恰恰是最大的错误。只有什么都不做的人才能保证永不犯错,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才能永不摔倒——然而,这成为了某些人奉行的人生信条,宁可庸庸碌碌也不尝试改变。一潭死水的eu需要改变,需要有人来用呐喊打破寂静。这本应是年轻人的工作,却由老赫尔佐格来领导,实在是可悲。 “要是麦克尼尔也在就好了。”主教叹了口气,他看到几名穿着礼服的贵客正从一旁的侧门进入。 “是啊,我们都很感激他,要是他还活着,一定会受到重视的。”斯迈拉斯也叹了口气,“别的不说,光是他提供的那些稿子就——” “什么稿子?” “唉?我以前好像没和您说过这件事。”斯迈拉斯一下子拉低了音量,“……总而言之,麦克尼尔闲来无事的时候画了许多武器装备的稿子,这些东西被阿达尔贝特整理遗物的时候一起带到了巴黎,后来交给了装备部门。他们听说麦克尼尔已经死了,都很失望……” 主教擦了擦汗,疑惑地问道: “我从没听他和我说过这些事啊?” “他啊,满脑子都是打仗,出门旅游观察地形也是分析如何打仗,闲来无事画画也都是他脑子里的奇思妙想……”斯迈拉斯哈哈大笑,“老实说,他适合在军队服务,军队需要的就是他这种一心一意的单纯角色,可他现在去见上帝了,这对我们来说真是损失。” 当天的宴会照常进行,主教在宴会上和慕名而来的议员们达成了许多交易。教会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地,以前教会卖赎罪券的时候没少赚黑心钱,现在多赚一些也无所谓。帕拉斯卡斯主教自认为是有良心的,他不会赚穷人和死人的钱,敲诈富翁倒是不错的办法。他很会花言巧语地骗那些富人捐出穷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额,这在他眼中没什么值得羞愧的。他相信麦克尼尔的眼光,那些被麦克尼尔认为值得关注的人物,应当引起他的重视。这些人能够影响eu的走向,大船的舵手就在其中。 众人一直庆祝到深夜才离去,社会名流们全然忘记了这宴会本该是悼念死难者的场合。主教坐在巴黎方面为他准备的专车上,回到了下榻的旅馆。他和旁边的其他教士们简要地讨论了一下未来数日的行程,而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认真地进行祷告。主教相信祷告是必要的,不必做给别人看,这是他寻求内心宁静和自我净化的办法之一。人间是罪恶的,人从生下来就要将自己的存活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世上没有不间接地伤害他人而能存活的个体。因此,主教更要赎罪,他是侍奉神的牧人,不能带着满身的罪恶去指导迷途的羔羊。神也许不在乎人的供奉,人却不能因此而无所畏惧。丧失一切警惕性和敬畏的人只不过是另一种动物,主张丛林法则的人从未想过自己也应当是其中的一环。 “神爱世人……”主教喃喃自语着,“愿您保佑世上的义人,救主基督……” 他的手机响了,上面显示出了一个没有标注的熟悉号码。主教停止了祷告,毕恭毕敬地走到桌旁,拿起手机,开始了和对方的谈话。 “vv阁下……” 后记f(5\/5)end or1 end 结算 difficulty:defn 3 rank:recruit(or-1) hit rate:5 sre:d ______ battle of jtice ner:the governor-neral authority(jab herzog,authoritarian deocracy) loser:the rifle asciation(despotis ) ______ battle of order ner:eu national defence ary(lonel duttann,despotis ) loser:native tribes(flight lieutenant andreas darlton,authoritarian deocracy) ______ battle of epire ner:iperial loyalist(eperor charles iii,national populis ) loser:feudal noble(grand duke louis,despotis ) ______ battle of senate ner:the governor-neral authority(jab herzog,authoritarian deocracy) loser:african britannian leviathan(despotis ) ______ battle of rhodesia ner:the doion of uth africa(jab herzog,authoritarian deocracy) loser:free state of rhodesia(jan ha,depotis ) OR2-EP0:罪隶 or2-ep0:罪隶 黑暗之中出现了一点光明,从微弱的光点中飞出了灰白色的粉末,盘旋着,向下坠落,逐渐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坚硬的骨骼。没过多久,一具完整的人体骨架出现在了无穷无尽的虚空之中。随后从光点中涌出的是血肉,器官、皮肤……当这一切组合完成时,迈克尔·麦克尼尔的人体形象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神秘人的眼前。 “欢迎回来,麦克尼尔将军。”黑衣人高兴地拍了拍手,“虽然过程和我预想的有出入,您还是以这种不太光彩的方式回到了这里。” 笼罩四周的黑暗逐渐消失了,麦克尼尔又回到了密室之中。他缓慢地抬起左手,又抬起右手,试图从中找到些异样之处。在最终确定自己的身上没有出现任何奇怪的变化后,麦克尼尔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注视着眼前的黑袍人和他背后的半圆形建筑。他在回忆着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被埋葬在碎石之中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他相信自己已经死了,而现在他还活着……也许以一种不同的形态存活并和眼前的神秘人交流。 “我应该已经死了。” “确切地说……是的。”黑衣人打了个响指,“不过,您的工作还没有完成,所以我暂且让您在意识还没有被彻底摧毁的时候返回这里。不然,可能会发生一些我并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麦克尼尔冷笑了几声,不再回应黑衣人的言论。他顺着密室的一侧前进,在墙壁上找到了一个书架。书架上有许多似乎来自不同时代的书籍,有些写在羊皮纸上,有些则是竹简,最右侧的书籍当然是麦克尼尔常见的印刷本。他随意地从书架上拿起一本黑格尔的着作,当着神秘人的面开始阅读。许久之后,他才合上书本,向神秘人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我希望您能解释一下,我是如何在那个世界中活动的。” 神秘人脱下兜帽,露出了一张带有络腮胡子的脸。麦克尼尔见识过对方在他面前使用不同的外貌,外貌只是这个奇怪的变形生物的伪装罢了。 “您听说过平行宇宙吗?” “略知一二,一些gdi内部文件试图解释这些问题。” “不同的起始条件可能会带来完全不同的结果,而即便是细微因素的改变,对后世的影响也是巨大的。”神秘人伸出右手,在他的手掌上出现了一个光球,光球逐渐变化,形成了地球的外观,“让我们设想一下,如果恒星更快地燃烧殆尽,你们熟知的碳基智慧生命就永远不可能诞生……宜居带的行星会在膨胀的等离子火球中化为灰烬。因此,在无穷无尽的平行宇宙中,只有少数世界是存在智慧生命的,从这种角度而言,任何智慧生命都是受到神的眷顾才得以诞生。” “确实。”麦克尼尔也笑了,“我该感谢我生来是人而非动物或是植物。” “也许,不过神明大概听不到您的感谢。”黑衣人手边的光球忽然扩大,瞬间笼罩了整个密室。麦克尼尔只看到他眼前的画面从蔚蓝色的星球变成了坚实的大地,他抬起头疑惑地向密室上方张望,眼中是晴朗的天空和悠然地飘动着的白云。年轻的前指挥官向前走了几步,直到他撞到书架上时才想起来自己仍然身处巨大的密室中。他不好意思地后退了几步,等待着黑衣人进行下一步解说。 “假如让猴子来胡乱地使用字母拼接,它总有一定的概率完成一本《哈姆雷特》。”神秘人左手一挥,草原上出现了无数正在行走的人们,这些打扮成游客的行人互相聊着天,情绪很是愉快。麦克尼尔受到这种情绪感染,也试图和他们说话——他又忘记了,这只不过是神秘人制造出的幻象而已。“即便条件千差万别,世上也总有一定的机会诞生出一个和您完全相同的【迈克尔·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思考着神秘人的说法,他不太相信这些奇谈怪论,但眼前的事实迫使他认清真相。他已经不在原本的世界,而且恐怕永远无法返回,眼下的主要目标是借助一切有用的信息让自己更好地生存下去。 “所以……”麦克尼尔自认为发现了真相,“我一直都在这里,而你让我的意识寄宿到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另一个我】的身上。但是,这说不通。我是说……我不相信平行世界之中的【我】可以拥有和我完全相同的身体,要知道——” “……接受过各种实验的,可不仅仅是您自己而已。”神秘人打断了麦克尼尔的话,“在更为混乱的世界中,也许接受改造和各类实验才是生存下去的必要条件之一。” 这时,在麦克尼尔身边出现了一个和他完全相同的人物形象。麦克尼尔惊愕地看着那个【他】和身旁的家人愉快地在公路上开车兜风,他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试图掩饰内心的慌张。麦克尼尔没有过去,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nod兄弟会杀害了,他只是从所罗门那里得到了关于出身的信息,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他根据詹姆斯·所罗门的说法而拼凑出的结论。也许在另一个世界中,他会拥有完全不同的出身、不同的家庭、不同的家人和不同的才能,这是令麦克尼尔真正感到有些失望的——他开始感到不公,他的人生完全地被战争束缚,而有些人却能享受多姿多彩的丰富生活,这太不公平了。 “您……是谁?”麦克尼尔喃喃自语着,他仿佛看到黑袍人的背后出现了某种难以名状的恐怖事物的影子,“不,您是什么?” “李林(lil)。”神秘人随口答道,“和您一样,算是个经历了许多磨难的【人】。” 麦克尼尔没有从这个奇怪的名字中解读出任何值得深思的蛛丝马迹。他放弃了查询对方来历的想法,转而讨论起和他的任务有关的一些情报。上一次他死得不明不白,在eu防卫军内部矛盾和敌我双方暗中交易下当了个牺牲品,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局之一。如果他能够得到更多的情报或是更高的地位,他本来有希望改变这种结果。现在,一切都白费了,他相信战争依旧会以eu的胜利为结局,而在那之后的发展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他不是战争贩子,但战争降临时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那么,我应当向您提出抗议:下一次我应该有选择权。”麦克尼尔咳嗽了几声,“您让我成了一个无业游民,使得我自始至终相当被动。如果不是我侥幸通过一起案子和总督搭上了关系,我想我大概会成为罗德西亚叛乱中一具被随意丢弃在街头的无名尸体。” “选择权不一定是好事,自作聪明的选择可能会带来更坏的结局。” “没有什么比这种结局更坏了。”麦克尼尔重复了一遍,“首先,作为互信的基础,我希望能够得知我的目的,其次则是一些必要的情报。” 李林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麦克尼尔的条件。 “好,现在是第一个问题:目的。” “人皆有自我毁灭的倾向,一切生命都不例外。”李林的样子像是一名合格的神甫,“事实上,我刚才所说的绝大多数平行世界,其最终结果大概都是走向灭亡,而且概率不低。你们……人类的本性就是自相残杀,我想您也很清楚您所处的人类文明到了灭亡的边缘。您是英雄,麦克尼尔将军……是被一个文明中的大多数人认可的英雄,即便您的敌人也不例外。如果我没有把您叫到这里,那么到了第二天,您也会踏上一条同样的道路……只不过,是在一些野心家的操纵下去毁灭而非修复和拯救世界。” “我不是破坏专家。” “唉,不要急于否认——我相信您的主观意愿是善良的,可客观结果往往便是您一手将局势推向万劫不复。”李林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上面描绘了一座失火的老房子,“我是说结果,而非过程。人们往往也只会在乎结果,动机无关紧要。” 麦克尼尔刚想反驳,李林却转头离开了。麦克尼尔紧随对方上前,但这个黑袍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找不到踪迹的麦克尼尔回到原地,发现墙壁上又出现了一扇门。他谨慎地打开门走进房间,里面是一间卧室,卧室的四周有许多资料和食品,看样子李林为他准备了足够的资源。已经体会过一次粉身碎骨的感觉之后,麦克尼尔迫切地需要休息,他顾不上体面,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这一觉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等到他终于清醒后,头顶的计时器显示他已经睡了两天左右。自觉有些失态的麦克尼尔草草地洗漱过后,来到密室的大厅中,李林正在那里等待着。 “您希望我去做英雄?” “您没能从泰伯利亚中拯救自己的世界,这很让人遗憾……个人在历史的浪潮中总是无能为力的。”李林递给麦克尼尔一份手册,“您相信自己拥有力挽狂澜的能力,那么我给您充足的机会去扮演救世主的角色。” “英雄的名头现在听起来有些恶俗了。” “人们总是会把希望寄托在英雄身上,而他们不在乎英雄完成伟业后会变成什么……” 麦克尼尔看完了这份资料,心里有了自己的打算。李林在资料中向他说明了许多不同类型的平行世界可能的发展方向,不同类型的世界局势、不同类型的文明、不同的文化和社会……这些是麦克尼尔根本无法想象的。他太弱小了,没有任何能力改变大局,只能在乱局之中扮演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这不是麦克尼尔希望看到的。这意味着当一个有一个悲剧发生时,他无能为力,只能袖手旁观。 “坦白地说,我想找个地方度假。” “那我推荐您去核战争后的废土,不用担心任何超级大国的爪牙跟在您身后试图挖出您的秘密。”麦克尼尔的身体右侧出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这是他竭力需要避免出现的场面。世界大战毁灭人类文明这种事,停留在艺术创作之中是最好的,它绝对不应该发生。 “……不必了,谢谢,我想我还是习惯紧张的节奏。”麦克尼尔尴尬地笑了笑,“但是,您应该明白,我在军队中奋斗了几十年才取得原本的地位,如果让我以普通人的身份卷入剧烈的冲突和变局之中,我想即便是天才也没有能力干涉局势。因此,我希望能够获得一些支援,至少我不必死得很难看。” “那您就等着被超级大国抓住把柄后没日没夜地追杀。” “……不会!?”麦克尼尔大跌眼镜,“李林,我想他们应该试图拉拢来路不明而且对自身没有明确敌意的人物,而不是贸然地决定将其消灭。” “我记得您下令收拾来路不明的被遗忘者时,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李林瞪了麦克尼尔一眼,后者立刻不作声了。第三次泰伯利亚战争期间gdi镇压被遗忘者起义这件事是麦克尼尔一辈子无法抹掉的污点,尽管他既没有下令也没有指挥整个行动,但他依旧认为自己需要承担责任。他背弃了自己的誓言,他曾经是被遗忘者最坚定的盟友,而那时他只是个帮凶。他没有脸面去见死去的战友们,叛徒不配。 他承认自己的表现糟糕透了。他在这个新世界已经停留了几个月,还有许多秘密等待着他去挖掘,至少麦克尼尔依旧认为自己对世界的真相一无所知。倘若他拥有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权限,他能彻底将战争背后的势力拖到阳光下暴晒,让这些只会躲在阴影中的老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可惜,他做不到。他还是gdi的将军时就做不到,现在更做不到了。 “老兄,我九死一生地完成了一项任务,虽然说连我自己都认为结果让人不满,但您不至于让我空着手赶赴下一个目的地?” “麦克尼尔将军,您要是有千军万马,平衡就被打破了……我很清楚您的才能。”李林笑了,“我能给您的是知识,武力只是知识的附带产品。” 左侧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大写的【sre:d】。 “……还真糟糕。”麦克尼尔抱着头羞愧地开始了自我反省。他应该在参军之前让赫尔佐格总督去调查防卫军内部的交易,这样他就不必在进退维谷的关键时刻只能选择留在原地充当诱饵。要不是eu防卫军掌握了制空权,他连诱饵都没法充当,只会被对方消灭在原地。 “没关系,人总有失败的时候……我也很失败,比您能想象到的失败更让人绝望。” “您丢掉了什么?” “整个世界。一切。” 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他不想追究别人的过去。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历史,就让这些过往的黑暗永远留在回忆中。 “事实上,我希望您直白地告诉我,我可以从您这里获得什么形式的帮助。” “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有知识……您可以在奔赴下一个目的地之前储备足够的情报。” “李林,情报是会失效的,没有经过检验的情报再多也毫无意义。”麦克尼尔叹了口气,“再说,我只是个士兵,就算你为我提供超光速航行引擎的原理,我也是无法解读的。这种知识在我手里是彻彻底底的垃圾,但是在一些真正的专家手中可以创造历史。因此,我希望你能为我提供掌握知识的人。” “没问题——” “太好了,我现在需要10个力学专家、10个物理学家、10个生物学家……” “……我可没说过您可以带一整个军团去度假。”李林马上打消了麦克尼尔的幻想,“看来您会利用一切有利因素来和我讨价还价。” “抱歉,我不打没准备的战争,那种超出预料的外星人入侵除外。”麦克尼尔哈哈大笑,“上一次我只是没适应这种考验,现在我认为我能改变这一切……从下一个世界开始,我希望切实地让世界远离悲剧。” 麦克尼尔想起了那些在历史上出现过的着名优秀人物,他们都是能够主宰一个时代的英雄——但是,世界并未因为他们的存在而出现好转。有些时候,时局还会不可抑止地恶化,情况只会越来越糟。麦克尼尔为此而忧虑,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是否真的让情况变得更差了。 “我们来做个游戏。” “……游戏?” “对。”李林认真地说道,“我不能给您任何足以干涉局势的武力,可我能够让那些已经作古的人物获得一次和您并肩作战的机会。来,既然您希望找到一个能研究新技术的天才,我这里有三个备选人物。” 麦克尼尔眼前出现了这三个人的影像。王虎臣,gdi离子炮项目的首席科学家,在离子炮真正完成以前被nod兄弟会暗杀,而他的杰作让gdi彻底取得了对全球的压制能力,甚至在scr的入侵中获得了对外太空来客的反击能力;埃贡·舒勒(egon schuller),大名鼎鼎的eu天才科学家,eu军技术上将,一个十六岁获得博士学位并在二十岁就被聘为终身教授的瑞士人,eu和gdi的尖端武器装备大多出自他和他的实验室名下。 值得一提的是,王虎臣死后,舒勒教授部分地负责了离子炮的开发工作。 迈克尔·麦克尼尔看到了第三个人,他吃惊地叫了出来。 “怎么了?” “这家伙……” “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名声可烂透了。” 岛田真司,日本神罗心灵研究中心的总负责人,【Ω计划】的罪魁祸首之一。这个沉迷心灵技术和超能力的家伙以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闻名,后来死在一次莫名其妙的实验事故中,没有人知道事故的前因后果。 “大名鼎鼎的麦克尼尔将军也会凭借道德来评价一个人吗?” “如果说其他人顶多是在道德方面上略有减分项,他在这方面简直是零啊。” “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个天才。”李林指着岛田真司的头像,“如果您需要神秘学研究,大概这家伙比其他人更在行。” 麦克尼尔生在20世纪的最后几年中,那时王虎臣和岛田真司已死,只有埃贡·舒勒还活跃在科研领域。二十多年以后麦克尼尔有幸跟随所罗门去见埃贡·舒勒一面,那时这个已经变成光头的老学究似乎对心灵技术很好奇,并认为这是一个值得钻研的全新领域——没过几年,他就去世了。 或许,埃贡·舒勒真的碰到了某些不该被其他人得知的秘密。 “我想,我应该选择一个我认识的熟人。”麦克尼尔做出了最终决定,“希望您带给我一个头脑清醒的舒勒教授,我不需要跟以前的我一样躺在病床上等着断气的可怜人。” 几分钟之后,密室的墙壁上出现了一扇门,一位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男子从门中走出,那扇门在他身后迅速地关闭了。麦克尼尔无奈地看到一个油光锃亮的光头向他走来,他怎么也没料到埃贡·舒勒其实在青年时代已经成了秃子。他还以为大多数人和他一样是人到中年才开始脱发的。 “看起来地狱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埃贡·舒勒扶了扶硕大的圆框眼镜,“这里没有油锅和魔鬼,也许撒旦喜欢看书。” “您弄错了,这里不是地狱。”李林头也不回地答道,“详细情况解释起来有些复杂,我想这位麦克尼尔可以和您说清前因后果。” 埃贡·舒勒迟疑地看着麦克尼尔,他最终向着对方伸出了右手,试探性地问好。 “您不记得我了?”麦克尼尔大呼小叫,“我是迈克尔·麦克尼尔,所罗门将军带我去看望您的时候……那时是2023年,您应该有印象?” “抱歉,那时候来找我的人太多了,我不记得了。”舒勒面不改色地说道,“请您原谅,我的记忆力不太好。” 几分钟之后,埃贡·舒勒得知了一个重要事实:他确实死了,只是以某种形式出现在了这个神秘的空间并很快要和麦克尼尔去一个新世界完成一项重要任务。 “事先说好,非技术性问题不要拿来打扰我。” “一言为定。” or2-ep0 end OR2-EP1:佩伦觉醒(1) or2-ep1:佩伦觉醒(1) 麦克尼尔对各种异味很敏感,一部分是因为他曾经被人下毒,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所接受的训练要求他能够在复杂的环境之中生存,尤其是当环境恶劣到了极点的情况下。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让人难以容忍的腐烂臭味让意识还处在混沌之中的麦克尼尔立刻清醒了过来。他拨开搭在自己脸上的残肢断臂,从瓦砾和尸体下爬了出来。能用来形容眼前景象的,唯有满目疮痍,被战争席卷的土地死气沉沉,废墟和残垣断壁是这里唯一的景色。麦克尼尔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处在幻觉之中,才向前迈出脚步。 除了尸体腐烂的气味外,另一个让麦克尼尔感到疑惑的,是现在的气温。他曾经赶赴世界各地执行不同的任务,哈默菲斯特的冰天雪地让他记忆犹新,那是他印象中最冷的一个冬天。也许这里是另一个世界的哈默菲斯特,因为周遭冷得让人浑身发抖,麦克尼尔很快就被冻得双腿打颤,只得缩在墙角躲避寒风。他开始怀念南非的一切了,那里即便是到了冬天也不会出现零度以下的低温——确切地说,南非的夏天比冬天更难熬。按照他的经验,麦克尼尔估计温度大概降到了零下三十摄氏度左右。幸亏他身上还穿着足以御寒的厚重大衣,不然他马上就会被冻僵在原地。 狂风逐渐消失了,麦克尼尔离开破烂的墙壁,向着废墟深处走去。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军大衣,左胸位置写着他的名字,两条袖子上各有一个臂章,这标志着他当前服役的部队和上一个服役部队。麦克尼尔将外套脱下来,仔细地观察了外套上的两个臂章,失望地又将大衣套在身上。他不认识这两个徽章,也不记得gdi或美利坚合众国有任何一支部队使用类似的标志。看来,他又处在一个全新的世界之中……也许不是什么坏事。 他需要完成三个任务:明确自己的位置、了解新世界的相关情报、找到埃贡·舒勒教授。麦克尼尔来到一间被炸得半倒塌的屋子内,四处张望着,想要找到一些能够为他提供有效信息的蛛丝马迹。如果现在是夜间,也许他可以通过星辰的位置来判断自己处在南半球还是北半球,可现在离夜间还很远,一个难熬的白天对手头没有掌握任何情报的麦克尼尔而言是一种折磨。他重新检查了自己身上的所有装备,除了身上的这件军服之外,他没有找到任何武器或通讯设备。这让麦克尼尔不由得哑然失笑:他以前在新闻里看到过许多不携带足够的设备和补给就去探险的年轻人,这些人多半凄惨地死在野外,而麦克尼尔现在和他们的情况并无太大区别,无非他身上套着一件似乎有一点威慑力的军服罢了。豺狼虎豹可不认这些标志,对这些野兽而言,在野外落单的人类只是备选食品。 迈克尔·麦克尼尔离开这间屋子,到下一座倒塌的房屋内搜索。他在屋中看到了两具尸体,尸体支离破碎,显然是被炮弹炸碎的——这对他来说是个坏消息,他本想通过观察周边居民的长相来判断自己的位置。于是,麦克尼尔捏着鼻子将尸体碎块捡了出来,挑出几块相对较大的部分,在昏暗的阳光下细致地搜索可能有用的特征。白种人……是的,白人到处都是,这种信息无关紧要,根本不能让他分析自己的所在位置。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有任何人种在活跃,全球化时代的到来打破了牢笼和屏障,更不用说那些习惯接收移民的地方了,原住民恐怕反而会成为少数派。 “真冷啊……”麦克尼尔哆嗦着,退回破损的屋子内。又一阵狂风突如其来地打在他的脸上,刺骨的寒冷迫使麦克尼尔撤回了并没有什么御寒作用的房屋内。他不敢想象这些住户……这些已经死去的居民是如何顽强地存活的。冰天雪地不适合人类生存,不然人类也许会考虑殖民南北极,而不是满足于让它们仅仅成为科研地区。麦克尼尔内心有了一些推测,气候必然发生了变化。他见过那些生活在北极圈中的原住民,那些人的身体特征和眼前的这些白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也许有人会认为俄罗斯人可以例外,然而俄罗斯人并不算【原住民】。在他们抵达西伯利亚之前,这里的土着和麦克尼尔在加拿大看到的居民没什么不同。再说,俄罗斯人似乎并不愿意住在西伯利亚。 现在,他一无所有,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协助他逃离冰天雪地的设备。笼罩在银白色之中的世界透着死寂,在雪的惨白之外,是鲜血的深红,凝固的黑色不明物遍地都是。麦克尼尔幸运地找到了几具面部较为完整的尸体,他在这些尸体上看到了斯拉夫人的特征。这样一来,他将可能的地点锁定在南欧、东欧地区,如果这些各族群冲突严重的地带爆发新的战争,他绝对不会感到惊讶。塞尔维亚、克罗地亚、乌克兰……这些是麦克尼尔在历史书上看到的内容,早在他出生以前这里就是gdi和nod兄弟会对抗的前线。即便世界局势发生了改变,如果矛盾的本质没有变化,那么同一地区的最尖锐的对抗会依旧存在。 他需要的是能够获取外界情报的工具,只要他拿到手机或是类似的东西,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已经放弃希望的麦克尼尔摸进了下一间屋子,他将屋子彻底地搜索了一遍,在另一具尸体的口袋里发现了一部手机。这种手机和麦克尼尔印象中21世纪70年代的智能手机相差甚远,而且也不具备麦克尼尔期望中的大部分功能。但是,和上一次他在南非弄到手的【砖块】相比,老型号的智能手机至少比只具备通话功能的普通手机好用得多。麦克尼尔谨慎地将手机拿到外面,按下了开机键。漆黑的屏幕上弹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标志,或许是某个在平行世界中靠着研究新型手机而成为巨头的企业。 “好的,让我们看看现在有什么新消息。”麦克尼尔离开屋子,找到了一条通往城镇外的道路。这条路很窄,大概只能供两辆汽车并排行驶,而麦克尼尔不清楚消失在远方的道路到底通向何方。 麦克尼尔向前走了几步,他决定在离开这座化为废墟的城镇之前尽可能地搜索新的情报。手机上显示电量还剩下43——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满屏的西里尔字母让麦克尼尔立刻意识到他身处乌克兰或俄罗斯。他根本不懂乌克兰语或俄语,如果说他以前还有机会学法语和德语而因为某种原因错过了,那么东欧的这些小语种向来不在麦克尼尔的考虑范围内,以后他因此而吃亏也是在所难免的。他凭借桌面上的图标找到了设置按钮,将系统语言变成了英语,这才开始搜索他需要的信息。 “2046年1月21日。”麦克尼尔猛地抬头四处张望,他怀疑附近有人正在监视他。 2046年对麦克尼尔来说是一个并不会给他留下任何深刻印象的年份。在他自己原本所处的世界,第三次泰伯利亚战争在几年后开始,人类文明遭遇了一场浩劫。假如没有scr入侵,也许这场战争对人类而言最大的损失不过是离子炮攻击萨拉热窝而引爆了液态泰伯利亚炸弹导致的几千万死伤。scr的入侵改变了一切,人类被迫使用所有能够奏效的手段去对抗敌人,这些天外来客必须被彻底消灭。 然后,为了消灭零号区域的scr辐射节点,gdi的军事行动造成了两千万人死亡——这一次是他们自己的液态泰伯利亚炸弹。 迈克尔·麦克尼尔丢掉脑子里的回忆,打开了浏览器,搜索下一个情报。他在搜索栏输入了【a】,弹出的第一个内容是维基百科关于美利坚合众国的介绍,看来他名义上的祖国现在还存在。接下来,他在新闻搜索页面输入了【战争】,得到的却是俄军在不久之前入侵乌克兰的消息。麦克尼尔内心波澜不惊,他似乎早就料到这种事会发生。在gdi迅速崛起的年代,它的支配地位不止一次地受到其他国家的挑战,但这些挑战在泰伯利亚的飞速扩张和全球环境的恶化面前是徒劳的,gdi最终拥有了超过任何一个主权国家的权力,统治了整个人类世界——除了nod兄弟会之外。作为经历了那个竞争年代的亲历者之一,麦克尼尔能够体会到对方奋力一搏的心态。他知道,gdi并不像宣传中的那么光明正大,反对派除了为满足自身的利益外,其抗争也有一定的合理性……不过,在人类面对毁灭性的灾难时,任何内斗都只会让他们向着灭亡更快前进。 “好,看来我现在身处乌克兰。”麦克尼尔得出了最终结论,“而且还穿着来路不明的军服……希望合众国没有冒失地卷入一场不必要的战争。” 这些信息对他而言足够了。自己在哪里、卷入了什么冲突,是麦克尼尔需要了解的首要内容,其他的花边新闻可以等到他安全地返回后方后再仔细查询。穿着白色军大衣的士兵继续向前走着,发觉前方一辆被丢弃在路中央的卡车旁站着那个喜欢恶作剧的神秘人。 “您对新身份还满意吗?” “下一次你该想个办法让我更快地了解和自己有关的情报。”麦克尼尔咳嗽了几声,他顶着寒风艰难地走到李林眼前,继续说道:“您看,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美军的什么部队服役,因为我没见过这种徽章标志……” “哎呀,这倒是我疏忽了。”李林拍了拍藏在兜帽下的脑袋,“我懂了,下一次我会改正这一点。作为补偿……这是舒勒教授的电话号码,您可以试着现在联系他,前提是他有时间接听您的电话。” 麦克尼尔的眼前出现了一串号码。这串号码仿佛直接显示在他的眼睛上,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他急忙将号码输入到了手机上,那串血红色的数字便立即消失了。麦克尼尔来到李林刚才站立的地方——这家伙又凭空消失了——开始给舒勒教授打电话。他和埃贡·舒勒并不怎么熟悉,老教授生前和他也没有什么交流,甚至不记得麦克尼尔曾经去探望他。无论如何,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战友,必须齐心协力才能渡过难关。 几分钟过去了,对面没有任何回应。麦克尼尔叹了口气,看了看手机剩余的电量,决定再给舒勒打个电话,这一次依旧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不耐烦的麦克尼尔关掉了手机,却发现远处的空中出现了几个黑点。他感到有些奇怪,本能一般的警惕性驱使着他立刻离开公路,返回废弃的城镇内,准备寻找掩体。这时候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不明飞行物,一定是敌人的飞行器。没过多久,麦克尼尔的猜想就变成了现实,两架无人机呼啸着从他头顶不远处擦过,死神向他举起了镰刀。麦克尼尔片刻不敢耽搁,他将手机丢在外面,自己钻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地窖里,静静地等待着无人机离开这里。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办法来从这两架无人机的袭击下生还。虽然他不清楚2046年的无人机在军用方面的技术发展到了什么水平,但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必然是无法抵抗战争兵器的。 直到麦克尼尔认为无人机离开以后,他才放心大胆地爬出地窖,将手机放回大衣中,步履蹒跚地沿着公路继续前进。他必须更谨慎地离开这里,敌人可能通过某些方式搜索一切可疑信号,也许麦克尼尔只是恰好成为了其中一个目标而已。没有平民会活跃在战区,只有训练有素的士兵才愿意穿过这些死亡地带。 麦克尼尔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任何不愿意服从于新秩序(这是麦克尼尔的个人解读,而课本上的说法更冠冕堂皇一些)和自由世界的势力都应该予以坚决镇压和消灭,其中作为首要打击目标的便是俄国。这种说法到了他成为青年时就已经不适用了,世界成为了gdi和nod兄弟会角斗的舞台。但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事实是,俄国始终是gdi心头的重大隐患之一。经济落后?想必北极熊不介意用强大的军事力量拉着最后一批敌人下地狱。 “看来这一代总统的平衡木玩砸了。”麦克尼尔自嘲道。 他开始快速地分析和乌克兰有关的战斗。第一次泰伯利亚战争期间,nod控制了大半个东欧和南欧,乌克兰也不例外,当时nod大有颠覆世界的趋势,谁也不会想到兄弟会在千禧年之前就被gdi镇压——这要归功于及时上线的离子炮系统。在那之后,gdi对东欧国家实施了大刀阔斧的改造,试图使其变为对抗俄国和nod兄弟会的堡垒。但是,这些改造因水土不服而带来了巨大的隐患,反gdi的激进分子选择了当时刚刚在中东崛起的g,随后整个欧洲被战火席卷,g一度攻入德国,这倒是为在第一次战败后躲藏起来的兄弟会提供了喘息之机。自此之后,gdi发生了严重分裂,合众国退守本土,eu走向了疯狂和堕落的深渊,而东欧成为了一片字面意义上的废土,直到彻底从人们的印象中消失。在那些发生在东欧的战役中,gdi一方的指挥官往往单纯地凭借压倒性的军事力量胡乱作战,他们能够胜利的唯一原因是gdi能够承受这些损耗,换作另一个相对较弱的组织或国家,恐怕已经因经济崩溃而分崩离析。第一次g战争结束后,痛定思痛的eu对合众国彻底失望,转而全盘学习了东方的军事思想和体系,开始在gdi中公然和合众国对抗,连原本作为合众国铁杆盟友的联合王国都站到了合众国的对立面。詹姆斯·所罗门在分析这些转变时,曾经向麦克尼尔指出,早期的gdi军队处在一种合众国指挥而eu买单的古怪状态,这导致eu的不满与日俱增,最后发展到难以收场的地步。 “我们是否有机会在那时阻止nod重新掌控东欧?” “没有。”这是三十多年前所罗门对麦克尼尔所说的话,垂垂老矣的gdi前最高统帅平和地看着已经晋升为陆军少将的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打赢了,打赢了!是他们把我们赶出来的,我们只给了他们自由,而他们并不需要……nod能给他们的,我们给不了,我很清楚……一直都清楚。” 所罗门晚年一直认为他致力于清除nod势力范围的行动是徒劳无功的,每当他们消灭nod在当地的据点和头目后,当地人很快就会把nod请回来。尤其是在黄区,gdi的支持率低得惊人,许多平民无论如何都不想以任何形式支援gdi的军事行动。 gdi一直在胜利,持续不断地胜利,很少遭遇惨败,最后的结果却是他们被迫和nod兄弟会握手言和以拯救人类……最讽刺的是,nod的影响力蔓延到了议会之中,议员们纷纷向兄弟会许下不切实际的承诺以换取黄区的选票。 几个小时之后,疲惫不堪的麦克尼尔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哨站。他掩饰着内心的喜悦,开始向着哨站前进。上面没有俄国的三色旗,这里不会是俄国人的地盘,麦克尼尔坚信这一点。当他来到旗杆旁并认真地审视那面旗帜时,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蔓延到了全身。那不是星条旗,是一面蓝底白头鹰旗,样子和他之前看到的eu军旗有些相似。麦克尼尔裹紧大衣,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哨站内部靠近,很快便有三名士兵从屋内走出,并警惕地将枪口对准了他。 “嘿,大家把枪放下。”麦克尼尔连忙满脸堆笑地说道,“我刚从前线回来,那里——” 一名士兵小声对身后的同伴说了些什么,那人马上返回屋内,也许是向长官报告这里的情况。留在这里的士兵没有放松警惕,他们的语气中充满了不信任。 “前线什么地方?” 麦克尼尔对此一无所知,他总不能虚构一个地点,而他之前并不记得自己的准确位置。乌克兰的城镇有那么多,天知道他之前在哪里。看到麦克尼尔的迟疑后,两名士兵上前将他按倒在地,仔细地搜身后并未发现任何武器,但依旧将他控制住,等待着上级的命令。几分钟之后,他们从上级的说法和麦克尼尔的臂章上判断出他确实是来自前线作战部队的士兵,便略带歉意地将他放开,象征性地赔礼道歉。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逃兵了。”其中一人冷笑着。 “我不是逃兵。听着,当时我和其他人在镇子里防守,但俄国人用无人机把镇子炸平了,大部分人都死了,我只能选择回到这里。”麦克尼尔迅速地用他获取的情报编造了一段谎言,试图骗过眼前的美军士兵。 “嗨,这倒像是俄国人会干出来的事情,我并不感到意外。”另一名士兵评论道。他请麦克尼尔到小屋内休息,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在野外走了几个小时的麦克尼尔喝了些热水,又吃了一些食物,勉强让体力得到了恢复,这才开始用那部他从战场上捡来的手机继续搜索情报。不幸的是,这里没有信号,他的打算落空了。 方才走进屋子里汇报的士兵正紧张地注视着眼前的屏幕,屏幕上是无人机在空中飞行时传回的实时画面。有这些可靠的助手在,他们大概不必担心莫名其妙地被敌人偷袭。 “老兄,你这里有报刊吗?” “……上次在机场随手拿来的。”监视屏幕的士兵将旁边的一本杂志递给麦克尼尔。麦克尼尔接过报刊,只扫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他看到了一个他从未想到过的题目,这使得他怀疑自己所在的世界是否是自己认知中的类型之一。 “……国际魔法师交流大会……这都是什么啊???” tbc OR2-EP1:佩伦觉醒(2) or2-ep1:佩伦觉醒(2) 车子发出了最后的怒吼,软弱无力地从结冰的斜坡上滑了下来。无奈的士兵们纷纷跳下车子,来到后方,齐心协力地用力推着车子上前,但他们的努力总是以失败告终。陡峭的斜坡在积雪和冰面的作用下变成了天堑,纵使众人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让车子前进分毫,有时他们刚前进几步就会向后滑行回去。对这一事实感到失望的士兵们不得不强迫自己放弃了赶路的想法,他们恐怕无法在规定时间内抵达基地了。 和麦克尼尔一起坐着这辆卡车准备逃回基地的,都是在前线因大部队被歼灭而暂时失去所属的【逃兵】。东乌克兰目前完全被俄军控制,乌军在美军顾问和特种部队的指导下试图反击,但这些行动皆以失败告终。上个星期美军希望乌克兰方面发起一次大规模反攻以遏制俄军的扩张,而这次反击最终的结果是葬送了乌军将近一个旅的兵力,双方的势力范围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 迈克尔·麦克尼尔瑟瑟发抖地站在原地,他实在无法适应这种严寒天气。他去过挪威,去过阿拉斯加,那些地方当然比这里要冷得多,真正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的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反差。乌克兰是不该这么冷的,即便是乌克兰的冬天也不会让野外变成如同北极圈内一样的景象,这种奇异的变化对麦克尼尔而言完全超出了他的常识范围。世界气候的转变可能会极大程度地影响人们的生活方式,不同的地理环境和气候造就了世界各地不同的文化,并无优劣之分。他看着其他士兵还在卖力地推着车子,心想自己总不能一直站在旁边当观众,只得勉为其难地上前帮忙。这些人也许已经适应了这种寒冷,而麦克尼尔还没有。 对他来说,想要从这些士兵口中套出情报而不引起当事人的怀疑,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稍微谈谈和日常生活有关的话题,麦克尼尔便能够确定新技术和新思维对世界的影响。转变发生在1999年,受千禧年末日论宣传影响的一批疯子试图盗窃核武器并毁灭人类——在紧要关头,一名拥有超能力的警察及时地阻止了这一切,成为了万众瞩目的英雄。在那之后,现今被命名为【魔法】的超能力正式进入了公众的视野,但以合众国为首的各大国依旧将其视为科学的一部分。当然,拥有这种天赋的人少之又少,这也使得他们在军队中的比例很低,大部分战斗依旧需要依赖普通士兵。 进入21世纪,人类的繁荣还在继续。虽然几大集团之间的对抗日甚一日,再次爆发全面战争看起来是遥不可及的,即便是最疯狂的战争贩子也只敢将类似的论调停留在口头宣传阶段。在科学家们试图挖掘魔法本身的秘密和相关理论时,一些相关研究极大程度地促进了能源产业的发展,其中包括太阳能能源的广泛应用。许多评论家乐观地认为能源危机永远不会到来,化石燃料即便用光了也不会对人类社会带来致命的影响。电动车开始大范围地取代燃油车,这被环保人士看作是进步的标志。当然,那时也有人担忧其他的次要问题,例如全球变暖。这些担忧在席卷整个人类社会的狂喜之下被忽略了。 “我不记得乌克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了。”麦克尼尔随意地和身旁的士兵谈话。 “这已经算是暖和了。从我能记事的时候开始,我就没机会穿短袖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站在他旁边的士兵无奈地说道。 转变仅仅在几年后就发生了——出乎麦克尼尔预料的是,全球变暖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新一轮冰期,这种反常现象引起了相当大的舆论动荡。起初,权威人士极力否认新冰期的到来,但当全球气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时,他们终于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事实并将妨碍真相传播的罪责推给那些要求他们闭嘴的大人物。伴随着新冰期的到来,太阳能能源产业受到了致命打击,能源危机和粮食危机几乎是同时爆发,对世界带来的影响不可估计。气象学家通常将2030年以后正式地称为新冰期,虽说气温下降在那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放弃了推车的士兵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麦克尼尔和他们说起了家乡的情况。一些来自南方州的士兵抱怨说,北方的难民成千上万地涌入他们的家园,让当地的环境变得更恶劣了。就业竞争压力是客观存在的,南方的田园牧歌生活到此彻底被粉碎了,这外力除了北方移民之外还有这活见鬼的气候。谁也不会料到他们在有生之年会遭遇下一场冰期。 不管怎么说,清凉的衣服已经是只能存在于回忆中的事物了。 冰期的开始让世界陷入了漫长的衰退之中,一些有理想的领袖试图挽回局势,但他们独木难支,大多数措施没有任何成效。和经济一起衰退的还有合众国的权威,继续维持海外驻军基地并将全球列为战区的行为在议员们看来除了浪费资金以外毫无意义。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只要对手比自己更早地衰弱,他们就能扑上去抢夺敌人的遗产。他们不需要跑得比灾难更快,只需要比对手快就足够了。当参众两院的议员们还在无休止的争吵中度日时,新战争的爆发如平地惊雷一样引起了他们的重视。 西伯利亚本来就以严寒而着称,冰期的到来让西伯利亚顿时成了人间地狱。当地的俄国人为了存活,铤而走险地决定向南偷渡,这种行为被视作新时代的【开拓团】。面对外界的指责,俄国的表态十分强硬,并不惜使用武力,这一做法倒是和合众国当年从墨西哥手中夺取得克萨斯的方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墨西哥人早日发现人口构成上的重大隐患并鼓励向北方移民,或许合众国会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拿到这块广袤的土地。 “你不会是想说俄国人输了?” “确实。”一名士兵掏出香烟准备点火,“当然了,俄国人嘴硬,他们现在也不承认自己输了。” 抽烟并不能让他们暖和起来,他们寻求的只是心理安慰。 战争是在上一年爆发的,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这回对双方来说都成了噩梦。合众国的军事评论家总是在媒体上说战争会陷入胶着状态,实际发展和他们的预想大相径庭。俄国输掉了战争,此外还有成千上万的俄国人被驱逐回北方。作为战败的代价,俄国被迫将以前俄罗斯帝国通过各种条约而拿走的领土全部返还,至此丧失了对远东的控制权。失败对俄国来说简直令人难以容忍,俄国的领袖们也了解这一点——他们不想成为下一个尼古拉二世。于是,为了转移矛盾并将这种仇恨扩散出去,俄国选择了向西扩张。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额外值得麦克尼尔重视的新闻。 迈克尔·麦克尼尔认为这种被纳入了科学体系的魔法值得重视,这时候他有些后悔上次没有选择岛田真司当自己的助手了。埃贡·舒勒当然也是一个天才,可他的才能显然不在心灵技术方面,不然那家伙大概能自己造出来一个心灵控制器。木已成舟,反悔也晚了,他现在必须尽快回到驻军基地,再做长远打算。 他不了解这场新战争的细节。美军在乌克兰布置了多少人、驻军基地在什么地方、总体作战计划是什么、俄国人目前的重点进攻方向在哪里、双方主要采取的作战方式是什么……他一概不知。他在这里,并且是其中一名已经参战的士兵,这就是他所能掌握的全部信息。乌克兰人……乌克兰只是双方的新角斗场,他没必要在乎乌克兰人的死活。 众人休息了一阵,才决定继续将车子推到斜坡上。这一次他们出人意料地成功了,欣喜若狂的士兵们跳上车子,继续沿着结冰的道路前进,他们的目的地是离这里有十几千米远的一座基地。毫无疑问,他们在撤退,遭遇了一场惨败的士兵们不太希望继续和魔鬼一样的敌人缠斗。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合众国遇到的都是远比它弱小的对手,以至于那些终日为新全面战争做准备的参谋们也忘记了应该如何对抗一个前超级大国。治安战和斩首行动的经验派不上用场,他们面临着世界毁灭的压力。俄国人不会介意向全世界发射核武器,其实合众国这边也不介意——他们只是不想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拿出互相保证毁灭的手段去威胁对方。威胁用多了,大概也就失效了。 假如无人机能解决一切问题,也许他们不必到前线赴汤蹈火,只需要留在后方看报告就行了。事实上,美军也是这么做的,他们在一切能够让无人机派上用场的地方以无人机而非士兵去和俄军对抗,俄军的打算与此类似。然而,乌克兰人不能容忍这种举动,美军和俄军可以将他们生活的城市炸成废墟,而战争结束后这些城市依旧要由乌克兰人修复、乌克兰人居住、乌克兰人管理。乌克兰不是别人的垃圾场,乌克兰人有权争取自己的生活,这就是目前的乌克兰当局对合众国的态度——比那些更激进的集团好得多了。于是,在乌克兰方面的要求和nato其他成员国尤其是受够了合众国支配地位的欧陆各国影响下,美军不得不选择派出地面部队去和俄军直接对抗。 这就是导致名为迈克尔·麦克尼尔的士兵所在的部队遭遇惨败的直接原因。他们太谨慎了,指挥官担心半路上出现受俄国人支持的乌克兰民兵,于是不敢放心大胆地突袭,转而循规蹈矩地按照原本的进攻路线前进,逐一城镇进行排查。既然他们不敢直接进行轰炸,那只能用肉眼去确认了。结果,众人在刚抵达一个新城镇时就受到了俄军的猛攻,这支此前只和山沟里的游击队打过交道的部队在一天之内被全部歼灭,迈克尔·麦克尼尔是唯一的生还者。好在他原本的身份并不怎么引人注目,这样他就算声称自己忘记了一些事情,也不会引来其他人的关注。 他认真地观察着其他士兵的一举一动,自己也有样学样地模仿。上一次,他通过出格的举动引来了赫尔佐格总督的关注,并终于摆脱了无业游民的身份,得以参与那场现在看来让他感到痛苦的阴谋。他还需要更加谨慎,这个世界的新生事物实在是太多了,既然连魔法都成为了实际存在的科学,也许他确实会被认定为来自另一个世界而被抓到实验室中接受研究和调查。或许舒勒教授能为他提供一些帮助,但愿那家伙现在的身份有助于获得更高的权限和更多的信息。 十几分钟后,车子抵达了营地门口,那里只有几名卫兵在外看守。他们懒散地上前检查了这些从前线逃回的士兵,随后便将他们放进了军营内。士兵中一名年岁稍长的立即赶往不远处的房屋,也许是向这里的长官汇报情况,其余人则不知所措地等候在原地。他们被晾在这里大概有半个小时,才有一名肥胖的军官走出来向他们告知下一步的安排。 “你们暂时住在西侧的空房子里。”那人显得无精打采,他的身体看起来不像是久经沙场的军人,“也许上级会选择把你们统一编入一个新的单位。” 众人如蒙大赦,立刻一溜烟地离开了原地,向着临时住所狂奔而去,谁也不想站在外面受冻。即便是那些生在冰期前夕的士兵也无法忍受类似的严寒,当合众国的北方化为死寂的雪原时,任何勇气和毅力都无法阻碍想要逃离的愿望。麦克尼尔走在最后一个,他还在思考问题,不急于去看自己的新住处。 首先需要判断的是局势。如果局势已经明朗,他就能够根据可能的发展而提前准备对策,不必成为注定的失败或迟来的胜利中那些让人惋惜的牺牲品。俄国人在去年遭受了失败,这让那些高估了它原本实力的潜在对手蠢蠢欲动,即便是乌克兰人也认为他们有机会一举攻入俄国境内并将顿河-库班区域占领甚至在那里建立一个和乌克兰友好的新国家。然而,这两场战争不可同日而语,俄国面对的战场并不相同,而现在处在狂热之中的俄国更不是可以随便招惹的对手。 这不是eu镇压罗德西亚叛乱那么轻松容易的战争,这是真正的全面对抗,俄国人的目的恐怕是在巴黎阅兵。 麦克尼尔放在大衣中的手机振动了几下,他慌忙地将手机拿出来,在周围士兵的注视中开始接听电话。事后他少不了要接受询问和调查,在军营里私自和外界联系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行为。 “您好,我是——” “我就知道是你。”电话另一头传来埃贡·舒勒的声音,“要不是那家伙告诉我可以继续探索新的未知领域,我可没兴趣到处东奔西走。” “您在什么地方?” “人在伦敦,刚下飞机。”舒勒的英语中带着明显的德语口音,加上他口气中的抑扬顿挫,麦克尼尔有些产生了自己正在听某个大演说家胡言乱语一样的错觉,“现在我需要尽快了解我从事的新研究领域……天哪,新的理论架构是我以前没接触过的,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 “停一停。”麦克尼尔连忙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自言自语,“舒勒教授,既然您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等我这里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我想办法去见您一面。” 手机是他在半路上捡到的,除非这原本是某个乌克兰军官的物品,不然情报部门就算挖空心思也不可能找到半点犯罪证据。唯一的可疑点是麦克尼尔在捡到手机后不久就遇到了俄军的无人机,麦克尼尔将其解释为日常巡逻,这和手机没什么关系。假如俄国人准备对战区内一切信号源进行攻击,迟早有一天他们会炸到自己人。 最后一个抵达营房的麦克尼尔一声不响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头倒在床上开始睡觉,他的直截了当让周围的士兵感到诧异。如果其他人站在麦克尼尔的角度了解了这些士兵的经历,恐怕也会对他们敬而远之的。即便是gdi为了快速补充兵员而降低征兵标准的年代,麦克尼尔也从不知道世上有如此低的标准。有一名士兵在老家抢劫时把店主打成了植物人,为了逃避诉讼和监狱而决定参军;还有一人原本就是罪犯,合众国当局去年年底下达新法案称参军入伍可减刑25,此人便立即决定报效国家,提前出狱了。一想起挂在旗杆上的蓝底白头鹰旗,麦克尼尔只觉得胆寒。旗帜说明不了什么,他却偏偏对这种改变产生了近乎生理性的厌恶。倘若军队的标准降低到了如此地步,谁知道本土会发生什么? 睡得如同死猪一样的麦克尼尔睁开眼时,已经是早上十点了。这里的军队作息十分散漫,只要没有来自上方的命令,没人会在乎他们是否有规律的生活。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营房,只有一个近乎光头的士兵在离麦克尼尔十几米的地方看书。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看纸质书。”麦克尼尔咳嗽了几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我建议您换一种形式……这些东西在战场上很容易被破坏。” “无所谓,我们又不靠研究这些学问吃饭。”士兵合上书本,把它递给了麦克尼尔。麦克尼尔草草地扫视了题目,这是一本讲述太阳能农业该如何在冰期生存的经济学书籍。 书中没有涉及任何实际的技术问题,仅仅从经济理论角度试图寻找突破口。谁都知道,导致太阳能能源产业和农业受到致命打击的是新冰期,这才是横亘在前方的最大难题,作者似乎是刻意地忽视了这个难以攻克的难关。 “现在讲经济学的专家啊,互相比着谁更会胡说八道。”麦克尼尔把书还给了对方,年轻的士兵腼腆地笑了笑,没反驳麦克尼尔的话。 “你参军多长时间了?” “很短。”麦克尼尔开始为自己编造新的身份,“我父母是英国人,我们是移民……最开始住在北方,后来又不得不移民到南方了。” “看来我们的境遇差不多。”士兵叹了口气,“不同的是,我是因为北方的工厂倒闭了,才选择南下的……最后就来到了这里。” 麦克尼尔看到对方胸口的姓名牌标注着【托马斯·托马斯】,忍俊不禁地笑了。现代人的姓氏和名字的区分并不明显,有人拿托马斯做名字,有人用它当作姓氏,同时将这个词放在名字的不同位置只会让人感觉滑稽。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还是叫你汤姆。”麦克尼尔努力地想要严肃一些,可他还是失败了,“你知道……唉,我没见过这种名字。” “老兄,【迈克尔·麦克尼尔】读作【迈克·麦克尼尔】的时候,和我的名字带来的幽默效果是差不多的。”汤姆也笑了,看起来他以前经受过不少类似的讽刺,最终他学会了将这看作人生的常态,“那您应该怪我的父母,他们的备用名字还有bios thoas或者是0x00ff thoas之类的,我有什么办法?” 麦克尼尔的情绪变得愉快了许多。即便有许多社会渣滓被塞进了军队中,至少这里还是有好人的。哪怕一万个恶棍当中有一个好人,他就还能勉强地从生活中找到许多乐趣。他想起了那个黑人士兵,杜米索·图图,不知道那个在他的劝说下放弃那个必死无疑的诱饵任务的年轻人是否活着迎接了胜利……战争结束后,他会做什么呢? “群魔乱舞的日子好像也不差。” tbc OR2-EP1:佩伦觉醒(3) or2-ep1:佩伦觉醒(3) 两名军官走进了屋子,他们上下打量着麦克尼尔,打着哈欠坐在麦克尼尔眼前,开始根据相关规章进行询问。在他们看来,这场调查根本没有任何必要性,尤其是当士兵本身九死一生地从前线逃回时,再对这些可怜人反复盘问简直是一种酷刑。如果说麦克尼尔有什么值得怀疑的行为,无非是他公然在军营内对外打了一通电话,可这算不上什么重罪。海军陆战队已经找到了另一个电话号码的所有者,那是在瑞士苏黎世一家研究所工作的一名科研人员,目前他正在伦敦参加会议,此人向来醉心学术而不关心时政要闻,就算麦克尼尔真的是间谍,大概也不会考虑向这种书呆子倒卖情报。 “我希望咱们速战速决。”其中一人懒洋洋地说道。 麦克尼尔最害怕的是他们问起自己的个人经历。他对此完全不知情,那个喜欢恶作剧的黑袍人没有给他提供相应的记忆——这太糟糕了。只要军队稍微调查一下麦克尼尔的过往,就能发现其中的蹊跷,并判断麦克尼尔的头脑出了问题。在超能力已经成为魔法并走入公众视野的时代,军队有理由怀疑他被别人操控而成了傀儡,到时候等待着他的命运是被送回本土而后被切片研究。所幸,这些被派来调查的军官对这种问题根本不感兴趣,他们只是消极地问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甚至不在乎前线的战斗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这部手机……” “我在战场上捡到的,当时我身上所有的通讯工具全部损坏或丢失了。”麦克尼尔理直气壮地说道,“事实上,我在废墟中搜索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它,因为大部分尸体被炸得支离破碎,想必那些死者生前携带的设备也被一起消灭了。您知道,我必须明白自己如何离开那里,那是俄国人的地盘。” “有道理。” 手机的上一个主人是一个普通的乌克兰人,没有任何值得深入调查的地方,麦克尼尔只是幸运地捡到了一个能够让他逃离战场并明确自身位置的通讯工具,这个行为再合理不过,毕竟其他士兵有时会明目张胆地抢劫当地平民的东西,这让麦克尼尔的做法反而显得保守了。美军似乎不大看重士兵的纪律,至少当士兵在驻扎地附近的平民身上发泄不满时,军队不会出手干预。假如他们触犯了法律,那就由合众国出面保下他们,再带回国内受审。审判通常只是个形式,没有任何人会因为在海外的罪行而真的受到严重惩处。 “但是,在那场战斗结束后,你似乎是直接选择逃离了战场——” “我的所有战友和长官全都死了,而失去和友军联系方式的我更不清楚下一步计划是什么。”麦克尼尔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不满,于是他继续放心大胆地按照自己的经验编造应付检查的谎话,“敌人在那一区域占据优势,万一我被敌人俘获了,也许他们会意识到我军最近开展的其他行动……无论如何,盲目地进攻没有好处,我甚至不知道敌人在哪。” “哎呀,我们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一问,您没必要这么紧张。”另一名军官笑了,“咱们都是从新英格兰来的,你又不是迪克西,我们没必要难为你。” 这个词汇早该消失了——麦克尼尔希望它彻底消失。迪克西(dixie)这个词汇带着浓浓的南北对抗色彩,南北白人之间的矛盾因为新冰期的到来而再次变得明显,那些来自北方的移民冲击了南部州原有的环境,并让只希望过着自己的太平日子的农场主们感到了不满。南方州的传统生活便是人人有地种,人人有枪使,其他问题一概无关紧要,指着奥地利称作澳大利亚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时代变了,这种气候变化在短时间内是无法逆转的(长期来看似乎也是),南方各州的传统人士被迫接受这一现实,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善待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们。 麦克尼尔已经在军营中看到了这种对立,尤其是当士兵们开始骂人的时候,他们必然会连着对方的家乡一起骂进去,随后叫骂会发展成斗殴,来自不同地区的士兵打得难解难分,经常需要长官武力介入才能解决问题,前提是长官自己没有参与进去。在这些人眼中,打倒来自其他地区的乡巴佬比打败俄国人更重要。 不到两个小时,麦克尼尔就被放了出来,除了手机被没收之外,他没有任何损失。但是,这终究让他感到不快,因为他又丢掉了眼下唯一能够和外界联络的工具。和友军联系只是个借口,麦克尼尔不在乎这一点,他知道自己迟早会参加下一场战斗,没必要在友军的问题上浪费精力。比起这些整天打架的友军,他更希望了解外面的世界,这个新世界的一切规则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未知带来恐惧,恐惧带来迟疑和错误的判断,这些后果对于一个合格的指挥官而言是致命的。他依旧是士兵而不是指挥官,那么他需要找到一条向上攀爬的道路,就像他借助和赫尔佐格总督的关系而在军队内取得了一种特殊地位一样。 他返回营房内,自觉有些无聊,便去了健身房锻炼身体。麦克尼尔很善于保持自身的健康,他做将军的时候也坚持每天锻炼,而他最终决定停止这些日常活动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后来查出了脑癌。一想到他自己在开玩笑的时候谎称老杰克得了脑癌,麦克尼尔有些良心不安。他还是牵挂着那个老人,假如他有机会回去看望自己的新朋友们,他是一定要去巴黎为老人继续服务的。老人对他的恩情不过是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他而已,如何回报是麦克尼尔自己的问题。别人或许会认为这桩交易很亏本,麦克尼尔不这么认为,他看重的是内心的平静而不是手头金钱的得失。 结束了三个小时的练习后,刚走出房子的麦克尼尔被冻得浑身发抖,他开始后悔自己在外面还是冰天雪地的情况下挥汗如雨了。虽说出现在电影中的美军士兵都是有着标准体型的模特形象,现实中的美军也不乏胖子,麦克尼尔在这里已经见到了几十个体重严重超标的士兵,而这些人当中没有半个性格温和的【好人】,这让麦克尼尔有些失望。忠厚老实的胖人能让人放心,五大三粗的壮汉只会使人感到恐惧。 到了下午,汤姆主动来找麦克尼尔,和他讨论周末的安排。不知为何,每当麦克尼尔看到对方时,他的脑海中总会出现一部叫【汤姆和杰瑞】的老动画片。 “战争也讲休假吗?”麦克尼尔感到有些好笑。 “没有任何人宣战,这是事实。”汤姆也笑了,“好,我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是,俄国人只是借助他们在东乌克兰的盟友发动这场战争,这是乌克兰的内部问题,我们谁都没有主动宣战。现在前线没我们的任务,大家不妨趁着还能自由活动的时候去后方休息一下,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差点以为假期会成为遥远的回忆。” 麦克尼尔的生活是单调的,他继承了詹姆斯·所罗门那种近乎清教徒式的道德观念(对敌人例外)和生活方式,他相信只有苦行和劳作才能让人更符合上帝的要求。这种行事作风是gdi的创始人之一马克·谢菲尔德将军带来的,他本人生在一个南方州的保守家庭之中,但他成功地让自己的思维感染了同时代的大部分gdi指挥官。这造成了gdi军队和议会之间的矛盾,想必议会没有料到谢菲尔德的影响如此深远,以至于将近一百年之后军队中还会充满秉持这种奇怪信条的追随者。 士兵出去享乐是人之常情,麦克尼尔不认为自己是圣人,他也想趁着新一轮战争爆发之前忙里偷闲地出去游玩。第二天一大早,他和其他十几名士兵离开了军营,步行前往附近的车站,再乘车来到离他们最近的城市。走出公交车的麦克尼尔失望地发现街道上没有任何行人,他和汤姆一连路过了好几条大街,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厚厚一层积雪覆盖在路面上,城市沉睡在白色的梦境之中,安详而寂静,仿佛一切生命都瞬间消失了。没有流浪猫,也没有流浪狗,这般寒冷的冬天如果变成常态,任何动物都无法在此生存。 “这算什么?” “这不就是城市的常态吗?”汤姆疑惑地看着麦克尼尔,“纽约差不多也是这样——” “人都去哪了?” “谁在乎。” 迈克尔·麦克尼尔愈发地感到寒冷,他裹紧了白色的军大衣,沿着路边没有积雪的小道前进,走入了路旁的一家商店。店主睡在柜台旁,呼噜声震天响,生怕来客听不见。麦克尼尔不管这个还在梦乡中的乌克兰人,径直绕过柜台,来到了附近的货架旁。他不知道现在的汇率是多少,仅从标注的数字来看,商品的价格似乎有些高。要是乌克兰的货币贬值到了和当年的津巴布韦一样的程度,那货币数字本身也失去了价值。 麦克尼尔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商店内竟然不出售任何食品。这样一来,他不清楚这种商店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性,对于麦克尼尔这样的食客而言,口腹之欲暂且位居其他需求之上。方才还在沉睡中的店主醒了,他看着正在店内到处张望的麦克尼尔,疑惑地说了一大串麦克尼尔听不懂的话。毫无疑问,店主不会说英语,麦克尼尔看来没法和对方交流了。他尴尬地向店主挥了挥手,倒退着离开了店铺,样子像是做贼。 光着头的汤姆站在门口等待着麦克尼尔,他看上去并没有像麦克尼尔一样被冻得打颤。 “见鬼,这些地方不卖食品。”麦克尼尔抱怨道。 “你就知足,这年头怎么会有随便卖食品的商店……”汤姆自言自语地说道。 麦克尼尔感到奇怪,十几分钟之后他终于明白了汤姆的意思。在他们穿过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后,迎接他们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漫长队伍,这些穿着各类大衣的市民正在寒风中向前挪动着,他们手中提着各类包裹,也许是准备一次性购买许多物品后将其全部带回去。迈克尔·麦克尼尔赶上了排在队伍末端的一名裹着头巾的老太太,他向着对方喊了几声,希望引起老人的注意。当这位老人回过头的时候,麦克尼尔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却,摔倒在了地上。映入他眼中的简直是披着一层皮的骷髅,这一定是魔鬼打造出的幻觉。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的麦克尼尔离开了队伍,向前走了几步,观察着队伍中其他人的样貌。不出他所料,这些瘦得皮包骨头的市民看起来狰狞恐怖,即便是教堂上的撒旦和石像鬼雕像也不会比活生生的人更真实了。 市民们木然地向前行走着,他们没有关注在一旁窃窃私语的麦克尼尔和汤姆,也许是他们已经适应了这种注视,又或者是他们干脆没有听到任何评头论足的言论。 “上帝啊,这是什么……”麦克尼尔看着汤姆,希望他给出一个答复。汤姆躲避着他的眼光,支支吾吾地说道: “别看我……我也只是从新闻中听说乌克兰发生了饥荒,没想到这么严重……我到这里之后还没机会来后方休息呢。” 一名市民一声不响地倒下了。他向前伸出枯瘦的手,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后面的市民对此不闻不问,他们继续向前行走着,踩在垂死的同胞身上前进,将那只手重重地踩到雪地里。没有人低头去看即将变成尸体的中年男子,也没有人把他拖出队伍。 迈克尔·麦克尼尔忍不住了。他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灾难,唯独没见过饥荒——确切地说,因泰伯利亚和战乱而迅速减少的人口让饥荒变得根本不可能发生。穿着白色军大衣的士兵向前走了几步,打算将不知是死是活的尸体从队伍中拖出来。但是,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拉回了原地。怒不可遏的麦克尼尔回头看向来人,对上了无神的灰色眼睛。 “没用的。”同样穿着白色军大衣的青年军官沙哑着说道,“你救不了他们,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人活活饿死。” 这名军官的身高和麦克尼尔相仿,留着金色的短发,这让他的脑袋看起来像是方正的砖块。这副造型通常会让人联想到威武和霸道,而眼前的军官身上丝毫找不到类似的气息。他像是一个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普通市民一样路过这里,带着惯常的冷漠不痛不痒地评价着发生的一切,然后又满不在乎地离开。麦克尼尔正要动怒,对方肩章上的两条白色横杠让他顿时偃旗息鼓了。他只是个入伍没多久的普通士兵,得罪不起上尉。 “长官。”麦克尼尔和汤姆不情愿地向军官敬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溜走了。他们都不想和这些军官打交道,军官是不可能体会到士兵的感受的。上尉没有试图追上二人,他只是向着两人远去的方向看了几眼,转过头继续沿着队伍前进。等不到下一批食物的市民只会成为火葬场的骨灰,这是冰冷的事实,没有人能够改变。 食物匮乏到了极点,一切食物都实施配给制,走私食物的利润超过了大部分其他产业,许多商人铤而走险开始囤积食物并高价出售。托马斯·托马斯对麦克尼尔说,一些军官也秘密从事这些交易,他们和乌克兰本地的商贩合作,从中获取巨额利润。有时候,这些军官会安排普通士兵为他们打杂,消息就是这么泄露的。然而,没有任何人会选择告密,大家心照不宣地保持默契,维持着非法交易的平稳运行。既然自己是受益者,谁也不会放过赚外快的机会。 几名乌克兰警察从他们眼前路过,这些警察走进了旁边的一栋住宅内,从中拖出了一具尸体。他们将尸体送到卡车上,开着车子离开了现场。隔着很远,麦克尼尔便闻到了挥之不去的腐烂味道。 “这哪里是城市,这是棺材。”麦克尼尔的胡茬上又结了一层霜。“乌克兰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这里可是欧洲的粮仓,如果乌克兰也落到了如此地步,其他地区说不定已经……” 然而,美军的食品供给相当充足。假如其他人看到城市里的景象并将其告知麦克尼尔,麦克尼尔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即便他在几天前得知以太阳能为导向的新农业因新冰期的到来而受到重创,他也并未联想到饥荒上。饥荒?开什么玩笑,现代社会不会有饥荒,欧洲和北美更不可能发生饥荒。 事实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发生的事情不会因为不合逻辑就消失。推理小说家需要费尽心思构思犯罪动机和手段,现实中的凶杀案则很可能十分简单粗暴。 汤姆起初还会为麦克尼尔解释几句,后来他也沉默了。没有人会对这种惨状熟视无睹,此前二人都未曾设想局势会恶化到普通平民无法生存的地步。造成这一结果的当然是天灾,新冰期的到来是不会因人类的意志而改变的。那些大声宣传这一变化是神在惩罚人类的神棍也不能改变现状,他们并不能让濒死的活下去、让死了的活过来,只是借助这个机会从快死的人手里抢走最后一块面包。 “还是老家好。”汤姆叹了口气,“至少咱们那里没有饥荒。” “真的?”麦克尼尔半信半疑地问道。 “真的,我没见过饥荒……我可不清楚你的老家有没有。” 前面的服装店门口坐着一个流浪汉,麦克尼尔来到他面前一看,发现这个人已经被冻成了冰棍。他叫来了正在附近巡逻的警察,警察们七手八脚地将这座冰雕抬上了运送尸体的卡车,并感谢麦克尼尔及时告知他们这里出现了死人。 “嗨,这是悲剧,我们应该避免它再次发生。”麦克尼尔和一名使用着奇怪口音英语的警官交谈着,“这也许是最艰难的时代。” “不管怎么说,感谢您保卫我们的国家……” 麦克尼尔苦笑了几声,象征性地说了几句谦虚的话,便和汤姆走进了旁边出售手机的专卖店。他们也许真的在保卫乌克兰,然而平民却成千上万地被活活饿死和冻死,那么留给乌克兰人的会是什么呢? 麦克尼尔需要一部新的手机,他捡来的手机已经被长官没收了。好在手机店的售货员会说英语,他们向麦克尼尔推荐了许多新的型号,不过这些宣传对麦克尼尔来说毫无意义。他看重实用性,只挑了最便宜的一款。和上次一样,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通讯工具,只要他能够和埃贡·舒勒保持联系,后续的行动会简单许多。能够参加国际会议的舒勒教授显然比他这个还在海军陆战队当普通士兵的四等双足多用途人形牲口有更多的资源。 两人走出手机店的时候,正碰上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士兵前往附近的小巷中继续寻欢作乐。望着巷子里那些看上去不靠谱的招牌,麦克尼尔警觉地后退了几步,和汤姆离开了现场。他万万没想到这些士兵会在前线已经发生战争的情况下继续去夜店消遣。 “他们可真有钱。”走在去另一家商场的路上,麦克尼尔和汤姆谈论起了这些同样不靠谱的士兵。 “不,真实情况是价格下跌了。你看,一块面包现在就能换到一个乌克兰姑娘。”汤姆严肃地对麦克尼尔说道,“这不是开玩笑,是现实……不然就等着饿死。” “天哪。”麦克尼尔的心情变得十分糟糕,他几乎是立刻失去了一切信心。在这样一片土地上作战,胜负无关紧要,反正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平民百姓看不到结果。 tbc OR2-EP1:佩伦觉醒(4) or2-ep1:佩伦觉醒(4) 进入深夜,街上的行人更少了,领走了粮食的市民们三三两两地返回了自己的家中,准备应对下一段难熬的忍饥挨饿时光。这对他们来说是常态了,那些生在冰期前夕的平民小时候最常听到的便是对粮食产量的担忧,农业和畜牧业遭受的重创对全人类来说都是个坏消息。以前这种传闻仅仅停留在口头抱怨上,直到他们长大成人之后,饥荒从恐吓变成了现实。没有人在乎第一个饿死的人出现在哪里,但当越来越多的市民因饥饿而死时,其余活下来的平民产生了恐慌情绪。处在恐慌之中的人们会犯下许多不可理喻的错误,被情绪驱使着的人完全不讲任何道理。混乱首先在落后地区爆发,而后逐渐蔓延,迅速席卷了整个世界,即便是发达国家也不能逃避它的影响。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一切口号无关紧要,活下去成了大多数人唯一的追求。 东乌克兰的人们已经疲惫不堪。饥荒和战争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两把利剑,随时会掉下来,把他们的头颅从脖子上摘走。以前他们仅仅需要忍受饥饿,现在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到自己头顶的导弹和炮弹。盟友……盟友会保护他们,许多人都这么认为,可被他们寄予厚望的盟友好像不想为他们提供多余的粮食。合众国的说法倒是委婉,即便是发达国家现在也没有余粮了,据说南方州的肉价和上一年年底相比上涨超过了200。乌克兰人暂且相信了这种说法,他们安分守己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等待着黑暗时代的结束。如果在这场灾难之中劫后余生的学者打算写一本着作描述这个时代,他也许会将这个时代和中世纪前期相比。 路灯忽明忽暗,阴晴不定。三名穿着白色军大衣的士兵走在雪地上,摇摇晃晃地沿着狭窄的道路前进。乌克兰人认识这些外来者,他们会带来多大的希望,就能带来多大的麻烦。战争是让这些士兵失去闯祸的机会的唯一办法,否则不安分的大兵们还是会到后方寻欢作乐顺便搞一些破坏的。 “这回你可闯祸了……搞不好我们会被人发现。” 三名喝醉的士兵还算意识清醒,他们知道自己今晚的目的,没有倒在街头睡觉。乌克兰当地的警察一向是不敢管理他们的,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是乌克兰的任何法律也无法制裁的对象,伸张正义的代价有时候会超出热情的理想主义者的承受能力。 “我说,你怪我做什么?”站在中间的士兵将手臂分别搭在其他两名士兵的脖子上,“老弟,她们也许赚得比我们还多,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点。我凭什么要向一个比我还有钱的家伙付钱?我可怜她们……谁来可怜我们?我们才是更穷的那一批穷人。” “没错。”右面的士兵开腔了,“就算是咱们老家那里的大学生多半也会兼职去夜店干活,收入超过了大部分普通职业……嘿,趁着自己还年轻而赚到百万美元以上的,也不是没有。有些人干脆直接退学全心全意干这一行,也算是一大奇观。” 美军士兵去夜店似乎不是什么大新闻。这些年轻的单身士兵总是希望有一个地方能够发泄他们的不满情绪和内心的怒火,即便他们在日本,大概也会这么做的。然而,日本的态度最近强硬了不少,这对于那些生性不讲规矩的士兵而言可能是一个坏消息。日本既有义士也有狂人,昔日有为了扞卫法律的尊严而坚决不将刺杀俄罗斯皇帝尼古拉二世的刺客判处死刑的法官,即便他明知道后果可能是引发战争。 “但是,你也不能打人哪!”左面的士兵有些无奈,他和同伴一起背着中间的士兵在雪地中前进,前面的店铺多半已经关门了,只有少数不正经的店铺还在营业,“是,她们做这行很赚钱,比我们出生入死打仗的收入还多……你打人就是你的问题了。不想付钱,那大家一起谈一谈,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结果你倒是一拳把那姑娘打得不省人事,万一人死了,咱们谁也跑不掉。” “你别吓唬人,乌克兰人而已……死了便死了,我们最多在监狱里蹲六个月。”右面的士兵粗声粗气地反驳道,“到时候长官问起来,我们就说那个女人身上有凶器,是俄国佬的间谍。” 这办法不错,反正军队找不到任何证据,也不会真的跑到夜店里调查取证——万一其中一些军官管不住自己,那些媒体再捕风捉影地进行报道,最后整个事件在外人眼中的定义会从凶杀案变成粗俗的丑闻。想清这一点之后,众人的心情愉快了许多,他们不必担心被追责或是送进监狱度过余生了。三人走到街边的一辆卡车旁,从卡车上提下了一个包裹,钻进了附近的小巷。三人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中,静静地等待着,希望自己不会被路过的其他熟人发现。 半个小时之后,小巷的另一头出现了另一个穿着白色军大衣的士兵,他看到三名士兵鬼鬼祟祟地站在这里,开口问道: “你们在做什么?都快到第二天了,你们还躲在这种地方……” 双方争论了几句,各执一词,晚到的士兵上前拎起包裹,打开包裹检查里面的货物。他惊愕地后退了几步,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伸出右手指着眼前的三位战友,痛骂不止。 “别吵了,别吵了!”这种场合中总会有人试图打圆场,“中士,你跟我们一起做完这一单,大家都有钱拿……” 士官没听他们的劝告,转头就走。从他的身后传来了枪声,年轻的士官看到雪白的军大衣上浮现出了红色的玫瑰,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其中一名士兵正举着手枪对准自己的战友,另外两人想要阻止,但那名士兵已经赶上前去,对着倒地的士官又开了两枪,这才踉踉跄跄地将手枪收回大衣里。 看着已经变成尸体的战友,其他两人的酒醒了大半。杀人不算什么,问题是他们刚刚杀死了自己的上级,这等行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得到饶恕。即便合众国愿意宽恕他们对驻地附近的平民犯下的罪行,自相残杀也是大忌。开一枪也就罢了,连开三枪,一定会被周围的平民或恰好路过的其他士兵注意到。众人不敢耽搁,稍微清醒的两名士兵一合计,立刻将还处在梦游状态的战友拖走,临走时他们没忘记拿走地上的包裹。但是,又一个身影在巷子的尽头堵住了他们,嘴里叼着棒棒糖的麦克尼尔满脸惊讶地看着表情狰狞的三人。 提着购物袋的汤姆从后面赶了上来,抱怨道: “你买什么棒棒糖嘛……” “问题是他们连巧克力都不卖。我知道最近十几年以来巧克力越来越少了,总不至于到停产的地步。”麦克尼尔用审视犯人的眼光看着三名士兵,他隐约看到被三人的身体挡住的小巷后半部分有一具尸体。无论这三人是不是凶手,麦克尼尔都不能让他们大摇大摆地离开这里。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封堵了这些人的去路。 三名士兵诧异地看着这个口中叼着棒棒糖的新兵,他们从这个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的士兵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这是在战场上磨练出的直觉告诉他们的,有些敌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慑,身经百战的士兵锻炼出的本能在特定场合下比理性更靠谱。 “小子,你最好让开——” 麦克尼尔快步上前,一脚踢翻了最前面的士兵,将他刚刚拔出来的手枪扔了出去。第二名士兵正准备拔出枪,被麦克尼尔揪住大衣的衣领,拦腰抱住,甩到了后方。他试图爬起来,只见一只皮靴正对着他的脸踩了下去,把这倒霉的士兵痛得惨叫连连。第三名士兵显然还没清醒,他看着麦克尼尔打翻了两个同伴,却伸出手对麦克尼尔说: “兄弟,再喝点酒……” 麦克尼尔没答话,干脆利落地将那人放倒在地,拖出了巷子。撇下购物袋的汤姆焦躁不安地看守着这三名不知道犯了什么事的士兵,麦克尼尔还在巷子里检查尸体。几分钟之后,麦克尼尔将已经结了一层霜的尸体拖了出来,汤姆好奇地上前观察,惊讶地发现死者竟然是和他们同属一支部队的士官。 “他们做了什么?”汤姆产生了疑问。 “那个包裹里的东西,可能是毒品。”麦克尼尔推测着,“我不太确定,但我不认为有人会在半夜提着一包白色粉末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专门等候什么人……” 他们在结束购物后碰巧路过这里,谁知发现了一起蹊跷的凶杀案。麦克尼尔不敢耽搁,他派汤姆去附近寻找其他的士兵,最好是找到能有资格处理此事的军官。汤姆很快离开了,留下麦克尼尔在这里看管三名被捕的士兵。见识到这些败类的行为后,麦克尼尔气得几乎头晕眼花,他想不通为什么这几个士兵会在大敌当前的紧要时刻选择杀死自己的战友。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喝了太多酒而神志不清,大概就是他们缺乏基本的思考能力和判断能力。在军队内部杀害战友是不可能有好下场的,想要逃跑更是妄想。 “我不在乎你们为什么会做这种事……”麦克尼尔嘀咕着,“总之,我会确保你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十几分钟之后,汤姆带着一名军官来到了麦克尼尔眼前。当麦克尼尔看清军官的脸时,他不禁感到难堪,因为这正是之前和他有一面之缘的那名上尉。为了避免尴尬,他和汤姆那时匆匆忙忙地逃离了对方的视野,如今双方在这里再次会面,麦克尼尔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不情愿地向对方敬礼,而后说明了现场的情况,并将那名中士的尸体指给上尉看。 “你是说他们涉嫌贩毒?”上尉依旧面无表情,看上去像是没睡醒一样。 “物证在这里。”麦克尼尔指着脚下的包裹,“我相信他们为了掩盖罪证而向自己的战友开枪,如果您认为需要更多证据,我们可以将中士的尸体运回去进行详细检查……” “我知道了。”上尉不耐烦地打断了麦克尼尔还没说完的陈述,“这件事留给上级调查,我们不管。我现在把情况向上报告,再找一些人把尸体运走。他们不能留在这里,我们得把他们转移到后方关押起来。” 麦克尼尔有些失望。这些人也许会因此而逃离法律的制裁,他以前就碰到过类似的案件。但是,上尉不打算听他的劝告,自顾自地拿出手机向上级开始汇报。这些手机是军队专用的,唯一的功能便是通讯,外人很难从中窃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获得了长官的许可后,上尉告诉麦克尼尔,这三名涉嫌杀人的士兵应当被立即送往离这里最近的机场。不幸的是,机场的位置不大安全,最近周围有俄军出没,这条道路注定险象环生。 “既然你们遇到了这件事,那我就放心地把事情交给你们处理。”上尉对着目瞪口呆的二人说道,“你们两个,一个人把尸体送回去,另一个开车把犯罪嫌疑人送走。” “长官,他们有三个人,万一酒醒了——” “打上镇静剂之后捆起来。”上尉头也不抬地说道,“行了,你难道想让这件事被闹得人尽皆知吗?趁着周围没人在意这里的烂摊子,我们快点离开。” 望着扬长而去的上尉,麦克尼尔气不打一处来。他让汤姆把对方找来,就是要军官处理这些棘手的事物,而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草率地下了命令之后就逃跑了,让他和汤姆这两个新兵来收拾残局。两人相顾无言,各自叹了一口气,完成了分工。汤姆负责把尸体带回去,麦克尼尔则开车前往最近的机场,把这三人送到后方接受审问和调查。他坐在卡车的驾驶位置上,沾沾自喜地想着,不久前他还在被其他人调查,现在终于轮到他把别人送去审判了。 年轻的士兵仔细打量着车子,这才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他不会开车。确切地说,他不会开这种新型车子。麦克尼尔一直认为自己紧跟时代脚步,哪怕到了2077年,他也基本了解世界上的最新科技和服务产品,并且善于使用这些新产品来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但是,他不熟悉眼前的操作系统,也不知道如何启动车辆。要不是车子上的按钮旁都标注着英文,他怕是只能坐在这里等着别人来接替他的工作。 迈克尔·麦克尼尔摸索着启动了车子——他暗自庆幸这个世界的设计师没有把方向盘删除。车子顺着城市中的一条主干道行驶,很快来到了城市的边缘地带。此时已经快到午夜了,麦克尼尔略微感到有些疲倦,他看了看正在逼近24点的数字,决定抵达机场之后再考虑如何休息。野外危机四伏,他不敢将自己的安全托付在外部环境上,命运只有被掌握在自己手中时才是可靠的。 前方的道路被大雪淹没了。麦克尼尔皱起了眉头,他停下车子,走到前方仔细地观察路况,内心的不安加剧了。他不知道公路会通向哪里,也许gps的定位是精准的,可他并未熟练地掌控这辆车,不能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被扔在车厢里的士兵们似乎已经完全清醒了,他们不停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想要让麦克尼尔把他们放出去。麦克尼尔没理睬这三个败类,他轻快地跳上了车,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行驶。但是,仅仅半个小时之后,他又不得不停下了车子。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麦克尼尔分不清东西南北,尽管gps告诉他机场在西北方向的某处,他却不敢确定,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无意中开进敌人的包围圈。 俄国人就在附近,麦克尼尔感受到了他们的存在。无人机呼啸着从空中划过,一场新的军事行动正在展开。麦克尼尔放弃了前进,他看到漆黑夜幕中闪烁的灯光,俄国人来了,谁也逃不掉。年轻的士兵跳出车子,拿好随身携带的武器,来到车厢后方,打开门将三名士兵拉了下来。借着微弱的车灯光芒,他看到了三人脸上的愤怒。既然这些人毫无悔意,那么他们的性命也就应当在这里结束。 “算你们运气好,俄国人来了。”麦克尼尔冷笑着将三人扔到了雪地中,“我没兴趣带着你们一起逃命,你们趁早到上帝他老人家那里忏悔罢,人间容不得你们。” 他举起手枪,干脆利落地开了三枪,了结了三名士兵的性命。其中一人试图大喊大叫以引来俄国人的注意,可俄国人离他们实在太远了,根本不可能听到任何呼救声。麦克尼尔再次查看了gps上的定位,抛下车子,徒步走下了公路,在冰天雪地之中艰难地前行着。俄国人固然会害怕雪地中忽然有芬兰人说话,但其他人在同一场合不会是俄国人的对手。麦克尼尔相信这一点,他不会鲁莽地和这些俄军士兵硬碰硬,他的目的是逃到安全位置,凭他手上的武器是无法和成群结队的俄军对抗的。 这场战争是否具备正义性,麦克尼尔暂且持保留意见。无论如何,俄国人不会放过他,他需要穿过目前可能受到俄军控制的地带,抵达那座机场或返回附近的军营。俄国人就在克里米亚虎视眈眈,这些天真的家伙居然忘记了这一点,并认为俄国人不会从那里发动进攻……简直是做梦。如果说认不清现实的莽撞会葬送士兵的性命,那么同样认不清现实的谨慎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等死。麦克尼尔在雪地中匍匐前进,他几乎又一次被冻僵了。他所接受的训练没有要求他在雪地中作战,这时候他有些后悔没有向曾经在阿尔卑斯山训练的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请教生存经验了。 俄国人出现在了附近,他听到了这些人窃窃私语的声音。麦克尼尔全身的神经紧绷着,他握住手中的步枪,寻找着敌人搜索方向上的死角。 “拜托,快点让他们走开。”麦克尼尔想着,“再这么下去,我就要被冻僵了。” 在他前方不远处徘徊的俄军士兵走开了。如释重负的麦克尼尔继续前进,不小心摔倒在地,旁边的枯枝差点扎进他的眼眶。冒了一身冷汗的士兵艰难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前进。这里可没有什么被骑士精神毒害了脑子的现代贵族,他不能让俄国人发现自己。战争是残酷的,不把士兵的性命放在眼中的贵族只会出于虚荣而象征性地在某些特殊场合展现自己的仁慈,而现代化的工业流水线培养出的士兵从不会这么惺惺作态。背地里活埋几十万人和公开活埋几十万人没有区别,无非是贵族更善于掩饰罢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爬了起来,半蹲着向前行走。他不能返回,也没有机会返回,俄国人封锁了他回去的道路。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他成功逃离,那就是到机场寻求援助。俄国人的目标不一定是那个机场,也许麦克尼尔可以得到几个小时的缓冲时间并在俄国人意识到危险之前就成功逃跑。 在他意识到自己踩中的枯叶会发出多大的噪音前,听到了响动的俄军士兵向着麦克尼尔所在的方向包围过来。麦克尼尔停止了所有动作,一动不动地趴在枯叶和雪地中,等待着这些俄国人离开。他所见的俄军士兵没有使用任何疑似夜视仪的设备,这样他也不必担心自己直接暴露了。几分钟时候,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的俄军士兵们离开了,从虎口下逃生的麦克尼尔心情忐忑地沿着相反的路线朝机场继续前进。 tbc OR2-EP1:佩伦觉醒(5) or2-ep1:佩伦觉醒(5) 埃贡·舒勒是个严肃而不苟言笑的老学究,他从年少时就获得了常人一辈子都难以取得的名声,并拥有了足够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工作和优厚待遇。因此,他不必考虑生计问题,喜欢在实验室内思考学术难题和人生的瑞士人也不关心普通平民的想法,他只在乎真理,也只有解析未知的世界这件事本身能够让他产生兴趣。他已经死去多年,成为了埋葬在泰伯利亚之下的骨灰,人们不忍让这位对人类有大功的科学家彻底销声匿迹,便将他的坟墓从瑞士迁出,一路辗转,抵达了全人类最后的避难所新阿达纳。当他的意识重新从黑暗中浮现时,让他再次鼓舞斗志的是那个神秘人的劝诱。舒勒对人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他的眼中只有神秘而陌生的真理——世界的真相。通过更多地了解世界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是他所选择的生活方式。因此,他愿意暂时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来路不明的魔鬼,踏上也许永无止境的征途。 舒勒从不怀疑李林的说法,他以惊人的适应性接受了一切。对方的手段超出他的理解能力,那么这个神通广大的家伙为他们安排的条件当然是他们无法拒绝也无法改变的。只不过,让做了一辈子物理研究的舒勒来到新世界转而从事有关超能力的工作,实在是让他本人感到难堪。舒勒不喜欢心灵技术,他认为这是地地道道的歪门邪说,是伪科学——确切地说,是一种试图将人的定位以生来的不可抗力固化的伪科学,尤里和岛田真司似乎都希望用这种技术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将这些研究材料锁在柜子里,不让任何人接触它们。这是新时代的禁书,人类不该触碰他们无法掌控的力量,舒勒一直相信这一点。偶尔,他也会心动,那是对未知的渴望,而他的理智说服他保持冷静,不再关注那些已经泛黄的纸张。 结束了第一天的会议后,舒勒回到宾馆,继续整理自己手头的研究材料。除了新的研究领域带来的不适之外,另一个让他不得不在意的因素则是恶劣的天气。他从未料到气候会寒冷到这种地步,酷寒在淘汰大多数动植物之前恐怕会先将适应能力最弱的人类从世界上驱逐。这样看来,全球变暖的预测倒是失败了,那些环保人士会被指责为骗子,可新冰期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全球性危机,互相指责于事无补。如果有充足的机会,舒勒更希望为人类解决眼前最大的难题,而不是在迄今为止没法广泛应用的魔法学研究上浪费时间。他已经大概了解了这门学问自1999年诞生以来的所有成果,不禁感到失望。魔法更多地被应用于军事,他未见有任何魔法领域的研究成果投入到民用产业,而超能力开发的噱头伴随着新一轮血统论的崛起,这令舒勒十分不安。他是个科学家,科学家应该实事求是,不能被客观环境左右,而那些只讲立场不讲原则的家伙除了妨碍他的研究之外,有百害而无一利。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刚走出浴室的舒勒穿好衣服,戴上圆框眼镜,从门旁操作面板的显示屏上查看来人的样貌,确认对方不大可能是犯罪分子后,才开门请二人入内。 两名穿着黑色西服的男子走入室内,其中一人向舒勒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das s e witz se es ist iregal, wer du bist oder was du willst, aber du hast ich tats?chlich wutendacht ich e es ernst, e herren von der cia” “请您原谅我们在晚上打扰您的生活。”刚才那个主动出示证件的特工说道,“事情的经过很简单:海军陆战队说他们的一名士兵在前线用捡到的手机拨打了一个陌生的号码,而诡异的是此人在此之前从未以任何方式拨通它……尽管这名士兵说你们是老朋友,老朋友不至于在过去的这么多年当中没有任何联络?” 埃贡·舒勒从两名特工的眼中看到了嘲讽,他暗自怪罪麦克尼尔的鲁莽。麦克尼尔太不小心了,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指挥官,他应当明白身处军营之中的士兵出现任何异常举动都会引起注意,更不必说联系一个素不相识的科研人员了。在舒勒看来,麦克尼尔也许是因为找到了自认为可靠的盟友或是当前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场外帮手而急迫地想要取得联系,这种心态本身就很危险。他们应该在一个更合适的场合水到渠成地完成再一次的【相识】,决不能在那之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我不清楚你们为什么会疑神疑鬼。”舒勒收起摊开的文件,“我和他确实在很久以前就认识,那时候他们家还没有移民到美国,而我小时候是住在英国的。你们有如此多的空闲来追踪一个混日子的研究人员,真让我感到惊讶。” 他打算让这些人离开,几秒钟之后就改变了想法。对了,他需要一个机会……这就是最好的机会。现在的他不是那个学术泰斗,只是一个靠着发表垃圾论文苟且度日的普通科研人员,而他的全部才能在新领域派不上用场,他需要找到一个和自己原本的研究方向类似的项目。必须要让这些人重视自己,即便是借机投靠美军也合情合理,合众国不会拒绝愿意卖身的外国科学家。 “对了,我这里有一个很好的思路,不知道贵国是否有兴趣投资这个项目?”舒勒趁着两名特工还未产生怀疑,立刻提起了下一个话题,“既然你们二位奉命来调查我,不妨借着这个机会向你们的上级传达我的善意……好,我是说,我受够没钱花的日子了,我需要经费,但是所有人都说我的项目在骗钱,他们不肯给我半个欧元。你看,我和去了美国的老朋友保持联系,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希望他能找机会把我介绍给你们……谁知道他只是个普通士兵,没什么话语权。” 舒勒打开笔记本电脑,将屏幕朝向两人。整个计划的标题上写着一个颇有象征意义的英文单词:【skynce】。 “如果贵国有兴趣,我们可以改日详谈。”舒勒友好地和两名特工握了握手,算是告别,“希望你们能回去交差。” 没有什么比用自己完成过的项目来骗取他人信任更符合舒勒当前的总体策略了。当舒勒在苏黎世的研究所内苏醒时,他迅速地将自己记忆中那些被他认为能够派上用场的内容记录到了电脑中,以免日后他需要向别人兜售方案时拿不出完整的蓝图。现在看来,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起码能够骗取这些不懂专业知识的特工的信任。如果他真的要为大洋彼岸的另一个国家服务,还要处理好和他现在的雇主之间的关系。希望罗森魔工会放行,不然他就只能选择逃跑了。 埃贡·舒勒已经多日没有认真休息了,他急需补充新的知识,免得在外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无知。从他自己的角度而言,他认为这个新的研究领域没有什么前途,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魔法师,缺乏民用基础的技术除了成为大国军事竞争的工具之外毫无意义。但是,他不能认输,他是出于理念而非无能才作出如上的判断,不能让别人说他是缺乏本事而只会冷嘲热讽的末流学术垃圾。 第二天上午,舒勒到餐厅就餐,电视上还在播报和东乌克兰局势有关的新闻。舒勒虽然生前持有eu军技术上将的军衔(这是前所未有的待遇,世界任何国家都不会允许技术军衔达到现役军官最高级别),他本人对军事一窍不通,也从未有机会指挥部队参加战争。每当他那装备了实验武器的军队去拿游击队和民兵武装开刀时,他只会远远地躲在后方的指挥部内观察战况,而后冷漠地为战果给出一个评价。这些经历当然不能让舒勒成为一个指挥官,甚至也没有让他具备军事将领的思维。见惯了真实的战场后,他能够从媒体的报道中看清部分真相,进而早早地为逃跑做打算。没有任何一方真的宣战,仅从外界的定论而言,这是乌克兰内部的一场武装冲突。 一名打扮体面的青年向舒勒走来,舒勒认出这是他在苏黎世的同事。 “昨天你关于始源码的论述,我想再——” “我改主意了。”舒勒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新闻,头也不抬地继续喝汤,“啊,我没别的意思……昨天晚上我想了很长时间,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做这方面的研究可能会走进误区。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始源码是存在的,但它没有理论中那么重要。” 青年张大了嘴,仿佛听到了什么骇人的消息。和已经变成光头的舒勒相比,他的头发还很茂盛,在未来的二三十年之内也许不会变成秃子。同样来自德语区的青年咳嗽了几声,继续用德语和舒勒说道: “那你目前的研究怎么办?上面还指望着靠这个……” “工作本身,我一定会完成,我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舒勒思考着,他打算将那些被他封存在脑海中的研究资料拿出来试探魔法学理论的底线,“这两天我会很忙,我打算就这一问题写一篇文章论述一下我的最新观点,但愿相关刊物敢发表它。” 雨果·方克(hugo funk)是已经和舒勒共事了数年的同伴,他们当初选择了同一个研究方向,并且共同承担了后果:谁也没有取得新的学术成就,一并成为了研究所内混饭吃的闲人。这不能怪他们,魔法学的相关理论虽然发展了接近半个世纪,很多方面还很粗浅,有时甚至需要依赖于被学术界鄙视的【古式魔法】——学者们通常认为那都是封建迷信,哪怕魔法这种不科学的东西已经成为现实了,他们也不会放弃自己的主张。为了构建更符合科学原理的魔法理论体系,学术界将现存的魔法分为四个不同的系统。这种试图用经典自然科学原理去解析一个涉及量子力学的问题的行为(舒勒将非魔法理论的相关内容称之为经典科学)是滑稽的,但换成舒勒自己来下定义,他也会支持这种做法。必须保持唯物科学的权威,否则取而代之的将不会是科学,而是迷信。 “上帝的骰子出问题了,居然告诉我这种量子不是玻色子也不是费米子,你在开玩笑。” 埃贡·舒勒返回了自己房间,下一场会议在晚上开始,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凭借着记忆力,他找到了那些已经被他解析了一部分的文件,这是尤里和岛田真司两位在心灵技术领域的真正开山鼻祖一生的研究成果——在冷战结束后全部被gdi笑纳。gdi缺乏精通心灵技术的专家,他们病急乱投医,把文件交给了舒勒处理。每当舒勒想起这件事,他总会感激自己的机智,他自认为阻止了可能到来的新危机。人类不配,人类不配掌握自己不该掌握的力量,自我毁灭只在旦夕之间。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穿着军大衣的光头老人,老人的额头上有醒目的【117】符号。有人说那是希伯来语,有人说那是一个奇怪的日期。 “人的大脑是很奇妙的,有些人的脑子有更强的接收能力,而有些人有更强的发送能力……”头顶上戴着一个插满电线的头环的老者注视着缸中的大脑,“这是最奇妙的事情。但丁将背叛称为最大的罪过,他让犹大、布鲁图、卡西乌斯一起在路西法的嘴里被咀嚼,而背叛源自不信任和未知。如果我们能够将人类的心灵真正团结一致,那将是……” 舒勒睁大眼睛,浑身冒出冷汗,他颤抖着拿起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放弃了回忆。那个男人是全人类的梦魇,如果说凯恩至少在其信徒的眼中是圣人,那么连凯恩都要承认尤里·纳尔莫诺夫几乎埋葬了全人类。一些学者经常声称尤里在月球上建设基地并向外太空发射不明信号的行为最终招来了泰伯利亚。 尤里和他的克隆人军团向全世界发起挑战时,舒勒才十几岁,他的家乡险些在战火中化为灰烬——几十年之后,g办到了尤里没做到的事情。正是那次经历让舒勒决定研究用于军事领域的技术,若扞卫正义的军队没有能力消灭狂徒,学术研究也得不到任何保障。 他再次闭上眼睛,这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儒雅青年,青年男子样貌和善,戴着黑框眼镜,正用教鞭指着黑板上的数学公式。 “我们在三维操纵二维,在四维操纵三维。这样说虽然很难理解,我相信你们已经看到了计划的最新成果。在我的理论中,所谓的超能力,就是在更高的维度对我们生存的四维世界的操纵,这一点请各位参考本年二月在费城会议上爱因斯坦实验室公布的最新研究成果,他们认为更高的维度被卷曲在我们无法用常规手段探测的空间中——也许用空间来形容已经不准确了。总之,我们下一个需要谈到的问题是脑的量子理论,天西机械制造株式会社的研究成果现在被展示在这里,大家可以清楚地看到……” 行了,舒勒没兴趣看日本人的活体解剖实验。 他在电脑上打出一行字:【重新定义现代魔法系统】。光头的青年挠了挠已经不剩半根头发的脑门,删掉这行字,改成了【重新定义不能用现代魔法系统概括的内容】。在舒勒看来,无论是尤里还是岛田真司,他们对心灵技术的研究始终存在一个不能被这个世界的魔法理论概括的区域:心灵本身。目前的理论只说明了物理意义上的魔法,而舒勒有自信拿别人的研究成果去动摇这一体系。虽然这对他自己来说是名副其实的学术造假,但尤里和岛田真司又不会真的从地狱里爬出来找他讨要个说法。 下午五点,舒勒结束了当前的工作,拿出手机查看新的情报——麦克尼尔用他买到的新手机向舒勒发送了一条短信。麦克尼尔没有社交账号,舒勒也没有,他们只能拿相对而言更原始的方式进行沟通。舒勒打算给麦克尼尔打个电话,询问最近的情况。 “您好……”麦克尼尔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这样子听起来像是刚从夜店走出来一样。” “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快垮掉了。”电话另一头的麦克尼尔诉苦道,“昨天凌晨我在雪地里被俄国人包围了,差点就被他们抓住。俄国人又发起了新一轮攻势,我是不知道这场仗到底该怎么打。” 麦克尼尔没和舒勒说他是怎样被包围的,那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经历。他主张以自己的手段让罪人得到惩处,同时他又不想让这种手段变得常见。无论如何,法律才是合理的手段,麦克尼尔的行为本质上是私刑。 “下次你最好小心一点,别给我带来更多的麻烦。”舒勒的话让麦克尼尔提高了警惕,“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明白。”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他当然清楚舒勒的意思。毫无疑问,他之前给舒勒打电话的行为让舒勒也受到了调查,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被cia找上门的。一个在前线的普通士兵打电话给一个瑞士的科研人员,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显得怪异,即便军队的长官们愿意相信他,情报部门也不会放松警惕,他们会把两人各自的家庭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然后再仔细地分析其中那些不合理的细节。 “那就好。等到我们把各自的问题处理完,我希望我们能抽出时间单独谈一谈。”舒勒看了看手表,“好,我还要去开会,以后再说。” 麦克尼尔放下手机,走出了这座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小屋。一条流浪狗的舌头被冻在了卡车上,旁边的士兵指着那条狗,各自笑得前仰后合。见到麦克尼尔走向他们,为首的士兵主动上前问好。 “怎么样?我们这里比前线好多了。”带着西班牙语口音的士兵说道,“现在天气这么糟糕,俄国佬也必须按规矩一步一步走,不能再突飞猛进了,他们本来也做不到……在东方吃了败仗以后,谁也不会把他们当作值得重视的对手。” “你们这里竟然有流浪狗,我很少在外面看到类似的动物。”麦克尼尔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嗯?对,因为这条狗其实是我们养在这里的。”士兵对麦克尼尔解释道,“它原本的主人已经被我们埋了。” 在这座机场,被士兵们收留的麦克尼尔碰到了除国旗以外第二个让他匪夷所思的现象。国旗从星条旗变成白头鹰已经让麦克尼尔感到古怪,而这些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忽然跪下并虔诚地祷告的士兵们让麦克尼尔想起了中东地区某些戴着头巾、留着大胡子的人。瞧他们那副全神贯注的投入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而这些人的祷告与其说是祈福,不如说是诅咒,恶毒的语言听得麦克尼尔连连摇头。这又是什么活见鬼的新型教会吗?麦克尼尔只在一种人身上看到过这类行为:nod兄弟会信徒。他不想去询问详情,麦克尼尔惹不起狂热信徒,任何类型的狂热信徒都一样,听不懂人话。 到了晚上,麦克尼尔搭上了顺风车,乘着卡车和运送物资的士兵一起返回了自己原先的营地,并迅速地被十几名士兵在营地门口拦住而后接受调查。原来,三名枪杀上级的士兵的行为已经被证实是贩毒,有汤姆提供的物证和尸体以及上尉的供词,长官赞同将那三名士兵送到后方审讯。但是,他们迟迟没有等到任何消息,基辅那边的基地说他们没接到任何人,而麦克尼尔却空着手回来了。 “俄国人在半路上出现了,我不得不跳车逃生。”麦克尼尔把除了处决三名士兵之外的内容全部说了出来,“当时我只顾着自己逃命,没办法救出他们……也许他们被俄国人抓起来了。” 这当然不是麦克尼尔的责任,让一个开着车押送三名犯人的士兵去对付半路上出现的大队敌军,实在是强人所难。午夜之前,麦克尼尔又被放了出来,这一回他连说闲话的心思也没了,回到营房中一声不响地倒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tbc OR2-EP1:佩伦觉醒(6) or2-ep1:佩伦觉醒(6) 三名美军士兵涉嫌贩毒并在等待买家的过程中杀死长官这件事很快便不了了之,军队唯一的后续调查是根据三人的通讯记录试图找出买家的身份。会在那座小城里和他们接头的,不会是什么大人物,更有可能是为大人物打杂的小角色。根据相关权威人士的说法,调查取证工作还在继续进行,尽管大部分调查人员都认为他们不可能查出任何有价值的结果。 “也许他们在本土就做这种生意,墨西哥的毒贩子一向很猖狂。”汤姆和麦克尼尔谈起这件事时怀疑这三名士兵原本就是惯犯,他们甚至有可能是为了逃避法律的惩处而参军并来到乌克兰的,“别的不说,在那些靠近墨西哥的南方州,贩毒团伙几乎也猖狂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我想他们总会在一些更强硬的势力身上碰壁。” “他们很聪明,不会招惹那些和他们的实力有本质性差距的派系。”汤姆笑了,“如果他们无法认清这个事实,那就别想在南方州混下去了。” 麦克尼尔的内心没有丝毫的愧疚,他仅从是否合法的角度来批判自己的行为,而道德在某些时候又会被他放在法律之上。对他而言,让这三个社会渣滓受到应有的惩罚才是最重要的工作,他只需要确保三名敢在前线贩毒还杀死友军的士兵的死亡,其他问题不是他能解决的——就是说,即便生意背后有军队的其他人物参与,他也不想关心,眼不见为净。他很快将这些不安的情绪从头脑中排除,迅速地将贩毒事件的前因后果封锁在了记忆身处。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没有必要再施以额外的关注。 汤姆从军的理由很简单,和那些缺乏谋生本事的青年一样,他认为参军打仗后作为退伍军人能长期领取救济金,这样他就不必担心后半生因为没有工作而流落街头了。对于这一点,他坦诚地对麦克尼尔说,学校的学费太贵,而他本人又没有能够赚取奖学金的头脑,上不起学的后果是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体力劳动岗位当然除外,可这些职业的工作强度太高,汤姆不想让自己成为工厂中的零件。 “现在不会有轻松的职业了,以后也不会有。”麦克尼尔和汤姆一起站在营地门前看着积雪,这种景象也许到了春夏时节才会消失,“哪里都一样,工人和工程师都疲于奔命,没有人敢说自己的工作是轻松的。前几天我们去城里的时候,那些来自北方工业城市的士兵和我说,在他们的老家,有些在夜店工作的女人只是因为工厂的工作太累了才会选择这条道路。” “唉,时代变了。”汤姆叹了口气,“希望越来越小,机会也越来越小。” 十几分钟之后,他们和其他一些士兵集合在空地上,等待着新指挥官的检阅。这些士兵都是在之前的东部溃败中侥幸逃回的幸运儿,他们各自的部队在激烈的战斗中被俄军成团成团地歼灭,以至于想要让他们依照原来的建制拼凑成新单位也不可能了。看着笔直地站立在雪中的士兵们,麦克尼尔想起了白桦林。他知道美军多少有些懒散的成分,如今国旗变了,作风或许也变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有些惊讶地看到那位和他们已经见了两次面的上尉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上尉还是无精打采,那副模样不知是疲倦还是淡漠。顶着炎炎烈日接受训话的日子也许会成为另一种只能存在于历史中的回忆,下一代人印象中的战争将永远是西伯利亚。 “老实说,一开始我是拒绝的,毕竟我不相信会从战场上逃跑的士兵能起到什么作用。”上尉散漫地扫视了一下士兵们,他并没有注意到站在后面的麦克尼尔和汤姆,“不过,命令就是命令,我们应该无条件地服从。既然上级决定把你们交到我的手上,我会尽量确保你们能活到战争结束,而不是躺在棺材或骨灰盒里。” 这话说得简单,能全身而退的指挥官不在少数,士兵就不一定了。指挥官尚且有可能在被俘的时候和敌人讨价还价,士兵没有这种本钱,他们不被敌人当场击毙已经算是万幸了。日内瓦公约在某些人眼里就是一张废纸,连美军自己都没有认真地遵守它,那么他们更不能指望比他们还不择手段的各类敌人会按照规矩办事。 随后,在其他几名士官的协助下,上尉将这些士兵重新按照一个标准连队的组成结构进行划分。他们建立了一个连队总部、3个步兵排和1个武器排,并从其他一些因战败而导致编制取消的部队调派人手充当指挥官。麦克尼尔和汤姆被划分进入了同一个火力小组,前者担任助理机枪手,后者是侦察兵。麦克尼尔认为自己更适合做侦察兵,他总认为火力支援的任务不太适合他。事实上,从上一次他在南非的作战经验来判断,他在战斗中单独行动发挥的优势更大。 班长是哈维尔·萨拉斯(javier sas)中士,是个来自得克萨斯州的墨西哥裔。他在听取了麦克尼尔的意见后,便调换了麦克尼尔和汤姆在火力小组内的职务。担任机枪手的上等兵对此感到不满,但他无可奈何,一个两次从俄国人的包围中死里逃生的士兵主动接下更艰难的任务(至少侦察意味着近距离接触俄军),没什么可以指责的。 “听说你一个人从俄军的包围下逃了回来。”萨拉斯中士的肤色偏黑,麦克尼尔有时候会把他和那些混血非洲裔或印第安人搞混,“那还真是幸运,我认识的好几个同伴都被俄军抓住了,至今也没有任何消息。” “运气总是平等的,您看我以前在新英格兰买彩票从来没有中奖……” 麦克尼尔很尊敬这些在基层部队跟随士兵一起作战的士官,他们将自己的一生花费在战场上,那些出身军校的同龄人已经成为上校甚至将官,而他们还要向比他们年轻许多的普通军官敬礼。他看重这些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前辈的智慧对于后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善于吸取教训的新兵能少走很多弯路。 散兵的重组工作完成后,军队即将开赴下一个地区作战。他们将会和乌克兰军队共同行动,向受到俄军控制的东部地区发起进攻。从名义上而言,这依旧是一场乌克兰内战,是乌克兰当局和东方的【新俄罗斯共和国联盟】的战争,但即便是外行都明白美军和俄军才是战争中的主导力量。在空军以无人机清理了前线后,地面部队再次放心大胆地前进,他们对无人机的高度依赖让麦克尼尔有些不放心。这并不是说麦克尼尔信不过作为战争兵器的无人机,而是他担心那些效率低下的操作人员在不必要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当这些操作人员以打游戏的心态控制无人机在半路上袭击送葬队伍和校车时,他们有极大的概率放过真正的敌人。 坐在装甲车中的麦克尼尔还在思考着这些问题,他身上的装备让他感到了压力。这种程度的负重对麦克尼尔来说算不上什么,军大衣和用来保暖的其他设备不会让他寸步难行,真正考验他们的耐心和毅力的还是严寒天气本身。每天都有冻伤的士兵灰溜溜地跑回大后方接受治疗,被冻掉手指脚趾甚至被迫截肢的更不在少数。这类惨剧的发生大大地损害了美军的士气,新一类ptsd多半是由长期目睹其他人变成残疾人而引发的。 “麦克尼尔,讲个故事。”有人起哄让麦克尼尔谈谈两次死里逃生的经历。 “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麦克尼尔呼出了一口热气,“上一次我们是奉上级的命令协助乌克兰军队防守一个城镇,但是说好的支援没有抵达,俄国人用无人机分批进攻,把镇子炸成了一片废墟。袭击发生的时候是在半夜,尽管有人察觉到了异常,但导弹还是无比精准地顺着窗户钻进了我们的临时宿舍。许多人连醒过来的机会都没有,就成了一堆碎渣。然后啊,那子弹就像响尾蛇导弹一样追着我跑,我躲进了一个地窖,上面全都是其他战友和平民的尸体……” 以上内容全都是麦克尼尔杜撰的,真正让他难忘的是几天前押送三名贩毒士兵的经历。他幸运地在雪地中被机场附近的士兵捡到,免于在大雪中被活活冻死。在那之前,他已经在雪地中爬行了整个晚上,支持着他一直前进的是信念而非体力……体力早就用完了。到了这时候,麦克尼尔不得不承认,他过去的精彩表现和gdi开发出的一套又一套外装甲设备有着直接关系,万一gdi选择让士兵在毫无保护的状态下去高危地区作战,即便是麦克尼尔也无法忍受那种糟糕的环境。 气候的恶化直接导致暴露在野外作战的风险成倍上升,更多的伤亡对合众国来说是不可承受的代价。公民们不在乎自己的祖国又要在何处开展军事行动,如果损失微乎其微,他们很乐意支持这种旨在维护其霸权和现有秩序的措施;而当损失超出了一般人的承受极限并在媒体的炒作下变得耸人听闻时,反战活动就开始了。说到底,那些家伙关心的并不是受侵略的国家到底如何,他们只在乎自己有多少士兵会白白送命。与其说是反战,不如说是反战损和反战败罢了。如果时局发生改变,这些人会头一个摇旗呐喊要求合众国再次重拳出击。 他们只是会随着风向的变化而采用不同声调狂吠的野狗。 装甲车在刚被清理不久的路面上平稳地行驶着,前方依旧是沉睡在雪原中的死寂世界。如同丛林作战促使迷彩服诞生一样,新冰期对军队的影响是肉眼可见的,新的野战军服的设计目的便是让士兵能够更方便地在雪地中作战。为了防止雪盲影响军队的战斗力,大部分美军士兵都需要戴着墨镜和面罩出战,免得后方的野战医院中多出又一个不能上前线的废物。尽管军队尽可能地提供更多的防护措施,因为自身的冒险性而明知故犯的士兵依旧存在,而他们毫无例外地让自己成了被别人指指点点的活素材,长官们总会拿他们当作例子来说明不守规矩的下场。 装甲车突兀地停下了,众人疑惑地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 “怎么回事?” “不知道,听说附近有民兵武装在活动,长官要求优先对附近进行侦察。” 这个策略是正确的。在中东地区和阿富汗作战的美军时常面临游击队和民兵的袭击,他们必须尽可能地确保周围环境的安全,才能放心大胆地继续进军。无人机和卫星可以从空中俯瞰整个战场,但机器终究不能完全代替人来处理情报,汇总得出的结果还是要其他操作人员进行分析。如果哪一天有一套智能系统能够自动地辨认出下方的敌军士兵并进行标注而后迅速处理,那么这些总喜欢开小差的操作人员也可以光明正大地退休了。 目前而言,这是做不到的。假设根据服装进行敌我识别,那么穿着敌军军服作战的间谍部队就能逃过一劫;要是给所有友军士兵的身上植入一个信号发射器,且不说这样是否会带来伦理问题(公民一直对这种类似监视的行为高度警惕),这会导致友军士兵直接成为敌人眼里的活靶子。在麦克尼尔生活的年代,gdi和nod兄弟会也仅仅是通过对方的通信信号中的识别代码来判断敌我,不会有过激的举动。 麦克尼尔接受了新的命令,不情愿地离开了车队,按照上级的命令去附近进行侦察。作为友军和实际上的仆从军而跟随美军行动的乌克兰军队在附近受到了民兵武装的袭击,这些大呼小叫的可疑友军迅速地撤离了战场并要求美军前去支援。战争的主导权掌控在合众国手里,美军不会为了这些连手下叛变都管不住的乌克兰人而死,但他们必须确保俄军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大举进攻。 年轻的士兵顺着布满积雪的斜坡向上攀爬,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下方的状况,确认没有任何敌人,才跨过斜坡,朝着另一侧的枯枝丛前进。这里以前应该是一大片灌木丛,冬天的到来让它成为了坟墓。麦克尼尔不无恶意地猜想,那些隐居在山林中以逃避现代生活的隐士也许会很乐意将这些枯枝捡回去生火。不会再有隐士了,当前的野外环境根本不适合人类生活,拒绝现代生活方式的人类除了学习爱斯基摩人之外别无他法,不然他们就只能成为雪地中的下一座冰雕。 麦克尼尔停止了前进,他站在一棵枯死的大树下休息了几分钟,才决定爬起来继续向前。看在上帝的份上,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了,他一定要移民到南方州,哪怕这意味着他要和他向来厌恶的迪克西打交道也一样。这不是正常人能够适应的环境,人类仅仅在新冰期中存活了十几年就出现了不可遏止的衰退,人口头一次出现了下滑。麦克尼尔能够想象未来十几年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字面意义的人间地狱不会对任何人展现出仁慈。天使吹响了号角,天启四骑士在大地上收割着灵魂,肆无忌惮地支配世界的人类总算尝到了来自宇宙的报复。 地球才不关心这些,灭绝的只会是人类自己而已。 雪地中躺着一具尸体,那是俄军士兵,麦克尼尔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臂章,这支俄军部队目前就活跃在东乌克兰,给美军和乌克兰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俄国人甚至不和他们在同一天过圣诞节,那祷告也没必要了。麦克尼尔将尸体用雪埋好,在附近转了几圈。他没有遇到其他的俄军士兵,这对一向胆大的俄国人来说有些反常。前几天在半路上突然出现的那伙俄军不知道会选择进攻哪里,也许他们只是成群结队地出来巡逻,或是确保克里米亚的安全。连接乌克兰平原和克里米亚半岛的狭窄地峡被俄军牢固地控制在手中,无论是合众国还是乌克兰都没有能力从这里进攻克里米亚。 当麦克尼尔还在思考着这些问题时,火箭弹和导弹忽然倾泻到了公路上。受到突然袭击的美军完全没能作出反应,大部分士兵凭借着他们所接受的良好训练躲避了第一轮攻击,而那些运气太差的家伙很快便葬身火海。无人机的呼啸声此起彼伏,麦克尼尔眼睁睁地看着一架无人机从他头顶飞过并向着公路发射了一枚导弹。缺乏己方无人机掩护的美军长时间等待在公路上,完全成为了俄军眼中的一块肥肉。士兵们四散奔逃,分散到道路两侧,迅速向着空中的不速之客发起了反击。有一架无人机误打误撞地被击落,但更多的无人机继续畅通无阻地在空中飞行并寻找着下一个目标。一架无人机发现了站在雪地里的麦克尼尔,机炮沿着直线逼近他。麦克尼尔连忙准备逃跑,但他不可能跑得过子弹,眼看着机炮就会把他撕成碎片。不料,无人机的速度忽然减缓了,并以奇怪的姿势逐渐下落,在离麦克尼尔有几十米远的地方坠毁并发生了爆炸。 站在不远处的上尉将一把奇怪的手枪放回腰间,举起旁边战友递过来的机枪,继续攻击空中的移动目标。死里逃生的麦克尼尔顾不上感谢,他连滚带爬地跑到战友们身旁,也拾起武器朝着无人机开火。在接连被美军击落数架无人机后,俄军或许是判断继续作战的收益甚微,于是便下令无人机逐步撤离了战场。麦克尼尔躲在装甲车后,以对空导弹发射器进行追击,成功地击落了一架撤退中的俄军无人机。 遭受俄军突然袭击的美军损失惨重,军官们正在清点生还的人员,而基层指挥官们则帮忙将尸体草率地埋在路边。这是天然的保鲜措施,要是死者家属愿意来瞻仰遗容,他们就能在战场附近看到栩栩如生的亲人遗体。 “谢谢。” “没必要。”上尉依旧显得无精打采,“如果你有自保的本事,其实我能多救几个人。” 这话在麦克尼尔听来有些刺耳,上尉在讽刺他没本事。然而,他无法反驳,即便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耻辱。事实就是他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战斗技能,迈克尔·麦克尼尔这辈子根本没有长期在严寒地带作战的经历,他兄弟杰克·麦克尼尔倒是精通这些本事。 汤姆还在旁边协助战友将被炸得无法辨认原貌的尸体拼凑起来并堆放在路旁等待检查。 “我们就没办法治一治他们的无人机?” “没办法,我们有什么办法?无人机就只能拿无人机来对付。”汤姆叹了口气,“以前我们靠着无人机可以毫无顾忌地四处出击,可后来我们逐渐被人赶上了。现在连俄国人都有本事骑在我们头上吆喝了……明明他们去年刚吃了败仗。” “嘿,我们的盟友现在还在讨论要不要购买东方生产的新一代——” “……你闭嘴!” 将死者的问题处理好之后,车队又上路了。他们在俄军的突然袭击中损失了一百多名士兵,俄军付出的代价则是几架无人机。从成本上来看,造价不菲的无人机当然比这些死者的性命更值钱,美军的损失比俄军要小得多。但是,并非一切损失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把生命当作一种可以用金钱来购买和估价的商品,这种思想和行为本身正是对人文主义最大的亵渎。 另一个坏消息是他们开进扎波罗热之后才收到的。乌克兰军队的一个旅在赫尔松附近被俄军空降兵团团包围,全军覆没,全旅只有一百多人勉强生还。乌军指挥官指责美军方面瞎指挥,美军则声称乌军不按nato章程办事。总之,在这场推卸责任的争论结束前,局势看起来没有任何好转的可能性。 tbc OR2-EP1:佩伦觉醒(7) or2-ep1:佩伦觉醒(7) 迈克尔·麦克尼尔拿起湿毛巾擦着几乎又结了一层霜的脸,他小心翼翼地将毛巾放在一旁,一声不响地坐在小凳子上休息。周围有十几名士兵正在巡逻,他们逐渐接近了东乌克兰地区受到俄军控制的前线城镇,一举一动都必须十分小心谨慎。美军的无人机群在这一区域不能取得充分优势,传统对抗又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中。对乌克兰人而言,他们也不能容忍所谓的友军为了更高效地消灭敌人而将他们自己的国土化为一片废墟。倘若不是顾忌到乌克兰人的看法,美军也许早就拿出应对其他小国的办法,直截了当地消灭敌人的抵抗能力。 “要是有热水就好了。” “那你只会掉一层皮。” 麦克尼尔走出小屋,迎面吹来的寒风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沿着左侧的小路来到最近的火力点,美军的机枪手还在观察着下方的一切风吹草动。东乌克兰的叛军【新俄罗斯】总兵力只有乌军的六分之一左右,迄今为止美军在战场上遭遇的大部分对手都是俄军而不是这些起不到什么作用的游击队和民兵武装。战争打响前,美军给出的处理意见是直接用地毯式轰炸和精确的定点打击将叛军组织彻底摧毁,而后再逐一清剿散兵游勇。这一计划因乌克兰当局的强烈反对而告吹,美军不情愿地配合这些战斗力低下的友军向东部发起进攻,收效甚微。 士兵们紧张地观察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唯恐再次出现敌人的无人机。一般来说,普通士兵碰上无人机是必死无疑的,除非他身旁有专门应对无人机的武器……前提是他能在第一轮攻击中幸存并避免直接面对无人机的攻击路线。 哈维尔·萨拉斯中士挥了挥手,下令其他士兵沿着道路前进。这座城镇和乌克兰的其他许多乡镇一样,完全建立在一种农业经济上,新冰期的到来彻底摧毁了城镇居民赖以谋生的产业并断绝了他们自救的希望。为了避免在冰天雪地之中因贫困和饥饿而死,许多乡民逃往城市,乡村变得进一步空虚,农业的萎缩加剧了。俄国人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松地占领了这座小镇,当地的残存居民没有试图进行任何反抗。无论如何,他们毕竟说俄语,没必要和讲着同样语言的前同胞刀兵相见。 “他们居然不反抗。” “准确地说,他们居然不反抗我们,这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萨拉斯中士走在麦克尼尔身后,他需要确认两侧没有俄国人的狙击手或其他陷阱,“在乌克兰,说俄语是犯法的,因此东部的俄罗斯人一直对乌克兰没什么好感。所以,他们没有直接选择协助俄军,也算是我们的幸运。” 麦克尼尔愣住了,他险些一脚滑倒,连忙向前快跑了几步以掩饰内心的不安。如此简单粗暴的命令除了带来更多的反抗和仇恨之外毫无意义,合众国迄今为止也没有禁止西班牙语,许多社区服务人员还要专门学习被广泛使用的西班牙语才能更好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他为乌克兰人的短视和自大感到震惊,至少他自己不认为一道简单的禁令能够起到任何效果。 “比任何来自外界的敌人更强大的威胁,是直接摧毁合众国立国的基础。” 乌克兰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可以选择更温和的方式,在俄国对他们的敌意无法消除时,于内部增加不稳定因素的举动无疑是不明智的。阿尔萨斯-洛林地区在历史上是神圣罗马帝国和德意志的一部分,落入法国手里总共不到一百年,而德意志帝国占领该地后像防贼一样防范当地居民,最终把这片土地彻底推向了法国人的怀抱。如今大家说起这一地区,大多不会认为它属于德意志。 在雪地中匍匐前进的几名士兵接近了最外侧的一座房屋。不远处的塔楼上有俄军哨兵监视着这条道路,或许这个视力不太好的家伙没有发现从两侧包抄过来的美军。但是,只要战斗开始,所有伪装都将失去效果,他们必须尽可能地将敌人迅速歼灭,才能在未知的土地幸存下来。 麦克尼尔接近了房门,他听到里面传来电视新闻节目的声音。后面的士兵疑惑地看着后退了几步的麦克尼尔,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你们说,俄国人会在这里面吗?” “说不准。不过,没有人规定在外打仗的时候不能看别人家的电视。”有一名士兵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冲进去看看,如果不是俄国佬……那也不算什么损失。” 他们在等待另一侧的友军的行动,必须把哨兵先解决掉才能发起进攻。当麦克尼尔看到哨兵从塔楼上栽倒下来时,他安放在门上的定向爆破炸药也引爆了,后面的几名士兵鱼贯而入,冲进了空无一人的房间。大厅中没有任何居民或士兵,只有电视机还在向外播放着当天的新闻。失望的士兵们相顾无言,决定派两人上楼继续搜索,其他人留在一楼清理现场。正当另外两名士兵沿着楼梯前进时,不远处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枪声,听起来并不十分真切。麦克尼尔来到窗边观望,他看着其他几座依旧沉睡在冰雪中的屋子,疑惑地转过头决定出门调查。枪声来自东北方向,这件事本身有些奇怪——他们从西侧发起进攻,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快就抵达城镇的另一侧。根据麦克尼尔的推算,想要步行走出这座镇子,他们需要花费半天时间左右。 空手而归的士兵向下方的同伴报告了他们在上层的搜索结果:什么都没有。 “但是,屋子本身是有人住的。你们看,屋子很干净。”汤姆指着一尘不染的地板,“住户跑到哪里去了?” 这种判断方法不靠谱,倘若屋子的主人是个生活习惯相当差的邋遢人物,众人也只会认为这屋子已经废弃很久了。现在,他们井然有序地撤出了屋子,顺着外面的小路向发生交火的地区前进。俄国人分散在城镇各处,不能迅速地集结兵力进行反击,这为美军留下了足够的渗透空间。麦克尼尔首先发现了正向他们靠近的俄军士兵,敌人看起来十分谨慎,并不打算主动出击。在东方的惨败让自以为在军事实力上还位于世界前列的俄国人暂时清醒了,他们不能承受下一次失败,否则这将带来天翻地覆的剧变。各色反对派集结起来,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形成了脆弱的临时联盟,只要俄国人在下一场战争中迎接又一次失败,克里姆林宫就将易主。 “b-4,b-4,注意隐蔽……b-4?” 麦克尼尔半是气恼地踩着地面上的积雪,对面没有任何应答。 “b-6,绕到敌人后面……喂?见鬼,又没反应。”他知道战友们或许遭遇了不测,于是放弃了依靠友军协助作战的想法。眼前的5名俄军能够在他出现的瞬间把他打成筛子,这是注定的结局。必须有人前来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尤其是要让敌人的火力也分散,麦克尼尔才有机会在这场战斗中取胜。他想到了在墙角安放定时炸弹的办法,但这样一来受到惊动的敌人说不定会召集更多的帮手,再说万一伤到可能路过的友军,他就算彻底失败了。正当麦克尼尔还在思索新的对策时,汤姆和另外一名机枪手进入了旁边的房屋,并通知麦克尼尔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麦克尼尔拔出手榴弹,顺着街道的斜坡将手榴弹丢向下方抵达俄军士兵。看到手榴弹滚落下来的俄军士兵们先是一愣,随后便打算就近掩蔽,但从左侧屋子中伸出的机枪打断了他们的计划,慌不择路的俄军士兵一面躲避手榴弹,一面朝着屋子开火。当他们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屋子上时,从正面出现的麦克尼尔对准他们进行射击,准确无误地先后击毙了两名敌人。最后一名俄军士兵且战且退,被从后方包围过来的美军射杀。 萨拉斯中士看了看一片狼藉的现场,朝着麦克尼尔喊道: “b队被埋伏了,看样子是全军覆没。” “什么地方?” “他们好像闯进了俄国人的老巢,一个人都没能活着出来。”中士戴上目镜分析周围的战场,“俄国人已经知道我们来了,潜入阶段结束了。不过,我们好像在这场混战中不占优势。” 在西侧的大街上,两军围绕着一座半倒塌的建筑展开了激烈的争夺。美军希望在这里设立一个新的火力点以控制周围的街道,他们唯一的优势是对方的失误造成的:俄国人忘记在这里布置防线。不过,迅速意识到自身犯下了什么错误的俄军立即发起了反扑,在同样穿着白色军大衣的悍勇士兵们的努力下,他们将刚占据建筑不久的美军赶了出去。不愿意将火力点让给敌人的美军指挥官命令手下强攻,双方在建筑的狭窄空间内展开了白刃战,第二轮战斗依旧以俄军的胜利告终,不少美军士兵伤势严重,有些人的耳朵被俄军咬了下来。附近的美军赶到现场后,达成了一个令各方都不大情愿的共识,那就是炸塌建筑。在火箭弹和榴弹的招呼下,这座普普通通的半倒塌建筑支撑了几分钟就彻底变成了废墟,没来得及撤退的俄军全部被埋在了废墟中,没有人关心他们的下落。也许其中会有像麦克尼尔一样的幸运儿从尸堆中爬出并艰难地返回自己的营地,那算是后话了。 麦克尼尔和汤姆闯进了大街上的一座屋子,一个谢顶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举起手来!” “他不懂英语——” 这倒是真的,中年男人见两人没有敌意,也没有一见面就把他按倒在地搜身,自顾自地嘟哝了几句,继续看他的电视。这份从容不迫让麦克尼尔和汤姆都十分诧异,他们不相信身处战区的平民有如此的气魄。如果这个人不是真的看透了生死,就是已经麻木了。汤姆相信眼前的乌克兰人是受到惊吓过度后丧失了反应能力,毕竟连许多身经百战的士兵都会得上ptsd,一个乌克兰老农民怎么可能胜得过职业军人? 其他场景中的平民大概没有这样的好运。一队美军士兵在搜查民房时发现屋主挂着俄罗斯的三色旗,当即决定将他逮捕。尽管屋主再三用俄语解释他只是为了防止被战火波及而决定在不同时期挂起不同的旗帜,抓获他的美军士兵坚持认为这家伙是俄军的间谍或密探。他们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是几十年前流传下来的老办法。当年在中东执行任务的美军也会将挂着侯赛因头像的平民逮捕,宁可错抓,决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人员。 “如果他真的效忠于乌克兰,应该说乌克兰语。”在屋子中集结的士兵们窃窃私语着。 萨拉斯中士皱起了眉头,他有一大半墨西哥血统,平日生活在老家也基本只说西班牙语,其他士兵的言论在他听来尤为刺耳。但是,他没有提出任何反驳意见,只是在翻译的协助下详细地询问了那名乌克兰平民一些有关此地的俄国占领军的问题,而后便决定把对方放走。当他们处理完这件事时,已经是下午了,美军还在和俄军激烈地争夺城镇。饿着肚子打了快半天的美军士兵们有些疲惫,他们在长官的督促和命令下硬着头皮前进,继续朝着俄国人控制的据点和防线发起进攻。俄军很明智地放弃了不易防守的街区,而将那些地形复杂的地段变成了堡垒,美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 迈克尔·麦克尼尔在一座屋子下方的地窖内搜索着,他失望地爬了上来,向正在上方等待的汤姆汇报他的最新发现。 “这里要是有地道就好了,我们可以偷袭对方的侧翼。如果是大城市,地铁可以帮助我们更快地包抄敌人。” “我看敌人不会给我们留下这种机会。”汤姆笑了,“当年德国人为了防止俄国佬用地铁包抄帝国办公厅,选择了打开水闸把藏在地铁的平民和伤兵活活淹死。” “也对。”麦克尼尔也笑了,他相信俄国人做得出来——然而,如果类似的战争发生在合众国本土,恐怕合众国也不会在乎平民的死亡。南北战争期间北军的报复性屠杀和纵火给南方各州造成了极差的印象,以至于类似kkk的组织后来更要求其成员优先讨伐北方白人。 既然找不到捷径,他们只能选择从地面莽撞地进攻。这座镇子很大,加上美军并不能确定俄国人是否会将部分兵力分散到其他街区,他们的前进速度十分缓慢。等到恐怖的夜幕降临时,疲惫不堪的美军士兵早早地缩回了他们的控制区,预备第二天再发起进攻。夜战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视野,还有体力。新冰期时代的夜间气温普遍低得令人颤抖,在夜间发起攻势的代价很可能是相当一部分士兵的冻伤和死亡。合众国没有发明能够让士兵完全不受寒冷环境影响的装备,这些环境下的战斗极大地考验着士兵的意志和能力。 但是,麦克尼尔看来是没机会休息了。他时常感到困惑,因为他总是由于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失去睡觉的机会,从他清醒的那一天算起,他有好几个午夜是在雪地里爬行着度过的。这一次,他们被长官安排去执行一个特殊任务:前往东北方向探查敌人的情报。按照美军的预定作战计划,另外一支部队应该已经占据了那里,而他们至今没有传回任何消息,军队试图用无人机进行侦察时又遭到了俄军的拦截,情况变得扑朔迷离。越是靠近东乌克兰的边境地带,他们就必须更加谨慎。一旦美军在事实上入侵了俄罗斯,这将很可能带来第三次世界大战——核大国之间互相用核武器毁灭对方带来的世界末日是麦克尼尔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因此,他也好奇为何俄国在远东战败后没有选择这种同归于尽的办法。 萨拉斯中士简要地向其他士兵说明了周围的情况,而后要求对计划有疑问的队员提出意见。 “我有个小问题:万一我们被敌人包围了,能不能退到白罗斯境内?” “……理论上来说可以,但那样和被俘没有区别。”萨拉斯中士重复了一遍,“众所周知,白罗斯现在和俄国组成了邦联,我们有理由相信俄国人会把这个东乌克兰地区的什么新俄罗斯也算作其成员。假设我们因为某种原因而进入白罗斯,等待着我们的命运是被白罗斯当局逮捕而后转交给俄国人。” 麦克尼尔看着乌克兰地图,内心出现了不祥的预感。不对,他们的判断出现了问题。俄国人的主攻方向是南方,所谓的新俄罗斯声称拥有的领土也是南乌克兰。俄军已经出现在了赫尔松,战线的南方受到严重的威胁,而美军目前依旧按原本计划稳步向东推进,并认为可能的新危险会出现在东北方向。的确,倘若俄国打算大举介入或干脆全面开战,俄-白联军将从东北方向进入乌克兰以解救正在被压缩到顿河的叛军。另一种可能的结果是,俄军从白罗斯直接南下并将乌克兰拦腰斩断,从而将美军和乌军的主力部队消灭在东部。 不过,那是从纯军事角度出发的考虑。俄国和布里塔尼亚帝国似乎有一点很相似:经历了长期的衰退,名为大国实则没有主导权。如果不能保住手中的权力,轻则奋斗的成果被其他人窃取,重则一切成就全部被消除,这也是许多人为了权柄而不惜名声的另一个原因,并非所有人都贪恋权力,他们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理想成为他人的工具和牺牲品。在冰期的折磨下,俄国的环境已经变得不适合生存,用一种通俗而粗暴的方式来形容,他们寻求的是字面意义上的【生存空间】。俄国不仅不能承受另一次失败,甚至不能承受一次与预期结果不符的胜利。它必须找到更多的宜居带,傀儡国和卫星国毫无意义,势力范围和国际地位也是虚无缥缈的。生存的威胁比一切威胁都更具体也更致命,【新俄罗斯】只声称其拥有南乌克兰的主权,也是基于这一目的。假若夺取南乌克兰便能解决燃眉之急,俄国人不会冒着和合众国发生战争的风险而选择消灭整个乌克兰。就算美军把绞索套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也不会忘记原本的目的。既然总要在倒台和灭绝之间选一个,俄国人会一心一意地进攻南乌克兰,并利用【不宣战】将合众国限制住。合众国以为他们将俄国佬逼急了就能迫使对方宣战,然而俄国人若是彻底放弃东北战线,合众国却不能入侵白罗斯——相反,俄国人能够直接从克里米亚进攻薄弱的南方。极限施压的前提是对方会买账或崩溃,而俄国和合众国此番的博弈根本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他直到上路了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并屡次停下来自言自语,这引起了中士的注意。 “怎么了?想家了?” “我在想,咱们的行动到底有没有意义。” “唉,其实我有时候也怀疑自己执行的任务没意义。”萨拉斯中士拍了拍麦克尼尔的肩膀,“但是,我一想到自己的家人还在等着我回去……还等着我养活他们,我可不能死在这种地方。丧气话自己偶尔说一说也就罢了,说多了,自己就信了,那才是最要命的。” 麦克尼尔跟随着中士一起前进,内心的疑虑还没有消除。 “俄国人不一定在乎我们的攻势,你看他们到现在也没有明确发起反击。” “他们会在乎的,如果这个新俄罗斯倒台了,他们的代理人战争就彻底失败了。” “不一定,他们可以选择像吞并克里米亚一样再来一次闪电行动——只要能迅速取得优势并稳定南线,而后宣布占领区并入俄罗斯,那样就变成了我们主动向他们开战了。”麦克尼尔继续说道,“长官,俄国佬根本不看重东线,他们甚至不在乎代理人的死活,他们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在东方浪费精力,而他们会在南线大举进犯……” “好了,年轻人。”萨拉斯中士不满地抱怨着,“胡扯也要讲道理,您这些推测都是一家之言。” 麦克尼尔识相地闭上了嘴,他知道自己找错了人。 tbc OR2-EP1:佩伦觉醒(8) or2-ep1:佩伦觉醒(8) 21世纪的战争模式对20世纪初期甚至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军事专家来说都是不可想象的,遍布外太空轨道的卫星和各种高科技设备极大程度地改变了战争的意义和流程,而社会对战争的看法也变得多元化——不单是限于目的或手段两种解读角度。在日新月异的技术支持下,军备竞赛被认为是保持威慑力的必要措施,其动机是要潜在的和已经存在的对手认识到和拥有如此强大的军事力量的实体对抗的下场。一般来说,这只是一种施压的手段,一旦战争真正开始,双方就都输了。为了维持其全球霸权和战略打击能力而不断在军事上投入大量资金的合众国面临着国内外的广泛质疑,胜利和经济实力比任何辩驳都更能让反对派心服口服,一旦常胜不败的记录结束,愿意将前霸主取而代之的第二梯队将蜂拥而上,就像合众国代替了前宗主国大英帝国一样。 21世纪20年代后期,新冰期的阴影还未彻底笼罩地球时,无人机战术得到了飞跃式的发展。利用新一代的太阳能技术,合众国在地区对抗和海外军事行动中以蜂群式的无人机战术给对手带来了难以形容的恐怖效果。一部分无人机作为小型的战争兵器而巡逻在空中,另一部分的用途则仅仅是充当大号炸弹。用无人机去摧毁敌军的空军或实施暗杀在技术专家和情报人员看来是相当划算的,这比许多传统的手段更高效、更方便。即便太阳能技术因新冰期而黯然失色,颇具创造性和探索精神的科学家们依旧为无人机找到了新的适用领域。 不过,倘若对手学到了这种战术并打算在战争中使用,头疼的就是合众国自己了。根据美军顾问的说法,乌克兰空军在俄军无人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俄军甚至胆大妄为地以大量无人机对乌军机场发起猛攻,一次性将来不及起飞的战机全部摧毁在跑道或机库里。强硬派人物呼吁直接越境攻击俄军的空军基地,但这种做法遭到了nato大部分成员国的反对:他们不敢设想俄国人一怒之下动用核武器会是什么结果,欧陆只会比大洋彼岸的合众国更先一步化为火海。当合众国派驻乌克兰的军事顾问们绞尽脑汁为乌军构思一个可行的反击策略时,他们意外地发现通讯和侦察受到了严重的干扰。被派往东北方向为可能的俄军公开干涉而做准备的美军全部失去了联系,卫星却无法拍摄到清晰的图像,这一异常引起了指挥官们的怀疑。当然,这也许只是技术故障,说不定几天之内就能解决。为了保险起见,前线的美军指挥官决定派出小分队去东北方向那些现在应当处于美军控制下的城镇进行调查,以便了解友军失去联络的真实原因。同时,活跃在白罗斯的间谍也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配合美军以遏制即将兵临城下的俄国人。 “简而言之,卫星上出现了一块黑斑。”萨拉斯中士做了总结,“无人机侦察行动也大多以失败告终,我们的无人机在那块区域外围就被俄军无人机击落了。看来这桩案子需要我们自己去现场调查。” 中士不动声色地看了麦克尼尔一眼,军大衣上多了许多黑色污渍的年轻士兵正站在一旁的枯树下寻找着什么。年轻人有热情和幻想是好事,可这种过剩的精力不该在战场上出现。战争是那些受过多年军事指挥训练的职业指挥官该考虑的事情,他们只是普通士兵,自古以来的战争很少有士兵质疑整场战争的总体方针这种情况出现。他听说过麦克尼尔的故事,一个从俄国人手下连续两次死里逃生的幸运儿,仅此而已——无论他是畏惧俄国人还是厌恶战争本身,那都不是萨拉斯中士关心的。他是半个墨西哥人,而麦克尼尔是那种纯种的【美国人】。来自英国的传统家庭总是能够轻松地融入合众国的新环境。 “我的看法是,我们有必要分头搜索。”旁边的下士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不管他们什么时候修好卫星或发现真正的问题,我们在这里盲目行动很可能踩进俄国人的陷阱。最坏的情况,就是俄国人已经出现并迅速地将我军先遣部队全部歼灭……很难想象他们到底使用了什么技术才能做到这一点。” 在一旁听着长官们闲聊的麦克尼尔相信这种情况是有可能发生的。俄国人一直努力地追平和合众国之间的技术差距,尽管他们留不住什么人才,总归有一些狂热的理想主义者愿意在这里为祖国服务。此外,指挥效率的提高也能在某种程度上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如果麦克尼尔拥有他所需要的一切设备且麾下部队状态良好,他也能顺利地在敌军毫无察觉时将他们分割包围并各个歼灭。 雪还在下,这场大雪已经持续了数日,给士兵们的情绪蒙上了一层阴影。麦克尼尔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看见下雪是什么时候,他往往只在乎即将到来的战争本身。战争对于平民而言是永远无法逃离的灾难,对他来说则是束缚着他的责任和枷锁。持续不断的战争摧毁了传统的道德观念,麦克尼尔不敢想象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当永不停止的战争成为常态时,那些只能活在战乱之中的英雄们不可避免地在下一个时代到来之前面临着艰难的抉择。麦克尼尔不必面临这种考验,他像一个真正的斗士一样,在最后一场战争收尾时离开了人间……去奔赴下一场战争。 士官们结束了讨论,决定兵分三路去沿着小路搜索附近的城镇。根据美军原本的作战计划,这些城镇应当完全处在美军掌控之下,即便俄军在当时已经决定介入并直接发起反攻,这里的驻军也能坚持到援军抵达。麦克尼尔和汤姆一前一后地沿着被大雪淹没的土路前进,他们的身后是紧张到了极点的机枪手和组长。真正的恐惧来自未知,他们不清楚这里是否还有俄军的残余势力、其他的民兵和游击队又躲在什么地方。美军的大队人马都能在这里人间蒸发,他们这十几个普通士兵更不可能有什么机会反抗导致那一灾难性后果出现的罪魁祸首。 萨拉斯中士走在最后,他总觉得麦克尼尔身上有诡异的地方——不能让这家伙影响到任务的进展。 “长官,我军是否有专门的魔法师部队?” “没有。”萨拉斯中士立刻给出了答复,“准确地说,任何国家都没有足够组成独立部队的魔法师。拥有这份才能的人本来就很少,想要说服他们都加入军队而不是安分守己地过日子或从事其他行业就更难了。当然,要是我们愿意用人体实验的方式生产魔法师,倒是有可能抢在几个老对手之前办到这一点。不过……很难。” 迄今为止,麦克尼尔所见到的战争模式并未超出他的认知范围。毫无疑问,一旦魔法师加入战争并成为主导力量,战争本身又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麦克尼尔不相信所谓的血统,他有自己的一套思维模式,并认为天生注定这种鬼话都是用来骗人的。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主要任务是什么,他已经有了隐约的规划。不能让这里出现下一个布里塔尼亚帝国,要避免人类犯下同样的错误。 前方忽然响起了枪声。众人大惊,他们迅速就近寻找掩体躲避起来,同时让麦克尼尔上前继续调查。这是麦克尼尔的工作,没什么好推辞的。他只得继续匍匐前行,在道路下方看到了几名正在巡逻的俄军士兵。这些士兵正在交谈着,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古怪。麦克尼尔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便绕开这些敌军可能注意到的角度,顺着道路的边缘来到了路牌前。 “刚才他们在对什么地方开枪?” 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这几名在野地中聊天的俄军士兵和刚才开枪的不明人物可能并非同一批,他应该继续观察前方的情况才能作出判断。年轻的士兵探头探脑地爬上前方的雪坡,惊讶地发现下方原本应该是城镇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大坑边缘还有一些俄军士兵正在巡逻,几名疑似研究人员的可疑人物(这些人戴着眼镜而且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就在附近测量着什么数据。麦克尼尔一声不响地后退,沿着原路返回。在经过刚才俄军士兵们盘踞的地点时,他分外地小心,但脚下的积雪好像不领情,让他不合时宜地滑落了下去并引起了俄军的注意。麦克尼尔见状,举起步枪胡乱地对着从后方追上来的俄军射击,而后迅速沿着旁边的缓坡爬到了公路上。这枪声一定惊动了其他俄军,麦克尼尔必须通知战友们立刻离开这里。 望着狼狈的麦克尼尔,萨拉斯中士并无恶意地问道: “你好像碰到了难缠的敌人?” “简而言之,镇子没了,整个镇子不翼而飞。”麦克尼尔简短地说出了自己看到的内容,“另外,俄国佬追过来了。很抱歉,我没能甩掉他们。” 中士并不感到意外,俄国人的嗅觉一向敏锐。他根据麦克尼尔的描述判断对方的数量和火力,而后下令就地展开反击。既然这里只有少数俄军士兵,想必俄国人的大部队不在,他们也许不用担心在战斗结束后遭到围剿。同样穿着白色军大衣的身影出现在了远处,他们发现了正在移动的美军士兵,并抢先发起了攻击。众人在萨拉斯中士的指挥下勉强逃进了下一个可提供掩护的地点,并架起机枪开始还击。暴露在路面上的俄军士兵在机枪扫射下纷纷败退,撤退到原本的地段重新组织进攻分队,同时派遣一部分士兵从后方绕道袭击这些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美军。敌人的攻势暂时减弱了,麦克尼尔认真地考虑起安全的撤退路线。但是,这里没有所谓的安全路线,他们必须沿着主要道路离开,不然就得在随时可能失灵的定位系统的指示下胡乱地向南前进。事实上,当他们进入这片区域后,定位系统已经开始时常罢工了。麦克尼尔有理由相信,俄国人通过某些手段干扰定位系统和卫星的正常运转,而且力度只会继续加大。他们要是再停留下去,很快就会变成到处乱跑的瞎子。 机枪手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暴露在了敌人的视野中,直到他的脑袋炸开为止,众人才意识到俄军在附近埋伏了狙击手。萨拉斯中士要求汤姆顶替机枪手的位置,同时让麦克尼尔想办法找出敌方狙击手的位置。提着枪离开原位置的麦克尼尔刚走出几步,迎面撞上了一个和他一样正在齐膝深的大雪中艰难前行的俄军士兵。趁着敌人还没能作出反应,麦克尼尔举起步枪砸向对方,猝不及防的俄军士兵在脸上迎接了一记重创后跌倒在大雪中,而麦克尼尔则很快逃之夭夭。他走出几步之后,瞄准俄军士兵摔倒的地方一连打了十几发子弹,这才决定离开现场。万一那家伙爬起来然后去偷袭战友,麦克尼尔会成为导致队友阵亡的头号责任人。 或许是麦克尼尔的运气向来异乎寻常地好,他在路旁发现了十分明显的痕迹。这不会是什么动物造成的,俄军的狙击手就在附近。凭借着多年以来养出的警惕性,麦克尼尔迅速地躲藏在道路下方,确认周围没有任何适合射击的角度,才沿着道路的边缘继续前进。他们一路上只在两个地方遭遇了俄军,如果敌军此前在附近还有其他伏兵,那么这些士兵必然会在他们出现时就发起进攻,而不是等到自以为不可能被俄国人发现的美军已经暴露后才假惺惺地配合追兵进行攻击。敌人就在那些方才还在路边聊天的俄军士兵中,这让麦克尼尔内心的羞愧瞬间消失了。看,这不是他的责任,敌人并没有提前在这里预备连他都无法发现的伏兵。 雪变得越来越深,麦克尼尔的行动变得更加艰难了。他沿着敌人留下的痕迹继续前进,终于看到了一个藏在枯木后方的俄军士兵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着。发现潜藏的敌人并没能让麦克尼尔面临的局势有所好转,已经快把他埋在下方的积雪让他根本没法拔出枪朝着敌人开火。那个俄军狙击手可能是全程双手举着枪械前进才避免落得和麦克尼尔一样的窘境,这在麦克尼尔多次试图把步枪从雪下拿出的举动失败后成为了麦克尼尔所想到的唯一可行解释。他不能继续前进,那样一定会惊动敌人,只要敌人在他足够接近以前把枪口对准他的脑袋,游戏就结束了。 “还好我留了手榴弹。”麦克尼尔面无表情地从腰间抽出手榴弹,将双手从雪地中举起,朝着敌人所在的位置把手榴弹丢了过去。直到最后都没意识到后方有人偷袭的俄军狙击手登时被炸成了肉酱,萨拉斯中士面临的最大威胁解除了。麦克尼尔却迷路了,他终究不擅长在雪地中作战,再说全身埋在冰雪中又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折磨。低温让他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等到萨拉斯中士在耳机中告诉他尽快撤退时,他甚至不知道该向什么方向逃跑。 确切地说,萨拉斯中士并不打算逃跑。在另一名下士被俄军击毙后,中士意识到他们必败无疑,逃跑也没有活路,唯一的选择是想办法让俄国人认为他们已经死了。附近的积雪很深,俄国人不会知道雪中是否有陷阱和大坑,萨拉斯中士打算来一盘豪赌,只要俄国人没有发现他们的藏身之所,他们就是安全的。于是,两人抛下同伴的尸体,径直躲到了积雪下方,瑟瑟发抖地等待着俄国人离开。俄国人好像没有中计,枪战停止后,发觉美军士兵停止了抵抗的俄国人迅速地决定进行搜索,必须找到敌人的尸体才能放心离开。俄国人的脚步声逼近了,汤姆仿佛看到长着骷髅头的死神向他狞笑着,他眼前闪过自己总共二十年的人生中那些根本不值得回忆的事情……人总是到了快死的时候才能意识到平凡生活的可贵。至于人为什么会怕死,那是另一个问题。即便是虔诚的宗教信徒也会怕死。 不远处传来了奇怪的爆炸声,俄军士兵面面相觑,他们认为附近还有潜藏的美军士兵,便决定转换搜索方向。如蒙大赦的两人发觉麦克尼尔正从旁边的积雪中逐渐靠近,并示意二人尽快撤离此地。俄国人暂时走远了,若是中士不趁这个机会逃跑,他们肯定要做敌人的俘虏。 一个小时以后,终于决定爬出雪堆的三人毫无形象地躺在荒野中,他们几乎要被冻死了。若非是最后的意志驱使着他们不断前进,他们会在半路上就放弃抵抗并安然地响应死神的呼唤。 “见鬼,其他两队没反应,他们不会也被俄国人算计了?” 萨拉斯中士有些自责,他很不明智地采纳了部下的意见并分兵前进,那时他们以为附近不会有俄军,而这个判断现在看来糟糕透顶。中本以为麦克尼尔会进行一些批评的中士惊讶地发现麦克尼尔艰难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向西的道路前进。 “喂——” “你要去哪?” “逃跑。”麦克尼尔一板一眼地说着,样子十分认真。中士大怒,他想要训斥麦克尼尔,而他这时想起了那个和麦克尼尔有关的故事:他全部的战友都被俄国人的无人机炸死了,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并放弃了战斗,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中士以前一定会认为麦克尼尔是懦夫,现在他自己也是了。 “不行,我们得先向长官报告这里的所有异常情况。”中士在汤姆的协助下也站了起来,打算劝回麦克尼尔。 “对啊,我们不能当逃兵——” “没问题,我们就在这里联系长官,看看他们会怎么说。”麦克尼尔索性坐了下来,帮助中士从背包里拿出还没被压碎的平板电脑,开始和上级进行联络。十几分钟过去了,屏幕上漆黑一片,对面没有任何反应。中士紧张地看着麦克尼尔,又看了看同样满脸狐疑的汤姆,决定和其他两个小队进行沟通。同样没有任何应答,他们似乎成为了孤岛。 中士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样,大声地对麦克尼尔重复说道: “信号不好,这没办法。” 麦克尼尔一声不吭地拿出他的军用手机,拨通了萨拉斯中士的号码。中士尴尬地拿出手机并拒绝了通话,他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主见。 “俄国人正在使用某种能造成大规模杀伤的新武器进行实验,他们不会允许任何人活着逃出实验场所……在我看来,他们想要寻找一种后核武器时代的威慑工具。我记得国际社会从去年开始就在担心大国之间的战争将毁灭人类,看起来俄国佬并不想承担首先动用核武器的罪责。”麦克尼尔抖得厉害,说话也不利索,他想要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饭,现在看来也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长官,友军没了,我们返回南部只会被俄军当场抓获。” “那为什么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萨拉斯中士难以置信地看着麦克尼尔,“我们的卫星和无人机在做什么?地质探测装置在做什么?” “您该问俄国人,他们也许能解答这个问题……想要让外界完全不清楚任何情报,要么是他们的保密工作实在太好,要么就是我们这里有间谍。” 三人一边争吵一边后退,到了下午六点,萨拉斯中士没有等到长官的日常例行指示,他终于不得不相信麦克尼尔的说法。俄国人使用某种新武器重创了美军,他们这些在战争中起不到多少作用的普通士兵不能自投罗网。在求生欲的驱使下,萨拉斯中士决定逃亡,他相信友军会原谅他的自私:只要他到时候解释说他们迷失了方向,大概能够蒙混过关。 tbc OR2-EP1:佩伦觉醒(9) or2-ep1:佩伦觉醒(9) 逃跑的决定是麦克尼尔仓促之中形成的,他一直不看好美军在东乌克兰的军事行动,并认为nato联军在面对已经被逼到绝境的俄国人时会因为束手束脚而落入下风。但是,直到他和萨拉斯中士一行人被派往东北方向执行侦察任务之前,他没有认真地考虑过从战场上逃跑。首先,麦克尼尔鄙视逃跑的行为,他本人在八十年的人生中还没有哪一次是在没有上级命令的情况下擅自撤退的,有时候即便上级要求他离开,他也会死守到底。其次,即便不考虑这一层道德因素,在现代军队中逃跑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很快就会被抓回来并受到惩处。 不过,在冰冷的现实面前,一切顾虑都烟消云散了。既然超能力被命名为魔法而且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麦克尼尔认为再诡异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假如说在进入东乌克兰之前他依旧认为自己能顺利地跟随美军完全恢复东乌克兰的秩序,那么当他们无比艰难地在俄国人的无人机袭击下穿越广袤的雪原抵达前线后,他内心对美军的胜算评估已经下降到了10。俄国人比麦克尼尔认知中的更加狡猾,而这个合众国却比同时代的gdi更加虚弱。长时间维持海外霸权的代价是惨重的,合众国目前颇有破落贵族强撑门面的感觉,这从军事人员素质大幅度下降上可见一斑。麦克尼尔原本的打算是查清北方友军失去联络的真实原因后再作打算,但当他发现俄国人很有可能在进行新型武器实验时,他当即放弃了一切其他计划,唯一的求生路线只剩下逃跑。俄国人既然能在合众国的情报机构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检验新武器,前线的美军怕是要遭殃了。 挡在他面前的障碍只有他的长官而已。这些士兵的战斗意志并不强,再说麦克尼尔不一定要明白无误地说出逃跑这个词,只要用其他一些借口遮掩过去,等到东乌克兰的战局明朗化,他们就可以自行选择返回部队或继续逃跑。他打算和战友们一面躲避俄国人的追击一面向西部地区撤退,只要他们在荒野中再拖上几天,麦克尼尔就能验证自己的猜想。要是萨拉斯中士看破了他的心思并打算以强硬手段阻止麦克尼尔,年轻的士兵也只好选择动武了。 然而,萨拉斯中士似乎并不坚定,在麦克尼尔象征性地说了一些动摇军心的话之后,他竟然会赞同麦克尼尔的想法并决定一起逃跑,这实在是出乎麦克尼尔的预料。 “喂,我有个小问题。”穿着羽绒服的中士哆哆嗦嗦地回到了队伍尽头,“要是我当时不想跟你们一起逃跑并声称要把消息上报长官,您会怎么做?” 萨拉斯中士听说过不久前发生的凶杀案,三名贩卖毒品的士兵在被长官察觉后杀死了长官,他们在逃离现场时恰好被麦克尼尔当场抓获,随后三人在被麦克尼尔押送到附近机场的路上就失踪了。许多人都认为那名中士死得十分不值,要是他和这三名人面兽心的士兵周旋一阵,说不定能引蛇出洞。这起恶性事件让萨拉斯中士也小心了许多,他决定和麦克尼尔一起逃跑,一半是相信了麦克尼尔的说法,另一半则是担心麦克尼尔和汤姆一时恼火而决定杀人灭口。这几天以来,他们依旧未能和上级取得联系,萨拉斯中士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他们眼前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队伍,同样站在寒风中麻木地前进的乌克兰人正在接受卫兵的检查。这些乌克兰人是从战斗最激烈的地区逃出来的,他们抛弃了祖辈世代生活的家园,决定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大多数人没有什么值得保存的家产,他们相信进城打工或是善用现代的互联网经济能够弥补他们背井离乡带来的经济损失。没有人能够绕开这些和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的工具,即便是那些声称互联网是毒药的老古董也不可能完全摆脱它,他们并没有和隐士们一样彻底抛弃现代生活方式的勇气。每当麦克尼尔看到呼吁返璞归真的所谓导师一年到头住在空调房里,他只感到滑稽。伪装成难民的一行人躲在队伍最后,希望乌克兰士兵们能把他们放过去。 “……那种事不会发生的。”麦克尼尔意识到中士有些动摇了,连忙说了一些安抚对方的话,“您看,我们迄今为止也没能和上级恢复通信,说明他们真的出了意外……” “那——” “设想过去的不同发展是没有意义的,过去的事情已经结束了。”麦克尼尔丢下这句话,不再回答中士的疑问。 现在追究麦克尼尔为何会判断美军必败无疑已经毫无意义,他们三人走在逃亡的道路上,没有回头路可以选。这些只顾着逃难的乌克兰人也许注意到了三人的长相,这三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一定是外国人。为了降低他人的怀疑,麦克尼尔在半路上从一队冻死在积雪中的行人身上找到了可供替换的衣服,换下军服,伪装成了远游的探险者。他希望这套说法能骗过前方正在检查难民身份的士兵,合众国有不少愿意将自身置于险境的探险者,他们放弃了舒适而安逸的生活,为了挑战极限而拿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去证明人类并未退化成只能躲在高墙之后的懦夫。 “谁会说乌克兰语?” “我不会,别看我。”汤姆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 “我也不会……俄语,我倒是懂几句。”萨拉斯中士叹了口气,“麦克尼尔,咱们没法伪装成乌克兰人,他们一定会查出我们的真实身份然后报告给他们的上司,最后他们会通知大使馆来领人……我们全都暴露了。” 麦克尼尔觉得有些晦气。他想好了一整套说辞来应付这些乌克兰士兵,他们是来自合众国的公民,在乌克兰应当有高人一等的待遇,只要不是明确地卷入了犯罪活动,想必乌克兰人也不会对他们采取强制措施。但是,再这么站在雪地里,他们就要彻底冻僵了。三人为了逃避封锁线和岗哨,根本不敢走大路,体温过低带来的后果是严重的,即便是自认为身体强壮的麦克尼尔也承认他需要找一个温暖的房间好好地休息几天。看起来,乌克兰人不会为他们提供这种场所,连乌克兰人自己都必须在雪地中继续蹒跚前行。 他们上次在城市里已经看到排队领取食品的乌克兰平民在雪地中因寒冷和饥饿而倒下。因此,当麦克尼尔发现又有几名乌克兰平民一声不响地摔倒在雪地中时,他甚至没有挪动已经冻僵的腿。在难以自保的情况下,行善是一种奢侈,麦克尼尔坚信他必须活到最后才能有谈论慈善的余地。汤姆半睡半醒地跟随两人一起前进,而萨拉斯中士则在一旁盘算着如何组织合适的谎言。他们终究是逃兵,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是他这个长官最终决定逃跑的,麦克尼尔的建议终究只是建议,到了法庭上没人会相信一个列兵能说服中士逃跑。萨拉斯中士有些后悔了,但他一想到留在前线的下场可能是跟着那些下落不明的友军一起被俄国人的神秘武器消灭,因逃跑而引发的恐惧逐渐消退了。他还活着,这就足够了,而且不必像这些乌克兰人一样毫无意义地死在雪地中。 队伍终于变短了,麦克尼尔向着同伴们比划了一个手势,上前主动接收乌克兰士兵的询问。 “Вn he ykpa?heць Аpnkahcьknn?” “oжлnвo, цe apnkahcьk? лдatn ? 6aгato 3 hnx, rk? haaгaюtьcr вtektn В?nha цe пekлo 对乌克兰士兵而言,学英语是必修课——不然他们没办法和盟友沟通。很快,几名乌克兰士兵从后方的检查站走出,他们和负责检查难民的士兵交谈了一阵,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三名外国人身上。 “您好,欢迎来到乌克兰。”其中一名乌克兰士兵疑惑地看着麦克尼尔身上这套显得肥大的衣服,“看起来各位遇到了险情……需要我们帮忙吗?” “我们其实就是来旅游的——”冻得浑身发抖的汤姆在后面喊了一句。 “别听他瞎说!”麦克尼尔佯装恼怒地看了一眼,“您好,我们是战地记者,供职于合众国一家没什么名气的小型媒体公司……事实上,我们在前线遭到了俄国人的突袭,死里逃生,设备和能证明身份的证件都被丢弃了。如果你们打算护送我们回去,那当然是好事……不过,也许俄国人不会仔细地辨认哪些目标是平民。” 麦克尼尔看到乌克兰士兵们的脸上浮现出了困惑和些许畏惧。这些士兵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内容是否是真实的,但美国人总不可能是俄国人的间谍,再说眼前三人当中没有任何人长得像斯拉夫人,想必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不会被俄国佬收买的。半真半假的内容促使乌克兰人立刻做出了决定,既然这些美国人不怕死而且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行动——就像那些害怕自己的小动作被家长知道的孩子一样——他们没必要多管闲事。只要这些美国人不往战区跑,他们也不用承担什么责任。 离开了检查站后,如释重负的三人站在公路旁,商讨着接下来该向哪里逃亡。萨拉斯中士主张向南前进,那里有美军和乌克兰军队的前线基地,这一思路被麦克尼尔立即否决了。麦克尼尔认为,赫尔松的俄军必定准备全面出击,一场恶战会在乌克兰南部爆发。他们不能自投罗网,还是基辅更安全。 “这鬼东西怎么还是没信号?”萨拉斯中士郁闷地看着转个不停的屏幕。 “注意电量,别用光了。” “我想看看新闻,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人一面争吵一面前进,在中午时分终于抵达了一个加油站。说是加油站,不如叫充电站更妥当,但人们还是沿用了原来的称呼。无事可做的加油站工作人员看到三个不修边幅的落魄汉子正向着这边走来,唯恐三人是劫匪,舞着电锯冲了过来。这下把三人吓得魂飞魄散,谁也没料到剽悍的乌克兰人能用这种方法迎接他们,三名士兵齐刷刷地摆出了投降的架势,才让工作人员放松了警惕。在用不同口音的英语进行了一场蹩脚的交流后,这个体型比萨拉斯中士还强壮的工作人员决定留他们在旁边的便利店休息一段时间。 “瞧你那样子,吓得和兔子一样——”中士看着抓住门把手的麦克尼尔,不屑地批判了几句。 “您也一样,看来下次应该让您带头投降。”麦克尼尔反唇相讥,打开了店门,让其他两人先进去取暖。这家规模很小的商店内还算暖和,他们很快恢复了活力,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最近的战况。网络信号恢复正常后,三人围在平板电脑前,收看乌克兰当地和合众国方面对战争最新局势的报道。没有任何明显的坏消息,萨拉斯中士松了一口气。 他来到货架前,看着面包的标价,失望地回到了还在看新闻的两人身旁。 “情况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差,我看咱们应该考虑返回了。” “这新闻报道的套路倒是很老到。”麦克尼尔冷笑着,“不说敌方的损失也不说我方的损失,只是笼统地强调优势,却不点明最近控制了哪些城市……抱歉,这种说法一看就是假的。” 他自己当然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一个曾经参与炮制假新闻的将军比外行人更清楚掌控媒体的重要性。其他问题上可以任由媒体自行发挥,和战争有关的一切消息必须严格把控。这是必要之恶,局势的稳定胜于一切。 听到这种说法,萨拉斯中士的自信又消失了,他不安地看着聚精会神地观看新闻的两人,迟疑地抛弃了原本的想法。他只是个士兵,不能准确地判断战争的走向,虽说他不认为麦克尼尔的判断会比他更靠谱,但局势的发展似乎证明麦克尼尔的想法是正确的。看完和战争本身相关的新闻后,麦克尼尔决定继续查看最近几天对乌克兰内部状况的新闻报道。当他在节目回放中看到举着各色旗帜的人正在上街游行时,他明白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尽管他内心毫无喜悦。 年轻的士兵指着平板电脑上播放的游行画面说道: “长官,如果我们真的打赢了,那么这些人为何会出现呢?” 在座三人谁也不懂乌克兰语,但他们知道这些上街游行的平民绝对不会是支持战争的群体。画面中的平民和维护秩序的警察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乌克兰警察在长官的指挥下驱逐着情绪愈发激动的人群,忽然周围响起了枪声,一名举着乌克兰国旗的市民倒地不起,看样子是中枪了。群情激奋的市民蜂拥而上,场面瞬间失控,加上镜头中又有一名警察中枪倒地,随着镜头剧烈地摇晃了几下,直播便中断了。 “天哪。”汤姆沉默了许久,干巴巴地给出了一句简单的评论。 而合众国的媒体则回避了很多细节,只说长期存在的物资供应不足让市民愈发不满,此外便没有任何关于乌克兰民间状况的跟踪调查。乌克兰人自己的媒体倒是煽风点火,每一方都试图让自己支持的势力看上去更具有正当性。目前最后一条关于乌克兰问题的公开报道是,武装民兵最近攻占了基辅的市政大楼,并和当局正在进行谈判。eu的权威人士认为乌克兰的局面已经失控,nato的军事行动势必受阻。 用餐过后,三人和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告别,沿着公路继续前进。他们需要一辆车,不过抢夺别人的车子无疑是犯罪行为,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麦克尼尔并不认为顺着公路步行会浪费时间,他恰恰需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只要前线传来战败的消息,他们的逃亡也变得正常了。下一次遇到休息区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精神状况不佳的汤姆很快昏昏欲睡,全靠麦克尼尔和萨拉斯中士拖着他前进。 “铁锈带的年轻人不该这么弱不禁风哪。”中士向麦克尼尔诉苦。 “得克萨斯人耍什么微风?”麦克尼尔有些不满,“他又不像您一样当兵很久了……我们两个都是新兵。” 萨拉斯中士看了看两人,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人会相信麦克尼尔是新兵,他的战斗本能似乎是老兵才具备的,而那种善于在战场上保命的耍滑头伎俩在他身上也有一些踪迹。托马斯·托马斯是名副其实的新兵,麦克尼尔就不一定了。考虑到世界的阴暗面总是存在着自小就被训练去杀人的工具,或许麦克尼尔在这方面的经验比萨拉斯中士更丰富。 眼见汤姆的状况很糟糕,两人无奈地决定一旦抵达下一个休息区就立刻停下来休整。他们没有看到休息区或加油站,倒是在路边发现了一个似乎被废弃的公厕。萨拉斯中士远远地指着坐落在公路左侧边缘的公厕,示意麦克尼尔带着汤姆去那里休息。 “那是公厕啊。”麦克尼尔强调了一遍。 “没有别的场所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无奈地放下背包,穿过公路,来到了公厕大门前。他试着推了推没有上锁的门,门似乎在里面被什么东西顶住了。萨拉斯中士见状,将汤姆拖到了公厕附近,和麦克尼尔一起撞门。门开了,迎接他们的是黑洞洞的枪口,麦克尼尔在连队中名义上的顶头上司举起手枪指着他的脑袋。没有在第一时间判别敌我的麦克尼尔立即抓住对方的手腕并试图将来路不明的家伙缴械,而这个家伙居然莫名其妙地挣脱了。整个过程似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麦克尼尔完全不记得自己刻意地放松了戒备,方才还在他眼前的上尉在一瞬间退到了公厕洗手间的尽头并重新举起了手枪。 萨拉斯中士见状,上前一步打算解释,但藏在门后的士兵用手枪抵住了他的额头。 “别动。” “好久不见,长官。”麦克尼尔尴尬地笑脸相迎。 上尉走到两人身旁搜身,他看到了倒在门外昏迷不醒的汤姆,于是命令手下把汤姆拖进公厕内。见这两名友军没有明确的敌意,麦克尼尔和萨拉斯中士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他最近摄入热量不足,所幸我们这里还剩下一些口粮。”上尉自言自语道,“……你们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 “啊?这,长官,我们不是逃兵——” “东北方向。”麦克尼尔代替萨拉斯中士给出了回答,“确切地说,是从俄国人的武器实验场跑出来的,我想您应该在前线见识到敌人的手段了。” 表情淡漠的上尉没有反驳,只是让手下给还在昏迷中的汤姆喂食。 “我不想说这件事,我们都一样……都是逃兵,没有人在乎理由。”上尉让两人走进公厕,随手关上了大门,“我们兵败如山倒,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是勉强,哪里还敢有非分之想。” 半个小时之后,坐在公厕洗手间里的士兵们各自谈起了最近的遭遇。上尉说,美军在前线确实遭到了俄军的新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攻击,其伤亡惨重是前所未有的,他们已经无法有效地组织攻势,残存的部队正成群地向基辅方向溃退。因此,他并不打算责怪麦克尼尔或萨拉斯中士,他也是个逃兵。 “对了,刚才您那一手真是漂亮,我想向您请教一下。”麦克尼尔提起了上尉奇迹般地从他手中逃脱的办法。“我对近战格斗很感兴趣,想学习一下您的技巧。” “这个,您学不了。”上尉罕见地笑了,“这是天赋,不是凭借后天的努力能弥补的差距。” “原来这就是公众所说的【魔法】。”麦克尼尔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如果我没猜错,您放在右侧的佩枪实际上是个【施法工具】。” 不明就里的萨拉斯中士希望两人重现刚才的场面。当麦克尼尔又一次抓住上尉的左臂时,右手放在枪套里的上尉在眨眼间就挣脱了麦克尼尔的束缚并到达了洗手间的另一侧。如果这是实战,他有足够的时间拔出放在左侧的真枪射击,或是在敌人没枪的情况下选择逃跑。 “别介意,我这是作弊。”上尉略带歉意地解释着。 “战争中没有作弊,只有赢家。” tbc OR2-EP1:佩伦觉醒(10) or2-ep1:佩伦觉醒(10) 想要抵达基辅并不容易,从东乌克兰通向基辅的道路上到处都是正在逃亡的难民,恐慌情绪的蔓延使得局势失控,这种秩序的动摇逐渐传播到了基辅,并反过来让基辅那些正打算借机夺权的武装民兵拥有了更多的话语权。在继续步行数日后,他们终于得到了一个快速逃离的机会:公路上发生了一起抢劫杀人案,数名劫匪拦路逼停了吉普车并枪杀了司机,这些人的行为恰好被路过的众人目击,而心术不正的劫匪显然不希望放过任何可能告发他们罪行的证人。但是,劫匪们找错了下手的对象,经过5分钟的枪战后,4名劫匪被全部击毙,而逃兵们在麦克尼尔的提议下夺取了这辆吉普车,驶向基辅方向。 和他们尴尬地在公厕内遭遇的两名美军当中,名叫阿尔弗雷德·希尔兹(alfred shields)的上尉和麦克尼尔算是半个熟人,而卢卡斯·兰德尔(cas randal)下士则是希尔兹上尉在半路上遭遇的另一名逃兵。据希尔兹上尉说,他们在前线遭遇溃败后受到俄军无人机追杀,之前两人曾经抢夺了一辆大卡车,但卡车在半路上抛锚了,两人在没有任何办法修理卡车的情况下弃车步行,于是两伙人马就在公厕内遭遇并几乎发生了冲突。汤姆本人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他被拖进公厕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想不起来任何前因后果。等到麦克尼尔向他讲述路上发生的故事时,汤姆只把这当作笑话来听。 “现在我们总算有车了。”麦克尼尔决定让别人来驾驶车子,他还不算熟练,“我有一个建议:我们到了基辅之后,不要急于和外界联系,先想办法自保。基辅很乱……整个乌克兰都很乱,而我们看样子是没有办法轻易逃离的,别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萨拉斯中士赞同麦克尼尔的想法,他补充说,如果俄国人在此期间西进,他们就必须想办法逃出乌克兰,到其他国家的美军基地去寻找友军,这样也不会有人追究他们的罪责了。假如乌克兰彻底沦陷,处罚几个对战局没有影响的士兵当然不是什么能够拿出来做宣传的典范事例。合众国眼下需要更多的英雄,告诉公众这里存在多少懦夫只会让恐惧更快地蔓延。 中士负责开车,麦克尼尔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希尔兹上尉和兰德尔下士在后面照看身体状况欠佳的汤姆。汤姆感到惭愧,他没能派上什么用场,反而拖累了所有人。倘若他们现在还处在冰天雪地之中,众人就必须在抛弃汤姆和带着汤姆一起送命之间做个选择,所幸他们及时地摆脱了困境并成功地找到了通向基辅的道路。 “不用对我们感恩戴德,我们只是没有遇到绝境而已。”麦克尼尔的反应似乎有些不领情,“这里没有大善人,您最好不要有过多的期望。” 不过,麦克尼尔不会真的随便抛弃战友,他认为自己的能力能够应付各种各样的场合,共同面对难题才有胜利的希望。不然,把聪明才智都花费在算计战友上,最后的下场是所有人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或许这句话有些过分了,那改说明天的太阳一定会照在他们的墓碑上,更实际一些。 五名军人之中,希尔兹上尉是唯一掌握了【魔法】的军官,麦克尼尔对这种力量感到好奇,作为一个合格的军事专家,他希望探索出将这种力量广泛地应用于各种领域的方法。世上的大部分军用技术都可以在民用领域发挥自己的作用,麦克尼尔认为魔法也不能例外。如果魔法确实只能应用于军事领域,那么这意味着世界上将会有无数人生来就作为兵器而被人驱使和利用,就像那些不能选择自己命运的被遗忘者一样。希尔兹上尉看上去不是很想讨论这个话题,他总是表现得萎靡不振。每一次麦克尼尔和他谈话时,这位来自加利福尼亚的上尉看上去都像是要打盹一般,连萨拉斯中士都认为上尉怠慢了麦克尼尔——尽管军官本来就没必要善待属下。 “这可不仅仅是杀人的技术。”上尉重复道。 “那么,比如说我们驾驶的车子现在被电脑病毒控制了,您有什么办法让它恢复正常吗?” “理论上来说,有。”上尉指着前面还在开车的萨拉斯中士,“如果我们正在驾驶的车子中了病毒而失控,那么车内的一切设备相当于都处在敌人的控制下。而我能做的是强制性地让它按照我们的心意继续行动……演示就免了,我们还没有遇到那样的场合。” 根据希尔兹上尉的解说,被命名为魔法的超能力可以对着一切对象使用,但他还不清楚是否有直接针对人类精神本身的魔法。麦克尼尔先前以为这家伙是使用类似心灵控制的手段混淆了体感时间,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上尉只是熟练地掌握了一些能够让他本人迅速移动的小技巧。无论如何,魔法对于麦克尼尔而言是一种相对唯心的概念,凭借个人意志直接地改变外界的现象,似乎是专属于神的能力。麦克尼尔不认为人类能够善用它,他对一些危险技术的发展也持谨慎态度。既然这里的人类试图将魔法看作一种科学,那么更要谨慎地对待可能带来隐患的新技术。 这一次他们没有遇到更多的麻烦,众人除了半路上在加油站充电的时候发现各自都没钱了以外,暂时免除了许多烦恼。钱是个大问题,麦克尼尔身上没有钱,他不记得自己在合众国本土的银行中有存款,而其他几位看起来也是大手大脚花钱的洒脱人士,纷纷向麦克尼尔表示他们拿不出闲钱。萨拉斯中士有三个孩子要养,汤姆全家都是工人,兰德尔下士家里的农作物歉收了,而唯一一个来自富裕地区的逃兵好像也因为某些事故而亏损了一大笔钱。 “抱歉,我刚大学毕业的时候,拿我父母的存款去炒股,全赔了。”希尔兹上尉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愧疚。 “钱是个大问题啊。”麦克尼尔叹了口气,“我有个坏消息,我们所有人身上的全部现金加起来只有10美元了。” “可以转账或者用电子账户和信用卡——” “蠢货,那样我们肯定就暴露了。” “还能怎么办?”汤姆见气氛不对劲,自知理亏,小声抱怨了几句。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近乎伤病员的人物,帮不上队友们,“我们总不能真的去抢劫?” 萨拉斯中士忽然刹车,猝不及防的众人险些撞到玻璃和座椅上。捂着额头的麦克尼尔气恼地看着若有所思的中士,他也想到了类似的结论。 “那就去抢劫,我看这是唯一的出路。” 严格来说,这个办法是可行的。乌克兰最近的局势颇为动荡,许多市民担忧银行因经济压力和局势混乱而倒闭,纷纷抢着兑换现金,而基辅目前已经发生了至少两起针对兑换现金的市民的抢劫案。由于乌克兰的警察们都在忙于对付基辅市民和武装民兵,谁也没心思管丢了钱的普通平民。虽然麦克尼尔起初不赞成这个方案,他被迫承认他们必须迅速搞到现金,而抢劫是最快的方法。望着路边单调的景色,麦克尼尔不禁感叹人心堕落速度之快。他们不久前的行为似乎也算不上义举,当时劫匪已经杀死了车主,他们反过来杀死劫匪并占据了车子,也算是半个劫匪,只是不必承担车主死亡的罪责罢了。 他们在进入基辅市区之前接受了最后一次检查,出面为他们辩解的希尔兹上尉谎称他们是合众国境内一家矿业公司派来考察的专员,并出示了从半路上抢来的防护服——如果车主生前是个无业流氓,不知道希尔兹上尉会怎么掩饰——从而成功蒙混过关。他们没有急于寻找住处,而是将车子停在大街上,汤姆留在车子内休息,萨拉斯中士站在车子附近巡逻以免其他劫匪来抢车,其他三人去附近物色目标。他们迎面撞上了游行队伍,不得不绕道行走以免在两支队伍的冲突中受伤。有些后怕的麦克尼尔跑出几十米远之后,还不时地回头观望已经成为战场的十字路口。手持棍棒和燃烧瓶的武装民兵打得难解难分,附近没有半个警察的身影。 “上帝啊,这些人都疯了。”麦克尼尔看着正用球棒砸路边商店玻璃的市民们,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们没有冲上来直接对着你来一下,已经是守规矩了。”希尔兹上尉依旧表情淡漠,他在路旁一家受到洗劫的商店内抢走了三件大衣和一些围巾,要求其他两人把自己的真面目掩盖起来。这回他们是百分之百的劫匪了,任何人看到这三人凶神恶煞地在路上横冲直撞,都会下意识地为他们让路。连那些手中持有武器的市民见了,都要退避三舍,他们算不准这些手里没有凶器就敢随便上街的家伙到底是不是更疯狂的打手。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目标,当一名身高接近两米的中年男子拖着一个包裹走出附近的银行时,他腿下忽然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躲藏在附近的三人立即行动起来,麦克尼尔抱着包裹就跑,而紧随其后的兰德尔下士见对方不好对付,冲上前去用强有力的胳膊把那名乌克兰男子当场勒得昏迷过去才离开。不紧不慢地散步走过银行门口的希尔兹上尉大方地朝昏迷的男子身上甩了几张配给票,这些用来购买粮食的票证属于车子的上一任主人……但愿这个被抢走了积蓄的可怜人还有钱购买粮食。 萨拉斯中士远远地看到麦克尼尔抱着一个黑色的包裹跑了过来,他连忙打开车门,刚启动车子,麦克尼尔已经冲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其他两人也坐进了后排。众人一溜烟地撤离了现场,并且再三检查细节以确定基辅的乌克兰警察们不可能抓住他们。胆大的萨拉斯中士在进城的路上趁着混乱卸掉了路边一辆无主车子的车牌号牌子并套在了他们的车子上,等乌克兰警察发现其中的蹊跷时,他们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无法遏制内心喜悦的逃兵们开始检查自己的收获,这个巨型包裹里总共有接近一千万乌克兰格里夫纳,数额算不上巨款,但足够支持他们最近几天在乌克兰的活动了。麦克尼尔在旅游网站上查询了基辅的各个主要酒店,选择了一家地址略微偏僻的酒店作为他们暂时的住宿场所。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连钱都算不明白的账才是致命的。 “咱们发财了,可惜这些钱带不回老家。”萨拉斯中士忧郁地看着还在数钱的麦克尼尔。 “要不……咱们把这些钱换成美元,然后分了?”汤姆提议道。 “怎么分?”兰德尔下士看了看瑟瑟发抖的汤姆,“某人哪,从头到尾没出力,说到分钱的时候倒是勤快!” “闭嘴,少说几句。”希尔兹上尉走下车子,把假车牌号卸掉并扔进了后备箱。一行人在酒店内订了5个房间,期间麦克尼尔提议众人轮流照顾疑似生病的汤姆,得到了其他3人的支持。汤姆坚称他没病,并说当时他昏迷完全是因为太长时间没吃东西,但没过几个小时他就发烧了,他只得安分地被当作病人看护起来。兰德尔下士似乎对不干活的汤姆很有意见,于是希尔兹上尉把照看病人的工作交给了萨拉斯中士。 他们难得地度过了风平浪静的数日。汤姆的身体状况总算恢复了正常,众人每日的全部生活就是蹲在酒店里看着各派势力在基辅的街道上混战。每天晚上他们会集体观看合众国本土的新闻频道对乌克兰局势的跟踪报道,但他们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乌克兰本土媒体的假消息实在太多,以至于麦克尼尔认为这些报道不值得相信。 在基辅声势浩大的各种对抗中,一个奇怪的组织引起了麦克尼尔的注意。代表乌克兰国徽的留里克徽章——三叉戟盾牌,配色应当是蓝色和黄色,而目前在基辅占据优势地位的这伙人使用的是红色和黑色的配色。 “我想不到我们以前支持过他们。”麦克尼尔很快在互联网上检索到了关于该组织的信息。乌克兰从完全独立之后向来有强烈的反俄情绪,禁止说俄语就是明证,但这个组织对俄罗斯的反感到达了近乎偏执的程度。不仅如此,更危险的事实是,最近他们似乎将矛头对准了一切在乌克兰的外国人。 “没错,他们是疯狗,但oun毕竟还是我们的疯狗。”希尔兹上尉看起来并不关注事实。 只要这些还在大街上制造混乱的家伙不来惹他们,麦克尼尔就认为他们最该做的是熬过眼下这段艰难的日子。到了2月2日早上,一伙全副武装的民兵试图进攻酒店,被酒店保安击退,这才引起了麦克尼尔的警惕。这些毫无顾忌的家伙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掠夺的场所,即便是看似高档的酒店和会所也不能幸免,毕竟那些人正在冲击总统府——据说总统打算逃往罗马尼亚。2月2日下午1点,5人聚集在麦克尼尔的房间内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讨论接下来的对策。 几天下来,样貌改变最明显的是年纪最大的萨拉斯中士,他变得不修边幅,看上去老了十几岁。中士本人说,他实在是很担心自己的家人,更担心他们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之后会在不理智的情况下犯下严重错误,一想到这些事情,他就难过得吃不下饭。 一直在打游戏的兰德尔下士对此嗤之以鼻,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那么多人忙着结婚却又在结婚之后后悔不迭。 “从这几天的发展来看,他们可能要来真的。”麦克尼尔先下了一个定论,“基辅的大街小巷都说我军在东线遭遇了彻底的失败,并认为我国对乌克兰的干涉和压制同样造成了许多乌克兰人毫无意义地牺牲。昨日的集会上oun已经向总统发出了最后通牒,我听说他们的总统现在是认真地考虑逃往罗马尼亚了。” “这也太荒谬了。”汤姆若有所思从窗子中观察着下方对峙的民兵,“他们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彻底丧失了对一切武力的控制,军队和警察没有办法恢复秩序……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要知道他可是总统啊!总统只需要下达一个命令就能铲除这些上街闹事的家伙,为什么他们会如此软弱无能?” “因为他是靠着贿赂上任的,没底气率先向反对者动武……” 不管怎么说,他们不能让oun真的掌控大局并威胁到他们的人身安全。麦克尼尔是仔细地计算过一切可能存在的疏漏的,第三次泰伯利亚战争期间gdi也没有处罚因主力部队被scr歼灭而逃亡的士兵。既然希尔兹上尉声称他们可以在魔法的帮助下达成一些出人意料的奇袭,麦克尼尔便顺水推舟提出了一个冒险的计划:oun在附近的街道上堆放了大量物资,而麦克尼尔计划在半夜偷袭他们的阵地并将物资全部烧毁。当然,这么做必然会让冲突变得更加剧烈,只不过麦克尼尔根本不想看到oun入主总统府,有组织的邪恶更难对付。 晚上10点左右,众人准时离开房间,佯装要出门购买商品,绕道进入了地下停车场并取出了藏在车子内的武器。他们沿着监控摄像头的死角离开并来到街道上,这时大部分参与对峙的市民都已经离开了,还在街上徘徊的必然是领了钱的核心成员。按照兰德尔下士提供的情报,他们轻车熟路地向西侧的大街前进,很快遇到了oun设置的路障。此时一辆不知道运输什么货物的面包车突然驶入街道并发现了众人,还在跨过路障的麦克尼尔当机立断举枪射击,司机被首先击毙。面包车上的其他乘客在最近的对抗活动中从未见过使用真枪的对手,一时乱了针脚,被后方聚精会神地瞄准车子出口的兰德尔下士逐一射杀。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的其他人一拥而上,开始搜索面包车。让他们感到失望的是,面包车里除了纸币和一些票证之外,就只有两个奇怪的盒子,里面似乎装着什么贵重物品。无论这些物品是什么,对他们来说都无关紧要,他们需要的是能让他们在不承受任何惩罚的情况下返回军队的【奇迹】。 战斗还在继续,附近的oun成员以为他们受到了敌对组织的袭击,纷纷赶来增援。为了进行街道对抗,oun成员自制了许多武器,他们目前还没有能力真正控制军队和警务部门,想要取得枪械和装甲车似乎很难。上一批枪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黑市流入他们手中,而这些倒霉的家伙面对的是一群真正的战斗机器。十几名手持简易武器的oun成员不出所料地在枪战中被全部消灭,其中一人试图靠近麦克尼尔并抢夺枪支时被站在一旁的兰德尔下士用铁棍敲碎了脑袋。在下一批敌人赶来围困他们之前,麦克尼尔点燃了堆积在道路上的物资,和其他人顺着小路逃跑,并在地下通道中丢掉了他们身上用来伪装身份的衣服,换成了在酒店内用于掩人耳目的常服。完成这些善后工作后,他们才决定顺着原路返回停车场,并用同样的方式躲过了摄像头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让麦克尼尔有些意外的是,他没有任何伸张正义后的满足感,内心只剩下空虚。谁也不是善类,恶徒之间的火并只会让别人看笑话,说不定那些站在幕后操控局势的家伙正津津有味地观看着这场新的猴戏。对于那些敢于将自己看作棋子的操盘手而言,一切损失都是可以量化的,没有什么理念是神圣而崇高的,只有利益才是永恒。 tbc OR2-EP1:佩伦觉醒(11) or2-ep1:佩伦觉醒(11) 生活在大洋彼岸的合众国公民通常并不真切地关心世界上其他地方发生的各类事件,他们的观点并不能驱使总统或国会去按照他们的心意行事,总统有自己的一套完整逻辑,处理问题的方案也早该由智囊团来完成。有时候总统的对外策略看似符合公民的期望,不过是他和他的幕僚希望借着这个机会拉拢民众并提高支持率罢了。每天发生的国际新闻多得数不胜数,在信息浪潮的冲击下,大部分人无法持续地对某一事件进行关注。只有具备足够冲击性的突发事件才能瞬间吸引绝大多数观众的目光,尤其是那种性质恶劣的惨剧。因此,当合众国四大时区的市民们早上在新闻报道中看到乌克兰发生了一起针对外国人的绑架案时,不由得内心一阵抽搐。他们是见不得自己的同胞在国外不明不白地丧命的,看起来总统有义务将这些不幸的公民从魔鬼的手中拯救出来。 屏幕中的背景墙上挂着各种奇怪的符号,占了屏幕一半以上的是一面黑红相间的旗帜,上面画着留里克徽章。几名穿着夹克衫的青年站在镜头前,正一脸严肃地向世界宣告他们的最新行动并谴责在乌克兰的土地上为非作歹的一切外国狂徒。 “品位低劣的nsdap模仿犯。”拿着面包回到房间的兰德尔下士看了看电视屏幕中的oun发言人们,不屑地评论了几句。其他四人有三人在屋内一起观看有关这起刚发生的绑架事件的新闻,而麦克尼尔已经出门去探路了。他说,周边的环境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他们某一日需要立刻逃跑,必须找到一条足够安全的道路。 一想到前几天麦克尼尔问他nsdap到底是什么,兰德尔下士就怀疑麦克尼尔根本没上过历史课。 “能为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的屠夫和刽子手歌功颂德的,我看全世界仅此一家。”萨拉斯中士在一旁查资料,他以前不了解东欧的历史,当他翻阅了一些和oun有关的新闻报道后,便立刻给这个组织打上了疯子的标签,“德国佬当年屠杀乌克兰人的时候一点都不手软,而他们恬不知耻地每年举办活动来歌颂德国人的丰功伟绩。” “这不值得奇怪,他们会利用一切可以对抗俄国人的手段进行宣传,哪怕是和魔鬼做交易。”汤姆坐在另一侧打游戏,他和兰德尔下士最近又发生了冲突,起因是双方互相指责对方打游戏占用了网络导致己方延迟过高。下士立即去找希尔兹上尉评理,不料上尉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上尉语重心长地说,兰德尔给外国游戏充值的每一美元都会成为外国人打向美国公民的子弹。 尽管兰德尔试图反驳称娱乐不分国界,他在上尉的权威面前还是主动认输了。上尉的判断标准很简单,汤姆在玩合众国本土公司出品的游戏,当然更值得支持。这种奇怪的判断方法让萨拉斯中士直称内行,看起来他找到了教育后代的好办法。结束了这场闹剧后,他们安分守己地聚集在同一个房间内继续观看新闻。事故是在昨天半夜发生的,一伙oun民兵攻击了一家基辅市的酒店并绑架了住在酒店内的所有外国公民(大部分是美国人)。这家酒店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大概有几千米,最近一直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有一些好事的乌克兰记者曾经拍摄到一些外国人在酒店中和基辅的各路势力头目会面,并认为这是外国组织在通过其代理人向基辅的相关势力下达命令。长时间的饥荒、生活品限制和军事上的失利让市民的不满达到了顶点,一些激进的oun武装组织当机立断决定扣押这些心术不正的外国人。酒店保安在被对方击伤两人后放弃抵抗,大部分外国人在睡梦中被控制并被集中到几个便于看管的场所。有几名外国人试图逃到酒店顶层并乘直升机逃跑,但直升机刚起飞就被oun民兵用火箭弹击落,乘客无一幸存。随后,取得了完全胜利的oun激进派不仅没有试图撇清责任,反而包揽了罪名并光明正大地发表了类似檄文一样的演讲。 “……我们驱逐俄国人的统治并获取彻底独立已经有五十多年了,但是预想中的繁荣和稳定并没有到来。”坐在镜头前的青年用夸张的手势和语气表达着对所有外国势力的痛恨,“究其原因,是我们从未彻底地清除那些在乌克兰控制着命脉并奴役全体乌克兰人的蛀虫。在这些人的操纵下,我们毫不犹豫地接纳外国的贪污犯和恶棍来我们这里享受高官厚禄,并将宝贵的资源白送给所谓的外国友人以讨取他们的欢心。直到去年,即便我国出现了大规模饥荒、成千上万人活活饿死,这些心里只有外国而没有乌克兰的家伙依旧坚持将大部分粮食和农产品提供给外国,美其名曰维护国际经济的正常运行……” 希尔兹上尉在电视旁敲着键盘,他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是两天以前从商店里抢到的。萨拉斯中士当时开玩笑说,他们赶上了百年难遇的零元大抢购活动,可以随心所欲地拿走任何商品而不用担心受到惩罚。基辅甚至大半个乌克兰的秩序已经崩溃,谁也没有能力来追究他们的责任。上尉试图通过拦截通信和黑进别人的电脑以了解绑架案的详情,万一这些被绑架的外国人当中有重要人物,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就到了。所有人都在发愁如何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来解释逃亡行为,另一个难题则是如何合适地重新出现在军队的视野中而不引起任何怀疑。他们需要一个逞英雄的机会,这是麦克尼尔总结得出的结论。 上午十点,迈克尔·麦克尼尔拎着几个包裹走进了房间,看起来有些疲惫。 “下次你们应该跟着我一起去抢,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他将商品放在地上,把沾满鹅毛大雪的大衣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并仔细地将残余的雪花清理下来。 “团伙行动容易引发冲突,昨天在附近的公交车站就有两批分赃不均的家伙打了起来,其中一个人的脑子都被打碎了。”汤姆头也不抬地说道,“而且,你自己行动效率更高,我看没有人比你更擅长这些工作了。” 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来到上尉身后,看到黑色的屏幕上满是各种奇怪的字符串。他只是个指挥官,不是通信兵也不搞网络安全建设,对电脑等设备的了解程度仅限于使用它们来办公。希尔兹上尉不久前认为拥有一台电脑有利于他们更快地了解一些突发情况的最新进展,麦克尼尔和萨拉斯中士很快到外面抢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给他使用——他们携带的平板电脑都是只适合作战的军用设备,额外功能最多包括看新闻。 “有重要人物吗?” “你应该有耐心,麦克尼尔。”上尉正在确定那家酒店内的设备地址,“按照这些人的脾气,如果他们发现被绑架的外国人当中有能够拿来做交易的大人物,他们很快就会得意忘形并且主动提出要求的。” 半个小时之后,希尔兹上尉控制了那家酒店的其中一台电脑并调取了最近的全部出入记录。数据整理工作由麦克尼尔负责,他迅速地找出了袭击行动发起后还滞留在酒店内的人员名单,其中一些人可能在oun强攻时死亡,希望他们的死不会带来难以设想的后果。 根据oun的声明,他们在袭击中放走了所有乌克兰人,只留下了外国人。被扣押的一百多名外国人当中,87人是美国人,而这87人当中又有52人是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平民。麦克尼尔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会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跑来乌克兰旅游,也许人类的天性中包括冒险和一种近似飞蛾扑火的盲目冲动。其余35人中19人是持有合法证件的记者,奇怪的是这些人并不供职于合众国本土的任何知名媒体,他们似乎效忠于一家不怎么出名的南方独立媒体机构。对此感到好奇的麦克尼尔告诉一旁还在打游戏的汤姆去查询这家公司的公开信息,得到的结果只是加深了他内心的怀疑。成立于2024年的这家公司竟然如同隐形人一样,自成立以来在网络上就没有任何与它的经济活动有关的报道。只有秘密结社组织才会不希望吸引公众的注意力,更多的曝光在带来风险的同时也会带来更多的机遇。 “有趣,这家伙是开pc公司的。”希尔兹上尉指着另一个屏幕上显示出的照片,“我原本以为他在中东的生意亏本了之后会想办法到南美去开辟新市场,想不到他还是一头扎进了东欧……他大概不清楚高烈度战争下pc根本不够做战争机器的润滑油。” “那几个因为直升机坠毁而死的家伙会不会就是他和他的同伙?”汤姆忽然想到了什么。 “oun没有公布死者的信息,据说是因为尸体严重毁坏以至于找不到任何可以辨别身份的特征。”麦克尼尔无奈地摊开手,“当然,我宁愿相信他们是害怕将真相公布后得罪一大批潜在的对手。” 数日之前被他们抢到手的奇怪盒子中装着两个形状类似医院中抢救病人的电击器的物品,上面还带着把手。没有人知道这些物品的用途,萨拉斯中士提议拍照之后上传到网上让见多识广的网民们判断,但麦克尼尔否定了这个想法并担忧鲁莽地暴露他们持有的物品和行踪会让他们引来相当危险的敌人。他们决定将盒子妥善地保管起来,说不定其中的物品会在某些时候派上用场。oun不会平白无故地派遣武装民兵押送无关紧要的设备或物品。 其他几名合众国公民的身份有些尴尬。希尔兹上尉找到了一位投机商人,此人数年前在英国推销环保建筑材料并以敲诈手段打击那些不愿意购买产品的厂家,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找伪装成环保人士的流氓上门闹事。大部分公司选择了息事宁人,他们不想在额外的官司上支出太多资金,但这个投机贩子后来在苏格兰碰到了铁板:对方派遣商业间谍潜入他的公司并找到了他的产品偷工减料的证据。苏格兰人不识抬举的行为大大地激怒了这名商人,公众后来怀疑他采取了暴力手段进行对抗,因为那家苏格兰企业老板的父母在几天之后死于一场蹊跷的火灾。这种出格的行为最终引起了广泛的不满,投机商人灰溜溜地逃回了合众国,只留下几个得力的助手代替他处理在英国的生意。这回他来到乌克兰,可能是看上了战争结束后东乌克兰的重建工作,然而谁也不会想到战局恶化不仅让发财的梦乡成了泡影,甚至直接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命。 “这也许是唯一可能引起国会议员介入的人物。”希尔兹上尉将最后一个人的资料展示在了屏幕上,“他父亲是参议员,而且一向是对外强硬的鹰派。现在柯蒂斯参议员的儿子被人绑架了,他肯定会想办法惩治这些不法之徒并让他的儿子安然无恙地离开。” 这名被绑架的合众国公民叫怀亚特·柯蒂斯(wyatt curtis),他父亲老柯蒂斯参议员是经商起家的商人,并凭借雄厚的财力从政且获得了成功。小柯蒂斯年纪轻轻已经在父亲的公司中挂名做了董事,他的是许多人一辈子都难以到达的高度。给后代多留一条路总是明智的,从政或是经商,都能保证衣食无忧。给别人打工是根本不可能发财的,没有任何老板会允许自己的手下在自己的公司里超过自己。 “又一个仗着父辈的庇护而作威作福的少爷。”萨拉斯中士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要是我当时没在股票市场上遭遇惨败……”希尔兹上尉小声地说了几句,很快恢复了正常。他不想提起自己的经济失败,倾家荡产以至于跳楼自杀的投资者数不胜数,他是否加入其中无关紧要。既然股票下跌的速度已经超过了那些自杀者跌落的速度,顽强地继续活下去才是最大的挑战,至少希尔兹上尉是这样认为的。因此,他看不透麦克尼尔的想法,并对麦克尼尔的思维方式感到好奇。其他三名同伴身上都有着浓重的地方印记,而麦克尼尔仿佛是个彻彻底底的外国人。不,麦克尼尔确实是美国人,他的思维方式是不能伪装的,但那种似乎永远会将视角置于地球之外的态度让希尔兹上尉时常怀疑麦克尼尔是否是受雇于什么秘密机构的探子。这个人头脑冷静的时间太多了,普通人不会永远保持克制和理智。 麦克尼尔开始构思他的新战术。他们要主动迎接挑战,眼前有一个现成的机会。oun过去受到合众国的资助,但当它公开地绑架了合众国公民时,双方之间的合作关系就彻底结束了。没有合众国的支持,oun是否能顺利地控制乌克兰,还是个未知数。麦克尼尔不知道这一届的国会拥有怎样的对外态度,他从一些新闻报道和国旗的变化上判断国会的总体思路是收缩回到本土——有不少国会议员认为合众国在世界各地的行动对合众国自身的利益而言毫无意义,只是造福了盟友,而盟友却不一定履行约定。oun出尔反尔的行为在这些人眼中是说服公众支持放弃全球积极战略的最好证据,多年以来合众国在海外支持的许多组织最后都和它自身反目成仇,这足够证明间接的干涉和博弈是失败的,而直接的全面战争更加不符合合众国的利益。 希尔兹上尉略带歉意地告知麦克尼尔,他暂时没办法控制那家酒店的监控摄像头和其他设备。 “没关系,这已经足够了。” 对于是否要插手此事,众人没有任何不同意见。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逃出基辅或是被敌人抓获,他们没有死在东线的战场上已经是万幸,将这条侥幸捡回来的性命还给上帝也没什么亏本可言。在展开准备行动之前,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援军,他们不能单打独斗地突破oun的封锁并救出酒店内被关押的人质。只考虑救援而不考虑撤退,他们确实能够办到,但撤退的路线想必险象环生,oun会竭尽全力阻止筹码脱离掌控。一旦有人质在这一过程中死于交火,oun是什么下场暂且不论,他们五个人谁也逃不掉舆论的抨击和军队方面的追查。 “要是我们能在行动前完全控制酒店的电子设备,那是最好的结果。”麦克尼尔看着屏幕上希尔兹上尉找出的设计图,“oun现在人手不足,他们一方面要在市内大肆破坏,一方面还要和依旧忠于总统的军队和警察进行对峙。我们用老办法,换上oun民兵制服,从地下停车场潜入。” “等等,咱们都不会说乌克兰语,只要我们半路上碰到检查站,他们就会发现异常。”汤姆连忙指出了问题。 事实上,希尔兹上尉是5人当中唯一会说乌克兰语的,但他也只会几句简单的日常用语,而且口音十分奇怪。根据麦克尼尔的说法,那种乌克兰语听起来就像印式英语一样让人浑身不舒服。萨拉斯中士倒是会说俄语,然而俄语在乌克兰已然成为大忌,谁说俄语就会立刻沦为众矢之的。 “他们不会这么认真?现在还敢上街活动的只剩下他们自己的组织成员而已。”兰德尔下士看样子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上次我们袭击他们的物资储藏点之后,oun提高了警惕,在许多主要街道都设立了检查站进行排查。有些oun成员因为没穿制服而且忘了一些关键问题,照样被当作可疑的间谍关押起来。”麦克尼尔立刻说明了他最近几日在街上看到的情况,狂热的oun目前不能用常理来分析。不然,任何稍有理智的组织都不会在和另外一个大国对抗的情况下(且自身尚未完全控制国家)去得罪另一个支持自己的大国。也许oun是自我膨胀到了极限,以至于他们居然认为可以同时和美俄敌对而安然无恙。历史证明,得罪多个大国的后果是被原本存在矛盾的各个大国一起消灭。 和oun的猖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各方的漠不关心。在东乌克兰高歌猛进的俄国人没有发表任何声明,他们没必要关心一个和他们原本就敌对的乌克兰势力,乌克兰越乱,他们越有机会获得全面胜利。合众国则在当天晚上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并敦促oun立刻释放全部人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谴责或威胁性言论。激烈冲突之中的主要双方都不想管这件事,其他国家更没必要,唯一反应过激的是最近被谣传要收留乌克兰现任总统的罗马尼亚,他们花了很多时间说明自己不想干涉乌克兰内部事务也不会随便接收逃亡的他国元首。 假如oun领情并且释放人质,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可是,【恶劣的nsdap模仿犯】好像不打算束手就擒,他们似乎当真以为自己能够和精神偶像一样以一个国家的力量挑战整个欧洲甚至大半个世界。到了第二天,oun公布了他们的最新要求,其核心内容是让以合众国为首的nato势力全部撤出乌克兰并放弃对乌克兰的资源控制。在俄国人大兵压境的情况下,这种主动和盟友决裂的行为无异于自杀,法国的评论家纷纷在电视节目中称呼oun的做法是自寻死路。合众国没有理睬,似乎打算装聋作哑地蒙混过关,他们的鸵鸟心态在oun的下一则声明面前被粉碎了:oun声称,如nato没有任何行动,他们将每隔一小时处决一名人质,直到nato答应条件为止。事态急转直下,合众国豢养的猛犬终于对主人露出了獠牙,这是那些狗粮批发商想不到的结局。 tbc OR2-EP1:佩伦觉醒(12) or2-ep1:佩伦觉醒(12) oun兑现其威胁的手段相当直接而粗暴:将人质从酒店楼顶扔下去。消息传出之后,舆论为之震惊,许多媒体人士认为事件的性质已经到达了必须依靠武力手段解决的程度,有谣传说合众国正准备派遣特种部队营救受困的人质。不过,这一行动困难重重,在东乌克兰战场上莫名其妙地遭受失败的美军可能抽不出多余的精锐部队,而俄国人在克里米亚的虎视眈眈更是会让美军产生重重顾虑。对于霸主而言,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带来诸多无法预料的后果,那些权威专家并不是每次都能准确地猜测事态的发展并提前制定对策。在白宫还在为此而争论不休时,一群本该被逮捕并送上法庭的逃兵也开始了他们自己的行动。 基辅市区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间兴起了数个大规模建筑项目,带来的直接影响是建筑密度的增加和城市人口的逐渐膨胀。这些城区结构为oun提供了巷战的绝佳场合,他们依靠地下通道和各类其他设施灵活地在城市间进行游击战,逐渐确立了自身的支配地位,以至于连总统都几乎选择逃往罗马尼亚以暂避锋芒。oun控制的酒店正对面是一家大型商场,商场在上个星期已经被oun民兵和基辅市民洗劫,如今一片狼藉,没有任何商户选择回到这里,整栋建筑成为了空壳。行动开始前的晚上,希尔兹上尉潜入废弃的商场并来到顶楼,设置了一个临时信号站。作为5人当中唯一掌握了魔法超能力的士兵,他本人必须参加突袭行动,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除了他之外这里没人擅长电子作战——麦克尼尔亲眼看着这家伙攻击了基辅市的乌克兰网络服务部门并挖出了酒店的大部分情报。最后,汤姆自告奋勇留在商场中看守临时设立的信号站,他需要确保潜入酒店内的其他人能够正常通讯。 迈克尔·麦克尼尔给出的方案依旧是从停车场进入,地下停车场入口处有4名oun民兵把守,他们会对所有试图穿过停车场的人员进行检查。这种检查通常流于形式,oun为其武装民兵配备了象征合法身份的信息卡,警卫只要没听到检测设备报警,就不会对来人提高警惕。一旦有人声称卡片丢失或经其他人确认某人死亡,卡片会被立刻注销,外人不可能利用它们来混进oun控制的区域。 “你有办法把这些卡片激活吗?”麦克尼尔将最近搜集到的卡片交给了希尔兹上尉。 “其实有一种最差的可能……就是,门卫恰好认识死者,他知道卡片的主人已经死了。”希尔兹上尉叹了口气,“如果发生这种情况,我们的工作就全白费了。” 麦克尼尔的策略建立在oun并不通知边缘成员最近的重要新闻的基础上。假如oun每天都会在他们的社交媒体频道中播报死者名单,众人盗用死者卡片的计划就彻底宣告失败了。在最后的突袭活动发起的几个小时之前,希尔兹上尉成功地攻进了oun的网站服务器并在后台篡改了数据,他认为oun的黑客和程序员会在中午之前发现异常,整个计划必须在上午完成。撤离行动的细节还是一片空白,萨拉斯中士想不到任何可能为他们提供援助的势力,他们必须单打独斗对抗oun,而美军的特种部队目前还只存在于新闻报道中。麦克尼尔于是安慰他说,也许oun会自乱阵脚,他们能大摇大摆地撤退到美国大使馆。 “要是那群疯子准备围攻大使馆,我们就完蛋了。” “他们不敢的,在自己的地盘胡说八道和跑到别人的地盘挑衅的后果当然也不一样。” 说起来,oun的极端行为也许和麦克尼尔等人前些日子的袭击有关。oun的激进派或许认为这是外国势力对他们的恐吓,当时oun自认为完全掌控了局势,在狂妄自大之下铤而走险决定和那些已经失去了合作意义的外国势力决裂。如果原因果真如此,麦克尼尔可谓是这一百多名人质的仇人。 希尔兹上尉和麦克尼尔假扮成oun民兵,准备用伪造的卡片蒙混过关。他们二人都生着金发,更容易冒充乌克兰人。相比之下,萨拉斯中士一看就是墨西哥人,而兰德尔下士是典型的美国胖子——长期食用高热量垃圾食品的后果。众人就分工问题达成一致意见后,5人分头行动,汤姆按照之前的路线返回商场内看守被设置在顶楼的信号站,两名士官各自为撤退准备逃生路线,而希尔兹上尉则和麦克尼尔一起穿上了oun制服并戴上了围巾和帽子。天气依旧寒冷,大街上那些支持oun的市民也不得不选择只在白天出行,夜间的城市简直是冰窟。 “你别说话,跟在我后面。”希尔兹上尉小声说道,“你看,只有我能说乌克兰语。” 麦克尼尔不会和他在这种问题上争执。他安分守己地服从了上尉的命令,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黑红两色的留里克徽章旗帜,来到了酒店附近的地下停车场。警卫就在那里兴致索然地看守着入口,其中一人正在抽烟,见到外面又来了两个对手,连头也没抬。希尔兹上尉将卡片放在设备上,随后响起的清脆蜂鸣声代表着他成功地通过了检查。有样学样的麦克尼尔紧随其后,两人没有遭受任何盘问就成功地进入了停车场。麦克尼尔来到柱子后面,将一个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装置粘在了柱子的一侧。前方是一辆紧贴着柱子停靠的轿车,麦克尼尔相信oun民兵不会发现这个角落里被安放了用来进行网络攻击的设备。 迎面走来了一队荷枪实弹的oun民兵,两人没有理睬他们,只是立刻左转,站在一扇离开地下停车场的小门前。这扇门是消防通道,平日不会开启,但oun民兵攻占酒店后将所有可能导致人质逃跑的路线全部封锁了。希尔兹上尉将藏在围巾下面的麦克风向上提了一下,对着酒店外面的汤姆说道: “按我写在另一个电脑上的教程操作。” 汤姆对电脑的了解仅限于打游戏。这个任务应当是希尔兹上尉自己完成,他现在不得不将预案写在平板电脑中以便让汤姆能够及时地为他们提供支援。还好汤姆至少能看懂这份没有过多专有名词的说明书,他战战兢兢地在电脑上逐一敲着键盘,顺利完成了场外辅助支援的第一个任务。就算麦克尼尔的行动尽可能地保持隐蔽,他们也会在半路上被酒店的监控摄像头捕捉到,行动进入交火阶段后,oun必然会发现其中的异常。希尔兹上尉的处理意见则是针对监控摄像头的,他截取了监控摄像头拍摄的各个走廊中无人经过的一段录像并塞到了监控系统中循环播放,坐在监控室里的oun民兵不会发现任何异常。为了防止oun在检修设备时提前找出他们的踪迹,麦克尼尔特地嘱咐汤姆,只把他们必经路线上的摄像头干掉。 现在,他们站在通风管道的下方,狭长走廊的两侧尽头没有任何可疑人员路过。麦克尼尔在希尔兹上尉的协助下移开盖子并跳了上去,随后他将上尉拉进了通风管道并将盖子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尉在通风管道口处放置了另一个设备,而后向汤姆下令进攻酒店控制系统的其他部分。也许oun根本不会注意到通风管道的监测数据出现问题,可麦克尼尔不能赌博,万一赌错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都会丢在这里。 “咱们在这里说话,下面听不见?” “应该听不见……为了保险起见,音量尽量小一些。” oun将美国人和其他外国人分开关押,想必他们认为美国人能更好地被当作筹码来敲诈那些有钱的商人和企业家。所有关键地点都有民兵,即便他们成功地潜入房间并救出人质,也没有办法将人质以正常方法带出酒店。这些人质不可能和他们一样用如此惊险的方法穿过oun的封锁线,只要麦克尼尔的救援行动结束,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强行突围并逃跑。萨拉斯中士和兰德尔下士准备了两辆货车,他们会用自己的方式让oun陷入混乱,而他们则会带着人质以最快速度赶往美国大使馆。 “这个大厅外面的走廊和两个临近走廊总共有超过20个oun民兵,想要不引起他们的注意而冲进大厅是不可能的。”希尔兹上尉拿到了真正的实时监控录像,他和麦克尼尔坐在通风管道的弯曲处看着平板电脑上传来的画面,“我们也可以尝试从储物间离开通风管道并进入大厅,可只要里面的人质随便尖叫几声,oun民兵就会冲进来调查并把我们全都宰了。” “得有一个办法让oun转移注意力。”麦克尼尔提起了他的预备计划,“让萨拉斯把那辆遥控汽车炸弹送到酒店门口。” “但是,oun肯定会在酒店大门重点布防,我们想逃跑就变得困难了。” “……现在想跑也很困难。” 几分钟之后,一辆特斯拉电动轿车以全速冲向oun控制的酒店大门并和迎面冲来阻止该车辆的oun民兵相撞后发生了大爆炸,现场血肉模糊,十几名oun民兵被当场炸死,他们为了防止车辆冲击酒店而设立的路障也被全部炸飞了。爆炸发生时,酒店内的oun民兵受到了惊动,纷纷离开自己的岗位来到一楼准备对抗可能入侵的敌人。趁着oun到处调兵遣将的机会,两人迅速地穿过了管道的剩余部分,在他们选定的储物间离开了通风管道。首先映入两人眼中的是被捆在角落里的两名美国人,他们见到有人突然从通风管道跳下来,当即受到了惊吓,抖个不停。还好他们的嘴已经被胶带封住了,不然大喊大叫的人质一定会引来oun民兵。 迈克尔·麦克尼尔站在门旁,向着还在检查装备的上尉说道: “袭击结束后他们就会猜到这可能是佯攻……我们得尽快说服人质。” “逃生路线选好了吗?” “路上避免不了恶战,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手里现在还有汽车炸弹,到时候再往地下停车场送一辆……他们又不敢在城市里使用火箭炮。” 两人打开侧门,走进了oun关押美国人质的大厅中。这些人质看到两个全副武装的oun民兵走进来,都感到十分意外。有些人凭借直觉猜测他们是假冒的,真正的oun民兵不会从这种地方钻进来。看着双眼布满血丝的人质们,麦克尼尔不由得唏嘘感叹。这些人当中不乏位高权重的精英人士,但他们落在不守规矩的匪徒手中和平民毫无区别,只不过是一团挨了一枪也会死的肉块而已。 “美国公民们,我是海军陆战队第1师第11团——” “长话短说,我们来救你们出去,就这么简单。”麦克尼尔捂住了上尉的嘴,“大家先安静,把绳子和胶带都解开。” 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迅速投入到了解救工作中,摆脱了束缚的人质随后也开始协助他们搭救其他人质。他们小心翼翼地防止弄出过大的噪音,不然依旧在外面的走廊中巡逻的oun民兵必然会发现他们。麦克尼尔在角落中找到了怀亚特·柯蒂斯,小柯蒂斯警惕地看着穿着oun民兵制服的两人,似乎不太信任他们。 “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没人,这是我们的自发行动。”麦克尼尔简要地回答了一句。 “那就是说,你们是失去了上级部队的溃兵了?” 麦克尼尔大呼不好,他没想到柯蒂斯竟然这么快就从他的话中发现了真相。但他根本不想在这个时候做出解释,如果事后柯蒂斯打算把这一证据交给军队,他也无话可说。在将近100名美国公民全部恢复了自由后,麦克尼尔开始和希尔兹上尉讨论是否要去楼下的大厅救援其他外国公民。希尔兹上尉回答说,那些人都来自不起眼的小国,这些国家没有能力将手伸到乌克兰,他们甚至没法答应oun的任何条件,因为他们本就在乌克兰没有势力范围。如果oun真的决定杀掉他们,那只会促成oun更快地灭亡。 至于那些人的死活,谁都不在乎。 大部分oun民兵都在下方查看爆炸现场并防止可疑人员趁乱摸进酒店,他们可能不知道真正的敌人已经开始在内部搞破坏了。麦克尼尔再次查看了监控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外面走廊上的oun民兵目前没有渎职的迹象,他们不打算离开这里。 “告诉汤姆开启消防系统。” “……那个操作有点复杂,他可能看不懂。”希尔兹上尉迟疑地说道。 “……让他试试,万一失败了,我们就强攻。” 走廊上的消防喷头被启动了,浑身湿透的oun民兵们慌忙逃离了喷头肆虐的区域,并连忙派人将这一消息报告给维修部门。当麦克尼尔确定又有两名民兵乘着附近的电梯离开时,他果断地推开了大门并举枪打死了右侧走廊上一名背对他的oun民兵。随后赶来的两名民兵见势不妙,还在逃跑和迎战中犹豫不决时,希尔兹上尉又连开数枪,将二人击毙。跟随在他们身后的美国公民们慌不择路地逃离了大厅,在两人的带领下向右侧的货梯区前进。根据希尔兹上尉盗取的情报,这4个货梯能运载超过100人,他们能够一次性将所有人运到酒店下层,而后再根据实际情况的变化来灵活应对。 汤姆将酒店的底层地图发给了麦克尼尔,一同传来的还有一楼大厅附近的监控录像。那里的oun民兵太多了,麦克尼尔应该尝试从仓库离开,希望接应他们的车子能及时赶到。oun要是在仓库也布置了大量守卫,那么留给麦克尼尔的选择就十分有限了。 “接下来就看您了。”麦克尼尔看着满脸疑惑的希尔兹上尉。 “你不会以为世上有能直接欺骗肉眼的魔法?” “别问我,我是外行人士。”麦克尼尔看着货梯面板上的数字,“我们可以欺骗所有的电子设备,只是接下来我们很可能暴露在敌人的目光下……我希望您有办法让我们安然无恙地逃离。” “……尽力而为。” 来到这一层楼的货梯中没有出现麦克尼尔想象中的大量oun民兵。人们连忙进入货梯,并按下了去往一楼的按钮。依旧在场外提供支援的汤姆将确保在此期间其他楼层不能呼叫货梯,不然他们会在半路上就被动念要使用货梯的敌人给拦截,而被截获的人质则毫无抵抗能力。等到货梯平稳地来到了底层之后,众人在麦克尼尔和希尔兹的指挥下以尽可能紧凑的队形前进。为了去往仓库,他们必须穿过酒店一楼的大厅,可大厅里有上百的oun民兵,只要其中任何人发现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希尔兹上尉拔出放在右手一侧的那把【枪】——瞄准了两个柱子间的区域。片刻之后,柱子间的空隙出现了银白色的隔层,这让麦克尼尔惊叹不已。上尉解释说,这一屏障屏蔽了全部电磁波变化,敌人从另一侧看不到异常。 “您只需要动脑想一想就能做到?” “不,这需要长期的培训,准确地说是让人的脑子变成一种数学计算工具……算了,我不想说这件事。” 麦克尼尔率领着其他人质穿过长廊,来到了仓库。这是酒店堆放货物和食品的区域,平时总会有货车开进这里,oun应当会把仓库变成一个弹药库,可惜的是他们并没有产生这种念头。人质们陆续进入仓库,他们躲在几个大号货箱后面,而麦克尼尔正在一旁联络萨拉斯中士,他希望萨拉斯中士尽快把车子开到现场。中士为难地说,oun封锁范围扩大了,强行冲击关卡会让他们引来更多的追兵。 “那就再把几辆汽车炸弹送过去……” 麦克尼尔忽然发现一个穿着oun民兵制服的家伙出现在门口,那人并未直接举枪攻击他们,只是缓慢地向着麦克尼尔靠近。显然,他把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当成了队友,只要希尔兹上尉不开口说那蹩脚的乌克兰语,他们两人是不会露馅的。这名oun民兵戴着一副眼镜,麦克尼尔总觉得眼镜后面透着诡异的光。当他发现一旁的希尔兹上尉正无知无觉地向着那人走去时,怀疑其中有诈的麦克尼尔毫不犹豫地打碎了oun民兵的脑袋。猛地向前摔倒的希尔兹上尉疑惑地看着麦克尼尔,问道: “发生什么了?” “刚才你的样子活像是被对方控制了。看来我的推测是正确的,oun当中混进了无业的魔法师。” 希尔兹上尉感到恼怒,方才发生的事情说明他被敌人的魔法影响了精神而麦克尼尔安然无恙。就在几分钟之前他还刚刚在麦克尼尔眼前表示了自己不可替代的作用,谁知他这么快就中了敌人的计,简直让他感到耻辱。他打算对麦克尼尔说些表示歉意的话,但麦克尼尔已经头也不回地领着从货箱后走出的人质们向着仓库出口前进,两辆大货车正停在门口。周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焦头烂额的oun认定他们受到了敌人的全面进攻,而他们直到现在也无法察觉敌人的身份。 萨拉斯中士和兰德尔下士将这些人质送上了车,随后迅速开着大货车逃离了现场。尽管有几名oun民兵发现了他们并试图追击,但遥控汽车炸弹的袭击已经让oun疲于奔命。逃脱了oun魔爪的一行人很快抵达了美国大使馆,他们在那里被保卫大使馆的士兵拦住并被要求上报真实身份。自知逃不过这一遭的麦克尼尔如实说出了他们各自的服役部队,只是没有提及他们是如何抵达基辅的。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将人质们迎进使馆,而这4名直接参与营救行动的军人则被关在小屋内等待着上级的处理意见。 “见鬼,那小子又逃过一劫。”兰德尔下士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想到汤姆现在逍遥法外就总想摔东西,“咱们这5个人当中,就数他运气最好,干活轮不到他,承担后果也轮不到。” 这一次兰德尔下士不用抱怨了:按照原计划准备来到大使馆和他们集合的汤姆在门口被卫兵当场抓获,很快也被关了进来。望着苦笑的汤姆,麦克尼尔只觉得幸运之神似乎已经把他们忘掉了。 tbc OR2-EP1:佩伦觉醒(13) or2-ep1:佩伦觉醒(13) 一行人被关进美国大使馆的小屋里已经有一天多了,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和卫兵会定时为他们提供饮食,除此之外不闻不问,仿佛已经把他们彻底忘掉了。这种漠视让众人有些恐慌,他们不怕上级派人来调查和审问,就怕他们被扔在角落里当成垃圾处理。兰德尔下士一直满怀怨恨地看着躲在角落里的汤姆,萨拉斯中士寸步不离地挡在汤姆前面,不让五大三粗的南方壮汉有机会找汤姆撒气。小队的领导者希尔兹上尉坐在小屋中央思考人生,他的得力助手麦克尼尔则缩在另一个角落里寻找新的对策。 “我说,我们现在是共犯,是一条船上的盟友。至少在我们这个有些奇怪的临时组合解散以前,我们必须共同面对无法逃避的问题。”麦克尼尔咬着指甲,大使馆里并不暖和,他依旧冻得浑身发抖。为了向合众国示威,oun切断了大使馆的水电供应,双方目前还在进行协商,而麦克尼尔等人解救人质并带着人质逃进大使馆的行为无疑是让谈判活动彻底告吹了。考虑到他们是从前线逃离的逃兵,大使馆和军队大概不会因为他们所谓的英雄行为而感谢他们。必须让那些无事可做的闲散人员放弃调查他们最近的活动,以免他们最终坐实了逃离战场的罪名。 麦克尼尔只是提出一个倡议,其他人并不一定会接受。缺乏互信有时候会成为团队合作中最严重的内耗因素,即便起初其中并未有任何人存心坑害别人,只要一个成员起了疑心并开始怀疑其他人,猜疑就会让恶意逐渐浮出水面并成为现实。他们相识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能够让他们保持合作关系并融洽相处的唯一原因是外界压力,从俄国人的秘密武器下死里逃生的他们需要找到回到军队的办法并免于受到处罚。其中,麦克尼尔的提议得到了拥护,那就是以战争英雄或其他类似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军队的视野中。军队没有理由贸然地处罚新近出现的英雄,当所谓的逃跑只是捕风捉影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忘记追究真相并只愿意相信自己眼前的事实。 当然,他们也要证明自己拥有足够的利用价值。军队不缺英雄,英雄只是具备短时效性的消耗品。 希尔兹上尉抬起头看着角落里的麦克尼尔,没有发言,将讨论的余地交给了其他人。他对这个貌合神离的团队的实际控制力值得怀疑,麦克尼尔当然会愿意听从指挥,但前提是希尔兹上尉的决策始终正确;兰德尔下士和上尉更早地认识,这个来自南方的粗犷壮汉有时候会因为鲁莽而坏了大事;汤姆一直是可有可无的人物,他在队伍中的作用仅限于为别人提供掩护,而希尔兹上尉有理由相信汤姆能够成功的唯一原因是运气好,倘若有敌人接近汤姆并试图攻占汤姆控制的要地,汤姆只有束手就擒的下场;萨拉斯中士总是心事重重,他看起来永远在想念他远在得克萨斯的亲人,有时会在不适当的时候变得六神无主而盲目地听从别人的意见。这些人当中没有在某些方面特别出色的精英,麦克尼尔在希尔兹上尉眼中算是半个,其他人只是在军队中混饭吃的薪水小偷,尤其是除了打游戏和看书之外什么也不想干的汤姆。 “怎么今天突然说起这个了?”兰德尔下士粗声粗气地说道,“我们确实是侥幸生存而且不得不从前线离开的……我本人问心无愧。” “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大概都在他们的监听下。”麦克尼尔指了指头顶某处可能存在的,“先不谈什么。我们不是罪犯,并且现在我依旧主张这一点。只要我们我们如实地说出真相,再加上基辅当前的混乱局势,他们有很大的概率让我们戴罪立功,暂且不处罚我们。不过,万一某些人在调查人员的诱导下说出了一些他们想听的言论——尽管这些言论是失真的——那么其他人都要跟着遭殃。我并非怀疑各位的人品,可你们应该知道人性恰恰是经不起考验的。” 之前麦克尼尔打算发明一套用来进行交流的简易手势,随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这种才能。希尔兹上尉试图在墙上画一些标记以作为暗号,免得他们所有的交流内容全都被那些只会躲在大使馆里发号施令的家伙偷听。所有人的说法必须一致,从两伙人会合之后,事情变得简单而清晰,他们也无需回避其中存在的犯罪行为,想必没有人会在这些问题上撒谎。至于在此之前的故事则众说纷纭,麦克尼尔、汤姆和萨拉斯中士是从乌克兰东北方向逃离的,而希尔兹上尉和兰德尔下士则来自东线。希尔兹上尉曾经和其他3人简要地说明了他们在前线遭遇的惨剧,唯独没有描述俄国人到底使用了什么武器,也没有说明美军的实际伤亡程度(麦克尼尔推测能够让指挥结构崩溃的惨败一定会伴随着大量死伤),这让打算采取同一个理由骗取调查人员信任的麦克尼尔产生了怀疑。如果他不想让调查人员把他单独抓出去仔细审问,他最好还是说出大部分真相。 “如何证明?” “我们定下个规矩,在这个临时小队解散前,任何人离开其他人的视线,都必须在团聚后报告自己的全部经历,不能漏下任何细节。”麦克尼尔摊开手,“各位,不要再有顾虑了,我们既不能成为前线的炮灰也不该成为监狱里坐以待毙的囚犯,我们的命运现在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汤姆说他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萨拉斯中士附议。在希尔兹上尉举手表示赞同后,最强硬的兰德尔下士不得不服从大多数人的意见。几分钟之后,有人打开了紧锁的大门,门外的卫兵入内将希尔兹上尉带了出去,而后迅速地关上了门。留在室内的4人面面相觑,坐立不安地等待着上尉回来。期间卫兵给他们送来了午饭,所有人都没有动叉子和餐刀,互相看着对方的行动,仿佛坐在眼前的不是和他们生死与共十几天的队友,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我认输,我先吃。”麦克尼尔最先放弃了对峙,低下头开始用餐。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所有食物,满足地抹了抹嘴唇,笑着把空餐盘出示给其他人看,剩下的人这才开始吃饭。这顿饭还没结束,希尔兹上尉被卫兵带回了室内,随后卫兵叫到了麦克尼尔的名字。刚吃完饭的麦克尼尔来不及和希尔兹上尉交流情报就被拉了出去,他在6名卫兵的严密看守下沿着走廊向临时设立的审讯室前进,而他对上尉是否会遵守约定始终保持怀疑。 审讯室中坐着三名身穿厚重军大衣的军官,他们应当是驻扎在乌克兰的驻外武官。 “英国人?”其中一名戴着平光眼镜的瘦军官首先开口了。 “是美国人,我已经入籍快二十年了。”麦克尼尔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对方的主动出击。他不知道希尔兹上尉对这些人公开了什么情报,囚徒困境在他这里得到了应验。现在,他要就希尔兹上尉的人品进行赌博,后果是作为一个体面的英雄回到阳光下,或是作为逃兵而被逮捕。麦克尼尔没有向希尔兹上尉和兰德尔下士亲口承认自己是逃兵,虽说怀亚特·柯蒂斯似乎从麦克尼尔的语言中推测到了真相,但那不能够当作证据。 “好,美国人。”瘦军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三等兵迈克尔·麦克尼尔,根据阿尔弗雷德·希尔兹上尉的供述,你们在基辅活动期间全部的犯罪行动是由上尉一手指挥,但在关键问题上全是由你来做出决定……坦率地说,我们很好奇为何一名上尉会听从一个普通士兵的意见来判断局势。” “长官,请允许我更正一个说法:这不是犯罪。”麦克尼尔意识到他必须大言不惭地进行反击才能避免这些家伙把自己当成突破口,“合众国的军人因主力部队溃散而失去了上级的命令,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活下去。” “……即便如此,你们似乎应该停留在哈尔科夫附近等待指示而不是在没有新命令的情况下擅自往基辅方向撤退,何况你们还制造了这么多意外事故。”坐在中间的军官没戴眼镜,他的体格只比兰德尔下士略微瘦一些,带来的压迫感是三人之中最强的,“关于你们的行为是否属于逃亡的问题,稍后再议。现在,三等兵麦克尼尔,我希望向特别调查小组陈述你们突袭酒店并和oun对抗的全过程……” 希尔兹上尉可能说出了一些重要情报。没错,麦克尼尔负责出主意,他来决定下一步怎么做、做什么,而具体计划是希尔兹上尉自己的问题。起初希尔兹上尉根本不愿意听麦克尼尔的意见,但其他三人在讨论作战计划上没有兴趣,这使得上尉最终不得不把麦克尼尔当成唯一的讨论对象,并很快发现麦克尼尔和他的水平不相上下。 三名军官的兴趣被一个细节吸引了,那就是麦克尼尔所描述的似乎让希尔兹上尉在短时间内失去理智的神秘oun雇佣兵,此人已经被麦克尼尔当场击毙,大使馆这里恐怕查不出更多的信息了。 “你此前是否曾经在任何地方见过使用魔法作战的军人?” “没有。希尔兹上尉是我遇到的第一个魔法师。” 戴眼镜的瘦军官示意他右侧的同僚停止继续询问愚蠢的问题。 “你们当时为什么没有选择营救其他国家的人质?” “他们不是美国人,就这么简单。”麦克尼尔顺着对方的思路答道。他通过最近的合众国国内新闻而判断那里的风气正在变得日趋保守,此时他要是说一些大义凛然的空话,估计会被军官们认为是精神病人。坐在麦克尼尔视野最左侧的那个军官从一开始就在睡觉,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提出任何问题,看来他是打定主意不想在这场荒谬的调查中浪费精力了。 瘦军官扶了扶眼镜,以一副学究的严谨口吻继续说出自己的看法:“但是,如果你们稍微了解oun劫持外国人带来的国际影响,就会明白只救美国人比彻底不救带来的舆论反响还要恶劣。事实上,国际社会普遍认为这是我军实施的一次失败行动,而残存的他国人质被oun全都处决了!”他把平板电脑甩到一旁,“因为在前线吃了败仗,想要找其他地方逞英雄?我老实地告诉你,你想错了,连总统阁下都要召集幕僚讨论的复杂问题岂是你这种普通士兵能草率地得出最优结果的?” 麦克尼尔冷笑了几声,他明白自己安分守己地接受对方的训斥只能换来更多的罪名。 “您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救?” “……什么?” “也许您在自己的岗位和领域是专家,但在复杂的现场,我们说了算。”麦克尼尔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oun每过一个小时就会处决一名人质,而我看到的是合众国拖延时间并且不想表态,这是我作为您口中的普通士兵的直观感受。我们的能力只够救出我国的人质,而且他们也安然无恙地抵达了大使馆并接受庇护,难道这不是我们最大的胜利?还是说……有人宁可领走八十多具尸体也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你们坐在大使馆里平白无故被人断了水电,我们也没见到你们跟外面的oun民兵讨论出解决方案哪。” 瘦军官当时就要发作,坐在中间的壮汉却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一变故让其他瘦军官停下了动作,他等待着同僚完成通话后继续询问其他内容。不料,壮实的军官唯唯诺诺地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后挂掉电话,又和瘦军官说了几句话。满脸怒容的瘦军官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指着麦克尼尔对其他卫兵下达了命令: “本次讯问到此结束,你们把麦克尼尔先生送回去,下一个是兰德尔下士。” 全程在睡觉的那名军官直到这时候才醒来,他睡眼惺忪地看着还在争论的两名同僚,自顾自地翻了个身,继续睡觉。麦克尼尔身后的大门关闭了,他在卫兵们的严密看守下沿着原来的路线返回,此时已经有人出现在了道路中央。略显疲惫的怀亚特·柯蒂斯叫住了卫兵们,并说他打算和麦克尼尔单独说几句话。 要说麦克尼尔没有私人动机,那是假的。合众国有不少世代从政的繁荣家族,柯蒂斯家族便是其中之一,如今柯蒂斯参议员的长子被oun绑架了,也许参议员会在他的继承人安全逃离后装模作样地为拯救公民的大兵们颁发几个奖项并发表一篇歌颂普通士兵的演讲。参议员的嘴比疯狗的理智还不可靠,麦克尼尔也不打算相信对方的人品,能够被最大程度地利用的是暂时形成的交易关系。麦克尼尔救了他的儿子,参议员就应该为此而给出回报。在感恩彻底消失前,这份回报应当以恰当的形式兑现。 “我代表个人和柯蒂斯家族感谢您的努力,麦克尼尔先生。”怀亚特·柯蒂斯彬彬有礼地向麦克尼尔道谢。 “刚才给他们打电话的是——” “也许我父亲认为我们的恩人不应该受到无缘无故的关押和审讯。” 老柯蒂斯参议员是个着名的保守派,怀亚特·柯蒂斯自然也不会例外。对于那些希望合众国承担更多的海外责任并继续成为灯塔的理想主义者而言,麦克尼尔等人的行动无疑是自私而不负责任的;在保守派眼中,这只是给不识大体的oun的一点小教训。如果麦克尼尔冲进oun总部大楼制造一起爆炸案,他们也许会私下里将麦克尼尔供奉在圣坛上。 麦克尼尔努力掩饰内心的激动,他不想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一切活动早有预谋。 “让我们能够回到前线并以军人的身份重新参战才是最大的回报。” “可惜,你们的行为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的。”柯蒂斯露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容,“我能够得知的消息是,你们的行动已经引起了注意……因为实在是太精彩了。其实我以为自己肯定没救了,没想到你们比正规的营救人员更早抵达。” 结束了简短的通话后,麦克尼尔被卫兵们送回了房间中。他看着兰德尔下士消失在门口,立刻向希尔兹上尉询问和审讯有关的情报。 “他们对我的关注主要在于一路上如何逃跑到基辅以及实施每一个活动的动机和策略,所以我只得把你供出来了。”上尉略带歉意地看着麦克尼尔,“每次【为什么要执行这个任务】都是你来解答,我模仿不出。” 麦克尼尔观察着汤姆和萨拉斯中士的表情。希尔兹上尉也许在之前对这两人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又或者专门为了应付麦克尼尔而单独准备了一套说辞。当时房间里除了他们二人之外还有兰德尔下士,强壮而忠心地为希尔兹上尉充当打手的下士肯定会呼应上尉的一切要求——包括胁迫二人认同伪造的言论。 “我啊,被他们当成了主犯。”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远离希尔兹上尉,来到了萨拉斯中士身旁,“但是,他们关注的不是策略,而是我的动机。这些人认为一个普通士兵不配想出这样的计策、不配有这样的判断……也不配关心影响国际舆论的大事。我把他们痛斥了一遍,毫不留情。于是,他们把我赶了出来。” “真糟糕。”上尉表示同情。 现在的比分是3:1,麦克尼尔身边有两名战友,希尔兹上尉孤身一人。他不能让局面破裂,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在这个临时组合解散之前他们必须团结一致。因此,麦克尼尔不能直白地在希尔兹上尉面前向着其他两人说出怀疑希尔兹上尉的话,他必须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说法混淆其他人的判断并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汤姆,等他们叫你去问话的时候,如果这些人问起行动过程中对oun的电子战,你一定要完整地供出来,不要说是上尉一个人完成的,也不要说是你的功劳,就说是你在上尉的指挥下办到的。” 汤姆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麦克尼尔,这个一贯安静的年轻士兵试图思考其中的含义。 “长官。”麦克尼尔转向了萨拉斯中士,“别忘了和他们一起确认oun的状态……如果oun已经控制了乌克兰,你就主动提出让我们5个人组成一支分队去继续破坏oun的统治,记得把我和上尉的重要性放到前面。” 全部调查工作实际上在当天傍晚就结束了,那时有卫兵打开了房门并告知他们可以在使馆的部分区域自由活动。其他三人并未遇到什么刁钻的问题,根据这三人的说法,调查组重点询问有关希尔兹上尉和麦克尼尔的一切情报,恨不得连这两个人每天习惯什么时候睡觉和上厕所都调查出来。假如三人当中没有任何人说谎,那么麦克尼尔的目的达到了。他要让自己引起注意而不成为首要目标。 随之而来的坏消息是oun的疯狂行为使得基辅缺乏任何敢于公开反抗它的势力。在总统真的乘机逃往罗马尼亚后,不愿听从贪污犯命令的乌军暂时放下武器并接受了oun掌权这一结果。oun残杀人质的行为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极大愤慨,而oun声称这不过是个开始,他们要将一切外国势力从乌克兰彻底清除,并净化乌克兰境内的【有毒思想】。到了晚上9点左右,白天和麦克尼尔闹得十分不愉快的瘦军官找到了他们,这一次他的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 “合众国有一项光荣的任务要交给你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躺在沙发上打盹的麦克尼尔,“解放被oun奴役的人民,将自由还给他们。” tbc OR2-EP1:佩伦觉醒(14) or2-ep1:佩伦觉醒(14) oun是一个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古老组织,它在传承方面当然比不上教会这样的庞然大物,但在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个新组织诞生的人类社会当中,能够支撑一百多年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奇迹。早在俄国内战结束后,为重建乌克兰国家而建立的oun就已经存在,它在将近一百年的斗争之中不停地依附于各类能够为它提供支援的外国势力,直到找上了合众国才算得到稳定的后盾,这一支持得到了cia的保证,oun自认为能够重新拥有他们的祖国。但是,乌克兰独立后,合众国为了其全球战略而抛弃了诺言,将乌克兰交给了其他更听话的代理人。在20世纪90年代末期的合众国看来,oun太极端了,扶植这样一个组织只会让合众国成为其盟友和对手眼中的新邪恶帝国。转入地下的oun并未放弃,他们试图抓住任何机会来在乌克兰争取更多的支持和更高的地位,并在21世纪10年代俄国入侵东乌克兰后成功地让自己出现在阳光下,成为了能够参与乌克兰局势博弈的重要势力。现在,他们完成了自己的心愿,oun已然是基辅的主人,他们将迅速控制整个乌克兰,并在留里克徽章和蓝黄旗下消灭一切敢于和他们为敌的外国势力。 没有人会喜欢扶植一个转而反对自己的势力,oun的崛起在合众国看来无疑是愚蠢的:这些人在俄国面前毫无还手的机会,最终的结果是近似于将整个乌克兰白送给了俄国人。oun必须被推翻,无论如何不能让它继续在基辅发号施令。然而,美军的失败——尽管麦克尼尔迄今为止不知道前线的真相——让合众国暂时无力对oun直接下手,被困在东线的美军还要继续配合他们的盟友抵挡俄国人的进攻。 “我想不到我们也有这一天。”麦克尼尔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他还在回味驻外武官向他们传达的命令,“真正应该办这种事的特别部队迟迟不出场,我们已经替他们收拾了一回残局,现在又要来第二次。” 麦克尼尔倒是希望海军陆战队的其他特种部队或cia外勤当时尽快出动并营救被困在酒店内的外国人质,但合众国方面反应迟缓,这才给了他们一个冒险的机会。结果,迎接他们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大使馆方面的手铐和铁窗。兰德尔下士躺在另一个沙发上骂个不停,他的长官尴尬地站在一旁看汤姆打游戏。 “潜入酒店救人质这种事如果说还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那么直接对oun进行斩首行动显然是九死一生的任务。”希尔兹上尉在搜索合众国近代以来所有的对外颠覆行动,“就算是真正训练有素的特工也有一定概率失败,更别说我们只是一群因为巧合才聚集在一起的普通军人罢了。” oun造反引发的混乱只持续了几天,白宫方面随后判断oun完全丧失利用价值,与其让oun占据乌克兰这块土地继续不识好歹地与合众国为敌,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扶植新的代理人。大部分组织内部都存在着严重的矛盾,oun也不例外,如果oun首脑在这个时候暴毙,其内部的各大派系会为了争权夺利而自相残杀,只要oun陷入混乱,合众国就有机会恢复在乌克兰的控制权并继续对抗俄国的行动。当那些身在白宫的大人物们听说有几名海军陆战队军人成功地潜入了受oun控制的酒店并解救了美国人质后,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士兵有着执行其他危险任务的潜质。对oun头目实施暗杀,一定能够让过分依赖于领袖而非组织的oun陷入分裂。 总统逃往罗马尼亚后,oun的行动暂时收敛了许多,他们已经成功掌权,现在不能树敌过多(而这些人下意识地忘记了他们此前杀人灭口的行为引来了国际社会的广泛谴责)。因此,为了稳住在混乱中没有受到实际损失的美国人,oun决定恢复大使馆的水电供应,这让美国人松了一口气。被大使馆严密地保护起来的人质们正在联络自己的家属,另一些则紧锣密鼓地参与了新的复仇计划。他们不能承受这种屈辱,胆大妄为的oun既然敢绑架他们,就要做好遭到报复的心理准备。这些社会名流纷纷表示他们会尽可能地利用自己在乌克兰的一切资源协助英勇的士兵们对抗oun,但他们不会派出任何人手。希尔兹上尉假惺惺地接受了他们的示好,然后带着这些消息回到房间内和众人继续商议行动计划。 “第一个问题是要不要执行任务。”麦克尼尔在平板电脑上新建了一个文档,“虽说这是任务,而我们目前还无法摆脱逃兵的罪名,我相信我们应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没有人反对,众人达成了统一意见,即oun会在最后的疯狂中试图攻击一切假想敌,他们即便躲在美国大使馆内也不能排除遭到oun报复的可能性。美国大使被人拖出去当场打死的案例过去也发生过,大使馆只有在对方想要遵守文明人规范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护身符,一旦对方彻底失控,别说区区大使馆,就算美国人把海军陆战队开到他们的面前也不能让这群疯子放弃抵抗。 “你这是明知故问。”希尔兹上尉坐在他旁边啃着苹果,“我们没法选,柯蒂斯参议员愿意出面保我们平安也只是看在我们还有利用价值的面子上……我们救了他的儿子而且有本事能让小柯蒂斯安然无恙地回国。” “我听说您的父母在加利福尼亚做生意赚了很多钱,他们和柯蒂斯参议员以前有没有生意上的来往?”麦克尼尔忽然提起了这个问题,他知道希尔兹上尉出生在一个相对富裕的家庭,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几百万美元去到股票市场投机倒把的。就算希尔兹上尉最后把那些钱赔光了,他也比在座其他四个人加起来还富有。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麦克尼尔。”上尉瞪大了眼睛,“我们和他们可没有共同话题,那些来自南方州的保守派人士一向把我们看作蛀虫。” “可您和兰德尔下士的关系倒是很好——” “那是上下级关系,再说新一代人比那些老古董强得多。” 上尉搜集了最近一段时间oun的活动记录,oun头目频繁地在公共场合进行演讲以煽动市民的情绪,他们暂时不敢将手伸到军队,这些人知道乌克兰的军队并非完全忠于他们,况且军队还在东部地区和美军合作,倘若他们命令乌军反戈一击,最可能发生的结果是乌军被美军全歼,到时候只会让俄军长驱直入,白白便宜俄国人。狂热的组织必须树立一个神像,一个完美无缺的圣人,单纯的抽象信条不能让人的狂热持久,只有当神的概念具象化时,人们心中的理智才能被彻底吞噬。 希尔兹上尉按下了暂停键,指着画面中间穿着德式军服的中年男子: “这个人叫斯捷潘·戈里温(stepan goliv),是oun的目前的首脑,他的手下送给他一个称号叫【盖特曼】。此人夺权后并未宣称自己是总统,只是继续以盖特曼的名义掌控大权。他近来经常在基辅市内演讲,偶尔去前线视察,我想我们可以采用b计划,在路上把他和他的幕僚一起干掉。” 所谓的b计划是大使馆提供给希尔兹上尉的第二套方案,那就是在oun首脑出现在公共场所时进行暗杀。上一个a计划的内容是突袭总统府或oun总部大楼,这个简直是送死的方案被除了希尔兹上尉之外的所有人否决。上尉当时的表情很诧异,他本以为众人不会在a计划上投反对票。 “你们到底有什么顾虑?” “成功率太低了,我们不能执行简直是故意送死的任务。”麦克尼尔总结了其他人的看法。 “我们都是从东线逃回来的人,还会怕死?” “不怕死和愿意送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尤其是当我们在一场毫无意义的突袭中全军覆没并暴露身份后,带来的后果是不可估量的……我们不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风险。” 众人沉默了,如果他们失败,大使馆或者说合众国方面绝对不会出面认领,反而会竭尽全力撇清关系并想办法销毁一切可能导致外界将袭击者和合众国联系起来的证据。最差的结果是祸及家人,过去也有类似的案例存在。他们不是死在战场上的英雄,而是替合众国做脏活的打手,打手是不能有鲜花和掌声的。这让麦克尼尔感到无奈,他需要成为能够站在阳光下的英雄,结果阴差阳错地干起了和雇佣兵类似的行当。这是他们自找的,命运让他们逃避了在前线成为烈士的下场,那么等待着他们的就是充满污秽和骂名的另一条求生之路。 “让我想想。” 目前看来,麦克尼尔所说的互信在众人之间是存在的。调查活动进行期间,每个人都在返回后如实地向其他人报告自己回答的问题,麦克尼尔从中没有发现任何蹊跷的地方。他们现在依旧是共犯,同舟共济才能活下去,即便最终的结局依旧是被送上战场充当炮灰,也不能在这时候屈辱地死在oun的追捕之中。 在仔细地分析了oun的人员部署情况和总统府、oun总部大楼的防卫程度后,希尔兹上尉不得不承认他们必须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那么,在公共场所实施暗杀就成了唯一选择,大使馆向他们提供了一种最有效而且最安全的方式:使用小型无人机将目标直接【爆头】。前来推销这套办法的驻外武官得意洋洋地说,他们以前在南美洲用这种方式成功地消灭了数个打算煽动普通民众反对合众国的政客。据说,合众国不用这种小型无人机去对大国的领袖下手的唯一原因是担心发展成全面战争。 麦克尼尔从背包里拿出了他们之前缴获的oun制服和那两个奇怪的设备。 “我们的目的是确保斯捷潘·戈里温必死无疑,因此我的建议是……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一种行动方案上。”他缓缓地向众人讲述自己的思路,“既然大使馆向我们推荐无人机方案,那么我们当然要把它列入行动方案之中——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准备两套计划。计划b2,我们派人伪装成oun民兵混进现场,近距离投掷炸弹或是安放定时炸弹,虽说可能造成平民伤亡,但能够更有效地杀伤目标;计划b3,考虑到oun必然对现场进行严密监视和搜查,提前安排狙击手是做不到的,不过我们可以让汽车炸弹直接冲破封锁并且在人群中间开花……综上所述,上面三个计划对平民的危害是逐渐增加的,大家把计划概要看一遍,然后各自进行补充。” 看到麦克尼尔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阐述他们到时候可能会炸死多少平民,其他三人有些畏惧了。作为美军的一员,他们以前看到过不少有关美军士兵在海外胡乱杀人的报道,当时他们只管痛斥那些士兵丧失人性。时过境迁,他们成为了比那些犯下大罪的士兵危害更大的罪犯。这些人不是美国人,没必要有愧疚感,所有人都用这种谎言安慰自己。 “无人机方案最保险。”汤姆只看了几眼,就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希尔兹上尉却不这么认为,他对其他人解释说,无人机暗杀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效。其中一个影响成功率的因素是敌方的干扰,无人机掉落在暗杀目标面前的尴尬场景又不是头一次出现。到时候万一幸存的暗杀目标向合众国问罪,合众国只会把他们几个扔到外面充当替罪羊。要是其中有人不认命还打算用手中掌握的证据拖合众国下水,后果就不是他能够想象的了。永远不要试图挑战强大的机器,这是古往今来无数失败者留下的教训。 “如果派人近身暗杀,那执行者可能无法幸存。”萨拉斯中士迟疑地说道,“你看,威力太大就会连着刺杀者一起炸死,而威力太小又没法杀死目标,但刺杀者一定会被逮捕。” “这个问题是我和希尔兹上尉的工作。”麦克尼尔敷衍了事地把对方的疑问驳回,“上次是我们两个冒充oun民兵,这一次也是,希望我们不会在半路上被发现……我相信上尉已经有自己的答案了。” 希尔兹上尉是5人当中唯一的魔法师,麦克尼尔尚且不知道这家伙掌握了多少逃生和保命的技巧,只要不是像上次一样遇到一个疑似拥有某种心灵控制能力的oun魔法师,那么希尔兹上尉必然拥有足够的机会去混在oun民兵之中接近那位盖特曼。在各种设备都可能被察觉的情况下,让希尔兹上尉动手进行暗杀的成功率比使用炸弹要高得多。不过,麦克尼尔不会直接说出他的想法,让希尔兹上尉负责b2计划等于将主动权让给了对方,同时还可能让上尉以为麦克尼尔在推卸责任。这名普通士兵在小组之中的特殊地位来源于他的决策权威性,智囊总是受到尊重的。如果麦克尼尔在小组中丧失了话语权,他就会和汤姆一样成为被兰德尔下士鄙视的闲人。 分工结果是汤姆继续负责场外支援,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负责潜入oun民兵之中随机应变,而萨拉斯中士和兰德尔下士留在外围准备用暴力手段破局。汤姆不好意思地说,从上次在上尉的指点下充当了一次黑客后,他虽然尽心尽力地想要多学一些技术,但还是赶不上希尔兹上尉。上尉答复说,没上过大学还能当黑客的人终究只是少数,其余都是缺乏任何才能的废物,这句话让汤姆有些不高兴。萨拉斯中士在一旁帮腔说,有些人只是初中毕业都能成为受合众国雇佣的职业黑客,可见学历和能力没什么关系。 “有能力的人即便没有学历也是精英,仅此而已。”上尉不屑地说道,“相反,有些人无论如何都是废物,给他们机会也没用。” 麦克尼尔连忙阻止了这场可能发生的争吵。他想出了另一个办法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既然他们还打算以同一个队伍的名义执行任务,不妨各自起一个代号。 “我先选?”上尉看了看其他人,在手写屏幕上写下了【天狼星】(siri)。 正在打游戏的汤姆看了看游戏标题,很随意地选择了【泰坦】(titan)。 同样在打游戏的兰德尔下士潦草地写下了【启示录】(revetion),他是个相对较为虔诚的基督徒,这或许是因为他来自保守的南方州。在兰德尔下士看来,离经叛道的北方州是不会尊奉上帝的,那些人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清教徒先祖是如何披荆斩棘抵达北美并建设新世界的。 “……为什么你们都用和姓氏相同的首字母?”麦克尼尔有些疑惑。 “不必花费很多心思。”萨拉斯中士笑了笑,把平板电脑推到了麦克尼尔眼前。【参议员】(senator)似乎带着某种象征意义,也许萨拉斯中士的父母希望他们的孩子以后能做参议员并受到其他人的敬重。 麦克尼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写下了第五个单词:【大天使】(archanl)。 “喂,你不守规矩。”希尔兹上尉指着麦克尼尔,哈哈大笑,“我们当中只有你一个人没用姓氏首字母相同的单词。” “实在抱歉,一来我想不到什么开头的单词比较符合我的审美,二来我刚才忽然想到我们可以用首字母拼成一个新的单词。”麦克尼尔把五个单词排在一列,“【stars】,我们算是合众国上一版国旗上那些闪耀的明星。” 希尔兹上尉看了看麦克尼尔,又看了看兰德尔下士,若有所思。迈克尔的名字来源于圣经,麦克尼尔以大天使作为代号恐怕是取了名字的本义,看来他比兰德尔下士更好地掩饰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将对于某些律法和传统的尊奉藏在心里的人比那些表面上无比虔诚的家伙更危险,外人无从通过他们的表现而直接察觉到底线的存在。没有什么比触犯到一个人的底线更能损坏人际关系,当外人无法看清某人的内心世界时,情绪失控就会显得莫名其妙。这种冲突在日常生活中很常见,可到了特定场合就是最大的隐患:不能用利益来说服的人听不进任何劝告,他们也许只会选择完全向自己的直觉屈服,成为抛弃理智的怪物。 “这名字不错。”萨拉斯中士赞叹道,“……唉,说起来,我们当时到底是为什么而决定更换国旗的?” “好像是在新冰期到来之后不久。”希尔兹上尉提醒他,“那时候南方州的反应相当恶劣,有人甚至提议恢复邦联血旗。” “这完全是多此一举。”麦克尼尔叹了口气,“有些问题大家保持默契不去谈是最好的结果,一旦有人刻意提起,那么不见到暴力和混乱是无法收场的。纵使有人愿意保持理智,在极度的仇视之中,保持理智只是一种幻想。南方州已经成为合众国的主体了,以后我们要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抱歉我没有冒犯您的想法——最好遵守他们的规矩。” 兰德尔下士听到麦克尼尔提起南方州的时候本来想要发火,麦克尼尔看到对方的表情后立刻放弃了深入讨论这一话题。正如麦克尼尔所说的那样,合众国现在是南方州的合众国,提议为南方邦联平反的参议员大有人在,将星条旗变成颇具战争和征服意味的鹰旗也许是他们的一次试探。不过,麦克尼尔根本不想为这些事情而烦恼,他算是想通了,必须先拥有能够干预局势的身份才能将计划付诸实践,尽其所能地结交权贵是最有效的办法。眼下,他的任务便是按照那些人的心意行事,把得罪了合众国的oun首脑们全部炸死在广场上。 tbc OR2-EP1:佩伦觉醒(15) or2-ep1:佩伦觉醒(15) 2046年2月下旬的乌克兰还没有走出冰天雪地,【无夏之年】以后会成为常态,夏天将变成人们记忆中遥远的过去。寒冷的天气还没有让市民们内心的狂热稍微降温,他们在oun的煽动下来到街头,以近乎癫狂的斗志来抗衡食物短缺及各种现存问题。意志可以帮助人们缓解问题带来的痛苦,但永远不能解决问题本身。oun已经给出了一系列承诺,他们将改变乌克兰一味地出卖自身财产来讨好外国的现状,还给公民们一个繁荣富强的新国家。当前,他们首先要做的便是稳住摇摇欲坠的军队,阻止俄国的西征,而后他们才能有机会讨论其他的建设计划。 “他们其实什么都懂,只是不说实话。” 希尔兹上尉穿着一套oun民兵制服,和麦克尼尔一起在广场外面巡逻。他们不能长时间地潜入oun民兵队伍并执行一项确定的任务,不然暴露的风险将成倍地增加。一般市民不会怀疑他们的动机,平民对手持枪械的士兵总是怀着一种敬畏,合众国本土的持枪平民见到警察也是要吓得腿软的。这身衣服是天然的护身符,他们可以在不受到任何质疑的情况下放心大胆地在外围活动,直到公开演讲开始后再进入。这只是一次刺杀活动,没必要大动干戈。 “他们在做梦,把我们赶走了,他们靠什么对抗俄国人?”麦克尼尔不屑地笑了笑,“可笑的是他们居然真的以为自己有很重要的地位,没有nato的武力支持,他们什么都不是,几天之内就会被俄国人打垮。所谓遏制俄国人西扩的防线也是要依靠这些东欧国家的集体力量,单打独斗是没法对付俄国佬的。” “也许他们只想暂时享受一下大权在握的感觉,没有什么长远的打算。”希尔兹上尉发现远处出现了一队oun民兵,连忙让麦克尼尔躲到街道拐角后面,“能够将权力世代传承的国王尚且不在乎自己死后会给子孙后代留下多大的隐患,这些人更不在乎。” 乌克兰和oun的盖特曼,斯捷潘·戈里温在一切场合学习那个曾经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发动世界大战的狂人,他给oun弄来一种模仿德式军服的民兵制服便是他学习精神榜样的明证。要让领袖变得神圣,在适当的时候亲民,其余场合则要和平民保持距离,这样才能够塑造出具有威严的领导人物而不是只能活在媒体小报的八卦新闻中的丑角。如果他们生在合众国,各路媒体能够把任何一个政客的细节全部抖出来,谁也别想成为盖特曼或是元首。乌克兰不具备这样的环境,合众国一厢情愿地以为乌克兰会按照他们设计的路线前进,不料乌克兰走上了老路子。nsdap也是德国的平民选上去的,麦克尼尔不无恶意地想。 “先进行第一套方案,用无人机袭击车队。”希尔兹上尉按了按耳机,“检查无人机的状态,确保它不会在发起攻击的时候出现问题。” 上次麦克尼尔等人突袭酒店并救出人质后,恼羞成怒的oun除了杀害了剩下的外国人质外,还决定在基辅市内进行大规模的搜索和逮捕行动。不少市民被扣上俄国间谍的帽子后扔进监狱,和他们一起被逮捕的还有一些没来得及逃离基辅市区并躲进本国大使馆的外国人。这让希尔兹上尉的计划受到了阻碍,他不能找到另一个相对较为安全的废弃建筑,oun唯恐有人躲在这种建筑物内策划破坏活动,总是安排民兵到可能存在敌人的街区进行频繁搜索。最后,希尔兹上尉不得不把汤姆和工作站转移到离现场相当远的一栋居民楼内,这栋大楼内原本的住户因担心在城市的武斗中受到波及而全部逃离,汤姆可以放心地在民房内观察广场附近的动态并执行对应的暗杀计划。根据希尔兹上尉修改后的方案,他们的第一个策略是在oun车队行驶的必经之路上进行伏击,争取直接把盖特曼本人炸死。无人机由大使馆方面提供,使馆的工作人员遮遮掩掩地说这只是他们用来应对突发情况的保命工具而已。 “所以我们的外交人员一天到晚只想着怎么暗杀外国的政客,真让我大开眼界。”麦克尼尔接过无人机的时候不忘嘲讽对方几句。 说合众国的外交人员只会考虑暗杀当然是污蔑,不过把这种用于暗杀的无人机藏在大使馆内的家伙大概也不是什么善类。对汤姆而言,这一次的任务简单了许多,他只需要操控无人机寻找oun车队并进行刺杀,只要能够摧毁盖特曼所在的车子,他们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oun会把大部分精力放在控制广场秩序上,他们应该不会猜到城市外围会出现无人机。 又一队oun民兵从他们眼前走过。每当麦克尼尔不得不面对这些随时可能怀疑他们真实身份的oun民兵时,他就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让这群正在赶路的家伙不会对他起好奇心。在眼前的民兵消失在街道尽头后,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开始讨论是否需要转移阵地。他们长时间无所事事地徘徊在这里,肯定会引来oun民兵头目的注意。即便这些人的动机只是认真地教训一下不守规矩的民兵,这种程度的试探也足够让两人暴露。 “那就换个地方。”上尉随意地答复道,“总之,我们不能让这些家伙这么快就怀疑我们。” 后来麦克尼尔才意识到他们的想法纯属多余。oun的主要任务是保护车队和演讲现场,他们没有那么多人手和精力来关注每一个细节,即便是负责站岗的卫兵都心不在焉,倘若有人利用这些疏忽而发起另一场刺杀,斯捷潘·戈里温怕是难逃一劫。大部分oun民兵首领不在乎手下到底在干什么,只要这些为了混饭吃才加入oun准军事武装的年轻人不靠近广场,其他行为都是可以容忍的。他们也害怕和血气方刚的新兵起冲突,有些狂热的民兵不介意把长官的脑袋打碎并言之凿凿地声称长官对盖特曼不够忠诚。oun鼓励这种互相的猜忌和检举,导致民兵武装中上下级关系急剧恶化。这在斯捷潘·戈里温看来是必要的,他全方位地模仿自己的精神偶像,当然也要模仿错综复杂的官僚制衡体系,这样才能将大权收归他一人所有。 希尔兹不停地催促汤姆尽快做好准备,汤姆本来是新手,仓促之间难免犯错,麦克尼尔见了便要求上尉多一点耐心,可上尉坚持称他们必须抓住最好的机会才能一举消灭oun首脑集团。在最后一次进行检查后,汤姆驱动着无人机离开废弃的居民楼,在建筑物的掩护下逐渐靠近车队的行驶路线。一旦无人机被监控摄像头拍摄到,他们的计划就暴露了,因此希尔兹上尉试图让沿途的监控摄像头全部瘫痪,但他没能做到这一点,只是成功地让少数摄像头暂时失灵。当汤姆在屏幕上看到了远处的车队正缓缓驶来时,他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上尉。 麦克尼尔和希尔兹却面临着另一个棘手的问题。有一名同样穿戴着大衣和围巾的乌克兰平民走到二人眼前,似乎是打算询问一些问题。这一事件让希尔兹措手不及,他的乌克兰语只能应付日常对话,只要对方稍微提起一些复杂事项,他就无法应对。一旁的麦克尼尔则根本不懂乌克兰语,完全帮不上忙。上尉用求援的眼神看着麦克尼尔,而麦克尼尔识趣地后退了几步,不让那个乌克兰人有机会对自己说话。他听不懂乌克兰语,这时候和希尔兹上尉交流也只会瞬间露馅。 见两人毫无反应,那乌克兰人似乎生气了,跺着脚语气急促地喊着什么。见势不妙的上尉连忙拉着麦克尼尔离开了现场,他心有余悸地对麦克尼尔说: “这混账发什么疯?一般的乌克兰平民见了这套衣服就像看到了圣像画一样,结果他却跑到我们眼前来出言不逊了……” “但愿他仅仅只是脾气不好,如果他找到附近的民兵指挥官并报告说有两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在这里游荡,恐怕我们就要有麻烦了。”麦克尼尔也感到后怕,他怀疑那个平民得了精神疾病。 在撤离这一街区的路上,麦克尼尔向上尉询问之前那个乌克兰平民到底说了些什么。上尉答复说,对方在询问和食品分配有关的信息,可希尔兹上尉对此一无所知,自然不可能给出任何答案。乌克兰现在还处在饥荒中,过去oun民兵会上街为市民分发食品和救济粮——天知道他们的食物是从哪里来的——现在oun俨然成为了新的主人,他们要将人力用在更需要的地方,于是便怠慢了他们原先极力讨好的市民。许多市民自然对此感到不满,只有少数人愿意将行动付诸实践,麦克尼尔只是很不巧地遇到了这样的硬骨头。 等到他们完全逃离平民的视线并开始寻找新的入场通道时,上尉才从汤姆那里得知一个坏消息:第一个刺杀计划已经执行,但无人机似乎没有击中盖特曼乘坐的轿车,而是炸毁了前面的车辆。一次攻击失手可以原谅,没想到汤姆连续动用两架无人机也没有炸死斯捷潘·戈里温,这把上尉气得七窍生烟。他顾不得训斥汤姆,而是赶快将围巾扣在口鼻处,和麦克尼尔混进了民兵队伍之中。那个以强硬闻名的盖特曼一定会在自身安然无恙的情况下继续到场演讲,他们二人应该动用二号方案了。靠近盖特曼并投掷炸弹或使用定时炸弹,要不就是让希尔兹上尉使用魔法暗杀对方,选项有很多。 “见鬼,我早该意识到这一点。”希尔兹上尉沮丧地说道。 “不如说我们现在采取的策略已经自动地降低了第一轮刺杀的成功率,您本人去控制无人机的效果可能更好一些。” “是啊,我太着急了,忘记那小子不过是个以前只会打游戏的外行。”希尔兹上尉摇了摇头,“虽说我知道有些六十多岁的政客连电脑都不会用……算了,已经犯下的错误也无法改变。” 他们保持沉默,继续跟随着民兵队伍前进。oun在广场中间布置了一个大型演讲台,并以oun民兵拉起了人肉封锁线,防止市民过分地接近盖特曼。一些情绪激动的市民不停地向前挤,他们在队伍最前列受到了民兵的阻拦,有些地段甚至发生了冲突,麦克尼尔无从得知这些市民到底是真的对盖特曼有一种狂热的痴迷还是对oun恨之入骨。他们在跟随这一队民兵进入会场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队伍,在数百名市民的注视下沿着人群之间留出的道路向会场左侧前进。盖特曼会从那里入场并来到演讲台上开始他的新讲话,几十名穿着整齐制服的oun民兵一丝不苟地站在道路两侧,迎接他们的主宰。听着周围市民的欢呼声,心烦意乱的二人不由得离人群更远了一些。 迈克尔·麦克尼尔站在人群的边缘,举起手估算直线距离,判断他们能否在这个位置精确地射杀很快就要来到演讲台上的盖特曼。 “我有个小问题……”麦克尼尔见四周没有oun民兵和乌克兰平民注意到他们的谈话,才敢和上尉继续讨论行动计划,“你手里的这套工具……射程不会和手枪一样不靠谱?” “魔法定位的是坐标不是方向,你在想什么?”上尉不屑地看着一头雾水的麦克尼尔,“嘿,我知道你没有这份才能,可是你总该在科普读物上看到过专业人士的解说?” “我可不清楚,我这人孤陋寡闻。”麦克尼尔连忙举手投降,“好,那么我就放心了。我们可以干脆利落地把那个家伙干掉……只不过,让他的同伙逃过一劫,实在是令人遗憾。” 严格来说,oun已经承受了严重损失。能够陪同盖特曼一起来到这里的都是oun的主要干部,汤姆的失败袭击炸死了5名oun高级管理人员,这对盖特曼来说无疑是严重的挑衅行为。斯捷潘·戈里温本人坚持继续进行演讲的其中一个动机,正是要用这次暗杀让平民意识到他口中所说的外国势力无孔不入。只有让他的同胞相信这些外国势力会随时剥夺他们的性命和自由,他才能让失去了合众国的支援后变得衰弱的oun团结整个乌克兰的力量对抗俄国人。乌克兰不该做其他人的工具和傀儡,这是斯捷潘·戈里温一贯的主张。在草率地让手下把死去的同僚的尸体运回总部附近后,他下令车队继续前进,这场演讲必须完成。盖特曼不会退缩,卑劣的侵略者和叛徒尽管动手,他们无法消灭oun的抵抗意志。 希尔兹上尉打算选择一种干脆利落的暗杀方式,他将会把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压缩成干冰后变成子弹射杀盖特曼,到时候没有人能够顺藤摸瓜地查出凶手的身份。不过,他还是不够熟练,因而需要麦克尼尔携带另一个辅助装置为他定位,这样他才能在远处进行瞄准——在这个距离上,手枪是不可能打中目标的。将定位设备放进衣兜内的麦克尼尔告别了上尉,挤进了人群之中。他看到穿着德式军服的斯捷潘·戈里温在欢呼声中走向演讲台并举起右臂向听众行礼。气势威武的盖特曼接过话筒并首先说了几句表示问候的话,然后才开始进行他那长篇大论的演讲。 “不管你在说什么,今天你都得去见上帝了。”麦克尼尔想着,“我可不想让这些无辜人被你驱使着去送死……尽管在我们的指挥下送死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按希尔兹上尉的说法,魔法师的体内存在一个被称作【演算领域】的空间,这当然是麦克尼尔无法理解的。他也不打算理解,他只是个士兵,而且在新世界生活的他缺乏必要的基础知识,把魔法或者超能力简单地当作一种好用的工具才是最经济的思维方式。凡事尽力而为仍不能取得成效就该转换思路或认命,快节奏的生活中容不下浪费时间的人。 麦克尼尔连续穿过了好几个人群,他正在接近由oun民兵组成的封锁线。身上的制服带给了他一定的特权,但这种狐假虎威会在真正的oun民兵面前完全暴露。他见自己离人墙还有十几米远,认为再一味前进会遇上麻烦,便略微后退几步,和上尉进行沟通。希尔兹上尉说,定位不够准确,他还不能保证一击毙命。麦克尼尔见状,只得硬着头皮靠近人墙,顺着人墙的边缘前进。这堵人墙的功能是阻挡平民,两侧则为oun干部和民兵留下了通道。麦克尼尔先是蹑手蹑脚地靠近右侧的通道,然后站在一旁装作是站岗的民兵。等到其他人不再注意他的举动时,他才继续靠近演讲台,为希尔兹上尉提供更加精确的定位。 “天狼星,报告情况。” “太远了……”希尔兹上尉低声说道,“再近一点。” “……我感觉他们已经发现异常了。”麦克尼尔看到右侧有几名民兵正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oun肯定有检测技术,只不过我们还不知道而已。” 继续靠近演讲台会引起注意,oun在演讲过程中没有安排民兵或其他人接近的打算,连高级干部也只是在演讲台两侧待命,只有盖特曼斯捷潘·戈里温一个人能站在演讲台上接受众人的顶礼膜拜。麦克尼尔尽力接近演讲台,他保持着和前方一名民兵的距离,向上尉发出了暗杀的信号。盖特曼应声而倒,欣喜若狂的麦克尼尔很快就失望了,斯捷潘·戈里温只是手臂受伤,没有生命危险。望着在众人的保护下撤离演讲台的盖特曼,他责怪地对希尔兹上尉说道: “怎么打偏了!?” “你给的定位不够准确,失误也是正常现象。”希尔兹上尉不痛不痒地说道,“快走,我们要尽快离开。” 不过,他们想要逃离现场,恐怕要多花费一些时间。斯捷潘·戈里温被击伤后,在场的oun民兵和市民陷入了疯狂之中,方才盖特曼还在向他们讲述外国势力的凶残手段,紧接着伟大的盖特曼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受刺杀,这种明火执仗的暴行引起了所有人的恐惧和愤怒。众人高声怒吼着要揪出在场的内鬼,而离演讲台最近的民兵们被当即控制起来。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保卫盖特曼的安全,既然他们连这种简单的任务都无法完成,必然是受了外国势力的收买才会渎职。 “看来得动用特殊手段了。”麦克尼尔看着正在逼近的oun民兵,无奈地叹了口气,“参议员,你的汽车炸弹在哪?” 大约一分钟之后,一辆电动轿车势不可挡地冲破了路障来到广场中,在连续撞倒了多名市民后发生了大爆炸,被爆炸波及的市民有些直接被炸飞上天,尸体落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附近的oun民兵也损失惨重,非死即伤,少数未在爆炸中受伤的民兵忙不迭地护送盖特曼逃离现场。这是最后的机会,麦克尼尔相信他们还有一个绝佳的时机,只要有人愿意搭上自己的性命,盖特曼就必死无疑。然而,没有人真的愿意拼上性命去杀死一个此前和他们没有过多交集的政客,当麦克尼尔连续多次呼叫无果后,他明白撤退的时候到了。再不撤退,他就会被oun抓起来严刑拷打,而他那四名队友恐怕不会很情愿把他救出去。毕竟,合众国不喜欢和身份暴露的罪犯扯上关系。 在希尔兹上尉的掩护下撤出会场并成功爬上车子的麦克尼尔心有余悸地看着爆炸发生的方向。萨拉斯中士显然没考虑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如果汽车炸弹引爆的地点再接近一些,被当场炸死的就是麦克尼尔本人。 “……我们是不是需要弄一个定位装置,好确定其他人的位置,免得误伤?”麦克尼尔提出了一个建议。 “没必要,那样一来,其中一个人落网会导致其他人全部暴露。” 麦克尼尔辩不过希尔兹上尉,他赌气地躺在货箱里,没多久就睡着了。 tbc OR2-EP1:佩伦觉醒(16) or2-ep1:佩伦觉醒(16) 迈克尔·麦克尼尔表情严肃地坐在电视机旁收看节目,他的队友们也一丝不苟地端坐在两侧。总统逃离后成为乌克兰新主人的盖特曼斯捷潘·戈里温前几天在广场上进行公开演讲时遭受刺杀(半路上他已经遭受一次暗杀),所幸盖特曼本人只是手臂受伤,并无大碍。这位色厉内荏的oun首脑很快决定发表措辞严厉的声明,谴责那些试图拿他的性命换取荣华富贵的乌克兰叛徒。 “他似乎搞错行凶者的身份了。”麦克尼尔指着电视机笑着说道,“看来俄国人冒失地认领袭击事件让这些乌克兰人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 外界普遍猜测刺杀盖特曼的凶手不是来自美国就是来自俄国,当媒体还在根据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进行推断时,向来不怕承担骂名的俄国人大方地声称他们最近对祖国的敌人进行了一次失败的暗杀,这让盖特曼火冒三丈。但是,他的愤怒毫无意义,俄军已经从克里米亚出发,赫尔松在数日内沦陷,南线和东线的俄军直逼基辅,西乌克兰摇摇欲坠。残存的乌军试图抵抗,他们的反击行动由于失去了友军的配合而收效甚微,不少乌军成群结队地向基辅方向撤退。面对大军压境的俄国人,oun发动民兵进行游击战,他们等来的只是俄国人的无人机。传统的战术在现代科技面前不堪一击,仅凭人数和意志就能决定胜负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斯捷潘·戈里温在讲话中号召全体乌克兰人动员起来抵抗来自东方的俄军。他说,乌克兰自古以来就是罗斯人的自由土地,这里的人民不会轻易地服从蒙古帝国、奥斯曼帝国、波兰立陶宛联邦和俄罗斯帝国的统治,现在也不会重新向俄国人屈服。在他看来,让乌克兰变得衰弱的,正是那些假借友好名义不停地从这个国度中敲骨吸髓的外国势力,只要将他们全部驱逐,乌克兰人就能自己掌握全部的资源来对付俄国佬。他的讲话是否有用是值得怀疑的,麦克尼尔亲眼看到oun抓捕流落街头的穷人并声称这些不值得可怜的家伙是被低劣文化洗了脑而不知进取的社会渣滓。只要把穷人全部消灭,贫困率问题自然就解决了,这种手段让麦克尼尔目瞪口呆。 无论他们事后怎样对盖特曼的演讲冷嘲热讽,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刺杀行动失败了。虽说斯捷潘·戈里温没有迅速怀疑到美国人头上,单凭他无差别地敌视外国人的举动,oun的矛头对准合众国及其盟友只是时间问题。对于陷入狂热之中的人晓以利害是毫无意义的,他们看不到更长远的利益,必须把枪口顶在他们的脑袋上才能让他们稍微清醒过来。因此,当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前来责问他们时,希尔兹上尉带头提出了一个新的计划:劫持盖特曼,迫使oun向nato屈服。 “做梦。”戴着眼镜的瘦军官不屑地评价他们的新方案,“你们连在公共场所刺杀盖特曼都做不到,居然异想天开地要冲进总统府劫持他……就凭你们几个,掉进陷阱里之后会一声不响地人间蒸发。” 他把草案扔到桌子上,转身就要离开。一只手臂拦在他面前,麦克尼尔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说,请让开,先生。”瘦军官没好气地看着麦克尼尔。 “就算是俄国人也得给犯人一个去前线赎罪的机会,如果我们又办砸了,大不了死在那里,也给你们免除了麻烦。”麦克尼尔冷漠地注视着焦急的军官,“不管乌克兰还是nato的局势……都到了转折点,袖手旁观是一种耻辱。” 军官的背上冒出了冷汗。他从事文职工作多年,偶尔接触那些来自前线的士兵,这些人的粗暴作风每次都让他印象深刻。一旦这些大兵的暴脾气发作,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都不能阻止他们尝试以武力手段解决问题。眼前的这些军人只是想获得一个洗脱罪名的机会,要是自己断绝了他们最后的希望,破罐破摔的他们也许会在蹲监狱之前先把罪魁祸首打个头破血流。 “你们应该按照规矩办事。”他强作镇定,“在得到上级的同意之前,你们没有权力随便发起针对外国首脑的行动……” 麦克尼尔咬着嘴唇,他知道对方在打什么算盘。这5名军人在总统和国会议员们眼中不过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甚至算不上能让人心痛许久的统计数字。他要争取主动权,要让那些自命不凡的家伙看清他们的价值。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靠着只会坐在空调房里下命令的家伙就能办到的,没有优秀的执行者,任何计划都是纸上谈兵。利用柯蒂斯参议员的关系,也许麦克尼尔有机会说服合众国的领导者们同意他们的新冒险方案。即便是保守派也存在不同的类别,有些保守派只想关注本土事务,而另一些则强硬地要求维持全球霸权。一些参议员在公开场合出言不逊地说,他们可以在任何时间对全球任何国家发起政变。 “好,那么,请允许我和柯蒂斯参议员谈一谈。” 老柯蒂斯参议员的电话号码是怀亚特·柯蒂斯提供给麦克尼尔的。这个老头子让麦克尼尔想起了雅各·赫尔佐格,不同的是赫尔佐格有多年的实际执政经验,而老柯蒂斯参议员是职业政客。麦克尼尔看不起职业政客,gdi议会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家伙除了制造假新闻之外只会拖军队的后腿,有时候甚至会出现将向来存在矛盾的理事长和军方首脑逼到同一战线的尴尬状况。但是,麦克尼尔必须利用好这个机会,趁着对方内心还存在些许能够胜过利益的感激,让这个老家伙为他的计划出一份力。 他谨慎地构思好了用语,然后拨通了电话。几分钟之后,麦克尼尔带着胜利的笑容回到大厅,接受队友们的庆祝。失魂落魄的瘦军官沮丧地离开了现场,他实在不想为这些不安分的家伙提供任何额外的援助。可是,连柯蒂斯参议员都已经卷入其中,看来他是没有办法抗拒命令了。 阿尔弗雷德·希尔兹上尉无精打采地问道: “你是怎么说服柯蒂斯参议员的?” “我同他讲,最差的结局也不过是俄国人彻底控制乌克兰,我们无论怎样胡来都不可能导致比这更差的结果。”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说道,“反正oun已经失控,与其寄希望于乌克兰自动地恢复正常并维持和nato的合作,不如我们推它一把,让这些不清醒的家伙认识到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好主意。只是……我怀疑oun背后存在邻国的激进分子,因为他们使用的技术实际上来自白罗斯。”希尔兹上尉离开墙角,以一副刚睡醒的姿态走到麦克尼尔眼前,“根据我从海军陆战队得到的情报,那种魔法是白罗斯正在热衷开发的精神控制类型,不知道为何oun会拥有掌握这门本事的魔法师。” “白罗斯?”麦克尼尔警惕起来,“他们和俄国人是一伙的,为什么会支援乌克兰的oun?” “鬼知道,也许是做生意,也许是因为他们愿意给俄国人制造出更多的借口来介入乌克兰。”希尔兹上尉摇了摇头,“行了,oun背后是谁,和我们没关系。麦克尼尔,突袭总统府完全是将我们置于死地,oun不会在那种戒备森严的地方轻率地犯下之前的错误。” “不要因为对手成功地掌权就认为他们一定很高明,自英国工业革命以来,是否得到拥护已经不再成为影响执政稳定的主要因素。我国历史上从未有任何不受欢迎的总统在被弹劾下台后入狱的。”麦克尼尔不着痕迹地将合众国历史上的许多总统讽刺了一遍,“长官,oun自己的内部矛盾也很严重,如果斯捷潘·戈里温死了,他的狗腿子们只会卖力地争夺他的遗产。对于这种活在梦里的狂热理想主义者而言,自己的死亡意味着事业的终止这件事比单纯的死还恐怖。我们的目标就是活捉盖特曼,强迫他发表一个要求nato或合众国介入的声明。” “……你赢了。”希尔兹上尉退缩了,“我赞同这个计划,我们得为还留在东线的战友着想,他们不该在俄国人和oun的两面夹击下等死。说说你的看法,麦克尼尔。” 围困大使馆的oun民兵最近少了很多,oun在屡次挑衅后似乎意识到过分地激怒合众国会带来十分严重的后果。他们当然不想同时挑战两个大国,于是暂且放下了对合众国的敌视,这给了大使馆内的工作人员浑水摸鱼的机会。当时被麦克尼尔等人解救的人质还被困在这里,oun禁止任何飞行器离开基辅,若不是总统跑得早,他只会被oun当机立断地击落。什么时候oun决定取消禁令(那意味着他们彻底服软),这些死里逃生的人质才有机会离开。大使馆方面的工作人员和驻外武官一致强烈反对麦克尼尔执行绑架盖特曼的计划,他们生怕无法无天的oun冲进大使馆之后大开杀戒。在被希尔兹上尉狠狠地嘲笑了一番后,这些不想出头的家伙偃旗息鼓地躲在自己的房间内,任由stars小队的队员们在大使馆内选取合适的设备和物资。尽管刺杀盖特曼的行动失败了,他们在许多人眼中依旧是英雄。许多上个月还将斯捷潘·戈里温称为斗士的美国人立刻改变称呼为暴君,并恳请麦克尼尔尽快宰了这个危害合众国公民安全的犯罪分子。麦克尼尔不打算听从他们的劝告,斯捷潘·戈里温还有用,oun也可以在合适的场景下成为合众国对抗俄国佬的新工具。 他再次检查了武器弹药,将他上次在打劫oun货车时发现的奇怪设备带在身上,准备和众人一起出门。按照大使馆方面的安排,他们将会假借采购物资的名义去附近的商场,而后麦克尼尔等人会迅速在商场内和真正的采购队伍分离并前去执行任务。这里离总统府很远,他们想无声无息地穿过oun的封锁线,恐怕做不到。看守在门口的oun民兵草率地检查了这些大使馆工作人员携带的一切物品,一定限度的武装在oun的允许范围内,因为oun担心失控的市民选择袭击美国外交人员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 当oun民兵示意麦克尼尔接受检查时,他毫无抵抗地将枪械送到对方手里,让其他两名民兵前来搜身。 “你们最好守规矩。”那名oun民兵用口音奇怪的卷舌英语说道,“乌克兰现在归我们,美国人别想为所欲为。” “我们不会的,我们向来守规矩……创造规矩的人不会轻易主动推翻自己的规矩。”麦克尼尔皮笑肉不笑地接过枪,扮作护送使馆工作人员的卫兵,回到车子内,继续向着商场前进。在各类生活物资尤其是食物不足的情况下,oun面对现实选择了妥协:他们不能真的按照事先空口无凭说出的胡话去没收美国大使馆的物资并发给市民,那样一来,第二天美国人就会把炸弹扔在他们的头顶。车子还没有抵达商场,麦克尼尔已经看到道路两侧出现了持续抗议的市民,这些人发觉美国佬竟敢在食物紧缺的情况下继续大摇大摆地购物,这种行为简直是十恶不赦,必须得到严惩。维护秩序的oun民兵不耐烦地告诉市民,现在不能和美国人起冲突,但有些市民明显不相信这一套说辞,打算自行袭击车队,石头已经砸到了车身上。担惊受怕的司机和瑟瑟发抖的官员们提心吊胆地用眼角的余光瞄着那些愤怒的市民,他们不敢直视市民的眼睛,要是市民陷入了狂怒之中,他们不介意将大使拖出来吊死,任何身份也不能保住这些美国外交人员的性命。 一行人在oun民兵的密切监视下来到商场,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前往指定区域采购物资。行动前麦克尼尔已经将商场的建筑结构调查得一清二楚,并且拟定了一个逃离oun民兵控制的计划。大部分oun民兵没有无比狂热的思想和斗志,他们只会履行一定的职责,除此之外的细节不在他们的关注范围内——oun又不会额外支付薪水或物资。 迈克尔·麦克尼尔友善地和站在货架旁的oun民兵打了招呼,然后在民兵们的注视下走到旁边的逃生通道处。片刻后,他转身返回,和紧跟着一名官员的上尉说了些什么。站在一旁的另一名官员正和oun民兵争论着什么,他执意要求去上面的楼层搬运其他货物,这在oun民兵眼中是得寸进尺。oun仁慈地继续为这些外国人提供物资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不知感激的美国佬却提出了更多的要求。他怒气冲冲地走向队伍,被着眼于保护外交官员的希尔兹上尉按住了。 “Цe пpocto yгoдa, cep” “r he дyaю, щo apnkahц? 6yлn 6 чechnn 3 цьoгo пpnвoдy cлaвha opгah?3aц?r вtpatntь tepп?hhr, ?ho3eцe” “r 3haю Алe ? щe oдhe пntahhr, rke пotp?6ho вnp?шntn ha пotp?6ho 6?льшe ?ж? ta pecypc?в 3apaдn 6?льшoct? apnkahц?в y 6yд?вл?Гetьah he 6yв 6n paдnn, rk6n 3haв, щo noгo лдat 3лoвжnвaв ?x ю3o” 麦克尼尔目瞪口呆地看着上尉回到队伍中,他小声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 “一些象征性的威胁,这是一种权术。”上尉答复道,“如果那家伙识相,就会想办法劝说他的同伴给我们放行……让我们去上层。” 停留在一层是没法逃离监视的。经过oun民兵们的许可,那名外交官员点名要求一些卫兵跟着他去上面搬运物资。麦克尼尔一声不响地站到了队伍中,希尔兹上尉紧随其后。oun不相信这些人能在他们的密切监视下胡作非为,因而并未安排额外的人手前去现场查看,照例要两名民兵乘电梯到指定的货柜旁看守。顺着楼梯步行上楼的一行人已经做好了打算,麦克尼尔在半路上撬开了3楼被封锁的逃生通道大门,进入了oun暂时无法管控的区域。 “动作快点,让监控摄像头掉线。”麦克尼尔低声对从门缝中挤进来的上尉说道。 希尔兹上尉关好大门,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迅速地让之前保持黑屏的电脑恢复正常工作并开始袭击商场的监控网络。在21世纪40年代,大多数国家的民用监控摄像头都和警务部门存在网络联系,以更高效地协助警察抓捕罪犯。这为希尔兹上尉的工作留下了可乘之机,他故伎重演,方便快捷地让对应的监控摄像头失去了控制,oun不可能从监控摄像头中发现他们已经失踪。几分钟之后,萨拉斯中士和兰德尔下士顺着卫生间的外墙排水管爬了上来,他们招呼麦克尼尔和上尉前去协助,将险些掉下去的汤姆从窗户下方拉了上来。 “好险,oun在下方布置了大量卫兵,我们差一点就被发现了。”汤姆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这还在其次……”兰德尔下士欲言又止,因为萨拉斯中士以一种颇有威慑力的眼神阻止了他的发言。有一大半墨西哥血统的中士走在前面,为身后的其他队友开辟道路,oun尽力确保大部分市民安分守己地留在自己的屋子里,那些四处游荡的闲人最近被他们抓光了,因而oun很少会在建筑物的高层部分专门安排人员看守。众人紧张到了极点,他们害怕下一个走廊的拐角处冒出一个oun民兵,每当遇到道路转弯时,麦克尼尔都首先上前探路,而后才让队友们跟随他前进。 汤姆还是有些畏惧兰德尔下士,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麦克尼尔,试探性地问道: “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从窗户出去,转移到其他的建筑物。”麦克尼尔头也不回地答道,“希望oun民兵不会在半路上发现我们,如果我们的转移行动顺利进行,就可以往总统府方向前进了。” “……但是如果下面的oun民兵发现少了5个人……” “别说这种晦气话,他们不会发现的。”希尔兹上尉没好气地反驳道,“我看他们对工作的兴致不高,也许oun忘记给卖力干活的成员多发一点报酬。” 等到汤姆看到麦克尼尔所说的道路时,他吓得魂不附体。麦克尼尔在商场大楼的8楼左侧其中一扇窗户旁朝着对面的建筑发射了绳索,两栋建筑之间的距离并不远,麦克尼尔估计他能在几分钟之内顺利地爬到另一侧。不知是oun粗心还是根本没考虑到可能发生的意外,另一侧的窗户是开启的,希尔兹上尉从窗户中的景象判断那个房间大概是卫生间。 汤姆双手颤抖着摸上了绳索,迟疑地看着麦克尼尔。 “我们不会真的要用这种方法过去?” “咱们以前接受过类似的训练,我想这不是什么难题。”麦克尼尔疑惑地向前走了几步,把汤姆推到了绳索上,“别耽误时间,我们可以利用的空缺十分有限,oun很快就会到这里巡逻,只要他们来到这里时我们还没来得及把绳索收回去,我们就完了。” 汤姆丧失了一切讨价还价的余地,他闭上眼睛,硬着头皮前进,直到他手脚并用地到达另一侧的建筑并成功爬进卫生间时,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办到了——这是他头一次将自己学到的本事用在实战中。年轻的士兵左顾右盼,将卫生间的门关好,等待着其他人抵达,而后才和麦克尼尔一起将绳索收好并放回了背包内。 “哎呀,太可怕了。”汤姆心有余悸地在麦克尼尔的搀扶下继续前进,“如果我将来一定得死,我希望死在地上,挂在半空中太不体面了。” tbc OR2-EP1:佩伦觉醒(17) or2-ep1:佩伦觉醒(17) 乌克兰和oun的盖特曼斯捷潘·戈里温趾高气昂地在办公室内巡视着,他以前多次来到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厦中受到接见,如今他终于名正言顺地做了全乌克兰的主人。当他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俄国人光明正大地入侵了乌克兰并在东部地区扶植了两个傀儡国家,这在斯捷潘·戈里温看来是乌克兰的奇耻大辱,更不用说克里米亚也被丢给了俄罗斯。无论他取得多大的成就,倘若别人始终能在背后指指点点地说他来自某个几乎被瓜分的东欧国家,他的事业成功将显得黯淡。为此,在经过多年的准备后,斯捷潘·戈里温加入了oun,迅速地夺取了领导权并和俄国的最大对手美利坚合众国取得了联系。他一度天真地相信自由世界会为他们带来真正的解放,那是当年合众国曾经抛弃过的又一个承诺。 “盖特曼,军方代表到了。” “请他进来,我们认真地谈一谈在我国东部地区的反击战。” 穿着德式军服的盖特曼坐在原本属于总统的位置上,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合法的元首。他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应付那些虚与委蛇的官僚,只要他随便发出一道命令,就可以宣判一个人的死刑。法律?盖特曼不会违法,法律是盖特曼的意志,再说斯捷潘·戈里温十分擅长利用民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将一切恶行掩盖在合法的面纱下进行,是阴谋诡计的必修课之一。夺取大权只是第一步,他要守住这份权力,守住他的国家,让乌克兰在oun的指导下成为它本应呈现出的样子。既然一个奥地利下士都能在风云变幻的时代中成为德国的领袖,他也能做到。 乌克兰代理陆军司令鲍里斯·帕夫柳克(borys pavlyuk)中将在oun卫兵的指引下来到了办公室门前,他看到坐在国旗和留里克徽章下的盖特曼,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是怀着十分的不情愿来到基辅拜见新领袖的,为乌克兰服务几十年的老兵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更多的内乱,那只会让乌克兰最大的对手有机可乘。前线本来就遭遇溃败,如今更是乱成一团,美军和乌军混合着向后撤退,把大片领土让给了苟延残喘的【新俄罗斯】。oun也许十分擅长内斗,他们必然对军事一窍不通,专业问题就该交给专家来解决。 “您好,盖特曼。”思考再三,帕夫柳克中将还是以平常心态发出了问候。 “您看起来似乎不太想和我见面,总司令阁下。”斯捷潘·戈里温把玩着办公桌上的雕像,“我为您的深明大义而由衷地产生了敬佩,在祖国陷入危难时刻后,您没有听从那个躲在罗马尼亚的懦夫的命令,而是恪守自己的职责,坚持不干预基辅发生的一切……现在,乌克兰是我们的,而我们可以满足您提出的大部分要求。” 中将上前一步,大声说道: “我的要求很简单——盖特曼,请您下令恢复我军……不,恢复我国和nato的合作,我们在没有盟军支援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抵挡俄国人的攻势。” 办公室内响起了一阵嗤笑声,那些oun干部纷纷对帕夫柳克中将的谨小慎微产生了不屑。俄国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们在东方吃了败仗,很快就会因为内部危机而陷入混乱,恐怕不会有机会征服乌克兰。只要乌克兰在oun的领导下坚决地反击入侵的俄军,就能拖延到俄国无法承受压力而崩溃的那一刻,胜利终将属于他们。这些终日和nato的官员们讲笑话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身份的将领是否还值得信任呢? 斯捷潘·戈里温颇有威严地举起右手,示意属下停止嘲笑代理陆军司令。 “这个要求,恕本人无法接受。我们oun从废墟中重建乌克兰的第一步,就是要摆脱这些外国势力对我们的压迫,这是我们向同胞给出的承诺之一。请您理解我的难处,乌克兰仍然没有摆脱饥荒,我们必须优先满足人民的需求。” “盖特曼,我当然知道oun存在比您本人还强硬的派系,但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帕夫柳克中将横眉冷对站在两旁的oun干部,“您从未在军队服役,也不了解军队的现状。我们的武器装备、物资、重要军事基地全部被nato控制,现在维持互不干预已经让我军面对俄国人时陷入下风,如果您执意和nato决裂,那么我军将在不到一个月之内土崩瓦解。”他又看了一眼依旧满脸不屑的oun干部们,“说得直白一些,假设您现在签署一项命令驱逐盟军,我军会在被俄国人打垮之前先被美军缴械。” “那只能说明你们无能。”旁边一名正在翻阅战况报告的oun干部开口反驳道,“连武装力量也被人控制,可想而知之前的乌克兰糜烂到了何种程度。你们没能在外国势力的干预下守住自己的独立地位,这本身就是你们的失职,而你们现在反而拿这一点当困境来诉苦了……” 帕夫柳克中将勃然大怒,这些跟他一样领着美国人津贴的家伙除了整天煽动市民上街打砸抢烧之外什么都不做,每次都躲在后面恶语中伤台前的总统和其他政客,等到他们自己上台之后就忘记了此前种种行动造成的破坏,堂而皇之地将所有过错扣在了目前还躲在罗马尼亚的那个贪污犯的身上。每次乌克兰决定加深对nato的依赖以扞卫自身自由的时候,oun从来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结果他们却在夺权后指责军队没能保持武装力量的独立性……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们以前在做什么?既然他们如此珍重军队的独立性,当时为什么不直接跳出来阻止乌克兰和nato的合作? “年轻人,我当兵的时间比你的寿命还长,你最好记住这一点。”帕夫柳克中将直视着那名干部,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威胁,“你在家里搭乐高玩具的时候,老子还在东线和俄国人拼命呢。” 这话简直是诅咒对方早死,年轻的oun干部当场就要发作,旁边的同僚连忙将他按回了座位上。帕夫柳克中将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没有离开舒适椅子的盖特曼。oun虽然以强硬手段排斥一切外国影响力,他们还没来得及以官方公告的形式和前盟友们决裂。这就是说,双方之间的关系还有修补的余地,加上合众国以前也暗中支持oun,只要oun现在向合众国低头认错,它和合众国的关系就会恢复到之前的水平。斯捷潘·戈里温只看了文件一眼,就将文件甩到了一旁。他原本就不屑于和这些只会听从合众国指示办事的家伙打交道,现在他坚定了自己的观点。略有发福的中年男子裹紧身上的德式军大衣,仰起头,态度蛮横地向着代理陆军司令开火了。 “帕夫柳克将军,我们的同胞在成千上万地饿死,你竟敢叫我继续履行之前那个等同出卖灵魂给撒旦的协定——亡在美国人手里和亡在俄国人手里没什么区别,都是亡国。”他怒气冲冲地指着窗户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总司令阁下,您根本不知道我们这里每天要饿死多少人,还要从饥寒交迫的同胞口中抢夺口粮去喂饱美国人。美国人就是饿死了一半,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今天你不在乎同胞的死活,明天饿死的就是我们自己。” 帕夫柳克中将失望地摇了摇头。他是临危受命担任代理陆军司令的,这个职务本该由陆军上将担任,不巧上一任陆军司令去年年底因脑溢血逝世,帕夫柳克于是接班做了代理司令,预计今年有望转正并晋升陆军上将。那时他对oun的渗透已经十分反感,并提倡军队明文规定禁止士兵加入oun——等到身为oun成员的士兵公开地为新成员举办庆祝仪式时,这些举措都成了一纸空文。oun什么都不懂,他们不懂国际社会,也不懂政治,更不懂经济和军事,只是凭借着一群善于煽动市民的说客而侥幸地入主总统府的惯偷和骗子。他们空有德式军服和装模作样的举手礼,却没学到哪怕一半左右逢源的技巧。 “尊敬的盖特曼,这是保存乌克兰的必要牺牲,我想公民大概也有这样的觉悟。”代理司令咳嗽了几声,“我们的先人为了争取独立而前赴后继,继承这份精神的我们不能将它丢掉。盖特曼,现实就是我们无力独自保障自由,必须借助nato和合众国的力量。向合众国屈服,我们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而如果为了一时的强硬去抛弃盟友,俄国人可不会给我们上谈判桌的机会。” “我并不认为放任同胞饿死和让同胞被俄国人杀死这两件事之间存在本质性的区别,总司令阁下。”斯捷潘·戈里温下了逐客令,“是我看错你们了,我以为你们是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保卫祖国的英雄,没想到你们所能支付的代价全是别人的。现今祖国依旧处于危机之中,我没心思清算你们,您最好尽快返回前线指挥战斗。不然,我们就等着一起被俄国人关进俘虏营。” 在盖特曼的命令下,几名全副武装的oun民兵包围在帕夫柳克中将身旁,准备将他送出总统府。中将只是一个劲地叹气,他想不通为何能够轻易地将总统吓得逃往罗马尼亚的oun能愚蠢到如此地步,或许是oun将全部才能都用在了争权夺利上。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动用特殊手段了。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保护而非出卖乌克兰,只会顺着市民的想法前进的oun不配充当乌克兰的守护者。 护送帕夫柳克将军来到基辅的其他军官和卫兵都在外面等候,他们不被获准同盖特曼见面。oun民兵将帕夫柳克中将送到大厅中,而后便准备返回自己的岗位。如果不是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枪声,他们不会意识到已经有敌人潜入了总统府。但是,敌人的反应比他们更快,这些卫兵还没有来得及反击,已经被敌人从背后击中,纷纷倒在血泊之中。从军大衣中拿出步枪和其他武器的乌军官兵们聚集在帕夫柳克中将身旁,为首的士兵摘下了面罩,竟然是阿尔弗雷德·希尔兹上尉。 “合众国会感谢您为自由世界做出的贡献,帕夫柳克司令。”希尔兹上尉用英语说出了这句话。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下手轻一些,他们毕竟也是发自内心地热爱这片土地。” 这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两伙早有预谋的家伙临时起意决定合作的结果。几个小时之前,当迈克尔·麦克尼尔正在艰难地躲避oun民兵的搜查并和众人想办法接近总统府时,他们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情报部门根据乌军最近的动向和拦截到的通讯内容判断,对oun不满的乌军将领有意以武力手段推翻oun的统治并恢复和nato之间的合作关系。这一重要消息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他们都在推测对抗会以何种形式发生。萨拉斯中士主张乌军会进军基辅并逼迫oun交权,他的想法遭到了希尔兹上尉的反对。上尉认为,东线兵败如山倒,这时候乌军再回头逼迫基辅,说不定没等oun投降,俄军已经跨过第聂伯河了。 “能确定人选吗?”麦克尼尔蹲在角落里搜索乌军主要将领的情报,“靠我们自己潜入总统府太浪费时间了,挟持也不一定能成功。要是有乌军高级将领的掩护,我敢保证一定能达成目的。” 由于计划有变,他们不得不焦急地等待着新的通知。半个小时之后,情报部门的工作人员向他们提供了最新的消息。根据情报部门的说法,这位愿意和合众国合作的将领是现任乌克兰代理陆军司令鲍里斯·帕夫柳克,此人以前曾经多次参加两国之间的军事合作谈判,一向被认为是亲近合众国的。帕夫柳克中将于凌晨抵达基辅并计划今日会见盖特曼,他已经认为乌军毫无胜算,必须借助合众国的力量才有生存的机会。于是,他向自己的老伙伴抛出了橄榄枝,cia迅速地捕捉到了这条消息并将相关情报传给了负责对外活动的各个部门。 “自古以来,但凡颇受信任或是地位重要的高级官员,他们对领袖进行刺杀时,局外人通常无法提前预测。”希尔兹上尉提议主动和帕夫柳克中将进行联络,“这可不是乌克兰自己的问题,是关系到合众国的大事件,没有我们在场督促,帕夫柳克将军可能会为了自己的权势和地位而中途反悔。我们要让他没有退路……希望上级能相信我们。” 他们换上了另一套准备好的服装,在街道旁遇见了帕夫柳克将军派来接应他们的人手。一行人乘上车子,被径直带到了代理陆军司令下榻的酒店。让麦克尼尔哭笑不得的是,这酒店恰好就是他们之前突袭的那一家,oun让帕夫柳克中将在这种地方休息,其一是并不把他的安全放在心上,其二则有一种下马威的含义。 stars小队在乌克兰士兵的保护下进入了酒店,这里现在是军队的地盘,oun民兵无权干涉。汤姆担心帕夫柳克中将会把他们捉了交给oun,麦克尼尔安慰他说,帕夫柳克没必要把他们钓出来,如果oun在那之前就得知了这位将军的行为,肯定会立刻决定把帕夫柳克抓起来。没人会选择如此冒险的方式来向着和自己关系并不融洽的势力示好。 帕夫柳克在房间中接待了他们,这名乌克兰将军此时并不知道眼前的5人就是当时在酒店中救出美国人质并在oun的追击下成功逃离的孤胆英雄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之前和美国人讨价还价的故事,希望从这些军人口中套出更多的情报。oun是货真价实的无法无天组织,一旦自己的行为被盖特曼发现,oun会立即将他逮捕并处决。帕夫柳克很清楚,oun以前接受美国人的资助,只是最近才发生冲突。如果合众国方面打算拿帕夫柳克试探oun的态度,那他将会白白地搭上自己的前途和性命。 “上尉,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来和他谈判,您把我说的话翻译好……” “……我凭什么相信你?”希尔兹上尉瞪了麦克尼尔一眼,“大家都是普通军人,没有人懂什么见鬼的政治。” “我是说,我会尝试用我熟悉的方式把他拉到我们这一边,不然,我们总不能当别人的传话筒?” 他们走进房间时,希尔兹上尉依旧排在最前面。正在喝咖啡的帕夫柳克中将看了看一行人,指着麦克尼尔问道: “他就是你们的代表?” 希尔兹上尉十分诧异,他不知道帕夫柳克中将为何会做出这种判断,但他还是如实将这句话翻译给了麦克尼尔。麦克尼尔大方地接下了帕夫柳克中将的称呼,双方面对面而坐,开始了气氛相对友好的磋商。其实,麦克尼尔没法代表任何人,即便他确实以某一派系的立场给出了对应的条件,国内的大人物却不一定会兑现承诺。 鲍里斯·帕夫柳克是个干瘦的中年人,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一身几乎褪色的军大衣。据说,他曾经大力整治乌军的腐败现象,亲自将几个得力手下送进了监狱,由此可见他不是能够轻易被金钱打动的见钱眼开之徒。 “我们是盟友,不是宗主国和附庸国。因此,我能做出的保证,是恢复之前的合作关系,且乌克兰继续履行在nato的义务。”帕夫柳克中将一字一顿地读着他在平板电脑上拟定的内容,“以oun为核心的一系列变故,责任并不在我们身上,我们乌克兰也不会为此而承担额外的压力。诚然,贵国因为oun而蒙受巨大损失,但我们也不是受益人。如果铲除oun能够弥补这份过失,我们愿意按照贵国的想法办事。” 希尔兹上尉将全部内容毫无保留地以英语转述给了麦克尼尔。麦克尼尔听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您搞错了,将军阁下,我国似乎并没有推翻oun的意图。”他谨慎地使用合适的用语以免激怒对方,“我想您比我更清楚,在oun造反之后,乌克兰的局势已经不可收拾,想要回到过去斗而不破的格局也不可能了。大敌当前,俄国人还在逼近第聂伯河,此时若推翻oun,无论是选择依照法律重新举行大选还是军队暂时摄政,俄国人可不会因此而停下来,而我们这些生在自由世界的公民没有兴趣继续在海外支持更多的军人掌权。事实上,我国的国会议员们大多认为oun的动员体制更有利于对抗俄国人,保留oun是一个明智的举动,假若oun愿意原封不动地履行协议内容,让盖特曼继续坐在总统府里又有何不可呢?” 这不是他的意思,是怀亚特·柯蒂斯传达的柯蒂斯参议员和保守派的想法。既然怀亚特·柯蒂斯不会在这种问题上随便造假,柯蒂斯参议员应该会为麦克尼尔的决定买单。只要乌克兰最终的走向对合众国有利,成本是事后才该计较的事情。 “原来如此,这么做确实能减少无谓的牺牲。不过,如果oun还掌握着权力,我们该用什么手段迫使他们屈服?”帕夫柳克中将有些疑惑,“至少在我看来,我能反抗他们的唯一手段就是利用军队和oun对抗。” “军队不适合站到阳光下,什么时候都不适合。”麦克尼尔叹了口气,“帕夫柳克将军,这是我个人和合众国给您的忠告:时代变了。我们没有兴趣扶植第二个皮诺切特,而您大概也不想死后和佛朗哥一样被挖坟。” 帕夫柳克有些动摇,他原本的计划是率领精锐卫兵假借谈判的名义进入总统府,如果盖特曼愿意接受条件,那么皆大欢喜;假设盖特曼强硬到底,他也只好选择当场兵变了,想必基辅卫戍部队会听从他的指挥。现在麦克尼尔告诉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oun推翻,这就意味着帕夫柳克中将不能选择和盖特曼决裂,可谁都知道盖特曼不会在三言两语下改变心意。 “……劫持他,然后胁迫他发表声明?” “对,这种事我们很擅长。这样一来他将失去最激进的那部分平民的支持,到时候他再想反悔,您甚至不必出动军队就能让他被市民拖出去打死。” “……算了,无论怎样也不会比被俄国人征服更坏,你就试试看,我也会尽力帮你们演好这出戏。” tbc OR2-EP1:佩伦觉醒(18) or2-ep1:佩伦觉醒(18) 帕夫柳克不是顽固的反对者,也不是愿意向强者献媚的懦夫,他凭借自己的理性判断认定只有和合众国继续合作才能让乌克兰幸存。oun也许是对的,乌克兰不能无止境地出卖自己,可当前的局势便是oun不可能在俄国人的大举入侵下幸存,军队的顽强抵抗只能拖延时间罢了。在帕夫柳克中将的协助下,stars小队混入了护送代理陆军司令的队伍中,准备和其他卫兵一起前往总统府。鲍里斯·帕夫柳克会在今日和盖特曼斯捷潘·戈里温进行会谈,会谈结果直接决定他们将要采取的策略。盖特曼大概不会屈服,那么他们就必须在谈判结束后立刻以武力手段控制盖特曼和其他oun高级干部,强迫这些以胡言乱语蛊惑平民的家伙认清现实。 “想不到我们最终会选择用这种形式潜入总统府。”麦克尼尔举起冲锋枪,认真地检查型号,他实在不喜欢乌军的装备。和美军相比,乌军穷得如同乞丐,只能勉强从美国人嘴里捡到残羹剩饭来武装自己。帕夫柳克中将无奈地和他们解释说,之前乌军内部广泛存在的腐败和倒卖装备也是资金紧张导致的。 “我看这方法不错,不然要是我们只凭自己的本事潜入总统府,这个任务大概会失败。”希尔兹上尉戴上面罩,现在他看上去完全是一名普通的乌克兰士兵,和周围的乌军官兵没有任何区别,“您看,我们之前缺乏一个能够做出保证的强势人物……有帕夫柳克将军在场,盖特曼没有机会反悔。” 做完祷告后,帕夫柳克带着手下们出发了。即便oun在乌克兰平民中拥有较高的支持率,他们面对的军队是一个只认武力的暴力集团,任何可能触怒军队的行为都会为oun带来灭顶之灾。受到刺杀后正在养伤的盖特曼无比诚恳地邀请代理陆军司令共商国是,所谓的大事自然是在东线对俄军——确切地说,是俄国人支持的东部叛军——的反击。但是,帕夫柳克将军没有携带任何作战计划,看来他根本就没打算和oun讨论战争本身。 坐在轿车里的将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面前的两名美国人,他不愿猜测背后是否存在阴谋。从他决定迈出这一步开始,退路已经消失了,就算这些美国大兵故意骗他,他也没有后悔的余地。况且,那个看起来年纪稍长而且还会说乌克兰语的金毛是个魔法师,万一双方起了冲突,先死的一定是帕夫柳克而不是他们。 “不带作战计划……您有点怠慢oun了。”希尔兹上尉笑着和帕夫柳克中将闲聊。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不可能战胜俄国人……除非有你们的帮助。任何计划都只能拖延时间,而第聂伯河以东现在几乎完全沦陷,哈尔科夫附近的美军也没有办法突围。” “哈尔科夫现在还有美军在防守?”希尔兹上尉有些惊讶,“我本来以为他们承受了那种毁灭性的打击后会直接撤到第聂伯河西岸。” “这是我们的失职导致的。”帕夫柳克中将有些苦恼,“oun夺权之后,东线乱成一团,军令是朝令夕改,各部队之间的意见也十分混乱。军队唯一的共识是必须终结这种混乱,但即便是真的推翻了oun,之后的路要怎么走,没有人能提出明确的路线图……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你们这些美国人大概会在心里嘲笑我们乌克兰是扶不起来的废物。” “乌克兰指望eu可比依赖nato和我国更保险——”麦克尼尔忽然插了这么一句话。希尔兹上尉诧异地看着麦克尼尔,帕夫柳克中将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谁也没想到麦克尼尔会公然说出能够让本国难堪的话,弄得希尔兹上尉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或继续谈话。eu从未真正接纳过东欧,在相对主流的保守派意见中,曾经受蒙古入侵的东欧不配称作文明,也不配和西欧平起平坐。这就是俄国人一向被eu看成蛮族的另一个原因。 帕夫柳克中将对麦克尼尔的提议不以为然。合众国把乌克兰看作工具,eu也从未把乌克兰当成同胞。一旦经济出现波动,eu就会成为相对发达的西欧转嫁压力的最好平台,深受其害的东欧诸国在饥荒和新冰期的大背景下几乎再次成为乞丐国度,许多组织公开呼吁退出eu以避免受到进一步的压迫和掠夺。自以为是的eu毫无悔改的意图,他们一方面和合众国抗衡,另一方面又和nato一起东进,将整个东欧变成了对抗俄国人的前线基地和缓冲区。东欧是必要的代价,西欧则不是。如果说20世纪末的乌克兰还广泛地存在这种幻想,那么到了21世纪40年代,即便是文盲都察觉到了所谓盟友的真面目。 “大天使,注意你的言论……” “我已经很在意了,但我不太擅长胡说八道。”麦克尼尔立刻转移了话题,他不想继续批评合众国,反正在gdi服役几十年的他早就自认是世界公民了,“帕夫柳克将军,您打算如何胁迫盖特曼屈服?” 希尔兹上尉把麦克尼尔的话翻译给了帕夫柳克中将,后者一本正经地答道:“要视情况而定。如果他愿意接受修改后的协议,那么我们今天没必要对他动武;假设他拒绝了协定但表现出对盟友的善意,我会想办法劝说他至少在军事上为你们放行……当然,最坏和最可能的结果是他一意孤行地实施孤立主义,等到谈判结束后,我们就动手攻占总统府。” “盖特曼身边有多少个魔法师保镖?”希尔兹上尉提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您应该知道他们的重要性。” “我们无法有效监督oun和国外组织的联系,假如您所说的oun窃取或获得白罗斯魔法技术一事属实,他们很可能会选择从国外雇佣魔法师作战。”帕夫柳克叹了口气,“我们乌克兰的人才流失很严重,留不住魔法师的。” 有帕夫柳克中将的名头在,oun民兵甚至不敢对这些卫兵进行搜查。在象征性地检查了卫兵们的武器并确认无人携带危险品后,oun民兵决定放帕夫柳克中将的卫兵们进入总统府大厅。和麦克尼尔想象中变得肃杀和威严的总统府不同,如今的大厅显得简陋,几名oun民兵正指着角落里被卸下的画作指指点点。oun打算推广一种全新的文化,他们不认可原本那【受了金钱荼毒】的【假文化】,并要求首先在总统府试行采用新的艺术品装点大楼。大厅正上方挂着巨幅的oun旗帜,红色和黑色格外刺眼,白色的留里克徽章挂在正中央,仿佛葬礼上的花束一样突兀。 “总司令阁下,您的卫兵不能跟着进去。”当一行人来到楼梯口时,两侧的oun民兵拦住了他们,“请您放心,盖特曼会确保您的安全。” 帕夫柳克中将回头看了看混在队伍中的五个美国人,心一横,答应了oun的安排,在oun民兵的保护下离开了现场,其他卫兵则只能站在外面等候。希尔兹上尉领着其他人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队伍的后半部分,他们不能在这时候引起oun民兵的注意,只要任何一个oun民兵突然和他们开始聊天,仅凭希尔兹上尉那几句不会发卷舌音的乌克兰语,立刻就会被察觉出蹊跷。 四面八方都是oun民兵,楼梯口有荷枪实弹的警卫,大厅的所有出入口都有民兵,帕夫柳克带来的卫兵在人数上不占优势,麦克尼尔必须找到一个尽快解决战斗的办法。他向希尔兹上尉比划了几个手势,希望上尉能够明白自己的意图。谁也不能说话,说话也会引起注意,oun民兵只是看在帕夫柳克中将的面子上才放心大胆地让他们能够在不被缴械的情况下进入总统府。 希尔兹上尉看到了麦克尼尔的动作,这是他们事先商议好的突袭计划的代称。a计划是速攻,尽全力突破封锁并找到盖特曼;b计划是拖延时间,想办法让oun民兵失去战斗力或无法冲入战场,以制造局部优势;c计划是破坏总统府,利用希尔兹上尉掌握的其他魔法对总统府造成足以使其倒塌的破坏并埋葬大部分oun民兵——可能导致盖特曼死亡。现在,麦克尼尔选择了b计划,握住枪套的希尔兹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只需要一个命令,一个手势,需要帕夫柳克中将带着消息回到这里。表情轻松的oun民兵不知道死期将至,他们乐观地认为这些身上和他们流着同一种血液的士兵不会将枪口对准他们,在敌人面前同室操戈难道不是自取灭亡吗? 脚步声由远及近,表情严肃的帕夫柳克中将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他向着身后的oun卫兵友好地说了几句话,那些卫兵便转头返回,留下帕夫柳克中将一个人继续向大厅前进。他离楼梯口的卫兵还有几步远,举起左手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而后用右手拔出手枪,瞄准了站在右侧的卫兵。他进入办公室之前将佩枪交给了门口的警卫保管,当谈判结束后,oun民兵毕恭毕敬地将手枪还给了帕夫柳克中将,他们没有考虑到代理陆军司令在半路上暴起杀人的可能性。伴随着几声清脆的枪响,楼梯口附近的民兵全部倒地身亡,刚准备返回的其他民兵意识到出了问题,但他们只来得及回过头,呼啸而至的子弹把他们击毙在了楼梯上。希尔兹上尉不慌不忙地放下左手的冲锋枪,用右手拿出施法机器,瞄准大厅中后四根柱子的空隙发射了什么不明物。随后赶到的oun民兵被一堵看不见的墙拦住了,当他们发现子弹无法穿透屏障后,万分恼火地开始寻找其他道路,以拦住这群图谋不轨的叛徒。其他卫兵纷纷检查武器,准备做最后的突击。如果他们失败,是断然无法活着离开这里的,只有抓住盖特曼,他们才有存活的希望。 “这是什么把戏?”望着后方的【空气墙】,麦克尼尔连连咂舌。 “是一种难度很大的防护措施,利用空气中的氮气形成牢固的装甲。”希尔兹上尉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兄,赶快前进,盖特曼必须由我们亲手逮捕。” 斯捷潘·戈里温多疑的程度赶不上他的偶像,他将大部分警卫放在总统府外部和建筑外环,一旦敌人直接在办公厅附近发起袭击,盖特曼能依赖的忠诚战士就十分有限了。十几名乌军士兵沿着漫长的楼梯一路上前,顶端已经出现了几名oun民兵,他们先是略微后退,而后持枪对刺客们进行反击。毫无掩护的乌军士兵们遭受了沉重打击,数人中弹后从楼梯上滚落而下,而冲在最前面的麦克尼尔不得不利用挂起装饰画的突出部死角掩护自己。另一侧的希尔兹上尉几次试图带头冲锋,都被警卫打了回来,要不是他在自己身体前方放了一层装甲,估计也和其他人一样躺在楼梯底端哀嚎着等死。 “……别用爆炸武器,这可是总统府……”看到麦克尼尔拿出了手榴弹,躲在他身后的帕夫柳克中将连忙制止。但是,麦克尼尔听不懂乌克兰语,他只顾把手榴弹扔向敌人的方向。谁知,一道抛物线轨迹无比精准地击中了手榴弹,手榴弹被打飞落到了楼梯下方,在垂死的伤员们中间开了花。目睹着眼前的惨剧,麦克尼尔知道,难缠的敌人来了。他正想和希尔兹上尉交流一下作战计划,一条比火焰喷射器的最大功率还壮观的火龙顺着楼梯一直喷射到了下方,沿途的尸体或重伤员不分敌我,全部被点燃,有些来不及从喷射路线上逃跑的士兵发出凄惨的嚎叫声,撞在其他还没被波及的士兵身上,沿着楼梯一起滚了下去。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他启动了已经静默许久的通讯。 “有方案吗?” “有,不过你得做好缺氧的准备。”站在另一侧的希尔兹上尉说道。他趁着敌人攻击的间隔走出死角,快速地对着敌人开了几枪,顺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滚到了楼梯的另一侧死角。下一次喷出的火焰仿佛遇到了什么屏障,先是突兀地停在了空中,而后发生了规模巨大的爆炸,原本就感觉耳膜受到压迫的麦克尼尔几乎要一口血吐出来,要不是希尔兹提醒他做好防护措施,他恐怕会和那些已经倒地不起的乌军士兵一样受了内伤。 枪声刚停止,萨拉斯中士便带领汤姆继续冲锋,将站在楼梯顶端的疑似魔法师击毙。紧随其后的麦克尼尔很快地赶上了他们的脚步,在帕夫柳克中将的指引下,他们必须尽快赶到盖特曼的办公室或在盖特曼逃跑途中将其抓获。半路上麦克尼尔发现了另一名oun魔法师,但对方手段不够熟练,还没来得及拿出和希尔兹上尉的型号相仿的工具就被麦克尼尔一枪击毙,倒在花盆旁。希尔兹上尉检查了对方的设备后心有余悸地说,这种使用特别强化工具的家伙不好对付,麦克尼尔这么快地把对方消灭,算是为他们减轻了负担。 “即便是魔法师,如果因身体原因而不能很快地拿出施法机器,还不是要被普通士兵干脆利落地消灭……”麦克尼尔嘀咕道。 “别妄想了,你以为所有设备都和我手里这把枪一样?不,更方便的设备也存在,比如戒指或刀具……”希尔兹上尉笑了笑,为麦克尼尔的天真想法感到遗憾。 麦克尼尔的背包在战斗中破损了,汤姆提议他把不必要的装备丢掉,而麦克尼尔拒绝了。一行人沿着越来越狭窄的走廊深入总统府,盖特曼的房间就在前面。兰德尔下士最先察觉到了前方的异常,他要求众人停止前进,因为他隐约听到了有好几个人用乌克兰语谈话。但是,一个盒子从麦克尼尔的背包中掉了出来,这理所当然地引起了敌人的注意。当斯捷潘·戈里温和几名保镖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惊讶得忘记了立刻开火。盖特曼有4名保镖,帕夫柳克中将则有5名卫兵(虽然都是美国人),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没有明显的优势。 “干掉他们。”盖特曼干脆利落地下了命令。 保镖们行动了,他们拿出了型号相仿的枪型工具,却惊恐地发现毫无反应。不仅如此,连原本已经打算反击的希尔兹上尉也发现自己的魔法失灵了——电光石火之间,麦克尼尔当机立断决定开火,他率先瞄准了站在最前面的保镖并扣下了扳机,一旁的汤姆和萨拉斯中士也紧跟着击毙了两名保镖。最后一名保镖被身强力壮的兰德尔下士直接缴械,成了光杆司令的盖特曼孤单地站在包围圈之中。 “见鬼,刚才发生了什么?”希尔兹上尉恼火地从地上捡起了麦克尼尔掉落的盒子,“我猜这东西一定有鬼……” 斯捷潘·戈里温并未展示出应有的愤怒,他只是不屑地对帕夫柳克中将说道:“我早看清您是合众国豢养的一条狗,可惜我之前缺乏足够的本钱来铲除您而不危害我们的祖国。” “盖特曼,我们还有机会……抛弃盟友之后,我们无法独自生存。”帕夫柳克中将在stars队员的保护下接近盖特曼,“您难道真的要等到俄国人将我们彻底征服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吗?合众国仁慈地给了我们悔改的机会,只要我们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一切照旧,我们依旧可以获得他们的资助……” “带着美国人冲进总统府的叛徒居然大言不惭地和我谈起俄国人的威胁,您既然没本事驱逐占据东部的入侵者,又哪里来的底气认为美国人会遵守协议呢?” “……别浪费时间了!”麦克尼尔向着还在思考人生的希尔兹上尉喊道,“告诉帕夫柳克,让盖特曼赶快发表声明,不然oun会把这里团团包围,谁也出不去。” 听到希尔兹上尉的提醒,帕夫柳克坚定了信心。他明确地告诉斯捷潘·戈里温,如果盖特曼不想造成更悲惨的内斗,最好现在就乖乖屈服,这样对乌克兰而言是更好的结局。见盖特曼毫无反应,麦克尼尔上前一步,拖着盖特曼返回办公室,同时让希尔兹上尉封锁附近的通道。他让帕夫柳克中将把协议的副本放在办公桌上,拿出手枪指着盖特曼的脑袋,放慢语速说道: “您应该能听懂英语,不然我无法想象您这么多年以来是怎么接收cia汇款的。如果您想保住这条命还有您的oun,现在就按我说的做。” “蠢货,别以为——” “不然我就说您和oun几十年以来接收cia资助而且还和白罗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有cia和海军陆战队的文件为证,我很想知道您的忠实追随者还有那些吃不饱的市民会不会因为感觉受到了背叛而决定清理您这个叛徒。”麦克尼尔哈哈大笑,“我们几个都是从东线的地狱中逃出来的死鬼,本来也没打算活着,拿我们五条一文不值的烂命换你盖特曼的国家彻底崩溃,这生意很划算。” 这等粗俗之语一时间将其他人震慑住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和麦克尼尔一样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他们不会轻易地放弃活下去的机会,更不会因为自己本应死在某次战役中而轻贱自己的性命。不过,必须让这些位高权重的家伙相信他们已经是亡命之徒,只有摆出拼命的架势才能让爱惜生命和事业的政客产生犹豫。 “扬基佬的鬼话倒是很多。” “从主体来看,现在应该叫迪克西了,我诚恳地请您纠正之前的称呼。”麦克尼尔将盖特曼挟持到了办公桌旁,让对方坐在椅子上,“局势再坏,俄国人没机会在华盛顿和纽约阅兵,我们永远有退路,你们则没有。选择,盖特曼阁下,如果你不想让乌克兰从地图上消失,就只有和我们合作这一条路可选。当然,您也可以做着梦,幻想凭借您的三流打手军队能对抗连我国都不敢轻视的敌人。上帝不会来救您的,您又不是救主基督,奇迹不是给您准备的。” 几分钟之后,在其他高级干部的命令下包围了总统府的oun民兵意外地收到了撤退的命令。尽管他们对这条命令有着各种解读,在盖特曼的绝对权威下,他们还是一头雾水地解除了戒备并返回原来的驻扎地。当太阳再度升起时,不确定的未来将呈现在乌克兰的眼前。 tbc OR2-EP1:佩伦觉醒(19) or2-ep1:佩伦觉醒(19) 斯捷潘·戈里温曾经设想过很多种结局,他从不认为自己能够一帆风顺地夺取权力并长久地支配自己的家乡,只要他拥有足够的时间将自己的理想付诸实践,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不过,现实的发展往往会将理想踩得粉碎,oun的统治仅仅维持了不到一个月,乌军将领就公然带着美军士兵闯入总统府并强迫他向那个名为盟友实为宗主的国家屈服。当死亡和绝望真正逼近时,全部的勇气和意志消失得无影无踪,斯捷潘·戈里温也不例外。他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曾经潜入俄国境内刺探情报并险些被俄国特工抓获的盖特曼一直自认为十分英勇,唯一让他头疼的是oun四分五裂的组织。如果他在这个时候丢了性命,毫无疑问,oun不会团结起来对抗俄国人或美国人,只会继续争权夺利,等到最终的胜利者把同僚的尸体踩在脚下并自豪地试图握住权杖时,来自东方的铁拳将砸碎他们的幻想。 雪还在下,银装素裹的乌克兰大地迎来了新的开始……或是一种结束。斯捷潘·戈里温呼出一口气,在背后那些监视者们的看守下走向前方的军用运输机,他要到前线去视察战况,确认军队代表所说的事实。他向来不相信俄国人能够依靠常规武器将乌克兰军队和他们的盟友成千上万地消灭和击溃,除非俄国人决定动用核武器,那将意味着俄国佬会迎来整个世界的敌视和制裁。 “我不敢相信我们真的做到了。”汤姆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做到什么?” “我是说,我们只有5个人,却成功地抓住了一个地位等同总统的大人物,而且还强迫他按照我们的要求签署了新的法案和文件……这种事就算在电影中都很难实现。” “如果不是帕夫柳克将军站在我们这一边,等待着我们的下场很有可能是被oun抓获之后吊死在路灯上。”麦克尼尔头也不回地说道,“而且,即便我们依靠帕夫柳克中将混入总统府且将军自己也带了不少卫兵,我们还是在激战中损失惨重,数次被逼入绝境。我太冒险了……现在想想看,假设只有我们单打独斗,胜率是零。” 这是事实,而这份底气和他们毫无关系。几十年来不断地拉拢乌克兰各色人物的是cia和其他一些实际上受合众国指挥的ngo,他们的努力成功地培养出了一大批能够在关键时刻为合众国的利益效劳的【外国友人】,例如站在盖特曼右侧的鲍里斯·帕夫柳克中将。麦克尼尔不过是恰好利用了这份关系,帕夫柳克若非看在合众国的面子上,大概也不会选择和他们这些无名小卒合作。当然,结果是喜人的,他们赢得了胜利,成功地让盖特曼大幅度地让步,合众国即将恢复在乌克兰的支配地位。 说是大摇大摆地离开基辅,实际上一行人等同逃跑,在逼迫盖特曼签署了新的合作协议后,鲍里斯·帕夫柳克中将当机立断,决定让盖特曼以赶赴前线视察的名义摆脱追击,他要把盖特曼控制在军队手中,只有这样才能让在武力和权力上都不占优势的oun放弃对他们穷追猛打的心思。帕夫柳克有着充分的讨价还价经验,他自认为完全摸清了oun的想法,只要让oun认为除了鱼死网破之外还有其他选项,军队就不必面对两面夹击。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帕夫柳克。”斯捷潘·戈里温嘴上依旧强硬,“整个世界都在面临饥荒,即便是粮食相对充足的乌克兰想要养活这么多平民也很困难,如今你继续将粮食送给美国人,成千上万的同胞正被你亲手送进墓地。” “盖特曼,您没有理由批评我,我看你们oun也没有完全履行自己的约定嘛。”帕夫柳克在一旁冷笑道,“是谁在夺权之前声称会为市民提供充足的食物、却在成功掌权后把资源全都握在自己手里?与其让这些食物被你们oun贪污和浪费掉,我把它送给美国人来换取必要的军事支援,有何不可?”说到这里,已经远离了oun控制核心区的帕夫柳克中将也变得大胆了起来,“没错,也许我在向外国人出卖我们的家园,但你们绝对没有口头上声称的那样忠于我们的同胞。” “两位,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能否暂时缓解你们之间的矛盾。”这是麦克尼尔的发言。 一行人在乌军士兵的保护下乘上了军用运输机,vtol运输机迅速升空并离开了机场,向着东方战线前进。乌克兰的盖特曼斯捷潘·戈里温被十几名乌军士兵包围着,在他前方是端坐的代理陆军司令帕夫柳克中将和麦克尼尔,希尔兹上尉则尴尬地站在麦克尼尔身后,样子宛如保镖。他搞不清形势是如何让麦克尼尔反客为主的,他才是这个临时小队的队长和麦克尼尔原本的上司,而现在所有乌克兰士兵一致认为他是给麦克尼尔跑腿的打手。一想到这一点,希尔兹上尉不由得感到沮丧。他生来就对外界的一切十分冷淡,待人处事不温不火,以前他不认为这是什么缺陷,等到麦克尼尔理所应当地抢夺了本属于他的功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该改变这种心态了。 盖特曼只是不住地叹气。他被乌军劫持后,部分逃出总统府的oun高级干部不仅不考虑把他救出来,反而争先恐后地下令oun民兵强攻,企图炸毁总统府并造成盖特曼遇难的既成事实,好让自己或自己的代理人抢夺盖特曼的宝座。这种举动让盖特曼彻底寒心,也让他最终放弃了抵抗并乖乖地在帕夫柳克携带的文件副本上签了字。这些内容还不能公开,即便是看不清其中奥秘的汤姆都明白他们的举动会极大程度地激怒原本支持oun的平民,没有什么比出尔反尔和背叛更让人恼怒了。oun完全是借助市民的支持才夺权的,他们不能丢掉自己的拥护者,那是自取灭亡。指望那些民兵保卫oun?这不是什么切合实际的想法。 “你们的提议就是毒苹果啊,明知会要命,还是得咽下去,难道不是吗?” “盖特曼,您尽管说风凉话,这改变不了你们oun无力控制局势的事实。”麦克尼尔看了帕夫柳克中将一眼,“战争归根结底还是需要平民来支撑的,oun不能凭空造出食物,但可以想办法将其中一部分食物还到市民手中。简要地说,oun可以和军方联合成立一个委员会,专门打击那些趁着饥荒而倒卖粮食的不法商人。我们合众国是讲信誉的,也只会从合法的乌克兰官方渠道收取粮食,其他想借着这个机会拿市民的性命去发财的家伙……你们就可以用他们的脑袋去安抚平民。” 希尔兹上尉又把同样的话翻译了一遍。他很好奇,既然长期和cia有合作关系的盖特曼能流利地说英语,为何同样与合众国有利益关联的帕夫柳克中将却做不到?按理说,大部分人之间不存在决定性的智力差距,帕夫柳克中将坚持只说乌克兰语不知是真的学不会英语还是莫名的自尊心作祟。 “……oun和军方的联合组织?”帕夫柳克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这倒是一个可行的方案,没有什么机构能比这种联合力量更具有权威性了。虽然保持市场的正常运行是经济繁荣的保障,然而现在是非常时刻,保不住市民的生命,市场也是空壳子。” “说话自信一点,将军。人都死了,市场有什么用呢……”麦克尼尔小声嘀咕了几句。 这话把盖特曼逗乐了,他虽然依旧认为眼前的几名美国大兵面目可憎,至少他们看起来像个人,不是冷血无情的机器,“有意思,我的观点和你一样,美国人。不过,如果你们美国人愿意把粮食留给我们乌克兰,那么这些人根本不用死,大家都能活下来。” “逻辑很简单,盖特曼阁下。合众国顶着选民的压力继续在海外开展军事行动,如果国内也发生饥荒,支援东欧就成为了一句空话,到时候我们有心无力。”麦克尼尔把他在gdi打官腔的套话拿了出来,“我们是要用这些粮食解除合众国援助你们的后顾之忧,在我们那里,选票很重要。新冰期开始以来,人口向南方州转移,现今迪克西成为了合众国的主导,竭尽全力地讨好这些庄稼汉是总统的必修课。” 盖特曼点了点头,算是对麦克尼尔的看法表示赞同。很久以前他就明白一个道理,表面上风光的领袖暗地里要做出无数的妥协和退让才能维持自己的统治,世上没有人能够做到任意使用手中的权力,即便是那些阿拉伯王爷也要和贵族进行复杂的斗争。他认为这种牵制是效率低下的代名词,想要让自己的祖国能够崛起,就必须摒弃这些繁琐无用的信条。可是,等到他自己执掌oun之后,才发现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简单。有人的地方就有计谋,任何组织都不能例外,即便是oun也存在类似的内部矛盾。斯捷潘·戈里温以为确立盖特曼的绝对权力就能解决一切问题,随之而来的猜疑却越来越多。他不是圣人,做不到看透一切细节和阴谋,必须依赖手下提供的信息进行判断,而信息本身有可能是假的。他手中的权力越大,错误判断的代价就越大,更恐怖的则是他的同伙每时每刻都在盯着他的位置。 迈克尔·麦克尼尔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到窗边观察下方的战场。他发觉云层之下的地面通红一片,仿佛岩浆,惊讶地叫了出来。众人连忙来到窗子旁围观,看到下方的奇异景象,都感到迷惑不解。和其他地区的白色相比,下方这一片红色的区域让他们感到了莫名的恐慌。 “上帝啊,这是什么?”帕夫柳克中将也感到震惊,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景象。 “你们不是想知道俄国佬是怎么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的吗?这就是答案。”希尔兹上尉指着下方火红的大地,“在你们看到现场之前,就算我把实际情况报告上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帕夫柳克中将和他的司令部没有转移到前线,既然美军占据主导地位,他们的工作不过是为盟友打扫战场,没必要倾注太多的心血。结果,乌军等来的是美军在前线溃败的消息,这让所有人都疑惑不解,而美军指挥官们的守口如瓶更加深了他们的怀疑。在一般性的对峙中,合众国总是喜欢夸大对方的威胁,等到他们对敌人的实力绝口不提时,只能说明对方给他们造成的损失已经超出了预期的承受极限。 麦克尼尔回到座位上,内心已经有了答案。毫无疑问,这应当是一种覆盖规模大且破坏力惊人的新型魔法,他必须修正自己的固有印象了。仅从现场遗留的痕迹来看,这种魔法的破坏力比不上gdi的那些超级武器,不过考虑到魔法是由某个人释放而人总归比机器灵活,俄国人大概把掌握这种大规模杀伤性魔法的魔法师当作了人形战略武器使用。对了,既然这是战略武器,那么对应的魔法和魔法师想必该冠以战略级的名头,这样才符合公众的认知。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携带的那两个奇怪的设备,似乎是能够阻止魔法师使用魔法的装置,盖特曼身旁的保镖们因此而被麦克尼尔等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消灭。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秘密等待着他去挖掘,而他不一定有足够的时间和运气。上一次他总共停留不到半年就在罗德西亚叛乱中【战死】,如今新世界也即将陷入全面战争之中,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普通士兵,死亡对他来说如影随形,镰刀随时会砍到他的脖子上。 帕夫柳克中将下令在前方的一处机场降落,基地的守备指挥官率领几名同僚前来迎接忽然到访的代理陆军司令和盖特曼,并紧张地向将军报告了最近的战况。 “我们几乎可以确认俄国人在使用新型武器……但是,肯定不会是核武器,我们也没有更多的理由控告他们。”乌军军官们不敢接近被攻击的地区,他们只是远远地指着那些红色的痕迹,“根据盟军的说法,他们在东部前线遭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攻击,损失同样惨重。保守估计,士兵和平民受害者会有几十万人……” 当士兵们发现代理陆军司令和盖特曼同时到达这里视察时,他们的激动溢于言表。这些平日只能出现在新闻报道中的大人物如今来到了他们面前,自己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让大人物们记住自己。斯捷潘·戈里温尴尬地在帕夫柳克中将的介绍下一一和基地的几名主要负责人握手,其中一名戴着oun标志袖章的军官狂热地喊着口号向盖特曼宣誓效忠,放在往常那么盖特曼一定会高兴地接受对方的示好,可他当前受制于人,而帕夫柳克中将又是向来反对oun渗透军队的。虽然天气还很冷,盖特曼已经有些冒汗了。 stars小队的队员们来到基地外侧,从这里他们能够更方便地看到外面的景象。希尔兹上尉说,当时东线战场就是这样一片地狱,直接被俄军新型武器攻击的美军几乎无一幸存,像他这样较为幸运的家伙都选择了逃离而不是继续前进,他们不清楚俄国人会不会立刻发起下一次攻击。 “这是一种魔法,我很确定。”希尔兹上尉下了结论。 “原理是什么?”麦克尼尔想起了还在英国的埃贡·舒勒,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那个老学究联系了,不知道原本从事物理学和武器研究的舒勒教授会不会用同样的思路在魔法上取得一定的突破。 “……我不知道,你去问俄国人。”希尔兹上尉不再讨论这个问题,他从地上捡起一块雪,捏成雪球,用力地扔了出去,“这么多年了,每一次我们都走在俄国人前面,没想到这一次俄国佬超过了我们。拿魔法当战略武器还在理论阶段呢,他们已经投入实战了,而且一次就是几十万条人命……” “我们的情报部门一向很灵通,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一下子变成瞎子了?”麦克尼尔无奈地苦笑着。 “他们只愿意关注他们想关注的新闻,比如某个国家的什么大学教授值得策反,又或者是哪个退休的政客要逃到我国避难……业务能力下降速度惊人,失误也就变成常态了。”希尔兹上尉继续在雪地中走着,他仿佛回想起了那些在俄军的战略级魔法下殒命的战友们,“你知道外人怎么看我们,我们是总统的近卫军和专用的手术刀。” 有一种流行的说法是,海军陆战队是排在合众国武装力量所有军种中最后一位的廉价双足多用途牲口,后来连海军陆战队自己都接受了这种笑话。进入21世纪之后,每次合众国在海外进行新的扩张,都要让海军陆战队当先锋,外界普遍也将海军陆战队看成是总统的御用雇佣兵。嗜血的见钱眼开的牲口,则是敌人对他们的评价。 “原来你们美国人也会产生畏惧。” 斯捷潘·戈里温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在几名乌军士兵的陪同下来到一行人身后。亲自走访前线军事基地后,他的情绪平和了许多。只凭一腔热血不能战胜敌人,战争是一门生意,也是一门艺术。 “我说,你们一会把合众国当成神明,一会又当成魔鬼,什么时候才能把我们也当一群普通人看待?”麦克尼尔知道盖特曼已经被帕夫柳克控制,因而他不担心自己的鲁莽言论触怒盖特曼并引来严重的后果,“盖特曼阁下,俄国人可是连我们合众国都要认真对付的敌人,您却狂妄地认为仅仅凭借乌克兰居然能够在没有我们支持的情况下独自抵挡俄国人的进攻。” “扬基佬,我们的祖先曾经两次同时面对俄国人和德国人的进攻,而他们没有屈服,宁可战斗到最后一刻也要扞卫乌克兰。”盖特曼自豪地说道,“你们没有类似的记忆?也对,世人都说合众国是被上天眷顾的国家,你们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亡国,也从来不会理解在你们口中一文不值的那些情感对我们来说何等珍贵。” “所以结果是他们连续两次同时被德国人和俄国人消灭。”麦克尼尔忍不住嘲笑对方,“而您,穿着一套象征着某个口口声声要将全部东欧斯拉夫人灭绝的德国疯子的衣服,大言不惭地在我面前畅谈如何凭借白日做梦来打败俄国人,我看您病得不轻,俄国佬的精神病院和劳动营更适合您。” 斯捷潘·戈里温没有发怒,盖特曼的权力没法向这些美国人施压。合众国迄今为止依旧是全世界第一强国,其公民自然高人一等,小国元首的威严在他们面前毫无意义。以务实的观点而言,盖特曼的举动确实是自讨苦吃,既然历史证明同时对抗两个强敌的结局一定是灭亡,他不该愚蠢地重蹈覆辙。但是,斯捷潘·戈里温从来不是为了纯粹的利益而战的,他希望证明乌克兰人的尊严,乌克兰不是俄罗斯或美利坚的附庸。现实总是冰冷的,他的反抗对于强权而言毫无意义,徒增笑料。oun失败了,盖特曼成为了被亲近合众国的军队挟持的傀儡,他们宣传的口号也成为了遥不可及的梦想。谁该为此负责? “你们做完这一单生意,肯定会成为英雄的。”盖特曼落寞地看着在雪地里打闹的汤姆和兰德尔,萨拉斯中士还在一旁劝两人分开。 “英雄死得早,盖特曼阁下。”麦克尼尔摸了摸口袋,发现口香糖用完了,不好意思地找正在旁边看风景的帕夫柳克中将要了一块,“我更希望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我,我只是个小角色。” 然而,麦克尼尔的打算落空了。十几分钟之后,他们接到了怀亚特·柯蒂斯的通知,原来柯蒂斯参议员准备邀请这些拯救了八十多名美国人质还成功地迫使乌克兰盖特曼屈服的英雄回国接受表彰,顺便想办法免除其中几个人可能存在的逃兵罪名。望着面无表情的希尔兹上尉,麦克尼尔知道,他们必须选择直面来自上流社会的审视了。 tbc OR2-EP1:佩伦觉醒(20) or2-ep1:佩伦觉醒(20) 即便是最关注国际新闻的热心人士,也很难仅从新闻报道中找出oun发生如此彻底转变的根本原因。这个打着激进旗号上台的组织在不到一个月之内就放弃了原本对合众国的敌对态度,转而同nato继续合作,以共同抵抗俄军的入侵。消息一经公布,举世哗然,不少预测乌克兰和合众国的关系将急剧恶化的权威人士颜面扫地,他们磕磕巴巴地在电视节目中捕风捉影地认为是合众国采取了某种特殊手段秘密施压才能让oun选择屈服,而他们拿不出可靠的证据。不管专家和普通市民如何看待此事,乌克兰和nato之间的短暂对峙宣告彻底结束,军事物资再一次源源不断地输入乌克兰,被困在哈尔科夫的美军也得到了喘息之机。 eu认为合众国一定会采取严厉措施制裁绑架并杀害外国人质的oun,他们的预测再一次落空了。乌克兰和oun的盖特曼,斯捷潘·戈里温在公开讲话中强烈谴责了于oun夺权初期借着混乱而胡作非为的极端群体,并声称将以严刑峻法惩治这些借着乌克兰人民的名头烧杀抢掠的疯子。他已经献上了投名状,乌克兰会秉公处理犯罪分子,合众国也不该在此时继续追究oun的过错。 在stars成功完成任务后,他们退居二线的时候到了。对于这一点,麦克尼尔心知肚明,更权威的官方人士必然会取代他们的位置。合众国大使馆的外交官们在敢怒不敢言的oun民兵护送下来到了总统府,恭敬而不失傲慢地向盖特曼呈上了完整的新协定内容。和cia提供给帕夫柳克中将的版本相比,新协定宽容了许多,据说是由于帕夫柳克中将向美国人再三说明饥荒已经无法解决才让美国人松口并降低了索取的物资数额。斯捷潘·戈里温无力回天,他的oun可以推翻总统,却没有办法抗衡已经和美国人勾搭起来的军队,而他们之前的夺权行动成功,多半也是因为那时美国人还保留着对他们的支持。 “那几个年轻人去什么地方了?”盖特曼随口问起了stars小队的情况,他知道那些人来自海军陆战队,而且是从东线战场前线退下的士兵,据说很有可能是冒失地逃跑后为了免除罪名才接受任务。 “他们应当为自己的功劳而受到表扬、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而受到惩罚,就这么简单。”外交官不清楚军队的事务,大使馆最近为了自保才直接卷入了颠覆oun的活动,没想到还是借助情报部门留下的预备措施才得以成功——帕夫柳克中将是cia负责联络的重要人物。有些本来就不想惹麻烦的外交官以为他们白白地给海军陆战队和cia当了打手,还莫名其妙地承担了从事颠覆活动的骂名,气得七窍生烟,就差把stars小队直接赶走了。但是,他们没有机会了,怀亚特·柯蒂斯将会带领被困的八十多名美国人质回国,而拯救了这些人质的stars小队也要跟着他们离开。用柯蒂斯参议员的话说,就算他们没有推翻oun且前期准备工作应当归功于cia,stars小队至少曾经在毫无外援的情况下解救人质,这份功劳足够让他们的故事被拍成电影了。 其实,希尔兹上尉还不想这么快回国,在他看来,俄国人使用什么战略级魔法造成如此大的损害是值得进一步调查的,倘若他们能够在离开乌克兰之前得到这一条情报,就能得到上级的重视。他的想法被其他4人一致投票否决,其中麦克尼尔认为连美军专业的情报人员都做不到的事情不应该由他们来负责,更别说5人当中有4个人是不懂魔法的【法盲】。 “我们终究还是要回到前线战斗部队的,多了解敌人对我们有好处。” “恐怕不会了,长官。”麦克尼尔把扑克牌扔在桌上,“他们看到了我们最大的价值,以后也只会想办法把我们当特种作战的兵器使用……黑桃a。” “喂,你哪来的黑桃a?”汤姆摊开了桌子上狼藉一片的扑克牌堆,“黑桃a已经全打出来了——” “蠢货,他刚才偷偷拆了第二包然后偷出了一张……” 希尔兹上尉是唯一没参与打牌活动的人,他坐在窗边思考着如何处理麦克尼尔在团队中的较高影响力和如何借助回国的机会找到升迁的机会。他有很大的优势,阿尔弗雷德·希尔兹是军校毕业的优秀军官,而迈克尔·麦克尼尔是个入伍没多久的普通士兵,士兵再优秀也只能做参联会的首席士官顾问,大部分人则只能当连长助理。然而,和其他三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相比,麦克尼尔对他的威胁是最大的。同样一份关注,用在希尔兹身上能为他的仕途开辟新道路,花费在麦克尼尔身上恐怕只能造就一个在前线混日子的老士官,这就是希尔兹上尉的直观想法。这些资源用在自己身上比用在麦克尼尔身上更有价值,倘若麦克尼尔的地位现在超过他,那么希尔兹当然也会支持让麦克尼尔成为领袖的。 “您看起来不大开心哪,不如我们讲几个笑话?”麦克尼尔发现了希尔兹上尉的异常,打算开个玩笑。 “你说的笑话从来都不好笑,麦克尼尔。”兰德尔听了,连连摇头,“别听他的,他只会说冷笑话。” “不是不开心,是正在思考问题。”希尔兹上尉走向麦克尼尔,“我们是军人,无论执行什么任务都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堂堂正正地在前线战斗,和领了各种奇怪的命令后去从事颠覆活动,完全是两回事。oun……”他没有从其他四人的脸上发现不满,于是继续放心大胆地发表自己的言论,“oun在我们看来就是地地道道的魔鬼了,他们推翻了一个合法的总统,并以他们自己的一套等级制度统治乌克兰。然而,大部分乌克兰人支持他们,就算是那些相对中立的人也不会对oun表示反感。” “您是想说,有时候我们打着的旗号是响应人民的号召,而有时候则是不能相信过于幼稚的公民,对?”麦克尼尔一眼看出了希尔兹真正的困扰,换作他年轻的时候,也会因为这种自相矛盾的宣传而怀疑gdi的动机。等到他上了年纪后,已经成为gdi军方核心人物之一的麦克尼尔认清了这些口号背后的本质,那就是利益。什么口号最符合当前的利益,就要采取什么口号,至于自相矛盾完全是小事。gdi只需要一些花边新闻分散公众的注意力,就能打消公民的质疑。 如果有人不识抬举,打算刨根问底……那就让他人间蒸发。 “没有,没有,我很理解,我做过投资,虽然亏了几百万美元,可我懂商人心态。”希尔兹上尉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是说……我的意思是,麦克尼尔说的对,咱们现在也还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而我希望我们共同做出的最终决定对所有人都有利。” 每个人的理念和目标同他人都存在矛盾。在希尔兹上尉看来,那三个目光短浅的家伙对他没有任何威胁,只有在抓获盖特曼的行动中主导了任务的麦克尼尔很可能会将小队带上不同的方向。希尔兹原本是海军陆战队的指挥官,从能够在前线指挥军队的军官变成一个顶着军官头衔的廉价打手,对他来说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但对其他四人来说没什么区别,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护身符。如果时机合适,希尔兹当然希望自己能够重新回到作战部队担任指挥官,但看来他不会遇到这样的机遇了。麦克尼尔一定会把他们变成一伙供人驱使的雇佣兵,这是可想而知的结局。 “您担心的是评价报告?我记得中士也要考虑这个。”麦克尼尔把剩下的牌打了出来,“那么,如果柯蒂斯参议员认识一些在军队内的朋友,也许我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们暗中操作一下,让您和萨拉斯中士通向升官发财的道路更短一些——” “唉,我是不可能升官发财的。”哈维尔·萨拉斯中士连忙摇头,“我就是在混日子,比不上你们那样积极,没什么前途的。” “那可不一定,幸运有时候会眷顾老实人。” “老实人犯了什么错?”兰德尔下士不高兴地望着麦克尼尔,“听你这口气,老实人平时就不配走运了?” “哦,所以您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把生活的全部希望寄托在撞大运上?”汤姆见兰德尔下士的言论中出现了漏洞,没有放过这个抨击对方的机会,“拜托,上尉折腾股票已经赔了几百万美元,您觉得我们当中还有比他更懂金融投资的人吗?既然他都输得一塌糊涂,我们更没希望……” “你们几个,说话正经一点!”麦克尼尔用另一盒扑克牌敲着桌面,“长官在认真地和我们讨论人生大事,这里容不得你们掉以轻心。” 听他说话的口气,仿佛他是希尔兹上尉的副官而不是和汤姆一样的普通士兵。 怀亚特·柯蒂斯打算上午来接他们,但这家伙可能因为和自己的父亲聊天耽误了太长时间,过了中午也没出现,众人只好留在大使馆里继续打牌。期间他们收看了合众国相关媒体报道的有关组织国际魔法协会的倡议,这是一些担心新形式的战争一劳永逸地毁灭人类文明(尤其是考虑到新冰期已经导致人口出现下降)的开明人士和魔法师首先提出的,他们的纲领被一些激进的反魔法团体看作是组织一个影子un。在这些倡议中,其中引起了广泛争议的一条是,一旦战争中出现核裂变武器,魔法师有权暂时脱离国家束缚而共同阻止使用核武器。考虑到现存的核聚变武器也需要以核裂变触发,这一条款等于全面禁用核武器——但是,相当一部分公众原本就担心魔法师最终会发展成独立于人类的种群,现在这个还没成立的国际魔法协会公开鼓吹魔法师反抗国家,其野心昭然若揭。 唯一在场的魔法师是希尔兹上尉,他本人没有主动对这一新闻发表任何评论或看法。 另一条新闻则让麦克尼尔想起了他很久以前见过的奇怪祷告。纽约街头发生了一起枪击案,枪手被逮捕的时候口中念念有词,那些话和麦克尼尔上次在机场中听到的有些相似。作为一个自认为很虔诚的信徒,麦克尼尔不记得任何教会使用如此恶毒的语言进行祷告,与其说这是一种官方式的教会用语,不如说是邪教的诅咒。屏幕上的记者滔滔不绝地说,这是这个月第17起类似的枪击案了,纽约的警方也在全力追查背后可能存在的黑幕。案件的唯一共同点是,全部凶手都是白人,而死者都是黑人。 “长官,你在军队里是否听到过类似的祷告?” “什么祷告?”正在发呆的希尔兹上尉差点没听清麦克尼尔的问题。 “刚才那个犯罪嫌疑人被抓走时所说的话,我在赫尔松附近的一个机场那里听到过类似的祷告。”麦克尼尔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将目光投向其他四人,只有兰德尔下士似乎恍然大悟。 “nffa。”希尔兹上尉没好气地说道,“他们的名字就很嚣张……【美利坚再生国父】。” “说起这件事,我比较有发言权,因为nffa在南方州更受欢迎,其组织也更频繁地出现。”兰德尔下士总算找到了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nffa是一个有着浓厚宗教背景的新兴组织,大概在新冰期开始时也就是2030年左右成立。根据对外公布的消息,它的创始人是一个曾经从事化学研究的神秘人,此人自称【真理之父】,很少在公众面前出现,和媒体的交流由他的副手也就是nffa的【参谋长】代劳。十几年以来,nffa已经成功地建立了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新宗教规范,南方的教会或多或少地受到他们的影响。” 兰德尔下士不愧是生在南方州的美国人,他凭借自己掌握的情报,三言两语向麦克尼尔说明了nffa的概况。自古以来,任何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都可以被解释为神的旨意,而新冰期的到来在虔诚的信徒眼中是神对人的审判,他们真诚地相信世上发生的一切都可以用神的意志来解释,如果人违背了神的意愿,自然会受到惩罚。此时,nffa应运而生,【真理之父】言辞激烈地抨击过去几十年以来在合众国蔓延的享乐思潮,认为这些精神毒药腐蚀了合众国的道德和价值观,而他和他的追随者身体力行地实践一套近乎苦行的生活方式,让不少精神空虚的合众国公民产生了兴趣。当nffa开始在几个州成功站住脚之后,他们名下的公司推出了一种新型药物,【真理之父】和他的鼓手们告诉信徒,这是能够让人类戒除多余的欲望并保持理智和清醒的药物——让外人惊奇的是,那些nffa的支持者竟然毫不犹豫地听从了【真理之父】的告诫,鬼知道那家伙到底在这门生意上赚了多少钱。麦克尼尔只听了几句,就判断这群煽动者心里都是生意。他见过不少类似的自命清高的先知,用胡言乱语蒙骗公众并煽动仇恨,而这些人甚至不能解决任何现实存在的问题,只会把一切困难甩给自己凭空制造出来的敌人。 “这种药物是怎么制作的?” “不知道,魔法师的事情我们不了解。”兰德尔下士挠了挠头,“按理说,合众国的相关部门会要求他们公开专利,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没有人愿意找他们的麻烦。也许参议院和众议院已经被他们的信徒塞满了。” “这也太夸张了,我不相信nffa能做到这一点。”麦克尼尔先在心里埋下了一个问号,他决定回国之后认真地调查一下这个突然崛起的神秘组织,“下士,你使用过那种药物吗?” “没有,尽管价格很便宜,我只是不想无缘无故地给自己注射任何东西。”兰德尔下士的谨慎也许总能让他躲避危险,“但是,我得说句良心话,nffa在南方确实很受欢迎,你无法想象他们的势力强大到何种地步。他们掌握着一个运行良好的金融集团,有许多支专业的科研团队,有负责对外和对内宣传的智库……有一种谣言说,如果南方的州长或是什么类似的人物没有得到nffa的认可,就不可能正常上任。” “我知道换国旗是怎么一回事了。”麦克尼尔哑然失笑,“局势发展到如此地步,可不仅仅是少数几个人就能决定的。先产生能够支持nffa的土壤,然后才有nffa,而他们的首次试探就是把我们的国旗换成了这面……颇具压迫感和暴力色彩的白头鹰旗。” 兰德尔下士不明就里地看着满脸严肃的麦克尼尔,有些疑惑。 “怎么了?新国旗很好看,难道不是吗?” “……您眼里只有好看和不好看?”麦克尼尔哭笑不得,“下士,如果我现在把一个镰刀锤子符号放在国旗上,您会支持吗?” “那当然要反对,那可是——” “看,这种具有严重压迫感的鹰徽也一样。”麦克尼尔指着窗外被冻在风中僵硬地挺立着的国旗,“它只会让人想到强权,这是力量和权力的象征……” 当然,麦克尼尔选择性地忽略了鹰徽在gdi无处不在这一事实。 众人听了麦克尼尔的话,都逐渐沉默了。合众国最近一段时间的社会风气如何变化,他们对此心知肚明。社会的两侧愈发极端,无法听取任何不同意见,这在21世纪20年代就已经开始,于新冰期出现后加剧了。经过了数次斗争,保守派占据了绝对优势,这也是nffa能够堂而皇之地干扰政局的背后原因。 下午两点,怀亚特·柯蒂斯姗姗来迟,他的身后还跟随着一些提着行李的乌克兰人。见到这些满脸慌张的家伙后,麦克尼尔立刻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他把柯蒂斯拉到一旁,小声问道: “怎么回事?我们的计划里不包括乌克兰人。” “这些人都是乌克兰的大人物,他们之前差点被oun给干掉,现在认为乌克兰守不住了,打算投奔我们。” 麦克尼尔勃然大怒,他最看不起只会逃跑的废物,这些人的嘴脸像极了那些在从濒临毁灭的蓝区撤退时把市民从飞船上踢下去的权贵。穿着白色军大衣的士兵怒气冲冲地走到这群乌克兰旅客面前,用英语冲着他们大吼道: “乌克兰的资源和财富都掌握在你们手里,如果灭亡了也是你们的罪过!守不住国家就跟着国家一起灭亡好了,掏空这片土地之后只想着逃跑算什么?合众国不欢迎只想捞钱的杂种,滚回去!” 怀亚特·柯蒂斯大惊,他呼喊周围的士兵把麦克尼尔拽住,好言相劝道:“别胡来,他们有很大的用处,再说这些人愿意卷走财产来我们这里,我们总不能把他们踢出去?麦克尼尔,这是个交易,我们需要这些人……等到他们把手里的财产败坏得一干二净时,再找机会把他们收拾掉也不迟。” 看来小柯蒂斯的良心还没坏透,麦克尼尔自我安慰道。他其实并不打算真的逼这些人回去,他没有这样的权力,而且还可能得罪合众国本土一些意想不到的大人物。指望大权在握的家伙懂什么理想和信念是不切实际的,他们眼中只有利益。假如能得到足够的利益,他们甚至会卖绳子给那些打算下一秒把他们给全部吊死的人。 临时加入的乌克兰队伍和大使馆内的八十多名美国人在当天下午五点左右总算乘着乌克兰方面准备的专机离开了,如果说他们在临走之前得知了什么坏消息,大概是指望这个所谓的国际魔法协会制裁俄国人的想法彻底落空了。伴随着乌克兰和美军方面公开前线三十多万死者的数据,强硬的俄国人也让【战略级魔法】这个名词出现在了世人眼中。禁用核武器毫无意义,俄国人找到了新的战争兵器,而且比老对手要抢先一步。也许这些乌克兰权贵的想法是正确的,他们没有必要留在一个迟早灭亡的国度中。 or2-ep1 end OR2-EP2:先辈子弟(1) or2-ep2:先辈子弟(1) 迈克尔·麦克尼尔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们仓皇地乘着飞机逃回合众国本土后,一头扎进了酒店中睡觉。最近几天的一系列事件使得所有人的精神健康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损害,哪怕是一贯乐观的汤姆也变得萎靡不振。按照事先约定,众人在同一家酒店内订了5个相邻的房间,然后开始瓜分他们从乌克兰抢回的财产——临走之前,他们在大使馆工作人员的掩护下将那些钱币换成了美元,准备回国之后平分。 对分钱这件事最不关心的是麦克尼尔,他相信自己能够在其他任务中获得更多的资金,而且时局并不允许他们有肆意地使用这笔钱的机会,也许他们很快就会被命运驱使着赶往新的战场。但是,其他人明显不这么想,汤姆甚至明确地指出,stars小队在接受什么大人物接见后就会很快解散,到时候他们将各奔东西,不如趁着还有机会集体行动时把没解决的问题拿到台面上讨论。结果,他的提议毫无疑问地受到了兰德尔下士的反对,后者再次声称汤姆在整个任务的执行过程中根本没出力,不该拿钱。最后,还是希尔兹上尉解决了这些冲突,他和麦克尼尔共同提议平分剩下的钱,免得再出现滑稽的争功。他们所做的一切算不上什么功劳,你争我抢的可笑嘴脸和抢劫犯分赃一样滑稽。 他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穿上一件还算干净的衬衫,打开房门,准备去找希尔兹上尉。在这个日渐冰封的世界上,只有这酒店还有一点温度,他们可以穿着相对单薄的衣服而不必担心被冻死。 “早上有个戴眼镜的光头过来找你,他那口音一听就是德国人。”希尔兹上尉头也不抬地敲着键盘,不知道在攻克什么技术难题,“他现在可能到一楼大厅去等你了,你最好见他一面。” 麦克尼尔一听就知道这是埃贡·舒勒,他不禁感到奇怪。上个月埃贡·舒勒还在伦敦开会讨论和魔法理论有关的话题,下个月这家伙就莫名其妙地追到了美国,怎么看都显得蹊跷。他顾不得和希尔兹上尉解释前因后果,连忙穿好外衣,乘着电梯来到了一楼。隔着玻璃窗,麦克尼尔一眼能够看到沉睡在冰雪之下的城市,冻僵的纽约让他想到了某部末日题材的电影。 埃贡·舒勒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一丝不苟地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不时和坐在他身旁的同伴交谈几句。等到他结束了当前的话题后,才意识到麦克尼尔就站在他眼前。出于对那些保卫公民的职业军人的尊重,舒勒立刻站起来和麦克尼尔握手,并向对方介绍和自己一同前来的合作伙伴。他生前虽然贵为eu军技术上将(高于后世麦克尼尔的gdi陆军中将),平生从未真正指挥任何军队,更无缘和麦克尼尔一样参加保卫地球的战争。当舒勒知道麦克尼尔立下的那些功勋后,由衷地将麦克尼尔视为一个真正的英雄。 “这是雨果·方克,是我在罗森那一边的合作伙伴。”舒勒又指了指麦克尼尔,“这位是迈克尔·麦克尼尔,海军陆战队现役三等兵。” “喂,现役三等兵这种头衔就不要说出来了,很没面子——” “你至少有个头衔,我们两人现在没有任何头衔。”舒勒调侃道,“这次我来找你,是抢在那些人之前……他们已经盯上你们了,我最近也多少听说过一些类似的新闻。” 麦克尼尔很好奇舒勒是如何来到合众国的,于是舒勒把他和雨果·方克拉到角落里,才敢小声地谈起前因后果。原来,舒勒在伦敦开会期间因为在会议上公开否定始源码的有效性——这等于推翻了他自己之前全部的研究——还把某些老学究训斥了一番,而落得一个极差的名声,连他的雇主罗森都认为事情棘手,恰好舒勒寻找到了一个与合众国合作的机会,他当即决定抛弃手头的全部家当来到合众国,以便完成他的天基武器项目。 舒勒的计划对外人而言可能是天方夜谭,而在麦克尼尔眼中这是gdi能够打击全球的天基武器网络的真正起源。舒勒说,他只打算把他负责的【天枪】项目的一部分兜售给合众国,即便如此也足够让合众国获得对大约三分之一个地球表面的打击能力。用舒勒教授自己的话来说,他本来是做物理研究的,从事的武器研发也是基于一套他熟知的科学,让他现在转行研究魔法理论是强人所难,他只能凭借在物理领域的类似思路推断出一些可能的结论,但若是让他一心一意地在某一方向寻找真正可行的新假设,那是做梦。 就这样,埃贡·舒勒和雨果·方克受了合众国的雇佣后,来到大洋彼岸为他们的新项目而奔走。 “太棒了。”麦克尼尔环视大厅,没有发现可疑的探子,“我之前还在考虑怎么让您和我一起来到美国,没想到您比我还抢先一步。” “老实说,cia上门调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咱们两个会在关塔那摩见面。”舒勒说起这件事时还有些后怕,“而且,当我向他们提出这个计划时,他们的兴趣没有想象中那么浓厚,要不是某个组织对合众国当局施加了强大的影响力,咱们也没有机会在这里见面……对了,那是什么组织?” “nffa。”雨果·方克补充道,“就是什么【美利坚再生国父】。” “对。”舒勒转过头继续和麦克尼尔说话,“是他们而不是美军对这个计划感兴趣,这让我很费解。如果军队认为我的武器没有价值,那么一个民间组织竟然能够让军队屈从于自己的意见,实在是说不通。” 如果埃贡·舒勒事先调查过nffa,他一定不会说出这种话。长于科学研究的学者在社会问题上迟钝是常态,但他所说的话让麦克尼尔感到震惊,以至于后者并未向他说明nffa到底拥有何等的影响力。局势听起来不容乐观,nffa已经把手伸向了军队和军工企业,天知道他们最终会走到哪一步。已知的敌人并不可怕,恐惧源自未知,组织神秘而目的不明的nffa在麦克尼尔眼中已经成为了另一个nod兄弟会。 正当麦克尼尔回过神来并打算告诉舒勒一些关于nffa的情报时,大厅里忽然传来的祷告声惊动了他们。原本衣冠楚楚地坐在沙发上休息的十几名旅客忽然整齐划一地跪在地上开始祈祷,那副狂热的模样让人看了只觉得毛骨悚然,倘若有人愿意仔细听听他们那充满恶毒诅咒的祷告词,晚上是一定会做噩梦的。舒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疯狂的信徒,他紧张地抓住麦克尼尔的衣袖,生怕狂热者们一言不合就冲上来袭击一切在他们眼中不够虔诚的渎神分子。 “这都是什么东西?”雨果·方克比舒勒更害怕,他在研究所内打杂的时候就唯舒勒马首是瞻,现在舒勒自己都有些畏惧,雨果·方克就差坐在地上发抖了。 “nffa的信徒。”麦克尼尔示意二人离开大厅,到电梯附近继续聊天,“他们就是这副模样,这几天我见到了很多类似的市民。” “他们看起来就和疯子一样——原谅我说出这句不够严谨的话,可他们确实不对劲。”舒勒隔着镜片观察着那些祷告个不停的旅客,他在他们身上看到了g的影子,而g是舒勒生平最痛恨的几个组织之一,“我还以为合众国的环境能好一些,看来我们以后遇见这种人是一定要绕道走的。” 舒勒还没有真正开展他的新工作,正在与饥饿、寒冷做斗争的合众国公民们对于开销巨大的武器项目一定会提出质疑,化解公民的敌意是那些大人物的工作,而舒勒当前的主要任务便是劝说这些人打消心头的疑虑。合众国现在依旧拥有全球范围内数额最大和占gdp比例最高的军费,长时间维持高额的军费开支对经济来说是一项沉重负担,虽说维持军事霸权向来是合众国的基本策略,但他们不会在那种天马行空的幻想武器上浪费宝贵的资金。每当舒勒想到他又要向一群唯利是图的商人说明武器的收益时,他就感到有些头疼。许多问题是不能简单地用利益来判断的,精明的算账家处处得利,最后只会输得满盘皆空。 “别和脑子有问题的人接触,这是真理。” “无论如何,你们绕不过nffa,和我一样。这是我们迟早要面对的问题,他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我们就只能在他们的规矩下办事。” 不过,舒勒随后又乐观地说,他在和nffa的干部联系时曾经试探对方的组织对乌克兰局势变化的态度,当他判断nffa似乎很看重这几名解救了八十多名美国人质的士兵时,迅速决定借着自己的特殊身份在nffa面前为麦克尼尔美言几句。如果麦克尼尔的运气足够好,nffa也许会为他安排隆重的庆祝仪式并由高级干部接见这位来自前线的英雄。无论nffa内部和nffa同其他组织之间在合众国的对外态度上存在什么分歧,他们都不能否认在海外拯救公民的麦克尼尔等人是值得被宣传的英雄。 两人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舒勒便和雨果·方克一起离开了酒店,他们还要赶赴下一个地点充当说客。麦克尼尔心里暗自恳请上帝保佑他们,而后回到房间,将部分情报告诉了依旧在电脑旁不知道处理什么问题的希尔兹上尉。这一次上尉明显提起了兴趣,他高兴地对麦克尼尔说,假如合众国真正拥有了天基武器,什么核武器和战略级魔法都是笑话,只要他们瞄准莫斯科,俄国人就必须在下一刻选择投降,否则等待着他们的命运就是被直接消灭。 “没想到你居然会认识这种能够改变时代的大人物。”希尔兹愈发感觉麦克尼尔对局势的操控程度在他之上。 “他也并不算什么大人物,只是个怀才不遇的科学家罢了。”麦克尼尔连忙打消希尔兹上尉的顾虑,“不过,我暂且不知道我们该如何应对两份请柬。柯蒂斯参议员的邀请,和可能存在的nffa邀请,万一在时间上出现冲突,我们必定是要得罪其中一方的。” “也许他们会选择在同一个场合邀请我们,或许他们干脆就是盟友。” “政客公开和nffa结盟似乎是不被允许的,那岂不是意味着nffa的控制变得更加直接了?” 他们打算安稳地过完2046年2月的最后几天再去参加为他们准备的庆祝活动,希尔兹上尉似乎看到了新的任务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他绝口不提散伙之类的说法。等到其他人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后,希尔兹上尉主动向他们提议去外面转一转。即便新冰期到来使得北方变得萧条,纽约终究是纽约,纽约证券交易所照开不误,实体经济的降温并没能让头脑发热的金融巨头们停止新一轮的炒作和压榨。一行人穿着刚买的新大衣上街游玩,已经躲在酒店里玩了好几天游戏的汤姆很不情愿地被兰德尔下士拉了出来。 麦克尼尔关心的首要事务是粮食问题,他在乌克兰见到了各种形式的饥荒,于死亡边缘游走的乌克兰人丧失了一切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浑浑噩噩地苟延残喘。幸运的是,类似的情况并未在纽约发生,餐馆中的食客们依旧大摇大摆地吃着堆积如山的食物,挺着肚子自豪地离开饭店,这让刚从乌克兰返回不久的他们产生了恍如隔世的错乱感。乌克兰缓慢地在饥饿中迈向死亡,眼前的纽约则尚且活在人间。 他们打算找个地方吃饭,最后选定了一家快餐店。一行人坐在圆桌旁,在顾客寥寥的餐厅内聊起了他们最近的打算。快餐店内的电视还在播放最近的新闻,其中包括合众国和乌克兰签订的新条约,这确保了来自乌克兰的粮食能源源不断地继续输入合众国而不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粮食就是一切,畜牧业也需要大量的粮食,想要养出能够被端上餐桌的牲畜,背后消耗的粮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这是素食主义者提倡素食的另一个原因。能源危机和粮食危机出现后,素食主义迅速地崛起并压制了全球变暖预测失败带来的负面影响,使得同这一运动结盟的环保运动得以继续运作。 然而,在座5人都是不在乎任何身后事的专业食客,他们才不在乎肉类制品背后的隐性支出。 “我好久没正经地吃过饭了,实话实说,我受够了那些只为了让我们活下去而不怎么考虑口味的补给品。”汤姆唉声叹气。 “你就知足,至少现在你还能吃到饭。”希尔兹冷笑道,“军队在推行一套新的装备,到时候可以不经口服就补充能量……跟你人生中最后的几顿饭说再见。” “营养学家有没有考虑过长期不进食造成的负面影响?”麦克尼尔想起了那些出现严重胃病的gdi特种兵,他们一年到头穿着厚重的动力装甲且依赖这套装备维持生命,许多老兵退役后被各种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有人甚至恳请回去继续服役。麦克尼尔的私人医生曾经和他说,这种服役简直是长期吸毒和慢性自杀,gdi设计动力装甲的时候从未考虑形成依赖的士兵以后如何生活。 后来这名医生开车去新阿纳达郊外兜风的时候出了车祸,麦克尼尔还亲自在对方的葬礼上发表了演讲。 “那是医生的问题,我们管不着。自信一点,也许我们没等老了以后受折磨,就已经死在战场上了。”上尉领回了他的牛排,在其他四人的注视下大快朵颐,他已经听到了清晰的吞咽口水声,“哎呀,差点忘了一件大事——”他指着不明所以的麦克尼尔,“麦克尼尔认识一个大人物,咱们的前途就靠他了。” 这句假话把其他三人吓得毕恭毕敬地为麦克尼尔倒可乐,把麦克尼尔弄得十分难堪。他不好意思地解释说,他只是恰好认识一个最近刚从欧洲转移到合众国的瑞士籍武器研发专家,那人又恰好因为项目上的生意而认识nffa的一些干部。要是时机合适,舒勒或许能够为他们安排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不必在nffa和柯蒂斯参议员之间做选择。 开始进食的队员们安分了许多,他们坐在窗边,一面享用美食,一面观赏外面的街景。类似的景象在乌克兰是死亡的代名词,但它在纽约只是一种为城市增添了神秘色彩的背景。纽约市民不必担心饥荒,不必担心有炸弹落到头顶,也不必担心入侵者会夺走他们的家园并把他们当作奴隶使唤。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纽约市民担心的,那就是最近越发频繁的犯罪事件。这里的罪犯有足够的力气去犯罪,麦克尼尔在乌克兰看到的那些小偷和强盗有时候却会荒谬地跪在受害者眼前求对方施舍食物。 “其实我没什么长远打算。”麦克尼尔有意无意地看着还在大嚼牛排的希尔兹上尉,“我现在要做的事情,还要委托上尉去办。上尉是我们当中唯一的魔法师,如果您在军队认识相关的技术人员,请麻烦他们为我们安排一场检查……假如我们当中还有其他魔法师,这绝对是好事。” 阿尔弗雷德·希尔兹皱着眉头继续吃饭,他不想和麦克尼尔提起军队内部的那些黑幕。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天生具备超能力才能的魔法师,大部分魔法师都是大国通过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制造出来的,其间种种不堪回首的往事若是向民众公开,便足以推翻公民对国家的全部信任。合众国暂且还算是一个不相信血统的地方,没有试图制造拥有强大魔法掌控力的家族,而那些实验失败后被淘汰的废品则被军队和情报部门秘密处理,没有人可以借助这一点抨击合众国不讲人道。白宫和cia的大人物们相信,合众国的对手一定会采取同样的方式和他们进行竞争。 “不要抱着太大希望,麦克尼尔。”希尔兹上尉放下刀叉,“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都是普通人。” “……这,无所谓。”兰德尔下士咳嗽了一声,打破了突兀出现的沉寂,“真的,大多数人就是要过普通人的日子,哪里有那么多功成名就的大人物?要我说,没有这份才能,也很好,至少不用为另一些专门出现在魔法师身上的问题感到担忧……” 一阵突如其来的响动打乱了他们的讨论,黑压压的人群跪在街道上,开始大张旗鼓地进行祷告。那喧哗的声音和恶毒的语言把麦克尼尔气得火冒三丈,他打算出去制止这些人,被希尔兹上尉阻止了。众人七手八脚地劝麦克尼尔不要激动,他们还得依赖nffa的支持才能保住自己的前途。 “我不想闹事,只是要给他们一个教训。”麦克尼尔连忙辩解。 “行了,就凭你的性子,一定会闹出麻烦。”上尉把麦克尼尔拖回了座椅上,“要不是我们和nffa已经扯上关系了,我也许会跟你一起行动。” 其他三人并不真切地在乎麦克尼尔的行动会带来什么后果,他们大概不愿浪费更多时间理解其中的那些缘由。令人恐惧的队伍离开了,他们化为了和善的市民,回到了日常生活之中。这些面无表情的市民逐一地在窗前走过,那如同面具一样整齐划一的面部姿态只会让人更加害怕。这些人口口声声地说要清除合众国中的病毒和垃圾,没人知道他们会将矛头对准谁,也没人知道他们要如何将祷告词中的那些信条付诸实践。 这些人只是普通的市民,但在某个确定的时间点,他们却能够瞬间整齐划一地进行集体活动,活动结束后他们又回归了常态。nffa做到了许多组织做不到的事情:动员。看着这些面部表情僵硬的市民,麦克尼尔不禁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悲观情绪。 tbc OR2-EP2:先辈子弟(2) or2-ep2:先辈子弟(2) 埃贡·舒勒言出必行,作为一个从事物理研究的严谨学者,他不会把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随便拿出来宣传,即便模棱两可的态度会引来他人的反感也一样。当他决定以自己的天基武器计划向合众国献上投名状时,他从国际局势的走向中看到了机会。这不是什么地区性的普通冲突,俄国人去年还在远东吃了败仗,今年就不顾一切地西征,明摆着是以国运作为赌注,世界大战一触即发。埃贡·舒勒是应该效忠于eu的,他自己也认为eu更直接地面对俄国人或其他什么势力的威胁,而真正促使他改变原有想法并投靠合众国的,是来自上级的直接责难。巴斯蒂安·罗森(bastian rosen)又不是慈善家,他不会白白地养着几个混饭吃的研究员在苏黎世继续苟且度日,恰好埃贡·舒勒在伦敦那场会议上的发言打了一众老学究的脸,罗森一方麾下的技术专家和科研人员借机对苏黎世方面提出了质疑。研究所的主任找到舒勒和雨果·方克,好言相劝,告诉他们听从公司的指示办事,结果舒勒顺水推舟,主动请辞。 “你把我害惨了啊。”雨果·方克闷闷不乐地和舒勒一起坐在紧闭的大门前,他们必须耐心地等待大人物们将其他事务处理完毕,“……以前我有体面的工作,有自己的房产和股票……现在我什么都没了,只是个在美国流浪的落魄研究员。” “罗森魔法工业公司(rosen agicraft)把咱们的利用价值压榨干净之后就会把我们像扔垃圾一样给丢弃掉,你不会真的以为巴斯蒂安·罗森那个精明的商人会在利益方面讲人道主义?”舒勒扫了一眼手表,继续看手中的文件,“再和他们共事,我怕自己总有一天会参与什么【生命之源】一类的育种项目,那时候我们想反悔也晚了。” 育种项目应用在人类身上的先例是在合众国首先出现的,该国最先看到了超能力开发的潜力,随后设立大量研究所在人类身上做实验,起先是用犯人,后来由于犯人人数不够,采用克隆人技术继续进行实验。大规模的人体实验在21世纪10年代后期出现,合众国的研究所每天都要丢弃无数尸体,许多实验样本出生几天后就宣告死亡,而那些侥幸能活下来的也不会活过二十岁。许多人相信他们可以凭借人体实验创造出一个拥有稳定超能力遗传的【魔法师种族】,并将这些家族完全作为合众国的工具来使用。类似的情况发生在合众国几乎所有的盟国,英国、法国、日本、德国……从来没有人能够指责他们在这些实验中犯下的罪行,宣传的大权牢固地被合众国掌控,任何负面材料都不可能出现在国际新闻中。经历了几十年的探索和失败,他们终于可以自豪地宣告这场战役的最终胜利。从此,魔法这一新领域的理论和技术完全地被人工制造出的魔法师群体掌控,一些未能看清局势的普通人试图插手其中的尝试注定是失败的。 在分水岭到来之前,缓冲期是漫长的。从冷战结束之后,【硬科学】的研究停滞不前,人类仿佛失去了进取心,终日在地球上内斗,不顾资源逐渐消耗而人口日渐增长的事实,继续以技术壁垒加深内耗。魔法的出现对雨果·方克来说是一种新的希望,以前他的理想是为人类开拓外太空殖民地,至少他要在死前实现登陆火星,但财大气粗的合众国也不会提出类似的方案,退而求其次的雨果·方克决定利用魔法这种新技术从其他角度实现他的梦想。于是,在他成功地获得博士学位并受罗森魔工公司雇佣后,他在苏黎世的研究所内遇到了同样年轻气盛且才华横溢的埃贡·舒勒。 如果说雨果·方克最大的失算是什么,当然便是埃贡·舒勒忽然放弃了原本的工作并转而投靠了合众国。起初,他只以为埃贡·舒勒打算为公司和研究所献上一个新项目,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明白舒勒的打算是逃跑到美国——仓促之中做出决定的雨果·方克不得不和舒勒一起离开,他万万没想到之前舒勒委托给他的那些小工作是为了这样一个恐怖的项目服务的。 “想不到你永远都有预备方案。” “我有更多的奇思妙想,就看他们敢不敢接收了。”舒勒最后检查了一遍发言稿,“今天nffa会派人来现场视察,我们的首要目标就是说服他们的代表,其次是说服军方和军工企业,再其次是那些打瞌睡的政客。当然,我相信nffa会为我们解决后两个问题,但愿他们派来一个稍微懂技术的官僚。” nffa不可能袖手旁观,这座深埋地下的设施原本就是他们建立的一个秘密研究所,后来nffa急需以正面形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便和那些企业达成了交易,让出了设施的大部分控制权。正在会议室内审议上一个项目的代表们来自合众国的各个部门和一些知名的军工企业,他们每天都要应付无数可能只为了骗经费才诞生的项目。埃贡·舒勒的想法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另一个用来骗经费的荒诞设计,天基武器的概念已经提出了这么多年,依旧未能实现,技术上的瓶颈不突破,字面上再好用的武器也是天方夜谭。 封闭的漫长走廊中只有他们两人,一侧是会议室,另一侧则通向大厅。烦躁的雨果·方克站了起来,打算去大厅看一看,险些和一个刚准备进入走廊的青年撞在一起。几乎破口大骂的雨果·方克在看到对方右胸位置的nffa徽章后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当然不敢在nffa的设施内得罪nffa的干部。 “请问,两位是埃贡·舒勒和雨果·方克吗?”穿着深蓝色西服的青年友善地向舒勒主动伸出一只手。 “我是舒勒,这位是雨果·方克。”埃贡·舒勒见代表已经到场,不敢怠慢,连忙应承对方的问好。他现在不是受到整个eu敬重的大师,只是个稍有名气的研究员,自己的前途握在这些控制资金的大亨们的手中。讨好nffa是手段而非目的,舒勒不在乎手段,只要能够达到预期结果,手段再恶劣也是合理的。 “幸会,我是亚当·希尔特(ada hilt),受真理之父的命令来这里协助你们。” 亚当·希尔特是个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短发打理得整整齐齐,西服一尘不染,言谈举止很有风度,舒勒猜想那些大公司聘请的应付公关危机的发言人大概也是这种模样。有些下意识的动作是无法伪装的,只有化为本能才会显得不突兀。论研究,舒勒自认为是一把能手;想要把自己的想法推广出去,他还要依赖这些能够迅速说服别人的专业说客。 “协助?看来nffa很看重我们的项目。”舒勒咧开嘴笑了,他邀请希尔特坐在旁边,自己继续谈论着项目,“其实,我听说美军早就有类似的打算,只是因为恰好遇到能源危机和粮食危机,所以搁浅了。现在这两大危机没有解除,我的举动在他们眼中一定是不合时宜的。” “请别这么说,稍有理智的人都会意识到您的方案对合众国来说意味着什么——绝对的统治权。我们不能轻易地把这种权力让给别人,尤其是我们的敌人在肆意妄为地挑战我们建立的新秩序时,任何手段都是必要的。”希尔特继续温和地同舒勒交谈,“圣会(tetragraaton uncil)已经决定了,我们nffa会全力支持天枪计划。” 埃贡·舒勒满脸堆笑地应付了几句,心里对nffa的行动有了大概的结论。他确实只放出了一部分计划,而这一计划足够让合众国能够从外太空直接攻击三分之一个地球表面,考虑到合众国的对手和潜在对手大多处于北半球,哪怕合众国偷工减料,他们也能获得比核武器更有威慑力的战略打击手段。维护费不在话下,掌控了全球经济的合众国完全可以依靠继续印钱来让世界买单,只要没有出现资不抵债,军费永远可以上涨,绝对不会下调。 一旁的雨果·方克无比尴尬地看着两人互相吹捧,他很想从舒勒这里学习一些用来应对类似场合的技巧,不过语言工夫不是几天之内能够练出来的。年轻的研究员哪里能够想得到舒勒在另一个世界是可以和整个eu理事会谈笑风生的技术上将呢。 谈话还没结束,另一侧通向会议室的大门已经打开了,一些夹着各色文件的老学究们灰溜溜地穿过走廊,离开了这里。从他们的交谈中,舒勒判断这些人试图向美军推销不需要核裂变技术引爆的核聚变弹头概念,以此来绕过最近那个所谓的国际魔法协会设下的限制。国际魔法协会的成立引起的争论不计其数,其中最大的争议是对un的质疑,类似的倡议和命令本来应该由un提出。合众国在海外的敌人声称,这是un被合众国控制的又一个证据。 只不过,从会议室中叫骂不绝的吼叫声来看,合众国自己对这个国际魔法协会也是满腹牢骚。 “这群怪物是真的想造反了,居然在没有我们许可的情况下擅自勾结起来成立一个国际组织,还敢干涉我国的行动……”舒勒眼前走过一名肩上挂着四颗星的陆军上将,“我们就把核弹扔给他们看,我倒是想知道我国的魔法师到底会不会把枪口对准合众国!” “你冷静些,这明显是对俄国人更不利的条款——” “喂,他们最近刚发明什么战略级魔法,限制核武器对俄国人已经没用了,只会让我们陷入劣势!”美军上将回头对着另一名出来接水的将官喊着,“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不受我们控制的国际组织……我们没有维持它存在的必要,要么我们退出,要么把它消灭。” “过去我们只以为在国外养狗会被反咬一口,没想到国内养的狗也不听话了。”会议室中依稀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不过是被我们制造出来的工具而已,还天真地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能够超越人类的新物种……等到我们完全搞清了这些理论,迟早有一天要把他们全部铲除,合众国不需要会思考的工具。” “确实如此。” 埃贡·舒勒和雨果·方克在希尔特的带领下进入了会议室,这些刚才还争吵不休的家伙一看到nffa的代表到场,都变得正经起来。谁也不能否认nffa的影响力,它试图同时从台前和幕后两个方向掌控实权,这些理论上应当保持中立的官员不能将自己卷入和nffa的斗争中,只要官方要求他们和nffa保持合作,他们就必须遵守命令。 “没想到是圣会的人……” 埃贡·舒勒迅速压制住了内心的不安。如果亚当·希尔特确实来自圣会,这件事的性质就彻底改变了。作为nffa的决策机构,圣会设置了15个席位,除了真理之父本人和作为最高顾问的圣会参谋长(chief of unsel)之外,有13名普通成员,他们都是从nffa各层机构中选拔出来的精英。舒勒不认识任何圣会顾问,如果不是在座的大人物们提到亚当·希尔特是其中一员,他也不会意识到nffa对天枪计划竟然重视到了派圣会顾问前来调查的程度。 “哎呀,没想到伟大的父会派您来这里听报告……”其中一名穿着黑色西服的商人连忙赶在其他人前面出来迎接希尔特,“他老人家——” “身体很好。”亚当·希尔特几句话把对方拉关系的闲话全部打了回去,来到为自己准备的座位上,将埃贡·舒勒提供的材料分发给现场的听众们。对于这个最近被某些捕风捉影的说客说得无比神奇的【天枪计划】(war pn skynce),合众国的大人物们不以为然,他们发自内心地认为这就是从罗森公司逃跑的埃贡·舒勒用来获取重视和骗取经费的一个幌子,要知道埃贡·舒勒和雨果·方克在罗森公司搞了五年的研究也没有取得任何成果,最大的新闻是在国际会议上声称始源码理论是错误的,除此之外二人拿不出任何能够打动合众国的实际收益。 埃贡·舒勒不在乎他们的看法,对人情世故相当精通的前学究把说服能够发经费的人作为科研人员的一项必修课,哪怕是骗经费也算一门学问。如果搞不到经费,什么研究都是镜花水月,是空中楼阁。为了获取经费而撒谎不算恶行,考虑到吝啬的拨款方在过去的数百年间扼杀了无数奇思妙想,当代的科研人员骗取经费的罪行简直不值一提。 “计划的难点主要有两个:第一,制造拥有天基打击能力的太空站或卫星;第二,把飞行器扔到对应的轨道上。这就是整个计划的核心,如果各位对这两点有疑问,现在可以提出,我会一一解答。” 这等狂妄的语气把那些刚被上一个项目气得七窍生烟的大佬们再次激怒了,推销无污染核聚变武器的家伙至少会装模作样地解释原理,而埃贡·舒勒却直接让他们读文件,这个瑞士人真的以为他是在讲台上给学生上课的大学教授吗?方才在走廊内对国际魔法协会出言不逊的那名陆军上将当场就要发作,但他的怒斥被那位商人挡住了。慢条斯理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并和希尔特以眼神交换了意见的商人以一种不确定的口气问道: “很遗憾的是,今天这场会议无关技术审查,因此就算您真的在文件或语言中对某些技术问题撒了谎,我们也无从得知。我好奇的是,您认为天枪计划的成本大概是多少?如您所说,即便我们能够凭借这种新武器保持全球战略威慑,假设成本大得无法接受,再好的计划都要屈服于经济危机。” “以去年合众国的gdp计算,年开支大概占gdp的10左右。” 满座皆惊,单单一个天枪计划的开发和维护费就要占gdp的10……就算美联储有各种方式应对可能到来的经济压力,这种开支还是远远超出了军方的预期。交头接耳的听众们各自表示着心中的不满,经费不是问题,失败也能理解,可埃贡·舒勒提出的这个数字只会让他们越发认为对方就是特地来骗钱的。 “迟疑什么?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技术上的问题又不需要你们负责。”埃贡·舒勒将希望寄托在了希尔特身上,他相信nffa会明智地做出选择,“你们不仅可以让卫星瞄准莫斯科,也可以瞄准伦敦、巴黎、东京、柏林……或是瞄准你们口中那些已经搞不清自己定位的魔法师。迄今为止,魔法在军用领域的用途远远大于民用领域,倘若我们能够找到压倒性的战略武器,那么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进行这种惨无人道的实验了。”说到这里,舒勒提起了一桩陈年旧事,“我记得被贵国否决的全民医保的开支也是占gdp10左右,你们就当是把省下的资金全都用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如何?” “谢谢您的提醒,我国的财政预算还轮不到您来指点。”角落里有人尖刻地讽刺舒勒的意见,“舒勒先生,您要我们如何相信一个在聚集了欧洲大部分魔法理论和技术权威的罗森魔工公司工作了5年而且毫无成果的研究员能够担负起这样的项目?若不是您在不久前的会议上大放厥词,即便是业内人士也不会知道埃贡·舒勒这个名字。” 亚当·希尔特没有急于表明支持舒勒的立场。nffa不会平白无故地投资没价值的人或项目,天枪计划固然很吸引人,而nffa完全可以夺取项目后将其交给nasa和其他相关部门负责,并且把它伪装成一个更体面更亲民的新计划。对于希尔特本人来说,他对舒勒的重视源自舒勒那种不在乎什么伦理道德和社会舆论的态度,让这种人办事比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男盗女娼的官僚讨价还价好多了。 “你们一定认为我疯了。”舒勒自嘲地笑了笑,“我重复一遍,企图以始源码分析全部魔法的理论是错误的,这是我放弃原本研究方向的最重要原因。那些老家伙不承认我的结论,因为他们积重难返,骗了更多的经费,这时候他们若是承认失败,会直接毁掉自己和学生的前途。我可没有说它没有用,只是指出它不能解释全部魔法——即便如此,他们看我的眼神依旧和看异端一样,我和他们没什么可说的。只有当冰冷的现实把他们的头盖骨砸个粉碎的时候,他们才会不情愿地承认失误并按照惯例把责任推卸给其他误人子弟的学术骗子。” 埃贡·舒勒相信,这些人在有生之年就能看到这一理论彻底破产。但是,他不一定还有机会到那些人面前耀武扬威地宣告自己的胜利。根据麦克尼尔的说法,既然那个神秘人李林希望他们在不同的世界起到特定的作用,一旦他们的任务完成,大概他们自己也该退场了。不,他应该留下一封信,让雨果·方克到时候寄给那些嘴硬的老家伙。曾几何时,他先是批评别人食古不化,而后自己也成了后辈眼中的老顽固,如今情况再次反转,舒勒只得感叹命运无常。 “……如果让俄国人控制了欧洲,损失可就不止gdp的10了。” 亚当·希尔特终于开口了,他的言论为会议奠定了基调。为了阻止俄国的扩张,合众国需要这种新武器,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俄国人的头顶上,叫那些眼里只有土地的家伙适可而止。他没有任何职务,名下也没有公司,而所有人都必须尊重和听从他的意见。这就是nffa,在过去数十年间迅速壮大并真正逐渐控制合众国的组织,谁也不能反对它的决定。作为nffa派出的代表,亚当·希尔特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真理之父的意愿,代表着圣会的意愿,也代表着nffa背后无数南方州【迪克西】的意愿。 “感激不尽,希尔特顾问。”埃贡·舒勒优雅地向对方鞠躬行礼,而后继续谈起了他的计划。 tbc OR2-EP2:先辈子弟(3) or2-ep2:先辈子弟(3) 唯一能够直接为麦克尼尔提供帮助的埃贡·舒勒最近很忙,他东奔西走地为自己的天基武器项目寻找支持者,希望能让合众国的主流意见接纳他的奇思妙想。在埃贡·舒勒启程前往华盛顿参加另一个会议的当天,迈克尔·麦克尼尔和阿尔弗雷德·希尔兹上尉一同来到军队的检测机构,验证希尔兹上尉的猜想。结果不出所料,除了希尔兹上尉本人以外,stars小队其他四人根本不具备任何超能力潜力,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我以为你会非常失望。”发现麦克尼尔的情绪没什么波动后,希尔兹上尉不禁感到奇怪。 “没必要失望,我只是寄希望于更强大的力量能够让我完成更多的工作……假如没有这份才能,也是情理之中。”麦克尼尔和他们并排走在街道上,在军队或其他部门真正问起他们在乌克兰的工作以前,他们大可以随便休息一段时间,把握住所剩无几的假日,“再说,就像兰德尔下士说的那样,魔法师有魔法师的烦恼,我们作为普通人,当然不用为那些事务操心了。” 麦克尼尔本来以为他们会在回到本土后立刻被海军陆战队派来的人叫去参加类似听证会一样的调查活动,他的想法落空了。假如他们的确只身从乌克兰逃离,海军陆战队一定会想办法惩罚这些胆怯的懦夫,只是stars目前的功绩几乎算得上国际要闻,加上他们莫名其妙地和老柯蒂斯参议员有了联系,冒失地处罚这五名军人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柯蒂斯的这份人情也不会持续很久,在他们还能利用柯蒂斯的名义招摇撞骗的时候,麦克尼尔打算试探nffa的看法。他对nffa的许多做法和作风感到不满,而他无力改变现状,已经在南方州扎根的nffa不是麦克尼尔这样的普通士兵能够动摇的,即便是军队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应当获得nffa的支持,这是一份保险,让他们的潜在敌人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希尔兹上尉对麦克尼尔的想法做出了另一个评论:成为nffa的部下意味着他们会招来许多棘手的新仇家。 五人当中,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拥有决策权,而麦克尼尔俨然有超过希尔兹上尉并夺取主导权的趋势,这是希尔兹上尉不愿意看到的。这种反感不是来自他本人对麦克尼尔可能存在的偏见,而是源自上下级关系的动摇。长官可以听从下属的意见,但下属不该也不能拥有超过长官的权力,否则组织或机构的正常运作就要出问题。无保留的信任依旧以长官掌握大权为前提,这些长官并未被自己的属下架空。 “麦克尼尔……” 一行人走在纽约的街道上,纵使新冰期让合众国的北方诸州变成了上个时代的西伯利亚那样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区,纽约的居民们还在高科技和雄厚的财力下顽强地坚守这座城市。广场上的投影屏幕播放着市长的新演讲,他自信地说纽约的贫困率正在逐年下降——不用说,没法住进屋子里的穷人都冻死了,贫困率自然立竿见影地下跌。和麦克尼尔记忆中永远嘈杂而热闹的纽约相比,这个白色的纽约多了一种难得的寂静。物资供应充足意味着市民不必排队上街领取救济粮,尤其是当救济粮本身被掌握在外国手中时,公民的生命安全是得不到保障的。 “我在听,长官。”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我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不允许我和一个缺乏理性和人文的组织并肩作战。” “长官,他们是能够掌控局势的一方,并且似乎愿意主动向我们示好。如果我们拒绝他们的好意,那么我们不仅会丢掉一个潜在的盟友,还会多一个势力庞大的敌人。” “实力相当才是盟友。”萨拉斯中士看着橱窗里的商品,他或许又想到了还在得克萨斯老家的家人,“像我国和nato其他国家的那种关系……那是宗主国和附庸。” “好,随便您怎么说,事实不会改变。”麦克尼尔耸了耸肩膀,“长官,您大概也不想被扔回乌克兰前线,回去就是等死。凭借着nffa的影响力,我们有可能去其他战场执行新的任务,无论是哪里,肯定不会比乌克兰更差了。” 没有人想要回到乌克兰,东欧是他们永远逃不出的噩梦。假如听从nffa的指示就能避免被安排进新的东欧派遣军,希尔兹上尉当然会选择和nffa沆瀣一气。他是个加州人,生来就不喜欢南方州那些满脑子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传统庄稼汉和神棍,nffa在他眼中更是集缺点于大成的保守组织,为这种组织效力不亚于投靠俄国人。但是,当麦克尼尔把事实摆在他眼前时,希尔兹上尉很诚实地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道路。投靠nffa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主动权不在他们手中。 一队穿着白色大衣的人从他们身旁路过,麦克尼尔很快看到了这些人身上的nffa标志。红底白圈黑色十字,像极了某个曾经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发起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疯狂国度的旗帜。他宁愿相信这只是某种审美上的巧合,这些尊重自身传统和宗教信仰的保守人士也许从类似的旗帜上汲取了灵感并用来设计自己的标志。沿途的人们或带着敬意,或是带着恐惧,目送这些奇怪的修士沿着狭窄的道路离开。 “他们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麦克尼尔发觉事情有些诡异。 “你也注意到了?”希尔兹上尉点了点头,“这倒是稀奇,我不知道他们如何把自己培训得能够摆出完全一样的表情,我想那些专门的培训公司也做不到这一点。不如我们跟上去,看看他们打算做什么。” 这个提议有些冒险,nffa自创立以来虽然没有明确卷入暴力活动,但根据一些未经证实的说法,那些声势浩大的暴力事件多半和nffa有关,而这个组织巧妙地让自身能够置身事外。得到其他人的同意后,麦克尼尔走在最前面,跟随这些nffa成员前进。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是否有人跟踪,他们离开了繁华的街区,逐渐接近了纽约市区内所剩无几的贫民窟之一。消灭贫民窟的不是任何一位市长的任何一种政策,而是天灾本身,极度严寒和新冰期到来时曾经短暂在合众国出现的小规模饥荒让贫民人口大幅度削减,这种残忍的奇迹被一些无耻之徒拿来当作自己的政绩。无论nffa的目标是什么,至少他们敢做别人不屑于做的事情,麦克尼尔对他们的打分提高了不少。 房屋逐渐变矮了,纽约市没兴趣在众所周知的贫民聚居区域兴建新的楼房。人类人口的持续增长使得土地变得寸土寸金,在城市盖更高的建筑物成为了建筑师们唯一的追求,这种缓兵之计甚至没有被用在贫民身上的机会,他们能够不露宿街头已经是上帝的恩赐,还想要干净整洁的房子就显然是不知足了。后方的几名nffa成员看到了逐渐接近他们的麦克尼尔,并把情况报告给一个似乎是头目的成员。头目只草率地看了一下五人的打扮,没在意手下的汇报,只顾着继续前进。路旁停着两辆大型货车,塞住了一半的道路,麦克尼尔不得不等nffa队伍全部通过后再继续跟随他们前进。 “这里的味道令人作呕。”看到横流到街道上并且结了冰的污水,汤姆条件反射一般地捂住鼻子并后退了几步。 “这是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无法逃脱的命运。”希尔兹上尉根本没看街道两边出现的那些衣衫褴褛的平民,尽管他隐约感觉到这些人的目光中带着敌视和贪婪,他从不在意比自己弱小得多的对手。“越穷困潦倒就越无法逃离,越是无法逃离就越穷困潦倒,形成循环。” “如果他们都被冻死了,纽约市市长是不是可以说贫困率已经下降到0了?”兰德尔下士大大咧咧地说出了这句简直大逆不道的话,麦克尼尔立刻感觉到暗中注视着他们的目光的主人们产生了更强烈的敌对情绪。自知犯了众怒的兰德尔下士不敢再多说闲话,他闭上嘴,跟随麦克尼尔前进。 穿着白色大衣、胸口有红底白圈黑十字标志的nffa成员们正在从货车上搬运物资,他们将这些袋子或箱子打开,将里面的物品分发给周围蜂拥而至的居民。这些是能够在商店中买到的普通食品,居住在这里的穷人们买不起食物,麦克尼尔猜想nffa采购了大量物资并将其分发给穷人们。看着穷人们脸上溢于言表的喜悦,麦克尼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否该对nffa持批评态度了。放任公民活活饿死绝对是一种耻辱,而纽约市宁可承担这种耻辱也不想浪费资金或物资去搭救这些被困在贫民窟当中的可怜人。大腹便便的精英人士狂妄地宣称穷人都是懒汉,只有不努力的人才会成为穷人——遗憾的是,麦克尼尔见过许多比富人勤奋百倍的穷人,他们的悲剧仅仅源自他们没有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中。假如上帝会在末日审判后给死者新生,但愿那些被命运打倒的人会得到新的开始。 “请问……各位是来这里领取救济物资的吗?” 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轻人走到他们眼前,语气温和地向众人提出了问题。 “不,我们……我们是刚从前线回来的士兵,想看看不一样的纽约。”麦克尼尔抢在希尔兹上尉前面给出了答案,“坦率地说,我以前不知道纽约还有这样的地方,在我听到的故事中,纽约是能够让所有人实现梦想的乌托邦。” “那是骗局。”这名nffa成员丢下这句话,离开了他们,径直回到货车前继续去做自己的工作了。除非面对老兵讨薪,否则一般人不要轻易地去招惹刚从前线退下的士兵,这是合众国的一条基本规矩。犯了ptsd的老兵在遇到警察时突然和对方动手打架也不是什么新闻,这些心理健康严重受损的战士将在各种各样的折磨中度过余生。 nffa队伍没有阻止这五名自称士兵的外来人围观他们发放救济粮的行动,其中一名年纪不大(麦克尼尔猜想对方可能不到20岁)的nffa成员和同伴抱怨说,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项工作,穷人的数量依旧惊人,nffa不能把资金都花在这上面。等待了几分钟后,麦克尼尔提议主动去帮助nffa队伍完成眼前的工作,他的想法这一次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感谢你们的帮助,愿主保佑你们。”为首的nffa头目忙不迭地向他们答谢,忽然惊讶地看着正和萨拉斯中士一起将袋子从货车上抬下来的麦克尼尔,颤抖地问道:“……您,您是麦克尼尔先生?” 麦克尼尔吓得险些把袋子丢进脏水里,他根本没料想到一个小小的nffa头目会知道他的名字。放下手中的袋子后,麦克尼尔来到对方面前,诚恳地和这人开始交谈。他急需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nffa头目能说出他的名字,对方答复说,nffa有自己的内部新闻渠道,早在stars小队救出八十多名美国人质时,大部分nffa成员已经得知了此事,据说nffa圣会将这五名军人作为践行了合众国传统理念的义人进行宣传。这些说法让麦克尼尔十分难堪,他确实希望自己引起一定的关注,但绝对不能是近乎人尽皆知的知名度,那样对他们而言反倒不利。 “你们的夸奖过头了!”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应付这些热情的nffa成员,他们得知这五个奇怪的跟踪者就是在乌克兰作战的勇士后,很快以一种对英雄的敬仰聚集到麦克尼尔身边,和士兵们讨论起一些与战争本身有关的话题。众人从未想到过nffa已经知道了详情并把他们当作内部宣传中使用的一个榜样,在他们和nffa真正进行有效的接触之前,这种已经进入大部分nffa成员心中的先入为主观念到底起到什么作用,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麦克尼尔一心想要问出和nffa成员普遍面无表情这一特殊现象有关的情报,只是nffa成员似乎并不给他反问的机会,再加上分发救济物资的工作也不轻松,等到周边的穷人散去后,众人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毫无打探消息的心思。见此情景,nffa头目邀请他们去附近的餐厅就餐,并简要地向他们介绍了当地的情况。他是nffa最低一层组织【巢穴】(den)的首脑【独眼巨人】(cyclops),手下有一个相对完善的办事机构和相对独立的审查机构。据这位头目说,nffa不仅在合众国国内有组织,他们最近在加拿大和墨西哥也建立了分支机构。 这顿午饭相当简单,nffa提供的食谱让人看了便缺乏食欲。麦克尼尔吃完了通心粉,看着还在艰难地下咽食物的战友们,很快继续和头目谈起同nffa本身有关的问题。nffa对他们没有敌意……至少暂时没有,这是好事。他们需要维持这种关系,并找出nffa对他们的真正用意。狗主人偶尔也会对狗展现出过量的宽容和仁慈。周围的nffa成员进餐前后都在祷告,从小有这种习惯的兰德尔下士有样学样地照做,汤姆则有些尴尬。但是,其他nffa成员似乎也没有因为他们省掉了祷告的步骤而责怪他们。 “就是说,你们有自己的新闻频道和网络媒体……”麦克尼尔记下了这些细节,“所有的命令是来自真理之父和圣会的顾问,那您见过真理之父本人吗?目前我们没有任何关于他的公开资料,只知道他以前是个化学家。” 一提到那位神秘的首领【真理之父】,头目的整体精神面貌立刻发生了改变,一种难以名状的狂热和虔诚出现了。他不停地对麦克尼尔说,真理之父就是当代能够最大限度地向人间传播主的教诲的圣人,可以说是21世纪的又一个先知。在这样的狂热者面前批评他崇拜的偶像是不明智的,麦克尼尔用眼神暗示其他人尽量不要说话,他本人继续从这个nffa头目口中套出更多的消息。希尔兹上尉一声不响地吃着饭,心中翻江倒海,他对nffa的警觉正以惊人的速度攀升。他们的身份应当是机密,在整个行动的过程中,直接和他们接触的是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获救的美国人质、作为合作方的乌克兰军人,这些人当中肯定存在nffa的卧底,才能在事件发生后迅速将真实情报传回本土以便为nffa制造新的宣传材料。同时,他也暗自佩服nffa的组织性和纪律,按理说即便他们的媒体只对内部成员开放,总会有一些人在闲聊时将消息说出去,但凡任何外人得知了在乌克兰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背后由哪些士兵执行任务,他们都会选择将情报告知媒体,以便搞个大新闻博取公众的关注。他们回到美国本土已经有数日,国内没有任何针对他们的新闻报道,看来不仅nffa的宣传人员严密地控制消息,那些nffa成员也是守口如瓶。 能够见到真理之父的人,不是nffa的高层,就是那些和nffa有密切合作关系而且能够被视为坚定盟友的大人物。假如他们当中有人想要偷偷地拍摄几张照片然后传到外面,想必是轻而易举,至于为何从未有人这么做,可能是因为这些在利益上成为同盟的家伙不想得罪不愿在公众面前出现的神秘人。这愈发让麦克尼尔好奇,一个很少在公众面前出现的人竟然能够获得如此多的支持并在合众国形成尾大不掉的影响力,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依照自己的经验,麦克尼尔始终认为这个能够呼风唤雨的领袖必然会存在和平民密切接触的场合,这样他才能在人们面前展现出人的一面,不近人情的完美人物只会让普通人产生恐惧。真理之父永远只有nffa官方允许出现的照片和影像,在这些媒体资料中,他是高大伟岸的先知和预言家,被他忠实的属下和虔诚的信众包围,时刻做好准备为合众国的公民们作出新的指示。除了必要的场合外,nffa的大部分日常事务和公开活动由他的副手也就是圣会的顾问参谋长负责,他出现在网络上的资料远远比真理之父更具体,而且也有许多非官方性质的影像资料——不那么神圣不可侵犯。 “我们现在正需要这样的人。”麦克尼尔想不出如何评价真理之父,只好给出了一个相对中立的结论。 “是啊,合众国的历史已经快到三百年了,但是危机从未远离我们。那些社会渣滓利用合众国的博爱潜入这里,窃取我们的劳动成果,损害我们引以为傲的道德和传统,而坐在白宫的懦夫们受了这些人的收买,不敢站出来做应该做的事情。”头目喃喃自语着,“我相信你们和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满足于廉价的人道和进步的那些家伙不会理解你们的努力……总有一天,当大审判到来时,我们会将这些垃圾从合众国一劳永逸地清除出去。” 麦克尼尔说了一些闲话,把话题从这件事上转移走。他对nffa的内部思想状况有了一个较为具体的判断,总的来说,即便是在nffa内部,这些都认为自己在扞卫传统的保守派人士也并未形成统一意见,有些人把矛头对准黑人,有些敌视拉美裔,有些反感亚裔,另一些人则干脆抵制现代科技……按照这种趋势发展,等到nffa真正控制整个合众国的那一天,它的内部会发生前所未有的内乱,只有一种思想流派能够胜出。这些互称兄弟姐妹的信众们,将盲目地跟随他们认定的领袖出击,为了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明白的目标而举起屠刀。 午餐结束后,众人和nffa队伍告别,回到了他们在酒店的临时住处。一路上,没有任何人说话,大家心照不宣地各自谋划着用来应付nffa的对策。 “我们这是进了贼窝。”在房间门口,希尔兹上尉低沉地对麦克尼尔说出了他这一整天得出的唯一结论。 “nffa内部的差异也很大,他们不全是抗拒现实的疯子和精神病人,也许我们可以找到其中最温和的一方,劝说他利用好这个机会并取得真理之父的信任。” “有这样的信众,无论什么人也不能改变现状。”希尔兹摇了摇头,“不是先知唤醒信众,而是凡人选择扮演信众心目中的先知啊。” tbc OR2-EP2:先辈子弟(4) or2-ep2:先辈子弟(4) “什么人?” 迈克尔·麦克尼尔站在门后,从一旁的屏幕中观察门外的景象。大半夜忽然有人来到他们住宿的酒店并准确地来到他的房间门口敲门,无论如何都会给他带来一定的紧张情绪。穿着笔挺西服的来客礼貌地解释说,他是柯蒂斯参议员派来的使者,特地前来通知stars小队一行人何时去华盛顿参加庆祝仪式。 “请进。” 麦克尼尔的房间正对面住着希尔兹上尉,只要两人当中有任何一人出现意外,其他人都会立刻冲出来阻止局势恶化。根据麦克尼尔的经验,希尔兹上尉现在肯定站在走廊上进行警戒,要是有杀手或刺客胆敢光明正大地冲入酒店并在其他队员附近杀害他们的队友,那对于这些士兵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柯蒂斯参议员最近很忙,每两年一度的参议院换届选举会极大程度地消耗他们的精力。虽说老柯蒂斯参议员从政多年,他不敢有十足地信心在别人面前吹嘘自己能够十拿九稳地控制住这个席位,还是要将大量资金投入选举活动中。当他终于想起来还有几位英雄被晾在纽约的酒店里时,日历已经转到了2046年3月,离上个月那场灾难性的溃败和oun的戏剧性转变也有很长时间了。自觉怠慢了恩人的柯蒂斯参议员立刻派出可靠的手下去口头告知麦克尼尔这一消息,希望stars小队能够准时来到华盛顿。 “我们等待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最担心的莫过于参议员把我们给忘了。”麦克尼尔收好请柬,“请转告参议员,我们一定会按时前往,如果参议员还有用得上我们的工作,也尽管吩咐。” 这句话很是不合时宜,军队应该保持中立,军人和参议员之间勾结应当是大忌。不过,在当代的合众国,很少有人会注意这些条例和规矩,更出格的行为也时有发生。麦克尼尔关注了怀亚特·柯蒂斯的社交媒体账号,这个年轻人最近似乎去滑雪了,并且完全地摆脱了曾经被oun民兵劫持的心理阴影。在怀亚特·柯蒂斯拍摄的雪山照片中,麦克尼尔看到了许多和参议员的大公子年龄相仿的上流人士。 使者刚出门,就看到阿尔弗雷德·希尔兹上尉站在门口,铜铃一样的眼睛不住地在他身上扫视。他逃命一般地离开了走廊,不敢和这个表情淡漠却眼神凶狠的军官共处哪怕一分钟。 打着哈欠的麦克尼尔正准备回到房间休息,希尔兹上尉拉住了他,要他来到自己的房间内讨论今天的发现。其实,除了沉迷电子游戏的汤姆和兰德尔下士之外,其余三人总觉得长期留在酒店内会生锈——这是一种军人的奇怪直觉——但他们暂时无事可做,外出恐怕也会惹上麻烦。在他们真正和nffa确立较为稳固的关系之前,不必要的举动会被认为是有意的冒犯。 “我试图搜集和这个真理之父有关的情报,不过失败了。”希尔兹上尉把门关好,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可疑人员,才彻底放松戒备,“只要有他这张脸,我想我们总该能追踪他过去的人生轨迹……麦克尼尔,这家伙太干净了,就像是凭空冒出的一样……他没有任何亲朋好友,没有任何人能够提供和他的过去有关的什么新闻,和这个真理之父有关的一切信息都是来自于nffa自身。” 【真理之父】是个看上去将近五十岁的中年人,脸上的皱纹很少,略有发灰的头发也算茂密。这样的相貌放进人海中不会引起任何波澜,只是一个能够勉强保持正常体型而非被垃圾食品祸害成肉山的普通美国白人的形象,真理之父的外表从来和英俊或威严无关。决定性的差距在于气质,麦克尼尔认为气质是一种实际存在而不能量化评估的事物,他从真理之父的形象上感受到了这种能够使人逐渐平静的力量。希尔兹上尉也搜集到了真理之父发表公开演讲时的录像,单从这些视频中的演讲来看,真理之父无疑是一个博爱而理智的好人,他希望以自己的一套新道德和新思维来拯救在他口中日渐腐化堕落的合众国。 “太干净了……你说,真理之父会不会是一个假人?”麦克尼尔大胆地提出了猜测,他知道凯恩曾经在未能完全恢复时以录像恐吓不安分的nod兄弟会的维齐尔们,“我猜,他们通过搜集各种数据并进行分析,制造出了一个真理之父的形象,将其作为最好用的宣传工具……一个更真实、比纯粹的空洞理念更能吸引信徒的木偶。” “有可能。”希尔兹上尉捏着下巴上的几根胡茬,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还在播放的视频,“麦克尼尔,以前我认为在我们合众国是不可能存在偶像的,无孔不入的媒体记者会让任何人迅速地失去神秘的光环,而适度地保持神秘感正是制造领袖和神像的秘诀之一。我不相信那些追求利益的家伙会放过nffa,nffa也远远没有强大到能够控制所有的媒体,既然我们无法在公开的媒体中找到任何与真理之父有关的小道消息,要么是nffa的形象工程太成功了,要么就是这个人本来就不存在……” “第三种可能:nffa真的做到了完全抹杀一个人的过去,准确地说是真理之父成功地让自己的过去只存在于他本人的头脑中。”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先不说这些了,万一nffa查出我们最近秘密调查他们心目中的神明代言人,我们的处境会相当不妙……” stars小队有个规矩,集体行动时任何人离开了其他人的视野都必须在返回后报告自己的活动。准确地说,像麦克尼尔和希尔兹这样偷偷聚在一起开会也算是【暂时脱队】,因为麦克尼尔制定这条规矩的本意是让任何队员和其他人的联络都能被其余队员得知。当他和希尔兹上尉都认为其他三人没必要知道这些消息(知道了也只会说漏嘴并带来麻烦)时,他们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一条规矩并形成了一个队伍中的小队伍。麦克尼尔已经察觉希尔兹上尉对他的不满逐渐变得明显,这是由于作为普通士兵的麦克尼尔一而再、再而三地于各种场合剥夺了希尔兹上尉本应具有的主导地位。他无意夺权,更不想冲到最前面当吸引火力的靶子,如果只是向上尉提议建立一个两人之间的决策团体,大概能削弱上尉对他的戒备。不然,口头上服软却继续在行动上充当指挥,希尔兹上尉对他的敌意会进一步加深。 阿尔弗雷德·希尔兹是计算机方面的半个专家,有他的帮助,stars小队能轻而易举地获得许多平时无法得知的情报。不过,这一次即便是希尔兹本人也碰壁了,nffa的情报封锁简直是天衣无缝,上尉找不到任何有关真理之父的非官方信息。 麦克尼尔让希尔兹把这些视频全部传给他,在等待视频传输的过程中,眼尖的麦克尼尔看到了希尔兹另一个电脑桌面上一个标注为【纯净派】的文件夹。 “这是什么?” “我最近在搜集nffa从创立以来所有自相矛盾的言论,得出的结论是真理之父并没有认真地控制他的得力手下们的言行,或至少是以一种放任的态度允许手下自行辩论和攻讦对方。”希尔兹点开了文件夹,“【纯净派】是即便在nffa之中也显得较为保守的团体,他们的主张是全面削减不必要的开支,医保、社保、养老保险……总而言之,这个群体的观点可以概括为,不要在【弱者】身上浪费一分钱。” 弱者是个有趣的定义,任何人都可以成为相对更强者而言的弱者,但他们自己并未意识到这一点。麦克尼尔随意地播放了几个采访视频,接受采访的市民纷纷表示出钱为别人买单是荒谬的,并指出各种保障法案的本质就是打着进步旗号的官僚想要从纳税人手上捞钱而已。 “那么,假如您自己病了,您会不会认为由合众国负责的全民医疗保险是必要的呢?” “那是上帝的意思,我会接受上帝的安排。”接受采访的白人中年男子随口说道,“无论如何,这种强制我们公民出钱为一个荒诞想法收场的行为是不折不扣的暴行……” 就在昨天上午,一伙可疑的匪徒在纽约市区内展开枪战,枪战发生位置恰好在stars小队不久前去过的贫民窟,当时造成了大概一百多人死亡,姗姗来迟的纽约市警察没能抓到任何嫌犯。根据纽约市的官方说法和希尔兹上尉搜集到的真实信息,早在十几年前纽约市和纽约州警察就形成了一个惯例:绝对不会按照危险地带的要求出警。一位警长曾经信誓旦旦地对他的朋友说,假如他的好友就是要去那些街区找死,他可以保证看在友谊的面子上立刻出动,但绝对没希望把朋友活着救回来。 “这也是nffa干的。”麦克尼尔坐在一旁,陷入了沉思,“他们又是派人去贫民窟送救济粮,又是组织准军事武装去贫民窟大开杀戒,这作风让人看不透。不同派系之间的斗争竟然严重到了这种地步……那真理之父是如何控制局面的?失去对手下的控制能力,绝对权力就是个笑话。” “我不知道,也许只有我们见到真理之父本人时才有机会向他提起这件事。”希尔兹上尉摇了摇头,他对此也是一头雾水。oun的情况已经足够复杂,nffa则比oun复杂百倍。倘若他们能够找到nffa创立时真理之父最初的合作伙伴,或许有机会弄清这个组织背后的利益关系和真理之父本人的真正目的。没有人可以凭借着纯粹的理想而影响一个国家,即便理想起初占了上风,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力量对比的变化,妥协和交易总有一天会磨平所有的棱角。或许有些人是例外,而他们的理想却逐渐变质成为了恐怖的执念,一旦时机合适,他们就会化身魔鬼。 麦克尼尔最后看了一眼屏幕,叮嘱道: “等我们和nffa联系上之后,我想请你多注意他们的动向……不为别的,nffa的鬼点子很多,他们也许会想办法分别拉拢我们,然后让我们自己发生冲突……” “这句话,你应该和那两个整天打游戏的家伙说。”希尔兹忍不住笑了,“好,麦克尼尔,我总得为手下解决一些问题才能被称作合格的长官……我会注意的。” 麦克尼尔挥手和希尔兹上尉道别,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声不响地继续睡觉。他一直认为自己上辈子(奇怪的是,作为基督徒的他应该否认这种说法)最后成了光头和年轻时经常透支精力有很大关系,既然他重新获得了年轻的身体,绝对不能再次变成光头,更不能和舒勒一样没到三十岁就不剩半根头发。第二天早上八点,麦克尼尔准时起床,看了一下手机上显示的2046年3月3日,把手机放进裤兜里,去隔壁问候自己的战友们。假如说之前他还可以被战友们当作一个普通士兵,那么等到他在数次行动中实际上取代了希尔兹上尉的作用后,没有人可以再把他看成无足轻重的角色。 哈维尔·萨拉斯中士正在听音乐,略懂西班牙语的麦克尼尔很快听懂了抒情歌曲中捎带的忧伤。 “长官,我昨天和上尉一起讨论出了一个决定——和nffa合作。”麦克尼尔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用意,“总体而言,我们的想法是这样的:唯一可能因为救命之恩而回报我们的,只有柯蒂斯参议员,而他本人和nffa也有联系……我们绕不过nffa,更不可能得罪他们,同他们合作或听命于他们是明智的选择。” 麦克尼尔认为这对萨拉斯中士来说是一个痛苦的决定,nffa中不乏敌视拉美裔的保守派人士,要知道拉美裔很快地取代了非裔成为最有可能代替英裔白人成为人口主体的族群。真理之父本人当然不会明确地表态,至于手下发起的挑衅活动,他也一视同仁地不加干预。在nffa势力强大的南方州,他们的触角正向着得克萨斯和更西部的州伸去,类似的激进气氛即将成为得克萨斯的主流。萨拉斯中士足足有三个孩子,无论其中哪一个受到nffa支持者的围攻,对他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合作可不简单。”中士摘下耳机,“我们没有任何筹码,这不是合作,是单方面地卖命。” “对,卖命。”麦克尼尔立刻纠正了自己的用词,“没区别,上面想追究我们的罪行,那是轻而易举。用死心塌地效力换来这份保障,是很划算的生意。” “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我会服从。”出乎麦克尼尔意料的是,萨拉斯中士并未反对,“别误会,我是怕我的想法干扰你们。” “感谢配合。”麦克尼尔关好门,看到希尔兹上尉正站在走廊上刷牙。兰德尔下士的房间门开着,这家伙可能是去汤姆的房间一起玩游戏了——尽管他们两人存在严重矛盾,唯独电子游戏能让他们瞬间成为临时的朋友。 “中士没有反对意见……” 希尔兹上尉示意麦克尼尔停止发言,并用空着的手指了指汤姆的房间。 “那两个家伙还在打游戏,先别管他们。”希尔兹上尉回到房间内漱口,把下半张脸擦干了才再次出门,“早上六点我接到了同学的电话,他说军队的调查人员在审理那起贩毒事件的有关证据时发现了几个奇怪的细节……” 麦克尼尔被吓得不轻,他生怕自己当场处决三名士兵的行为被曝光。上尉所说的同学以前和希尔兹上尉就读于同一所军校,此人后来没有去海外驻军或作战部队,而是专心留在本土做后方工作。希尔兹上尉当时被麦克尼尔和汤姆找来征求处理犯人的意见,这是三人都知道的事实。平心而论,麦克尼尔当时不相信一起简单的贩毒和杀人案件背后会存在很多纠葛,他自认为处决三名嫌犯不会带来任何严重后果,只是死去的士官的家人或许会无端猜测军方庇护凶手。 “那不就是三个混账东西贩毒被长官发现后杀人灭口吗?”麦克尼尔强作镇定。 “后续调查还在进行,这三人当天晚上一起去了夜店,期间发生了斗殴事件,其中一人不愿付钱并将夜店的一名乌克兰女性打得不省人事,那姑娘被打出了脑震荡,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希尔兹上尉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看敞开的房门,似乎暗示兰德尔下士或是汤姆有了机会也会干出类似的事情,“你知道,我们都很好奇预计会出现的买家是谁,我本人那时猜测不会是乌克兰人,理由之一就是大部分士兵懒得学乌克兰语……我自己都没学会。” 其实,麦克尼尔根本不在意买家的身份。天下毒贩杀不绝,有需求就永远会有铤而走险的疯子,杀了这三个害群之马,还会有下一批军人继续犯案。不管这个买家是乌克兰人还是跟随他们来到乌克兰的美国人,这对麦克尼尔而言都无关紧要。 “最后,根据通讯记录和人际关系调查再加上多方搜集证词,其中一个交流窝点很可能是附近一个军用机场。”希尔兹上尉得意地看到麦克尼尔脸上的表情终于变成了惊恐,“没错,就是我当时给你指定的目的地。现在想来,幸好你半路上遭到了俄国人的袭击而且成功逃生了,他们才会收留而不是怀疑你。如果你带着这三个家伙抵达那个机场,他们的共犯一定会选择杀你灭口。” 麦克尼尔想到了那些机场的卫兵围着一条被车子上的金属粘住舌头的狗哈哈大笑的场景,再加上那奇怪的祷告和狗主人已死这些疑点重重的信息,他得出了一个并不乐观的结论。 “他们一定是nffa的信徒,我听过他们的祷告,和这几天我们听到的……一模一样。”麦克尼尔习惯性地举起右手敲着墙面,“你不觉得nffa的信徒都很奇怪吗?他们会非常整齐地同时停下手头的工作进行祷告,要不是我们自己知道他们实际上在做什么,外人只会觉得这是行为艺术。” “但是,我没有听说过nffa贩毒。”希尔兹的判断和麦克尼尔完全相反,“我们昨天看到的那些资料明确地显示nffa的主流舆论是反对毒品的,有人甚至建议出兵墨西哥、彻底消灭这些罪犯。这很正常,一个反对烟酒的组织当然会更激进地反对毒品。” 麦克尼尔哑口无言,他获取的情报高度依赖希尔兹上尉,如果上尉本人犯了错误或告诉他虚假信息,麦克尼尔给出的判断也只能是错误的。他努力试图从上尉的脸上看出不自然的谎言动作,可他找不到任何证据。希尔兹上尉的这番话给他带来的最大震撼,是暗示他无意中逃过一劫,没有被那些毒贩子的同伙在机场识破身份后杀死。等等,即便不考虑这一点,也许机场里的毒贩同伙已经得到通知并确认被逮捕的士兵会从他们这里被送走,那么当麦克尼尔孤身一人抵达机场时,这些嗑药过多的家伙难道不想追究其他三个人的下落? ——假设三人全部死亡,机场中的潜在罪犯的嫌疑也降低了,想必他们正是出于这一点才决定放走麦克尼尔,这样一来没人会注意到他们的活动。 “好了好了,别多想,当时在机场值班的所有人现在都被控制了,那里只是个中转地,真正的买家和交易的操盘手另有其人而且肯定隐蔽得很好。”希尔兹上尉拍了拍似乎还处在受惊吓状态的麦克尼尔,他终于凭借这个新闻稍微夺回了主动权,“你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回来之后咱们五个人开一次会议,讨论去华盛顿之后怎么应付那些老家伙。” 兰德尔下士和汤姆正在讨论一款fps游戏的攻略,他们似乎对这个问题更关心一点,以至于麦克尼尔向他们通报最近事项的讨论结果和接下来应该优先处理的问题时,两人出奇一致地没有表示任何反对或是开始互相争吵。 “还是年轻人好哇,他们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而枯燥。” tbc OR2-EP2:先辈子弟(5) or2-ep2:先辈子弟(5) 华盛顿也不过如此,和同样被冰雪覆盖但依旧努力保持着昔日繁华的纽约相比,合众国的首都如今显得更加衰落。空无一人的街道和道路两旁废弃的汽车让麦克尼尔想起了乌克兰那些死寂的城市,倘若不是顶着首都的名头和国父华盛顿的遗产,这座远远比不上纽约的城市将彻底被新冰期淹没,成为历史记录中成千上万个废弃城市之一。坐在宽敞的轿车内,stars小队一行人穿着参加典礼时的礼服,希尔兹上尉甚至把他那几枚少得可怜的勋章挂在胸前,以此在那些手眼通天的权贵面前努力展示自身的利用价值。好消息是这场由nffa和柯蒂斯参议员主导的会议上不会出现总统或是参谋长联席会议成员,不然就凭众人并未统一的对外口径,只要稍微和那些身经百战的老狐狸说几句闲话,很容易暴露他们的真实面目。 麦克尼尔和汤姆的胸前都空空如也,即便是兰德尔下士也得过勋章——下士和他们开玩笑说,只要他们回乌克兰前线多参加几次战斗,获得勋章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五人当中最年长的萨拉斯中士在被编入乌克兰派遣军以前曾经在中东服役将近五年,他的第一枚勋章也是那时候拿到的。坐在最前排的司机并不关心后面的军人们在谈论的话题,作为一个合格的办事员,最重要的守则就是不要随便透露自己掌握的情报。 “他们应该派人把道路两侧的车辆都挪走,这些车已经生锈了,我估计它们的主人不会有机会回来了。” “那样会遭到反对的。”萨拉斯中士说道,“只要你派人这么做,第二天就会有市民抗议你把无主车辆充公的行为……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些废铜烂铁除了被送进垃圾处理厂之外没有别的去处,那些人也知道,但他们就是想让其他人怀疑警察会在第二天也把他们的车子用拖车拉走。” “非蠢即坏。”希尔兹上尉头也不抬地给出了一个评价。 在他们离开纽约前往华盛顿的当天,nffa成员走上街道并设立了许多报名点,看起来是打算开展一个大规模的社会活动。很快,新闻报道证实了这一点,而真实内容和众人起初想象的方向大相径庭。nffa聘请的大学教授和专家们说,他们急需找到一个解决失业率和犯罪率持续走高的手段,并决定提出一个大胆的社会实验来验证自己的猜测。简而言之,在纽约市、纽约州和合众国有关部门的配合下,nffa将在纽约设立一个特别实验区,在未来的某一段时间内,实验区内的任何犯罪行为不会被追究。一些支持这项实验的公民认为,合众国的平民确实应该有合法的手段发泄内心的戾气。 “这会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自愿的社会实验。”麦克尼尔望着窗外站立在雪中的卫兵和警察,这些人是被nffa安排到附近维持治安的,“其实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允许我们将魔鬼释放出来并不能让魔鬼消失。” “话虽如此,nffa获得的支持超乎想象,许多公民认为法律唯一的作用就是限制他们的行动,而他们不想被限制。”上尉还在看着平板电脑,他调取了中午的新闻给其他人观看,“这很奇怪……就算法律确实存在不公正的地方,不处罚一切犯罪行为势必导致社会崩溃,但从调查结果来看,大部分自愿参加实验的平民和非实验区对实验进行声援的平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的思维太线性了。” “【线性】,有趣的概念。”麦克尼尔笑了。 “数学理论当然可以用来形容人的思维。” 不管nffa的社会实验会引起多大的抗议,身处华盛顿的stars小队正要前往nffa的其中一个大本营。将其称之为【其中一个】,是因为nffa原本的总部在南方,而设立于华盛顿的办事处也随着其业务的活跃变得越来越重要,圣会顾问或参谋长本人必定坐镇此地以随时掌控最新情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真理之父行踪诡异,一般人不可能知道这位当代先知的准确位置,只有作为首席顾问的参谋长出面为nffa处理大部分事务。对于麦克尼尔而言,他最大的劣势是缺少情报,希尔兹上尉也不能获得更多的消息,nffa在他们眼中是完全的黑幕,谁也看不清幕布后面藏着什么。 迄今为止,麦克尼尔获得的唯一有价值消息是舒勒派人告诉他的。 “你们最近一定有机会和nffa的高级干部接触。”那个自称叫雨果·方克的瑞士人草草地和麦克尼尔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记得和一个叫亚当·希尔特的人联系,他很重要。” 埃贡·舒勒上次因为麦克尼尔鲁莽地和他通信而责怪麦克尼尔,一向注重保密性的舒勒当然不会随便派人传递毫无意义的消息。这就意味着,在舒勒看来,他们和这个叫做亚当·希尔特的人是否能够建立稳定关系,比向柯蒂斯参议员甚至是真理之父本人示好还重要。麦克尼尔一头雾水,他甚至不知道亚当·希尔特是谁,于是他委托希尔兹上尉急需调查,得出的结论同样是情报受到封锁。看来,nffa正试图让他们整个组织的成员在合众国的信息网络中彻底销声匿迹。 车子停在一栋并不高大的建筑前,司机打开车门,和前来迎接的警卫交谈了几句,才允许众人下车。即便警卫们的眼中带着戒备,当他们看到希尔兹上尉胸前的勋章后,这种戒备几乎是瞬间变成了畏惧。众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大门,宽敞的大厅内十分昏暗,电灯也熄灭了。麦克尼尔耐心地等待着司机来到他们前面领路,并在一个拐角处打开了通向地下室的入口。他就知道nffa不会把办事处放在地表,不然一个发疯的精神病人就能把nffa在华盛顿的高级干部全部剿灭。 一行人通过了一个漫长的走廊,沿着一眼看不到头的台阶向着地下室前进。没有任何人在途中说话,难得的宁静为他们提供了一个进行思考的机会。他们事先商议好了一个方案,那就是和nffa的沟通完全交给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其他人不到必要的情况最好不要说话。nffa的势力大得超乎想象,他们能够在华盛顿建造这么多地下窝点,也许白宫里都有他们设置的秘密通道。最坏的情况……总统也是nffa推举出的木偶。 眼前豁然开朗,重现的刺眼灯光让众人条件反射一般地闭上了眼睛,他们所受的训练使得这种强光被他们理所当然地看作了闪光弹。柯蒂斯参议员没有出现在这里,端着酒杯和一名戴着眼镜的高瘦男子交谈的是怀亚特·柯蒂斯,他看到麦克尼尔一行人抵达,连忙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入大厅,并主动向麦克尼尔问好。 “没见到参议员,真是遗憾。”麦克尼尔和怀亚特·柯蒂斯握手,“我本来想当面向他表示感谢。” 麦克尼尔不知道柯蒂斯参议员最后为何会同意将见面机会和nffa安排的活动合并为同一个仪式,从柯蒂斯参议员本人并未出席这一点来看,他可能十分担忧自己失去主导权并沦为nffa的陪衬,于是老柯蒂斯干脆不出场了,把他原本应该负责的工作全部交给了怀亚特·柯蒂斯。这从来也不是什么仪式,而是肮脏的交易。如果真的有人愿意为stars小队的英勇举动而举办什么庆功宴,那应该是军队或合众国其他部门的事情,nffa只想借着这个机会拉拢可靠的打手和代理人。他们需要英雄,尤其是真正的战争英雄。 墙壁的左侧刻着一些文字,麦克尼尔走近仔细观察并小声地读了出来: 【愿主保佑美利坚再生国父,感谢您净化我们的灵魂。天佑美利坚,国度重生。】 “我以前提议他们更多地在这些发言中体现主而不是我们这些人的重要性。”戴着眼镜的高个子看到麦克尼尔对这几句话产生了好奇心,于是走上前来为麦克尼尔解释,“我们也该更多地遵从主的教诲……人不能代替上帝。” “你知道,有些人说现在不会有新的先知,先知的时代过去了。” “先知有许多定义,如果有人能够凭借自己的智慧去准确地判断时局的发展,或者掌握足够控制局势的力量,他就可以是新的先知。”高瘦的青年看到了麦克尼尔胸口的姓名牌,“原来你是麦克尼尔先生,我从别人那里听到过您的那些事迹。不要说在乌克兰,放眼合众国,敢和盖特曼顶嘴的人也不会超过一百个。” 在随后和怀亚特·柯蒂斯的交谈中,麦克尼尔得知此人便是现任的圣会参谋长本杰明·佩里(benja perry),也是真理之父的左膀右臂。奇怪的是,纵使佩里本人经常在媒体上抛头露面并代表nffa和真理之父处理诸多事项,他在网络上的资料依旧少得可怜,或许这仅存的一些资料还是因为nffa担心外界说闲话而故意放出来的。大厅内还有一些穿着nffa制服的人,他们和stars小队保持着距离,似乎不打算在真正的大人物出场前不明智地和今天的客人们提前接触。 麦克尼尔总觉得这个大厅处处透着古怪,他想起了李林为他提供的那个栖身之所,两地的布局实在是太像了。按照记忆,他顺着墙壁的一侧行走,打算看看自己的房间所在的对应位置是否有什么机关。当他接近那处墙壁时,墙壁毫无预兆地开启了,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子走进了大厅,和他随行的则是一个打扮体面的青年人。看到中年男子后,大厅中所有穿着nffa制服的人全部停下了手头的事务,纷纷转向中年男子所在的方向,口中念念有词。 不用别人提醒,麦克尼尔已经知道了答案。 “向您致敬,真理之父。” “你是外人,暂时不用遵守我们nffa的规矩。”和麦克尼尔预想中的相同,真理之父是一个仅凭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让人放松戒备的和善中年人,麦克尼尔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的敌意或是他曾经在敌人身上见识过的汹涌蛮横。真理之父先是来到在场的每一个nffa成员面前,按照他们自己的一套礼节问候对方并说了一些鼓励的话,最后来到佩里参谋长身旁,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看起来对佩里最近的工作不太满意。刚才还和怀亚特·柯蒂斯滔滔不绝地谈话的佩里一言不发,也不敢对真理之父提出的任何看法表示反对。当真理之父偶尔需要他表态时,他也只是简单地回答是或不是。 怀亚特·柯蒂斯来到真理之父身旁,急促地说了几句话。真理之父皱起了眉头,疑惑地向小柯蒂斯提出了问题: “那么,柯蒂斯参议员知道这件事吗?” “他正是为了善后才离开的,想必事态不容乐观,我们需要尽早做好准备。” “我以前提醒过你们,可你们把我的忠告当成是谎言。”真理之父不满地扭过头,“但是,我依旧会向你们伸出援手,这是主的诫命。” 和组织成员交流过后,真理之父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stars小队身上。他略带歉意地说,由于他们不想让stars小队惹来更多的麻烦,所谓的庆祝活动是不会公开举办的,stars小队可能也不会有在聚光灯下接受采访和吹捧的机会。对于这一点,麦克尼尔并不意外,他早就意识到合众国方面的任何组织或机构都不会愿意让牵扯到oun的stars小队抛头露面。但是,本来打算着借着这个机会出人头地的兰德尔下士似乎没掩饰好内心的波动,他的表情明显地出现了变化,并被周围的nffa成员看在眼里。萨拉斯中士似乎是看出了nffa干部们的不满,他连忙拉了兰德尔下士一下,示意后者控制好表情,别被nffa当成前来闹事的不速之客。 一旁为其他nffa干部和客人倒酒的侍从端上了新的饮品,呈到众人面前。 “你们是合众国的英雄,也是身体力行扞卫信仰的战士。”真理之父指着盘子中的酒杯,“我对你们的故事很了解,你们知道的一切同样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当然,仪式感还是要有的,请各位喝掉这些酒,然后当着大家的面念一下墙上的誓言。” 麦克尼尔看了看有些犹豫的战友们,头一个走上前,一饮而尽。 “blessed be the new foundg fathers for lettg pur and cleanse our uls blessed be arica, a nation reborn” nffa总不会想办法把他们毒死在这里,众人心一横,索性照着麦克尼尔的举动喝完了酒。事后据希尔兹上尉回忆,这酒的味道和他们能在市面上买到的货色没什么区别,不知道nffa为什么会把如此廉价的商品弄到宴会上充当饮品。 真理之父不仅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活人,而且是比大多数不近人情的人形机器更鲜活的人,这是麦克尼尔现在的想法。他之前有关真理之父可能是假人的推断全部错误了,正处在迷茫之中的麦克尼尔需要从真理之父本人这里得到有用的情报。只要真理之父是个人而不是机器或一群人制造出来的假人,他就必然存在弱点,再理智的人也会有疏忽,麦克尼尔正希望利用这一点让真理之父和他们之间的力量对比发生些许改变。 “我有些话想和麦克尼尔先生单独谈一谈。”望着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的佩里,真理之父发出了新的命令,“你先和其他人聊一聊,确保他们的合理要求得到满足,希尔特。” 原来这个跟随真理之父一起入场的青年就是亚当·希尔特,麦克尼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脸,但希尔特只是木然地向着其他四人所在的方向前进,而后开始和有些失意的佩里参谋长交谈起来。迈克尔·麦克尼尔紧跟在真理之父后面,走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他有些好奇为何真理之父不安排保镖看守,万一麦克尼尔是个刺客,真理之父绝对难逃一劫。 “你是在想,为什么我会放心地允许你和我单独交谈,对?” “啊?确实如此,您——” “放心,我不会什么读心术,也不会魔法,我只是个总有一天会死的普通人,唯一的长处在于比别人多思考。”环视着简陋的房间,真理之父请麦克尼尔坐在门旁的沙发上,他本人则来到一张落满灰尘的桌子前,擦干净椅子上的灰,才坐下并继续和麦克尼尔交谈,“在你们和我们取得联系以前,有关你们的一切情报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所以我们也很清楚你们的目的和当前最担心发生的事情。假如你们安分守己地按照我们的命令办事,我会保证没有任何人能以任何形式追究你们在乌克兰的过失。”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办事,如果nffa想办的事情能通过一般渠道和一般人手来解决,他们根本不会和stars小队接触。麦克尼尔越来越感觉他们跳进了一个陷阱,想出去也晚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们集体讨论才能得出结果。” “好习惯,做出重要决策时应该谨慎。”真理之父笑着点了点头,“我找您单独交谈,也并非是想要私下里打成决定……尽管根据我的看法,您确实是小队内真正的主导者。您是个聪明人,麦克尼尔先生,和聪明人谈话不必瞻前顾后。” “也有许多人说您是先知。” “魔法都已经出现了,再出现先知也不是不可能。”真理之父并未否认这一点,“但是,我想告诉您的是,我用来判断局势的工具始终是我的头脑而不是什么见鬼的机器和魔法,人的延伸永远不会代替人本身进行思考。言归正传,你们出发前应当已经得知了我们nffa最近在纽约即将开展大型社会实验的消息,这是我们试图挽救合众国的第一步……而在那之前,我们要试探公民的承受极限,一步迈得太远会引起难以想象的后果。” 麦克尼尔紧张地思考着这些线索导向的结论。整个世界面临的最大危机是新冰期带来的饥荒和随之引发的战争,合众国能够不受饥荒影响的唯一原因是它能够凭借自身的绝对支配地位而随意抽取物资,为了不让饥荒蔓延到合众国,保持这种支配地位是必要的。然而,nffa内部却不乏主张退守本土的声音,这些人认为合众国已经在外界事务上浪费了太多精力,假如合众国将这些资源用于解决内部问题,许多顽疾早就该消失得无影无踪。 “合众国还没有坏到需要拯救的程度,尊敬的真理之父。”麦克尼尔思考再三,还是不得不坦白说出自己的看法,即便可能冒犯真理之父,“再说,军队应该保持中立。” “我们面临的困境是恶性循环,最后霸权和粮食两样都会丢掉,如果我们不解决造成问题的根源,歌舞升平总有消逝的那一天,而在局势每况日下时自诩保持中立的官僚和军人应当为此负责。”真理之父没有生气,麦克尼尔甚至没有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任何不满,“麦克尼尔先生,我理解您的想法,因为我年轻的时候也认为每个人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不必关心外面的大事。对发生在眼前的灾难无动于衷,和推波助澜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是我们?” “合众国需要英雄,真正的英雄,不是只能活在海报上的神像。此外,不同群体的反应对于我们即将进行的社会实验而言至关重要,你们幸运地处在分界线的边缘……” 麦克尼尔又和真理之父聊了许多话题,从nffa的宗旨到合众国的现状再到国际局势,他对自己为何管不住嘴感到惊讶。他原本没打算和对方说这么多,说得越多就越暴露真正的立场,而麦克尼尔必须保证外人认定他们五个人是共进退的,倘若外界能够分析出五人之间的根本性差距,也许就有办法逐渐将队伍分化。不过,真理之父看上去并不是丧失理智的狂热者,他对局势的判断大多出自一种冰冷的客观视角,有时甚至过分地客观了。他对麦克尼尔说,以当前的状况,为了更好地解决两大难题而暂时退守本土是值得的,这也是nffa从不封杀这类言论的主要原因。 “饥荒和霸权。”麦克尼尔反复念着这两个词,“而我们为合众国换来了oun和乌克兰的臣服,那里的粮食也会继续抵达合众国本土。” “没错,你们让合众国摆脱了一次可能出现的危机。从这一点来说,你们五个人是整个合众国的恩人,就算总统把你们请进白宫接受表彰也不过分。”真理之父又一次笑了,“很高兴我们在绝大多数话题上都有共同看法,麦克尼尔先生。现在,请您和您的同伴们会合,你们将在佩里参谋长的带领下详细地了解我们nffa多年以来的主要工作。” tbc OR2-EP2:先辈子弟(6) or2-ep2:先辈子弟(6) 总喜欢躲在地道里的家伙不是心理阴暗的鼹鼠就是随时怀疑世界大战爆发的疯子(也许一亿个这样的疯子中总会出现一个预言家),流通不畅的空气和阴沉的气氛使得跟随着nffa警卫们在地下设施中前进的stars队员们隐约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迈克尔·麦克尼尔寸步不离地紧跟着走在最前面的本杰明·佩里,如果nffa打算突然发难,他能确保自己在那一瞬间抢先出手并至少劫持或杀死一个人。要是nffa当真做到了能够随时舍弃二号人物的性命,那么麦克尼尔会真正把他们当作能够和nod兄弟会同台竞技的危险对手。 “参谋长先生,您说——” “少说几句。”麦克尼尔喝退了冒失地提问的汤姆,“……佩里先生,您不要听他们胡说,我们会完全听从nffa的吩咐,不会提一些不该出现的问题。” “没关系,任何刚开始和我们接触的新成员或是新合作伙伴都会对我们的过去感到好奇,我不得不承认严格的保密措施在维持神秘感的同时降低了信任。”圣会顾问参谋长本杰明·佩里和善地说道,“按理说,即便是对于内部成员,我们也是使用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逐渐让他们明白一切……既然你们是东欧战场上的英雄,我想你们应该有一些特权。” 汤姆得意地看了麦克尼尔一眼,他迎来的是后者的鄙视。麦克尼尔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知任何有关nffa的额外情报,他们知道的越少,nffa对他们就越放心。保持好奇心是必要的,但这种好奇不能在不恰当的时候暴露出来,尤其是当他们和对方的关系尚不明确时。真理之父对他们没有敌意,并希望能够以一种近似对等的交易完成各自的任务,这在麦克尼尔看来当然是最好的结局。他们不能浪费这个机会,别人给予他们信任,辜负这份信任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 “真理之父到底是谁?”汤姆小心翼翼地提问道。 本杰明·佩里站住了,他没有回头,在空空荡荡的地下设施中背对着一行人。正当麦克尼尔以为对方要痛下杀手时,nffa参谋长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 这句话不像是假话。交易的基础是互信,作为nffa日常事务总指挥的佩里既然也声称他不知道真理之父的真实身份,那么这个神秘的中年男子很可能以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式将他全部的个人信息消除了,以至于在他成为【真理之父】以前的熟人竟然没有任何人能够站出来和他相认并点破他的本来面目。看来这是事实,真理之父的秘密在nffa领导者当中也是保密的,也许信息的闭塞能够确保真理之父对他一手创建的组织拥有绝对的控制力。 这个大厅是用来陈列nffa过去功绩的,为了保证外界无法以任何形式获取这些资料,nffa只保留了照片和其中一些影像。第一份有明确日期记录并且被判断为日期最早的资料来自2030年,照片上年轻了不少的真理之父满脸笑容地和时任美利坚合众国总统握手合影。 “没有人知道伟大的真理之父早年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唯一一次和我们提起他的过去,是遮遮掩掩地说自己是化学家——这也是我们能够告诉外界的唯一信息。”佩里参谋长将众人带到镶嵌在相框中的照片前,“本世纪20年代左右,那时真理之父做出了许多让他声名鹊起的预测……你们一定不敢相信,他在那时就预料到了新冰期的到来。” 众人大惊,连最稳重的希尔兹上尉都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仿佛照片上的真理之父会随时跳出来并逐一说出他们内心的小算盘一样。说起21世纪20年代,出现在人们脑海中的第一个概念就是逐渐崛起并成为人类社会主导的太阳能技术,依赖太阳能能源利用效率的进步而得到提升的新形态农业极大程度地改变了不发达地区的贫困状况,而这种新型农业同样迅速地在大部分国家占据主流。因此,当新冰期的到来沉重地打击了太阳能能源产业时,农业减产并导致相关产业萎缩和大饥荒到来也是可预期的。 麦克尼尔走近相框,端详着画面正中央的两人。他看到过真理之父的笑容,这个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有着一种魔力,那是能够让听众平静下来并恢复理智的语言和无处不在的冷峻审视。照片上的真理之父看起来更像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他自己塑造出的完美形象,这种夸张的笑容显然会破坏其他人对真理之父的看法。和那些笑容相比,照片上的更真实——并不是说其他的笑容就是虚假的,麦克尼尔一直觉得真理之父戴着一副谁也摘不下来的面具。 “预测新冰期,那确实算得上是先知了。”麦克尼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挖苦,“全球的气象专家都当了一次傻子,唯独伟大的真理之父看到了未来,这只能用奇迹来解释。” “我就知道您不会轻易地相信。”本杰明·佩里仿佛对麦克尼尔的反对意见早有预料,“的确,伟大的真理之父没有直接预测到这一点。相对地,他当时发表了一篇文章抨击以太阳能为主导的农业成为全球唯一趋势这一现状,在这篇文章中,他认定任何对于太阳能本身的打击都会对农业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而即便太阳能的统治地位不可动摇,这种变化趋势也只会让全世界的能源产业和作为基础的农业被握在少数巨头手中……实现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垄断。” 真理之父提出的核心观点是强制全面推行太阳能技术为主导的新农业体系必然以失败告终。这篇文章的全文现在就被贴在墙上,借助还算明亮的灯光,众人不仅能够看到真理之父本人当时写下的各种标注,上面甚至还有nffa的圣会顾问们写下的意见。其中一些言论显然是对真理之父的这篇文章本身提出了质疑,不知道说出这种话的圣会顾问是否还活在人间。 “组织顾问学习领袖的文章,是个好办法,但是原件可能会坏掉……” “如果您稍微注意附近的灯光,就会发现后续的所有批注都是被投影上去的,我们不会再向原件上写任何文字。”本杰明·佩里向他们指出了真相,在众人的惊叹声中继续为他们介绍真理之父的早年成就。周围的卫兵指指点点,他们小声地说,这还是位高权重的圣会参谋长头一次花费这么多时间为一群外人介绍这些对普通成员保密的故事。这让麦克尼尔受宠若惊和后怕,真理之父越重视他们,这个队伍就越有可能产生分裂……这不是危言耸听,他知道每个人各自拥有不同的志向,只要nffa开出不同的价码,就能让五个人分道扬镳。 麦克尼尔跟随佩里参谋长继续前进,他大概了解了真理之父从2030年开始的主要活动。nffa的第一桶金靠的是真理之父那神奇的预测,这似乎意味着真理之父在金融方面具有异常敏锐的嗅觉和活跃的思维。新冰期开始时因为说胡话或其他各种原因而误打误撞猜中新冰期到来的人不在少数,真理之父只是在自己的文章中提到了可能的隐患并将因不可抗力造成的太阳能产业崩溃作为其中一种理由,而那时他也远远没有得到和今日一样规模的媒体资源用来推广和宣传自己的学说。nffa的建立是什么人在背后投资,同样是个谜团。当真理之父再次准确地预测了新一轮金融危机后,他首先是被经济学家和投资者看作导师,而后才谨慎地涉足其他领域。 当世上存在一个十几年间准确地预测了无数重大事件的神秘人时,没有人会轻易地将他说出的下一句话当成疯话。2045年的圣诞节上,真理之父再次口出狂言,这一次他认为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即便是nffa的高级干部也感到尴尬,而nffa的反对者更是欢快地吹起了哨子,所有人都认为真理之父会犯下平生第一个严重错误。结果,还没到第二年,刚遭遇惨败不久的俄国就孤注一掷地向东欧发兵,俄国和nato的全面对峙已经开始,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如何发展。这回那些希望真理之父预言失败的家伙可不单单是出于敌对立场而持有这一想法了,万一第三次世界大战真的爆发,人类文明将被埋葬在核爆炸之中,谁也不会认为发生在主权大国之间的全面战争能以相对平和的方式收场。 “他是个真正的预言家。”希尔兹上尉喃喃自语。 “前提是他拥有足够准确的情报和足够专业的分析专家……”麦克尼尔从不认为世上真的存在预言家,真理之父很可能只是学会了高效地利用和分辨情报罢了,“不过,唯独预测新冰期这件事看起来非常神奇,从结果而言,他预言的农业遭遇毁灭性打击倒是成真了。” 兰德尔下士对真理之父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围着佩里参谋长,不停地询问一些和nffa事务有关的话题。本杰明·佩里说,nffa的宗旨就是在整个人类文明面临灾难时先实现自救再实现救人,他们将会按照上帝的意愿带给人们一个真正纯净的社会。新冰期是一次危机,但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就像那些将新冰期称为神明考验的人们一样,nffa相信他们阻止真理之父预言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毁灭人类并让已经扭曲的人类世界回到正轨上。当佩里参谋长说出这些话时,他的语速很快,缺乏停顿和必要的抑扬顿挫,以至于麦克尼尔后来一直怀疑对方是在背稿子而不是说出真实看法。 “所以……你们的措施,就是这个神奇的社会实验。” 任何行为都不会入罪,这足够将大多数人内心隐藏的魔鬼释放出来,麦克尼尔已经看到了禁令解除后血流成河的场景。纵使法律成为一纸空文,只要法律还在那里,它自有威慑作用,直接把法律丢弃带来的恶劣影响是无法弥补的。脱缰的野马再也不会想要被套上缰绳,那些能够肆无忌惮地犯罪的公民真的能够回归平静的生活吗? 佩里参谋长背过双手,隔着玻璃镜片审视着麦克尼尔。 “这是严谨的科学。在此之前,我们曾经在巴西租借一块土地并进行了类似的实验。”他的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事实证明,当我们为公民提供一个稳定可行的发泄渠道后,他们将不会认为在日常生活中的冲动犯罪是必要的——除了专业的犯罪团伙外,大部分人热切地盼望我们为他们提供的机会能够成为一个一劳永逸地解决心头隐患的办法。麦克尼尔先生,您没有去过现场,因此您也无法想象那些每隔一个月就有一次机会得以释放怒火的平民在平时会多么奉公守法……”说到这里,佩里陶醉地闭上了眼睛,张开双手向上伸,样子像极了站在台上接受欢呼的演说家,“……而代价就是,我们需要把所有的犯罪集中到一天。” “这么做真的能减少犯罪吗?”汤姆似乎有些感兴趣,他走近佩里,真诚地说道:“在我以前居住的城市,抢劫和枪击案成为了常态,没有人能够管理城市,经济困境导致他们无法支付警察的加班费……” “当然!”本杰明·佩里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复,为了加强说服性,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拍着汤姆的肩膀,“英勇的士兵,我知道你来自那些犯罪率奇高的北方城市,但我保证同样的情况不会在我们南方发生,以后也不会在我们全面推广实验的地区出现。这是一种高效地将社会中潜在的不稳定因素挑选出来并消灭掉的措施,它利用了暴力犯罪者的冒险性和冲动,促使他们卷入更多的暴力活动并很快地丢掉自己的性命。” 麦克尼尔一声不响地摸着额头,他看得出来,nffa用不同的方法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兰德尔下士本来就来自南方州,nffa材料中那些字里行间体现着迪克西传统的语句让兰德尔下士仿佛回到了家乡;汤姆生在几乎沦为犯罪之都的铁锈带,比起什么虚无缥缈的口号,解决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对汤姆来说更实际一些。 至于唯一有非英裔白人血统的萨拉斯中士,他已经站在一旁开始祷告了。nffa把伊比利亚式狂热宗教信条应用于实际的举措看来是相当明智的。 “太好了,那我们到底需要——” “参谋长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当然非常愿意配合贵方的工作……假如这么做真的能够让我们的合众国恢复成为那个全世界都向往的梦幻之国。”麦克尼尔连忙把汤姆拉了回来,他可不想让汤姆代替他们所有人做出决定并为nffa许下无法兑现的承诺, 佩里参谋长的目光不停地在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之间跳动,这两人当中其中一人是stars小队真正的管理者,按照真理之父的说法,麦克尼尔的实际威信大于希尔兹上尉。不过,作为一个安分守己的军人,麦克尼尔也不会公然违抗希尔兹上尉,要是上尉听了他的劝告却依旧得出了和麦克尼尔的预期相反的解决方法,想必麦克尼尔依旧会选择服从。 “您似乎有疑问。” “nffa需要的是最普通的市民,而我们这些刚从前线退出的军人似乎会影响实验的正常进行,我不认为我们的出现是合理的。” “麦克尼尔先生,市民也分很多种,您无法预测千万普通市民中会不会有退伍军人或是职业杀手。”佩里松了一口气,还好麦克尼尔没有说出意料之外的话,“此外,虽然那些学者不赞同这个观点——我认为适当的军事化是有益的。曾经只为了自由和荣耀而战的军队如今成为了收留重刑犯的贼窝,既然我们nffa决心净化合众国,军队不能例外。你们是纯粹的军人,我相信你们能够做到这一点。” nffa没有给他们交换情报的机会。麦克尼尔离开真理之父的房间后,其他四人则分别被佩里参谋长叫到另一个房间中聊天,期间身处nffa警卫看管下的众人既没有机会互相交谈也没有和另一旁的亚当·希尔特接触的可能性。等到他们从这座陈列真理之父事迹的地下设施离开后,麦克尼尔一定要问清其他人的经历并想办法和亚当·希尔特取得联系。他相信舒勒的判断,舒勒没有认为本杰明·佩里甚至真理之父本人比这个亚当·希尔特更重要,麦克尼尔当然会听从舒勒的意见。 “所以……”麦克尼尔似笑非笑,“我们领着这一笔钱,去纽约的实验区停留一整天……看起来比闯进俄国人的军事基地简单多了。” “确实。”希尔兹上尉难得地开口说了一句话。 事实上,nffa会给全体参加实验的市民提供奖金,5000美元算不上巨款,但对于急需用钱的人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了。stars前不久刚瓜分他们从乌克兰偷回来的那些钱,尝到了甜头的众人不介意找个机会继续赚外快。一切犯罪行动都不会受到处罚,就算是这样的城市也不会比战区更危险了,他们曾经在东乌克兰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现在无论多么混乱的城市在他们眼中都只是孩童的游乐园。 “太简单了。”兰德尔下士思考了好一阵才决定支持参加这个实验,“虽然说犯罪活动不会得到追究,我们其实也没必要一定去犯罪——到时候,大家找一个地方好好地休息一天,这笔钱很快就会是我们的。” “你好像忘了我们最大的收获。”希尔兹上尉在一旁提醒,“别忘记我们在基辅的【特别零元抢购活动】。” 这个词汇把众人的思绪拉回到了基辅。凭借着oun夺权初期的混乱,他们能够随意地从商店中抢走任何商品而不必担心有人追究他们的责任,其中众人犯下的最大罪过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抢劫了一名刚从银行取出存款的乌克兰人,那兑换成十几万美元的存款已经被收进了他们的腰包。坦诚地说,那时毫无秩序可言的基辅在众人眼中却充满了机会,他们成功地成为了解救八十多名美国人质的英雄,最后还和乌克兰军队的首脑帕夫柳克中将配合胁迫oun的盖特曼投降,这些事情是他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大事,而他们成为了历史的见证者和亲历者。风险和机会同时存在,nffa将会在合众国开展这项史无前例的社会实验,而他们没有逃避的理由。无论是为了洗刷逃兵的罪名还是博取nffa的支持,投机取巧都是必要之恶。 参观活动告一段落,本杰明·佩里参谋长将他们送出地下设施,众人在nffa警卫的保护下乘车来到他们位于华盛顿的住宿处。出乎意料的是,亚当·希尔特恰好就在那里和其他nffa干部交谈,麦克尼尔见状,告诉其他四人先去检查房间,他自己打算和希尔特顾问认真地聊几句。这一决定引起了众人的反对,互相保持信息透明是麦克尼尔定下的规矩,现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交换在地下设施内的情报,麦克尼尔自己又要单独找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谈话,这也太反常了。若不是希尔兹上尉力排众议并推着其他人进了电梯,麦克尼尔的队友们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您好,亚当·希尔特先生。”麦克尼尔拘谨地站在那人身旁,等待着他和另一个nffa干部的谈话结束。希尔特对麦克尼尔的出现感到惊讶,他匆匆地以几句简短的命令结束了谈话,拉着麦克尼尔来到了走廊的另一侧。 “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希尔特抬头看了看大厅里的服务人员,“私自结交外人在我们这里是不被允许的,您最好有一个正式的文书。” “我知道……”麦克尼尔局促不安地四处看了看,“确切地说,是舒勒博士希望我来找您。” 这话让亚当·希尔特板着的脸松动了,他迟疑地点了点头,语气急促地说:“那么,既然你们一定要参加那个实验,最好不要过于安分守己……做乖宝宝是没有好下场的。” 说完这段话,希尔特迅速离开了酒店,撇下一头雾水的麦克尼尔留在原地反复思索这句话的意义。 “他希望我们更活跃一些。”麦克尼尔把情况转述给了希尔兹上尉。 “我们更活跃会对谁有利呢?”上尉也糊涂了,“不,我们的举动肯定会不同程度地影响实验的结果,问题在于哪一个实验结果会有利于nffa的哪一派人……你那个做研究的朋友有没有和你说起原因?” “没有,他大概已经被关进什么地方从事机密项目的研发工作了。”麦克尼尔略显失望地打开了电视。 tbc OR2-EP2:先辈子弟(7) or2-ep2:先辈子弟(7) 早在麦克尼尔来到纽约时,一则传闻引起了他的注意,这种略显荒诞的小道消息试图解释纽约市在最近几十年来发生的一系列变化,其中最显着的则是城区格局的重新划分。毫无疑问,当一个城市的贫民区总是成为犯罪高发地带和法外狂徒的老巢时,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城市并呼吸同一种空气的富人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没有任何社会名流可以活在真空中或是完全将自己和这些绕不开的平民隔绝。在纽约市发生了几起针对金融从业人员的抢劫案后,纽约市为了更严密地管控那些不听教训的街区,利用经济手段调控生活成本并将城市中的大部分贫民驱赶到几个固定区域以便集中管理。如此一来,警方承担的压力也大幅度下降,他们只需要封锁这些街区,就能有效地控制那些试图在纽约市内流窜的犯罪分子。 “回去之后,你们记着把表格给我看……”萨拉斯中士坐在路旁的椅子上继续打着电话,他从早上醒来以后就没放下过手机,这把和他一起出门的同伴们气得不轻。当然,萨拉斯中士是五人当中唯一成家立业并有子女的,按照麦克尼尔的说法,他们这些自认单身贵族的闲人是不会理解那些责任的。 “唉,我是不理解他的想法。”望着满脸温柔的萨拉斯中士,兰德尔下士失望地摇了摇头,“要把自己人生中最有活力的几十年搭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为了什么?是为了自己老得走不了路的时候有后代来养老吗?只为了人生中生活质量最差的几年而丢掉几十年,这笔生意还真是划算。” “话不能这么说,很多事情不能用收益来判断……”麦克尼尔裹紧了羽绒服,虽然已经到了三月,纽约的天气还是很冷,“如果只看收益……算了,我想象不出那样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nffa大力推动的这一社会实验没有受到任何来自合众国官方层面的阻碍,相反,纽约州和联邦的相关部门为了确保实验的顺利进行而前后奔走,让人不得不怀疑双方背后存在各种肮脏的交易。反对和批评意见也广泛存在,合众国的对手和盟友都为合众国开展如此骇人听闻的实验而震惊,法国已经在上个月公开表达了对这些措施的不满,而随着梵蒂冈的教宗声讨实验,越来越多的国家和组织勇于站出来反对nffa的行为。但是,谁也没有办法干预合众国的内部事务,一手遮天的nffa轻而易举地无视了反对意见,实验很快就要开始。依照nffa事先开出的价码,所有参加实验的市民都会得到5000美元,不想参加实验的平民必须在中午12点以前撤离实验区域。虽然那些在实验区域内举着标语呼吁市民抵制实验的反对派还没有放弃希望,麦克尼尔已经看到了他们的结局,这些人将被理所应当地卷入实验并很可能成为第一批牺牲品。 萨拉斯中士的家人都在得克萨斯州,他之前在乌克兰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没有给家人打电话,这一次stars只是要参加一个实验——再简单不过的生存实验,麦克尼尔相信这实验的难度不会超过和俄国人作战——而萨拉斯中士却莫名其妙地开始惦记家人并最终把整个上午用在了打电话上。他的行为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希尔兹上尉尖锐地指出,萨拉斯中士完全可以找机会回家休息几天,其他人也不会把这种人之常情看成是脱队。 “我提议,等到实验结束之后,立刻给中士放个假。”麦克尼尔看得出萨拉斯中士有些不安,“希望中士能在家中摆脱不良情绪的困扰,千万别得上ptsd。” “谢谢。”中士感激地向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样子仿佛麦克尼尔才是长官而他是属下一样,他明明比现在的麦克尼尔大了十几岁。 离开华盛顿后,一行人在nffa警卫的护送下返回纽约,准备参加nffa在纽约市进行的实验。为了确保实验不会危害到华尔街的大亨们,nffa承诺严格控制实验区域,无法无天的行为一旦出现在实验区域之外,就会立刻引来警察和nffa派遣的准军事武装民兵。一些评论员在电视节目上称这是人类历史上史无前例的大型实验,因为参加实验的不仅包括成千上万的纽约市市民,还有许多为了找刺激而专程从外地赶来的怪人。在整整一天之内,任何犯罪活动都不会得到追究,解除禁令会得到怎样的效果,只有时间能够回答nffa和他们麾下的那些专家。大街小巷都有nffa的工作人员在巡逻,有些人会随机地采访参加实验的市民并将内容记录下来。 “您好,看来您是前来参加这项实验的……” “确实如此。”麦克尼尔看到nffa记者已经将摄像机对准了他们,不情愿地上前主动接受采访。这是stars小队定下的另一个规矩,如果需要对外发言,一定要让说话最稳重的人出面承担这项任务。 “我们今天已经采访了十几位市民,他们对我们的这项实验各自有着不同的看法。”戴着面具的nffa记者让麦克尼尔浑身不自在,不能面对面交谈会让他认为自己在接受审讯和调查,“那么,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您平时在生活中会经常生气吗?” “很少。”麦克尼尔立刻给出了答案,“我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有时刻保持理智,我才能在自己的工作上永远清醒。” 站在不远处的汤姆点开了稍早时候的新闻直播,为了获取更多情报而进入实验区的记者不计其数,这些有时互相矛盾的新闻能够被合众国各地的公民随时随地看到,如果他们愿意从更多的新闻渠道观察事件本身,也许他们能够得出相对客观的结论。这些被采访的平民毫不掩饰内心的暴力倾向,即便是接受采访的妇女也不例外,许多人在生活中受够了磨难,他们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释放怒火的机会。 汤姆指着平板电脑上的画面,告诉一旁的萨拉斯中士前来观看。 “你看,这几个人……应该很危险。” “我觉得麦克尼尔在危言耸听,他昨天就和我们说这个实验最后会变成死亡游戏。”萨拉斯中士打开包装纸,把巧克力放进嘴里,“但是,我猜大部分人,即便是那些看似下一秒就会变成杀人凶手的家伙,假如他们真的得到这样的机会,他们顶多去抢劫而不是真的以杀人取乐。” “你们应该信任他的直觉。” 希尔兹上尉是五人当中穿得最臃肿的一个人,他今天在羽绒服里面额外套了保暖的衣服,使得他看上去像是前往极地考察的研究人员。这样臃肿的形态不利于行动,即便是一向对希尔兹上尉忠心耿耿的兰德尔下士也有了怨言。希尔兹上尉辩解说,接下来的一天不会有任何平静的时候,他们躲在哪里都会不得安宁,半夜也要一直活动,穿得足够厚才能避免被冻僵。这回轮到兰德尔下士尴尬了,他没有准备这么多衣服,加上他自认为不怕冷,甚至没有穿羽绒服。汤姆开玩笑说,等到过了中午十二点,他们马上就可以冲进商场去抢劫了。 “……您用什么方式解决这些冲动?” “暴力活动是最好的方法。”麦克尼尔目不转睛地看着摄像头,“我是个崇尚理智的人,但若是我的理智告诉我该使用暴力来释放那些影响思考的不良情绪,我不会犹豫。” nffa记者面面相觑,麦克尼尔这段话在他们看来充满了歧义。如果麦克尼尔不是职业军人,那就一定是犯罪团伙的骨干。大多数平民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真的用暴力活动发泄不满,而麦克尼尔脸上的表情又和那些惯犯不符(事实证明许多犯罪分子会逐渐无法控制面部表情),那么眼前的家伙很可能是一个在某个海外战场沦为嗜血怪物的绞肉机。一旦他们想通了这一点,即便他们是受到nffa保护的记者,难以名状的恐惧依旧挥之不去。两名记者结结巴巴地祝麦克尼尔过得愉快,而后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现场。 迈克尔·麦克尼尔返回众人身边,提议趁着实验还没开始,赶快去吃午饭。众人穿过还在排队报名的人群,溜进了附近的一家餐馆。餐馆老板正打算关门,既然警察局和医院在实验期间都会停止运作,想必他的餐馆也不会有食客来造访。因此,当麦克尼尔等人走进餐馆时,大呼不妙的老板只得吩咐本来打算下班的员工回去继续干活。听着餐馆老板那些充满抱怨和谩骂的废话,麦克尼尔忽然发现了新的商机。 “我们要不要给别人当保镖?” “保镖?”汤姆一头雾水,“那些住在富人区的家伙不会想要来到这里参观的,我们给谁当保镖?他们甚至付不出佣金。” “我们可不缺钱,不要和我说你们已经把手里的钱花光了。”麦克尼尔伸出右手敲着桌面,那意思是告诉其他人用心听他的发言,“那家伙告诉我们不要过于安分,但我们也绝对不能去自找麻烦。如果我们真的惹上了犯罪集团,即便我们会找到新的靠山,想要让那些只认子弹和拳头的家伙自己认输也没那么简单。” 阿尔弗雷德·希尔兹上尉依旧在敲键盘,作为全队唯一的半专业黑客,他也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事实上,上尉似乎有意教汤姆一些有关计算机的技巧,而汤姆的心思大半在电子游戏上,使得希尔兹上尉的新徒弟迟迟没有任何长进,这让希尔兹上尉一度怀疑他自己的水平有问题。好在他很快就走出了这种挫折并为今日的实验进行准备,除非nffa决定切断网络连接,否则没有人能阻止希尔兹上尉通过各种办法获取对他们有意义的情报。 “也就是说,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给那些做生意的人当打手,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在这一天内保住他们的财产和性命,而一般意义上的保镖在这个时候是否会继续履行约定也成了问题……”听完麦克尼尔的想法后,希尔兹上尉似乎有些感兴趣,“当然,在这种交易中,如果我们的威慑力足够强大,就能漫天要价,不愁这些人不付钱。对富人而言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钱还在而人没了,钱财和性命哪一个更重要,我想他们会得出正确的答案。” “聪明的办法。”麦克尼尔笑了,“我们可以佯装履行约定直到最后一刻……然后突然变脸,并且威胁他们说,要么给出比原来更多的钱,要么就人财两空。这些家伙被枪顶着脑袋的时候大概不会有多余的心思考虑怎么同时保住性命和金钱。” 这些讨论让其他三人有些胆寒,他们没有主动打算犯罪,上次在乌克兰抢劫金钱和车辆也是迫不得已。汤姆试探性地劝麦克尼尔打消这个疯狂的念头,而麦克尼尔很快就转移话题并和希尔兹上尉谈起了nffa在南方州的经济活动。他们有另一种心照不宣的共识,只要新方案没有得到完全的拥护,继续谈论同一个话题可能会在队伍中造成分裂,那么作为领导者的希尔兹上尉和被称为实际控制者的麦克尼尔就有义务维持表面上的稳定。他们还没到散伙的时候,任何内部分裂都是不可容忍的,尤其是当队长主动地挑起了分裂时,希尔兹上尉的领导权就会再一次受到麦克尼尔的冲击。真理之父直言不讳地宣称麦克尼尔是真正首脑,这已经让麦克尼尔感到不安,而他不确定其他nffa干部和希尔兹上尉说了些什么,在他明确nffa对stars小队的内部干涉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之前,他要做的是维持现状。 餐馆老板把一切能骂的熟人都骂了个遍,又找到了新的辱骂对象。他痛心疾首地说,要是nffa不阻止那些疯子使用炸弹,城市很快就会变成废墟,光是修复工作就会花费一整年时间,谁也别想认真做生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麦克尼尔立刻意识到nffa规定的实验中缺少一些必要的条款——比如禁止使用炸弹。如果nffa不打算加上这一条并计划继续启动这种实验,那么合众国的敌人会迅速抓住良机并派遣不要命的敢死队千里奔袭来到合众国进行自杀式袭击。麦克尼尔看到希尔兹上尉同样眉头紧皱,他不知道上尉是否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如果任何犯罪行为都会合法,那么即便是最危险的犯罪行为也变得可行,倘若有人实施了足以造成灾难性后果的犯罪活动并在事实上危及nffa和合众国本身的利益,nffa会有新的对策吗? 恐怕提出计划的人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保持联系。没有紧急情况或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其他人的视野。” 麦克尼尔的心情并未变得轻松,这是由于他的耳机中突兀地响起了噪音。他敲了敲耳机,和其他人进行了几次通话,确认耳机没有损坏,这让他愈发搞不清噪音的来源。他不想麻烦希尔兹上尉,这种噪音也许不会对他形成任何威胁,上尉有更重要的工作。 中午十二点快到了,nffa的工作人员正在撤离现场。他们也不清楚实验开始后这座岛屿会变成什么样,nffa选择这里作为实验区是再合适不过了,只要渡轮和大桥上的交通被切断,岛上发生的任何混乱都不会波及城市的其他区域。麦克尼尔有些庆幸他们所住的酒店在纽约市的另一侧,不然他几乎可以肯定即便是酒店也会在这场略显荒谬的实验中受到冲击。 反对实验的人徒劳无功地喊着口号,他们的理念在金钱面前不堪一击。只要参加实验就能获得这笔钱,而对于纽约市的贫民来说,这笔数额不小的金钱能够让他们的生活迅速得到改善。没错,实验本身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但只要所有人保持默契并继续按照原来的方式生活,大家就能平安无事地白白赚取5000美元,何乐而不为呢?沮丧的反对派们打算离开现场,而他们错过了最后的机会,nffa已经下令封锁了实验区,他们成为了【被自愿】的实验参与人员。看到麦克尼尔一行人从他们眼前路过,这些人似乎打算拉拢麦克尼尔等人加入他们的抗议活动。麦克尼尔礼貌地拒绝了,并绕过了略显吵闹的人群,来到了附近的公园中。这里有整个纽约市内最后一片没被开发的森林,平日也有不少游人来到这里观光浏览。 “最近一些颇具创新思维的人提出了一种新的旅游模式,他们建议将我们即将在纽约启动的这项实验作为一个具有合众国特色的旅游项目供全世界各地的游客参观,届时游客可以在全副武装的警卫保护下从高空俯瞰整个实验区并以各种形式在不危及自身生命的情况下对实验进行干预……业界分析人士认为,这种前所未有的新型旅游可以为僵化的旅游业市场提供新的活力,只要那些游客拥有足够坚强的意志……” “这种恶俗的新闻节目居然可以播出。”萨拉斯中士叹了口气,“对青少年的恶劣影响不可估计。” “新闻只管吸引更多的注意力,公序良俗在记者眼里一文不值。”麦克尼尔坐在旁边的雪地上看着手表,他们没有大张旗鼓地携带高杀伤力的枪械进入实验区,其他自保的工具需要他们自己想办法获取。据希尔兹上尉截获的部分通信内容显示,一些可疑的犯罪分子由于担心转移赃物时被当场抓获,从而选择留在实验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众人在公园中休息了一会,等到警报响起并预示着实验开始后,他们就要离开公园并首先想办法获得武器。麦克尼尔不赞同停留在市区内的另一个原因,是实验开始后首先实施犯罪行为的人必然会遭到针对。假设他们在警报响起后立刻袭击附近的商店,或许周围的市民中会有十几个人拔出手枪向他们射击。起初的警惕消失后,市民们不会认为实验很危险,那时他们再返回商店附近也不迟。再说,他们不缺钱,花钱买枪也是其中一种可行的手段。 “既然没有人给我们提供新的任务,我们不妨自己定一个小目标。”麦克尼尔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积雪,“在大多数人意识到他们可以合法地杀人之前,我们要想办法控制实验的危险性,不能让这个实验变成疯狂的生存竞技场。那些坐在华尔街的家伙正像坐在斗兽场观众席上的古罗马贵族一样看着这一切,我相信他们很乐意看到这些穷困潦倒的可怜人自相残杀。请大家试想,如果nffa明年在其他城市举办类似的活动,各位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卷入其中或是成为受害者。”麦克尼尔握紧了衣兜里的手枪,“我们是合众国的军人,在国旗和军旗下发过誓,现在我们要以自己的行动保卫市民。交易是交易,我们并不一定真的要按nffa的想法办事。” 麦克尼尔舔了舔嘴唇,正打算继续说下去,突兀地在耳机中响起的声音让他闭上了嘴。 “中午好,麦克尼尔先生,我是亚当·希尔特。”耳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麦克尼尔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入侵通讯的,“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任何队友……如果你们想要活下去,从现在开始,你要按照我的命令行动,不要犯下任何不该出现的错误。” “麦克尼尔?”萨拉斯中士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你的演讲好像还没结束呢。” “忘记台词了。”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答道,“即兴演说总是会以演讲者忘掉台词告终。” 刺耳的警报声回荡在城市上空,伴随着nffa全面封锁渡口和大桥,纽约市的西南地区成为了一座孤岛。人类历史上最荒谬也是规模最庞大的一次实验即将在这里开始,而即便是策划实验的人也从未设想过这次实验将为合众国甚至人类社会带来怎样的影响。雪停了,迷茫的市民们涌上了街头。 tbc OR2-EP2:先辈子弟(8) or2-ep2:先辈子弟(8) 同样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和专业化杀人机器,罪犯和士兵的区别有时候并不那么明显,以前或许有人可以辩解称士兵至少会在非战斗场合过着普通市民的日子,但当合众国公开地将参军入伍和减刑免罪联系在一起时,有犯罪历史的士兵比例大幅度上升,直到抵达了一个足够引起质变的阶段。每当麦克尼尔想到这些至关重要的事实时,他总会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倘若他当时在东乌克兰遇到的是一群惯犯,那么他将不得不把全部精力用于算计那些人渣上。 对于生活在新冰期的人们来说,一年四季都是冬天,夏天只是活在词典里的遥远回忆。实验开始的这天早上又下了一场雪,纽约市的路面被积雪覆盖,而公共服务已经停止,没有清洁工来处理这些影响市民出行的障碍。参加实验的市民们并不因此而烦心,他们不约而同地离开自己的屋子,来到外面开始举行庆祝活动,准确地说是庆祝自己有了一笔新的收入。nffa真是大方,只要参加实验就能得到几千美元,有些人甚至希望nffa提出更多的具体条件,这样他们就能在这场奇怪的实验中获得更多的金钱。 麦克尼尔知道一部分真相,那是因为nffa出示给他们的文件上清楚地标明了能够让他们获得更多收入的条件。规规矩矩地留在屋子里度过一天只能得到保底的5000美元,真正将犯罪行为付诸实践才有可能赚取更多的金钱,这是nffa的工作人员直言不讳地向他们点明的事实:实验需要测试一个完全失控的城区究竟会混乱到什么程度。普通市民看到的表格只有其中一部分,他们只知道参加实验会拿到钱,仅此而已。麦克尼尔大胆地猜想,nffa一定安排了另外一批同样有资格看到隐藏内容的家伙进入实验,而这些人不会介意在实验中大肆破坏。 除此之外,另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让他感到恐慌。亚当·希尔特,那个和他只见过两次面的nffa干部,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入侵了他们的通讯并和麦克尼尔取得联系。他开始认真地怀疑舒勒是否给他引来了祸患,他们和亚当·希尔特之间没什么关系,麦克尼尔自己也只和希尔特说过几句话,没想到那个看起来一副书生相貌的nffa干部却在实验开始后如此大胆地直接和麦克尼尔进行联系——尽管希尔特声称他只和麦克尼尔进行联络,麦克尼尔对此持谨慎态度。 “怎么了?”萨拉斯中士不时地回头注视双手插在衣兜内缓慢地前行的麦克尼尔,“从公园出来以后,你的脸色很糟糕……” “看来麦克尼尔也碰到了人生难题。”兰德尔下士大笑,“中士,你花费了一上午时间给家里人打电话,已经严重地挫伤了单身汉的积极性……” “安静。”希尔兹上尉的命令总能让其他人服从,“麦克尼尔是怎么提醒你们的?别乱说话。” 这是个陷阱,麦克尼尔一直这样猜测。亚当·希尔特是nffa圣会15名成员之一,排除真理之父和圣会顾问参谋长本杰明·佩里,其余成员总共13人,这个数字好像不大吉利。假设亚当·希尔特利用他的权限或手中的资源干涉实验并试图对麦克尼尔下达指示,那么其他人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stars小队的规矩受到了挑战,离开其他人视野的家伙当然要受到怀疑,但当着众人的面偷偷摸摸接受外人指挥的家伙又算什么?麦克尼尔不敢暴露自己,他知道,一旦自己说出事实,所有人之间的信任会不复存在。 实验开始前,麦克尼尔依照nffa提供的情报获得了纽约市区内现存犯罪团伙的资料。要是那些看起来十分诚恳的技术人员没有说谎,这些罪犯由于担心冒失地转移而引起警方注意,从而选择躲在实验区内。stars的单兵战斗力再强也只有五个现役军人,面对上百个手持各种武器的犯罪分子,他们没有丝毫胜算。因此,麦克尼尔定下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在实验开始后迅速获取更多武器,他们可以选择去售卖枪支的商店买枪,也可以选择去抢劫可能存在的军火库。 “看看他们,他们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实验。”众人躲在小巷后,观察着大街上的闲散行人,“平日有警察巡逻的时候,他们尚且是不安全的……现在这座岛变成了无法无天的实验区,他们却不清楚自己的性命处于危险中。” “这很正常。”希尔兹上尉站在麦克尼尔身旁检查他身上的设备,作为一名魔法师,希尔兹上尉有无数种方式在小规模战斗中出人意料地取胜。如麦克尼尔所说的那样,在没有绝对火力优势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可能胜过希尔兹上尉。就算上尉真的丢掉了对小队的领导权,他至少还是小队中个人价值最高的成员,无论是他的魔法还是黑客技术,都是麦克尼尔不具备的。让能力最强的人领导队伍,是麦克尼尔一直倾向采取的策略。 在第一枪打响之前,他们不能轻举妄动。nffa也许会白白地发给其他市民5000美元,但他们是受了nffa的委托而被迫来到这里参加实验的,要说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拿到奖金,没有人会相信,即便是汤姆也不信。 “长官,你查到他们在巴西进行的那个实验了吗?” “情报很少,你知道nffa试图封锁一切消息,我还是怀疑仅存的情报也是他们故意透露出来以便让那些不服输的家伙丧失警惕性的。”希尔兹上尉拿出平板电脑,打开一个文档,将平板电脑递给了麦克尼尔,“从时间上来看,依照我们搜集到的nffa已知公开活动的消息,有三个时间点可能是nffa开始执行巴西实验的准确日期。2038年3月21日,2040年7月22日,2043年12月21日。” “等等,这三个日期……”汤姆自认为发现了重要秘密,“为什么他们会选择21日或者22日?可现在明明还是三月初。” “该不会实验其实执行了三次?”麦克尼尔提出的新看法让众人毛骨悚然,“那个参谋长可没有和我们说实验只进行了一次,他们既然在巴西长期租借一块土地用于进行这项社会实验,我看他们不会轻易地只用一次实验的结果来以偏概全。确切地说,如果我是实验的设计者,我会希望看到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下一代】如何受到影响。” 兰德尔下士向后退了几步。 “你不给nffa干活真是太可惜了,不如你退伍去给他们打工。” “谢谢夸奖,我还是认为我更适合当无情的战斗机器。”麦克尼尔也许没有听出兰德尔下士的敌意,他礼貌地接受了下士的评价。兰德尔下士讨了个没趣,失望地走开了。有时好奇的路人会远远地观望这五个躲在巷子里的家伙,当他们认定这些人不像是罪犯后,也各自离开了现场。 实验开始半个小时之后,stars小队来到街道上,走进路旁的咖啡馆,躲在老板和店员观察不到的角落里,掩护急需获得更多消息的希尔兹上尉。nffa并不抗拒外界的报道,他们甚至希望和实验有关的消息尽可能地被外界得知,这种奇怪的心态让众人十分迷惑。很快,希尔兹上尉找到了几家正在对实验进行跟踪报道的媒体,新闻直播活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继续夸夸其谈的记者们众口一词地认为实验区内目前没有发生任何犯罪行为。其实,没有任何记者还敢留在实验区内,那些连法律都不怕的家伙不会对记者手下留情。因此,麦克尼尔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依靠这些大型媒体的新闻报道是找不出真相的。 “我们一路上已经看到了不少小偷。”麦克尼尔用这一事实证明自己的说法,“而那些躲在实验区外的家伙当然看不到。” 完成搜索工作后,众人结账并离开了咖啡馆。当时有人提议拿咖啡馆老板做个实验,比如他们可以装作是前来打劫的劫匪,看看老板和他手下的员工会做出什么反应。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都对这种计划不感兴趣,他们更渴望挑战有价值的对手,欺负毫无防备能力的生意人不是他们的工作。 “别小看这些人……”离开咖啡馆之后,汤姆还是有些后怕,“我听说有些人专门开黑店,打劫客人。想象一下,你去结账的时候想把手枪顶在老板的脑袋上,结果老板忽然掏出了霰弹枪……” “喂,你小子为什么总想着这种垃圾电影剧情——”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案例,咱们不得不防。”汤姆据理力争,“麦克尼尔,我觉得比起担心那些所谓的弱者,大家还是多担心自己……也许下一回我们就能碰到借着乞讨的机会抢劫的乞丐。” 跨过三条大街后就是他们当前的目的地,可惜枪支专卖店不会出售手榴弹或火箭筒。十几名穿着羽绒服的青年聚集在道路中央,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他们的欢声笑语让麦克尼尔想起了那些整日开着联谊会的年轻人。麦克尼尔也希望自己有一个能够无忧无虑地享乐的青年时代,但命运不给他这种机会,而让他生在了一个人类有史以来最痛苦的年代。麦克尼尔将自己的一生用来和各种威胁人类文明的敌人对抗,换取的只不过是gdi的几个象征性表彰。当他时隔几个月后再次回忆自己的经历,惊恐地意识到能够让他体面地度过晚年的是他那些念着旧情的老战友和部下。 “麦克尼尔先生。” 阴魂不散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麦克尼尔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希尔兹上尉,上尉好像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如果nffa的手段能够这么轻易地被破解,上尉刚才就应该在搜索新闻的时候发现异常。 “不必惊慌,我们在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你不必回答是或不是,你是否按照命令行动又是否完成任务,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现在,你要和他们一起穿过街道前往枪支专卖店,在专卖店旁边有一辆无主的货车。不要让你的队友们看到你在货车附近活动,我想对你而言最明智的举动是找个借口留在外面。当然,假如您能说服他们替您解决这个问题,未尝不可。” 又来了,自以为是地控制别人的行动似乎是这些人的特有恶趣味。迈克尔·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无精打采地走在队伍最后面,同时观察着街道两侧的情况。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猎人,每个人又都可能在下一刻成为猎物,周围看似有无数和他们并无二致的一般市民,而他们实则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第一个发生异常的家伙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但也一定会打破表面的平静并让实验真正地沸腾。几名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子对着他们指指点点,麦克尼尔并不理睬这些人的无礼举动。不管他们在内心计划着什么,等到局势变得混乱后,所有人都会只顾着保命。 他在专卖店前驻足不前,开口对走在最前面的上尉说道: “你们先进去,我在外面观察……我是说,购物期间大家轮流出来站岗。” “看,麦克尼尔总是多想一点。”希尔兹上尉打了个响指,“要是有人在外面放火,我们五个都会被烧死在里面。好了,我们先进去找枪,过几分钟之后再换人。” 希尔兹上尉完全没有怀疑麦克尼尔的动机,他领着其他三名队员走进了枪支专卖店,进门前还象征性地朝麦克尼尔挥手示意。 “很好。”亚当·希尔特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不得不说,我羡慕你们之间的互相信任……你有两种方式找到我们存放在车内的工具,或是找到钥匙,或是暴力破坏。选择权在您手里,麦克尼尔先生。” 麦克尼尔立刻钻到了车子下面,他希望nffa或者亚当·希尔特把钥匙挂在某个显眼的地方。在反复的搜索以毫无结果而告终后,麦克尼尔开始检查四个轮胎,要是nffa把钥匙藏在轮胎下面……似乎也是有可能的。然而,事实再一次让他失望了,他就早该明白nffa不会轻易地把战果送到他们眼前。看着还在商店里和店主热烈地讨论枪支性能的队友们,麦克尼尔放下背包,从背包中拿出了他搜集的nffa贴纸。他将贴纸小心翼翼地工整地粘在车门一侧,然后径直走进专卖店,拍了拍正在观赏枪械的上尉。 “长官,我有件事要向您汇报。” “什么事情?” “枪支专卖店门口有一辆疑似nffa公务用车。”麦克尼尔指着那辆车子,“您去看一看就明白了,一般人不会随便把具有争议的标志贴在自己的财产上。” 希尔兹上尉大惊,他走到萨拉斯中士身旁嘱咐了几句,很快和麦克尼尔离开商店来到车子旁进行调查。这辆电动汽车的价格并不高,是那种供普通家庭使用的私家车,和豪车自然也是无关的。上尉轻而易举地发现了车门上的nffa标志,他聚精会神地看着这四个字母和周围的月桂,陷入了沉思。nffa的工作人员显然也已经撤离此地,他们犯下了这么严重的错误,把一辆属于组织的车丢在这里……实在是重大过失。 “你打算怎么办?” “这辆车现在归我们了,反正任何罪行都不会受到惩罚。”麦克尼尔小声解释道,“等到实验结束,我们就把车子还给nffa。只是,我们手里没有车钥匙,要是路人看到我们在砸车,他们说不定会出于恐惧而上前阻止。” 麦克尼尔看到希尔兹上尉的额头上明显地浮现出了如同纵横的江河一样蜿蜒曲折的皱纹,上尉围着车子踱步,最后用手套敲了敲车窗:“如果这辆车子联网了,我就有办法入侵它的控制系统。给我几分钟时间,我去专卖店的公厕里好好地收拾它。” 没人会相信希尔兹上尉躲到公厕里是为了破解一辆电动汽车的安保系统,就像麦克尼尔当时没想到上尉会和兰德尔下士一起躲在乌克兰的公厕里一样。望着一言不发地走向卫生间的上尉,队员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懂技术,当然也不想过问上尉的工作。无论如何,他们会从上尉的工作中受益,这就足够了。 麦克尼尔焦躁不安地走进了专卖店,接替他去外面站岗的是汤姆。他很想知道亚当·希尔特是否料到希尔兹上尉的计算机技术是唯一有可能让他们不用暴力手段夺取车辆的方法,然而希尔特似乎骤然成了哑巴,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几分钟之后,满头大汗的上尉从公厕中走出,示意麦克尼尔和他一起去外面继续调查车辆。车门已经被打开,不知所措的汤姆站在原地指着车门发愣,他刚出来就看到车门弹开了,这诡异的一幕让他不敢随意靠近。 “好,让我们看看这辆车——what the hell——” 打开后备箱的三人看着里面的枪械,内心充满了疑问。和这些真正的军用武器相比,枪支专卖店里出售的东西只是高中生的玩具。希尔兹上尉按了按耳机,告诉留在专卖店里的两人赶紧离开。stars小队的五名成员将车子开到僻静的角落里,才敢认真地将枪械取出并仔细观察。 “我以为这种枪现在还没有投入生产。”希尔兹上尉拿起了步枪,“两年前我在军队举办的活动上看过概念图,这是专门对付魔法师的高威力步枪,要是用来攻击普通人,效果大概和绞肉机一样。” “难以置信。”兰德尔下士对这些武器赞不绝口,“nffa真大方,他们给我们留下了这么有价值的东西,等到实验结束以后……虽说我们是偷了他们的车子,还是要【感谢】他们的失误。” 麦克尼尔盼望亚当·希尔特尽快给出回答,然而对方始终装聋作哑,没有继续发布新的指示。众人在希尔兹上尉的赞叹声中收起武器,准备转移到下一个街区。根据行动计划,在获取足够自保的武器后,他们需要找到一个稳定的据点,这个据点应当符合以下特征:人员稀少、视野开阔。之前麦克尼尔多次来到当地调查情况,但他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地点。希尔兹上尉没有怪罪他,这一次由全体队员一起出来寻找据点,他们会将据点变成坚不可摧的堡垒,没有任何人能在这24小时内威胁他们的性命。 “长官,你看这个——” 在视频网站上到处搜索的麦克尼尔无意中发现有人在进行直播,直播内容正是实验本身,进行类似直播的网络主播不在少数。他紧接着决定搜索和犯罪有关的消息,并顺利地找到了相关视频。一名黑人男子举着手机对屏幕后的观众们说,在他附近刚发生一起抢劫案,劫匪由于担心被周围的市民一起开枪射杀而在得手后仓促地逃离了现场。 “好主意,咱们也试试?” “算了,保密工作不能直播。” 众人听到了几声枪响,他们连忙停下车子并搜索枪声的来源。当麦克尼尔发现几名市民从不远处的一家商店中逃离时,他几乎立刻提起步枪冲向商店,发现一名戴着头套的劫匪双手各持一把改装后的手枪分别对准瑟瑟发抖的收银员和还没来得及拿出电棍的保安。汤姆紧随其后,但他没有携带武器,而是打开手机并开始录像——长官还是太严肃了,只要他们不露出真面目,没人会知道这是一群现役军人在参加实验。 “观众朋友们,我们现在正处于纽约西南方向的实验区内。”汤姆用了变声器掩盖自己的本音,“现在我们正在目击我们今天遇到的第一起抢劫案……” 迈克尔·麦克尼尔举起步枪,瞄准了那名劫匪。 “把枪放下。”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劫匪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杀意。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为什么?”劫匪没理睬他,而是向着角落里一名打算逃跑的顾客开了一枪,击中了对方的小腿。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麦克尼尔扣下了扳机。劫匪的头颅和胸膛炸得粉碎,失去了上半身的躯体支离破碎地倒在柜台前,碎片和残渣挂在一旁的收银员身上,那个可怜人已经被吓得失去了理智,尖叫着逃离了现场。 tbc OR2-EP2:先辈子弟(9) or2-ep2:先辈子弟(9) 实验开始前,麦克尼尔设想过许多场景,这场实验中的第一枪会如何打响,对他而言直接决定了他们将采取何种策略应对接下来的24小时。但是,麦克尼尔下意识地忽略了最荒谬的事件——他本人成为实验中的第一个杀人凶手。当他看到劫匪支离破碎的身体倒在地上并形成了一滩暗红色的混合物时,他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反而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看样子还要去看看那半具尸体是否还有生命体征。手持手机进行拍摄的汤姆受到了一定的惊吓,他很快摆脱了恐惧,并意识到他拍摄到了整个实验中第一幕杀人事件的一手资料。他小心翼翼地跟随着麦克尼尔,同时尽量避免直接拍摄到对方的脸部,而他的举动引起了兰德尔下士的不满。三步赶上汤姆的下士从他手中抢过手机,暂停了摄像,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蠢材,你怎么能把我们干的事情直播出去?幸好麦克尼尔没转头也没说话,不然我们的行动一定会暴露……” “也许已经暴露了。”希尔兹上尉指着麦克尼尔手里的步枪,“但凡稍有头脑的人,发现枪械型号十分奇怪,也会起疑心的。” 眼看着众人又要吵起来,麦克尼尔回过头,向着他们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商场里也许还有其他人,要是这些为了躲避劫匪而藏起来的家伙听到他们的谈话,那他们就真的只能选择灭口了。一行人迅速地跟上麦克尼尔的脚步,在商场一楼进行搜索,没有发现任何躲避起来的可疑人员。排除了被人窃听的风险后,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的众人站在大门外,等待着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的安排。 经过了短暂的迷茫后,麦克尼尔重新坚定了信念,他们在实验中的任务正是要履行自己的职责。nffa想要知道真正的杀人机器被投入实验中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那么麦克尼尔决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他们不仅不会对着手无寸铁的平民和弱者大开杀戒,相反,他们还要用更胜一筹的武力压制那些自以为是强者的妄想症患者。工具也有失灵的时候,既然理论上来说没有任何罪行会被追责,他们正好应当借着这个机会落实那些平日受限于残酷的现实而无法成真的理念。 “这就是我的想法。”麦克尼尔总结出了自己的意见,“对我们来说,自保不成问题;在乌克兰,我们没有本事去保护平民和战友,俄国人的秘密武器和oun的崛起让我们成为了流浪狗。我们要在这里把丢掉的荣誉找回来,只要我们不破坏实验本身,nffa不会因为我们的几个小动作就记恨我们。” “话虽如此,我们并不能保证nffa没有安排其他人手混入实验并执行其他任务。”希尔兹上尉不看好麦克尼尔的打算,“举例来说,也许有另外一支队伍,他们的任务恰好就是监视我们……并在我们的行为异常时把我们全部消灭。麦克尼尔,我们对nffa的利用价值还没有大到能够让他们主动为我们承担风险的地步……否则,他们早就选择大张旗鼓地把我们当成战斗英雄进行宣传了。” stars小队在乌克兰的两项重要战绩足够让他们成为当代最具有传奇色彩的特种兵战斗英雄,但无论是合众国还是nffa似乎都不愿意把这件事放在公众视野中供大众评判。如果说拯救人质这件事还能够抹除他们疑似从前线逃跑的罪名,那么颠覆oun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光辉事迹,合众国尚且要偷偷摸摸地进行类似的活动,而合众国的敌人当然会将stars小队看成是美国人又一把插向弱者的刀子。萨拉斯中士偶尔也会抱怨,要是他们没主动参与对oun的反击战,也许他们已经公开受到总统接见并获得勋章了。 “但是,按照当时的情况,如果我们不配合乌军的温和派打败oun,那么oun是不会让我们有机会离开乌克兰的。” “也对。”中士苦笑了一声,“世上没有那么多好事,有得必有失。” 得知汤姆方才直播了他把劫匪当场击毙的全过程后,麦克尼尔没有发火,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新计划。假如nffa没有安排额外的人手监视他们,那么他们就能利用发达的网络媒体混淆潜在敌人的判断,只要稍作伪装,敌人将无法分清他们的真实面目。没有人会相信这里有五名现役军人接受另外一个组织的命令来到纽约参加这项实验,连麦克尼尔自己都不信。众人在商场中搜集了一些厚实的衣物,将脸部用面具和头套遮挡,而后离开了这家商场。他们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市民普遍害怕独自进入无人区会发生危险,因此每当一个地区的行人逐渐减少时,其他人往往也会迅速离开。他们心中终究怀着恐惧,真正胆大妄为的家伙当然会选择直接犯罪而不是和其他人一起在人群中充当口头上的英雄。只要安分守己的市民都聚集在一起,麦克尼尔也没有必要仔细地识别出现在偏僻地区的可疑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全都当作敌人准没错,守法市民才不会随便跑到这种地方闲逛。 “我们已经真正打响了第一枪,这是我的责任。”麦克尼尔走在最前面,希尔兹上尉紧随其后,“不过,后悔没有意义,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消失。阻止只存在于脑海中的犯罪是不可能的,我们也无法预测第二起杀人事件出现在什么地点,但只要这种行为接二连三地出现,恐慌就会开始蔓延。我们要尽可能地把能够让恐惧扩散的事件扼杀在起步阶段……”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观察着两侧建筑物的窗户,“……一旦人群陷入极度恐慌,自相残杀造成的混乱远远胜过引发混乱的人带来的直接损失。” “你没事?”上尉忧心忡忡地望着麦克尼尔,“瞧你今天的模样活像是见了鬼的守墓人……” “没关系,我就是有些心烦意乱。”麦克尼尔摆了摆手,“大家继续前进,搜索附近的街区,看看有没有藏在角落里准备实施犯罪活动的家伙。” 可能出现的最大威胁是犯罪团伙。作为整个合众国最繁华的城市,纽约同时存在天堂和地狱,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同一个城市不同部分的风貌完全不同,其中差异最明显的则是治安。只有住在大院内并随时雇佣价格不菲的保镖才能完全摆脱治安极差带来的影响,这也是某些走运的家伙会急于和自己出身的街区摆脱关系的原因之一。他们对那些沦为无法地带的区域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惧,并深刻地意识到他们本应和其他居住在那里的人们一样无法逃脱成为廉价消耗品的命运。既然无法改变事实,所能做的只剩下逃避。逃避不仅是市民的选择,也是市长的选择。面对猖獗的毒贩子,纽约市和纽约州完全地充当了鸵鸟,很久以前便宣布将部分毒品合法化,并声称这会给官方机构一个和毒贩子争夺生意的机会。结果,贩毒活动更加猖獗,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深受其害又不想成为瘾君子的平民纷纷倒戈支持在这一问题上持保守态度的nffa。nffa圣会参谋长本杰明·佩里曾经在新闻发布会上大言不惭地说,他要用无比残酷的手段将整个北美洲的毒贩全部消灭,即便代价是无数家庭破碎、无数城市成为战争后的废墟。 “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战争,谁也无法逃避。”参谋长本人在另一场发布会上如此坚称。 萨拉斯中士的鼻子灵活地转动了几下,他快速向前奔跑几步,从地上捡起了一个注射器针头。 “可恶。”中士把针头递给希尔兹上尉,后者条件反射一般后退了几步,意思是不想和这种东西打交道。兰德尔下士仔细地观察了针头,并得出结论称这针头刚使用不久,血迹还是新鲜的。 “汤姆,开始直播。”麦克尼尔忽然下达了命令。 汤姆知道机会来了。要是他们今日能够成为剿灭毒贩的英雄,nffa也会对他们刮目相看的。那个组织中充满了对烟酒和毒品深恶痛绝的苦行僧,他们反感一切能够让人【消磨意志】的东西,倘若stars在这里践行了他们的信条,即便是对stars持有怀疑态度的反对派也不好再说闲话。 他一面把屏幕对准背对着摄像头的麦克尼尔,一面以复杂的情绪开口说道: “我小时候还住在底特律的时候,大街上到处都是这东西。毒品的味道隔着一条街就能闻到,当地的学校里也都是这气味……记忆犹新。” 麦克尼尔不答话,他只顾着固定背包。对他而言,这个【迈克尔·麦克尼尔】的一切经历都只是一种幻灯片,他没有真正地感同身受,无法拥有同等真切的体验。漠视苦难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它当作只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戏剧,只要一个人能够足够麻木,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伤心。 “我很遗憾。”思前想后,麦克尼尔勉强拼凑出了一句他自认为合适的回答,“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这是上帝决定好的。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反抗宿命的能力,有些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彻底打进了绝境。” “是啊,我没吸毒真是从小到大最正确的决定。”汤姆腼腆地笑了。 摆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方形建筑,牌子上的说明显示出它属于一家已经快倒闭的保险公司。穿过大厅后,映入众人眼中的是空无一人的空地,积雪上凌乱的脚印证明这里不久前还有人经过。麦克尼尔走进雪地中央,抬起头望着四周的墙壁和窗户,他仿佛看到那些心怀不轨的渣滓正以无比的侥幸心理和仇恨躲在窗子后面注视着他们。这些玻璃窗的作用是防止外人一眼看到内部的景象,他们站在建筑外面是什么也找不到的。 “他们应该是躲到这里了。”兰德尔下士左顾右盼,“我们刚才追踪针头附近的脚印时,唯一可能的最终目的地就是这座建筑……” “保险公司兼职贩毒,真是奇观。” “别说保险公司了,就算是参议员——” 麦克尼尔立刻闭上了嘴,其他人也许不在乎,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的亚当·希尔特可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战友。他不知道埃贡·舒勒提出什么条件才让这个位高权重的nffa干部决定协助他们,代价必然沉重,有着商业传统的合众国公民们绝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他们来到电梯前方,只见电梯旁挂着警示牌: 【维修中,禁止使用。】 队员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赌电梯没坏。在希尔兹上尉找到逃生通道后,一行人顺着楼梯前进,并决定分头行动。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去地下室检查,其他三人顺着楼梯上楼搜索可能存在的毒品或犯罪分子。刚进入地下一层,两人就发现地面上出现了黑色的脚印,这组脚印顺着楼梯一直向下,并非通向停车场。二人小声地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先搜查停车场再继续下楼搜索。这些家伙也太不小心了,积雪还未彻底消失时,沾着雪水和污渍的脚印往往会成为隐匿行踪的最大敌人。令麦克尼尔沮丧的是,停车场内没有任何异常,不死心的他决定把所有的车子再搜查一遍,被希尔兹上尉阻止了。上尉说,他们最好别在这些车子上浪费时间,漫长的一天才刚刚开始,保存体力很重要。 “不过,我们可以设下一个简易的陷阱。”上尉的嘴角忽然泛起了冷笑,“比如定时炸弹或者定向爆破雷。” “……算了,万一有平民来这里取回车子,他岂不是白白丢了命?” “这里怎么会有平民呢……” 尽管希尔兹上尉好像有自己的打算,他还是听从了麦克尼尔的建议,向着地下继续前进。没过多久,走在前面的麦克尼尔便发现地下三层的逃生通道大门旁似乎站着一个人,他示意希尔兹上尉从另一侧包抄,自己从门后靠近,突然将半开的门向后拉开。靠在大门上的那人当场摔倒,被埋伏在后面的希尔兹上尉卡住喉咙、动弹不得。上尉卷起对方的袖子,看到密密麻麻的针眼后,当机立断将此人打晕后拖到了地下二层的楼梯间。 “活见鬼的吸毒者。”希尔兹上尉满脸晦气,“看到这种东西比看到黑猫还让我感到恶心。” “我以为加州很开放——” “谁跟你说的?”上尉感到好笑,“你不能因为整体的趋势而对个体下结论。” 他们本以为这里会是一个毒贩子藏匿赃物的窝点,但萨拉斯中士传回的情报让他们大失所望。在楼上继续搜索的三人攻入了监控室并在杀死三名警卫后成功地控制了这里,活学活用的汤姆调出了地下的监控,结果显示整个地下设施中也找不到任何疑似存储毒品的区域,只有几名还在吸毒的警卫漫不经心地巡逻。毒品被转移了,但不会离开实验区,这是毒贩子为了避免和nffa发生正面冲突而必须采取的策略。这些犯罪团伙临走前还给看守建筑物的打手们留下了用来填补空空如也的大脑的神药,也只有吸毒才能让这群丧失思考能力的家伙继续苟活。正当麦克尼尔失望地告诉他们准备离开时,几辆出现在外部监控中的卡车让他们顿时紧张起来。几十名彪形大汉冲进了这栋建筑,他们很有目的性地直接向着地下前进,惊慌失措的汤姆连忙把这一突发情况告知了还在地下设施徘徊的两人,并希望他们立刻离开。好在这群不速之客暂时没有打算封锁整个建筑,stars小队还有机会离开。 得知疑似犯罪分子的大队人马前来后,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立刻从最近的楼梯间离开,他们无法乘坐电梯,只能寄希望于留在监控室的汤姆把可疑人员的动向告知他们,这样他们才能避开潜在敌人并安然无恙地离开这栋大楼。不过,当汤姆发现另外一队打手沿着楼梯上楼时,他再也顾不得战友,在匆忙地说明情况后便和其他两名队友离开了现场。那时麦克尼尔已经返回了地下一层的停车场,他们没有上楼,而是直接从最近的出口离开,恰好和刚撤退的其他三人会合。萨拉斯中士喘着粗气说,按照麦克尼尔的指示,他们临走前关闭了监控系统并删掉了全部录像。 “除了可能保留在上级服务器的内容。” “他们不会有机会继续调查的,等到实验结束,我想nffa会为实验后可能出现的麻烦负责。” 暂时摆脱了那些神秘人的追击后,众人乘车离开现场,打算返回人员密集地区。汤姆兴致勃勃地去搜索自己之前的直播内容,却发现已经被删除了,理由自然是因为麦克尼尔在视频中把那个劫匪打成了碎块。不过,一些眼疾手快的用户似乎截屏保留了部分内容并继续上传,而并不是所有网站都有足够的人手和准确的技术来判断内容是否违规。总之,尽管汤姆上传的原始视频已经消失了,它依旧以某种形式继续存在并快速地传播。观众对麦克尼尔的行为褒贬不一,有人认为这就是黑吃黑(两伙犯罪分子碰到一起),而另一部分观众则认为麦克尼尔的行为在事实上维持了秩序……尽管手段过于暴力。 “你不必担心,所有视频都经过了处理,我们五个人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机器人。” “枪械的问题——” “也有其他的工具负责这一方面……”汤姆咳嗽了一下,“我可没有傻到会让其他人知道我们在使用实验型号的武器。” 全世界各地的网民都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有人甚至拍手称快。大部分观众保持乐观,他们不认为实验中会发生很多杀人案件,即便有,凶手大概也会立刻被周围的持枪市民击毙。一名来自英国的观众评论说,要是每个市民都有随时随地和手持枪械的匪徒战斗的经验,犯罪就不会再出现了,匪徒犯罪的成本将远高于收益。 但是,往常在枪击案中怒不可遏以至于会因为各种奇怪原因而莫名其妙地开枪杀人的市民往往会在遇到真正的劫匪是吓得魂不附体。凭借着手中的枪械逞凶和直接面对经验丰富的对手是两类事件,前一种场景中对手不一定甚至一定不会主动拔出枪射击,而后一种场景中对手几乎一定会开枪射击——跟劫匪比谁的动手速度更快,简直是找死。 “最好做好逃命的心理准备,麦克尼尔先生。” 亚当·希尔特的声音突然响起,麦克尼尔迅速走到十字路口,避免被其他人察觉到自己正在接收消息。 “你们果然安排了其他人手。”麦克尼尔尽量压低声音,不然其他队员会立刻听到他所说的话。 “那不是我,至少我没有同意。”亚当·希尔特马上撇清了自己的责任,“事实上,我反对这种行为……一个失真的实验不符合我的预期,也不符合合众国和我们nffa的利益。我是希望你们能够和那些人正面较量的,但要是你们实在无能为力,那么保命才是首选。” 麦克尼尔的心中浮现了许多猜测。nffa必然存在内部斗争,不同派系对于实验的看法也不同,他们希望借助实验达到不同的目的。那么,nffa让一批职业杀手混进市民中,目的何在?看来,亚当·希尔特还不足以影响真理之父和圣会的最终决定,不然他应该能够在决策阶段就否决这一方案。不对,也许这些人手的出现根本没有经过真理之父本人批准,他们是被其他nffa干部擅自塞进来的。 “麦克尼尔,长官说我们现在——” “等一下。”麦克尼尔裹紧了羽绒服,继续和希尔特交谈,“我明白了,对你们而言,实验结果能够导出怎样的结论,比实验过程是否准确更重要。杀手是谁派出的?” “不方便说,我还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亚当·希尔特冷笑了几声,“保持清醒,麦克尼尔先生。我听到了你们的计划,保护市民是个好主意,前提是你们意识到真正的敌人藏在何处。” tbc OR2-EP2:先辈子弟(10) or2-ep2:先辈子弟(10) 生活在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们普遍反感任何意义上的官方行为,即便这种号召和命令对他们有益,他们也要反对,这是视个体自由重于一切的必然后果。因此,nffa不能以官方手段推动实验,而要从民间逐渐渗透并说服桀骜不驯的公民们。在生活的重担面前,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屈服,他们可以拒绝命令,却无法拒绝生活。只要几千美元就能让市民自愿地参加实验,钱对于nffa只是个数字,财力雄厚的nffa不在乎这些。那些反对派固然会指责nffa用金钱【强迫】市民参加这场不人道的实验……开什么玩笑?难道反对派没有看到市民们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吗?还是说,这些可以白白领取金钱的家伙会谎称有人逼迫他们收钱?没有人可以强迫合众国的公民们做任何事,nffa所做的也只不过是推波助澜,最终的选择权还是在市民手中。 如果麦克尼尔不知道nffa希望用实验得出怎样的结论,他就无法进行针对性的反击。优胜劣汰应用到人类社会中是一场灾难,也许有人会认为类似的法则早已在社会中通行,但彻底贯彻落实这种丛林竞争原理绝对会带来前所未有的浩劫。实验是无法停止的,仅凭市民也无法造成能够动摇合众国的破坏,因而麦克尼尔所能选择的道路只有将实验导向一个温和的方向,一个不会让nffa的激进派忘乎所以的结果。既然nffa把市民看成实验品,麦克尼尔也得让他们明白实验品并非人类的头脑能够完全预测的。 摆脱神秘队伍的追捕后,stars来到附近的一栋居民楼顶部观察附近的状况,只要附近地区发生枪战,他们就要立刻做好介入的准备。迄今为止,汤姆没有在网络上找到可能有关第二起杀人事件的新闻报道或视频,大部分网民的注意力被他之前上传的直播内容吸引了。许多观众热烈地讨论起麦克尼尔的身份,试图分析他的真实信息和背景。一个普通的市民是不可能在这种混乱环境中泰然自若地和敌人交战的,仅仅从他的动作上来看,这人至少也接受过一定程度的军事训练。 “他们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视频中的主角是谁。”希尔兹上尉反复观看了几次,“身高和体型是唯一泄露的情报,但仅仅凭借这些内容是无法确定人员身份的。希望那些有探求精神的家伙能坚持得长久一些。” “起先我担心我们提前暴露,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应当想办法把潜藏的危险分子钓出来。”麦克尼尔俯视着下方的街道,十几名市民聚集在街道的另一侧,“这个实验区时刻都在发生犯罪行为,而我们无从了解。只有当其他人把最近的犯罪记录放到网络上时,我们才有机会追踪他们……又或者我们能够想办法找到纽约市的监控录像。” 麦克尼尔猜测nffa会安排其他队伍混入实验,他的想法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在换上另外一套衣服后,众人尽可能低调地沿着次要路线离开战场,寻找合理的据点以准备长期作战。只要他们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敌意,周围的市民并不在乎这些穿着奇装异服的行人——要是市民明白奇装异服是为了掩盖携带的武器,估计这些平民倒是会恐慌。希尔兹上尉选定了一栋空旷的废弃居民楼,他们共同封锁了底层,来到楼顶设立观察站,随时监控附近街区的任何异动。普通市民不会轻易地从事犯罪活动,即便是犯罪行为不会受到追究也一样。那些在实验开始前面对镜头嚣张地表示自己一定要发泄怒火的市民,现在也心平气和地同其他人走在大街上。用语言进行威胁很简单,将犯罪活动和暴力行为付诸实践则不仅仅需要勇气和力量,还需要头脑。不合格的犯罪分子甚至会让自己成为第一个受害者。 麦克尼尔依旧背对着众人,他有许多疑问需要亚当·希尔特亲自解答。 “趁着他们没注意到我,我希望您给我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麦克尼尔用帽子和围巾盖住口鼻,“我需要知道你们的目的……或者说您的目的,这样我才能了解自己的下一步行动以什么为主题。” “麦克尼尔先生,很多事情无法用语言给出解答,答案存在于每个人内心对同一问题的不同感悟中。”亚当·希尔特的语气中没有讽刺,“世上有那么多人不愿意享受生活却要故意寻死,有那么多组织明明可以采取更明智的做法却就是自寻死路……麦克尼尔先生,指望人类保持理智是一种奢求,希望能够以答案的形式找到一切问题的合理解释也是不切实际的。oun为什么会宁可同时得罪俄国人和我们合众国也要遵守承诺?为什么有人会散尽家财去进行必死无疑的冒险?我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合众国和这片土地上自由的公民而战,其他的问题就算说出来,您也无法理解。” “不一定。”麦克尼尔尽量压低音量,“您尽管说,我在听。” 然而,亚当·希尔特忽然又消失了。麦克尼尔害怕暴露,也不敢继续追问,而是回头向其他人提议到附近进行搜索。他依旧不能确定潜在敌人的目标是否是他们,此外他甚至没有办法了解敌人的真面目。万一这群人其实并非nffa派出的杀手,麦克尼尔等同将时间和精力无谓地浪费掉。汤姆和兰德尔下士接受了这个任务,他们来到两条街以外的街道上搜索敌人的踪迹,并发觉那伙神秘人正在附近徘徊。二人后退到他们的临时堡垒附近,将情况汇报给希尔兹上尉。上尉凭借着自己在军校接受的教育和实战经验选择对应的策略,既然他们的任何犯罪活动都不会引来惩罚,主动出击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建议这么做。”麦克尼尔突兀地站出来唱了反调。 “这不是良心和道德的问题,麦克尼尔。”希尔兹上尉举起望远镜,他看到有7名黑衣人朝着他们所在的建筑物走来,“的确,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该胡乱杀害对我们没有敌意的外人,但允许他们首先开枪就是把队友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我不能让自己的手下承担这种风险,再说我也不认为这伙人是善类……他们迟早要死的。” “长官,我也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但我们不能不关心潜在的敌人。”麦克尼尔不卑不亢地坚持自己的想法,“在我看来,因为我们的过激行动而可能将我们看作对手的潜在敌人不止一批,而我们现阶段不适宜抢先进攻尚未明确表现敌意的群体。我们不清楚他们的规模、组织、实力,一旦我们在战斗中被两股不同敌人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上尉盯着麦克尼尔的双眼看了几秒,终于松口了。 “有道理,那我们再观察一段时间。” 得到命令的汤姆和兰德尔放弃了突袭,他们躲在街角继续观察敌人的动向。这些黑衣人很快发现了麦克尼尔故意放在街边的车子——stars小队搬走了车子上全部的物资并把贴着nffa标志的空车留在街道边。他们明显地紧张起来,从大衣中拔出手枪,开始对附近进行搜索并以可疑的目光盯着路过的行人。周围的市民发现这样一伙不速之客闯进街区,都感到害怕,纷纷离开街道并躲进了附近的建筑中,几分钟之后,两侧的街区空无一人,自认为持枪就能保障自身安全的市民们也许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勇敢。 “长官,他们可能真的盯上我们了。”汤姆连忙将最新情况报告了希尔兹上尉,“之前他们手下还有大队人马,要是他们决定围剿我们,看起来咱们胜算不高……” “了解。其他的事情不用你们关心,我来负责。” 阿尔弗雷德·希尔兹摘下耳机,将耳机放在电脑旁,来到附近的火力点,观察这一火力点能够覆盖的角度。 “他们会沿着这条路靠近……我们能够保证把从北面进攻的敌人拦在半路上。”麦克尼尔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分析着作战计划,“此外,如果情况危急,我们也可以动用备用计划,尽管造成的伤亡会大于预期。” 希尔兹上尉笑了笑,他转过头,对麦克尼尔说道: “我还以为你很讲人道,没想到在这种问题上你比任何人都凶猛。” 进驻建筑物之前,依照麦克尼尔的安排,stars小队在附近建筑和街道的隐蔽处安装了炸弹。如果敌人进攻建筑,他们就可以将炸弹引爆并拖延敌人的进攻。运气足够好的情况下,这些爆炸能给敌人造成惨重的伤亡并阻塞进攻道路。奇怪的是,麦克尼尔之前还劝说希尔兹上尉不要贸然出击,但他自己制定的这份作战方案却根本没考虑可能对平民带来的危害。当希尔兹上尉提到这个问题时,麦克尼尔没有回答。 萨拉斯中士来到底层准备迎接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一楼大厅的大门被封锁,两侧的楼梯也被杂物堆满,这群人要想上楼就必须按照stars小队给他们【好心地清理出的路线】前进,而这条路完全暴露在火力点的视野中。作为服役超过十年的老兵,萨拉斯中士有信心凭借手中的步枪消灭这些怪人。很快,黑衣人们来到了建筑物附近,希尔兹上尉安装的窃听器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他们的对话。 “看来我们的货物被这些家伙偷走了。” “但他们可能是nffa的人,咱们惹不起。” “……也对。就算nffa声称不追究责任,万一我们杀了他们的人,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要是其他势力插手,nffa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说罢,这些黑衣人鬼鬼祟祟地离开了现场,留下一头雾水的五人在各自所处的地点思考这些对话背后暗示的真相。这些黑衣人不是nffa雇佣的杀手或工作人员,他们盯上stars小队的行踪也仅仅可能因为他们误以为stars拿走了他们的毒品。那么,倘若希尔兹上尉愿意调查那家保险公司的底细,也许就能立刻找到黑衣人所属的组织。也许麦克尼尔的思维出现了偏差,nffa即便将杀手送进实验区也不会让他们明目张胆地穿着近乎统一的制服行动,那等于告诉外界这里有一支专业队伍干预实验。实验本身已经受到足够多的非议,再招来其他骂名,nffa目前还无法承受,它还没有强大到和合众国本身一样可以无视任何抨击和声讨。 麦克尼尔举起双手向长官认错。 “我的失误。nffa不会让穿着制服的人前来闹事。” “也就是说我们要小心打扮得和普通市民毫无区别的危险分子。”希尔兹上尉依旧在密切关注周围的变化,他试图入侵纽约市的交通监控,但以失败告终。不过,兰德尔下士随后发来报告称,他看到几个脸上画着奇怪符号的家伙开着一辆大卡车从街上驶过,方向正对着他们目前的据点。在脸上画各种奇怪的符号可能是行为艺术的一部分,但在当前的场景下,麦克尼尔只会将他们理解成潜在的杀手和刺客。这些穿着褐色羽绒服的家伙来到正门并用力地砸门,空洞的响声回荡在一楼,令萨拉斯中士提高了警惕。他一声不响地举起步枪,瞄准了大门的方向,只要这些行为艺术家敢冲进来,任何入侵者都会成为枪下亡魂。然而,在砸门失败后,入侵者转而回到卡车附近,麦克尼尔判断他们打算冲破大门。 “准备行动。” 街角的垃圾桶毫无预兆地爆炸了,碎片扎进了入侵者们的衣服和脸部,他们慌乱地逃离爆炸点并胡乱地开枪扫射,除了在附近的建筑物上留下一串弹痕外毫无收获。惊魂未定的行为艺术家们战战兢兢地围着还在燃烧的垃圾桶,生怕那里发生二次爆炸。尽管他们的卡车就在附近,他们却不敢上车并把卡车驶离垃圾桶哪怕一米远,所有人都担心这里会立刻发生下一次爆炸。正当他们还在迟疑时,其中一人一声不响地倒了下去,子弹撕裂了他的心肺和肠胃。即便平日被他人看作累赘,汤姆终究是接受完整训练的职业军人,更是和麦克尼尔一样在东乌克兰战场两次死里逃生的幸运士兵,他毫不犹豫地抢先发起攻击并击中了对手。 处在混乱中的敌人看到了汤姆,他们摆出三角形阵势,交替开火,向汤姆靠近。汤姆两次探出头试图反击都被打了回来,碎渣溅在脸上,他无奈地决定后撤,并把伏击的任务交给了同样埋伏在附近的兰德尔下士。急于找出袭击者的敌人并未注意到附近的小巷中还藏着火力点,当兰德尔下士朝着他们开火时,猝不及防的敌人狼狈地撤回了原地。下士阻止了汤姆的追击,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成功地击毙敌人,再说他们自己的人手也不多,一旦有人受伤,小队的战斗力会大打折扣。 “他们太不专业了。”望着出现在准星中央的头颅,麦克尼尔叹了口气。 “杀手也有渎职的时候啊。”同样用狙击枪瞄准敌人的希尔兹上尉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些敌人似乎没有怀疑过自己处于危险之中,他们躲藏的地点虽然不会受到街道上来自正面的敌人的直接威胁,但狙击手却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周围的建筑物上方进行射击。麦克尼尔想要活捉其中的一人,他需要得到更准确的情报,比如弄清这些行为艺术家和黑衣人群体之间的关系,又或者是弄清到底谁才是nffa派出的另一批杀手。借助汤姆的掩护射击向敌人靠近的兰德尔下士朝对方投掷了手榴弹,慌乱中撤出掩体的敌人被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击毙两人,最后一人在爆炸中受伤并被随后赶上的兰德尔下士当场抓获。汤姆从垃圾桶中爬出并和兰德尔下士会合,两人拖着被炸伤的敌人回到据点内,将这人交给他们的队长处理。 这名袭击者的相貌让众人都受到了惊吓。他的面部骨骼明显凸起,上面有着许多钉子,麦克尼尔猜想这家伙大概酷爱人体穿刺并把钉子直接装在了脸上。远远看起来,这不是人,而是蒙上了一层皮的骷髅头。汤姆围着俘虏转了几圈,连连称奇。他和兰德尔下士说,他以前从未见过长相如此奇怪的家伙。 汤姆和兰德尔下士将俘虏绑在柱子上,而后接替来到一楼的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并去了顶楼继续防守。看着这个闭上眼睛装死的行为艺术家,麦克尼尔指了指对方的脸,让希尔兹上尉拍照并入侵几个主要数据库进行搜索。 “敢袭击我们的人应该付出代价。天狼星,等找到他们的真实身份后,我们就把他所有的钱转走,然后把他的电子信用卡刷爆。” “好主意。”希尔兹上尉看俘虏毫无反应,大为光火。连这个俘虏都不重视他,他还怎么在其他人面前树立威信?在他继续查找此人的真实身份时,麦克尼尔已经拎着短棍走到俘虏面前,向对方提出了条件。 “我们没兴趣杀人,只要你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和你们的雇主,我们就把你放走。” 俘虏依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很好。参议员,把他所有的指甲拔下来,一个都别放过。”说完,麦克尼尔提起短棍,向俘虏的嘴上抽了一下。看着一面吐血一面惨叫的俘虏,又数着地上的牙齿碎渣,麦克尼尔认为对方的牙齿至少被打掉了三分之一。一旁的萨拉斯中士从工具箱里拿出了钳子,向着俘虏步步逼近。大刑伺候总能让自诩英雄的幻想家清醒,眼前的俘虏本来也没有什么英雄情节,短棍和钳子在几分钟之内就让他彻底放弃了抵抗并供出了麦克尼尔所需的大部分情报。 从技术上来说,他们确实是杀手,之前接过不少生意,不过目标中从未出现过达官显贵。许多暗杀行动和生意有关,商业竞争中的一方为了彻底摆脱另一方的纠缠而寄希望于让竞争对手因失去领袖而完全崩溃,从而决定用武力手段铲除对手。并不是所有任务都能被圆满完成,有时他们也会选择将棘手的任务转交给其他杀手团队去完成,这种外包甚至会将同一个任务转手五次以上。 与其说他们是杀手,还不如说是兼职杀手的商人。 因此,当这群杀手接到一个据称危险极低的新任务时,他们几乎是不加思考地决定接下这笔生意。nffa将开展社会实验这件事是众所周知的新闻,不过在他们决定用发钱的形式抵消市民的不满并扭转形象之前,想参加实验的人寥寥无几,这促使nffa只得另想办法征募人手。杀手组织对一般人来说当然危险,然而这些没暗杀过大人物的不入流杀手在nffa眼中和普通市民没什么区别,假如他们能够凭借暗杀活动引起更多的混乱,这也是挑战实验承受极限的另一种方式。倒霉的杀手们完全没有料到他们在实验的前半部分就碰到了这种对手,这群黑心的家伙还没来得及制造混乱就先去见了上帝。 “还好他们真的是杀手。”希尔兹上尉玩味地对麦克尼尔说道,“如果是普通人……” “那我们也要把他们当作杀手。”麦克尼尔耸了耸肩膀,“你看,想要真正制造足够大的混乱,至少要有炸弹。不然,再大的混乱都是市民之间的自相残杀和小打小闹,威胁不到观众席上看戏的家伙。” 麦克尼尔当然不会允许任何人走漏消息。这个把自己的脸当成行为艺术展示台的杀手被萨拉斯中士勒死,而后五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尸体完全切碎后焚烧并埋进了地下。起先,兰德尔下士和汤姆反对这一决定,但他们不占优势,只能接受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的安排。 “如果有人发现尸体并准备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会为自己那点虚伪的人性而感到后悔。” 完成这项工作后,麦克尼尔来到电脑旁,重新听了一遍俘虏的供词。他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疑似nffa干部的神秘雇主雇佣了不止一批杀手混入实验。想要保护市民免于成为杀手的业绩,stars小队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tbc OR2-EP2:先辈子弟(11) or2-ep2:先辈子弟(11) 合众国的科研机构以盈利为导向,科研人员大多从属于公司而非直接受国家指挥的相关部门,人员的自由流动在合众国的公民们眼中是保证生机和活力的必要手段之一。在过去的几十年之间,合众国从世界各地招揽人才加入其庞大的科研团队,于学术和工程上创造了无数奇迹。那时,合众国社会中的重要原则是其他事务不能影响学术,除非学者主动地卷入社会矛盾,否则以非学术问题指导科学研究将让合众国和它抨击的对手毫无区别。但是,进入新世纪之后,随着矛盾的变化和国际形势的复杂化,这条金科玉律再也不适用了,象牙塔不复存在,学术也不是合众国最后一处避难所。无数学究因在社会问题上被迫发言且言论不符合大众预期而名声扫地,开展新时代猎巫运动的社会活动家们将矛头指向了本应具备中立性的自然科学。这些人的初心恐怕不是热爱学术或是将学术从学阀手下拯救出来,而只是为了另一桩生意。类似的思想混乱在2030年新冰期到来后愈演愈烈,即便是对这种杂务最不感兴趣的科研人员也往往会被自己找上门来的麻烦弄得焦头烂额。如今,或许只有和合众国的军事霸权息息相关的军工研发机构才能避免受到影响,手里有枪有炮的人说话更有底气。 nffa的新社会实验开始的这天早上,埃贡·舒勒也在进行他的新研究。他是外来者,是欧洲人,这个身份过去在合众国可能很受欢迎,现在也许会给他带来额外的麻烦。他最大的护身符是nffa和军方的保证,凭借这面令旗,他能够最大限度地调动资源并命令其他研究人员按照自己的计划攻克新的难关。雨果·方克紧张地站在舒勒身旁,按他的指示为手下的科研人员分派任务,他对舒勒佩服得心服口服,也终于明白舒勒另谋高就的决定是正确的。尽管他们得罪了罗森魔工,合众国对他们敞开大门,全新的未来在等待着他们。 “给公司打工不是什么好主意。”舒勒向汤中撒了一些黑胡椒,“长期为公司打工会限制人的视野和能力,公司的目的是将我们培养成只在单一方向上拥有一定技能并且无法离开公司这个平台的……零件和工具。他们可以随时换掉我们,我们却无法反抗他们。想要摆脱这种单方面的不平等待遇,最好的办法就是辞职,然后开始新的事业。” “没错,我们现在有新的事业了,不过也有可能是骂名。”雨果·方克勉强地笑了笑,“发明杀人兵器的家伙,名声都不好。” “名声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至少现在是这样。” 埃贡·舒勒戴着和啤酒瓶瓶底一样厚的眼镜,而且很少把眼镜摘下来。如果他这么做了,和他共事多年的雨果·方克就会认为舒勒打算发火了。他们一起在苏黎世的研究所徒劳无功地研究魔法理论时,舒勒也是这样对付上级的。这种强硬多半是对现状的不满和任人摆布之中的无奈,埃贡·舒勒不止一次在雨果·方克面前说起他对魔法这门新科学的不信任。【纯天然】魔法师的比例少之又少,全球的大部分魔法师都是被各个国家用残酷的人体实验制造出来的,至于被销毁档案后流落各地的失败品则不计其数。简而言之,排除那些在21世纪之前就已经形成规模的魔法师团体之外,现今的主流魔法师只是被人类在研究所内造出来的工具——用于满足某种特定目的和部分妄想的工具。保守派人士不信任魔法师,他们认为魔法师迟早会认为自己不再属于人类。 针对这一问题,文艺作品中的含沙射影不计其数。合众国本土的电影、电视剧中已经出现了类似的题材:一个由人类人为制造出来的族群产生了不同的自我认同并最终和人类敌对。依照导演的价值观和预期的面向群体,结局也千奇百怪,有些荒诞而不切实际,有些残酷而冰冷。但是,一旦类似的议题触及合众国自身的立场,所有人都会选择保持沉默。模棱两可的承诺有助于提高所有群体对合众国的支持,只要他们内心还有着幻想,合众国就能继续无限制地开出空头支票。在矛盾激化之前,合众国每一次都能找到新的议题并转移公众的注意力。 不过,即便是在不关心社会问题的研究人员中间,天基武器也引起了不小的争议。有人援引科幻小说作为证据,猜测合众国的意图是将潜在的危险分子圈养在地球上,而让全体统治者搬迁到外太空殖民地并监视沦为资源产地的地球。有人在开工的第一天就向舒勒提出了这个问题,而舒勒的反应让众人尴尬不已。 “感谢提醒,我还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创意有这种用途。” 私下里,雨果·方克也向舒勒询问过有关天基武器计划的后续打算。舒勒回答说,他可没有本事凭借什么神奇的最终决战兵器或是战略威慑兵器影响整个世界。外太空轨道越来越狭窄,留给后世的空间也不多了。 “我们今天的工作是把发射器模型完成。上次的审议会议上有人提出云层和雾霾天气对杀伤力的影响……”早餐时间结束后,埃贡·舒勒来到自己的工作台附近指导其他人完成今日的任务。他心中还有许多预案,有好几套天基武器模型可以拿出来供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吹捧。离子炮在舒勒看来是最有效的武器,只要合众国或者说nffa愿意出大价钱建设覆盖全球的火力网,整个世界都将屈服在合众国的绝对武力下。至于后果,那并非他所要考虑的,他相信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之内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理解离子炮的原理。 雨果·方克就站在舒勒身旁,后方的白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算式。这些算式是他根据舒勒提出的模型进行计算后初步构建的数学逻辑原理,首先要确保这个发射器能够正常攻击,而后再考虑威力和其他副作用。真正困扰其他研究人员的问题不是技术,而是成本。天基武器以前也曾经成为合众国首选的战略武器之一,但惊人的维护费和支出让受困于民生危机的总统们纷纷选择了放弃,以至于不再有人愿意提及遥不可及的梦想。此外,如果合众国真的研发出这种武器并投入使用,它不仅会迎来老对手的诘问,连盟友都会变得疑神疑鬼。核武器的威慑能力已经足够强大,要是合众国决定将天基武器瞄准某国首都以胁迫该国在经济问题上妥协,世上任何国家都无计可施。 舒勒在进行下一项计算。他知道,打击范围对这款新武器而言至关重要,只能进行定点清除又耗资巨大的天基武器在实用性方面还比不上无人机。不过,离子炮在埃贡·舒勒死后又进行了数次升级换代,而舒勒本人对此毫不知情。他仅仅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和学术素养判断可能的发展方向,比如试图将质子撞击炮的概念和离子炮融合。形成连环爆炸才能更有效地打击敌人的地面目标,就像俄国人使用战略级魔法重创美军和乌军并轻而易举地捣毁乌克兰的城市和乡村那样。这几天,他调取了全部有关所谓战略级魔法的资料,试图分析出背后的原理和俄国人的真实用意。在成功地促使nato后撤后,俄国人没有再次对乌军进行如此恐怖的打击,这让外界认为他们的举动只是为了让nato知难而退。 “说起那个国际魔法协会啊……”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关注类似的新闻了。”舒勒猛然发觉他最近忘记了一些重要事项。国际魔法协会的成立是魔法师团体的自发行为,这对一直自认为肩负领导国际组织义务的合众国而言是巨大的羞辱。即便是出于防止人类文明毁于核战争这一目的,公开号召魔法师脱离国家束缚而为同一目标行动简直不可饶恕,今天他们可以打着阻止核战争的旗号煽动魔法师脱离国家,明天就能以另一种旗号鼓动魔法师直接叛国甚至脱离人类社会。因此,国际魔法协会成立后,合众国在第一时间表示反对并大张旗鼓地进行了制裁。他们冻结了该组织全部领导人物的账户,还给他们扣上了各类罪名并要求国际刑警组织下发通缉令。由于nato和俄国的对峙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国际魔法协会的号召被淹没在垃圾新闻中,更没人关注合众国是否真的决定把那些人逮捕归案。 “哎呀,还能有谁?”雨果·方克满头大汗地敲着白板,他总怀疑自己的计算出了问题。数值计算可以让计算机代劳,但思维性的推导过程却只能由洞悉其中奥妙的人自己负责。被nod所杀的王虎臣是离子炮的真正发明者,埃贡·舒勒本人都不敢说完全了解王博士的想法,那么从舒勒那里得到删减版思路的雨果·方克面临的问题只能用堆积如山来形容了。不知不觉间,他陷入了当年埃贡·舒勒犯过的同一个【祖传错误】。 “新闻是怎么说的?” “n昨天的报道说,总统宣布该组织非法,这句话就足够了。” “总统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舒勒撇了撇嘴,“魔法师想暗杀他,那可比雇佣患精神病的枪手简单多了。不过,魔法师不能生产粮食,不能造出零件,维系着人类生活的经济还会控制在同一批人手里,那么只掌握武力的魔法师除了充当打手之外也没有别的用途了。” “……nffa?” “别乱说。”舒勒咳嗽了一声,“他们现在是我们最大的恩人和雇主。” “喂,你就没有什么反对意见?”雨果·方克以为舒勒是害怕附近有nffa的探子,他靠近舒勒,小声解释道:“就算他们有一百个合理的理由,如此畅通无阻地拿这么多活人做所谓的社会实验,还是会让人感到惊恐的。假如这真的是科学,他们应该先拿猴子做实验。” 埃贡·舒勒笑了笑,没说什么。无用的良心往往会坏事,尤其是当事人的影响力不足以动摇根本却真的能形成威胁时。这种人往往听不进旁人的明智劝告,他们心里清楚自己的努力只是徒劳无功,然而英雄史诗一般的冲动驱使着他们去自寻死路,成为黑恶势力的又一个牺牲品。雨果·方克和舒勒做了5年的搭档,彼此之间也熟悉对方的脾气,一个擅长迂回,一个擅长正面对决。碰到同一个问题,雨果·方克会试图直接和对方硬碰硬,而舒勒总会采取其他措施迫使对方让步。所长泡夜店的视频比合同上的条例更管用,这就是舒勒的经验。 “我不敢反对,我是有意见,而我不同意我的意见。” 拿今日即将在纽约市开始的实验举例,雨果·方克从不掩饰他的反对态度,即便有nffa干部在场他也一样这么说。来美国之前,舒勒不介意和雨果·方克在这些问题上开玩笑,但他一想到不久之前nffa派人明里暗里地问他的态度,他是不敢继续大言不惭地批评nffa的。从这一点上来说,甚至麦克尼尔在舒勒眼中也有些耿直了。 整整一天毫无进展是常态。灵感转瞬即逝,让同一个科学家来复盘他自己的研究过程恐怕也无法实现,这些神奇的思路诞生于思维的交流和碰撞中,越是在学术上具有权威地位的老学究越期望和恐惧出现新的对手。坐在昔日的功劳上并不能帮助他们取得新的突破,在岁月和贪婪磨灭所有的理想之前,探求自然界的真理是他们唯一的目标。埃贡·舒勒想到了更多,这项技术不仅仅可以用来制造挂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许还能用于外太空勘探。只能带来死亡和毁灭的技术永远不会被公众接受,要是世上只有核武器而没有核电站,国际上反对核武器的声音估计会更加强大。 那么,魔法师为什么会不约而同地想到要阻止使用核武器呢?谁会希望让人类文明毁灭?不,即便是最疯狂的战争贩子也不敢这么想。答案只有一个,一旦核武器被全面禁用成为国际共识,那么掌握战略级魔法的魔法师会成为新的威慑力量,而这种力量集中在人的身上,人终究不像机器一样死板。与其说这是为了世界和平而祈福,不如说是精明的生意人企图在新一轮战争爆发前全面将武力从【旧人类】身上剥夺。舒勒想起了那些浑身长满晶体的被遗忘者,倘若那些人拥有和魔法师一样的能力,他们大概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但是,无论何时,舒勒决不会赞同全面接纳被感染的家伙进入人类社会,这也是他现在对魔法师的态度。说到底,无论进步还是保守,在他看来都比不上技术本身更能深刻地影响人类社会。 “这里还有另一个让我很感兴趣的新模型。” 舒勒将文件传输到了雨果·方克的设备上,后者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文档的内容,眼神中明显地带着怀疑。又是一个哗众取宠的想法,提出这个设想的人恐怕从未考虑过如何真正将其实现。 “这不可能实现,链式反应只适用于核反应,想让受爆炸影响的有机体也继续传导爆炸是根本不可能的。”雨果·方克很快给出了结论,“舒勒,世界上没有任何技术可以实现【让受到爆炸影响的物体成为新炸弹】……用爆炸去引爆炸弹倒是可以。” “嗯,从常理上来说,不行;但是,直到我最近回顾我们研究的魔法理论时,我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埃贡·舒勒眯起眼睛,“这是我的计划,既然我们要证明不依赖魔法和魔法师的武器能够拥有同样的威慑效果,那么我们同样得让他们明白这些所谓的魔法不过是能够在实验室中随随便便复现的常规现象……从而我们可以将魔法和魔法师分离,用设备而不是人来释放魔法。” “咱们已经和这个研究领域说再见了。”雨果·方克毫不在意。 “我没有说我打算立即这么做……这是我们未来绕不开的问题。” 雨果·方克发现他陷进了一个奇怪的误区,结果是错误的,但全部的计算过程却找不到任何问题。他不能疏忽大意,计算错误造成的惨剧数不胜数,载人航天项目中的类似事故也时有发生。几经试探以失败告终后,他无奈地寻求舒勒的帮助。然而,舒勒似乎也找不到原因,只见他一个人跑到计算机旁埋头检查,样子很是苦恼。正当雨果·方克等着舒勒找出结果时,舒勒出人意料地告诉他,这个问题暂时跳过,他们先把平行的其他计算完成。这让雨果·方克大惑不解,他没见过舒勒如此草率地放弃手头的工作,若不是问题实在难以解决,就是舒勒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面对助手的怀疑,舒勒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早就预料到了问题的出现,但一直怀着侥幸心理而没有准备应对的措施。其实,舒勒自己都忘记了他当时是如何应对这一问题的,从纷乱的记忆中找出有用的片段对他而言无比艰难。 枯燥的学术研究只有对真正的爱好者而言才是一种享受,有时学术本身也成为了一些人逃避现实的工具。保密性在研究设施当中是排在第一位的,想要随便和外界沟通更是不可能,每天的娱乐活动也少得可怜,以至于研究人员除了看新闻之外基本没有其他休闲活动。不过,人类的天性或许就是背后议论各种各样的事件,有些人把这种才能用在了讨论娱乐明星的私生活上面,另一些人则总喜欢把国家大事拿出来反复评论。如果说最近合众国发生了什么能够让研究人员都认为值得重视的大事,那一定是nffa在纽约举行的这个社会实验。过了中午十二点,实验就会开始,实验区将在未来24小时内成为无法无天的神秘地区,没有任何记者敢留在那里认真地探索奥秘。埃贡·舒勒每天都会认真地看新闻,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如果不能及时地了解最新需求,哪一天被官方稀里糊涂地解雇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迈克尔·麦克尼尔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并接受了媒体的采访,他的发言中规中矩,找不到什么漏洞。舒勒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空餐盘放到一边,继续思考今日的工作。他必须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至少要回忆起自己之前的手段。时代已经变了,埃贡·舒勒不会明白军事技术在他死后的半个世纪中得到了怎样的发展,也不会明白后世的gdi科研人员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他和他的得意之作。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研究方法和风气,舒勒是个自负又具有真正才华的大师级人物,他的胜利建立在他人的绝对服从和忍让上。不要催促,不要施压,不要克扣经费……只要条件充分,埃贡·舒勒的效率永远是最高的。然而,nffa并不真正信任他们,这里不仅有nffa的干部时常视察,连研究人员当中都可能存在秘密向nffa做报告的探子。他没那么多歪心思,nffa可不相信。一个能在罗森魔工公司的压榨下带着自己的合作伙伴全身而退并逃往合众国的【平平无奇的研究员】不可能那么简单,一些nffa干部甚至暗示舒勒尽快供出他背后的组织。每当舒勒想起这些事时,他都哑然失笑,nffa总是以恶意揣测外人。 几个小时之后,出门去接水的雨果·方克惊慌地跑到舒勒身旁,颤抖地说道: “你去看看……所有的电视台都在报道,好像出大事了!” 不明就里的舒勒被雨果·方克拉到了电视机旁,只见屏幕上是一个戴着面具和礼帽的神秘人,他的背后是写满红色字体的黑色幕布,而他本人手持一把匕首,指着屏幕,略显粗糙的声音中隐隐包含着杀气: “合众国的公民们,是时候清除那些外来的垃圾了。这片土地不属于那些前来窃取我们财富的小偷和强盗,借助上帝赐予我们的机会,把他们全部消灭……” 埃贡·舒勒一脸严肃,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恶劣的模仿犯罪,而他唯一能够肯定的是,此时公开发表这种言论必然会在实验区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 “都回去干活,谁也别胡思乱想。要是耽误了进度,下次我给你们发一张入场券和申请书。” tbc OR2-EP2:先辈子弟(12) or2-ep2:先辈子弟(12) 当麦克尼尔把他的新想法说给其他人听时,四名队友的反应不尽相同。首先明确对新行动方案表示反对的是汤姆,他指出了计划中存在的数个漏洞并认为麦克尼尔的举动不能帮助那些可能成为受害者的平民摆脱困境。就在他们消灭紧随而至的杀手后不久,希尔兹上尉发现另一个街区出现了随意向市民开枪的暴力团伙,并推测这群人可能同样受nffa或其他组织雇佣。无论是nffa还是那些希望借助实验结果达成自身目的的局外人,他们不会允许实验风平浪静地结束。 “他们要让局势恶化,那么我们就在他们动手之前让局势以超出他们承受能力的速度恶化。”麦克尼尔搬来一张桌子,和其他人一同在天台上商讨行动计划。按照麦克尼尔的思路,如果实验的控制者希望循序渐进地让实验区成为无法无天的人间地狱,他们该做的就是夺取这个过程的控制权。大部分市民不会主动犯罪,而全副武装地进行无差别攻击的杀手却可能让所有人丧失理智从而使得互相杀戮成为可能。nffa到底雇佣了多少人,麦克尼尔并不知情。他们不可能每一次都恰好阻止即将开始行动的杀手组织,那么不如打乱潜在危险分子设下的剧本,尤其是要让市民更早地意识到暗中有人盯着他们的性命。 这不是漠视市民的生命——如果想让市民意识到危险的前提是必须牺牲一部分人,麦克尼尔会确保这个过程尽早发生。 “我还是不太懂你的想法。”汤姆沮丧地趴在桌子上。 “没什么深奥的。比如说,我们的敌人希望给出一个暗示,【把所有的黑人赶走】;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按照他们的思路把该做的事情都完成,而且还要说【皮肤不够白的人都必须被赶走】,让事态的激烈程度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严重。”麦克尼尔向队友们展示了最近半个小时在实验区发生的犯罪事件,“即便是策划实验的人也不希望市民从头到尾可以躲在屋子里安心地过日子,他们是一定会有办法让市民被迫地参加犯罪活动的。当他们希望有组织地让市民逐渐释放内心的魔鬼时,我们干脆一步到位。各位请看,伴随着本实验区第一起杀人案的发生,犯罪活动明显增多,且已经出现了其他杀人事件。”他在桌子上用彩笔画了好几个圈,将各个圆圈之间连起来,“有一小部分市民无论如何都不会犯罪,另一部分市民无论如何都会犯罪,而法律管束的是不属于这两个群体的大多数人——他们在一般情况下会遵守法律,而一旦有机可乘,他们也不介意为了利益而成为罪犯。频繁发生的犯罪甚至杀人事件让属于这个群体的大部分市民内心的最后防线消失了,在他们终于明白自己是这场游戏中的猎物之前,他们会允许野蛮压倒理性。” “的确如此。”希尔兹上尉若有所思。汤姆见状,连忙请求上尉说出过去的经历,但上尉不感兴趣,而且似乎也不愿提起他过去的故事。 在实验区的中心地带,有一座属于当地电视台的大厦,麦克尼尔相信他们能够凭借这栋大楼内的设施将煽动性的言论更广泛地传播出去。他手中握有一些南方州某些组织的宣传片,这些煽动仇恨的言论能够极大程度地刺激市民的神经。合众国是不会容忍仇恨性言论的,即便保守派及其代表nffa越来越占上风,合众国也不敢触碰这条底线。从21世纪以来,无缘无故地煽动针对某一特定群体的仇恨只会让当事人身败名裂。久而久之,很少有人愿意站出来充当下一个靶子,他们躲在打手和说客身后兜售自己的想法,成为了自己终日声讨的那种懦夫。既然实验区内的任何犯罪行为都是合法的,那么这种豁免应当扩展到广义上——造谣和侮辱别人也不用承担责任。 “想办法定位其他位置的杀手,然后打扮成他们的样子,把这些内容播放给整个合众国的公民看看。”麦克尼尔最后敲定了方案,“不过,我想nffa可能在实验开始前就考虑到有人借助实验而窃取媒体设施并宣传非法言论……要是他们真的埋伏了警卫或者雇佣兵,我们只能另想办法了。” 在离stars小队的据点只有一百多米远的另一条街道上,十几名手持步枪的不速之客将卡车停在街边,而后便随意地举起枪对着街道上的行人开始射击。许多市民猝不及防,当即被子弹击中、倒地不起。一些躲在家中而没有来到街道上的市民听到外面的枪响,好奇地探出头查看,惊恐地看到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人形野兽顺着街道前进。他们偶尔还会对着街道两侧的窗户射击,希望能够消灭更多的目标。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也没有人能够认出他们的身份或所属组织,市民们只知道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一个普通市民不可能对抗十几名枪手,哪怕手中有火箭弹或榴弹也没用。一个中了三枪的市民艰难地打算从地上爬起来,一名枪手满不在乎地从后面追上,把他打倒在地,而后补上了一枪。 “目标好像离开了原位置。”正在路旁点火焚烧杂物的枪手看了看手表上显示的定位,“我们要不要现在去追击他们?” “傻子才会选择和现役军人硬碰硬。”叼着烟头的另一名枪手冷笑道,“我们是拿了钱,但是否执行任务是另一回事。条件不足,哪怕耶稣再世都无力回天,况且合同上也没有强迫我们无视条件……” “没有那么多军用装备,就算是特种兵也只是身体素质稍好一些的普通人。实验区应该不会有人提供炸弹或者是无人机,按理说他们的行动不会这么迅速……” 这些枪手没有穿着统一服装,每个人的衣服几乎都不一样,除了脸上的头套之外,他们没有任何共同点。手里的枪是能够随便在枪支专卖店里买到的型号,至于自动步枪和半自动步枪的问题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合众国的枪支专卖店不允许售卖全自动步枪,而黑帮火并时经常会选择将商店中的步枪改装成半自动步枪,既然合众国不能禁止出售步枪,那么这种默认就等于允许自动步枪出现在市场上。自己改装的步枪很不可靠,枪支走火造成枪手本人死亡的事故也时常发生,如今希望改装枪械的枪手通常会在地下市场委托专门从事这一行的机构或组织完成这项工作。 stars小队在几分钟前开车离开了据点。和往常一样,他们留下的只有陷阱,敌人别想从据点中找到任何有用的物资。麦克尼尔自然不会去当司机,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熟悉这个世界的电动汽车驾驶系统,更别说车辆联网这一点让他有些不安。敌人随时可以用网络入侵汽车并夺取控制权或是用意想不到的方式暗杀车主,比如突然把安全气囊弹出来。坐在前排的萨拉斯中士不停地向众人抱怨他以前是如何被厂家欺骗而买了有安全隐患的汽车,把副驾驶位置上的兰德尔下士听得昏昏欲睡。这不是萨拉斯中士头一次在任务中把他的私事说出来发泄,而众人每次都对这种不恰当的言论保持宽容和同情。毕竟,只有萨拉斯中士完全承担了生活的压力,其他四个单身汉暂且还可以过着快活日子,他们不必担负额外的义务。迟早要到来的事情是无法逃避的,麦克尼尔还是更愿意支持组建家庭而不是孤苦伶仃地一个人过日子,他能够避免落到那样的结局,仅仅因为他是gdi的高级将领而不是大街上的流浪老头。 “我是认真的,消费上可以节俭一些,省下来的钱给你的孩子当学费。”麦克尼尔用眼角的余光透过窗子观察着外面的风吹草动,“大多数人根本没有仅仅凭借个人能力改变命运的机会,大学却可以提供一个相对拥有更多机遇的平台。” “你说得对,可现在的年轻人不听劝。”萨拉斯中士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们都幻想着自己能同时拥有逍遥自在的生活和富可敌国的财富……做梦,那是富人的孩子才能有的待遇,富人自己都没有这么幸运。” “富人有富人的烦恼,你不要以为那些自称金钱不能带来快乐的家伙是完全胡说,这种说法也有一定——” “行了,我们知道你有钱,不和你争论。”麦克尼尔笑着拍了拍希尔兹上尉的脑袋,后者无奈地继续翻看着最新的资料。作为小队中唯一的有钱人,阿尔弗雷德·希尔兹一直不理解其他人的奇怪目光。他上一次和麦克尼尔讨论在炒股中的亏损时,麦克尼尔不无嫉妒地说,至少希尔兹上尉还有机会赔掉几百万美元,而他们这辈子都拿不出这笔钱。 越是靠近大厦,行人越稀少。频繁发生的袭击事件和公开上街大开杀戒的枪手让大部分市民选择了退却,他们不相信这些枪手会挨家挨户搜索并杀死每一个住户,只能寄希望于枪手满足于夺取行人的性命。枪手们确实没有无聊到清理住宅区的地步,他们只是在每个住宅区都放了一把火,而后才泰然自若地奔赴下一个地点。大部分公共服务已经停止,消防队和警察是绝对不可能赶到现场的,那些市民的下场大概是被活活烧死或被烟雾熏死。望着不远处升腾起的黑烟,麦克尼尔忽然想把那个雇佣这些枪手的家伙拖到面前——然后砍了那人的脑袋。凭借暴力手段夺取他人性命的家伙不配得到公正的对待,他们应当在自己信奉的逻辑中以最不体面的方式死去。 萨拉斯中士把车子停在小路上,众人穿戴好装备,谨慎地沿着通向大厦的主要道路步行前进。这里实在是过于安静了,周围没有任何行人,大厦本身也漆黑一片,一楼大厅找不到任何灯光。希尔兹上尉在前台服务区搜索了一阵,得出了结论:断电了。 “要么是停电,要么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撤退之前把电力切断了。”希尔兹上尉总结道,“如果我有这个机会,我就拿它的供电系统炒数字货币……” 电梯不能用,逃生通道也被封锁了。麦克尼尔试图将逃生通道撞开,大门背后似乎有什么重物阻挡,他们五个人一起上都没能动摇大门。无计可施的众人回到大厅中央休息,思索着该如何前往顶楼。希尔兹上尉提出了一个危险的想法:沿着电梯缆绳爬上去。他再三强调,这很可能只是一群普通的工作人员为了防止有人趁乱盗窃财产而想出来的办法,没必要拿出对付军事基地的思路。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他离开大楼,围着大楼转了两圈,寻找开启的窗子,打算从二楼的窗子跳进去再为其他人开启向上的通道。在连续两次摔下来之后,兰德尔下士成功地把麦克尼尔从左侧的窗户中推了进去。不料,窗户的位置很高,麦克尼尔又没预料到这一点,在楼道里摔得鼻青脸肿。他摸了摸破损的嘴唇,舔了舔牙齿,确认自己没因为这起事故而摔掉满口牙,才捂着口鼻一瘸一拐地前进。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麦克尼尔自己也说不上来气味的根源。 “小心点,如果遇到敌人,立刻撤退……我们现在没法支援你。”希尔兹上尉没忘了叮嘱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依照墙上标注的逃生通道位置来到刚才被堵住的通道附近,这回他知道气味是怎么产生的了。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一楼逃生通道的大门处,他们的背后是顶住大门的柜子。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让麦克尼尔后退了几步,他后怕地看着两侧的楼道,在确认不会蹿出新的敌人后,立刻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希尔兹上尉。得知逃生通道后方是如此景象后,只听到描述而没有看到现场的其他人同样大吃一惊。他们见惯了尸山血海,和平的城市中出现这一幕则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希尔兹上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就算他们即将面对整整一栋楼的尸体,也不能因此而惊慌。 “尸体身上有没有外伤?” “找不到任何锐器造成的伤口或是内出血痕迹,但所有尸体都不同程度地出现口鼻流血。”麦克尼尔把柜子搬开,打开大门放队友们进来。一行人围着十几具尸体观察,左思右想也找不出答案。从尸体的僵硬程度和地面上凝固的血迹来看,这些穿着西服的工作人员在实验开始前就死了,到底是什么让他们横遭不测?毒气?利用空调系统向整栋建筑灌注毒气是一种有效的办法,当年俄国人曾经用类似的手段以催眠气体对付劫持人质的歹徒(然而同样造成不少人质死亡)。不过,这只是从属于一家普通电视台的一座大楼而已,杀死这些工作人员也不能获得任何收益,除非有人有着必须完全保密的计划而大楼内的一群人恰好意外地得知了秘密。麦克尼尔想起了同样被封闭的电梯……电梯轿厢里是不是也有大量的尸体呢? 让众人感到惊恐的是,当他们试图从逃生通道继续上楼时,发觉从二楼到三楼的大门被从楼内一侧堵上了。一楼的逃生通道大门是被尸体和柜子从通道一侧堵住的,二楼则没有任何异常。 “天哪,这里发生了什么?”兰德尔下士连连摇头,“不会是病毒泄露?僵尸题材的fps游戏都是这样的……” “一个搞媒体的大楼怎么会跟病毒泄露扯上关系……” 麦克尼尔坐在下方的楼梯,一声不响地思考。忽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对靠着栏杆的上尉说道: “有没有能够复现死者生前记忆的魔法?” “有——但是,我可不会。” 迈克尔·麦克尼尔略显沮丧地把尸体挪开,他不想让这些东西挡住他们撤退的道路。如果有人藏在尸体中企图发起突然袭击,急于逃离建筑的他们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细微变化的。 “你的选择让我很满意,麦克尼尔先生。”亚当·希尔特的声音再一次从耳机中传来,“原本我预计让你们来到这里,没想到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 麦克尼尔从未去推测亚当·希尔特的想法。他不想被亚当·希尔特牵制,仅在需要保命的情况下才会勉为其难地听从对方的指示。希尔特为他们提供了足够在这个实验区和任何敌人对抗的武器,现在他的计划中也包括让stars小队前往这座大楼,看来希尔特同样希望以某种方式让实验摆脱既定节奏。 魔法如果用于医学或是其他民用领域,想必能够极大程度地造福人类。可是,现在它只是一种更高效、更隐蔽的杀人工具,那么麦克尼尔不会承认它代表着下一个时代的发展方向。在人类文明之中,弱者永远占绝大多数,而许多人的弱小又并非是后天能够改变的。历史评价强者的方式,正是他们对待弱者的态度。也许历史会健忘,但上帝决不轻饶罪人。 希尔兹上尉检查了一遍麦克尼尔提供给他的视频,他很好奇麦克尼尔是从哪里弄到这些内部宣传材料的。和nffa一样,合众国南方州的一部分结社组织非常注重保密性,而保密性达到登峰造极的标志便是组织希望其成员完全脱离正常社会。对于公众而言,这些组织本身和它们的成员是个秘密,外界不可能仅凭浅尝辄止的调查了解到任何真实信息。因此,凭借经验判断视频属实的希尔兹上尉越来越好奇麦克尼尔到底是如何弄到这些珍贵资料的。把类似的宣传视频卖给媒体记者一定能得到不少钱,这些总想搞个大新闻的家伙为了得到有价值的情报是不会吝惜金钱的。 “来源保密。” 麦克尼尔当然不会说这是希尔特提供的。nffa也许和那些组织有着同盟关系,不过亚当·希尔特好像没有把他们当成盟友。仔细一想nffa的复杂背景,他也释然了。连真理之父都做不到统一意见,那么nffa的高级干部依照自身的利益而采取不同行动自然是情理之中。那么,他就必须找到真正对他们不利的派系,认不清敌人意味着他们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同时得罪两伙人。 “你别多想,我只是为这些人的愚蠢感到震惊。”希尔兹上尉按下了快进,“只有全然不用脑子思考的蠢货才会相信他们的言论,然而他们这些荒诞的说法偏偏在部分州很有市场。他们迄今为止没有被取缔和消灭,只不过是因为这些近乎智力障碍的发言没引起严重后果罢了。” 休息过后,stars小队来到演播室所在的楼层,这一次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进入了楼层内。麦克尼尔要求所有人戴好面具并准备好变声器,到时候他们将会把自己摆出一副黑社会的架势而后将这些具有煽动仇恨言论的录像向整个合众国播放。为了确保更多的市民能够看到,汤姆还同时准备好了网络直播。麦克尼尔本人戴着一顶滑稽的礼帽,脸上扣着一个盖伊·福克斯面具,端坐在镜头前,不时地朝麦克风吹气以确认它是否还在工作。 “电力供应还没恢复……不如我们派两个人下去看看。” 十几分钟之后,演播室的灯亮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的汤姆说,他们在半路上同样看到了许多尸体,由于担心出现意外,因此没敢详细调查,而是在修好供电设备后立刻离开了。 万事俱备。 麦克尼尔曾经目睹过无数因市民的恐慌而造成的惨剧和混乱,他也算是半个处理此类问题的专家。只要实验区的市民和合众国其他地区的公民们依旧拥有通常的思维模式,他就能够凭借这些录像让他们按照新的剧本表演。不能让那些全副武装的枪手继续攻击平民,也不能让平民只能成为被有组织的枪手们一个个残杀的弱者。被催化的恐慌也许会成为反抗的来源,那正是麦克尼尔希望他们做到的。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地说道: “合众国的公民们……” tbc OR2-EP2:先辈子弟(13) or2-ep2:先辈子弟(13) 麦克尼尔第一次接受媒体采访是在第二次泰伯利亚战争结束之后。他是拯救人类的英雄之一,避免了nod兄弟会的世界转换导弹将整个地球变成泰伯利亚的乐园。尽管几十年之后他回忆起这件事时只觉得滑稽(因为地球终究还是完全地被泰伯利亚包围),当时他真心地以为自己已经一劳永逸地拯救了人类文明和gdi所代表的那种生存方式。按照詹姆斯·所罗门准备好的演讲稿,他结结巴巴地背诵着其中的内容并手忙脚乱地应付记者们的提问。从那时起,他就是英雄,而且是gdi历史上最着名的英雄之一。所罗门将军后来对麦克尼尔说,即便是马克·谢菲尔德也有承担骂名的时候,而麦克尼尔只要稍微谨慎些就能保持着良好的名声直到退出军队。 他不喜欢媒体,媒体记者的眼里只有新闻,如果记者们的眼前出现一个快饿死的人,他们大概也会选择完整地拍摄下这人活活饿死的全过程以便提供最具有震撼性的材料和能够挑战奖项的冲击性画面。新闻的核心是真实性,不具备真实性的新闻只会给市民带来不必要的恐慌,还有可能让一些可怜人做出错误判断而白白丢了性命。保持沉默是最好的做法,只要麦克尼尔守口如瓶,那些记者不可能从他身上挖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然而,他大大低估了记者们的职业素养和水平,哪怕是沉默也可以被挖掘出相当程度的隐喻,这些纯属猜测的杜撰内容会因为当事人自身的沉默而得到民众的认可,进而逐渐成为现实。久而久之,麦克尼尔失去了耐心,他再也不想和那些家伙一起猜谜,他不像谢菲尔德将军一样拥有过人的外交才能和洞悉人心的敏锐直觉,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就不可能进行对应的伪装。 “你已经拥有了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取得的成就。” “我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成就。您是gdi武装力量的实际最高统帅,我不过是个普通军官。” “你会明白的,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依稀记得白发苍苍的詹姆斯·所罗门以半带着羡慕的口气这么和他说道,“倒退三十多年,我参加第一次泰伯利亚战争的时候,可不像你这般受到世人关注。” 直到詹姆斯·所罗门去世,直到麦克尼尔自己也被人尊称为将军,他都没能理解詹姆斯·所罗门的想法。不同时代的人有着不同的思维,詹姆斯·所罗门又是个黑人,他可能从骨子里有着挥之不去的自卑,要证明自己比gdi的其他白人指挥官更配得上自己的职务。如果说麦克尼尔从所罗门身上学到了什么,除了那些军校中不会轻易教授的人生经验和军事思想外,那就是应付【外人】的态度。每个人都带着面具,这面具只有面对自己完全信任的人才能摘下……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生活方式之一。当时机成熟时,适当地表现出部分真性情以拉近双方之间的关系,把更多的人带到自己的船上。 迈克尔·麦克尼尔厌恶虚伪的媒体人士,他不想扮演这个主播的角色。那些煽动性的录像来自nffa,亚当·希尔特出卖了nffa的潜在盟友并将上述资料提供给麦克尼尔,这些明显传播违法言论的录像如果对着整个合众国播放,造成的混乱会蔓延到实验区以外,不知道这一结果是否在nffa的预料内。希尔特声称让麦克尼尔来到这座媒体大厦是他的计划之一,计划终究只是计划,难道他还能料到麦克尼尔打算借助媒体设备在电视台中播放煽动性录像?眼前的队友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如何准备这场特殊的直播,麦克尼尔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听着耳机中的希尔特叙述他原本的方案。亚当·希尔特说,他们需要找到实验的极限和潜在的影响范围,麦克尼尔的举动正符合他的心意。 “我们已经决定了,选你戴上这个盖伊·福克斯的面具来读稿子。” 麦克尼尔愣住了,他以为希尔兹上尉会支持来自南方州的兰德尔下士担负这项工作。于是,他摆了摆手,郑重其事地回应说: “算了,算了。大家还是重新选出一个最适合本次任务的人比较好……我可不是谦虚,你们知道我根本没经验。” 但是,战友们似乎就是想看麦克尼尔的笑话,坚持要求让麦克尼尔充当临时主播。稿子由兰德尔下士完成,他在观看了录像后基本确定自己需要用什么样的口吻进行煽动,并将草稿交给了希尔兹上尉审议。那时,麦克尼尔还在汤姆的协助下整理斗篷和帽子,他不需要任何看到直播栏目的人了解他的真实身份。 这只是演戏,麦克尼尔如此说服自己。他做过许多违心的事情,再做一些也无妨。即便录制这个节目的目的是让nffa对实验的原本计划失效,他还是怀着一丝罪恶感,认为自己确实在煽动市民之间互相残杀。矛盾已经足够严重,不同群体之间是你死我活的仇敌关系,此时只需要有人稍微向这油锅中倒一点水就能把周围的围观人群溅得满脸是水泡。如果有人因为这个特别的煽动仇恨节目而死,他就是杀人凶手,而其他人是同犯。戴上面具之后,他的心态改变了,即便明知道这只是演给外人看的蹩脚戏剧,他却从自己的声音中感受到了一种令人恐惧的力量。麦克尼尔无比平静地呼吁合众国的白人去消灭一切窃取了他们手中财富的蠹虫,非洲、拉丁美洲人、亚洲人……谁也别想幸免,作为世界第一强国的合众国国内居然会出现穷人和乞丐,那都是因为外来的蛆虫寄生在合众国身上。合众国的衰弱则是由于传统受到了削弱,恢复传统才能拯救愈发堕落的人性和无人在乎的道德。望着全神贯注地投入解说的麦克尼尔,兰德尔下士吃惊地张大了嘴,他离开录音区,在平板电脑上写下了一段话,出示给一旁的希尔兹上尉: 【我差点以为他也是个迪克西。】 讲话内容并不多,主题是号召合众国当中的白人借助实验的机会去合法地消灭他们真正的敌人。这些简短的话语足够让躁动不安的市民投入到新一轮的杀戮中,合众国公民的光荣传统就是械斗和枪战,这大概是美国文化的一部分。如今南方各州已经在新冰期中成为了合众国真正的主导,保守派人士或许会选择恢复一些看上去相当落后的传统来获取更多的支持。当然,麦克尼尔没有忘记给这份讲稿中的目标提供一份大礼,他很快就会进行另一场直播并在稍后放出以煽动另一方起来反抗白人的统治。 “两派人打起来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嚼着压缩饼干的汤姆口齿不清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问得好。”完成了第一场直播的麦克尼尔卸掉面具,“我们的目的是为了保护那些无辜市民,而不让nffa以后再进行这种实验的唯一办法就是要合众国官方和nffa都认为实验带来的混乱将超过一切收益。在实验区内发生的一切都会被认为是合理的,我们不能利用这里的结果去否定实验本身。”他把礼帽也随手放在台子上,“……不过嘛,不管nffa到底有没有直接或间接干涉实验,外界都会认为nffa已经这么做了。因此,我们在这里进行的两场煽动性演说也会成为外人眼中的【nffa预案】。这样一来,公众和媒体都会认为nffa的真实目的是利用实验制造更大的矛盾并借机获取极端群体的支持,那么在这种反对声之中,尚未有能力完全控制合众国的nffa也许会选择暂时退让。” “也许?”汤姆皱起了眉头,“那就是说,还有不退让的可能性了?” “考虑到nffa善于利用规则和理念,他们肯定有一种自圆其说的办法,并且他们会详细地追查实验中发生的一切……”麦克尼尔自己也不敢肯定,“从他们过去的行动来看,他们是不怕民众抗议的。nffa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而且他们真的很少在乎外人的评价……就和旧时代的殉道者一样,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任何敌对行动都只会让他们更加坚定信念而不能促使其中什么人放下武器。” 休息了十几分钟后,麦克尼尔来到另一个演播室朗读了另一段写好的煽动性发言。他不需要多此一举地将录像再播放一遍,那些视频已经让所有看到视频的非裔、拉美裔、亚裔产生了难以名状的反感,这些吹捧盎格鲁-撒克逊人支配地位和优越性并赞美暴行的视频能同时调动起双方的积极性。现在,他们只需要一个火种,而麦克尼尔会确保他们的反感化为愤怒——不是恐惧,恐惧不能帮助他们抵抗敌人。把白人赶下海,这就是麦克尼尔要告诉他们的。激进的反隔离人士曾经喊出这样的口号,他们理所应当地成为了fbi的暗杀目标。 “你有当演员的天赋。”第二场直播结束后,希尔兹上尉递给麦克尼尔一瓶水,让他休息一下。 麦克尼尔好像并未把这句话当成赞美,只听他粗声粗气地回答说:“演员是演员,我不想和演员产生交集。娱乐圈的事情,太脏了,我没兴趣。” “嗨,又不是真的要你当演员,你提什么娱乐圈呢……”希尔兹上尉见麦克尼尔不识相,口气中带上了一丝责怪,“我是说,假如将来你决定退伍了,可以考虑去媒体的宣传部门进行工作,想必你能够迅速获得重用。我是认真的,你有那种……能够让人发自内心地信服的风范。” “多谢夸奖,长官。” 希尔特在耳机中提醒麦克尼尔尽快履行约定去保护他所说的那些平民,麦克尼尔正有此意,但他总觉得不能这么轻率地离开这栋塞满了各种尸体的建筑。他们可以借助混乱的局势让这种混乱扩散到实验区之外并影响nffa的布局,那nffa当然也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些死者的死因和他们联系起来。确认他们没有留下任何会让人怀疑的物品后,众人离开演播室,顺着逃生通道返回了一楼大厅,按照麦克尼尔的要求仔细地搜查尸体。只要从这些尸体上找出半点能够判断死因的证据,那就是值得的。亵渎死者引发的道德争议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人已经死了,而且终归是要烂掉的,与其让尸体白白地躺在原地等待着被拖走,不如让他们榨干尸体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将粘在一起的衣服扯下来,丢弃在一旁。 “泰坦,负责记录,他们穿什么牌子的衣服也是有用的情报。” “内衣也算?” “那当然。” 满手沾着暗红色不明混合物的希尔兹上尉来回去了好几次洗手间,面对众人的疑惑,他解释说自己实在受不了这种腐烂的气味。指望从个人物品细节上找到答案的麦克尼尔很快就失望了,他垂头丧气地把十几具一丝不挂的尸体推到角落里,喊住了正打算从楼梯上继续搬运尸体的汤姆。 “别找了,看来我们注定不可能有任何收获。” 然而,就在几分钟之后,搜索衣物的萨拉斯中士在其中一条裤子中找到了nffa的传单。他把传单递给麦克尼尔,让麦克尼尔自行判断传单背后隐藏的信息。麦克尼尔反复看了看传单,让其他人把裤子的主人抬到他面前。但是,血迹掩盖了一切,这些黏在体表的凝固物阻碍了麦克尼尔获得更多的线索。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指了指另一头的厕所,告诉汤姆和兰德尔把尸体抬进去洗干净再拿出来。 “喂,这不太好?”汤姆大惊,“我们两个人抬着一具什么都没穿的尸体走进卫生间去清洗,总感觉很奇怪——” “更奇怪的事情也会发生的。”麦克尼尔挥了挥手,那样子仿佛他比兰德尔下士还高出一级,“去,尽快完成任务。” 二人硬着头皮把尸体抬了进去,留在原地的希尔兹上尉满脸坏笑地和麦克尼尔讲着笑话,好像全然不在意那两人会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在战场上夺走敌人的生命很容易,处理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则很可能真的让人出现精神疾病。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不要轻易去做军医和法医,这是无数前辈的告诫。萨拉斯中士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两个年轻人讲笑话,若有所思。 “您在想什么呢?” “这种实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萨拉斯中士好像打算从口袋里摸出香烟,但他今天没带烟盒也没买烟,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因为任何犯罪活动都不会受到惩罚,所以市民可以肆无忌惮地自相残杀,那么让市民互相攻击对方有什么意义?它能解决什么问题?我不太明白合众国怎么会允许这种实验出现……都疯了。” “他们的内部资料说,允许某件事合法化就能解决此事引发的犯罪问题。”麦克尼尔连忙安慰自己的长官,“所以,我猜想他们是觉得给市民一个合法的犯罪机会就可以在平时杜绝犯罪了……” 然而,麦克尼尔自己都不相信这种话。长期压抑固然有不合理的一面,而不受控的发泄带来的后果会比压抑本身更加严重。倘若发泄后迎来的是新的压抑,那么严重程度还要上升到新的阶段。允许部分毒品合法化并没有阻止愈发猖獗的贩毒活动,把夜店给合法化也不能让在校女大学生放弃这种兼职……要是全部犯罪活动都可以在某一特殊时间段不受任何处罚,麦克尼尔简直不敢想象有过这种经历的人会变成什么样。那里将不会有理智的公民,只有未开化的野蛮人。 汤姆和兰德尔下士扛着尸体回到了麦克尼尔面前,他们在尸体的手腕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十字架形状文身。 “看来他很虔诚。”兰德尔下士似乎有些感到惋惜,“把传统融入时尚中是一种保存传统的好办法。” 麦克尼尔仔细观察着文身的图案,他拿出nffa的宣传单,对比了一下,一锤定音: “这不是十字架,是nffa的标志。你们看,这种奇怪的十字架样式只有nffa使用,而合众国本土的全部教会中没有任何一个使用类似的十字架。” 现场陷入了古怪的寂静中,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答案,但谁也不想首先说出来。这只是其中一种推测,如果他们掌握了更多的证据,也许能够导出其他结论……不,麦克尼尔的说法更值得信服,他的判断永远都是正确的。 “也许他只是一个对nffa感兴趣的普通人。”希尔兹上尉知道这不是其他人想要听到的答案。 麦克尼尔不答话,他拖起地上的另一具尸体,和萨拉斯中士一同把尸体拉到了卫生间中,开始进行清洗。萨拉斯中士始终不敢直视麦克尼尔的眼睛,他一心一意地清理着尸体上的污渍,卫生间中除了水声外没有任何响动。迈克尔·麦克尼尔想起了他看过的惊悚电影,这种场景中说不定会有什么鬼怪出来勾魂索命。他以令人玩味的目光注视着萨拉斯中士背后的墙壁,当中士偶然间抬起头并注意到了这种奇怪的目光后,已经三十多岁的老兵居然立刻低下头继续清洗。其实,中士背后什么都没有,麦克尼尔只想和对方开个玩笑。 “位置不一样,但很明显……这也是nffa标志的文身。” “我们从来都不知道nffa有这种传统。”萨拉斯中士感到奇怪,“之前我们和那么多nffa普通成员、干部、警卫见过面,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人有文身。” “那可不一定,他们把自己裹得和北极熊一样,就算有文身估计也被挡住了。”麦克尼尔摇了摇头,“如果我没猜错,剩下的尸体上也会有一模一样的文身……希望nffa不会认为是我们杀了他们的人。” 当麦克尼尔把这个证据出示给众人看时,汤姆几乎跌倒在楼梯上。一个死者有nffa标志的文身还算偶然,两具尸体都有,而且麦克尼尔推测其余尸体恐怕也存在同样的文身,这让汤姆的恐惧溢于言表。他们刚在nffa的庇护下获得了新的机会,就在这场莫名其妙的实验中成了可疑的杀人凶手,换作任何领袖都不会容忍随意杀害组织成员的狂徒逍遥法外。不信邪的兰德尔下士又草草地清理了几具尸体——虽然位置不同,文身同样存在。这一事实让众人再次陷入了恐慌之中。 “他们是nffa的工作人员,一定是这样。”汤姆自言自语着,“他们肯定是想要在这座大厦中观察实验……而且不会有人想到要进攻这里。但是,到底是谁杀了他们?他们很可能在实验开始之前就死了……有人想要让我们来到这里顶上杀人凶手的头衔。” 麦克尼尔撇了撇嘴,他不相信亚当·希尔特的用意是陷害他们。先不说对方没必要利用一批并不可信的士兵,单就埃贡·舒勒的关系,亚当·希尔特也不会冒着得罪新战略武器项目总工程师的风险去坑害他特意叮嘱要关照的对象。 阿尔弗雷德·希尔兹捏着下巴,麦克尼尔在他的双眼中看到了明显的血丝。 “你说,雇佣那些杀手的人……”希尔兹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的盟友是这些已死的工作人员呢,还是杀死nffa工作人员的真正凶手?” “也许都不是。”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nffa恐怕不会允许过多势力干涉实验,他们自己的内部问题已经足够严重了。” 看着这些冰冷而僵硬的尸体,麦克尼尔想到了解剖。然而,五人当中没有任何人学医,即便他们将尸体解剖了,也不可能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于是,经过麦克尼尔提议、其他人投票表决,stars小队决定离开大厦并前往附近的餐馆就餐。要是餐厅都关门了,他们就闯进去然后自给自足。 “开心些,兄弟们。”麦克尼尔吹着口哨迈出大门,“以后我们没有这种去吃霸王餐的机会了。” tbc OR2-EP2:先辈子弟(14) or2-ep2:先辈子弟(14) 当忠厚老实的餐馆老板看到五个凶悍的持枪歹徒冲进饭店时,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完了——歹徒会夺走他全部的积蓄而后把他的尸体丢弃在街边。在实验区内,所有犯罪行为都不会受到追究,而许多住在此地的平民迫于生计从而低估了实验带来的风险,他们宁可留在这里继续做工也不能白白浪费一整天的时间外出躲避。倘若上帝给餐馆老板一个后悔的机会,他一定会卷起行李逃到纽约市的其他地区,免得被这活见鬼的实验卷入其中。然而,他后悔得太晚了,望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他那平时没怎么动过的脑筋飞速地从匮乏的词汇中寻找能让他保住小命的求饶话。 “有土耳其烤肉吗?”走在最前面的枪手咳嗽了一声。 “什么?”餐馆老板揉了揉眼睛,好像不太相信眼前的一幕。 “算了,我不指望这里有烤肉。”枪手冲着后面的同伴挥了挥手,“听好,您既然敢在实验期间继续开店,那就摆出做生意的态度,认认真真地服务。我们几个现在需要大吃一顿,请您务必提供足够的食物……钱不是问题,我们会按照价格支付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把手枪摆在右侧,招呼其他人来到桌旁坐下。他们将过去的几个小时花在寻找据点和潜入那栋大楼上,而神出鬼没的可疑枪手使得麦克尼尔事先准备好的几套计划彻底失效了。枪手是否真的在追杀他们,还不能肯定;但是,这些枪手至少是有目的地行动,从对方的活动轨迹来判断,枪手的工作便是在实验区制造更大的混乱并促使更多的市民加入暴力活动当中。在他们抵达餐厅之前,stars小队半路上遇到了一伙正在虐待流浪汉的闲散青年,那些社会渣滓把流浪汉吊起来并将对方的腿活活砍断,这让麦克尼尔怒火中烧。作为报复,他把其中一人的脑袋割下来挂在路灯上,并把剩下的尸体塞进了路边的下水管道。 “你刚才那几下太熟练了。”希尔兹上尉用勺子搅着杯子中的咖啡,他几次想要往里面放糖,都在半途停下了,“我们一定要让自以为是的家伙认识到他们自身的弱小和愚蠢。” “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中东那边的食品。”汤姆看着正在菜单上不停地画圆圈的麦克尼尔,“你应该没去过中东地区?” “我去土耳其旅游过,对。”麦克尼尔不想浪费时间和他们解释这个习惯,他在新阿达纳住了十几年,口味上不可避免地受了影响。所幸从曼彻斯特搬迁到新阿达纳的gdi没把英国黑暗料理移植到当地,不然麦克尼尔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会给当地人的饮食习惯带来什么样的打击。作为一个实际上和英国文化毫无关联的假英国人,迈克尔·麦克尼尔从来吃不惯英国菜,他有时甚至批评那些菜肴是只能给牲口吃的垃圾。 麦克尼尔打算吃点意大利面,他一面等着餐馆老板和那些吓得魂不附体的服务员上菜,一面查看最近一个小时以来的新闻。在他借着媒体大厦的演播室发表了两种截然相反的煽动性言论并对着全合众国广播后,暴力活动明显地增加了,合众国各地不同程度地发生了暴力事件,州长和警长们疲于奔命地呼吁市民保持冷静并回到家中,但这些口号毫无意义。被怒火和恐惧支配的市民急于去消灭他们想象中的敌人和即将进行犯罪活动的加害者,双方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怒火其实是被同一个人挑起的。混乱蔓延到了华盛顿,市民在白宫外拉起了横幅并很快发生斗殴,总统的发言人焦头烂额地发表着空洞的声明。 夜晚即将到来,场面只会变得更加混乱,麦克尼尔坚信这一点。放在平时,城市的大部分地区在白天都是安全的,警察会特意告诉他们的同事不要在晚上去某些地段——那里的危险程度足够让警察也自身难保。现在,整个实验区会成为罪犯的乐园,他们能够肆意妄为地将枪口对准平民,并非为了什么实际的利益,而是满足内心的空虚和黑暗。有些偷窃上瘾的家伙会试图盗窃一切他人的物品,哪怕是不值钱的垃圾也要偷,这已经无法用常规的利害关系进行判断。战场上的士兵中不乏成为嗜血狂魔的怪物,他们只能从杀戮中获得满足感,或许这是某种外界刺激对神经系统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 “我们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有两个疯子正在直播,说他们打算玩一个游戏——考验家庭关系。总而言之,他们打算绑架一家人,然后把家庭成员一个一个杀掉。”麦克尼尔无聊地翻看着和实验区犯罪有关的视频,“由于他们忘记保密,根据他们身后的背景来看,犯罪预计发生的地点离这里很近,到时候我们把他们的脑袋摘下来扔在街道上。” “这种人死了的贡献比他们活着一辈子都大。”萨拉斯中士叹了口气,“简直不敢想象他们平日怀着怎样的恶意,就算没有这个实验,他们肯定也会预谋犯罪活动而后去杀害无辜的平民。我们不能让他们活,因为他们活了那别人就不能活。一想到这些人居然还在我们合众国享受着完整的公民权……见鬼,合众国难道是保护罪犯和魔鬼的地方吗?” “本来就是——” 希尔兹上尉不认为麦克尼尔的行动能够阻止在实验区发生的猖獗犯罪。相反,如果他们的行动引起了过多的关注,那么不仅那些杀手可能会再度盯上他们,一些普通的犯罪分子也可能出于模仿犯心态和博取关注的动机而决定对他们进行袭击。当周围全是罪犯时,最好的做法当然是伪装成罪犯,而不是大张旗鼓地宣布自己是要打击罪犯的善人。对付小股犯罪分子,他们完全能够胜利;要是敌人太多,希尔兹上尉就得考虑撤回原先的据点了。希望那里还没有被其他人入侵,任何试图从一楼大厅闯入的入侵者都会被炸成碎片。 “虽然每个人看到罪犯大开杀戒的时候都恨不得把罪犯枪毙,但万一真的有人提出根据行动预测犯罪并进行提前逮捕……”麦克尼尔笑了笑,“我想,绝大多数人都会反对,他们可是害怕自己被判定成潜在罪犯。” “fbi和cia要是把用于栽赃陷害和制造伪证的一半资源拿来预测可能发生的犯罪活动,我想犯罪率至少会下降一半。”兰德尔下士也倒了一杯咖啡,他们今天晚上很可能要熬夜,说不定直到第二天中午实验结束才能睡觉,不保持清醒是不行的,“唉,哪里有那么多威胁……我国的老对手都被内部问题搞得手忙脚乱,cia现在的工作就是凭空制造威胁然后骗取经费罢了。要是我们能够把因为虚构的威胁而浪费的钱全部用来改善民生,哪里会有那么多游行?一群蠢货……” “那你就被裁军计划给清理出去了。” “嘿,那也是好事。”兰德尔笑了,“老兄,我们的初衷就是保卫合众国,如果合众国已经不再需要一支庞大的军队,那证明我们的努力取得了成效……” 不,那是不可能发生的。需要假想敌以维持军费支出的,是那些在背后控制了合众国经济的巨头们,他们的眼中只有利益,而畸形的经济会对合众国自身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们不在乎。这群名副其实的吸血鬼没有祖国,他们只想寻找宿主,这就是麦克尼尔在gdi从军几十年以来总结出的结论。宿主足够强大时,他们会变本加厉地吸血,让宿主逐渐衰弱,而当宿主虚弱到了某个程度时,他们就会寻找新的宿主。没有人能够消灭他们,他们是自由市场的必要之恶和必然结果。此外,他们善于利用那些空洞的概念作为自己的掩护,如果他们的敌人试图以过激手段和他们对抗,这些吸血鬼就会在恰当的时刻拉出平民充当打手。 “但愿我们能够等到那一天。”麦克尼尔喝了一口可乐,“合众国从本世纪以来不停地发动对外战争,这一次是我们头一回被动应对,时代可能已经变了。” “如果我们在俄国人那里吃了败仗,或许也会让那些家伙清醒一些。” 汤姆找到了另一个奇怪的直播,几名平民计划着抢劫银行,他们认为实验区不会有人继续按时履行工作上的义务。不料,银行的警卫们以枪林弹雨迎接这些不速之客,试图抢劫银行的市民们被当场击毙。根据汤姆的说法,他在视频中看到银行里有几十人在防守,这样一支武装力量在混乱的城市中足以保护银行免受一般程度的散兵游勇打劫。除非劫匪纠集超过一百人的队伍并持有威力更大的武器,否则没有任何人能够冲破警卫的封锁线并成功抢劫银行。 对于警卫依旧忠于雇主这件事,汤姆感到好奇。不过,仅从背后的关系进行分析,事件其实没那么复杂。如果有其中一人打算背叛雇主并抢劫银行,其他警卫一定会阻止,他们不能容忍和自己处于相同地位的人一夜暴富而自己错过类似的机会。唯一能够让抢劫计划成功的道路是拉拢更多的警卫并确保在发起叛乱时能够压制反对者,但那样一来问题就更严重了:如何分赃?十人以下的犯罪团伙尚且会在分赃时发生内讧进而出现自相残杀,几十名警卫分赃简直是做梦,也许他们会在胜利之前就为了夺取更多金钱而对【同伙】痛下杀手。 “最重要的一点是,许多人力资源管理部门之间的数据库是共用的。”希尔兹上尉说起了他从父母那里得到的经验,“如果有一个人被某一公司的人力资源管理干部认为很难缠,那么等到他失业之后,他会登上业内的黑名单,再也不可能找到工作。你看,nffa确实说实验区的一切犯罪行为不会被追究……但是,警卫自己抢劫银行这件事可不仅仅是单独的犯罪,它还牵涉到违约等一系列衍生行为,那么银行以这些理由控告参加抢劫的警卫当然不算是以实验时间内的罪行追究责任。”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沮丧起来,“更何况……单独拿到一大笔钱有什么用呢?如果找不到工作又没有投资的天赋,很快会重新变成穷人。” 兰德尔下士狼吞虎咽地消灭了餐盘上所有的食物,他口齿不清地说道: “那么,如果是我们成功地抢劫了银行,银行应该不会来找我们算账。我们可以把抢到的钱分给周围的平民,这样他们再也不用因为那几千美元而决定参加这种送命的实验了。” “想法很不错,不过我们最好先把那两个疯子抓出来处死。”麦克尼尔擦了擦嘴,“然后我们再考虑当侠盗。侠盗没那么好当,稍有不慎就会被揪出来当作反面案例吊死。” 一行人支付了大吃大喝的全部费用,礼貌地向双腿发软的老板告别,而后走进了一旁的小巷。他们抄近路来到了之前两名歹徒进行直播的地点,沿着楼梯继续前进,找到了一扇开启的房门,并发现两名歹徒就在大厅里用枪指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几名平民。从之前的直播内容来看,他们似乎打算让这家人做出选择,比如说哪个家庭成员是能够被放弃的——然而,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活口,这只是个恶劣的骗局罢了。不过,他们似乎忘记了可能有人从背后袭击,结果二人被破门而入的兰德尔下士当场打倒在地并擒获。希尔兹上尉下令把受惊的市民们放走,而后和萨拉斯中士把两名歹徒从窗户上抛了下去。望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萨拉斯中士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下次如果你们又遇到这种实验,记得做好防范措施。”麦克尼尔胡乱地说着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比如说,你们这个社区可以联合起来抵挡外敌入侵……” 尽管希尔兹上尉一直试图封锁情报,但实验区有一伙专门杀罪犯的神秘人这件事很快就成为了网络上的热议话题。当大部分网民对此表示支持并希望这些实际上以私刑惩罚罪犯的正义使者继续伸张正义时,那些自认为犯罪冲动被遏制的家伙开始蠢蠢欲动。有人很快在网上贴出了悬赏,以几万美元的价格悬赏他们五个人的性命。一些狂热分子随即留言称已经在赶去追杀的路上了。 “你看,这群嚣张的罪犯真的以为他们能在暴露行踪的情况下对付现役军人。”汤姆感到好笑。 “无知的人不知道畏惧,他们看不到更大的恐怖。”麦克尼尔还在寻找银行的位置,“让他们来,来多少我们就杀掉多少。他们活着只是浪费合众国的资源并平生增添了无数痛苦和悲剧,死亡才是上帝给他们的最好礼物。” 第一个袭击者很快就出现了,此人试图在狭窄的小巷中持刀靠近众人,被希尔兹上尉察觉后干脆利落地扭断了脖子。上尉把这具尸体塞进垃圾桶,用便签纸贴在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花体字英文: 【我是自寻死路的蠢货。】 之前被进攻的那家银行位于t字形路口的顶端,两侧视野开阔,便于防守。警卫已经在正面设置了路障,车辆无法轻易冲破,只要三条道路上出现可疑的武装人员,他们就会立即开枪。此前在直播中进攻银行的市民就是没有进行事先侦察,而在半路上被警卫一一射杀。从背后绕过去似乎是一个可行的选择,但那条道路上都是建筑垃圾——天知道是哪家无良的公司把垃圾丢在道路上的。凭他们现在的实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正面攻破防线,这是麦克尼尔自己的判断。 “行动开始前,我希望向各位认真地解释我的动机。” 他们躲在离银行大概一百多米远的一家书店内举行作战会议。书店已经关门了,stars小队毫无意外地采取了暴力手段进入,看来已经逃跑的书店老板明天要为大门的装修费发愁了。 “如果只是为了安抚附近的居民,我们没必要冒着这么大风险。”萨拉斯中士首先提出了反对意见,“再说,我们并不确定周围是否还有其他敌人。如果普通罪犯或是受雇于外来势力的杀手对我们发起突然袭击,我们会腹背受敌……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市民会不会协助我们。万一有人打算独吞我们抢到的钱,我们的处境会很尴尬。” “长官,对于希望混乱有序地发展的大人物来说,比混乱不受控这件事更让他们恐惧的是什么?” “……矛头对准他们自己?” “对。”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我们已经完成了第一步,让混乱扩散到实验区以外并且完全超出nffa的预料。那么,假如nffa相信类似的实验会让市民的怒火对准上流社会和富人,他们一定会谨慎地评估计划且取消可能进行的其他实验。我们不仅要让市民冲击银行,还要让他们冲击酒店、证券交易所、奢侈品专卖店、豪宅……这样一来,上层感受到巨大压力,当他们站在安全区看着自己的财产熊熊燃烧时,他们会认为nffa是存心要对付他们……即便是nffa也不能无视他们的抗议,这种实验大概会在那些大人物的施压下被禁止。” 麦克尼尔的计划是从建筑后侧潜入金库并盗取存储在仓库内的贵金属和纸币。警卫最警惕的是街道上的混乱,他们认识到犯罪行为不受控后大量罪犯会在街道上制造破坏(而实际上那些随意攻击平民的枪手显然受雇于其他组织),再加上他们人手有限,使得他们下意识地忽略了其他危险。银行的警报系统能够让任何试图绕过警卫的家伙无所遁形,但阿尔弗雷德·希尔兹上尉显然不是其中之一。对于他这种不到二十岁就曾经试图以黑客行为访问五角大楼内部资料的人来说,银行的安保措施简直和幼儿园一样。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想办法预测股票波动甚至是操纵股票?”麦克尼尔有些疑惑。 “小时候我们总会有很多幻想,而且意识不到最现实也最管用的工具永远是金钱。”希尔兹捂着眼睛,不想提起这些事,“我是很后悔的,当时我应该想办法给自己赚到几百万美元然后继续投资,谁知道我在炒股的时候亏了那么多……” 萨拉斯和兰德尔两名士官则从下水道前进,他们会抵达银行金库下方,而后破坏墙壁并进入金库内。一旦他们得手,两人就会顺着原路撤离并和其他队员一并从建筑物后方离开。由于警卫们根本不认为有人能在后方的一大堆建筑垃圾中筹备盗窃贵金属和纸币的计划,他们也没有安排专人去巡逻,更没有注意到下水道的隐患。不过,行动似乎没有预想中那么顺利,半个小时之后,已经等得不耐烦的麦克尼尔来到下水道中,发现两人还在艰难地试图打洞。 “这银行盖金库的时候估计是按照防爆标准建造的,一般工具打不穿墙壁。”满头大汗的萨拉斯中士赶快披上羽绒服,他可不想这时候因为感冒而成为累赘,“没办法了,麦克尼尔,咱们选择爆破。” “喂,如果发生爆炸,警卫就算再怎么迟钝也会发现的。” “那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办法仅凭手头的工具破坏这些墙壁。”兰德尔下士插嘴道,“除非是把墙壁烧穿——”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麦克尼尔,他返回地面,向希尔兹上尉询问有关高温喷火器的问题。上尉同样认为这个方案可行,他连忙搜索附近的商店和修理厂,并派出汤姆去寻找他们所需的工具。半个小时之后,带着喷火器返回的汤姆将工具交给了还在下水道中干活的两人,他们成功地烧穿了金库的墙壁并入侵到金库内部。看着堆积如山的贵金属和纸币,萨拉斯中士头晕目眩,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么多钱。 “纸币发给平民,金银咱们自己分。”兰德尔下士小声说道,“而且要找个地方熔掉再分。” tbc OR2-EP2:先辈子弟(15) or2-ep2:先辈子弟(15) 到了下午五点左右,暴力活动逐渐蔓延,整个实验区陷入混乱之中。从外界的观众角度来看,暴力活动是在零星的几起事件被曝光和直播后才开始升温的,一些热心市民认为这些颇具煽动性的犯罪对加剧恐慌和削弱市民对法律的畏惧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没有这些为了博取关注而以猎奇手段进行犯罪的疯子将视频和图像上传到网上,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看到如此真实的犯罪场面,这些血淋淋的事实虽然会让一部分人畏惧并更加安分守己,却也能够让另一部分人心中潜藏的魔鬼被完全释放。不过,和那两场简短而诡异的演说相比,这些拙劣的犯罪不值一提。后者造成的骚动仅限于实验区内,而前者却直接地让合众国各地都出现了斗殴和游行。多年以来,合众国的总统们在这些问题上充当鸵鸟,不闻不问,寄希望于时间消除一切仇恨,并过分地信任已经摇摇欲坠的多元文化。当冲突一触即发时,nffa的煽风点火更是让本就誓不两立的双方决定凭借武力手段夺取想要得到的利益。 “nffa没有试图以任何方式维持秩序,相反,他们实际上在部分地区鼓励武斗。”希尔兹上尉得出了一个并不乐观的结论,“看来你的办法不太管用,nffa也许乐于看到一切都陷入混乱之中。” 麦克尼尔坐在建筑垃圾堆成的土丘上休息,他的工作是负责将银行中的财富运到外面,然后再由其他人分发到周边的街区。多亏希尔兹上尉瘫痪了银行的安保系统,全部警卫成了瞎子,除非那些人来到后方观察,否则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是什么人莫名其妙地搬空了他们的金库。在作案过程中,萨拉斯中士和兰德尔下士对任何可能留下证据的细节都十分关注,他们戴着厚厚的手套搬运物资,以免留下指纹。上尉对他们说,临走前记得检查是否有掉落的头发,银行很可能会用人体毛发做dna检测以锁定他们的身份。 “这和我的预想有出入,我以为他们很注重现有秩序。” “他们现阶段的目的可能是摧毁秩序,而他们需要的是自己的新秩序。” 麦克尼尔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他还有其他方案。nffa可以不在乎现有秩序,毕竟他们不是这种秩序的建立者,但如果实验区发生的【有序混乱】以上流社会为目标,nffa一定会对此做出反应。归根结底,nffa还不是合众国的主人,他们也无法无视上层的压力,纵使真理之父号召他的信徒们保持简朴的生活方式,大多数合众国公民的梦想自然还是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公民渴望成为富人,那么富人就掌握了权力,麦克尼尔一向这么认为。nffa用平民进行社会实验,那些巨头并不在乎,他们认为类似的实验绝对不会危及他们的生命和事业,到时候他们的全部工作就是学着古罗马贵族一样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角斗场里的奴隶拼杀。 这可不行。贵族并不比奴隶高贵,他们只是因为生在贵族的家庭而幸运地成为贵族。真正公平的规则是要贵族和奴隶一样拿起武器,只有胜利者能活着走出角斗场。nffa不会天真到真的把新时代的贵族们扔到角斗场中,那些人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完全地脱离了合众国大多数的公民,甚至隐约成为了新物种。 “不过,从nffa的内部文件来看,他们之中也存在相对激进地主张【平等】的群体。”麦克尼尔想起了他在华盛顿办事处看到的宣传资料,“其中包括按比例逐层累加式征收巨额遗产税、对企业派驻监视代表、限制金融交易……他们的观点是,这些金融活动是万恶之源,只会让投机倒把的行家而不是合众国受益。” “幸好他们没机会管理经济活动,不然一定会发生新的灾难。”希尔兹上尉叹了口气,他摸了摸已经变成两撇的小胡子,考虑着要不要学着欧洲贵族一样留出标致的大胡子。 大张旗鼓地行动会被发现,况且他们也不可能做到长期保密。萨拉斯中士和兰德尔下士像做贼一样潜入附近的居民区并分发财物,他们在上面贴上了纸条,大意是告诫市民下次不要为了那笔钱而参加要命的实验。他们希望那些领到钱的市民不要急于声张,不然银行的警卫恐怕会借此判断他们的金库已经失窃了。汤姆也想去参加发钱行动,却被麦克尼尔阻止了。希尔兹上尉对他解释说,他们还需要有人留守在这里通风报信。 兰德尔下士提着包裹进入了下一个居民楼,楼道中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气味,这让他条件反射一般地捂住了鼻子。在二楼的一个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生活垃圾,似乎很长时间没人清理,他甚至还在上面看到了蛆虫。严寒气候让蚊虫销声匿迹,如今这栋居民楼中的垃圾堆竟然生出了蛆,实在让下士感到惊讶。不过,除了垃圾的气味之外,空气中的腐烂气味还掺杂着其他要素,下士一时间分不出差异,只好继续埋头将装着钱的小袋子放在住户门前。 “我现在大概理解为什么有人会陶醉于廉价的道德自我满足了。”他对站在一旁的萨拉斯中士说道,“想象别人因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而露出笑容,确实是一件能让人开心的事情。” “我总觉得这个办法欠妥。”萨拉斯中士摇了摇头,“给市民发钱以弥补他们在实验中受到的伤害,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万一市民之间为了争夺金钱而大打出手,我们就成了罪人。” “……你说得对。”兰德尔下士挠了挠头,他也害怕这些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市民在劫后余生后因为一笔钱而丢掉性命,“然而,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实验是不可能停止的,我们唯有等到第二天中午到来。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再用金钱弥补可能遭受的损失,是我们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补偿了。其他的事情……要是他们真的把不满积累到了某个限度,那就让他们去找nffa讨要说法。” “其实还有另一个办法。”萨拉斯中士狡黠地一笑,“比如说,我们去某地执行下一个任务,然后招募市民充当帮手,而这笔钱就是佣金……那样一来,也许他们就不会打得你死我活了。” 兰德尔下士不认为这是更好的解决方法,他们的本意就是在尽量不牵涉无关人员的情况下减少实验的危害甚至最终迫使nffa取消一切后续计划。组织市民参加战斗虽说在视觉上很有压迫感,实际战斗时大部分市民恐怕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他们面对职业杀手和雇佣兵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两人继续将装着钱币的袋子放在门前,而后到上一层楼开始新一轮的慈善事业。他们想到了那些在各种慈善晚会上口若悬河的大人物,这些人设立基金会也不过是为了逃税,他们其实从不在乎贫民的死活。然而,同那些吝啬到连装门面都懒得去做的家伙相比,他们又顿时显得可爱起来,至少他们的基金会确实能够帮到几个人。 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站在走廊尽头的门前,伸出右手敲着房门。见到有人在走廊里,萨拉斯中士让下士把袋子塞回去,他自己走在前面,装作过路人一样来到那青年面前。青年转过头,看到穿着羽绒服的萨拉斯中士,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们有着相似的五官特征,这足够证明他们的先人都是来自墨西哥的拉丁美洲移民。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青年警觉地看着大块头的兰德尔下士。 “外面发生了枪战,我们打算来这里躲一躲,希望那些人不会冲进居民楼。”萨拉斯中士扫了一眼门牌号,“怎么,您被锁在自己的屋子外面了?” “楼上漏水了,我那房间简直没办法住,所以我才特地上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这里一直没人回答。” 兰德尔下士从背后靠近中士,小声说道: “这鬼地方也有一股腐烂的味道,我的判断应该没错。” 萨拉斯向前走了几步,朝着门上踢了一脚。在青年不安的目光中,他对兰德尔下了命令: “把门砸开。” 虎背熊腰的壮汉仅花了半分钟就撞开了门,局促不安的墨西哥裔青年跟在萨拉斯身后进了屋子。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令人无比反感的恶臭,这味道把刚走进去的兰德尔下士弄得差点当场呕吐。他忙不迭地跑出屋子,站在屋外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并要萨拉斯也离开屋子,把屋内的气味放出一部分再说。等到这令人作呕的气息逐渐消散后,他们才硬着头皮继续前进。室内门窗紧闭,空气长期不流通,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已经烂掉的苹果,窗台的水杯中积满了灰尘。这是属于独居者的屋子,不会错的。 “启示录,参议员,收到请回答。” 萨拉斯中士拿出手机,给麦克尼尔发了一条私信。他们周围还有其他人,不能明目张胆地进行联系,普通人不会终日挂着蓝牙耳机和别人谈话。 “把剩下的房门都砸开。” 戴着眼镜的墨西哥裔青年先一步冲进了厕所,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屋子继续泡在水里。当兰德尔下士打开最后一个屋门时,屋内的景象让他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一具高度腐烂以至于几乎只剩下白骨的尸体躺在床上,室内的地板上还有许多不明物在蠕动,这景象大概和活地狱没什么区别。萨拉斯中士只看了一眼就关上了门,他可没有麦克尼尔那样的心理承受能力,保持人形的尸体和不成人形的尸体给人带来的冲击感是不同的。二人向戴着眼镜的青年说明了事实,青年有些遗憾,看来他需要找公寓管理员讨论一下如何维修漏水的设备。 没有人知道这住户的死因。他莫名其妙地死在床上,直到烂掉都无人理睬,这种恐怖的死法极大程度地刺激了兰德尔下士和萨拉斯中士。能够在亲朋好友的陪伴中安详地离开人世应该是理想的结局,而在孤独和绝望中走向末路绝对是所有人都不想迎接的归宿。 等到二人返回银行附近时,他们把自己的见闻告诉了麦克尼尔。麦克尼尔有些奇怪,就算死者自己长时间不出门,如果他忘记缴纳费用,公寓管理员也会上门找他的。如今这人死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被发现,实在是反常。 “别想了,我们没时间调查这种人的死因,再说就是查清楚也无济于事。”希尔兹上尉拍了拍还在思考问题的麦克尼尔,“夜晚马上到了,我们得加快节奏。” 虽然许多人对麦克尼尔的计划持怀疑态度,麦克尼尔还是坚持进行尝试。他说,必须让nffa认识到市民远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危险,这样他们才能让nffa有所顾忌。当然,纯粹凭借言论和理念不可能让市民拿起武器,想要在这场实验中进行另一场小规模的社会实验,他们还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比如说佣金。这么做似乎有把市民当成物品使用的嫌疑,麦克尼尔对此不置可否。很快,希尔兹上尉在网络上发布了另一个悬赏——他标记了实验区内的几座建筑,希望勇敢的市民们将其摧毁。实验区本身并不是纽约市的繁华地带,stars小队也找不到更多的目标,如果nffa把整个纽约市划为实验区,他们倒是想要策划一次针对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袭击。 选取目标的过程略显草率,希尔兹上尉搜索了许多和纽约市相关的舆论,他看到不少怀着怨气的网民将这几座建筑称为统治和压迫的标志,于是顺理成章地将其定为目标。等到实验结束后,他们会想办法把偷出的黄金倒卖出去,再把钱打到市民们的账户中。不必怀疑stars会食言,他们没这个必要,再说似乎有某种道德洁癖的麦克尼尔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如果说和精致的生意人打交道的好处是只要把账算明白就能避免矛盾,那么和麦克尼尔沟通就更简单了:顺着他的心意说话,一切冲突都能解决。 经过了下午的暴力活动高峰期,到了晚上,许多市民躲到屋子中休息和进餐,只有那些似乎受某些人雇佣的枪手还在街道上徘徊。凭借他们的实力,想要挨家挨户进行搜查和灭门也十分简单,阻止他们这么做的可能是事先签订的条约中某些规章制度的限制,也有可能是担心居民楼中藏着陷阱,要不就是几批枪手实际上属于不同群体。总之,这些犯罪分子都在街道的角落中活动,偶尔象征性地对着有人出没的地方开几枪。他们也害怕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会成为其他人的目标,这在其中几人被不知道哪个窗户中冒出的子弹击中后得到了验证。之前嚣张地悬赏stars小队性命的那些人现在也无影无踪了,麦克尼尔会确保他们用杀手自己的手机把死讯传递出去。当其他网民看到之前自称要去捕杀罗宾汉的猎人现在一个个【死亡】后,恐惧促使他们放弃了进一步打算。 【我愚蠢的行动浪费了各位的时间,为此只能以死赎罪。】 当完全相同的十几条评论出现在悬赏下方时,即便是傻子也会明白这些之前还在下方叫嚣的用户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们不该继续站在台前,整个下午,stars小队和各类敌人作斗争,不仅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同时还让自己背上了可疑的罪名。在那栋大楼中死亡的nffa工作人员是被什么人所杀,麦克尼尔暂且无法判断,但实验结束后的调查人员一定会找到他们的活动痕迹并据此判定他们和这起惨绝人寰的案件有关。即便nffa声明不会因为实验期间发生的任何意外而追究责任,倘若死的是他们自己的组织成员,那么真理之父也会认真地斟酌利弊的。 “是时候动用我们的另一把枪了。” “是什么?”萨拉斯中士疑惑不解。 “舆论。”麦克尼尔指着电脑屏幕,“从中午到现在,我们已经通过自身的实际行动为阻止实验滑向最坏的一面而做出了努力,想必藏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已经盯上了我们,只等着我们下次出击并露出破绽。因此,在下一个阶段,我们要让更多的看客加入这场战斗,但不是出于和那些枪手的雇主相同的目的——我们不是要他们出来白白地被杀,而是要他们站出来反抗。你看到了吗,长官?” 希尔兹上尉读取到的数据显示,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巨头正疯狂地投放和实验相关的热点新闻,越是血腥和残酷的报道越能吸引观众,同时也就越能引起合众国其他地区及实验区内部的混乱。引起混乱不是他们的目的,借助混乱让nffa认为类似的实验毫无收益才是他们想看到的结果。恐慌起初蔓延时,最先被释放的是蠢蠢欲动的魔鬼,等到它继续深入时,温顺的羔羊也会在绝望中奋起。夜幕降临时,已经有不少市民接受了这个奇怪的委托并来到了大街上。只要把那些不属于他们这个世界的建筑物摧毁就能得到一大笔钱,这可真是罕见的惊喜。 刚进入一片黑暗中的城市重新被点亮了,不过这一次是被火光和烟尘笼罩。市民们本能地认为集结足够多的人手就能对抗恐惧和潜在的敌人,他们成群地来到街道上,按照预定路线向着麦克尼尔设立的目标前进,打算把这些建筑物彻底烧毁。其中也不乏对参加实验感到后悔的人,他们当初滞留此地正是为了那几千美元,等到他们目睹一起又一起凶杀案发生后,财迷心窍的人们才意识到把自己这条命用区区几千美元卖给策划实验的家伙实在是太赔本了。不管怎么说,心思各异的市民已经集结起了足够冲垮实验区内任何防线的队伍,他们势不可挡地前进,呼喊着杂乱的口号,手持枪械和燃烧瓶接近那些建筑。 在实验区有生意的大人物们撤离之前,他们考虑到可能有市民趁乱抢劫他们宝贵的财物,于是这些大亨或多或少地要求在自己的建筑附近安排警卫人员看守。一般情况下,小股匪徒袭击确实能够被这些警卫击退,然而他们面对的是成千上万手持各类武器的市民,这等场面把警卫吓得魂不附体。就算他们开枪射杀其中几个人(而且不必担心被追究责任),后面的几百人也足够把他们淹没。留在最前面的警卫立刻放弃了防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摇晃着臃肿的身躯离开了同事们的视线,甚至还不小心把枪丢在了地上。随着第一个市民冲过路障,警卫们在附近街道的防线全面崩溃了。有人试图朝市民开枪以阻止市民前进,他只来得及击中一个目标,已经同时被十几人开枪射击,软弱无力地倒在地上。一些胆小怕事的警卫索性丢掉枪装作投降,然而这些市民根本没心思理睬他们,一些来不及躲避的人被活活踩死。 混乱的主谋们坐在咖啡厅中怡然自得地喝着咖啡,他们还有一个漫长的夜晚需要度过。这家咖啡厅在他们抵达时已经关门了,由汤姆和萨拉斯中士自告奋勇充当侍者,麦克尼尔喝到了他几辈子以来(虽然他依旧认为基督徒不该用这种词汇)所能喝到的最难喝的咖啡。 “我的天,这玩意像水獭的粪便。”麦克尼尔剧烈地咳嗽着,一旁的希尔兹上尉哈哈大笑。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很快他的脸色变得和麦克尼尔一样难看。 “哎呀,我们都是业余的,专业人士不在场。”汤姆毫不在意地看着新闻,n正在播放有关乌克兰战事的最新进展。盖特曼斯捷潘·戈里温在讲话中宣布他们成功地于哈尔科夫阻止了叛军进一步前进,同时他还谴责了那些挑拨乌克兰和合众国同盟关系的危险分子,并呼吁公民保持对oun的信心。 “下一步做什么?”兰德尔下士面色凝重地望着麦克尼尔。 “和他们所想的一样。把事情闹大,但要将程度控制在能引起干涉的范围之外。”麦克尼尔向杯子中放了好几块方糖,“绝对不能让军队以为他们必须动用一个新的【白色战争计划】才能解决问题。我们自己放的火,现在要自己扑灭。” tbc OR2-EP2:先辈子弟(16) or2-ep2:先辈子弟(16) 愤怒还在升温,在实验中承受了痛苦和恐惧的市民们找到了一条奇怪的消息。发达的网络为信息交流提供了便利,实验开始以来,各种各样的奇怪委托出现在网络上。有些人担心自己外出时被枪手射杀,于是希望好心人帮助他们办事,钱不是问题,只要这条命还在,总是有机会把钱赚回来的。除了这些基于正常生活需求和安全考虑的委托外,另一些悬赏让人心惊肉跳,这是一群很好地伪装成普通人的亡命徒,他们平日安分守己地做工,到了时机成熟后则显露出了真面目。如果有哲学家愿意考察他们的心理活动和人生价值取向,大部分学者和大师都会谨慎地给出一个零分,但凡稍有理智的人都会认为这便是生来仅为制造混乱和痛苦而存在的人形怪物。夺取他人的性命、损毁他人的财产,是唯一能够让他们感到满足的活动,而他们这么做的动机并非出于哪怕名义上更远大的理想和利益,仅为了满足自身的兽性。 在这浊流中唯一的清流便是出现在晚上六点左右的一项奇怪委托。以多个账号同时在各大社交媒体、论坛发出悬赏的神秘组织于实验区地图上标注了几个主要目标,声称市民报名参加活动并将目标摧毁就能领取一笔奖金。一部分担惊受怕的市民对此表示怀疑,他们原本认为所谓的社会实验会风平浪静地结束,只要所有人保持默契,大家就能在欢声笑语中以各种宴会的形式将实验结束。然而,随着犯罪活动的频发,这种一厢情愿的幻想被粉碎了,侥幸生还的市民不再愿意相信任何人的言论。暴力活动?那是犯罪,而他们当然比不过真正的惯犯,只能成为惯犯手下又一条人命。 但是,还有另一些市民愿意加入这场战斗。他们不排斥暴力活动,平时没有主动参加暴力活动仅仅因为自己认为没必要,现在眼看着暴力犯罪大有席卷整个实验区的趋势,他们也必须勇敢地站出来进行反抗。由市民自发组成的队伍走上了街道,他们并不知道提供悬赏的神秘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过既然连肆无忌惮地随意杀害市民的枪手集团都出现了,那么市民也不能坐以待毙。他们迫切地希望那些以往成为口诛笔伐对象的建筑在熊熊大火中燃烧和倒塌,让拥有这些建筑的家伙为惨重损失而哭天喊地。面对着这样奇怪的队伍,成群地游荡在街道上的枪手退缩了,他们不敢和摆出军团作战架势的市民对抗。一定有人在背后指挥,就像他们是受雇前往实验区制造混乱一样,有人——不,几乎可以肯定是他们的竞争对手——想办法买通了那些媒体并让发布的奇怪悬赏能够被搜索到……以至于能够被大部分网民轻而易举地看到。也许不是他们的竞争对手,是雇主的竞争对手在暗箱操作。无论如何,他们再想通过射杀市民来制造混乱,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市民自己俨然成了混乱的最大来源。 “不过,如果我们标注的目标中包括警察局这种机构,也许上面会介入。” 以市民为主的袭击活动开始后,麦克尼尔决定返回据点,他们的工作告一段落,市民已经从弱者变成了拥有反击能力的【参赛者】。让这个实验区的大部分市民选择以暴力反抗暴力,那么受雇前来制造混乱的枪手将处于不利地位,而多数人的愤怒总是容易爆发的。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是那些枪手不会再有机会追踪他们了,只要街道上参加混战的人足够多,敌人就搞不清当前的重点是什么。躲在幕后才能让利益最大化,点火的部分需要他们亲自完成,后续发展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无论策划实验的人以什么为目的,他想要看到的景象中一定包括市民之间的自相残杀而不是成千上万的市民一起走上街头闹事。尽管让他们猜测,这只是个开始,合众国的市民面对直白的暴力而非隐性的洗脑时会爆发出惊人的反抗能力。 希尔兹上尉回过头看着麦克尼尔,后者一声不响地小步走在略显泥泞的街道上。 “有件事一直让我感到奇怪。”上尉缓缓开口,“你们说,这些社交媒体公司一旦发现有人传播不利于他们的煽动内容——利于他们的煽动内容倒是安然无恙——一定会将其立刻删除,但为什么咱们发出去的那些内容没有被查封?不仅如此,我们的这些悬赏还登上了目前的热议榜前十名。” “他们认为这其中有生意,对?”汤姆打开对应的手机软件核实情况,“其实上一次有人悬赏我们的时候,这些公司也毫无动作……” “大天使先生,你怎么看?” “……都说了,是生意。”麦克尼尔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进行过多讨论,“就是生意而已。他们如果真的对内容进行审查,也是因为国会将针对他们的失职而举行听证会。nffa启动这个社会实验之前一定买通了合众国上下和实验有关的部门,如果实验区本身的罪行不会被处罚,那么和实验区有关的内容应该也包括在内。比如说,某人选择在实验区造谣或对个人、公司进行污蔑和侮辱,那么根据实验的相关规定,他当然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好,他们知道我们是在实验区发出消息的,说不定连设备都定位了。”希尔兹上尉无聊地踢着眼前的可乐罐,“但愿实验结束后……不会有人突然上门抓我们。”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纵使麦克尼尔在实验开始前制定了多套计划,众人一致同意最令人满意的其实是他在实验中随机应变地构思出的新计划。stars小队只需要在适当情况下进行干预,其余场合则利用信息的不对称驱使别人行动,以免身处险境。现在,他们会很快返回自己的临时据点,在那里等待第二天的到来。尸横遍野和一片废墟会是第二天中午过后纽约市民们所能见到的唯一景象,而麦克尼尔相信这是必要的牺牲。nffa寄希望于这种实验为他们指明改造社会的新方向,想法很好,实践起来总会遇到一些缺陷,理论和实际相矛盾时有人选择修改理论,而有人决定无视现实。不过,那些在遇到困难时从来不进行思考就断定理论出了问题的家伙,恐怕和无视现实的人没有本质性的区别。 比起战斗和精神上的疲惫,更让他们承受精神负担的是一桩又一桩惨剧。假设他们全都是毫无人性的恶棍,这些场景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可偏偏每个人都试图在血腥的战争中保持一丝人性。汤姆经常感叹说,有时他也时不时地认为nffa的宣传是正确的,合众国确实到了需要一场天翻地覆的改变的时候。面对剧烈的变革,迷茫在所难免,做出错误的选择也是情理之中。 离开据点前,众人在据点的几个主要入口处埋设了简易炸弹,如果有人试图从正门闯进来,入侵者会被当即炸得血肉横飞。当他们来到建筑物附近时,所有的大门都完好无损,周边也没有行人出没。在那伙不自量力的歹徒被全部消灭后,暗中窥视他们的不速之客收敛了许多。形成初期的威慑后,即便实际能够形成威慑的元素已经消失,外人依旧会长期保持着恐惧。为了避免自己破坏陷阱,他们选择从两侧的窗子爬进去。借助着排水管道,一行人轻而易举地回到了建筑物内部。 “我之前就说过——” 麦克尼尔按住了喋喋不休的汤姆,示意他赶快闭嘴。众人一头雾水地看着麦克尼尔蹑手蹑脚地在附近转了几圈,他们不知道麦克尼尔在做什么,但他们以战友的信任允许了麦克尼尔的擅自行动。几分钟之后,从另一个房间返回的麦克尼尔面色凝重地回到他们眼前。 “有人进来过……我不能确定他们是否离开了。” 汤姆立刻捂住了嘴,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犯了严重错误。如果stars小队暴露了,罪魁祸首一定是他本人。 “怎么回事?” “如果敌人决定放弃正面强攻而用突击队入侵建筑,这几个窗口是最容易被他们盯上的,尤其是在夜间……白天他们只会暴露自己的位置。”麦克尼尔轻声解释道,“我刻意放在那里的杂物全都乱了,今天又没有强风,一定是敌人已经成功潜入,说不定他们反过来要埋伏我们。” 希尔兹上尉的五官扭成了一团,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而他们当时又根本不可能在所有位置安放炸弹。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他们没法在这里成功地躲到天亮,然而外面更不安全。市民们当然可以阻止那些枪手团伙对市民的公开袭击,排除这一点不谈,市民是吓不住那些杀手的,这群精明的杀人机器甚至可以利用市民造成的混乱作为掩护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跑到外面看似可以躲开潜藏在建筑内的敌人,实则很可能落到另一批敌人的陷阱中。 “说说你的计划。” “最偷懒的计划是,我们所有人就躲在现在的房间里,直到实验结束。”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把门关好,忧郁地望着窗外的滚滚浓烟。他们进入这个房间时,房门本来就是关闭的,想必敌人来到这里巡逻也不会察觉异常。 “那听起来很无聊。” “是的。”麦克尼尔拍了拍一旁的长官,“上尉,有没有能屏蔽声音的魔法?” “这个我擅长。”希尔兹上尉得意地笑了,“隔音的屏障对我来说不成问题。” 如果埃贡·舒勒在场,他一定会对麦克尼尔进行一番解释,比如说希尔兹上尉当前使用的魔法包含什么基本的物理学原理、又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发动和维持。麦克尼尔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自从他知道自己没有可能学会任何魔法之后,他就彻底断了好奇心。有时他会认为小队中包括他在内的其他四名队员就和得到神灯的阿拉丁一样,需要达成一些常理上做不到的事情时才要寻求希尔兹上尉的帮助。 现在他们可以畅所欲言了。房间里的一切声音都无法被外界听到,希尔兹上尉制造出的屏障隔绝了一切可能传递出去的振动。在希尔兹上尉试图和摄像头连线时,麦克尼尔坐在一旁的空地上讨论作战计划。他说,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他们开始在这栋建筑内作战,它都无法继续充当临时据点了,那时他们就必须果断地放弃建筑并尽可能地逃往安全地区,比如市民队伍之中。当初他们选定据点时就是为了刻意绕开人员稠密的居民区,这么做虽然让他们免于受到枪手的干扰,却同样使得他们有很大概率陷入敌人的重重包围中。最坏的结果大概是,没有人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把一楼的陷阱引爆?”兰德尔下士大吃一惊,“那……万一外面的敌人冲进来呢?” “长官,敌人可能就在这栋建筑内,我们设置的陷阱已经没用了。”麦克尼尔让上尉将平面图发送到他手中的平板电脑上,“假设敌人a已经潜入建筑物并决定在这里埋伏,那么假设存在的在外躲避并同样暗中埋伏的敌人b和他们也许并非属于同一势力。从一般情况考虑,当主力部队去埋伏时,多派几个岗哨确实有利于提早发现敌人并将敌人引进陷阱,但同样会提高暴露的风险。不同势力派来的杀手可不会出现什么【为了共同的目标而暂时联手】这种情况。” “【也许】这个词很不严谨。”希尔兹上尉叼着他们抢来的巧克力棒,“这个问题由我来解释,各位应该看到这栋建筑物周边视野开阔,从最近的躲藏处发起突然袭击也要花费至少两分钟才能抵达,最快的方法是学下午那批不要命的家伙——开车撞过来。如果我是策划敌对行动的指挥官,我是不会选择在外面安排额外人手去盯梢的。因为,周围建筑的布局意味着伏兵很容易被发现,人手太多或是在看到目标后立刻行动,都会被归来的目标察觉,目标有很大概率会选择逃跑;而人手太少又只能通风报信。” “对,这也是我的想法。”麦克尼尔摆出颇感荣幸的表情,“整栋建筑物的监控控制权在我们手里,敌人冲进监控室后只会看到一堆预先设置好的假象。一楼的炸药被引爆后,他们无论如何都必须来到一楼查看情况,我们则根据他们的动向进行反击。” 奇怪的是,希尔兹上尉调取了所有监控录像也没找到可能入侵的敌人,或许敌人躲在监控摄像头拍摄不到的死角中。见此情景,兰德尔下士立刻变了主意,认为所谓的敌人根本不存在,麦克尼尔也没必要吓唬自己人。 “那么,您就自己把整个建筑从头到尾探索一遍,如何?” “喂,这没必要——” “既然您认为没有敌人入侵,总得确认这一点才行。”麦克尼尔面无表情地说道,“谁主张,谁证明。请,长官。” 希尔兹上尉连忙打圆场说,不排除是魔法师进行袭击,魔法师有许多手段躲避监控摄像头和抹除行踪。经过一阵争吵和商议,众人投票表决要求兰德尔下士前往一楼的角落里埋伏。大呼上当的兰德尔下士坚持要求派人和他一起去,麦克尼尔看得出来他可能希望萨拉斯中士当助手,却刻意让汤姆跟着下士一起行动。面对下士的质疑,麦克尼尔不慌不忙地解释称,比较稳重的中士应该去更适合他的岗位上工作。 “我倒是希望有另一批敌人冲进来,这样他们还能给留在这里的小偷制造一点麻烦。” “那对我们自己才是麻烦。” “也对。”麦克尼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上尉负责护送各位前往指定地点,按上尉的要求行动,魔法也不是万能的。” 希尔兹上尉这次使用了另一种魔法,利用复杂的光线反射达到让自身或指定目标和背景融为一体的效果。他轻松地把其他三人送到了指定的伏击地点,回到房间内询问麦克尼尔的态度。 “咱们站在这里就好,万一他们三个出了意外,也好过去救援。” “行。”希尔兹上尉搓了搓手,“希望这个实验结束之后,我们能从nffa那里得到一个明确答复,我是受够了不明不白地被人当工具的日子。” 兰德尔下士引爆了炸弹,正面的大门应声而倒,然而周围始终没有任何人出现。有些不耐烦的汤姆走出了掩体,恰好看到一个黑影出现在希尔兹上尉身后,条件反射一般地发出了尖叫。未等希尔兹上尉做出反应,麦克尼尔立刻拉着对方沿着楼梯跑了下去,同时向身后胡乱地投掷了手榴弹。等到他们来到楼梯地步时,才看到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方。借着火光,麦克尼尔依旧看不清对方的服饰,而那人戴着的头套也阻碍了众人依照外貌来判断身份。 “我的天哪,一想到这种东西就躲在后面……” 兰德尔下士浑身发冷,他当机立断举起步枪,对准敌人的头部射击。不料,敌人毫发无损,拖着沉重的身躯沿着楼梯下行。对方没有拿出枪械,不然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尽管如此,兰德尔并不乐观,敌人敢不带枪就冲进来,而且中了几枪都若无其事,显然不是能够轻松打发的对手。他连忙呼叫附近的萨拉斯中士进行掩护射击,中士得到答复后一连朝着敌人开了十几枪,而那个只要看一眼就能让人感受到压迫的巨大人形生物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长官,这东西是什么?”即便是麦克尼尔也产生了疑惑。就算是魔法本身起码也是能够用一套自圆其说的理论来解释的【科学】,而这个奇怪的生物明显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如果硬是要他做出个对比,nod兄弟会养出的泰伯利亚变异生物倒是和眼前的东西有几分相似之处。 “我怎么知道???” 事实上,大块头看似笨拙,实则行动灵敏,要不是藏在一楼隐蔽位置的三人不断进行掩护射击并变换位置,希尔兹上尉和麦克尼尔早就被追上了。二人不断在一楼大厅绕着圈子,和这个名副其实的人形怪物保持距离。很不巧的是,远处传来了清晰可闻的汽车引擎声,一辆载着一群枪手的卡车停在了街道旁。十几名枪手不紧不慢地向这栋建筑走来,他们很可能以为自己能拿到那笔赏金。 “我建议撤退。”麦克尼尔回头看了看还在思考用什么魔法应对这家伙的长官。 “完全同意。”希尔兹上尉点了点头,“让敌人a和敌人b先打一阵。” 众人夺路而逃,在幸运地没有被后方的子弹追上的前提下逃到了他们准备好的车子上,迅速驱车离开了此地。紧随而至的枪手们闯进了建筑物,惊讶地发觉一个身高超过两米且身材壮硕的不明人物正在大厅里徘徊。他们一定以为这是stars小队留下来吸引火力的后卫,于是想也不想地朝目标开火了。从后视镜里看到那奇怪的怪物朝着杀手们扑去后,麦克尼尔终于松了一口气。 “感谢上帝,这可能是这些以杀人为乐的家伙们这辈子唯一能做的善事。” “也许同样是件坏事。”希尔兹上尉的评论让麦克尼尔有些不高兴。 “长官,我们现在去什么地方?”汤姆惊魂未定地不时向后望,他生怕那个像怪物多过人的生物跑出来追杀他们。如果这是某个组织秘密进行的实验,他们是定然不敢将这种怪物放到人多的街道上的——不然就无法保密了。 希尔兹上尉没有回答,他一言不发地开着车,直到迎面遇上了正在参加什么活动的市民后才踩了刹车。几个绑着头巾的年轻人走到车子前,礼貌中不失威胁地询问这几位新客人要不要参加他们的新抢购活动。 “我的回答是——” “非常愿意。”麦克尼尔截住了上尉的下半句话,“咱们立刻就出发。” tbc OR2-EP2:先辈子弟(17) or2-ep2:先辈子弟(17) 纽约可以有很多外号,它在乐观者的眼中是合众国一切梦想和美好愿景的代名词,而在悲观者的世界里则是腐化堕落的绝佳象征。纵使合众国保持世界第一强国位置已经接近一个世纪,依旧有不少顽固的保守派以为合众国走在了错误的道路上,即便是表面上的胜利和强盛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他们需要的不是四通八达的国际贸易,而是田园牧歌和不受管控的自由,当合众国为了维持其霸权而不断地从本土索取资源时,这些活在旧世界的古董开始了徒劳无功的反抗。他们的反抗注定不会有任何成果,在缺乏代言人和幕后支持者的情况下,没有人可以在合众国掌握足够掀起全面变革的力量。 直到那个人出现。 【真理之父】,nffa的创始人,一个以近乎先知般的直觉和敏锐的思维预判了未来十几年内合众国可能遭遇到的一切问题的神秘人,因为其研究成果而逐渐受到公众的重视,并迅速集结起让任何人都不敢忽视的势力。崇拜和憎恨往往是一体两面的,同样是对即将到来的灾难做出预判,有些人会被指责为灾星甚至是操纵灾难的幕后黑手,另一些则被当作先知、受人供奉。真理之父是幸运的,他遇到的是崇敬而非恐惧和仇恨,这使得他没有成为保守派舆论中人人喊打的老鼠。当然,真理之父和nffa的批评者通常倾向于认为这些支持和组织本身掌握的资源、财富密切相关,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认为nffa花在宣传上的资金和那些总统们用来竞选的经费相差无几。但是,不管反对者如何呼吁公众警惕nffa的危险性,他们的反对无足轻重,nffa俨然已经成为21世纪40年代合众国最重要的一支力量。 nffa没有在纽约设立办事处。包括真理之父本人在内的nffa领导层一致认为这座城市是合众国的罪恶根源之一,它必须以某种形式得到净化。选择纽约市的西南部分开始这场社会实验,或许就是nffa发出的第一份战书,它打算用这种方式震慑那些还不能看清现实的潜在反对者。为了尽可能地迅速掌握和实验相关的直接消息,真理之父选择继续坐镇华盛顿办事处,等到实验结束后他才会考虑离开。自然,跟随他一同来到这里的圣会顾问们也不得离开,作为真理之父的左膀右臂,他们需要尽心尽力地履行自己的职责,这样才配行使对应的权力。 在华盛顿的地下设施内,几名nffa干部正面色凝重地注视着显示屏,他们看到实验区陷入了火海之中,市民成群结队地向部分建筑物发起进攻这件事让他们感到困惑。实验开始前,nffa聘请了大量专家对人群行为进行预测,其中最不可能出现的就是市民集体攻击某些目标。网络的影响也被考虑在内,谁也不会料到那些激进言论不仅没有被相关社交媒体删除,反而被推到了热榜前列。这些变故是网络引起的,确切地说是社交媒体的失职,许多nffa成员都这么想。下次一定要对网络严加监管,不然这些变数势必影响实验的最终结果。 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中,nffa圣会顾问参谋长本杰明·佩里一言不发地看着还在他眼前争论不休的同僚们,任凭这些平日文质彬彬的nffa干部吵个不停。真理之父似乎很忌讳频繁公开露面,他这个参谋长平时就成了真理之父和nffa的代言人,只要他不犯下什么大错,nffa一小半的权力依旧握在他的手中。唯一和许多人的预想有出入的事实是,本杰明·佩里的威望不仅没有盖过真理之父本人,反而在外界眼中成了一个近乎新闻发言人角色的小丑。这对参谋长的支持者来说是始料未及的打击,当初他们选择支持这个被真理之父提拔为二号人物的青年,就是希望能够借助对方的权力实现自己的某些目的,谁知道这代理人越做越颓废,完全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架空真理之父并成为nffa的真正掌舵者。一来二去,佩里的拥护者变得失望,他们环顾四周,想要找到新的盟友,可整个nffa之内(除了真理之父本人)没有第二个能和佩里比肩的人物。 “我给了你们充足的时间让你们借着想办法的名义吵架和推卸责任。”参谋长把眼镜放在圆桌上,“半个小时过去了,你们当中竟然没有哪怕一个人给出明确的结论。” “实验失控了,这是无法否认的。”其中一名nffa干部立刻发言表示忠心,“我们不能让圣会认定实验结果正确……上次在巴西的事故也一样,有人背后陷害我们。” “每次都是这么说。” nffa之中存在不同派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真理之父鼓励这些不同派系交流思想,他自己有一套能够自圆其说的理论,但他同样希望自己的支持者和信徒能够提炼出仅属于自身的思维方式。作为nffa的二号人物,佩里领导的派系最为强大,他们的观点介于更极端的保守派和近乎摒弃保守立场的叛徒之间,是一种基于实用和技术观点去为合众国寻找合理未来的模式。佩里全面支持并推动实验在合众国本土进行,也是这种一以贯之的思维的体现。他是坚定地认为实验结果会和预期相符才排除万难的,现在结论出了偏差,所有人都需要承担责任。 本杰明·佩里是圣会的第三任顾问参谋长,前两任由于犯了致命的错误而人间蒸发,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那两个可怜人到底是因为犯下了什么大罪才受到如此惩罚。参谋长看似位高权重、风光无限,实则其性命握在真理之父的手中,这个职位的权力来自真理之父的绝对权威,无论参谋长取得外界甚至是组织内部的多少支持,如果真理之父表示反对,这些仅限于锦上添花的舆论就毫无意义。佩里的支持者们也清楚这一点,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他们也要防止自己的领袖和真理之父产生本质上的分歧。真理之父就是nffa的影子,他用种种手段实现了绝对意义的控制,没有人能够反抗他的意志,而事实证明真理之父总是正确的。 “所有的观察员都死了,是?”佩里阴沉着脸问道。 “我们和整个实验区内所有的联络点都失去了联系,生命体征监测系统表明他们全部死亡。” “奇怪,实验中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意外。”离显示屏最近的nffa干部看着那些还在移动的光点,“我们可是确保进入实验区的所有人身上都安装了定位装置,如果有人接近联络点并杀死了我们的卧底,我们应该能够通过分析轨迹得到提示才对。然而现在他们不明不白地全体死亡,这可说不通。” “不会是有魔法师入侵了实验区?”离大门最近的干部开口了,这是个留着爆炸头的青年——nffa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意外地没有管束组织成员的私生活,“他们的野心太大了,想要脱离我们合众国甚至是人类世界的控制,而他们拥有的个人武力又使得监管他们的活动并惩罚其犯罪行为变得无比艰难……参谋长,我建议下个月立刻提出这个议题,确保我们在未来和魔法师开始全面战争之前有足够的准备。” 佩里还在翻看着上个月的报告材料。在这份报告中,他综合许多专家学者的研究而得出了结论,这场实验的最终目的是尽可能地消除合众国社会中的不稳定因素。让那些具有暴力犯罪倾向的人出于冒险性而在犯罪中死亡,再使可能成为犯罪预备役的家伙由于找到了合法的犯罪渠道而放弃平时的暴力活动。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和他以前批评的那种声称将毒品合法化就能遏制贩毒活动的论调没什么区别,而佩里所指出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起效时间:毫无疑问,这项实验能够迅速地将预期需要消灭的群体直接从社会中清理出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实验刚开始的时候,大部分市民根本没有任何犯罪的倾向和动机,他们可能希望在欢声笑语中结束这个奇怪的实验。直到第一起犯罪活动和第一起杀人案发生后,局势才急转直下。按照许多人事先的猜测和分析,在大部分居民持有枪械的情况下,如果有犯罪分子出于某种动机而决定袭击人群,这些罪犯会被立即击毙,这也是佩里坚持认为他能够将影响合众国社会的那些堕落者和蛆虫以实验的方式彻底消灭的原因之一。不料,虽然市民们起初击毙了几个劫匪,但在暴力活动逐渐升级后,大部分市民选择了逃跑和躲避,把街道丢给了无法无天的狂徒们。坐在会议室中的干部们还记得参谋长看到这一幕之后的表现,他口中念着什么【思想软弱】、【被圈养的牲口】之类的话,略有失态地离开了监控室,去向真理之父做报告。 “我们当中……出了一个叛徒。” 放在往常,佩里会调侃耶稣说这句话时到底有着怎样的心态,而现在他只想把那个可能的叛徒抓出来吊死。 众人表情不一。他们在名义上是参谋长选定的负责人,工作是在实验进行期间确保实验不会出现超出预料之外的危险状况,但实际上佩里只挑选了自己的亲信。可以说,房间里所有人都是佩里派系的成员,倘若其中出了叛徒,大概只能说明参谋长本人瞎了眼。 “这里有谁会通风报信?” “我们做了许多瞒着圣会的工作,除了这个房间里的人之外,没有人知道我们为了保障实验顺利进行而准备了多少应急措施。”佩里用圆珠笔敲着桌面,“情报无疑是泄露了,否则我们送到实验区内部的人不会这么快就全体牺牲。我不想知道有哪些势力在暗中破坏我们的行动,组织内外有无数人和我们为敌……我想,各位应该明白我们nffa最痛恨的就是叛徒,愿你们好自为之。” “参谋长,从理论上来说,如果我们希望把这个模型应用到全国范围内,那么一切干预行为也应该是被允许的——” “您看,您自己承认这是理论,而现实是外界干预会导致我们得出错误的结论并做出错误的判断。”佩里不耐烦地戴上了眼镜,“我没兴趣玩捉迷藏,藏起来的叛徒听好了,现在你还有悔改的机会,等我在圣会面前把你抓出来之后,到时候就是真理之父对你宣判了。” 本杰明·佩里离开会议室,来到旁边的卫生间洗脸,他需要保持清醒,在实验结束后他有大把的时间去休息,而现在他必须全力以赴地工作。实验不能出现任何问题,虽然外人会认为实验荒谬,他自己发自内心地支持实验并认同它能够成为解决合众国诸多内部问题的良药。所有干预措施都失败了,总统们只管在任内捞钱,市民则极端地关注个体的自由而忽视社会的自由,合众国积重难返,必须做出改变。真理之父不会错的,他预言了所有的灾难,以后也将继续正确地指导合众国规避种种风险。 通过眼前的大镜子,佩里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侍从。 “亚当·希尔特去了什么地方?他今天应该也在这里执行任务。” “希尔特顾问被派去和柯蒂斯参议员讨论【彼得大帝计划】了,这是伟大的真理之父不久前给他临时安排的新工作。” 佩里双手撑着水池外侧,脑中闪过了无数猜测。他根本没听说过这个计划,真理之父也没有和他谈起任何可能的线索,唯一的解释是真理之父瞒着他制定了这个计划并交给了希尔特处理。看在上帝的份上,真理之父瞒着他制定计划也就罢了,居然连通知都免了,要不是他忽然问起希尔特的行踪,恐怕等到实验结束他都没机会知道和所谓计划有关的任何消息。 柯蒂斯参议员是nffa的盟友,他的儿子怀亚特·柯蒂斯也是nffa成员,这是众所周知的。nffa是个ngo,不能直接地对合众国的政策进行影响,它必须借助一些拥有较大权力和话语权的内部人士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许多大人物和nffa的合作历史可以追溯到nffa刚成立的那几年,他们或许也是世上少数了解真理之父真实身份的知情者,而他们全都选择了守口如瓶。吸引他们的是利益还是理想,这连本杰明·佩里自己都说不清楚。拥有了这种地位之后,做事不是出于本心而是要代表自己所属的势力,说话半真半假也是常态。只要这些人当中有哪怕半个理想主义者,佩里就足以对合众国的未来抱着积极态度。 “告诉希尔特顾问,等到他回来之后,我希望能和他好好地聊一聊最近的工作。” “恐怕不行,参谋长。”侍从诚惶诚恐地答道,“因为,他的日程表已经被排好了——下一个任务是在实验结束后接待stars小队的特种兵们。” 佩里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这些不请自来的家伙,即便对方是在乌克兰拯救了几十名美国人质的英雄也一样。英雄总是搞不清自己的位置,胡乱地在不合适的场合蛮横地展示他们那点可怜的英雄气概,换来的是灾难性的后果和以违心话收拾残局的清洁工。传统,对,这是合众国的传统,合众国需要英雄,但不能让英雄真正走到台前,尤其是军人。如果他没猜错,那几个出现在社交媒体上的奇怪悬赏多半和这几个满脑子鬼主意的士兵有关。他已经详细地调查了每个人的背景,只有阿尔弗雷德·希尔兹因为父母在加州开着公司而以名副其实的富人身份参军,其他人都是普通公民,有些人家中还十分贫困。选择这些人展示英雄气概确实能够重新唤起对梦想的追求,可眼下他们正在给实验增添变数。 站在门口的侍从以为参谋长打算使用武力手段解决问题,于是忙不迭地跟上去提供建议:“如果您认为他们是个麻烦,可以想办法把他们曝光……这也是他们身为英雄却没法公开接受表彰的原因,毕竟他们在乌克兰做的那些事不适合对外界公布。” “不,现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佩里摇了摇头,否决了手下的提议,“先不说我国自身首先会受到舆论抨击,这五个人当下可能已经成为真理之父选定的新海报英雄,如果我们暗中搞破坏,伟大的真理之父不会饶恕我们。” “我明白了。那么,等实验结束之后,我们是不是需要——” “也不行。”佩里的语气中充满了沮丧,“我们错过了一个示好的机会……晚了。” 站在有些昏暗的走廊中,佩里望着尽头的房间。真理之父就在那里思考,他每天都会花费许多时间进行冥想,这在他本人看来是必要的。只有时常思考问题才能找出合适的解决方案,这是真理之父在现实和虚幻中寻找到的平衡。 “佩里,你认为神和教会,哪一个对人类更重要?” 这是佩里成为参谋长之后得到的第一个问题,而他按照真理之父的一贯思维进行答复。 “当然是神。我们遵照上帝的指引在残酷的世界上求生,合众国也是因为有着上帝保佑才能成为人类历史上最强大且保持霸权时间最长的国家之一。” “我希望听到一个更现实的答案。”真理之父当时没有直截了当地否决,而是换了一种说法,“佩里,许多人并不在乎神,他们在乎的是教会,看到的也只有教会,听到的更是教会过滤后的消息。他们看似对神十分虔诚,然而他们信仰的却是一个经过重重扭曲后已经变形的偶像,不是真正的神。” “恕我直言,如果有神论者会陷入这种误区,那么无神论者更是如此,他们甚至连虚假的神都懒得信奉,直接屈服于现实中的压力。” “不,无神论者才是最接近神的一群人。” 这句话如果传播出去,足够引起一场地震。直到现在,佩里也未能理解这个问题背后的真相,他缺乏足够的勇气去找真理之父寻求答案,因为对他而言答案本身已经不重要了。他是nffa圣会的参谋长,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普通干部。 “您是在亵渎我们的信仰吗?” “许多无神论者并不真的了解什么叫信仰,他们以为自己不信宗教意义上的神就可以自称无神论者,可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恰恰以虔诚信徒的形态生存着。”真理之父以平和的语气说出这些令外人听了会迷惑不解的话,“有神论者遵守的是教会制造出的律法和条约,其实相当一部分信徒心里根本没有神,他们只认那些规范生活方式的传统。然而,无神论者却很容易在精神世界中虚构出一个人格化的神,将其缺点完全排除后使其成为乌托邦的造物主,并且比容易因教会的动摇而一起动摇的有神论者更加坚定。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佩里,你会认为我在暗示无神论者对信条更加虔诚——的确如此,他们理智而非愚昧地走向狂热甚至是疯癫,清醒地看着自己丧失人性,难道世上还有比无神论者更适合去侍奉神的群体吗?这就是我不需要一群只会念经的家伙为nffa、为祖国、为上帝效力的原因。” 这些言论真正地冲击了本杰明·佩里的世界观,从那以后他再也不会试图找真理之父讨论类似的哲学问题。真理之父是这个时代的先知,是上帝选定能够让合众国走出深渊的开拓者,而佩里不是。人类历史上又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即将到来,在历史发生巨变时袖手旁观是一种耻辱。佩里已经准备好去迎接新的挑战,他和整个nffa都坚信合众国必将取得胜利。 午夜已过,前途未卜。 tbc OR2-EP2:先辈子弟(18) or2-ep2:先辈子弟(18) 套在脑袋上的头套终于被摘了下来,重见光明的麦克尼尔条件反射一般地闭上眼睛,他还在回忆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拉到荒郊野外的。昨天半夜他们为了混淆视听而决定混进市民队伍中参加对那些建筑物的进攻行动,直到凌晨时分人群逐渐散去后才去寻找新的据点。凭借着汤姆的花言巧语和金钱贿赂,一户看起来很和善的人家决定收留他们,使他们暂时摆脱了受追杀的窘境。不过,麦克尼尔不愿意就这么结束全部行动,他的目的还没有达成。所谓灭火,是让市民将破坏活动控制在足够使人产生恐惧但又不至于吓得大人物们出动军队和坦克的程度。要想让nffa和真理之父改变主意,还需要进一步施压,其中最重要的一步是让市民的活动体现出足够的自发性。否则,如果nffa最终认定市民的反抗是受少数人物幕后控制和领导的盲从行为,想来他们不会改变看法。 “怎么做?”希尔兹上尉已经看不透麦克尼尔的想法,麦克尼尔有时心思缜密,有时又过于随心所欲。完全把指挥权交给这种人,或许可以取得出人意料的胜利,但更有可能迎来悲惨的失败。 “还记得大厦里的nffa员工吗?” “他们全死了,而且死因不明。”希尔兹上尉点了点头,“可惜我没有掌握与侦察相关的魔法……不然我应该有办法找出凶手。” “如果我是主持这个实验的nffa干部,我不会允许这些尸体在实验结束后被警察或是什么不该了解内情的外人看到。”麦克尼尔的眼球左右转动着,在他面前的四人身上不停地扫视,“我们现在回大厦,确认那些尸体是否还留在原地。” 众人对此观点不一,其中兰德尔下士明确表示反对。他对麦克尼尔解释说,无论他们返回大厦后发现尸体失踪了还是依旧留在原地,其意义都不大。对于他们这些只能凭借个人力量干涉实验的军人来说,避免下一场惨剧发生才是重点,而nffa的内部斗争或者是什么阴谋和他们毫无关系。就算他们希望借助nffa内部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也应该是实验结束后的工作。然而,麦克尼尔完全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我想确认这个实验中到底有多少势力在干预……根据力量对比,我们可以确认nffa在下一个阶段到底是我们的盟友还是应当戒备的潜在敌人。” 这些话,耳机另一头的亚当·希尔特恐怕也能听到。如果没有亚当·希尔特在实验过程中不停地为麦克尼尔提供重要的情报,stars小队的冒险会变得险象环生,甚至可能一头扎进陷阱和死路。对方必然是有所图的,而且也不太可能守住这些秘密,nffa对真理之父而言没有任何秘密。那么,埃贡·舒勒到底开出了什么条件才让亚当·希尔特愿意支持他们?麦克尼尔不了解亚当·希尔特,或许只有把希尔特提拔为圣会顾问的真理之父最了解这个年轻人。等到实验结束后,他一定要想办法真正认清亚当·希尔特的形象。 在为市民指定进攻目标时,麦克尼尔刻意避开了那座大厦。他不想让市民冲进去破坏现场,再说大厦内可能还藏有潜在危险,他们不能让市民去白白送命。晨曦照在沾着鲜血和污泥的大衣上,迈克尔·麦克尼尔手持步枪,腰间挂着手榴弹,和几名战友一同步行前往大厦附近。经过整整一个晚上的混战,街道上一片狼藉,尸体、建筑垃圾、破损的车辆将许多道路堵塞,还有一些正在发泄的市民手持棍棒敲打那些暂时完好无损的车子。没有人曾经在此期间冲进大厦,他们离开时被紧闭的大门上没有任何被强行突破的痕迹。 “麦克尼尔,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萨拉斯中士迟疑地看着大门。 “请讲。” “咱们到这栋楼的卫生间去清理尸体的时候……”萨拉斯中士的牙齿开始打颤,“你背后……我是认真的……你背后站着一个人,但他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行动,我一直以为那就是个人形雕像……” 这句话令麦克尼尔感到毛骨悚然,他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遭遇,怪不得那时萨拉斯中士根本不敢抬头正视他。不过,即便厕所里藏着一个怪人,萨拉斯中士应该也有把握将其击毙,代价无非是撇下尸体和麦克尼尔,先拉开距离,再开枪射击。 “您为什么不早说?” “没有发生危险,而且你们也没问啊。”中士叹了口气,“但是,咱们在据点死里逃生之后,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个突然从据点中冒出来的怪物,他好像和我在大厦中碰到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 “中士,你可能忘了规矩。”希尔兹上尉先看了一眼还在愣神的麦克尼尔,“其他人也听好了,如果你们以后在执行任务期间发现异常情况,不管其他人有没有注意到,事后都必须向大家汇报。” “明白。”萨拉斯松了一口气,“麦克尼尔,我向你道歉——说真的,如果那东西当时有所行动,我就等于是把你害死了。” 这一场风波结束后,众人的警惕性上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大厦中竟然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怪物】(希尔兹上尉认为那东西比起人更像是接受过某种改造的兵器),这不能用偶然来解释,实验区内部肯定出现了连nffa自身都无法控制的意外。麦克尼尔立刻改变了想法,既然这些现象背后不是nffa在控制,他们完全可以借助调查幕后黑手的名义和nffa继续保持合作并想方设法得到更多的情报。两个魔鬼当中,愿意守规矩的那一个更好相处,而另一个则根本无法预测。 麦克尼尔第一个走进大厅,他避免靠近墙角,确保始终有开阔的视野。当他来到之前堆放尸体的地点时,惊讶地发现全部尸体不翼而飞——确切地说,连地面上的血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紧随而至的希尔兹上尉也大吃一惊,他和麦克尼尔迅速地交换了意见,而后命令全体撤出这栋建筑。不料,当汤姆冲到大门前时,原本应该在程序控制下自动开启的大门却始终紧闭。他略显惊慌地退回大厅,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长官。 “有人夺取了大门的控制权。” “不,他只是简单地把电动门的电源给切断了。”希尔兹上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把门砸碎,这是命令。” 一股热风吹到麦克尼尔脸上,大厅内原本关闭的空调突然被启动了。众人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以抗拒的疲惫感忽然降临,连麦克尼尔也未能抵挡住睡意的侵袭。不到一分钟之后,五人毫无形象地各自躺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原来如此,他们是在大厦内被人用催眠气体灌进中央空调后算计了。麦克尼尔看着眼前穿着nffa制服的卫兵们,心里揣测着对方的用意。杀死那些nffa员工的不是他们,但nffa很有可能把罪名扔到他们头上。谁先报案,谁就最该先被调查,有时凶手恰恰是报案人自己。这些卫兵身后是一辆大卡车,麦克尼尔猜测他们是被扔到卡车上而后运到郊外的。见自己的战友们安然无恙,他暂时可以放心了,至少nffa的目的不是杀人灭口,不然他们在半路上就已经被处理掉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麦克尼尔先生。”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有人似乎打算追杀你们,让你们远离实验区是最好的办法。” 穿着深蓝色西服的亚当·希尔特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衣领上别着nffa的徽章,左臂有对应的袖标,风度翩翩而不失威严,和带了些书生气的本杰明·佩里相比有着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格魅力。他的过去同样笼罩在谜团之中,nffa抹掉了每个人和外界社会的联系,而形成了一个独立于合众国主流社会的新王国。 正午的太阳依旧无精打采,新冰期看来永远不会结束。 “现在是什么时候?” “实验结束后两个小时。”亚当·希尔特看了看手表,而后给出了答案,“这位麦克尼尔先生的朋友委托我来保护你们的安全,而我得到的情报显示有不止一伙人打算要了你们的小命。虽然我的行动实际上破坏了实验区的规矩,但鉴于你们是受伟大的真理之父直接命令去参加实验的,我想你们有资格享受和一般nffa干部相同的待遇。实验已经结束了,对你们不利的那些罪犯和疯子也已经暂时躲藏起来,现在你们安全了。” 除了衣服和裤子变得更脏之外,他们没有额外的损失。麦克尼尔拍掉了大衣上的灰尘,语气懒散地问道:“我们可以离开了,对不对?希尔特先生,我很想知道舒勒教授用了什么价钱才让您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亲自过问和我们这些小角色有关的事务。” 亚当·希尔特没有直接回答,他向着纽约市的方向走了几步,眺望着大西洋,若有所思。麦克尼尔见识过许多希望塑造出强人形象却适得其反的小丑,他们的强悍只活在受控的媒体中,真实的考验能够让这些人的软弱一面彻底暴露出来。没有人是天生的强者,即便是强者也只不过将软弱藏在内心深处而已,而那些真正拥有一颗钢铁之心的人,他们像机器多过人类。如果说那些小丑是假装强硬,希尔特的底气则是由内而外的,他必然是先经历了内心的痛苦折磨才形成了不必刻意伪装的威严。真理之父的眼中看到的是未来,希尔特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舒勒博士还不是教授呢。” “迟早会是的。” “那倒是没错。”希尔特没有回头,“麦克尼尔先生,舒勒博士对我们的象征意义太大了,他给我们这些没有什么特殊才能的普通人一次最后的挑战机会。你来自东乌克兰战场,那么你也一定知道俄国人最近发明了一种叫【战略级魔法】的东西。老实说,我不认为它比核武器安全,禁用核武器而允许使用这个什么战略级魔法,对人类来说反而是更大的灾难。因为担心核冬天毁灭人类文明,人类尚且会有所顾忌,而看似安全无污染的战略级魔法却可能真正让人类灭亡于无穷无尽的互相报复。” 希尔兹上尉刚想说他才是真正目睹过战略级魔法的见证者,看到周围警卫的表情后,他明智地选择了保持沉默。从这些话中,足够判断出亚当·希尔特是对魔法师没有好感的所谓【反魔法人士】,尽管nffa早就知道希尔兹上尉是stars小队的名义指挥官和唯一的魔法师,上尉贸然在一个反魔法人士面前炫耀自己的专业知识可能带来无法估计的后果。集结了大量保守派人士的nffa当中不乏血统论者,而这些群体中没有任何人敢公开鼓吹魔法师的血统是高贵的,因为公众普遍认定的常识就是魔法师不过是合众国在研究所中用人体实验造出来的工具和战斗机器。谁敢反对这些常识,不必nffa内部清洗,合众国的公民们会先敲碎他的脑袋。 “面对新生事物应当保持宽容,这是我的观点,希尔特顾问。” “您和舒勒博士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希尔特忽然提出了问题,随后又自问自答,“……他是个完全的技术主义者,只希望技术带给人类更多的进步,而不关心技术本身的倾向——就是说,技术有多大的可能被善用或滥用,他不关心。之前我很好奇一个学者和一个士兵如何保持友谊,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你们对待新生事物有着相同的宽容。但是,魔法绝对不是可以放任其野蛮生长的【好技术】……” 希尔特上尉接过一旁的警卫递过来的平板电脑,随意地点了几下。 “这地方信号不好,还好我提前保存了视频。” 去年年底(2045年12月),合众国波士顿发生一起抢劫案,一名魔法师攻击银行并劫持了人质,警方谈判失败后选择强攻,结果劫匪选择顽抗到底,有四十多名警察遇难,死伤的人质更是不计其数,而劫匪却只有一个人。惨案发生后,合众国国内的反魔法示威几乎无法控制,每天都有公民上街呼吁采取行动限制这些不受控制的怪物。为此,一直和nffa保持盟友关系的柯蒂斯参议员提出了一个《魔法师权益法案》,但他由于担心法案被参众两院一起否决而迟迟不敢提交。 “法案的内容是,考虑到魔法的主要用途依旧在军事上,魔法师群体将被彻底剥夺在其他全部社会事务上的发言权,取而代之的是完全充当保卫合众国的战争兵器,并在军事问题上拥有足够的自主权。”希尔特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关掉了视频,“别以为你们能够置身事外,迄今为止魔法师的定位依旧模糊不清,所以军队尚未受到干预。但是,如果他们真的决定用这种妥协方法避免魔法师和主流社会发生冲突,你们这些士兵就会面临抉择……在以魔法师为主的战场上成为只能扮演辅助角色的炮灰和牺牲品,而魔法师们也不会真正在乎你们的死活。”说到这里,希尔特已经明显地发现希尔兹上尉的表情不大对劲,“请别误会,上尉,我不是在针对您。您必须承认,就算您自己自认为可以保持本心,整个魔法师群体可不一定能控制住自身逐渐膨胀的权力欲,一旦他们真正拿到军权,他们只会索求更多,而外界也只会看到整体带来的影响……您作为个体,善恶都不能改变大局。”顾问的嘴角露出了冷笑,“这是战争,英勇的士兵们,是必然会降临到我们和子孙后代身上的、无法避免的战争。” 希尔特伸出右手,一一指着眼前依旧困惑不解的军人们。 “我不会允许那些不认同合众国甚至狂妄到认为自己是超脱人类的新物种的家伙掌控任何上帝没有赋予他们的权力,他们不是上帝创造出来的,我们人类才是魔法师的造物主,魔法师必须服从人,而人服从上帝。那些依旧沉迷于传统问题的老家伙没看到这场战争的逼近,我希望各位作为合众国新近涌现的战争英雄而主动地站出来履行自己的义务,以实际行动证明魔法师甚至不配充当工具……他们最好被送到外太空去开拓新的殖民地。合众国的问题够多了,如果这个最近十几年才冒出来的魔法师群体威胁到了nffa拯救合众国的使命,我们只能选择将他们全部消灭。” 和其他鼓吹血统论和【越古越好】的传统派相比,亚当·希尔特在绝大多数问题上都表现出不可思议的正常,有时麦克尼尔甚至怀疑对方是怎么成为nffa高级干部的。在充满保守派人士的nffa当中,希尔特似乎对那些保守人士津津乐道的话题毫无兴趣,这样一个【不够正确】的人物却能成为nffa领袖之一,或许是真理之父用来平衡各派力量的一种措施。科幻小说中无数次提到类似的故事,人类被自己创造出的东西消灭,比如传统机器人、仿生机器人、异形怪物……毫无疑问,魔法师这个群体也是被人类创造出来的。 “实验的疑问还没得到解答,新的疑问又来了。” “这些问题,以后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一一讨论。”希尔特笑了,“不管怎么说,感谢你们的英勇表现在这场实验中为我们提供了极有价值的研究材料,同时也让我们看清到底是什么人挡在拯救合众国的唯一道路上。我选择保护你们,是因为你们对于阻止那些魔法师控制军队和战争机器而言具有重要的宣传作用,而舒勒博士则能够直接地为我们提供取代魔法师的其他选项……我也知道你们不认同我们nffa的一些做法,很巧的是,我也不赞同其中的一些方案,不过我们都没有办法直接让圣会和伟大的真理之父改变心意,因为现实还不能扭转他们的判断。” “于是,你希望我们制造出一个对你有利的【现实】。”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我了解,这不算什么艰难的任务……假如大家没有反对意见,我想我们应当选择支持希尔特顾问,毕竟他把我们从最后几个小时可能遭遇的危险中拯救了出来。” 他们没有其他选择,如果众人的反应激怒了希尔特顾问,搞不好他们会在这里亲自把自己送上绝路。 “好,共识已经达成,是时候收个场了。”希尔特递给每个人一张机票,“事实上……从理论上而言,我本人现在应该在外地出差,而不是在这里和你们探讨人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其他问题由我来解决,各位趁着实验结束后其他人无暇顾及你们的去向时,去南方玩几天,就当是再放一次长假。” 几名警卫把stars小队送上了旁边的一辆吉普车,亚当·希尔特则乘上了来时他驾驶的黑色轿车。两辆车相背而行,渐行渐远。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黑色轿车,众人表情各异,全程被无视的战友们冷眼旁观着故作镇定的麦克尼尔。 “相信我,我和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这都是我那个老朋友自己擅作主张……” “我懂,不收钱就不算受贿——” “你看,你们都不信。”麦克尼尔垂头丧气地双手撑着头,“我又没法预料他的行动,谁知道他会辞掉在瑞士的工作而后追到美国?更别说他私下里和nffa联系……” 埃贡·舒勒对麦克尼尔来说是地地道道的【前辈】,麦克尼尔没法在他面前摆资历耍威风。舒勒的擅作主张或许会让麦克尼尔受益,但也会招来莫名其妙的质疑和麻烦。迄今为止,他们也不知道实验中发生的那些奇怪事故究竟是何人所为,而nffa的真正用意尚不明朗。身为棋子而身不由己地受人操纵去完成特定的工作,这和生为工具的行尸走肉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压力逐渐显现出来,令人窒息的环境剥夺了他们在选择上的自由,而他们无法从其中抽身。 “我有个主意,大家一起去我的老家。”兰德尔下士得意洋洋地说道,“保证你们能彻底放松下来。” tbc OR2-EP2:先辈子弟(19) or2-ep2:先辈子弟(19) 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利坚合众国公民一定会认为南方州和北方州分别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社会,在这两个彼此联系又存在巨大差异的世界中,当地的居民以不同的信念和传统生活着。工业带来了大量流动人口和移民,为了寻找新的生存机会和机遇而蜂拥前往北方的新公民们将新的文化带到了那时尚且年轻的合众国,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南方州的保守和排外。就算有人宣称南方州会欢迎移民,移民也不会愿意到那里定居,以自发行动来扞卫祖产的农场主们不会允许任何人前来和他们争夺地盘。这些分歧在过去被很好地掩饰着,合众国的强大和表面上的包容使得南方州的迪克西们无从影响国策,但新冰期的到来毁掉了一切。随着天气逐渐变冷,北方州变得不适合居住,加拿大更是成为了西伯利亚第二,许多来自北方的难民涌入南方,冲击了原有的生活环境。合众国不能没有工业,不能将维持生产的必要条件都寄托在并不稳固的世界市场和愈发不听使唤的盟友身上,在本土复兴工业可能是必要的举措。当北方的诸多工业城市已经不适合生存时,人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南方。 但是,迪克西们不接受任何妥协方案。他们理想中的生活方式是不受任何人打扰、不受任何权威管控的自由状态,而来自外界的任何冲击都可能让他们的平静生活消失。想要让他们理解国际社会局势的变动和合众国在剧烈变局中所经受的考验,是根本不可能的:有些人终究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没有更长远的打算。如何巧妙地完成转型并避免引起更大的内部矛盾,成为了急需解决的首要问题。现实不是童话,每时每刻都需要有人做出牺牲才能解决纷至沓来的问题,可惜的是当前没有人主动充当牺牲品。粗暴地挑选出牺牲品也是不行的,那样只会引起迪克西的反感——或者是移民的反感。 在去南方的路上,麦克尼尔见到了许多热衷于从事社区和乡村工作的nffa干部。兰德尔下士对他解释说,nffa将改变南方州的风气和思想作为拯救合众国的重要一步,而他们面对更加顽固且不讲道理的群体时则需要采取不同的策略才能说服那些家伙听从指示。 “你见过几个nffa干部?” 火车很慢,这对急着赶路的人而言实在是不够,而对于希望在半路上看风景的而来说则恰好符合他们的心理预期。麦克尼尔无缘看到这样的美景,田野和蓝天是只能活在教科书里的景象,当泰伯利亚毁掉一切之后,连太阳在他眼里都是绿色的。平静而幸福的生活是平民百姓的一切,他们不需要轰轰烈烈,而那些宏大的史诗往往也和他们毫无关联。倘若真的有朝一日产生什么关联,那应当是噩梦,平民永远是被卷入灾难之中。 “南方的nffa组织比北方密集多了,工作也更不好做。”下士坐在麦克尼尔对面,另一边则是还在敲键盘的希尔兹上尉,“在北方呢,nffa只需要做做慈善工作,大部分问题就解决了……这里的情况很不一样,有个nffa干部和我抱怨说,当地人不懂逻辑而且没有智力。” “哦,我想您一定没有把自己包括进去。” “喂,我虽然没你们那样的学历,可当兵多年来也学到了不少常识。”下士意识到麦克尼尔在讽刺他,而他并不在乎,“我是说,有些世代生活在南方地区、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家乡的人,他们是真的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中,哪怕是我们这些出去见过世面的南方人也没法和他们交流。” 确切地说,有些迪克西的思维方式简直是匪夷所思,麦克尼尔根本无法想象为什么世上会存在这种近似智力障碍的【正常人】。他只能将其归结为不同的文化造就不同的群体,文化自身总是有着不同的特性,依照时代的不同而体现出正面或负面效应。迪克西的传统放在两百年前可能是十分正常甚至应该效仿的,而现在这些传统和一整套思维方式只会阻碍他们正常融入现代化的人类文明。麦克尼尔的批评尚且保留了一点面子,希尔兹上尉则可以说是毫不留情了: “他们和经常被我们唾骂的那些戴头巾的家伙没区别,都活在中世纪。” 兰德尔下士也没有反驳长官的批评,他也许已经认识到了这些实际存在的缺陷。 如果要麦克尼尔评价乡村生活和城市生活之间的差距,他会指出在需求不足的情况下双方并未存在本质性的区别。城市的生活是方便快捷的,而节奏同样快得令人压抑。想要在乡村找到宁静和舒适,就必须忍受一切不便。需求……是的,需求只是个伪命题,倘若不必考虑所谓实现人生价值之类的空洞口号,仅从生存的基本需求而言,乡村当然能够满足条件。 “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生活也真是让人害怕。”麦克尼尔喃喃自语。 “一眼看到尽头的生活?” “是的。毫无挑战而且单调,迪克西这么喜欢这种生活也就算了……”麦克尼尔从口袋里拿出巧克力,“然而让我感到迷惑不解的是,许多作为第一代移民而定居我国的新公民居然也狂热地吹捧这种生活……老实说,如果每年给我一两个月时间变换生活方式,我是相当高兴的;可谁要是打算让我一辈子过这种日子,我会无聊得精神错乱。” “也许你找到了真相。”希尔兹上尉诙谐地答复道,“您看,他们正是太无聊才丧失了思考能力。至于您所说的那些移民,他们只想通过疯狂地拥护合众国的一切来证明自己已经和前祖国斩断了联系,不论这些属于我国的传统和文化是否正确又是否真的符合他们这些少数群体的利益。” 卢卡斯·兰德尔下士生于一个农场主家庭,可说是名副其实的地主,等到他的父母去世后,他就能继承全部土地,这样即便他日后从军队退伍并放弃留在城市,也能过上不错的生活。众人换乘了多种交通工具,才在几天后抵达亚拉巴马州的一座小镇,兰德尔下士的家就在郊外。得知这些客人是曾经和自己的儿子在乌克兰战场上并肩作战的英雄,下士的父母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主动邀请他们在此留宿,那时兰德尔下士还没来得及说出这个请求。 麦克尼尔从未真正接触过农村。农业在他的印象中已经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而不同地区的农民又过着不同的生活。合众国的农民是体面的,他们大多是农场主和地主,是自由民,是公民,不是其他人的附属。然而,在欧陆和东亚,情况则截然相反,那里的农民世世代代如同奴隶一样受到农场主和地主的奴役,像牲口一样活,又像牲口一样死,没有人在乎他们。田园牧歌在合众国和西欧可以成为一种引人遐想的美好生活,那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农民现在不必承担活地狱一般的苦难和折磨。他环顾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小型私人飞机从他头顶飞过,奔赴不远处的田地播撒农药。这里的农民只需要承担生存本身的压力……不,甚至生存对他们而言也不算什么困难。即便新冰期已经给合众国造成重创,在春天到来之际,南方州或多或少争取到了喘息之机,农场主们也不必担心绝收了。 stars小队到达这里的第三天,兰德尔下士领着他们去餐馆参观附近的果园。整个农场中只有几个开着机械的年轻人,他们完全能够胜任这些工作。 “唉,以前还有更好的办法。”汤姆观察着那些果树,“以太阳能为主导的新农业……全毁了。” 真正被摧毁的是不发达国家,合众国受到的打击兴许没那么严重。不过,农产品和农副产品减产是在所难免的。 “我们都该庆幸自己生在这里。”不知为何,希尔兹上尉好像没有考虑到属于移民的麦克尼尔,“你们可能不明白减产意味着什么。对我们来说,减产仅仅意味着能浪费的食物变少了;在我们的盟友那里,减产也不过是涨价……但是,在那些不发达地区,减产就意味着尸骨堆积如山。”他怅然若失地抚摸着粗糙不平的树皮,“危机恐怕真的要到来了。假如你们稍微关注最近的物价,那么你们一定会奇怪为何向来低廉的肉价也出现了大幅度上涨……” “危机不是解除了吗?”麦克尼尔想到了乌克兰盖特曼的保证,“我们还可以继续从国外进口或是用其他方式弥补缺口。” “不对,再想想。”希尔兹上尉用右手食指放在自己的发际线附近,“事情没那么简单。” 阿尔弗雷德·希尔兹做过许多投资,这些投资几乎全部以亏损告终,唯独让他练就了在经济方面的直觉——而麦克尼尔没有类似的经历。他不知道希尔兹上尉究竟认为哪一个问题可能造成合众国再度陷入农产品危机,减产或是国际贸易?一个出色的统计学家也许能够帮助麦克尼尔解决问题,这些藏在数字背后的真相会被他们轻而易举地找出来。 “直说,长官。”麦克尼尔最终选择了认输,“你知道,我没做过投资。” 这是实话,他老年时把自己的财产都交给了gdi为他聘请的管家打理,那管家年纪比他还大。 “全世界都在和农业减产做斗争,你觉得我们能凭借经济或暴力手段维持现状到什么时候?”希尔兹转过身继续欣赏果树,“是我们消耗的资源太多了,麦克尼尔。应该减少消耗,光是继续寻找新的掠夺对象是没有用的。当他们愿意遵守规矩并可能屈服于我国的军事力量时,我们还可以许下不切实际的诺言。等到死神真的降临时,所有人都会为了生存而抛弃契约,最先受害的就是最依赖这个市场的我们。” “或者我们需要一个绿色的救世主带来农业上的飞跃。” “确实如此。”希尔兹上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尽管如此,我对此不抱希望。麦克尼尔,长期以来,我们合众国的进步依赖的是移民,我们吸纳全世界的精英才铸造了人类文明的灯塔和乌托邦,现在这些促成强盛的条件会被我们亲自选出的一群蠢货毁掉。” “您太悲观了,长官。”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更接近了正在后方围着农业工作机械评头论足的战友们,“这话,您最好不要在nffa成员面前说。” 希尔兹上尉没有回答,只是举起右手摆了摆,算是了解了麦克尼尔的想法。 汤姆在麦克尼尔面前从不掩饰他对农业的兴趣,这多半是由于他目睹自己的工人家庭穷困潦倒而造成了心理阴影。合众国北方工业城市的衰退造就了大量失业人口,他们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并成为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流浪汉和匪徒随处可见,许多在新冰期后近乎被遗弃的城市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犯罪之都。希尔兹上尉曾经提出过一个猜想:纽约和华盛顿未被放弃仅仅是因为这两座颇具象征性意义的城市决不能被合众国的继承者们随意抛弃,仅此而已。 “产量怎么样?” “坦诚地说,很糟糕。”兰德尔下士摊开手做无辜状,“天气太冷了,最近听说有专家建议推广室内农业……” “这倒是新鲜。”汤姆认真地点了点头,“或许完全改变现有的农业模式才能彻底将我们从危机中拯救出来。” “最大的阻力不是这些专家,是农民自己。”兰德尔看了看远处指挥工作的工头们,“……他们对权威的质疑几乎到了为了反对而反对的程度,即便明知道专家所说的是正确的,他们也要反对。” 倘若这种反对能够被落实到生活的每个角落,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保持怀疑精神总没错。但是,同样一批人在面对他们的精神领袖时却会彻底放弃思考并完全将自己的生命放到别人手中。那么,他们反对和怀疑的到底是什么,就引人深思了。当不善言辞而惯于卖弄专业术语的学者和擅长煽动的骗子同台竞技时,骗子有时能获得更多的关注。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想要让不懂学术的人理解那些连真正从事尖端科研的专家都不一定能说明白的话题,显然是做梦。学者无法逃避的使命之一,就是尽可能地以通俗易懂的语言向公民普及那些应该被了解的常识。 一方不屑于讲,另一方则不屑于听,后果是可想而知的。阿耳戈斯人不会因为特洛伊人无视卡珊德拉的警告就停下脚步。 “该不会是因为他们不懂?”汤姆坐在梯子上俯视着还在干活的工人们,“自以为世上没有不了解的事情,结果遇到了真正的专家后发觉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懂,恼羞成怒后选择了无视和单方面声称专家在胡说八道。” “也有可能是被假专家骗惨了之后形成ptsd……”兰德尔耐心地解释道。 “ptsd可不能这么用。”萨拉斯中士大笑,“他们那叫什么创伤?没截肢没有精神疾病也好意思说受了创伤?” “现在的人哪,精神太脆弱,无法承受半点打击,更不能接受外界对自己的任何否定——也不敢承认自己的过失或是否定自己。”麦克尼尔捏着橡胶手套从一旁走来,“你指出他的错误,他就要给你胡乱安上罪名了,双方之间根本没有办法讨论问题。我建议他们和职业政客学习一下,这样才能在不断地犯错的同时避免成为鸵鸟。” 生活在这里的大部分农民不在乎那些能够影响合众国甚至是人类文明的大事,他们也许会指着奥地利说澳大利亚,或者认为俄罗斯其实和美国是邻国。即便是这些忠厚老实的农民,他们的意见也并非完全统一。如果合众国某一天打算对外采取强硬措施,大概会有一半人认为没有必要,而另一半人则会全力支持。合众国的传统中,强硬和自由本质上是抵触的,一个人的强硬和英勇势必在某种程度上侵害了他人的自由,而哲学家们灵活地防止两种特性在解释中出现冲突。但是,他们的支持或反对并不能扭转一个重要事实,即这些得天独厚的生活条件建立在世界霸权之上。就算是那些打算安心做农夫而不问世事的隐士,也不能摆脱影响。 直到一个星期之后,麦克尼尔才想起他们该考虑如何应对实验后的风波了。最近几天以来,他们一直在观看和实验相关的新闻,而nffa方面没有任何异动。参谋长本杰明·佩里声称实验非常成功,并进一步指出这可能成为解决合众国内部问题的一个有效方法。反对派立刻从他的发言中找到了漏洞,nffa可能打算把这个简直反人类的实验推广到全国,这是明火执仗的暴行,必须被阻止。当反对派呼吁市民上街抗议并同时利用他们在国会的盟友提出异议时,nffa的同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善后工作,实验过后的纽约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一切再也不可能回到原状了。家中养的狗,一旦咬过人就变得危险,而对于白宫中的大人物们来说,市民也一样。 “nffa居然就这么蒙混过关,平时如此热衷于挖掘小道消息的记者们现在和瞎子一样。”汤姆把遥控器放在一边,有些烦恼地望着天花板,“什么无冕之王和新闻自由,就是一群收钱办事的苍蝇。” “你得体谅他们,他们做记者这一行也是要赚钱的,要是没有收益还会平白无故招来祸患,谁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得罪大人物?” “道理是这样。”汤姆叹了口气,“可是,他们每一次都在屏幕前大谈特谈自己应该保持的那些精神,然后每一次都让我们失望了。话说回来,为什么nffa没有自己的记者团队呢?” “他们真的没有吗?”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你仔细想一想,我们看到的那些报纸、视频,都是从哪来的?他们的宣传团队不对外作战,所以看上去软弱无力……” 许多不对外而专门对内的宣传团队都很失败。他们的面向对象经常被外来资讯冲击而丧失了对他们的信任,使得宣传本身也失去了效用。类似的情况没有发生在nffa身上,每一个nffa成员都自觉地相信nffa的一切纲领并严格地对外保密,不然麦克尼尔等人的真实身份早就被公开了。如此精准地将控制力延伸到个体,nffa达成了人类历史上所有群体都未能取得的成就。 “长官,麻烦你搜索一下最近比较热门的文艺题材。”麦克尼尔忽然提出了一个请求。 希尔兹上尉一头雾水,经济上他或许比麦克尼尔更在行,但他此时反而弄不懂麦克尼尔的用意了。很快,上尉找出了最新的资料并将其呈现在众人眼前。来自得克萨斯的萨拉斯中士皱起了眉头,他发觉这些作品和得克萨斯的关系太大了,更不用说明晃晃的《记住阿拉莫》(预期上映于2046年7月)。风向的变化背后往往隐藏着操盘手的真实意图,重提和得克萨斯相关的往事,或许意味着nffa希望合众国的公民们记起他们曾经从墨西哥手中夺取大片土地。 “长官,您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的农业问题?” “当然。怎么,你的意思是,这是nffa找出的答案?” 希尔兹上尉的态度明摆着是不打算承认事实。合众国不是战争策源地,不会做出这种事——但那只是在通常情况下。整个人类都在冰河中挣扎求生,合众国也不能例外,它总有一天会打破规矩。 “看来他们选了最直截了当的方法:拓展【生存空间】。” 麦克尼尔摆出高深莫测的微笑,一字一顿地解释道: “大家最近认真调查一下墨西哥的现状,我们可能要出国旅游了。” tbc OR2-EP2:先辈子弟(20) or2-ep2:先辈子弟(20) 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在nffa忙于为实验善后时,这些亲历者还有机会享受难得的和平,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nffa也许忘掉了他们,也许只是暂时不想找麻烦,众人想象中会前来把他们领回去的特使一直没有出现。随着时间的流逝,nffa的沉默让大家产生了不安,萨拉斯中士最先提议回到纽约或是华盛顿,他的意见得到了其他人的肯定。不能等到nffa催促他们时再动身,那时一切都晚了。况且,他们还有一些连nffa都不一定知情的秘密,以这些情报为条件换取更有利的地位和更多的资源将会是明智之举。 从亚拉巴马州北上的旅途短了许多,stars小队选择乘坐飞机回到华盛顿,他们打算在那里造访nffa的办事处以便得到和实验有关的最新消息或指示。几乎所有媒体都众口一词地对实验表示支持,许多学者也纷纷出面以自己的研究结果来证明实验的合理性。对于那些寄希望于nffa遏制所谓合法化风潮的群体来说,这无疑是令人不安的。他们寄希望于nffa将那些引诱人类堕落的东西从合众国的社会中清除掉,在他们逐渐接近自己的目标时,nffa以一个更大而且更危险的试探行为转移了压力。粗暴而武断地宣布那些已经被合法化的东西从某一天开始非法,必然会引来许多抗议甚至威胁,nffa不怕这些威胁,给他们卖命的学者可没有那样完善的安保条件。人类总是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如果禁止了相对低级的发泄方式,他们必然会寻找相对高端的办法。 “这是宣传禁酒的传单啊。”坐在候机厅里的众人无聊地翻看着在机场附近领到的宣传单,“我看他们注定没法成功。俄国人以前也想过禁酒,但是以失败告终了。” 机场附近有大量nffa成员在活动,他们不知疲倦地向过往来客宣传他们最近的主张,其中就包括在nffa的保守派人士眼中至关重要的禁酒。准确地说,禁酒不仅仅是要禁酒,而是要将nffa认定的一切对人类有害的消费品全部从合众国的市场上消灭。烟酒是如此,毒品也是如此,不仅合法的市场不能继续存在,黑市也要被列入打击名单内。几名nffa的高级干部在不久前的公开讲话中指出,这些消费品除了损害人们的健康并消磨意志之外,可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允许这种市场存在,就是允许把廉价的金钱置于神圣的生命之上,是对合众国价值观的背叛。麦克尼尔没有听过这些演讲,要不是在附近游荡的nffa干部不停地滚动播放对应视频,他也不会有机会真正了解这些内容。 “不,谢谢,我们已经领过了。”麦克尼尔略带歉意地劝走了一名nffa成员,那人十分失望地走向另一排座位上的旅客继续宣传禁酒。 “……他们怎么确保禁酒有成效?”汤姆疑惑不解地望着战友们,“谁喝酒或者卖酒就抓起来?上帝啊,先不说我们有没有那么多的牢房,我看警察也不够用……” “你为什么会认定他们一定要动用警察或者是官方层面的力量?”兰德尔下士瞥了他一眼,“别忘了,nffa最强大的分支组织永远是这些穿制服的普通人和那些对他们的宣传深信不疑的平民。警察既然不会按照nffa的命令去抓人,也不会根据别人的命令去和nffa对抗。如果nffa下令其组织成员捣毁每一个卖酒的商店、殴打每一个饮酒和卖酒的平民,警方是无力应对的。” 这话引起了其他人的警惕,nffa对组织的控制力一直十分强大,只要真理之父一声令下,整个合众国境内的组织成员都会前赴后继地冲上战场。 红底白圈黑十字旗和白头鹰旗并列飘扬已经是当下合众国的常态,有时候人们隐约认为那面象征着nffa的旗帜甚至还在国旗之上。若说nffa完全抗拒任何新鲜事物,也不正确,至少真理之父或者说nffa圣会参谋长本杰明·佩里从来都会一分为二地看待任何事物。他们会将传统分为进步和落后两种,同时将新生事物也分为同样的两种,并声称他们为合众国的公民们选定了一条最代表进步的道路,而合众国此前的堕落源自受到诱惑而选择了落后的方向。通过一种近乎诡辩和犬儒的话术,nffa成功地做到了同时继承传统和批判传统、迎接新事物和批判新事物。这些宣传话术确保它的内部成员不会怀疑真理之父的思想,也不会成为外界的棋子。nffa决不饶恕叛徒,所有叛徒都会人间蒸发,无一例外。 “他们做过的矛盾事太多了。”麦克尼尔笑了笑,“你看,他们一方面在许多地方救济贫民,另一方面又公开在纽约搞这个简直是鼓吹优胜劣汰的实验。我一直很好奇他们是如何保证这么多互相矛盾的思想和行动不会引起分裂的。” “也许他们是让内部的不同部门负责不同类型的事务。”希尔兹上尉眨了眨眼睛,“以便确保这些争论不会引来无休止的内耗。” 公开的媒体报道中没有提到实验区的任何异常事件。于实验结束后负责清理现场并恢复秩序的警察们说,他们高兴地发觉那些惯犯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nffa设置的检测机构认为平民实施暴力犯罪活动的概率也会出现明显下降,这是对生还者进行抽样调查后得出的结论。倘若在快节奏而愈发令人产生戾气的世界中不能阻止公众发怒,干脆找机会允许他们痛快地发泄一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这可能是实验设计者的思路。无法遏制犯罪冲动以至于犯罪上瘾的罪犯们会在类似的场合首当其冲成为受害者,没有人会可怜他们。但是,那些生活困苦的平民是否有机会在类似的实验中存活,似乎值得深究。 各自怀揣心事的众人登上了飞机,直到那时他们还在讨论实验后媒体的反应。不过,这些讨论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麦克尼尔此前做出预测认为nffa可能会对墨西哥采取行动。萨拉斯中士的先人是墨西哥人,而他现在除了长相还带着明显的痕迹外,从里到外都不像是墨西哥人,更不了解墨西哥的任何现状。希尔兹上尉弄不清麦克尼尔为何能够如此肯定地下判断,他将其归结为与生俱来的直觉。直觉总是奇妙的,倘若直觉能够以一种更系统的方式被阐述和解读,它也不能叫做直觉了。 飞机准点抵达了华盛顿,刚走出机场的众人在外面遇到了一队nffa成员,为首的干部打开手机仔细地看了看照片,迟疑地对走在最前面的麦克尼尔问道: “您是麦克尼尔先生吗?” “是本人,怎么——” “请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那名nffa干部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出这句话,指了指路边的一辆加长轿车。这里没有给他们讨价还价的空间,众人不太情愿地在nffa成员的护送下进入车子,一溜烟地离开了机场。每次遇到类似的场合,stars小队都会选择集体保持沉默,只让麦克尼尔或是希尔兹上尉发言。 “其实我们本来打算派人去亚拉巴马州接你们。”nffa干部脱下帽子,告诉司机把空调温度稍微调高一些,“但是希尔特先生说,让你们认真地放个假。” 麦克尼尔握紧了拳头,他摆出一副看起来很真实的笑容,装作并不在意地反驳道: “我们好像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我们的行程。” “麦克尼尔先生,我们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请您理解并接受事实。”nffa干部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不管怎么说,只要你们没在度假期间出现意外,那就算好事……” nffa没有用服饰或徽章表明等级,不然麦克尼尔就能立刻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并借此推断泄密到达了nffa的哪一个层次。nffa知道他们会去亚拉巴马州旅游,这不算什么大问题,只要nffa的程序员和黑客们稍微用心找一找,stars小队的信息就完全透明了,一路上所有的交通方式都留下了无法抹除的痕迹。意外……是的,唯独这个词让麦克尼尔有些疑惑。难道nffa之前断定他们会在亚拉巴马出现意外吗?假如他们本该遭遇不测而现在安然无恙地归来,又是谁从中促成了现在的局面?如果只听这名干部的叙述,再加上麦克尼尔自己的推测,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亚当·希尔特好像不打算让他们活着回来。 车子穿过又一队举着标语抗议的人群,其中有人大胆地朝这辆价格不菲的电动车丢石块,但没有击中目标。这种抗议不会有任何结果,没人理睬他们,而如果他们打算用更极端的举动引来注意,迎接他们的将会是坦克。 “抗议真是永无止境啊,你们难道不想管一管?” “为什么要管?”nffa干部大笑,“让他们闹,反正他们不可能给我们造成任何实际上的损失,留着他们来证明我们nffa的宽宏大量也不错。再说……”这位干部压低了声音,“你不会认为他们真的都是自发的?谁会整天什么也不做而只管上街抗议?大家彼此之前互相演戏给对方看,保持默契,这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在nffa的反对者眼里,这个组织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问题,以至于一般意义上的抗议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从nffa进入公众视野的那一天开始,针对它的抗议从未停止,而迄今为止这些反对者没有取得任何一场胜利。nffa的顽固远远超出外界的预料,而它拥有的巨大支持者群体也确保它能够压制反对意见。真理之父有时怀着善意评价这些反对者,认为他们只是走上了错误的道路;另一些场合他则认为某些反对者甚至根本不相信这些仅为了反对nffa才存在的口号。 “他们永远都在做生意。” 车子在上次麦克尼尔到访的建筑前停下了。他们在卫兵的护送下进入了地下设施,准备接受真理之父的接见。刚进入地下设施的时候,麦克尼尔左顾右盼,仿佛是在寻找什么。希尔兹上尉起初不解其意,但他很快也做出了和麦克尼尔一样的动作。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我们应该是从同一个地点进入地下的,对?”麦克尼尔没有回答,反而提出了新问题。 “没错。”兰德尔下士疑惑不解,“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吗?” “我总觉得这里的建筑布局变了……希望这只是个错觉。” 上一次他们来到这里时,nffa还在招待许多达官显贵,地下设施中比现在热闹多了。如今这里恢复了常态,因而显得更加冷清,走廊中除了偶尔走动的nffa干部发出的噪音外,一片寂静。几名警卫寸步不离地跟随着他们,这使得众人或多或少产生了一丝不满。按照自己之前的记忆,麦克尼尔走向旁边的走廊,试图找到当时真理之父接见他时所在的那个房间,结果令他大吃一惊:假如他确实没有搞错位置,那么那个房间已经无影无踪了。 真理之父忽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和上次一样,他和亚当·希尔特一同从墙上的小门中走出。两人都穿着nffa的制服,这套制服在搭配上过度地追求简洁以至于很容易让人产生审美疲劳,就像麦克尼尔的白色军大衣一样。nffa向来是追求简朴的,如果不是他们自身掌控的财富让他们无法真正摆脱金钱的影响,也许其中有些人会选择过着乞丐一般的生活或是直接回归原始森林。 “很高兴再次和各位见面,我已经听说过你们在实验中的精彩表现……总的来说,实验基本符合我们的预期,这将成为我们改造合众国的伟大工程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真理之父和他们一一握手,“当然,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认为整个合众国欠你们一次应得的奖励……我向你们保证,那一天不会太远,前提是你们能够为合众国解决一个棘手的问题。” 听到这句话,麦克尼尔知道对方必然会开始谈条件,他抢先一步发言以便掌控局面。 “……伟大的真理之父,请允许我提出一个小问题:实验期间,是否发生过什么意外呢?” 真理之父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意外……我想,意外有许多种定义,我不清楚你是在说哪一种。要是某人有能力在我们nffa严密监控的实验中制造意外,那还真是个恐怖的对手,对,麦克尼尔先生?” 麦克尼尔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自己不该继续问下去了。很明显,真理之父本人相当清楚实验中的每一个细节,而他选择不将之公布,必然有他自己的考虑。那么,麦克尼尔最好同样装作对一切毫不知情,要是真理之父都不在乎这些事,他也没必要替nffa担忧。说来奇怪的是,原本应该作为官方代表而常驻此地的参谋长本杰明·佩里,今天似乎不在。 “当然,我们可没有遇到意外——我是说,我们去亚拉巴马州旅游的时候,听到过许多以讹传讹的小道消息。”麦克尼尔深吸一口气,“那些谎言太逼真了,以至于我们有时候怀疑这就是事实。” “传言敌不过事实。”亚当·希尔特适时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一直以来,nffa坚持和各种各样的流言做斗争,并且我们向来认为合众国的公民们有权得知他们应该知道的真相。假如实验中确实发生了什么足够引起危机的大事,我们绝对不会保密的。” “我们也是。” 真理之父将众人请到另一个房间中,并让警卫端上了几杯酒。这真是个奇怪的传统,麦克尼尔内心自言自语着。nffa对外公开宣传禁酒,但他们自己的活动上却总是少不了这种奇怪的酒——尽管每次他们只需要喝一杯就够了。这可能是一种象征,就算禁酒也不能要求教会在圣餐上取消象征鲜血的葡萄酒,那么向来认为自己在替上帝办事的nffa更不可能完全让酒从生活中消失。于是,麦克尼尔大胆地谈起和禁酒相关的话题。真理之父不仅允许他说完了问题,还直白地表示,nffa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将酒精彻底从合众国公民的生活中消灭。 “你所说的消磨意志是其中一个因素。”真理之父点了点头,他灰色的眼睛中透着怜悯和哀伤,“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处在一个危机时代,农产品和农副产品紧缺的时代,一个粮食很快要比人命还珍贵的年代。你是知道酿酒要耗费多少粮食的,我们维持当前的消费标准已经相当困难,这还多亏了你们的英勇作战迫使乌克兰人继续为我们卖命。在许多公民依旧吃不饱的情况下,我们不能再浪费更多的资源了。” 不管麦克尼尔怎么试探,真理之父就是不想和他们说那个实验的细节,而亚当·希尔特的态度几乎和他的领袖完全相同。他们还有机会,等到时机成熟再询问也不晚,或者想办法让位高权重的亚当·希尔特把他们当作自己人也可以。 果然不出麦克尼尔所料,真理之父让亚当·希尔特向他们呈上一份nffa的内部报告,让他们翻到其中一页,这就是nffa为stars小队指定的新任务。他们作为军人而受一个ngo的指挥,似乎有些奇怪,而众人竟然没有表现出明确的反感,想必他们已经认识到自己寄人篱下而缺乏足以维持强硬态度的基础。 “哎呀,这和麦克尼尔的想法一样啊——” 众人纷纷以危险的目光盯着兰德尔下士,他识趣地闭上了嘴。不过,坐在桌子对面的真理之父和亚当·希尔特已经听到了这句话,他们或许希望麦克尼尔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文艺作品的风向有时候能代表最近一段时间的对外态度。”麦克尼尔硬着头皮解释道,“况且,现在的合众国需要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 “这是个有趣的猜想,而且确实是原因之一。”亚当·希尔特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不过,促使我们nffa决定最近在墨西哥展开一系列行动的直接原因还有另一个。早在我们决定进行这个实验之前,我们先是在巴西测试了许多次,才确定我们能够将实验进行改进后移植到本土。除了巴西以外,我们首先选定的目标是墨西哥。” 墨西哥可以说是理想的混乱地区,贩毒集团几乎成为军阀,全国各地完全受到毒贩子支配,其势力强大到足够让合众国也产生忌惮的程度。不谈这些危害,他们是合适的交易对象,只要价钱足够公道,没有什么生意是不能谈的。 当然,倘若合众国或者nffa真的计划将墨西哥变成自己的新领土,那么这些家伙就必须被彻底铲除,否则他们只会威胁合众国的稳定和nffa构建的乌托邦蓝图。 “但是,在计划的起步阶段,我们遇到了可耻的背叛,并相当程度上引发了墨西哥本土势力的警觉。”亚当·希尔特沉默了一阵,直到真理之父示意他继续说时,他才决定将内幕消息和盘托出,“那些假意和我们合作并出卖我们的叛徒,现在还藏在墨西哥。麦克尼尔先生说得没错,我们确实需要生存空间,而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做的是让这个弱小而缺乏意志的国家失去对我们而言最致命的武器。” “进入墨西哥并铲除叛徒,对?”希尔兹上尉将右手放在桌面上,把报告推回到他们面前,“这种事你们以前也能做,为什么非要现在把任务交给我们?” “那时我们不像这般强大,而叛徒们知道如何通过吸引外界的注意力来保护自己。” 麦克尼尔仔细地观察着希尔特的面部表情,他要从这个人身上入手来取得nffa的信任,要让对方认为自己值得信赖而又不危险。 “我看还有另一个原因:叛徒的地位不一般,你们以前害怕得罪他们投靠的新势力。” 麦克尼尔本以为真理之父会发怒的,这句话几乎在讽刺nffa,很少有人能接受自己最完美的作品成为别人嘴里的笑柄。就算真理之父不发怒,至少他也要装模作样地说几句话来表明nffa的强大和不可撼动。然而,麦克尼尔又失望了。 “没错。”这个儒雅随和的中年男子爽快地承认了事实,“或者说,是我自己的失误和轻信造成了那样的损失。” 看着两名nffa首脑脸上的笑容,麦克尼尔知道,他们又掉进了对方精心准备的新陷阱。 or2-ep2 end OR2-EP3:末日钟(1) or2-ep3:末日钟(1) 如果有人问起麦克尼尔对墨西哥的印象,那么他听到的第一个词大概是恺撒·维加。每一个曾经参加第二次泰伯利亚战争的老兵都会记得这个名字,那是nod兄弟会在半个地球的领袖(和着名毒贩子),以作风残忍而闻名。按理说,恺撒·维加和有关他的一切应该同安东·斯拉维克一样伴随着旧时代的消逝而被遗忘,然而他留存于人们记忆中的时间比公众预料中要长得多,那全要归功于他的兄弟哈维尔·维加及其子里卡多·维加,后者成为了颇受麦克尼尔器重的新生代指挥官而进入了gdi军队的重点培养名单之中。麦克尼尔在他的一生中从未认真地了解和墨西哥有关的一切,无论是文化还是地理,在他眼中墨西哥只是又一个平平无奇的国名而已。里卡多·维加知道自己的家族和一个对gdi而言罪恶滔天的魔鬼有着莫大的联系,他试图通过改变自己身上那些带着墨西哥特征的行为方式来获得接纳,但他从不知道麦克尼尔本人根本不在乎这些。 墨西哥是个长期被麦克尼尔忽视的地区,即便是他闲暇的时候,他也没有试图了解那些可能对gdi的拉美裔士兵和军官形成不可忽视影响的背景。他相信有些东西高于这些地域性的差异,而gdi正是能够扞卫这些共同价值的最后堡垒。直到衰老限制了他的视野和行动能力后,麦克尼尔才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失误,他所坚持的并非所谓全世界通用的共性,而是妄图以一元的狭隘思想去取代多样性。这种共性是由gdi规定的,它的用意在于消除差异并实现同化,倘若gdi真正制造出一种此前从未出现过的新思想、新文化,那么这一举动可以被看作人类走向团结和融合的重要一步,而事实并非如此。 “什么是进步的?什么又是野蛮的?” 亚当·希尔特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模样和那些出国谈公务的商人没什么不同。在真理之父左右辅助工作时,他是个完全合格的助理,且浑身上下带着nffa组织内特有的狂热和虔诚。一旦他脱离了那种环境,麦克尼尔几乎看不出对方身上有任何同普通市民不一样的差异。这或许是亚当·希尔特最近受到器重的原因,nffa不能只搞内部工作,总要对外进行宣传或和外界打交道。 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思想,言行举止都能成为他人用于分析的证据。真理之父过去是个化学家,或许还是个颇有前瞻性视野的经济学家,而亚当·希尔特过去从事什么,麦克尼尔一无所知。不过,单单就这位圣会顾问在nffa内部媒体上发表的演讲和文章来看,他无疑是个合格的国际关系分析专家。凭借妄想和一厢情愿的猜测,当然不可能对国际形势有任何实质性的了解,亚当·希尔特同样将他的事业建立在准确而广泛的情报搜集工作上。对于这一点,他从不对麦克尼尔避讳,甚至直白地认为刺探情报才能养活那些无所事事的分析人员。 即便是墨西哥城也不能逃脱毒品的荼毒,机场大厅中弥漫着一股令麦克尼尔反感的气味,不用说也知道是某些人正在吸毒。 “这要看时代。”麦克尼尔装作认真地阅读报刊,他们的身份是旅客,不能引起过多的注意,“同一种行为在过去可能适用,现在则必须被禁止。我们不该拿当代的观念去评价古代,也不应因古代的某种行为合理而试图为当代的暴行脱罪。” “没错。”亚当·希尔特满意地点了点头。 亚当·希尔特无疑是一个对各个领域都略有了解并能够做到讨论一些专业性问题的【通才】。他和麦克尼尔聊国际关系,和希尔兹上尉谈股票与期货,又跟其他几人聊起饮食文化,这无形中迅速地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当stars小队知道亚当·希尔特要跟随他们一起去墨西哥执行这个任务时,他们都从同伴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和畏惧。这已经不能用监视来解释了,nffa完全可以打发一个普通干部来看管他们,没必要让一个位列最高决策团体的青年才俊以身涉险。亚当·希尔特于是耐心地对他们解释说,他是主动请求前往墨西哥去惩治叛徒的,这也是为了让nffa能够斩断过去而更好地面对未来。 真理之父是圣人,是先知;本杰明·佩里是先知的门徒——如果进行这种类比,那么亚当·希尔特就是古希腊学者推崇的哲人王。他不仅掌握着麦克尼尔本人永远无从学习的指示,同时了解如何善用这些知识来弥补人生经验方面的缺陷。在场的所有人当中没有任何一人超过四十岁,以青年人的标准来判断,希尔特无疑是成功的。 “但是,这种优势没有意义。” 希尔特说这句话时,目光平静地望着后排座位上正在安抚哭闹孩童的父母,那两个墨西哥青年手忙脚乱地试图让自己的孩子安静下来。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起来,麦克尼尔适时地察觉到了这种转变。没有子女的人不会产生类似的心态,这是麦克尼尔的看法,他本人就无从体会为人父母的困难之处,外人说出的故事终究只是留给看客评价的故事罢了。 “……您已经是大人物了。” “我追求的不是这种权力本身。”希尔特惆怅地低下头,“只有掌握对应的权力,我才能改变这个不够理想的世界。” 美墨两国的人员往来频繁,墨西哥国内的美国旅客也不少,他们随便地说英语不会引来额外的关注,哪怕会英语的墨西哥人发觉他们谈论的问题有些【危险】,这些当地人多半也会一笑置之。一家人之间为了给谁投票而决裂已经不算新闻,一起出行的同伴忽然讨论那些影响整个人类社会的大新闻更是再正常不过。此外,吸毒后因精神错乱而胡言乱语的家伙也不在少数,倘若警察要逐一将言论可疑的家伙抓起来,墨西哥的监狱将人满为患,甚至合众国还得将南部的监狱全部租出去才能满足需求。 千里迢迢去邻国寻找多年以前因为某种原因而背叛了组织的叛徒,这种任务在麦克尼尔眼中的难度可算是最大的一类。首先,没有哪个叛徒会把身份公开,他们必然选择隐姓埋名,假如他们没有被新的靠山榨干利用价值后丢弃,也许这些人还会受到严密保护,一些更幸运的叛徒则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物。连真理之父自己恐怕都不记得叛徒的去向,亚当·希尔特和保护他的stars小队就和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没一头扎进陷阱里已经是奇迹。幸运的是,他们在墨西哥还有提前安排好的人手,这些人会来机场迎接他们,并将他们送往相对而言安全的地点。就算任务失败,大不了直接逃往大使馆避难,麦克尼尔不信墨西哥人敢得罪合众国。 ……大概,他们不敢罢。 哈维尔·萨拉斯中士来自得克萨斯州,据说他平时在家也只说西班牙语。在通过中士确认周围的墨西哥人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些美国旅客后,麦克尼尔才继续和希尔特顾问讨论哲学。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麦克尼尔认为亚当·希尔特所说的都是真话,此人和真理之父同样是为了所谓的伟大理想而走上了今天的道路。他们同样认为当代的合众国存在诸多问题,在鼓励恢复传统的同时又认为单纯地恢复传统不能实现目的,并同时反对抗拒任何进步的极端保守派。这让麦克尼尔的内心产生了疑问,既然亚当·希尔特的想法和真理之父如此接近且身为圣会顾问之一,为什么是本杰明·佩里做了首席?难道仅仅因为佩里可能比希尔特的资历更老? “他手里有秘密武器,就是必要的武力。”亚当·希尔特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麦克尼尔先生,人类历史上任何一种试图极大程度地改变现存社会的运动,都必须拥有相当程度的武力作为后盾。伟大的父固然是一个有着先见之明的导师,但他并非是万能的,世间唯有上帝才是全知全能。” 麦克尼尔知道希尔特所说的【父】是真理之父而非上帝,周围的墨西哥人也许会将其理解为希尔特本人的父亲。 “佩里他——” “伟大的父并不真正擅长管理我们这个庞大的组织,你知道前两任参谋长是怎么死的吗?”希尔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是内斗。那个时候我们的组织还没有明确的方向,愿意前来为更好的合众国而奋斗的都算是战友,结果内部分歧逐渐加大到无法控制的程度。他们不敢把矛头对准伟大的父,因他是我们组织的导师和拯救合众国的唯一希望,那么他们只能选择去争夺那个代言人的位置了。无论如何,先知不该说太多的话,言多必失,而先知必须永远保持正确。充当先知的口舌也算美差。”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方才认为自己的导师存在缺陷?” “为什么要否认呢?”这回轮到亚当·希尔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麦克尼尔先生,我们都是终将死去的凡人,纵使先知一样会死。由世间可以被人类认识到的事物构成的人,并不是什么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东西……既然如此,那就一定存在缺点和错误,难道不是吗?倘若有谁犯错了却不承认,他就是撒旦放在人间用来制造混乱的工具,必须尽早铲除。” 通过亚当·希尔特的叙述,nffa的组织全貌逐渐在麦克尼尔眼前变得清晰起来。真理之父不乏合作对象,组织中一些名义上应当听命于他的下级其实是能够有资格和真理之父讨价还价的合作者而非打手。凭借信念凝聚力量和净化思想的真理之父需要一个为他管理俗务的代理人,曾经参军并在退伍后拿到管理学博士学位的本杰明·佩里进入了他的视野。说双方是合作关系,在于本杰明·佩里早期也在南方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组织并试图借助该组织的影响力在州里获得实际控制权——他迎来的是州长的取缔命令和警察的铁拳。沦为丧家犬的本杰明·佩里走投无路,投靠了nffa。 亚当·希尔特每一次说起本杰明·佩里时,语气中都带着一丝轻蔑。 “我的一切都是伟大的父赐予的,我也只会效忠于他一个人,可那家伙不是。”希尔特摸着手腕上一处不起眼的伤疤,“他就是个说客和生意人,根本不在乎我们的理想。别看他每次谈起这些宏伟的蓝图时都满脸虔诚,他心里只在乎能够从其中获得多少利益,准确地说是为他个人而不是伟大的父赢得公众的支持。” 这些尖刻的批评并未被麦克尼尔接受,偏听偏信只会带来错误的判断。希尔特对本杰明·佩里的意见如此之大,以他作为nffa圣会顾问的地位是不可能不让这些意见被当事人知晓的,那么假如麦克尼尔前去找佩里询问他对希尔特的看法,大概会得到同等程度的批评和挖苦。真理之父不会频繁出现在屏幕前,圣会参谋长抢走了全部的风头,以至于忠诚的nffa成员很可能以为参谋长打算取代真理之父。但是,也许真相是另一种面貌——双方的配合天衣无缝,仅故意制造出用来让外人怀疑的小摩擦而已。即便是仇敌,看在身处同一组织且很可能成为合作伙伴的面子上,至少也该保持表面上的礼节。要是亚当·希尔特平日和别人相处时也同样毫不掩饰这份敌意,麦克尼尔简直不敢想象对方是怎么混到如今地位的。 有些威胁可以用来对抗其他更加棘手的对手,敌人的敌人不一定和自己是朋友,但这两伙敌人之间说不定会率先发生冲突。另一些威胁必须早日铲除,允许这种威胁继续发酵会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如何应对不同层次的威胁,对于那些管理一个庞大组织并时刻需要面对诸多挑战的领导人物来说,是他们毕生都要学习的课程。手段极其残暴将会把那些本无敌意的妥协派全部推到对立面,不保持必要的残忍又可能让只认强权的潜在反对派蜂拥而上。nffa创立已经有十几年,合众国的公民们从未听说它的内部发生过严重的对立,这些情报只有从亲历者或内部知情人口中才能了解。 麦克尼尔目不转睛地看着亚当·希尔特,对方同样也在看着他。亚当·希尔特对真理之父的这种尊敬如果是盲从,那对麦克尼尔而言将会是相当危险的。现在,他能够断定亚当·希尔特暂且保持了理智,不像某些nffa成员或oun成员一样丧失了基本的思考能力。他们还没有到达必须在nffa的内部斗争中表明态度的时候,刀子只要好用,没人在乎它是谁造出来的、前主人又是谁。会思考的工具才会存在危险,只会执行任务的机器永远是最安全的。 几名身穿便服的男子来到众人面前,用西班牙语互相交流了几句,而后用略显生硬的英语说: “终于等到你们了,请各位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我们要等的人还没到。”希尔特头也不抬地说道,“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以坐下来一起等。” “没有那个必要,地点改变了。” 亚当·希尔特迟疑了一会,选择了放弃争论。他告诉已经坐在椅子上一个多小时的stars小队离开这里,一行人一字排开,来到机场外侧,乘上了早已等待在那里的黑色轿车。片刻过后,车队径直离开了贝尼托·胡亚雷斯国际机场,沿着进入城内的主干道前进。 麦克尼尔始终有些担忧,nffa在墨西哥的影响力可没有那么大,这些面色不善的合作者更不一定忠诚。连亚当·希尔特都没有怀疑这些人,他们贸然质疑对方的用意,也许会降低希尔特甚至是真理之父对他们的评价。 “墨西哥城恢复的速度可真快。”希尔兹上尉看着道路两旁高耸入云的摩天楼,赞叹不已。 “恢复?” “对,墨西哥城十几年前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强烈地震,由于整个城市建立在填湖的基础上,软弱的湖底让地震的影响更加强烈。”希尔兹上尉有些好奇麦克尼尔为何不知道这些故事,“看着他们在废墟之中迅速地修复城市所受的创伤,有种莫名的悲壮。” 据说,地震之后留在市区内维持秩序的是毒贩子,这结果令麦克尼尔瞠目结舌,他再怎样天马行空地提出各种假说也完全不可能想到毒贩子有朝一日扮演了这样的角色。给他们开车的司机进一步纠正说,他们墨西哥的贩毒团伙是地地道道的军阀,不能和世界其他地区的毒贩子相比。 “为什么你们不把这些祸害剿灭?”麦克尼尔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了。 “……说得很轻松,实际上做不到,又不是每一个国家都和你们一样……拥有能够随意征服任何一个地区的强大军队。”司机咂舌,“而且,你永远不知道军队中有多少人是他们的卧底。” 假如合众国的目的是维持墨西哥充当一个软弱无能的经济伙伴,那么这些毒贩子能够恰如其分地扮演对应的角色并履行自己的义务。但是,nffa既然打算扩张他们所称的【生存空间】——用一个更美国化的词,也许是【昭昭天命】——那么这些贩毒团伙一定会在未来成为nffa和美利坚合众国的头号敌人。即便是那些主张把毒品作为合法化的商品售卖的政客,也仅仅希望缓解公民的抗议并和真正的毒贩子争夺市场,这些人当中没有任何人敢公开支持不受官方管控的贩毒团伙。 如果说合众国有能力收编散落在民间的魔法师并自己使用研究所制造魔法师,墨西哥的魔法师就没这么优厚的待遇了。当局也试图建立一支强大的魔法师部队,但他们总是比犯罪团伙落后一步,而罪犯永远有无数种手段要挟别人。久而久之,该国的大部分【野生魔法师】被犯罪团伙吸收后成为了贩毒集团的有力帮凶,使得毒贩子更加猖獗。街头的广告屏幕中正在滚动播放有关一名魔法师的通缉令,这家伙想必已经给墨西哥军队和警察造成了惨重的损失。这样一想,麦克尼尔不禁认为nffa的说法完全正确,魔法师必须受到严格的管控,否则会成为一大祸害。堕落比赎罪更容易,放任自流的后果大多是养出为害一方的怪物而非圣人。 车子在一栋办公楼的停车场停下,这是一家专门负责美墨进出口贸易的企业,明目张胆地同时将两国国旗挂在大楼前。众人刚下车,便听得停车场尽头传来一阵惊呼,一位略显发福的中年男子在十几名随从的护送下一路小跑来到他们眼前。他的头发带着一点棕色,肥胖的脸上遍布胡茬,但给人的第一印象依旧是壮实而非臃肿。位置较高的裤腰带很好地掩饰了他满身的肥肉,大号西装起到了类似的效果。 东道主的出现不仅没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放松警惕,反而促使他们做好了战斗准备。麦克尼尔悄无声息地握好了藏在大衣里的手枪,随时准备对周围的目标进行射击。无他,假如真理之父给出的资料准确无误,眼前慈眉善目的商人就是当年的叛徒之一,如今他主动邀请nffa的代表们前来,心里必定有鬼。 剑拔弩张的气氛伴随着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而烟消云散了。包括亚当·希尔特在内,一行人无比惊讶地注视着这名商人就在他们眼前跪倒。昔日的叛徒露出了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声音颤抖地表达着自己的悔恨: “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伟大的真理之父已经给了我赎罪的机会,我会竭尽全力协助各位的行动……” tbc OR2-EP3:末日钟(2) or2-ep3:末日钟(2) 停车场内顿时变得安静起来,往日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的商人谨小慎微地低下头,不敢直视眼前的访客们。叛徒往往得不到宽恕,能在背叛原本的组织后又转而背叛新靠山,这种人的忠诚十分可疑。背叛两次之后,第三次背叛说不定也会接踵而至。贸然接纳这些败类,不仅会让自始至终忠心耿耿的战友们寒心,还可能导致组织内出现卧底。尽管发福的中年商人看上去十分诚恳,麦克尼尔却不认为他所说的话有哪怕半句是真实的。他们周围分布着十几个警卫和保镖,而当初带领他们离开机场的线人显然也已经被这个叛徒买通,他们的处境只会变得更加险恶。为了获取新组织的信任并彻底断绝后路,许多背叛者都会选择以极其血腥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忠心,他们不在乎几条人命。眼前这些保镖与其说是保护雇主的,不如说是陪同自己的老板前来施压,给nffa的特使以暗示:不接受和解就只能以火并收场了。 亚当·希尔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的瞳孔像蛇一样忽然缩小,仿佛要从这个看似臣服的【前辈】身上挖出更多的秘密。 “真突然啊。”希尔兹上尉冷笑道,“我们还没来得及去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了,还恳求宽恕……瞧你布置在附近的这么多人手,我看是我们要恳请你的宽恕才对。” “不,不,不,您误会了。”中年商人见希尔兹上尉愿意和他谈话,连忙摆出一副热情的笑脸,“我是真心地打算改邪归正,伟大的真理之父已经答应了我的要求……” 劳尔·里维拉(raul rivera)是十年前导致nffa在墨西哥的那场行动遭到惨败的罪魁祸首之一,也是麦克尼尔等人手中名单上标注必须铲除的叛徒。据说,这家伙当年见财起意,置大局于不顾而挪用了nffa的行动资金,同时又以被真理之父本人评价为【相当低廉】的价格把自己的同伙出卖给了墨西哥当局。真理之父和麦克尼尔说起这件事时,一度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倘若里维拉把同伴卖个高价,他也会对这个叛徒另眼相看的。 “有些人天生缺乏讨价还价的本领,只能做别人的打手。” 从对nffa犯下的罪行性质来说,劳尔·里维拉是罪过最轻的一个,他的威胁性远远比不上那些直接参与里应外合破坏计划的叛徒。真理之父此前要求将此人铲除,或许仅仅因为他不能允许一个利用nffa公共资源为自己谋私利的怪胎继续逍遥自在地活着。nffa一向是鼓吹压制个人需求的,像劳尔·里维拉这样为了个人前途或发财而出卖组织的家伙,可算得上是足以被列入反面案例教材的模板。如今带着真理之父和nffa的复仇意愿而来的亚当·希尔特刚一落地,当年的叛徒佯装惶恐地表示臣服,背后必然存在一个不小的阴谋。 “证据呢?”亚当·希尔特不满地看着带他们来到这里的司机,“你买通了我们的接头人员,就是为了这个?” 劳尔·里维拉愣住了,他怅然若失地继续保持跪在地上的姿势,浑身都在颤抖。 “证据?那是伟大的真理之父亲口告诉我的,您要什么证据?” 想要用各种方法保存录音或是视频,根本不可能——nffa有种种技术手段防止外人或组织内部成员随意地泄露和真理之父有关的任何情报,只有圣会批准的内容才能被公众知晓。保持神秘感的工作要落实到每一个领域,任何可能导致公众失去敬畏的因素都必须被及时排除。 麦克尼尔适时地拉住了亚当·希尔特,他小声而快速地告诉顾问不要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引起对方的敌意: “他们人多,万一打起来,我们没把握安全逃离。” 然而,这一警告没有让亚当·希尔特放弃咄咄逼人的态度,他只是暂时保持了沉默,借助模糊不清的态度向对手施压。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是否在说谎,互相试探并找出底线有助于己方更好地争取利益。不过,麦克尼尔不认为劳尔·里维拉是装出来的,他只在那种毫无心理准备而被告知要遭受枪决的犯人身上看到过这种神态。gdi在黄区追捕nod时经常抓到一些劫匪或配合劫匪、nod兄弟会活动的平民,有时军队会不加上报而决定就地处决这些人,当死亡降临到他们面前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绝望是无法伪装的。 亚当·希尔特动了,他上前两步,把跪在地上的劳尔·里维拉扶了起来,后者已经热泪盈眶。 “我愿意相信您真心改过,仁慈的真理之父或许也愿意饶恕您的过失……”他慢慢地说着,“但是,有些问题上我们更需要考虑人民的态度,而当年的失败对我们的组织造成了至今都难以消除的影响。不是我们不想信任您,是那些急需我们去拯救的公民恐怕不会轻易忘记您的错误啊。” 劳尔·里维拉点了点头,只要亚当·希尔特愿意谈判,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只从字面上理解命令的书呆子会把事情办砸,伟大的真理之父当然不会派那种废物来交涉。不管怎么说,劳尔·里维拉在墨西哥也是响当当的商业大亨,就算nffa打定主意要宰了他,造成的后果也是无法轻易收场的。 “我早就准备好了,一切都遵循伟大的真理之父的告诫。”他伸出手,请众人乘电梯离开这里,“请把。” 五人将亚当·希尔特紧密地保护在中间,不让任何人靠近他,也不会让周边的保镖有动手的机会。他们身处里维拉设立在墨西哥城的公司总部,即便里维拉刚和他们见面就表示屈服,商人的话总归不能全部相信,没人真正了解劳尔·里维拉的想法。对,他或许是通过出卖当时和他一起背叛的同伴才从真理之父的审判下捡回了一条命,纵使他设下埋伏在这里杀死nffa的代表,也只能逃过一时,后果是迎来nffa永无休止的追杀。 和那些试图附庸风雅而急于补充学识的新贵族相比,劳尔·里维拉的办公室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他的暴发户心态。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他们用军人的薪水一辈子都换不到的黄金、钻石、大理石装饰物,这些奢华以至于令人眼花缭乱的饰品被恰到好处地装点在办公室各处。真理之父若是见了,必然要大加批判一番,这样的生活显然和nffa提倡的简朴价值观相抵触。里维拉本人虽然没有携带贵重物品,光是他手上的戒指就足够麦克尼尔到纽约去买下一间房屋了。 “无论我做什么,都没有办法弥补我给nffa造成的损失。”里维拉惶恐不安地邀请亚当·希尔特坐到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而他自己像个来访的客户一样坐在对面。然而,希尔特顾问却举起手指了指站在门口的护卫们,要他们也进到屋子里。 “您不会打算让我的保镖们站着?” 劳尔·里维拉表情僵硬地讪笑着,让出了沙发,又亲自搬来几把椅子,最终的结果则是整个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人站着,样子像极了员工对着部门主管和总监汇报工作时的场面。看到对方的谄媚行为,兰德尔下士不屑地说了几句近乎侮辱的嘲笑话,他迎来的是希尔兹上尉的怒视。麦克尼尔不禁有些感慨,按理说劳尔·里维拉借着他从nffa那里抢到的第一桶金在墨西哥商业领域搏杀十年有余,早就是能够一手遮天的大人物,何以听了nffa的名号就吓得魂不附体?也许那是由于他有把柄握在nffa手中…… “把灯关掉一半,这地方的反光太刺眼了。” 这自然不是希尔特的发言,而来自麦克尼尔。出乎麦克尼尔意料的是,里维拉一声不吭地照做了,这更让他对里维拉的动机感到好奇。 一切准备就绪后,劳尔·里维拉开始向亚当·希尔特汇报他的工作。原来,当时背叛nffa的叛徒当中,其他人为了逃避追杀而选择隐姓埋名,尽量让自己避开公众视线,但劳尔·里维拉反其道而行之,在商业上混得风生水起,成功地让nffa有所顾忌。nffa有无数种办法杀掉劳尔·里维拉,代价是其行动引起墨西哥当局的进一步注意,那样一来他们的其他计划势必受阻。如今,已经成为一方巨头的劳尔·里维拉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阻碍,那就是开始对他的商业活动进行调查的墨西哥当局。一旦他的过去完全曝光,就算他自己想保密,和nffa有关的情报也会被墨西哥方面得知。在里维拉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潜在同盟的声援时,伸出援手的反而是真理之父。 这一结果让麦克尼尔感到意外。若劳尔·里维拉没在叙述过程中撒谎,真理之父是在2046年3月上旬和他联络的,那么nffa的首脑早该在他们启程之前就将这一重要情报告诉他们,而实际情况是连亚当·希尔特都不知情。这么恶劣的玩笑和情报封锁可能导致严重损失,要说真理之父将双方联络的唯一希望寄托在里维拉遵守约定上,那他未免太信任这个叛徒了——尤其是在对方尚未洗清嫌疑的情况下。 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列照片,那是麦克尼尔一行人此次的其他目标。 “各位,请允许我为nffa拯救合众国……不,拯救整个作为天选之地的美洲……尽到自己的一点义务。”里维拉谦卑地指着照片下面用西班牙语标注的小字,“在这里,只有我能在不惊动墨西哥当局的情况下查到他们现在的身份,我会把他们的情报完全和你们分享,但愿你们能让这些叛徒得到应有的惩罚。” 麦克尼尔听到希尔兹上尉从牙缝里发出了一声冷哼,想必长官也看不惯这家伙的行为,但他们又不得不和这个家伙合作。 nffa曾经在巴西连续进行三次实验,试图证明这个实验能够帮助他们建立想象中的新社会。在此之前,他们选定的地区似乎是墨西哥,也许这个无法无天的地方最适合创造类似的场景。然而,墨西哥人并不买账,再加上nffa将势力渗透到墨西哥时意外地遭受严重打击,整个计划宣告失败,nffa几乎完全撤出了墨西哥,只有少数情报人员还在活动。大部分背叛者都是墨西哥人,他们的动机可能是从潜在的侵略者手中保护国家。 情怀在实力面前不堪一击,nffa最终还是将手伸向了墨西哥,而且会比以往任何试图控制墨西哥的美国人都更牢固地掌控这片土地。合众国本土的公民们需要更多的宜居土地,虽说墨西哥的地形不太适合大量移民涌入,它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是比已经变成第二个西伯利亚的北方更好的选择。从屏幕上飘过的名字下方标注着这些人现在的身份和人际关系,劳尔·里维拉既然能够拿到如此详细的数据,他肯定收买了不少墨西哥官员。 “其他几个次要人物可以交给你来解决,倘若他们决定用合作来换取生路,未尝不可。”亚当·希尔特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办公室的真正主人,“但是,这几个目标是必须优先铲除的。” 伊莎贝尔·多洛雷斯·布兰科-罗哈斯(isabel dolores bn y rojas),简称伊莎贝尔·布兰科,是当时效忠于nffa的魔法师杀手团队的临时指挥官,并且出人意料地选择了临阵倒戈。原因绝非是酬金太少,nffa虽然号召其成员保持简朴生活,该花钱的时候他们从不会吝惜金钱,有时甚至因此而陷入可疑的财政危机。收的钱足够多却还是选择了叛变,只能归结为理念冲突。 或者是其他人开价更高。 “这个女人在叛变之后为了捞到合法身份,给墨西哥当了几年的特工。”劳尔·里维拉见到亚当·希尔特似乎对其中几个目标很感兴趣,连忙拿出了他提前准备好的台词,“……我要承认,她确实很危险,就算是毒贩子也不敢惹她。” “等等,您的意思是,布兰科女士以前得罪了贩毒集团?”麦克尼尔立刻捕捉到了其中的有用情报。 “没错,我刚才说她确实负责过类似的行动……肯定得罪了不少毒贩子。” 墨西哥的贩毒集团可能拥有远超过其他团体的办事效率,再加上伊莎贝尔·布兰科和贩毒集团本来就有仇,暗地里打算对她不利的毒贩子不会少。然而,现今普通人根本无法和魔法师对抗(尤其是训练有素的魔法师),考虑到伊莎贝尔·布兰科的特殊身份,贩毒集团不可能轻易地取走她的性命,有太多人希望她活着。这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无法造成有效威胁,但却能够给目标带来不小的麻烦。没有人可以真正脱离社会和他人,只要个体还和其他人之间存在联系,这些联系就可能成为弱点而被利用。以这种角度作为出发点,劳尔·里维拉的所作所为变得有迹可循。他热衷于商业活动,只打算快活地过完醉生梦死的一辈子,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而他的事业最后也会成为nffa前进道路上的燃料。相比之下,伊莎贝尔·布兰科或许不够聪明,她应该明白一朝入行就终生不得逃离的道理,可她依旧选择了安顿下来。 “蠢货,干这行的人怎么可能善终……”萨拉斯中士叹了口气,“还结婚生子,胡闹。” “这就是弱点了,尽管这么做可能让人反感。”希尔兹上尉终于开口了,“我们在消灭这个人之前,要确保对方手中已经没有任何足以对nffa造成威胁的重要情报。过去不乏以情报网维持威慑的阴谋大师,只要他们的性命不保,对敌人而言相当致命的消息就会立刻沿着情报网络传递出去。这一次需要我们来猜测对方的底牌,保持威慑也是必要的。把她的两个孩子都抓起来,让她自投罗网。” “恕我拒绝,我们应该有更好的方法。” 谁也没想到麦克尼尔在这时候忽然变卦了,他向来应该支持激进的行动计划。兰德尔下士一听到这种发言,登时火冒三丈,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麦克尼尔眼前,压抑着怒火说道: “喂,他们是叛徒,叛徒死不足惜……” “咱们合众国什么时候学某些君主一样搞连坐了?”麦克尼尔翻着白眼,“没本事正面抓人就选择绑架孩子?是不是还要杀人质灭口啊?” “的确如此,这么做太过分了。”汤姆也表态支持麦克尼尔,“其实照我看,我们可以选择绑架其他人,不一定要抓孩子……” 眼看着众人的争论即将发展成为争吵,亚当·希尔特咳嗽了一声,所有的争执立刻消失了。他们不能在劳尔·里维拉面前表现出他们内部的矛盾,更不能让外人认为这种内部矛盾足以被利用。麦克尼尔对希尔特的意思心领神会,他马上停止了发言,将主导权交给了这位年轻的圣会顾问。 “可能存在的其他情报要拿到手,人必须死。其他无关人员,尽量少杀,我们不是中世纪时期被国王和主教派去把异端满门抄斩的刽子手。”亚当·希尔特以不容置疑的口气给行动定下了基调,“各位是专业人士,技术性问题理应由各位想办法,但行动的总体方案还是应该由我来过问。” 阿尔弗雷德·希尔兹上尉大为窘迫,谁都看得出来希尔特顾问对他的想法不是很满意。他连忙躲到了正巧被麦克尼尔挡住的方向上,免得希尔特顾问稍后又找他的麻烦。这时,麦克尼尔还在和亚当·希尔特讨论【更好】的行动计划。劳尔·里维拉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些人对nffa的新计划完全不知情,那么麦克尼尔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来诱使对方错误地判断局势。作为所有叛徒中如今最为功成名就的社会精英,劳尔·里维拉说出的话肯定比其他人更具权威性。 “我有个办法,这一次我们故意透露一半信息给他们。”麦克尼尔指着如同侍者一样站在希尔特身旁的里维拉,“你要找一个借口联系伊莎贝尔·布兰科,就说你发现了nffa针对墨西哥甚至是整个拉丁美洲——反正在外人眼里拉丁美洲就是合众国的殖民地——的大阴谋,并且墨西哥当局由于严重腐化而不能信任,你所能相信的只有这些和你一样已经被nffa列入必杀名单的【同伙】。其他的工作交给我们,您的任务是演好这场戏。” 听到这句话,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劳尔·里维拉又一次吓得跌倒在地,弄得众人一时间怀疑他真的在演戏。 “我……我没法面对他们,只有这件事是真的办不到。”劳尔·里维拉以求饶的眼神看着表情冷漠的亚当·希尔特,“……我已经表示了我的忠诚,对不对?他们所有人的情报都在这里……” “您做了十年的商人,就算是智力障碍也会练就一身演戏的本领。”麦克尼尔说出的每一个单词都带着倒刺,“此外,您眼前的这位希尔特先生是伟大的真理之父目前最信任的人之一,如果您不在他的面前认真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恐怕伟大的父会怀疑您是假意效忠。” 哭丧着脸的劳尔·里维拉就差真的抱住希尔特的大腿求饶了,然而这位衣冠楚楚的圣会顾问不为所动。见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想为他说话,摸爬滚打十年才换来如今地位的商业大亨选择了屈服,他终究不敢忤逆nffa的任何旨意,哪怕是虚假的,他也不敢赌。 “那就这么办。好了,这办公室是里维拉先生的,我们现在把位置还给他。” 亚当·希尔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在他和劳尔·里维拉擦肩而过时,麦克尼尔迅速地走到两人中间,避免右侧的劳尔·里维拉有机会直接和希尔特接触。这些富翁有足够的资源来策划千奇百怪的暗杀方法,麦克尼尔不会让nffa派来的特使有半点闪失。见到这个特别代表团如此地轻视自己,有些委屈的劳尔·里维拉试图追上前去,但希尔兹上尉以实际行动阻止了他。直到其他五人全部离开办公室后,希尔兹上尉才最后一个离开。 不速之客全都走了,浑身的骨头散了架的里维拉瘫坐在华贵的办公椅上。 “哦,还有一件事。” 劳尔·里维拉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看到麦克尼尔那鸡窝一样乱的头发出现在门口。 “别忘了买通她的老同事,万一我们失手,这么做可以确保墨西哥当局对此一无所知。” tbc OR2-EP3:末日钟(3) or2-ep3:末日钟(3) “这家伙才是最该被吊死的——” 这声惊呼吓得路旁的行人纷纷对坐在书店门口的几个顾客投以戒备和警惕的眼神,频繁口出狂言的家伙大多存在一定程度的精神问题。面对着街道的那名顾客表情尴尬地向着行人们笑了笑,忙不迭地抓住同伴的手腕,让这个刚才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咆哮的青年恢复冷静。 “我说错了什么?”卢卡斯·兰德尔下士疑惑不解,“你们看看这个劳尔·里维拉都干了些什么,他简直是个十足的人渣和败类,作为黑心商人的成就足以和华尔街那些脑满肠肥的蛆虫相比,这样一个人却能逃过制裁,我看他才是我们最应该消灭的目标。” 劳尔·里维拉不是本名,没有人会打算在和见不得人的外国组织合作时使用本名且事后大摇大摆地以同一个名字继续活动。无论这个现在名叫劳尔·里维拉的商人过去叫什么、本名是什么,都不重要,他已经被墨西哥社会以这个名字接受,只要是和劳尔·里维拉相关的新闻报道必然指向同一个人物。不想实现垄断的商人不是好商人,劳尔·里维拉也不例外,而他的野心不仅限于几个单独的产业,其最终目标是在所有重要领域实现完全垄断。为此,他不惜使用各种手段旁敲侧击,绑架和暗杀更是家常便饭。由于手法相当高明,墨西哥有关部门迄今为止也拿不到任何足以让他倒台的证据。至于那些正义感过剩的理想主义者,他们的命运当然是被扔进墨西哥湾喂鱼。 这种荒谬的事实令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都有些动摇。明知事实却不能将其公之于众,可以说是莫大的讽刺。更讽刺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国际社会的博弈中所有人都在说谎的场景并不少见。劳尔·里维拉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况且他自身在墨西哥的势力也难以动摇,nffa不会为天真的幻想买单。亚当·希尔特向他们承认,想要在不引起更大混乱的情况下将劳尔·里维拉除掉,会严重消耗nffa在墨西哥的资源。基于现实中的利弊,正义必须让步。 “我一直认为把利用价值压榨干净后再处理这种人,是最好的办法。”麦克尼尔口是心非地给出了答案。 “算了,有那么多穷凶极恶的家伙在失去利用价值后因余威尚在而没有得到清算。”兰德尔下士看起来依旧很生气,“西班牙人过了几十年之后才敢把佛朗哥那个杂种的坟墓挖开。” “对这个问题,我得说一句公道话。”萨拉斯中士连忙为他母语发源地的现状辩护,“即便是一些流亡海外的游击队员都承认他的贡献——” “——但佛朗哥依旧是个对加泰罗尼亚人实施屠杀和策划灭绝的怪物,我不接受任何反驳。”兰德尔下士大怒,“你知道吗?他说加泰罗尼亚人有造反的基因,任内下令对当地女性实施强制堕胎甚至计划推动全体绝育——” “都给我闭嘴!” 脸色铁青的希尔兹上尉瞪着争吵不休的同伴们,他的额头上凸显出了青筋,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他一下子老了十岁。上尉平时不是个喜欢发火的人,或者说他对外的态度一直很淡漠,有时会让战友们怀疑这位长官到底有没有认真地考虑作战方案或是行动计划。听了太多违心的忏悔,教堂里的雕像或许都会气得活过来,更别说人了,希尔兹上尉终究还是个有着正常情感的普通人。 “你们打算怎么做?”他一一扫视着其他队员,“找个理由冲进办公室,把那家伙宰了?然后呢?谁考虑过伸张正义之后的问题?nffa会因为我们坏了他们的大计而把我们撕成碎片。” 年轻的军官晃着玻璃杯,冰块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家把咖啡店和书店开在一起的奇怪店铺是nffa设立于墨西哥城的据点之一,平时并不活跃,也很少引来同行或是墨西哥情报人员的注意。在这里工作的员工们长期保持静默,有时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下一个命令是什么。有些人选择了退出,另一些人决定留下,留下的理由也并非是对nffa宣传的美好愿景有着强烈的向往,纯粹是他们因感到迷茫而决定放弃思考和前进。灰色的胡子中掺着一半花白的老人和气地让这些贵客在外面等候,nffa总是尊重英雄的。 “这一次我们分头行动,如果出了意外,一定要保证顾问能够活着返回合众国。”希尔兹上尉嚼着冰块,那噪音让其他人很不舒服。就算是队伍之间出现了真正的矛盾或重大事故,希尔兹上尉也不见得发火,他只会用一些自己的特有动作发泄不满,有时外人也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上一次麦克尼尔抓获士兵贩毒并杀害长官时,希尔兹上尉也是面无表情地下达了命令,这一次他依旧板着那张脸。 他们需要一个人引蛇出洞,劳尔·里维拉就是诱饵。良心发现后又堕入黑暗似乎是罕见事件,尽管劳尔·里维拉在过去的十年当中没少用非法手段扩张他的商业帝国,至少当年和他一同背叛的同伙会相信他始终和nffa誓不两立。让劳尔·里维拉充当知情人的角色,而后stars小队在恰当的时刻以预言中的杀手形象出现,促使伊莎贝尔·布兰科对劳尔·里维拉深信不疑。这样一来,劳尔·里维拉就能利用他手中的资源设计一个陷阱,把伊莎贝尔·布兰科或其他叛徒送进地狱。麦克尼尔一直很好奇伊莎贝尔·布兰科当年掌握了什么证据,但亚当·希尔特对此闭口不谈,那么他也不方便主动提起。 总的来说,最大的变数是原本位列锄奸名单的劳尔·里维拉莫名其妙地再次叛变了,其余的变化还处在麦克尼尔的掌控之中。喝完这杯咖啡,他们五人就将各自分头行动,在墨西哥城内为里维拉和nffa编织密不透风的大网。 “军队似乎找到了对付流氓魔法师的方法,上次咱们在乌克兰找到的那个设备是用晶阳石做出来的,不知道我们是否有类似的方案……”希尔兹上尉以谨慎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从咖啡店门口路过的客人,“对了,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从酒店救走的那些人吗?那个pc公司老板,他死了。” “死了?”麦克尼尔先是一惊,而后以满不在乎的语气答复说:“……死了便死了,他的每一分钱都沾着鲜血,死了也算是好事。” “不,重点在于他是个犹太人。”希尔兹上尉见其他人没有反应,身体前倾,略微靠近了麦克尼尔,“这是今年第13个死于意外事故的犹太商人,我有理由认为这些人是被暗杀的。” 麦克尼尔感到有些不妙,这是合众国乃至整个西方世界不愿意明说的话题之一。nffa敌视亚裔和非裔以及拉美裔,他们没有道理唯独放过犹太人,或许这种退让是由于合众国的现状不允许他们公开地打出类似的旗号。随着希尔兹上尉将数个月以来存在公开新闻报道的车祸等离奇事故一一说明,一个极其恐怖的推测出现在了麦克尼尔的脑海中。nffa懒得在这个问题上喊口号,他们选择了直接动手,而且干脆利落。 “别想多了,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希尔兹上尉见麦克尼尔的脸色明显变得阴沉,连忙劝他放弃胡思乱想,“咱们先去执行任务,以后再谈这个话题。” 迈克尔·麦克尼尔去结了帐,向同伴们告别,径直沿着并不宽敞的小路离开了这条街道。凹凸不平的石头踩在脚下,给他带来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更盲目而乐观的气氛徘徊在城市中,纵使是明白文化差异的麦克尼尔也或多或少地被感染了。看清苦难的真相后依旧保持乐观,到底算英勇还是逃避呢?自欺欺人地活在梦境中成为了最后的抗拒手段。街边为建筑进行施工的工人们还在干活,那挂着绳子飘在半空中的身影令麦克尼尔察觉到了些许异常。他总是怀疑这些人会掉下来,当这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时,他听到了缆绳断裂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惨叫,有人从高空坠落下来,在麦克尼尔眼前的地面附近着陆,摔得粉身碎骨,水泥地立刻被染成了红色。麦克尼尔还保持着抬头仰望的姿势,在他意识到有人掉下来摔死后,他慌不择路地后退了好几步,像个犯人一样逃离了现场。 警车和救护车擦肩而过。麦克尼尔走进路边的死角,脱下大衣,将另一面穿在了外面——这件大衣有两面,外人不搜身是根本看不出蹊跷的。当所有人都穿着大衣、戴着帽子和围巾时,想要不凭借衣着服饰去追踪一个人是难上加难的,更别说麦克尼尔很注意这些细节,他还不想这么快被摄像头拍到真面目。按照预定计划,劳尔·里维拉已经将消息发给了伊莎贝尔·布兰科,且锁定了对方在墨西哥城的住址。等到里维拉那边传来消息后,麦克尼尔就会想办法潜入对方的家中并进行搜查。同时,哈维尔·萨拉斯中士根据里维拉提供的情报,前往另一处老房子,他们不会让背叛了nffa的叛徒有藏身之地。收网的时候还没到,过早采取挑衅性质的行动会引起目标不必要的警觉。 并不是所有现代化的便捷生活都能由机器提供服务,有些服务的背后是无数普通公民的辛勤劳作。想要足不出户就能买到各种商品,网络和物流是必不可少的,后者在某种程度上提供了大量的新就业岗位。送快递的快递员往往承受着很大的风险,无论气候如何恶劣,他们都要按时送货上门。有人开玩笑说,假如人类进入了末日后的求生阶段,能够继续维持全球各个群体之间联系的快递员也许会成为新时代的英雄。高强度的工作导致其中的一些人时常需要刺激性药物或更危险的行为来维持兴奋度,免得在赶路的途中因疲倦而引发事故。吸毒成了其中一种办法,毒品在墨西哥屡禁不止,没人会想要禁毒,也没人会随便阻止别人吸毒。 叼着烟卷的快递员听到背后传来了脚步声。这里平时只有两个人当差,碰巧另一个人现在去离这里很远的商店买东西了,于是他只得一个人看守这些迟早要被发送出去的快递包裹。 “哦,你终于回来了。”快递员用西班牙语随意地说道,“再过几个小时——” 再有效的毒品也抵不过物理打击,快递员眼前一黑,栽倒在地。穿着灰色大衣的青年将快递员拖到了路边的角落里,并在对方的手腕上注射了什么药剂。几分钟之后,俨然成了一名合格快递员的麦克尼尔走出小巷,来到仓库中认真地检查这些包裹。这是他自己提出的方案:冒充快递员以便靠近伊莎贝尔·布兰科的住处。他以前没做过快递员,不了解和这个行业相关的任何知识。幸好他最近已经和萨拉斯中士学了不少西班牙语,否则他一开口就会暴露。 “让我来看看……”麦克尼尔找到了对应的箱子,“好像是给孩子的生日礼物。” 他心中暗自嘲笑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天真,有些阴暗的过去是永远无法被消除的,尤其是当伊莎贝尔·布兰科从事情报工作并和nffa结仇后,她的余生只能面对nffa永无休止的追杀。她应该明白这一点,不懂常识的家伙在做这一行的头一单任务时就会丢掉性命。但是,她依旧不负责任地幻想自己能够摆脱纠缠,认为只要不去想象魔鬼,那魔鬼就不会出现。麦克尼尔不方便评价nffa的态度,可他明白那个黑心商人的打算。劳尔·里维拉为了表明忠心并排除隐患,不会介意杀人灭口,就算是孩子也不例外。 “到达指定位置,预计三小时后开始调查。” “明白,我被堵在半路上了。”另一头传来萨拉斯中士断断续续的声音,“前面出了车祸,听说是城市管理系统的操作人员犯了错误,导致电子指示牌引导车队撞在一起……” 双方都在用西班牙语谈话,免得引起周遭墨西哥人的注意。 迈克尔·麦克尼尔几乎从那个快递员身上搜走了一切,那个可怜人现在只穿着短裤被关在仓库的另一个储藏室尽头,希望他被发现时没被冻死。望着有些老旧的货车,再看了看手中的车钥匙,麦克尼尔只觉得头疼。他本就不怎么了解这个世界的车辆,还没等学会开电动汽车,现在又要驾驶这种很容易在公路上引发连环车祸的巨无霸。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该相信自己的学习速度,实践才能锻炼出新的本领。 开车,是的,他在拿到驾驶证之前就和詹姆斯·所罗门学习怎么开车,甚至还开过坦克。 “车只是个工具,迈克。”詹姆斯·所罗门有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过去我们非常依赖那些有着丰富驾驶经验的司机,他们熟悉各种道路,能够把路线图背出来。现在我们拥有全球定位系统,只要会开车,并且不是往深山老林里冲,所有人都能成为合格的司机。” 新技术不停地淘汰各种职业,人们起先歌颂这些伟大变革,随后意识到变革并不能当饭吃,他们也需要有工作才能活下去。为此,许多国家采取措施保留那些看似过时的工作,他们害怕过多的失业人口将引起混乱。等到麦克尼尔成为指挥官之后,他也不用自己驾驶任何交通工具了,总会有司机或副官代劳。 在进入目标所在的社区前,几名警官礼貌地拦下了车辆,示意麦克尼尔出示证件。伪造的证件完全骗过了他们,警官们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就将证件还给了麦克尼尔。 “最近颇不太平啊。” “那是当然,听说有外国的盗挖团队潜入我国,目的是晶阳石。”其中一名警官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认真的,他们应该去智利或者阿根廷,要不然就是去东亚碰运气,来我们这种地方……光是毒贩子就会让他们没命。” 麦克尼尔关上车窗,继续前进。他将车子停在路边,开始检查货车中的包裹。等到那个快递员醒了或是被别人发现后,一旦他们察觉到只有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快递不见了,nffa的行动有很高风险直接被识破。因此,麦克尼尔不得不将附近的快递全都装上车,准备暂时扮演一个辛勤工作的快递员。还好他们没买更多的东西,麦克尼尔为此暗自庆幸。 nffa的目的也许是晶阳石,这种能够抑制魔法的矿物只在高海拔的古代文明遗址附近才能找到。考虑到nffa对魔法师持敌视态度,他们肯定会认为晶阳石是克制魔法师的最好工具。如果nffa真的将这一用意掩盖在扩张生存空间的口号下,麦克尼尔对他们的评分要下降一半,因为这种手段也太老套了。借助看似伟大而不可撼动的借口去争取肮脏而实际的利益,类似的行为屡见不鲜,不缺nffa一家。nffa真正的魅力应该超过这些俗套的利益,不然它将无法在可见的分歧中团结已经产生分歧的公民们。 扛着箱子上门的麦克尼尔站在门前,他身处左手敲了敲门,右手握住了手枪枪柄。没有人回答。 戴着帽子的快递员徘徊了几次,回到门前,又敲了敲门。依旧没有人回答。 “开始行动。” 从外面翻进去肯定会被发现,麦克尼尔选择了撬锁。走廊里的监控摄像头已经成了瞎子,他的一举一动都不会被拍摄到。伪装成快递员的士兵将大箱子拖进屋内,开始认真地观察伊莎贝尔·布兰科现在的栖身之所。他在检查名单时看到过她的照片,那副干练的打扮和凌厉的眼神有些像经常和各色大人物以言语交锋的律师。话说回来,伊莎贝尔·布兰科退出情报部门后恰好选择当了一名律师,不知道她本人是否认为这有助于阻止nffa及其同伙渗透墨西哥。 屋子还算整洁,麦克尼尔没有在地板上看到污渍——除了他的靴子进门时不可避免地留下的痕迹。年轻的士兵自嘲地笑了笑,穿好鞋套,谨慎地开始进行搜索。亚当·希尔特不想说当时nffa有什么把柄握在对方手中,一个过了十年依旧有威慑力的情报不会是一般意义的机密,或许那是能够动摇nffa根基的惊天内幕。如果麦克尼尔是伊莎贝尔·布兰科,他绝对不会选择将情报放在远离自己视线的地方,纵使这么做的代价是随时可能被人顺藤摸瓜地找到,他也不会放心地让手中最有力的武器处在一种【未知状态】。 “这是什么?” 迈克尔·麦克尼尔在办公桌上找到了一份文件,从标题和批注上判断,这些文件是伊莎贝尔·布兰科最近接手的一起案子,它与一名银行经理的受贿和行贿行为有关。倘若这只是普通的经济犯罪,麦克尼尔根本没心思关注——然而,该银行是劳尔·里维拉最主要的合作伙伴之一。麦克尼尔不禁想象到了坐在由黄金和钻石装点的宝座上冷笑的里维拉,他以为自己正在驱使nffa为了他的利益而奔波,看来真理之父的宽宏大量让他产生了幻觉:把nffa的特使们当成了仁慈过剩的傻子。 “里维拉,你这见势不妙就投降的废物要是敢让我们去替你公报私仇,下一个死的一定是你。” 这样说来,就算伊莎贝尔·布兰科此前对nffa的新行动一无所知,她对劳尔·里维拉也不会存在什么信任。臭名昭着的黑心商人不会有什么好名声,劳尔·里维拉恐怕只能凭借昔日共同背叛nffa的【战友情谊】来说服对方。 这些文件或许有用,但不是麦克尼尔此行的目的。等到今天的工作结束后,他会将这一事实告知希尔特,再由希尔特加工和删减后转述给里维拉,到时候就看劳尔·里维拉本人如何处理了。心里打着七八种主意的麦克尼尔刚回到客厅,惊恐万状地发现被他关好的大门正在开启。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出现在门口,充满疑惑的双眼紧盯着身穿快递员服装的麦克尼尔。 “啊,我是来这里送快递的快递员……你看,那是你妈妈买的东西。”麦克尼尔语无伦次地指着就被他放在门口的箱子,“我是说……祝你生日快乐。”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铁钳一样的手臂锁住了女孩的喉咙。 tbc OR2-EP3:末日钟(4) or2-ep3:末日钟(4) “想笑就笑,在我面前用不着掩饰。” 迈克尔·麦克尼尔从包装盒中拿出巧克力棒饼干,叼在嘴里,摆出一副失意的中年职场人落魄地抽着烟的样子。和他一起坐在房间中商讨问题的队友们各个面有难色,仿佛遇到了难以抉择的人生难题。他们分头在墨西哥城及近郊开展行动已经有一天了,收获近乎为零,麻烦倒是不少。 “当时是谁说我们不能使用绑架这种手段的?”兰德尔下士得意地看了希尔兹上尉一眼,结果他发觉长官毫无表情,不得不暂时收敛了狂妄的态度,“麦克尼尔,万一整个计划因为这个漏洞而失败,你得担负主要责任。” “这是意外。”麦克尼尔无精打采地回答道,“你们也根本不可能料到这孩子昨天那么早就放学了,真是见鬼。我们算到了一切,唯独没有考虑到这些因素。劳尔·里维拉想要获取对方的信任,恐怕是做不到了……” 在希尔兹上尉得知麦克尼尔负责的行动出现意外后,他立刻命令其他人停止手头的任务,并要求麦克尼尔伪造现场。让伊莎贝尔·布兰科认为她家遭遇了入室抢劫和毫无目的性的绑架,似乎有些牵强。上尉在总结所有行动时不得不承认,他们没有做到对每一个可能影响任务的个体实施严密监控,从而造成了行动不可避免地以失败告终。 “现场伪造好了?” “他们一定会认为这是入室抢劫,不过我当时拍下了一些资料。”麦克尼尔将照片上传到公共电脑中,“显而易见的是,劳尔·里维拉如此着急地铲除他昔日的同伙,除了向nffa宣誓效忠外,还由于当事人正在调查他本人的犯罪行为。” 汤姆不明所以地望着投影屏幕上显示出的那些文件,疑惑地说道: “这是人之常情。因为利益而结成暂时同盟的群体,其成员一旦发生利益冲突,会比一般的仇敌更积极地猎杀对方。” “那没错。”麦克尼尔颔首,“但是,劳尔·里维拉试图给我们塑造出他在过去的数年中从未和那些【老战友】联系的形象,而仅从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里维拉最近的反常经济活动已经引起了伊莎贝尔·布兰科的注意。虽然希尔特顾问和真理之父没有和我们提起这些事,想必里维拉大老板为了支持nffa的活动已经顾不得谨慎,他对nffa的恐惧莫名其妙地压倒了作为商人的精明和谨慎。” 希尔兹上尉的手机忽然响了。 “没错,我们就——等一下,我去接个电话。” nffa和劳尔·里维拉本来就是互相利用,不要说nffa在墨西哥尚未做到全面掌控局势,真理之父在合众国本土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和那些能够站在阳光下的大人物对抗,明智地分化自己的敌人是nffa能够避免被围攻的主要原因之一。然而,stars小队在事实上等于更改了行动计划,并在伊莎贝尔·布兰科前去和劳尔·里维拉会面的时候绑架了目标的女儿,从头到尾他们没有通知劳尔·里维拉,而伊莎贝尔·布兰科即便相信事件本身只是入室抢劫,也势必怀疑里维拉居心不良。那个商人一定希望nffa在墨西哥的一切行动都直接或间接地处在他的掌控之下,这样他才有可能让局势向着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 “他会认为我们打算拿他吸引火力。”萨拉斯中士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一点不用担心,我相信他没有狂妄到同时和所有人为敌。”麦克尼尔拿起玻璃杯,喝掉了还剩半杯的可乐,“对于这件事,我的看法是,我们有必要把自己这部分的计划对里维拉甚至是希尔特顾问保密。他们都有自己的打算,而且都希望事情的结局对自己最有利。” 希尔兹上尉回到了房间内,严肃地告诉他们,亚当·希尔特希望立刻了解当天的详情并制定对策。 亚当·希尔特就住在楼上,他的房间两侧分别是希尔兹上尉和萨拉斯中士。在安排住处时,有人建议亚当·希尔特单独居住,免得敌人搜索stars小队的踪迹时意外地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一建议没有被希尔特本人接受,他相信stars小队的能力足够保护他的安全并防止敌人进行有效追踪。麦克尼尔和其他两人住在下一层的对应三个房间,他们每天都会轮换保护希尔特出行并警惕着可能存在的密探。墨西哥不值得防备,真正棘手的是让他们失去了下手理由的劳尔·里维拉。 像他的导师真理之父那样,亚当·希尔特每天也会花很长时间进行冥想。与真理之父不同的是,他从不将他思考后得到的感悟告诉别人。这也许是一种自谦,只有真理之父得出的结论才具有前瞻性,亚当希尔特不认为自己的思想能和伟大的真理之父相提并论。如果希尔特认为自己的定位始终是副手和助理,这种想法其实没什么坏处。不过,假如他打算做能够开启新时代的伟大人物,或者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拯救合众国的人物,只会赞同别人的想法还远远不够。 见到众人前来,亚当·希尔特把圆珠笔放在一旁,收起了桌子上的稿件,语气急促地总结道: “我已经听过报告了。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女儿被你们绑架了,同时你们还发现布兰科女士在调查劳尔·里维拉,对?” “没错。”麦克尼尔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希尔特顾问,从现在开始,我建议我方的情报至少应该过滤后再告知劳尔·里维拉。他的目的十分可疑,而且同样对nffa的事业毫无热情。如果有人对他开出更合适的价码,我想他会选择又一次改变自己的态度。” 亚当·希尔特从办公桌旁站起来,来到麦克尼尔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 “有趣的提议。一个很悲哀的事实是,我们在墨西哥的行动高度依赖劳尔·里维拉和他的同伙。另一个让我感到不安的问题,则是我们对他策反了我方情报人员这件事一无所知。如果他没有把我们送到他的总部大楼而是计划直接杀人灭口,我们事先不会得到任何警报。” “希尔特顾问,我对此有不同的看法。”麦克尼尔略微移开视线,“也许这些看似背叛的行为是真理之父默许的,他允许劳尔·里维拉拥有赎罪的机会,并安排对应的人手负责协助和监视他。劳尔·里维拉的恐慌或许正是来自这些所谓的帮手,如果他害怕的是因背叛而即将到来的惩罚,他至少有机会选择使用手中的资源去做最后的抵抗。您已经见识过他在办公室中的软弱模样,一路上他有无数个机会把我们除掉,但他依旧害怕得像是遭受家庭暴力的儿童。这只能证明所谓的被里维拉收买而背叛组织的情报人员实际上是架在他脖子上的利刃。” 亚当·希尔特郑重地拍了拍麦克尼尔的肩膀,这才想起来其他人一直都站着,于是他尴尬地请这些负责保护他人身安全并执行特殊任务的军人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麦克尼尔说得对,劳尔·里维拉有把柄被控制在nffa手中,甚至他自己的生命就处在nffa的枪口之下,这才是劳尔·里维拉无缘无故地选择了向nffa屈服的原因。那么,nffa掌握的证据是哪一种呢?如果同种证据被伊莎贝尔·布兰科掌握,真理之父对劳尔·里维拉的威慑能力将会大幅度下降,届时不仅里维拉会怀疑nffa故意泄露情报以铲除他这个隐患,还有可能因恐惧到极点而走投无路地背叛nffa——这又不是他第一次选择背叛,叛变对叛徒来说是拿手好戏。 一份文件被递给麦克尼尔,手的主人目光炯炯地看着抬头挺胸的士兵。 “你的建议很有用,但你犯下的错误……即便其因素和你无关,也应该由你自己想办法弥补。既然伊莎贝尔·布兰科在调查劳尔·里维拉的经济犯罪,我现在委托你去寻找那个作为直接调查对象的银行经理,就借用里维拉的名义。” 麦克尼尔一声不吭,扭头离开了房间,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衣服。他不会对孩子痛下杀手,如果情况允许,他也不想制造出更多的孤儿。他的父母死在nod兄弟会手中,而他成为了nod用来测试泰伯利亚的实验品……麦克尼尔不会允许类似的情况发生,更不希望自己亲自制造出类似的惨剧。即便这是无奈之举,也要在其他道路都被堵塞的情形下采用。他把那个孩子交给了五个人当中唯一已经有了儿女的萨拉斯中士照看,希望这个已经向着中年迈进的青年能够感同身受地避免让女孩遭受过多的精神创伤。 “你放心好了。”萨拉斯中士一口答应,“我很能体会这种心态……如果有人绑架了我的孩子,我会选择跟那人拼命。放心,别太自责,这件事能和平解决,也许伊莎贝尔·布兰科会和劳尔·里维拉一样选择弃恶从善。” 麦克尼尔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没说什么。劳尔·里维拉和善人这个概念毫无关联,他只是个愿意不择手段地获取利益的商人,是个精明的投机者。他背叛nffa是因为看到了谋利的空间,如今的屈服也是因为判断和nffa对抗将得不偿失。理想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所有抱着伟大的愿景而开始斗争的青年都盼望着有志同道合的战友,但他们等来的只有待价而沽的工具和腐化堕落的蛆虫,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同样的生物而毫无自觉。麦克尼尔不想批评他们的天真,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和立场。 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西服后,麦克尼尔拿起皮包出发了。下午三点左右,他按时抵达了银行附近,并礼貌地向银行的工作人员传达了自己的意愿。希尔特为他们准备了多套假身份,其中就包括里维拉名下公司的员工,除非有人愿意仔细地调查全部细节,否则这些假身份上的漏洞永远不会被外人发现。坐在宽敞的会客厅内,麦克尼尔不禁为里维拉及其盟友的艺术品位感到难堪。这家在墨西哥各地都开有分行的银行,是里维拉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它似乎也被里维拉那种要奢华溢于言表的审美给感染了。这些装饰物除了让人一眼看出其价值并感慨主人是何等富有之外,于心灵上而言无法带来任何积极效应,甚至会让穷人格外地仇恨富人。 麦克尼尔想起了所罗门和他谈起犯罪集团时的对话,小时候的麦克尼尔因那些和詹姆斯·所罗门有着相同肤色的人往往在街道上流窜并实施暴力活动而产生了好奇心。 “真正的犯罪集团首脑啊,应该穿着黑色的西服和白色的衬衫,谈吐富有学识而文质彬彬,生活习惯相当自律,对自己的事业和属下的发展有着长期规划……” “那么,那些手指上戴着十个金戒指、脖子上挂着金色项链的呢?” 麦克尼尔还记得当时詹姆斯·所罗门笑得把嘴里的可乐全都喷了出去。 “孩子,那不是犯罪集团首脑,是只能充当精神病打手的临时工。” 临时工有很多好处,他们可以充当长官和上司推卸责任的完美工具,而且没人在乎他们在整个组织内的前途。麦克尼尔时常怀疑他自己也不过是各个组织的长期临时工而已,事故的真正责任人往往得不到惩处,那些只是按照命令办事的负责人却要承担一切后果。大桥垮掉了,施工时没看到隐患的工程师固然有责任,那么从工程一开始就不断地挪用经费以至于导致采购部门只能使用劣质材料的大号鼹鼠该不该抓出去杀一儆百?很遗憾的是,麦克尼尔一生从未见过他期望中的真正正义审判,从那以后他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更好用的打手而已。 玻璃门被推开了,一个双眼挂着黑眼圈的墨西哥中年男性走了进来。 “ can de esperar rivera está enojado por lo e le filtro a los abogados” “e fue un error da suficiente tiepo, ocuparé de esto” “不幸的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麦克尼尔完全地代入了角色,在希尔特面前他必须谨小慎微,当他借用nffa或是其他组织的旗号活动时则完全不用顾忌对方的感受。对方是在和他所代表的人对话,倘若麦克尼尔的态度体现不出庞然大物应有的强硬,那些潜在的敌对分子就会找到可乘之机,原本服软的家伙也可能产生造反的念头。 “我从来没有做过泄露机密或是对里维拉先生不利的事情。”经理忐忑不安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拿起放在桌上的水杯,“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不用里维拉先生动手,董事长就会先把我处理掉。” “不,里维拉先生当然会相信您的忠诚,但您做事似乎不太牢靠。”麦克尼尔逼近对方,这个动作在朋友之间可能表示亲密,然而当气氛十分紧张时,另一方只会感受到更大的压力,“里维拉先生告诉我,有人在调查和您有关的经济活动,您应该认真想一想自己最近是不是把不该让外人看到的资料出示给了来路不明的客户。” 经理握紧了水杯,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滑落,麦克尼尔看得出对方内心的纠结。也许这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职业经理人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泄露消息的,这些人往往直到被调查时还一头雾水。他们太自负了,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能够完全保密,忽视的因素也许才是最致命的。 这些错误不该出现。劳尔·里维拉做生意不止十年,早在他夺取nffa的活动资金之前,他就是墨西哥一名籍籍无名的普通商人,连续两次遭遇创业失败并积累了许多经验。他的商业帝国已经存在了将近十年,如果每一个环节都发生类似的问题,他的对手早就把他打得支离破碎了。想到这里,麦克尼尔不禁抬起头仔细地观察着经理的面容,他怀疑是里维拉的合作者当中出现了由于种种原因而决定充当内鬼的叛徒。污点证人也是证人的一种,在预见到不可避免的失败后决定以自己的罪行为突破口换取宽容的胆小鬼不计其数,可以说劳尔·里维拉对nffa的利用价值也在于此。 见眼前的经理一言不发,麦克尼尔闭上了眼睛。他们没有将这件事告知里维拉,并且断定心虚的各方不会主动交流情报——谁会将弱点自动暴露给名为合作伙伴的潜在对手? “让我来提醒您,您上次去eu出差——” “对!”经理忽然高声叫起来,把麦克尼尔吓了一跳,“我想起来了……是在荷兰,如果说哪里出现了问题,一定是在荷兰。” 荷兰在麦克尼尔心目中的印象只有一点:合法的红灯区。 “……您确定?”麦克尼尔露出了笑容,这笑容在那经理眼中却和魔鬼张开血盆大口一样骇人,“荷兰……哦,当时是欧洲的几家研究机构寻找投资方,对?” “是啊。”经理急得满头大汗,“当时他们说要一起去红灯区放松一下,我就跟着过去了……现在想起来,一定是那些瑞士人趁我在夜店的时候——” 麦克尼尔睁大了眼睛,他似乎听到了不该出现的名词。 “瑞士人?”他迅速眯起眼睛,免得经理看出他的失态,“您应该提供更具体的情报,这样里维拉先生才好确定谁才是敌人。” “罗森的人,他们说那个项目的预期收益高得离谱……” 麦克尼尔陷入了沉思。罗森魔工加上瑞士人这两个情报,只能导向一个目标——埃贡·舒勒。不,也许是埃贡·舒勒在同一个研究所的同事,又或许是罗森魔工开设在瑞士的其他研究机构。他并不了解舒勒在来到美国和他见面以前都做了什么,只知道对方去伦敦参加了一个会议。舒勒可能瞒着他做了许多工作,在抛弃罗森魔工旗下研究员这个护身符之前,最后一次借助这个名头去捞取更多的资源似乎是可行的。舒勒是个只看结果而不在乎过程和手段的人,从这点来说他选择从事科研而非从商或从政,简直是eu最大的幸运。 “您是否记得其中一些人的相貌?” “当然了,里面有一个戴眼镜的光头——” 用不着猜测,那肯定是埃贡·舒勒,不会是别人。 迈克尔·麦克尼尔说了一些安抚对方的话,免得这个银行经理因为一时想不开而选择自杀或投案自首。伊莎贝尔·布兰科对此事的调查进度还停留在收集证据的阶段,来源不明的资金正在涌入几个和nffa的傀儡有着密切联系的组织,外人或许不知情,伊莎贝尔·布兰科一定会意识到那些被nffa放在台面上作为经济活动掩护的公司和基金会都是nffa的工具。劳尔·里维拉可能早就被真理之父要挟,最早的调查报告出现在2045年底,说明这个当时为了钱而背叛nffa的家伙在死亡的威胁和更多的金钱诱惑下选择了又一次背叛。 这种竞争的性质可能仅仅是商业竞争。罗森魔工开拓市场需要当地有足够多的魔法师客户,而nffa的反魔法态度阻碍了罗森魔工公司将产品打进美国,由此导致罗森魔工选择和nffa对抗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逻辑。然而,埃贡·舒勒要是和此事有关,着实让麦克尼尔感到迷茫。 “你可千万不要给我制造更多的意外了,我担负不了这个责任。” 麦克尼尔拿起专用手机,首先拨通了希尔兹上尉的电话。 “他说了一大半实话,文件中那些来自欧洲的证据可能是他去荷兰出差的时候泄露的。” “荷兰?”希尔兹上尉明显地停顿了一会,“他作为一个墨西哥的银行经理,怎么会去荷兰出差呢?算了,当时和他在一起的是什么人?” “罗森魔工的代表。”麦克尼尔刻意隐藏了其他信息,“看来我们最近要想办法让nffa注意到欧洲方面的事务了。” 时间还来得及,麦克尼尔穿着这身衣服去附近的热饮店买了一杯热咖啡,浑身上下都暖和起来。他迈着小步离开,坐进自己此次挑选的公务用车内,大摇大摆地开上了返回酒店的路。 tbc OR2-EP3:末日钟(5) or2-ep3:末日钟(5) 自绑架案发生之后过了数日,亚当·希尔特没有从劳尔·里维拉那里获得任何消息。这位富可敌国的大老板保持着沉默,或许伊莎贝尔·布兰科确实对他产生了怀疑并停止了联络。换成麦克尼尔,一样会怀疑里维拉——多年没见的同伙忽然要求见面,紧接着自己的孩子就在两人见面期间被可疑的劫匪抓走,谁都会认为劳尔·里维拉是借此机会实施绑架并要挟伊莎贝尔·布兰科。此外,里维拉有着自己的秘密,其中最明显的证据便是他试图利用nffa的介入来铲除对自己形成潜在威胁的局外人。麦克尼尔已经将相关情况报告给了希尔特,这样一来nffa也会知道里维拉并非全心全意合作,到时候他们会在计划评估方面更谨慎一些。 “她看到了你的脸……”希尔兹上尉捏着下巴,最近他的胡子长得很快,“不行,这不安全。我们不能让任何不值得信任的人记住我们的相貌。” “……你是打算杀人灭口?”萨拉斯中士警觉起来,“喂,她还是个孩子,小孩能记住什么?再说,做完这项工作,我们就要回国了,跟这些墨西哥人恐怕再也不会有什么联系,难道你害怕她长大成人之后潜入我国去报复?” stars小队今天的旅游地点是博物馆,他们打算了解一下已经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殆尽的阿兹特克。和南美的印加文明一样,阿兹特克文明最近受到了公众关注,其中一个原因是国际魔法协会确认那种出现在古代文明遗址中的晶阳石确实拥有限制魔法使用的功能。魔法进入公众视野后,和魔法师有关的犯罪活动也成为热议话题之一。常人必须借助工具才能实施犯罪活动,但魔法师则不然,他们自己就是最好的工具,如果一个魔法师打定主意要在某地实施犯罪活动,警方和有关部门是无法在事件发生前做出任何预判的。于是,如何遏制这些猖獗的犯罪成为了国际社会急需解决的问题。一些激进分子建议将魔法师当成奴隶和工具来使用,把这些异类和正常的社会完全隔绝,避免魔法师对普通人实施暴力犯罪活动。另一些人则提议采取技术手段限制魔法师的破坏性,但他们的观点由于缺乏对应的理论支持而长期得不到重视。 魔法师无法无天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只要控制了晶阳石的产地,合众国就能采取有效措施来消灭那些成为社会重大隐患的流氓魔法师,效忠于墨西哥贩毒集团的魔法师也可能因此而受到沉重打击。 “过去欧洲只需要一支小部队就能征服一个庞大的帝国。”希尔兹上尉感叹不已,“……而且他们往往还能在征服当地后建立稳固的统治机构。现在不要说欧洲了,我们自己也做不到。” 早期的西班牙殖民者入侵阿兹特克帝国时并没有什么保存文物的概念,墨西哥如今留存的文物和当年的盛况相比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这些遗产在麦克尼尔眼中未免有些粗糙,他知道是什么妨碍了美洲的本土文明发展到接近欧亚大陆的水准。伊比利亚入侵者彻底地摧毁了他们的所有发展前景,然而在此之前他们也未能建立哪怕类似中世纪式的封建王国。美洲没有那些能够辅助他们进行农业生产活动的大型牲口,这对美洲原住民来说是致命的。 挂在他面前的油画上表现着后世想象中原住民围猎野牛的场景。 “……这就是上帝的选择。”兰德尔下士叹了口气,“上帝决定我们出生在哪里,不同的环境决定了不同的发展条件,可以说当代的所有历史都不能脱离这些环境而存在。从这一点来说,我们可谓是被上帝选中的幸运儿。” “上帝终究是公平的。” 麦克尼尔并不相信这句话,神不在乎是否存在公平,神甚至不一定在乎他们这些像蝼蚁一样活着和死去的人。他很欣赏黑格尔的一句话,存在即合理。并不是说现存的一切事物都是合理的——存在但不合理的事物太多了——而是说任何事物的产生都必然有着有迹可循的一套逻辑。大英帝国和美利坚合众国先后成为世界的霸主,原因也是多种多样的,仅用地理来解释是说不通的。发展条件只能决定起跑线,但不能决定速度,否则最早开始殖民活动的伊比利亚两国才应当是统治世界的超级大国。 想到这里,他决定问问亚当·希尔特的意见,看看这个虔诚的nffa圣会顾问是否会认为伊比利亚两国因为狂热的传教思维而丧失了发展壮大的机遇。 亚当·希尔特站在玻璃窗前,静静地注视着展柜中那些破碎的瓦片,仿佛他这样聚精会神地观察就能通过这些遗产看到那个曾经繁荣的国度。同欧洲和亚洲的许多文明相比,即便是和同期的文明相比,阿兹特克文明也无法排在前列,但考虑到美洲整体的发展状况,拿它作为美洲原住民的代表当然更合适。让全世界都记得西班牙人毁灭了阿兹特克和印加,这样就不会有人在乎美国人是如何灭绝印第安人的。 “这是对早期传教士活动的记载?”麦克尼尔来到希尔特身后,他注意到亚当·希尔特还在虔诚地画十字祷告,“实际上,我很佩服他们愿意离开欧洲并来到未知新世界的勇气……” “他们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亚当·希尔特听到麦克尼尔的声音,放下了双手,“浪费的时间和资源都太多了……这些人的信仰足够虔诚,但他们并不理解宗教是如何运行的,也不明白如何巧妙地处理由此而引发的各种冲突。这怪不得他们,他们一辈子就学到了传教这一件事,想让他们理解更多的问题是不现实的。” “什么错误?” “上帝不在乎弱者,麦克尼尔。”希尔特回过头来,麦克尼尔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些许泪水,“这是我经过长期的思考后得出的结论。因此,不该浪费时间让那些不值得上帝关注的人成为基督徒,这么做毫无意义。倘若全世界都信了主,和全世界都不信没区别,因为总有大部分人只会盲从,他们改信并非发自内心,这便是组织越大则越容易引来卧底和叛徒的原因之一。到了一定阶段,新的成员只想从组织中获利,对理想毫不在乎。假如要我去做教廷向日耳曼人传教的使者,我会告诉那些国王,严格控制国内的基督徒比例,只让拥有强烈自主意愿的人改信。” 这就是亚当·希尔特眼中伊比利亚两国犯下的最大错误——狂热的宗教情绪让他们浪费了过多的时间和精力。然而,主流社会对同一问题的解读并非如此,他们更倾向于认为伊比利亚两国的失败在于用一腔热血代替精明的生意人思维,因而荷兰人和英国人后来居上。但是,在希尔特的观点中,伊比利亚的错误不在于传教这件事本身,而是用来指导传教活动的理念有问题。如同他指责本杰明·佩里和劳尔·里维拉只是想从nffa的事业中获利的奸商一样,他相信一个规模较小但成分更纯净的组织才能肩负那些伟大的使命。看似规模庞大的组织很容易因为其成员离心离德而分崩离析,合众国靠着加大这些内部矛盾并从外部施压而赢得冷战,现在它面临的逆境只是同一规律作用于自身罢了。 麦克尼尔不打算停止自己的试探,他要确定这个因埃贡·舒勒而和他产生联系的nffa干部是否真的值得信任。 “那么,我得向您忏悔。我是个基督徒,但我除了每周固定去教堂之外,日子过得和无神论者没什么区别。” “那不重要,麦克尼尔。”亚当·希尔特将注意力放回到文物旁的标签上,“还记得我们伟大的导师真理之父说过什么吗?我们不需要只会虔诚地念经的废物。我所说的忠诚,是在关键时刻到底愿意为伟大的事业做出多少牺牲,而不是平日花费多长时间装模作样地念经和祷告。不然,全体基督徒应该终日在教堂中祈祷个没完才能算得上虔诚,而那些被教廷封为圣人的殉道者以这种标准来看则没有哪怕半个人是虔诚的。你证明了自己的信仰,你们给当代的合众国树立了新的榜样。” “有些人看似很虔诚,但他的所作所为都在妨碍主的事业。”麦克尼尔不着痕迹地说出了这句话。 “……是的,这就是我们nffa未来的对手之一。”亚当·希尔特满意地点头,“教廷早就腐化了,一群只知道享乐和迎合愚昧者的老头子窃居高位;脱离教廷的那些教会也腐化了,他们只知道大放厥词,甚至狂妄地把十字架也列入偶像崇拜的标志之一。只有我们nffa才能拯救主的事业,靠着这些异端和伪信者是不能迎回耶稣基督做国王的。” 这可能是某种隐喻,也可能是象征性的行动。在信仰方面无比虔诚的波兰人选择将耶稣立为国王,这一举动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争论。所有人都想借着耶稣或是上帝的名头做事,不知道他老人家每年要被多少人拿去兼任各类头衔,麦克尼尔对此只感到好笑。合众国的总统就职宣誓也是使用《圣经》,没准某一位总统会选择立法宣布耶稣基督是合众国的皇帝,就像那位诺顿一世自称是美利坚的皇帝和墨西哥摄政王一样。 哈维尔·萨拉斯中士匆匆地举着电话离开了展厅,背后是战友们疑惑不解的目光。 “他可真在乎自己的儿女,就算心里惦记着,执行任务期间频繁通话也太过分了。”兰德尔下士不满地摇了摇头。 “这并不算执行任务,咱们自己也在放松……”汤姆小声说道。 “嘿,我当然知道这一点。”兰德尔冷笑道,“他应该停止这些毫无意义的通话。不要说他的家人现在安然无恙,就算当真出了事,他也回不去……频繁地打电话除了让他过度紧张之外,毫无意义。” “算了,咱们这些单身人士体会不到对方的想法。”麦克尼尔示意同伴们回去继续看展品,“对了,希尔特顾问好像也有两个孩子。” “是啊,听说他的妻子前几年得了重病,无药可医。”希尔兹上尉低下了头,“我倒是很同情他,想要兼顾事业和家庭恐怕是不可能了,nffa的工作不允许他拥有充足的个人时间。即便如此,他对nffa的奉献从未停止,而nffa也将他看作是保持传统家庭模式的典范。” 没有人能够真正地掌控自己的命运。stars小队原本是乌克兰战场上因主力部队被俄军战略级魔法歼灭而逃往后方的逃兵,为了洗刷自己的罪名而主动接下了最危险的任务,但他们的行为使得自身无法成为能够光明正大地接受表彰的英雄,还要借助nffa的力量才能逐渐回归正常的生活。真理之父向他们保证,上一次是摆脱可能的追责,这一次则是让他们得到应有的奖励。即便他们明知道这是nffa要挟他们去完成难以解决的任务,他们也必须接受委托,别无他法。比起那些突遭飞来横祸(例如身患绝症)的家伙,他们已经算是幸运了,至少可以半乐观半忧虑地规划着每一天,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末日来临。 “无药可医——” “还不是没钱。”希尔兹上尉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其他原因都是次要的,总之就是缺钱。可惜的是,很多人缺钱并非因为懒惰。” 阿尔弗雷德·希尔兹上尉完全有理由这么说。他的父母依靠经商而获得了一辈子都用不完的巨额财富,这意味着无论希尔兹上尉尝试多少种错误的道路,他都不必担心失败让自己一贫如洗。只要他有足够的本钱,哪怕是碰运气也有发财的机会。 “我还在做投资的时候,有很多人上门推销他们的创意。”坐在博物馆附近的餐厅中,希尔兹上尉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他的理财经验,“他们有很多新奇的想法,有些想法是真正能够赚钱的,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穷困潦倒,没有办法去检验自己的想法是否合理。你看,他们完全有能够发家致富的头脑和能力,恰恰因为缺乏启动资金,导致他们不得不兜售创意并拱手将发财的机会让给别人,最后自己只能去捡别人的残羹剩饭。” “长官,你好像也没有在这些投资中赚到多少钱,不是吗?”麦克尼尔笑了,“上次您还和我们说,光是股票波动就让您亏损了几百万美元,直接导致您气得放弃了金融而转行去参军了。在我看来,从来都没有什么运气,因为运气掌控在那些控制市场的人手中。他们了解一切的情报,有足够的数据以供分析,能够在智囊团和计算机的帮助下准确地预测所有的风吹草动。和这种人作对,怎么可能赢呢?除非成为他们的一员,否则就算是真正的大亨也会尝到破产的滋味。” 每次提到这件事时,希尔兹上尉都会失落地趴在桌子上生气。他可以在任何方面反驳,唯独他自己的失败经济活动是容不得辩解的。这和他的年轻气盛或许有直接关系,希尔兹上尉本来可以让自己的父母提供更多的信息,而他出于傲气和自负选择了单打独斗,最后亏得血本无归。类似的情况屡见不鲜,有些已经达到事业巅峰的业界大佬突发奇想地想要尝试从零起步的二次创业,当他们回到身无分文的境地时,很快发现连生存本身都成问题,满脑子只剩下如何求生,什么奇思妙想都不见踪影了。这时,他们真正地理解了为何贫穷会全方位地限制思考方式和视野。 亚当·希尔特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礼貌地向着战争英雄们打招呼: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五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给亚当·希尔特让出座位。等到这位圣会顾问选定了位置后,其他人才坐下。希尔特为他们带来了一个重要消息,这消息是劳尔·里维拉刚才亲口告知的。伊莎贝尔·布兰科再一次和劳尔·里维拉取得了联系,她希望在墨西哥拥有更大权势的劳尔·里维拉帮助她调查那些劫匪的真实身份,同时决定将一些资料交给里维拉保管。听到这个消息,麦克尼尔心头悬着的杂念消失了,伊莎贝尔·布兰科没有怀疑劳尔·里维拉。相反,她可能首先把怀疑对象锁定在她那些身处情报部门的同僚身上,特工叛变并效忠于外国所造成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是的,并不是所有情报人员都能保持忠诚,他们当中总有那么一部分会选择重视利益,进而被外国收买。财大气粗的合众国最不缺的就是金钱,收买动摇的情报人员对他们来说十分简单。 那么,假如劳尔·里维拉所说的内容属实,麦克尼尔便足以判断伊莎贝尔·布兰科手中确实掌握着对nffa而言不利的材料——无论具体内容到底是什么。然而,从这一角度出发,伊莎贝尔·布兰科正在调查可能牵扯到劳尔·里维拉的经济犯罪,就显得有些意外了。劳尔·里维拉是否知道伊莎贝尔·布兰科正在调查他?或者说,伊莎贝尔·布兰科是否认为劳尔·里维拉已经知道了她最近的活动?目前来看,伊莎贝尔·布兰科还不知道nffa已经再度入侵墨西哥,即便劳尔·里维拉佯装良心发现地将一些预警信息告知对方,她依旧认为事件的性质没有严重到需要官方力量介入,否则她早就选择报警了。英雄总会产生幻觉,以为一切问题都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独自解决。 “你还看不明白吗?她失去理智了。”亚当·希尔特一语点破了麦克尼尔的谜团,“是的,自己的孩子被绑架了,报警或明目张胆地让官方力量介入可能导致劫匪在绝望之中选择杀人灭口。我们从通常的角度会认为她将怀疑当天邀请她前去谈话的里维拉,然而事实是她因为孩子被抓走而进行了错误的判断,并且认为里维拉是可信的。” “顾问先生,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就怕资料首先落到里维拉手里。”麦克尼尔挡在最外面,摄像头和其他食客都看不到其他人的脸,“等到我们结束今天的娱乐项目之后,立刻找到里维拉,要求接管此事的控制权,不能让伊莎贝尔·布兰科把资料交给他。万一那家伙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再度背叛的计划,他可能会想办法借助那些情报来要挟你们。” “这件事需要办,但另一件事也得解决。”亚当·希尔特眨了眨眼睛,他的目光逐一在众人身上停留,最后回到了麦克尼尔那里,“伟大的真理之父对伊莎贝尔·布兰科的调查内容感到好奇,确切地说是对劳尔·里维拉背地里的活动产生了兴趣。我们已经说过,他只是一个可以被妥善利用的工具,然而这危险的工具有自己的思想和动机,我们无法完全控制。”说到这里,他郑重其事地指着麦克尼尔,这让麦克尼尔不自觉地感到有些不安,“在我们将精力集中于处理伊莎贝尔·布兰科之前,我希望各位能尽快地找出劳尔·里维拉的那些小心思。这件事就让麦克尼尔先生去做,他办事,我放心。” “哎呀,我倒是希望您不放心……” 麦克尼尔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无法拒绝。是他发现伊莎贝尔·布兰科在调查劳尔·里维拉,也是他假借劳尔·里维拉手下的名义去和被直接调查的目标谈话,如今亚当·希尔特将这项工作完全委托给他,那是合情合理的。在返回酒店后,麦克尼尔制定了一个较为稳妥的计划,希望能够挖出劳尔·里维拉的秘密。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想要真正了解背后的故事,还是要亲自去荷兰出差才能解决问题。 tbc OR2-EP3:末日钟(6) or2-ep3:末日钟(6) 几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在连续高强度工作数日后,他们急需一个休息的机会。伟大的工程项目通常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才能完成,合众国每一艘下水的航母背后都是无数科研人员和工人的多年付出,超级武器项目就更不能例外了。他们不是怪物,没有过人的体力和精力,也没有永远闪烁着智慧光芒的头脑,只能选择在工作上花费更多的时间。对他们而言,唯一的幸运是他们没有被分配到一位刻薄的总负责人手下,否则他们就要提前考虑是否该为逃避过劳死的结局而选择辞职了。 每一个第一次见到埃贡·舒勒的人都会因他的外貌而产生好奇心。这是一个最多不超过三十岁的瑞士人,戴着一副眼镜,外表和谈吐符合他的年龄,既不像一些妄图使时光倒流的人那样刻意地以徒劳无功的行为在脸上画出可笑的符号,也不会如同更早地饱受生活折磨的可怜人一样满脸皱纹。衰老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谁也无法逃避,但也用不着过于着急地迎接它。比起他的外表,更吸引人的永远是智慧和学识——雨果·方克或许有不同看法,例如舒勒的人品实在不敢恭维。旁人会在无法得到确定结果时进行猜测和赌博,他们决定效仿成功人士,因为那些被所有人吹捧为先知和导师的家伙经常会说,当机会已经百分之百稳定时,它就快溜走了。舒勒永远不会这么做,他只会说自己能够确定的结论,即便模棱两可的态度会得罪他人,他也不会退缩。 “这是必要的严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舒勒在一次和nffa成员聚餐期间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否则,假如有人以我被迫胡说的结论去实施某些行动,结果遭遇失败,责任还是在我。与其到了那时候遭受更大损失并被动承担后果,不如从最开始就接受谩骂。” 这些内心忐忑不安的研究人员看到舒勒在走廊的尽头接水,他们一个接一个绕着舒勒离开,不敢打扰这位在整个团队中拥有重要地位的大人物。以前他们会选择在见到舒勒时自发地打招呼问好,结果被舒勒一顿痛骂。舒勒说,这里只讲对错,不谈上下级关系,谁能在技术攻关上取得突破,谁就有地位。这些话极大程度地激励了比舒勒只年轻几岁的研究人员,他们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作为合众国天基武器计划的奠基者而被载入史册。诚然,他们从未考虑和舒勒争夺功劳……不过,曼哈顿计划的陪衬也足够成为一生的荣耀,更别说他们如今研究的武器走在了全人类的技术前沿。担忧是不必要的,俄国人既然敢使用什么战略级魔法,合众国就必须拥有对应的反制措施。 舒勒坐在走廊里,摘下眼镜,注视着眼前逐渐开始模糊的指示牌。手头的工作还有很多,以这个【美利坚合众国】拥有的设备和技术水平,比舒勒记忆中的eu要落后许多,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技术发展水平是普遍落后于他印象中的【故乡】的。这样一来,天基武器无法一蹴而就,舒勒可能需要在把真正的天灾送上外太空之前研发许多辅助性质的武器以推动相应军工科技的发展。既然那个活见鬼的国际魔法师协会呼吁人类禁用核武器,舒勒不介意给核武器的棺木敲上最后的钉子。只要核弹头打不出去,核武器就成了废品,这也许可以让储存了足够毁灭人类文明的核武库的合众国能抽出足够的资金投入新项目。 “喂,到底怎么样了?听说到场的客户提出了许多刁难你的问题……” “有个蠢货问我,为什么看不见激光束。”舒勒的嘴唇碰到了杯沿,“他恐怕是看电影看多了,要是我们能看到那么明亮的激光束,所有在场嘉宾早就被当场汽化了。” “电影只追求效果嘛,比如说太空中的战争实际上不会有任何声音……” “我总觉得他们追求的就是夸张的宣传效果。”舒勒叹了口气,“下次我得注意这一点,想办法多加一点花样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不说这个了,自动瞄准系统做好了吗?” “程序员都累倒了,他们可能需要放个假。”雨果·方克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也该休息几天了。最近每年都有三十岁出头就猝死的青年才俊……” 埃贡·舒勒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邀请雨果·方克坐在他身旁,两人继续讨论着整个工程层面的结构问题。雨果·方克说得对,他确实需要休息,这是为了让他能更好地工作。舒勒对整个计划有着清醒的认识,雨果·方克则没有,后者只能凭借舒勒最近的精神状态来判断计划的进展。真正原因并非是舒勒的本事确实大到整个合众国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之相比的人物,而是舒勒使用完全不同的思维为他们开启了一个新的领域。nffa还需要足够的时间来转变思路,合众国也需要足够的时间。他们离卷入这场可能发展为又一次世界大战的冲突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在真正决定加入战局之前,一切准备工作都必须就绪。 “这只是个小模型,我们还能做出更大的。”舒勒找出了合适的用语,“只要他们讲规矩……对,不要把我们辛苦弄出的研究成果拿到不该使用的领域上。” 舒勒暂时还不打算休息,上次实验中面对的一系列问题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困扰。nffa的支持固然能为他排除许多麻烦,但nffa终究不是万能的,合众国国内还有许多令nffa感到棘手的对手,nffa需要小心翼翼地和他们周旋,并避免双方因为一些小摩擦而过早地发生全面冲突。舒勒不会因为nffa的适当退让而怪罪对方,他只是为那些满脑子只装着钱的家伙掌控了不属于他们的资源而由衷地感到遗憾。在舒勒看来,人分贫富是可以接受的,不能接受的则是拥有巨额财富并控制资源的人不能善用资源。他们只在乎能够让自己的财富以更快速度增值的技术,永远不会看到更长远的事物,除非有人告诉他们若不进行某一技术领域的突破就会被敌方钳制,他们才会产生些许动摇。 能够不计回报地为舒勒提供资金的,也许是作为合众国背后实际控制集团之一的军工企业。他们的胆子很大,手段也更加多样,照理说舒勒应该选择借助nffa的支持去拉拢他们。事实上,舒勒保持着警惕,他的担心源自对方过于不择手段,以至于有可能将他赶走而独吞项目。这是舒勒的处世哲学之一,他本人不在乎手段,但必须确保一切都在控制之下。nffa的最大优点在于它还不算能够公开参加这场权力博弈的玩家之一,因而整个组织尚具有相当程度的灵活性,这从真理之父放任组织内部各个派系争斗则可见一斑。一场无形的战争已经开始,nffa试图利用以合众国名义开启的诸多项目将竞争对手的金融帝国套牢在这些项目上,并以种种手段让敌人无从形成团结一致的统一战线。 回到技术性问题上,舒勒在意识到技术发展方向的差异后决定更改设计思路。选择支持该项目的幕后人物会希望这款天基武器能造成和核武器一样的杀伤效果,这一近乎异想天开的需求被许多专家否定了。激光武器的真正优点在于精确和快速的打击,如果从附带损伤的角度评估,它的威力可能还比不上普通炮弹。从外太空直接射击的激光更是如此,再考虑到可能存在的阻碍导致激光受到削弱,舒勒恐怕要造出一个足足有一座城市那么大的发射器才能达到设计要求。显然,不要说送一座精密仪器上天,哪怕舒勒只让nasa把大小相仿的低密度材料送上去,难度也超出了合众国航天机构的现有水平。因此,他又将目光转移到这些天基武器的衍生设计方案上。 “离子风暴。”他自言自语道。 “离子风暴是什么?”雨果·方克意识到舒勒一定是产生了又一个新奇的想法,“说来听听。” “不,你尽管当我在胡说。” 核武器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极其恐怖,即便未在核爆炸中直接被摧毁的目标也可能会被冲击波撕碎。舒勒认为这可以成为他解决当前主要问题的一个突破口,但他又想到了两个地球的环境完全不同。一直以来,有一种说法认为离子炮能够拥有如此大的威力,都是由于泰伯利亚时常引发的离子风暴使得整个地球的大气环境及磁场发生了变化,这才让离子炮的威力越来越大(考虑到其原理和工艺几乎没什么实质性进步)。舒勒从来不知道这种事,他是从麦克尼尔口中听到离子炮日后在实战中的表现——尤其是迎击外太空入侵者。凭借他的直觉,他认为这一说法经不起推敲,然而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现在他也不可能找到任何泰伯利亚进行实验,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物理规律上。 这样一来,他构想中的天基武器就从传统意义上的激光武器变成了粒子束武器。仅凭麦克尼尔的描述,他还不能推断出那些继承他事业的不肖子孙是怎么对离子炮进行改进的。 “喂?” 雨果·方克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舒勒毫无反应。 “别这么神秘,也许我能帮你提供合适的思路。” “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粒子流的冲击产生一个范围足够摧毁城市的大爆炸?” “需要实验吗?”雨果·方克笑了,“我敢保证,我们没有合适的机会进行实验,不然这个项目会立刻被敌人发现。” 这是舒勒不愿意听到的真话。如此恐怖的武器不能进行事先测试,明晃晃地放在外太空的卫星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全世界都会注意到。合众国虽然强大,届时也只能选择利用天基武器威胁其他国家以争取时间。 埃贡·舒勒放下水杯,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进行工作。灵感这一次没有到来,历经了几个小时的挣扎之后,他决定放弃。等到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去餐厅时,舒勒意外地在走廊中看到了nffa圣会参谋长本杰明·佩里。真理之父麾下有许多对nffa而言十分重要的干部,其中任何一人都算不上和这位领袖有着亲密无间的关系,即便是作为顾问之首的佩里也经常出差。 “您好,参谋长先生。” “进度怎么样了?” “佩里先生,您应该每年来问一次,或者至多半年问一次,否则您只会不停地得到同一个答案。” 对天基武器计划最在乎的,当然是nffa而不是合众国的任何一个部门。nffa的积极来自于他们的理念,他们相信传统象征着人类的纯洁,原本不是主流的魔法师在进入人类社会视野后人为地大量增加则是违反上帝教诲的罪行,且亵渎了人类自身的尊严。一些组织内部的批评家指出,倘若nffa真正相信所谓的工具论,就不该试图制造出能够超越魔法师的战争兵器,毕竟魔法师本身也是人类制造出来的。对于这一点,本杰明·佩里在宣传中称呼魔法师为超越了工具本分的垃圾,认为他们连做工具的资格也没了。 本杰明·佩里逐渐逼近舒勒,他和舒勒一样戴着一副眼镜,不同的是他满头黑发还好好地长在自己的脑袋上,这样他在灯光下远远看起来至少不像鸡蛋。 “您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传闻?” “没有。”舒勒一口咬定自己根本不关心任何除了官方新闻报道之外的消息,“啊,我的老朋友去墨西哥了,但这是你们派人告诉我的。” “我们最近在调查纽约实验中出现的那些意外,并且发现情况比我们当初想象的还要复杂。”佩里环顾着四周紧闭的房门,“你们这里有没有用来接待来宾的杂物间?不用担心,我是怕你们碰到麻烦,特地受了伟大的真理之父的嘱托,来这里看看你们的近况。” 舒勒没有答话,只是略微弯下腰,很绅士地伸出手拉开了旁边的房门。映入佩里眼中的是一个狭长的走廊,只要走廊两侧被完全封闭,这里的隔音墙壁能确保没有外人能听到里面的任何对话。佩里走在前面,他脱下沾着雪水的大衣,将帽子和围巾也随意地堆在一起,注视着舒勒关上门并一丝不苟地坐在他眼前,才郑重其事地告知舒勒一个坏消息: “你的前雇主,准确地说是罗森魔工,最近出现了一点事故。这是今天早上刚发生的事情,媒体还没有报道。”佩里将放在夹克衫内侧的小型平板电脑递给舒勒,“自己看,看完之后和我谈谈你的感受。” 看到舒勒不经意间颤抖的右手和脸上挂着的虚假笑容,佩里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很遗憾。已经是21世纪中叶了,罗森魔工居然干出这种事情,简直惨无人道。”舒勒板着脸,不去直视佩里的目光,将平板电脑还给对方,“在全世界各国陆续关闭制造魔法师的人体实验研究所后,还在私自运营不受控的研究所并制造只能充当杀戮兵器的调整体魔法师……如果他们有本事管理好自己的部下也就算了,偏偏让这些已经在实验中丧失人性的调整体魔法师流落在外并给eu制造如此的恐慌和损失。参谋长先生,我作为罗森魔工的前员工,对此深表遗憾和心痛……这是我个人的建议,nffa应当趁着这个机会提议合众国制裁罗森魔工,一定能在国际社会上为你们——我们合众国争取足够多的支持。” 作为eu重要都市和德国首都的柏林发生了一起堪称恐怖的事故,官方发布的声明是煤气爆炸——然而,但凡略微了解内情的人都会明白是谁造成了惨剧。原本被罗森魔工饲养的调整体魔法师(特别强化某一方面的能力而可能导致其他能力欠缺以至于丧失人性和人形)出现在威廉大街并无差别地对城市进行破坏,毫无防备的柏林警方被打得措手不及,随后德军试图围攻目标但也被迫宣告行动失败。最后,eu只得调遣魔法师部队参战,才勉强控制住局势。如果不出舒勒所料,最迟第二天,法国的反魔法人士肯定会举行示威。 “您就不好奇这些家伙是怎么跑出来的吗?”佩里似笑非笑,“哎呀,舒勒博士啊,罗森魔工从小作坊发展到全欧最大的魔法相关产业巨头,多年以来从未出现过任何能以如此规模被曝光的事故,现在我们却赶上了。您以前工作的地点,就在其中一个收容设施附近,我没说错?” “是的。”舒勒一面点头,一面当着佩里的面拿出笔记本开始写算式,仿佛毫不在意这一举动会给参谋长带来负面印象,“我从来不知道那里发生过什么……您知道,我在研究所默默无闻地工作了好几年,每天都在钻研始源码,直到今年年初才确认这个学说是错误的。” “你真的差这么几分钟吗?还是说这项目缺了你的几分钟工作就会崩溃?”佩里有些生气了,“我们让你负责,是看在你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勒索那些老头子的绝佳机会的面子上……要是你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我们有很多人选来接手这个计划。” 舒勒立刻把笔记本塞回了上衣口袋里,只是那样子并不像是对佩里的命令完全服从。 “我们在欧洲的盟友告诉我,这些跑到柏林去搞破坏的家伙,此前出现在了荷兰。”佩里压低声音,舒勒能够听出他所说的每一个单词中都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故,让原本打算摆脱恐惧的记忆而过上新生活的实验品们走散了,而有些人又被过去的恐惧抓住了心神……巧合的是,您在伦敦的那场着名会议结束后,也于同一天出现在了荷兰。”说到这里,佩里在他自己的平板电脑上划了几下,调出了一个表格,“博士,这是摩洛哥海关截获的东西,您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本来应该装着生活用品的集装箱里会出现一群不成人形的怪物吗?” “你是想说我是放走那些实验品的罪魁祸首?”舒勒冷笑道,“在我面前,想说什么尽管直接说。很可惜,此事和我完全无关,尽管您所说的证据确实可以用来进行污蔑,然而您没有任何直接情报能够证明我才是犯罪嫌疑人。别浪费我们两个的时间,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 埃贡·舒勒站了起来,系好白大褂的扣子,把圆珠笔放到口袋里,向着出口走去。他走得很慢,似乎是认为快速地逃跑会带来危险一样,又像是强作镇定。恐怖电影的规律证明逃跑是没用的,死神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几秒钟之后,本杰明·佩里也站了起来,他停留在原地,注视着舒勒一步一晃地迈向出口,脸上依旧挂着标志性的笑容。 舒勒伸出右手,碰到了控制大门的开关。 “喂,舒勒博士,我刚才只是想试探您的想法。”佩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其实,我们在纽约进行那场实验期间,我们的人也遇到了类似的东西。伟大的真理之父授权我进行详细调查,而我不得不首先把您列为调查对象,毕竟我们这里只有您和雨果·方克是来自罗森魔工。如果我错怪了您,还请您以科学家的精神原谅我的无端猜测。不管怎么说,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拯救合众国和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由世界。” 舒勒没有回答,他快速地按下按钮,离开了走廊。一同去用餐的其他研究人员惊讶地看着舒勒小步快跑向着他自己的工作室前进,雨果·方克正好从附近走出,二人险些撞了满怀。见到舒勒满脸焦急,雨果·方克奇怪地询问他到底和突然前来访问的nffa参谋长说了什么。 “雨果,我能信任你,对不对?”舒勒撇着嘴,样子有些狼狈。 “当然,我陪你在同一个研究所当了五年的失败人士——” “你想办法找个借口暂时离开这里。”舒勒把雨果·方克拉到室内,顺手关上了门,“哪怕只有几个小时也行,把这些话告诉我那位还在墨西哥执行什么奇怪任务的老朋友。” tbc OR2-EP3:末日钟(7) or2-ep3:末日钟(7) 赌博的重要一环是猜测对手的下一步行动,这种猜测并非胡思乱想,而是要根据已有的情报进行分析后才能谨慎地得出结论。麦克尼尔算准了劳尔·里维拉的心虚,由此大胆地选择冒充里维拉的手下而四处刺探情报,他还让萨拉斯中士充当绑架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女儿的绑匪。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伊莎贝尔·布兰科没有将里维拉列为重点怀疑对象,里维拉本人也没有和他的盟友们进行更多的联系。围绕着墨西哥的现状而产生的阴谋于麦克尼尔眼中无关紧要,倘若合众国的争权夺利能够得出一个对其中一方最有利的结果,那么墨西哥的现状明摆着是谁也无法从中获利——当秩序接近崩溃时,即便是善于隐藏在影子中编织蜘蛛网的大师也会迎来屈辱的失败。 汤姆跟在麦克尼尔身后一起回到了酒店。他们最近的工作是尽可能地搜集证据,判断劳尔·里维拉的真实用意并考虑如何让nffa和他们自身在行动中获得最大的利益。问题的难点从来不在解决那些叛徒上,即便他们失败,nffa也会送来下一批杀手。在为合众国争取生存空间的行动开始前,nffa不会容许任何隐患还存在于墨西哥境内,这里成为了他们选好的自留地,不合时宜的新牛仔们把目光指向了充斥贫困和灾难的土地。汤姆说,如果nffa真的选择操纵合众国入侵墨西哥,这里的统治者只会立刻选择倒戈,他们在乎的永远是能否在现存秩序下保住自己的利益。 “你觉得为什么那些乌克兰人选择投靠我们而不是俄国人?”麦克尼尔关上了电梯门,扫视着手表上的指针,“……他们卷走自己的全部财产,逃到我们这里。” “可能是因为他们在美国有生意。” “生意很重要,不过另一个原因是不同统治者之间总会存在一定程度的冲突,这些冲突有时候是不能靠协商和利益的再分配来解决的。”电梯中只有他们两个人,麦克尼尔不在乎这些话是否会被监控摄像头窃听,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在电梯中谈这种话题,“一般情况下,只要强大的统治者愿意施以小恩小惠,弱小的统治者就会选择服从,这样他们才能保证建立一个新的稳定统治。然而,这些交易有时候会让其中一方承受更多的损失,假如弱势一方认为接受那种条件和直接成为被统治者毫无区别,他们就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继续反抗,直到完全胜利或失败,又或者是在新条件下达成新协议。”说到这里,麦克尼尔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比如说,现在我使用军事入侵或其他手段支配了你的国家,并且告诉你,你只需要在名义上向我效忠,其他一切照旧——你会很满意,但我的手下肯定会抗议,因为我们自身在这场行动中根本没有任何收益……” “我懂了。也就是说,哪怕为了弥补行动中的损失,征服者也一定会想办法对原来的统治者施压,是?”汤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电梯门打开了,两人步入电梯间,沿着走廊准备回到麦克尼尔的屋子,其他队员正在那里等候。麦克尼尔不太愿意和他们讨论这些话题,每个人都该有不同的想法。只是,这些想法在当前的任务中不一定是有利的,麦克尼尔希望自己的战友们能和自己做出相同的判断并共同推动局势向着稳定状态发展。没有人会盼望着爆发战争,战争贩子多半也是认为战争的结果有利可图,而不是像上瘾一样沉迷战争本身。 “由于被手下和至关重要的支持者反对,我现在打算提出一项新规定,那就是你要把自己收入的一半交给我,同时你名下所有的产业必须由我派出的人进行监督。”麦克尼尔绕过一个走廊,半侧过脸继续和汤姆讲着他对这种征服和支配关系的看法,“你看,削减开支并没那么容易,尤其是你习惯了手中掌握巨额财富之后,你不会愿意把这些资源交到别人手中。但是,你没有能力进行反抗,又不想削减开支,那就只能选择把压力转嫁到比你更弱小的统治者或平民身上。如此一来,只要宗主国施压,压力就会一层一层地传递到平民身上,更不用说宗主国有时会因本土爆发经济危机而急于让其殖民地和卫星国买单。这时候,如果作为该国名义统治者和傀儡的你不选择冒险地和平民一起反抗我这个侵略者和支配者,你就会成为愤怒的民众造反时选择处决的第一个目标。” 汤姆紧跟在麦克尼尔身后,思考着麦克尼尔所说的话中包含着哪些他必须理解的内容。汤姆在众人眼中似乎是个只能闯祸的角色,这让他本人也有些泄气。 “嘿,等等!”汤姆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过程中,你好像并未说过原统治者的反抗是出于任何高尚的情感——” “没错。支配国家的人,眼中只能也只应该有利益,不过是某些人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某些人知道该把公民的利益排在前面。”麦克尼尔拿出房卡,“可惜的是,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反抗都是源自丧失权力和财富后的愤怒,而不是所谓的爱护公民。更有甚者,如果威胁到他们的是公民自身,这些人不介意拉拢他国的统治者来消灭胆敢反抗命运的英雄们。” 门锁发出一声令人不适的响动,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露出半张脸的希尔兹上尉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两人,迅速地将门缝开得更大,把两人迎入室内,而后马上关上了房门。 自从麦克尼尔察觉到劳尔·里维拉的情报可能是在荷兰泄露之后,他想方设法从里维拉的其他合作伙伴口中套取消息,一方面是了解这些人和里维拉的合作程度,另一方面则是分析当时在荷兰发生的什么事件可能和里维拉有关。从2046年1月开始,国际主要新闻中从来没有任何内容涉及荷兰,大部分媒体选择长期关注eu和东乌克兰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eu的一体化工作停滞不前,每次谈判都是半途而废。合众国国内的惊涛骇浪没有引起注意,仅仅是因为国际魔法协会的成立让人们产生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慌。大部分普通人依旧将魔法师看成异类,认为他们是人类制造出来的工具,并且认为这些野兽不能和人类生活在同一个社会中。托这一重磅新闻的福,nffa仅因为纽约那场惊世骇俗的实验而被欧洲媒体批判,除此之外那些记者并无心思盯着合众国的一举一动。 “看来我只能去荷兰调查一番了。”麦克尼尔得出了结论。 “秃头的瑞士人或者德国人不少。”希尔兹上尉立刻表示反对,“我听说那地方的水质有问题,容易导致谢顶。那个出现在荷兰的光头瑞士人,也许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舒勒博士。” “其实只要我能和舒勒取得联系,问题就解决了——然而,首先是我们现在无法和他沟通,其次则是我确实很想知道荷兰到底发生了什么。”麦克尼尔不会轻易地放弃自己的想法,他的讨论有时类似通知,别人的反对无法让他改变心意。和麦克尼尔共事许久后,希尔兹上尉完全清楚这一点,他不指望三言两语能让麦克尼尔放弃这些冒险的念头。冒险是他们的天性之一,纵使明知死路一条,有些人依旧无法放弃挑战极限和探索未知。 nffa可能不会允许他们开辟另一个战场,这一调查行动会脱离nffa的控制,而且也不在亚当·希尔特的规划内。对于麦克尼尔来说,他们在墨西哥行动期间,必须分清团体的重要顺序。包括劳尔·里维拉在内的第一集团,是nffa在墨西哥一连串行动中所必需的盟友和合作者;包括亚当·希尔特在内的第二集团,是行动中真正能够依靠的核心决策群体,他们掌握着行动的方向;最后则是stars小队自身,他们可不想去执行必死无疑的任务,并且希望能够借助这场行动要回他们本该因为自身在乌克兰的英勇奋战而得到的奖励。 麦克尼尔对他们的信任胜过亚当·希尔特,尽管五人之间起初互相防备,他们终究是从东乌克兰战场上一路并肩作战直到现在的战友,况且他们也没有遇到能够让这些战士反目成仇的利益来瓜分。穷困潦倒的日子固然是艰苦的,但那些经历了人生沧桑后回顾往事的老人会以近乎歌颂苦难的语气向后人讲述那些并不美好的回忆,他们在灰烬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前进并逐渐迈入光明。时至今日,麦克尼尔认为防备工作已经毫无必要,他信任自己的战友们,这些人当然也会信任他。至于亚当·希尔特……他并非不可信,只是麦克尼尔和他相处的日子太少了,无法准确评价这个圣会顾问的人品和价值观。 “荷兰是一定要去的。” “你想让我们在你回来之前控制事态发展?” “对。”麦克尼尔大方地承认了,“中士负责牵制布兰科女士,最好不要让她怀疑nffa或者里维拉;下士的工作是帮助希尔特顾问给里维拉制造假消息,这样一来那家伙就没机会插手了,我想他还没有强大到能够在nffa内部安排卧底……” “我的工作是监视希尔特顾问本人,是?”希尔兹上尉适时地开口了。 这句话让其他三人产生了疑惑。他们认为亚当·希尔特是被对这位圣会顾问寄予厚望的真理之父送到墨西哥来闯荡的,真理之父肯定希望自己重点培养的手下有更多解决实际问题的经验和功绩。原本他们认为是真理之父派亚当·希尔特监视他们这五个并非nffa的军人,等到他们见识到希尔特是如何将劳尔·里维拉摆弄得服服帖帖之后,所有人都开始猜测真理之父早就为亚当·希尔特准备好了这个机会,他们五个的出现才是真正的意外。 “嘿,我知道那小子和咱们不是一路人,但——”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有些反常,我不得不提高警惕。”麦克尼尔赶忙安抚兰德尔下士,“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上次在纽约实验中雇佣杀手制造破坏的nffa干部是谁,更别说那两个怪物了……也许还有更多怪物。劳尔·里维拉还有伊莎贝尔·布兰科,他们的影响力不会渗透到墨西哥境外,但事实上和劳尔·里维拉近来行动有关的情报却是在欧洲泄露的。但愿我们周围的这些所谓同伙真的都是nffa的忠实信徒,否则我们可能没法活着走出墨西哥。” 汤姆有些期待地看着认真地为战友们安排任务的麦克尼尔,他不知道自己会被分配到什么工作。老实说,汤姆很希望自己能派上用场,不然他就成了整个小队中作用最小的成员。虽说每个团队中依照能力评价都会出现倒数第一名,汤姆和其他人的差距明显大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只有在和完全业余的平民比较时才能显示出他是个从战场上走出的士兵。 “麦克尼尔,我呢?” “你啊,你手里有一项最重要的工作。”麦克尼尔咳嗽了一下,“长官得盯着希尔特顾问,没时间伪造其他证据。你的任务是尽你所能炮制一份看起来相当真实的资料,把资料按这份名单发过去。假如劳尔·里维拉或是其他人按我们的假消息行动了,我就会知道nffa的干部中到底是谁在妨碍我们。” “……那应该是锁定目标后单独发送?” “没必要。根据他们当前的立场和nffa内部已有派系成分,他们会选择把情报和其他人分享而不是独吞。毕竟,万一他们的派系完全失败……”麦克尼尔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别忘了,nffa从来不会在失败者身上浪费资源,这就是他们的生存法则。” 搞定了战友们之后,麦克尼尔需要获得亚当·希尔特的同意,他还没有大胆到认为自己可以瞒着nffa离开墨西哥而不受任何惩罚的地步。出乎麦克尼尔意料的是,亚当·希尔特得知麦克尼尔打算去欧洲取证调查后,甚至没有仔细询问他到底准备调查什么,就口头批准了麦克尼尔的要求。 “多调查总归没错,这个劳尔·里维拉和佩里一样,心里只有生意。”希尔特到了这时候还不忘借着调侃里维拉的机会表示他对佩里的反感,“哪怕里维拉以后死心塌地做我们的盟友或是走狗,手中握着对他不利的证据总归能让我们有更多的把握控制他。你就尽管去调查,假如其他人问起来,我就说这是我的命令。” “多谢理解,希尔特顾问。”麦克尼尔立正向希尔特敬礼,仿佛对方也是一名现役军官一样,“对了,您认为我们适合在什么时候收网?” “只要劳尔·里维拉还打算和我们合作,我们所遭受的任何冲击都会首先由他承担损失。”希尔特似乎毫不在意里维拉在整个事件中的立场,“你不要担心我们的情况……有这么难得的机会去抓里维拉的把柄,你的工作才是第一位的。” 亚当·希尔特或者说nffa的办事效率依旧高得令麦克尼尔望尘莫及——他很快得到了新的假身份,并打算用这个身份登上前往荷兰的飞机。再一次看到机场大楼时,他几乎要欢呼起来,这一回他近乎完全夺回了主动权。只要让真正掌控局势的人认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麦克尼尔就不必被当作只能执行简单任务的工具。劳尔·里维拉的利益无关紧要,精明的商人永远有机会保住自己的利益,nffa略微向他施压或许还会让那些因他的产业而受害的平民获得喘息之机。 他的好心情被其他旅客的对话打断了,几个提着箱子的旅客小声地谈论着昨天在柏林发生的惨剧。eu方面坚持声称这就是煤气事故,然而没有人会相信这种说法。伴随着大量上传可疑影像的账号瞬间消失,eu封锁消息的举动也变得越来越明显,这愈发地让外人认为柏林发生了eu认为绝对不能对外公布的恐怖事件。 因观点不同而争论着的人们没有意识到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这些和社交媒体有关的网站大多是美利坚合众国在控制,为何合众国会选择帮助eu掩盖真相?合众国不会希望看到欧洲重新崛起并脱离自己的控制,以至于它让英国成为了用来给欧洲制造不稳定的最好工具。 麦克尼尔搜索了和柏林有关的新闻,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都是煤气事故。 “奇怪,我没听说过德国有什么年久失修的煤气管道出现事故的新闻……” 抱着重重疑虑,麦克尼尔登上了飞机。这天天色略微阴沉,飞机拖延了很久才出发,有些不耐烦的麦克尼尔明智地选择了在飞机上打盹。他睡了很久,发出的呼噜声毫不意外地吵到了附近的旅客,以至于当他醒来后面对着周围旅客的愤怒凝视而一脸茫然地做出应对。 荷兰,或者按照官方国名称呼为尼德兰,在麦克尼尔的印象中往往是和未来科技公司产生联系的。未来科技公司总部位于荷兰阿姆斯特丹,该公司在20世纪80年代~90年代几乎完全垄断盟军阵营的武器装备研发和制造,最后打破僵局的恰恰是gdi的崛起。有一些对公司的势力扩张持警惕态度的评论家认为,gdi削弱未来科技公司并非因为gdi真的愿意与之对抗,而是双方之间形成了利益共同体,且未来科技公司背后的实力派以某种方式加盟到gdi中,他们不再需要未来科技公司这个幌子了。直到第三次泰伯利亚战争期间,未来科技公司依旧存在,但势力则大不如前,摇摇欲坠。当麦克尼尔把未来科技公司的故事讲给年轻人听时,这些生在蓝区高墙之内的幸运儿从来都无法理解为何一个公司能够拥有如此之大的权力。 除此之外,荷兰给麦克尼尔留下的另一个印象则是负面的:某些特殊产业的合法化。这里的红灯区可以算得上是全欧洲闻名,那个倒霉的银行经理正是在红灯区中稀里糊涂地泄露了机密。麦克尼尔猜想,自作聪明的经理选择红灯区恰恰是担心其他看似僻静的场所会被他人暗中操控。泄密的原因可能是对方预判到了经理的想法,也有可能是这种红灯区的保密性本身就堪忧。 “红灯区啊……”麦克尼尔站在机场门口挠着头皮,“真是不想接近那种地方。” 他的养父詹姆斯·所罗门从其恩师和业界前辈马克·杰米逊·谢菲尔德身上学到了清教徒式的禁欲主义,直接地影响了麦克尼尔。由于所罗门的言传身教,麦克尼尔崇尚的是高尚的道德,鄙视纵欲。他想不通这些事情的乐趣何在,那些人本应把时间用在更重要的工作上。他不会在别人面前自命清高地吹嘘他自己的生活方式具有优越性,但要是别人非得声称纵欲享乐才是最佳选择,那麦克尼尔不介意让这些人明白什么叫老兵的铁拳。 迈克尔·麦克尼尔看了看手里的两个手机,其中一个手机是他平时和其他人正常通话使用的,另一个则是用来转移潜在跟踪者注意力的。他用第二个手机给舒勒打了个电话,没有接到任何回复。正当麦克尼尔失望地寻找出租车时,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这让他连忙躲到墙角并接听了电话。 “迈克……迈克?” 声音来自雨果·方克,不是舒勒。麦克尼尔有些奇怪,这不仅因为雨果·方克的声音模糊不清,还在于背景噪声实在是太大了。雨果·方克怕是选了个车间打电话,要不就是在什么实验场地周围异想天开地准备告诉麦克尼尔某些重要消息。 “你那边噪音太大了,我听不见……” 雨果·方克似乎根本没听到麦克尼尔在说什么,他只是断断续续地沿着自己的话往下说: “记住……不要……相信……” “谁?” 对啊,不要相信谁?麦克尼尔一头雾水,他以前用类似的神秘主义语气吓唬自己的队友,现在轮到他面对未知而手忙脚乱了。埃贡·舒勒上一次帮他联络了亚当·希尔特,这一次也不会平白无故地让雨果·方克专门从那种机密场所给自己打电话。舒勒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或者是要坦白什么,可麦克尼尔又没法飞回美国,再说舒勒现在的身份十分敏感,不能随便和外人见面。 “到底是谁?我听不见——” “……不要……回来,不要……让……回来……” 通话中断了。麦克尼尔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挂断符号,内心无缘无故地产生了一丝恐慌。他强行压制着不安,等到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去仔细调查那个发生泄密的街区。 tbc OR2-EP3:末日钟(8) or2-ep3:末日钟(8) 从大西洋自西向东眺望整个欧洲,加入eu和nato的各国风土人情千差万别,总体趋势则是越往东越倾向于保守,到了乌克兰则严重到了类似oun的组织公开为nsdap和ss辩护的程度。他们将一切不合理的行为解释为和俄国人对抗的必要举措,以此来避免受到外界的更多指责。麦克尼尔已经不想知道那些除了复古守旧之外一无所知的家伙如何面对新变局,他对荷兰的现状还是满意的。一些保守派人士会认为尼德兰正朝着堕落的道路飞速前进,这里发生的一切会挑战大多数人的常识,以至于缺乏适应能力的老古董无法接受现状。麦克尼尔从不认为自己是能够勇于迎接新思想的新潮人士,但他往往会选择接受事实。只要这种变革是自愿而非强制进行的,它的产生就必然有着背后的合理性。 来到荷兰后,麦克尼尔首先研究了eu媒体对柏林事件的报道。他很快就失望了——在他的设想中,总该有一些勇于揭露真相的记者把部分事实传递出去,外界能够通过这些碎片化的证据拼凑出人们应当得知的内容,完全意义的情报封锁在这个信息技术高度发达的时代是不存在的。结果,欧洲主流媒体的表现和大洋彼岸的合众国同行们毫无区别,他们各自将目光对准了对方,而对自身发生的黑幕保持沉默。由于nffa尽可能地防止外界得知纽约实验的细节,eu媒体至今依旧在批判nffa于实验前后体现出的不人道态度,并试图向eu各国公民证明nffa正在操控本年度的合众国国会选举。合众国的媒体巨头们,无论是nffa的对手还是盟友,都一致表现出了对eu这种无端猜测的反感。他们一面列举出无数事实,说明本次的国会选举没有受到nffa控制;另一面则抓住柏林事件中eu含糊不清的表达进行攻击,含沙射影地暗示eu替某些体量巨大的企业收拾残局。 这些千篇一律的报道只有具体的用词和形式存在区别,主旨上是相同的。合众国和eu互相抓住对方的弱点不放,都想争取自由世界的主导权,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合众国长期受到欧洲各国敌视,直到两次世界大战让它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救世主,实力受到严重削弱的欧洲各国才不服气地接受了合众国的支配。过去是欧洲认为合众国太激进了,19世纪的欧洲老绅士们将一切从合众国传来的新思想看作洪水猛兽,并恐惧着他们那些从合众国游历归来的子女变成离经叛道地将枪口对准国王和皇帝的反贼。等到合众国成为了霸主,双方的地位完全发生了变化,现在轮到合众国指责欧洲过于激进、而欧洲认为合众国腐化停滞了。麦克尼尔一篇又一篇地翻看着这些文章,他似乎想象到了记者们抓耳挠腮地为了同一个命题而绞尽脑汁使用看上去更委婉的词汇替自己的老板骂人的场面。有些文章中带着不小的个人情绪,以至于几乎变成了一种单方面的控诉。同样带着情绪阅读这种文章的读者,很容易被情绪裹挟而选择听从作者的意见,从而失去自己的思考能力。 真相不会是什么煤气爆炸,但麦克尼尔暂时猜不出是谁导致了这场事故。他想要寻找到和死者有关的照片,并且找到了一些侥幸地逃过审查的内容。从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碎块形状判断,那些人不会是死于爆炸,这些伤口看上去更像是严重外伤——由什么东西将其人为撕裂。麦克尼尔不会排除爆炸过程中死者因冲击波撞击杂物或尖锐物体而受到同等伤害的这种可能,只是他不认为摆在地上的这些尸体会如此巧合地以同一种形式遭受外伤。 “先生,网上有一种说法是,这起事故和罗森公司有关,因为受影响区域以罗森公司在柏林的办公大楼为中心——” 穿着黑色大衣的警长茫然失措地望着眼前数不胜数的摄像头,慌乱地吐出一句话: “无可奉告。” 因为某家公司恰好在受事故影响区域的中心地带就断定事故一定和它有关,属于一种毫无逻辑可言的推断思路。麦克尼尔换了另一个电视台,他希望看到罗森公司对此事发表的官方声明。让他深感震惊的是,罗森公司的大老板巴斯蒂安·罗森居然亲自接受了采访,这对于一个总是处在百忙之中的企业家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看来,罗森先生会认为处理争议比应对他的生意更重要。 主持节目的是一个有些谢顶的德国主持人,穿着一件青灰色的西服,满脸络腮胡子。他以前以能够在节目中诱使受采访的嘉宾自觉地说出一些劲爆内幕而知名,他的上司或许希望他能够凭借自身的出色本领从巴斯蒂安·罗森口中套出更多的情报。 “欢迎您来到我们的特别节目现场,您是第一个决定接受邀请的。” “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必须出面应对这个问题,否则类似的疑问和无端的污蔑会一直围绕着我们的公司。”巴斯蒂安·罗森想必已经准备好了一套答案,麦克尼尔不会相信他说出的任何话。 公开报道只是一种形式,没有人会干脆利落地认罪。显而易见的是,媒体报道还会成为他们为自己脱罪的绝佳机会。埃贡·舒勒以前就为罗森公司工作,虽然舒勒从未和麦克尼尔说起他以前在该公司的经历,一个会把舒勒逼迫到选择逃跑这种地步的企业,大概不会是什么良心商家。 不出麦克尼尔所料,巴斯蒂安·罗森先是用两分钟时间以无比愤慨的语气痛斥那些不在乎死伤者而只想着借机敲诈罗森公司的投机者和竞争对手,而后又用十几分钟的长篇大论概述他的公司拥有多么严格的安全管理规章制度和培训工作,以至于全场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尴尬不已的主持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手机打发时间。 “这家伙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一样。” “错了。他自己出钱买你们和小丑一样听他说假话,所有看节目的人,无论是否信以为真,都成了他眼里的小丑。” 麦克尼尔条件反射一般地抓起桌子上的小刀,这才发觉是李林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后者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笑容注视着正播放采访节目的电脑屏幕。 “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个魔鬼,就像圣经里那种总是出来捣乱的类型。” “从某种角度来说,您的判断是正确的,麦克尼尔将军。”李林走到灯光下,他的身体被罩在一身黑袍下,连那张脸在麦克尼尔眼中都有些模糊不清,“我想,您应该看腻了这场表演。需要加一点特色吗?如果您需要,我现在就可以让他的下一句话变成他自己的坟墓。” “算了,我是来调查泄密原因的,柏林的事情只是个插曲,我也不太在乎结果。”麦克尼尔连连摆手,“再说,罗森公司现在的地位不是其他势力能随便取代的,如今俄国人还在东欧盘踞,eu发生的任何混乱都只会让俄国人获利。对了,假如您这样一个场外裁判确实打算为我提供帮助,不如拿出一点对我的调查有帮助的情报。” 麦克尼尔不经意地眨了眨眼,李林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张奇怪的卡片。麦克尼尔拾起卡片仔细观察,发现这是劳尔·里维拉名下其中一家公司的员工名片模板。在他离开墨西哥以前,他获得了亚当·希尔特的同意,这位圣会顾问允许麦克尼尔在必要情况下动用nffa的欧洲资源。不过,要是李林给了他一张能够提供假身份证明的员工名片,麦克尼尔也许会产生些许感激。一个空名片对麦克尼尔而言毫无意义,他还得自己浪费时间去找人伪造内容,在这一过程中很可能出现又一次泄密。思前想后,麦克尼尔把名片收了起来,关掉电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麦克尼尔根据记忆中亚当·希尔特为他提供的地址,前往阿姆斯特丹的一家商店。这家商店专门售卖毒品,麦克尼尔隔着很远就闻到了附近街区中那种让他反感的气味。不过,当他走入商店后,他想象中的场景并未出现。这里没有什么拿着注射器到处乱窜的瘾君子,货架上规规矩矩地摆着各类食品,这让它看上去只是一家普通的商店。 “哎呀,你是新来的?”老板说的是德语,麦克尼尔也能听懂一部分,“看你这脸色,以前肯定没有吸毒经验。” “我是来办事的,先生。”麦克尼尔快速地比划了几个手势,这是nffa内部的暗号。如果两个nffa成员在大街上相遇,若其中一人怀疑另一人是自己在nffa内的同伴而又担心贸然搭话会引来麻烦,他就可以用这种方式迅速地确认对方的身份。 几秒之后,老板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挥了挥手,示意麦克尼尔和他一起到库房中讨论问题。 nffa是如何在海外招募合作者的呢?它的宗旨几乎完全围绕着美利坚合众国这个核心,麦克尼尔很难想象世上其他国家的公民们会自愿奉献一切为合众国效忠——而且还是长期居住在海外。 “您就是所罗门先生?”老板搓了搓手,“我们这里已经好久没有迎接从本土派来的使者了,如果您不着急办事,我希望您在尼德兰多住几天。” “您对周边局势的掌控程度有多高?”麦克尼尔没有回应他热情的邀请,而是直截了当地点明了自己的来意。 “放心,阿姆斯特丹发生的一切逃不过我的眼睛。”老板的语气有些低沉,显然是麦克尼尔的【功利】让他感到失落,“虽然我不太清楚本土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必是我们的事业遇到了不小的阻碍。”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这位做毒品生意的老板聊起了生意本身。当老板听到麦克尼尔说自己印象中的吸毒场面就是一群人拿着针管进行注射时,他不禁哈哈大笑。这位在海外从事毒品生意的商人说,他们早就想到了更高明的方式,比如把毒品藏到糖果、巧克力或是其他任何食品当中,这样一来吸毒者本人意识不到他正在吸毒,仅存的负罪感也就减轻了。说到这里,老板不无得意地说,他迫切地希望这些商品能够不加限制地流入市场,这样一来下一代孩子从小就可以吸毒,他们长大后也一定会尝试毒性更大的毒品。 “根据我的经验,只要开始吸毒,没有人能够拒绝那些更容易上瘾的高毒性毒品,没有人。”老板十分得意地向麦克尼尔讲述他多年以来积累的人生经验,“嘿,他们以为所有的瘾君子都会在毒品合法化之后浅尝辄止,这就是个一厢情愿的幻觉。” “你在这里经营一个这么大的毒品交易网络,还敢扮成普通毒品商店店主出来活动,就不怕仇家或竞争对手找过来?” “所罗门先生,您不会以为我真的只是一个孤身一人在阿姆斯特丹开店的中年商贩?”老板伸出右手摩挲着光滑的下巴,“实不相瞒,本地的黑帮也听我指挥。当然,我知道伟大的父反对这些东西,不过他并没有阻止我们用毒品去削弱我们的敌人。世上总会有人吸毒的,就让欧洲人和亚洲人吸罢。” 看来,这家伙就是nffa在阿姆斯特丹的地下势力头目了。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将空名片递给对方,询问和那名银行经理有关的情况。毒品商店老板回忆了许久,才从每天积累的无数垃圾信息中挖出一点看似有用的内容。他对麦克尼尔说,如果日期一致,当天确实有一个相貌相似的人进入了他的控制区,当时那个银行经理因为毒瘾发作而急需吸毒,还在商店里闹了起来,气得他差点要报警。 “……他吸毒?”麦克尼尔有些惊讶,他和那名银行经理相处时并未发觉对方身上的异常。 “你看,你自己不吸毒,所以没有经验。”老板笑了,“我是亲眼看着那家伙毫无形象地在地上打滚,他肯定是个吸毒多年的重症患者,不会错的。” 在听到麦克尼尔的要求之后,老板满口答应,让麦克尼尔晚上再来和他见面。这一次麦克尼尔选择的假名字是尼尔·所罗门(neil loon),他一如既往地把养父的姓氏用作假名。临走之前,老板送了麦克尼尔一份巧克力饼,并且再三强调这份礼物里绝对没有毒品。麦克尼尔根本不相信,他假装收下了礼物,然后把整个包装盒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里。 这些瘾君子都不可靠。那个泄密的银行经理向所有人隐瞒了重要事实,如果他确实是吸毒多年的重度瘾君子,那么他对麦克尼尔当时说出的一番话恐怕也是假的——你不能指望神志不清的家伙分辨出什么是事实。尽管如此,麦克尼尔依旧希望到红灯区进行仔细调查,他不能凭借侥幸心理断定那人所说的都是毒品作用下的幻觉。打扮成旅客的年轻士兵一溜烟地回到了旅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他将整个白天的时间用在搜集情报上,尤其是eu媒体对柏林事件的跟踪报道。 尽管外界迄今为止没有任何靠谱的猜测,事态却依旧恶化了。下午三点左右,有人在路旁发现了一名消防员的尸体,柏林警方随后赶到并封锁了现场。此人生前是一名在消防队工作的魔法师,平日的社交媒体动态中无不表现出他希望凭借自己的才能去造福公民而非去杀人的心愿。但是,他的队友们似乎并不领情,而他平日的精彩表现被理解为使用本不该存在的能力去夺取他人的工作。结果,所谓的爆炸事件发生后,倒霉的消防员魔法师被人诬陷为主谋,并迅速地死在了街头。 媒体的采访似乎也证明了一般市民对魔法师的普遍看法便是希望他们充当战斗机器: “魔法师只要出现在战场上就好了。”一个耷拉着眼皮的公交车司机在休息时接受了媒体采访,“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求求他们不要再来抢我们的工作了。一个魔法师在某些领域能代替成百上千人,那这些被代替的人去做什么?魔法师比难民还烦人……” 麦克尼尔没了享乐的心思,他又看了看其他相关报道,eu的公民们和美国人一样普遍不喜欢这些被人为制造出来的怪胎。 晚上七点左右,麦克尼尔到那家毒品商店去找为nffa工作的老板。老板将伪造后的名片还给了他,麦克尼尔只看了一眼就大叫起来,原来名片上出现的头像竟然是留着大胡子的他本人。凭着良心发誓,他从来没有留过大胡子。 “这照片是用你的脸进行ai合成之后的产物。”老板对麦克尼尔解释道,“你的名字叫尼尔·所罗门,听上去就是个犹太人,而众所周知咱们nffa不收任何犹太人。所以,我把你的外貌按照犹太人的特征处理了一下,这样就算以后有人调查你的活动,也不会怀疑我们的组织。” 两人穿着便装出门了,这位地位不低的老板没有带着任何保镖。他们很快来到了红灯区,里面的景象让麦克尼尔眼花缭乱。他不知道那个银行经理当时去了哪家夜店,这种事情根本无从调查,除非当事人说实话。不过,毒品商店老板似乎早有打算,他径直带着麦克尼尔走进街区,来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夜店门口。 “我把一部分消息告诉了他们。你放心,他们很懂规矩,知道该怎么做。” 夜店里的声音大得吓人,麦克尼尔刚一步踏进这地方就产生了赶快离开的冲动。四周都有维持秩序的保安人员,他们的任务是防止有客人在这里闹事。一位形容枯槁的青年男子在几名保镖的陪同下出现在了二人眼前,疑惑地看着和这个场所格格不入的麦克尼尔。 “他就是我的那位美国朋友。”毒品商店老板换了荷兰语,“他的手下在这地方丢了东西,现在他想尽可能地挽回损失。” 那青年上下打量了麦克尼尔几眼,才做出手势请两人离开大厅。他们来到了监控室,这里保存着最近一段时间的监控录像。噪音减弱了不少,这些墙壁的隔音效果绝对是一流的。负责看守监控室的保安人员调出了2046年1月和2月的全部录像并逐一搜索,终于找到了麦克尼尔需要的内容。那名银行经理以一种不修边幅的神态出现在镜头中,而一名穿着西服的光头男子则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由于背景噪音太大,麦克尼尔根本听不清两人在谈什么。 “看看其他摄像头拍到的画面。” 然而,不知道是摄像头质量太差还是这家夜店不用心,总之其他摄像头拍到的画面不是模糊不清就是被强光闪得令人难以分辨画面,唯一能让麦克尼尔看清内容的只剩下了光头男子背对摄像头的这份录像。 “怎么样?” “不行,这家伙始终背对镜头,我看不清他的脸,不能确定他的身份。”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你手下有技术人员吗?让他们处理一下其他的录像,把那些干扰因素都弄掉,我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是谁。” 光头男子自始至终没有动作,而那个银行经理却有一段时间离开了画面。根据其他摄像头拍摄到的内容,他应该是去上厕所了。麦克尼尔焦躁地在监控室内踱步,毒品商店老板则在和夜店老板讨价还价。一听说他们打算把录像弄出去进行处理,夜店老板大惊失色,他害怕这些录像成为敌人手中的武器。老奸巨猾的毒品商店老板再三安抚对方,并且主动提出给出一大笔封口费,这才让夜店老板相信他们。 “带我去他们当时坐的位置。” 麦克尼尔来到了两人所处的同一位置,他请毒品商店老板坐在光头男子的位置,他本人则找到了银行经理所坐的沙发。两人一言不发地在这里尴尬地静坐了几分钟之后,麦克尼尔终于察觉到了些许异常。 “奇怪,这里的灯光好像没有录像中那么强啊。” “确实如此,因为有些灯经过了更换。”夜店老板承认了这一事实。 “什么时候换掉的?” “准确地说,是在这两个人出现后的……第三天。”夜店老板拿不准对方的用意,但他明白麦克尼尔肯定希望得到一个和这两人相关的答复,于是不自觉地把日期换算到了以当晚为中心的坐标轴上。 “换下来的灯在什么地方?” 麦克尼尔当然不可能得到任何答复,他在没有取得更多证据的情况下空手离开了红灯区。尽管周围的许多人都建议他留下来认真地享乐,麦克尼尔还是拒绝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处理。 tbc OR2-EP3:末日钟(9) or2-ep3:末日钟(9) 调查遇到了阻碍,所有的线索变得杂乱无章,无法指向一个明确的目标。麦克尼尔相信发生在尼德兰的这起事件和nffa的计划有关,或至少应当和劳尔·里维拉及其竞争对手有关,只要他能够找到事件背后的真相,他们就将得到当前面临问题的答案。理想很美好,现实却不给他面子,那名光头男子的身份依旧是个谜。找不出光头男子的真实身份,麦克尼尔就没有办法判断劳尔·里维拉和伊莎贝尔·布兰科双方背后关系在此事中的影响。思前想后,他决定将下一个调查目标定为罗森公司,希望能够从埃贡·舒勒以前工作的地方找到更多的证据。 罗森公司的崛起和魔法师的出现有着莫大的关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的定位更接近军火商,因魔法师和魔法相关技术更多地被用于军事领域。以国家形式推动的人造魔法师工程现在已经成为受到学者和媒体重点批判的对象之一,这是由于各国在这一过程中完全地放弃了所有虚伪的信条而专注于实际效益。表面上的工作可以停止,整体的研发和实验不能中断,无论是希望利用魔法师来达到自身目的的野心家还是在魔法中看到未来的理想主义科学家,都各自以不同的手段推动实验以其他方式再度启动。麦克尼尔大胆地猜想,eu各国应该是把他们的项目交给了罗森公司来负责,这才使得罗森公司成为了全欧洲最知名的魔工公司。 “这件事太危险了,你最好不要想。” 经营毒品商店的老板请麦克尼尔出门去一家餐馆吃饭,当他听到麦克尼尔这个大胆的想法后,连连摇头。 “想都不能想?” “罗森公司自成立以来,这么多年了,没有任何负面新闻,根本不是因为他们自己做得好,是消息封锁得很好。不要说那些只会被官方报道蒙蔽的市民了,就连我这样一个从事情报工作的行家都不知道罗森公司和这回的事件有什么联系。” 之前麦克尼尔礼貌地向他询问该使用什么称呼。毒品商店老板很客气地说,他能猜出来尼尔·所罗门一定是假名字,互相使用假名字没有意义,麦克尼尔不妨直接称呼他为老j。 “老j,jas?那我叫您j先生。” “随你便,所罗门先生。”j先生知道麦克尼尔不抽烟,他也没有在麦克尼尔面前吸烟,这对他这种人来说完全是一种折磨,“我有个同事在柏林那边工作,他有一部分业务就是要和罗森公司的手下打交道。这家伙有一次喝醉了之后和我说,罗森公司的武装雇员完全拥有军队和职业杀手组织的战斗力,而且装备相当精良。”说到这里,j先生在餐巾纸上用勺子摆出各种形状,表示罗森公司的组织结构和行动方式,“这群专业打手,平时偶尔也会为公司中位高权重的管理人员处理一些私事,比如暗杀前来找麻烦的情人之类的。” “哎呀,他们还做这种事?”麦克尼尔大吃一惊。 “怎么不行呢?”j先生似乎是嘲笑麦克尼尔的天真,“拜托,他们不是什么遵守军规的现役军人,再说就算是真正的军人也不会永远遵守那些规章和条例。他们只是受雇于罗森公司的打手,上司说什么,他们就要做什么,这样才能拿到足够的赏钱。不过,假如你想凭借这一点去抓他们的漏洞,恐怕是做不到了。从前年开始,巴斯蒂安·罗森意识到了滥用武力的后果,开始约束手下的行为了。” 这顿饭把麦克尼尔吃得愁眉不展,他已经从j先生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了罗森公司的本质。这怪不得任何人,魔法师这个群体本身就是在堪称惨无人道的实验中诞生的,当各国纷纷表示已经放弃实验后,继续出现魔法师这件事自然要归功于看到了新商机的诸多企业。只要掌控足够的资源和财富,法律就只是留给书呆子的一纸空文。当罗森公司的技术人员希望自己能够打开新时代的大门时,他们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工作会给周边的社会乃至整个人类文明带来怎样的影响。魔法的主要应用领域是军事方面,然而并不是每一个魔法师都能成为合格的杀人机器,这些不能通过考核或不具备相应才能的魔法师只能选择学着普通人一样生活,他们的到来严重地冲击了原有的文化和传统。伴随着魔法师这个群体而产生的诸多社会运动也成为了人类社会的一部分,有魔法师的地方就有争议,有争议就会有利益,有利益的地方就少不了各方背后的纠缠和算计。 盘子全都空了,意犹未尽地擦着嘴的j先生疑惑地望着凝视着半杯酒的麦克尼尔。 “您好像没吃什么东西……” “我不太饿。”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我要是没猜错,这家餐馆应该也在您的控制下,我不必担心我们在这里说出的任何内容泄露出去。请您告诉我,您知道多少和罗森公司相关的内幕消息?” “所罗门先生,我的工作是协助您在阿姆斯特丹的调查,除此之外的事务会耽误我的正常工作。”j先生忽然露出了一副奸商一样的表情,“因此,假如您希望得知这些内容,那就要按照规矩办事。” 麦克尼尔握住了衣兜里的手机和手枪,他做好了两套准备,只看这个名义上效忠于nffa的海外情报网络头目如何向他提出条件。那人的眉毛、眼神、鼻子、嘴巴都十分滑稽,综合在一起却绝不会让人产生幽默感。看穿这层伪装才能讨价还价,麦克尼尔还不想这么快就被奸商骗得一文不名。 “好,我明白您的想法。”麦克尼尔向后仰去,舒服地倚在椅子上,“那么,还是请您自己开个价码。” “不,钱不是重点,我们也不会缺钱。您应该用情报来交换情报,用观点来交换观点,这样我们在各自的工作上都会有新的收获。相反,单纯的金钱交易……尤其是对我来说,是赔本的。您看,您能拿得出的数额恐怕比不上我每天的收入,这些钱又有什么用呢?” 麦克尼尔很想说要不是他们坚持把从银行中偷到的黄金倒卖出去以后将赃款拨付给那些参加实验的穷人,他们本该一夜暴富的。思前想后,他决定不对任何人提起有关黄金的事情。nffa和他们是同盟,并不意味着所有nffa成员都值得信任,再说nffa内部也分为许多不同派系。假如一个秉持传统道德观的老古董坚持要因为他们抢了银行而把他们的罪行公诸于众,stars小队又得在法庭上碰面了。 “我手里没什么情报。”麦克尼尔习惯性地抽动着左肩,“您找错人了。” “那我这里也没有任何能帮得上您的信息。”j先生露出八颗牙,每颗牙都白得像美军士兵的新军服一样,“我的工作性质决定我用什么来和其他人进行交换。” 迈克尔·麦克尼尔知道自己必须进行一场赌博,他不明白j先生已经掌握了哪些情报,而他本人实际上并不了解nffa的内幕。然而,假如他凭借蛛丝马迹而进行合理的推断,想必能够骗过j先生。欧洲和美国本土的nffa组织肯定是互相隔绝的,连纽约街上的nffa普通成员都认识麦克尼尔,贵为一方头目的j先生却似乎不清楚麦克尼尔到底是谁,只能说明哪怕对基层nffa成员开放的消息都会对美国以外保密。 海外的组织成员,尤其是情报工作人员,必须长期保持沉默。若他们醉心于组织内部的争权夺利,只会成为敌人眼中的活靶子。 “门关好。” j先生听到麦克尼尔这么说,自己离开座位,把房间的大门紧紧地闭上。 “亚当·希尔特和本杰明·佩里开始争夺二号人物的位置了。” 这话对j先生的打击不小,他右手捂着胸口,左手扶着座椅,样子活像是心脏病发作。已经不再年轻的毒品商店老板一瘸一拐地把自己塞进座椅中,喘着粗气,认真地打量着这个为自己带来了重量级新闻的青年。 “不会?”j先生难以置信地问道,“已经有两个参谋长死在内斗中,谁会是第三个?” “希尔特先生不会没把这些事告诉你?” ……肯定没说,亚当·希尔特甚至没有把麦克尼尔的真实身份告诉j先生,更别说以上内容本身就是麦克尼尔自己的推测。本杰明·佩里确实是理论上应当掌握自真理之父以下最大权力的人物,但亚当·希尔特利用自己的能力和真理之父的信任而巧妙地让本杰明·佩里被其中一项工作牵制了全部精力。圣会参谋长需要代替不能频繁出现在媒体上的真理之父发言,他就是nffa的喉舌,某种意义上而言是一个复读机和传话筒。当nffa的行动变得更加大胆之后,成为了外界眼中唯一可攻击目标的参谋长承担了难以想象的压力,他只得专一地应对【外务】,那么相对应的【内务】就落到了其他竞争者的手中。 迈克尔·麦克尼尔还指望j先生立刻拿出他想要的答案,没想到j先生居然就这么坐在餐桌前保持低头沉思的姿态,以至于麦克尼尔终于不耐烦地提醒j先生拿出重要性相当的情报。亚当·希尔特会安排j先生来接应麦克尼尔,证明希尔特顾问至少是重视j先生或把j先生当作自己派系的成员,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没把对于美国本土的nffa成员来说属于常识的情报交给j先生,这一切足以让麦克尼尔看出nffa海外成员在这一体系中的地位并不高。驱使他们为nffa卖命的,如果不是利益,那么就是不以理智为驱动的狂热。 “抱歉,这消息……我得认真考虑,非常抱歉。”j先生把两只手平摊在桌上,向麦克尼尔表明他没有敌意,“请您稍等几分钟。” 麦克尼尔坐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j先生的动作,他很想知道这个已经初步在海外拥有自身势力范围的nffa头目会决定如何处理此事。j先生只是继续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置,直到十几分钟以后才恢复过来。 “罗森公司在不久前出现了意外事故,关押实验品的设施因实验品脱离收容设施而崩溃,有不少实验品逃了出来。”j先生慢慢地讲述起了他所了解到的内容,“更详细的情况就不是我能了解的了。我们能碰巧地得知此事,是因为我们的情报人员在瑞士附近被逃跑的实验品所杀,而我们的技术人员根据现场留下的证据判断凶手是逃离了研究所的实验品。” “发生意外事故的地方在哪里?” “苏黎世。罗森公司把一部分研究设施造在阿尔卑斯山一带,他们成功地收买了所有可能对此事造成不利影响的团体和机构。”j先生拿起酒瓶,给麦克尼尔倒满了一杯酒,“这些实验品的下落……我们是不清楚的。事后罗森公司也派出很多人手搜索和追杀这些实验品,看起来他们没有成功,因为有一种说法是——柏林事件的本质是逃跑的实验品为了报复罗森公司而发起的袭击。” “能确认吗?”麦克尼尔急切地问道,“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的朋友以前在罗森公司设立在苏黎世的研究所工作,他前不久因为一些个人问题而选择了离职,但后来我听说真相是他和罗森公司之间发生了矛盾……” “你的朋友有点多啊,所罗门先生。”j先生把酒瓶放回原位,“又是有墨西哥的银行家做手下,又是有瑞士的研究员当朋友,我很好奇你在我们的组织内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j先生没有直接回答,他肯定知道真相,但他又不想直接告诉麦克尼尔。无论亚当·希尔特和本杰明·佩里是否已经开始斗争,麦克尼尔把这种话说给外人听,对他自己而言都没有任何好处。假如两位巨头关系融洽,麦克尼尔的行为纯属挑拨离间;要是他们之间的矛盾确实严重到你死我活的程度,鉴于两人之中任何一人都没有挑明此事,麦克尼尔的行为简直是说整个nffa的其他干部全是傻子,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出来两人在内斗——他等来的会是真理之父的制裁。真理之父允许内部自由竞争并不意味着他会允许外人在组织中制造分裂。 “那不重要。”麦克尼尔把身体立正,以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j先生,“我在墨西哥的那位手下,几个月前来荷兰谈生意,目的就是要为罗森公司的某个新项目进行投资,结果他在夜店里被人套出了全部情报,而情报落到了我们的敌人手中。不仅在场的那个光头男子有嫌疑,罗森公司本身也有嫌疑,我们不能放过和他们有关的任何负面消息。” 他清了清嗓子,以简明扼要的询问作为结尾: “我只想知道,柏林事件到底是不是您所说的那些从瑞士逃出的什么调整体魔法师所为?” “是。” “那……其他消息呢?” “没了。我们要是想知道关于罗森公司的更多内幕,就必须动用那些不能轻易暴露的卧底……一般人员是没法潜入罗森公司并获得足够信任的。”j先生摊开双手,“这超出了我的权限范围,和罗森公司有关的直接对抗是圣会该过问的事情。” 尽管如此,麦克尼尔依旧对他表示感谢。从麦克尼尔的角度出发,他的首要任务是调查清楚和劳尔·里维拉有着合作关系的那名银行经理当天晚上是如何在夜店泄密的,但假设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意味着必须调查罗森公司,他也不会退缩。埃贡·舒勒以前恰好就在位于苏黎世的那座研究设施工作,他的工作地点附近便是j先生口中关押实验品的恐怖收容所。出现在夜店中的光头男子和埃贡·舒勒实在是太像了,麦克尼尔不愿相信那是舒勒——倘若舒勒瞒着他办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到时候他一定会找到舒勒本人当面对质。迄今为止,他都不知道埃贡·舒勒是如何与亚当·希尔特相识的,这也许会成为一个困扰他许久的谜团。 “多谢,希望我们合作愉快。”麦克尼尔捡起了放在圆桌上的帽子,“我可能无法在这里停留很久,假如以后您找出了那个光头男子的真面目,我希望您想个办法通知我。” “等等……”正当麦克尼尔准备出门时,j先生忽然叫住了他,“我感觉我为你提供的情报对你的重要性好像比不上你那几句话对我的重要性。那我附赠你一条情报好了……你现在住的那家酒店,里面的服务人员是其他组织的探子。记住这件事。” 麦克尼尔顿时哆嗦了一下,他不敢想象这些效忠于其他组织的人会如何看待他这样一个身上带着nffa标签的外国人。 “放心,假如他们打算对你采取行动,你是没法安稳地住到现在的。”j先生把麦克尼尔的背包也递给他,“不管怎么说,我以后也得加倍卖力干活了,这样无论最后谁是胜利者,他都不会忽视我的作用。” 这句话也不能全信。j先生认为那些人不敢对麦克尼尔下手,是基于一个普通的认知基础上:对方所属的势力是一个和nffa一样打算用相对合理的手段完成一些激进理想的带有一定妥协性的群体,只要麦克尼尔没有真正危及他们的利益,这些人就不会铤而走险。这一判断没有严重缺陷,只是忽略了一些从不考虑事后利益得失的家伙,比如本就一无所有的可怜人或疯子。在柏林大开杀戒(麦克尼尔假设j先生的说法属实)的调整体魔法师不会考虑自己活下来以后的情形,他们唯一的目的是让罗森公司陪葬,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没能为这个庞然大物带来任何致命打击,甚至还给巴斯蒂安·罗森制造了一个在电视台上大放厥词的机会。出门以前带走所有东西是正确的,每次进门之前搜索附近有没有可疑信号也是正确的。 不,不一定要充当被动的受监听者角色。 迈克尔·麦克尼尔想好了自己的应对策略,他在不知多少双眼睛的注视下回到自己的房间,关好房门,开始总结最近几天的工作情况。疑似瑞士人的光头男子到底是谁,他尚且不清楚;罗森公司的实验设施和这些事件之间有什么关联,对麦克尼尔来说也是难以理解的疑难问题; “对了,也许我应该看看罗森公司在那几天到底做了什么。” 魔法是一种能用科学理论解释的科学,这是一切魔法理论的核心。在埃贡·舒勒戳破始源码的幻觉之前,人们如此热衷于研究这一概念,正是寄希望于利用始源码解析完整的魔法系统,进而让新魔法的研发和商业化、实战化应用能够以产业链的形式出现。现今的魔法工学研究太依赖个人了,没了作为核心的魔法师之后,其他研究人员只能留在原地发愁。幸好舒勒是个理论家而不是工程师,不然他必然要和这些人打交道。 “罗森公司该不会是打算批量生产可控魔法师?”麦克尼尔截取了当时的部分新闻报道,他从这些媒体的官腔中挖掘所需的材料,“的确,工具有过多的自主意识不利于指挥,尤其是当工具完全能反抗军队时。那么,只需要没有自我意识的行尸走肉去冲锋陷阵……这不就是另一种无人机吗?还不如直接造无人机。” 第二天一早,他应j先生的邀请去附近的码头继续调查取证。在半路上用刚买来的便宜手机给希尔兹上尉留了一条语音并把手机直接扔进下水道之后,麦克尼尔顺着原路返回了旅馆。没过多久,他就出现在了前台,礼貌地向服务人员询问旅馆内是否存在窃贼。 “我丢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希望你们尽快帮我找到。” 捕捉到了服务人员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后,麦克尼尔知道对方中计了。 tbc OR2-EP3:末日钟(10) or2-ep3:末日钟(10) 迈克尔·麦克尼尔在欧洲进行调查时,位于墨西哥的劳尔·里维拉也有自己的计划。他在nffa重新启动渗透方案后选择了服从nffa的指挥,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利用时局的混乱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的想法。一个成功的投机者总是有许多盟友,其中一部分盟友是长期的合作对象兼利用对象,另一部分则是潜在的合作者——这种目标转移对于备选名单里的人们来说根本与幸运无缘,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地地道道的灾难。不过,人们总会依照各自的喜好和利益共同点结成不同的群体,能和nffa两次合作的劳尔·里维拉肯定不会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 “不必担心,最近的工作很顺利,就是虫子有些令人苦恼。”闲暇的时候,麦克尼尔选择听一听萨拉斯中士给他的留言,“你知道,虫子总是喜欢到处吃各种植物,有时候对农业的威胁也很大。我们最近又看到两片农田被吃光了,当地的农民恐怕承受了很严重的损失。” 萨拉斯中士不会光明正大地在随时可能被监听的通讯中说出真话,他采用了一套更具备生活气息的暗号和麦克尼尔沟通。【虫子】,代表着劳尔·里维拉。麦克尼尔曾经在stars小队的内部会议上以类似的词汇称呼劳尔·里维拉为毫无挽救价值的怪物和魔鬼,之后萨拉斯中士以他作为合众国南部拉美裔的奇特艺术直觉发明了专门用来指代墨西哥行动中各方局势的一些名词。旁人即便窃听到了通话内容,也只会一头雾水地胡乱进行分析。 劳尔·里维拉要开始行动了。他不仅要杀死伊莎贝尔·布兰科等人,还要把那些没有涉及到核心利益的所谓盟友也消灭掉。这些和他长期保持着合作关系的墨西哥本土势力不可能屈服于nffa的统治,也不会任由nffa将势力影响范围扩张到墨西哥北方。他们不清楚里维拉的立场,里维拉却很明白,一旦双方到了摊牌的那一天,他就必须面对盟友的背叛和指责。先下手为强,把这些看不清形势的东西全部清除,为nffa的介入制造足够的混乱,同时也能避免nffa找机会清算他过去的罪恶。 在麦克尼尔离开墨西哥期间,stars小队的其他四人已经在劳尔·里维拉的请求和亚当·希尔特的批准下暗杀了里维拉的两名合作伙伴。这本来不算什么值得麦克尼尔提高警惕的消息,他早料到里维拉要借助他们的势力去消灭本土的敌人,但当他联想到之前希尔兹上尉总结出的规律后,麦克尼尔不得不怀疑此事本来也是nffa的计划之一。合众国本土的犹太人商人接连出现意外事故,其名下的产业则被一些可能和nffa有关的企业瓜分,这些所谓的意外背后有着无数的阴谋。阴谋……对,这是阴谋,nffa需要一把能杀人的刀子,以免鲜血溅到他们身上。里维拉以为他在利用nffa,谁说nffa就真的心甘情愿被利用了?或许,双方都自以为看穿了对方的计谋,并准备好了应对方案。 片刻之后,两名死者的资料出现在了麦克尼尔的屏幕上。不出所料,这两人和他们所属的企业是里维拉在拓展业务的过程中寻找的得力盟友。劳尔·里维拉一只脚踏上经商这条不归路的时候,选择的领域是房地产。他看准了墨西哥城在遭受地震后留下的巨大市场空缺,希望借助从nffa处夺取的资源和他自身的才华而一夜暴富。当他成为富豪后,他不满足于已有的成就,并打算将商业帝国扩张到其他产业中。能源、文化、教育、卫生……他要做下一个无冕之王,一个能够在不必承担任何正面压力的情况下掌控整个国家的支配者。 麦克尼尔并不是电脑方面的高手,在这一点他完全比不上希尔兹上尉,甚至也比不上最近正在学习新本领的汤姆。他的能力仅限于办公,让他自己到处搜索资料和窃取机密,那是天方夜谭。好在希尔兹上尉预先想到了这一点,他为麦克尼尔提供的资料都是从一些无迹可寻的一次性账户上发送的。 “还说复兴合众国……跟这种怪物一起工作,怎么能有好结局呢?” 麦克尼尔刚敲了几下键盘,便听到有人敲响了房门。他拔出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枪,走到门口,从摄像头上观察外面的情况,见门口只有一名服务人员,便决定开门问清对方的来意。服务员略带歉意地说,他们找了很久也没找到麦克尼尔丢失的东西。诚惶诚恐地等待着麦克尼尔的训斥的服务员表示,假如这位尼尔·所罗门先生需要赔偿,他们一定会照付。 “算了,算了。”麦克尼尔深吸一口气,故作懊恼,“那不是钱的问题,我也不在乎那些钱。没事了,你们没什么错,是我太粗心了。” 他关上门,随意地望着门旁显示门外走廊影像的操作面板,奇怪地发觉服务员一动不动站在门口。自从他在j先生那里得知这座旅馆中所有人都是另一个组织的情报人员——搞不好他真的住到了某个组织的情报交流中心里——麦克尼尔连吃饭的时候都怀疑会被下毒。门口的服务员一定是在想办法窃听屋子内的一切动静,麦克尼尔自认为看清了对方的用意。 他们还真是无能,整座旅馆的人监视麦克尼尔这一个外来者,都挖不出任何情报。 “不管他们。”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但愿他们已经被骗了……哼,假情报这东西,就是一种哪怕被看穿了也会在当事人心中产生阴影的魔咒。” j先生说得对,如果旅馆背后的人物打算下手,麦克尼尔没法活着走出这里。想清楚这一点之后,他继续装作浑然不觉地正常在这里生活,只是更加注意可能发生的泄密。每天回到室内后,他会立刻选择将门缝堵死,连自己电脑上的摄像头都被他封住了。做好一切预防工作后,麦克尼尔一如既往地分析着已有的情报。他会将问题以一种更具趣味性的幽默方式放到网上,甚至将其包装后模拟成桌游问题,去询问满脑子装着奇思妙想或垃圾思维的网友们。有些网友提供的思路让他眼前一亮,但大多数人确实只想消遣而已。 然而,麦克尼尔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骗子。一些精明的网友似乎察觉到他在暗示和罗森公司有关的丑闻,并在和他私聊的时候提到了一些花边新闻。即便罗森公司避免任何报道出现在媒体上,针对它的非议从未停止,而流言中或许存在部分真相。最常见的流言便是人体实验,持这一观点的网友们认为罗森公司在世界各国纷纷声明放弃魔法师人体实验后接管了这一领域的大部分工作,且通过再就业等欺诈形式抓捕欧洲的流浪汉和失业人员充当实验品。 【你所说的什么抓捕流浪汉和失业人员再就业欺诈问题,是指什么?】 时针指着夜间11点,麦克尼尔却毫无睡意。他已经到了完全不需要咖啡或其他饮料来提神的地步,旺盛的求知欲和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促使他保持清醒,无论如何疲倦都不能允许自己放松警惕。 有一名网友告诉麦克尼尔,他或许知道和罗森公司的某些黑幕交易有关的线索。麦克尼尔拿不准对方的用意,他也不知道这位可能来自德国的热心网友(根据其平时常用语言可判断)到底掌握了什么消息。假如这些情报真正触及了事情的核心,恐怕那人已经被罗森公司派人处理掉了,轮不到他麦克尼尔来询问。 【我本人的职业和交通运输有关,而我的一个朋友在失业期间被介绍参加了罗森公司的志愿者团队。两年前,他在晚上打电话和我说,他打算选择离职……然后我就失去了和他的联系。又过了几个月,我们在公路上检查罗森公司运送的货物……】 麦克尼尔还指望这位德国热心网友多说一点内容,没想到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中对方一言不发。他烦躁地冲进浴室洗了个澡,当他穿着浴衣从卫生间走出时,意外地发现那名服务员居然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站立在门口。这一发现令他浑身发抖,恐惧往往不是来自真正能够具体描述的恐怖事物,而是未知。诚然,麦克尼尔的预防措施可以阻止普通人从他这里窃取情报,但对方若是魔法师,那么麦克尼尔就要认真想一想这些手段是否有用了。 他回到电脑前,发现那名德国网友给他发送了一个网址。原来,对方似乎希望麦克尼尔下载他不方便直接发送给麦克尼尔的某些文件。麦克尼尔刚看到那文件的大小,他便凭借直觉断定事情不简单。一个小人物无意中发现重大阴谋,好像是某些影视作品的常用题材。 “没关系,让我们看一看。”麦克尼尔选择了下载文件,他拉开窗帘,观察着旅馆外侧的景象,见四周没有任何异常,便拉上了窗帘,趁着电脑下载文件的时候继续分析已有情报。他目前还不清楚罗森公司和nffa之间是否有联系,双方是同盟还是仇敌,抑或是两大势力之间目前毫无交集? 等到文件下载完毕之后,已经是半夜一点了。麦克尼尔发现门口的服务员还是没有离开,他内心不祥的预感开始迅速膨胀,占满了心房。按捺着内心的不安,他打开这个视频,认真地进行观看,力图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was achst du hier? nieand kann diese stra?e ohne erubnis passieren” “哎呀,见鬼,又是德语。”麦克尼尔垂头丧气地打开了听译软件,他会说一点德语,但绝对算不上精通。让他从头到尾听视频里的德语,简直是一种折磨。 视频似乎是公路上的执法人员在拦截车辆时拍摄到的画面,背景是漆黑一片的夜空,十几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围着一辆超大号货车指指点点。货车司机趴在方向盘上打盹,另一名可能负责押送这批货物的管理人员还在附近和这些难缠的执法人员进行沟通。 “听好了,你们以前做过什么、和我们的上级有什么关系,我们不知道,也不在乎。”摄像头中央位置的长官是个光头的胖子,他很不耐烦地驳回了那名罗森公司职员的所有请求,“再说,最近刚发生魔法师犯罪事件,市民的恐慌到达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谁知道你们这些整天和危险物品打交道的家伙藏着什么东西?该检查的东西,必须按照规矩检查,什么都不能放过。” “您是认真的吗?”一直跟着胖长官的公司员工好像有些不满,“我们接下的是军方的委托,而且——” “嘿,您还以为现在是1933年哪?”胖长官大笑,“军方?如果军队做出了犯法的事情,我相信内阁会处理他们的。” 镜头开始晃动起来,它的主人——也许就是那位和麦克尼尔主动取得联系的德国网友——在长官的命令下准备和其他几名同伴一起登上大货车检查罗森公司此次运输的货物。首先出现在镜头中的是装在柜子中的仪器,这些仪器可能是罗森公司当时研究的施法设备,普通人拿去也无法使用。镜头又向左转了一下,随后画面背景中响起细碎的摩擦声,也许是其他工作人员在检查柜子里是否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他们显然失望了,罗森公司运送的东西都是某种意义上的【武器】,麦克尼尔甚至还在其中发现了和他曾经使用过的反魔法师步枪相似的一款枪械。即便合众国已经统治了大半个世界,欧洲的创造力也未曾枯竭,这些坚守故国而放弃投奔合众国的科学家、工程师们以自己的方式反抗着所谓的既有秩序。 “找到东西了吗?” “没有!” 持有录像设备的这位网友已经来到了车厢的尽头,这里除了其他放置设备的柜子之外,就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光秃墙壁。 “那就赶快出来。” “等一下,我掉了东西在里面……” “喂,这算什么借口?” 画面又抖动起来,两只手放在了画面中的墙壁上,用力地推了两下。在一无所获后,这个不怎么安分的工作人员又仔细地检查着两侧,希望找到可能的蛛丝马迹。忽然,他在墙壁上找到了一个奇怪的按钮,想也不想就按了下去。本来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忽然出现了一扇小窗,里面露出一个白色的头像。还没等麦克尼尔看清那到底是什么,摄像头已经转了过去,这个工作人员在同伴和长官的催促下离开了货车车厢。 不对,还有一点内容。 麦克尼尔重新把视频进度条拖到结尾,在背景声音中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叫声。他又仔细地观察出现在小窗中的头像,那其实并不是什么白色头像,而是一个被白色绷带缠满且面部被一个操作面板覆盖的人头。 【这些东西,你以前给其他人看过吗?】 【这是我自己保存的。我想,长官或者更高一级的官员也知道,但他们不会说出去。如果我选择拿这个做证据并向他们指出罗森公司存在可能的违法犯罪行为,我怀疑他们会把消息告诉罗森公司,那样一来我就死定了。】 【也就是说,没有人知道你私自持有这份本该被相关部门保存并且很可能现在已经被销毁的录像,是?那么,你为什么要把录像交给我呢?你不怕我是罗森公司的员工?或者说,你就不怕我有意无意地把消息泄露出去?】 糟了——麦克尼尔认为自己的说法激怒了对方,也许可能让热心网友感受到了威胁,因为这家伙又一次长时间保持了沉默。眼看着已经半夜三点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合上笔记本电脑,检查了一下门口的简易防入侵装置,一头栽倒在床上,很快陷入了沉睡之中。睡觉之前,他给j先生发了一条信息,叫这个做着贩毒生意的nffa情报人员明天找个时间和他见面。 第二天一早,麦克尼尔穿上平时外出的衣服,带好身上的设备,背着背包离开旅馆,乘公交车到达了他选定的地点。他不会随便选择公共场所,那样一来其他组织的情报人员也会想办法跟踪他。直接进入受nffa控制的机构虽说会让潜伏在阴影中的敌人立刻明白他的身份,至少也能震慑一些实力不足的对手。 “我真不知道你还开着一家航运公司。” “这不是我的,是我朋友的。”j先生领着麦克尼尔来到了办公大楼顶层的一个小房间,“当然,他也是组织里的人……确切地说,他夫人是,所以他后来也是了。” 麦克尼尔这一次没和j先生说客套话,而是直接用电脑把视频放给j先生看。j先生起初满不在乎,但很快他脸上的轻蔑和无聊神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到视频播放完毕后,如临大敌的j先生用混着错误发音的英语向麦克尼尔问道: “……这视频是从哪来的?我们从来没有找到过和罗森公司的黑幕如此接近的直接证据。” “我得保护证人,恕我不能告诉您。”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答道,“按您做生意的原则,现在是我把这份重要情报提供给您,您还算是赚到了,对不对?” “啊,确实如此。”j先生很快恢复了正常,他以舒适的坐姿靠在沙发上,用那对闪着亮光的精明眼睛注视着麦克尼尔,“对,这是一份很大的功劳,我想伟大的父也不会嫌证据更多的。那么,您的目的就是要找我看这份录像吗?” “这东西是什么?”麦克尼尔指着画面中小窗里露出的白色头像,“我需要准确的消息。另外,各个运输系统的检查报告……假如您能弄到,我希望您能将这些内容提供给我,也算是和这个录像相称的报酬了。” 随后,麦克尼尔向j先生询问了和录像处理进度有关的问题。j先生答复说,他们还得多花一点时间才能将视频画面中的干扰因素排除后修复画面,主要原因是那高强度灯光太难处理了。这个多年以来没少混迹夜店的情报工作头子调侃说,他是弄不清楚为何那家夜店会用那种只会把人弄得头晕眼花的灯光,怪不得没过几天那些灯就坏掉了。 “厂家也有责任,做产品不考虑适用场合。”麦克尼尔在一旁附和道。 “当然了!这些人哪,只管低着头自己造那种在他们的幻想中存在很大市场的商品,浪费了那么多资源之后造出来的商品没人买,就要把责任推到市民头上……”j先生叼着烟准备点火,但他看到麦克尼尔的眼神后不自觉地把打火机放下了,“无论如何,我们只管做生意,只管转运,造商品这种事和我们没关系。能有资格被转运的,肯定都是能形成市场的正常商品,不会是只活在概念中的垃圾。” 麦克尼尔本来打算回到旅馆,但j先生提醒他,长时间留在旅馆内也不安全,这让麦克尼尔不得不打消了返回的想法。他提出查询尼德兰自2046年1月以来的所有意外事故,从中也许能够找出更多的线索。j先生大方地向麦克尼尔开放了他们的数据库,而麦克尼尔最终不得不承认他实在不善于在如此繁杂的信息中检索所需的内容。到了晚上,疲惫不堪的麦克尼尔回到了旅馆,他再一次检查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把笔记本电脑放回桌子上,躺在床上看电视。他认为自己确实需要休息一阵,再过几天他就得选择离开欧洲,回到墨西哥继续为劳尔·里维拉那个败类办事。 “他终于回复了。”麦克尼尔发现了整整一天内最让他高兴的消息。 【罗森公司的人不会蠢得自己说出这种话。】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更会伪装的毒蛇,年轻人。”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有和你一样的想法。” 【我明白了。不过,这和你所说的……欺诈,有什么关系?】 麦克尼尔打完他接下来要说的一整段话后,继续搜索着eu在2046年前三个多月的其他新闻。确实有一起事件发生在荷兰,且和运输这个概念有关。一座港口在几个月前出现了大规模斗殴,然而这起暴力事件未造成任何一人死亡,以至于尼德兰警方甚至不知道该抓谁,最后所有人都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一事件。 【他……视频里那东西,就是我那个失踪的朋友。】 tbc OR2-EP3:末日钟(11) or2-ep3:末日钟(11) “生存空间到底指什么?是字面意义上夺取更多领土,还是保持过去的经济控制?” 海军陆战队上尉阿尔弗雷德·希尔兹不止一次地怀疑nffa提出的这一概念到底有何用意。上一个提出要为德国人争取生存空间的家伙,已经下地狱去见撒旦了,想必他的待遇是和犹大一样被魔鬼放在嘴里咀嚼。合众国向来将整个美洲看作自己的领地,通过二百多年的渗透和蚕食,合众国成功地成为了整个美洲的主人,拥有了能够任意掌控每一个美洲国家生死的权力。所有的反抗在绝对权力面前微不足道,即便这种抗争暂时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合众国也有办法让这些自以为是的革新派沦为和被他们推翻的暴君一样无能且高度依赖合众国的傀儡。 强硬地占领土地,是旧时代的处理方式,成本高得吓人,极有可能得不偿失。合众国是精明的,用经济和商业作为武器,辅之以强大的军事力量进行威慑,没有任何国家能够抵挡,除非该国打定主意切断和整个世界的联系。因此,希尔兹上尉愈发地不能理解nffa提出的新口号,他认为以夺取土地为目标的行动早在19世纪就该结束了。合众国已经从墨西哥手中夺取了大片领土,残余的墨西哥对合众国而言恐怕只是莫大的累赘。吞并一块领土,就必须接收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公民,除非有人想学习旧时代的野蛮风格,把这些人全部消灭或驱逐。 “劳尔·里维拉是对我们的计划至关重要的核心人物,在我们能够确保胜利之前,他还不能死。” 麦克尼尔去了欧洲调查可疑的泄密事件,stars小队剩余的四人理所应当由希尔兹上尉指挥,这对他本人而言是一件好事。长期以来,他总感觉自己被麦克尼尔架空了,小队的指挥权不在他而在麦克尼尔手上,即便他承认麦克尼尔并非无能之辈,这种被人压制的感觉终归令人难堪。现在,他得到了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他要在麦克尼尔外出调查期间完成更多的人物,向nffa证明自己有更大的利用价值。nffa正在崛起,它的前进势头不可阻挡,不自量力地妄图打垮如日中天的nffa,等同自杀。尽管对nffa的许多思想保持怀疑,希尔兹上尉依旧认为在nffa的体系内取得更高的地位有助于他们在可能到来的巨变中更好地生存。 亚当·希尔特是nffa的高级干部之一,想必他对真理之父那些奇怪的预言和nffa当前的总体计划有清晰的认识。因此,希尔兹上尉希望亚当·希尔特向众人说明所谓生存空间的真正含义,士兵必须拥有明确的目标才能鼓起勇气作战。每一个士兵都要明白自己在这场战争中的某次战斗中起到的作用,否则还不如派无人机去解决问题,它们更高效,而且绝对没有背叛的风险。 “生存空间嘛,就长期目标而言……对,我们的计划是更彻底地控制美洲。” “这么做肯定会带来战争?” 希尔兹生在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亚,那里的气氛比合众国的南方州自由许多,这使得他向来对那些保守的思想嗤之以鼻。但是,仅用保守或类似的词语来形容nffa,似乎是不恰当的。准确地说,nffa并非是完全由保守派人士组成的集团,其中不乏对现状不满并呼吁发起全面变革的激进人士,但他们在nffa之中的话语权很少,以至于外人眼中的nffa只剩下了保守这种标签。当他们终于不可避免地和亚当·希尔特产生关联后,好奇心促使着希尔兹上尉研究nffa内部提供的高级干部履历,这一切因素都让他选择将亚当·希尔特列入信任名单之中。 麦克尼尔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抱着一种试探心态,希尔兹上尉提出和亚当·希尔特进行闲聊——他相信每天都在冥想的人一定在心里藏着许多秘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沉默的证人,有些人会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新收获和刚掌握的机密说出去,旺盛的表现欲让他们完全地受到情绪的支配。亚当·希尔特是个理智的人,他当然不会成为类似的肤浅角色,希尔兹上尉所想的只是试探nffa的真正态度。 出乎意料的是,亚当·希尔特接受了希尔兹上尉的请求。 “伟大的真理之父很久以前就预料到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希尔特顾问请希尔兹上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您应该清楚,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公众甚至是那些卓越的领袖人物对此毫无察觉,只有当战争真正爆发的时候,他们才不情愿地从梦境中醒来。我们伟大的导师最大的过人之处不是他的智慧——是的,他能够预测世界局势的发展,这本身已经让他成为了当代的先知——而是他勇于面对这些无法改变的结局。上尉,您可能会认为战争不会爆发,或者认为我在胡言乱语……我所能告诉您的就是,这场战争在真理之父的预言中将会持续十几年,直到所有人都无力继续战斗或整个人类文明毁于一旦。” 对于合众国的公众而言,真理之父最大的功绩是无比准确地预测了合众国在新冰期到来后的一系列经济崩溃事件,尽管他的正确预测因当局的错误应对和无视而在实际上对挽救局势而言毫无意义,这些预测却让真理之父真正进入公众视野并被迅速地神化。现在,整个合众国的公民们,无论支持还是反对nffa,都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真理之父身上。就算是那些对世界局势和人类的命运漠不关心的享乐主义者,也得学着从真理之父的预测中寻找发财的机会。所谓势力强大不过如此,敌人和盟友都绕不过他的存在。 如果说真理之父提倡并落实了他所声称的简朴生活方式,那么亚当·希尔特就把这种简朴的生活方式推到了一个新高度。用希尔兹上尉自己的话来形容,那简直是自虐。尽管亚当·希尔特住在豪华的酒店内,他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自律性,众人也很少看到他大吃大喝。希尔特顾问解释说,要不是因为住在其他地方会有安全问题,他本无心思住在这种除了炫耀身份之外别无用处的地方。所谓的自虐,在希尔特顾问眼中是减轻负罪感的一种方法。 希尔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符合nffa大部分宣传理念的家伙会产生负罪感。 “从广义角度来说,所有人生来都是有罪的。”希尔特没有避讳类似的问题,“难道不是吗?我们整个人类文明的生存,首先建立在奴役全世界所有其他生物的基础之上;此外,每个人又要靠着奴役他人才能活下去,这也是无法改变的现状。有人无视这些现实,空谈包容一切的博爱,这种廉价的自我满足除了哗众取宠之外,并不能让人类在赎罪这方面取得更多的进步。” “的确如此。但是,无心的或被迫的作恶,和主观的作恶,不能相提并论。”希尔兹上尉一直保持着坐直的姿态,他不敢在亚当·希尔特面前表现出些许懈怠,“我们奴役其他生物,是因为人不吃东西就一定会死,但人却不会因为不杀人、不抢劫就没命。把自然界的规律套用到人类社会,也是不恰当的。” “那是通常情况下。全面战争爆发的年代,人并不比野兽高明多少。” 至于真理之父预测到的第三次世界大战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爆发,希尔特并未向希尔兹上尉说明。他只是告诉希尔兹上尉,第三次世界大战是难以避免的,他们与其幻想着战争消失,不如想办法在战争波及合众国之前借机为合众国争取更大的利益。 劳尔·里维拉最近很忙,他向亚当·希尔特提出了一系列请求,旨在铲除那些有点动摇的前盟友。希尔特完全地看穿了对方的用意,却并不点破,只是向stars小队下令按里维拉的命令去对某些人物进行暗杀。到了这一步,假如希尔兹上尉和其他人还没明白合众国本土的那些犹太商人是如何遭遇意外事故的,那他们大概会被医院鉴定出智力障碍了。暗杀不一定能达成目标,也不一定能让对方的产业被自身顺利侵吞,但却绝对能够让目标人物领导的整个集团因争权夺利而陷入内斗之中。结果不必对自己有利,只要一定对敌人有害就足够了。 希尔兹上尉将照片上传到电脑上,指着投影屏幕上的头像: “这是下一个目标,他以前曾经帮助劳尔·里维拉获得一些特许经营权,但从2044年开始双方因利益分配问题而逐渐断绝关系。有一些未经证实的情报表明,他似乎在搜集里维拉的违法犯罪证据。” “他和伊莎贝尔·布兰科有联系吗?”萨拉斯中士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伊莎贝尔·布兰科现在下落不明,一直在逃避我们的追踪,我们很难确定她到底和什么人取得联系以便对付我们这些【劫匪】和可能存在的nffa威胁。” “里维拉不是说他已经把所有人都买通了吗?”兰德尔下士疑惑不解,“难道说,有人收了钱却不办事?” “这种人肯定会有,而且不少。”汤姆若有所思,“你看,假如我面对这种位高权重的家伙,我是不敢公开反抗的,肯定会选择假意答应并收下贿赂。不过,我最多选择什么也不做,而总会有更勇敢的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反抗。” 过于频繁的暗杀不仅会让其他目标提高警惕,还可能让墨西哥发现nffa正在背后破坏他们的统治。尽管劳尔·里维拉承诺他会想办法摆平一切干扰因素,这个投机者所说的每一句话在希尔兹上尉眼中都不能完全相信。不是他们对里维拉缺乏信任,而是里维拉过去和现在的所作所为让他本人看上去就不像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已经有两个目标被暗杀,第三个目标肯定会察觉到这些事件之间的关系。一旦情况万分危及,即便这些官员和商人向墨西哥当局提出毫无证据的控告,也足够让墨西哥怀疑里维拉最近的诡异举动。 “和前两次一样,我们需要知道这个人的一切情报。生活习惯、饮食习惯、家庭、性格、行动规律……以便找出一个最合适的刺杀计划。”希尔兹上尉将简易行动手册分发给其他三名队友,“说起来,迈克应该更擅长这些事……算了,他在任何方面都是专家,专家中的专家。” 权力和财富是相辅相成的,当人们在其中一项上取得支配地位时,寻求对应方面的对等地位也成为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没有对应的资源,权力也无法行使。仅从这一角度而言,所有和里维拉进行交易的合作者,都是自愿的,他们各取所需,希望能够在这些交易中找到通向更上层的道路。 希尔兹上尉首先找到了劳尔·里维拉,他认为合作伙伴之间对彼此的了解也能作为重要证据。 “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一些能用来让我们制定刺杀计划的细节。”希尔兹上尉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里维拉对面。劳尔·里维拉最近很少离开他的办公大楼和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因为他需要随时留在这里等待着亚当·希尔特或是其他人的召见。在墨西哥,他是能够一手遮天的实权人物,而在nffa的特派团面前,他只是个不敢大声说话的小角色。直到现在,希尔兹上尉也不明白对方的恐惧源于何处。 自从亚当·希尔特带着他的手下们来到墨西哥后,劳尔·里维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看来nffa重新介入墨西哥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这可不是能够伪装出来的。无论他在表面上如何欢迎nffa的到来并诚心诚意地表示自己愿意赎罪,那些下意识的动作和他本人的身体状况是没法造假的。一些奇怪的流言开始在里维拉的手下中蔓延,有人说里维拉的精神出现了问题,被迫依靠把自己终日关在屋子里以避免让外界察觉到异常。 亚当·希尔特似乎也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唉,这个要求有些难为我。”里维拉勉强地笑了笑,“您看,我和他们大多只有生意上的来往,至于他们每个人的详细情况,那和我没关系。我怎么会知道他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里维拉先生,我们有证据表明,您帮他们办过不少私事。”希尔兹上尉没有退缩的意思,他也要摆出一副强硬姿态,以便维持自己在队伍中的威信,“请您放心,我们并非怀疑您现在还和他们有联系,毕竟没有人会突兀地决定去暗杀依旧有较大利用价值的盟友……” 劳尔·里维拉接了一杯冰水,沉思许久,给出了一个让希尔兹上尉并不怎么满意的答复。 “他以前委托我为他寻找医生……也许他得了一些目前无药可医的绝症。” 这种情报和没有情报的区别不大,希尔兹上尉没法利用绝症作为暗杀计划的依据。然而,就在他还为如何制定计划而感到苦恼时,萨拉斯中士提供了一个出人意料但很可能让stars小队抓住可乘之机的细节。他说,在他和里维拉的手下对墨西哥城市内的交通情况进行调查时,负责根据监控录像调查交通事故的警察苦恼地向他们抱怨,每天晚上都有不少人飙车,而这些人的身份让定位和抓捕变得十分困难。 “……飙车?”希尔兹上尉迅速赶到了萨拉斯中士所在的餐厅,两人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餐,继续讨论着和目标有关的细节。 “对,那家伙的心理压力似乎非常大,每周周末的半夜,他都会非常准时地开着车子在墨西哥城的市内公路上飙车,速度非常快。”萨拉斯中士喝了一口饮料,面带难色地望着窗子外来来去去的行人,“其实下士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这人的生活习惯十分死板,简直就像个机器。也就是说,他会非常准时地开始生活中的每一个活动。我想,假如我们在周末按他平时飙车的路线进行埋伏,甚至连里维拉都弄不清楚那人会怎么死。” 希尔兹和萨拉斯都没有产生什么愧疚。里维拉不是什么好人,他们要暗杀的目标也不是,甚至他们自己更不是好人——好人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既然没有人是好人,一群恶棍自相残杀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无非是恶棍之中偶尔出现几个良心发现的悔改者,仅此而已。 “里维拉的心理压力也很大啊。”希尔兹上尉把叉子放在餐盘边上,“不知道他会选择用什么方式发泄呢?” “他最近不是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吗?”中士答复道,“或许他和我们那位顾问一样,靠冥想解决问题。” 一个喜欢飙车而且无视交通规则的家伙,某日因为交通事故而死,对公众来说可能是正常现象——然而,即便如此,墨西哥警方也会进行调查。平日他们选择性地无视这些飙车行为,也许仅仅因为他们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但若是这个酷爱飙车的官员真的死在了半夜,那么警察们便等于看着他去送死,所有人都难辞其咎。萨拉斯提出了一个有些冒险且只能由希尔兹上尉本人执行的计划:制造交通事故,上尉本人利用自己的魔法逃脱追捕。 “我有个更好的计划。”听完萨拉斯中士的意见后,希尔兹上尉灵机一动,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我想不出更好的。” “即便我有把握从电池爆炸前的车子上逃脱,如果警方追查车子或仔细地观看前后的录像,总会发现我的真实身份,那样一来我在此后的任务中就没法公开出现了。”希尔兹上尉带着萨拉斯中士来到他们选定的路段附近的建筑物顶部,“不过,假如这位喜欢飙车的官员自己撞上了障碍物而死亡,那么所有人都会认为他的死因就是他本人的疏忽大意和无能。” 望着疑惑不解的萨拉斯中士,希尔兹上尉决定把经过说得更详细一些。 “这段路有个拐角,我们把一辆空车放在这里,然后我对整个车子释放魔法让它暂时隐形,等那人飙车路过这里时肯定会一头撞上去。当然,我知道警察调取监控录像时一定会意识到有人在利用魔法暗杀……那又怎样?这又不是某国专属的军用魔法,他们也没法凭借这一点来追查我们的行动。” 当stars小队随后讨论希尔兹上尉提出的暗杀计划时,汤姆更进一步地指出了计划的附带作用。他对战友们解释说,因魔法师引起的犯罪活动而造成的社会冲突已经变得相当普遍,各国都不能例外,那么假如他们在这时候让墨西哥警方认为本国的官员死于魔法师暗杀,还可以进一步加剧墨西哥的混乱,为nffa制造更多的有利时机。此外,他们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威慑里维拉,让这个试图继续投机倒把的家伙明白,他的性命在nffa眼中一文不值。 在实施暗杀的前一天,希尔兹上尉带着战友们去预定的伏击地点预演。 “这段路的左侧是居民区,右侧是办公楼,不缺无人的车辆。”他向着左右两侧指指点点,“问题在于如何把一辆无人的车子开出来并拖到公路中央而不引起任何注意。” “可以想办法控制其中一辆车子,然后用自动驾驶把它开出来。” “……没启动的车子没法控制,它已经被物理断电了。”上尉叹了口气,“要是我们能等到一个粗心的家伙就好了。最好是把附近居民的车子拖过来,挪用里维拉手下的车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正在热烈讨论的士兵们下意识地忽略了一个问题:即便魔法已经走入社会视野中有几十年,利用魔法去暗杀高级官员这种事依旧是大忌,一方面是本就被人类在研究所中制造出来而受到歧视和误解的魔法师不希望加重公众的恐慌,另一方面则是进行权力游戏的主要玩家也不希望过早地打破旧规则。假如阿尔弗雷德·希尔兹可以向上帝许愿回到过去,他会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 tbc OR2-EP3:末日钟(12) or2-ep3:末日钟(12) 在成千上万名旅客中找到迈克尔·麦克尼尔而不引起那些藏在阴影中的家伙们的注意,实在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扮成普通游客的麦克尼尔拿着为他提供假身份掩护的文件,另一只手提着旅行箱,站在机场大门附近等待着他的战友们。不知为何,机场的安检程序忽然变得无比严格,以至于连麦克尼尔本人都认为他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携带违禁物品入境是不可能的。看来,他的战友们,或者是里维拉这个并不可靠的盟友,做出了足够让墨西哥当局神经紧张的大事。 “好久不见。” 阿尔弗雷德·希尔兹走上前来,和麦克尼尔热烈地拥抱,并接过了他手中的箱子,样子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两人并排走出机场,坐进了劳尔·里维拉为他们准备好的车子中。戴着墨镜一言不发的司机甚至懒得回头看两位不速之客,还没等他们坐稳,就启动了车子。 “你们最近好像干了一件大事。”麦克尼尔无意中提起了机场的安检措施,“那些墨西哥警察看上去打算把每一个可疑人物抓出来仔细审问一番,可惜他们的行动并不会让身经百战的熟练人员暴露,反而会让那些老实的普通旅客因为恐慌而做出某些不恰当的举动……” “我犯了个错误……”希尔兹上尉声音低沉地答道,“我们在前一段时间的刺杀行动中注重效率和安全性,忽略了这些暗杀事件带来的影响。” 望着一头雾水的麦克尼尔,希尔兹上尉打开了一旁的平板电脑,将一段录像播放给他看。画面中,一辆疾驰而来的轿车仿佛忽然撞上了什么坚硬的障碍物,凭空翻滚了起来,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并在几分钟后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在爆炸的火光中,麦克尼尔隐约分辨出车子坠落地点附近有一辆逐渐变得清晰的无人轿车。发生事故的车辆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司机,这个不要命地把车子开到时速超过200千米的家伙似乎在发生碰撞时因车子翻滚而当场昏迷,毫无意外地被爆炸的火球吞没,从而葬身火海。 “这是你们收拾掉的另一个目标?” “对。”希尔兹上尉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像是从墨西哥城下被填平的湖泊中爬出来的鬼魂,“我们详细地制定了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唯独忘记考虑公众知道这件事以后的反应。你看,即便是对魔法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也会明白这起意外事故背后有魔法师的影子,这变相地让墨西哥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举国恐慌。” 麦克尼尔本来打算询问细节,但他很快看到了那些在路边举着牌子和横幅要求相关部门出台法案打击魔法师犯罪的墨西哥市民,这让他心里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了。和魔法师有关的犯罪目前根本无法监管,其手段超出了传统刑侦的控制范围,以至于某些国家的警方只能选择用魔法师去追查魔法师犯罪,这一过程中一旦出现互相勾结,不但犯罪证据是查不出来的,警方自身都极有可能成为流氓魔法师集团的报复对象。一来二去,魔法师犯罪逐渐成为相当棘手的问题,而一些对此事持有强硬态度的领袖人物决定使用暴力手段压制反对意见。只要魔法师没机会混入普通人的社会,他们也不会有机会制造犯罪了。 “这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大多数公民。”他们一向这么说。 在麦克尼尔看来,这些冲突迟早会爆发,只不过墨西哥本身的混乱让公民的恐慌积累得更快罢了。 “我明白了。”麦克尼尔略微点头示意,“然而,一个平日严重贪污而且滥用权力的官员被魔法师给暗杀了,难道公民在害怕之前不应该先暗自高兴一阵吗?毕竟,魔法师也不会随便上门去杀他们。” “理论上来说,他们确实不该这么快就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而导致对抗激化的其实是我们实施的下一次刺杀……”希尔兹上尉有些为难,他不知道该不该和麦克尼尔说这些事。麦克尼尔还在墨西哥的时候,他们一直在追查伊莎贝尔·布兰科手中可能存在的情报,没有轻举妄动;等到麦克尼尔离开后,stars小队就在希尔兹上尉的直接指挥和其他人的命令下多次主动出击,连续帮助里维拉暗杀了多个对手。 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划动着平板电脑上的进度条,打开了下一个视频。视频似乎拍摄于法院内,几名法警押送着受到起诉的犯罪嫌疑人入场,那个虽然穿着一身崭新西服但头发乱得和鸟窝一样的罪犯带着轻蔑的冷笑扫视着出现在法庭上的所有人,他仿佛生来便蔑视这些象征着权威和公理的场所。法官们读着冗长无趣的条例,但犯罪嫌疑人甚至没有露出假装悔过的悲哀表情。麦克尼尔见过许多还没有丧失最后一点羞耻心的罪犯,他们会在法庭上哭喊着乞求原谅,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悔罪了,而是他们认为自己太过于倒霉以至于被抓住并被判刑。即便如此,那些人至少会佯装认罪,不像某些完全失去人性的家伙连假话都不想说。恶人假装做好事一生,或许到最后一刻便忘记自己本来是恶人——向来不做好事,怎么可能是善人呢? 犯罪嫌疑人的脸色变了,他捂住胸口,左手佝偻着向前拼命伸出,仿佛要抓走什么东西。一旁的法警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连忙上前询问状况,但犯罪嫌疑人已经倒在地上抽搐个不停,口中胡言乱语。不到半分钟,等到手忙脚乱的法警们把犯罪嫌疑人拖出来时,他已经气绝身亡。 “又是你做的?” “是。”希尔兹上尉谨慎地思索着对策,“但是,我要声明——” “我去荷兰调查了这么几天,长官阁下您就一连杀了四个人,原来是我拖累了其他人哪。是我让这支队伍被捆住了手脚,对不对?”麦克尼尔突然以阴阳怪气的语调讽刺起上尉,“长官,您以为我不赞同主动出击、进行暗杀,是因为我没有那个本事?告诉您,我没有魔法也能做到,而且不一定比您差。但是,我们不能……” 他看了看前排的司机,适时地选择了闭口不言。stars小队的内部矛盾不能成为劳尔·里维拉或者nffa利用的对象。 车子停在酒店地下的停车场,其他三名队员正在那里等候。见到麦克尼尔归来,萨拉斯中士上前询问对方是否在欧洲找到了更多情报。麦克尼尔答复说,他确实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不过还有一些情报正在相关组织中等待进一步处理和追踪,眼下不能随便下结论。说到这里,他以无比肯定的语气阐述道,无论如何,罗森公司必然和此事有关。 这个结论让众人大吃一惊,手里拿着半个面包的兰德尔下士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罗森公司和nffa有生意上的冲突?” “这很难说。罗森公司在替eu各国军队办事,也许这是eu和合众国的冲突在其他领域的直接体现。”麦克尼尔把箱子递给一旁的警卫,这些保护或监视他们的警卫总是尽职尽责地工作着,“至于其他细节,暂时不方便说。当然,作为生死与共的战友,我相信各位能够保密。” 另一件让麦克尼尔感到奇怪的事情是,酒店附近的警卫也异常地多。这家酒店完全处在劳尔·里维拉的势力范围之中,为了避免有人混入酒店进而刺杀nffa的贵客们,里维拉想方设法防止可疑人员进入酒店,整座酒店的工作人员全都成了他的探子——里维拉是这么对亚当·希尔特说的。从反面考虑,里维拉安排这么多人到底是保护他们还是监视他们,用意值得怀疑。亚当·希尔特就是最大的护身符,只要他还活着,nffa的威慑力还在,劳尔·里维拉就不敢轻举妄动。 和往常一样,亚当·希尔特端坐在自己的房间中,像念经的神甫一样一丝不苟地吃着别人送进屋子内的早餐,那副虔诚的模样看上去会让人产生他在工作或祷告而非进餐的错觉。五名军人排成一列进入市内,在外守卫的卫兵关上了房门,现在屋子里只有他们六个人了。 “看到你从荷兰毫发无损地回来,我很欣慰,麦克尼尔先生。”希尔特将叉子和餐刀放在一旁,转过身,静静地注视着表情各异的stars小队队员们,“您应该在荷兰有一些新的发现,但这不是我们当前讨论的重点。毫无疑问,伊莎贝尔·布兰科谨慎地和我们进行接触,以免我们对她进行定位和定点清除。即便我们查明泄密的真相,如果我们找不到布兰科女士本人,那么这些证据是没有用处的。然而,最近墨西哥国内的新局势让我找到了一个新的机会……” 麦克尼尔心里一紧,他从希尔特的表态中听出了些许危险的倾向。的确,由于伊莎贝尔·布兰科采取的策略,加上他们还不想这么快地处决人质,局势对比在双方之间发生了逆转,本来掌握主动权的stars小队反而在某种程度上被伊莎贝尔·布兰科牵制了。察觉到事态不对劲的众人发现,假如伊莎贝尔·布兰科手中真的掌握着对整个nffa相当不利的材料,那么他们选择杀死人质不但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导致nffa在墨西哥的行动以彻底失败告终。这样一来,麦克尼尔当初绑架了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女儿,不仅没有为nffa制造半点优势,还让nffa落入必须和对方直接摊牌的地步。 “我好像给他们制造了不少麻烦……”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 “什么?”希尔特的耳朵很灵,他立刻察觉到了麦克尼尔的异常。 “什么都没有,希尔特顾问先生。不过,在和我的同伴们交流墨西哥最近的状况之后,我也有一个新的想法。”麦克尼尔上前一步,拦在亚当·希尔特面前,“接连发生的魔法师刺杀事件让公众产生了恐慌,公民必然希望相关部门采取措施打击类似的犯罪活动。然而,墨西哥的魔法师队伍基本被掌控在贩毒集团手中,假若当局决定听从公民的意愿,等于向外界宣布要进行剿灭贩毒集团的战争。”眼疾手快的麦克尼尔抓过放在桌子上的地图,指着贩毒集团武装盘踞的区域,“我们都知道这场战争一定会以墨西哥当局的失败而告终——假如他们真的有勇气这么做。这样一来,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逃避无法避免的结局,墨西哥的政客和官员都只能选择无视公民的呼声,这将进一步加大公民的不满。此时,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制造一个新的救世主,他有能力保护公民免于受到这些流氓魔法师集团的欺压,在混乱之中建立一个新秩序……” 麦克尼尔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总体计划,丝毫不顾他的队友们都露出了一副惊恐的表情。希尔特先是疑惑,而后释然,最后更是得意地笑了起来。等到麦克尼尔说完长篇大论后,他才不紧不慢地提出了问题: “但是,在墨西哥,没人能对抗贩毒集团哪。” “我们根本不需要能对抗贩毒集团的人,那种人的势力会强大得让我们无法控制。”麦克尼尔镇定自若,“确切地说,他只能做nffa和合众国的傀儡,我们来负责对抗那些毒贩子。” 亚当·希尔特莫名地笑了笑,而后给出了一个让麦克尼尔略微吃惊的答案: “劳尔·里维拉也是这么想的。确切地说,他打算自己出面做这个傀儡和代理人。” “……他疯了吗?”希尔兹上尉大吃一惊,“这……他要是一直经商,还能保持基本的自由;万一他真的想要当总统,可就彻底没有自由了。” “他怎么想,我不在乎——我要确保他不会借着假意效忠的机会去危害我们的事业。”亚当·希尔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唉,有这样一个掌握实权的大人物愿意去挑选这个最危险的岗位,我很感动。你们现在……派两个代表去找里维拉,和他谈一谈行动上的细节。他肯定不会以合法的方式当总统,我猜他可能打算让我们支持他的叛乱行动。” 众人经过短暂的商议,决定让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去找里维拉。劳尔·里维拉胆大妄为的程度远远地超出了他们的预想,这个当年勾结又背叛nffa的商人,现在重新投入了nffa的怀抱,却不满足于在nffa的保护伞下做着无冕之王,还要争取站在阳光下接受公众顶礼膜拜的机会。他的贪婪和狂妄令麦克尼尔叹为观止,如果劳尔·里维拉不是疯了或完全听从nffa的摆布,那就是他对自身的实力有着清醒的认知。 “这计划,你用了多长时间构思?”和麦克尼尔一起坐在轿车后排的希尔兹上尉问道。 “十几分钟。”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我就猜到某些人对我空手而归感到不满,如果我不拿出足够震慑他们的东西,即便你们还把我当兄弟看,上面的人可不一定认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话虽如此,你的想法竟然和里维拉一模一样。”希尔兹上尉回过头,不再和麦克尼尔对视,“有兴趣经商吗?也许你的头脑在商业上也能帮你取得更大的成就。” “我可没有经商的头脑。”麦克尼尔快速地给出了敷衍了事的答案,“相反,我只是判断当前我方由亚当·希尔特和劳尔·里维拉控制局势,因而找出了对他们来说最有利的方案……我可比不上里维拉,换成我坐在他的位置上,即便可以使用所有合法及非法手段,也无法像他一样创立这么大的企业。” 被希尔兹上尉暗杀的这几名墨西哥人,都是掌握了一定权力的官员或商人,他们很容易成为魔法师的目标,即便不是希尔兹上尉来解决他们,总有一天他们会因为得罪某些流氓魔法师集团的利益而丢掉性命。然而,仅从利益角度考虑这些杀人案件显然是不符合常识的,没有任何权力的普通人如果得罪了魔法师,会遇到什么后果,那是可想而知的。一旦魔法师能够随心所欲地犯罪而不必承担任何后果,那么他们也将放弃任何伪装,完全成为人类文明中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墨西哥的贩毒集团选择收编这些流落在外的魔法师后,精明的毒贩子们立刻意识到了背后的隐患。所有魔法师都是一颗巨大的定时炸弹,他们能够无视任何规则而凭借暴力手段达成目的。常人选择遵守规则,是因为违反规则带来的惩罚将超出他的承受限度。保安和警卫选择牺牲自己的性命去保护,而不是被人收买后反过来刺杀目标,除了因为这一群体中的大部分人相信忠于职守胜过背信弃义外,还在于他们明白即便得手也没有机会去享受报酬——随之而来的报复和惩罚会夺走他们的性命或彻底摧毁他们的人生。 因此,贩毒团伙在该问题上并不是受益人,有些毒贩子甚至同样受到魔法师可能随时反水的威胁。但是,有些人永远只会以固定的形象出现在公众眼中。这些毒贩子大多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让他们变成借助魔法师的暴力活动奴役普通人的幕后黑手,也未尝不可。 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进入那间豪华的办公室时,劳尔·里维拉还在给他的手下打电话吩咐注意事项: “……做事一定要注重保密,比如说让公民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问题上……” 里维拉把手机放在一旁,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夹在两层肥肉里的小眼睛拴在两名孔武有力的代表身上。 “你们一定是代表希尔特先生的……请坐,我们这里有很多饮料,上次你们只喝了一小部分……” “我们听说,您想当总统?”希尔兹上尉替麦克尼尔挡开了里维拉递过来的杯子,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 劳尔·里维拉将杯子放回原位,反问道: “怎么?我不能当总统?还是说,我当不成总统?”他望着两人的表情,但二人以惊人的一致性保持呆滞的僵硬笑容,“嗨,我知道,你们肯定会说,看我这张脸哪,就不像是能做总统的人。” “当总统和经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麦克尼尔在一旁插嘴道,“我们对您急于赎罪并向伟大的真理之父表示忠诚的心情是相当理解的,但任何领域都应当由真正的专业人士而非外行来指导工作。您固然在商业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而且通过一些和您有关系的官员了解到了墨西哥的现状……这并不意味着您有资格当总统。您看,您没有任何从政的经验,管理国家和管理公司是完全不同的……” “是啊,可是贵国也有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直接当了总统的商人。” 麦克尼尔僵住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和蔼可亲的脸。一个身体臃肿而肥胖的老人,生着一头茂密的金发,以过人的热情和盲目的自信煽动他的支持者为他卖命,并将合众国的资源和财富用于巩固自己的商业帝国。这样一个欺世盗名之徒,居然真的曾经做过合众国的总统,这在麦克尼尔眼中简直是耻辱。如果不是麦克尼尔意识到两个不同的世界中有部分历史重叠,他一定会因为对方的回应而茫然失措。还说什么让合众国再次伟大……它以前伟大过吗? “不过是老对手先死而已。”希尔兹上尉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愤世嫉俗心态。 麦克尼尔忽然觉得有些荒谬。如果nffa打算按照字面意义那样为合众国争取生存空间,墨西哥将不复存在。这样说来,劳尔·里维拉确实是假意合作的潜在不稳定因素,他恐怕不想看到自己的国家被吞并,从而希望借助充当傀儡的方式求得生存的机会。nffa不承认什么多元化的文化,假如nffa统治了墨西哥,以伊比利亚半岛文化和当地原住民文化融合而成的墨西哥文化就会彻底成为历史名词。 “魔鬼也有良心哪,里维拉先生。”麦克尼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劳尔·里维拉想要演戏,麦克尼尔当然有心情看戏。他从桌上拿过杯子,请希尔兹上尉先保持沉默,而后开始了新一轮的谈判。 tbc OR2-EP3:末日钟(13) or2-ep3:末日钟(13) 美利坚合众国和墨西哥的边界一度成为让合众国的移民局官员无比头疼的重大问题,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墨西哥人由于各类原因而选择冒险偷渡,这些在自己的家乡失去生存勇气和希望的普通人期冀着在新世界中找到发财的机会。即便事实已经证明合众国绝非天堂,它在外人眼中终究有着一层光环,况且合众国的公民确实享受着他国公民永远无法想象的生活。一些曾经前往合众国游历的学者总会在归国后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在这个国度,连穷人也能活得相当有尊严。墨西哥的平民听信了类似的宣传,前赴后继地向北方前进,要逃避那些无法无天的贩毒集团和腐败无能的政客。 边境地区的警察和当值官员总会采取许多措施打击这些活动,他们会选择将偷渡者关押起来并遣返,或是采取残酷手段折磨偷渡者以警告那些心存侥幸的墨西哥人。然而,过于残忍的手段甚至会让合众国内部产生不满情绪,一些公民担心倘若这些执法者可以使用如此手段对付外人,那么总有一天同一批人会选择将完全相同的手段用在公民身上。进退两难的警察们迟迟找不到解决方案,他们每次都寄希望于下一届总统给出令人满意的答复。其中一种方法似乎是可行的:在两国边境修筑高墙,把国境线完全封锁。然而,提出该方案的人却狂妄地宣称要墨西哥人买单——因为修筑高墙的动机是阻止墨西哥人北上。墨西哥自然不可能为邻国的疯狂行为出钱,而吝啬鬼们有本事大放厥词却没本事筹集资金,所谓的计划也半途而废。 如今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就是这一宏伟工程的残余。高墙自东向西逐渐变矮,最终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一些墨西哥儿童围着高墙和对面的美国孩子玩着球类游戏,他们还没有理解拦在他们中间的高墙意味着什么。在合众国一侧,几名穿着白色制服的神秘人手持棍棒沿着高墙巡逻,警惕地注视着墙体另一侧的风吹草动。当他们发觉一辆吉普车停在高墙附近时,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钝器。 “nffa有专门的准军事组织负责监视边境,墨西哥人要是敢越境,来一个杀一个。”希尔兹上尉目送着那几名穿着白色制服的家伙逐渐离开他们的视野,“这种事确实应该交给民间组织。让官方来做,手段太粗暴或者太温和都会引来批评;如果让民间组织负责类似的事务,那么无论引发怎样的抗议,甚至是公众要求对这种组织进行调查,只要相关部门保持沉默并持续在所谓的正规程序上浪费时间,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们真的要见一个杀一个?”麦克尼尔疑惑不解地问道。 “啊,这么说确实很夸张。”希尔兹上尉指着高墙顶部的尖刺,“不过,以前nffa会选择把偷渡人员的器官摘下来之后挂在上面示威。国内以前有民众对此表示抗议,但他们谁也不敢真的来这里阻止nffa的行动。毕竟,nffa真的敢动手,而目前我国已经没有任何组织能对nffa形成威慑。” 全面封锁在新冰期到来后逐渐停止了,即便nffa不去巡逻,墨西哥人也不会像过去那样频繁地选择北上。寒冷的气候让整个合众国陷入冰天雪地之中,这种气候对墨西哥人而言是令人沮丧的。过去,他们因为畏惧寒冷而不想继续向着北方移民,结果被合众国抓住可乘之机,大批拓荒者南下进入墨西哥境内并逐渐控制了墨西哥的北方领土,以至于合众国最终顺理成章地侵吞了得克萨斯等地。没人会冒着严冬北上,倒是不少合众国南方州的庄稼汉因为担心永无止境的寒冬彻底摧毁他们赖以谋生的土地而选择南下。nffa不仅没有批评或阻止类似的行为,反而大力鼓励南方州的平民前往墨西哥北部边境地区定居,他们认为这是为合众国争取生存空间的必要活动。 ——显而易见的是,在nffa眼中,合众国的墨西哥移民也在为墨西哥争取生存空间。 麦克尼尔看到墙体上有不少人为挖出的洞口和小门,这些通道就是过去那些在边境地带从事人口买卖交易的黑心商贩用来输送偷渡者的必经之路。被收买的警察和官员多半会对此不闻不问,他们心里并不在乎到底有多少墨西哥人又过境了。那些支持nffa或本身就受到nffa控制的媒体一定会说这些移民带来了更多的犯罪……移民的犯罪和他们有什么关系?移民只会住在又脏又乱的街区中,而他们干净整洁的大房子从来不用担心受到威胁。 坐在吉普车后排的三人正在整理情报,他们需要确保劳尔·里维拉的行动处在nffa和他们的监控之下。劳尔·里维拉的野心大得惊人,他本是个商人,现在突发奇想要利用当前的局势成为总统,这不仅让麦克尼尔等人感到惊讶,连亚当·希尔特都认为里维拉疯了。昨天半夜,亚当·希尔特和真理之父进行了紧急联系,商讨如何处理里维拉的请求。真理之父认为,只要里维拉的一切行动都受到nffa控制,他就没有机会聚集足够反抗nffa的力量。只有反抗的决心而缺乏力量,是做不成大事的,像里维拉这样精明的商人必然能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不会和某些有勇无谋的家伙一样决定在绝对劣势之中垂死挣扎。亚当·希尔特尽管放心大胆地支持里维拉,就算里维拉忽然反扑,nffa也有办法让他受到应有的制裁。 “其实当天你的说法有一些漏洞。” “什么漏洞?” 里维拉需要支援,他对希尔特解释说,仅仅凭借其企业和盟友的力量是不能完成计划的。作为墨西哥国内的垄断巨头,里维拉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当局的关注。希尔特知道里维拉需要什么——能够用于那些见不得人的计划的更多人手和资源。确切地说,里维拉需要的是能够拖延时间的武装人员和魔法师,他要确保nffa为他提供的支援能够让他在即将到来的乱局中至少拥有自保的能力。麦克尼尔曾经对希尔特说,他们不需要过于强势的傀儡,那种人不会甘于充当傀儡,总有一天会利用手中的力量进行反抗。 “我承认里维拉不是一个容易操控的对手……但是,傀儡太弱,就无法压制当地的反对派。” “的确如此。”麦克尼尔已经看到了出现在远处的货车,“希尔特顾问说,里维拉的暗杀行动不仅仅是除掉潜在对手,他还在利用这个机会吸收那些人的手下和资源。换句话说,他名义上愿意为我们提供此次行动中所需的资源,实则在利用nffa为他铲除敌人并壮大实力。” 听到这个判断后,萨拉斯中士并不觉得意外。nffa在墨西哥遭受重创后一度彻底退出,如今它在墨西哥的影响力受到严重削弱,不得不借助里维拉的力量来实施消灭叛徒的计划。里维拉愿意为nffa提供对应情报以换取暂时的同盟关系,而里维拉的目的当然值得怀疑,他没有理由如此干脆利落地向nffa投降。况且,被他列入暗杀名单的那些家伙,也并非和nffa完全敌对。 货车逐渐接近了边境,几名nffa武装民兵紧随其后,他们整齐划一的制服让麦克尼尔想起了oun民兵。同样身穿制服的nffa成员从货车驾驶室中跳下,走向主动上前迎接的希尔兹上尉。其余队员留在吉普车内以便应对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例如无人机突袭或类似的袭击。麦克尼尔只看到那名nffa成员和上尉交谈了几句,便回到车子上,重新启动了货车。沉重的货车摇摇晃晃地从他们所乘坐的吉普车旁通过,沿着凹凸不平的土路驶向远方。在麦克尼尔右眼的视野中,希尔兹上尉面对着吉普车,向着疾驰而去的货车摆手送别。 “唉,我们为什么不能成为nffa重视的合作伙伴呢?”汤姆郁闷地把脑袋伸出笔记本电脑屏幕边缘,“那家伙突发奇想地说想要当总统,nffa就立刻想办法让他拥有足够发起叛乱的资源。说到底,还是我们的实力太弱了,我们毕竟只是普通士兵,nffa最多想办法把我们包装成战斗英雄……嘿,还没办法抛头露面。” “不,里维拉虽然不是总统,他在墨西哥的话语权已经不输给总统了,只不过……想要跨过这条线,还需要里维拉付出更多的代价而已。”麦克尼尔勉强地笑了笑,“以后你可以向nffa许愿去某个国家当国王,看看nffa会不会想办法实现这么荒诞的愿望。” “国王啊……”汤姆陷入了遐想中,“哎呀,当联合王国的国王也不错,虽然没有权力,却可以随便享乐而不必承担任何后果。对了,我记得以前英国有一位王子经常来到我国消遣……” 希尔兹回到吉普车中,一言不发地关上了车门,在控制面板上设定好了返回的路线。他们被希尔特派到北部边境接应押送队伍,目的是为里维拉提供【成为总统】的必要资源。里维拉肯定有多套方案,然而nffa不会允许他有太多的自由发挥空间。看希尔兹上尉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麦克尼尔察觉到情况可能和他们想象中的情景略有差异。 “他们送来的是什么?” “我不太清楚nffa准备如何让这批货物安全运抵墨西哥首都附近。”希尔兹上尉的声音在颤抖,“麦克尼尔,那是生化武器……上帝啊,我不记得我国还生产这种东西,nffa到底都在干什么?” “我明白了。不自量力而好大喜功的政客为了表示自己的蛮勇而挑战贩毒集团,导致怒火中烧的毒贩子采取极端手段报复市民,此时里维拉如同神的使者一样出面为市民提供庇护,并将矛头指向一切明里暗里危害墨西哥的敌人……这剧本虽然恶俗,愚弄平民倒是足够了。”麦克尼尔冷笑道,“如果时机合适,他也会想办法摆脱nffa的控制。” 自导自演地炮制一场危机以便让自己成为英雄,那还不如从头到尾明目张胆地作恶。 吉普车急促地转了个弯,他们踏上了归途。这批从合众国境内运抵墨西哥的货物总计装载了12辆大货车,nffa的押送队伍走在最前面,麦克尼尔等人的吉普车留在后面。在希尔特的预想中,最大的阻力来自墨西哥方面,虽说里维拉想方设法继续贿赂相关人员,总有一些人会不为所动。支持里维拉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麦克尼尔不仅在拷问自己的良心,也在怀疑nffa的决定。倘若nffa能够坚持将其理念贯彻落实,即便有些偏激,他们依旧不失为悲剧的理想主义者。但是,一种散发着恶意的理想一旦和务实的思维结合,很容易蜕变成剧毒的怪物。毫无疑问,在里维拉问题上,nffa或者说真理之父选择了向现状屈服,他们很清楚,没有里维拉的配合,nffa在墨西哥的行动将举步维艰。这些事实每时每刻都在刺激着麦克尼尔的神经,促使他想起舒勒的朋友提供的那些警告,还有他在欧洲调查到的蛛丝马迹。 麦克尼尔拨打了舒勒的电话,对方没有应答。 “哦,你的老朋友还在从事武器研发工作,对?”希尔兹上尉见到麦克尼尔的手机屏幕上标注着埃贡·舒勒,不禁好奇地提出了问题。 “对,他打算研究出一种划时代的全新战略威慑武器,用来取代核武器。”提到舒勒时,麦克尼尔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欢快和敬畏。对他来说,埃贡·舒勒是一个神话,尽管他在和舒勒相处多时后了解到真实的舒勒远非媒体宣传中那样全能,舒勒终究是在某一领域足够麦克尼尔只能选择仰望的先驱者。 “那是好事。虽然我是个魔法师,我不支持用所谓的战略级魔法和持有战略级魔法的魔法师取代原有的战略威慑架构。”希尔兹上尉的双手依旧握在方向盘上,“武器是死物,人却不能用某些规律来预测。人会背叛,武器则不会……况且,若是个人拥有了能够瞬间摧毁一座城市的能力,他们内心的黑暗也会逐渐膨胀。” 麦克尼尔刚想应答,就在后视镜中看到了三辆吉普车出现在他们后方。他宁愿这只是个意外,开着吉普车到边境地区兜风或许也是他人的一种正常爱好。但是,接二连三地响起的枪声打破了他的幻想,车轮在路面上剧烈摩擦,东倒西歪的汤姆险些把笔记本电脑摔到前排。萨拉斯中士眼疾手快地把汤姆按到座椅下方,拿起放在座位旁的步枪,通过后排预留的射击孔向第一辆吉普车射击。stars小队乘坐的这辆吉普车经过了改装,能够承受一般情况下的交火,因而萨拉斯中士暂时不必担心车子中某人被敌人一枪打穿玻璃后继续前进的子弹击中并丧命。 “什么人??”希尔兹上尉来不及看后视镜,只得不停地摆动车子以免被击中,“见鬼,居然有人在边境地区伏击我们……” “该不会是墨西哥民事保密局(sspc)的特工。”麦克尼尔嘟哝着,从自己的座椅旁拿出步枪,把惊魂未定的汤姆丢到了前排,自己跳到了后面,“奇怪,这些人对付毒贩子的时候手软得很……” “或许就是贩毒集团雇他们来闹事……” 无论麦克尼尔怎么痛斥sspc的无能,他们依旧会受到三辆吉普车的追杀。萨拉斯中士一直试图瞄准驾驶室射击,然而敌人只在吉普车的驾驶室正面留出了一小片玻璃,这足够驾驶员观察外部情况,同时大大提升了枪手通过玻璃射杀驾驶员的难度。车子在剧烈晃动着,路况相当糟糕,麦克尼尔几次试图瞄准玻璃窗射击,都以失败告终。气急败坏的麦克尼尔告诉躲在前排的汤姆把反魔法师专用步枪拿出来,他打算用这种枪械充当反器材步枪,打穿敌方吉普车的装甲。 “你们找错人了,下地狱以后记着,你们的仇人是nffa。” 希尔兹上尉时刻注意着敌方三辆吉普车的位置,他们既要保护前面的大货车,又要防止自己被敌方包围。右侧有一辆吉普车试图超车,麦克尼尔立即打开右侧车窗并瞄准引擎盖射击,第一枪只擦出了火花,没能阻止敌人的前进。正在右侧追赶他们的武装人员见机行事,纷纷向着stars小队所在的吉普车开火,右侧车门顿时噼啪作响,在最左侧进行火力掩护的兰德尔下士也心惊肉跳。不甘失败的麦克尼尔再次瞄准引擎位置开火,这一次他看到敌方吉普车的引擎冒出了阵阵火光,随后发生了小规模的爆炸,被烟雾遮蔽视野的司机顶着烈火胡乱开车,一头扎到了土路下方,车子打了几个滚之后躺在原地,手忙脚乱的武装分子们争先恐后地从车子里逃离。 惊魂未定的汤姆正在叫好,只觉得一股巨力把他拉到了驾驶员的座位上。 “你来开车。”希尔兹上尉简短地解释道。 希尔兹上尉的手指像八爪蜘蛛一样敲着键盘,屏幕上显示着一架无人机的相关状态参数,看样子上尉打算用提前准备好的秘密武器给敌人送上一个巨大的惊喜。 “迈克,按一下旁边的按钮!” “哪一个?”正在忙于和敌军交火的麦克尼尔一头雾水。 “画着飞行器标志的那个!” 一架无人机从车底猛然钻出,以惊人的速度飞到了紧追不舍的敌方吉普车下方。司机还没来得及看清到底什么东西扑了过来,整辆吉普车被炸飞上天,借着惯性向前倒飞接近十米才落地,险些砸中其中一辆大货车。望着在爆炸中粉身碎骨的敌人,众人欢呼雀跃,还在开车的汤姆也象征性地庆祝了一下——等他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没能派上半点用场后,这点欣喜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就算是cia来追我们,咱们也能把他们打得丢盔弃甲。”萨拉斯中士得意洋洋地说道。 “长官,千万别说这种危险言论——况且,cia的装备只会更高级。”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在开玩笑,假如他们真的是墨西哥的特工,那这些特工也太业余了。”中士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看,我们已经足够业余了,可他们比我们还业余,那他们到时候怎么对付那些毒贩子呢?” “你怎么能肯定他们一定是要对付贩毒集团而不是和毒贩子谈笑风生?”希尔兹上尉合上笔记本电脑,“我国的cia和海岸警卫队也出现过相关人员勾结走私集团的案例。” 见到同伴都被消灭,第三辆吉普车上的武装人员明显是畏惧了,他们放慢了速度,不再追击扬长而去的nffa押送队伍。见此情景,麦克尼尔皱起了眉头,他不希望这些受命前来追杀他们的武装人员活着离开这里,这几乎必然意味着又一次泄密。如果nffa秘密运送生化武器的事情在墨西哥变得人尽皆知,即便nffa手里握着战略级魔法师,它在墨西哥的行动也将受到极大阻碍。 希尔兹上尉看出了麦克尼尔的意图,轻轻地向他摇了摇头。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长官。” “那么,你想怎么办?追回去,把他们杀干净?”希尔兹上尉又把汤姆拽回了原来的座位,“我们的任务是护送货车,如果我们擅离职守导致货车遭受损失,希尔特顾问会剥了我们的皮。况且……消灭这些人,没有意义。如果这些情报是墨西哥的相关部门自己找到的,我们目前尚无能力报复他们;如果确实是内部人员泄密,那么留着这些人活着回去也许有助于我们进行内部排查。” “会不会是伊莎贝尔·布兰科的老朋友打算拿我们开刀?”麦克尼尔提出了一个新奇的想法,“她不能出现在我们的监控范围内,但她当年的同事却可以想办法调动各种资源对抗里维拉。别和我说所有人都被里维拉买通了,里维拉如果真的那么神通广大,他早就自己当总统了。” 最后,是希尔兹上尉以简短有力的发言结束了关于袭击者身份的争论: “别吵了,都给我认真看着路线。” tbc OR2-EP3:末日钟(14) or2-ep3:末日钟(14) 昏暗的房间内唯一的光明来自屏幕,酒足饭饱后选择聚集在房间内一起观看纪录片的士兵们各自之间保持着距离,目不转睛或是心不在焉地听着旁白的讲解。nffa在宣传上采取多种手段以加强其影响力,它同时善用传统方式和新颖方式,最终的目的则是巩固它在信徒中的地位,同时让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对nffa的纲领产生好奇心的人们逐渐被吸纳进基层组织之中。坦率地说,纯粹以艺术作品的角度来评判,麦克尼尔承认这些纪录片和影视作品自身也有其艺术价值。当越来越拉低下限的奇怪审美摧毁整整一代人的思考能力时,适当的复古可能会让这些从未见识过老古董的年轻一代产生兴趣。这无疑是一种讽刺,他们的先辈选择了以颠覆旧审美的方式来反抗日渐腐化堕落的时代,而继承者却成为新的腐化源头,并重新对那些并不怎么高明的旧事物产生了兴趣。 “中士什么时候回来?” “他要确保人质活着,就这么简单。”麦克尼尔抬起手腕,扫视了一眼手表上的指针,“nffa要寻找的叛徒几乎被我们全部铲除,只剩下伊莎贝尔·布兰科了。我们显然低估了这个对手,以为她只是个从安全部门退出后回归平凡生活的普通市民……曾经从事情报工作的人,没有哪一个是好对付的。下一次我强烈建议他们派cia来处理类似的情况。” nffa向来不掩饰自己的观点,他们认为合众国的强大来自于那些从联合王国流亡的清教徒和早期殖民者的奋斗,而当合众国开始逐渐变得包容时,它已经走上了下坡路,只是国力的强大掩盖了这些缺陷而已。一些激进分子声称,合众国早在南北战争期间就灭亡了,日后的那些运动不过是在棺木上多加了几根钉子而已。赢得冷战说明不了什么,只是合众国的对手更早一步因为自身的缺陷和外界压力而崩溃,这一巨大的胜利反而让合众国失去了审视过失的机会,所有人都认为合众国当时的一切就是最好的——没有任何更改的必要。负责解说纪录片的讲解员以平和的心态字正腔圆地把nffa的观点再一次展现在众人面前,这并不是他们头一次观看nffa出品的内部纪录片。以前,抱着开玩笑和看热闹的心态,他们也一起观看这些纪录片,用来打发时间。然而,每一次观看都会让他们的心情沉重许多,他们知道nffa将这些资料提供给他们的原因。nffa希望他们真正成为组织的一部分,而不是随时会脱离组织的合作者。 用麦克尼尔的话来说,“他们的意思是:既然你们对我们的想法已经完全了解,那么你们的合作也应该完全出自知情和自愿的基础上,要是有人决定在这个时候选择背叛,别怪nffa手段粗暴。” 有人在外面敲门,麦克尼尔的手机也振动了一下。他看到屏幕上出现了萨拉斯中士的名字,连忙离开椅子,走到门前,用右手打开房门,让中士入内。哈维尔·萨拉斯中士将帽子和围巾都挂在衣帽架上,来到电视旁,惊奇地发现其他四人都坐在一起看纪录片。 “……因此,在回顾我们的历史时,我们需要反思:这些看似带有正义性的举措,除了换来虚名外,究竟为合众国和自由的公民们带来了什么?” “看纪录片?”中士笑着坐在麦克尼尔原来的位子上,尴尬的麦克尼尔只好从旁边拖来了另一把椅子,“我还以为你们出去执行其他任务了,所以想着去老地方看看人质的情况。” “今天不会有任务,墨西哥警方忙着追查公路爆炸案的前因后果,而里维拉估计也害怕自己立即暴露,所有人都暂时保持了克制。”麦克尼尔打开一袋薯片,“对了,我们的小人质怎么样?” “能怎么样?”提到被他们关起来的人质,萨拉斯中士语气中的活跃顿时消失了,“……没错,身体还算健康,但我敢肯定她的精神遭受了重创。想想,假如我们在不到十岁的时候被和自己的父母有仇的家伙绑架,就算大家再怎么早熟,也会吓得神志不清。” 萨拉斯中士说得没错,只不过他不知道麦克尼尔刚出生没多久就被nod兄弟会给抓去做实验了。 麦克尼尔依旧能够回想起上次和萨拉斯中士一起去看望人质时的情景。他们选择把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女儿关押在受到nffa和里维拉严密控制的居民区内,附近街区中所有的住户全都是里维拉的手下,就算那孩子每天哭喊个不停也不会有好心人选择报警。据萨拉斯中士说,最开始守卫还能听到些许噪声,后来就没有什么恼人的声响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戴着一副面具,只露出眼睛。不能让人质看到劫匪的真面目,否则劫匪有很大概率被抓获(尽管没被看到真容也不一定有利于劫匪逃脱法网)。他们一起来到了居民楼底部,有两名保安形影不离地守候在门前。他们扮演的角色是保安,而他们的身份和附近街区中的住户是相同的。里维拉掌握着在墨西哥境内无人能比的财富,他当然能够雇佣到更多愿意出卖良心的家伙。此外,这位一流的企业家善于用语言掩盖他的真实用意,谎言有时会突破内心最后的防线。那些以虚假的借口自我安慰并心安理得去犯罪的从犯,多半就是这些谎言的受害者。 警卫们看到穿着奇装异服的两人正在接近,他们象征性地朝两位来自异国的战士敬礼,便打开大门请二人入内。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女儿被关在四楼,前后左右的所有房间中都有里维拉安排的密探,有时麦克尼尔十分怀疑这些密探到底是用来监视谁的。他不相信一个远远没到成年人标准的孩子值得里维拉如此大动干戈。 “这孩子叫什么?” “胡安娜(juana)。”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地答道,“您照看她这么久,应该早就知道她的姓名了。我们执行任务之前,里维拉把她全家的资料都给了我。” “前段时间我不怎么关心这些事。”萨拉斯中士熟练地在门前按下手指,指纹识别显示通过,“哎,这是个好名字,我的其中一个女儿也叫这个名字。”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隔着很远,麦克尼尔便看到那个女孩坐在床上,像人偶一样一动不动,样子很是诡异。她披散着头发,穿着萨拉斯中士买的新衣服,像芭比娃娃玩具多过像人。这种错乱的相似之处让麦克尼尔有些犹豫,他已经为自己当时的举动感到后悔,不仅仅是劫持人质并未带来任何实质好处,也在于他始终心存愧疚。有些恶行是必要的,战争中将敌人杀死也是正当行为……但是,绑架对方的子女,这件事让麦克尼尔感到惭愧。他不介意使用一些低劣的手段达到目的,然而他会选择始终保持原则,不能不择手段。 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女孩甚至比麦克尼尔第一次见到她时更胖了一些,只是眼中始终混沌一片,就和那些在股票市场上亏得倾家荡产后决定从帝国大厦上跳下去的人一样。 “一切正常,你知道,我在照看孩子这件事上非常在行,毕竟在所有人当中只有我真的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面具下的萨拉斯中士把买来的新礼物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开始准备打扫卫生,“你们也该早点打算了,不能总是图着逍遥自在。人哪,再老一些,想要安顿下来就晚了。” 麦克尼尔向着女孩靠近了几步,两双眼睛的视线猛然在空中相遇,身经百战的战斗专家不由得产生了阵阵寒意。他无法形容自己到底在这双眼睛中看到了什么,而他唯一的反应是将右手伸向了藏在裤腰位置的手枪。麦克尼尔实在是过于失态,以至于他虽然摸到了枪套,却始终没有真正把手枪拿出来,直到萨拉斯中士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并将他推出房间后,那萦绕在心头的奇异感觉才逐渐消失。 “你干什么?”萨拉斯中士回头看了看胡安娜所在的房间,“迈克,咱们没必要这么做……绑架也就算了,还要杀人灭口?我们是士兵,不是杀手,帮他们杀几个叛徒也算是尽职尽责,可这就是个孩子……” 麦克尼尔没回答,他把左手放在中士的肩上,从对方的左肩探出头,紧盯着半掩着的房门,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怪物。 “……你在听吗?” “长官,她认出我了。”麦克尼尔的嘴角抽动着,“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第一次来这里,进来之后也没有说话,没有摘掉面具,但她就是认出我了。不信,你想一想她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我……您和她相处的时候见过那种眼神吗?她知道我才是那个把她绑架走的人,就这么简单。” 听到麦克尼尔的解释后,萨拉斯中士同样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他连忙转过身,确认屋内除了人质外只有他们两人,才回过头继续和麦克尼尔谈话。 “你确定吗?这怎么可能?” “长官,魔法师的能力是会遗传的。伊莎贝尔·布兰科是个魔法师,她的后代也会是魔法师。也许有些人在这种遗传中丢掉了部分能力,然而从总体规律来看,他们之中不会有【普通人】。”麦克尼尔小声说道,“看来我们必须用另一种思路和魔法师打交道,许多常规手段对他们没有用。” 麦克尼尔到这里主动看望被他绑架的女孩,本来是求一个心理安慰,这样他才好继续硬着心肠给nffa办事。结果,心理安慰是不存在的,他本人反而被吓得不轻。女孩到底用什么方式发现他的真实身份,麦克尼尔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他没有任何秘密,更无法在这些魔法师面前改头换面。希尔兹上尉一定知道这些事,却从来没有对他们说过。他放弃了原计划,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萨拉斯中士照看这个孩子。中士每隔一段时间才来一次,其余时间由该地区的警卫保护人质的安全,而那些只会采取武力手段解决问题的人形野兽肯定不会和中士一样耐心,他们说不定会把可怜的女孩当成牲口来养,这从地板上的污渍复杂程度可见一斑。整个过程中,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女儿都像个木偶,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感知。 但是,麦克尼尔能够感受到那炽热的目光,带着仇恨和敌意的视线已经锁定了他,并且刺穿了那张小丑面具。他选择了一张小丑的面具来掩人耳目……真是恰如其分的决定。麦克尼尔举起左手,抚摸着冰冷的面具,心头涌起了回忆,那些是他在欧洲冒着生命危险利用nffa和亚当·希尔特的情报资源搜集到的罪证。 “我还真是个小丑。”他这样想着,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房间。 麦克尼尔跟随萨拉斯中士到这里探访,还有另一层用意:他担心中士借着这个机会和可疑组织联系。stars小队的规矩是团结,每个人都必须让其他人知道自己背着同伴做了什么,然而麦克尼尔去欧洲调查期间,这条规矩名存实亡,加上麦克尼尔返回墨西哥后又不愿将他的经历完全说出(虽然亚当·希尔特在这一问题上给出了保证),或许队伍内会有人产生不该出现的心思。等到麦克尼尔结束这次特殊的访问后,他几乎是想要立刻请求萨拉斯中士原谅自己此前的无端猜忌。他不该怀疑自己的战友,这些和他一起从东乌克兰战场上捡了一条命逃回本土的英雄只有被魔鬼附身才会选择背叛。 这样看来,伊莎贝尔·布兰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她放任自己的女儿被nffa和里维拉——尽管她可能对绑架事件背后的真凶一无所知——绑架,且至今似乎不关心孩子的死活。里维拉被麦克尼尔算计了,他刚扮成好人去告知伊莎贝尔·布兰科有关nffa重新渗透墨西哥的消息,后者的女儿就被nffa派出的士兵抓走,哪怕伊莎贝尔·布兰科没有怀疑里维拉,里维拉也一定怀疑nffa故意坑害他。这样一来,原本势力强大且不情愿地服从nffa的里维拉或许会再度产生背叛之心,其中最坏的结果莫过于他选择和墨西哥方面合作,这会导致nffa的全部行动暴露在墨西哥当局的密切监视之下。 伊莎贝尔·布兰科也可能是一个智者,她明白仅出于爱女心切而不计后果地前去救援是除了送死之外没有第二结局的愚蠢行为,所以选择了和这群神秘的绑匪周旋,想必她已经猜出来nffa就是幕后黑手。 “我们离开这里。”麦克尼尔拍了拍中士的肩膀,“还有其他任务需要完成。” 在那之后,他们选择按照亚当·希尔特的命令前往边境地区迎接为里维拉输送军用物资的车队,经历了一场离奇而惊险的公路追逐作战后,逃脱追捕的众人分批返回墨西哥城,等待着nffa的下一个指示。里维拉对他们的工作感到十分满意,在前两天的宴会上提议要这些人担任他手下保镖和雇佣兵的教练,但这个建议被亚当·希尔特礼貌地回绝了。博弈和交易还在进行,劳尔·里维拉必然有自己的打算,亚当·希尔特也不会天真地以为里维拉全心全意为nffa效忠。不过,每当亚当·希尔特宣布里维拉的一切行动都在控制范围内时,麦克尼尔就会产生难以解答的疑惑。每次希尔特都会这么说,这种宣传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也许真理之父本人都说不准。如果nffa真的有本事做到在墨西哥控制里维拉的一举一动,他们完全可以绕开这个昔日叛徒,直接用自己的人手在墨西哥执行各种任务。 当麦克尼尔鼓起勇气提出这个问题时,亚当·希尔特的回答让他愈发疑惑了: “我们的手段,不会完全让你们了解的。” nffa依旧把他们当作外人,不知这种态度是福是祸。 墨西哥警方和安全部门还忙着抓捕那些在边境地区偷运危险物品的罪犯,他们全然不知真正的罪犯已经逃之夭夭。躲在酒店内继续过着各自日子的众人恢复了常态,常态意味着休息和清闲,唯独对希尔兹上尉例外。即便他只是小队名义上的领导,他还至少充当智囊的角色,情报搜集和部分装备的控制离不开他的帮助。 观看纪录片的活动结束后,麦克尼尔主动找到希尔兹上尉,和他说起了自己的担忧。 “不必怀疑,你所说的是事实,越强大的魔法师……其后代的能力也会更强。”希尔兹上尉打开电脑,屏幕上浮现出了一个缺了一角的苹果图案,“这正是我以前担忧的,那些强大的魔法师或者因此而成为各国争夺的工具,或者被自身欲望吞噬而试图支配没有魔法的普通人……算了,我们不谈这些。麦克尼尔,假如你是想说这件事,那么我已经给出了答案,您请回。” “不,其实我有一些事情要坦白,但我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恐慌。” 希尔兹上尉也许没有任何要对麦克尼尔隐藏的东西,因为他就在麦克尼尔眼前打开了文件夹中的几个文档,标题明白无误地说明上尉最近还在搜集和nffa在巴西的那三场大型实验有关的情报。准备工作结束后,希尔兹上尉才将椅子转向麦克尼尔,等待着他的答复。 “巧了,我也有些进展……还是您先说。” “本杰明·佩里和亚当·希尔特各自领导着nffa在海外互不干预的情报网络,唯一的区别在于选择的群体。”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这里没窃听器?” “没有。”希尔兹上尉点头示意他继续说,“我住进酒店的第一天就检查过了,我可不想让nffa听到只能在我们这个队伍内说的某些话。” 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假如他也有希尔兹上尉这样的能力,他肯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参谋长本杰明·佩里选择渗透的对象大多是上流社会的一部分,希尔特顾问的选择则截然相反。值得我注意的是,佩里参谋长和罗森公司存在商业意义上的合作关系。我在欧洲得到的一份资料中显示,罗森公司最近正在为德军开发军用魔法,由于魔法师数量不够而且没法随便拿来做实验,他们采取绑架闲散人员和欺骗就职人员自投罗网的方式招募实验品。但是,他们现在的生意不仅和德国有关,也不仅和eu有关,确切地说是佩里参谋长的手脚一直不干净。罗森公司控制了一条秘密航线,该航线完全不在eu的监管范围内,或者说eu没有任何机构敢动罗森公司的生意。” 希尔兹听着麦克尼尔以如此语速从嘴里向外蹦出单词,不禁有些烦躁。促使他保持清醒并自觉地放弃和麦克尼尔辩论的理由,是他担心这些结论是真的,那样一来他就必须提高警惕并重视可能到来的危机。作为小队的负责人,他不能允许自己的战友们死在【自己人】手里。 “佩里参谋长在海外有业务而且还涉嫌人口贩卖活动,并不能证明他对我们不利。”思前想后,希尔兹上尉依旧决定给出一个相对中肯的回答,“麦克尼尔,谁都有自己的小生意。nffa的灰色产业太多了,佩里的所作所为和整体相比不值一提。” “是啊,我也这么想。”麦克尼尔郁闷地低下了头,“不过……长官,您应该看得出来,希尔特顾问最近不停地从真理之父手里拿走项目的主导权,他的最终目的可能是和佩里争夺二号人物的地位。目前双方的斗争尚且控制在合理范围内,而我担心他们的内讧总有一天会失控。您或许还记得出现在纽约的那种怪物,我敢肯定那就是从罗森公司的实验设施里跑出来的受害者。” 令麦克尼尔有些失望的是,希尔兹上尉并未理睬他的解释。 “好,感谢您的情报,麦克尼尔,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希尔兹上尉将笔记本电脑端到麦克尼尔眼前,“下面,让我来向您讲述一下我最近在这三项大型实验上的发现……” tbc OR2-EP3:末日钟(15) or2-ep3:末日钟(15) 劳尔·里维拉的一天有时从凌晨开始,有时则从中午开始,这中间没有什么可以遵循的规律,全要看他个人的心情。作为一位成功而富有的商人,他以不要命一般的勤奋工作和同样近乎不要命一样的纵欲享受而闻名,充满贵金属和珠宝的办公室成为了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那些比他更早踏入经商这条路的前辈或是继承家产而成为富豪的墨西哥本地权贵鄙夷他的暴发户心态,认为里维拉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地损害了整个群体在外界眼中的形象。以前他们还会装模作样地邀请里维拉前去上流社会的宴会分享成功的经验,不久之后他们便如同躲避瘟神一般逃避里维拉的视线。没有人真的在乎里维拉经商的过程如何黑暗和血腥,他们在乎的是里维拉已经败坏了富人的声誉。长期以来,这些富可敌国的大亨竭尽全力试图塑造出一个尽善尽美的集体形象,好让那些饥肠辘辘而满怀怨恨的平民明白,富人并非是不近人情的怪物和机器。结果,上帝只需要一个劳尔·里维拉,就能一次性摧毁他们几十年以来的全部努力。 有人明里暗里警告里维拉,要他收敛一些。里维拉听到这些劝谏后,不仅没有放弃他那张扬而恣意的狂妄举动,反而更加频繁地在媒体和公众面前展示他的下限。他曾经开着直升机在墨西哥城区内四处分发美元,也曾经羞辱性地将艺术品当众损坏,而没有任何警察或是官员敢出面制止他,只因为他的一句话拥有比总统更大的力量。纵使里维拉的名声烂得让人嗤之以鼻,纵使他在墨西哥也并非能够一手遮天,里维拉终归可以自豪地说,他是这个国家中实际的掌权人之一。 像往常一样,劳尔·里维拉走进他那只能以豪华来形容的办公室,将椅子面向玻璃,自己坐在这张足够支付十几名普通雇员一辈子的全部工资的老板椅上,以无人可比的豪情俯视着下方的城市。只有当他独处的时候,他才能找回久违的自由,因为nffa已经骑在了他的头上。当他们得到这些骇人听闻的消息时,里维拉的幕僚和同伴建议他做出垂死挣扎,但里维拉一反常态地拒绝了他们的提议。在欧洲或是亚洲,也许那里的本土势力还有机会和nffa较量一番;这里是美洲,敢和nffa对抗,只有死路一条。里维拉不是英雄,他总会在面临危险时下意识地产生畏惧。 “里维拉先生,我们已经办好了该做的事情,您的承诺呢?” “承诺?” 里维拉回过头,不出所料地看到穿着深蓝色西服的青年站在面前。亚当·希尔特今天选择了一身全新的西服,把头发梳成三七分的样子,加上他在nffa和真理之父身边锻炼出的那份领导能力和煽动能力,完全是个适合出现在商业活动中的谈判专家的形象。看着神采奕奕的亚当·希尔特,里维拉不禁回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为何会选择追随nffa……又为何忽然决定背叛。背叛者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不惩罚叛徒就无法让后人心服口服。他活了下来,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和nffa的特派团队领导人聊天,而那些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夜深人静的时候,里维拉徘徊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中,恐惧和迷茫浮上了心头。nffa会在榨干他的利用价值后选择把他抛弃吗?不,nffa需要代理人,伟大的真理之父知道该怎么做。 家财万贯的商业巨头像接受长官训斥的下属一样,急切地将上半身前倾,双手在办公桌上合住,以诚恳的语气对希尔特解释道: “我愿意赎罪,希尔特顾问先生。您看,叛徒几乎被消灭干净,只有一个伊莎贝尔·布兰科在逃,我想她很快也会得到应有的下场。” “我得提醒您,劳尔·里维拉,铲除叛徒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希尔特似乎并不领情,“以个人角度出发,我感激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但是,我是伟大的真理之父的口舌和眼睛,是圣会的顾问,我要确保这里发生的一切对得起组织的付出。别以为我不知道您在借着这个机会吸收那些松散的势力……” 劳尔·里维拉紧张到了极点,他缓缓地摊开双手,右手抓住了放在桌子上的水杯。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冲动:用这水杯把亚当·希尔特砸得头破血流,把这个nffa派来的刽子手和地狱里爬出来的撒旦送回他该去的地方,然后自由而勇敢地迎接死亡。可他做不到,假如他能做得到,他也不会是现在的劳尔·里维拉。半分钟过后,里维拉缓缓地将水杯放到嘴边,咽下了一口冰水。 “希尔特顾问,nffa在合众国还没有做到能够彻底掌控局势。万一我们这里做好了一切准备,却因为你们的疏忽和失误而得不到援助,那我们的牺牲就全都白费了。”说到这里,里维拉立刻将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转到希尔特眼前,“您看,我一直在关注本次的合众国国会选举,情况对你们埋伏在两派的代理人似乎不是很有利……” “你不是美国人,也没在美国投过票,更没在我们美国当过国会两院议员,为什么如此轻率地评论我们的内部事务呢?”希尔特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里维拉的事务,“当然,我知道您会说,墨西哥和美国有相似之处……再相似也会有区别的。里维拉先生,您要是还想当总统,就要按我们的指示办事。” 一提到总统这个词,里维拉立刻兴奋起来,他所做的一切也许都是为了最后一步。藏在幕后和站在台前的感觉终究不同,里维拉梦寐以求的正是用权力摆脱那些和暴发户有关的称呼。所谓高雅,所谓艺术的定义都掌握在有权力的人手中,只要他成为那个掌权者,没有人可以鄙视他,甚至nffa也要在表面上为他留出足够的面子。也许有人会说这是一条通向傀儡的道路,那么里维拉要确保操控傀儡的丝线留在自己手中。 “我知道,我知道!”里维拉忙不迭地接了一杯冰水给希尔特,他清楚这个喜欢冥想的青年需要时刻保持清醒,“伟大的父以前就有一个计划是针对加拿大的,这很好。等我当了总统,我们就搞美加墨一体化,整个北美大陆都归nffa指挥,想必伟大的真理之父也能用他的才华和预言造福更多的人哪。当年啊,我就是被伟大的父那些无比精准的预测给说服了,才不远万里来到——” “行了,听着真恶心。”亚当·希尔特冷笑着,“您说的这些话,恐怕连您本人都不信。等您当了总统……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我的意思是,您需要拿出现在就能兑现的承诺,让nffa真正看到您的诚意。至于伟大的真理之父他老人家怎么想,和我无关。” 里维拉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让他表态,完全没问题;让他去杀失去利用价值的同伴和合作者,也没问题,毕竟那些人确实对他没用了。让他自己真正让出一部分利益,这比挖了他父母的坟墓还让他心痛。事实上,亚当·希尔特一直关注着劳尔·里维拉利用这些机会继续扩充力量的小动作,只是神秘莫测的顾问一直不点明而已。 在别人面前如同帝王一样不可一世的劳尔·里维拉惶恐不安地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站在原地,结结巴巴地回应道: “……我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对不对?我们得尊重程序,积蓄力量,不能现在就……” “合众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那些生活在温室和糖罐里已经一百多年的蠢货对此一无所知,依旧过着奢侈糜烂、腐化堕落的旧生活,不肯迎接在这个危机时代应有的新生活。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不到一年,真正的全面危机就会降临,所有人都要为了活命而奔波,欢声笑语将永远成为一个回忆。”亚当·希尔特的口吻无比冰冷,“想要拯救美洲、拯救这个脱离旧世界荼毒的新世界,只有nffa能办到;想要让nffa能够拯救新世界,必须先拯救合众国,这是伟大的真理之父给出的预言。里维拉,你已经控制了墨西哥相当一部分的经济和资源,现在你该用实际行动表示忏悔了。我们帮你巩固你的地位,你则需要用一切能派得上用场的方式支持nffa,并协助我们救助合众国的公民。其他战略物资也包括在内,比如说晶阳石。” 不要说亚当·希尔特远远比他表面上看起来更加具有威胁性,就算他是个瘫痪在轮椅里的残疾人,里维拉也不敢对他造成任何伤害。野心勃勃的商人苦涩地咽下了口水,试探着问道: “我明白。可是,您知道,我们这里从新冰期开始之后,太阳能产业受到毁灭性打击,能源危机到现在也没有解除。希尔特顾问,哪怕我不为了自己的生意,我手下的这些公司也要想方设法维持平民的基本生活,假如我让他们分配更多资源给你们,那这里的平民怎么办?” “第一,我不记得您试图在能源领域争夺主导权的任何一场进攻性商业战以成功为结局,倘若您日后果真大获全胜,我倒是要祝贺的;第二,您把满屋子的奢侈品全都卖了,说不定能救活成千上万的平民;第三,总有一些人要稍后得到拯救,甚至有人不能得到拯救。”希尔特离开了座位,向着门口走去,“这些道理,您比我更明白。” 亚当·希尔特自己也不知道双方唇枪舌剑的论战中哪些是真话。等到他离开里维拉的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后,立刻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nffa高级干部使用的内部通讯专用手机是特制的,外人很难窃听到他们的谈话。 “……经费的问题,应该去找财务部门。下次那家伙再来找你们要经费,就说没有。” 他把手机放回衣兜里,正好看到穿着皮上衣的麦克尼尔出现在前面的走廊,便主动叫出了对方的名字。麦克尼尔显得很意外,他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亚当·希尔特,于是他很快地走到圣会顾问面前,热情地和对方交谈起来。 迄今为止,麦克尼尔都对劳尔·里维拉的奇思妙想和nffa的应对措施感到惊讶。里维拉原本只是nffa暗杀名单上的一个普通叛徒,却通过出卖同伴而获得宽恕,摇身一变成了nffa在墨西哥的总代理,还借助nffa的帮助打击竞争对手,堪称当代变色龙的典范。现在他提出要想办法当总统,几乎碰到了nffa的底线,没有人会允许傀儡或代理人拥有足够威胁自己的力量。这正是让麦克尼尔更加疑惑的一点——真理之父似乎赞同了里维拉的想法,并要求nffa提供一定程度的支持。为了帮里维拉达成目的,他们还准备了两套手段,假如里维拉没法当选,nffa就准备支持里维拉使用武力夺权。 “每次你们说起伟大的真理之父,我的眼前就出现了圣诞老人。” “圣诞老人?”希尔特笑了,“我的孩子也跟我这么说……您觉得,他哪一点像圣诞老人呢?和蔼可亲?” “不,是礼物。你们nffa简直是个万能的许愿机器,里维拉许愿要当总统,伟大的真理之父就真的要支持他了。”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希尔特的表情,确保自己的冒犯性发言不会激怒对方,“所以,有时候我也在想,或许是这个时代的合众国需要一个先知,公民们许愿说要先知降临人间,于是上帝就派了真理之父来传达真理。” 两人来到大厦旁的一家餐厅里,这餐厅也是里维拉名下的产业之一。麦克尼尔此行是按照希尔特的要求向里维拉汇报与伊莎贝尔·布兰科有关的最新进展,希尔特顾问只希望里维拉能够得知他们允许泄露的消息。在麦克尼尔的简短汇报工作结束后,他和一直在外等待的亚当·希尔特一起去吃午饭。麦克尼尔没料到希尔特会一直等着他,按理说位高权重的圣会顾问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完成。 “你是英雄,你们每个人都是英雄,说不定你们的贡献比我还大。”希尔特主动承担了全部的费用,“这顿饭算我请您的,麦克尼尔先生。” “我只是个士兵。” “哎呀,身居高位却活得毫无价值的家伙太多了,我们需要您这样能够唤醒公民斗志的人物。”希尔特找到了一间屋子,他确认附近的屋子中都没有顾客后,打了个电话要求手下来到这里占据对应位置,“以前我也找机会和你的战友们单独聊过,那时候……” “单独聊过?”麦克尼尔心里忽然升起了警讯。 “是啊,他们没和你说过?”希尔特顾问明显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们可是团队,不该有什么事情互相之间保密,对不对?没关系,你可以回去之后再问这些事。我这次碰巧和你遇见,想和你谈一谈其他工作。” 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麦克尼尔想着。是希尔特派他去在今天中午找到里维拉汇报情况,结果希尔特本人却在上午先去找了里维拉。麦克尼尔猜想里维拉又一次受到了惊吓,因为那家伙几乎完全瘫软在椅子上,全程只管对麦克尼尔所说的一切内容点头称是。等到麦克尼尔结束了汇报后,这位同样被别人甩上了nffa标签的年轻人走向里维拉,诚恳地请里维拉提出建议。 “我觉得很好,你们就应该这样牵制她,让她没机会关注我们的其他行动。”里维拉依旧僵硬地向着麦克尼尔点头,“对了,我的手下中有人建议去绑架或者暗杀她的前夫,我觉得没必要,那个男人跟这件事没关系。万一哪个办事不利索的家伙真的去做了,反而影响你们的工作。” 满脸迷惑的麦克尼尔被里维拉请出了办公室,他直到最后也不清楚这件事怎么就和伊莎贝尔·布兰科那个经常在国外出差的前夫有关系了。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希尔特拿出一副扑克牌,放到麦克尼尔面前,“我也不是责怪你——你绑架了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女儿之后,对方意识到自己受到威胁,立刻选择了逃亡。虽然你的老班长哈维尔·萨拉斯中士聪明地利用类似电信诈骗的方法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并诱使伊莎贝尔·布兰科进行主动联系,但另一个不能否认的事实则是我们唯独在这一行动中没有任何收益。” 麦克尼尔随手把扑克牌包装打开,问道: “怎么玩?” “玩法可以随意,打发时间而已。”希尔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厅,这里平日好像没有多少客人光顾,“……我们得到了什么?一个需要被严加看管的、受到心理创伤的孩子,一个现在和电信诈骗犯一样吊着你们胃口的母亲。情报呢?伊莎贝尔·布兰科从我们那里拿走的东西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她本人的死活甚至都可以再议。麦克尼尔先生,实不相瞒,我们伟大的导师真理之父亲口说过,如果伊莎贝尔·布兰科选择了和里维拉一样的做法,他不介意立刻将她提升到【领域级】领导职务。” “那可是只比您所在的【帝国级】低一级了。”麦克尼尔难掩内心的惊讶,“所以说,伊莎贝尔·布兰科到底掌握了什么重要情报?我不相信你们那位真理之父会被要挟。” “谁知道和他老人家早年一起创业的都是什么人?”希尔特自嘲地说道,“算了,我没有兴趣议论我的导师。麦克尼尔先生,你们最近在墨西哥的活动,我都看在眼里。在我看来,你们这五个人当中,以普通人的视角评价,你是最出色的。你有过人的战斗技巧,有必要的残忍和仁慈,还有适当的理智,这是很多活跃在战场上的人欠缺的东西。假如您本人不介意,我希望您可以跟随我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亚当·希尔特随后进一步对麦克尼尔解释说,他这样一个普通的圣会顾问虽然已经名列整个组织的前15位,要想在真理之父的心目中获得更高的地位,还必须以更多的实绩来证明自己。假如劳尔·里维拉真的能够成为nffa设立在墨西哥的稳定代理人,首功是亚当·希尔特的;然而,一旦里维拉再度叛变,或是伊莎贝尔·布兰科掌握的情报泄露,希尔特必须承担全部责任,因为伟大的先知真理之父不能犯错。 第一轮牌局结束,麦克尼尔毫无意外地输掉了。他不懂牌局和赌博,也没心思打牌,希尔特的只言片语极大程度地扰乱了他的心神。 “来,麦克尼尔先生,这是我特地要求他们搜集多方资料并聘请专人制作的。”亚当·希尔特笑眯眯地指着刚进门的厨子,“你的土耳其烤肉。” 听到这句话,麦克尼尔不仅没有半点感激,反而更畏惧了。他在新阿达纳住了十几年,饮食习惯确实受到了影响,但这个世界上不该有人知道。他确实曾经对自己的战友们说起口味的问题,那些笑谈会有人注意吗? “谢谢,希尔特先生。”麦克尼尔勉强一笑,“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您说过土耳其烤肉。” “你看,你这种人不会掩饰。”希尔特也得意地笑了,“你们五个人每次出去吃饭,只要是去了带一点中东式风情的餐馆,只有你会到处找土耳其烤肉。” “那我确实要当心了,以免下次出去吃饭的时候碰上别人特地在烤肉里下毒。”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答道,“既然您这么看重我,我想我是肯定不能拒绝了,但我希望我的战友们能一起保护您的安全。您和本杰明·佩里已经近乎成为仇人,那位参谋长先生不会放任您在他的掌控之中获得各种成就和真理之父的重视。只凭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您应该多带几个帮手。” 亚当·希尔特拌着蔬菜沙拉,很快便大嚼起来,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麦克尼尔的发言。 tbc OR2-EP3:末日钟(16) or2-ep3:末日钟(16) 优秀的成功人士通常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耐心等待、在什么时候果断地采取行动。势力相较对方而言处于绝对劣势时的鲁莽抵抗除了给敌人带来些许麻烦之外,只会导致自身的灭亡。自己的势力、同盟的势力和敌人的势力是处在动态变化中的,如何利用决策积累更多的优势并抓住转瞬即逝的良机更好地打击敌人,是那些试图掌握更多权力的野心家必修的一门课程。当然,他们的任何决策都离不开情报的搜集和及时反馈,更离不开可支配的资源。以劳尔·里维拉为例,他在墨西哥黑白两道都有不少盟友,官员和毒贩子都将他看作可以利用的对象。到底是谁在利用谁,这件事在外人眼中或许有着不同的答案,而这一复杂关系中的三方都认为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多年以来,劳尔·里维拉游走在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他借助自己在本土的强大势力阻止国外组织的窥探,又反过来通过和境外组织的联络而牵制国内的潜在竞争者。如果他生在一个风云变幻的变革年代,无论结果如何,劳尔·里维拉必将成为能够载入史册的人物,若不流芳百世,定要遗臭万年。 里维拉已经成为墨西哥的实权人物之一,可他并不满足于藏在阴影中操纵站在台前的傀儡。不知是他曾经的背叛经历还是他在上流社会中的声名狼藉当中的哪一部分回忆刺激了他,如今的里维拉似乎对成为总统很感兴趣。他还有两年的准备时间,假如里维拉能够以合法的手段成为总统并兑现他的承诺,nffa乐于轻松地享受胜利果实。在此之前,他们还需要做好其他的准备工作,比如继续消灭那些可能威胁到里维拉的可疑人员。nffa和里维拉之间的矛盾,那是这个临时同盟的内部问题;外人拿里维拉开刀,就等于挑衅nffa,而伟大的真理之父不会轻易放过任何敌人。或许是里维拉最近的举动引起了警觉,有人盯上了nffa为他提供的支援。美墨边境向来是贩毒集团活动的重灾区,以前里维拉和当地的团伙头目保持着相当程度的默契,现在看来这种默契不过是势力平衡的产物。一旦天平倾斜,双方都会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冲突只能用暴力手段解决。 “总有人会想着送死,里维拉还没找他们,他们倒是主动来惹里维拉了。”麦克尼尔打开窗子,看着车外的风景,“他们也许不知道里维拉的背后支持者是谁。” “别掉以轻心,nffa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全球最大的贩毒集团开战,更别说这些贩毒集团组织内部有不少变成杀人机器的魔法师。”希尔兹上尉忧心忡忡地在平板电脑上重复检查附近的路况,他也不想和那些疯子产生任何交集,这总会让他们产生了黑帮火并的错觉。从合众国的角度出发,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合众国的未来,或许也可以说是为了美洲的未来——不过,在当地人眼中,他们和另一伙犯罪集团没什么区别,甚至在性质上更恶劣。毕竟,那些贩毒集团还算是墨西哥的本土势力,他们却是nffa的代理人。 和北方的邻居相比,墨西哥的地位十分尴尬,甚至做不到自保,以至于墨西哥军队很早就放弃了防御美军南侵的战略方针。但是,倘若凭借这些证据而断定墨西哥安于成为傀儡,那也绝非事实。当合众国试图控制拉丁美洲时,各国不同程度地涌现出反抗力量,大部分英勇而悲壮或无聊的抗争被合众国的代理人一一粉碎,墨西哥是少数在反抗中获得了阶段性胜利的国家之一。即便墨西哥的公民们直到今天还受着贩毒集团的困扰,想让他们向合众国和nffa屈服,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两天以前,nffa派出的车队押送物资穿过美墨边境,虽然没有受到墨西哥相关部门或是警察的阻拦,却意外地碰上了贩毒集团武装。随后传来的消息令亚当·希尔特大发雷霆,这些不知轻重的毒贩子竟敢抢劫nffa的车队并绑架了nffa组织成员,简直让nffa颜面扫地。劳尔·里维拉立刻向亚当·希尔特表示,nffa不一定暴露,这些毒贩子很可能只是想和里维拉为敌而已。 “这时候和贩毒集团发生矛盾,可不是希尔特想看到的。”希尔兹上尉跟在麦克尼尔身后下了车,“但是,既然问题已经出现了,他恐怕也只能想办法应对。” 星罗棋布地分散在美墨边境的小镇,大部分处在贩毒集团的控制下。墨西哥当局的相关部门鞭长莫及,无法有效地控制当地,也无法为当地平民提供服务,平民最终不得不依赖贩毒集团才能勉强维持生活。贫困和其他因素让他们失去了逃离的能力和勇气,这些地区逐渐变成了贩毒集团的自留地。眼前这座镇子距离运输车队失踪的地点不远,希尔特判断当地居民或毒贩子必然知道相关情报,便打发stars小队前来一探究竟。按照之前nffa为里维拉的夺权拟定的两个计划,现阶段和贩毒集团发生冲突是不明智的。纵使亚当·希尔特多次咆哮称要将所有毒贩子一个接一个全都吊死,他也只能压着怒火嘱咐麦克尼尔以大局为重。 小镇的居民们选择远离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他们从这些人身上嗅探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贩毒集团的武装人员有时也会来到这里巡逻,或许他们平时就在当地安插了不少密探,那群凶悍的匪徒不介意随意地杀死几个碍眼的路人来立威。出现在镇子边缘的这几名疑似悍匪的过客却没那样的作风,他们只是悠闲地走入了镇子,甚至没有试图朝着街边扫射一番。仅仅这一点便足够让居民们判断他们并非贩毒集团的打手,于是那些先前惶恐不安地躲入室内的平民也大着胆子来到街道上,半怀着疑虑半带畏惧地注视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 萨拉斯中士最先发现了异样,他向着长官报告道: “这局势和之前里维拉所说的内容不一样,他们好像没有吓得躲起来。” “也许是因为我们没有刚进来就随意杀几个人取乐。”麦克尼尔开了个玩笑,“我想,那些毒贩子由于脑子长时间不清醒,其行为也无法用常理来预测。” 麦克尼尔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触碰到了真相的一部分。众人顺着错综复杂的道路向着镇子中部前进,准备前往以前里维拉和贩毒集团进行联络的地点。劳尔·里维拉本人或是他名下的任何企业都不直接和贩毒生意有关,这位商业大亨似乎也看不上贩毒的利润——尽管收益确实可观。空气中那令人厌恶的味道和周遭平民的脸色无时无刻不在说明,此地的居民染毒很深。想来,贩毒集团不会允许自己的组织中或控制地区有人能保持清醒。 人员来往频繁的地带可能成为泄密的高发区,除非在此地交换情报的相关势力本来就打算让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被更多人得知。能够令人将信将疑的消息更为广泛地传播,在某种程度上对于试图引发混乱的人而言是有利的。循着里维拉和亚当·希尔特给出的地址,麦克尼尔找到了一座不起眼的酒,招牌上歪歪扭扭的西班牙语已经全部掉色,油腻的台阶让麦克尼尔不禁想起了某些外星人电影中的怪物巢穴。 迈克尔·麦克尼尔第一个走进屋子,整间酒的大厅中只有一个掉了一半头发的中年人坐在台后方看手机,没有任何顾客。 “我们应该怎么提问?” “用枪指着他的脑袋。”希尔兹上尉认真地答复道,“他们只能听懂这一种语言。” 麦克尼尔从来不会在面对恶人时手软,他提起霰弹枪,顶在中年人光秃秃的脑壳上,以生硬的西班牙语逼问道: “我想你大概知道我在说什么——是谁抢走了最近从这里通过的货物?” 中年人似乎被麦克尼尔的举动吓傻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见对方如此不识抬举,麦克尼尔也有些恼火,他最恨的就是这些毫无底线甚至不配称人的毒贩子,于是他顺着枪管用力顶着对方的脑袋,吼道: “如果您不回答,那就没有所谓的交涉,你的老板以及老板的老板要做好和全墨西哥最强大的商业集团正面开战的准备!我知道你们在哥伦比亚还有其他南美国家也有盟友,但拥有外国盟友的并不仅仅是你们。” “我们慢慢谈,先生。”中年人似乎并不畏惧,“杀了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希尔兹上尉握住麦克尼尔手中霰弹枪的枪管,示意麦克尼尔坐在旁边。他和麦克尼尔面对这个依旧在看手机的中年男人而坐,其他三人则在后方把守着酒的出口。如果有人试图进入酒或强行闯入,等待他们的就会是枪林弹雨。毒贩子会怕死吗?狂热的信徒相信死后会升入天堂成为永生的圣人,因而忘记了死亡的绝望和痛苦;怀着崇高理想而踏上不归路的勇士相信自己的死亡能够让更多人获得自由,他们至少在最后一刻拥有希望和憧憬。那么,那些为了利益而牺牲一切的毒贩子,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死?难道世上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利益能够比他们自己的性命还宝贵? “你们不是本地人?” “我们是里维拉先生的美国朋友,最近和他有生意上的来往。”麦克尼尔依旧握着霰弹枪,只要这个疑似毒贩或毒贩密探的中年人稍有动作,他就能轰碎对方的上半身,“里维拉先生是个很有诚意的生意人,做事很靠谱,手段也高明,可惜他摊上了一群不会办事的属下和拖后腿的盟友。” 他们可以在这里公然提起里维拉的名字而不必担心里维拉暴露。假如有人打算向媒体提供消息称里维拉和贩毒集团有联系,首先是任何媒体都不敢将此事公开,其次则是当事人必然在一天之内毙命。然而,拥有如此权力的里维拉在面对贩毒集团本身时依旧感到头疼,他很难将自己的人马送进贩毒集团内部并保证其忠诚,吸毒之后的瘾君子多半会丧失理智和意志。 “唉,这正是真正引起争端的问题。”中年人佯装心痛,“实不相瞒,业内的消息是,许多人对里维拉把美国人的势力引进我国感到不满。过去美国缉毒部门对我们造成的打击太大了,假如不是他们可能需要我们去牵制墨西哥当局,也许早就把我们给连根拔起了。各位,你们和里维拉做生意,所图一定是利益——如果仅仅是为了利益,那么我认为你们可以选择其他交易对象,不一定要限定在里维拉身上。” “我们没有征求你的意见。”麦克尼尔拍了拍霰弹枪,“你的工作是,告诉我们那车队去了什么地方、司机和其他押送人员在哪,就这么简单。假如您连如此简明的语句都无法理解,我得想办法把您送去上帝那里让祂老人家多教你几门语言。” 中年人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 “说出来,能保命吗?” “快点说。”希尔兹上尉看了看手表,“我们没心思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里维拉先生的事业很重要,比你的命重要多了。要是我这位朋友现在宰了你,没有警察或法官会为你伸张正义,他们只会庆幸又一个毒贩子暴毙了。” “东西被送到下加利福尼亚半岛了,人已经被处理掉了。”中年人快速地说完了全部内容,趁着两人还没来得及发怒,又补充了一句:“事实上,我们没打算处决他们……这可是一大笔赎金哪。但是,这些人非常坚决地绝食而死,看来他们不打算泄露任何情报,也不打算给我们一个收买他们或是利用他们来敲诈别人的机会。” 说罢,秃了半个脑壳的中年人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任凭自己面前的两个美国客人思考这一连串突发事件背后的含义。他已经看到麦克尼尔的左手不停地摆弄着还放在桌上的霰弹枪,枪口正对着他,随时会把他打成一团碎肉。 麦克尼尔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事先猜测贩毒集团可能是由于恐慌里维拉借助外国组织力量和他们对抗而采取极端行动,唯独没想到nffa派出的人比毒贩子还疯狂,竟然在战败被俘的情况下以惊人的一致性选择了自杀。只要人全都死了,外界根本无法猜出是nffa向里维拉输送物资,墨西哥的本土势力只能根据一些不具指向性的证据控诉里维拉和美国有联系——然而,哪个墨西哥实权人物和美国没有联系? “这下没法交差了。”希尔兹对着麦克尼尔说道,他自然希望眼前的中年毒贩也明白他们的用意,“责任肯定不在我们身上,也不在里维拉身上。怀揣黄金招摇过市确实不对,但主动站出来抢劫的人肯定是犯了法。” “不如我们把他抓回去,交给里维拉先生。”麦克尼尔很快明白了希尔兹的想法,“反正这些毒贩子已经撕毁了和里维拉之间的停战协定,我们来充当见证人的角色是再合适不过了。” 中年毒贩的脸上立刻显露出了恐惧,这和他设想中的结果完全不一样。无论墨西哥的各方势力如何激烈地争斗,他们还会在公开场合维持相对和睦的关系,杀得你死我活的只会是下层的打手和杀手,或许还要包括被波及的平民。即便是合众国也不敢公开处决那些罪大恶极的毒贩,而只敢将他们关进监狱中,有时还要默许他们逃跑。正因为过去各方之间的斗争不会危及性命,这个坐镇美墨边境充当情报站负责人的毒贩子才会对这些美国人的做法感到不可思议。他们难道真的不怕毒贩子进行报复?这可是全世界势力最大的贩毒集团,连美国的官方机构面对它的时候,都要收敛几分。 然而,接下来的一切证明这些美国人没有开玩笑。麦克尼尔伸出右手扼住了他的喉咙,把他从台后方拖出来,萨拉斯中士和兰德尔下士冲上前来将他架住,一行人七手八脚地拖着这个茫然失措的中年毒贩离开了酒。看到平日作威作福的贩毒集团留在这里的代理人被抓,前来围观的平民没有叫好,也没有试图阻止,他们像雕像一般立在道路两侧,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发生。中年毒贩见状,刚打算叫嚷些什么,汤姆已经眼疾手快地用胶带封住了他的嘴。 “他说得对,杀了他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希尔兹上尉穿过沉默的人群,“不仅如此……我们是否有机会真正消灭这些贩毒集团,恐怕也是个很大的难题。” “他会死,而不是继续坐在他的酒里看着别人死,这就足够了。”麦克尼尔拍了拍长官的肩膀,说着他自己都不信的安慰话。 “……你说得对。”上尉艰难地笑了笑,“他再也没有机会和古罗马斗兽场里的贵族一样像看角斗一样看着别人死,这已经足够了。” 他们需要迅速逃离贩毒集团的控制区,留在这里的后果不堪设想。希尔兹上尉打电话要求留在镇子外面的司机把车子开进来,里维拉派来的司机立刻照做,很快赶到了众人面前。stars小队的成员们把中年毒贩扔到车上,自己也跳上车子,一溜烟地逃离了镇子。纵使嘴上可以耍威风,一个不争的事实是谁也不敢在贩毒集团的控制区兴风作浪,如果他们不尽快返回里维拉的大本营,也许nffa都没机会前来搭救他们。幸运的是,贩毒集团没有派出杀手追击他们,一行人得以安然无恙地回到墨西哥城,并将详细情况报告给了希尔特和里维拉。 “我们已经有十几个兄弟为了合众国和上帝的事业献身了,这笔血债一定要算在这些墨西哥的野蛮人头上。等到我们建立新秩序的时候,所有的野蛮人必须被灭绝,一个也不能留。”亚当·希尔特在听完麦克尼尔的汇报后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些话。 虽然麦克尼尔总觉得希尔特的这些言论即便是以发泄的角度来评判也有些过火了,他还是凭借一贯的谨慎对圣会顾问报告说,既然贩毒集团已经打破和里维拉之间的默契,不用nffa出手,里维拉一定会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而对这些贩毒集团开战。 “麦克尼尔先生,你可能无法理解我的愤怒……我已故的妻子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被毒贩子害死的。他们不敢来杀我,于是来害我的家人,因为只有我敢以上帝的名义讨伐这些祸害人类的蛆虫。”希尔特伸出双手擦了擦脸,又拿过浸湿的毛巾仔细地擦着头发,以免稍后在里维拉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一面,“……你刚才说,里维拉会为了利益而开战,我不这么认为。在这一事故中,里维拉没有损失任何东西,丢失的是我们自己的货物,死掉的也是我们的兄弟。等着,麦克尼尔先生,他的表现一定会让你失望。” 不明所以的麦克尼尔被亚当·希尔特拉着去见了劳尔·里维拉。听说stars小队直接把贩毒集团在美墨边境的情报站负责人抓了回来,劳尔·里维拉十分不满,他再三向希尔特强调,现在还没到和贩毒集团决裂的时候。以里维拉的角度而言,他还需要和这些贩毒集团保持合作以加深他对墨西哥的控制。贩毒集团善于使用金钱和暴力两种手段达成目的,有时甚至单纯以暴力行动制造恐慌,这是里维拉学不到的。 “我是认真的,麦克尼尔先生,你们应该把人放回去……趁着他们还没有决定采取进一步的激进措施。” “劳尔·里维拉,你好像没有权力命令我们的特殊部队。”亚当·希尔特咄咄逼人地表态了,“请认准你的立场。” 这句话让刚从椅子上站起来的里维拉立刻坐了回去,局促不安的商业大亨试探性地朝着满脸怒容的圣会顾问提出建议: “那……希尔特顾问先生,您的意思是……?” “把他的脑袋砍了,视频发给贩毒集团看。”亚当·希尔特扔下一个让麦克尼尔感到意外的处理意见,“他们如何杀死墨西哥的平民,我们就如何杀死他们的爪牙。里维拉,你不必害怕遭受报复,假如你真的想当总统,就得明白有些代价只是通向胜利的必要损失。我们nffa会始终和你保持一致,只要你不动摇,我们也不会。” tbc OR2-EP3:末日钟(17) or2-ep3:末日钟(17) 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是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平静,追根溯源,墨西哥出现的变数来自北方,来自合众国,准确地说是来自正在合众国崛起的nffa。无法逃过被支配命运的墨西哥必须服从安排,徒劳无功的抵抗只会引来灭亡。即便如此,并非所有本土势力和实力派都愿意选择屈服,他们自认为猜中了美国人的心思,那就是担心在同一地区陷入泥潭而无法抽身。 这些猜测只有一部分是准确的。nffa的畏惧不是来自担忧,是源于真理之父的预言。这个组织的灵魂人物真理之父堪称21世纪30年代以来最具有传奇色彩的领袖和预言家,他自称给出的一切预言是依靠科学的搜集情报和推断而非荒谬的占星术。起初不少人对他的看法持怀疑态度,但当每一个重大事件都被真理之父言中后,大批反对者选择了倒戈,他们没有理由和一个能够预知未来或是操控局势的怪物对抗。真理之父曾经指出,发生在远东的边境战争和东乌克兰的军事冲突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前奏,合众国若想在战争中生存下来而不是成为其他国家崛起道路上的炮灰,就必须按照他的指示谨慎地规划接下来的每一个对外举措。 “感谢您收看本期节目,接下来是——” 兰德尔下士关上了电视机,望着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收看节目的战友们。 “我越来越相信……他真的有本事。” “我听说过许多哗众取宠的骗子,他们先是在同一时间胡乱给出无数预言,然后在可能对应的事件发生后便忙不迭地跳出来宣布自己掌握了世界的真理。”麦克尼尔又打开了一盒饼干,“至于我们这位伟大的真理之父,我想他应该没有本事控制合众国以外的事务,也就是说他是当真凭借nffa的情报网络和专业的分析人士做出预测的。当然,他自己也许不是那些分析人员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他顶多算【预言家】这个集团的发言人,但就算他的工作仅仅是将这些人组织在一起并确保无人泄密和通敌,真理之父也算得上是当代头等的领袖人物了。” “你居然也学会用【伟大的】这样一个前缀来称呼他了。”希尔兹上尉很不客气地伸出手拿出了三块饼干,“我记得只有nffa内部成员才会严格按照等级给出头衔前缀。” 麦克尼尔记不清他们是从什么时候逐渐丧失了对这些宣传片的抵触和反感,现在他更愿意将nffa的宣传片看作是一种团结组织成员并对外宣扬其理念的合理手段。这些内部节目中或许存在夸大成分,主持人和记者也许怀着不良用意去取材和采访,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怎样加工是媒体从业人员的问题,而事实本身的存在是不容抵赖的。严重的危机还在逼近,大部分公民对此一无所知,nffa也曾经四处奔走以呼吁他们从梦境中醒来,这一切努力终究以失败告终。在那之后,nffa明显地放弃了类似的活动,转而试图让合众国在危机到来后尽可能地减少损失。 没有人规定合众国的现役军人不能加入nffa,再说nffa把他们当成雇佣兵使用的过程中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为nffa效力也未尝不可。观看电视节目的活动结束后,兰德尔下士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申请:他要正式加入nffa,成为这个组织的一员。 听到这位来自亚拉巴马州的白人青年的表态后,众人反应不一。萨拉斯中士和希尔兹上尉的表情就像吃了苍蝇一样,倒是汤姆反而产生了兴趣。nffa的许多口号确实极端,不过这个组织当中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派系公开宣布敌视白人。相反,nffa组织的白人比例高得吓人,肤色在nffa近乎通行证。 “长官,您得认真思考一下。”麦克尼尔没有急于反对或支持,“如何选择是您的自由,我们的意见仅供参考。我等如今是nffa的合作者,确切地说是由于立下了见不得人的功勋而希望借助他们的力量来获得合法的名声,无论我们帮助他们执行什么任务,大家最终目的是让合众国承认我们的英雄身份。”他把饼干盒递给希尔兹上尉,完全没注意到上尉立即毫不留情地倒出了剩下的所有饼干,“我们可不欠nffa任何东西,就算我们现在和他们断绝关系,所得的结果最多是失去一切、成为被重新送回东乌克兰前线的普通军人。相反,nffa已经欠了我们一个人情,等到这次的任务结束之后,nffa的圣会顾问们就会意识到是我们stars帮他们取得了在墨西哥的新立足点。不过,如果您打算成为他们的属下,后果就完全不同,这是卖身契。” 借着陈明利害的机会,麦克尼尔同时向着众人说明了亚当·希尔特要求劳尔·里维拉和贩毒集团决裂的真正原因。原来,亚当·希尔特本人反感毒贩子这一主观因素确实驱使着还算年轻的圣会顾问做出了不够清醒的决定——换成其他人,也会让里维拉这么做。nffa会确保他们的合作者完全丧失借着nffa的名头扩张势力的机会,届时合作者只能选择完全依赖nffa,实力稍强者还能在nffa提供的有限支持下苟延残喘并极大程度地牵制敌人的精力,弱者则干脆成为nffa转移敌人注意力的工具。根据真理之父的判断,劳尔·里维拉的能力和势力范围刚好足够维持他的地位介于被反对者消灭和壮大后再度背叛nffa之间。因此,亚当·希尔特不会允许劳尔·里维拉有任何盟友,里维拉以为希尔特真心帮助他铲除潜在竞争对手,想不到希尔特希望里维拉借此得罪更多的本土实力派。 “要让合作者无路可退,合作者就只能选择死心塌地为nffa卖命……这也太不划算了。”希尔兹上尉心虚地把空包装盒扔到垃圾桶里,“再做一次或者两次,他们的行为就会完全暴露,只有傻子才会选择投靠他们。” “长官,您认为那些明明穷得一贫如洗却还要借高利贷的人,到底是蠢呢,还是天生就犯傻呢?” 众人都不说话了。但凡还有其他选择,没人打算饮鸩止渴。曾经在投资中亏空甚多的希尔兹上尉对此深有体会,他发出了一声老烟鬼吐出烟圈时的长吟,没有反驳麦克尼尔的提问。现状就摆在他们面前,每个人内心却有完全不同的想法。亚当·希尔特说,他已经分别找其他队员谈过了,这些勇敢的战士都赞同跟随希尔特一起执行下一个任务。对于麦克尼尔而言,这意味着亚当·希尔特和本杰明·佩里的斗争还在继续,他们还需继续充当筹码。nffa禁止一切形式的内斗,挪用nffa的内部资源随意攻击同僚的后果和背叛没什么区别,真理之父所鼓励的斗争形式是用对敌人的打击来表现自己的正确性。谁能更好地拯救合众国、更有效地消灭nffa的敌人,谁就是正确的,妄图通过消灭竞争对手来粉碎对方的意见则是愚蠢而不可饶恕的。 只是,他们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他?不,他至今也没有把自己受到希尔特单独接见的事情告诉其他人,想必其他人也有了向他隐瞒的理由。是的,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打算,他们在战场上组成的临时团队总有一天会解散,但麦克尼尔不希望那一天这么快到来。他预感到风暴的逼近,却看不清黑云背后的电闪雷鸣,徒劳无功的准备最后只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料。 “其实啊,加入nffa也有好处。”麦克尼尔试着转移话题,“他们的崛起是不可阻挡的,也许这个组织在五年之内……不,是下一届总统上任之前,就会成为合众国唯一的主导力量。倘若在座各位当中有人成为了nffa的一员,日后办事也会更加方便。对了,假如咱们从墨西哥回国之后还需要继续执行其他任务……” 其他四名队员露出了茫然的表情,看得麦克尼尔有些毛骨悚然。 “什么任务?”希尔兹上尉咳嗽了一声,“nffa的纲领中似乎提到过,他们要先整顿美洲再考虑海外……难道我们的下一站是哥伦比亚或者巴西?说到巴西,我很想去他们进行实验的那个雨林来一次实地考察,看一看nffa到底得出了什么结论。” “没什么……我是说,nffa不会放过咱们这样的优秀工具,他们肯定还会安排我们去其他地方给他们干见不得人的活计,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可是从乌克兰爬回来的,麦克尼尔。”萨拉斯中士认真地说道,“我不相信现在的世界上有哪里比东乌克兰的战区还糟糕,俄国人一次性让我们和乌克兰损失了几十万的士兵和平民。” 麦克尼尔刚想说世上的危险不一定完全来自正面可见的敌人,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讨论。穿着西服的公司职员礼貌地通知他们,亚当·希尔特需要他们尽快前来。麦克尼尔认识这个负责传递消息的墨西哥青年,此人在里维拉名下的公司中工作,表面上是里维拉手下的一名普通雇员,实则是为里维拉执行某些机密任务的特派员。当然,他还有一层身份,那便是nffa安排在里维拉身边的卧底。 “这样的卧底——我是说,仅仅在里维拉身边的——我们有十几个。”亚当·希尔特上一次和麦克尼尔一起吃午饭时毫不在意地把这些情报亲口告诉了麦克尼尔,“里维拉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监视,也不会偏移伟大的真理之父的预测。我只需要按照伟大的真理之父的想法进行预判,便能轻而易举地控制住这个脆弱和无能的叛徒。” “你们会收买,他们就不会策反吗?” “为什么能策反呢?或者说,您为何认为他们是首先被我们收买的呢?他们本来就是nffa的人。”希尔特古怪地看了麦克尼尔一眼,“这些人都是组织收养的墨西哥孤儿,他们的一切都是组织给的,伟大的真理之父就是他们的救世主和再生父亲,为nffa奉献便是他们一生的全部存在价值。麦克尼尔先生,相信我,这些人不会背叛……他们不敢,不愿,也不能。” “……那么,你们是不是也在用同样的方式打造海外的情报网络?” “答对了。我知道,您会和我说,外界环境会迅速地让人腐化……我的回答是,那是因为您从未见过什么是真正的【上帝选民】。” ——依照类似的原理,nffa似乎应当和墨西哥的诸多贩毒集团一样,拥有众多的魔法师作为威慑对手的武力之一。但是,这个组织偏偏从上到下都对魔法师这一群体持有排斥态度。真理之父本人只在十多年以前语焉不详地提出魔法师的存在自有其合理性,而后便不再试图对这一问题进行更多解读。 亚当·希尔特平日总在冥想,这必然不是摆样子给他们看的,因为众人并不喜欢这类玄学多过科学的行为。今天这位圣会顾问一反常态地坐在办公桌前敲着电脑键盘,众人进门的声音也没能让他从屏幕后方将他那尊贵的头颅抬起来看一看这些为他出生入死的战士们。 “是时候给这场闹剧画上休止符了,麦克尼尔先生。”希尔特只叫出了麦克尼尔的名字,“根据贩毒集团给出的情报,我们锁定了伊莎贝尔·布兰科的位置,她躲在下加利福尼亚半岛的墨西卡利。和往常一样,我们让里维拉牵制她的行动,你们去解决问题。只是,这次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这个突如其来的命令让麦克尼尔更加疑惑了。伊莎贝尔·布兰科确实和贩毒集团有矛盾,然而就在不久前他们还代表劳尔·里维拉向贩毒集团进行了实质上的宣战,按理说贩毒集团绝对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把伊莎贝尔·布兰科的情报卖给里维拉或是希尔特。就算从生意人的角度出发,留着伊莎贝尔·布兰科作为对抗里维拉的工具显然更有意义,除非是这些毒贩子对伊莎贝尔·布兰科的痛恨远远超过里维拉,以至于他们两害相权取其轻。 “希尔特顾问先生,您……没说错?” “过程有些复杂……简而言之,我们把某个负责情报网络交易的毒贩子抓了起来,并且确保他不招供的后果是目睹全家死在他眼前。”希尔特面不改色地说着令麦克尼尔汗毛直竖的内容,“虽然他再三告诉我们,做这一行的内部人士违反行规会得到惨不忍睹的下场……无非是立刻遭殃和随后遭殃的区别,他明智地选择了晚几天再死。” “真是想不到啊!”希尔兹上尉不知是阴阳怪气还是发自内心地表示赞叹,“谁能猜到这些不可一世的毒贩子也有跪地求饶的时候?不过,希尔特先生,您是怎么抓到他们的?这些毒贩子的行踪向来诡异……” 希尔特瞪了上尉一眼,后者知趣地闭上了嘴。 “你们的任务是带着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女儿到墨西卡利,去找布兰科女士进行谈判。在拿到我们需要的东西后,各位务必立刻把目标消灭掉。”希尔特将一份文件递给希尔兹上尉,并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解答了他为何只把文件提供给上尉:“就我们了解到的情报而言,伊莎贝尔·布兰科早在十年前就是十分凶悍的魔法师和杀手,能让全墨西哥的贩毒集团闻风丧胆且不敢以其家属进行威胁。这一次我们nffa来势汹汹还勾结了里维拉,再加上伊莎贝尔·布兰科已经失去了和安全部门的联系,才导致她陷入被动。这份作战纲要是专门为希尔兹上尉提供的,给你们看也没用。” “能够威慑毒贩子的英雄却落得如此下场,墨西哥无法保护这种英雄,活该被合众国支配。”兰德尔下士不屑地说道。 “是啊,所以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像你们这样的英雄得到公正的对待。” 不过,其他人的作用并非完全充当陪衬。阿尔弗雷德·希尔兹上尉在军队服役的时间——去掉他在军校学习的那段时光——总共也不到十年,况且他面临的环境和伊莎贝尔·布兰科不可同日而语,双方各自有不同的长处和优势,仅仅凭借希尔兹上尉一个人是没法对付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因此,亚当·希尔特很贴心地告诉其他四名队员,他还额外准备了一份辅助作战计划,重点是在不同战况中随机应变。他们可以在战况有利时协助希尔兹上尉击毙目标,也可以在情况危急时选择优先抢运物品。掌握在伊莎贝尔·布兰科手中的东西应该对nffa十分重要,看亚当·希尔特的意思,他们可以让伊莎贝尔·布兰科生还,但东西必须拿到手。 安排所有工作后,希尔特告诉众人回去进行准备,他还要继续冥想。 “有些细节需要纠正一下。”麦克尼尔快速地看完了提供给他们的删减版作战计划,“上一次我们和oun交战的时候,是利用了从oun那里偷到的晶阳石才成功地一次性打倒盖特曼的所有护卫,而伊莎贝尔·布兰科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亚当·希尔特狐疑地扫视着麦克尼尔,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 “好。你们先回去,麦克尼尔先生可以留在这里。” 希尔兹上尉最后一个离开,他出门前反复朝着室内观望,生怕角落里藏着阴森恐怖的怪物。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亚当·希尔特,他将桌上乱糟糟的文件全部甩到一旁,清理出了一块干净的桌面,又接了一杯冰水,放在麦克尼尔眼前,示意这位实际上的小队指挥者坐下。 “我们不会通过您的申请。” 意料之中的回答,麦克尼尔早在偷偷向nffa提出请求时就预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为什么?”麦克尼尔接过冰水,一饮而尽,“你们怀疑我的忠诚?” “内心怀揣各类个人目的而寻求加入nffa的投机者太多了,组织没有受到污染的根本原因在于它发展壮大的唯一形式是感染和扩散……用粗俗的病症来比喻伟大的真理之父一手打造的nffa似乎不太恰当,但这就是事实。”亚当·希尔特满脸笑容,他语气温和地对麦克尼尔做出了解释。 “希尔特顾问先生,本杰明·佩里是带着自己的小集团前来投靠的。” “没错,所以我才说他是个脑子里只有生意的投机者,并且我至今认为允许这种人加入nffa是我们伟大的导师迄今为止最大的失误之一。”希尔特提到本杰明·佩里时总会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当然,这丝毫不影响伟大的真理之父的正确性,他进行这种妥协只因为那时的nffa不够强大。” 希尔特顾问在电脑上敲了几个字母,把一份文件调出,又将屏幕转向麦克尼尔。 “认为你不适合在现阶段加入nffa的,不仅是我。所有审批人员都认为您的工作是保卫合众国。时机尚不成熟,而您的心意已经被我们知晓,伟大的真理之父将牢记您的忠诚和奉献。一旦你和我们有了上下级的隶属关系,你的行动将变得举步维艰,军队也会产生异议。” “您当时是怎么加入nffa的?”麦克尼尔随口提出了一个他以前从未认真思考过的问题。 希尔特叹了一口气,关掉了麦克尼尔眼前的页面。 “我的人生已经被彻底摧毁了,那些借助各类合法的名头和堕落的人性而为非作歹的魔鬼完全毁掉了我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平平无奇地度过一生的机会。我的妻子得了绝症,吃紧的医疗资源却让我这种手头还算宽裕的人也寻不到救她的机会,她死在了一个刚注射药物没多久的瘾君子庸医手里……我还没有办法起诉那个靠着剽窃论文才成为名医的废物。是的,麦克尼尔,如果那时候我没有遇到伟大的真理之父,也许我会成为成千上万个懦弱的自杀者中的一员。这动机很可笑……我得把每一个毒贩子吊死,谁也不能例外。” “真是不幸。”麦克尼尔也发出了长叹,他给希尔特倒了一杯冰水,“你说得对,我们的祖国……自由勇士的家园和灯塔需要得到拯救。” “你会如此真诚地拥护我的想法,我很高兴,麦克尼尔先生。”亚当·希尔特热情地握住了麦克尼尔的手,“历史会证明,审判终将到来。” tbc OR2-EP3:末日钟(18) or2-ep3:末日钟(18) stars小队前往墨西卡利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负责应对潜在敌人的墨西哥相关部门加紧了排查,他们确信有人背地里试图从事某些对墨西哥不利的活动。也许他们已经盯上了劳尔·里维拉,亚当·希尔特最近数次接到情报称里维拉名下的生意成为了墨西哥的重点监视对象,这些半真半假的消息为他即将展开的行动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个诡异的任务总算要结束了。”坐在后排检查枪械的汤姆乐观地说道,“一开始,我以为我们的工作就是来到墨西哥,然后杀掉几个叛徒……谁知道我们莫名其妙地给劳尔·里维拉充当打手,接二连三地被不明势力针对。倘若我们再和这个行踪可疑的家伙扯上什么关系,恐怕咱们没办法活着离开墨西哥。” 希尔兹上尉正在开车,身处副驾驶位置的麦克尼尔还在仔细思考着作战计划中可能出现的漏洞。汤姆说得对,他们来到墨西哥这么长时间,虽然成功地消灭了不少敌对势力,但这些努力看上去不过是为劳尔·里维拉的个人野心服务而已。这些敌对行动之间几乎不具有关联性,看起来完全是一些各自独立的集团对里维拉采取的不同对策。若说麦克尼尔非常在乎渗透行动的逻辑性,那也不尽然:他只是想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寻找一个能够用来掩人耳目的借口,像现在这样疲于奔命地为里维拉解决一个又一个麻烦,可不是他当初想象到的过程。 “我不在乎背后还有什么阴谋,干完这件事,我会想办法提出申请,让nffa放我们回国。”希尔兹上尉聚精会神地开着车,以只言片语回应汤姆的闲话,“墨西卡利离我国很近,万一情况有变,咱们就选择逃回国内,到时候再做打算。” “长官,你有多少把握?” “不高。”希尔兹上尉如实给出了结论,“现存的报告或许存在滞后性,我们无法借此准确地估计伊莎贝尔·布兰科的战斗力。我是不会和她面对面交战的,远距离的把握更大。” nffa,或者说劳尔·里维拉派出的车队分三批出发,以免半路上遇到突发情况或墨西卡利当地情况有变时整个计划彻底报废。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指挥的第一梯队会提前抵达墨西卡利外围进行埋伏,寻找最适合的伏击地点。nffa已经以劫匪的名义向伊莎贝尔·布兰科传递了消息,假如伊莎贝尔·布兰科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被处决,她就必须在指定时间来到nffa指定的位置。让亚当·希尔特颇为意外的是,当劳尔·里维拉试图就此事和伊莎贝尔·布兰科进行商讨时,后者竟然没有拒绝——劳尔·里维拉借此机会提出请求,希望派出武装人员到场协助伊莎贝尔·布兰科。到这一步为止,nffa的计划看似没有任何问题,里维拉的真实身份并未暴露,伊莎贝尔·布兰科也没有猜出这个当年和她一起背叛nffa的同伴已经【迷途知返】。 新的交易给了里维拉新的机会,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把雇佣兵派遣到墨西卡利而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唯一需要考虑的场外因素是贩毒集团的干预,里维拉已经用实际行动宣告自己和贩毒集团决裂,这些只想保住财富和权力的犯罪分子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对付里维拉。对于这些可能在行动期间发生的危机,里维拉早有准备,他在周边地区的盟友会在其他武装分子试图进入墨西卡利时向他发出警告。根据最近数日的反馈,墨西卡利附近未出现异常的人员集结,人员流动状态符合平时的非法越境和犯罪活动特征。 第二批次车队负责押送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女儿,把人质和本次假谈判中真正需要发挥作用的stars小队分开的目的在于防止过早暴露。伊莎贝尔·布兰科一定会想尽办法搜集情报,里维拉虽然成功地使对方相信自己,他还是需要用手下的雇佣兵扮演劫匪的角色,而这些雇佣兵会完全按照里维拉事先编写好的剧本行动。 “无论我们虚构出的【劫匪】藏在什么地方,他们依旧需要在今天按时赶到……”麦克尼尔在便签纸上写下了几个关键词,出示给后排的战友们,“伊莎贝尔·布兰科只要保证严密监视墨西卡利附近的交通设施,就能赶在我们准备的谈判时间之前找到自己的女儿。这是我们必须预防的一种情况,如果押送队伍在半路上受到袭击,我们的所有准备工作就全白费了。”说到这里,他挠了挠额前的头皮,提到了众人都不想主动接下的任务: “那么,谁来扮演负责谈判的劫匪?” “我推荐中士,电话里的劫匪是他扮演的,他比较有经验。”兰德尔下士头一个支持萨拉斯中士出面谈判,他完全没看到中士的脸色立刻由晴转阴,还在以他的长篇大论来论述其决定的合理性,“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熟人更容易作案。如果伊莎贝尔·布兰科意识到这一次和她谈判的劫匪正是之前同她保持联络的那个人,也许她内心的戒备会解除一部分,这有利于上尉实施他的伏击计划。” “事先提醒你们,无论伏击是否成功,前去谈判的人都要做好被连着伊莎贝尔·布兰科一起击毙的准备……甚至另一种结局是,你们死了,她还活着。”希尔兹上尉不带半点感情类色彩地将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告知萨拉斯中士,“中士,我不建议你执行这项任务,毕竟你是我们当中唯一有家庭和子女的人。再说,出现在谈判现场的敌人也不一定只有伊莎贝尔·布兰科,或许里维拉的其他对手也会派来密探或杀手。我们最好应该找一个此前已经暴露了一部分真面目的人。”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麦克尼尔,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为什么都看我?”麦克尼尔佯装不知情,“我也认为中士不适合执行这种任务,那么人高马大的下士肯定符合要求,我们就——” “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女儿看过你的脸,而且似乎能认出你的特征——我不知道她是如何从魔法师的角度来分辨你和其他人的区别的。”希尔兹上尉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我们已经暴露了一个人,不能再主动暴露第二个。不用谦虚,麦克尼尔,你是最适合的人选,而且我相信你能在最初的袭击中生还。” 视野越来越开阔,公路两旁种植着一些麦克尼尔说不上名字的高耸树木,它们成为了死寂中带着活跃的边境地区的唯一点缀。一些两手空空或携带着沉重包裹的行人在道路两侧徘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也没有人在乎他们是否是潜在的毒贩子或是其他犯罪分子。黄沙迷了人们的眼睛,也迷惑了他们的心智。只有土生土长的墨西哥人,尤其是那些生活在犯罪猖獗地区的墨西哥人,才会明白生命是何等的脆弱和廉价。这些无力保护自己的平民的生命可以在任何时候以任何荒谬的理由和形式迎来终结,而造成这些惨剧的罪魁祸首甚至从未意识到他们又杀死了一个人。 一条大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科罗拉多河就沿着这个方向汇入汪洋大海。几名扛着专业摄影器材的年轻人将车子停在不远处,他们正在拍摄江河鸣响的壮观一幕。 “下车,大家休息一会。”希尔兹上尉把车子停在河边,自己率先下了车。没了司机,其他人不敢轻举妄动,也只好跟随自己的长官离开。说是休息,他们也没有机会下河游泳,这里水流湍急,游泳者稍有不慎就会被卷走,急于解决伊莎贝尔·布兰科的nffa不会在这时候为他们单独安排救援队伍。那些还在拍摄精彩照片的墨西哥青年看到了他们,于是便象征性地朝着众人挥手,以示问好。也许他们把这些可能是专程开着吉普车来到河边的同龄人当成了自然风光爱好者。 众人坐在离河水很远的地方,各自沉默无言,内心都在思考如何在作战计划中幸存。常规武器没法对付魔法师,里维拉派来的雇佣兵最多为他们牵制敌人的注意力,真正致命的攻击需要希尔兹上尉来完成。这让麦克尼尔产生了无力感,他不相信自己在这样一场必将十分激烈的战斗中起到的作用是零,而事实即便不是如此,也相差无几。nffa是正确的,魔法师的存在固然合理,世界却决不能任由魔法师支配,那些普通人的存在价值将无限接近于零,成为只能提供资源的羔羊。 十几分钟之后,那些墨西哥青年开着车子离开了。见到掩护消失,希尔兹上尉也决定继续赶路。 “上尉,等到我们消灭伊莎贝尔·布兰科之后,她的女儿怎么处理?”上车之前,萨拉斯中士忽然提到了另一个让众人都不想细谈的问题。 “……等待nffa的处理意见。”希尔兹上尉知道自己没有决定权,而他凭借本能和职业素养做出的判断又必然得罪这些尚未完全泯灭人性的战友们。保持这份人性是必要的,这些最后的良知能让他们结合成一个团队,否则他们早就应当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开始厮杀。不谈别人,麦克尼尔绝对是最有资格打响第一枪的,他在队伍中的领导权几乎无法动摇,即便希尔兹上尉多次试图夺回主导地位,这些尝试也多半以失败告终。 “不要等处理意见了。”麦克尼尔提高了音量,“各位不想当杀人犯,对不对?那么,我们到时候就把她送给nffa,相信nffa的培训机构很乐意接收又一个墨西哥孤儿。对了,我记得伊莎贝尔·布兰科有两个女儿,考虑到她的前夫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两个孩子,我建议委托劳尔·里维拉把另一个孩子也抓过来,让她们在nffa的培训机构里团聚。” 亚当·希尔特曾经和麦克尼尔说过,真理之父的先见之明在于永远会为未来的冲突安排可用的优秀人才。这个失败的化学家和成功的ngo领袖借助雄厚的财力在世界各地搜罗孤儿,等到这些孤儿长大成人后,nffa就会为她们制造出新的假身份并把他们派回【祖国】从事谍报活动。那样的培训机构想必不会充满欢声笑语,麦克尼尔不忌讳以最大的恶意说那里是个活地狱,但他自认为给了目标的两个女儿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否则,等待着她们的只有死亡。 stars小队抵达墨西卡利的时间是4月26日夜晚,麦克尼尔清楚地记得这一点。nffa选定的谈判地点不在市区内,而在一个离美墨边境更近的物资中转站,那是边境偷渡和其他犯罪活动的从业人员上班的办公室。到了这里,隔离两国的高墙无影无踪,它已经消失在了墨西卡利以东的某处,这让那些从事非法交易的罪犯找到了可乘之机。墨西哥人没有本事消灭他们,美国人则不想浪费时间,双方索性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眼不见为净,放任这些并不打算制造更多混乱的黑市商人做生意。 为了避免泄密,麦克尼尔选择了一家相对较小的酒店作为他们暂时的住处。 “后天也就是28日早上,我们离开这里,去边境地带和伊莎贝尔·布兰科会面。”希尔兹上尉把门窗关好,将地图摊开在地板上,“周围都是犯罪分子,只要他们没有对我们形成威胁,我们绝对不能主动攻击他们。谈判地点以前是边境走私商人私下里办车展的展厅,建筑外侧都是玻璃幕墙,我站在车站附近能完全看到展厅内的人员活动状况。” “为什么不用无人机?”汤姆跃跃欲试,“我们带了无人机过来,它肯定比血肉之躯更好用。” “想法很不错,但一个身经百战的魔法师确实不在乎没有形成规模的无人机。”希尔兹上尉不着痕迹地强调了一下他自己的战绩,这让众人立刻泄气了。无论如何,希尔兹上尉确实不怕俄国人的无人机,麦克尼尔目睹上尉利用魔法击落了其中一架。那么,在希尔兹口中相当难对付的伊莎贝尔·布兰科更不会害怕美国人的无人机。 行动开始后,麦克尼尔需要携带人质前去和伊莎贝尔·布兰科谈判,他的工作是确保伊莎贝尔·布兰科交出手中那据称对nffa意义重大的某些物品。一旦麦克尼尔得手并撤退到展厅的安全地带,希尔兹上尉就会试图击毙目标,他为此已经冥思苦想数日。不过,这套战术不一定获得圆满成功,伊莎贝尔·布兰科可能会在袭击中幸存,那时stars小队的任务便是在保证物品安全的前提下追杀对方。要是情况实在不利,也可以选择逃跑——这是亚当·希尔特说的。 ……然而,失败者在nffa是没有任何地位的。stars的失利会让亚当·希尔特蒙羞,这位圣会顾问也许会一怒之下选择解决掉这些损坏自己名声的工具。 麦克尼尔力劝希尔兹上尉接受汤姆的建议,他进一步补充说,考虑到普通士兵恐怕无法威胁到伊莎贝尔·布兰科,他们就算在场和希尔兹上尉并肩作战也只会给上尉带来麻烦,还不如从远处进行火力掩护。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麦克尼尔的要求后,希尔兹上尉又和劳尔·里维拉进行了联系,确保那些精于业务的雇佣兵会按时抵达。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在煎熬和各种各样的自言自语中度过。4月28日一大早,麦克尼尔首先乘车赶往郊外,见到了劳尔·里维拉手下的第二批人马。他们将戴上眼罩的胡安娜·布兰科从车上带了下来,交给麦克尼尔。换作合众国某个大城市的闹市区出现这样的景象,市民一定会吓得报警,但这里是美墨边境,法律鞭长莫及,墨西哥的警察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墨西卡利去抓让他们感到棘手的罪犯。此外,犯罪活动的猖獗成为了天然的保护色,其他犯罪分子只会认为麦克尼尔也是个罪犯,罪犯之间在类似黑市的场所相处时互不干预对方的生意,是一项基本常识。 迈克尔·麦克尼尔牵着一只冰凉的小手,穿过散发着药物气味的人群,来到了希尔兹上尉所说的展厅附近。这个物资中转站的大部分设施都十分简陋,唯独这办过车展的展厅很是气派。玻璃幕墙的内层向下泼洒着水流,仿佛让人产生了置身于水族馆的错觉。现在,这里不仅仅是一个展览走私商品的大厅,还是擅长非法改装的技师们交流经验的学校。 “大天使,进入预定位置。” “了解。其他人员注意,等待目标出现。” 草菅人命的罪犯们似乎在这里学会了讲文明,促使他们放下武器而选择温和手段的,并非是内心的悔改,而是另一种暴力的威慑。这些公开的黑市背后的投资者不是普通罪犯能够挑战的,大人物选择建设并维持黑市的正常运行,自然是为了在获取更多利益的同时稳定罪犯一方的秩序,让他们的规律有迹可循而非杂乱无章。规矩是靠金钱和子弹建立的,挑战规矩的人如果不能得到惩处,便没有人会尊重规矩。劳尔·里维拉或许也是这些大人物当中的一员,他和贩毒集团的若即若离很好地解释了这一点。 麦克尼尔听到了脚步声,一位穿着沾满土灰的廉价运动服的女士出现在了麦克尼尔眼前。伊莎贝尔·布兰科的相貌并不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十年以来她在照片上唯一的变化是显得更加憔悴,面前的女士则比最近的照片还要憔悴许多。麦克尼尔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中看到了仇恨和不甘,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被挟持,伊莎贝尔·布兰科一定会选择把他给撕成碎片。 “幸会,布兰科女士,我是尼尔·所罗门。”麦克尼尔把帽子放在桌旁,用他那半生不熟的西班牙语礼貌地请伊莎贝尔·布兰科就座。 “nffa还是找到这里来了。”麦克尼尔对面的女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们只想要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布兰科女士。”麦克尼尔尽量使自己的用语不代表任何个人观点,“这只是个交易,我们没有兴趣关注每一个叛徒。” “你真的明白nffa在做什么吗?”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右手捏着有些干枯的发丝,“我曾经和你一样,相信他们能够带来唯一的救赎。” “我们的信念比您的更加坚定。”麦克尼尔尝试拿回主动权,“我想,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结束纷争,而不是造成更大的冲突。如果您愿意,下一刻就可以直接宰了我,而我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但是,那不是聪明人的做法,布兰科女士。消灭几个没有什么地位的工具,毫无意义。” 伊莎贝尔·布兰科的手伸进了皮包中,她犹豫片刻,将一个套着金属环的木质盒子拿了出来。麦克尼尔将盒子放在桌面上,打开盒盖,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疑似石盘碎片的黑色不明固体。从光泽来看,麦克尼尔断定那是某种石头,而且不是晶阳石。除此之外,他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也不明白这东西对nffa的意义。他原先认为伊莎贝尔·布兰科掌握了某些对nffa不利的情报,现在看来这只是他的错误猜测。 “……顾问已经看到了,这是他们要找的东西。”希尔兹上尉的声音从微型耳机中传来,“快速离开。” 麦克尼尔的衣服上装着摄像头,这是亚当·希尔特能在后方得知详情的倚仗。既然亚当·希尔特也认为这就是真货,麦克尼尔便不再浪费时间,干脆利落地示意藏在角落里的其他人把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女儿带出来。望着作势要拥抱女儿的伊莎贝尔·布兰科,麦克尼尔不想再看下去,他将盒子放进背包里,趁着对方还没注意,立刻起身逃离,沿着贯穿展厅上下的中轴柱前进,来到了一个死角位置。 “亲人相逢真是让人感动。”他隐约听到了哭声。 “卧倒。”希尔兹上尉的命令打断了他的思索。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灼热的气浪从背后席卷而来,几乎要烧掉一层皮的热浪将麦克尼尔掀翻,措手不及的他沿着观景台的边缘掉了下去,过去一定有许多大人物站在这里指点着展厅中的商品。落地时,麦克尼尔脑海中跑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还好不是头部着地。” 很快,他就会明白浑身的骨头几乎散架是什么滋味了。 tbc OR2-EP3:末日钟(19) or2-ep3:末日钟(19) 迈克尔·麦克尼尔匍匐前进,绕过遍地的玻璃渣,借助展厅内的障碍物充当掩体,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刚才的大爆炸一定是希尔兹上尉引发的,无论伊莎贝尔·布兰科是否在爆炸中生还,麦克尼尔都必须在展厅内坚守阵地。他要确保目标已经死亡,除非情况对他们十分不利,不然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撤离墨西哥。国境线就在不远处,那是生存的希望,也是耻辱的象征。nffa声称会为他们争取荣誉,麦克尼尔暂且相信这些藏着毒药的蜜糖,他躲在货架后方,冷漠地审视着匆忙躲避的各色罪犯。这些人装模作样地打着官腔、说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罪恶的生意。倘若他们全部在此毙命,麦克尼尔不会产生半点伤感,反而会高兴地庆祝一番。 品行低劣的家伙或许除了庆祝他人的不幸外别无乐趣,麦克尼尔不这么认为。假如因恶行得到惩治而庆祝也算一桩罪名,那么惩罚恶徒的附带效应就会减弱许多,甚至会到达混淆善恶的地步。绝对的善恶并不存在,所有人都在寻求一个相对平衡,不想成为犯罪的牺牲品就需要接纳斗争过程中的必要牺牲——从未真正见识惨剧的人不会理解这一点。一些商人,或者说是毒贩子和其他从事非法交易的犯罪分子,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周围的同行们。黑道火并在这些地下交易中很常见,即便刚才的大爆炸不一定是身边的合作者引起的,有着同一种嗜血习惯的怪物应当不会放过趁乱夺取更多资源的机会。消灭竞争对手或合作伙伴之后,他们的势力就会被己方吞并,到时候也不必为可能存在的善后问题烦心了。随着第一声枪响出现,展厅中的毒贩子和走私商贩在猜疑的驱使下开始了自相残杀。有些方才还把酒言欢的伙伴,如今迫不及待地把子弹打进对方的脑壳。 “目标在哪里?” “我们暂时无法确认爆炸中心位置附近的情况,麻烦你去现场看一看。”希尔兹上尉的声音断断续续,“另外,根据友军的说法,他们在外围遇到了麻烦,可能无法及时救援。我已经告诉其他队员去展厅接应你……如果情况有变,务必确保物品安全。” “明白。” 劳尔·里维拉派来的那些雇佣兵在整个行动中的作用并不高,充其量为stars小队提供心理安慰。不过,这些认真负责的专业人士连出场的机会没有就卷入了战斗,还是让麦克尼尔心惊肉跳。他事前最担忧的局面便是在这里遇到埋伏,一旦大规模枪战和械斗开始,伊莎贝尔·布兰科很可能借机逃离。展厅一楼的毒贩子们忙着互相厮杀,他们没有注意到麦克尼尔已经偷偷地沿着逃生通道离开了混乱的战场。感谢某个不知名的建筑师突发奇想之下画出的设计图,只要中间的支柱没有倒塌,麦克尼尔暂时还是安全的。但是,当他还在庆幸自己没有被这些荒谬而滑稽的仇杀波及时,从上方传来的噪音令他迅速沿着楼梯退了下去。随后,一个穿着西服的男子从上方的楼梯径直坠落而下,不偏不倚地砸在他面前,口鼻流血,四肢抽搐着,看样子就算暂时捡回一条命也没有生还的希望了。来自头顶的叫骂声让麦克尼尔皱起了眉头,他叹了一口气,从背包里抽出步枪,对准刚出现在楼梯顶部的不明武装人员射击,两枪击中了敌人的大腿,另一枪打中了肾。那个被派到下方确认情况的倒霉家伙嚎叫着从楼梯上滚下来,和之前掉下来的重伤员并排躺在麦克尼尔眼前。他用双臂无力地支撑着身体,正打算爬起来,被麦克尼尔一脚踢中腰部中枪的位置,惨叫着滚到了门口,又被后方的子弹追上了脑袋,当场毙命。 “哦,我的天哪,我最厌恶的就是不明不白地和别人的凶杀案扯上关系。”麦克尼尔心里憋着一股火,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顶部,正撞见一个拿着冲锋枪的黑衣人探头探脑地观察下方的情况。在他把枪口对准麦克尼尔之前,麦克尼尔已经来到他面前,出鞘的匕首划破了他的气管。敌人捂着脖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麦克尼尔抓住衣领从楼上抛了下去,得到了和他们之前追杀的目标一样的下场。造成这一连串死亡事件的罪魁祸首无奈地拍了拍没有沾上半点血迹的双手,推开紧闭的大门,回到他之前和伊莎贝尔·布兰科进行简短谈判的地方。 却说萨拉斯中士和兰德尔下士接到了希尔兹上尉的命令后,面对着通向展厅的路线,左右为难。汤姆还要留在安全地点控制无人机,能够参加营救行动(至少希尔兹上尉本人认为麦克尼尔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的只有他们两个。爆炸不仅让展厅内发生了混战,周边的匪徒也躁动不安,所有人都将袭击的罪魁祸首认定为自己预先设定的假想敌,并迅速采取了行动。集装箱和简陋的临时住房不能为他们提供掩护,想要迅速冲到展厅附近,就得做好被打成肉酱的心理准备。 “咱们当时为什么同意躲在这么远的地方?”兰德尔下士始终不敢迈出第一步,集装箱后方的枪声一直没有停止,“他们两个需要控制局势,躲在安全位置还能理解……为什么我们会被安排在这里?” “为了保证行动开始前长官是安全的。” 按照萨拉斯中士的主意,他们应该尽可能地靠近展厅,这样一旦希尔兹上尉的攻击失手,他们就能迅速冲入展厅接应麦克尼尔。但是,希尔兹上尉并不赞同这种做法,他认为这会在极端情况下导致更惨重的损失,比如说三人全部阵亡。换句话说,如果他们需要牺牲麦克尼尔来换取行动的成功或保密性,希尔兹上尉不会犹豫。 “那个人如果站在我的角度,也会这么做。”提到麦克尼尔时,上尉坚称对方完全理解这一决定。 没有人会允许自己的手下穿着具有相当程度特色的服装出现在这种地方,毒贩子们保持这一默契的结果便是瑟瑟发抖的两人根本不知道眼前正在混战的黑衣人们分别属于哪家贩毒集团或犯罪组织,他们只能选择大开杀戒,要不然就没有机会前去救援麦克尼尔。萨拉斯中士一咬牙,头一个从集装箱后冲了出来,一路上瞄准挡在正前方的敌人射击,许多在交战中选择暂时撤出阵地的武装人员便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靶子。他的所作所为除了引来这些悍匪的敬畏之外,还让他成了众矢之的。一时间,认为自己受到威胁的武装分子纷纷向着二人前进的方向开火,紧随其后的兰德尔下士夺路而逃,拖着萨拉斯中士就近藏到另一个集装箱后方,这才勉强摆脱了追击。他们需要一队全副武装的雇佣兵用来开路,仅凭他们两人是很难突破包围圈的。 不幸中的万幸是,在两名搅局的士官离开后,其他武装分子放弃了进一步的搜索,转而开始继续和周边的同行交战。 “你说,长官会不会打算让麦克尼尔死在这地方?” “长官看起来像是那种人吗?”萨拉斯中士严厉地斥责自己的战友,“你该想想怎么突围,别把心思浪费在揣测长官的意图上。” 麦克尼尔如果死了,大部分功劳会落在希尔兹上尉身上。同等的功劳,对麦克尼尔来说不过是让他更好地充当一个士兵和杀人工具,对希尔兹上尉而言却可能让他在晋升军官的道路上走得更快。外人以经济实用的角度来评价,必然希望将同一个机会留给更能利用它的人。想到这里,两人不禁产生了些许寒意。假如这就是希尔兹上尉的真实想法,那么他们两名士官也必然会成为上尉的目标。 “再联系一下长官。” 新的消息对他们来说只会更糟,希尔兹上尉在获得报告后指出,里维拉派来的雇佣兵是在藏身之处遭到了伏击,这已经不能用一般程度的犯罪集团斗殴来形容,只能说明他们内部出现了叛徒。不仅如此,根据汤姆放出的无人机拍摄到了画面,一些武装人员似乎正在搜索他们的踪迹,这些证据都表明他们的行动完全暴露了。 “情况不对劲,我得自己去现场进行确认。”希尔兹上尉最后做出了总结,“你们的任务现在是确保其他身份不明的武装人员无法接近展厅。” 萨拉斯中士还想继续申请支援,没有雇佣兵,派出无人机也可以。他刚打算提出这个请求,一架无人机擦着他的头顶掠过,还没有谢顶迹象的中士隐约感到头皮发麻。他和兰德尔下士望着已经远去的无人机,面面相觑。那架无人机的目的地应该是展厅,也许汤姆在了解到他们面临的难题后主动伸出了援手。 “不对,这不是我们的无人机。”萨拉斯中士的评价让兰德尔下士瞬间从梦中惊醒,他狐疑地观察着无人机消失的方向,以不确定的口吻说道:“也许是咱们没见过的型号。” “下士,托马斯因为控制无人机进行低空飞行的时候总是弄出意外,一般不会选择用这么危险的动作飞行。” 无人机的所属是个谜,而他们没有闲心去思考背后的含义。休息片刻后,两人继续沿着战场边缘前进,只要他们不主动卷入战斗,这些还在厮杀的毒贩子就不会注意到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试图接近展厅。起初的混乱造成无数死伤后,留在战场中的毒贩子们似乎意识到他们成为了别人的笑柄,部分地区的交战已经停止。一些武装人员保持着克制,开始和他们之前的交战对象进行谈判,期望共同消灭带来这一危机的罪魁祸首。没有人知道袭击是谁发起的,毒贩子们更猜不出到底有多少势力卷入了冲突。他们清楚一点,自始至终很少卷入战斗且目的性明显的组织,很可能是幕后的策划者。 “天狼星,你能确定大天使的位置吗?” “他正在接近目标,我希望他不要贸然发起攻击。虽然他的本事在普通人里数一数二,面对伊莎贝尔·布兰科,他的胜算是零。” 麦克尼尔推开堆积在地面上的尸体,靠在一个咨询柜台后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只有苍蝇大小的机器设备,把它按在了柜台上。很快,他的手表中出现了前方的画面,但烟雾完全笼罩了视野。麦克尼尔又按下几个按钮,出现在屏幕中的人形轮廓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枪。希尔兹上尉曾经对他说过,不凭借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打败以杀人为主业的魔法师。 “抱歉啊,我得试一试。”麦克尼尔深吸一口气,“但愿上帝站在我这边。” 对魔法师专用的高威力步枪到底能发挥多少作用,麦克尼尔自己心里也说不准。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他啼笑皆非,当他鼓起勇气离开柜台时,一架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无人机一头扎进了眼前的地面,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爆炸,麦克尼尔几乎可以想象到伊莎贝尔·布兰科被炸了个猝不及防之后的惨状。他刚才没有在对方身边看到状似儿童的轮廓,也许目标的女儿已经在上一场爆炸中死去,或是安然无恙地逃离了。 麦克尼尔快步上前,通过步枪上的辅助设备锁定了伊莎贝尔·布兰科。他试图以多次连发的方式击伤目标,但第一次攻击完全避开了目标,第二次则被伊莎贝尔·布兰科挡了下来。那一定是另一种活见鬼的魔法,麦克尼尔知道希尔兹上尉有一种方法将氮气压缩成坚固的装甲,伊莎贝尔·布兰科一定也有类似的保命秘诀。 “放弃抵抗,就算你能活过今日,又能逃到什么时候?”麦克尼尔对着烟雾喊话,给自己鼓劲,“你会面临长达几十年的追杀,最后免不了成为某个杀手的又一个荣誉勋章。现在受死,你就不必继续受苦了。” 要不是麦克尼尔的双腿还在发抖,他或许会真的误以为自己才是占据优势的一方。 忽然,眼前的地板破碎了,大量的水泥和钢筋被掀起,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麦克尼尔砸来。见到对方不打算束手就擒,麦克尼尔当机立断选择了逃跑,他先是躲到逃生通道中,等待着伊莎贝尔·布兰科的下一步动作。不料,身后的大门刚关好,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炽热物体点燃,迅速被烧出了窟窿,熔化的金属液险些浇在麦克尼尔脸上。这等诡异的手段根本不是麦克尼尔能够抵抗的,他固然可以从常人的角度提出各种反击策略,等到实行的时候,魔法师的多变使得这些计划全都成了纸上谈兵。 伊莎贝尔·布兰科提着半具尸体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麦克尼尔认出了那个只剩下上半身的雇佣兵,那是当时负责押送人质的几人之一。对方也许不想这么快就杀了他,否则连和他打个照面的理由也没有。 “你根本不了解nffa……假如你明白他们的本质,你不会选择为他们卖命。” “也许我什么都不了解,不过至少有一件事是真的。”麦克尼尔并未因为对方暂时的手下留情而表现出感激,“看到您的本领之后,我更加确定,魔法师是一群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怪物。世上的一切常理对你们而言,什么都不算,你们可以轻易地粉碎一切契约而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国际魔法协会也不过是你们用来统治世界的工具而已。” “魔法师只占人口比例的不到万分之一,你为什么要认为我们会对你们构成威胁呢?”伊莎贝尔·布兰科将半具尸体丢在一旁,和麦克尼尔保持着距离,“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们,为什么你们不放过我?” “以【群体】来说,万分之一确实太少了,没有办法争取任何权益;但是,以【统治者】的角色来判断,万分之一的比例足够了,你们不该出生在世上。”麦克尼尔知道自己的抵抗毫无意义,索性也放弃了垂死挣扎,“这个群体当中,人人都有成为战斗专家和杀人机器的潜质,人人都能轻松地抵抗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我自认为是个训练有素的老兵,可我在你面前不比刚出生的婴儿更难对付。也许您没有害人的本意……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威胁……更不必说nffa正在这个艰难的时代中探索求生的道路。你说nffa是个祸害,那么你的道路是什么?你不知道怎么做,还要阻止别人的尝试,这就是懦夫的真实心态。” 麦克尼尔所说的并非全是真心话,至少他不会对着希尔兹上尉说出同样的内容。魔法师是可控的,魔法也是可控的,只要保持谨慎,想必双方能够寻找到共存的最佳解决方案。但是,两个群体之中只要有一小部分激进派试图让事态恶化,就会毁掉全部的努力。nffa对魔法师群体持有极端的敌视态度,这并不妨碍他们优待那些能够被利用的魔法师。理念是理念,实际是实际,完全按照理论和口号去指导行为,只会换来各种各样的失败。 玻璃破碎的声音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挂在大型无人机上的希尔兹上尉冲破了玻璃幕墙,和他一起冲进来的还有原本在那里循环的【瀑布】,一楼的火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扑灭了。半途中松手的上尉眼看着就要沿着观景台掉下去,不想他的运动轨迹似乎并不符合规律,裹在白色作战服中的希尔兹平安无事地落在麦克尼尔眼前,只是他的白色军大衣已经染上了不少灰尘。 “幸亏我想到这个方法,不然你就死定了。”希尔兹上尉得意地看了麦克尼尔一眼,“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猫吃老鼠以前也会依靠玩弄猎物取乐。”麦克尼尔板着脸举起了步枪,现在他不担心被伊莎贝尔·布兰科当场击毙了。有希尔兹上尉在这里,他的安全暂时得到了保证。 两名魔法师对峙着,互相猜测对方会采取何种手段发起进攻。如果麦克尼尔随身携带者他之前偷到的晶阳石设备,就能通过阻碍演算从而让伊莎贝尔·布兰科丧失战斗力——首先,麦克尼尔根本没携带类似的装置;其次,希尔兹上尉也无法在干扰中幸免,到时候万一希尔兹上尉被藏在角落里的敌人偷袭,麦克尼尔就成了罪人。展厅内已经没有多少幸存者,侥幸生还的毒贩子们纷纷逃离了现场,而大量的水流迅猛地沿着希尔兹上尉撞出的缺口倾泻到大厅中。他们要是再僵持下去,就可以拍摄一出威尼斯戏剧了。负责将希尔兹上尉送进展厅的大型无人机依旧徘徊在展厅上方,无人机可能没有携带武器,这对麦克尼尔而言自然是个坏消息。 “怎么做?” “等。” 麦克尼尔心虚地朝着下方越来越深的积水中望去,却发现李林站在积水中,还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从伞下露出诡异的微笑。他再定睛一看,水中哪里有什么撑着黑色雨伞的怪人,只有漂浮在水中的尸体。 在展厅外侧,正按照希尔兹上尉之前的命令搜索可疑目标的萨拉斯中士意外地发现他照看许久的那个女孩独自一人在街道上奔跑。中士随即叫来了兰德尔下士,告诉对方将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女儿抓过来。 “如果她的母亲发现自己的女儿出现了意外,一定会暴怒,到时候我们就完蛋了。”萨拉斯中士认真地嘱咐兰德尔下士,“别把事情搞砸了。” 兰德尔下士很快便抱着对他拳打脚踢的女孩回到了中士眼前,不巧的是他背后还跟着几名狼狈不堪的雇佣兵。双方险些立刻交火,多亏领头的雇佣兵打出了里维拉的旗号,萨拉斯中士这才明白对方其实是友军。 “我们的任务是杀死伊莎贝尔·布兰科和她的女儿……哎?这是谁?”雇佣兵头领疑惑地看着被萨拉斯中士从兰德尔手中接过来的女孩。 “我女儿。”萨拉斯中士一本正经地答道。 “唉,你怎么能带孩子来这种鬼地方呢?……她几岁了?” “八岁。” 雇佣兵头领一见问不出什么情报,扫兴地率领自己的手下离开了。如释重负的萨拉斯中士瘫坐在地上,考虑着要不要给这个不安分的孩子打一针镇静剂。 tbc OR2-EP3:末日钟(20) or2-ep3:末日钟(20) 当墨西卡利附近的这座物资中转站在一片火海之中陷入混乱时,策划行动的幕后推手们就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事态的恶化。空旷而死寂的沙漠中停着几辆迷彩色涂装的吉普车,坐在其中一辆车上向着手下指指点点的,正是nffa派来监督墨西哥相关行动的总负责人亚当·希尔特。在他身旁那个满脸失意地打开一罐咖啡准备提神的商人,则是不情不愿地被希尔特拉到现场观战的劳尔·里维拉。 亚当·希尔特命令阿尔弗雷德·希尔兹上尉将现场发生的一切情况立刻向他上报,但他目前采取的行动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希尔兹上尉等人完全放心。其中一名nffa雇佣兵手持的平板电脑上显示着希尔兹上尉当前的视野,那是上尉携带的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众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借此看到上尉同伊莎贝尔·布兰科对峙的一幕。迈克尔·麦克尼尔失败了,他没有杀死伊莎贝尔·布兰科,反而险些被对方所杀。若不是希尔兹上尉及时赶来搭救,麦克尼尔也不过是地上的又一句尸体。 “……希尔特顾问先生,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劳尔·里维拉蜷缩在驾驶室的角落里,他那沾满灰尘的西服使他往日的气度消失得无影无踪,每一个见了他这副模样的过客都会把他当作做生意破产的失败者,“万一敌人用无人机轰炸这里,谁也跑不掉。” “附近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中,到目前为止,计划的偏差不大。”希尔特头也不回地说道,“里维拉先生,您不会是畏惧了?” “畏惧?不,我没害怕,您看我都跟着您一起来这里了……”里维拉伸出颤抖的左手又拿走了一罐咖啡,“但是,那可是伊莎贝尔·布兰科,你手下那个【天狼星】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你对他们了解多少?”希尔特不以为然,“劳尔·里维拉,你在墨西哥的笼子里把自己关住太久了,以至于你无视了外界的发展。鉴于你是我们的合作者,我可以大方地告知您,他们就是导致乌克兰的oun突然转换对外态度的直接原因。【天狼星】几乎是单独突破了总统府的防线并杀死了盖特曼的魔法师保镖,而他身后那个【大天使】是所有行动的策划者和指挥者。”说到这里,希尔特面对着里维拉露出诡异的微笑,“您该庆幸自己不必和他们成为敌人,这要归功于您明智的选择,里维拉先生。” 无论亚当·希尔特如何表扬他们过去的功绩,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面临的险境依旧没有解除。上尉挡在麦克尼尔和伊莎贝尔·布兰科之间,以确保麦克尼尔不会被这个连墨西哥贩毒集团都认为她棘手的魔法师迅速击毙。nffa想要的东西还在麦克尼尔身上,既然希尔兹上尉已经到场,保证麦克尼尔安全撤退成了他的首要目标。 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流,事先拟定的作战计划在一定范围内依旧有效。麦克尼尔头也不回地朝着楼梯的方向逃跑,伊莎贝尔·布兰科见状,手持枪状施法器朝着楼梯附近射击,但耀眼的弧光在半路上撞到了无形的障蔽,在希尔兹上尉的眼中溃散成了无数闪亮的光点。这是魔法师的世界,麦克尼尔无从体会,希尔兹上尉清楚地明白他们二人之间的差距在哪里。 之前的楼梯已经被熔化的金属液覆盖,台阶上冒着热气的新涂层让麦克尼尔心惊肉跳,尤其是当他看到慌不择路地顺着楼梯逃跑的毒贩子被烧得皮开肉绽后,这一切都促使他决定换一条路线撤退。然而,刚走几步,莫名其妙的冲动让他停了下来。他本来可以在爆炸发生后直接逃跑,没有人会责怪他,希尔兹上尉也不相信他能杀死伊莎贝尔·布兰科。麦克尼尔的倔强源自他的理念,他必须证明普通士兵在魔法师的时代中并未被淘汰,战争和暴力不能被魔法师主宰。听着后方传来的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麦克尼尔失落地擦了擦额头的土灰,准备先逃离这一层。 “泰坦,其他人在哪里?” “他们在展厅外面。长官之前说,所有人离展厅越远越好。”汤姆的声音为麦克尼尔指明了方向,“另外,有一些突破重围的雇佣兵也在向展厅前进,我们已经试图将这一消息告知他们,可惜他们不一定相信我们的判断。” 在原本的作战计划中,伊莎贝尔·布兰科要交给希尔兹上尉解决,麦克尼尔的任务是将nffa需要的东西拿到手,汤姆的工作是控制战场局势,萨拉斯中士和兰德尔下士则负责接应可能陷入危机的队友。麦克尼尔迅速和两名士官取得了联系,得到的答案是萨拉斯中士正试图和走散的雇佣兵打通撤退的道路。中士告诉麦克尼尔,他们肯定是被人埋伏了,因为有一伙雇佣兵专门追击他们,这显然不能用意外解释。 “见鬼,居然有人敢在边境惹我们。”麦克尼尔直呼倒霉,“顾问呢?他说了什么?” “不知道,也许他在和那位先知沟通。” 麦克尼尔离开后,希尔兹上尉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战斗了。伊莎贝尔·布兰科的上一轮攻击刚结束,希尔兹上尉飞速冲出倒塌的障碍物,转眼间便来到伊莎贝尔·布兰科眼前,一拳将对方打飞出去。这不是他预想中的战术,能从远距离杀死目标才是最佳答案。不过,倘若局势逼迫他进行近战,他也有相应的手段确保自己成为刀枪不入的人形坦克,就像那些奇幻故事中魔法师制作的魔像一样。 希尔兹上尉终究低估了敌人的狡猾,他正打算上前追击,便感到至少两道炽热的射线已经击中了他。这是伊莎贝尔·布兰科过去用来暗杀时的拿手好戏,将声波化为能撕裂一切物体或烧尽万物的死亡线,所到之处无人生还。方才希尔兹已经目睹伊莎贝尔·布兰科打算用类似的手段杀死麦克尼尔,不想他自己这么快中了同样的招数。若非他今天特地穿上了专用作战服,别说这身军大衣,连皮肉带骨头会被烧得只剩骨灰。以毫厘之差躲过伊莎贝尔·布兰科的攻击后,希尔兹暂时退后,绕着中轴支柱躲到死角中,这样对方便不能直接对他展开攻势。 “同样的话,说两次似乎没有意义,但我不介意再次向您表示我们的诚意。”希尔兹上尉认为展厅中已经不会有活人,他不在乎这些话被人听到,“你曾经是他们的一部分,现在改悔也为时不晚!再次向他们宣誓效忠,给你自己还有你的家人留一条活路。我们的雇主已经保证,只要您愿意重新合作,您会取得比当前的代理人更高的地位……” “……里维拉叛变了,对吗?”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声音从中轴支柱的另一侧传来,明明隔着很远,在希尔兹上尉听来却无比清晰。他看过伊莎贝尔·布兰科的照片,仅从照片上那个女人的相貌判断,他猜想对方是一个作风凌厉的狠角色。但是,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声音意外地柔和,这和她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这没意义。”希尔兹上尉看了看手表,他准备的最终解决手段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成,“里维拉怎样,对我来说并无价值。我在乎的是您的判断,您若是选择归顺,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有利的,您的女儿也不必被卖到夜店或是华尔街的大人物在小岛上的奴隶服务业场所。当然,要是您打算顽抗到底,我不介意用您的性命为我的名字镀上一层光环。” 他本来不该说这么多话,阿尔弗雷德·希尔兹向来是个十分淡漠的人物,对周遭的生死毫不关心。不过,他不能输给麦克尼尔,不能输给一个没上过军校也不是魔法师的普通士兵。麦克尼尔已经搭上了nffa的特快列车,希尔兹上尉不能被甩下来,他已经在商业投资上输得一塌糊涂,怎能在他的第二段职业生涯中再败给一个来路不明的英国移民? 只要萨拉斯中士带着麦克尼尔逃到安全位置,到时候他们应该能够在其他雇佣兵的协助下开辟一条逃生通道,等到所有人都撤退后,这个美墨边境藏污纳垢的物资中转站就会成为历史。 “长官,您是怎么找到她的?” “哎呀,我看到她单独跑出来,怕她出现意外,就把她抓过来了。”萨拉斯中士掩饰着内心的心虚,“提到这一点,我总是感觉那些雇佣兵靠不住。他们接到的任务是杀死伊莎贝尔·布兰科和她的女儿。” “伊莎贝尔·布兰科根本不可能被普通士兵杀死。”兰德尔下士冷笑道,“你刚才的战斗我们都看到了,连你都差点没命,他们这种业余选手,去多少就能死多少。” 萨拉斯中士找到了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女儿,这让麦克尼尔刚产生没多久的愧疚不见了踪影。既然胡安娜没有在爆炸中死亡,他也不必主动承担这份罪责。换上一身还算完好的作战服后,麦克尼尔将他从伊莎贝尔·布兰科那里拿到的盒子交给了中士,后者疑惑地望着麦克尼尔。 “你们带着这个离开,我回去帮长官。”麦克尼尔用力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先要说服自己,“别担心我,大天使米迦勒没那么容易被撒旦的仆从杀死。” 也许萨拉斯中士真的在照看人质的过程中把她当成了女儿的替代品——考虑到萨拉斯中士长期远离家乡,产生这样的态度是在所难免的。麦克尼尔表示理解,他只希望中士不要因为个人情绪而耽误了他们的整体工作,所有人的荣誉和性命还握在nffa手上。只是,nffa必然会采取更加残酷的措施对待敌人的亲属,这在nffa成员的眼中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天狼星,我在路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工作吗?” 希尔兹眉头一跳,他根本不想让麦克尼尔回来,但既然对方已经冒着生命危险赶来协助他,他总不能直接拒绝这份好意。麦克尼尔说得对,他们还是一个团队,必须互相协助才能避免成为乱世中的炮灰。 “我来牵制目标,你负责进行火力掩护。” 专门对付魔法师的枪械不仅包括各类型号的自动步枪,还包括狙击枪(麦克尼尔唯独因没有机枪而感到可惜)。自认为掌握了足够本领的麦克尼尔首先面对的问题是一楼的积水,展厅内部的地形使得玻璃幕墙中的人造【瀑布】所用的大量流水从缺口注入一楼,这些积水似乎无法以正常方式排出,希尔兹上尉就算打败了敌人也没法靠正常方式撤离,或许还需要汤姆用无人机把他吊出去。 透过瞄准镜,麦克尼尔清楚地看到了还在和希尔兹上尉交战的伊莎贝尔·布兰科。普通的枪械和锐器起不到作用,两人完全在凭借魔法作战,时而采取针对措施,时而进行防御,战况十分激烈。他们暂时保持着克制,没有试图将这座建筑炸塌。瞄准目标的头部后,麦克尼尔毫不迟疑地扣下了扳机,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断了对方的防御,处于惊愕之中的伊莎贝尔·布兰科只来得及向麦克尼尔所在的方向投去一瞥,便立即被希尔兹上尉制造的爆炸冲击波震飞了出去。饶有兴趣地观看两人战斗的麦克尼尔很快意识到,就算希尔兹上尉的作战经验不如伊莎贝尔·布兰科,魔法师却没有任何方法能够补充逐渐枯竭的体能,只要希尔兹上尉不给敌人以明显的可乘之机,胜利终归属于他。 “干得好。”希尔兹上尉笑了,“只要布兰科女士采取防御,你就打断她。我不会让她有机会袭击你,你就放心。” 接下来的战斗成了麦克尼尔和上尉展现配合默契程度的最佳场合。希尔兹上尉会先拉开距离,使用魔法攻击伊莎贝尔·布兰科,迫使对方躲避或进行防御,而那时麦克尼尔一定会在外围使用狙击枪射击。一旦伊莎贝尔·布兰科再次移动,希尔兹上尉将立刻逼近并以近战格斗将她打伤。如此数番故伎重演,伊莎贝尔·布兰科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眼看着就要被希尔兹上尉打得粉身碎骨。不料,上尉用力过猛,直接顺着观景台边缘滑了出去,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护栏,用力一扯,总算爬回了上方,但他抓住的那段护栏也被扔到了一层。还没等希尔兹上尉站稳,伊莎贝尔·布兰科紧随而至,而一楼的麦克尼尔还在躲避对方刚刚制造的结冰区。 “你在干什么?”希尔兹上尉尽量避免靠近失去护栏的边缘,可战斗的激烈程度让他无暇他顾。 “……我又不会魔法。” 麦克尼尔发觉之前携带希尔兹上尉冲进展厅的那架大型无人机藏在观景台下方的角落里,汤姆也许为这架无人机安排了别的用途。上尉本人手忙脚乱地抵挡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反攻,麦克尼尔一面转移阵地,一面向汤姆询问和无人机有关的问题。 “长官说他要准备一个杀伤力巨大的战术级魔法,到时候你们就用无人机撤退。”汤姆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模糊,麦克尼尔已经想象到这个朴实的年轻人专心致志地看着清单和控制面板的样子,“我会控制其他无人机牵制对方,祝你们好运。” 这样说来,那架冲进展厅后发生爆炸的无人机应该也是汤姆送来的,也许汤姆打算试一试能不能依靠无人机击杀伊莎贝尔·布兰科——他肯定会失望的。既然希尔兹上尉的打算是制造一个无人能生还的大爆炸,麦克尼尔只打算等到准备工作完全结束。在他上方,希尔兹上尉正逐渐夺回主导权,但他的莽撞造成了一些不小的失误,加之伊莎贝尔·布兰科有意牵制麦克尼尔,上尉再想和刚才一样痛打对方一顿,看来是做不到了。半分钟过后,希尔兹上尉突然向着没有护栏的观景台边缘跑去,不偏不倚地抓住了正在起飞的无人机。伊莎贝尔·布兰科见状,打算将其拦截,而一架从左侧撞来的无人机迫使她选择了躲避。 “还好这无人机的载重足够。”挂在另一侧的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 “这是送货的无人机改装的。”希尔兹上尉面无表情地掏出施法器瞄准了下方的积水。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直到露出了布满玻璃渣的地面。无人机刚沿着缺口冲出展厅,整个展厅忽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玻璃幕墙上所有的玻璃瞬间炸裂,空中闪烁的光点和内部迸发出的火花令麦克尼尔想起了超新星。冲击波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无人机,东倒西歪的无人机险些连着他们二人一起摔下去,所幸这一惨剧并未发生。 希尔兹上尉制造了一个虽漏洞百出却依旧派上了用场的陷阱。他的目的是以积水为原料造成氢气爆炸,为此他将施法器连接了无人机上搭载的服务器,由服务器连接的计算机负责魔法式演算。只要演算完成,伊莎贝尔·布兰科必死无疑。听完希尔兹上尉的讲述后,麦克尼尔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奇思妙想。 “万一她把无人机给击落了……” “那就只能选择备用方案了,我们两个想办法解决她。” 依照汤姆设定好的路线,搭载着两人的无人机抵达了萨拉斯中士清理出的临时停机坪。麦克尼尔本想跳下来给对方一个拥抱,但他敏锐的目光找到了站在后方的亚当·希尔特和劳尔·里维拉,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两人从无人机上跳下,和战友们交谈了几句,而后来到希尔特面前汇报战果。 “这地方很危险,你们不该来。” “我们必须要来,不看到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尸体,我是没办法回去交差的。”亚当·希尔特向前走了几步,眺望熊熊燃烧中的展厅,“你们的手段有些粗暴,这样就只会剩下焦炭了……算了,焦炭也好。” 紧随其后的劳尔·里维拉诚惶诚恐地像个侍从一样为亚当·希尔特奔走,不时抱怨伊莎贝尔·布兰科给他们制造了天大的麻烦。原来,伊莎贝尔·布兰科尽管不知道里维拉已经投靠nffa,依旧凭借直觉断定nffa开始重新渗透墨西哥,并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和情报试图阻止nffa,这足以解释他们在墨西哥遇到的一系列意外究竟是谁造成的。 尼德兰的事件也是意外吗?麦克尼尔不这么认为,伊莎贝尔·布兰科已经死了,她和劳尔·里维拉及nffa的恩怨也告一段落,但发生在尼德兰的奇怪泄密和罗森魔工的丑闻似乎和埃贡·舒勒有关。等到他们返回合众国之后,麦克尼尔一定要找到舒勒当面问清楚。 两位大人物的到来为雇佣兵们提供了最大的心理支持,他们逐渐变得大胆起来,开始接近在爆炸中化为一片灰烬的展厅。第一具尸体被抬了出来,随后是第二具、第三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让辨识工作变得相当困难,在场的工作人员纷纷面带难色。 “我好像忘了一件事。”亚当·希尔特又返回他们身边,“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女儿在哪里?” 萨拉斯中士刚打算张嘴,麦克尼尔抢在他前面给出了回答。 “在第一次爆炸中已经遇害,也许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听到这个答案,亚当·希尔特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叫来还在一旁记录的一名nffa组织成员,让他把这些内容写进报告里。真理之父可以放心了,nffa在墨西哥的叛徒被全部铲除,只要劳尔·里维拉遵守约定,墨西哥将会是nffa的囊中之物。 “这样也好。罪人的后代应该为先人的罪行负责,把一生都用来赎罪,直到死亡来临。”亚当·希尔特喃喃自语,“在审判到来之前,我们不能让带着原罪的魔鬼逃过制裁。” 几分钟之后,亚当·希尔特带给了stars小队一个他们所能想象到的最好消息:这些有着功绩的军人总算可以回国接受表彰了。 or2-ep3 end OR2-EP4:旭日东升(1) or2-ep4:旭日东升(1) 迈克尔·麦克尼尔穿着他的崭新军大衣走在路上,军装的一侧有一道醒目的人字形臂章,他按照自己的习惯把这种符号称作蚊子的翅膀。现在已经是2046年5月初,他们从墨西哥返回合众国本土也将近一个星期,而麦克尼尔内心最大的疑惑始终未能解决。他希望找到埃贡·舒勒,同他当面讨论在尼德兰发生的那些奇怪事故。假如舒勒果真和柏林等地的实验品有关,麦克尼尔不会坐视不管,他选择舒勒作为自己的盟友是为了更好地探索这些处于深渊边缘的世界,不是让舒勒不择手段地实现其个人目的。 他没有办法找到舒勒,舒勒还在受到nffa控制的实验设施中研究天基武器。和第一颗卫星有关的消息直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他们在此停留的时间不足以让舒勒完成整个计划。如果舒勒身旁有着在同一问题上具有很深造诣的专家,即便舒勒离开,天基武器项目也能按期完成,反之则整个项目全系于舒勒一人。nffa只管为他们举办各种庆祝活动,stars小队的战士们得到了久违的赞誉和奖赏,这些赏赐并不能让麦克尼尔的心情好转。他努力说服自己不去思考和墨西哥有关的事情,只有找到舒勒,这些困扰着他的问题才会逐渐消散。 进入5月,天气逐渐变暖,终日冰封的城市显露出了原来的面貌。麦克尼尔就这样穿着军大衣走在依旧泥泞的道路上,丝毫不顾周边行人对他投来的眼光。时过境迁,人类总是健忘的,还不到半年,市民们便不再讨论发生在东乌克兰的战争。nato联军和俄军进入了相持阶段,这确保了来自乌克兰的粮食能够源源不断地汇入合众国。和同伴们谈笑风生的市民们不会知道那场战争意味着什么,他们能够看着不断上涨的物价皱眉头而非为了一小块面包去夺取他人的性命(抑或是出卖自己的灵魂),全是因为合众国尚未丧失这些屈服于压力而愿意继续输血的粮仓。 他回想起自己之前接受授勋时,那些张牙舞爪的官僚花费了好几个小时大谈特谈毫无意义的垃圾内容,直到麦克尼尔眼前的景象都快模糊一片时,这场闹剧才终于结束。nffa派来的代表就坐在观众席上监督典礼,等到授勋活动结束后,他们快速地穿过人群,来到演讲台上,将他们的不满直白地告知了惶恐不安的负责人们。nffa确实做不到完全掌控局势,也不能在这种场合下公然斥责总统、国防部长或参联会议长,但他们明智地选择了让那些试图借题发挥的小角色感受到应有的恐惧。 当天返回旅馆时,麦克尼尔还佩戴着勋章,和亚当·希尔特一起步行前往酒店。纽约实验带来的伤痛几乎完全消失了,市民恢复了常态,没有人再去回想那个荒谬而古怪的社会实验。如果不是nffa圣会参谋长本杰明·佩里至今还在为实验中的意外寻找解决方案,麦克尼尔还以为nffa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 “回国以后,你还有什么打算?” “现在我算是一等兵了,工资也上涨了大概一百美元。”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希尔特的问话,“你之前说,为了获得伟大的真理之父重视,你还要立刻解决另一个问题。好,下一个任务的目的地是哪里?” “日本。”亚当·希尔特言简意赅地答道,“理由嘛,我以前和你说过一次。想要让合众国重生,我们需要进行一次完全的内部整顿,在此期间我国极有可能完全丧失在海外的影响力。为了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伟大的真理之父希望我们稳住东亚的盟友。” 麦克尼尔并不感到意外,合众国在海外投入了太多资源,无论谁充当下一个掌舵人,都不会轻易放弃这份家业。但是,仅从亚当·希尔特的角度出发,他即将采取的措施会显而易见地激怒他的支持者。佩里是个生意人,他的主张围绕着建立更符合时代需求的新市场和新国际贸易;亚当·希尔特身边团结着整个保守派,其中不乏希望合众国完全放弃海外利益的老古董。和这样一群人相处的亚当·希尔特至今还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思想,简直是奇迹。 带着疑惑不解,麦克尼尔留在纽约,等待着nffa给出最终决定。在前去寻找亚当·希尔特之前,他要和自己的战友们举行一个简短的会议,讨论如何更好地规划在日本的行动。上一次他们完全充当了nffa和劳尔·里维拉的打手,这不是麦克尼尔希望看到的局面。仅仅被人利用已经让人不悦,倘若这些人希望他们去送死,安分守己地办事只会让他们离死亡更进一步。他不必担心自己的行动被人察觉,纽约街道上穿着军大衣的人最近多了起来,有一种说法是军方害怕实验结束后纽约出现足以迅速失控的严重事态,另一种说法则称从东乌克兰战场上逃亡的军人越来越多。后一种猜测在麦克尼尔看来有些荒谬,从理论上来说,他们也是逃兵。 不仅穿着军服的人变多了,nffa的活动也增加了,成群结队在纽约活动的nffa组织随处可见,他们的目的十分明显,那就是解决另一个对平民造成严重威胁的实际问题:犯罪。只发放救济粮是不够的,还要让那些藏在市区内的犯罪组织无路可逃。纽约市和纽约州警方不敢和犯罪集团开战,更不敢和nffa开战,因此当全副武装的nffa成员经常在夜间袭击犯罪组织据点时,各地的警察局几乎都选择了保持中立。 麦克尼尔在酒店服务人员的目送下来到电梯前,顺着电梯上楼,找到了战友们所在的房间。不出所料,汤姆和兰德尔下士还在玩电子游戏。 “昨晚的斗殴到底闹得多大?” “nffa在附近的街区宰了13个流窜犯,尸体挂在附近,警察今天早上去收尸了。”麦克尼尔打开电视,“再这么下去,我怀疑市民以后只知道nffa而不知道还有警察局了。” “没什么不好,他们本来就愧对自己的制服和职务。” 不多时,萨拉斯中士也到了,他显得心事重重,进门后一直一言不发。如果要麦克尼尔评价返回途中最惊险的事件,莫过于萨拉斯中士因一时的恻隐之心而决定将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女儿带回国内。亚当·希尔特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要求将她灭口,nffa从来不会对敌人的家属手下留情。幸运的是,萨拉斯中士的做法得到了同伴们的支持,他们瞒着亚当·希尔特,用另一条路线将那个女孩偷运到合众国境内,随后由萨拉斯中士将她送往孤儿院。虽然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很不公平,至少她还活着。 最后一个抵达的是希尔兹上尉,他的模样不太雅观,胡子上居然还粘着牙膏。 “我从别人哪里听说,我们很快要跟亚当·希尔特一起去日本。”刚进门,希尔兹上尉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坦率地说,我对这个国家并不了解。假如有谁清楚日本的近况,请立刻告诉其他人。” 麦克尼尔本来就不了解东方国家,更别说是另一个世界的日本了。他们手头仅有的一份资料还是nffa提供的,上面将日本列为已经沦为魔法师傀儡的国家之一。原来,日本很早便开始了魔法师人体实验,但他们选择的方向使他们陷入了误区。合众国和eu制造的魔法师倾向于批量生产,日本则打算依照不同特征而建立能够稳定传承的魔法师家族。实验很成功——或者说过于成功了。还不到三十年,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魔法师家族已经崛起,原本制造这些魔法师的研究所脱离了日本的掌控,反而沦为魔法师家族的私产。不仅如此,借助强大的武力、错综复杂的派系关系,这些魔法师家族又进一步公开地攫取特权,俨然成为了日本真正的统治者。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nffa的关注,无论是本杰明·佩里还是亚当·希尔特,都坚称合众国绝对不能沦落到这种地步。内部高度分裂的nffa,唯有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是上下一致的。 希尔兹上尉一言不发地看完了麦克尼尔搜集到的资料,凝重的表情证明他内心的态度并不轻松。 “这样一来,与其说这是合众国和日本的谈判,不如说是nffa和这些家族的谈判。”上尉叹了口气,“连普通魔法师都会成为nffa仇视的对象,更别提真正拥有特权的魔法师家族了。我们去日本之后,到底是谈判呢,还是帮着nffa捣乱呢?” “nffa肯定不会在对外态度上放任激进派胡作非为。”麦克尼尔自认为看得透彻,“那些外交官们堆着笑脸说假话时,一个个都恨不得把眼前的对手生吞活剥,却还是要说着自己和对方都不信的废话。亚当·希尔特能得到真理之父的重视,这足以说明他拥有能够处理类似场合的经验。” 合众国没有类似的家族,对魔法师和普通人来说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希尔兹上尉评论说,他可不希望生在那种一举一动都要以家族利益为优先事项的家庭中,那样他还不如直接自杀。自杀当然是进不了天堂的,作为一个不怎么虔诚的基督徒,上尉总认为在活地狱中挣扎还不如一死了之。 亚当·希尔特的用意很明显,他要想办法稳定合众国和日本的同盟关系。宗主国和附属国的关系已经成为过去式,处于持续性衰退中的合众国甚至要担心受到欧洲盟友的背叛,此时过度施压不仅不会让原先的附属国屈从,反而会让他们明白庞然大物之下的空虚。魔法师家族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亚当·希尔特和相关领域的掌权者达成合适的协议,他就有办法为合众国确保在东亚的利益。 众人又讨论了一阵,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他们只得硬着头皮去另一家酒店找亚当·希尔特。nffa最近重新安排了纽约的人事,并让亚当·希尔特暂时坐镇纽约。然而,nffa根本没在纽约州境内设立办事处,以前纽约州的事务都是华盛顿办事处解决,这让亚当·希尔特愈发感到棘手。好在他再过几天就要去日本进行谈判,届时这个临时办公室就留给下一个愿意接管纽约州事务的好人。 麦克尼尔每次见到亚当·希尔特时,对方都会做出一些惊人的举动。冥想已经算不上什么了,这一回亚当·希尔特站在办公室中央高声朗读着疑似演讲稿的东西,那全神贯注的模样让众人不知该不该打扰他。五名穿着便装的军人面色尴尬地站在门口,等待着亚当·希尔特完成他那充满自我陶醉意味的演讲。从演讲稿的内容中判断,亚当·希尔特似乎正在联络俄国境内的盟友。 “啊,你们终于来了,我还担心你们最近在纽约惹上麻烦。”亚当·希尔特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在准备好的椅子上,“去日本的事情已经定下了,伟大的真理之父批准了这项计划,并希望尽可能地维持我国在东亚地区的军事存在。你们应该知道,我国对日本的控制已经逐渐瓦解,连驻军都快全部撤离了……但是,我可不相信他们能保持所谓的自主性。看看韩国人,我们一走,他们就投靠了西面的邻居。” “那可能是因为我们更重视和日本的同盟。”麦克尼尔不想顺着希尔特的意思去指责韩国,再指责一千次也不能让韩国重新回到合众国军事力量的保护伞下,“当盟友或是附属国之间存在矛盾时,偏袒一方将让盟主或宗主国丧失威信。” “所以,我们很快就要连日本都保不住了。”亚当·希尔特连连点头,“说起我们这一次的主要目的……这是总统的顾问为我们开出的清单,上面列出了所有可能的条件。” 比起这些外交谈判,麦克尼尔更在乎的是埃贡·舒勒的问题,于是他连忙向亚当·希尔特询问和舒勒的项目有关的事项。希尔特很无奈地告诉麦克尼尔,如今埃贡·舒勒的天基武器项目被整个合众国的强硬派看成是确保霸权的必要工具,谁也不能轻易见到埃贡·舒勒,连nffa的高级干部都要事先提交申请并等待审批。能见到舒勒的,只有和他终日并肩奋战的技术人员。见亚当·希尔特的态度十分坚决,麦克尼尔不方便让对方为难,只得打消了前去和舒勒会面的想法。没关系,这不是什么致命的问题,等到他从日本返回以后,再找舒勒也不迟。 所有人当中,只有希尔兹上尉在认真地看条件。 “你们觉得日本人会同意这些条款?” “日本人不会,而且一定不会。”亚当·希尔特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那些蠢蠢欲动的魔法师家族也许会上钩。不瞒你说,根据我们在日本的盟友提供的消息,日本已经出现了主张加强国家权力并限制魔法师家族特权的思潮,尽管持有这种观点的精英人士们所处的派系毫无疑问是保守派,倘若他们有朝一日得到执政的机会——按当前选情,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那些家族再想支配日本就没这么简单了。我们所要做的,是利用这些家族的不满,让他们和我们一起削弱日本。” “喂,这简直是做梦啊。”兰德尔下士叫了出来,“怎么会有人愿意勾结外国来削弱自己的国家呢?如果是受到追杀的叛徒,那么这一切都合情合理……可是,他们的特权完全是日本赐予的。” “不,你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众人纷纷看向麦克尼尔,这突如其来的发言坚定了亚当·希尔特的决心。 “以前我听别人说过一种奇特的生存法则。东亚地区的大家族,由于占据着大量资源并且在某一地区成为实际上的控制者,他们便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不会允许统治他们的国家夺取他们的资源——哪怕是抗击外敌。假如国家因此而灭亡,他们就会立刻投靠下一个国家,而新的统治者顾忌他们在当地的势力,加之这样的战争必然带来难以轻易消除的负面影响,因而新统治者一般会默许他们继续支配当地。” “没错,没错。”亚当·希尔特看上去很高兴,“就像犹太人一样,对不对?” “这和犹太人有什么关系?”麦克尼尔顿时产生了疑虑。 “……不管怎么说,麦克尼尔先生的说法是正确的。”亚当·希尔特仿佛没听到麦克尼尔的疑问,又仿佛瞬间忘掉了自己刚才说出的话,“况且,这些家族中也存在矛盾。我们已经找到了不少愿意同我们合作的大人物,他们相信保持日本和合众国的同盟关系是必要的。” 亚当·希尔特挽留他们在这家酒店用餐,六人分享了一顿丰盛的美餐,只是并非所有人都被美食所吸引。麦克尼尔一直保持着较低的进食速度,不时向亚当·希尔特提出几个问题,以便更好地了解和日本有关的情报。同时,他更不希望亚当·希尔特找到利用他们的机会。希尔特值得信任,这信任的前提是顾问没有试图拆散他们的临时小队。 “我以为您在墨西哥的贡献足够您巩固自己的地位。”麦克尼尔用刀子切着牛排,那餐刀在盘子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锐噪音,弄得其他人纷纷向麦克尼尔投以愤怒的眼神。 亚当·希尔特好像完全没有被噪音影响,他还在挑选黑胡椒汁,“因为,那家伙最近想到了一个号称万能的手段来解决上半年的粮食问题。这不是你们的责任……就算国外的粮食能按期输入,缺口还是很大。” “是什么手段呢?”麦克尼尔饶有兴趣地放下了餐刀,这让他身边的希尔兹上尉松了一口气。有好几次,上尉怀疑麦克尼尔打算用餐刀暴起杀人。 “继续涨价,放弃任何管控物价的措施。”希尔特用叉子扎上一块牛肉,“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如果我们的粮食只够让一部分人吃,那么不引起矛盾的最好方法当然不是让所有人都吃不饱,而是让剩下的人买不起食物,这样他们就会明白,自己会饿死都是因为不够努力!】” 这等惊世骇俗的言论令众人心惊胆战。纵使亚当·希尔特因为和本杰明·佩里存在矛盾而必然添油加醋,能说出这种话的家伙,必然不是善类。若是本杰明·佩里成功地借此影响内阁,无论最终结果演变成何等惨状,承担唾骂的只会是内阁而不是本杰明·佩里。 “……那我们和乌克兰有什么区别?”麦克尼尔险些气得拍案而起,他考虑到这里是酒店,没敢大闹一番,“你们的圣会又是什么态度?” “剩下12个人,五个支持我,七个支持他。”亚当·希尔特淡然一笑,“可惜,我还是没办法打破平衡。假如我们能成功地达到我们此行的目的,我就能获得足够挑战他的势力。” 提起涨价,萨拉斯中士来了兴趣,他如数家珍一般地详细讲述着各种商品最近几个月来的价格波动,还谈到了乌克兰的物价,总算让已经升温的餐桌气氛回归了常态。亚当·希尔特和本杰明·佩里的斗争会决定nffa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的决策方向,而nffa很快就会控制合众国,这场斗争的胜利者或许在某种意义上将成为合众国这艘大船的船长。尽管麦克尼尔对亚当·希尔特的一些观点还保持怀疑,他已经放弃了对本杰明·佩里投入更多的关注,那个不在乎公民性命的生意人不值得他深交。 “希尔特顾问先生……” “……告诉厨师,松露放多了,下次注意这一点。” “希尔特先生?”麦克尼尔又咳嗽了一声。 “哦,抱歉。”亚当·希尔特将注意力放回麦克尼尔身上,“……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如果是您遇到完全相同的问题,您会怎么做?” 亚当·希尔特拿起勺子搅动着菜汤,若有所思。 “麦克尼尔先生,我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无论使用什么手段。” tbc OR2-EP4:旭日东升(2) or2-ep4:旭日东升(2) 2045年年底,远东地区发生战争时,整个日本紧张到了极点,整个岛国都担心邻国之间的冲突带来他们的末日,为此日本决定允许合众国向亚太地区增兵,以免全面战争爆发后日本成为头号祭品。不料,远东战争的结束来得出乎意料,战败的俄国丢掉了大片领土,转而试图通过控制东欧来缓解失败的负面影响。东乌克兰战争迫使nato投入大量兵力和资源,也让正为如何找个借口赶走美军的日本人不再为此而头疼了。只要东乌克兰战争持续下去,合众国总有一天会撤出亚太地区的大部分驻军,那时日本也许不会继续充当合众国的傀儡。 然而,今天抵达东京的这些不速之客,正是为了确保日本人的如意算盘打不响才特地赶来的。他们打扮成普通的旅客,乘坐普通的客机,混在来往于两国之间的商人和公民中,在没有引起任何注意的情况下成功踏上了日本的国土。映入麦克尼尔眼中的是整齐划一的行人队伍,大部分行人戴着口罩,似乎生怕被其他人在半路上认出来。亚当·希尔特对他解释说,这是日本的传统之一。 “戴口罩也是传统?”麦克尼尔无法理解这些奇怪的习惯。 “是的,日本人最忌讳的事情便是给其他人惹麻烦。”亚当·希尔特提着两个公文包,他把其中一个公文包交给麦克尼尔,自己打开另一个公文包检查内部的物品,“抓住这一点,才能更好地利用他们的心理。” 上飞机之前,麦克尼尔给舒勒发了一条信息,希望对方在看到这条信息后立刻回复。等到他们来到日本后,舒勒依旧毫无反应,这不禁令麦克尼尔有些失望。看来,舒勒的机密项目确实让他失去了随意和外界联络的自由,没有舒勒的证词,麦克尼尔就无法了解和罗森魔工公司有关的真相。不过,当前的重点并不是追究罗森魔工的责任,那是一个无法轻易对付的庞然大物。亚当·希尔特要借助此次日本之行来巩固他在nffa的地位,和本杰明·佩里那个只把合众国当成收益模型对待的生意人相比,亚当·希尔特在麦克尼尔心目中的地位更高一些。只有经历过惨剧,才能理解不幸者的苦难。 和上一次的墨西哥行动相比,亚当·希尔特为日本之行而作出的规划十分简单而粗暴。他的目的便是寻找那些能够左右日本的大人物,用各类合法或不合法的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按照他的安排,nffa瞄准的第一个目标是现任首相古贺元太郎。 “有人会来接应我们吗?”汤姆好奇地望着机场出入口处。 “没有。我们在日本的合作者很少,动用仅存的资源会导致我们暴露。”亚当·希尔特将公文包整理好,重新摆出了商人的形象,“咱们步行前往住处。由于各方面的条件都不太充分,我们在日本要更主动一些。” 这六名外国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街上不紧不慢地赶路的模样引来了一些行人的关注,也仅仅是关注而已。很快,街道边的市民们便失去了对这些外国人的兴趣,他们还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几个外国人的出现并不会给他们的小日子带来任何影响。当一行人逐渐习惯了这些目光后,亚当·希尔特开始向他们讲述和这位现任首相有关的故事。古贺首相原本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国会议员,按照他的能力和资历,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成为首相。但是,上届内阁在远东战争爆发前夕出现致命的丑闻,起因在于时任防卫大臣挪用大量经费投资娱乐活动——放在平时,这等问题只需要首相鞠躬道歉就能解决,没想到远东战争的发生令国防事务的重要性瞬间上升到了第一位。顺藤摸瓜的调查(接连查出装备生产偷工减料等问题)一并将首相牵扯进去,内阁以总辞职收场,毫无经验的古贺元太郎被推举为首相。 “说起古贺首相啊,当时——”亚当·希尔特还在向众人提供有用的情报,麦克尼尔已经被路旁一群拥挤在办公楼附近的警察吸引了注意力。很遗憾,麦克尼尔完全不懂日语,他连半句话都听不懂,直到那些警察各自散开,他才看到躺在墙角的那具尸体。显然,这个西装革履的公司雇员很可能是自杀的。 “真刺激,我们刚到日本就碰上这种欢迎仪式。”兰德尔下士愁眉苦脸地提着包裹,所有人当中数他体格最为强壮,样子看上去也最有压迫力,于是大家一致同意把最重的东西交给他来携带。纵使兰德尔下士确实身强体壮,让他一个人提着这么多东西,实在是有些难为他。 “别想多了,日本就是这样。”希尔兹上尉把麦克尼尔的头扭回来,“我们赶紧去酒店,然后找机会去和那位首相谈一谈。” 据说古贺元太郎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一腔热血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做了县知事,相当于合众国的州长。他在任期间采取了许多振兴经济的措施,尤其是试图缓解老龄化问题。等到他做了国会议员之后,无休止的会议和争吵浪费掉了他最后的精力,以至于他最终落到了连对自己的位置都漠不关心的态度,在nffa提供的录像中,这位古贺议员总是按照别人的想法去拼凑议案,而他本人面对任何责问的回答一概是【无可奉告】。没有人会把他看成威胁,这样一个唯唯诺诺的人物也不可能威胁到任何人的生意。 下午四点左右,麦克尼尔终于找到了亚当·希尔特所说的酒店。酒店的服务人员点头哈腰地迎接他们入内,这让所有人都不太适应,他们在合众国国内或是在墨西哥都没有受过这种礼遇,即便是劳尔·里维拉的手下也只用一般的礼节对待他们。麦克尼尔起先还不知道希尔特为何选择这家酒店,他决定寻找和该集团老板白川有关的资料,并很快发现了双方之间的联系。 住了这么多次酒店之后,麦克尼尔已经分不清这些酒店之间的区别了。真正让他产生好奇心的是摆放在房间内的书籍,原来这位喜欢自吹自擂的老板出版了不少带有强烈个人观点的书,还把这些书摆放在所有客房内。这样一来,住进酒店的客人也许会感到好奇,进而选择阅读书籍。无论客人是否支持他的观点,只要客人愿意翻开书,那人的计策就算成功了一大半。 麦克尼尔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他的头脑中出现的却是东乌克兰的冰天雪地。不要说他现在住着这样豪华而舒适的房间,就算让他去住肮脏而拥挤的贫民窟,都比东乌克兰战场好不知道多少倍。当他思考着埃贡·舒勒的问题时,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索,希尔兹上尉尴尬地拎着一本同样的书,走进了麦克尼尔的房间。 “你这里也有?”希尔兹上尉一眼就看到了被麦克尼尔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本书。 “是啊,我从未见过如此自恋而且喜欢妄议国际事务的商人。”麦克尼尔哑然失笑,“他写出的这些垃圾之中,除了维持同盟关系这一点符合我的想法之外,其他的内容……无论文笔、逻辑性还是观点,全是毫无价值的垃圾。” “看来我们的想法都一样。”希尔兹上尉笑着走向麦克尼尔,把自己那本书扔在一旁,“我在希尔特顾问的垃圾桶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嘿,nffa也不会喜欢这种人。” “但是他们很有用……比那些有一定原则性的家伙更有用。” 就像麦克尼尔所说的那样,这种人很有用。白川雄二从不掩饰自己的观点,他公开地选择投靠合众国,声称日本只有继续和合众国合作才能扞卫西太平洋的自由。在日本愈发脱离掌控的情况下,nffa已经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他们无比厌恶地接受了白川的效忠。然而,这位应当对nffa特使的到来表现出诚惶诚恐的白川社长如今还在北海道出差,没法赶回东京。stars小队在满口流利英语的服务人员接待下吃了一顿勉强符合合众国特色的西式晚餐,期间萨拉斯中士抱怨称日本人做出来的东西味道不对劲,这让尽职尽责的服务人员和厨师都感到尴尬。 于是,亚当·希尔特不失风度地对赶来的厨师解释道: “我这位朋友是墨西哥人,他前段时间吃了太多的仙人掌,以至于吃不惯其他食物……抱歉,我想他再过几天就会习惯贵国的环境。” 这几句话并不会让萨拉斯中士有什么实际损失,却能极大程度地缓解服务人员内心的恐慌。 晚餐时间结束后,麦克尼尔提议去东京市内其他地区游览一番,他的建议得到了众人的支持。亚当·希尔特也并未阻止,他们做不到刚落地不久就去参加谈判,此外多熟悉日本也对日后的工作有不少帮助。 乌克兰的城市是死寂的,因冻饿而死的平民尸体堆积如山。合众国的城市是寂静的,不必忍饥挨饿的市民面对不断上涨的物价而保持着自己的担忧。那么,日本呈现出的样子与以上两种又有不同,且并非是介于二者之间的形象。麦克尼尔望着街头的各色广告和招牌,他知道这是消费活跃的象征,人人自危的地方不会有什么广告,乌克兰就没有。不过,市民们的样子并不算开心,即便每个人都用口罩遮住了面部,麦克尼尔的直觉依旧让他猜测到了这一切。几名警察正在路边烦躁地谈论着什么,也许是新的案件罢。 “又有新的游戏啊……”兰德尔下士自言自语着。 “你为什么对电子游戏那么感兴趣?” “咱们哪,说不准哪天就死了……不找一点能让自己放松的事情,怎么能行呢?”兰德尔下士振振有词地说道,“我看托马斯一定会支持我。” 汤姆适时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给日本人缴纳的每一美元都会成为日本人用来对抗我们合众国的筹码。”希尔兹上尉依旧没有改变他的观点,“当然,我认为危害本身不在于钱……经济上的问题会有经济学家去解决。你接受他们的产品,就是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他们的思维方式。” “长官,你真的生在加州吗?”麦克尼尔开起了玩笑,“兰德尔应该和你交换一下出生地点。” “我可没有开玩笑,麦克尼尔。”希尔兹上尉依旧有些不满,“我从父母那里学到了很多知识,这些话并不是我自己胡扯的……” 只顾着和同伴交谈的麦克尼尔一不留神,撞在亚当·希尔特的后背上。他刚打算向希尔特道歉,后者以行动阻止了他,并伸出右手指着前方的街道。一些举着各色横幅的市民正在游行,麦克尼尔认不出其中的任何一个字,他只能隐约看清所有横幅都是白色的。这让他想起了他在eu见到的那些类似活动,源自法国的反魔法师组织也使用类似规格和配色的标语。 “横幅上写了什么?” “我又不认识日语。”亚当·希尔特没好气地说道。 派遣不懂日语的人来日本……nffa还真是对亚当·希尔特有充足的信心。也许nffa以为所有人都会说英语,这样一来就不存在任何语言问题了。 席卷大半个世界的粮食危机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日本,这从汇率和物价上可以判断出来。物价上涨伴随着其他消费的相应减少,商场中的客人并不多,几个外国人站在空荡荡的大厅中,格外显眼。 “我以为日本的情况会稍微好一点。”麦克尼尔摇了摇头。 “我国都自顾不暇,他们怎么可能更好呢?” “我以前听别人说,东亚地区的生活观念和我们不一样……算了,都一样。”麦克尼尔没兴趣在这里花美元去买东西,他来日本之前没有认真地研究过实际购买力,总是害怕自己被黑心商贩骗走一大笔钱。思前想后,他干脆放弃了所有和购物相关的想法,反正nffa也不会让他们饿死。 即便麦克尼尔打算在这里买些纪念品,他今晚也没有机会了。亚当·希尔特忽然接到一个电话,他面色凝重地要求众人一起随他返回酒店,因为他们的谈判对象以令人始料未及的手段来了一次突然袭击,古贺首相派出的代表已经在酒店中等候了。这和麦克尼尔设想的局面完全不同,要么是他们主动上门拜见对方,要么就是对方来到酒店拜访他们,双方应该有着默契。像今天这般的局面,摆明了是对方并不打算轻易服软。 “这个古贺可不好对付。”希尔兹上尉同样感到不轻松,“现在就看他派来的到底是什么角色了。” 东京活跃着无数想要打探消息的记者,有些人只想找到能让自己的职业生涯光彩夺目的重要材料,另一部分人则受雇于情报机构。古贺元太郎毕竟是现任首相,他的所有动作都会引来关注,因而这位首相是不可能和亚当·希尔特直接会面的。麦克尼尔希望首相派来的代表也不会引起过多的关注,不然nffa的行动很可能引来更多的敌意。 一行人行色匆匆地返回酒店,亚当·希尔特顺着给出的地点来到了对应的房间。门前站着几名保镖,他们在确认了众人的身份——全都是假的——之后,决定只允许两个人进入。还没等麦克尼尔发言,亚当·希尔特便要求携带麦克尼尔入场。 “我能相信你,就这么简单。”亚当·希尔特微笑着,这笑容让麦克尼尔有些不自在。 房间中只有一个人坐着,其他身穿黑色西服并站在两旁的人应当是保镖。那位首相特使见到亚当·希尔特前来,主动站起来和对方握手,又和麦克尼尔握手问好,他也许是把麦克尼尔当成了亚当·希尔特的副手。 “我是后藤弘毅。”这便是全部的自我介绍。 麦克尼尔眼前的日本人将近有五十岁,头发茂密,满面红光,身材中等,和那些发福的同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对方的谈吐中随时随地透露着自信,仿佛一切局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谈判中只能有一个人掌握局势,亚当·希尔特不会允许对手夺取控制权。圣会顾问坐在准备好的椅子上,环视着房间,以确认房间中没有安装能够用来敲诈nffa的。 “上次您的岳父访问我国时,他和伟大的真理之父进行了友好的会谈,那次会谈的结果让我们两国的公民都十分满意。”亚当·希尔特彬彬有礼地从公文包中拿出准备好的文件,“我们伟大的导师告诫我们,为了感激国际友人在组织最困难时刻的帮助,以后我们每年都要为贵国送上一份礼物。今年这份礼物更大。” 亚当·希尔特随身携带这些机密文件,他不想让nffa的秘密因为偶然出现的盗窃案而泄露。有五名训练有素的军人在他身旁,希尔特并不担心情报从自己身上被偷走。 事后麦克尼尔才了解到,后藤弘毅其实是一名日本国会议员,而后藤的岳父则是全日本最富有的几个人之一。这些疑问直到会谈结束后才得到解答,眼下麦克尼尔只是在猜测后藤的身份。 后藤弘毅聚精会神地看着文件,脸上的皱纹由少变多,最后凑成了一团。 “希尔特先生,你们的要求……有些过分了。”后藤弘毅将文件放在一旁,“我们的国家都处在最艰难的时代,理应合作共同熬过危机。” “到底是谁在妨碍我们两国之间的合作,您很清楚,后藤先生。”亚当·希尔特开口说道,“我来日本以前,听过一则谣言,说是后藤先生您如今后悔当初的选择,后悔自己没有娶出身魔法师家族的女人。” 有那么一瞬间,麦克尼尔确认自己在后藤弘毅的脸上看到了愤怒。但是,这些迹象转瞬之间便消失了,恢复了常态的后藤居然露出了笑容,以不太标准的英语和希尔特交谈着。 “这是谣言啊,希尔特先生。”他每说一句话就要干巴巴地笑几声,“你们的情报组织神通广大,连俄国的两场战争背后都有你们的影子,为何您会认为我能产生这种想法呢?这种话,咱们平时说一说也就算了,不能让大村先生知道。” 看来这个大村先生应当是后藤弘毅的岳父。 亚当·希尔特没有在后藤弘毅的个人问题上过多地纠缠,他很快将话题转移到了条款本身上。严格来说,这些条款并非是单方面地索取或是支配,其中也不乏nffa自身或nffa打着合众国的旗号给日本提供的优惠。这并不是nffa宽宏大量,而是他们在未来的计划中根本没有为某些盟友留下一席之地。连北方的加拿大都成为nffa拓展生存空间的目标,原体系中留给加拿大的待遇自然可以转移给别国,反正这些空头支票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兑现,那时亚当·希尔特本人在哪里都是个未知数,后藤弘毅也没法跑到美国去要账。 麦克尼尔像木偶一样坐在希尔特身旁,不动声色地记下了会谈的全过程。后藤弘毅如何把消息传达给古贺元太郎,他们根本无法得知。听亚当·希尔特方才的说法,后藤弘毅似乎隐约透露过投奔魔法师家族的打算,倘若后藤果真是那些人的卧底,他定然不会允许这笔交易达成。条款本身也不乏苛刻之处,只要后藤弘毅稍微扭曲部分事实,古贺元太郎这个临时首相必然会吓得放弃交易。 “还有,贵国最近打算开发的大型cad,就不要造了。”谈判接近尾声时,亚当·希尔特忽然抛出了这样一个条件。 “我也不想看到那些人继续扩张势力,可我得有个理由。” “搞这种浪费资源的研发,费时费力,全日本的能源供应都会受到影响。如果贵国的公民有宁可饿死也要拥有武力的决心,我不会阻止——不过,您难道不认为盟约组织内有两个国家重复开发同一款武器很不妥当吗?”说到这里,刚站起来的亚当·希尔特向着后藤弘毅靠近,这一举动促使后藤身旁的保镖纷纷提高了警惕,“自觉地停止研发,把生产线和研究设施也拆掉,和加拿大人一样认清自己的地位。不然……您刚才说需要理由,那么我们就会给您制造一个理由。” 说罢,亚当·希尔特径直朝着门口走去,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的麦克尼尔不失时机地补上了一句: “祝各位晚安,也请各位向古贺首相送上我们对他任期的祝福。” tbc OR2-EP4:旭日东升(3) or2-ep4:旭日东升(3) 若说古贺元太郎完全是无能之辈,这对他而言自然是莫大的侮辱。即便他早已不再拥有昔日的锐气和勇气,古贺元太郎这个名字终究是在日本屹立几十年不倒的招牌,没有任何一场风暴能够从根本上危及他的前途,连上次导致内阁宣布总辞职的丑闻也与他无关。只要你足够无能、足够胆怯,就没有人能够利用你——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古贺元太郎的生存法则。和那些似乎因新战争爆发而重燃武士道精神的同僚相比,古贺首相一直以来的态度便是维持他原有的中庸精神,成为首相这件事并未改变他的作风。有许多希望借助意外之喜而大展宏图的政客倒在了起跑线上,古贺元太郎已经没有所谓的雄心壮志,他只想博取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声。 古贺首相的宅子是他在几十年前从乡下来到东京时买下的,这座老房子年久失修,一眼看上去便摇摇欲坠。作为一名国会议员,古贺元太郎有无数个机会从别人手中拿到新居,但他放弃了。促使古贺元太郎保持清贫生活的究竟是高尚的道德还是对可能发生的丑闻的担忧,外界媒体未能达成一致。没有人会认为古贺元太郎有机会成为首相,倒退十年或者二十年,也许他拥有争夺首相位置的筹码,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过时而无能的普通国会议员。但是,令人始料未及的情况终于发生,古贺元太郎在机遇巧合之下成为了首相,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促使那些原本放弃希望的投机者纷纷将目光对准了可能为他们的生意带来转机的新首相。 处于风暴中心的古贺元太郎对外界的这些评价毫不在意,除去工作以外,他终日留在自己的宅院中打理花草。如果有人以工作方面的名义前来见他,得到的一定是古贺首相的拒绝。只有值得古贺元太郎信任的盟友或老朋友才能例外,而他们也很少打扰屋主的兴致。 这天早上,在家休息的古贺元太郎意外地听到了敲门声。如此老旧的房屋没法进行改造,首相的安保人员曾经打算让它变得更符合首脑的身份,他们的提议被古贺首相否决了。年过七旬的代理首相解释说,倘若他的所作所为真的值得别人专门来到家中行刺,那么自然是他自己活该受死。拄着拐杖的首相伸出另一只手打开了门,站在他眼前的是满脸倦意的后藤弘毅。 “你的行踪没有暴露?” “记者大概都在跟着我的夫人,这样我们才有机会摆脱他们的监视。”后藤弘毅的样子看上去很是窘迫,他没有说任何客套话,而是急迫地向首相讲出了自身的担忧: “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nffa在合众国的地位,不言自明。虽然nffa暂且做不到完全控制合众国,它俨然成为了能够在相当程度上左右合众国政策的庞然大物。比起代理人之间的虚情假意,拥有真正控制权的双方进行直接谈判,当然更妥当。按照过去的模式,无论是古贺元太郎还是后藤弘毅,他们都能充当这样的角色,并且也能和美国人达成令双方都满意的交易。时代终究改变了,魔法师家族的崛起严重地影响了日本的平衡,连带着让那些依靠中介生意才能生存的家伙失掉了最后的谋生手段。 古贺元太郎安静地听着后藤弘毅汇报nffa的新条件,心中起了波澜。nffa这样的组织,和他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国会议员,如果不是这一次走运成了首相,古贺元太郎连代理人都做不成。真正有能力干涉这些事务的,是眼前这位后藤弘毅众议员的岳父大村义政,他和nffa的交易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可惜,古贺元太郎同大村之间也没有什么交集,他只记得自己大约在十年以前的某个会议上面对面和大村义政交谈过。 即便已经到了五月份,想要找回旧日的天气,已经是幻想。古贺元太郎和后藤弘毅坐在这四处漏风的老房子里,各自瑟瑟发抖地谈论着影响到两个国家的重大事务。 “大村先生的态度是什么?”古贺元太郎不紧不慢地询问起后藤弘毅的岳父对此事持何种看法,“他以前和那些人交易过很多次,应该更清楚对方的行事规矩。” “……我们现在不要提他。”后藤弘毅轻轻地咳嗽一声,提醒古贺首相不要打探过多的消息,“铺天盖地的报道甚至让美国人都听到了一些传闻。” 古贺元太郎郑重地点了点头,不再提起此事。他其实也不在乎后藤弘毅的个人生活,更不在乎后藤弘毅找到了什么新靠山,只要这些问题的严重性还在可控范围内,他们的目标就不会受到影响。原有的体系摇摇欲坠,古贺元太郎即将和那艘破船一起沉入大海。这是他的宿命,古贺元太郎相信这一点——然而,他终究不能让下一代陪葬。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青年时的经历却还在提醒他,不能不顾那些公民的请求。 “虽然驻军问题确实让人难堪,从待遇上来说,我们已经得到了他们的重视。”古贺首相的声音不像外人想象中那样苍老,他说话时的口气听起来更像中年喜剧演员,不时掺杂着一些奇怪的口音,“你我都知道美国的核心盟友是谁……加拿大、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现在嘛,即便nffa打算借助这个机会敲诈我们一笔,倘若我国能借此成为和以上四国平等的核心盟国,这笔交易对我们来说依旧是划算的。” 见到后藤弘毅并未因为这一解读而放松下来,古贺元太郎隐约察觉到背后另有隐情。他不了解美国,从未去过美国,只是偶尔在电视上看到和nffa有关的新闻。那是个起源于合众国南方并逐渐发展壮大的组织,其首脑是一个号称当代先知的人物,正因为他无比准确地预测了自新冰期到来之后的一系列灾难,nffa才得到了平民的狂热拥护。令人疑惑的是,合众国居然会放任这样一个组织逐渐加大其影响力,这在古贺元太郎眼中简直是荒谬。即便是为了生意和利益,当nffa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同各个机构争夺权力时,合众国应当采取措施削弱nffa的干预,而不是完全放弃抵抗。 如果日本出现类似的组织,想必…… “怕是扩张得更快啊。”后藤弘毅接过了热茶,“更别提还有那些怪物。” “你刚才已经说到了待遇问题,为什么你会认为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古贺元太郎有些疑惑不解。nffa并非一味施压,他们也提出了一些对日本相当有利的条件,如果古贺元太郎有完全的自主决定权,他也许会选择立刻答应。 “即便nffa的决定能代表合众国,现在的美国根本拿不出这些优惠条件。”后藤弘毅脸色不善,他不明白古贺元太郎是否在假装糊涂,“新冰期出现之后,它完全依靠从盟友身上吸血才能维持到今天,出兵东乌克兰更是让nato几乎因对美国的不满而崩溃……也就是说,哪怕这些条件是真的,它也只能是美国人从其他盟友那里拿来的。比如说,停止对其中一个盟国的优惠待遇,然后将所有条件原封不动地转移到我国……” “这不是好事吗?”古贺元太郎笑了,“多年以来,我们一直在担心成为美国人下一次转嫁压力时的牺牲品。假如他们这一次愿意牺牲其他盟友来拯救我们,那对日本来说也是荣幸啊。” 后藤弘毅欲言又止,他明白古贺元太郎的心思,首相的责任和权力来得太晚了,晚得让这个老人的心中几乎毫无波动。古贺元太郎不想建立任何能够被称赞的功勋,不想为任何有利于后人的事业投入更多的心血,只想平安无事地完成他的首相任期,反正他也没有希望在下一次大选后继续担任首相。当后藤弘毅上个月询问古贺首相是否要注意民调时,首相的回答让这个听惯了各类废话的国会议员大吃一惊: “不必在这件事上浪费精力。什么民调……支持率,都不要看了。我们本来就是因上届内阁倒台才被勉强推举承担责任,恐怕不仅无法解决遗留的问题,反而会制造更多的麻烦。” 既然已经穷得一贫如洗,索性连看账户的心思也不要有,这就是古贺元太郎如今的纲领。nffa把新的条件送到他面前时,他也只想让别人代替他来决定。假如结果对日本有利,他便能凭空赚取一份功劳;万一那份协议实际上损害了日本,负责给出建议的幕僚就必须站出来承担所有责任。多年以来的经验教会了古贺首相如何自保,善于利用自身的权力和地位,确保在知情的情况下避免成为牺牲品。 接近古贺元太郎不是后藤弘毅的本意,他认为这家伙连利用价值都没用——是大村先生的想法。后藤弘毅的岳父大村义政原本是全日本最富有且最有权势的大人物之一,不想魔法师家族的崛起改变了日本的局势并让他感到了威胁。毫无疑问,魔法师应当被看作和人类完全不同的新物种,因为大部分魔法师本来就是在实验室里制造出来的。为此,大村义政指示后藤弘毅尽可能地利用日本的时局来对抗蠢蠢欲动的魔法师家族。假如坐在众议院的议员们还为了各自的蝇头小利而斗争,他们很快就会完全成为魔法师家族的傀儡。 古贺元太郎大度地接受了后藤弘毅的效忠。 古贺首相过去在国会的行为让他成为所有人都欢迎的中介,也让所有人都对他保持警惕,没有人会真正接纳这样一个随时会倒戈的人物进入自己的决策团体。年迈的首相总是冷冷地注视着那些前来献媚的议员,这些人背后的势力看到了临时首相的利用价值,希望能够在权力真空中创造有利时机。老奸巨猾的古贺元太郎谨慎地选择着自己的合作者,他不愿成为其他人用来推卸责任的工具。后藤弘毅的信用值得肯定,大村义政不会拿自己的女婿当作替死鬼。 “这个建议很有意思。先用美国的魔法技术打破我国魔法师家族的垄断,等到压制他们的势力后,nffa会在美国本土消除魔法师的影响……” “其实他们还准备了另一个计划,而且是一旦公布便足以让我们身败名裂的计划。”后藤弘毅不敢逼迫古贺元太郎,他也不清楚老狐狸背后藏了多少手段,“nffa可以利用他们的盟友来制造紧张状态,届时主张再武装化的军方或其他强硬派一定会想方设法迫使那些魔法师家族在地区对峙中耗尽资源。既然那些怪物声称他们的特权是因为呕心沥血扞卫国家才换来的,我们一定要给他们一个真正保卫我国的机会。” 古贺元太郎不动声色地应付着后藤弘毅,他正在构思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敌人到处都是,邻国是敌人,盟友中也有敌人,国内的魔法师家族也是敌人。只有利用各个敌人之间的矛盾,危机才能得到缓解。和其他发达国家一样,日本迄今为止尚未受到粮食危机带来的致命影响,但nffa已经发出了警告。乌克兰作为粮仓的地位并非万能的,nato能从其他国家夺取的资源也不是无限的,假如全球的冰期还要持续下去,现有的求生手段将带来更加惨烈的反抗和灭亡。 首相的目标是自保,于个体便是保全自己,于集体便是保全国家。但是,他从后藤弘毅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色彩,那是食肉动物看到猎物的眼光。没错,利用合众国霸权衰落的机会,想方设法让合众国投入更多资源、更快地失去霸权,日本就能得到自由。这些方案全都是豪赌,赌博失败的下场是在新秩序中彻底沦为傀儡。 结束了和古贺元太郎的商谈后,后藤弘毅离开首相的老房子,径直来到停在路边的轿车旁。他打开车门,却惊讶地发现有一个看起来脸熟的外国人坐在司机的位置上。 “早上好,后藤议员。”戴着墨镜的外国人向着后藤弘毅问好。 “司机呢?” “他实在是太不称职了,当您进屋会见古贺首相时,他居然擅离职守,跑去周围看热闹。”那外国人的口气中带着挥之不去的轻蔑和嘲讽,“如果有人要刺杀您……不必说什么魔法师,一个普通的杀手就足够抓住这一机会在您的车子上安放炸弹。” 这倒是提醒了后藤弘毅,他不由得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感到慌乱。为了防止引起外界注意,他的保镖们制造了假象,这会让记者或是其他在东京搜集情报的组织认为后藤今天没有来寻找古贺首相。古贺首相的屋子太过破败,至少有一点好处:监视变成了不必要的事情,或者说在附近监视反而会将自身暴露给对手。 “您应该道歉。” “我从没听说过美国人要向日本人道歉。”这下子后藤弘毅终于认出对方是前两天和亚当·希尔特一起来找他谈判的那个年轻人,好像是姓所罗门,“当然,介于我的手段并不怎么正常,唯独这一点才是我确实需要道歉的地方……哦,首相先生说了什么?” 后藤弘毅看到司机被绑在后排座位上,暂时放心了。只要对方没有公然行凶,他就不担心nffa在东京大开杀戒。 “你们找错人了,古贺首相不想在任内承担任何责任。”后藤弘毅自认为判断出了对方的心态,于是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你该回去告诉你们那位顾问,古贺首相不是一个合适的谈判对象。” 外国人不答话,只顾开动车子,径直向着前方驶去。这并不是后藤弘毅返回的路,他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不敢对这个外国人的行动有任何异议。合众国的影响力阴魂不散,后藤弘毅自己和对方也有一些说不清的交易,保持默契对双方都有好处。 “喂,你要——” 依旧没有任何回答。 车子在东京市区内转了好几个圈,最后来到了一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那美国人领着后藤弘毅顺着停车场的电梯离开,在他们进入电梯之前,后藤弘毅隐约听到周围有人在高声讲话。他想起了那个令人厌恶的声音,是白川雄二。一个生意人不去认真做生意,反而终日大放厥词,这种行为是大村义政所厌恶的,也是后藤弘毅所鄙视的。 那个穿着运动服的美国人领着后藤弘毅来到了酒店顶部,让他俯视着高楼林立的东京市区。 “后藤议员,这一切的繁华以前是你们的,很快就不再属于你们了。”美国青年来到后藤面前,背对着后藤,向前走了几步。后藤弘毅突然产生了把这个令人恼火的家伙直接从这里推下去的想法,他终究还是控制住了内心的冲动,一切应当以大局为重。 “你们找错人了。”后藤弘毅重复着这句话,“我们和魔法师家族之间的斗争是日本的内部问题……而我没有兴趣给美国人打工。” “有趣。后藤议员,您认为给美国人打工是屈辱的,那么给魔法师打工就算不上屈辱吗?” 迈克尔·麦克尼尔想到过许多用来使对方动摇的手段,这些方法最后都被他自己否决了。他需要一个能够形成具有冲击性效果的地点,比如说悬崖上,来向对方施加心理压力。后藤弘毅不带保镖出门,确实是后藤本人的过失,而后藤的行踪却是古贺首相提供给nffa的。借助古贺元太郎传递的消息,麦克尼尔轻而易举地在事实上劫持了后藤弘毅,强迫他来到酒店顶部并进行表态。 “想象一下,您为合众国办事,虽然只是廉价的打手和工具,但总算还有一丝希望。”麦克尼尔见对方默不作声,决定从多个角度劝诱后藤,“你们不是为了做奴隶而为合众国效忠的,是希望自己总有一天能够争取到平等。换一种条件,这一次是魔法师统治了日本,您认为您的后代和魔法师的后代会平等吗?不,平等已经消失了——假如是在谈判桌上,他们完全可以选择在谈判破裂时杀人灭口。想一想您的孩子们,后藤议员……您奋斗了这么多年,一定想为他们创造一个更光明的未来?” 后藤弘毅自始至终保持沉默,他明白这是毒苹果,吃不得。这个美国人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现状是正确的,推论或许也是正确的,可后藤弘毅不能赞同他的想法。 “你们又如何保证自己能摆脱这种问题呢?” “我国没有魔法师家族,所有的魔法师都受到严密的监控,其武力也必须用于军事。”麦克尼尔冷笑道,“况且,我国有把握在魔法师叛乱时将其全部镇压,贵国可没有这样的能力。” 但是,麦克尼尔逐渐察觉到了后藤弘毅的真实态度,他明白这个国会议员是不会服软的。古贺元太郎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他能够随时随地出卖任何人,立场和态度也不过是用来掩饰的工具而已。后藤弘毅在国会议员中以强硬着称,这强硬既是对内也是对外,也许他希望同时摆脱合众国和魔法师家族的控制。利用后藤弘毅对魔法师家族的反感来激怒他,这是亚当·希尔特提供的想法。显然,亚当·希尔特低估了后藤弘毅的理智,他知道该把哪一种矛盾放在优先地位。美国人决不是为了帮助日本铲除魔法师家族才伸出橄榄枝的,这样的道理,后藤弘毅当然明白。 见后藤弘毅不为所动,麦克尼尔拍了拍手,希尔兹上尉凭空出现在了后藤弘毅身后。 “您该认真考虑一下。不然,再过几天,日本的主要媒体就会说,着名的强硬派众议员后藤弘毅因打击魔法师家族势力而受到敌视,进而被敌对魔法师暗杀……” 听到这句话,后藤弘毅脸上的面具终于熔化了,他可以和美国人对抗,也可以虚与委蛇,这一切都建立在正常的谈判程序上。岳父说得对,nffa根本不守规矩,他们只在乎结果和目的,过程无关紧要。以nffa的能力,即便东京部分地区已经安装了检测装置,公众依旧会认为后藤弘毅是被魔法师家族派出的杀手所杀。 “我投降。”后藤弘毅干脆利落地说道,“看在大村先生的面子上,请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愿意合作。” tbc OR2-EP4:旭日东升(4) or2-ep4:旭日东升(4) 干净整洁的桌面上静静地躺着薄如蝉翼的玻璃片,围着桌子的众人半信半疑地听着站在外围的亚当·希尔特为他们讲解这一新型装备的用途。亚当·希尔特不是科学家,也没有从事过科研活动,他对新装备的解读或许存在一定偏差,也许希尔兹上尉更适合担任讲解员的职务。即便亚当·希尔特的解说中掺杂了不少明显的错误和漏洞,stars小队的队员们依旧佯装感兴趣地听着无聊的讲解。 “以前我听到一种谣言,说是某些魔法师拥有一种特殊体质,他们能够直接用肉眼分析出人的灵魂之间的差异……虽然这些谣言没有得到证实,我要说的是,我们可以让每个普通人都能成为随时随地分辨身边任何人真实身份的神探。”亚当·希尔特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那么,请麦克尼尔先生试一试。” 他们刚来日本不久,而且没有任何人懂日语,这些客观条件都为他们的行动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多亏亚当·希尔特提前考虑到这些问题并准备了对应的装备。以前nffa也曾经为特勤人员准备各类尖端装备,不过那些装备多半是针对某一特定方向而研究,不像亚当·希尔特推出的这款全新装备达到了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麦克尼尔有些迟疑地将状似隐形眼镜的玻璃片放在眼中,而后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希尔兹上尉。让他惊讶的是,他的视野中立刻浮现出了几行小字,上面标注了希尔兹上尉的真实姓名、出生日期等信息,甚至连希尔兹上尉是海军陆战队现役上尉这条消息也成为了标注内容之一。 “麦克尼尔先生,效果怎么样?” “为什么您的身上没有任何备注?”麦克尼尔谨慎地将镜片取下,“我的四名同伴在这款新装备的注视下暴露无遗,他们最近的活动也能够被搜索出来……可您完全是一片空白。” 亚当·希尔特眨了眨眼睛,好像没有听懂麦克尼尔的意思。 “原理并不高明,麦克尼尔先生。镜片的制造和供电是独立完成的,它只是个显示器。数据的处理和分析,需要将获取的内容转移到上层机构……凭借合众国对情报的掌控力度,我们能够成功地操控大半个世界,没有任何人的数据能够对我们保密。”亚当·希尔特指了指麦克尼尔腰间悬挂的一个不起眼的饰品,那东西看上去更像皮带扣,“这款装备为那些被派往海外执行任务的成员提供了很大的便利,本来我们没有打算这么快将它投入使用,只是你上一次去尼德兰寻找泄密原因时,我考虑到我们不能总是让自己的兄弟在没有情报网络的地方活动……于是我就说服伟大的真理之父批准了这个方案。” 简而言之,合众国及其境内的相关企业几乎做到了监控全世界的数据,nffa所做的只是获取这些数据的访问权限并进行快速搜索和整理。如果麦克尼尔在街上看到一个可能对他产生敌意的日本人,这套设备就会找到那人在日本留存的档案和最近的活动记录,并将有用的情报提供给麦克尼尔——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自由选择是先下手为强还是静观其变。此外,挂在麦克尼尔衣领上的便携式麦克风能够识别语音并将其显示在镜片上,这对麦克尼尔而言无异于电影字幕一般便利。唯一让他迷惑不解的,是他无法利用这套设备找到和亚当·希尔特有关的情报。 nffa的组织成员仿佛人间蒸发一样,他们虽然声势浩大且在合众国的社会中拥有较强的影响力,却又生活在另一个与合众国平行的完全不同的封闭世界中。nffa的情报和数据很少对外泄露,外界无法通过能够公开的数据或一般意义上的保密内容来找到和nffa有关的重要消息。如果说麦克尼尔以前还抱着侥幸心理,这一次他对nffa的影响力有了更直接的判断。就算它确实借助了合众国已有的监听体系,能够如此轻易地通过人体特征识别来找出一个人的真实身份,这足以让一切犯罪和背叛在nffa眼前无所遁形。 “原本我以为我们用不上它。”见麦克尼尔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亚当·希尔特适时地提醒他,“只是,上次你们对后藤弘毅采取的偏激做法,确实引起了一些势力的警觉。后藤弘毅本人或许是服软了,这得归功于我们的鲁莽行动得到了大村先生的支持……” 没有十足的把握,麦克尼尔不可能前去劫持后藤弘毅并威胁要杀死对方。谣言总归有着出处,大部分谣言只是捕风捉影,一小部分谣言则是根据事实改变而成。很不幸的是,即便后藤弘毅已经成为日本的国会议员,他依旧仰仗着岳父大村义政的势力才能立足政坛。因此,当后藤弘毅试图勾结魔法师家族的谣言出现时,尽管后藤本人再三表示他没有这种想法,作为一手将后藤弘毅包装成新星的幕后主使,大村义政必须确认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家犬不会反咬一口。借着这个机会让后藤弘毅明白自己的定位,同时卖nffa一个人情,一举两得。 昨天傍晚,由麦克尼尔领路,亚当·希尔特带着他们前去和那位日理万机的大村义政见面。和劳尔·里维拉一样,大村义政手下有许多企业,他平日最常用的头衔则是他起初创业时开办的那家公司的社长。这或许是一种怀旧心理作祟,麦克尼尔非常理解这一点,直到他发现大村义政把公司总部大楼造得和某些日式rpg当中的恶魔城堡一样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凭借第一印象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给出了错误的判断。 进入公司大楼后,首先映入麦克尼尔眼中的是挂着厚厚一层黑眼圈却还要强作兴奋的职员们。这些人穿着整洁的西装,样子很是颓丧,一眼看上去像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几个月的囚犯。连前来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也无精打采,那摇摇欲坠的模样让麦克尼尔胆战心惊。 “他要是现在猝死了,我们是不是需要赔钱?”他小声问希尔兹上尉,“我看他们每一个人的样子都像是半死的人……” 坐在会客厅中等待的众人各执一词,他们不会因为大村义政重视他们或是给他们优待就对大村有什么正面评价。古贺元太郎办事最让人放心,干脆利落,从不耽搁,更不纠缠不清,是个能令所有人满意的好人。大村的行为却让麦克尼尔感到厌恶,尽管他同样也不会同情后藤弘毅。明明是一家人,关系中只剩下互相算计和尔虞我诈,还不如纯粹的生意伙伴能够直截了当地谈利益。 “我父亲以前和我说过日本人的加班文化。”希尔兹上尉又滔滔不绝地谈起了他十几岁时试图凭借启动资金一夜暴富的经历,“其中,被他列为加班重灾区的,就包括大村先生名下的这几家企业。有一句话似乎是这样说的,为大村打工,只有死了才能告别加班。” “他们为什么加班?”兰德尔下士对此感到好奇,他周围没有任何熟人在城市中为公司打工,“是工作太多吗?如果工作太多以至于员工无法完成,要么换员工,要么重新调整工作量,怎么能一味加班呢?” “他们……”希尔兹上尉欲言又止,以一声无奈的叹息作为结尾,“……喜欢加班。对,就是这样。” 对加班问题的讨论因大村义政的到来而戛然而止。由于麦克尼尔此前从未关心任何同日本有关的新闻,他自然无缘得知大村义政的地位,后者的身份还是亚当·希尔特告诉他的。正如nffa判断的那样,崛起后迅速扩张的魔法师家族开始威胁到以大村义政为代表的传统商人的势力范围,他们不仅担忧魔法师家族会夺走他们的统治地位和权力,更担心这些权力和财富本身都不够对方瓜分。过去的日本只需要四个庞大的集团,如今却有几十个魔法师家族在争权夺利。这些家族各自在不同领域拥有特权,逐渐地将日本变为了私产,这是大村义政不愿意看到的。假如某天这些魔法师在改变了既定的博弈规则后明目张胆地上门威胁他,他除了选择妥协之外别无他法。 日本人的平均寿命较高,七十多岁的大村在这种环境下,也从【老人】变成了【年轻人】。他的身体还算正常,没有患上绝症,至今以缓慢而稳定的速度持续衰老着,这给了他更多的时间思考自己的企业和日本将来会面对的一系列问题。美国?是的,他们绕不过合众国,绕不过nffa这个组织。如果nffa必将掌控整个合众国,大村义政就要提前投资它,这样才能在变革到来时得到足够的收益。有时连投资敌对势力都是必要的,那可以让外界麻痹大意。 “你们……就是他的新代表。”大村张开嘴,露出掉了不少牙的牙床,“我以为……他会派参谋长来日本。” “参谋长有更重要的事务。”亚当·希尔特向对方问好,“这并非我们伟大的真理之父怠慢了您,而是合众国的局势十分地不稳定。许多同行都说我们完全是依靠在乌克兰的豪赌才稳定秩序……不说这些,上次我们协助您抢救了北海道的产业,作为交换,您应当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会谈正式开始之后,所有保镖都被请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亚当·希尔特和大村义政。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同日本保镖一起站在外面打发时间,他们的任务是保证会谈安全进行,不过在日本大概没有人会闯过重重防线进入大村义政的老巢来刺杀他,更别说nffa也不会允许这里出现任何意外。 “那老头子看上去就像个布满皱褶的干苹果,快烂掉的那种。”萨拉斯中士看起来并不高兴,“我们干嘛浪费时间和这么多从事罪恶交易的大人物打交道?如果这里确实有谁开始威胁到公众的安全,也许我们能再一次找到充当英雄的机会。” 大村义政的保镖们听到有人讽刺雇主,纷纷表示不满,并和作为队长的希尔兹上尉交涉起来。希尔兹上尉一面劝说战友们不要在日本人面前太嚣张(考虑到这些保镖当然能听懂英语),一面安抚有些反应过度的保镖们。交谈过程中,来自日本的保镖们不停地抱怨他们在最近的一年中经历了无数奇怪的意外,这让麦克尼尔产生了警惕。那不会是意外,只能是某些人刻意制造的事故。 得到希尔兹上尉的允许后,麦克尼尔开始搜索和大村义政有关的新闻。大村义政完全明确自己的定位,他不想控制更多的产业,盲目进行扩张的后果是成为其他人的共同敌人。倘若有人要进犯他的地盘,他也会进行坚决的反击。这种态度让大村义政及其竞争对手保持了相当程度的默契,商业战维持在较低烈度水平,而彻底改变这种默契的则是魔法师家族的出现。 “你不能指望从研究所里爬出来的家伙懂什么叫规矩。”麦克尼尔叹了口气。 他向周围的日本保镖询问和事故有关的细节,得到了一些千奇百怪的答复。大村义政真正惹上麻烦是从去年开始,魔法师家族方面的代表试图收购他名下的企业,试探性的接触得到了大村义政的坚决反对。其实,这位在商业中沉浮几十年的老将已经察觉到事态不妙,他只是不想头一个认命,只要他的那些老对手也咬紧牙关和他一起承担压力,他们就不必担心自己的商业帝国被一股无法预料的势力拆解。 结果,对方完全不按常理办事。 “暗杀、绑架、策反、数据丢失……你能想象到的和不能想象到的手段,他们都用上了。”其中一名保镖索性向着麦克尼尔诉苦,“唉,谁都没有证据,谁又都知道那是谁干的。因为这些意外,我们公司的股价一直在下滑,眼看着就要跌落到一个十分危险的分界线。” 其他保镖试图劝说这人保持沉默,但麦克尼尔对他们解释称,同行之间交流经验总归是好事,也许他们不久后会面对同样的敌人而并肩作战。只要麦克尼尔没有表现出所谓宗主国的盛气凌人,这些日本人似乎也没有理由对他表现出明显的敌意。果然,几分钟之后,所有人都坐在一起开始抱怨魔法师家族的飞扬跋扈了。 “你说,他们打算收购大村先生开办的一家电力公司……”麦克尼尔看不穿此举背后的用意,他碰了碰坐在旁边的希尔兹上尉,后者还在思考那些魔法师到底用什么方式实现完美犯罪。 “长官?” “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收买,如果魔法师家族的力量足够让他们在其他部门的盟友选择无视异常,那么犯罪本身就不存在了……” “长官,您认为,为什么这些魔法师家族会急于从他们手中抢夺企业和公司?” “是为了获得经济独立。”希尔兹上尉根本没在思考麦克尼尔的问题,他只在乎怎样对付那些【同族】。魔法师在合众国本土受到许多限制,频繁发生的流氓魔法师犯罪行为也让公众和相关机构纷纷赞同严厉打击魔法师的不法行为。但是,日本的大部分魔法师被严格控制在由国家研究机构生产出的家族中,他们的行动更多地针对其同等层次的竞争对手也就是类似大村义政一样的实权人物。这里确实存在长期实施犯罪活动的流氓魔法师,他们有时候会被魔法师家族迅速地消灭,因而魔法师整个群体在日本的声誉还维持在较高水平。 “的确啊。”汤姆点头称是,“又要掌握特权,又要饲养着一群家奴,还要控制武力……全靠首相和内阁拨款是根本不现实的,他们这个国会的办事效率比我们那个还低。” 不过,麦克尼尔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希尔兹上尉所说的完美犯罪吸引了。上尉说,这些已经拥有特权的魔法师做事没有准则可言,他们甚至会完全凭借自身喜好行事,那样一来,想要凭借利害关系阻止对方采取危险行动,就变得十分困难了。假如有魔法师打算舍弃性命来执行刺杀任务,希尔兹上尉就必须做好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打算。他们一起研究了上一年发生的一些事故,日本的魔法师家族依靠自身的实力和权力让所有人相信这些事故只是个意外。真正执行了数次暗杀行动的希尔兹上尉心知肚明,那些被他铲除的墨西哥官员和商人,在外界眼中也是死于意外。 全日本的魔法师家族中,实力最为强大的家族以其研究所的数字作为姓氏首字,其中较有代表性的家族一共有28个,这些家族又将召开会议选出十个充当代表的家族,统称【十师族】。这十师族,便是nffa此行必须面对的另一个对手,他们可不像古贺元太郎还有大村义政那样容易对付。古贺元太郎是个和事佬,大村则很久以前就同nffa保持合作关系……然而,nffa一直激进地反对魔法师拥有过多权力,其中部分组织成员甚至主张灭绝魔法师。无论以魔法师的立场还是日本的立场,十师族都没有理由和nffa合作。 “这十师族,目前的首脑是谁?” “这个人。”希尔兹上尉把平板电脑送到麦克尼尔眼前,“九岛烈,他目前在自卫队的特殊部队服役。虽然他当前还是校官,拥有的权力……怕是连统合幕僚监部都要在他面前下跪。” 麦克尼尔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大门已经打开了。亚当·希尔特搀扶着大村义政走出会议室,两人都眼含热泪,样子像极了久别重逢后的好友。 “这是为了……日本……”大村义政拉住亚当·希尔特的手,“我们的未来可都托付给你们了,你们一定要遵守自己的承诺。” “请您一定放心,大村先生。”亚当·希尔特的声音同样颤抖,“我们会用生命来守护人类的纯洁和自由。合众国和日本是兄弟一样的血盟之国,伟大的真理之父也会竭尽全力保卫西太平洋最后的自由堡垒……” 但是,当亚当·希尔特带着一行人走出大厦后,他的嘴脸立刻就改变了。 “一群穿着西服的亚人猴子,当真以为自己配和我们平起平坐?”麦克尼尔只听得亚当·希尔特自言自语,“就算他们穿西服、说英语三百年,猴子也不能进化成人。” 亚当·希尔特给nffa在日本的合作者或是准盟友开出了无数的空头支票,届时nffa要如何兑现这些承诺呢?麦克尼尔从未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这主要是因为他不懂经济。希尔兹上尉也许明白,但他没有办法向麦克尼尔解释其中的规律。经济问题中发生的一系列变故是无法套用理论来解释的,许多理论家在模型出现偏差后从不承认过失,只说现实出了问题,他们却从未意识到任何理论和模型恰恰就是要为现实服务的。 他们在夜间回到了酒店,准备第二天去和日本的魔法师家族进行试探性的接触。为了应对各类突发情况,希尔特决定让众人全副武装地上阵,任何可能派上用场的装备都必须携带。 “你们到时候就……等一下。” 穿戴整齐的众人迷惑地看到亚当·希尔特拿起了电话,开始和某人谈话。麦克尼尔觉得有些无聊,他随手打开了希尔特所住房间中的电视,正好看到一个有些谢顶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屏幕上。此人向着媒体鞠躬道歉,下方标注的日语也被麦克尼尔右眼的镜片及时地翻译了出来:车辆事故。 “计划改变了,我们暂且延迟几天。”亚当·希尔特示意众人把装备换下,“本土那边出了一点小问题,所以组织没法及时提供对应的情报和物资支援。我们不能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和对方角斗。” “是不是日本人生产的车子制造了什么意外?” 亚当·希尔特惊奇地看着麦克尼尔,虽然他已经发现麦克尼尔打开了电视,但他从未料到麦克尼尔会如此迅速地将电视中的新闻报道和所谓的突发情况联系起来。 “没错,自动驾驶的汽车在公路上制造了一百多辆车连环相撞的惨案,躺在驾驶员位置上睡觉的司机当场死亡。目前各地都有人上街示威要求日本人召回这批产品。”亚当·希尔特不好意思地承认了,“也许我们的参谋长有其他计划,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tbc OR2-EP4:旭日东升(5) or2-ep4:旭日东升(5) 日本也曾经辉煌过,半个东京就能买下整个美国——这不是痴人说梦,而是曾经真实存在的事实。泡沫经济崩溃后,日本陷入了长期的衰退中,随之而来的一系列衍生问题让这个远东地区的岛国缓慢地步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老龄化。日本依旧是一个发达国家,也依旧是令人不能忽视的强国,只是它的处境越发尴尬,面对错综复杂的问题而往往找不到任何解决方案。坐在首相位置上的古贺元太郎就是这种精神的象征,他只管传达其他人的用意或是安排其他人为他提供议案,至于他本人则全然没有为了所谓更远大的目标而承担责任的意愿。上行下效,古贺元太郎并非个例,甚至他所带来的影响也并非是在他成为临时首相后才逐渐显现的。以国会议员的身份而言,古贺元太郎的行为模式算得上一种模板,那些不愿给自己惹上麻烦的官僚希望能够从古贺首相身上学习到应有的自保技术。 东京这座巨型都市是日本的心脏,在它周围则是显得日渐臃肿的其他【附属城市】。休息数日后,亚当·希尔特突发奇想一般地打算交给麦克尼尔一个特殊任务:调查日本的魔法师研究所。 “这是什么计划?”刚为拿到新装备而窃喜的麦克尼尔大失所望,“希尔特顾问先生,我们很快就要和日本的魔法师家族正面接触了,他们原本就对我们不怀好意,万一我方最近的行动引来他们的敌视,那么双方之间更不可能有任何协议了。” 亚当·希尔特最近的行为有些诡异。自从他们得知合众国本土发生因日本轿车事故而引发的抗议活动后,希尔特不仅反应十分反常,且举措也有些失当。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和大部分稍有善意的势力进行了接触,只剩下那些态度不明或原本就持有敌意的势力还在观望局势的发展。nffa的代表团迟早要和十师族打交道,亚当·希尔特清楚这一点,麦克尼尔也明白这件事的必然性。但是,假如亚当·希尔特的目的是寻找能够用来要挟对方的把柄,那么类似的情报工作应当早些进行。谈判已经快要开始了,这时再展开行动只会激怒对方。 “麦克尼尔先生,这不仅仅是我们合众国和日本之间的交锋。”虽然口中说着无比沉重的话题,亚当·希尔特的表情却很是轻松,他还在和麦克尼尔一同收看最近有关合众国国内流氓魔法师犯罪的新闻报道,“是我们人类和魔法师这种怪物之间的战争。他们的才能是能够遗传的,这意味着将来世上会存在一个个生下来就能凭借个人的力量而威胁群体的小怪物……可悲的是,当前主流舆论尚未注意到这一点,他们被魔法师带来的那些花样和短暂的利益蒙蔽了心智。”说到这里,亚当·希尔特拿起了桌子上的镜片,“你可以拒绝这个任务……这是我的个人委托。我相信这场无声的战争很快就会开始,它会和合众国的净化和重生同时进行。” 若是谈起麦克尼尔对魔法师的态度,他本人是中立的,这可能是因为在他的队伍中有一个时刻都能派上用场的魔法师形影不离地协助他们战斗。不过,阿尔弗雷德·希尔兹只是无数魔法师当中的一个普通个体,他不能代表这个群体。当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谈起作为群体的魔法师时,上尉十分赞同以严格的法律进行约束。 “他们不需要额外的权力,魔法本身已经是权力了。”这是希尔兹上尉的原话,“无论从哪一个方向上评估,他们在社会中都是地道的强者,再赋予特权……简直不可想像。” 然而,这就是日本的现状。 名义上,世界各国都已经陆续关闭了人工制造魔法师的研究所。排除像罗森公司这样明目张胆继续进行人体实验的机构,部分研究所失控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合众国本土的研究所发生了什么,麦克尼尔没有兴趣,他也【不敢】产生兴趣。假如他能凭借这个秘密任务获得亚当·希尔特的信任并且找到压制魔法师集团的方法,那对他本人而言也算一份安慰。他已经明确自己的使命,要让这些挣扎在毁灭边缘的世界尽可能地恢复常态。 “我建议上尉和我一起行动,他是专家。” “批准。”亚当·希尔特为麦克尼尔的果断感到高兴,“放心,合众国的公民们会记住你们的效忠。” 正在自己的房间中健身的希尔兹上尉听到这个消息后,既没有向麦克尼尔询问原因,也没有自作多情地评论几句,而是立刻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几分钟之后,还在整理装备的麦克尼尔接到希尔兹上尉的电话,后者说他已经在楼下等候了。 提着裤子慌忙来到一层的麦克尼尔忍受着希尔兹上尉的嘲笑,失落地跟随上尉走向亚当·希尔特为他们准备好的车子。 “总算有机会去看一看和自己的出生地类似的地方了。”希尔兹上尉的笑容里掺杂着莫名的辛酸。 “你是在研究所里出生的?” “……算是。”希尔兹上尉没有给出更多的回忆,“嘿,我国的魔法师可没有如此多的特权……感谢上帝,我可以被教育成为一个正常的自由民,而不是活在中世纪的贵族。” 这样说来,麦克尼尔也是在研究所里度过婴孩时代的。他要感谢詹姆斯·所罗门将他拯救出来,不然他也许会成为nod精心培养的又一个杀手或刽子手——几十年前,麦克尼尔会这样想。现在的他对nod兄弟会的仇恨削弱了不少,那个组织只是被凯恩利用了,况且nod兄弟会中也不乏善人,有时这些处于敌对立场的家伙看起来比gdi的官僚还要顺眼。 麦克尼尔自认为拥有不输给强者的意志,可意志在大多数情况下无法代替能力。希尔兹上尉在墨西卡利的表演至今让他难忘,伊莎贝尔·布兰科纵使再难缠,也只会在希尔兹上尉精心准备的魔法中变成一团焦炭。毫无疑问,不受保护且没有受到监视的希尔兹上尉并不是合众国中具有最大威胁性的魔法师,放在国际社会中也不会排到前几名——俄国那位使用战略级魔法的不明人物应当位列第一。那些受到重点关照的杀人机器,真的不会被力量蒙蔽心智而成为怪物吗? 这场所谓的潜入行动和麦克尼尔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们没有把车子开到东京的荒郊野外,却顺着西北方向径直冲进了附近的自卫队驻军基地。远处已经出现了飘扬的旭日旗,麦克尼尔见状连忙让希尔兹上尉把车子开回去。 “你疯了吗!?这是日军第一师团驻地!” “我的脑子还好用,这就是希尔特顾问告诉我们的地点。” 麦克尼尔束手无策,他不知道亚当·希尔特的打算,只得任由希尔兹上尉把车子开往军营门口。在营地出入口处站岗的自卫队卫兵检查了他们的假身份后,便放二人入内,这愈发让麦克尼尔感到不可思议。 几名日军士兵来到车子附近,示意二人下车。 “我早说过,他们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好感。”麦克尼尔没好气地抱怨道,“第二天报纸上就会说,合众国的间谍入侵了日本的某个基地……见鬼,我们给合众国丢脸了。” “放心,麦克尼尔。”希尔兹上尉十分自信,“顾问说我们会安全,那么我们应该对他给予充分的信任。” 几分钟后,一位穿着陆军军官常服的日军军官在几名卫兵的护送下,乘着吉普车,来到二人附近。麦克尼尔本就分不清亚洲人和非洲人(尤其是黑人)的相貌,他总认为眼前的日军军官可以是他此前见过的任何一个日本人,也许就是他在街道上遇见的市民之一。 “你们就是那些记者?”他向着军营外面张望,“只有两个人?” “其他人有事,耽搁了。”麦克尼尔连忙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回答对方,“我们听说这里发生了一些可能造成恶劣影响的事故,本着媒体从业人员的精神,希望——” “别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就好。” 这句话让麦克尼尔迷惑不解。日军军官示意其他士兵把他们来时驾驶的车子收走,让二人和他一同乘坐吉普车沿着军营外围绕圈子。半路上,这个戴着眼镜的青年日军军官向两名【记者】做起了自我介绍,他自称叫森田勇,是自卫队现役二等陆佐(陆军中校),因为最近接手了一桩十分棘手的案子,良心不安,希望得到一个借助外力干预的机会。在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借着所谓记者身份抵达以前,已经有多批不同势力派来的使者前往此地调查。 十几分钟后,吉普车在军营的训练设施附近停下了。麦克尼尔隔着很远便看到地上有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形,等他在车子停下后靠近并仔细观看,才发现那是一滩难以形容的混合物贴在地表后遗留的痕迹。 “就是这里了。”森田二佐指着地上的黑色不明痕迹,“请。” 希尔兹上尉捏着鼻子靠近那些不明混合物,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什么——受害者被某些难以形容的魔法杀死后遗留的残骸。麦克尼尔尽管不懂任何魔法,也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如果这是发生在日军内部的丑闻,考虑到去年防卫省刚刚因为经费问题而招来整个内阁总辞职的下场,很难想象日军会允许一名中层军官向外透露信息,更不必说那些照章办事的士兵们也管不住自己的嘴。这一定是日军内部的将领希望借助此事向外界传递某些消息,亚当·希尔特只是利用了对方罢了。 “森田先生,你不要着急,我们在美国的时候就报道过多起魔法师犯罪……抱歉,我是说,您的英语说得标准一些。”麦克尼尔很有耐心地坐在吉普车旁,听森田勇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开端发生在2046年2月底,森田勇的上级称一批自境外秘密偷渡进入日本的流氓魔法师可能会制造暴力犯罪活动,由于其性质复杂,跟踪和逮捕任务转交森田勇及其名下的自卫队机构处理。森田勇先是调查了东京附近的所有港口,又调取了所有的航班记录,逐渐缩小调查范围,最终锁定了可能的目标。 “喂,你最好过来看一看。”希尔兹上尉对着麦克尼尔招手,“这些人的死法很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麦克尼尔厌恶地一步一步挪向地面上的黑色人形轮廓。 “这个人是从内部被炸碎的。”希尔兹上尉领着麦克尼尔来到附近的草地旁,捡起一些残渣,“和那些确实被从外部攻击后杀死的人不同,他是先被从内部炸碎再被人捣毁尸骨,这样才会让人产生所有人都死于同一种魔法的错觉。” “从内部?”麦克尼尔揪着并不剩下多少的胡子,“怎么做到?” “在我的印象中,有一类魔法是可以痛过干涉生物电信号进而影响生物体的。”希尔兹上尉先是若有所思地睁大眼睛,而后又以难以名状的笑容闭上双眼摇了摇头,领着麦克尼尔来到另一具尸体旁。一片狼藉之中,这具尸体保存最为完好,不像其他人一样只剩下地上的黑色轮廓或少部分残渣。 麦克尼尔叹了口气。倘若他拥有魔法或是精通类似的理论,他也许能够派上用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听希尔兹上尉讲解犯罪嫌疑人那高超的犯罪技巧。森田二佐从后面同情地拍着麦克尼尔的肩膀,那意思是他在工作中看着魔法师大显身手时的心情是大抵相同的。 森田勇逐渐缩小包围圈,只是始终没有下令开始逮捕或追杀。真正导致森田勇产生怀疑的,是那些所谓的从境外偷渡进入日本境内的流氓魔法师,居然全都是日本人。上级屡次催促,他漫不经心地组织了一次失败的围捕,其中一名魔法师大开杀戒后成功逃跑,口中还不住地说着什么回家一类的话。凭借着直觉,森田勇断定,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偷渡客,而是由于某种原因流落境外且本该永远不能回国的日本人……是他的同胞。进一步的调查和身份匹配让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其中有些流氓魔法师本是在莫名其妙的失踪案件中下落不明的普通人。 “嗨,你应该来看一下这个,我敢保证——” “你最好给森田先生一点机会,他迫切地需要找到倾诉对象。”麦克尼尔打发走了自己的长官,而后示意森田勇继续讲述真相。 森田勇拿出眼镜布擦了擦眼镜,把黑框眼镜戴回鼻梁上。 “我能相信你们吗?” “我们没理由把这些消息卖给您的上级,除非我们打算在日本进监狱。” “好。”森田勇哆哆嗦嗦地答道,“我是说……那些流氓魔法师,不是受什么外国组织指使的罪犯,他们就是我的同胞。是军队绑架了他们,把他们送到国外去做人体实验……纵使有些人已经被折磨得丧失理智甚至失去人形,他们在逃离实验设施后依然选择了这条路,哪怕是死也要回家……” 忙着调查死者的希尔兹上尉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森田勇所说的内容不一定是事实,世上当然存在每一句都是真话但在拼凑起来之后就能成为弥天大谎的语句。这些人已经死了,他们的人生毫无价值,甚至给其他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希尔兹上尉所能做的是利用他们来达成特定的目的,比如说继续敲诈古贺元太郎。 ……或者是日本的魔法师家族。 无缘无故的正义感和英勇,没有任何作用。麦克尼尔不熟悉日本人的性格和文化,假如他遇到了类似的黑幕,一定不会急于公布消息,那等同告知幕后黑手早些来除掉自己。敲诈也是不可能的,只有对等的谈判才能带来敲诈,小人物只会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相反,如果当事人不介意双手沾满鲜血地充当污点证人,借助这个机会混入其中并逐渐掌握更多的证据,最后彻底将罪恶的交易葬送,才能为公众带来一段时间的平静。望着这个戴着眼镜的青年军官,麦克尼尔已经在心里给对方提前判了死刑。 “为什么把这些事告诉我们,森田先生?” “我加入军队是为了保卫我的国家,可军队现在拿我的同胞……出口到外国去做人体实验。他们恰恰在危害而不是保卫公民。”森田勇的样子显得无比颓唐,“相信我,如果你们遇到类似的事情……以及拥有一样的动机,你们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麦克尼尔想到了埃贡·舒勒,想到了那些出现在柏林的实验品,想到了和罗森魔工有关的黑幕。这才是埃贡·舒勒真正的杀手锏,什么论文,什么辞职,都不能阻止罗森公司对他实施报复。但是,假如埃贡·舒勒掌握了和罗森公司的人体实验有关的决定性证据并将这一证据中对合众国不利的部分销毁后交给合众国,他便等于得到了来自合众国官方的护身符。只要埃贡·舒勒出现意外,合众国不介意公开证据以从根本上打垮罗森公司。 就当森田勇试图继续调查时,他的上司阻止了他,并告知他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自卫队决定将此事交给真正的【专业人士】来解决。在那之后,森田勇执行的任务都是一些让他一头雾水的小型行动,也许这些行动都是为了给那群专业人士的工作提供帮助。这一噩梦直到最近才终于结束,他按照上级的命令封堵了军营附近的场地,随后便发觉那些人的尸体以各种惨不忍睹的样貌出现在这里。森田勇的忍耐达到了极限,要他心安理得地去杀和他素不相识的外国人甚至是同胞,他没有意见,只要有人能够给对方找出一个罪名;然而,这些只想回家的可怜人没有伤害任何平民,他们并不像柏林事件中那些张牙舞爪的实验品一样狰狞恐怖。 “森田先生,我是个外国人,不了解贵国的状况。”麦克尼尔谨慎地给出了建议,“但我希望您最近准备好遗书……您无法预料自己会死在哪一天。” 这种如同诅咒对方早死的话没有引起森田勇的反感,青年军官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说他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遗嘱,他自从决定走上这条路的那天起就没有打算苟且偷生。 两人怀着沉重的心情和森田勇告别,开着车子返回。希尔兹上尉总结了他所有的发现,并认为这一丑闻背后的关键是到底有谁卷入了整个交易链条。 “有人负责抓捕平民,有人负责把平民卖到国外,还有人负责消灭可能会带来麻烦的实验品。”希尔兹上尉板着脸,面若冰霜,“以前肯定也有人逃离研究设施,只是他们估计很快被其他国家当地的相关组织消灭了,根本没机会逃回祖国。” “那些专业人士的手法太熟练了。” “他们一定是出自那些魔法师家族,麦克尼尔。” “我是说,他们之前一定负责类似的工作。”麦克尼尔叹了口气,“您看,那些专门制造魔法师家族的研究所恐怕也发生过不少意外事故,比如实验品逃跑……至于日本本土那些目前还在运作的研究设施,说不定也是那些魔法师家族在为研究机构处理遗留问题。” 希尔兹上尉忽然踩了急刹车,险些一头撞上玻璃的麦克尼尔迅速拿起了手边的步枪,他知道上尉不会莫名其妙地在公路中央停车。车子的前方和后方都没有前来堵截的车辆,只是公路中央位置站着一个人,离他们大概有几百米远,正在不紧不慢地向着二人所在的方向走来。 “见鬼,东京地区的公路怎么会没有其他车……”希尔兹上尉大呼不妙,“咱们被人埋伏了,赶快向顾问发送求救信号!” tbc OR2-EP4:旭日东升(6) or2-ep4:旭日东升(6) 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遇到麻烦的时候,他们的战友们还在按照亚当·希尔特的命令调查东京附近的可疑设施。亚当·希尔特和nffa的部分干部相信由日本支持的一些魔法师研究所还在运作之中,找到相关证据有助于为合众国和日本的谈判提供筹码,此外也能为nffa解决魔法师带来的社会冲突提供一些思路。尽管众人对亚当·希尔特的说法半信半疑,他们还是决定前去执行任务。 国际化的大都市少不了外国人的身影,几个外国人在高度封闭的地区内四处游荡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若是类似的游客和商人变多了,周边的市民也只会习以为常。兰德尔下士将车子开到东京市区外围地带,把车停在一栋办公楼附近,等待着接应人员的到来。没过多久,他的手机接到了陌生的来电,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告诉他们应当在警卫的保护下进入办公楼并寻找他们的目的地。 汤姆对外国有着很多想法,他是个善于获取多样化信息的年轻人,不会被那些出于宣传需要而加工后的消息蒙骗。亚洲各国也许没有合众国发达,在这里占据主流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文化,一种对于汤姆而言显得具有新鲜感的文化,一种合众国的公民们平日所接触不到的文化。和日本有关的文艺作品成为了整个东亚地区在合众国的代言人,这其中至少有两种因素:日本是合众国的盟友,而另一个大国却是合众国的死敌。汤姆并不在乎所谓文化之间的高下,他也从不听取那些建议,只要他认为某种文化是有趣的,他就会想方设法学习与之相关的更多知识。 东京令他失望,这不过是另一个依靠钢筋水泥堆砌而成的城市。他需要看到的是一个只能存在于想象中的东京,一个具有【特色】但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又远远比合众国落后的城市。所谓特色,自然便是落后了,合众国所代表的一切便是先进,即便是合众国的公民们也很难说出合众国的文化根基究竟是什么,而外国的文化又或多或少可以和某些古老的历史扯上关系,那在合众国的学者们眼中便是不折不扣的落后标志。 “你打算看什么?他们聚在部落里穿着茅草衣服跳舞?”萨拉斯中士古怪地看着刚刚从后排跳下来的汤姆。 “我是说,我本以为日本至少要有一些特点……可是这座城市,除了居民的长相和我们不一样之外,简直就是一座美国城市嘛。”汤姆叹了口气,“唉,那些文化只能活在游戏里了。” “这就是你沉迷电子游戏的理由?”萨拉斯中士感到好笑,“行了,咱们只是来到这里执行任务,顺便旅游……任务结束之后,我们就该回去了。” 说到文化特色,墨西哥和合众国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至于哈维尔·萨拉斯中士,他身上最大的墨西哥特征是西班牙语和相貌,除此之外,他的表现也和传统印象中的美国人别无二致。 日本的魔法师家族崛起后,不少地产都被这些势力庞大的魔法师家族占据。东京周围的各区中,有一大半的土地归属相关魔法师家族所有,另一部分则是当局或原本在此驻扎的企业掌管。矛盾就在这里爆发,魔法师家族希望巩固自身的特权,而已经执掌日本有一百多年的前财阀不会任由新兴势力夺取自己的产业。但是,财阀的时代已经结束了,魔法师家族获得的特权足够让财阀黯然失色,眼下这些商人们手中唯一的底牌便是他们对经济的控制作用。日本的经济还握在这些人手上,如果魔法师家族不想让处在合众国全球战略网络前线的日本面临经济崩溃,就必须学会妥协。否则,经济下滑带来的混乱将一视同仁地吞噬所有自认为大权在握的上流社会成员。 卢卡斯·兰德尔下士紧张地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这些跟随他行动的警卫。他们都不相信日本人,纵使亚当·希尔特声称能够为他们提供帮助的日本人或多或少都和nffa有联系,兰德尔下士也不会轻易让对方得知那些不可告人的机密情报。过去的历史告诉他,这些人只会在绝对的强大力量面前屈服,那时他们尚且可以佯装以学生的心态学习强者的风范。只要双方的地位出现变化,任何温情脉脉的交流都是一厢情愿的空想。 虽然东京已经被高楼大厦塞满,日本毕竟还是一个多发地震的国家,这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各地的建筑结构。因此,当萨拉斯中士在警卫们的带领下找到一处地下设施入口后,他的惊讶溢于言表。 “他们难道不担心地震毁掉一切?” “谁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想,也许他们恰恰希望一些自然灾害帮助他们掩盖罪证。” “这些人都疯了。” 通道很狭窄,几乎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行动,角度也十分陡峭,萨拉斯中士不得不谨慎地抓住两旁的扶手,一步一步地向下挪动,不时地回头看一看还在上方徘徊的战友们。谁也不知道走廊的尽头是什么,此前他们也从未真正造访任何生产魔法师的研究所。亚当·希尔特已经为他们勾勒出了恐怖的一幕,愿意留在这里的不是完全丧失人性的科学怪人,便是同样像怪物多过人的魔法师实验品。如果他们在这里发生任何意外,无论合众国还是nffa都不会承认他们曾经出现过。 领头的日本警卫向着萨拉斯中士说了几句英语,便带领自己的手下沿着原路返回。 “他们怕出现意外,因此先回去了。”萨拉斯中士对着战友们解释道,“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敢带我们来到早就废弃的设施……我很好奇日本人究竟在研究什么。” “要是你有兴趣,可以找上尉,他也许知道一些内幕。”兰德尔下士开始审视着他们当前所在的楼层,这是一个漫长的走廊,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末端隐约有着微弱的光亮。走廊两端似乎有不少紧锁的大门,门后藏着他们无从预料的危险。 三人沿着这条唯一的道路前进,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互相错开,以便更好地观察周围的情况。汤姆似乎对门后的东西很感兴趣,他提议打开其中一扇门并对其中的设施进行详细调查,但此时他身旁的门后突然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噪音。汤姆吓得魂飞魄散,三步并作两步躲到兰德尔下士身后,举起手中的步枪瞄准了那扇依旧紧锁的大门。 “那后面是什么?” “叫你不要乱动,你不听……”兰德尔下士也吓得不轻,他们不怕对付可见的敌人,但未知的恐惧却往往如影随形且难以摆脱。上个世纪那些拥有超能力的家伙也许还可以被当作普通人来对待,那么新世纪中诞生于研究所的魔法师,或许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在都与普通人有着根本性的区别。他们没有在希尔兹上尉身上感受到这种差距,或许是因为上尉此前并不急于表现出自己的特殊性。 看似微弱日光的光源,原来是走廊尽头的灯光。灯的正下方贴着一张告示,上面用日语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众人无从分辨的词语。汤姆大着胆子上前仔细观看,并启动了隐形眼镜上的翻译功能。多亏了亚当·希尔特为他们提供如此先进的设备,他们才能在完全不熟悉周围环境的情况下莽撞地深入东京。 “扫描显示周围没有正在活动的可疑目标。”萨拉斯中士将仪器收回背包内,“【泰坦】,上面写了什么?” “是一些警告,张贴警告的人希望日后接管研究所的人不要随便接触这里的任何东西……”汤姆逐词阅读着上面的内容,“此外,下面还列举了一些实验品逃走时的应急处理方案。” “我就知道是这样,他们总会想办法掩盖自己的过失,只要在镜头面前鞠躬道歉就能解决一切问题……换成这些本身就具有特权的家伙,连鞠躬道歉都免掉了。”兰德尔下士检查了附近的环境,“我们就从这里进入大厅,看看这个已经废弃的研究所中究竟在研究些什么。” 其他两人表示赞同。兰德尔下士为汤姆留出了足够的工作空间,这样汤姆才能想办法破解眼前的电子锁。暴力破拆也是一个可行的方法,只是这一做法留下的痕迹太明显,以后若是日本的官员或魔法师家族来到这座研究所进行调查,他们肯定会发现美国人曾经来过。几分钟之后,三人听到一声清脆的蜂鸣,汤姆得意地把平板电脑收好,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厅。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大厅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昏暗,甚至还比外面的走廊明亮些许。灯光呈现出较为温和的蓝白色,这种颜色的灯光让他们不由得想起了医院——穿着蓝色或白色衣服的医生和护士焦急地忙来忙去。或许只有医生才会喜欢医院,对其他所有人而言,医院只是衰老和死亡的象征。 “日本人一定把这里当成了防空洞。”萨拉斯中士指着墙上的标志,“虽然研究所本身已经停止使用了,它还有别的价值。” “你们看,那里好像有人。”汤姆指着柱子后方,他似乎看到有穿着正装的人躺在那里。不料,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具骷髅,这毫无意外地让汤姆再一次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尸体,他见得多了;骷髅可不多见。 大厅中只有这一具骷髅,除此之外则是堆积已久的灰尘。兰德尔下士叹了口气,绕过骷髅,开始逐一检查连接大厅和其他房间的大门。所有大门都已经关闭,电子锁让他们寸步难行,汤姆还要花费不少时间来破解这些障碍。要是希尔兹上尉还在这里就好了,他不仅是个合格的魔法师,而且在破解各类内容上比汤姆更在行。尽管如此,两位士官没有打算责怪汤姆,他们两人甚至不怎么了解计算机,更别说用计算机当作武器了。 闲不住的兰德尔下士正在附近搜集线索。到目前为止,最让他在意的是随处可见的告示,这些告示无一不在向兰德尔下士说明一个严峻的事实:该研究所过去发生了无法控制的实验品逃亡事件。这些饱受折磨且拥有强大破坏力的实验品究竟造成了多大的损失,那是埋在日本心中的秘密,他们这些外人永远无从得知。 “控制措施失效……”兰德尔下士拉着萨拉斯中士一起前来调查,“他们会采用什么措施控制那些简直是人形坦克的家伙呢?” “一般的手段肯定没用,也许他们在进行人体实验的时候……用精神上的办法来保证安全。”萨拉斯中士找出了自认为合理的解答,“比如说,实验品一旦攻击研究人员,就会因生理上的原因而立刻死亡。” “各位,这里有一个检索装置。” 汤姆的声音惊动了二人,原来汤姆找到了大厅中的一个数据存储装置,摆放在卫生间附近的这个操作面板过去或许是供研究人员快速搜索所需内容的,现在它成了入侵者们用来调查过去的绝佳工具。不过,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兰德尔下士满脸失望地走开,他明白其中的大部分数据都被删除了。 汤姆并不灰心,他从几乎空无一物的数据库中终于挖掘到了和实验品本身有关的情报。 “你们看,这些编号……”汤姆指着满是灰尘的屏幕上显示出的画面,“这个研究所的地下设施中过去关押着几万个实验品,从地图来看,研究所的规模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更大。” “几万个!?”兰德尔下士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我知道日本人一向很不讲规矩,但这回真的让我大开眼界了。这些编号的意义是什么?” “假如我的解读没有错误,也许是他们被抓获时所在的地点、出生地、所属的实验团队……”汤姆尽力寻找更多有用的信息,让他这样的半专业人士从仅存的数据碎片中大海捞针一般寻求真相,对他而言实在是超过了能力极限的挑战。他不能这么轻易地认输,整个小队中就数他平日最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如今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被派去执行另一个任务,轮到汤姆大显身手的时机终于到了。 随着汤姆逐渐深入,更多的情报展现在三人面前。这是隶属第七研究所下属的一个实验设施,按照日本官方指定的研究方向,它的目的是制造出掌握大规模杀伤性魔法的魔法师。从最开始,这些研究所的目的便是制造魔法师而非魔法——这和欧陆主流研究机构或合众国本土研究机构的用意存在显着差别。 有些实验品具有出色的才能,比如那些原本便掌握超能力的【野生魔法师】。另一些则毫无天赋,只是偶然地成为被抓获的实验品,并在实验设施中遭受非人的折磨。为了防止实验品利用在实验中获取的魔法去杀害并无超能力的科研人员,日本确实希望制造出的魔法师普遍拥有绝对的忠诚。 “这是和脑部实验相关的名单。”汤姆将数据下载到自己的电脑上,“对了,我们在这里的行动……日本人是否知情?” “或许顾问的盟友会帮助我们掩盖这些消息……如果这里发生的事情被外界得知,就算古贺元太郎的全体内阁成员长跪不起,也没用了。”兰德尔下士倒是看得更透彻,他们接触的信息足够让他们成为日本人的目标,这是不可避免的结局。日本和合众国是盟友,这不代表日本能够允许美国人随意地调查自己,更别说以丑闻要挟了。在过去的几十年间,原本被外界视为附庸国的韩国和日本逐渐变得强硬,前者更是早已脱离了合众国的掌控,nffa正是担忧日本步其后尘才决定以种种手段稳固合众国在日本的特殊利益。 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汤姆还找出了和实验事故相关的其他处理方案。根据实验日志的记录内容,为避免外界得知这些实验,若实验品逃离实验设施,则由魔法师家族出面负责处理。这些魔法师家族完全不受日本司法机构的约束,常人更没有胆量调查和他们有关的黑幕,让魔法师家族处理棘手问题似乎是可行的。 “……因此,在一系列事故出现后,自卫队介入并导致……”汤姆皱起了眉头,“长官,这里提到另一个由我国和日本共同开设的实验设施。” 令人难堪的沉默降临了。 “我们不管那些。”萨拉斯中士打断了汤姆的思考,“日本人的事情,日本人自己负责,我们只管调查那些证据。等到破解工作完成后,我们也许可以去发生事故的收容所实地考察一番。” 尽管三人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他们看到遍地白骨时,依旧产生了难以言表的恐惧。没有人能够说出一个准确的数字,新的实验品被接连不断地运进来,死掉的实验品则被秘密处理掉,能够留下尸体也算是一种幸运,至少后人还能借此判断他们曾经存在过。 一个令人不快的猜测逐渐在三人心头升起,合众国本土的实验设施内部是怎样的景象? 萨拉斯中士走过地上散落的尸骨,右手画了一个十字。 “这个区域应该用来是关押即将接受实验的实验品的。”汤姆打开手电,走廊两侧是被玻璃墙分隔的许多隔间,不少隔间中散落着杂物,这是那些实验品生前唯一的遗物。 “我可没想到我们会打算用这些证据来敲诈日本人。”兰德尔下士继续向前挪动,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地上的白骨,“我是说,以前我认为我或许会有机会潜入俄国人的设施……然后我们就可以拿着证据来指责俄国人又干出丧尽天良的事情。真想不到我们会把同样的手段用在盟友身上。” “他们也许算不得盟友,我们向来把他们当作附庸,他们也只能把我们当作暂时占据上风的新霸主。” 汤姆漫不经心地用手电逐一扫过这些被玻璃墙分隔的房间,里面的住户们肯定都已经离开人世,没有人知道他们默默无闻地在一个实验设施中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忽然,他的眼睛捕捉到了角落里的蓝色影子,一种不祥的预感驱使着他把手电挪回原来的位置,但那里根本没有什么蓝色的影子,只有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 “怎么了?” “长官,刚才那里好像有人……” “别胡闹。”萨拉斯中士甚至没有回头确认,“这座实验设施已经关闭了,除了我们,还有谁会来到这里?” “也许是鬼魂。”兰德尔下士笑了,“这世界上已经有魔法师了,肯定也会有鬼魂的,说不好还会有什么吸血鬼或者精灵……” “你最近一定是玩游戏的次数太多了……” 汤姆完全听不进去两位长官的插科打诨,他无比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一个蓝色的影子。然而,他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证明自己,而他也没有胆量回去进行仔细调查。他小心翼翼地回头观望,来时的路畅通无阻,略显昏暗的房间中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当他再次向前迈步时,如同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的感觉从脖颈处开始扩散。这不是错觉,真的有某些难以名状的东西躲在这里,它已经锁定了他们,死亡如影随形。 “长官,咱们还是回去。” “你害怕了?” “证据已经足够了,这些筹码应该能让日本人产生顾忌,除非他们也掌握了我们的黑幕。”汤姆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打道回府,“我是认真的,长官,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些整天研究魔法师的科研人员和只会研究魔法的魔法师到底弄出了什么怪物,也许他们真的能制造出没有实体的东西……” 满脸怒气的兰德尔下士刚准备回过头斥责汤姆,他的行动立刻从张嘴变成了动手,比某些人的大腿还粗的手臂抓住了汤姆的衣领,拽着一脸茫然的年轻人向前飞奔。 “快跑!” tbc OR2-EP4:旭日东升(7) or2-ep4:旭日东升(7) 梦境和现实的区别究竟在何处?许多人能够在梦境中察觉到异常并找到那些和真实世界相去甚远的漏洞,然而他们无法阻止自己继续在梦境中获得无比真实的感受,直到醒来为止。有一些人从来不会做梦,他们的睡眠代表着一片空白,一片广袤的荒漠,深不见底的深渊。迈克尔·麦克尼尔不希望自己过多地做梦,做梦也是要讲纪律的,因梦中出现的某些景象而影响现实中的举措,可谓是彻底的失败。 但是,完全空无一物的梦境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美妙,尤其是他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中受伤并昏迷后,这种虚无让苏醒后的麦克尼尔感到茫然失措和恐慌。他发觉自己被五花大绑地吊在半空中,周围的房间墙壁似乎是以某种软质泡沫制成,那是防止精神病人或重刑犯自杀的必要措施。整个房间中没有窗户,所有的墙壁也呈现出单调的灰色,顶部的led灯透着死气沉沉的灰白。不必别人说,麦克尼尔也清楚,他们不仅失败了,而且被敌人当场抓获。 说那些人是敌人,似乎为时过早——但麦克尼尔坚信那一天总会到来。他们在取证调查后返回的路上遇到了身份不明的魔法师的袭击,对方封锁了附近的道路后开始追杀他们。尽管麦克尼尔有着希尔兹上尉的协助,在没有提前准备作战计划且周边环境对他们不利的情况下,两人在一场大爆炸中被炸飞,麦克尼尔便是在脑袋撞到路边时失去了一切知觉。敌人想要抓住他们,想要拿到合众国采取敌对行动的证据,否则他们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想清这一点后,麦克尼尔反而坦然了。他知道敌人的目的,就能推测敌人的行动规律。这些魔法师家族不会受到日本司法机构的任何惩罚,他们只需要遵守一套看上去并不怎么可信的内部规矩,而其他家族也许会为了打击竞争对手从而决定实施严厉处罚,但麦克尼尔不清楚这些人在问题涉及到外国间谍时会如何处理。他还活着,完好无损的活着,既不是成为东京湾底部的尸体,也不是被人砍掉手脚后挂在绳索上等死。要尽可能地利用这一点,他才有希望活着回到战友们身边。 房间中唯一的大门那里发出了响动,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在几名随从的跟随下进入室内。麦克尼尔猜想此人也许刚刚前去参加什么会议,对方那身不合身且滑稽的西服使得麦克尼尔忍俊不禁。 见到刚刚苏醒的麦克尼尔居然笑了,眼前的日本人似乎更加恼怒。 “彼が私たちに真実を教えてくれるかどうかはわかりません。彼の言ったことは何も信用できません。彼は私たちの敌です。” 东方人的衰老速度也许确实比欧洲人更慢,如果不是麦克尼尔清楚地看见了对方脸上的皱纹,他会认为这还是一个忙于规划人生的青年。事实上,从此人的身份来看,他更像是一个已经大权在握的贵族,不是躲在父辈阴影下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掌权的年轻人。 眼前的日本人又说了些什么,一旁的随从也朝着麦克尼尔叱问,但麦克尼尔听不懂他们的话。假如他的装备完好无损,那么他的视野中应该已经出现了对应的字幕。这套设备的每一个模块之间有着极大的关联性,当麦克尼尔随身携带的其他模块损坏后,隐形眼镜本身便丧失了大部分功能,成为了再普通不过的玻璃片。 “我建议你们说英语。”麦克尼尔想要摆出一些能够让他放松的动作,这时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其实被吊在半空中,“我没心思学你们的语言。” 这句话明显地激怒了这些显然是前来审问麦克尼尔的日本人,其中一人怒不可遏地向麦克尼尔冲去,一拳击中了他的肋骨。麦克尼尔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承受了对方数拳,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还要遭受什么样的严刑拷打。他不指望nffa会前来救助他,说不定希尔兹上尉也已经被日本的魔法师抓获,那时nffa一定会声称这些事件从未发生,责任全部由他们这些临时工来承担。 “没吃饱饭,嗯?”麦克尼尔哈哈大笑,“下手还不如个残疾人——” 又是一拳,顺着麦克尼尔的右脸砸了过来。麦克尼尔练过几年拳击,知道怎么防止被对方一记重拳打掉满口牙,但对方这一下子着实让他伤得不轻。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臼齿,幸运的是所有牙齿都安分守己地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谁突发奇想地打算来一次长途旅行。 也许魔法师有特殊的拷问技巧,不需要使用暴力就能让其他人招供。假如魔法确实存在,那其中也必然有着针对人脑的魔法,通过直接影响人的精神来达成某些特定的需求。麦克尼尔宁愿他们直接使用魔法,那样他也可以见识一下日本人的研究到底造出来了什么样的怪物。令他有些失望的是,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持续了十几分钟的殴打。单方面的暴力行为结束后,几名随从满头大汗地退下,和麦克尼尔保持着距离。这一幕让麦克尼尔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由于某些原因,这些人不敢使出致命的手段。 方才率领这些随从入内的中年男子走到麦克尼尔眼前,不情愿地用英语问他: “现在你该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了……说,你在为谁工作?” “你们非法拘禁合众国公民,我的律师会来找你们的麻烦。”麦克尼尔冷笑着,他刻意地以轻蔑的眼神看着对方,试图激起对方的怒火,“再者,就算我说出真相,那对我而言也没有任何好处。假如我打算供出真实情报,你们会开出什么价码?” 这种生意人的谈判口气让对方大吃一惊,他们不敢想象这个来到他们的国土上刺探情报的美国人竟然会如此嚣张,甚至还会在罪行败露的情况下继续讨价还价。那名中年男子大怒,拿出腰间的施法器瞄准了麦克尼尔。在麦克尼尔的眼中,这个颇有威严的日本人忽然露出了满脸的惊惶,他用看着怪物一般的眼神盯着麦克尼尔,小声和周围的随从说了几句话,而后便离开了房间。 接下来是一段难熬的等待,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周围的随从们忽然有了动作,他们将被绑在半空中的麦克尼尔放下来,用一个头套套在了麦克尼尔的脑袋上。随后,这些忠心耿耿的仆从们押送着麦克尼尔离开了这个房间,前往未知的终点。麦克尼尔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凭借着记忆力判断着自己的走向。这里应该是另一个地下设施,电梯是向上运行的,出口不知道在什么位置。 周围不时地有人说出几句日语,麦克尼尔隐约听到了一些熟悉的词语。毫无疑问,日语中的外来词汇都是音译的,这也是麦克尼尔唯一能够听懂的一部分内容。漫长的跋涉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耳边传来风声,他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那和地下设施中陈腐而凝滞的气息完全不同。有人从后面强硬地拉住了他,并摘掉了麦克尼尔头上的头套。首先出现在他眼中的是几名身穿绿色军服的军官,这些人应该是自卫队的代表……难不成,抓获他的魔法师家族打算把他交给军队来处理? “アメリカの怒りに火をつけてはいけません。”为首的军官对着押送麦克尼尔的仆从们说道,他身旁的其他军官们则接过了这个刚才还被关在地下受到审问的可疑人物。麦克尼尔本想向着他们表示感谢,他碰到的却是新押送队伍的冷遇。除了那个还在和不知属于哪个魔法师家族的随从们扯官腔的自卫队军官外,其余的军官和士兵都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麦克尼尔。 “谢谢。”麦克尼尔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直白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你们成功地让一个合众国的公民重获自由。” “别误会,我们不是为了你而来的。”那名日军军官走在麦克尼尔后方,“在谈判之前让对手欠自己一个人情,当然是不错的主意,而你的出现给我提供了最好的机会。” 麦克尼尔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想法,甚至进一步地猜到了对方的身份。nffa没有和自卫队单独谈判的必要,假如日本的政客或是商人已经选择合作,自卫队根本不会构成威胁……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位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军官并非代表自卫队,而是代表着日本的魔法师家族中某个愿意和nffa进行接触的派系。 联想到任务开始之前亚当·希尔特对未来路线的描述,麦克尼尔已经产生了自己的答案。 “您是九岛烈先生?” 几名自卫队军官把麦克尼尔塞进了一辆货车,他们都坐在货箱中监视着这个给他们带来了麻烦的外国人。司机可能去休息了,两名士兵跑去寻找不知道去哪消遣的司机,率领着这些人的自卫队军官径直来到车体后方,爬进货厢,坐在麦克尼尔对面,以耐人寻味的眼神审视着麦克尼尔,那眼光令麦克尼尔浑身不自在。 “你应该感到自豪……”他慢慢地从上到下又扫视了一遍,“也许你是迄今为止头一个能从四叶家的研究所活着跑出来的【入侵者】。” “我可不是什么入侵者……我只是个接受委托去调查奇怪案件的记者,向往的是公开且自由的媒体环境。”麦克尼尔不为所动,“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啊,九岛烈正是鄙人。” 在亚当·希尔特的描述中,九岛烈是整个日本最狡猾、最有影响力的魔法师之一。他在自卫队的地位也许算不上很高,但他的另一个提案却从根本上影响了日本的权力平衡:十师族的诞生。围绕着这一体系而建立的魔法师家族支配系统逐渐地从根本上挖空了日本,各个制造魔法师家族的研究所纷纷被其产品控制,连原本身为日本之主的财阀也受到了威胁。从表面上来看,魔法师家族的权力只不过是被已经辞职的首相凭借一个荒诞的念头而确定的,可这背后存在的利益交换则完全是九岛烈在操控。 就亚当·希尔特的观点而言,九岛烈是一个能够和本杰明·佩里相比的阴谋大师。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应该在搜集到更多的证据后才能和九岛烈接触。麦克尼尔没有料到双方之间的首次见面发生在这种场合下,他成了另一个魔法师家族的俘虏,恐怕是亚当·希尔特愿意在谈判中让步才促使九岛烈决定将他从四叶家族的地下设施中救出来。nffa的的计划是为了整个合众国的公民,麦克尼尔只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士兵,亚当·希尔特却愿意为了他而损害整体的利益,这让麦克尼尔在感动之余又产生了担忧。 “我的朋友给出了什么样的让步?” “让步?不,你误会了。”九岛烈向着麦克尼尔一笑,“这不是让步,而是我们迟早要面对的问题……不过,具体内容,不是你该知道的。等到你回去以后,再和你的朋友认真讨论。” 载着麦克尼尔的货车把他扔在了东京郊外某地,随后这辆货车便扬长而去,溅了麦克尼尔满身的泥土和灰尘。穿着一身破衣服的麦克尼尔狼狈不堪地沿着公路步行返回,他很快遇到了一辆轿车,开车的人正是亚当·希尔特。 “顾问?” “先上车。”亚当·希尔特平静地说道,“上尉去其他地方救人了,我先想办法把你送回去。” 亚当·希尔特是冒着暴露的风险来营救他的——这位nffa圣会顾问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这么做,这只会破坏nffa在日本的行动。想到这里,麦克尼尔对亚当·希尔特的评价又提高了许多,虽然这个在nffa拥有莫大权力的青年总是说着一旦出现问题就会扔下他们等死之类的言论,等到麦克尼尔真的遇到危机时,堂堂圣会顾问还是决定考虑麦克尼尔的生命安全。 “如果您在日本还有什么危险的任务需要执行,请让我帮您完成。” “麦克尼尔先生,我并没有向那些家伙做出决定性的让步,甚至……我假装忍痛卖给他们的情报也是过时的、只会让他们在内部进行猜忌的情报。”亚当·希尔特头也不回地继续开车,“换句话说,我在这场所谓的救援行动中真正支付的代价接近于零,而您为我们创造的价值则高于这个数字。不要滥用我的忍耐,如果您下一次造成的损失超过了您的价值,我想即便是伟大的真理之父也没有理由挽救您的性命。” “我明白。” 让麦克尼尔感到高兴的是,希尔兹上尉并未在袭击中身受重伤或是被敌人抓获。当时他成功地利用敌人的错觉,得以逃离现场,并将麦克尼尔可能被敌人抓获的消息告诉了亚当·希尔特。亚当·希尔特得知此事后,原本计划命令希尔兹上尉前去营救,但此时由萨拉斯中士指挥的另一支分队发生意外,希尔兹上尉只得根据地点进行搜索,营救麦克尼尔的任务落到了亚当·希尔特自己手中。正如亚当·希尔特所说的那样,他通过出售一些其实对nffa而言已经过时的情报来获得日本魔法师家族的信任,从而让九岛烈决定动用自卫队的力量救出麦克尼尔。 九岛烈或许是十师族中的领头羊,这个概念也是他创造的,但日本最强大的魔法师家族并不是【九岛】。 “你不要怪罪自己的长官,他本来打算带你一起离开,可那时你已经昏迷了。”亚当·希尔特把轿车停在酒店下方的停车场中,这才将手臂放在方向盘上,回头和麦克尼尔讲话,“这没办法,他别无选择,不然他也会被敌人抓获。” “他们去调查什么设施?” “第七研究所。”亚当·希尔特没有立刻打开车门,而是继续和麦克尼尔聊天,“我们根本不知道还有几个研究所控制在当局或是自卫队手里,那些已经成为魔法师家族私产的研究所是最危险的区域。为了避免引起敌人的警惕,我们需要先从那些废弃设施入手……看来我高估了日本人的良心。” 尽管麦克尼尔坚持要求前去接应自己的战友们,亚当·希尔特还是命令他回去休息。希尔特给出的理由是,麦克尼尔的行动很可能已经暴露,倘若麦克尼尔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频繁活动,那么亚当·希尔特和九岛烈的交易就彻底报废了。 被下令禁止离开酒店的麦克尼尔只能躲在房间里看新闻。他很好奇外界是否得知了那些同自卫队及魔法师家族有关的黑幕,结果自然是令他失望的。各类新闻倒是不少,和魔法师家族有关的则接近于零。想必那些胆大的记者也不敢去魔法师家族的宅子里一探究竟,那等于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麦克尼尔被放出来的时候是下午——他记得自己是昨天去调查并被袭击的。到了傍晚的时候,一则不起眼的新闻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新闻节目下方滑动的滚动新闻内容中显示,一名陆上自卫队军官被发现在横滨自杀,自杀原因还在调查中。 尽管这则消息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给出任何个人信息,麦克尼尔依旧产生了可怕的预感。半个小时过后,新闻节目正式地决定播放和这起离奇的自杀案有关的内容。 “根据横滨当地警方给出的消息,死者名叫森田勇,生于平成二十二年(2010),现年36岁,为陆上自卫队二等陆佐,现任第一师团第一侦察大队队长……” 麦克尼尔眼前一黑,他没想到最差的结果这么快就发生了。森田勇是被他们两个给害死的,他们暴露了,希尔兹上尉成功逃脱,麦克尼尔则有亚当·希尔特的协助,而森田二佐什么都没有,只是个混饭吃的普通中层军官。那些人没有抓到希尔兹上尉,也没有能够从麦克尼尔口中拷问到任何情报,于是他们便去杀害森田二佐以封锁消息。一定是这样,森田中校是替他们而死,麦克尼尔却还能坐在这里看着电视、喝着可乐。 亚当·希尔特和麦克尼尔曾经和麦克尼尔说,毒贩子不敢来杀他,最后去害他的妻子。当麦克尼尔知道事情的真正经过时,他只认为亚当·希尔特是反应过度。即便当时的主治医师确实因服用药物而神志不清,那也不能归结成贩毒集团雇人特地来杀害亚当·希尔特的妻子。 现在,一个更为强大的对手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它比麦克尼尔所能想象到的任何统治者更具有权力。一般统治者只是普通人,他们也有生老病死,甚至有着比常人还虚弱的身体。魔法师没有这些缺陷,他们能够完全凭借暴力来统治普通人,其通过特权攫取的资源也永远不会回到公民手中。森田勇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看到了一派祥和背后的黑暗,并且试图让外界看到这黑暗。这位陆军军官甚至没有积极地去反抗,即便是如此消极的抵制,在那些大权在握的魔法师眼中也是不可饶恕的重罪。没有审判,没有罪名,没有反驳,只有死亡,这是魔法师家族给所有反抗者的警告。 麦克尼尔从床上跳下来,回想着他被释放的过程中发生的一切。四叶家族也许是因为九岛烈的施压才决定把他放走,但在那之前,他从那个负责拷问他的人身上看到了惊疑。是某些魔法失效了,他亲眼看着那人拿起cad对准了他,某个魔法失效才会引起那样发自内心的慌乱。 假如亚当·希尔特提供的情报完全正确,第四研究所的主导方向是精神干涉,这意味着某个涉及到精神干涉的魔法对麦克尼尔失效了。这是偶然还是必然?麦克尼尔认为自己有必要仔细地进行调查,他原本完全放弃了通过魔法获得更为强大的能力的机会,现在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方向。假如他能够找到另一种遏制魔法师的手段,也算是不虚此行。 tbc OR2-EP4:旭日东升(8) or2-ep4:旭日东升(8) 解决犯罪问题的方法除了认真打击犯罪之外,还有一种便是不予立案,这样一来连犯罪本身都不存在了。在这一问题上,合众国和日本找到了惊人的一致性,两国的警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往往拒绝为一些并未造成恶劣后果的犯罪立案调查,其结果便是不仅小规模的犯罪活动数量剧增,连更加危险的暴力犯罪也变成了常态。久而久之,警察们也形成了行规,他们绝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也不会踏入犯罪高发地带。 魔法师可以去参军或加入警方,也可以成为犯罪分子。假若魔法师的目的仅仅是谋取更多的个人利益,去犯罪当然是最便捷的手段。当不少魔法师选择成为军人或警察时,流氓魔法师的犯罪活动也越来越多,其结果是可怜的警察们面临的局势并未有半点好转,反而因为流氓魔法师群体的出现而再度恶化。警队中的魔法师也并非全能,他们不可能永远盯着那些神出鬼没的犯罪分子,流氓魔法师带来的压力直接地施加到了普通警察身上。 自杀在现代社会中被公认为常态,尤其在日本,据称还有不少被列为自杀圣地的地区。但是,另一些自杀行为则是某些人为了掩盖犯罪证据而强迫当事人【自愿自杀】,再加上魔法师的干预,日后的自杀案件恐怕不能被当作简单问题处理了。陆上自卫队的中层军官自杀一事让横滨当地警方受到了责备,警察厅中持有强硬态度的官员坚持认为森田勇是被人谋杀而非自杀。无奈之下,横滨警方只好继续加派人手看管和调查现场,他们同时还要应付陆上自卫队的调查人员,想必军方内部对森田勇的死因也有各种不同看法。 夜深人静,街道上没有半个行人的踪影。借着发达的网络和日本原本具有的文化特色,森田之死迅速地成为一桩都市传说,一些善于煽风点火的媒体人士根据森田勇的生平,将这位军官的事迹进行了包装,从而虚构出了一个藏在阴影中策划各种阴谋的犯罪集团和一个能够制造各类超自然现象的妖魔鬼怪。既然魔法师已经出现,或许鬼魂也是真的,这就是大多数市民的想法。警方含混不清的说辞加深了他们的猜忌,官方机构不愿表明态度,这让相关机构失掉了一部分信誉。全副武装的警察留在街道附近巡逻,多人一组,免得遭受袭击后无人生还。他们并不勇敢,职责束缚着他们,驱使着他们坚守岗位。 “这个森田,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不是我们该问的问题,也许他激怒了一些大人物……”另一名警察根本不敢走进那些没有灯光的小巷,他们都害怕有怪物突然从巷子里钻出来。几个月之前,横滨地区发生了几次枪战,有一些未经确认的消息称自卫队和警方在联手围剿某些不成人样的怪物,这种说法除了导致警察产生更大的恐慌之外,毫无意义。上级要他们在哪些路线巡逻,他们就会沿着哪些路线行动,绝对不会跨过界限。大家都是领着一份薪水努力工作,没必要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就在几名警察离开这条街道后不久,道路中央的井盖突然松动了,一个魁梧的白人顶开了井盖,爬到道路中间,又让他的同伴们继续前进。直到后面的3人都从下水道中爬出后,他才将井盖放回原地,静谧的夜晚被一声沉重的撞击声惊扰。 最后一个爬出下水道的是希尔兹上尉,他现在的形象无比狼狈,上半身什么也没穿,鞋子也丢了,所幸他还套着袜子,这样他就不会在碰巧走过布满碎玻璃的路面时被扎得惨叫。负责把井盖掀开的兰德尔下士看上去也不妙,他浑身上下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样子十分恐怖,只是没有足以致命的伤痕。 漆黑的小巷中驶过一辆小型轿车,司机打开车窗,向着面面相觑的众人招手。 “你怎么来了?”希尔兹上尉大吃一惊,“我记得你应该还被关在……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先上车,我们离开这里。”麦克尼尔见周围没有警察,首先让战友们挤进了车子,而后驱动着这辆贴着假车牌号的日本车离开了现场。他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并不比其他人更美观,双方之间唯一的区别在于麦克尼尔还认真地穿着上衣,不像他的四名战友那样丢掉了衣服或是穿着和破布没有区别的【后现代艺术时装】。见战友们个个无精打采,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从放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背包中拿出几套衣服,丢给抖成一团的队员们。5月的天气只能算是暂时远离了严寒,和夏天之间的距离依旧难以跨越。万一在座的某人因感冒而卧床不起,其他计划就全部报废了。 休息片刻后,汤姆断断续续地向麦克尼尔讲述了他们在研究所中的奇妙历险。 “那肯定不是人,至少不是我们认知中的任何人,也不可能是人类在研究所中接受实验后的模样。”汤姆以确凿无误的语气说道,“如果要我给出一个判断,我更愿意相信它是鬼魂或者是什么其他怪物,但它肯定不是人。任何枪械对它都没有作用,我们一直在逃命。” “没错。”希尔兹上尉附和道,“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它……”麦克尼尔面色古怪地望着窗外,“没有跟着你们?你们能够确定它已经被甩掉了吗?我是说,假如那是鬼魂,也许鬼魂不仅仅会像恐怖电影中表现出的那样……只会追杀活人。或许,它的目的是依附在某人身上并获得新的躯体。” 麦克尼尔只是在开玩笑,他根本不懂这些和魔法有关的话题,但其他四人的表情则变得十分可怕。麦克尼尔的说法让他们纷纷产生了联想,或许那个怪物并没有被他们甩掉,而是随机地依附到了某人身上。假如这是事实,stars小队中就等于藏着一个定时炸弹,甚至还会对亚当·希尔特造成伤害。 经过几轮讨论后,众人总算达成统一意见,不再思考和某个奇怪的鬼魂有关的话题。上次亚当·希尔特发布的两个任务让stars小队的战斗力受到极大损害,麦克尼尔被四叶家族抓获后受到严刑拷打,其他四人则在逃离研究所的过程中不同程度受伤。全员带伤的情况下,亚当·希尔特若是再让他们执行困难任务,怕是会把众人的性命断送在日本某地。最终,在征得了亚当·希尔特的同意后,麦克尼尔告知他的队友们,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不必去以身涉险了。 “那你来这里的目的是……” “森田死了。”麦克尼尔先将结论告诉希尔兹上尉,“您那时候还在研究所的地下设施内想着怎么逃命,大概没有看到那条新闻。在我被九岛烈领走之后没多久,日本的电视台就报道了森田勇自杀的消息。” 森田勇不可能是自杀的,他有勇气向这些【外国记者】揭露黑幕,决不会在关键时刻畏罪自杀。 听麦克尼尔描述了他被释放的过程和前因后果后,希尔兹上尉产生了一个想法。他对麦克尼尔解释说,也许交换条件中不仅包括亚当·希尔特所说的过时的情报,或许还有默许魔法师家族处理掉某些泄露情报的军官。只要nffa完好无损,亚当·希尔特的交易就是划算的,他也不会因此而受到竞争对手的指责。 希尔兹上尉的说法并未让麦克尼尔平息内心的不满,他也没有将矛头指向亚当·希尔特。亚当·希尔特没有义务保护那些身为日本人的合作者,这是麦克尼尔也认同的事实。不能解决问题,就把提出问题的人消灭,这种思路让麦克尼尔有些作呕。无论他们在日本是否取得预期的效果,他都想和这些魔法师家族认真地斗一斗。他曾经是个英雄,即便打不倒无形的敌人,至少曾经多次打败有形的敌人。魔法师家族不是日本的朋友,如果说他们真的对日本有什么温情,那也只是像养猪的牧场主照看自家的肥猪一样,把公民视作私产和资源而已。 “我要去看一看,你们在这里休息。” 希尔兹上尉见麦克尼尔不停劝阻,紧随着麦克尼尔迈出了车门。路灯灯光下,两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凑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马戏团的小丑联合演出一般滑稽。麦克尼尔捏了捏自己的鼻子,他总是怀疑四叶家族的家奴把他的鼻梁骨打断了。 “我可不能让你再一次被敌人抓走。”希尔兹上尉勉强地从歪歪斜斜的表情中挤出了一个笑容,“既然你打算调查一下现场,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相视一笑,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并排沿着路边走向森田勇自杀的地点。森田二佐选择了常见的跳楼方式,摔得粉身碎骨,在楼下毫无意外地留下了短期内难以抹除的痕迹。为了保护现场,警方和自卫队也不允许随便清理,这给看护现场的警卫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每天在电视新闻中看着别人死亡的消息,和真正目睹自杀现场,带来的冲击是不一样的。 “顾问说,他想办法询问了调查人员,得知森田勇在我们走后不久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这位陆军军官就十分焦急地选择请假赶往横滨。”麦克尼尔边走边和希尔兹上尉解释森田勇可能的死因,“我猜,他的把柄落在别人手里,而他没料到对方打算直接杀人灭口。” 不过,麦克尼尔终究不敢闯入现场,他们不能承受更多的风险。附近的街道都被警戒线封锁,有人进入就会触发警报,纵使希尔兹上尉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混进现场。他们远远地观察着森田勇选择的那栋楼,心底浮现出了各种猜测。警方一定会优先调查当时深处楼内的人,这些人同样有着重大嫌疑,不过聪明的犯罪嫌疑人估计已经成功地提供了不在场证明并远远地躲开了警察。如果真正的凶手从一开始就没有进入警方的视线,也没有被列入在场人员名单中,他现在必定已经逍遥法外。 他们现在选择返回东京会引起警惕,于是众人在麦克尼尔的劝告下决定留在nffa位于横滨的临时联络点休息。第二天一大早,众人驱车返回东京,他们到达酒店后的第一件事是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所有人都受着困意的折磨。亚当·希尔特没有责怪任何人,他只是一直和白川社长聊着最近的新闻,提出各种可行的投资方案。看起来,亚当·希尔特似乎希望借助这种方式来让外界认为他最近没有展开任何对日本不利的行动。 休息了一段时间后,麦克尼尔自认为已经恢复了精力。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身上的外伤很少,出去执行任务也更方便。当他前去寻找亚当·希尔特的时候,圣会顾问正在会议室中一本正经地和白川雄二讨论车辆事故可能造成的经济影响。 “目前,不仅是南方各州,全美都出现了抵制风潮,且抵制的目标不仅是日本的车辆,还有各种其他商品。”站在一旁的侍者卖力地向白川社长翻译着亚当·希尔特的想法,顾问本人则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找到的机遇,“我们一向是重视合作的,出现如此大规模的抵制实在不符合我们的原意……但是,假如您在即将到来的经济动荡之中投资那些能够为您带来收益的项目,那么您的损失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麦克尼尔敲了敲门,把守在门口的警卫认识他,于是允许他入场。 “您好。”麦克尼尔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自己出现的时机不对,他的到来打乱了亚当·希尔特的某些计划。不过,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白川社长甚至没有向新的来客投去任何注视,这位为他们提供住所的商人还在聚精会神地和亚当·希尔特讨论可能存在的商机。麦克尼尔这才知道,由于某些人(他认为一定是nffa在背后控制)的煽动,抵制的范围已经大大增加,连北方各州都卷进了抗议活动中。到了这个地步,抗议本身和自发性已经毫无关联,汽车故障并不足以引起规模如此之大的反对。 该不会是有些人的商品卖不出去? 亚当·希尔特和白川社长的讨论会很快结束了,白川社长临走时不断地向亚当·希尔特表达感激之情,这位左右逢源的商人一定是找到了新的发财方向。 “你们都活着回来了,我很高兴。”送走白川社长和他的手下后,亚当·希尔特在同一个会议室内和麦克尼尔交谈着,“原本我以为,要么是你被四叶家族处决,要么是他们当中有人伤重不治……很好,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你们全都安然无恙。” “多亏您的情报足够及时,所依赖的相关人员也很可靠。”麦克尼尔没忘了恭维亚当·希尔特,他当然明白这位顾问发挥的作用,“那么,想要达成划算的交易,我们是绕不过这些魔法师家族的。如果他们从中作梗,无论古贺元太郎或是其他人向我们承诺什么,最后我们都无法得到实际收益。” “没错。”亚当·希尔特伸出右手扶额,“我低估了他们的威胁,这一方面是由于我国没有这样势力庞大的魔法师家族,另一方面则是我们之前在远东地区的合作者出于某些原因而瞒报了部分事实。好在这些错误已经得到纠正,倘若台前的首相和内阁甚至旧财阀都不能决定这些重要事务,日后我们的对手也不再是他们,而是这些自以为是的怪物……坐啊!” 麦克尼尔尴尬地坐在亚当·希尔特对面,耐心地听着亚当·希尔特讲述和日本的魔法师家族有关的情报。他对这些问题一窍不通,亚当·希尔特提供的消息便是他全部的信息来源。信息不够灵通,决策就会失效,麦克尼尔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又没有更加有效的方式,只能选择半信半疑地分析着亚当·希尔特所说的这些话。 日本的魔法师家族源自背景不同的研究所,其中一部分研究所受到自卫队等官方机构的严格控制,另一部分则相对具有自主性,甚至从一开始就完全不受内阁约束。在这些原本只是普通公民的魔法师被选择成为代理人之后,各个研究所背后的势力在真正建立家族体系的过程中为他们提供了帮助——当时的首相和内阁都认为这样有利于日本诞生出更强大的魔法师以自保或争取自主地位。从2039年之后,不再有新的研究所开设,已有的研究所却逐渐失控,正如魔法师家族逐渐从工具和兵器变成了主人一样。双方的斗争暂且处于相持阶段,新的动荡或许会打破这平衡并让其中一方完全主导日本。 “不以当局为对手——” “那样一来,我们的对手就是魔法师家族。”亚当·希尔特按了一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了九岛烈的照片,“准确地说,是他。” “他是确立现有魔法师家族地位的人,一个如此积极地为魔法师家族谋取利益的家伙,怎么可能成为我们的谈判对象?”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除非我们让出足够的利益……也就是保证他的家族成为所有家族中至高无上的支配者。” 出乎麦克尼尔意料的是,亚当·希尔特微笑着否决了他的猜测。 “不。如果我们提出这样的条件,九岛烈一定会拒绝的。他是个聪明人,知道魔法师只能在成为工具和成为统治者这两个选项之间做出选择,魔法师和常人之间没有所谓的和平共处。不能君临天下,就要灭门绝户,可以说是魔法师家族的真实写照。”亚当·希尔特说起这些事时露出的诡异笑容总是让麦克尼尔下意识地后退,“日本是日本,不是合众国,也不是那些欧洲国家,他们的魔法师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暂时团结在九岛烈身边并公然拥有近乎贵族特权一样的地位。你应该明白,九岛烈的底牌是让日本的魔法师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共性……一旦魔法师家族之间为了争权夺利而开始争斗,他们便不再是号称超越人类的新物种,只是和我们一样的……蛆虫。” “如果某个魔法师家族过于强大,平衡就会被打破,内耗带来的是日本自身的衰落。”麦克尼尔似乎理解了亚当·希尔特的想法,“所以,九岛烈的目的是维持平衡,谁也不能占据上风。那么,我们该针对谁?谁在他的眼中是最有可能打破平衡的一方?” 亚当·希尔特没有回答,他只是发出了一声叹息,继续看着幻灯片。麦克尼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敢在所有魔法师家族保持沉默时率先出手的四叶家族一定让九岛烈产生了忌惮。不过,他手头没有很多关于四叶家族的情报,除了可以凭借数字断定对方出自第四研究所外,麦克尼尔甚至不知道第四研究所到底是受谁资助并开发魔法师。 “这场战争看来永远不会停止。”麦克尼尔的语气中透着失落。 “不,如果我们及时地让更多人知道真相,这场战争就可以在我们这代人全部离开人世之前结束。”亚当·希尔特也察觉到麦克尼尔的失态,“你们没有做错什么,也并非无能之辈,导致你们失败的唯一原因是敌人过于强大。这些人的存在会影响合众国在日本的利益,尽管我们当前不能采取直截了当的形式进行对抗,我已经想到了一些额外的威胁手段。对了,最近驻日美军上报了一起凶杀案,正好和那个森田的自杀案发生在同一天,我方有人认为两起案件之间存在关联。假如你不介意,我打算委托你去充当我们组织的代表进行调查。”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正愁无事可做。若是失掉了nffa和亚当·希尔特的信任,他们便一无所有。 “没问题,等他们的伤势稍微恢复后,我们就出发。” “不。”亚当·希尔特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伸出了左手指向麦克尼尔,“只有你。” tbc OR2-EP4:旭日东升(9) or2-ep4:旭日东升(9) 只有出现在屏幕上的宣传模特才会永远保持那副相当标准的身材,麦克尼尔捏着肚子上愈发明显的赘肉,开始抱怨上帝没给他一个怎么吃都不会发胖的躯壳。即便是拍摄那些电影的演员,也只能在拍摄期间保持体型,更不必说生活很不规律的士兵了。士兵也许是世上最自律的一批人,他们平日可以过着一种相当可控的生活,就像准时运作的钟表一样完美。一旦战争爆发,这些规律便不复存在,敌人可不会挑选对于对手有利的时机发起进攻。不仅昼夜颠倒成为常态,饮食的不规律也会逐渐体现出来,这些对身体相当有害的生活方式总会在若干年之后折磨那些逃离战争已有几十载的老兵们。比起发作较晚的后遗症,ptsd等精神疾病的出现带来的负面影响更为明显,使得那些官员们不得不将士兵的心理健康列为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之一。 麦克尼尔失望地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外衣,本打算就这样披着外衣直接出门,他的右手已经抓住了门把手,那时他产生了片刻的犹豫。他们最近的日子过得相当糟糕,且不论麦克尼尔被日本的魔法师家族抓走审问,其他三名被亚当·希尔特派去调查研究所的队员也遇到了神秘的怪物,即便是希尔兹上尉也没有能力协助他们解决那个难题,最后他们只得选择仓皇逃离现场。这片土地隐藏着太多的秘密,古老意味着蕴藏在规律中的细节是外人无从分析和理解的,这些虽然落伍却依旧行之有效的思维方式还在影响着生活在日本列岛上的人们。他们的失利一定已经给nffa带来了不利影响,也让亚当·希尔特在和魔法师家族的交涉中失去了更多的筹码。 nffa的真实目的并不为人所知,麦克尼尔曾经试图推测亚当·希尔特对日本的态度。如果nffa所说的内部整顿不可避免,合众国将会在那场变革到来后暂时丧失对外界的影响力。这不是那些认识到国际关系复杂性的学者和理论家们愿意看到的,整顿和后退是为了更好地出发,不是原地打转,不是躲到自己的老家去逃避现实。这就是说,nffa需要找到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以防止合众国在所谓的内部整顿期间失去干涉外界的窗口。日本是通向东亚的大门,合众国必须牢固地控制这里才能确保对太平洋的支配地位,只要亚当·希尔特在日本找到足够强大的盟友,这些为了利益而奔走的大人物就会自动地在可见的未来内成为nffa利益的代言人。 希尔兹上尉站在门前,手中端着一个平板电脑,也许是在收看新闻。 “换件衣服,你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流浪汉。”上尉毫不留情地对麦克尼尔的装扮给出了评价,“最好同时换一款香水,我是认真的。不然,驻日美军那边的代表会认为nffa真的从垃圾堆里捞出了一个调查员去解决问题。” 麦克尼尔尴尬地笑了笑,转身退回房间,按照希尔兹上尉的建议换上了另一套衣服。他身上的大部分伤口都是在突袭过程中造成的擦伤,影响不大,唯一能够让外界察觉到异常的是他脸上的淤青。亚当·希尔特曾经建议聘请专业的化妆师帮麦克尼尔解决这个问题,这一慷慨的提议受到了众人的反对。见过他们真面目的人已经够多了,再把更多的无关人员卷进来,对他们并无好处。 战友们的意志总是让麦克尼尔惊讶,他们可以在遍体鳞伤的情况下逃到横滨,希尔兹上尉甚至还打算和麦克尼尔一起去勘察森田勇的自杀现场。等到他们终于返回酒店之后,所有人的精神支柱彻底崩溃了,他们像残疾人一样躺在床上一连数日不出门,只是偶尔允许亚当·希尔特秘密聘请的医师前来处理伤口。麦克尼尔至今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隶属于第七研究所的地下设施中被一个疑似鬼魂的东西追杀——还被对方弄得浑身是伤。恐怖故事或恐怖片中的鬼魂,似乎只会从精神意义上杀死某人,而不会造成实际上的损害。就是说,人们大概只会看到某人被鬼魂困住后以奇怪的姿势倒毙,至于所谓的杀人惯犯作案后的场景,恐怕不会出现。这无法解释他们为何会受伤,伤势看起来十分恐怖,却又并不致命。 迈克尔·麦克尼尔重新走出房间,背后传来清脆的响声。希尔兹上尉还在外面等待着,他见到麦克尼尔的打扮变得得体,满意地点头,领着麦克尼尔来到了亚当·希尔特所在的房间。希尔特顾问一直很忙,他有时会和潜在的合作者讨论生意,,有时会和白川社长继续探讨未来的投资方案,所剩无几的私人时间则被他用在冥想上。这种奇怪的生活方式一直不被麦克尼尔和stars小队的其他人所理解,假如坐在自己的房间中放任思维发散就能理解世界的真理,那么人和人之间的联系看起来简直是个笑话。 他们正巧遇上了打算出门吃早餐的亚当·希尔特,后者一本正经穿着西装的形象依旧让麦克尼尔浑身不自在。这副样子会让他产生做述职报告一样的不适感。 “看来你们已经了解当前的情况了。”亚当·希尔特并未停下脚步,一直向着餐厅的方向前进。两侧偶尔有其他住在酒店内的贵客经过,其中有日本人,也有长着欧洲人面孔的外国人,他们当中也没有任何人额外地关注这三名正从走廊穿过的客人。能够被白川社长招待的贵客,没有蠢货,他们都知道自己应该放弃对某些事物的好奇心。 得益于白川雄二精明的经营策略,酒店面向的客户群体得到了严格控制,这足以确保那些管不住自己这张嘴的家伙没资格到这里享受应得的服务。面对他人的秘密,时刻保持谨慎和尊重,是博弈开始前的基本修养。 和往常一样,亚当·希尔特只拿了一些蔬菜沙拉,两名军人站在他对面,注视着这位圣会顾问一板一眼地咀嚼着蔬菜。 “他们不会允许我们直接去调查,对?” “准确地说,不是他们不允许,而是我担心你们在刚刚引起本地魔法师家族警惕的情况下又一次成为目标。”亚当·希尔特一连吃了几大口,才意识到眼前的两名得力手下还站着,他终于发言允许他们坐在自己身旁,并走到餐厅一侧拿来了更多的蔬菜沙拉。坦诚地讲,麦克尼尔不是素食主义者,他只会在认为有必要调整饮食结构的时候转为以素食为主。像亚当·希尔特这样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都保持克制,实在是太难了。每当麦克尼尔在脑海中设想素食主义者的生活时,他都会因为想象力匮乏而放弃思考。 饮食也算是人生一大乐趣。 “如果我们不能进入现场,又怎么能查清真相呢?”希尔兹上尉同样表示怀疑,“先是陆上自卫队的军官在横滨自杀,后来又是驻日美军的军官在同一天也遇害,想要找出真凶的人太多了,我们就算主动暴露自己,也不一定会成为直接的攻击对象。” “上尉,军队只答应提供线索,也就是说麦克尼尔先生充当的是场外调查员的角色。”亚当·希尔特很绅士地擦了擦嘴,把餐巾放在一旁,“调查人员一定会成为幕后黑手重点监视的目标,而麦克尼尔先生能够凭借身份的特殊性来躲过这种监视。他是个不存在的调查员,没有人能够证明他接受了任何委派,相关的文件也从来不存在……我这样说,你们懂了吗?” 早餐结束后,背着背包的麦克尼尔离开酒店,沿着附近的街道步行前往他选定的第一个地点。和森田勇在同一天遇害的美军军官名为卡特·怀特(carter white),是个平日并不起眼的黑人军官,此人和同事的关系并不好,以至于他当天失踪后竟然没人在乎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更为讽刺的是,最先发现尸体的还是警视厅的巡查人员。如果不是由于驻日美军方面要求封锁消息,这件事早就登上各大新闻网站头版头条了。 驻日美军中的【合作者】也只能为nffa提供他们已知的情报。怀特少校在去年(2045年)还在欧洲服役,后来他自愿调往驻日美军,据称是因为他的家庭关系出了问题(麦克尼尔不无恶意地猜想怀特少校一定是离婚了)。从那以后这位空军军官的意志便十分消沉,经常酗酒,虽然他的不良生活习惯从未被长官当场目击,相关的传闻已经在基地中传开。谁也没有想到怀特少校最终的结局是死在了日本,空军还在忙着构思一个合理的解释,以免他身在合众国本土的家属在冲动之下犯错。 临走之前,麦克尼尔想办法从亚当·希尔特那里得到了对方的照片。他把一个耳机放进右耳中以便获得新闻报道中的消息,左手拿着平板电脑,双眼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位空军少校的生平事迹。那也算不得什么事迹,甚至可以说是不光彩的证明。他的同僚曾经举报称卡特·怀特涉嫌犯罪,但调查最终不了了之,没有任何结果。 “根据我们获取的最新消息,昨夜凌晨1点左右,东京发生一起入室杀人案,死者共两人,分别名为森田若叶……” 麦克尼尔险些把平板电脑丢在街道上。森田这个姓氏总是让他想起那个只和他见了一面的陆上自卫队军官,戴着眼镜又显得弱不禁风的森田勇却以无比坚定的语气向他们表达了要与黑暗斗争到底的决心。已经真正见识到什么才是黑暗的麦克尼尔很欣赏对方的勇气,尽管这份勇气往往只能葬送当事人的性命。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他更愿意相信一切事件之间存在的普遍关联性。森田勇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不仅隐晦地向外传递消息,这名军官身边的熟人恐怕也得知了对应的情报。想要防止情报泄露,贿赂和要挟都不够用,只有死人才能实现绝对保密。 第一个目的地出现在了眼前,卡特·怀特在死亡当天的上午曾经来到这家商店,并因为某些事情而和商店中的其他日本顾客发生了争执,几乎演变成为斗殴事件。主要的调查员没有掌握这些情报,这是附近的居民和碰巧路过的目击者提供的关键证词,而nffa似乎决定封锁消息。麦克尼尔拿起手机,手指轻微滑动些许,调出了亚当·希尔特为他提供的那个号码。凭借着nffa的强大势力和震慑力,亚当·希尔特说服驻日美军中的部分军官提供对应的资源,只要麦克尼尔要求他们向着某个方向调查,他们就必须尽快给出结果。否则,长官也许不会责怪他们,nffa是一定会找机会报复的,没有人能在nffa的报复中生还。 时间还早,麦克尼尔和其他行人一并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着红灯变成绿灯。那个电视节目的主持人还在向观众介绍与杀人案有关的最新进展,残酷而冰冷的证据令麦克尼尔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不仅是森田勇死了,他的妻子和儿子也在一起诡异的入室杀人案中遇害,警视厅下属的相关人员一筹莫展,谁也找不出凶手。他们当然找不出,即便找出了也无法定罪。 麦克尼尔出离地愤怒了,他抬起头看着红绿灯标志上的人形,红色的人像忽然长出了犄角和尾巴,仿佛地狱中纵火焚烧罪人的魔鬼一样,正手持钢叉等待着审判的到来。他自以为自己和战友们作为nffa的打手已经足够不讲良心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坚守着最后的底线,甚至不惜瞒着亚当·希尔特而将伊莎贝尔·布兰科的大女儿送到合众国境内的孤儿院抚养。虽然这些举动完全出自萨拉斯中士那泛滥的爱心和长期见不到儿女的思乡情,麦克尼尔也愿意衷心地感谢萨拉斯中士的想法维持了他们这个小团队内最后一丝人性。无论如何,他们是战士,是军人,或许也可以是灯光下的英雄,是阴影中的杀手,但不会是魔鬼。 他们知道自己为何而战,有些人则不知道。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那可是孩子啊。”麦克尼尔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连孩子……你们都下得去手?你他的,你们这群怪物已经不是人了……” 愤怒不能惩罚罪人。红色的魔鬼消失了,麦克尼尔跟随着身旁戴着口罩的行人,穿过街道,来到了商店门口。这些24小时开设的便利店过去曾经为市民的生活提供许多必不可少的服务,眼下困扰着经营者的主要问题不是收益,而是人手不足。最终,他们不得不选择雇佣留学生和其他因某些原因而滞留日本的外国人,商店内的外国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听清店员所说的话之后,麦克尼尔有些后悔他认识王双的时候没有认真学汉语。 “嘿,我来这里找我的朋友……” 多亏这些设备的帮助,麦克尼尔可以通过隐形眼镜看到他所要说的内容在对应语言中的发音,唯一的副作用是他说出的外语简直和机器发音没什么区别。 店员听懂了麦克尼尔的蹩脚汉语,虽然他很好奇这个看上去和游客没什么区别的美国人到底在哪学来如此古怪的发音,本着不给商店带来更多麻烦的想法,他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了麦克尼尔。 “有个长得像猩猩一样的人走了进来,他肯定不是来买东西的……” “猩猩?”麦克尼尔也笑了,他并不歧视任何人,只是卡特·怀特少校的相貌确实令人难以恭维。 “看上去就是这样。他躲在角落里打电话,中途被其他顾客打扰了,于是表现得非常愤怒……”店员回忆着事发时的经过,“然后,好像是他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这时他顾不得继续争吵,非常慌张地离开了这里。” 森田勇赶往横滨之前,也接到了一个电话,并且在那之后迅速地决定请假以便获得前往横滨的机会。麦克尼尔已经准备好了两种答案,在当前手段不能确定通话中另一方身份的情况下,也许两起事件其实是同一件事——假设参与通话的只有他们两人,首先是怀特少校给森田勇打电话以通知森田到达横滨后会面,而森田勇匆忙地抵达横滨后并未见到怀特少校,或许这时怀特少校从对方的通话中察觉到异常,但为时已晚。倘若有三人甚至更多人出现在通话中,那么麦克尼尔就完全不知道各方之间的关系了。 “谢谢。”麦克尼尔用汉语回答道。 在对方面前说对方的语言或许能够拉近关系并促使对方加深对自己的信任,麦克尼尔得意地想着。只要有这套设备在手,他就能成为通晓所有语言的天才。美中不足之处是,目前想要输入待翻译的英语,只能依靠手动输入或语音输入。 他向着身份保密的驻日美军军官发送了两条消息,其一是请求对方继续调查和森田勇、卡特·怀特通话的人到底是谁,其二则是希望驻日美军给出横滨的可疑之处。森田勇不会莫名其妙地跑到横滨去自杀,那里一定有值得这位二等陆佐在意的地方。 驻日美军的办事效率果然和麦克尼尔预想中的一样高。虽然他们暂时没能调查出那两个神秘人(也有可能是同一个人)的身份,有关横滨的情报着实让麦克尼尔感到吃惊。简而言之,那里是流亡者目前的据点之一。这些人住在日本的土地上,也决定向日本宣誓效忠,可他们的出身依旧成为最大的问题,以至于一些改用日本姓氏和名字的流亡者依旧受到责难,甚至被指责为间谍。 这一信息很重要,却不是麦克尼尔认知中最重要的内容。有一些疑似从罗森公司的实验设施中逃出的实验品在经历重重磨难后成功地返回了自己的家乡,他们正是在横滨登陆,从这时开始他们已经成为了自卫队和魔法师家族追杀的目标。驻日美军给出的情报中对此只字不提,这引发了麦克尼尔的怀疑。 按理说,陆上自卫队的一举一动都在驻日美军掌握之下,美军没理由不知道自卫队调集第一师团大队人马围攻逃跑的实验品。 “唉,博士,虽然我很感激你主动为我提供了人事关系上的便利,可你自己现在也没法和外界联络了。”麦克尼尔迫切地希望和埃贡·舒勒见面,只要他们二人能够面对面地谈一谈,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了。到时候,他也能立刻得知这些来到日本的实验品究竟经历了什么。对了,背后或许还有罗森魔工的影子,罗森公司一定会想方设法杀死全部的实验品以毁灭证据。 思前想后,麦克尼尔决定再委托那位神秘的美军军官调查和横滨附近港口有关的情报。虽然亚当·希尔特告诉他可以随便使用驻日美军的情报资源,麦克尼尔终究还是有些胆怯的,他知道对方畏惧的是nffa而不是他本人。假如那些军官暗地里反感nffa,就会连带着记恨他这个只负责照章办事的打手。 得到的最新答复让麦克尼尔有些失望。按照对方的说法,从2046年1月开始到现在为止,横滨除了偶尔出现偷渡和走私之外,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危险物入境。 这时,如芒刺在背一般的错觉促使他收回手中的平板电脑,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背后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行人一刻不停地流动,藏在口罩下的面孔各自掩盖着不为人知的内心,他们面向着麦克尼尔,而麦克尼尔在人群中俨然成为了唯一的逆行者。有人在注视着他,依旧有人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麦克尼尔现在无比相信自己的判断。 手机来电铃声响了起来。 “到横滨来,按照这个地址……” 仅凭这句话,麦克尼尔是无法找到对方真实身份的。这声音经过了处理,使得外人无法凭借声音来断定对方的性别、年龄和口音。 “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你可以这么理解。” 电话的另一头响起了有规律的噪声。麦克尼尔放下手机,转过头,眨眼间涌入了人潮之中。他要加快脚步,如影随形的危机感鞭策着他前进,后退就是落后和死亡,历史不同情失败者。 tbc OR2-EP4:旭日东升(10) or2-ep4:旭日东升(10) 全日本各地的警察都可以对发生在自己辖区内的案件装聋作哑,只要他们和当地的黑帮、流氓保持和平关系,谅那些歹徒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袭击警局或是其他设施。只有东京承担着额外的压力,任何发生在东京的恶性案件都可能引起各方的高度紧张,甚至会莫名其妙地让原本和案件毫无关系的领域出现不小的动荡。大人物们需要一个安全的交易场所,作为日本在事实上的首都,东京必须是安全的,即便是那些犯罪组织也必须以半公开的形式活动以在类似的交易中为自身争取更多的利益。这种光天化日之下入室杀人的案子可以发生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能发生在东京。因此,当森田勇的家属被杀害后,警视厅几乎立刻受到了来自自卫队和防卫省的压力——尽管古贺元太郎首相没有直接干预,也许这位首相本人都产生了危机感。 调查的难点在于森田勇平日和外界的联系很少,这个人离群索居,在日常生活中和他接触最多的人可能是他已故的妻子——就是最近被杀害的那位。无论在哪种组织中,借助工作关系建立特殊的人际交往平台是大部分对升迁还抱有一线希望的年轻人们乐于采取的生活方式,拒绝他人的好意或是把自己和上司之间的关系搞得十分僵化,就会断送掉晋升的机会。在这许多的效仿者中,森田勇是个特例,他似乎打定主意要反抗这种潮流。 假如他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成为一个受到上司打压的普通军官,故事也就结束了。结果,森田勇偏偏在众人的惊叹中不断地获得晋升,三十多岁成为二等陆佐也算官运亨通,没人知道他是如何防止别人对他进行污蔑和陷害的。现在这个似乎颇有希望成为将官的青年军官莫名其妙地在横滨自杀,其妻儿也遇害,这对自卫队内的相当一部分军官而言是沉重的打击。他们相信这是早有预谋的犯罪,倘若自卫队连保全那些具有正义精神的骨干军官的本事也没有,谈何保卫公民? 案子发到警视厅,从上到下的警员们都忙碌起来,这其中也包括机动搜查队下属的执行队中队长三岛英典警部。从他当上警察的那一年算起,这该是他所能接手的最大的案子。仅从上级的重视程度而言,以往任何一起发生在东京的凶杀案都不会造成如此之大的反应。 三岛警部叫来了他的得力手下二本松义吉,按照以往的规矩,吩咐他先去调查现场。既然森田勇平日和他人的交流很少,也许凶手决定杀死他的家人灭口的真正原因在于森田二佐的家属得知了某些重要情报。可惜的是,警视厅迄今为止也不知道森田二佐生前到底在从事什么工作,与森田自杀有关的问题已经交给自卫队处理,警视厅的调查范畴仅限于这起入室杀人案。 二本松义吉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满脑子的热血还未冷却,三岛警部正是看上这一点才决定让他前去负责那些既浪费时间和精力又得不到什么实际收益的工作。换作是十几年前,三岛英典也愿意学着这些后辈一样热情地从事所有工作,但他现在已经看清了这身警服的本质。没有什么想象中的热血和豪情,只有永远处理不完的文件和堆积如山的困难,一个心智健全且富有朝气的年轻人很快就会丧失活力,变成那种被成功人士鄙视的、苟延残喘地勉强度日的牲口。趁着年轻人的好奇心和幻想还未消退,尽可能地利用他们去探求更多的线索,也许才是最经济实用的手段。 为了获取更多的证据,警视厅已经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录像。根据监控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半夜确实有人在附近活动,只是目前警方无法很快确认对方的真实身份。一些来自非法渠道的消息声称最近在东京从事某些危险活动的人员数量已经大幅度增加,连外国组织的活跃度也提高了。即便这种说法是真的,警视厅也没有能力应对可能存在的其他境外势力,他们只能先将注意力放在那些有嫌疑的本土组织身上。 森田一家是地地道道的穷人,全家都住在土地利用率极高的高层住宅之中。上下左右的邻居纷纷作证说,他们在事发当天的凌晨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噪音,如果不是有人主动上门去找森田太太聊天,谁也不会意识到森田勇的妻子和儿子竟然死于非命。 二本松义吉首先抵达了现场,这间屋子在被警方控制后就没有人随意地改变屋内物品和设施的布局,以免后续调查中警方因某些人的无心之失而丢掉至关重要的证据。门窗紧闭,四周没有受到暴力破坏的痕迹,屋内甚至意外地干净整洁,完全不像二本松义吉想象中的血腥场面。 “这案子有点复杂。”他对站岗的警员说道。 “也许是自杀。森田二佐不是在横滨自杀了吗?”负责看守现场的警察似乎没有意识到二本松义吉的想法,“或许他们全家已经打算自杀,只是不希望外人认为他们选择了逃避……” 没有异常响动,门窗也没有受到破坏的痕迹,那并不能说明在那一时间段没有外人进入这间屋子。这些证据充其量只能证明房间内没有出现明显的暴力行为,而犯罪嫌疑人或许是以某种手段骗开大门,这样一来谁也不会认为那个走进这间屋子的犯罪嫌疑人就是杀人凶手。走廊里的监控摄像头很久以前就出了问题,由于这些建造年代较早的高层住宅缺乏维护,摄像头一直没能得到修理。二本松义吉想要通过查看监控摄像头来寻找凶手的想法破灭了,他猜想那凶手也许提前想办法破坏了监控摄像头,这样一来作案过程就会得到更少的曝光。 最先发现情况不对劲的住户是一名家庭主妇,她平日和森田一家的关系还算不错,由于从新闻中看到森田勇自杀的消息,便想着上门安慰对方的家属,谁知却目击到了凶案现场。据她提供的证词称,当天早上,她去森田一家的屋门口时,发现房门虚掩着,于是便心生疑虑,自作主张推开房门进入了森田家的屋子,结果却看到森田勇的妻子和儿子都倒在地上,眼见那模样不像是睡熟,更像是死了。 “走过去一摸,人已经凉了。”二本松义吉现在还回味着那种颇具黑色幽默的说法,“是的,死人当然是凉的。” “这种说法倒是有趣。” 论经验,二本松义吉离合格的警察还差得远。不过,有时所谓的优等生总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这些直觉不一定管用,却对探求真相至关重要。在确认了周围邻居提供的证词、大楼管理人员提供的状态监测报告和附近街道的监控录像后,二本松义吉打电话给自己的长官,建议检索一下最近在东京无照施法的人员名单。 无照施法大概和无照驾车一样属于违法犯罪行为,自从魔法正式进入公众视野之后,如何规范地管理魔法师便成为了世界各国急需面对的难题。魔法师的人数终归有限,建立一个完善的数据库并对魔法师进行重点管控,似乎是行之有效的。 这个提议并未让三岛英典高兴起来,他委婉地提醒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在日本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不受这些法律约束。先不说东京地区建立的检测装置没法抓出每一个没有执照就施法的魔法师,二本松义吉的构想下意识地忽略了另外两种情况。其一,犯罪嫌疑人有合法执照;其二,犯罪嫌疑人属于魔法师家族成员。假如第一种猜想正确,那么他们仅仅需要将调查范围扩大,那段时间在东京使用魔法的人员记录数据虽然庞大,总归还是能够找出问题的。万一那个所谓的犯罪嫌疑人当真是某个魔法师家族的成员,警方的所有武器便失去了功效。三岛警部至今想不通为何众议院当时竟然会允许通过如此不讲道理的条例,他并不相信魔法师家族的内部管理会比法律更严格。 电话另一头的二本松义吉愣住了。他无数次地预想自己会在职业生涯中的某个时刻真正遇到类似的问题,想不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当然,这只是最坏的可能,毕竟生活不会那样具有戏剧性……但是,假如他们确认凶手真的属于某个魔法师家族,到时候他们该怎么办?自卫队还在盯着他们,警方也许可以把压力转移给自卫队,让自卫队自己去找魔法师家族解决问题。这不是二本松义吉想要的结果,无论是一时冲动之下的选择,还是持之以恒的毅力,为的都是不辜负自己的理想和担负的责任。 “难道没人能管他们?” “那不是我们该关心的问题,自然有专业人士会应对的。”三岛警部以强硬的态度阻止了二本松义吉继续发挥那过剩的正义感,“再说,犯罪嫌疑人不一定是魔法师家族的人。” 话虽如此,切断通话后的三岛警部也产生了一丝悲凉的情绪。只有小孩子才会觉得警察的地位很重要,业界人士都明白连着警察厅也不过是能够被日本的魔法师家族随便走过来踩上一脚的无用机关。他们甚至没有在这场斗争中下赌注的资格,无论是魔法师家族,还是视魔法师家族为祸患的自卫队强硬派,都用不上他们的忠心。警察们就像搭建舞台的工人一样,谁当主角、谁为配角,与他们并无关联。等到这场闹剧结束后,他们还要负责清理残局。 那个【自杀】的森田勇,今年36岁,比他还大上几岁。森田勇是不是真的在对抗某些三岛警部难以想象的黑暗?三岛警部不清楚问题的答案,他也明白自己不是那种拥有足够勇气的义士。勇士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现实中只会有不断地变成恶龙的龙崽子。 “队长,您要的情报,我们找到了……” 一名警员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将一份资料递给了正在闭目养神的三岛警部。作为机动搜查队的下属中队长,三岛警部应该亲自出马去各地搜查,但他前段时间出勤频率过高,连他的长官都看不下去了,以至于批准让三岛警部坐镇办公室处理各类情报。自本年2月以来,根据内阁和警察厅、警视厅的命令,东京当地警方已经多次加派人手维持治安,这一异常状态的开始和发生在横滨的某起偷渡事件有关。不仅是警方希望尽可能地得到更多证据,连黑帮都加入了搜索行动之中。现在摆在三岛警部面前的证据,便是本地的黑帮提供的第一手情报。 报告并不长,三岛警部用了大概十分钟就翻到了最后一页。他继续向后仰,靠在座椅上,脑中那有些生锈的齿轮再一次开始转动。异常地活跃的外国人出现在东京和横滨,这些人可能和森田勇有关,毕竟属于黑帮的密探声称自己目击到这些外国人进入了自卫队的驻地,那里恰好是森田勇踏上不归路的出发点。调取几个外国旅客的情报对警视厅而言还算轻松,三岛警部很快就得到了他想要的内容。 “尼尔·所罗门……独立媒体人士,记者?”三岛英典狐疑地看着照片上那张遍布淤青的脸,他不觉得这是一个记者经常会落得的下场。到这一步,他已经猜出了可能导致森田勇被迫自杀的原因,既然森田二佐私自邀请外国人进入军事基地,这位陆上自卫队军官毫无疑问地触犯了法律,也威胁到了自卫队甚至是日本的利益。 他应该得到一个公正的审判或处罚,不是近似仇杀和荣誉处决一样的死法。 “就算森田勇确实应该去死,杀死他的妻子和孩子可太没人性了。”三岛警部心里并不赞同凶手的做法,哪怕他的确认为森田勇的所作所为足够使得后者被送进监狱,至少违法者应该受到法律的公正审判。只有魔法师家族完全不畏惧司法机关,那么他们同样不需要借助法律来达成目的。 想清楚这一点后,三岛英典反而坦然了。二本松义吉是个好人,让他去试试那些魔法师家族的底气,也好给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扫清障碍。如果魔法师家族注定要全方位地控制整个日本,投靠魔法师家族是最好的选择,富人家养的宠物狗都有比穷人更好的饮食。这是很自然的决定,决定着世间规律的不是道德,而是利益。 不过,在让依旧被愤怒和狂热控制的二本松义吉去主动挑衅之前,三岛警部还有其他工作要完成。那些可疑的外国记者应该被列为重点监视对象,尤其是那个尼尔·所罗门,此人甚至还在柏林发生奇怪事故期间去欧洲旅行,完全是个活体火药桶。不能再让这些美国人随意地到处搜集情报,或者应该让他们的行为得到控制,否则内阁可没有那么多人手用在宣传上以封锁消息。上届内阁只需要总辞职就能挽回名声,然而古贺元太郎要是在任期内招来更大的麻烦,也许第二天就会有人喊着什么【天诛】之类的口号上门刺杀他。 他打算采取的第一个措施是要求黑帮的密探秘密跟踪那些外国人,一定要找到他们的住处和活动规律,然后找出最近和他们联系的所有人员名单。设想很美好,对方的密探却告诉他说,那个尼尔·所罗门忽然又离开了东京,正在前往横滨。这让三岛警部愈发看不穿对方的用意,横滨如今已经成为受到严密封锁的天罗地网,身上带有嫌疑的家伙是不敢随便进出的,可这个自称是记者的美国人偏偏就去了。 三岛警部的计划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给打乱了。对方是他的学长,最近刚刚获得晋升,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动机而决定和这个已经多年没见的后辈联系。平心而论,三岛英典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关系,所有的交往源自利益交换,每句话都要谨慎地斟酌后才能出口,被对方发现任何弱点就意味着自身在交易中的地位下降。 “哎呀,恭喜您哪,总算脱离前线了……这搜查的工作现在是越来越危险,三个多月以前在横滨那次,听说是发生了爆炸,不少人都殉职了……” 三岛警部还在和他的【老朋友】交谈时,他盯上的调查目标正驾车前往横滨的其中一个主要港口。上一次来横滨时,麦克尼尔的主要目的是接走战友们,虽然他一度打算前去调查森田勇自杀的现场,但周边地带的严密封锁阻止了他的行动。那么,横滨的港口也许依旧留存证据,只是麦克尼尔至今不知道罗森公司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采取行动。或许是这家魔工企业对海外的影响力不足,做不到长臂管辖。 “又是一辆新车。”麦克尼尔离开车子,第一回认真地审视起自己的座驾。他从来都不在乎nffa给他们配备什么车子,因为麦克尼尔本就不认识那些品牌,或者说他甚至不懂在购买这个时代的电动汽车时应当以何种性能为主要参考因素。大就是好,贵有贵的道理——这种消费观念会害死穷人,富人则不必担心花钱买了赝品后带来的严重后果,他们最多损失一些金钱,而这些损失和他们的身家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森田勇所说的实验品,就是在这里上岸的。他们刚回到自己的家乡,便迎来了自卫队和警察的凶猛阻击,这份大礼实在是出人意料。只有这种运输方式能够最大限度地掩盖他们的异常,那些受到各种实验折磨的实验品已经和常人有了明显的差异,他们不能乘坐飞机或是地面交通工具离开,那样一来被发现的概率将会大幅度地增加。一定是有人泄露了情报,才使得自卫队能够在横滨实施阻击行动。看来,埃贡·舒勒的合作者并不可靠。 麦克尼尔无意识地向前迈步,当他站在一个巨大的集装箱前方时,才察觉到自己已经进入了港口。一路上,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港口附近也没有警卫或安保人员——连工人都不在场。这个集装箱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眼熟,麦克尼尔仔细地在记忆中挖掘着那些已经快消失的碎片,才想起来它和那份录像中出现在德国某地公路上的罗森公司运输车有着相似之处。那个车厢的尽头有一个被封闭的密室,里面关押着早已没了人形的实验品。这个集装箱的某一侧会不会也存在类似的空间?麦克尼尔愿意上前一探究竟。 “见鬼,这集装箱里面为什么这么黑?” 麦克尼尔叹了口气,退出集装箱,打开了手电,另一只手悄悄地从腰带位置拔出了手枪。身体再快也快不过子弹,若是碰上希尔兹上尉那样善于利用魔法进行防御的对手,他倒是凶多吉少了。集装箱中遍布已经干涸的血迹,处处散发着腐烂的气息。有人会好奇生与死的界限如何用人类的五感清晰地描述,现在麦克尼尔能够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这就是那种奇妙的感觉,他很清楚这只是一些不幸的可怜人遗留下的痕迹,是天气的寒冷和集装箱的封闭性让气味久久挥之不去,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中涌现出被切碎的尸骸和横七竖八地倒毙街头的死者。 他已经来到了集装箱的尽头,年轻的士兵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墙壁上的弹孔。那个误打误撞发现罗森公司还在进行人体实验的德国人,似乎是在附近按上了某个开关,才得以看到后方狰狞恐怖的面孔。然而,麦克尼尔很快便失望了,他把集装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疑似开关的装置。 离那个神秘来电所说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左右,他要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地调查附近的港口,以便弄清对方的真实意图。正当麦克尼尔准备走出集装箱时,附近传来的脚步声和毫不遮掩的对话让他很快选择了退回集装箱内。 “那个美国佬估计已经来到这里了,我们找机会把他干掉。” tbc OR2-EP4:旭日东升(11) or2-ep4:旭日东升(11) 几名身着便服的男子不紧不慢地向着面前的集装箱靠近,他们寻找的目标就在其中。姓名不重要,动机也不重要,生意才是最重要的。拿别人的性命换取金钱这件事在他们眼中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反正人总归是要死的,与其让那些弱者成为墓地中一处不起眼的标志,不如让他们的死亡来提供肉眼可见的利益。这些自认为英勇无畏且强大的杀手只有在面对外国人时会略微犹豫,随便招惹外国人可能为他们带来后患。除非雇主出面保证他们的行动不会产生附带后果,否则这些只在日本境内活跃的犯罪分子也不敢轻易将外国人定为目标。 ……除了所谓的保证之外,另一种能让他们丧失戒备之心的,则是更大的利益。 最近,围绕着横滨附近港口的谣言层出不穷。不同的都市传说对同一事件有着各自的解读,总的核心内容则大致相同:某些恐怖的东西已经出现在了横滨。这些谣言在几个市民莫名其妙地失踪后变得更加真实,一度引发了恐慌,许多市民惶恐不安地留在家中,只是他们并未等来预想中的妖魔鬼怪。几个月过去了,谣言烟消云散,还在致力于传播不实消息的流氓和歹徒已经成为了警方的重点监视对象,横滨的秩序也恢复了正常。 奉命前来消灭这个外国人的歹徒们从踏进港口的那一刻开始,便察觉到了港口之中的异常,这是他们的特殊职业带给他们的直觉。即便一切令人作呕的气味和惨不忍睹的场景全部消失,他们也能在那些发生过激烈战斗的地方感受到曾经存在的恐怖和绝望,更不必提其中一些杀手还是魔法师。魔法师兼职杀手或犯罪分子是常态,对于那些不属于魔法师家族的人来说,他们最好祈祷自己不要在某一方面取得出色的表现,那等于向外界宣称以优选法培育出的魔法师家族还比不上【野生品种】。 一名歹徒已经来到了集装箱的开口处,那个外国人方才便是消失在这里。他们不清楚集装箱内到底有什么值得调查的东西,无论那些装在集装箱中的货物是什么,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唯一的工作是消灭本次任务的目标。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派这么多人来对付一个普通的美国人,他甚至不是魔法师。” “雇主一定有雇主的想法,或许目标的危险性对得起雇主付给我们的佣金。”另一名歹徒叼着香烟,双手拿着一把手枪,从侧面绕道,以掩护自己的队友们。尽管所有人都认为目标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危险之处,他们还是决定尽量谨慎地作战,以免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遭遇惨败。不过,要是队友死了,分钱的人也就少了,这个道理也同样成立。 最靠前的那名歹徒向着后方的队友们点了点头,大胆地向前再次迈出两步,却忽然被一只手以无法抗拒的力量抓进了集装箱中。众人脸色大变,他们顾不上隐蔽性,齐刷刷地涌向集装箱,其中一人十分好奇刚才那个可怜人遭遇了什么下场,便主动沿着边缘进入集装箱。不料,他才刚走出一步,只听得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随后他的意识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歹徒们终于看清了罪魁祸首,那是一个浑身上下被绷带缠绕的人形生物,头顶上戴着一个类似头盔一样的装置,少数未被绷带覆盖的身体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色,活像是皮肤被撕裂后的样子。在这根本不像人的怪物脚下,躺着两颗头颅——他或者她或它仅仅凭借蛮力就扯掉了两名歹徒的脑袋。这一景象将所有歹徒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只以为自己要对付的是一个手无寸铁(或者会持枪)的外国人,根本没料到集装箱中还藏着这样的怪物。慌乱之中,他们选择拉开距离,在远方射击目标。 “那个美国人去哪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歹徒慌张地问道。 “不知道,也许已经成了那东西的祭品。” 人不会比怪物更难对付,人终究是可预料的,恐惧往往来自未知。这如同木乃伊一般的人形怪物头部的装置上有一个显示屏,上面不断地跳动着一串又一串数字,而外人无从了解其中的内涵。有人按捺不住,主动向着怪物的头部射击,却没有任何一枪击中目标。当他们发现子弹并未接近怪物且在相当远的距离上就已经拐弯时,所有人都放弃了射杀目标的想法。这家伙不仅是个怪物,居然还会魔法。 场面陷入了僵持之中。怪物暂时没有主动进攻,只是走出集装箱,站在微弱的阳光下,面部的显示屏正对着各怀鬼胎的歹徒们。受了雇佣的杀手们没有预料到自己会面对如此难缠的对手,子弹不起作用,肉搏更是自寻死路,唯一能够打倒这种怪物的途径似乎便是依靠魔法。所幸他们的队伍中也有善于刺杀的魔法师,虽说怪物和人不同,身体结构或许一样,没了脑袋肯定也会死。 他们只顾着对付眼前的敌人,忘记他们追寻的目标就在暗中窥视。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正摆出架势准备发起攻势的魔法师痛苦地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在他两旁的同伴立刻前去检查伤势,并将他拖到安全地带,其他人则向着四处观察,以便找出那个袭击者的位置。美国人还在这里,他不知为何竟然逃离了包围圈,还暗中打伤了整个队伍中最有威慑力的成员之一。 “美国佬在那里!”立刻有人听到了其他集装箱上的脚步声,这些训练有素的歹徒们不愿意放走眼前的人形可移动巨款,于是拔腿就跑。他们既想消灭那个神出鬼没的美国人,也想逃离眼前这个让他们产生了无穷恐惧的怪物。他们一走,剩下的歹徒陷入了困境,有6名歹徒携带着那名中枪的魔法师向后撤退,盼望这个奇怪的【木乃伊】不会迅速追过来。也许幸运终究是眷顾他们的,等到他们撤退到下一个集装箱附近时,怪物才重新开始活动。 前去追杀目标的3名歹徒沿着集装箱之间的缝隙进行排查和搜索。他们不明白这里为何会堆积这么多的集装箱,任由集装箱堵塞港口,只会妨碍航运。比起这件事,更让人在意的是,港口附近没有任何活动的工人或警察,仿佛港口本身已经被遗弃了一样。 集装箱组成的迷宫令歹徒们胆怯了,怪物似乎就在身后紧随着他们,可怜的同伴们的惨叫如影随形,藏在阴影中的美国人却迟迟不出现。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试探性地问道:“我们要不要报警?” “报警?”他的同伙闻言大怒,“我们会被警察抓走……” “警察不会来的。”第三名歹徒倒是看清了现实,“如果他们愿意来到这种地方抓人,那犯罪率早就下降了。” 刚才琢磨着是否需要报警的歹徒这次注意到了前方路口左侧的脚印,美国人一定是朝着那个方向逃跑了。他自认为已经看清了美国佬的把戏,这一回他决定从右侧靠近,不会给美国人任何机会。但是,等他沿着右侧的集装箱走到路口并发现对面空无一人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一把匕首从他背后伸出,准确无误地刺进了他的喉咙。倒霉的歹徒捂住自己的脖子,想要呼喊些什么,然而他的气管已经被切开,血液倒流进肺部,阻塞了呼吸。迈克尔·麦克尼尔将已经半死不活的歹徒踢开,捡起对方身上的另一把手枪,自顾自地离开了现场。 “真是太险了。”他回想着自己利用集装箱中那个被关押在简易实验装置中的怪物才能脱困的经历,“如果他们晚一点进来,也许就是我被撕成碎片了。” 危机并未解除,其他歹徒还在紧追不舍。他要留个活口以便询问更多的情报,假如对方无论如何也不想回答,到时候再把不识相的杀手处决。两名歹徒紧随而至,向着麦克尼尔开火。麦克尼尔不打算还击,他没有把握在这个距离内一边跑步一边射击时准确无误地击中目标,而他的选择是利用港口中堆积的集装箱制造有利于自己的环境。上一次的突袭得手,纯属偶然,敌人不会给他下一个割喉的机会。 眼见同伴已经停止了呼吸,两名歹徒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用于哀悼,而是和麦克尼尔一样,把同伴的尸体踢到另一边,向前狂奔。那个美国人又消失在了集装箱组成的森林中,谁也别想找出他的影子。经过几分钟的原地打转之后,气喘吁吁的杀手们重新在一个集装箱的开口处碰面,他们都认为必须想出一个办法促使对方主动出击。假如其他同伙还有机会参加战斗,他们一定能够将那个美国人围堵到死角中,可眼下大部分同伙都被怪物追杀,只有他们当时想出了借着追击目标的机会远离怪物的办法。这样一来,即便同伙全部阵亡,外人也不能指责他们。 “我们应该再找找其他的集装箱。” “算了,万一其他集装箱里还有那种东西……”双手颤抖地握着手枪的歹徒后怕地向后看了一眼,“……那我们就真的跑不掉了。赚钱也得有机会花钱才行。” 谁也不想主动承担风险,两人保持了默契,一前一后,不时地分别回头张望,免得被对方从背后偷袭。他们来到了港口的边缘地带,另一侧便是大海,无数运载着货物的船只往来于碧波之上,构成了人类社会生生不息的经济活动的一环。目标不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地区的视野相对开阔,他们可以看到港口中的大部分地点,只是暂时找不到依旧还在被怪物追杀的同伙们。 “还是该看看集装箱。”最先提出建议的歹徒并不死心,“那家伙只敢偷袭,他肯定会选择一个安全地带,然后躲在里面等着那怪物把我们杀个干净。我们得把他堵在集装箱里,这样他就没机会逃跑了。” 计划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只是两人都缺乏执行的勇气,他们隐约记得刚才冒出怪物的那个集装箱的侧壁上都是血迹,太肮脏的集装箱说不定就是存放怪物的潘多拉之盒,那些相对干净整洁的集装箱才是安全的。按照这条指导思想,两名歹徒只挑外表和开口处没有血迹的集装箱,在搜索了三个空空如也的集装箱后,他们决定再多看几个。惨叫声似乎逐渐消失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出现在两人心头。但愿那不是他们所有的同伴已经被消灭时的惨叫,否则仅凭他们两个,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败那种怪物的。 下一个集装箱依旧是空的。当两名歹徒失望地决定离开集装箱时,他们脚下的【地面】颤动着,有人用附近的机械把集装箱吊了起来。这一突发状况让两人不知所措,以至于他们甚至忘记趁着集装箱离地面还不算远时跳出这个监狱。等到他们察觉到自己面临的危机并终于打算逃跑时,机会已经溜走了。两人面面相觑地站在集装箱的出口处,俯视着下方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地面。现在跳下去,一定会摔个粉身碎骨,两人之中又没有魔法师。唯一的希望似乎是沿着集装箱的边缘爬出去,只要他们能够离开集装箱内部,就不必担心随时被丢下去摔死。然而,跃跃欲试打算顺着边缘攀爬的歹徒被同伙阻止了,后者的理由是,一旦他们离开集装箱,对于下方的人来说就成了最明显的目标,甚至可能在爬出集装箱的过程中被当场击毙。 麦克尼尔从下方走出吊车,心想他总算保住了两个能用来提供证词的【人质】。既然俘虏已经有了,剩下的杀手必须被消灭,他得让雇佣这些不速之客的雇主知道世上有些人是不能随便对付的。但是,最大的麻烦不是那些杀手,而是被他放出来的怪物。一想到那个可能是从罗森魔工的某个实验设施中逃出的家伙会和其他实验品一样在城市内大开杀戒,麦克尼尔就有些头疼。毫无疑问,凭借他自己的本事,也不足以消灭那个实验品。 当麦克尼尔循着惨叫的声音找到战斗现场时,展现在他眼前的一切只能用人间地狱来形容。四周全是被撕碎的血肉,残肢断臂挂在集装箱上,被扯掉了脑袋的躯体还在不自觉地抖动,这不禁让麦克尼尔想起了实验室中被砍掉脑袋的青蛙。一切的罪魁祸首站在一个蓝色的集装箱旁,浑身上下缠绕的绷带没有沾染多少血迹,看上去依旧和刚出笼时一样洁白无垢。 还好,麦克尼尔没忘记带上亚当·希尔特为他们提供的秘密武器。以晶阳石为核心而制造的演算干扰装置能够一视同仁地让所有魔法师暂时变回普通人,只不过他们在此期间造成的影响是不会被消除的。只要这个世界上的魔法师还遵守着那些定律,演算干扰装置就永远会起作用。 【木乃伊】已经失去了力量,向后瘫倒在集装箱上。麦克尼尔拔出手枪对准了对方的脑袋,他本来想一枪解决掉这个祸患,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却促使着他放下了枪。那个身处德国某地的警察自称在罗森公司的实验品中见过自己的朋友……麦克尼尔相信眼前的怪物以前也是本应拥有幸福生活的普通人。也许这些实验品确实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其本身的存在足以对公众造成威胁,可把他们变成这副模样的却是那些为了名声和权力而放弃底线的疯子,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罪犯。 出现在纽约的怪物,从各方面来说都与眼前的怪物很像。麦克尼尔猜想绷带之下的人体该是和剥了皮的标本毫无区别,这种触目惊心的血红色也出现在纽约的那个怪物身上。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头部的装置,也许罗森公司采用了某种特殊办法来控制这些实验品,这是亚当·希尔特在向麦克尼尔提供有关日本研究所的情报时无意中提及的。 麦克尼尔深吸一口气,向着瘫倒在地的怪物伸出了双手。他之前担心这怪物即便失去了用来防身的魔法也会拥有巨大的力量,现在看来那些力量都是魔法造就的,一旦麦克尼尔开始施加演算干扰,【木乃伊】就像瘫痪的病人一样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想要确保魔法师的绝对忠诚,用常规的机械手段是无法达到的,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能够控制魔法师的一定是魔法。 “我可是认真地打算救你……你别害我。”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首先开始打量覆盖了怪物脸部的屏幕。只有屏幕暴露在外面,头部的其余部分也被绷带缠绕,麦克尼尔算不准这屏幕后面到底连接着什么。万一这是一个脑机接口,而他错误地直接把屏幕拔了出来,那时他就害死了一个本来可能有救的可怜人。 他将目光投向了这些绷带。方才,麦克尼尔目睹了这些脆弱的绷带在怪物的魔法作用下变得坚如磐石,杀手们的攻击要么是被一个奇怪的力场偏转方向,要么就是被绷带挡了下来,6个训练有素的杀手竟然没能给这个怪物造成半点伤害。唯一可能派上用场的魔法师从最开始就被麦克尼尔打穿肺部从而失去了战斗力,此人毫无意外地被怪物扯掉了脑袋。 制造这些实验品的科学家或者魔法师一定有着恶趣味,不然任何理由都无法解释为何这怪物如此酷爱把别人的脑袋连着脊椎拔出来。 头部的绷带已经不复坚硬,被麦克尼尔的刀子割断了。等到他将怪物头部的所有绷带取下后,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顶着显示屏的红色葫芦,看上去令人寒毛直竖。显示屏中引出的线路有一部分直接顺着面部进入脑中,另一部分则从颈椎后方刺入。这装置没办法拆除,麦克尼尔又不是外科医生,做不到将结合如此紧密的两个物体分离而不损害其中的一个。 “让它解脱。”麦克尼尔重新举起了手枪。 一个又一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他已经放弃了那么多人,再放弃几个似乎也无所谓。不,他不是凯恩,他要证明自己是能够拯救一切的英雄…… “嘿,我现在暂时没办法把这东西拆下来。如果你打算宰了我,我就让你继续像现在一样瘫坐在地上。你得保证不对我动手……假如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就举起右手。” 呆坐在地上的木乃伊很听话地举起了右手,看来对方至少能听懂英语。 “很好,你先坐在这里,不要走动。” 麦克尼尔在附近的集装箱上做了标记,然后快步跑到被吊起的集装箱下方。那两名歹徒依旧站在集装箱一侧张望,他们看到麦克尼尔出现在下方,怒不可遏地拔出手枪,但麦克尼尔早就溜走了,躲到了另一侧。 “听好了,我现在希望知道是谁雇佣你们来杀我。假如你们不想说,我就把你们两个送给那东西当玩具。” 这句话起到了作用,两名杀手语无伦次地用日语告诉麦克尼尔,他们愿意投降。虽然背信弃义的代价是被雇主追杀,他们至少不会被立刻撕碎。麦克尼尔将那个【木乃伊】抬到集装箱正下方,而后快速跑回吊车上,将集装箱放了下来。隔着这么远,演算干扰装置早就失效了,等到两个从刚被放在地面上的集装箱中走出的杀手一眼看到那怪物就站在他们面前,顿时跪倒在地,连逃跑的心思都没了。 麦克尼尔将被子弹打出了几个洞的衣服挂在肩上,撇着嘴,来到了两个歹徒面前。 “谁があなたを雇って私を暗杀したのですか?”他按照隐形眼镜上标注的日语读音说出了这句话。显然,两个歹徒并没听懂这奇怪的日语。 “你们两个能听懂英语?” “能,当然能……” “我再重复一遍,是谁雇佣你们来暗杀我?” 麦克尼尔得到的答案和【零】没有区别——他早该明白这些被人当成炮灰的工具是不可能知道任何内情的。看来,他还得应那个神秘人的邀请,赶到指定地点去一探究竟。 tbc OR2-EP4:旭日东升(12) or2-ep4:旭日东升(12) “假如你有一个机会,你最想报复的人是谁?” 麦克尼尔开着抢来的货车,以无比缓慢的速度驶向神秘人指定的地点。货车后方的货箱中只有一件货物,那就是在港口杀死了多名歹徒的实验品。两人之间保持着暂时的合作关系,他们必须团结起来,才有希望逃离幕后黑手设下的陷阱。横滨当地的警方一定听到了风声,麦克尼尔数次目睹警车带着尖啸的警笛声疾驰而过,这些警车的目的地一定是那个刚发生战斗不久的港口……有人试图让他的所作所为被公之于众。一切的交易和斗争都必须在水面之下完成,倘若有人不遵守这条规矩并寄希望于【台前】的干涉来扭转局势,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所有同行的抵制。趁着横滨的警察还没有来得及找到罪魁祸首,麦克尼尔需要先把手头的问题解决掉。 货箱中没有任何回应。 “我忘了,你好像被剥夺了说话的功能。” 当麦克尼尔决定放走两名杀手时,实验品没有前去阻拦。也许那两个逃离现场的杀手会试图将麦克尼尔的相貌和所作所为报告给警察,只要他们不担心进监狱或是被同行追杀,尽管那么做,麦克尼尔不在乎他们的举措。既然这个经历了无数折磨的实验品还保持着一定的理智,依旧年轻的战士决定带着这个秘密武器前去会见那个不敢露出真面目的老鼠。在纽约参加实验的市民会说,他们的目的是发泄,而他们仇恨身边的一切——那种仇恨和实验品们内心的恨意相比,不值一提。虽然麦克尼尔没有本事让对方回到德国去找罗森公司算账,在他眼中,进行类似实验的日本各大研究所和魔法师家族同样是一个合格的目标。 车子路过横滨的流亡者居住地,麦克尼尔习惯性地停下来,远远地隔着街道,眺望着那些他并不熟悉的文字。夹在眼前的隐形眼镜能够为他翻译一切常用语言,可语言背后的文化和魅力是需要用更长的时间去领悟的,仅仅了解作为工具的语言本身还不够。附近就是他的战友们亡命之旅的最后一站,那个被兰德尔下士放回原地的井盖现在还安静地躺在原地,往来的行人从来不会想到有人从这里慌不择路地跳出以逃离所谓鬼魂的追杀。 他们最好永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平静的日常生活虽然充满波折和苦难,尚且算不得真正的地狱。 货箱中传来几声奇怪的响动,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伸出左手用力地从外侧敲打着货箱,告诉里面的乘客安静一些。他找不到任何把那个仪器和对方的脑袋分离的方法,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拔出那个设备对实验品而言就意味着死亡。纽约出现的疑似实验品的怪物身上没有类似的仪器,或许是将他们偷偷运送到美国境内的走私贩子找到了合适的解决办法,只是那些怪物的行动看起来变得更加迟缓了。出现在卫生间的怪物甚至没有对麦克尼尔主动发起攻击,这让麦克尼尔愈发不理解将罗森公司的这些实验品送到世界各地的【好心人】到底藏着什么奇思妙想。一部分实验品保留了理智,另一部分则没有。无论他们是否清醒,其他人都不会将他们当成人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站在十字路口,麦克尼尔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我需要一点支援。日本人的警察好像注意到我了。” “没问题。”亚当·希尔特在这一点上永远十分可靠,“放心,他们不会有机会发现你的行动。尽管大胆地试探他们的底线,你在这里就是我们的代理人。” 指定地点就在前方,恰好离森田勇自杀的位置也不远。麦克尼尔回到车上,将货车开进了街道中,一连转了几个弯,才找到那栋房屋。这里的人员相较外界而言更为密集,大量的流亡者居住在此地,形成了一个几乎与横滨平行的小社会。像那些来到欧洲和美国的移民一样,他们虽然尽可能地融入当地,却也保持着相当程度的独立性。有些人自认为更应该选择拉近和新朋友之间的关系,他们放弃了原本的语言和人际关系,完全将自己当作了原住民,可惜他们的举动得来的往往是更多的敌视而非接纳和容忍。 街道中的房屋保持着原有的特色,和横滨市区中作为主流的钢筋水泥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流亡者们的另一种反抗:他们不认为自己来到日本是为了做日本人,如果时机成熟,他们或许也会想要回国的。尽管这种说辞对于大多数流亡者来说只是借口,他们终究成功地在横滨建立了属于自己的街区,明亮的色彩搭配让麦克尼尔产生了回到南庭都护府驻布里塔尼亚帝国大使馆的错觉。对了,假如那个上校还在,他一定会强调说,这是办事处而非大使馆。 麦克尼尔将车子停在外面,仔细观察着房屋左右的空地。如果他需要从这里逃跑,就必须依赖那个实验品的掩护。 门虚掩着,麦克尼尔伸出右手去推门,做好了迎来突然袭击的准备。但是,他想象中的场景并未发生,眼前是一个空无一人的走廊,地板上有几串鞋印,破坏了它的光滑和整洁。片刻不敢放松的麦克尼尔沿着墙壁前进,一步一顿地向着大厅走去。他怀疑下一刻就会有十几个持枪的杀手或是魔法师从某个角落里跳出来并把他撕成碎片,这份恐惧一直等到他看到了客厅中的景象后才逐渐消失。一个略显瘦弱的男子坐在桌旁,正在独自一人品茗。 “欢迎。”那人用英语说道。 麦克尼尔来到正面,打量着自己的对手。以他的观点而言,这该是个在学校内教书的教授,麦克尼尔从对方的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的暴戾或是疯狂,而他之前多次在那些身处乌克兰战场上的士兵们身上察觉到崩溃的迹象。常人一旦丧失理智,便与怪物无异。既然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日本人打算和他认真地谈一谈,麦克尼尔也决定遵守对方订立的游戏规则。 他很不客气地坐在对面,把手枪放回了腰带附近。 “我甚至不认识您。” “无妨,生意伙伴没必要有更加紧密的联系。” “的确如此。”麦克尼尔表示赞许,“那么,我希望我们双方之间的交谈能够更快地接触到核心问题……您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有些瘦弱的中年男子将茶壶放在一旁,注视着麦克尼尔的双眼。有那么一瞬间,麦克尼尔似乎觉得对方的眼中出现了两个旋涡,但这种错觉立刻就消失了。中年人移开了视线,漫不经心地端着茶杯,若有所思。 “我们只想过着自己的太平日子,美国朋友。” “如果每个人都只想过自己的太平日子,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有和平;假如所有国家都只管自己的生意,后果就是谁的生意也做不好。”麦克尼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该怎么称呼您?” “你就叫我……东山。” “好。东山先生,您在这一问题上的看法应该和我们是相同的:我们都面临着一场危机。从新冰期开始之后,宜居带减少,饥荒也开始了,如今战争正在席卷全球……这个时候,作为合众国最大盟友之一的日本,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这些话并非完全是胡言乱语。麦克尼尔确实相信这个世界面临着巨大的威胁,想要消除这些威胁,仅仅依靠各国的自发应对是不够的。埃贡·舒勒的想法很不错,一个新的战略威慑工具能够确保新的和平时代到来,并将掌控武力的主动权从魔法师手中夺回普通人那里。但是,任何武器都不能代表粮食和对应的商品,天基武器不行,魔法师也不行,大部分魔法师依旧无比热衷于开发更高效的军用魔法,很少有人愿意停下来思考当今的最大问题到底是什么。 东山的叹息打断了他的思索。 “这是不可能的。如果贵国在将近三百年的历史上有任何一次真正地做到大公无私地为整个世界……不,哪怕是为全体盟友的利益着想,也许你们已经统治世界了。” “哎呀,要是之前有某位总统确实那么做,我国就会破产。”麦克尼尔笑了,“仅仅凭借正义感和理想是无法处理这些纠葛的。” “是啊,既然您自己也明白贵国一贯的作风,那么我国没有义务在如此大的威胁下优先考虑贵国的需求。”东山摇着扇子,“我并不否认贵国对我国的作用……只不过,你们现在来到日本,绝不是为了谋求共存的。假如我方付出对应的代价就能让你们的利益得到满足,我很想知道你们究竟打算在日本得到什么样的回报。” 麦克尼尔舔着嘴唇,促使他保持沉默的,是东山的态度。他不知道东山的身份,而东山显然并不信任他们——同样不信任合众国。亚当·希尔特及其代表的nffa某一派系只希望维持日本目前的地位,只要日本一直充当合众国的忠实盟友,双方各自平安无事,一切都朝着最有利于和平的方向发展。 “和平。”麦克尼尔无意识地吐出了这个词语。 “没有武力就没法扞卫和平,我们恰恰缺乏足够的武力。”东山似乎发现了麦克尼尔的心思,“无论是扩充自卫队还是制造更多的魔法师家族……都是为了自保。” “你们只要有美军就足够了,那些东西根本没必要出现。”麦克尼尔终于找出了可能符合nffa利益的解答,“资源是很宝贵的,同一个技术、同一款装备如果要进行重复的研发和制造,就是浪费资源。您刚才说,这一切都是为了自保……那么,为什么不把工作交给美军呢?只要我们在日本的基地依旧运作,没有任何国家敢入侵你们。” 看到东山脸上露出的为难之色,麦克尼尔自认为抓住了对方的软肋。 “您应该知道我国的情况……他们可不在乎什么用意。假如他们认为你们的动机就是拥有足够反抗合众国的军事力量,你们会迎来第二次毁灭,而且是彻底的失败和灭亡。” 气氛有些尴尬,东山给另一只空着的茶杯倒满茶,将杯子放到了麦克尼尔眼前。麦克尼尔没有接过杯子,他还在努力从只言片语中挖掘对方的目的。这个东山究竟是哪一方的代理人?刻意地模糊自己真正需要的利益,才能让对方产生错误的判断。 “算了,有这么顽固的老板,你的日子看来不好过啊。”东山主动打破了僵局,“我们不谈这些……先不谈这些。既然你的组织好像不接受任何妥协,那么我们来谈一谈你最近的工作。” 麦克尼尔哑然失笑。在谈判中公然拉拢对方派来的代表,这种行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我没兴趣。” “我也没说要求您背叛自己原来的组织……”东山咳嗽了几声,喘着粗气,样子像极了呼吸科重症病房里的病人。对方的身体状况十分糟糕,麦克尼尔看在眼里。这样一个简直如同肺痨病人一样的家伙却牢固地掌控着局面,不禁令他有些难堪。 东山又重重地咳嗽了几次,才重新开口说话: “是关于森田勇的事情。我很遗憾……森田二佐是个有良心的军人,他有勇气去挑战那些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他消灭的庞然大物,而许多比他更有能力的人——比如我——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一步一步迈向死亡。” “没必要遗憾,东山先生。”麦克尼尔冷笑道,“森田勇为何而死,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是想说,他触犯了那些魔法师家族的利益,对?”东山摇了摇头,“不,他触犯的是你们的利益。” 麦克尼尔愣住了,他从未想到令他义愤填膺的事件有这样一个结果。东山所说的话不能全信,用半真半假的情报制造出的谎言实在是太多了,麦克尼尔自己就炮制过不少类似的内容。如果森田勇的调查对象不是和罗森公司的实验品有关的犯罪,那么另一个目标就再明显不过了。罗森公司在德国当地的合作者会绑架市民充当实验品,驻日美军说不定也是这方面的行家。 “谎话还是用来讲给小孩子听……我可以走了,对吗?”麦克尼尔喝完了滚烫的茶水,“看来我们没有在任何方面上取得任何共识,我该感谢您给我一个发表意见的机会……而不是直接下令把我宰了以后再扔进东京湾。” “这确实让我有些遗憾,我本来希望我们至少能就某件事取得进展。” 即便是在麦克尼尔看来,这场奇怪的会谈也是处处透着诡异。双方都没有完全说实话,同样都没有扔出任何实质性的条件,只是浪费了不少时间谈论一些空洞而宽泛的话题。nffa在日本的一系列行动已经被对方注意到,但东山却没有直接去找亚当·希尔特,而是决定和麦克尼尔这个看似是代理人的角色进行直接接触。或许,今天的会面在东山的计划中原本就是一次试探,日本的本土势力一定希望确认nffa究竟愿意在日本投入多少资源。对于合众国来说,只有需要计较成本的任务,没有需要考虑是否能够完成的任务。 即便不提东山,有一个问题也必须得到解答。麦克尼尔原先的思维出现了漏洞,若是东山所说的内容属实,那么森田勇所涉及的事件就并非魔法师家族出面替涉嫌买卖人口和绑架公民的自卫队解决遗留问题,而是直接破坏了日本和驻日美军之间的合作。那么,那一批实验品也不会是从罗森公司逃出的可怜人,而是从驻日美军的实验设施中逃离的。 不对,留在货箱里的那家伙和罗森公司的实验品展示出的外观一模一样。 迈克尔·麦克尼尔走出屋子,站在货车前不远处,打算认真地整理一下思路。 “顾问,我有个问题需要得到解答……” “你和那个日本人的会面结束了吗?对方叫什么名字?相貌是什么样的?提出了什么条件?你是怎么回答的?对方已经掌握了什么情报?” 麦克尼尔不得不先向亚当·希尔特描述了会谈的过程——其实,他并不认为亚当·希尔特能知道东山的真实身份。就像nffa将相当一部分合众国公民从正常社会中隔离一样,日本人一定也有类似的办法避免自己成为数据检索的受害者。过去如果有人想要逃亡,他们只要改名换姓就能做到,而现在哪怕是整容都逃不过各种识别技术。 果然,亚当·希尔特在听完了麦克尼尔的叙述后,并未给出任何直接答复。如果不是麦克尼尔立刻提出了问题,也许亚当·希尔特会选择立刻中断通话。 “这些魔法师家族确实足够阴险狡诈……不过,我军为什么会和这件事有关?”麦克尼尔不想让亚当·希尔特怀疑自己的立场,“我是说,我当然理解军队内部的实验是必要的……” “唉,在华盛顿那里能够直接施加影响的,除了那个满脑子生意的小贩和他的同伙之外,还会有谁?就是他们在国内外一直败坏我们的声誉……”亚当·希尔特的语气听起来饱含着愤怒,“……你先回到这里,到时候我们再解决你的疑问。” 麦克尼尔不得不认同希尔特的处理方案,他自己还算现役军人,完全没有理由做出对军队不利的举动。这位东山先生的态度意外地温和,麦克尼尔原先预想的激烈战斗也并未发生,现在他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难题:如何解决掉货箱里的实验品。亚当·希尔特已经命令他返回东京,目前即便麦克尼尔选择留在横滨,也无法调查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把实验品丢在横滨肯定会引发不堪设想的后果,但他又没有把握将这个危险的实验品送回东京。 他低着头走到货车附近,敲了敲货箱。 “……我在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了,眼下马上要返回东京。要是你愿意跟着我离开,或者打算自己留在这里,那就赶快说出来。” 没有任何应答,也没有任何噪声发出。麦克尼尔顿觉不妙,他立刻来到货箱后方,打开了箱门,货箱内部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实验品逃跑了,周围就是居民区,天知道那家伙万一失控会造成多大的伤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制造了一个定时炸弹的麦克尼尔决定找回那个实验品,是他将实验品带到这里的,他不能给当地的居民留下隐患。 “……举起手,别乱动。” 又是奇怪的英语发音。麦克尼尔想都不想地朝着后方踢去,紧接着便听到一声惨叫。他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年轻男子捂着腹部倒在地上,手枪也被丢在一边。训练有素的士兵拾起了警用手枪,摇晃了几下,颇有耀武扬威意味地向着倒在地上的男子训斥道: “喂,在这么近的距离,用枪指着敌人却又不开枪,是打算被敌人打死吗?太优柔寡断了……你这种人不适合以无条件服从命令为原则的职业。” 忍着剧痛站起来的青年人跌跌撞撞地拿出了证件,向着麦克尼尔喊道: “等等,我可是警察——” “是警察,那就更应该直接开枪。我国的警察都是那么做的。”麦克尼尔笑了,他见过不少作风奇怪的警察或士兵,从没见过这么冲动却又缺乏对应技能的家伙。看来,对方应该是被上司派来试探的,只有这种被热血支配的青年才适合这种工作。 麦克尼尔感到有些好笑的同时,一缕担忧也逐渐涌上心头。他越是引起日本各方势力的注意,就越容易暴露nffa的计划。nffa不会容忍叛徒和失败者,这是所有人都认同的公理。不能再耽搁了,一定要为亚当·希尔特拿到足够的证据去敲诈那些潜在合作者。只把合众国和公民当成收益模型的家伙不能执掌nffa,麦克尼尔坚信这一点。 “日本的警察先生,我这里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协助。”麦克尼尔主动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将手枪还给了警察,“……有一个十分危险的家伙逃离了我的控制,他可能会给周围的居民带来极大的损失。假如你真的忠于职守,就该先帮着我抓住那个逃跑的家伙,而不是冒失地随便用枪指着一个外国公民。” 警察似乎明白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垂头丧气地接受了麦克尼尔的条件。 “……我会盯着你的,【尼尔·所罗门】先生。” “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麦克尼尔摇了摇头,“……快点跟着我一起去找,不然我们就会成为罪人。” tbc OR2-EP4:旭日东升(13) or2-ep4:旭日东升(13) 留在酒店里休养的四人中,希尔兹上尉恢复得最快,当他的战友们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时,他已经能在酒店内摆出一副安然无恙的架势、四处走动了。结果,上尉很快被亚当·希尔特叫去解决一些技术问题,而他的同伴们得以享受所剩无几的休闲时光。 “局势看起来不妙。”汤姆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我还以为那件事给日本带来的影响会在一个多月以后才体现出来,没想到日本这么快就出现了问题。” 汤姆的鼻子上贴着创可贴,脸上还有几道刮伤留下的伤痕,他一面在旁边的笔记本电脑上敲着代码,一面注意观看关于日本经济的最新报道。躺在床上并且浑身上下依旧被纱布和绷带包裹的是兰德尔下士,他的伤势原本就最为严重,当初众人在地下设施中逃离那个【鬼魂】的追杀时,遇到危险地带都是兰德尔下士负责断后。比起一路上的惊险,直接导致伤势加重的因素是那个井盖——萨拉斯中士认为兰德尔下士不顾自身伤势而用力掀开井盖的举动让伤口严重撕裂。全队最强壮的战士,如今成为了需要别人照看的病人。下士的头脑还算清醒,他已经得知麦克尼尔按照亚当·希尔特的命令去调查一些能够用来要挟本土势力的秘密,这让他的内心蠢蠢欲动。这种精彩的冒险可不能少了他的身影,类似的机会以后也许会变得越来越少。 日本的汽车在合众国南方发生了事故,随后引发了抵制商品的风潮,这件事起初没有引起他们的关注。所谓的抵制不过都是一时的不清醒导致的,一旦公民们认识到他们的生活中绝对少不了某些产自外国的商品,抵制自然就会停止了。但是,等到提倡抵制的声音逐渐大得连官方都无法忽视时,汤姆才明白抵制本身很可能是由nffa在背后指挥的。也只有nffa能够让合众国的公民们响应其号召,现在它将矛头指向了日本,那么信奉nffa的公民们自然会听从先知的指示。狂热席卷了各地,每天都有和烧毁货物相关的报道,电视节目中永远少不了举着枪械和棍棒上街叫嚣的人们,一些人自发地投入这些并不光彩的活动中,另一些人则受到指使而从背后煽动。不管动机如何,造成的结果便是抵制已经成为现实,日本的贸易和合众国公民的财产都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损失。 接踵而至的下一个打击却并非是贸易上的,而是股市。 如同自由落体一样飞速下跌的曲线冲击了所有人的信心。人们再也顾不得戴口罩,再也顾不得表面上的客套。这数字的波动足够让无数人的财富瞬间蒸发,可以让辛辛苦苦苦劳作一生的守法公民沦为乞丐和流浪汉。不需要谁提醒,不需要谁去指导,日本的公民们纷纷涌向银行和商店,抢兑货币和抢购商品,生怕再晚一些行动就会让自己成为一文不名的赤贫人士。酒店也变得萧条了许多,客人的数量大幅度减少,只有那些本就十分富裕的商人们依旧惴惴不安地停留在酒店中,试图稳住自己的潜在客户。 汤姆不懂经济,房间中的另外两名同伴也不懂。为什么合众国公民对商品的抵制能直接造成股市崩溃,这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复杂了。经济是经济学家该负责的东西,汤姆也从不相信自己能够理解经济。连希尔兹上尉都在炒股过程中赔光了本钱,他们更没有任何希望凭借类似的投机倒把手段赚钱。 “这至少告诉我们一件事。”兰德尔下士尽管被固定在床上,依旧精神抖擞,“别信那些和发家致富有关的谎言。假如每个家境一般的普通公民能够依靠炒股或是其他理财手段而成为富人,那么世界上就根本不会有穷人了。” “说得没错……”汤姆打开门,准备去酒店外面买写东西,正巧碰到提着电脑的希尔兹上尉从走廊中穿过。他急切地叫住了长官,后者那了无生气的黯淡双眼无神地上下扫视了一圈,粘在胡茬上的奶油格外显眼。 汤姆又上前几步,小声说道: “长官,日本的股市今天已经崩溃了……” “我知道。”希尔兹上尉仿佛对这件事毫不在意,“你们几个……不会是有人碰巧在日本借了别人的钱炒股?要是你们打算及时控制损失,记得找我。好了,我还有别的工作……” “不,我是说,我想知道这股市为什么会突然出问题……” “列兵,我有别的工作。”希尔兹上尉强调了这一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失望的汤姆穿好大衣,沿着相反的方向离开,径直走向电梯。让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一直承担最大的风险,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论地位,他当然只是个普通士兵,和麦克尼尔一样,但他的意志不会比其他人软弱。 希尔兹上尉拿着笔记本电脑,来到了亚当·希尔特的房间门口。这里的房间都做过隔音处理,他在外面听不到亚当·希尔特的声音,却能凭着经验和想象力判断出亚当·希尔特当前的行动。喜欢冥想的顾问肯定还在自言自语,亚当·希尔特也只有在这时才会变得稍显奇怪。和他人在一起时,亚当·希尔特总是表现得十分理智和冷静。 门铃响了,穿着便服的亚当·希尔特为希尔兹上尉打开了房门。 “解密工作完成了。您的说法没错,这是背叛。” 亚当·希尔特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立刻让希尔兹上尉进入房间,随手关上了门。希尔兹上尉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房间中的办公桌上,迅速地找出了他打算呈现给亚当·希尔特的机密内容。这些档案文件的解密工作是亚当·希尔特交给他的,圣会顾问希望希尔兹上尉的解密结果能够有利于麦克尼尔的行动。虽然工作到了收尾阶段,希尔兹上尉的情绪反而更加紧张,他的双手无意识地做出不规律的抖动,平日从不需要看键盘的上尉已经敲出了多个错误的字母。如果有人能够近距离地观察他,便会察觉到希尔兹上尉的上下两排牙齿也时不时地敲击在一起。 抽丝剥茧的过程开始了。 nffa的大部分资料——即便是类似常识性质的内容——只会对内部成员公开,而每一个nffa成员都严格地对其进行保密。有些情报在nffa那里是根本不需要保密的,同样一份情报在外界却是需要情报人员拼上性命去获取的。nffa到底如何让所有成员严格遵守规矩,希尔兹上尉至今疑惑不解。作为nffa指定的特别行动队,stars小队的所有成员接触到的东西甚至已经超过了nffa基层成员和普通干部所能掌握的内容。 那么,假如他们当中有人试图将情报泄露出去,nffa又会采取什么措施来应对呢? “在本杰明·佩里先生因为晋升圣会参谋长而不得不长时间驻扎在华盛顿之前,他和他的团队在世界各地都有合作伙伴。”希尔兹上尉指着屏幕上出现的文件,“其中,佩里参谋长在日本的其中一个合作对象,叫东山元英。” “东山元英……东山?”亚当·希尔特反复念着这个对于他们而言和其他拗口的东亚地区人名没什么区别的名字,“我们掌握的情报依旧十分有限,这对调查而言自然是不利的。这个东山元英……是做什么生意的?” “希尔特顾问先生,根据佩里在他这些交易记录中的描述,东山元英经营着一家出售魔工零件的公司。”希尔兹上尉立刻给出了答复,“不过,这个不怎么出名的公司没有在任何领域占据主导地位,又或者是东山元英不希望他的商业活动引起过多的注意。” 怀疑并不是偶然产生的。本杰明·佩里是个生意人,自然希望将一切问题用经济和商业方面的手段解决。希尔兹上尉起初听到亚当·希尔特向他描述本杰明·佩里是如何巧妙地制造混乱时,年轻时的投资经历让他不由得对亚当·希尔特的想法表示赞同。亚当·希尔特来到日本,是为了给合众国争取一个能够在合众国逐渐衰落时依旧保持忠诚的盟友,借此提高他在nffa的影响力。显然,作为亚当·希尔特的竞争对手,佩里并不希望希尔特立下功劳,他所做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结论:佩里试图通过直接以经济活动让日本一蹶不振,这样一来他不仅能够抢夺原本应该属于亚当·希尔特的荣誉,还能不动声色地在真理之父的面前讽刺亚当·希尔特的想法是异想天开和徒劳无功。 百密一疏。亚当·希尔特带着满脸的狂热、前言不搭后语地请求希尔兹上尉为他找出藏在这些文件后的秘密时,希尔兹上尉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疯狂。 “最精明的商人也会有漏洞。”亚当·希尔特对佩里的形容一向如此。 佩里的合作伙伴似乎都属于上流社会,这个叫东山元英的人也不例外。除了交易记录之外,希尔兹上尉还从亚当·希尔特提供的文件中找到了支离破碎的会议纪要,这也许是本杰明·佩里为了防止合作对象忽然反悔而留下的备用反击手段。记录中提到一些必备的手续,根据希尔兹上尉的经验,这些手续是为移民而准备的。 当上尉将整理出的结论摆在亚当·希尔特眼前时,一向冷静的圣会顾问后退了几步,怒目圆睁。这副模样让希尔兹上尉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座位,他能够感受到潜藏在理性下的暴怒,本杰明·佩里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对nffa这个组织的背叛。堂堂的圣会参谋长,真理之父之下最有权力的人,一个敢在媒体采访中公然声称魔法师只是工具且认为魔法师这个群体已经逾越警戒线的人,居然背地里沉迷于所谓的高贵血统。这份证据不仅不能置佩里于死地,反而会让nffa的信誉动摇。 “好哇,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亚当·希尔特捂着脑袋,样子像极了被脑血栓折磨的病人,“一个最应该和魔鬼保持距离的人,我们伟大的导师真理之父最信任的人,却要从这个国度进口那些脑子里只装着血统和权力的魔法师家族的野蛮人,美其名曰国际交流和促进魔法学术理论发展……” 希尔兹上尉从来没见过亚当·希尔特发这么大的火,对方那向来服服帖帖地搭在脑袋上的头发现在也乱成一团,这让亚当·希尔特看上去愈发地像是被仇敌的挑衅激怒的火鸡。促使希尔兹上尉保持沉默并明智地远离亚当·希尔特的,除了对方的地位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忧。 “希尔特顾问先生,我的想法是……” “……这个信撒旦的败类!”亚当·希尔特还在自言自语,他抓过挂在一旁的毛巾,胡乱地挥舞着,“我早该看到……早该看明白,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这种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主最大的亵渎!一条为敌基督效力的疯狗,一个不知道被哪个犹太人在荒郊野外生出来的伪信者,竟然能堂而皇之地接近了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先知!” 希尔兹上尉艰难地发出了吞咽声,他脑子里储存的那些魔法碰到这种场合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的。nffa敌视魔法师,希尔兹上尉作为魔法师而保留了stars小队名誉队长的身份已经是个奇迹,他甚至总认为亚当·希尔特打算用麦克尼尔来取代他。不过,这件事和犹太人有什么关系? “顾问……” “这是对再生国父们的背叛!……对主的背叛!”亚当·希尔特一步步逼近希尔兹上尉,伸出双手抓住了对方的双肩,“你说,这是不是对我们合众国和自由的背叛?” “……是,但是……”希尔兹上尉礼貌地把亚当·希尔特推开,“……仅凭这些,您没有办法对付他。” 所有的幻觉都消失了,亚当·希尔特恢复了平日的镇定自若,他将被丢在地上的毛巾挂回原位置,还没忘记向希尔兹上尉道歉: “抱歉,我有些激动。” “我能理解,顾问先生。” “这就好。”亚当·希尔特的嗓子里发出几声不正常的回响,“……继续。我得把这个罪人钉死在十字架上。” 眼下,他们很可能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而迅速地调整计划。nffa一直以来以内部的团结和保密性而自豪,倘若作为nffa二号人物的本杰明·佩里实际上是最大的叛徒,整个组织都面临着危机。希尔特十分潦草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些处理意见,又把上面的内容出示给希尔兹上尉观看。他们迅速地取得了共识,要借助在日本的行动找出更多对佩里不利的证据,最好是直接消灭掉佩里在海外的盟友。 “我们必须把这些情报告诉麦克尼尔。”希尔兹上尉很快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所有行动都绕不开他,缺了他,我们这支队伍也没有灵魂。” “……算了。”亚当·希尔特的态度让希尔兹上尉产生了疑惑,“别让他分心,等他安全返回东京之后,我们再讨论如何对付叛徒。把所有的证据都找出来,我们不能让他们继续肆意妄为。” 难得希尔兹上尉主动承认自己在队伍中的影响力不如麦克尼尔,本应支持麦克尼尔的亚当·希尔特反而变卦了。 被一群人惦记的麦克尼尔也许会为这份额外的关心而感激涕零,只是他暂时没有办法表达这份感谢。身处横滨的街道上,麦克尼尔和不请自来的警察之间隔着几米远,他们都在防备对方可能发起的攻击。旁人见了,也只会认为这是两个彼此之间互不关联的过路人碰巧在同一个方向上赶路而已。 “这地方倒是安静。” “不是安静,是今天出大事了。”警察纠正道,“听说是股市出了问题,与之相关的所有金融机构现在是一团糟,一般市民不知道如何应对,他们肯定已经急得不知所措了。” “股市崩溃了?”麦克尼尔大吃一惊,“太精彩了——不,我不是说这件事本身很精彩——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我可以写一个回忆录,就叫《所罗门的横滨一日游》。” “这可是你们的责任。”提到经济问题,眼前的警察似乎格外带了一层火气,“去年俄国人率先挑起了战争之后,我国的经济就一直不景气……你们随随便便搞什么抵制,简直是给盟友本就脆弱的经济来了一记重拳。” “那是公民的选择,我们应该尊重。”麦克尼尔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笑声只是让对方愈加恼怒了,“公民说要抵制,我们就抵制,很简单。” 两人随意地聊着和他们正在寻找的实验品并无关联的话题。在承认自己就是【尼尔·所罗门】之后,麦克尼尔得知这名警官名叫二本松义吉,是受了警视厅搜查队的命令前来横滨进行调查的。二本松义吉很不服气地说,若不是他自认为打不过麦克尼尔,自己的第一选项一定是先想办法控制住到处乱跑的【尼尔·所罗门】而不是按照对方的要求去一起寻找一个连是否存在都是未知的怪人。 二本松义吉走在前面,麦克尼尔紧随其后,这使得可怜的警官产生了自己正在被人押送的错觉。 “……那个,你是记者,对?既然你这么喜欢去战区和发生危险事故的地点,你对那些传闻有多了解?” “什么传闻?”麦克尼尔懒洋洋地将双臂放在脑后,头部枕在手臂上,半眯起眼睛,“我们那里没有什么都市传说,只有真实的惨案。” “你的入境记录显示,今年年初你去过乌克兰。”说到这里,二本松义吉的语气中终于表现出了一丝活跃,“那地方现在怎么样了?我们是不是打赢了?” 日本人关心乌克兰的问题,着实有些奇怪。不过,要是考虑到上一年年底在远东发生的战争,日本人担心俄国会将他们列为下一个目标,也是情理之中了。只要俄国人在乌克兰遭遇惨败,日本也就安全了,至少二本松义吉是这么想的。 “输得非常惨,从各种角度来看都是这样。”麦克尼尔根本不想回忆任何与乌克兰有关的场景,他知道合众国用尽了各种手段才勉强取得平衡,“我不知道你们在媒体中看到的内容是什么……新闻是个好东西,可是看新闻的人也要带好自己的脑袋才行。”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两侧没有行人,对面则只有一个半敞开西服并将领带挂在肩上的职员落魄地扶着墙缓步前进。那人的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空了一半的酒瓶,不时地朝着口中灌上一口。 “梦里……什么……都有。” 这个职员说着含混不清的话,大摇大摆地从二人眼前路过。麦克尼尔和二本松义吉都向着对方投去奇怪的目光,而职员浑然不觉,只是继续一边喝着酒一边散步。 倏地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沉闷响声,一名穿戴整齐的男子从楼顶跌落到街道上,摔得血肉模糊。从远处飞驰而来的车辆来不及躲闪,直接从那令人不忍直视的混合物上碾了过去。司机从车上跳下来,指着地上的尸体骂了几句,又怒气冲冲地回到车上,把车子开走了。 “天哪。”麦克尼尔偏过头,不打算继续看着这些惨状。 “他们一定是面临绝境了。” “说起来,我认识一个喜欢炒股和投资的朋友,他后来赔了几百万美元……不过,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可不少。”麦克尼尔开起了玩笑,他希望调节一下气氛,自己没必要和这个同他没什么交集的警官变成敌人,“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让他介绍一下炒股的经验——” 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冲击波穿透了一切屏障,令人心肺战栗的振动警示着麦克尼尔。街道上所有建筑的玻璃全部破碎了,闪着异样光彩的碎片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倾盆大雨。狼狈地逃进附近的一家商店中躲避的两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挥之不去的惊讶和慌张。 “惊喜还真多啊。” tbc OR2-EP4:旭日东升(14) or2-ep4:旭日东升(14) “……那到底是什么?” 二本松义吉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砸在他后背上的花盆让他伤得不轻。虽然他已经站了起来,而且比那个可疑的美国人更早地摆脱了堆在身上的破烂,他总是觉得脊椎某一节处隐隐作痛,但愿那活见鬼的花瓶没有伤到神经和骨头。警官循着喊叫声判断麦克尼尔的方向,自称美国记者的可疑人物正和满地的玻璃渣作斗争。 面对警官伸出的援手,麦克尼尔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接受对方的善意。 “是个魔法师。准确地说,是一个遭受了各种非人的实验后已经丧失了理智的魔法师。”麦克尼尔仔细地寻找着可能扎进上衣和裤子的玻璃渣,他不想在可能爆发的战斗中被身上的玻璃碎片划伤,“你以前肯定没有参加过逮捕流氓魔法师的行动,不然你是不会表现得如此惊讶的。” 二本松义吉不得不承认麦克尼尔所说的一切完全正确。他还没有和魔法师犯罪分子打交道的机会,平日处理的案子多半都是不配被专门立案调查的小冲突,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没有造成人员死亡的斗殴事件。仅凭职业上的知觉,他当然会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自己解决了这个案子,前途就会变得更加光明。想不到,这竟然是一个同流氓魔法师有关的灾难,连首相和内阁都没有办法妥善解决管理魔法师的难题,一个普通的警官更不可能在这起事件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不想问原因,反正我也听不懂。”二本松义吉拿出警用通讯设备,“这件事,我得上报队长……照你的意见,我们该如何处理他?” “现在只剩下【当场击杀】这个选项了。” 二本松义吉用一连串发音有些奇怪的日语和长官交流了情报,麦克尼尔也害怕实验品突然从前方的街道中冒出并对他们发起突然袭击,于是他并不打算离开在冲击波中受损严重的商店,而是留在门口继续观察附近的态势。片刻之后,二本松义吉小声告诉麦克尼尔,这件事已经超出了警方的控制范围。 “合情合理。”麦克尼尔拿出了手枪,“要知道,发生在柏林的类似事件,最后也是由德军收拾残局。你们的自卫队现在可以出动了,这是货真价实的威胁。” 尽管麦克尼尔嘴上说着只有自卫队才能应对,他却在街道逐渐变得安静后自行离开了临时避难所。到了这一步,二本松义吉根本不会相信对方只是个普通记者,没有哪个记者会不携带和采访、取证有关的设备,更别说麦克尼尔还涉嫌非法持枪。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凭借二本松义吉自己的本领是没有办法同时应付的,他只得选择继续跟随麦克尼尔行动,至少先把可能带来更多伤亡的实验品控制住。 和他们一起向同一个方向前进的,还有一些不知出于什么理由而让好奇心盖过了恐惧的市民。城市内部发生了爆炸,在它起初给市民造成的恐慌逐渐消失后,市民们急需得知爆炸的原因,倘若爆炸有顺着中心地带向外围以多米诺骨牌形式蔓延的趋势,那么他们就得趁早计划逃命。 前方的道路中断了,不是因为废墟或障碍物堵住了街道,而是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大坑。麦克尼尔向大坑两侧的边缘望去,附近建筑物的地基露在外面,摇摇欲坠的高楼大厦仿佛随时都会倒塌。造成爆炸的罪魁祸首应该就在大坑底部,虽然麦克尼尔不能确定失踪的实验品一定引发了刚才的爆炸事故,和可能存在于横滨市区内的其他魔法师相比,显然还是这个实验品的嫌疑更大一些。 没有任何胜算,麦克尼尔自认为找不到能够消灭那个实验品的方法。常规攻击手段完全无效,子弹会被反射,紧贴着实验品的一层绷带也会变成坚不可摧的装甲,而麦克尼尔目前持有的全部武器就是这把手枪——倘若他的枪法不够好,甚至不一定能杀死一个普通人。亚当·希尔特已经命令他返回东京,是他自己的原则和良知要求他留在这里,他不会将一个可能夺走无数人性命的实验品随便留在这里。这时,麦克尼尔反而有些遗憾,假如那位东山当时打算对麦克尼尔不利,藏在货箱中的实验品就能派上用场,届时麦克尼尔也许就不用担心任何善后问题了。 尖锐的呼啸声从大坑中传来,转瞬之间,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麦克尼尔眼前。实验品头部的显示屏和那些附属装置不翼而飞,只留下了几个血淋淋的空洞。这些装置不是被正常拆除的,而是被人用暴力拔出来的。麦克尼尔不禁佩服实验品那旺盛的生命力,可他不会学着那些诗人一样给敌人送上一首颂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狰狞恐怖的怪物必须被消灭。 紧随麦克尼尔身后的警官见了这实验品的外表,吓得发出几声惨叫,飞也似地向后逃窜。他并不胆怯,只是眼前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和心理承受能力底线。除了覆盖大半个身体的绷带外,实验品的头部完全血红一片,看上去没有半点表皮,又或者是皮肤被人活生生地剥了下来。不仅如此,这血红色的头颅上又遍布空洞,丝毫不比那些只能出现在想象中的幻觉逊色。 麦克尼尔举起手枪,后退几步,朝着实验品开了一枪,碎裂的却是右侧建筑物二楼位置的玻璃。 “糟糕,完全没有任何手段能杀伤他……” 麦克尼尔不死心,他认为魔法师也有极限,这是希尔兹上尉亲口告诉他的。如果正面进攻完全无效,只要等到对方因过度使用魔法而丧失战斗力,麦克尼尔也会成为最后的赢家。但是,那不是他预料中的结果,让对方随意地使用魔法直到精疲力尽,只会让周围的无辜人成为受害者。他想起了自己身上携带的秘密武器,演算干扰装置应该能管用。不过,实验品肯定是察觉到了这一威胁,在麦克尼尔真正下定决心以前,实验品迅速地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从麦克尼尔正前方的视野中消失。 对了,他其实是安全的——麦克尼尔终于想起了自己真正的处境。只要实验品靠近他,无法使用魔法的实验品在麦克尼尔眼中也不过是力气稍微大一些的普通人。尽管如此,在演算干扰范围以外,那个实验品依旧能够凭借花样百出的魔法威胁到麦克尼尔的性命。最保险的方案反而是尽可能地接近实验品,只要麦克尼尔始终确保自己能够干扰实验品的行动,他总会找到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 被外表十分骇人的实验品吓跑的二本松义吉发觉外面的混乱已经停止,战战兢兢地爬出垃圾箱,不顾依旧粘在外衣上的垃圾,一瘸一拐地走到麦克尼尔眼前。 “你把他赶走了?” “我带着一个能阻止他使用魔法的装置,刚才他跳出大坑的时候,离我很近……我想,他在战斗中培养出的本能让他选择了尽可能地远离我。”麦克尼尔以本能来称呼这种反应,那实验品的理智一定已经彻底消失了,“我们得配合起来才能阻止它继续破坏城市,假如你不介意让自己身处险境,就由你来吸引他的注意力,我来想办法偷袭。” 似乎是担心二本松义吉误以为没有魔法的实验品也同样没有威胁性,麦克尼尔没忘记补充最重要的内容: “啊,还有一件事。那东西的力气大得惊人,能徒手把人的脑袋连着脊椎一起拔下来。” “……我宁愿你不提醒。” 假如引发爆炸的是某个工厂设施,市民也许还不会产生额外的畏惧。但是,当几名在场的市民碰巧看到了那个浑身只有红白两色的怪物跳出大坑后的模样后,什么样的威慑也不能阻止他们逃离现场并将消息尽可能地传播出去。他们首先选择联系自己的家人,告知家人称横滨出现了怪物,并希望自己的亲人尽快逃离。更有好事者在网络上发布了消息,尽管这些一眼看上去就让人不由自主地颤抖的文字没有任何配图,消息却依旧不胫而走,很快成为了日本各地公民热议的话题之一。 脸上蒙着一层灰尘的两人绕着大坑的边缘,穿过了街道。麦克尼尔根据记忆中实验品最后消失的方向而判断实验品朝着正前方移动,二本松义吉拿不出能够用来反驳的证据,于是明智地选择支持麦克尼尔的意见。周边不时地传来建筑物倒塌的声音,有些大楼就在他们面前形成了拱门的形状,摇摇欲坠。在躲过了从天而降的水泥墙之后,麦克尼尔总算在烟尘中找到了实验品的踪迹。 “这就是那个流氓魔法师啊。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二本松义吉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不知道,又不是我在他身上做实验,你该问问贵国的科学家和商人。” “喂,我们这里才不会出现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 “别狡辩,大家都一样,我说有,那就是有。”麦克尼尔强硬地打断了二本松义吉的陈述,“把这东西解决掉,我们再来讨论到底是谁造出了这样的怪物。” 好消息是,原本插在实验品头部的装置被拔掉后,从实验品的头部外观来看,他已经成了一个十足的残废:没有五官。这样一来,实验品也没有办法判断周遭敌人的分布,只要麦克尼尔不在接近对方的过程中主动引起实验品的警惕,也许他是不会被对方察觉的。与之相对的问题则是实验品对干扰装置的敏锐感知,麦克尼尔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已经不成人形的实验品能够感觉到干扰装置的接近。 坏消息则是,对方似乎已经陷入疯狂之中,麦克尼尔是没办法劝说他停止破坏行动的。 “你在这里向着他射击,吸引他的注意力。” “那你呢?”二本松义吉抖成一团,他畏惧地望着逐渐消散的烟尘中那个比所有传说中的阿修罗和魔鬼还恐怖的魔法师,“……他只需要一瞬间就能杀了我。” “我找个机会袭击他。”麦克尼尔将目光对准了头顶正上方的阳台,“他一定使用了某些魔法来进行加速,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确保他只能凭借蛮力战斗。等到我在阳台上埋伏好之后,他只要沿着这条道路接近你,就会暂时丧失使用魔法的能力。” 那样一来,战术听起来变得十分简单。麦克尼尔进行埋伏,确保实验品会钻进包围圈,而二本松义吉的工作很可能影响到这场战斗的结果。不过,麦克尼尔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二本松义吉射杀实验品上,一些因魔法而产生的效果是不会跟随着魔法消失的,例如那些已经被反弹出去的子弹不会因为实验品丧失战斗力而停止沿着新方向射向目标。 听完了麦克尼尔的分析,二本松义吉只觉得浑身发凉。 “求求你不要再解释了,我越是听你的解释,越认为我们没有胜算。万一我开的第一枪射出的子弹直接沿着原路线飞回来……” “那应该是个小概率事件。”麦克尼尔尴尬地说道,“行了,二本松警察先生,要是人人都像您一样胆怯,那么我们难道要因为每年都有人在吃饭和喝水的过程中被呛死而选择绝食吗?” 二本松义吉绝望地看着麦克尼尔的背影消失在了附近的咖啡厅中,他艰难地回头望着已经将那没有眼睛和鼻子的头颅对准自己的实验品,举起手枪,面对着自己绝对无法战胜的对手,扣下了扳机。子弹顺着前方2点钟方向擦在大理石柱子上,没有给实验品带来任何威胁。血红色的脑袋左右摇晃着,白色的身影像被砍断了缆绳的缆车冲向山谷一样朝着二本松义吉扑来。又是几枪,没有任何一枪击穿包裹在实验品身体周围的那层奇怪的护甲。 面临着绝境,二本松义吉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的父母一定会在坟墓前哭得悲痛欲绝。多年以来,东京的警察们靠着默契和平衡而保全自己的性命,二本松义吉有望成为又一个殉职的警察。 那怪物离他只有十几米,二本松义吉甚至已经闻到了那头颅散发出的血腥气息和腐烂的味道。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正准备砸在实验品身上,却被势不可挡的实验品随意地挥起一拳,拍到了附近的墙壁上。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者打乱了实验品的步伐,他的脚步开始变得凌乱,却依旧毫不迟疑地向着二本松义吉走来。干扰装置起了作用,他不再能够健步如飞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从侧面冲来,撞在实验品的腰部,受着惯性影响的怪物径直飞到了附近的一辆轿车附近,半个身子都顺着车窗砸进了车子中。但是,还没等麦克尼尔为自己的幸运而自豪,他们的优势已然消失殆尽。从车中爬出的实验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麦克尼尔,麦克尼尔轻巧地向右躲闪,实验品毫无意外地撞在了一根柱子上,头破血流。二本松义吉根本不敢随意射击移动目标,他生怕击中麦克尼尔,因此只好尽可能地远离战场。 趁着实验品将头部从半损坏的柱子中拔出的时机,麦克尼尔捡起了一根散落在地上的钢筋。实验品终于成功地和柱子分离,他缓缓地转过头,空洞的五官对准了麦克尼尔。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所依仗的只剩下在堪称地狱一般的实验中造就的身体。 实验品迈出了第一步,沉重的右臂携着风声从麦克尼尔的左侧横扫而来。麦克尼尔弯下腰,欺身上前,手中的钢筋刺进了实验品的腹部。实验品那没有牙齿的口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叫,他试图抓住钢筋并把麦克尼尔甩出去,但麦克尼尔早已经将钢筋拔出,并退到了几步之外。 “尽管你今天也算给了我不少帮助,我是没机会给你念悼词了。”麦克尼尔端详着实验品的姿态,筹备着下一次进攻,“但愿主能因你的苦难而原谅你的罪行。至于那些真正的罪人,他们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第二次交手依旧以实验品的失败告终,麦克尼尔成功地在对方的腹部划出了一个口子。已经跑到几十米以外的二本松义吉见状,连忙朝着实验品开枪射击,子弹准确无误地嵌入了绷带之下同样血肉模糊的躯体。护甲已经消失了,魔法造就的奇迹不复存在,实验品的血肉之躯抵挡不了子弹。接踵而至的打击促使实验品加快了进攻的速度,可他始终没有办法威胁到麦克尼尔的生命。这些破绽为麦克尼尔提供了可乘之机,他不顾浑身的伤势,开始抢先向实验品发起猛攻。 在二本松义吉的下一发子弹击穿实验品的脖子后,麦克尼尔手中的钢筋穿过了破烂不堪的头颅。这个实验品的生机直到这时才开始缓慢地消失,他被麦克尼尔钉在墙上,动弹不得。麦克尼尔站在这快要成为尸体的半死的不幸者面前,像是说给对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你最想报复的人是谁?” 二本松义吉将手枪放回枪套中,双腿瑟瑟发抖地接近麦克尼尔。他应该学着那些电视剧和电影中的英雄一样,十分威风地在麦克尼尔面前通知对方,【你已经被逮捕了】。麦克尼尔确实在这个流氓魔法师手下拯救了许多市民的性命,但麦克尼尔并非记者的事实也已暴露,即便是美国人也不能随意在日本从事危险活动。 仿佛是看穿了二本松义吉的心思一样,麦克尼尔忽然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举起手枪指着我,然后决定把我逮捕?” “免了。”二本松义吉苦笑道,“我看得出来,和你有关的事件不是我们警视厅能解决的。” 无能为力的警官向着四处张望,他希望这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发生的战斗。 “我说,你走——这里的事情交给警察和自卫队来处理。”二本松义吉有些迟疑地向麦克尼尔提出了建议,“在事态演变成惨案之前就抓捕这东西,本来应该是我们的责任……所有人都渎职了。” “这可不像是伸张正义。” “对某些人来说,保密更重要。”二本松义吉叹了口气,“我有预感,要是我把你从这里带走,也许我们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既然二本松义吉决定放弃追击,麦克尼尔并不打算自作多情地和对方继续探讨人生哲学,他简短地说了几句道别的话,便一路小跑离开了现场。头部装置被拆除可能是导致实验品失控的首要因素,有人在他和东山进行谈话期间不仅近距离地接触了实验品,还确保实验品不会在被带走时就大开杀戒。 同一事件背后可能有不止一方势力在进行干预,麦克尼尔需要得到亚当·希尔特的支持才能进行更加详细的调查。不过,即便他目前还不能肯定究竟是谁在这起悲剧中起到主导作用,麦克尼尔都不打算轻易放过对方。本杰明·佩里把合众国和公民当成收益模型对待已经令人忍无可忍,那么这些草菅人命的败类则是不折不扣的祸害,必须被早日铲除。 不远处的led屏幕附近,正响起急促的警报声: “检测到无证施法,您将被起诉……” 人都死了,还去起诉谁呢? 警车和救护车接二连三地从麦克尼尔身边路过,麦克尼尔总是很礼貌地让出一条道路,给他们节省下用来挽回损失的宝贵时间。居民楼中有人抱怨爆炸打扰了睡眠,街道上却是市民在为死去的亲人而哭泣,原就倒在街上的自杀者则自然不必受到任何困扰。麦克尼尔的思绪十分混乱,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动机和一切行动的后果究竟促成了什么。 “要是我也有足够的力量……” 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几分钟之后,他从路边无人看管的商店中抢了一双鞋,又把旧鞋塞进垃圾箱,撇开了挥之不去的哀伤,向着新的目的地前进。 tbc OR2-EP4:旭日东升(15) or2-ep4:旭日东升(15) 网络媒体时代的到来让传统电视节目的竞争力逐年下降,就像报纸被淘汰一样,电视节目也正在走向衰落。让双方之间的差距逐渐缩小的,并不是网络媒体的发展方向出了问题,也不是电视媒体忽然找到了起死回生的办法,而是席卷全球的新冰期和此起彼伏的地区范围经济危机给所有行业带来了重创。目睹着无数惨剧和闹剧发生,媒体人士们仿佛取得了超然的地位,得以用更犀利而冷峻的眼神审视着发生在周边的一切。他们不缺新闻,不缺足够的题材,甚至不缺能够以骇人听闻的标题和内容吸引更多注意力的话题。在资讯爆炸的阶段结束后,观众陷入了新一轮审美疲劳中:每天都能看到无数具有冲击力的新闻,久而久之,原本能够带来感官刺激的新闻已经不足为奇了。 bbc向来在这方面愿意做出危险的尝试,尤其是当大洋彼岸的n因nffa的影响而逐渐变得胆怯之后。 他们选择了一位正在日本访问的教授,哈罗德·泰勒(harold taylor),来为电视机前或电脑和手机前的观众们分析日本发生的严重事态背后的原因。 “下午好,泰勒教授。”主持人和这位目前任教于剑桥大学的学者取得了联系,“您应该是在上个星期抵达东京的,那么东京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我的住处附近都是涌上街道去抗议的市民,他们的愤怒和不满简直令我难以想象。”泰勒教授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身材略显肥胖,穿着西服的样子更像是鼓起嘴的青蛙,“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对当局处理横滨问题的手段感到不满……” 紧接着,泰勒教授为主持人和观众们提供了他对问题的解读。根据他的说法,一切事情的起因在于去年年底的远东战争,地区的紧张局势让日本的对外贸易受到严重影响,合众国的经济影响力成为了维持日本稳定的重要因素。如果双方各自避免卷入更大规模的冲突,和谐的经济合作是可以预期的,但合众国卷入乌克兰战争则改变了一切。nato不能撤出乌克兰,合众国也不会让本国的公民承担代价,他们选择了将压力转嫁给没有在欧洲的军事冲突中提供任何支持的其他盟国,日本由此而成为了合众国潜在的压榨目标。 “在东京,有个冷笑话便是,没人知道股票下跌的曲线和一个人从楼顶坠落的曲线这二者当中哪一个的速度更快。”泰勒教授作了总结,“此外,在我看来,导火索是魔法师研究所的实验品逃亡一事,它直接地让市民失去了对现首相古贺元太郎的信任……” “说起横滨的实验品逃亡事件……”顶着爆炸头的主持人立刻有了兴趣,“我们听说您当时就在发生爆炸和战斗的现场不远处……” 正在收看电视节目的,除了对事件本身并不知情的普通市民之外,还有那些刻意希望从电视节目中得知他们的行动到底取得多少收益的真正参与者。希尔兹上尉到处在找开瓶器,他打算和自己的战友们庆祝一番。平日向来冷静的亚当·希尔特哈哈大笑着拥抱麦克尼尔,热情地拍着对方的双肩,不住地说: “这件事,你办得好哇!我从没想到你能如此有效地打击他们赖以维持统治的根基……” 所有保密措施全部失效了。尽管麦克尼尔至今依旧认为那个实验品应该是从罗森公司的实验设施中逃走并被人送到日本,外界只会认为日本依旧在秘密开设制造魔法师的研究所。这桩丑闻比引发上届内阁总辞职的挪用经费事件还严重,记者们蜂拥到国会,却得到了代理首相古贺元太郎因突发脑溢血而住院的消息。焦头烂额的阁员们各自拼凑了漏洞百出的说明,想要堵住记者的嘴。他们不可能达到目的,没有人能在乱局中挑战无冕之王的威信。 “有个警察可能知道实情,我们要不要……”从电脑屏幕后方抬起头的汤姆迟疑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知道我去了横滨的,除了你们之外,就只有东山元英、一个叫二本松义吉的警官、还有那两个日本本地的杀手。”麦克尼尔龇牙咧嘴地在萨拉斯中士的检查下处理伤口,他身上的挫伤和被玻璃扎出的伤口都不少,按照萨拉斯中士的形容,麦克尼尔的后背目前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他昨晚睡在刺猬身上一样。他担心的只是警察或自卫队前来搜捕他,所幸目前没有可疑人物出没于酒店附近。日本从上到下乱成一团,众议院忙着应付一夜之间爆发的派系冲突,市民则纷纷走上街头抗议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 他们在乎的并不是人体实验本身,以前相关机构公开招募具有超能力的公民进入研究所时,所有市民都表示赞同,他们认为这样就能把那些危险的异类从生活中排除掉了。结果,如今越来越不讲规矩的人体实验却是以没有超能力和魔法的一般市民为实验对象,原本应该在研究所里接受实验的魔法师摇身一变成了策划实验的幕后黑手。随便绑架和抓捕公民充当实验品,这等暴行简直天理难容。 亚当·希尔特得意地向众人描述当前日本给外界呈现出的印象:日本依旧在开设研究所进行和魔法有关的人体实验,而拥有特权的魔法师家族则要替研究所消灭那些逃跑或失去利用价值的实验品。目前为止,美国、英国、法国、德国已经纷纷通过外交部门发言人表示了谴责和反对。俄罗斯由于还在东乌克兰策划新的军事行动,根本没时间理睬日本的丑闻。 众人大吃大喝一顿以示庆祝,他们明智地控制住了食量和饮酒量,以免在神志不清之中断送好不容易才取得的优势。席间,希尔兹上尉提议大家一起唱歌庆祝,这一想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麦克尼尔并不怎么擅长唱歌,他也勉强跟着哼了几句,算是配合气氛。然后,圣会顾问和他的军人朋友们丢下狼藉一片的餐桌和空空如也的酒瓶,回到亚当·希尔特的房间中,继续讨论如何利用这一局面来达成nffa的目的。 “今天早上,一个黑客组织公开了一份资料,那就是导致市民终于认定日本的研究所一直在抓捕普通公民转折点。”希尔兹上尉很快地找出了对应的内容,“这个黑客组织在发布资料后的附录中说,他们的目的是利用网络来反抗魔法师对人类的统治,并声称倘若日本不做出回应并废除魔法师家族的特权,他们就会公布其他资料……别看我,我可没这么厉害。” “这不管用。”麦克尼尔对此嗤之以鼻,“若是小国,或许确实会屈服。但是,具有相当经济地位的大国不会被敲诈犯威胁,更别说他们的要求明摆着是干涉内部事务。” “我担心的不是日本怀疑到我们头上。”上尉摇了摇头,“麦克尼尔,你之前说,那个东山元英在暗示我军和此事有关。如果确实存在日本为我军的研究所抓捕实验品的情况,哪怕这只是失踪人口的其中一个去向,也足够让舆论立刻发生反转。到时候,这些市民就只会认为日本是在我们的压力下才【被迫】抓捕公民去充当实验品的。” 这一推断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其他人立即提出了不同意见,持有反对观点的萨拉斯中士和兰德尔下士认为希尔兹上尉高估了日本方面对舆论的控制力。 “他们说得对啊。”连汤姆都认为萨拉斯中士的意见是正确的,“长官,笔在日本人自己手里,难道我们每一次都在用枪逼着他们签字不成?不会有人真的认为日本其实是我国的附庸?明明就是他们自己想要这么做,有没有我军的干预,都一样。” 麦克尼尔和亚当·希尔特一样,双手交叉,站在窗边沉思。外面的街道已经被市民塞满,麦克尼尔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的场景,他见惯的是戴着口罩而冷漠地从彼此身边穿过的市民。像今天这样,成千上万人露出他们真实的面孔,集结在一起,共同义愤填膺地呼喊着口号,实属罕见。 “汤姆,你说一说,我们来到日本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维持盟友的关系啊!”汤姆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 “所谓盟友,都是因为利益而集结在一起的。倘若双方真的存在能够让他们同时搁置争议的共同利益,你说这种盟友关系,难道还需要费尽心思地用恐吓或是其他手段来维持吗?”麦克尼尔向着希尔兹上尉投去了肯定的眼神,“……希尔特顾问先生也是担心日本与我们为敌?” “麦克尼尔先生说得对。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亚当·希尔特开口了,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充满了胜券在握的自信和冷静,“日本人……不,算上他们的邻居罢,这里的人们普遍存在一种深入骨髓的迷信,那就是对所谓的掌权者和上流社会的迷信。他们相信那些人的道德是高尚的,认为那些人的才能是配得上地位的,更认为自己的命运应该被那些人主宰。与之相对的,则是对无权力也无财富的受害者的有罪推定。” “没错——”麦克尼尔连忙搭腔,“希尔特顾问的意思就是,只要我国和此事有关的证据被公布,日本人就会认定是我们合众国强迫日本这么做。” “那可太糟了。”汤姆露出了十分震惊的表情,谁都看得出他的固有观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那么,我们就得指望那些黑客公布的证据中没有和我国有关的内容?” “要是这件事从头到尾确实和我军毫无关系,那么我们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唯一的问题是,我们不能在如此至关重要的问题上进行赌博。” 麦克尼尔打算让希尔兹上尉进行调查,凭借希尔兹上尉的本事,虽然做不到挖出那些深藏的秘密,也足够凭借蛛丝马迹而推断真相。魔法师研究所的人体实验肯定不会是合众国要求日本继续进行的,这些项目的研究成果只会对日本而非合众国有利。不过,东山元英所说的,也有可能是一部分事实:某些研究所处在美军的监管下。 “你们不要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亚当·希尔特做出了最终决定,“我会和本土的组织确认情况,如果我军涉嫌进行人体实验的事情属实,我们到时候再做下一步打算。” 然后,亚当·希尔特让其他人离开房间,留下麦克尼尔单独进行谈话。麦克尼尔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特殊待遇,亚当·希尔特看重他,这对他的行动自然是有利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要是亚当·希尔特打算把麦克尼尔当成未来的左膀右臂进行培养,那顾问先生估计要失望了。 按实际的精神年龄来算,麦克尼尔已经八十多岁了,他不是那种会被上级的花言巧语哄骗得热泪盈眶的热血青年。如果说亚当·希尔特身上究竟有什么能够吸引麦克尼尔的魅力,也许是对理想的执着追求。合众国需要敢于追求梦想的人,让这梦想不至于堕落成噩梦。 “刚才,我听了你们对人体实验丑闻的看法……”亚当·希尔特请麦克尼尔坐在办公桌另一侧,“stars好像不太希望这件事和我们合众国的军队扯上关系,是?” “希尔特顾问先生,我们不能引起过于强烈的反感。”麦克尼尔谦虚地提出了建议,“过去我们能够凭借强硬手段施压,是因为我国确实掌握了足够让对方屈服的经济和军事武器,而现在合众国并没有在确保本土情况一切正常的前提下发动这种攻势的能力。” “我倒是认为这是好事啊。”亚当·希尔特冲着麦克尼尔笑了笑。 麦克尼尔愣住了。无论如何,这对他们当前的行动而言都算不得好事。假如麦克尼尔拥有足够的实力,他并不会如此地在乎日本的研究所开展的人体实验背后是否有美军的影响,因为他只会选择直接铲除那些敢提议进行人体实验的将领,舆论和名声可以稍后考虑。然而,目前他们既没有能力去追查那个黑客组织,也没有能力扫清美军内部的反对派。不仅如此,一旦麦克尼尔真的打算追查美军遗留的小问题,也许nffa都不一定会愿意保住他的性命。 他放在桌上的双手不自觉地开始上下搓动起来。 “希尔特顾问先生……” “你肯定有很多疑问,我知道。”亚当·希尔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很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无形中让麦克尼尔变得更加紧张了,“你们会说,这么做肯定会让我们在日本的行动变得举步维艰,甚至到最后连军队都会站到我们的对立面。但是……” 亚当·希尔特适时地在这里停住了,他想从麦克尼尔的眼中看到足够的果断。 “……他们真的值得我们去拉拢吗?” “您想说,nffa未来不需要拉拢现有的实力派,而是打算只凭借自己的实力蛮干?”麦克尼尔露出了尴尬的笑容,“我并不认为这是明智之举。” “我们要谨慎地评估在各个阶段采取的策略,实力弱小时,为了生存而被迫联合那些腐败而无能的家伙,已经是伟大的真理之父的耻辱。只要时机成熟,我们是不会犹豫的。”亚当·希尔特以缅怀过去的语气谈起了历史,那口气和坐在火炉边给孙辈讲故事的老人颇有几分相似,“我们合众国这支光荣的军队,从建立的那一天起,就是要打倒世上一切的暴君,扞卫新世界的灯塔。但是,我绝对不会承认现在的军队配得上这个称号。麦克尼尔先生,你在东乌克兰打过仗,应该比我更清楚军队的现状。” 麦克尼尔沉默不语,他完全明白了亚当·希尔特的想法。美军的缺陷越来越多,能够让它继续维持全球第一地位的是技术优势,而东乌克兰的失败让这优势也动摇了。抛开技术问题不谈,士兵素质普遍低下,军营几乎成为流氓横行的场所。 “你看到了只为了免罪才参军的罪犯,看到了离了药物就活不了的瘾君子,当然还有那些认为自己被装错了身体而只能靠着激素满足幻想的怪物。”亚当·希尔特循循善诱地以另一种方式描述着发生在麦克尼尔身边的一幕又一幕,“麦克尼尔先生,你真的认为这些人有勇气去战斗吗?他们会去代表合众国和新世界去反抗我们最恐惧的魔鬼吗?” “希尔特顾问先生,已经存在的事物,背后必然有促成它的各种原因。”麦克尼尔紧绷着脸,不让亚当·希尔特看出他脸上的任何表情,“以个人角度而言,我不会赞同他们的行为,但我同样愿意尊重他们的个人选择,这就是我的答复。” “不行啊,不行啊……” 亚当·希尔特闭上眼睛,摇头叹息。他把速溶咖啡倒进杯子中,加了一些热牛奶,放在麦克尼尔面前,而后继续捏着鼻梁、自言自语。 “这不行啊,麦克尼尔先生。” “我想,假如您对他们不满意,您可以寻找像我这样的士兵。”麦克尼尔调侃道,“至少我是符合标准的。” “那是当然,您是我的观念中所能想象出的最适合成为战士的军人。但是,倘若军队中都是那些做不了战士的懦夫和怪胎去前线战斗,我们拿什么去保卫我们珍视的一切?”亚当·希尔特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他们想要过自己的日子,很好,离开军队,去其他地方生活,没有人拦着他们!是我们逼迫他们去加入军队吗?明明是他们自己选择了不适合战争的生活方式却还要去冒领那份薪水和荣誉。军队就是军队,它应该是圣洁而庄严的,可我们的这支军队简直亵渎了它过去的历史。告诉我,麦克尼尔先生,敌人会因为你刚注射了满满一针管的药物而神志不清就放弃攻打你的机会吗?” 麦克尼尔无言以对,他是个军事上的专家,自然明白士兵的素质对战争的影响。即便各类尖端设备已经渗透到战争的方方面面,这些设备终究还是要依靠人来控制,世上暂时还没有全自动的战争机器,人类也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发生。 见到麦克尼尔已经服软,亚当·希尔特满意地拿出了一份文件。麦克尼尔打开文件夹后,只看到上面标注了几个他不认识的地名。 “您是希望彻底改造我们的军队,是?”麦克尼尔的双手有些颤抖,“老实说,我在部分观点上支持您的意见。现在的军队确实已经无法保卫我们的势力范围,但解决这问题的关键,应当是从技术上入手,确保每个士兵都能达到要求。” “那是长远打算,我们暂且做不到。”亚当·希尔特随意地说道,“眼下我们能做的,是利用人体实验的丑闻去反过来排除掉军队内部那些对我们nffa不利的家伙,我不会允许这些公开放宽征募标准的败类穿着他们的制服。这些地点附近的研究设施,是归自卫队控制的。假如日本有什么研究所可能和我军有关,可选的目标也只有这些了。” 麦克尼尔翻到下一页,密密麻麻的计划纲要让他眼花缭乱。 “又要让我军内部的某些将领和丑闻扯上关系并被迫引退,又要防止日本因此而掀起彻底的反合众国情绪……”麦克尼尔苦笑着,“希尔特顾问先生,你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这任务要是交给其他人,哪怕是那个兼职精英黑客的希尔兹上尉,我都会犹豫一阵。但是对你,我是完全信任的。想要拯救合众国,你得跟着我才行。”亚当·希尔特郑重其事地把咖啡杯子递到麦克尼尔手里,“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别忘了,你身后还有我们。” 丑闻并未伴随着古贺元太郎住院和内阁集体装聋作哑而结束。没过几天,又有人指出已故的陆上自卫队第一师团第一侦察大队队长森田勇二等陆佐是被魔法师家族暗杀的,原因恰恰是森田勇发现了日本还在秘密进行和魔法师有关的人体实验的证据。要求立刻关闭所有研究所并取消魔法师家族特权的呼声越来越多,有好事者搜集签名并向内阁请愿,得到了几十万人的支持。古贺元太郎是幸运的,他肯定是不用为此而烦心了。 tbc OR2-EP4:旭日东升(16) or2-ep4:旭日东升(16) 受到无数医生和警卫严加看管的重症病房中,躺在床上的古贺元太郎虚弱地睁开了眼睛。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在他确认自己没有瘫痪后,便顺势伸手按下了床头的按钮。几分钟后,不修边幅的后藤弘毅在医生的陪同下走进病房,向捡回了一条命的古贺首相鞠躬行礼。 “您先出去。”古贺元太郎对着后藤议员身后的医生说道,“辛苦了。” 医生赔着笑脸离开了病房,房间中只剩下了古贺首相和他最忠实的助手之一。当古贺元太郎因脑溢血而在家中晕倒时,所有人都认为他死定了。完全是凭借着上届内阁的总辞职才能成为各省大臣的内阁成员开始互相厮杀,谁也不想第一个站到镜头前承担责任或是外界的谩骂。只要能够成为首相,即便只是充当傀儡,所能够获得的权力和资源也非常人所能想象。 然而,古贺元太郎还活着,而且身体状况良好,甚至没有瘫痪。 后藤弘毅将一束花放在床头,而后退回了原位,等待着内阁总理大臣的问话。 “听说,在我入院接受治疗期间,内阁和众议院都很不安分啊。” “日本需要您。”后藤弘毅半真半假地说道,“虽然外界总认为您配不上这个职位,事实已经证明,没有您的领导,现在的内阁是无法正常工作的。” 古贺元太郎望着窗外藏在云层后的太阳,闭上一只眼睛,以半睡半醒的模样应付着后藤弘毅的奉承话。命运残忍地向他开了个玩笑,在他最需要权力和地位时,古贺元太郎一次次地被拒之门外,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和热情。等到他已经心灰意冷的时候,却悲剧性地在一个关键的转折点被迫承担起这份责任,而这时他无论在能力还是心志上都已经不能履行职责。哪怕他早十年……一两年也好,古贺元太郎都自认为能够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导致问题逐渐积累的,正是历代首相的鸵鸟心态。 “后藤啊,他们这么喜欢争权夺利,那就让他们继续闹。”古贺元太郎叹了口气,“我呢,也该休息了,至少要在医院里多躺上几天才行。你也不要多管闲事,国会议员没有义务解决本应由各省负责的问题。” “但是,局面正在逐渐走向失控,如今在街道上举行抗议活动的市民,一旦碰上合适的煽动者,就会立即将矛头对准我们。”后藤弘毅有些担忧,他惧怕的是更加激烈的抗议会动摇他自己的地位,“这也许正是那些美国人想要看到的,我们越是虚弱,就越要依赖他们。” “这些美国人比他们的先人聪明许多,不会为了打倒一个敌人而迅速地扶植一个不可控的新敌人。”古贺首相指出了后藤弘毅的失误,“他们的目的……是的,他们希望我们变得更加虚弱,这样我们就永远需要依赖同盟关系才能生存。然而,如果我们手中的权力被立即剥夺,那么那些魔法师家族就会成为实际的掌权者,而他们和我们相比,更不适合作为谈判对手。你就放心好了,美国人只想收取一点利息。” 想起那些美国人最近的一系列行动之后,后藤弘毅暗自揣测着nffa的真正目的。对于如今的合众国而言,保持和盟友的同盟关系才是首选,倘若为了蝇头小利而激怒盟友,实在是得不偿失。尽管如此,盟约并非仅仅依靠双方的意愿就能达成,至少日本的魔法师家族不认为这份盟约是必要的。在他们的眼中,合众国和日本的同盟在过去能够保护日本,而现在则成为了枷锁,是合众国维持霸权的工具而已。只要日本拥有了能够自保的能力,同盟关系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维持了。 因此,后藤弘毅一直认为nffa的目的是削弱那些会影响合众国在东亚利益的魔法师家族。然而,最近和人体实验有关的丑闻虽然确实让大部分公民要求取消魔法师家族的特权,却同样导致他们对内阁的信任大幅度下降。魔法师家族终究是藏在阴影中的傀儡师,没有人能够直接地抨击他们而绕过挡在二者之间的内阁。 那么,让魔法师家族彻底消失,让合众国同日本之间的利益关系变得更简单,会对日本有利吗?内阁可以摆脱所有牵制,只需要考虑自身当前的立场,判断何种决策更适合让日本得到长远的发展。 “喂,后藤啊,你想一想,我们日本当初究竟为什么要创造这么多的魔法师家族呢?” “为了保卫这片土地。” “是啊。”古贺首相剧烈地咳嗽着,“……是啊,你还记得,我们的初衷是用他们来保护日本。军队也是为了这一目的而存在的,一般市民尚且还能容忍额外的拨款和军费支出。就连核武器也是一样,虽然没必要真的打出去,如果只要把核导弹放在发射架上就能防止敌国产生野心,那么再多的花费也是值得的。” 魔法师家族却完全不同,后藤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对于未来的长远规划,他心中也没有一个较为完善的草案,这一部分是因为他那位岳父的影响依旧挥之不去,另一部分则是由于他从未有机会独立地在某个重大事件上作出决策。因此,后藤弘毅更加地佩服年轻时便声名鹊起的古贺首相,起码古贺元太郎在远比后藤本人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受到公民爱戴的官员。 后藤弘毅谦虚地向古贺元太郎表示,自己还需要多从前辈身上学习。 “想学习经验,那就早说嘛。”古贺首相终于露出了笑容。 “您当县知事的时候,那种扫清腐败的气魄和胆量,即便是在当今的官员中也是罕见的。” “嗯,那是我最得意的成就之一,因为我不仅让那些罪犯得到了应有的惩处,更是让以后的官员也不敢效仿他们那些早已锒铛入狱的先辈。但是,以你的观点来看,我在那场风波中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如何防止腐败?”后藤弘毅有些摸不准古贺首相的意图。 “腐败的诞生,不在权力的大小,而在权力是否受到了限制。我曾经见过仅仅身为村长却非法攫取几十亿日元的家伙……归根结底,是没有人去限制他手中的权力,而他能够运用自己掌握的资源去随心所欲地扰乱秩序。”说到这里,古贺首相加重了语气,“我们总在乎权力的大小,忽视了更多的问题。后藤弘毅,魔法师家族的权力受到了限制吗?没有,根本没有。” 后藤弘毅表示赞同,他已经构思出了一种用于应付外界质疑声的答复。不过,想要解决魔法师家族的问题,仅靠这些理论还是不够用的。他搬来一把椅子,坐在身体虚弱的首相面前,和首相谈起了自己的体会。 “虽然一般市民因为暂时的愤怒而主张取消特权,一旦国会当真提出类似的议案,那些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阻止。” “是的,不明真相的人会认为,魔法师家族不被允许参政,已经是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但是,假如把他们的特权算在内,参政还是不参政,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影响。织田信长不做幕府将军也不影响他成为当时最有权势的人。后藤,我还有一条经验,得告诉你。”古贺元太郎的脸上浮现出了平静而淡漠的微笑,他又开始回忆人生中那些值得称赞的往事,“如果权力因为不受限而引发腐败,事情还不算落到最糟糕的地步。只要大家都认为腐败是不正常的,趋势总归会被扭转。最差的结果,是腐败时时刻刻都在产生而没有受到应有的打击。在我们日本,唯一能管理魔法师家族的,是他们自己,因为魔法师家族已经不受任何来自司法方面的约束了。换句话说,如果他们开始逐渐腐败,我们以后就没有任何办法摆脱他们对日本的威胁。” 后藤弘毅点了点头,和以往那些用来应付古贺首相的答案不同,他没有必要再虚与委蛇了。且不说古贺元太郎的首相任期维持不了多久,按古贺元太郎现在的身体状况,内阁总理大臣已经无力处理政务。旧时代终将过去,新时代不可阻挡地展现在世人眼前。后藤弘毅想起了自己的岳父,他忽然产生了一丝不能对外人言明的邪念。要是这些只会指使晚辈的老头子都入土了,那才是最好的时代,那样他才能得到自由,才能真正施展自己的才华,而不是只能解决一个个由上一代人留下来的差事。 至于美国人的目的,那对后藤弘毅而言并不重要。美国人只想让他们在和魔法师家族的斗争中两败俱伤,因而才选择了两面下注。利用好美国人的心态,也许就能在平衡中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 “那就再卖他们一个人情。” 虽然日本的公民们已经认定可怜的森田勇一定是被魔法师家族害死的,和他死于同一天的怀特少校已经被人们遗忘了。麦克尼尔之前按照亚当·希尔特的要求去进行调查,但他为了了解更多消息而决定应东山元英的邀请,去横滨和对方会面。这场旅行被证明毫无意义,麦克尼尔不仅没有找出和怀特少校的死因有关的证据,还卷入了实验品逃脱引发的混乱之中。从结果而言,这完全是意外之喜,实验品在横滨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间接导致市民纷纷抗议正在各研究所进行的人体实验。 不过,麦克尼尔依旧没能完成亚当·希尔特最初交给他的工作。 现在,他和自己的战友们站在一栋建筑物8层楼位置凸出的护栏上,心绪中的躁动已经逐渐消散了。这是又一个可能在进行人体实验的研究所,麦克尼尔选定它的理由在于自卫队似乎是研究所的实际控制者。怀特少校生前曾经负责和自卫队方面的联络工作,按照这条线索调查,说不定还能有其他发现。 “我们能不能换一条路?”汤姆不敢看脚下的景象,如果不是有麦克尼尔在前方领路,他是绝对不敢自己单独来到这里的。绕过自卫队的封锁并进入研究所所在的区域,已经让他们疲惫不堪。这还得多亏那些负责保卫工作的自卫队士兵并不尽职尽责,否则他们也许早就被发现了。 “建筑内部的环境太复杂,我们容易迷路。”麦克尼尔简单地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再说,我们必须找出怀特少校的死因。” “我猜他的死因和森田勇一样。”希尔兹上尉紧跟在麦克尼尔身后,两人并排站在护栏上朝着窗口前进,“你的完美倾向要改一改了……顾问交给你那个任务,并不一定真的要让你查出一个准确的结果。只要能够牵制敌人的注意力,且行动能够带来对敌人不利的影响,你的工作就算是顺利结束了。” “长官,我有我的想法。” 这座研究所和他们之前见到的那些地下实验设施都不同,主要建筑明晃晃地伫立在基地中,仿佛是嫌自己不够显眼一样。借助希尔兹上尉的魔法和亚当·希尔特提供的其他辅助装备,他们在多次遭遇几乎被自卫队巡逻士兵发现的险境后,终于成功地混进了基地内部。驻日美军方面的情报中提到怀特少校曾经多次来到该研究所进行实地考察,可惜他们拒绝说出怀特少校生前从事的具体工作内容。 麦克尼尔来到了窗口附近,他在思考着该如何打碎窗户而不引起任何人的警惕。经历了几次失败的尝试后,他决定让希尔兹上尉来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半分钟之后,希尔兹上尉向他摆出了v字手势,而后从缺口跳进了房间中。 “他是怎么做到的?” “好像是让玻璃全都熔化了,残渣在下面。”萨拉斯中士指着下方,两栋建筑物之间的狭窄小路中散布着一些依稀透着红光的碎渣。 “这个魔法是伊莎贝尔·布兰科用来进行暗杀时的拿手好戏,我认为它很有用处,于是就自己按照原理仿制了一个。想要让玻璃倒向外侧而不是内侧,还要在玻璃熔化的瞬间从内侧增压。”希尔兹上尉将麦克尼尔拉到房间内,而后和自己的战友们一起谨慎地观察着房间内的布置。这个休息室和存放档案的资料库很接近,从这里入侵也许能够为他们节省宝贵的时间,以及降低被走廊中可能出现的研究人员和自卫队士兵发现的概率。 麦克尼尔拿出放在背包中的平板电脑,指着方才拍摄到的结构图,为自己的战友们安排工作。 “一组去档案室,另一组想办法把实验品放出来。” “这办法不错。”兰德尔下士连连赞同,“不过……即便实验品被释放后引起了极大的混乱,那时候我们该怎么逃出这鬼地方?” “怎么逃?”麦克尼尔古怪地看着正试图开门离开房间的希尔兹上尉,“当然是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你就放心好了,有长官在这里,忙着处理实验品的自卫队和魔法师不会注意到我们来过。” 自卫队使用的保密措施对常人来说也许足够高明,可惜这些手段在希尔兹上尉面前脆弱得和薄纸一样。就算上尉无法用常规手段进行破解,他还剩下最终解决方案——直接用魔法破坏系统。在上尉成功地解决了档案室的防御系统后,他留在休息室中继续对研究所内的网络进行试探性进攻,麦克尼尔则和萨拉斯中士来到档案室中检索资料。 首先需要查明的是实验品的来源。想要维持研究所的正常运转,和实验品有关的报告必不可少。每天有多少实验品被送进研究所、有多少实验品被消耗掉,研究所的管理人员必须给出足够准确的数字。市民的声讨大多源自猜测,在横滨大开杀戒的实验品也极有可能是来自罗森公司,这些都不能成为将魔法师家族和研究所定罪的决定性证据。只有真正让研究所中的实验品逃脱、真正找出研究所抓捕普通市民的罪证,nffa才能借此向魔法师家族或古贺元太郎提出更多的要求。 萨拉斯中士寻找着那些储存在档案库中的秘密,借助汤姆的协助,他们破解了又一道封锁线。 “糟糕,实际情况和我们预想中的好像有所不同。”汤姆自言自语道。 不是研究所出于魔法师家族的胁迫而继续运行,而是对魔法师家族掌握的权力和军事力量产生不满的自卫队强硬派决定争取到能够取代魔法师家族的新武装力量。制造出完全受到自卫队控制的魔法师,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他们是这样想的。仅从现状来看,他们的计划可谓是完全失败了。只要内幕公开,自卫队和防卫省将成为众矢之的。自卫队不得不让魔法师家族负责处理逃脱的实验品,代价则是更多的让步。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连这些原本受控于自卫队的研究所也会成为魔法师家族的地盘。 “那就修改内容。”麦克尼尔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 汤姆疑惑地看着麦克尼尔,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当黑客的本领,是他从希尔兹上尉那里学来的,而汤姆也仅仅打算用手中掌握的技术为战友们解决可能横亘在前方的障碍。伪造证据这种业务,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范畴。 “……怎么做?” “抗议活动中虽然有人要求废除魔法师家族的特权,但市民还是认为这都是内阁和首相的责任,受到直接削弱的依旧是内阁的威信。”麦克尼尔在备选方案中挑出了他认为最适合的假情报,“你们看,日本现行的法律中,有关魔法师家族的管理条例里明确地规定了相关的权利和责任。魔法师家族既然会在军队、警察等部门中拥有几乎不受限的权力,我们不妨再推一把,让外人认为他们就是要取代军队。” “原来如此。”萨拉斯中士恍然大悟,“那么,我们就说,魔法师家族为了彻底控制武装力量进而密谋掌控全日本,从而打算制造更多的魔法师以取代普通人占主导的自卫队……” “可以,但是要注意措辞。”麦克尼尔拍着战友的右肩,“……至于我们的【泰坦】,你要把文件伪造得尽可能真实一些。哪怕我们泄露的内容中完全是胡说八道,这个研究所的主管也不敢公布真实文件以自证清白,那样就等于承认了他们确实在抓捕市民充当实验品。” 汤姆忙着按原本的文件伪造一份新文件,萨拉斯中士则和麦克尼尔一起寻找可能和卡特·怀特少校有关的情报。他们很快从和实验品数量有关的记录中发现了这个名字,两人的心头升起了一种怪异的畏惧。 如果所谓的真相是卡特·怀特少校代表驻日美军而卷入了抓捕市民的交易中,麦克尼尔宁愿不要这种真相。森田勇一度负责追击从横滨港口逃离的实验品,在数次行动失败后,魔法师家族的代表接手了他的工作。 “森田中校已经察觉到所谓的怪物原本就是人类,而且还极有可能是普通市民……”麦克尼尔沉思着,“他不会仅仅凭借自己和那些神出鬼没的实验品之间的少数几次短暂接触就发现这一事实,或许这本来就是怀特少校告诉他的。” 但是,麦克尼尔很快发现自己陷入了另一个误区。假如按照这一思路进行推断,怀特少校选择泄密的原因就无从考证。即便驻日美军的资料显示怀特少校因最近离婚等一系列琐事而变得十分消沉,再怎么悲观厌世的家伙也不会选择自曝机密这种方式来更快地断送自己的前途甚至性命。森田勇和怀特少校死在同一天,凶手会来自同一个组织吗? 他缺少最重要的一环,那就是埃贡·舒勒的经历。只有在埃贡·舒勒描述和罗森公司的实验品有关的一切后,麦克尼尔才能更加准确地分析出表象背后的阴谋。也许埃贡·舒勒会将相关情报提供给nffa,那么作为nffa二号人物的本杰明·佩里应该知情。 “大天使,来休息室这边,我有新的发现。”希尔兹上尉适时地让麦克尼尔得以从死循环中脱身。 tbc OR2-EP4:旭日东升(17) or2-ep4:旭日东升(17) 实验品,尤其是活体实验品的保管工作,是一门新学问。过去被关押在实验设施内的活体实验品大多是动物,科研人员没必要和实验动物讲理,只要按照一定的安全规章进行操作,就能将危险控制在合理范围内。人和实验动物则不同,他们可以互相联络,秘密地制定一个较为完善的越狱方案。倘若是一百多年前的日本打算进行人体实验,那么负责实验的机构根本无需顾忌任何来自外界的抨击,实验品的来源也相当广泛。时代已经改变了许多,纵使新的全面战争近在眼前,使用活人做实验依旧不能被公众接受,以至于各国在早期利用人体实验而批量制造魔法师后,便纷纷声称自己已经停止了所有相关项目。 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潜入的实验设施将实验品按危险程度和来源等要素而分为几个不同的类别。有些实验品原本是天生具有超能力的【野生】魔法师,此外还有一些实验品来自其他研究所,这些实验品是需要按研究所的设定方向而进行重点培养的目标,享受着最高规格的待遇。他们大多是自愿来到研究所中接受实验的,根本不可能选择逃亡或破坏实验设施。 “这个研究所开发的魔法师主要类型是什么?”麦克尼尔看了很久也没从实验品的登记数据中找出相关内容。 “是防御。”希尔兹上尉为他解开了疑惑,“他们三个人上一次潜入的那个研究所,负责的方向是战争中的大规模杀伤性魔法。这两个研究所都设立在东京,一个主管进攻,另一个主管防御,而且他们和自卫队的关系相较其他研究所而言,更为紧密。” “a类实验品如果能够成功地完成所有项目,大概就会成为新的魔法师家族的始祖?” 希尔兹上尉略微颔首,算是认可了麦克尼尔的猜测,“的确如此。假如不考虑实验事故本身造成的死亡事故和致残性的损伤,他们确实没有任何理由抱怨自己在研究设施内受到了非人的待遇。” 但是,b类和c类实验品的下场就没那么令人满意了。有些本身不具备天赋的魔法师只能选择在某个方向上进行重点强化,这些强化项目往往都具有副作用,对人体造成的损伤往往也是不可逆的。至于c类实验品,他们的作用则是充当小白鼠:那些无法评估危险性的实验项目需要更多的实验品,研究所不敢直接让有望成为新魔法师家族一员的精英去承担这种风险。这些可怜人大概没有任何机会走出研究所,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 使用这种策略,以研究所管理机构和魔法师家族的立场而言,是完全正当的。为了让魔法师家族的队伍更加庞大,应当召集更多的编外精英加入他们的行列,要是这些精英全都死在了实验中,对魔法师家族的统治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分层式的管理更有利于化解来自各个方向的敌意,这其中自然包括那些普通魔法师——他们并不是魔法师家族的一员,没有任何特权,也没有足以威胁到警察和军队的军事力量,还要受到相关管理条例的约束。假如让那些不属于魔法师家族的普通魔法师认定他们自身也是高人一等的新物种并寄希望于通过维护血统的神圣性来获得更高的地位,魔法师家族也不必担心自己缺少盟友了。 c类实验品虽然普遍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残酷实验,他们离成为怪物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麦克尼尔查找了一些实验品在最近一段时间留下的记录,这些人的模样不比那些因疾病而导致身体畸形的重症病人的样貌更可怕。 “这说不通。”麦克尼尔仔细对比着两种实验品之间的差异,“如果日本的研究所能够证明他们的实验并不会造出那种可怕的怪物,即便他们需要承受来自外界有关于人体实验的质疑,想必市民也会意识到出现在横滨的怪物来自第三方。” 他们不急于释放实验品,即便在附近保卫研究所的自卫队十分懈怠,研究所中的魔法师也能确保没有任何实验品能够逃出实验设施。准确地说,释放实验品的目的并不是让实验品在逃亡后引起外界注意,而是为stars小队制造逃脱的机会。当然,假如果真有一些幸运的实验品得以离开这个鬼地方,麦克尼尔愿意让他们的生还为nffa的事业提供更多的帮助。 要站在nffa的角度,站在亚当·希尔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去选择一个最有利于合众国的方案。无论是魔法师家族还是日本的首相,他们可以成为谈判对手,可以成为盟友,也可以随时成为敌人。关键在于掌握平衡,就像劳尔·里维拉最终逃不掉nffa的控制一样,让胜者无法摆脱依赖才是重点。 “……我有个办法。”麦克尼尔点开了其中一个实验品的档案,上面标注了编号、身高、体重、年龄和该实验品曾经作为公民时的名字、出生地。 希尔兹上尉几乎在同一时间想到了类似的计划,但他没有点破,而是等待着麦克尼尔给出那个在他的猜测中相差无几的方案。既然麦克尼尔愿意接受亚当·希尔特的命令去为nffa效力,他就必须接受类似的思维方式和办事的逻辑。 “您还记得森田中校?他当时……” “促使他最终决定反过来调查事件本身而不是继续按命令去追杀实验品的,是他发现那些怪物其实是他的同胞。”希尔兹上尉顺着麦克尼尔的思路说了下去。 “没错。”麦克尼尔点开了下一个实验品的档案,“来这里之前,我们希望让日本的公民们认为这些依旧秘密运作的研究所中关押着成千上万的怪物,大多数市民仅仅出于对内阁允许生产怪物的恐惧而决定上街抗议,其实他们并不关心这些实验品到底遭受了什么待遇。如果他们真的在乎,二十多年以前他们就该叫停那些在制造魔法师家族的过程中导致无数实验品死亡的项目。” 他停顿了一阵,为自己的方案起了一个名字: “我把它叫做,【东京父母计划】。我们要看到成千上万的市民走上街头要求内阁释放被关在研究所中继续受折磨的亲人。” “可是,日本的内阁因为古贺元太郎突发脑溢血而直接瘫痪,这些抗议除了让临时内阁更迅速地倒台之外,并不会威胁到魔法师家族。” “长官,古贺首相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表态。”麦克尼尔狡黠地一笑,“其他工作,到时候我们交给顾问去完成。现在,我们要尽可能地从这里窃取数据,然后把关押实验品的笼子全都打开。这样一来,希望知道失踪亲人下落的市民最后也只能拿到死亡证明了,届时他们的愤怒将无法抑制。” “让他们像布宜诺斯艾利斯五月广场的母亲们质问孩子的下落一样,去挑战那些魔法师家族。”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还在执行任务,希尔兹上尉几乎要笑出声。麦克尼尔的构想已经超越了他原本的预期,没有什么能比所谓的民意更加直接地影响权力的合法性。等到全日本的公民都开始质疑魔法师家族的特权时,nffa不必耗费一兵一卒就能让日本和合众国的关系恢复正常。 ……起码能够恢复到原来的交流模式。 片刻的兴奋消散后,麦克尼尔回到档案室,继续搜索其他资料。在此期间,兰德尔下士很担心他们的行动已经被发现,于是自告奋勇去这层楼的其他位置巡逻。麦克尼尔劝他不要冲动,并进一步指出,万一兰德尔下士在巡逻的过程中正好撞上了来到这里的研究人员或魔法师,那他们就完全暴露了。 兰德尔下士的顽固程度让麦克尼尔有些意外,在建议被否决后,他没有安分守己地和萨拉斯中士一起留在档案室中,而是私自向着其他地方探索。两分钟之后,麦克尼尔感受到了手表的振动,他迅速举起右臂,看到了兰德尔下士传来的最新消息。有人正向着档案室前进,险些被发现的兰德尔下士狼狈地逃进了厕所,只能以这种方式向自己的战友们报告情况。 麦克尼尔立刻采取了紧急行动,他一面告知希尔兹上尉注意隐蔽,一面让滞留在档案室内的其他人迅速躲藏起来。除了储存电子资料的计算机外,档案室内还有不少存放纸质资料的书架,众人躲在离大门最远的书架附近,希望那些进来寻找资料的研究人员不要突发奇想地来到后方进行检查。可怕的预感最终没有成真,几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拿走了一叠文件,而后迅速地离开了房间。 “这房间里怎么有奇怪的味道……” “也许是长时间没通风了,下次要注意。” 麦克尼尔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战友们,萨拉斯中士无奈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我们又不是日本人,体味和香水味总要选一个。” “下次我应该让他们推出一种……具备长时间封闭的室内环境的气味的香水。”麦克尼尔开了个玩笑。 躲在隔壁的希尔兹上尉却面临着窘境,那些研究人员离开档案室后,竟然径直来到了附近的休息室,开始坐在一起研究手中的文件。希尔兹上尉当机立断,让自己变成了隐形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观察着这些研究人员的举动和他们携带的那些机密文件。但愿这些研究人员不会长时间地停留在这里,世上没有能让人永远隐形的魔法。 然而,不翼而飞的玻璃很快引起了研究人员的注意,他们还在好奇为何房间忽然变冷了。 麦克尼尔对长官的遭遇毫不知情,他在确认研究人员已经离开后,决定和战友们一起讨论该如何通过释放实验品来造成最大的混乱。这栋建筑物主要用作办公,虽然也关押着部分实验品,仅凭这些实验品是无法让守军顾此失彼的。 他将目光投向了最大的研究设施,地上8层,地下5层,几乎每一个楼层都有大量实验品。a类实验品是受益者,他们只会选择维持秩序。b类实验品也有希望在受到监管的机构中得到一份工作,也许他们就是研究所中的牢头狱霸。c类实验品很不稳定,或许有些人的理智也在长期的实验中消失了,正是这些人才能给研究所带来最大的破坏。 “这是实验品收容所的结构图,你们来分析一下。” “他们恐怕在逃出大门之前就会被消灭。”萨拉斯中士不看好c类实验品的利用价值,“你们看,c类实验品想要逃跑就必须穿过b区和a区,而a区的实验品是不用被关押的。即便c类实验品人数众多,也不一定能够突破a区的防线。” “没错。”汤姆表示赞同。 “不一定。”麦克尼尔的说法和两人的意见完全相反,“在日本,军队还有其他部门对魔法师家族的态度是十分复杂的,由于担心魔法师家族掌握大权,从程序上而言,他们只会在必要的时候让魔法师家族出面解决问题,而其他场合下,他们宁可自己解决麻烦。别忘了,这个研究所和自卫队的关系更紧密,我猜测自卫队的目的是培养出忠于军队和内阁的魔法师家族——要让从这座研究所里走出的魔法师相信他们自己依赖军队,而非军队依赖他们。” “……好像也有一点道理。”汤姆听得晕头转向,立刻改变了想法。 麦克尼尔打算和希尔兹上尉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可他发送消息后,希尔兹上尉迟迟没有回复。很快,麦克尼尔推测方才离开档案室的研究人员应该是顺势进入了休息室,希尔兹上尉没被发现已经是万幸,他可不敢在这时候让长官被人揪出来。 其实,a类实验品的地位也并不简单,他们或许是受到自卫队的保护——魔法师家族这个整体能够掌握的权力是有限的,家族越多,每个家族能够支配的资源就越少,新家族的出现意味着原本的格局发生变化,旧棋手不希望棋局中出现新的玩家。自卫队自以为已经吸取了教训,过去制造出的魔法师家族既然不受控制,那么就凭借这种利益关系的对抗来扶植新的魔法师家族,确保新产生的魔法师家族受到上一批家族的敌视。 假如这种做法当真有效,那么最开始出现的魔法师家族也应该保持忠诚才对。 正当麦克尼尔还在思考按什么顺序释放实验品时,希尔兹上尉忽然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档案室,把其他人吓了一跳。麦克尼尔连忙上前询问详情,他从希尔兹上尉的脸上看到了难以掩盖的失落。 “我们得提前开始行动。简要地说,那几个不太走运的研究人员发现了玻璃上的破损,并且打算通知警卫。没办法,我只能选择把他们全都扔下去。”希尔兹上尉耸了耸肩,“虽然早了些,他们再过一阵就会发现尸体,并且会意识到我们入侵了研究所,到时候问题就复杂了。” “他们可以把我们公布的任何证据都说成是外国间谍伪造的。”汤姆一本正经地答道。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麦克尼尔大呼不妙,“那么,您决定如何烧起第一把火?” 造成实验品死亡的因素是多种多样的,除日常实验中发生的事故和重伤外,有些精神出现问题的实验品利用刚获得的魔法进行自杀也是在所难免的。虽说人人都有求生欲,认为活着只会受折磨的悲观者决定轻生,在生活中亦时有发生,更不必说魔法师面临的精神问题更为严重。过去,当这些研究所可以公开进行人体实验时,实验品的损耗在管理人员眼中根本算不上任何值得关心的事务,每时每刻都有新的实验品能够补充空缺。 研究所的科研人员在实验品眼中是魔鬼,而这些【魔鬼】不打算在实验之外和实验品有过多的接触。看管实验品的工作落到了自卫队士兵的身上,怨声载道的士兵们每日都活在随时被实验品杀死的恐慌之中,即便研究所向他们保证相关设施的安保措施相当完善,也无法降低士兵们心中的畏惧。 c区警卫的日常工作中,包括利用操作平台为实验品提供饮食并处理垃圾。在发生了实验品利用狭窄的窗口杀死警卫这种惨案后,研究所便需要尽力避免实验品有机会和外界接触。 “刚才好像有警报响了。”走进地下室的士兵和往常一样娴熟地操作着。 “……咱们这个研究所从建立以来,警报就没派上用场。” “也对。谁敢进攻这种地方?” 眼前的关押设施中坐着一名身穿自卫队军服的青年,大约二十岁左右,比外面的卫兵们稍微年长一些。士兵只管执行任务,他们从不在乎为何会有自卫队的青年军官被扔进研究所,也不想知道对方的故事。实验品只是实验品,卫兵们只有在不把他们当人看待时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 演算干扰装置停止工作时,士兵们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但是,当关押实验品的大门忽然开启时,即便是最愚蠢的士兵也不会留在原地,他们迅速地离开了操作平台,沿着来路后退,准备把这些可能越狱的实验品关在c区的隔间中。第一道防线是关押实验品本身的牢笼,第二道防线则是c区的各个隔间,接下来是整个c区和这栋建筑物本身…… 如果情况最终难以控制,那么抹掉研究所就成了内阁的最终选择。 有几个跑得稍慢一些的士兵被逃出的实验品抓住了,他们在狂欢一般的呼喊声和谩骂声中被立刻撕成了碎片。躁动的实验品接二连三地逃出自己的房间,向着临近的区域冲去,并和同样被释放的临时战友们汇合。势不可挡的人群迅速地接近了c区的边缘,那里有机枪和电网等待着他们。然而,演算干扰装置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关闭了,各显神通的实验品用拙劣而花样百出的手段向着防线发起了进攻,并成功地让b区的实验品意识到战斗已经迫在眉睫。 b区的实验品反应不一,他们无法互相联络,只能各自做出决定。结果,当麦克尼尔终于解除b区的封锁是,竟然有一大半的实验品选择了协助c区的叛乱者——他们受够了被关在研究所内当作实验品的日子。 “这个研究所会在今天变成历史。”麦克尼尔得意地笑了出来。 “……喂,为什么会有穿着自卫队军服的人被关进研究所?”希尔兹上尉敏锐地发现了那个刚消失在监控摄像头画面中的青年。 “他们可能不择手段到了连军人都不放过的程度。”麦克尼尔晃了晃平板电脑,“行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办公楼内的实验品被释放后,首当其冲成为受害者的是手无寸铁的研究人员。这些实验品内心满怀仇恨,正愁找不到一个复仇的机会。当他们忙着到处捕杀穿着白大褂的可疑人员时,stars小队的成员们悄悄地顺着逃生通道离开了建筑。不远处有几辆货车轰鸣着驶向基地的出口,全副武装的自卫队士兵则顺着相反的方向奔往发生实验品叛乱的地区。 只打算尽快驾车离开研究所的司机从未注意到有人接近货车并攀爬到了货车的底部,被实验品叛乱困扰的士兵也不想浪费时间去检查车上装载的这些危险垃圾,他们很是不耐烦地要求司机尽快离开。吹着口哨重新启动了货车的司机如蒙大赦,开足马力逃离了研究所。假如他这一次能够平安无事地返回,下次他一定不会来到这里工作了。 “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没有……你肯定是产生幻觉了,回去之后认真休息几天。” tbc OR2-EP4:旭日东升(18) or2-ep4:旭日东升(18) 披着外套的年轻士兵一丝不苟地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审查着邮箱中的每一封邮件,他的举动让进门前来拜访他的汤姆产生了好奇心。社交软件和其他用于即时通讯的产品已经被开发得相当完善,只是相对正式的公务交流依旧依赖电子邮件这种较为可靠和传统的工具。看着麦克尼尔打开的下一封邮件上写满了日语,汤姆终于难以扼制自己的新奇感。 “想不到你还在用邮件和别人交流。” “不,我可不会给别人留下一个易于监控的缺口。这个邮箱地址是我用来和那些能够为我们提供情报却又缺乏可靠性的日本人进行联络的唯一途径,假如日本那边的网络安全工作人员打算追踪地址,他们就会认为我是在加利福尼亚某地登录了邮箱。”麦克尼尔见汤姆已经来到了房间中,索性拉着汤姆一起阅览邮件,“他们拿不出更多的证据,也不敢动手逮捕我们。” 邮箱地址是在他们出发之前由希尔兹上尉准备好的,只是麦克尼尔此前一直找不到使用的机会。促使他决定启用邮箱的契机还是发生在横滨的意外事故,原本打算跟踪麦克尼尔并将他逮捕的日本警官二本松义吉在配合麦克尼尔杀死了流窜的实验品后决定放走麦克尼尔,这一举动让麦克尼尔有些惭愧。思前想后,他在撤离现场前将这个用于伪装的邮箱地址告诉了对方,以便互相配合来伪造证据。 没有人会相信二本松义吉能够单枪匹马杀死那个刀枪不入的实验品,他想让自己的长官和同事信服的唯一办法就是按照麦克尼尔编造的谎言去陈述伪造后的【事实】。从那一天算起来,二本松义吉面临的窘境似乎已经消失,他凭借着麦克尼尔提供的伪证而暂时地摆脱了自身的嫌疑。不仅如此,这位孤身前往横滨调查真相并意外地杀死了实验品的警官还被当做警视厅机动搜查队的英雄看待,连自卫队的军官都前来进行请教。 造假在麦克尼尔眼里算不上什么严重的过失,医生和病人家属出于善意而对病人隐瞒实际病情在医院中实属常见——即便是在军队中,长官向下属谎报军情以便让下属充当诱饵的情况也发生过许多次,麦克尼尔本人就曾经同时成为加害者和受害者。二本松义吉是个识大体的警官,知道不该在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东京地区打破平衡,那么麦克尼尔自然愿意帮对方获取本能依靠抓捕外国嫌犯而到手的功勋。 “令人作呕。”汤姆不屑地点评着,“他只是窃取了你的功劳而已。” “他本来可以靠着把我逮捕而获得更大的名声。”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解释着,“我需要从他那里获取警方的最新动向。虽然日本的警察在这些事务上的优先度低于自卫队和魔法师家族,他们总归还能接触到第一手情报。” 从研究所返回后,麦克尼尔将自己的新创意告知了亚当·希尔特。圣会顾问大喜过望,他正好需要一个能够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而最好用的工具当然是这些依旧徘徊在街道上的市民。通过将资料化整为零地交给不同的组织和个人,nffa避免了成为直接调查对象,日本依旧在暗中进行的魔法师人体实验计划的全貌逐渐水落石出,随之而来的是规模更大的抗议和不满。 古贺元太郎已经因为脑溢血而住院接受治疗,群龙无首的内阁和国会落到了后藤弘毅的手中。凭借自己和古贺元太郎的盟友关系及对内阁的影响力,后藤弘毅迅速在众议院提出一项关于人体实验项目的审查申请,他的关注点不在所谓的人道与否或是否存在绑架公民,而是要重点调查项目运作过程中存在的违法犯罪问题。担忧被汹涌的抗议声立刻赶下台的内阁和国会动摇了,他们缓慢而坚定地开始推动调查,矛头直指魔法师人体实验的最终产品——日本的魔法师家族。 几分钟后,希尔兹上尉也来到了麦克尼尔的房间中,并将从亚当·希尔特那里获得的最新消息告诉了对方。 “后藤弘毅那家伙要准备取消魔法师家族的特权了。” “他会死得很惨。”麦克尼尔叹了口气,“这是可想而知的。” “魔法师家族也并非团结一致,或许后藤找到了可以拉拢的合作者。” “我不是说他孤立无援。”麦克尼尔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他和他的岳父拥有的资源,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只是,最好的时机尚未到来。长官,现今有关魔法师地位或权力的争论,都过于形而上学了,许多争端发生在理论和道德的层次上。只有再过几十年,当现在所做的选择造成的影响变得更加明显时,公民们才能真正为他们的判断而负责,不然就只是被煽动而盲目地走向错误的道路。” “嗨,你的意思是……”希尔兹上尉对此心领神会,“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病症是确实存在的,就必须先让一个病人因此而死,才能让其他拒绝接受治疗的病人产生畏惧并愿意听从安排,对?” “大村先生太着急了,后藤议员也太着急了。”麦克尼尔还在看着二本松义吉发来的电子邮件,“大村义政害怕自己作为财阀的统治地位被魔法师家族夺走,后藤弘毅则希望借着这个机会摆脱老一代掌权者傀儡的身份。他们该学一学古贺首相的,那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比起后藤弘毅急于出头而造成的混乱和古贺元太郎装病一事,麦克尼尔更在乎的是二本松义吉发送的电子邮件中所说的详细情报。这个不久前立了大功的警官说,他有一个知道森田勇真正死因的熟人,这位【熟人】打算和麦克尼尔见面并交换情报,条件则是和内阁最近采取的策略有关的真实信息。 “让我们用盟友的情报去换当前急需的东西?”希尔兹上尉看了后连连摇头,“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们也能找出真相。再说,交易讲究的是信誉,如果我们私下里把后藤弘毅或是其他人卖掉了,先不说希尔特顾问一定会找我们问罪,nffa也不会善罢甘休。” 麦克尼尔不这么认为,他自始至终都相信nffa希望在日本出现最终的胜利者之前维持各方的平衡,这种乱象能够为nffa制造更多用于插手东亚局势的机会。于是,他把二本松义吉的消息报告给了亚当·希尔特,圣会顾问批准了麦克尼尔的请求。 答复邮件已经发出,麦克尼尔退出了账号,和战友们讨论着其他的注意事项。亚当·希尔特在日本的访问接近尾声,他已经和nffa重点关注的所有实权人物进行了会谈,有些人决定和nffa合作,有些人阳奉阴违,另一些则干脆不理睬来自大洋彼岸的任何善意。无论结果如何,亚当·希尔特都在他们面前保持微笑,不能丢了nffa的面子。 同样也不能让这些角斗场内的角斗士意识到看台上有人在拍手叫好。 等候在另一台笔记本电脑旁的二本松义吉再一次刷新了页面,收件箱里弹出了红点。志得意满的警官连忙点开了那份邮件,端起放在桌子旁的方便面,迅速地吸了一口,而后望向坐在附近沙发上的青年。在沙发后方的衣帽架上,挂着一件破损的自卫队军服。 “他答应了。” “他们一定会答应的。”青年有气无力地答道,“他们需要用这个情报来促成更大的混乱。” “唉,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态……但是,阿健,假如他们的计划确实是针对你们这些魔法师家族,那么你也会成为受害者?别忘了,你头上还顶着【九岛】这个姓氏。” 青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跟随着二本松义吉的视线,一起看着那件有些褪色的自卫队军服。如同它的名字一般,自卫队的存在意义被解读为仅用于自卫,发展更强大的军事力量并拥有杀伤力更大的武器也是为了自卫,并且是为了摆脱对驻日美军而依赖而实现完全的自主自卫。只有那些有权力做出决策的将领和能够干预决策的魔法师家族代表才明白他们一切的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区别。自卫队和强硬派打算把我们当成工具,满口喊着要和自卫队抗争的老古董也没把晚辈当人看哪。四叶家前前后后死了那么多人,整个研究所都被称呼为死之研究所,有谁去管呢?对了,我差点忘记,他们本来就不受内阁或是自卫队管理。” “你大哥……”二本松义吉欲言又止,“……在两派都有影响力的人物,总归能帮到你?” “他……没用啦。”九岛健凑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有他的难处,我们还是不要给他添乱了。不管怎样,你愿意收留我,我很感谢。” “别说这种话,我已经算是半个罪人,再当几次罪人也无所谓。”二本松义吉破罐破摔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明白,我们尚且还有在小时候成为同学的机会,但下一代人就只会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中成长。魔法师家族的子嗣只会和魔法师家族的同龄人打交道,普通人的孩子也是一样。没有交流就没有理解,两个群体之间缺乏理解,是迟早要出问题的。” 二本松义吉还记得几天前九岛健忽然出现在他居住的公寓门前时那一幕。九岛健是他小时候的同学,对方的大哥则是在魔法师家族和自卫队中大名鼎鼎的九岛烈。后来二本松义吉进入了警校,九岛健则去了防卫大学,两人的人生就此完全没了交集。二本松义吉无论如何想不到浑身是血的九岛健会爬着到达他的住处,上一次两人见面还是九岛健正式入伍时,他本以为身为魔法师家族成员的九岛健能够飞黄腾达,谁料想对方的境遇并不如意。 “年初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们在追查和流氓魔法师有关的犯罪……” “别说了。”九岛健至今不打算回忆那些细节,“那是个阴谋,自卫队为了掩盖和美军合作的证据,让他们选出的牺牲品一个接一个跳进陷阱……活着的人都被抓进研究所了。” 或许经过重重选拔和实验后造就的魔法师家族成员确实有着不同于常人的体质,身受重伤的九岛健很快恢复过来,并另寻一处住址,以免给本就可能惹上麻烦的二本松义吉带来更大的灾难。 下一代人或许就会生存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中,二本松义吉坚信这一点。但是,当他回忆着童年时代的往事时,真正促成友情的是双方的互相理解。魔法师自认为高人一等的特殊生物,或是常人将魔法师看成怪物,都会带来隔阂和排斥。只有当魔法师愿意将自身看作普通人,而普通人又愿意放下恐惧时,信赖才能建立。否则,号称为了保护公民而存在的魔法师家族又有什么意义呢?保护者和被保护者之间互不理解,互相之间产生的敌视情绪将很快超过整体和外界的矛盾。 “喂,你还记得,其他同学要么对我敬而远之,要么就满脸奉承地说着假话,只有你是把我当朋友看的。” 二本松义吉不好意思地笑着,那时的他并不理解这般复杂的社会关系。换成是现在的他,一定会选择和魔法师家族成员之间保持距离。越是年长,交朋友的目的就越是复杂,最终只剩下纯粹的利益关系。 “那时候我还不懂事,现在我大概不会那么做了。” “但你还是选择收留了从研究所逃跑的实验品。” 交易条件已经确定,美国人选定了时间和地点,九岛健要在那里和美国人交换情报。二本松义吉不太放心,倒不是因为他信不过那个看起来十分可靠的美国人,而是他害怕自卫队或是其他机构也注意到了正在逃跑中的九岛健。自卫队的强硬派私自把魔法师家族的核心成员之一给关进了研究所,并对九岛烈谎称他最小的弟弟在战斗中失踪,这等内幕一旦曝光,魔法师家族和自卫队的关系将严重恶化。 他应该先让九岛健将内幕告诉自己才对。自卫队还在调查森田勇的死因,而警视厅也在调查森田一家惨死的真相。九岛健知道内情,只要二本松义吉利用好这些情报,就能再一次立下大功。然而,九岛健被抓进研究所的经历让二本松义吉受到了惊吓,连九岛烈的兄弟都不能避免成为自卫队的牺牲品,二本松义吉这样的普通警官更不能幸免于难。这段交情也应当到此为止,过了今天,他就要说服自己,不再知道任何同九岛健有关的事情。 会面地点选在了一家酒店内,不必说,那自然是美国人的据点之一。二本松义吉开着自己买来的二手车,将昔日的好友送到了酒店附近。 “我就只能送到这里了,你要多保重。” “放心,他们不敢在东京随便杀人。” 一名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在门前拦住了九岛健,并主动走到前方领路。让九岛健感到意外的是,美国人竟然选择了宽敞的会议厅作为谈判地点。当他走进会议厅时,只见一个披着大衣的年轻人和他身旁的同伴不停地嚼着吐司面包。 没有任何客套话,九岛健径直走到左侧,拿起一把椅子,坐在了年轻人的身旁。 “您是尼尔·所罗门先生?” “名字只是个代号,我也不需要知道您的名字。”麦克尼尔不想让人判断出他们现在的据点,于是他不得不提前赶到这里,午饭也只能用没有任何味道的白面包代替,“看您的样子,不像是随身携带了任何文件,也就是说我们要全凭您的口述来获取情报……我有点后悔听信您那位朋友的劝告了。” “如果纸质或电子材料中明确提到了美军的过失,你们岂不是会非常尴尬?” 麦克尼尔手中的叉子在一股外力的作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掰弯了,他扫兴地将叉子丢到希尔兹上尉准备的空盘子上,按着视野中弹出的日语发音念出了stars小队和nffa对此事的总体意见: “真実は何?それは私たちが必要としているものであり、人々が信じることを选択するものであり、存在するものではありません。 あなたの国は米国の保护下にあります、それが何であれ、価格はこの世代にとってかなり安いです。” 九岛健忍不住笑了出来。 “抱歉,我知道我说出来的日语听起来像……像日本人说英语一样。”麦克尼尔随意地掩盖了他至今没怎么认真学外语的缺陷,“我们不在乎、也不想知道您和魔法师家族或是自卫队之间存在何种恩怨。您需要的情报,我们会提供给您……为了表现诚意,您应该把我们需要知道的事实先告诉我方。” 麦克尼尔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在桌子下方解除锁屏,看到了希尔兹上尉发来的最新消息: 【他是当时被关在研究所里的实验品之一,我在监控录像中看到了。】 和实验品逃亡有关的真相,同麦克尼尔想象中的内容存在部分差距。罗森魔工公司发生实验设施损坏和实验品的大规模逃亡后,公司上下封锁消息,但伴随着第一批实验品被送回【祖国】——麦克尼尔可以想象到摩洛哥的海关缉私人员在发现所谓的走私货物其实是一群怪物后会多么绝望——各国的相关机构已经隐约猜测出罗森公司难辞其咎。 罗森公司要求被实验品祸害的各国迅速帮助他们消灭这些流亡在外的怪物,只是并非所有国家都赞同罗森公司的处置方案。既然罗森公司正在为德军制造新的魔法师部队,活捉这些实验品就能借机接触全欧洲最先进的魔法理论和工学技术,这等收益比任何间谍行为都可靠。日本自然也不例外,自卫队迫切地希望掌握独立于魔法师家族的魔法师部队,罗森公司的项目为他们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本年1月底,罗森公司的埃贡·舒勒博士在伦敦的国际魔法学术交流会议上提出了始源码理论的缺陷和正负向的解析数学推导结论后,罗森公司将原本用于德军项目的实验品转移到【梦游症】计划中。”九岛健接过麦克尼尔递来的纸质文件,继续说出其他外人无从得知的内幕,“因为担心拥有自主意识的魔法师不可控,罗森公司打算利用舒勒博士的成果,建立完全依靠计算机和人工智能控制的魔法师部队……” “舒勒?”麦克尼尔惊讶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啊,听说他在那之后不久却投奔了美国,我是不知道他和罗森公司之间有什么矛盾……您认识他?” “啊……不认识,我只是从朋友那里听说有这么一个人确实来到了我国。”麦克尼尔不着痕迹地利用九岛健自己说出的内容以避免对方察觉到异常,“也就是说,自卫队动心了,打算把逃到日本的实验品全都活捉,是?不过,要是所有实验品都被某个不知名的好心人按原籍送回祖国……日本人为什么会被关进德国的罗森公司的研究设施里?” “帮着我国的自卫队为这种国际人口贩卖生意联系客户的,不正是驻日美军吗?我手里还有更多的证据,只是今天没有带来。” 这样说来,东山元英没有说谎,美军确实和抓捕公民充当实验品的黑色交易有关。 第一次行动发生在2月底到3月初,自卫队试图将所有被送回日本的实验品活捉并送进研究所,他们的行动成功了一大半,只有少数实验品在逃,并在后来逐一被魔法师家族派出的杀手消灭。可惜,自卫队并没有管理这种比起人更接近怪物的魔法师的经验,被抓获的实验品很快再次成功逃脱,这让自卫队颜面扫地。其结果是森田勇指挥的部队长期处于待命状态,而森田二佐并未意识到在此期间他的目标已经更换了一次。 自卫队不可能允许情报外泄。罗森公司会明白自卫队试图窃取德军的技术,日本的公民们也会明白自卫队不仅暗中贩卖人口,甚至还对好不容易从海外逃回本土的受害者继续赶尽杀绝。驻日美军和自卫队一起导演了大部分意外,剩下的事故则是不想和这些问题扯上关系的魔法师家族自发完成的。 “这么说,所有悲剧的起因,是罗森公司的实验品逃跑了。”麦克尼尔哭笑不得,“没有这意外,所有人继续相安无事地勉强度日。” 这种真相不能打击魔法师家族,反而只会让本来就处在争议之中的内阁受到更多的抨击。 “……其实,也许还有其他原因。”九岛健迟疑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几个月之前,我听自卫队中的熟人说,魔法师家族和自卫队的高层决策团体都在计划着尽可能地引进外国魔法师的血统……” 希尔兹上尉眼睁睁地看着麦克尼尔的嘴角浮现出了诡异的笑容,他知道一定又有某些家伙要倒霉了。 tbc OR2-EP4:旭日东升(19) or2-ep4:旭日东升(19) “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麦克尼尔随意地记录了当前的时间,继续整理他手头掌握的一切资料。较量还没有结束,为nffa和合众国争取更多的利益,就要尽可能地削弱任何能够讨价还价的势力。在所有参与了这场博弈的玩家当中,日本的魔法师家族最难缠,他们唯一的弱点在于不能直接插手政局,这为依旧在日本拥有一定影响力的nffa留下了可乘之机。nffa选定的新盟友,大村义政的女婿后藤弘毅,将接过他岳父手中的接力棒,继续为nffa在东亚的利益而奔走。身处国会议员的位置,没有人能够继续怀揣着朴素而热诚的理想,他们或多或少地在信念中掺杂着利益,或是完全抛却了理想。 希尔兹上尉站在麦克尼尔身后,将一份又一份材料递给麦克尼尔。他不明白麦克尼尔还在寻求什么,其他队员也不明白。大局已定,掌握了足够证据的亚当·希尔特将删减后的内容交给了后藤弘毅,后藤议员也会借此而发起对魔法师家族那尚未巩固的统治地位的直接挑战。《魔法师权益保障法》,这看似为魔法师群体着想的法律背后是彻底将魔法师家族关进笼子里的图谋,集结在后藤弘毅和古贺元太郎旗号下的官员和政客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他们已经失去了和魔法师家族谈判的余地,一旦这最后的反扑失败,内阁和国会从此将成为魔法师家族手中的牵线木偶。 把日本在最近十几年以来发生的所有错误推到魔法师家族头上,看似愚蠢,实则能够在短时间内缓解公众对古贺内阁的不信任。市民们需要的也许不是真相,而是一个能够用来发泄情绪的借口。 “迈克,后藤马上就要去国会发表演讲了,就算你又找出了什么证据,也没法交给他……”希尔兹上尉不耐烦地继续记录数据,虽然他表现得十分反感,麦克尼尔又一次要求他整理情报时,他却还是照做了,“我们只需要等着庆功宴……” “既然我们已经赢定了,那么您应该允许我把尚未解决的问题当做自己的私人娱乐活动内容来处理。”麦克尼尔头也不回地答复道,“啊……请您帮我把那份尸检报告拿来。” 希尔兹上尉没好气地咳嗽了几声,见麦克尼尔似乎毫无察觉,他扫兴地来到打印机旁取出了麦克尼尔所需的材料,送到办公桌旁。如果不是因为麦克尼尔之前的工作为后藤弘毅的反击行动提供了至关重要的【伪证】,希尔兹上尉是不会允许他占用大家的时间来干私活的。然而,麦克尼尔又一次立功了,亚当·希尔特已经在其他人面前向麦克尼尔表示,他会在发给nffa圣会的报告中重点提到麦克尼尔的主要贡献。 只要后藤弘毅能够通过这一新法案,nffa在日本的行动便会以大获全胜而告终。他们成功地找到了能够对内阁实施长期影响的新盟友,同时打击了不按常理办事的魔法师家族。这样一来,当合众国到达nffa所说的内部整顿阶段时,日本的忠诚将会确保合众国在东亚地区的利益。亚当·希尔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麦克尼尔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太多的谜题需要解答。对工作必须要认真负责,这是他的原则之一。 凭借着零碎的情报,麦克尼尔逐渐在脑海中拼凑出了这些看似互不关联的事件的全貌。诞生于研究所的魔法师不受控并开始自行拉帮结派、建立独立于原本社会的新社会,已经引起了各国的警惕。魔法师是作为工具而诞生的,工具不需要具有思想,只要能够执行任务就算是合格的产品,有自主思想的工具对使用者而言是相当危险的。不仅如此,当日本确立了魔法师家族的特权后,这一群体已经为权力的游戏带来了不确定因素。 为此,制造完全可控的魔法师成为了新的人体实验导向。根据那位身份不明的神秘证人提供的证词,日本在21世纪30年代开始大规模建设研究所以制造魔法师家族前,曾经也试图制造完全服从控制的魔法师,但这一举动最终以失败告终。这样一来,最后的希望被寄托在利用可控的编码程序来解析魔法和魔法师的行为上,埃贡·舒勒的新研究成果无疑是为学术界和魔法军工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研发方向。 可惜,舒勒不适合担任新项目的总工程师。他除了在伦敦的国际会议上让一群老学究丢了面子之外,还在过去的数年中的得罪了罗森公司上上下下的大小管理人员。一个赖在苏黎世的研究所中占据着重要岗位整整五年且没有任何成果却还能定期讨要到足够经费的研究员,足够让所有曾经和他打交道的工作人员产生反感情绪。即便他有爱因斯坦一样的才华,公司的成立终究是为了更多的利益,而一个埃贡·舒勒的存在可能会导致许多具有管理和投资才能的雇员对公司产生不满,进而影响效益——罗森公司不仅没有重用埃贡·舒勒,反而打算夺取他的研究成果后再找个罪名把他排除在项目之外。怀恨在心的舒勒考虑逃离欧洲,并因此和nffa取得了联系。作为报复,舒勒决定释放那些被罗森公司折磨得完全失去人形的实验品。 “原来舒勒博士在那个时候就开始和nffa合作了。”希尔兹上尉恍然大悟,“这么说……nffa在国外的业务范围很广泛啊。” “不止能用广泛来形容,长官。”麦克尼尔点开了文件夹中的一个视频,“我开始怀疑他们还涉嫌将各国的最新魔法机密四处倒卖……”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具有许多岔道的走廊,仅仅几秒钟后,一名戴着眼镜、正将手机放在右耳处的青年从画面的左侧接近走廊的拐角处,焦急地跑向摄像头,并在穿过了拐角后继续前进,而后停留在了其中一条岔路口附近。他面对着岔路口方向,似乎在和什么人交谈。视频中的人物对二人而言并不陌生,这正是不久前莫名其妙地自杀的森田勇。 希尔兹上尉很明智地没有向麦克尼尔询问监控录像的来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注意看这里。”麦克尼尔指着逐渐消失在右侧走廊中的森田勇,“森田中校是在接到电话后以十分急切的情绪赶往横滨的,这一点有当天在场的自卫队军官作证。即便是在视频中,他的样子看上去也和那些快要赶不上班车的职员有几分相似之处。但是,在这个走廊处,他的动作有了明显的变化。” “变僵硬了。”希尔兹上尉点了点头,“这并不是因为他见到了想要见的人物……事实上,他直接乘坐电梯到达楼顶并选择了自杀。” 麦克尼尔等待着希尔兹上尉的进一步分析。那位疑似出身于某个魔法师家族的证人根据麦克尼尔的需求而给出了部分可能用于犯罪的魔法的简要分析,全stars小队唯一的魔法师希尔兹上尉一定能够从中看出蹊跷之处。 假如证人真的出身日本的某个魔法师家族,对方提供对魔法师家族这个群体不利的证据这一行为本身就十分可疑。希尔兹上尉认出对方是被关押在那个研究所内的实验品之一,这或多或少意味着那人不受家族重视或是成为了博弈的牺牲品。 “能够实施精神干涉的魔法中,没有任何一种能直接命令目标自杀。”希尔兹上尉在麦克尼尔手抄的表格上打了几个对号,“除非是使用组合方式。比如说,先使用魔法扰乱目标的感官,让对方认为某处存在或不存在某物,而后再使用类似精神控制一样的魔法去下令目标赶到某地,从而完成【自杀】。” “精神控制魔法难道不能直接命令施法对象自杀?”麦克尼尔表示怀疑,“我可不信。” “从理论上来说,是的。”希尔兹上尉胸有成竹地答道,“别把精神控制这个概念想得过于神奇。所谓的精神控制,只不过是利用精神干涉类型的魔法去直接攻击他人的意识,在此期间目标原本的意识已经瘫痪,而失去自我的意识办不到需要强烈意愿才能达成的事情。” “自杀需要强烈的自我意愿才能完成,因为人的一切本能都是求生……”麦克尼尔紧盯着屏幕上的后藤弘毅,这位议员在记者和同僚们前呼后拥的护送下走出轿车,微笑着向着镜头打招呼,并自信地迈上了通向众议院的最后一段路。 麦克尼尔没有见到过这般神气十足的后藤弘毅,拥有国会议员和财阀首脑女婿头衔的后藤弘毅出现在媒体记录中时,不是正在弯腰鞠躬,就是处在弯腰鞠躬的路上。那副志得意满的笑容已经扫清了所有的不悦,后藤弘毅终于抬头挺胸地面对着惨淡的现实。古贺元太郎和大村义政的时代很快就要过去了,未来属于像后藤弘毅这样的接班人。 【一部面向未来的新法律】,这是后藤弘毅交给上一代人的答卷。 “迈克,你刚才不是说,nffa涉嫌……”希尔兹上尉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您还记得我们在乌克兰遇到的魔法师雇佣兵?”麦克尼尔的右手捏着圆珠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白罗斯最近开发的军用魔法……按理说,白罗斯应该和俄国共进退,为什么白罗斯会允许掌握这种技术的魔法师跑到乌克兰去支持敌视俄国的oun?” “欧洲的问题,不是我们这些美国人能轻易理解的。”希尔兹上尉承认他们也许从未了解其中的事实,“每一个看似简单的事件背后都有多年的复杂恩怨作为背景,斯拉夫人的事情,我们弄不懂。” “长官,我能相信您,是?” “当然。” “我去欧洲调查期间搜集到了一些可能和罗森公司的丑闻有关的证据,现在想来,nffa应该在那时就插手了。”麦克尼尔立刻给希尔兹上尉找出了那段拍摄于德国境内某条公路上的视频,“舒勒博士想要报复罗森公司,他不能直接和nffa联系,需要一个中介。这个中介,就是当时已经初步打算重新投靠nffa的劳尔·里维拉。里维拉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的动机,他只打算认真地充当中介,可是有人在此期间冒充舒勒博士并顺利地从里维拉派来的代表那里骗走了能够让里维拉成为他那些昔日战友眼中最大叛徒的重要证据。” 麦克尼尔抛出的情报让希尔兹上尉顿感困惑。他先是在视频的末尾找到了麦克尼尔所说的【怪物】,经过麦克尼尔再一次的描述后,上尉总算能够确认麦克尼尔在横滨杀死的实验品确实应当出自罗森公司的研究所。把实验品按原本的国籍送回祖国,可谓是一笔赔本的生意,交易中的一方需要自行准备所有和偷渡有关的手续并贿赂相关人员,而作为另一方的舒勒博士什么都没有。 看着罗森公司的董事们暴跳如雷这件事本身并不能让这家公司的敌人诚心诚意地为埃贡·舒勒办事。敌人倒霉的代价是自己的生意赔本,这买卖不是一般的商人敢做的。 “咱们去本土的研究所检查的那一次,我从他们那里搞到了一些近似科普性质的资料。”麦克尼尔漫不经心地为还处在震惊中的希尔兹上尉解释自己所做推断的依据,“白罗斯正在研究的这种魔法甚至不能说是魔法,连普通人都可以利用它的原理来随意地使用它。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能根据需求而不断变换光信号的设备——在劳尔·里维拉派来的代表和假舒勒博士见面的那家夜店里,突然插手交易的神秘势力把夜店中的灯换掉了一部分,成功地让劳尔·里维拉手下的那位银行经理成了傀儡。考虑到那家伙当时正在被伊莎贝尔·布兰科调查,在泄密发生后,劳尔·里维拉无论如何都必须杀死伊莎贝尔·布兰科以避免nffa怀疑他的忠诚。” “这就愈发让人感到奇怪了。”希尔兹上尉似乎也察觉到了事情十分蹊跷,“原理很简单,实用性却很大,这样的魔法没被普及开,只可能是因为遇到了技术上的问题……不可能有人能随便地把专用设备从白罗斯或是东欧其他地方搬到尼德兰。”说到这里,他才想起埃贡·舒勒在事件前后的反应,“那么,真正的舒勒博士在做什么?” “忙着利用他还是合法雇员时所剩下的最后一点权限去制造更大的混乱。” 罗森公司知道追回实验品已经是妄想,他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去世界各地抓捕逃跑的实验品,唯有自欺欺人地告诉各国尽快捕杀那些可能造成危害的怪物,才能给公司的董事们提供进仅存的心理安慰。谁都知道窥视罗森公司尖端技术的人们必然想方设法活捉实验品并套取更多的机密,罗森公司因此而陷入危机之中,此时倘若有人将nffa的行动对罗森公司公开,那么nffa会成为罗森公司首选的报复目标。因此,即便nffa在各地的合作者为了破坏罗森公司在欧陆的统治地位而四处奔走,他们依旧要极力避免被发现真实身份。 保存着最后一点理智而抵达故乡的实验品在那之后完全丧失了理智,成为躯体和精神都化为怪物的异类。日本的自卫队看到了机会,试图抓捕这些实验品以获取欧洲的先进技术,只是负责封锁消息和前期工作的森田勇从他在驻日美军的朋友那里得知所谓的怪物原本正是日本的公民。和魔法师有关的人体实验需要大量实验品,公开招募拥有超能力的公民充当实验品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自卫队又不甘心充当魔法师家族的傀儡,结果是陷入了另一个陷阱:为了掩盖抓捕公民的事实,自卫队需要驻日美军的协助,进而又被动地卷入了贩卖人口的国际市场之中,真正实现了【国际交流】。 希尔兹上尉从卡特·怀特少校的人生中窥见了些许的悲剧色彩,他可以嘲笑这位非裔军官的相貌更像猩猩,却不能讥讽对方的勇气。卡特·怀特少校的家在纽约,身为从事黑色交易的军官,也许他早已得知纽约在那场实验期间存在兴风作浪的怪物。他的家人或许认为那怪物正是像他这样的人一手造就,完全丧失了辩驳机会的卡特·怀特不得不迎来离婚的下场。自认为人生已经被这份罪恶的工作毁掉了一半的少校开始频繁地向森田勇倒卖情报,他从不在乎森田勇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能让从事这些交易的魔法师家族、自卫队军官、美军军官得到应有的下场,怀特少校即便身处地狱也会笑出声的。 “只不过,森田勇有和黑暗斗争的勇气,却找不到正确的方法。”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在他终于发现自己既不能阻止整个计划也不能改变任何事实后,居然打算通过外界来施压。日本人的事情,日本人自己解决……非要让外部势力插手,他就会成为所有人都要想方设法除掉的祸患。” “那个证人说,和精神干涉相关的魔法,是第四研究所负责的。” “也就是说,四叶家族发现森田勇的行动后,先是打算截杀可能得知情报的我们,而后是假借怀特少校的名义将森田勇骗到横滨并使用魔法让他自杀,最后是把怀特少校解决掉。”麦克尼尔躺在椅子上前后一摇一摆地晃着这造价不菲的名贵家具,“这样一来,自卫队和美军都没有理由动手了……假如他们做到这一步就停止行动,那就真的完美了。不过,为什么四叶家族——假设确实是他们杀了森田中校和怀特少校——一定要杀死森田勇的家人?退一步说,森田中校的妻子可能知情,为什么他们那还在上小学的儿子也得死?这根本说不通,恰恰是这一次的滥杀无辜给后藤弘毅提供了打击魔法师家族违法犯罪活动的理由。” “杀得兴起,管不住自己。”希尔兹上尉把没开封的香槟送到麦克尼尔眼前,“他们的思维也算不得人了,你不必浪费时间去揣测他们的心思。” “长官,如果他们真的仅仅是【杀得痛快,不想停下】,就不会按九岛烈的要求把我放出来。” 森田勇的妻子和儿子没有受任何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他们离奇地死在家中,只有四叶家族的魔法能做到这一点,即便是那个可能出身于某个魔法师家族的证人在听到麦克尼尔描述从二本松义吉那里听来的现场时也给出了这样的判断。 麦克尼尔的思考被电视机中传来的掌声和欢呼声打断了。后藤弘毅的演讲开始了,他将如何面向未来,又将如何告别过去,这是所有人都迫切希望得知的答案。昂首挺胸的国会议员以平静的口吻叙述着自魔法师家族的特权确立以来发生的种种诡异惨案,其中一些案件背后的犯罪嫌疑人虽然已经被确定,警方却无法插手,只因为犯罪嫌疑人属于魔法师家族,不受司法管辖。可是,魔法师家族内部也很少因为这些造成严重危害的犯罪事件而认真地处罚当事人,除非是各个家族之间的斗争恰好需要一个牺牲品。 “在此,各位应当铭记我国在世界大战中的惨痛教训,不受控制的武装力量专断独行终将酿成恶果。”后藤弘毅铿锵有力地发表了他对魔法师家族的开战宣言,“今日的日本,若是有谁想要恢复造成这一悲剧的旧体系,就是和全日本所有热爱和平的公民作对……” 麦克尼尔背后的门打开了,亚当·希尔特双手插在衣兜内,不紧不慢地来到了两人身后。在圣会顾问之后,是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其他战友,头一个闯进房间里的汤姆和兰德尔下士聊着最新的娱乐话题,留在最后的萨拉斯中士则一声不吭地关上了房门。 “胜利属于我们,合众国在西太平洋的堡垒是我们守住的,子孙后代会铭记这一点。”亚当·希尔特大笑着接过了希尔兹上尉送来的酒杯,“来,我们的工作总算结束了,是时候认真地庆祝一下了。麦克尼尔先生,别管那几个疑案了,等我们离开日本之后,再慢慢调查也不迟。” 麦克尼尔将办公桌上的文件堆在角落里,忙不迭地接过了酒杯。亚当·希尔特斟满了香槟,将酒杯高高举过头顶,向着stars小队的战士们说道: “敬我们至高无上的合众国和当代的再生国父,天佑美利坚,国度重生!” tbc OR2-EP4:旭日东升(20) or2-ep4:旭日东升(20) 后藤弘毅的个人安全最近受到了相当程度的重视,他原本就是国会议员,如今更是站到了对抗魔法师家族的前线,倘若这样一个在政坛和商业两大领域兼具重要地位的人物也不能反抗魔法师家族那正在逐渐扩张的势力范围,日本的未来将变成一潭死水。不仅大村义政出动了一切能够动员的力量保护女婿,连一直躺在医院中接受治疗的古贺元太郎首相也终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的发言几乎完全复述了后藤弘毅的主要意图,那便是他们着力对外宣传的【面向未来的法律】。 “在日本,不该,也不能有任何个人或机构可以不受法律的管辖。即便是外国人犯了法,也要按照我国或他们对应的国家的法律来处理。最近引起争议的法案,可以说是填补了我国法律体系中一块十分重要的空白,也给了我们更大的信心去面对未来的挑战……” 操之过急会带来更加激烈的冲突,古贺元太郎完全理解这一点。他们不会立刻剥夺魔法师家族的特权,而要通过循序渐进的方式将魔法师家族像其他机构一样纳入法律的管辖之下。魔法师家族也许可以不受任何已有机构的管理——没问题,那么古贺元太郎不介意成立一个新的机构来行使对应的职能。不受控制的武装力量将带来灾难,生在昭和年间的古贺元太郎经常听他那位参加过世界大战的爷爷如此陈述事实。他明白,爷爷只是将责任推给了那些光头将军们,士兵和普通军官只会认为自己被迫服从了命令。纠结谁该为悲剧而负责,不是古贺元太郎心中的首要事项。无论是真心热爱和平也好,恐惧迎来战败也罢,古贺元太郎不允许日本出现能够不受控制的事实军队。 在他因脑溢血而住院期间,终于从工作中解脱出来的古贺元太郎思考了许多过去他一直忽略的问题。倘若日本继续被失控的新势力引导着走向毁灭,他也过不上自己梦寐以求的太平日子。距离后藤弘毅上一次拜访他,大概过了两天左右,一个穿着单调衣服的外国青年以看望首相为名进入了病房。 “您好,古贺元太郎首相。”青年将礼物放在一旁,“我来到这里,是希望您继续支持后藤议员的法案。” “我已经在支持他了,美国人。”古贺首相笑着让青年坐在室内唯一一把椅子上,“我是老了,无能为力,没有办法在这些事业上投入更多的精力。听说,你们很快就有希望彻底掌控整个美国,是不是?” “是美国的公民们选择了nffa。”青年正色道,“不是掌控,这是公平且合理的结果。” “魔法师的特权可不是日本公民的选择,我很清楚。”古贺首相有些心酸,他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让他因疾病而显得憔悴的脸庞看上去更显得失去生机,“……你们nffa的行动,是放在阳光下的,是做给所有人看的,也是所有人都能预料到但就是无法阻止的。和作为合众国未来执政者的你们建立同盟关系,对我们日本只会有好处。” “感谢您的理解和支持,古贺首相。”青年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白色的大衣,学着日本人的动作,向古贺元太郎鞠躬,“希望我们之间的互信能够让这份同盟关系经得起战乱年代的考验。” 麦克尼尔走出病房的时候,他的心中始终还保存着对古贺元太郎的怀疑。古贺首相在偶然地成为首相之前,首先是一个以明哲保身为优先选项的政客。不公开表态就可以避免成为激烈争斗的受害者,保持相对中立和调解员的地位也能让那些各自还希望事态能够得到缓和的温和派拥有一个互相交流的渠道。制造魔法师家族的尝试,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但制造拥有特权的、以数字编号作为姓名一部分的魔法师家族的项目,是在21世纪30年代立项并迅速取得成效的。既然日本的公民还没有习惯这种常态,趁着他们还具有反感和抵抗意识,扭转这种趋势相对而言较为容易。等到所有人都习惯了新的等级秩序,再想让市民上街抗议,就不大现实了。 关于为何nffa最终一定要选择其他势力而非魔法师家族作为盟友这一问题,麦克尼尔也曾经试图从亚当·希尔特那里获得答案。当时正在冥想的圣会顾问少见地停止了自己的【修行】活动,转而认真地和麦克尼尔探讨nffa一切决策的出发点。 亚当·希尔特一向将理智和冷静看作分析问题时必不可少的要素,没有理智就没有清醒的认识,缺乏正确认识的后果则是得出错误的结论并给出错误的判断。麦克尼尔完全赞同这一态度,这也是他认为亚当·希尔特更适合在nffa内占据主导地位的原因。 “立场是根据我们自身所处的地位而决定的。”亚当·希尔特想起了合众国本土进行的国会三分之一改选,“就拿现在的国会议员选举作为案例,您认为一个生活在贫困线上的普通公民,会投票支持那些明目张胆地声称打算采取更多对穷人不利政策的候选人吗?” “不会,但是——”麦克尼尔有些为难,“……也有不少人明明一贫如洗,却偏偏终日关心那些富人的所思所想。” “奴隶为主人的生活而担忧,是因为自己做久了奴隶,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亚当·希尔特丢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过去我们总说要反抗外部的暴君,而忽视了藏在我们内部的。这样一来,虽然我们的同胞有选票,大多数公民依旧是以奴隶的心态活着,学不会支持那些真正为自己考虑的义人,而要信撒旦的鬼话、投奔准备将他们最后一滴血压榨干净的恶鬼。” 希尔特顾问提起穷人时,眼中总是闪着莫名的光彩。麦克尼尔猜想,这位年纪轻轻就受到真理之父重用的圣会顾问,的确因为妻子不幸离世而变得偏激了。一个碰巧吸了毒没多久的医生给亚当·希尔特那重病的妻子做手术并直接导致病人死亡,事后竟然没有受到任何处罚,这直接导致亚当·希尔特认为那是天意——是毒贩子特地以这种方式来害他。偏激归偏激,尽管亚当·希尔特在某些问题上的看法十分奇怪,他肯定比本杰明·佩里那个只把一切事物看作成本、代价和收益的小贩要好得多。 他们选择的代理人已经获得了胜利,是时候轮到他们进行庆祝了。汤姆和兰德尔下士在餐厅中打闹,希尔兹上尉忙着用那些不具备杀伤性的魔法表演魔术,萨拉斯中士则站在一旁为战友们精彩的表演而拍手叫好。穿上那身制服后,他们就是不近人情的杀手和工具;脱掉军服后,所有人都在内心深处埋藏着用来提醒自己的那份人性。想要寻找到这样的战士,以后也许会变得越来越难。麦克尼尔凭借着漫长岁月中逐渐积累的智慧和经验维持着自己的理智,那些和他【同龄】的年轻人或许没有。nffa的结论是正确的,合众国需要改变,需要全面的变革,这变革要获得下一代人的支持,就像stars小队中年轻的士兵们一样。 “喂,迈克,你不来表演几个节目吗?”希尔兹上尉向着麦克尼尔喊道。 “呃……我不擅长。”麦克尼尔尴尬地说道,“只要看着你们表演就可以了。” 连平时只和亚当·希尔特讨论投资问题的白川社长都投入到了庆祝活动当中,这些来自合众国的贵客马上就要带着令人满意的成果返回祖国,在他们离开前,自己可得把他们伺候得满意——也许白川雄二确实是这么想的。凭借着亚当·希尔特的准确判断,白川社长最近又赚了不少钱,这足够他为自己的新书宣传活动造势。麦克尼尔始终弄不懂白川社长为何如此热衷于写书并宣传自己的理念,或许这就是富人的乐趣。 亚当·希尔特和麦克尼尔坐在观众席上,继续喝着酒。 “您有什么仇人吗?” “我的仇人有点多。”亚当·希尔特不屑地哼了一声,“可惜,他们都是一些懦夫。” “去横滨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和那个后来被杀的实验品交流了一阵。”麦克尼尔自觉本应有机会拯救那个可怜人,他至今为此而感到失落,“我问他,假如有一个机会,他最想报复的人是谁?后来他趁着我和东山元英谈话时逃跑了,头上的装置也被人拆掉……在横滨市区内大开杀戒,我只能选择把他干掉。” 亚当·希尔特静静地听着麦克尼尔讲述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即便失去了魔法,实验品也能凭借躯体的力量将麦克尼尔撕碎,每一次交手都是麦克尼尔在用自己的生命进行赌博。他赌赢了,实验品被他所杀,尽管功劳被他送给了那位名叫二本松义吉的警官,麦克尼尔收获的是一个本应成为敌人的陌生人的友谊和更多的情报。做事可以不择手段,代价是得不到真正的盟友。没有人知道依旧一腔热血的二本松义吉经历了怎样的转变,在那之后,他逮捕了麦克尼尔放走的两名杀手,以便继续为麦克尼尔封锁消息。 比起这一点,由二本松义吉介绍的那位神秘证人对麦克尼尔的帮助则更大一些。 “一切。”亚当·希尔特嘀咕着,“麦克尼尔先生,他们仇恨的是一切。对他们来说,将自己遭受的不幸归咎于某人或某个群体都已经毫无意义,只有诅咒着整个世界才能让他们获得满足感。你不是在纽约的那场实验期间看到了类似的市民吗?他们难道不也是呼喊着仇恨的口号去彼此残杀吗?这就是命运,命运让他们甚至不知道该怪罪谁。” “那您呢?”麦克尼尔小心谨慎地问道,“我是说,不提佩里,您的仇人……如果有一个机会,您最想要报复的人是谁?” 亚当·希尔特久久没有回应,他空洞的眼睛中映照着悬挂在半空中的冰瀑,那是希尔兹上尉刚刚制造出的杰作。汤姆把香槟喷到兰德尔下士身上,下士佯装恼怒地围着冰瀑和汤姆互相追赶,弹着夏威夷吉他的萨拉斯中士忧郁地唱着西班牙语歌曲,只有麦克尼尔还坐在这里陪着亚当·希尔特喝酒。nffa反对抽烟和酗酒,组织中的干部只会在规定的集会上解除这条禁令。 “报复……复仇,有用吗?”亚当·希尔特终于闭上了眼睛,“麦克尼尔先生,就算我现在把那个吸毒的庸医抓起来给活活烧死,难道能让我的儿女重新见到他们的母亲吗?复仇……复仇是主的权力,我们要做的是改变现状。这是主对我们的考验,我的妻子过于弱小,她没能通过考验,我对此感到十分遗憾和悲痛。” 酒杯已经空了,麦克尼尔为亚当·希尔特重新倒满一杯,希望这位平日不怎么说起个人话题的圣会顾问能表现出更真实的一面。 “……我们是被主选中的,拥有世上最丰富的资源,连我国的乞丐都不必担心饿死。可是,这资源却被浪费了——那个医生掌握的资源应该被用于救人,假如他救不了,就该把位置让给别人;站在台前许下承诺的议员,不能兑现承诺,就应当入狱接受惩罚。然而,不合理地支配资源的现象不仅发生在这些显而易见的地方,还更多地出现在我们平时忽略的角落里。”亚当·希尔特攥紧了酒杯,“想想那些宁可公开烧掉大量商品都不愿把商品低价出售的家伙,他们是撒旦派来的卧底,是地狱的仆从。麦克尼尔先生,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这正是麦克尼尔隐约认为存在问题又无法具体指出根源的诸多现象的一部分。系统性的低迷和颓废渗透到了各个角落,任何手段也不能促使风气重新变得积极而乐观,连战争带来的恐慌也只是持续了一阵。足够大的刺激才能让合众国的公民们从梦中醒来,让他们认识到时代已经出现变化,使他们开始学会用自己的双脚行走。骑在大半个世界的肩膀上,已经让公民们逐渐衰弱,失去了自华盛顿以来那些被认为对合众国至关重要的信念。 “让我们值得被尊敬的,不是强大的武力,历史上已经有无数空具暴力的国度灭亡。”麦克尼尔心悦诚服地和亚当·希尔特碰了一下酒杯,“而是国父们当年的理想和追求。如果你们nffa真的能够对得起【再生国父】这个称号,那会是合众国甚至是全人类的幸运。” “但是,那还需要像你们一样勇敢而热情的年轻人的协助,我从你们的身上看到了尚未死去的斗志。”亚当·希尔特似乎也热泪盈眶了,“麦克尼尔先生,我知道你是个崇尚自由的士兵,加入我们的组织恐怕会让你觉得受到了束缚,所以我以前不打算通过您的申请……没关系,我们还有两年左右的时间……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自信而光荣地宣布,天主之国已降临人间。” 好像是被麦克尼尔的真诚感染了,亚当·希尔特忽然决定即兴发挥一次,他走到餐厅中央,接过了萨拉斯中士手上的夏威夷吉他,开始唱起南北战争期间流传的一首歌曲。 “我差点忘记他其实是个【迪克西】。”希尔兹上尉惊讶地对向着餐厅门口溜去的麦克尼尔说道,“可他选了一首北军的歌曲……等一等,你打算去哪?” “有人给我打了电话。” 麦克尼尔来到走廊上,将手机放在眼前,上面的标注令他有些迟疑。远在尼德兰的nffa情报机构负责人j先生曾经为麦克尼尔提供了不少帮助,虽然两人已经分别,这位热衷于贩卖掺毒食品的商人依旧孜孜不倦地向麦克尼尔推销他的商品。j先生多次强调说,就算没放毒品,他售卖的巧克力饼也配得上一流水准。 “您好,我是尼尔·所罗门。” “所罗门先生,您发给我的尸检报告我已经看过了……怎么全是日语啊?别误会,我当然能自己慢慢翻译……” “有结论了吗?”麦克尼尔又朝着和大门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来到了灯光照不到的窗边。从门缝中倾泻出的灯光和窗前的月光在他左右护航,而他站在黑影中思索着那些依旧困扰着他的难题。 “我先说我的看法……不一定专业,我能找来的专家也不会全说实话。”电话另一头的j先生叼着烟卷,“这两个受害者呢,全身没有外伤,死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反抗,可以说百分之百是被魔法师杀死的。你之前问我,纯粹的精神干涉魔法能不能直接致死……我找了罗森公司那边的熟人,他们的答复是,理论上可行,然而不仅现阶段国际上没有任何成熟的技术来实现这一功能,即便是在理论上,它对使用者的副作用也会非常大。” “副作用很大……”麦克尼尔的酒劲醒了一大半,“您的意思是,这种精神干涉一定会影响魔法师本人的健康,是?” “就是这样。”j先生的口音还是让麦克尼尔有些听不惯,“所罗门先生,既然您说用这种魔法去命令别人直接自杀都做不到,它又怎么能用来毫无痕迹地杀死别人呢?” “可是死者的脑部都受到了破坏,而且不是外力损伤造成的。”麦克尼尔越来越想不通背后的逻辑了,“j先生,假如您最近能从工作之中抽出更多的时间,我还是希望您尽可能地帮我搜集相关的情报。” “哎,你放心,大家都是为合众国而奉献,你的工作就是我的工作。” 带着满心疑虑的麦克尼尔回到了餐厅中,继续和同伴们庆祝他们的胜利。连亚当·希尔特都上去表演节目了,麦克尼尔勉为其难地接过夏威夷吉他胡乱地弹奏了一首不成调的曲子。他感到有些头晕,四面八方的灯光在眼中变幻出了无数的影子,年轻的士兵仿佛又回到了挂着满身的勋章接受欢呼和赞美的光荣时刻。昏昏沉沉地离开餐厅的麦克尼尔被他的战友们抬回了房间,一向善于克制的麦克尼尔今天竟然如此失态,这让希尔兹上尉很是疑惑不解。 第二天一大早,上门去呼叫麦克尼尔的汤姆发现麦克尼尔的状态十分糟糕。后者不仅发烧了,还上吐下泻,眼看是生了病。 “我们肯定赶不上飞机了。”汤姆垂头丧气地抱怨着。 亚当·希尔特不打算大张旗鼓地行动,他准备和来时一样,同stars小队一起用假身份乘坐普通民航客机返回。麦克尼尔这下子突发疾病,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希尔兹上尉向亚当·希尔特提出申请,他们也许可以把麦克尼尔抬上飞机,再考虑接下来的处理方案,但他的建议被亚当·希尔特驳回了。 “我们不能在这时候强迫队伍中的重要成员带病行动。”希尔特顾问决定推迟几天,“等麦克尼尔的病好了,我们再找航班回国也不迟。” 希尔兹上尉受指派去照顾麦克尼尔,他难得见到麦克尼尔落到如此境地:频繁腹泻的麦克尼尔被迫留在卫生间内。 “我给大家添麻烦了。”麦克尼尔有气无力地坐在马桶上和希尔兹上尉打招呼。 “顾问说了,你的健康最重要……他让我告诉你,不用着急。” 当然,战友们不能一直陪着他上厕所,麦克尼尔也知道这一点。一定是最近思考的问题太多了,他的大脑告诉他应该休息。于是,麦克尼尔完全放空了头脑,希望能够在平静中得到应有的回报。腹泻略微好转,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一头栽倒在床上,随意地把被子披在身上,准备继续睡觉。 有人敲响了房门,麦克尼尔不情愿地挪动到门口,看到了脸上挂着莫名恐慌的希尔兹上尉。上一次希尔兹上尉露出这种表情,或许是潜入那个研究所去拯救其他三名队员的时候。 “发生什么了?” “麦克尼尔,咱们原本要乘坐的那班飞机……在天上炸了。” or2-ep4 end OR2-EP5:地狱乐(1) or2-ep5:地狱乐(1) “飞机爆炸了?” 麦克尼尔起初不敢相信这一事实。有预谋地对民航客机进行袭击的行为已经很少见了,只有那些刻意需要制造更多恐慌并让敌人产生畏惧的犯罪分子和战争贩子才会依旧选择使用这种老套的方式来达成目的,换取的不过是更高的悬赏金额而已。来往于合众国和日本两国之间的航班,此前从未发生类似事件,这足以证明飞机爆炸一案并非巧合,而是有意为之。有人试图将亚当·希尔特消灭在回国的路上,还抽丝剥茧地找出了他们使用的假身份。 抱怨不能让已经发生的事情消失,纵使麦克尼尔的头脑还在向他抱怨,藏在阴影中的敌人早已开始了行动。作为nffa中最耀眼的圣会顾问之一,亚当·希尔特的敌人和他的朋友一样多。除了帮助亚当·希尔特(也是在帮他们自己)逃出可能接踵而至的追杀外,他们还必须找出在背后策划刺杀行动的幕后黑手。支持亚当·希尔特的nffa干部大多来自南方州,他们都认为合众国已经无谓地在国际事务上浪费了过多的资源,这促使他们决定反对要求依照目前的市场结构而维持原本策略的本杰明·佩里。尽管亚当·希尔特确实获得了这些保守派人士的拥护,他在国际关系的问题上出人意料地清醒。合众国不可能脱离外界而独立生存,想要维持合众国的霸权和公民的原本生活水平,他们迟早还是要继续争夺国际社会主导权的。 也就是说,亚当·希尔特的仇敌不仅是那些和整个nffa为敌的外国势力,还包括nffa内部的反对派。 “扶我起来。”麦克尼尔决定直面前所未有的危险,“我们得去找希尔特顾问,看看他有什么线索。” 当脚步虚浮的麦克尼尔在希尔兹上尉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到亚当·希尔特所在的房间附近时,他和上尉在门前看到了来到这里等候下一个指令的其他三名队员。麦克尼尔生病还可以说是意外事件,他们原本要乘坐的飞机被人炸毁,这就不能用意外来解释了。毫无疑问,有人要置亚当·希尔特于死地,而只有希尔特顾问本人最清楚谁可能会参与其中。明确对手的身份才能做出应对,倘若连亚当·希尔特都找不出罪魁祸首,他们这些外人更不可能明白其中的奥秘。 虽然回国的计划在早上就已经取消,坐在房间内冥想的亚当·希尔特依旧穿着外出时的衣服,仿佛完全感觉不到房间内的热浪一般。见到忠心耿耿的护卫和战士们前来报道,亚当·希尔特停止了遐想,很有礼貌地请这些已经和自己共事数月的军人进入房间。 “你先回去休息,麦克尼尔先生。”亚当·希尔特一眼就看到了几乎是被希尔兹上尉扛进屋子里的麦克尼尔,他连忙告诉stars小队的其他队员:让他们把麦克尼尔送回房间。 “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我必须知道前因后果。”麦克尼尔忍着浑身的不适,在战友们的协助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这不会是意外,一定是有人知道了我们的行动路线……” “那么,你认为我们当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亚当·希尔特等待着麦克尼尔的答案,他在麦克尼尔身上看到了一种不该出现在普通士兵身上的阅历和判断力。在为袭击事件定性前,他们还需要搜集足够的证据。即便他们不对袭击事件做出任何反应,最迟到今天晚上,幕后黑手就会意识到亚当·希尔特还活着。既然那些人能从虚假的身份信息中挖出亚当·希尔特的行踪,他们一定也有办法利用日本各地尤其是东京的情报网络来找出亚当·希尔特目前的住处。到那时,即便麦克尼尔想要避避风头,也做不到了。 吃过退烧药后,麦克尼尔的精神状态好转了很多。他继续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以保存体力,同时站在袭击者的立场上来猜测对方可能的动向。他们没有登上飞机,但袭击者依旧炸毁了客机,看来他们的情报并不像麦克尼尔想象中的那样灵通,毕竟这些人连亚当·希尔特是否真的登机都无法判断清楚。等到媒体公布死者名单时,那些疏于核实消息的家伙才会意识到亚当·希尔特逃过一劫。当然,假如亚当·希尔特急于立刻和nffa在日本的那些合作者联系,也许他就会立刻暴露。 “首先是要查明制造袭击的幕后主使。比如说,想要杀您的,到底是日本的本土势力,还是您在nffa内部的敌人。如果不了解袭击者的身份,我们就没法根据对应的势力来制定对策。”麦克尼尔决定尽可能地封锁消息,“另外,我的建议是,从现在开始,我们尽量不要和那些日本朋友继续联系。现在我们无法查明情报泄露的原因,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出现漏洞,也有可能是有人直接把情报卖了出去。” “没错,我也这么想。”亚当·希尔特表情凝重地表示赞同,“不过,会大张旗鼓地用这种方式来谋害我的,除了那个靠着花言巧语和投机倒把的手段骗取信任的家伙之外,不会有其他人了。希尔兹上尉,您现在尽快赶到机场附近进行调查,试着找出和袭击者相关的情报。他们肯定希望在机场附近留下一些人手用来确定任务的进展。” “明白。” “希尔特顾问先生。”一直保持沉默的萨拉斯中士也开口了,“我们既然要封锁消息……那么,这座酒店的工作人员是否应该也算在内?他们应该知道我们原本打算今天早上离开酒店并赶往机场。” “消息不是从这里泄露的,中士。”麦克尼尔纠正道,“否则,敌人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知道希尔特顾问并不在飞机上。” “他说的也有道理。”亚当·希尔特从谏如流,同样决定采纳萨拉斯中士的建议,“我来想一想……有了,我会想办法让白川下令控制住他手下的员工,那个喜欢着书立传的商人因为在我的建议下赚了不少钱,对我已经感激得视若人生导师了。” 麦克尼尔不看好这种做法,他理解亚当·希尔特基于目前关系而做出的判断,同时也看到了在日本各地横行的那些奇怪宗教——没有理智,只有盲目的崇拜。信了这种宗教的人,大抵会在生活的各方面以一种令人惊讶的冲动而盲目前行,并以同等的盲目心态去追随自认为值得效忠的强大人物。白川雄二的个人生活究竟如何混乱,完全是个秘密,亚当·希尔特或许利用对方心理上的软弱而成功地掌控了这位成功的企业家,并通过对经济形势的预测和准确判断来进一步加深自己确立的形象。 但是,那种不具备理智的人,不值得信任。 “顾问,我反对……” “以上是我们确定的临时方案。”亚当·希尔特快速地总结了所有的行动计划,“除了麦克尼尔先生留在酒店内休息外,其他人都要各司其职,避免敌人找到下手的机会。” 亚当·希尔特的顾虑被麦克尼尔看在眼中,能够让这位圣会顾问在日本畅通无阻的,是nffa的名声和实力。nffa在几年之内就会成为合众国实际上的控制者,得罪亚当·希尔特就等于得罪了合众国中一位未来的舵手。得到真理之父全面支持的亚当·希尔特拥有的地位远非他人可比,试图在亚当·希尔特开展行动时将其铲除,其挑衅性质不亚于公然杀害前来访问的他国外交部长。 这一切的前提是外界相信亚当·希尔特得到了整个nffa的支持,且这份支持无比坚定。一旦有人认为亚当·希尔特正在被他在nffa内部的敌人追杀,对于nffa大力支持亚当·希尔特而产生的畏惧就将在顷刻之间消失。nffa在日本的一系列行动原本就在不同程度上威胁到了各个群体的利益,那些恨不得把亚当·希尔特绑上水泥袋子后扔进东京湾的家伙,必然希望能够通过协助nffa内部的【温和派】来换取更宽宏大量的条款。 所以,亚当·希尔特要表现得更加强硬,他不会也不能向任何人求救。软弱只会换来蜂拥而上的群狼。 “是佩里吗?”正襟危坐的麦克尼尔拽着希尔兹上尉的袖子,勉强摆正了身姿,一字一顿地向亚当·希尔特问道。 “他以前没少做这种事,我们组织中的前两任参谋长都是死在内斗中。”亚当·希尔特没好气地说道,“……但是,我们伟大的导师真理之父是禁止使用组织的资源来内斗的,况且我至今也找不到佩里挪用组织的人力和资源去陷害同僚的证据。他是圣会的参谋长,任何控告都毫无意义,只会成为他用来把受害者彻底打倒的又一个工具。” 麦克尼尔没有主动请缨,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合执行任何任务。希尔兹上尉将他送回了房间,而后便按照亚当·希尔特的命令,前往机场附近进行调查。萨拉斯中士则和另外两名队员埋伏在酒店附近,只要有可疑人员进入酒店并试图接近对应的楼层,他们就必须采取行动。 希尔兹上尉拿着新车钥匙,乘着电梯,进入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看着这些整齐划一地排列在他眼前的车子,他的思绪回到了一行人在乌克兰为了生存和洗清罪名而奔波的日子里。罪名是彻底得到洗清了,没有人会否认他们是英雄,可他们却意外地卷入了另一场可能威胁到生命的阴谋之中。亚当·希尔特,本杰明·佩里,nffa的两个实权人物,各自代表着不同的理想和利益,这二人之间迟早要发生一场惨烈的斗争,只是希尔兹上尉从未预料到这斗争会来得如此迅速而令人猝不及防。 行动所用的车子很多,就在合众国发生了抵制日本汽车的风潮后,许多原本计划出口到美国的汽车被迫滞留在日本。亚当·希尔特的盟友们为了讨好这位圣会顾问,不停地为顾问手下的行动队即stars小队提供新车和假车牌号。多亏那些谄媚的商人和职员,stars小队才不用担心因偶然的违法行为而被警视厅的人马盯上。 “至于客机爆炸的原因,警方还在调查之中。航空自卫队发表声明称,所谓客机在海域上空被击落的说法,完全是谣言……” 希尔兹上尉离开后,萨拉斯中士开始指挥其他两名还能自由活动的队员去预定位置进行防守。在东京市区内的繁华地段发起袭击,一定会导致袭击者背后的组织暴露。凭借着自己的经验,萨拉斯中士断定袭击者会试图进入酒店内以短兵相接的方式刺杀亚当·希尔特,他的想法得到了兰德尔下士和汤姆的肯定。监视酒店的全部出入口和亚当·希尔特目前居住房间所在的楼层,就能确认袭击者是否已经出现。 “长官,您看……”汤姆很快调出了酒店内所有的监控录像,“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设下陷阱?让希尔特顾问去其他房间躲避,这样更方便我们在他的房间附近设下陷阱来对付可能出现的袭击者。” “不行,那样一来我们就得同时监视两个房间附近的异动。”萨拉斯中士立刻否定了汤姆的想法,“本来我们现在就只有三个人,麦克尼尔还没法参加战斗,要是我们再给自己开拓额外的战场,算上麦克尼尔在内,我们三个人就要同时监视三个房间……” “用不着那么麻烦,让希尔特顾问躲进麦克尼尔的房间就行了。”兰德尔下士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只要顾问本人不担心被传染。”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在兰德尔下士向亚当·希尔特报告他们的提案后,希尔特顾问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建议——这只会让麦克尼尔愈发感到尴尬。以往碰上这种场合,都是他自己冲锋陷阵,现在轮到别人来保护他了。更糟糕的是,一旦激烈的战斗爆发,他还会成为莫大的累赘。 圣会顾问没有继续忙着冥想,而是不停地对外拨打电话以确认情报的可靠性。他不会直接询问能让外人产生怀疑的问题,旁敲侧击是最好的手段。电话拨打得越多,亚当·希尔特的脸色就变得越发阴沉,这种肉眼可见的变化令麦克尼尔感到不安。 “您看,现在您有一个最合适的复仇目标了。” 亚当·希尔特默认了麦克尼尔的说法,那就是本杰明·佩里一手策划了这一刺杀行为,且不惜搭上整架客机上所有无辜乘客的性命。年轻的士兵本以为亚当·希尔特会勃然大怒并表明要和本杰明·佩里斗个你死我活的决心,想不到亚当·希尔特的态度冷静得让人难以置信。 “我不会报复他。”亚当·希尔特放下手机,“那样一来,其他兄弟只会说,我是个擅长消灭竞争对手的无能之辈。我要做的是活着回国,然后让那个败类失去在组织中的一切地位……” “前提是活下去。” “活下去并不困难,麦克尼尔先生。”亚当·希尔特刚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又响了,“佩里和他的走狗们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喂?请报告最新情况。” “顾问,机场附近没有可疑人员,但警方已经封锁了整个机场……只有那些正在嚎啕大哭的市民还留在机场外面。”麦克尼尔隐约听到了希尔兹上尉的声音,“我们得重新评估他们炸毁飞机的方法,至少他们没有办法确认您本人是否已经登机,根据这一点,我们就能判断出他们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得到情报并决定安放炸弹的。” 希尔兹上尉当然不会看到什么可疑人员,因为真正的可疑分子已经出现在了酒店对面的街道上。头一个发现这伙人的,是负责搜集监控录像情报的汤姆,他利用希尔兹上尉在nffa的技术基础上改进的人脸识别程序来判断每一个过路人的嫌疑大小,只要某人的履历是一片空白或是存在值得怀疑的犯罪记录,汤姆眼前的电脑就会自动弹出警告。等到他终于注意到之前站在街道另一侧等待绿灯的行人可能是杀手时,那些人已经穿过街道,向着酒店正门走来。 “注意,有可疑人物正在进入酒店。”汤姆按了一下蓝牙耳机上的按钮,“参议员,启示录,保持警惕。” “收到。” 白川雄二也许没有来得及告诉自己的手下去封锁酒店,大约6名黑衣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酒店,并在那些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剧的服务人员们的注视下来到了电梯附近。汤姆通过电梯内部的监控发现他们的目标正是亚当·希尔特所住的楼层,这下他可以断定这伙可疑人员是杀手了。 黑衣人们离开电梯,首先派出一人防守离电梯最近的逃生通道,然后又让另一人看守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做好这些准备后,他们继续大摇大摆地向亚当·希尔特居住的房间前进,丝毫不顾自己的身影完全暴露在摄像头中。stars小队上一次在乌克兰的酒店中解救人质时,也要时刻注意避免被摄像头拍摄到。如果事实不是这些黑衣人过于业余,就是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和保密性。 看守拐角的黑衣人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奇怪的响声,听起来有点像气球破裂。眼见其他同伙已经来到房间前,打算到后方去调查一番的黑衣人刚回过头,就被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用匕首刺穿了喉咙。兰德尔下士使出浑身的力气,扭断了黑衣人的脖子,将尸体拖到了角落中。在这具尸体旁,被小型无人机凿穿了大脑的另一名黑衣人安静地躺在地毯上。 “应该就是这里了。” 领头的黑衣人踢开了房门,等待着他们的不是想象中手无寸铁的亚当·希尔特,而是诡雷。被飞出的弹片炸得皮开肉绽的黑衣人们狼狈不堪地惨叫着逃出房间,迎面撞上了从两侧的房间中冲出的萨拉斯中士和汤姆。几十声清脆的枪响过后,地上又多了四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前来刺杀亚当·希尔特的杀手们虽然已经被全部消灭,在房间前集合的三名队员脸上并无任何笑容。事实就是如此,亚当·希尔特已经暴露了,很快就会有第二批、第三批杀手抵达这里,后续出现的敌人只会携带更多的武器,甚至连专门研究如何高效地杀人的魔法师也会参战。 就算stars小队被nffa的内部宣传机构吹得无可匹敌,它也只是一个由一名魔法师和四名普通士兵组成的火力小组。希尔兹上尉本人的实力值得怀疑,他在面对出自日本某个魔法师家族的敌人时也只能选择逃跑。 “把情报报告给顾问和长官。”萨拉斯中士瞥了一下地上的尸体,“不管怎么说,我们没法留在东京了。这下所有人都会明白希尔特顾问被他在nffa的对手动用海外力量进行追杀。” “这些日本人为什么要为佩里参谋长效力呢?”汤姆叹了口气,“做杀手生意也就算了,还要接外国人的任务……” 三人火速赶往亚当·希尔特的藏身之处,见到亚当·希尔特神态自若地和依旧躺在床上的麦克尼尔讨论合众国的历史和未来。看起来,亚当·希尔特算准了他们会赢,stars小队不会输给那种上不得台面的非专业团队。 “我们确实应该转移了。”麦克尼尔也明白情况的险恶,“东京……东京不安全,除非驻日美军愿意协助我们。然而,我们不清楚东京的驻日美军当中有没有佩里参谋长的卧底,因此连军队都已经不值得信任了。” “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亚当·希尔特胸有成竹地说道,“根据我掌握的情报,冲绳还处在我们的控制下,那里的指挥官以前因为公开在组织内部的会议上反对佩里而被佩里在军队内的帮凶派遣到了冲绳。我认识那个人,他对佩里深恶痛绝,如果我们进入他的势力范围内,他一定会选择不惜一切代价地护送我们回国。” 在讨论如何赶往冲绳之前,他们还需要让停留在机场附近的希尔兹上尉返回,并清理掉那些被随意地丢弃在走廊中的尸体。 “真晦气。”兰德尔下士边搬运尸体边叹气,“好,休假已经取消了,娱乐时间结束了。” tbc OR2-EP5:地狱乐(2) or2-ep5:地狱乐(2) 2046年6月,北半球大部分地区已经进入夏季,被冰雪覆盖的冻土终于迎来了短暂的生机。转瞬即逝的夏日不仅让农民得到了喘息之机,也让合众国各地的市民们开始鼓起勇气面对着他们一直在逃避的现实。借助自新冰期开始以来一年一度的复苏阶段,nffa计划在合众国首都华盛顿召开会议,确定下半年的主要工作重点并制定后两年的总体计划。他们的工作周期和合众国总统任期保持一致,俨然将自己当做了合众国真正的主宰。 本次会议的参会人员仅限于圣会顾问,与其说是规模惊人的大会,不如说是小型决策机构的常务会议。算上真理之父和nffa圣会参谋长本杰明·佩里,一共应当有15名代表参加此次会议,但亚当·希尔特由于正在日本执行任务而不能返回,故真理之父决定将需要集体表决的内容留到下一次开会再做定夺。 nffa设立在华盛顿的办事处,平时是本杰明·佩里的办公场所,他在这里处理着来自合众国全国各地的事务,并作为nffa的对外代表而接受媒体采访、同官员打交道。每当真理之父来到华盛顿时,佩里就必须让出自己的位置,让整个组织真正的领袖来为下一阶段的任务指引方向。这出于保密和安全性而建立的办事处,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工作人员都感到浑身不适。即便是在nffa中,从内心深处赞同艰苦而朴素的生活方式并愿意将其落实的组织成员,终究没有占据多数。大部分普通成员所能做的,是按照最低限度的标准来遵守那些由真理之父制定的规章。跟随nffa和真理之父的脚步就能让合众国得救,每一个人都相信着这一点,只是当拯救合众国的代价是首先要他们做出改变时,狂热地呼喊着口号的nffa成员们或多或少地犹豫了。这种犹豫没有为外部势力提供可乘之机,即便nffa内部有着无数互相矛盾的意见,组织在总体上依旧是团结的。 早上八点左右,本杰明·佩里吃完早饭,按照往常的习惯,审阅了那些半夜积压的报告,而后来到大厅,等待着真理之父的到来。 “参谋长先生。”站在大厅左侧的那名特使叫住了佩里,佩里也耐心地停下脚步,准备听听对方的看法。真理之父总是会派出和当事人关系密切的特使——虽然连本杰明·佩里自己都认为这样可能会造成串通——去事先进行检查,检查的内容通常和工作有关,有时则直接关系到当事人是否能够获得晋升(或是否会受到惩处)。nffa的二号人物也不能例外,如果说本杰明·佩里当真拥有某种和地位相符的特权,那也是因为每次被真理之父派来的特使都是佩里的熟人和朋友。 戴着眼镜的参谋长和自己的朋友聊起了nffa最近的成就,他们必须加快脚步以控制合众国。15名众议员,8名参议员,这是nffa决定在本年的国会选举中推上台前的代理人。只要完成了这一步,大半个国会就要落入nffa的控制之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反对nffa依靠代理人而提出的各种法案。再过两年,nffa就会在2048年同时指派两名候选人充当大选中的对手,无论谁获得胜利,新的合众国总统都会是nffa的坚定盟友。 “国度重生的日子不远了。” “前提是你一直坐在二号人物的位置上。”特使环视四周,没有看到碍事的侍从或警卫,“佩里啊,最近伟大的真理之父接到了不少和你有关的投诉及举报……他没有怀疑你,可你一定要当心了。二号人物生存的秘诀就是让别人认为自己是一号人物的影子和喉舌,一旦组织内外的大部分人都认为你和我们伟大的真理之父存在矛盾,你就危险了。” “谁会举报我?”佩里愣住了,这意味着那些人绕过了他这个参谋长而直接向着真理之父本人汇报。在nffa内部,真理之父有着自己的情报网络和控制组织的手段,除此之外,组织的大小事务都要按办事程序而经过参谋长的审批。即便是理论上和参谋长待遇相同的其他圣会顾问也要受到这条规矩的约束。 真理之父是先知和预言家——整个nffa都相信他,他给出的预言和判断总是正确的。但是,真理之父不可能有办法预言那些脱离了宏观层次的小事,假如佩里决定在某些问题上伪造证据,真理之父当然是看不出蹊跷的。 “可能是跟海外行动有关的经费问题。”特使耸了耸肩,看起来他自己也不了解详情,“我不太清楚你在做什么,到了这个地步,我们离达成目的的时刻越近,风险就越大。别忘了那个亚当·希尔特,他可是一直在盯着你的位置,如果你的地位开始动摇,他和他的同伙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放心好了,鉴于那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为了争取更多的功勋而两次以身涉险,他能否活着回国,还是个未知数呢。” “啊?”特使一头雾水,“你是说他会死在日本……” 佩里参谋长颇有威严地挥着右手,示意他的朋友停止议论不该被外人得知的问题。十几分钟之后,穿着一身白色西服的真理之父在几名保镖的陪同下进入了地下设施,佩里参谋长已经在那里等待了。nffa的一号和二号人物热情地握手并拥抱,佩里语气急促地说着一些表示问候和关心的客套话,而真理之父从头到尾一直点头并微笑,仿佛对佩里的忠诚和能力十分满意。不久之后,其他圣会顾问也陆续在保镖的保护下进入了地下设施,并在警卫的监督下将防身所用的枪械交给办事处的侍从们保管。同笑逐颜开的佩里和真理之父相比,他们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有人甚至因为当前正被重大事故困扰而面如土色。 上午9点左右,会议正式开始。那些完全不了解nffa内情的媒体人士经常想象着这个组织中的干部们身处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互相交流,这种揣测被证明是完全偏离了现实。没有用来迎合气氛的空洞发言,也没有让人喘不过气的森严秩序,坐在圆桌旁的14名代表以相当活跃的态度开始了交流。 “会议开始之前,我来给今天参加会议的兄弟们讲个故事。”真理之父半闭着眼睛,手边放着一杯酒,“总是有人问我,为什么圣会顾问的名额是13个?有人就说,因为我们nffa其实是个亵渎神的组织,所以要刻意用这个数字来挑衅;又有人说,这是对应着星座,是某种占星学的神秘主义。”他举起了酒杯,脸上满溢着自信和温情,“13这个数字代表着什么呢?是我们合众国最初创立时的13州,是国旗上13个红白条纹。这是在提醒我们,无论何时,不要忘记我们身上背负着【再生国父】的责任。国父们创立了合众国,我们将要从灾难中拯救它。” 同nffa的实力息息相关的,首先是它的规模。风度翩翩的圣会顾问拉扎尔·沙利文(zar sullivan)向真理之父报告了过去半年以来nffa在各地的迅猛扩张,他着重指出,导致北方各州的nffa基层组织得以迅速壮大的,正是短暂的食品供应短缺。乌克兰出现的oun夺权几乎给合众国带来一场灾难,新冰期开始后,合众国在食品方面已经无法自给自足,必须不停地从外国进口粮食才能维持公民的原本生活水平。oun暂时切断资源供应而导致的价格波动,让北方各州的公民们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当他们试图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时,市长和州长们却对这一关乎性命的问题毫不在乎。 “这是否会有利于我们的代理人接管北方州呢?”真理之父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从短期来看,我们的组织虽然成功地在铁锈带和新英格兰地区扎根,离控制当地还十分遥远。”沙利文顾问没有选择给出讨好真理之父的答案,而是根据事实描绘了前景,“如果我们搜集到的情报完全正确,上述地区进行投票的主力人群能够轻而易举地被那些不切实际的承诺所欺骗。伟大的真理之父啊,在这些缺乏远见而又被漠视他们的精英充作工具的公民们眼中,关系到生活的话题实在是太粗俗了,他们想扮演的是救世主和圣人。” “救世主和圣人……他们也配?”本杰明·佩里冷笑道,“伟大的真理之父,对此我给出的唯一建议是,让他们更加深切地意识到是谁在维持他们的性命。让物价没有在2月立刻暴涨的,是愿意损失在南方兄弟们当中所拥有的支持度的我们,而不是那些夸夸其谈的专家和官僚。” “还得感谢依旧把北方州的公民看作同胞的南方兄弟们。”真理之父点了点头,“尽管处境艰难,我们还是成功地突破了自身的限制。以前有人说我们nffa只能在南方活动,现在我们在北方、甚至是在纽约,建立了稳定的组织。不要过于心急,沙利文兄弟,我们必须学会忍耐,伟大的事业需要无数的牺牲和积累。” 坐在会议室内的其他圣会顾问们已经预料到了结果。nffa的扩张是势不可挡的,只要灾难还在继续,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绝望中的公民们投靠唯一能够为他们遮风避雨的港湾。不要说拉扎尔·沙利文以前是传媒领域的专家,哪怕是换成一头猪来处理nffa的组织问题,都不会在如此之大的优势下失败。最重要的是,真理之父知道该让拥有对应能力的人去做什么——沙利文顾问很好地利用了公民们的心态,并借机让nffa的地位变得越来越重要。红底白圈黑十字旗和青蓝底月桂环绿十字旗已经成为了合众国的一道常见风景,总有一天,这两面旗帜会和星条旗一样并列飘扬在合众国的土地上。 真理之父的预言指导着nffa前进,他预言了新冰期的到来,预言了席卷全球的饥荒,也预言了近在眼前的世界大战。为了在浩劫中生存,合众国必须团结在nffa和真理之父身边才能生存,这是本杰明·佩里一直希望向外界重点宣传的内容。真理之父的预言也许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且准确,他对趋势的判断却从来都不会偏离应有的发展方向。为了应对合众国霸权的衰退和资源不足等问题,野心勃勃的圣会顾问们提出了拓展生存空间的理论。合众国从偏安东海岸一隅的十三州变成如此大国,靠的就是不断地进行对外扩张。北美原本该是一个整体,墨西哥已然沦为合众国在经济上的附庸,加拿大也因新冰期到来而几乎灭亡,合众国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为本国的公民争夺更多的资源,它将缓慢而悲惨地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次要地区大国。 但是,真理之父只会给出总体方向,而不能指导具体的工作。合众国需要资源,这资源如何取得,那不是他该研究的问题。他的理念确实打击了那些依旧沉浸在幻想中的逃避者,而面对现实的圣会顾问们则想到了更多的挑战。 “墨西哥也会在2048年进行大选,我们初步决定推举劳尔·里维拉去担任墨西哥的总统。”本杰明·佩里不情愿地念着报告,他知道nffa在墨西哥取得的一切进展都只能归功于远在日本的亚当·希尔特,“有一个较为成熟的计划是,劳尔·里维拉会在成为总统后批准我们即将着手编写的新合作条约,而后我方再进行更为直接的吞并。不过,劳尔·里维拉在墨西哥的对手还是很多,我们nffa也应该尽力帮他排除这些潜在的不安定因素。” 佩里思考着自己是否该在这个时候对生存空间理论提出质疑,既然这理论不是真理之父本人提出的,那么它的合理性就依旧有待进行进一步的讨论和分析。这不是在怀疑真理之父的正确性,真理之父不会犯错,怀疑也没有用——预言要用另一种形式来完成,不一定要顺着让亚当·希尔特满意的途径前进。 “至于加拿大……我们也许应该推迟计划。” 会议室里没有出现任何表示疑惑或是赞同的声音,所有圣会顾问保持着默契,不首先发表容易被人看成拉帮结派的言论。 “伟大的真理之父,我们不该选择对加拿大动手的理由有很多。首先,加拿大这个国家……它已经一无所有,其公民有一半以上来到我国避难,连加拿大人都不愿意要那片永远沉睡在冰雪中的土地,我们就更不该将它当作目标了。此外,为了更好地应对世界大战,我们不能在这一紧要时刻令盟友不安,更不必说加拿大是我国最为紧密的盟友之一。况且……” “……合众国悍然吞并了英联邦的一个成员国,有可能会让英国人选择彻底倒向eu,是?” 真理之父已经料到了本杰明·佩里的想法,他从未在外人面前点破,仅仅是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他想象着自己眼前出现了一个线团,从线团中伸出的白线连接着世上的万物,每一个危机的背后都存在着无数种解决方法,他们需要选择的是代价最小的那种。霸权的衰落不可避免,依赖原本地位而制定的计划将逐渐失去可靠性,有些人似乎没有意识到局势的变化,他们还相信合众国就算无法恢复昔日鼎盛,也将保持现在这样的相对优势地位。 看来,某些人不是在装睡,而是根本不想醒过来。 时针指着中午十二点,真理之父恰到好处地宣布会议暂停,所有人先去用餐。他和佩里留在会议室内,等待着警卫把午餐送过来。对于像他们这样不在乎个人生活品质的人而言,什么饭菜都无所谓。 “这个体系已经摇摇欲坠,我们得尽量避免对它造成更大的破坏。”真理之父首先开口了。 “生存空间理论中所主张的吞并加拿大,无非是建议将原本提供给加拿大的待遇直接转移给海外的某个盟国以拉拢他们继续效忠于我们。我不是说这种办法不合理,我们已经有了加拿大的大部分人口,再拿下那块土地也未尝不可。但是,我并不认为这样做能够让我们在海外的势力范围更加安全。”本杰明·佩里苦恼地对真理之父解释起自己的想法,“您应该明白这一点,把加拿大所享受的一切待遇放到日本人身上,他们真的会保持忠诚吗?如果我们在将来的某一时刻真的完全退回本土,他们就会立刻试图成为东亚和太平洋的新主人。” 侍从将餐盘放在了两人面前,真理之父拿起面包,先咬了一口,用这种方式向本杰明·佩里表明,他并不想立刻讨论这个问题。然而,本杰明·佩里似乎没有察觉到真理之父的态度,喋喋不休地叙述着nffa在一连串对外措施上的失败,就差直接把亚当·希尔特的名字点出来了。 “佩里。” “……您的意见是……?” “希尔特顾问提出这些方案的时候,经费审批流程里有你的签名,那时候你为什么不提出反对意见呢?” “在我看来,许多做法的危害性并不能立刻体现,而现在我已经看出亚当·希尔特的想法对我们的组织有许多负面影响。” 真理之父又喝了一口葡萄酒,双眼上下转动,不知在思考什么。本杰明·佩里从未试图去揣摩真理之父的想法,他猜不透对方的态度,或许只有同样能够预言未来的人才能拥有相同的心态。 “那我们来说说你的问题。在国内的大部分行动中,你是从未考虑成本的。如果经费不足,你的办法就是动用我们在金融机构的关系,让合众国继续印钱,再从相关机构里通过洗钱等方式获取经费,然后把压力转嫁给盟国还有其他国家。”出乎意料的是,真理之父竟然开始批评起了佩里的失误,“参谋长,你的所有计划,建立在我们合众国依旧维持主导地位的前提下……而你的所作所为早已让这个充满缺陷的体系不堪重负。再这么继续施压,如果下一次经济危机提前爆发,谁来替你买单?” “办法很多。”佩里焦急地答道,“比如说……我们的敌国,那里的权贵和富商,都把财富放在我国,他们才是最不希望看到我们出现问题的一方,也是最不希望我们和他们的国家彻底决裂的一方。再把这些人的利用价值压榨干净,我们至少可以平稳地进入本世纪五十年代……” 真理之父只是笑着摇头,佩里说的话,想必他是半句也没有听进去。 “你很有想法,而你的问题是只用你那些收益模型来处理问题,把模型中的所有与人相关的因素完全无视,并且相信所有公民都是理智而自由的……那是我们的目标之一,而不是现在已经存在的条件。” 毫无疑问,佩里输掉了这场不怎么正规的辩论,真理之父根本没有采纳他的意见。自己被真理之父批评并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佩里这样想着。亚当·希尔特还滞留在日本,无论那个和真理之父一样花费大量时间进行冥想的家伙有什么样的成就,如果他死了,他的盟友和手下是绝对没有能力来继承他的遗志并继续顽抗的。 其他十二名圣会顾问陆续进入了会场,下午的会议很快就要开始了。这些掌握着nffa大权和合众国未来走向的大人物们彼此交头接耳,他们从真理之父和佩里的争论中找到了可乘之机。二号人物必须是一号人物的影子,而佩里终于试图单独站在阳光下,他的好日子到此结束了。即便佩里日后谨小慎微地维持原有的形象,试图利用这一矛盾的内外势力也不会放过让他倒台的机会。 “我的看法没有错误,亚当·希尔特是个威胁……”佩里站在会议室外面的走廊上自言自语着,“他现在就公开地鼓吹所谓的新式生存空间理论,再过几年,他就会把我们这个组织变成他自己的工具。” 佩里走进卫生间,拨通了一个号码。 “原计划不变,亚当·希尔特不能从日本活着回来,这是命令。” tbc OR2-EP5:地狱乐(3) or2-ep5:地狱乐(3) 宏伟事物的崩溃往往源自于常人选择性地忽略的细节,用以封锁洪水的堤坝或许会因蚂蚁筑巢而土崩瓦解,强权的溃败也可能发生在数年之间。但是,对麦克尼尔来说,亚当·希尔特为何会从意气风发的nffa高级干部变成受到不明势力武装人员追杀的落魄一方,依旧是一个谜团。他们小心地遵守着所有的行动准则,努力控制nffa给日本本土势力施加的压力,尽其所能地确保那些日本人不会由于担心nffa的支配而团结起来。他们几乎胜利了,而这胜利的喜悦在新危机的冲击下变得不值一提。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假如亚当·希尔特的敌人注意到了这一点,没有什么能够保护这位手无寸铁的圣会顾问安全离开日本。 必须尽早制定一个计划,只要亚当·希尔特能够回国,他们就算是安全了。 “我开始有些迷惑了,我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您不是想要当英雄吗,麦克尼尔将军?”那个带着浓浓的讥笑和讽刺的声音从屋子的角落中传来,“……不是想要证明,无论时代向着怎样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路坠落,作为英雄的您都能力挽狂澜吗?” 李林一定在嘲笑他,麦克尼尔很清楚这一点。上一次,他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和那些黑人士兵一起充当引诱罗德西亚叛军的诱饵,最终葬身在一场壮观的大爆炸中。李林曾经警告他,下一次就没有这种待遇了——言外之意是,假如麦克尼尔再一次轻率地丢掉自己的性命,或许他就永远没有回到那个神秘的空间并复活的机会。麦克尼尔不想去揣测李林的想法,他所能做的是利用自己的一身本领来在各种灾难中尽可能地挽回损失。 “我发现……我一直忽略了一个对我的任务而言至关重要的问题。” 藏在兜帽下的那张脸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说说看,也许您已经找到了问题的本质。” “上一次我得以返回,是因为我被炸得粉身碎骨……李林,返回的条件是什么?既然我不能又一次地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我该做些什么才能离开这个世界?是在解决当前的危机之后吗?那么舒勒教授的条件是什么?” “我确实忽略了这一点。”李林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那态度并不怎么真诚,“麦克尼尔将军,您说对了一点,您的出现是为了解决那些可能在未来对某个世界带来致命影响的危机……然而,所谓的危机到底是什么,需要您自己去探索。一旦您找到了关键,那么解决危机的条件自然也就成熟了。” “护送亚当·希尔特回国,是吗?”麦克尼尔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nffa的力量不可阻挡,谁掌握了nffa,谁就掌握了合众国的明天。本杰明·佩里不值得相信,纵使亚当·希尔特所说的话也不能全信,圣会参谋长佩里确实是一个脑子里只有成本和收益的生意人,这种人若是执掌了合众国,对全体公民而言将是灾难。 其实,麦克尼尔对富人没有什么额外的反感情绪,他本人以前也算是个名副其实的富翁。真正对他造成深远影响的,是詹姆斯·所罗门所主张的人生态度。 假如说麦克尼尔在一个月以前还会认为他跟随着亚当·希尔特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自保、是一种带着个人懒惰色彩的惯性,如今促使他决定继续保护亚当·希尔特的,则是他自身的选择。亚当·希尔特或许是nffa中唯一适合在下一个时代充当船长的人选,他的对手是眼中只有利益的商人,而他的同僚则是看不清国际局势并抗拒变化的老古董。必须打破这种僵局,nffa才能真正为合众国带来更大的改变。 选择离开,并非是麦克尼尔产生了动摇,而是他不认为自己适合在下一个时代中继续站在nffa的旗帜下。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工作,有些人的命运注定是跟着旧时代陪葬,麦克尼尔从不否认自己在逃避问题,他的选择便是将未来留给那些拥有远见的人物去书写。 “很好。”李林的身影逐渐变得黯淡,消失在了空气中,“这是您的个人选择……那么,等到亚当·希尔特成功地离开日本后,您随时都可以选择返回。” 麦克尼尔的眼前出现了一段红色的字迹,他知道这不是隐形眼镜显示出的字幕。如果亚当·希尔特死在日本,集结在他身旁的所有nffa干部都会被拥有强大经济力量的本杰明·佩里击溃或拉拢,届时nffa将成为佩里的一言堂。拥护佩里的经济学家一定会声称不受任何管控的经济活动才最有利于合众国,从苦难中挣扎着求生的麦克尼尔知道,那完全是个谎言。他见识过那种失去控制的商业给gdi带来的损害,而他绝不允许同样的情况重演。 “麦克尼尔,顾问叫你去开会。” 麦克尼尔向着出现在门口的汤姆点了点头,离开房间,径直前往亚当·希尔特的新住所。两天前他们利用亚当·希尔特的房间设下陷阱并将来袭的武装人员全部杀死后,惶惶不可终日的白川雄二建议他们立刻撤离,但亚当·希尔特态度坚决地要求在制定一个完善的行动计划后再离开酒店。 房间内的气氛无比凝重,每个人都在考虑如何逃避随时可能到来的下一轮刺杀。日本的魔法师家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即便麦克尼尔试图尽可能地封锁消息,在背后掌控日本的魔法师家族不会忘记后藤弘毅和nffa对他们的打击,一旦这些新贵族得知亚当·希尔特可能会在nffa的内部斗争中丢掉性命,他们不会介意用希尔特顾问的人头来讨好本杰明·佩里。任何快速的逃离方式都不可取,敌人或许在驻日美军和自卫队内都安插了密探。唯一的可行办法是转移到冲绳,从那里离开日本,在支持希尔特的美军护送下返回合众国。 “这是我的想法:我们做好准备后,开车沿公路离开东京,目的地是京都。”麦克尼尔指着地图上那个和大阪相当接近的城市,“到达京都之后,我们已经远离了佩里的影响范围,这样或许能够令nffa内的反对派有所顾忌。” “为什么是京都呢?”希尔兹上尉立刻表示反对,“麦克尼尔,京都是日本的古式魔法师——就是那些什么僧侣还有其他职业的家伙——的大本营。我们去那种地方,岂不是自寻死路?” 亚当·希尔特制止了希尔兹上尉的怀疑,转而让麦克尼尔继续说下去。 原来,麦克尼尔仔细地分析了日本各个魔法师家族的固有势力范围,认为京都是相对较为安全的。在这些魔法师家族中,之前和亚当·希尔特达成交易的九岛家族同样属于【古式魔法师】一类,如果亚当·希尔特进入了他们的势力范围内,想必九岛烈不会允许外来的不明势力杀手在自己的地盘上兴风作浪。更重要的是,他已经隐约猜测出了那位给他们提供重要情报的神秘证人的真实身份。一个原本被认定失踪的魔法师家族重要成员忽然活着回来,引起的争议是无法被轻易消除的。 “九岛健……九岛烈最小的弟弟。”汤姆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九岛烈和自卫队的关系……不,九岛这个家族和自卫队的关系,本来就很紧张。九岛烈选择加入自卫队,是为了威慑那些可能图谋不轨的军官。” “九岛烈不一定知道是谁把九岛健放出来的,但九岛健肯定不希望他自己对我们出售情报的事情因我们遭遇意外而被曝光。”麦克尼尔思考着计划中的每一个细节,“不管怎么说,京都比东京更安全。” 从表面上来看,后藤弘毅大力提倡的《魔法师权益保障法》正在逐渐把魔法师家族关进笼子里。然而,所谓的特权只对这一群体中的少数人适用:不符合标准的失败者在其他人眼中甚至比不得普通人。只有家族中的首脑能够享受着利用特权来支配他人的乐趣,其他所有人都是工具,这使得十师族中的边缘成员反而比那些急于进入魔法师家族行列的普通魔法师更痛恨时刻让他们受到压榨的环境和体系。据亚当·希尔特说,在九岛健活着和家人会面后,九岛烈最近的态度十分怪异,这位供职于自卫队的魔法师已经多次在公开场合强调不要将魔法师当成只能用于战争的工具。后藤弘毅的做法固然会剥夺他们的特权,同时也会让那些无缘享受特权的魔法师家族边缘成员摆脱原本的悲惨命运,这在九岛烈看来即便称作进步也未尝不可。 如今,双方的地位发生了变化。亚当·希尔特即将带着stars小队去九岛家族的地盘上寻求援助,九岛烈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要求亚当·希尔特更改原本的协议。只要九岛烈认为双方之间的交易还有谈判的余地,麦克尼尔就认为他们还算是安全的。 “真是想不到我们有朝一日也会沦落到需要别人保护的地步。” “活着迎接胜利才是明智之举。” 不过,亚当·希尔特对这个方案提出了一点修改意见。他对麦克尼尔解释说,假如他们开车赶往东京,不要说和上次一样碰上魔法师家族派人专程拦截,就算是堵车都能让他们陷入绝境之中。因此,乘坐列车才是更稳妥的选择。 必须经过京都,是因为麦克尼尔计划在那里争取到九岛烈的保护。本杰明·佩里派出杀手来刺杀亚当·希尔特,已经让他们身处险境。倘若日本的魔法师家族也参与到刺杀活动中,他们是完全不可能活着离开日本的。只要魔法师家族中的头面人物决定干涉,其他家族就不会轻举妄动。确立魔法师家族尊卑秩序的九岛烈当然最适合这份工作,而麦克尼尔也相信对方会给出一个让他们满意的答复。 计划已经敲定,接下来就该准备出发了。知道他们目前处境的人,越少越好。白川雄二已经被亚当·希尔特的那些投资计划骗得心服口服,哪怕是亚当·希尔特现在让他捐出全部家产,这个热衷于出书和演讲的成功人士也会立刻照办的。尽管十分担心杀手在前来刺杀亚当·希尔特时顺便连他一起干掉,白川社长还是尽可能地召集警卫保护酒店,免得亚当·希尔特死在他的酒店里。 迈克尔·麦克尼尔认真地检查着需要携带的装备,他的身体状况基本恢复了正常,险些成为累赘的他迫切地希望在下一场战斗中派上用场。先要抵达京都,才能考虑如何同九岛家族交涉。不能暴露nffa的行动计划,更不能让九岛烈猜出nffa都在日本策划了哪些事件,这只会进一步破坏双方之间的互信关系。 “我可不喜欢赌博。”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 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潜在盟友的保护上,和直接认输的区别仅仅在于那不到百分之一的希望而已。最尴尬的则是nffa的盟友后藤弘毅刚刚准备打击魔法师家族那几乎不受限制的特权,始作俑者亚当·希尔特就立刻要寻求魔法师家族的保护,恐怕后藤弘毅都会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对了,他们本来可以到后藤弘毅那里求援,只是亚当·希尔特出于保密性要求而打消了这个念头。 汤姆让麦克尼尔帮他去检查设备,麦克尼尔欣然接下了委托,来到酒店顶部存放那些无人机的仓房内逐一查看这些工具的性能。汤姆坐在门口调试着用于控制无人机的程序,他相信这些令人防不胜防的武器比魔法师的超能力更靠谱。 “麦克尼尔,你说顾问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找后藤呢?” “后藤弘毅的野心不小,他是个希望将权力集中在首相和内阁手中的强硬派,现今的一切让步都是表象。”麦克尼尔拾起了地上的箱子,“首相的权力被各方分走了太多,他才会选择与我们合作。他对国会的利用也是基于同一出发点,如果他真的掌握了足够的权力,国会也会成为一个徒有其名的空壳机构。” “那……”汤姆有些担忧地望着麦克尼尔,“我们的协定呢?” “……后藤弘毅一定会选择根除合众国在日本的影响,我看得出他是这种人。” 后藤弘毅还不是首相,讨论这位国会议员的前途,为时过早。眼下,他们要保证通向京都的道路是安全的,那些暗中窥伺的蛆虫和走狗一定会试图寻找下一个发起袭击的机会。 考虑到那些魔法师具有各种神奇手段,汤姆决定再一次将无人机放出去进行侦查。麦克尼尔并不信任白川雄二安排的警卫,他希望亚当·希尔特将他们所居住的楼层完全变成无人区,免得出现警卫被人施加精神控制后反过来危害他们这种极端情况。亚当·希尔特当机立断地采纳了麦克尼尔的建议,在没有得到批准的情况下,只要这几条走廊上出现任何陌生人,麦克尼尔就有权将对方当成杀手而直接击毙。 他们必须活着回到合众国,不仅仅是为了亚当·希尔特,也是为了各自的梦想。不管将来他们继续在军队拼杀,又或者是复员回乡,所有的意志在饥荒和战争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只有一个能够将合众国从灾难中拯救出来的组织才能让他们拥有实现梦想的机会,让那些只会坐在别墅中狂妄叫嚣的名流们明白,常人也有自己的尊严和理想。麦克尼尔希望能够看到这一天,他的战友们应当有不被战争束缚的人生。 “剩下的无人机,我们可以装在这些箱子中。”麦克尼尔对着行李箱比划着,“这一路上的风险太大了,我们应该多带一些能帮助我们在战斗中存活的设备。衣服还有食品,就不要带了。” “万一咱们因为意外而流落野外……”汤姆似乎有些担心。 “……别想那么多,他们大概还不敢悍然在人群密集地带发起袭击。”麦克尼尔安慰对方,“这里不是战区,是个处于和平中的正常国家。” 汤姆下楼去找希尔兹上尉讨论技术问题,麦克尼尔则提着箱子向着电梯附近移动。他走进电梯轿厢内,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确认是否还需要携带其他设备,这时他忽然感到电梯颤动了一下,这是他在过去几十年的人生中都很少遇到的异常。一只手还提着箱子的士兵不动声色地走出了电梯,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电梯门合拢,将箱子放在一旁,拿出了专用的反魔法师步枪。 “天狼星,泰坦在你那里吗?” “当然。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麦克尼尔关掉通讯,注视着前方的走廊,缓步前行。他的直觉很少犯错,又有杀手潜入了酒店。和上次那六个简直只能用业余来形容的刺客相比,对方看起来专业了许多。 “保镖先生,我记得您的老板应该和您说过,不要进入这几个楼层……您是不是忘了这一点?”麦克尼尔向着走廊尽头喊话,“别当我没提醒过您,下次您再随便进入,我就直接动手了。” 魔法同时也能扰乱人的感知,森田勇就是被那些魔法师用这种方式杀害的。麦克尼尔不认为自己能够例外,他也不相信自己能在这种魔法的影响下保持清醒。如果他即将瞄准的目标其实是他的战友,那么他就成了不可饶恕的罪人——正因为担心自己已经进入了陷阱中,麦克尼尔才迟迟没有发起进攻,他还在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行动。直到他听到逃生通道附近传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松了一口气。 “长官,有杀手可能正在往你们所在的方向前进,目标应该是顾问。我会尽快前去拦截,你们也要当心。” “收到。” 对付魔法师,光使用以晶阳石为核心的演算干扰装置是不够的。上一次麦克尼尔在捕杀实验品时能得手,纯粹是由于对方完全失去了理智。稍有警惕性的魔法师都不会允许敌人和自己如此接近,而那些有足够自信的魔法师则认定自己能够凭借近战技巧来杀死目标。 麦克尼尔沿着逃生通道向下追逐,正看到自己锁定的目标以奇怪的角度沿着扶手迅速地向下滑动。他不知道对方使用了什么奇怪的方法,总之那不是他所能理解的范畴。等他赶到现场时,只见那名穿着保镖制服的杀手刚刚从大门处退出,看样子是被希尔兹上尉逼迫得暂时后退。麦克尼尔没有犹豫,他举起步枪,从上方向着敌人射击,打断了目标的一条腿。失去了支撑的杀手向着地面跌落,在半空中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无形利刃,整个人断成三截,脑袋高高飞起,恰好落在麦克尼尔眼前。被喷得浑身上下都是血迹的麦克尼尔狼狈地来到下方,和希尔兹上尉打了个招呼,准备去更换一套新的衣服。 “他穿着保镖的衣服潜入了酒店……这酒店已经不安全了。”希尔兹上尉紧随麦克尼尔身后,“嘿,多亏你发现得及时……我们没有收到任何警报。” “魔法师有魔法师的办法,那些只是普通人的保镖没有办法揪出他们。” “是啊。”希尔兹上尉叹了口气,“喂,你的衣服……” 麦克尼尔没有回答他,而是忙着赶回自己的房间去洗个澡。姗姗来迟的汤姆检查了现场,然后对比了所有监控摄像头和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最终确认这名魔法师不是【潜入】酒店的,而是光明正大地进入酒店后逐层进行搜索,可惜他的效率实在低下,以至于被麦克尼尔发现后成了希尔兹上尉的又一个刀下鬼。 “你看,他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没有对他的行为表现出任何怀疑……” “这就不应该发生了。”希尔兹上尉若有所思,“或许他是利用一种魔法来让所有的保镖认为他根本不存在,否则这无法解释那些保镖会允许他来到被禁止进入的楼层。” “那麦克尼尔为什么能不受到影响?”汤姆有些好奇。 “谁知道呢?也许他对某些魔法天生免疫。” tbc OR2-EP5:地狱乐(4) or2-ep5:地狱乐(4) 纵使专家们终日在电视上争论合众国最近对日本生产的汽车施加的制裁是否确实因为污染物超标,普通市民的生活不会因此而改变,甚至在短时间内也不会因此而受到任何影响,他们只是从电视或手机中看到了又一则值得关注的新闻,深远的长期效应恐怕直到又一项消费的成本大幅度增长时才能体现出来。往来于日本列岛各地的人们忙碌着,他们借助便利的交通工具四处旅行和出差,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戴着口罩,想要将自己和别人的生活彻底分隔开。在这些拥挤着前往车站的市民们当中,金发并不会让周边的旅客们投入过多的关注。不说把自己的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是早在几十年前就在年轻人甚至是中年人中颇受欢迎的行为,即便真的有外国人和他们一起赶路,那也没什么值得特别关心的,不必为此而过分地惊喜或不安。频繁的国际交流让远在天边的遥远国度失去了神秘感,只有那些抗拒交流的家伙才会产生出格的反应。 这几名疑似外国人的旅客却并未直接跟随旅客进站,而是来到了出站口附近,随后消失在了拐角处。 “他们真的看不见我们?”汤姆狐疑地望着往来的日本旅客们。 “其实就算不用这种伎俩,我们也有办法成功离开东京。”麦克尼尔就站在他身旁,打扮成远足的背包客模样,“不过,长官说得对,我们应该更谨慎一些。” 他们不担心自己被轻易认出来,所有人都学着日本人的做法,戴上了口罩。把自己的头发染成金发的日本人也不在少数,仅凭头发的颜色,想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出几个并无明显特征的外国人,实在是难上加难。如果说确实存在最容易被认出的人物,那大概只能是兰德尔下士了,他那鹤立鸡群的身高在人群之中过于显眼,这也使得希尔兹上尉不得不临时修改了计划。 为了欺骗那些来自不同势力并希望在半路上发动袭击的不法之徒,麦克尼尔精心策划了一个骗局。他利用原先用来购买机票的假身份,分两个时段购入车票,给敌人塑造出他们要分批前往大阪的假象。但是,亚当·希尔特的真正目的地是京都,这一班列车的出发时间夹在麦克尼尔选定的两个假时间之间。只要敌人稍微疏忽大意,他们就无从注意到自己的目标早就乘着列车逃之夭夭了。利用希尔兹上尉的魔法,麦克尼尔一行人可以同时逃过人眼和普通监控摄像头的追踪,他们只需要一直等候在这里,直到列车即将出发时再混入人群中。 早上六点左右,亚当·希尔特决定离开酒店,他们开着白川雄二赠送的新车赶往车站,一路上没有遭遇任何意外。在抵达车站附近后,麦克尼尔首先让其他人在车子中等候,他和希尔兹上尉先行潜入车站并侦察地形,以便寻找最适合躲避追踪的路线。谁也不知道敌人究竟会在这里埋伏多少人手,麦克尼尔唯一能算准的事情大概是对方不敢在公共场合制造恐慌,那必然已经突破了古贺元太郎的容忍底线。 六人排成一列,在通向出站口的备用通道中紧贴墙壁,自上而下顺着楼梯站好,保持着沉默。麦克尼尔的右眼佩戴的隐形眼镜显示着当前的时间,用来欺骗敌人的第一班次列车很快就要出发了,但他们暂时没有任何办法确认敌人是否会中计。麦克尼尔有些懊恼,若不是担心过多的联系会泄露更多的情报,他会想办法买通车站的工作人员,或是让大街上的闲散市民易容乔装打扮成他们的模样以掩人耳目。 年轻的士兵焦躁不安地站在楼梯上,自言自语着: “我还有更好的计划……”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麦克尼尔先生。”亚当·希尔特却并不打算责怪麦克尼尔,仿佛麦克尼尔拿来做堵住的不是他亚当·希尔特的性命一般,“不能改变的事情就是上帝决定的命运,如果主希望我尽早去见祂,那也是一种荣幸。” “您可得活着回国,合众国还等着您去拯救呢。” 第一班次列车出发了,麦克尼尔向着自己的战友们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做好准备。希尔兹上尉估算了通过每一个环节所用的时间,他们的目的是尽可能减少暴露在外的机会,尽可能地避免敌人安插在车站中的杀手和密探发现他们的行踪。 “准备行动,保持冷静。” 众人一一点头,麦克尼尔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让希尔兹上尉解除了魔法效果——长时间维持这个魔法给希尔兹上尉带来了相当大的负担。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充足,上尉在试图潜入管理中心时差点被发现,这让他失去了通过控制监控摄像头来制造更多灵活应变机会的可能。眼下,提着公文包的一行人在转瞬之间便进入了人群中,和他们周围的其他旅客看上去并无任何差异。 众人保持着沉默,任何一句可能让其他旅客产生猜测的话都不能说。脸上挂着虚假笑容的工作人员以公式化的礼貌将记录着假身份信息的【车票】递到他们手中,麦克尼尔也以同等程度的冷漠举措接下了车票。到此为止,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任何可疑人员跟踪他们。假如有魔法师试图靠近,希尔兹上尉应该能够发现对方,魔法师和魔法师之间或许是互相吸引的。 “从这里赶到站台,需要2分钟。”希尔兹上尉转向麦克尼尔,和对方确认计划。 “刚好够用。”麦克尼尔快步沿着楼梯前行,“我们到达站台的时候,列车会刚好到站……希望那些人已经被甩掉了。” 至于第二班次的【伪装列车】,是由无比忠诚的白川社长负责进行欺诈作战,这位被亚当·希尔特在投资上的特殊技巧而折服的商人并不知道他也被利用了。亚当·希尔特告诉他的行动计划版本是,为了前往大阪寻找离开日本的方法,自己需要白川雄二的手下进行掩护。白川社长不仅信以为真,还将这份假情报删改之后当做了传达给手下的任务内容,他们根本不清楚亚当·希尔特打算去往京都。倘若因白川社长的失职而发生泄密,敌人也只会认为他们计划逃往大阪。 两名同样提着公文包的日本旅客站在前方,正讨论着最近的新闻。 “听说,古贺首相已经声明要退出竞选了。唉,这人明明一辈子都在争夺这个位置,真正有机会轮到他的时候,他反而已经心灰意冷了。” “期望在年轻的时候于事业上取得成功,本就是一种炫耀啊。老了以后,想要享受任何服务都做不到,再多的名声和财富也换不来同等程度的成就感。” 麦克尼尔在他们的左侧停留了几秒,列车便如同麦克尼尔预料中的那样进入了他的视野。他用手势告诉自己的战友们尽快赶上,又向前几步,准备进入列车。在日本逗留的这段时间,麦克尼尔也从当地的熟人口中了解到了年轻人的生活状态,这多亏大村义政的公司为他提供了足够多的案例。日本的魔法师家族依靠特权而胡作非为,被他们侵犯利益的大村义政也绝非善类。促使麦克尼尔认为大村义政这样的商人更值得交往的,是魔法师群体本身的特立独行——既然他们正在逐渐拉开和普通人之间的距离,总有一天会认为自己是一种更高贵的特殊生物。相比之下,同样被生老病死困扰的大村义政看起来更像个人。 亚当·希尔特来到麦克尼尔身后,紧随麦克尼尔入内,在更后方形影不离的则是希尔兹上尉。萨拉斯中士和兰德尔下士一左一右,共同将亚当·希尔特包围在中间,汤姆则在麦克尼尔侧后方不远处为他们警戒可能突然出现的敌人。这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在周围的乘客看来却不显得另类,摩肩接踵地涌进列车的乘客们只以为那是一些热衷于抢着上车的职员。这种行为屡见不鲜,为了争取几分钟的时间(那可能意味着他们多睡了一阵)而摆出不择手段的态度,完全能够被同样为生活而奔波的其他公司职员理解。 迈克尔·麦克尼尔坐在选好的座位上,亚当·希尔特来到正对着他的位置,其他人也按照麦克尼尔的安排而各自选定了座位,以共同保护亚当·希尔特。假如亚当·希尔特和希尔兹上尉一样掌握了足够自保的战斗技能或是魔法,也许麦克尼尔就不必如此尽心尽力地考虑保护对方的人身安全了。不过,当麦克尼尔回想起那些威胁更大的魔法师后,他又认为亚当·希尔特本人没有还手之力也许是件好事,至少不会让敌人派来超出他们应对能力范畴的杀手。 “去京都以后,我们应该先……” 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告诉自己的战友们不要在列车上讨论不该出现的话题。 “古贺元太郎为什么不打算继续当首相了?”希尔兹上尉立刻心领神会地转换了话题。 “他好像亲口说过,这个由于上届内阁总辞职而建立的临时内阁本就没有希望获得更多的支持,更没有希望解决任何遗留问题。这样一来,即便他试图借助过去树立起的形象来参加竞选,选民也只会记住他在担任临时首相期间的无能。” “可惜了,他本来应该干出一番事业。”萨拉斯中士似乎对古贺首相的遭遇感到有些惋惜,“留给他的时间和机会都太少了。” 列车离开了车站,向着远方的古都前进。他们应该安全了,麦克尼尔在心中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他开始有说有笑地和自己的战友们谈论起发生在日本的一些趣味新闻,不时开玩笑来调节气氛。那些能够影响局势的大人物不会希望自己直接牵扯进冲突之中,等到亚当·希尔特抵达京都后,即便九岛烈并不愿意收留他们,也不会让他们在京都受到杀手的追击。这些自诩血统高贵的魔法师家族之间存在严重的矛盾,他们互相合作的基础是基于【同类】的认同感,排除这一层利害关系,也许魔法师家族之间就会立刻开始争斗。 魔法师家族是保护日本的盾牌,起码他们是这样告诉一般市民的,至于普通人是否相信,没有人在乎。只要这些拥有特权的魔法师家族成员不公然地挑衅公序良俗,市民才不在乎这些生来就注定成为统治者的家伙过着怎样的日子,把魔法师家族占用的资源全部夺取也不可能让所有市民都过上更好的生活。日本各地的公民对魔法师家族的反感和排斥只会在那些造成恶劣影响的新闻发布后才会兴起,若非后藤弘毅大张旗鼓地进行宣传并推动相关法案在国会得到通过,市民们就会和以往一样很快忘记自己抗议的理由。 热衷于讨论和魔法师家族有关的话题,也是最近才兴起的一股潮流。以往,市民们对此毫无兴趣,上流社会有上流社会的生活,双方互不干预,彼此相安无事。但是,森田勇全家被杀一案严重地影响到了市民对秩序的信任,后藤弘毅利用这一点而开始剥夺魔法师家族的特权,自知无望继续担任首相的古贺元太郎也愿意用自己残余的声望来为后藤弘毅铺平前进的道路。批评魔法师家族的声音不时地传入麦克尼尔的耳中,他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是他希望看到的,虽然批判离行动还有很长的距离,敢于批判就是迈出了敢于反抗的第一步。 “批判不能代表反抗。”亚当·希尔特怡然自得地和周边的stars小队队员们谈论着魔法师家族的功过得失。 “批判和反抗的区别在于,前者是自己拒绝在错误的道路上继续前进,后者则是确保其他人也停止前进。”麦克尼尔直言不讳地讲出了自己的看法。 “没错,要让所有人都停止前进。”亚当·希尔特那有些放大的瞳孔中透射出异样的神采,“特权啊……特殊权力带来的危害不是权力本身,它的败笔是对思想和态度的腐蚀,是让其他人缺乏了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从而使得无能的失败品反而淘汰了更加优秀的人物。魔法师家族中存在具备能力和远见的优秀人才,同样也存在许多对世界存在错误认知的败类。你大概听说过那句从配种角度出发的名言?” “【弱者的义务是被灭绝,强者的义务是尽可能多地留下后代,而女人的义务就是充当强者培育更多后代的工具。】”希尔兹上尉冷笑着复述出了这句看似有理却漏洞百出的名言。 真是丑陋——这就是麦克尼尔心中的真实想法。假如有机会,他会让说出这句话的人明白,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麦克尼尔在几步之内杀死一个人,什么强者和弱者,都只是地上的一具尸体。当他还在满足于用虚构的格斗来执行并不存在的惩罚时,麦克尼尔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周遭变得安静了,这种异常的寂静对麦克尼尔而言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他知道乘客之间彼此保持沉默时的状态,危机感促使着他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你们当心,我去周围走一走。” “好。” 麦克尼尔穿过了两个车厢,他不得不在那些拥挤在一起的乘客之间穿行,这让周围那些西装革履的日本旅客对他纷纷投以不满的目光。假如眼神能杀人,麦克尼尔也许早就当场毙命了。他不在乎这些关注,只是一味地前行,希望找到异常现象的根源。其他旅客可能从未注意到异常,戴上口罩本就是为了减少和他人的交流,彼此之间互不干预、不添麻烦才是他们的生活态度。 他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根源。在下一个车厢中,所有乘客的动作保持着静止,似乎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固定在了原地。临近车厢的乘客当然不会察觉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只顾忙着自己的事情,丝毫不关注近在咫尺的其他乘客是否遭遇了意外。他走到其中一名旅客前方,在对方眼前挥了挥手,然而对方没有任何反应。这等事态不是他能够应付的,必须让希尔兹上尉前来处理。麦克尼尔按下了手机上的按钮,而后大胆地进入了车厢内。 当藏在车厢某处的袭击者露出獠牙时,迎接他的是麦克尼尔的手肘,这一下不偏不倚地打在对方的嘴上,袭击者当即满口流血,狼狈不堪地向后退却。借着麦克尼尔转身的机会,他以怪异的角度在地上爬行,从下方向麦克尼尔发起了袭击。但是,在袭击者被麦克尼尔连续两次踢翻并一拳打中喉部后,不请自来的杀手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和麦克尼尔之间的差距。 见到麦克尼尔将被固定在原地的乘客粗暴地推倒在两旁后,从手臂上取出刀刃的杀手不屑地嘲笑道: “看来你们也不在乎这些人的性命。” “我也没说过我在乎。”麦克尼尔冰冷的视线注视着对方在车厢另一侧勾勒出的轮廓,他时刻准备着发起足以致命的攻击,那不标准的日语发音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对方的耳中,“假如有罪犯挟持人质以求逃脱,我一定会选择连着人质一起杀死,这样才能让所有罪犯放弃绑架人质的念头。” 袭击者猛地跳起,从半空中向麦克尼尔发起进攻。麦克尼尔没有躲闪,反而抽出匕首刺向了地面上正在移动的影子。眼中那停留在半空中的袭击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拖着受伤的手臂而退却的敌人。麦克尼尔赶上前两步,连续三拳猛击敌人的右脸,又将对方的另一只手钉在了座椅上。 姗姗来迟的希尔兹上尉看到麦克尼尔正在审问这名杀手,不禁十分不安。 “不会有人知道的。”麦克尼尔指了指两侧那些依旧保持原本姿势的乘客,“其他乘客没心思注意这个车厢里发生了什么。” 审问工作似乎已经结束了,因为袭击者以咬舌自尽的决绝态度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麦克尼尔失望地把尸体留在原地,和希尔兹上尉一起对现场做了简要处理,然后一起回到了亚当·希尔特身旁。看来日本人的冷漠救了麦克尼尔一次,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麦克尼尔的衣服和裤子都更换了。圣会顾问安然无恙地和其他三人继续讨论着和魔法师家族有关的话题,这让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来了。” “不该来啊。”亚当·希尔特悠悠地闭上双眼,“你不是说,他们不会知道我们要去京都吗?” “肯定是有某一个环节出现了泄密。” 不安的情绪笼罩了众人,亚当·希尔特也停止了讨论,他们在剩下的旅途中一直保持沉默,时刻警惕着可能再次发起袭击的敌人。幸运的是,麦克尼尔预想中的情况没有再次发生,旅途中并未出现第二次袭击。当如释重负的他和战友们一起走出列车时,映入他们眼中的是相较东京而言更具备古代文化气息的一座新城市。 “看来你的估计出现了错误。”希尔兹上尉和麦克尼尔一起在站台上散步,他们不担心周围的乘客听到这些不涉及机密的话题,“京都附近……有一个规模非常大的魔法处于随时发动的状态,他们肯定知道我们已经来到这里了,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善意。” “这很正常。”麦克尼尔掩饰着内心的慌乱,“毕竟,是我们支持的后藤议员要夺取他们手中的权力,纵使我们又额外和他们达成了交易,其他家族的压力或许也会让他们不得不表现出强硬态度。比起这种小事,我更担心的是泄密。” 希尔兹上尉迅速地回头看了看陪同亚当·希尔特在另一边观看旅游指南的三名战友,小心翼翼地警告道: “……这种话,最好不要对其他人或者是顾问说出来。假如你想说泄密的罪魁祸首就藏在我们五个之中,那么你和我的嫌疑也不小,甚至可能是最大的。再说,能在我们这个团队中悄无声息地完成泄密的人,也不会轻易而举地暴露自己或是当场招供。” 麦克尼尔理解了希尔兹上尉的意图,他们还必须维系亚当·希尔特对他们的信任。要是连这一层信任都荡然无存,所有人都会迎来无比可悲的下场。 “不过,让我真正有些不满的是,他们甚至都不屑于假装热情好客。就算为了体面,总该派个代表来迎接一下……” “可以理解,毕竟我们是入侵者。” tbc OR2-EP5:地狱乐(5) or2-ep5:地狱乐(5) 山田佑梦在京都生活了大半辈子,如今已经五十多岁的他再也不考虑去其他地方见见世面了。在尝试了多个相当失败的工作后,打定主意过着失败人士生活的山田决定去那些公司职员下班后熬夜喝酒的地方混日子,只要日本还有无数到了深夜也不愿回家的公司职员,类似的酒就永远不会倒闭。 和那些经常在自己面前诉苦的职员们相比,山田的工作轻松得很。他所获得的收入只够他养活自己,而他也从未考虑组成家庭——逐渐上了年纪的山田知道,自己的经济实力只会拖累其他人而已,再说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的单身汉最好还是不要贸然地侵犯他人的生活空间为好。每日看着各类职员抱怨各自的生活,这是山田在自身的苦难和平淡中寻求到的唯一安慰。有人被降职了,有人被外调了,有人遭遇了降薪,有人则选择了自尽……习惯了给别人打工的山田佑梦终于在最近几年不得不承担一份额外的责任:酒的上一任老板在几年前去世了,不想失去这么悠闲的工作场所的山田不得不充任新的老板。 单就他掌握的秘密而言,这些情报足够为他换到数额可观的一笔金钱。不过,山田不是密探和间谍,他只负责倾听抱怨,顾客说了什么,那是顾客的秘密。有些看起来应当是职业经理人的成功人士偶尔会谈论到商业机密,那时山田一潭死水的心境才会出现些许波动,但随后又会恢复常态。这不是他的生活,他有自己的平淡人生,充满挑战和折磨的日子不属于他。 这一天晚上,正在思考着最近该换什么衣服的山田发现几名外国人风尘仆仆地来到了酒中。他们的神态有些萎靡不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圈胡茬,这足以证明他们有多日没能找到整理仪容的机会。其中一个套着皮上衣的外国人以生硬的日语和山田老板交流了几句,然后便回到角落里,和同伴们继续商讨着他们之前谈论的话题。 外国人在日本不算罕见,山田经常在街道上见过来游玩的外国旅客或前来办公务的商人、学者。不谈国籍,只说外貌,这种带着高加索人种特征的相貌在如今的日本也是越来越常见了——那些魔法师家族的领袖们相信多国的【优秀血统】交流是有利于繁殖出更优秀的下一代的,其结果便是混血魔法师在日本的比例开始逐渐上升。然而,那终究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生活,假如说山田老板有什么机会接触外国人,大概也只是在道路上和他们擦肩而过罢了。主动来到这种为下班的公司职员开设的酒中饮酒的外国人,他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你们……有什么能让我帮忙的事情吗?” “我们会留在这里直到深夜,你不要担心钱的问题。”那名穿着皮上衣的外国人(山田老板猜想他一定是美国人)说道,“如果有人来找我们,您只需要否认。” 迈克尔·麦克尼尔离开柜台,回到角落里,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继续冷漠地审视着每一个战友。队伍中出现了叛徒,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最糟糕情况之一。stars小队所有的行动成功都建立在互信的基础上,没有互信就没有胜利,猜忌和背叛带来的是分崩离析和更多的惨剧。 希尔兹上尉用眼神警告他,不要把这种动摇队伍凝聚力的话在所有人面前说出来。但是,仅凭目前掌握的线索,麦克尼尔也不可能猜出谁才是出卖了他们的叛徒。纵使所有人都得知消息将带来更大的混乱,封锁情报只会让叛徒有更多的机会对亚当·希尔特下手。铲除叛徒这种事,过去他也没少干,多做几次并不会让他良心不安。 “我们之中——” “喂——” “……出现了叛徒。” 麦克尼尔轻声而迅速地抛出了自己的判断,而后等待着其他人的反应。叛徒也许有一个,也许有多个,麦克尼尔自己不是叛徒,但他对别人强调这一点就等于加大自己身上的嫌疑。无论如何,其他队员都各司其职地奋勇作战,他们不会希望自己在某一次袭击中被连着亚当·希尔特一起杀死。那个叛徒一定希望保住自身的性命,假如这一交易条件成立,袭击者就不会试图通过引爆列车或类似的方案来进行暗杀。 希尔兹上尉目光如炬,锁定在麦克尼尔的身上。他将右手放在桌子中间,作势去拿啤酒,装作不经意地对麦克尼尔说道: “这的确是个坏消息。没有根据的怀疑是要不得的,我们应该更谨慎地给出结论。” “我们要去京都这件事本身,只有我们六个人知道。”麦克尼尔连连咂舌,“东京那边,没有人知道;京都这里,九岛家族也不知情;但是,对方相当精准地挑中了我们乘坐的列车,这只能说明泄密发生在我们这六个人之间——但愿是无意中造成的。” 没有人会将矛头对准亚当·希尔特,他自己就是那些袭击者的目标,stars小队则是保住他性命的唯一保障,于情于理,亚当·希尔特都没有任何理由去主动泄露情报。确定袭击者背后的主使后,他们才能有针对性地寻找和叛徒相关的证据并判断叛徒的身份。杀手是本杰明·佩里在日本的盟友派来的,这一点尽管值得怀疑,却是一个当前最可信的答案。虽说亚当·希尔特的一系列行动已经得罪了日本的许多本土势力,在争着铲除亚当·希尔特这件事上,佩里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我们在等谁?”汤姆对这异常的沉默感到不安,首先打破了沉寂。 “等下一批刺客。” “啊?”兰德尔下士大吃一惊,他望着那些离他们很远的顾客和坐在前台擦拭酒瓶的山田老板,回过头来,压低声音说:“等着他们来这里继续刺杀?我们不是要去找九岛家族的人寻求庇护吗?” “我们主动去找他们,那就是我们低声下气地求援。”麦克尼尔在手机上敲着字句,“相反,让这些人再发起一次袭击,被外界认为任由来路不明的杀手在自己的地盘上行动的九岛家族就会为了维持威严而采取行动。我们要用实际行动证明,我们不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前来投靠,而是【路过】。” 既然其他人都不想谈起和叛徒有关的话题,麦克尼尔也不强求他们立刻开始进行排查。叛徒总有一天会在某些细节方面留下至关重要的证据,但在那之前,他或他们会尽可能地利用队伍内的恐慌情绪来制造矛盾。一想到这一点,麦克尼尔不禁为自己的莽撞而感到失落,他开始认为希尔兹上尉的判断或许是正确的。生理影响心理或许并非谎言,自从他重新获得了年轻的身体后,做事也恢复了年轻时的果断和鲁莽。 众人闷闷不乐地聚在角落里慢慢地喝酒,等待着不速之客的到来。新的客人可能是杀手,也有可能是九岛家族的使者,或许还有可能是普通的公司职员。在日本的古都之中,埋藏着无数外来者无从知晓的秘密。魔法师是早在进入公众视野前就实际存在并在那时被公众以超能力命名其能力的群体,日本的魔法师以前便是盘踞在京都附近。根据麦克尼尔获得的消息,那些老古董由于错失投靠研究所的机会而被新崛起的魔法师家族取代,从而将怒火一股脑地发泄在了作为传统派魔法师代表的九岛家族身上。万一亚当·希尔特在获得九岛家族的保护之前就先被那些人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时机。” “性命被他人掌控的感觉太糟糕了。”亚当·希尔特自言自语道,“但是,被外人掌控了性命的,何止是我们……大多数普通人在面对魔法师时的感受也是一样的。这扭曲的现状必须得到纠正。” “没错。”麦克尼尔表示赞同。 午夜即将到来,酒内的顾客开始变得稀少,也有一些顾客不打算迅速离开,他们宁可把时间完全花在酒和公司也不想回去面对家人的鄙夷和指责。麦克尼尔来到前台和山田老板攀谈,他听着旁边的几名公司职员不停地向着彼此控诉自身的境遇,感到十分费解。在外工作的亲人生活得如此艰难,为何家庭中的其他成员依旧要用语言和行动上的排斥与反感来加深这种误解和隔阂?这又算是什么传统呢? “嘿,你们来日本……一定是因为在老家那边的日子过得很糟糕?”山田试探着和麦克尼尔交谈。 “也许。”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地计算着总共所需的费用,金钱数额并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亚当·希尔特有足够的办法弄到所需的金钱,“很难想象,是?所有人都说,我们这些生活在欧洲或是美洲发达国家的人哪,就该是无忧无虑且生活富足而快乐的,仿佛生来如此。” “哎,那种话只能骗骗还没从学校毕业的小孩或是已经无法接受新观念的老人。”山田老板乐了,“不过,居然连你们都需要来到亚洲碰运气了,看来所有人的日子过得都十分艰难。” 假如山田老板去过美国,他的口气就会变得更坚定一些。像兰德尔下士的父母那样经营着自己的农庄的农场主,所遭受的最大难题最多是亏损;那些在城市中打工的工人,恐怕会面临活活饿死的窘境。每一份从外国进口到合众国的粮食都是用人命换来的,在乌克兰战斗过的麦克尼尔相信这样的结论,合众国仅凭口头上的恐吓已经不能迫使任何国家向它屈服。但是,享受成果的人们并不珍惜眼前的资源,这也许是多年的长期浪费形成的难以改变的现状。 忽然,麦克尼尔听到头顶传来奇怪的响声,这响声十分微弱,以至于就在麦克尼尔面前聊着闲话的山田老板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多年以来形成的直觉让麦克尼尔习惯性地做好了战斗准备,他们有许多方法携带着不会被检测出的设备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见到麦克尼尔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山田老板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他不知道这些外国人惹上了什么凶神恶煞,只希望随时可能现身的不速之客不要取走他自己的性命。 “您应该躲起来。”麦克尼尔这样告诉山田。 山田在之前经历过的最大危险,不过是有人在酒中斗殴。双方打得难解难分,自然没有关注躲在角落里的山田老板。山田老板曾经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过去的黑帮也是讲究职业道德的,有一套成型的办事规章,不像现在的黑帮一样是纯粹的流氓集合体。不管是体面的黑帮还是不讲规矩的黑帮,终究都是黑帮,他们最好从未存在过,那才是山田老板最希望看到的场面。 那么,这些外国人得罪的势力或许更加危险。比黑帮的声势和权力都更大且倾向于使用见不得人的手段解决问题的组织,只剩下了那些魔法师家族。这令山田老板浑身颤抖,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真的和魔法师打交道会发生在这种场合下。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山田老板飞快地钻到了柜台下方,盼望着稍后发生的混战不会波及自己。 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几名日本人身上没有较为显眼的特征,把他们扔到人群中,这些人就会立刻混入群体而无法被轻易鉴别出来。合格的杀手需要的正是这种其貌不扬的外表,像兰德尔下士那样容易因身高而引起关注的家伙从来都不适合当杀手,除非雇主想要来一次明目张胆的截杀而非暗杀。几名新客人坐在柜台附近,和麦克尼尔保持着距离。屋顶上的响声还在继续着,麦克尼尔不想分散精力,他会全神贯注地盯住这几个疑似杀手的新顾客,而希尔兹上尉应该有能力处理其他的突发状况。 离麦克尼尔最近的那人离开了座位,向着麦克尼尔走来,右手出现了一把匕首。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拿出了手枪,对准目标连开数枪。不料,杀手以十分灵活的动作飘离了麦克尼尔的射击方向,如同被风卷走的柳絮一样,这让麦克尼尔意识到自己很难瞄准他们。幸好这些人暂时还拿不出什么有效的远程攻击手段,拉近距离并阻止对方使用魔法才是当务之急。麦克尼尔跳上桌子,朝着对方跑去,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阻止了。一根土柱十分突兀地从地面钻出,阻碍了麦克尼尔的追击。 尽管麦克尼尔没有掌握任何魔法,他凭借着直觉断定,对方想要将他困住后再把他解决掉。土柱猛然间破碎了,麦克尼尔的战友们一面保护着亚当·希尔特,一面前来支援。两名杀手试图接近麦克尼尔,他们被一股肉眼可见的电火花击中,惨叫着退回了原地。没等他们重整旗鼓,麦克尼尔已经赶到两人面前,抽出匕首刺向其中一人的咽喉。但是,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毕竟比麦克尼尔所称的业余人士更在行,那人不仅躲过了麦克尼尔的攻击,反过来用短刀逼迫麦克尼尔暂时后退。当敌人企图趁着麦克尼尔被后退路上的障碍物阻挡而发起致命一击时,希尔兹上尉及时地将他们逼退回了原地。 场面形成了僵持,保护着亚当·希尔特的4人和其他杀手对峙着,麦克尼尔则被孤立了。更不妙的是,房顶传来了木质结构破碎的声音——有人从屋顶进入了酒并执行暗杀。敌人的短刀已经触碰到了他的肋骨,麦克尼尔奋力地向前推动桌子,顺势滑倒在地,才免于被从腰部斩为两段。他趁敌人不备而将其踢翻,捡起匕首向着倒地的敌人刺去,但敌人又一次避开了。这些杀手的灵活性简直令人惊讶,就算专业的杂技演员也做不出如此花样百出的闪避动作。 “只能想办法动用演算干扰装置了。” 不过,那样一来,先死的说不定是麦克尼尔。他最大的帮手希尔兹上尉也会因此而丧失大部分战斗力,而这群杀手的肉搏本领只比麦克尼尔略逊一筹。 被麦克尼尔逼退的杀手被又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踩在脚下,这个手持一把长刀的新面孔干脆利落地砍掉了对方的脑袋。当来人抬起头时,麦克尼尔立即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这就是那个被他们从研究所中救出的实验品之一,也是为他们提供重要情报的神秘证人。 由于某种原因得罪了自卫队和强硬派而被陷害的九岛健。 战况在顷刻之间逆转了。随着另外两名杀手分别被希尔兹上尉和兰德尔下士击毙,其他杀手仓皇逃跑,遁入了夜色之中。九岛健用手势示意他们不要急于追赶,而后和麦克尼尔及希尔兹上尉握手问好。 “好久不见。”麦克尼尔勉强笑着。 “我希望我们再也不见,可是你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九岛健环顾四周,只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山田老板,“我们离开这里,善后工作不需要你们关心。” 似乎是为了打消麦克尼尔一行人的疑心并缓解对方的尴尬,九岛健自己说出了真实身份。走出酒后不久,九岛健随口说出的事实让麦克尼尔高呼上当。原来,九岛烈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对亚当·希尔特撒了谎,九岛家族目前的大本营也根本不是京都。在魔法师家族形成之后,受到传统派魔法师声讨的九岛家族逐渐转移到了奈良,以免把全部精力浪费在和京都的本地实力派勾心斗角中。 “那……”麦克尼尔心虚地看着自己的战友们,他知道自己身上的嫌疑又加重了。去京都的提议是麦克尼尔首先提出的,理由便是到九岛烈的势力范围内寻求帮助。结果,现在一个真正出自九岛家族并且此前还和他们有过交易的魔法师却否定了这一点,想必麦克尼尔的战友们不会相信麦克尼尔也不知道这条重要消息。 他们会认为麦克尼尔故意隐瞒真实信息并打算把亚当·希尔特和整个小队送到敌视九岛家族(和该家族的合作者)的传统派魔法师手中送死。 “这一点,请你们谅解。”九岛健回头向着麦克尼尔鞠躬,“我们自己的内部问题太多了,对外人是不能言明的。整个魔法师群体之间、家族和家族之间、家族内部、家族和原本的起源地之间……这么多的问题急需得到解决,后藤议员可以说是做了早该有人去做的事情。” “你的大哥没有诚意啊。”见到麦克尼尔的样子无比窘迫,亚当·希尔特不动声色地和九岛健聊起了九岛烈的事情,“他是这样对我说的:家族的根基在京都。就是因为相信了这句话,我才决定在离开日本之前,先来到京都访问一下这位新朋友,想不到他却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隐瞒了真相。唉,要不是我们忙着赶路,我是一定要去奈良的。” 麦克尼尔向着亚当·希尔特投去感激的目光,后者心领神会,也朝着麦克尼尔点头并微笑。 作为魔法师家族的一员,九岛健同样拥有这份特权,他在不经批准的情况下于市区使用魔法或是触犯法律,都不会受到处罚。麦克尼尔感慨万千,他们大力协助后藤弘毅推动了剥夺魔法师家族特权的法案,到头来却还是依靠一个拥有这种特权的人才能免于受到进一步追查和跟踪。在后藤弘毅落实措施前,九岛健可以大方地声称是自己在酒内杀人,这样虽然会导致九岛家族本身蒙羞,却不会让外人怀疑还在逃亡中的亚当·希尔特一行人。 双方都了解对方的意图。九岛健当然明白亚当·希尔特是在躲避追杀而非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前来京都游玩,亚当·希尔特也知道九岛家族并不想公开表明态度。让最近得罪了自卫队且差点在研究所内丢了性命的九岛健出面,成功则是九岛家族的贡献,失败则是九岛健的专断独行。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不会引来nffa内部任何一派的仇视。 “一群老狐狸。”麦克尼尔望着和亚当·希尔特相谈甚欢的九岛健,顿感无能为力。 tbc OR2-EP5:地狱乐(6) or2-ep5:地狱乐(6) 京都很少取得与其名称相称的地位,历代幕府将军掌控了大权,当最后一个幕府宣告寿终正寝后,权力的中心转移到了原本的幕府大本营江户,即现在的东京。从法律上而言,日本从未宣布迁都,但这无法更改京都沦为空具称号的假首都的现状。 来自合众国的客人们为这些城市的历史悠久而感到惊讶,他们知道是美国海军准将马修·佩里让日本从沉睡中苏醒并终结了幕府时代,在那之后日本则成为了其他国家的心腹大患之一。一些拒绝接受现实的保守派人士会固执地声称那些早在合众国建立前就拥有多姿多彩文明的人们为野蛮人,而他们从未给出一个统一的判断标准,只是为了满足高人一等的心态而随意地变更用以判别的依据。 东京的繁荣对应着京都的衰落,一部分城区保持着原状,仿佛从未被任何外来事物影响一般。一些寺庙散布在城区中,成为了点缀古城的珠宝。九岛健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和避难者们解释说,魔法师家族和京都的传统派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张,他建议麦克尼尔一行人最好不要在京都轻举妄动。 “这种四面漏风的房子看起来很不安全。”兰德尔下士点评着路旁的木质建筑,“如果是为了预防地震,房子倒塌确实不会带来严重的人员伤亡……然而,火灾就另当别论了,更不必说我们面对的敌人不会介意使用一些特殊手段。” 不同城市的历史养育了不同的传统和气氛。直至连徒有其名的公卿大臣们都舍弃它以前,京都是那些附庸风雅的贵族们聚集的场所。听着九岛健的描述,以他所相对熟悉的英国历史进行类比的麦克尼尔不自觉地在脑海中勾勒着那些贵族们的生活场景。这些人没有处理政务的才能,将所有时间花费在了攀比自身拥有的财富和进行并不为平民所欣赏的文艺创作上。即便是战乱也不能改变这些贵族的生活,纵使把儿女当做赚钱的工具卖掉,他们也不能丢掉作为贵族的气派。 这无疑是一种畸形的心态,至少是麦克尼尔无法理解的。对于效忠于gdi军队几十年的麦克尼尔而言,公民的利益胜过一切,这是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无数教育不断地向他灌输的核心理念。九岛健一定也不喜欢这些贵族,穿着一件旧衣服、携带着长刀和他们一起在老房子留下的街巷间前进的青年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些昔日贵族的轻视。 时针过了半夜十二点,新的一天已经到来。未能寻到栖身之所的过客们紧跟着九岛健前进,他们不熟悉京都的情况,让愿意对他们伸出援手的本地人士解决问题才是最好的办法。九岛家族不愿公开表态——不要紧,只要下一批杀手胆敢继续行动,那些试图避免自己卷入外国势力内部恩怨的家伙总会发现他们已经失去了逃避的机会。 “你们在京都的影响力有多大?”麦克尼尔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比如说,假如京都的传统派魔法师决定对我们下手……” “……最好不要出现那种情况。”显然,九岛健知道京都和奈良之间的力量对比,“你们不要低估传统派魔法师的实力……表面上,他们只是一群被研究所窃取了自己的独门魔法后又被驱逐的失败者,并因此而仇恨借助这些实验才成为【新贵族】的魔法师家族;实际上嘛,您认为是谁最终让这些研究所脱离了内阁和相关机构的控制?” “他们的本事也太大了。”希尔兹上尉不禁有些悲观,“好哇,我原本以为你们这些魔法师家族已经拥有足以统治日本的力量了,想不到和你们九岛家族存在严重矛盾的传统派魔法师竟然直到现在还具有这样的实力。如果我没有猜错,想必所谓的【十师族】中也有某些家族是直接或间接受到他们控制的?” “知道就好。”九岛健居然没有否认,“所以,我们更不能在这时候做出让我那位大哥为难的事情。” 麦克尼尔和亚当·希尔特互相转过头,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在这片刻的凝视中,他们感受到了彼此之间的失望。这不是亚当·希尔特或麦克尼尔的责任,作为一个从合众国南方地区逐渐发展壮大的组织,纵使nffa尽力拓展它在海外的情报网络和业务,也不可能得知那些有关魔法师人体实验的早期资料。日本的魔法师家族出现在舞台上,拥有了公开的特权,吸引着外界的目光,而幕后的传统派魔法师则成功地逃过了关注。 事情变得复杂了:这不是日本的政客、财阀同新兴贵族的斗争,从九岛健的表述来看,是他们这些魔法师家族尽力地想要逃脱传统派的控制——合众国是否存在类似的情况呢? 两旁的老木屋,以前是属于九岛家族的。后来九岛家族和传统派魔法师决裂并将家族的中枢转移到奈良,这些房屋于是就闲置了下来。这也是孤身一人前来京都协助他们逃避追杀的九岛健目前所能给出的最大帮助,他可以将众人安置在这些屋子里,直到亚当·希尔特决定离开京都为止。 麦克尼尔走到其中一栋木屋前,打开房门,扑鼻而来的是刺鼻的发霉味道。 “换一个。” “不,就这个。”亚当·希尔特的态度很是坚定,“里面这么乱,最近肯定没人来过。” 一行人进入木屋中,顾不上收拾狼藉一片的房间,打算就地睡觉。九岛健似乎希望在这里保护他们,但麦克尼尔成功地劝说九岛健和他们保持距离。麦克尼尔的理由是,不能让外人以为九岛家族已经决定和亚当·希尔特结成联盟。 “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九岛健连连点头,“那么,我会在附近等候,如果你们这里出现意外,我也会尽快赶来。一定要注意安全,在这地方,除了原本正在追杀你们的刺客之外,还可能有临时起意的本地传统派魔法师盯上你们。” 麦克尼尔挠了挠头,眼角的余光扫过了已经躺在地板上发出鼾声的萨拉斯中士。希尔兹上尉似乎不打算睡觉,他是stars小队中唯一的魔法师,有义务保持清醒并保护亚当·希尔特的安全。圣会顾问脱掉外衣,披上一件露着破洞的长衫,来到检查屋内设备的希尔兹上尉身旁,劝他尽快去休息。在得到了回绝的答复后,亚当·希尔特才回到房间中央,有些不太情愿地躺下。 “传统派魔法师和你们是有仇的,为什么要盯上我们?” “后藤弘毅议员通过的那个法案,虽然其首要目标是我们,它也会让内阁找到机会去对付那些长期以来完全不受控制的传统派魔法师。” 听完九岛健的解释后,麦克尼尔愈发认为他们低估了日本本土各方势力之间关系的复杂性。假如九岛健没有胡说,那么真相不是日本的政客们被制造出来的工具反噬,而是他们为了阻止那些传统派魔法师对自身的控制才会决定建立新的魔法师统治秩序。赐予魔法师家族的特权是同盟关系的象征,在防止日本受到入侵的同时,这些魔法师家族更要防止那些夸夸其谈的政客受到传统派魔法师的控制。 但是,麦克尼尔唯独无法理解这种三方博弈背后可能存在的经济关系。没有雄厚的经济基础,就没有话语权。后藤弘毅代表着的旧势力因为自身的经济利益受到侵犯,从而希望借助更直接的手段来阻止魔法师家族从原本的统治者手中争夺产业。魔法师家族也一定深刻地认识到经济的重要性,他们想方设法开设各类公司并吞噬市场份额就是明证。传统派魔法师是用什么方式在控制这里的一切?那些坐在寺庙里念经的僧侣当真会拥有足够动摇日本的经济实力吗? 不对,那些人和nffa之间存在相似之处——和宗教的紧密联系。nffa的信徒会整齐划一地念出那些几乎是充满诅咒的祷告词并进行礼拜,这种服从在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罕见的。 “关于贵国的传统派魔法师……我很感兴趣。”麦克尼尔礼貌地表达了自己的请求。 “你们很快就会离开日本的,是否知道这些故事,对你们在美国的生活不会有半点帮助。”九岛健这一次却没有答应,“祝你们晚安,明早我们再联系。” 九岛健跳上了附近的木屋顶部,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麦克尼尔留在门口,他环视左右,确认这条狭窄的小巷中没有任何过路人,这让他放心了不少。古城、古堡总会和鬼故事联系起来,那些猎奇的灵异故事会将市民吓得魂飞魄散,假如碰巧又有几个不幸的遇难者,鬼故事就成了众人认知中的真相。九岛家族已经撤退到奈良,他们留在京都的房屋却没有迎来新住户的光顾,这或许也是那些魔法师临走时留下的防御措施带来的影响。 一只手搭在麦克尼尔的右肩上,希尔兹上尉出现在了他身旁。 “他们都睡熟了,看来我们两个人得守夜了。” “我们已经来到了京都,那些人应该不敢轻举妄动。”麦克尼尔努力拼凑着袭击者身上的共同点,想要找出其中的规律,“但是……即便我们在京都是安全的,等到我们准备出发时,情况又会恶化。这和我预想的结果完全不同,九岛家族根本不在京都,他们派来的代理人也不能代表整个家族的立场。” 希尔兹上尉不说话,他将一瓶酒递给麦克尼尔,那意思是让麦克尼尔陪着他一起喝酒。麦克尼尔起先只感到奇怪,他接过酒瓶,在没有任何标志的瓶身上徒劳地寻找着可能让他得知生产商的信息,终究是一无所获。年轻的士兵向着长官笑了笑,接过酒杯,倒了一些酒。借着微弱的光线,他在这杯酒上找到了一丝熟悉的痕迹。这是必定出现在nffa内部宴会上的那种酒,味道和市场上能买到的便宜货没有任何本质性区别。要是将nffa倡导的简朴生活方式考虑在内,真理之父大概也不会允许他的信徒们饮用价格离谱的名酒。 一杯酒下肚,麦克尼尔的情绪稳定了不少。 “你真的不应该把这句话说出来。”希尔兹上尉发出了一声叹息,“大家都知道,一旦我们都狂热地投入到寻找叛徒的活动中,只会让叛徒利用我们之间的猜疑来将我们各个击破。你看,当你指出我们之间存在叛徒时,有人愿意跟随着你的思路继续讨论那个问题吗?没有。我们之间的信赖关系还是太脆弱了,本来就经不起怀疑,你却在这个时候把问题公开了。” “长官,我们没法逃避问题。”麦克尼尔相信希尔兹上尉的判断,“自从在乌克兰的战场上组成临时团队以来,我们之间向来没有任何秘密。有人叛变了……他或他们,是在什么时候叛变的?追杀希尔特顾问的杀手们如果真的是受佩里的指派,那么佩里是如何在我们当中找到内应的?” “但是——” “这一切让我发现,不管是名义上还是事实上,作为队长和指挥官的我们都很失败。”麦克尼尔的声音并不大,只是他那不断地在膝盖上拍打着沾满灰尘的运动裤的左手出卖了他的内心,“我们没有发现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叛变了,不是吗?” 希尔兹上尉自知理亏,也不再试图反驳麦克尼尔的意见。从名义上来说,他是队长,是这个队伍的指挥官。可惜,每次在执行任务时提供作战计划的都是麦克尼尔,他在队伍中的影响力也始终比麦克尼尔略低一筹。这种情况直到今天才出现了些许变动,但却决不会是希尔兹上尉希望出现的结果:麦克尼尔的判断出现了严重误差。假若麦克尼尔没有将出现叛徒的事情说出来,或许队伍中的每个成员都会保持原本的心态;现在,麦克尼尔的错误判断简直是不打自招,这还多亏亚当·希尔特有意无意地在替麦克尼尔减轻嫌疑,才使得麦克尼尔没有被立刻指认为叛徒。 上尉将酒瓶放在地板上,而后和麦克尼尔一起坐在门口,凝视着被微弱的月光照亮的道路。 “会是谁呢?” “也许就在我们两个之中。”希尔兹上尉不经意地说道。 “您没有动机,长官。”麦克尼尔至少听到了4个人在打呼噜,他不禁也感到有些困倦,“……动机,是的。被佩里收买而来暗杀顾问,一定需要动机。” “你弄错了,麦克尼尔。”希尔兹上尉若有若无地感慨着,“杀死某人,有时候是根本不需要动机的。相反,像我们这样,宁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顾问回国,才是需要充分理由的行为。” “我们得保住那些有意愿和能力来改变现状的人,希尔特顾问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麦克尼尔猜测希尔兹上尉在试探他,他并不感到意外。在stars小队的五人中,希尔兹上尉的家庭是最富有的,就算他自称因炒股失败而让父母亏损了几百万美元,他也依旧是当之无愧的富人。一个富人,愿意舍弃舒适的生活而成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军人,这已经脱离了寻求精神刺激的层次。无论是对金钱的渴望还是对失去财富的恐惧,都不可能让希尔兹上尉动摇,能够令上尉心动的只会是理想。麦克尼尔专注地和长官交流着,他发现自己从未去认真了解上尉的内心。汤姆是个单纯而热血的年轻人,希望拥有更加丰富而多姿多彩的人生,还十分热衷于农业技术;兰德尔下士是个传统的南方人,将来他或许要继承父母的农场,成为一个过着田园牧歌式生活的自由公民;萨拉斯中士则希望孩子们摆脱他这一代人的命运,真正地享受合众国为公民提供的各种机会和资源…… 希尔兹上尉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和麦克尼尔争夺队伍的领导权也似乎是出于意气之争。大多数时候,麦克尼尔在对方的眼中看到的是空洞和茫然。那是他在乌克兰的战场上见到的希尔兹上尉,见惯了死亡和犯罪的上尉不会因发生在眼前的任何惨剧而感到揪心。是更加紧密的战友关系让这个几乎成为雕像的军官活了过来,只是麦克尼尔无法肯定这种活跃还会持续多久。希尔兹上尉为了寻求财富换不到的事物才决定加入军队,他的空虚恰恰说明军旅生涯没有为他提供所需的精神食粮。 “我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长官。”麦克尼尔不再打算掩饰自己的态度,“可是,我们要在当下选择最适合的道路。nffa的掌权是无法避免的,最多再过五年,他们就会完全操纵合众国的一切。谁在nffa内部拥有最大的话语权,谁就是合众国这艘大船未来的船长。真理之父——我倒不是对他有什么偏见——仅仅靠着指引方向的神奇预言来帮助公民,他不是能在危机中给出具体解决方法的哲人。佩里或是希尔特顾问,趋势很明显,他们两人之中会有一人成为合众国的领袖。” 麦克尼尔低下头,思考着本杰明·佩里的那些行动。亚当·希尔特对他们说,合众国最近对日本采取的一系列措施,背后都是本杰明·佩里在操纵着。不仅如此,佩里还和美军当中的实力派勾结,在日本和自卫队共同进行着魔法师人体实验,并打算从外国进口所谓高贵的血统。 合众国生了病,旧的体系需要得到改变,这是亚当·希尔特大声疾呼的内容。相比之下,本杰明·佩里从不认为旧体系有任何弊病,他正是依靠这套旧系统来协助合众国的公民们在当前的困境中勉强生存,代价则是不断的索取和掠夺加深了合众国与盟国之间的矛盾且让旧体系摇摇欲坠。昨天他们在前往京都之前,从新闻中看到了合众国宣布对日本商品征收高额关税的一幕——毫无疑问,这也是佩里的手笔。资源和金钱不够,就从盟国身上抢,反正全球市场是万能的。 “……让亚当·希尔特和他的盟友掌权,是对合众国而言【更不坏】的一个选择。” “佩里呢?” “佩里眼里没有人这个概念,只有成本和收益。”麦克尼尔似乎是被自己说服了,他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还记得吗?佩里……佩里他没有反对支出相当于我们合众国上年度gdp10左右的天基武器计划,却推动国会驳回了那个支出数额差不多的医疗保障法案。你肯定觉得我在说舒勒的坏话……” 麦克尼尔停下了,他头一次发现自己产生了如此强烈的主观意愿去参与到政客们那种你死我活的斗争中。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选择一个符合自己理想的领袖,而不是被充满贿选和欺诈的预测机构骗得一头雾水。 “……舒勒和希尔特顾问会认为,天基武器是进行战略威慑的必要条件。佩里没有反对,只是因为他觉得把这些钱扔给武器研发也比留给穷困潦倒的贫民更有意义。”他等待着希尔兹上尉的答复。 阀门打开了,麦克尼尔从长官的脸上看到了久违的活力,这是发自内心的赞同和产生共识的喜悦,而不是他们在酒店中庆祝任务胜利时那还带着职业需求的情绪。 “你说得对,麦克尼尔,你说得对。”希尔兹上尉又倒了一杯酒,“我的父亲和我说,历史将以如何对待弱者来评判人物和国家。合众国曾经是个灯塔,全球各地的公民们就算搭上性命也要逃到这里,他们比我这种仅仅因为恰好出生在合众国才成为公民的人更有资格做合众国的公民。如今我们放任成千上万的穷人和老人冻死和饿死,这里不是梦想和希望的家园,是充斥噩梦的地狱。” “希尔特顾问说得对啊,合众国——人人有病。”麦克尼尔也倒满了一杯酒,欢笑中流露着苦涩。 “那么,我们就带着最好的医生回去给大家治病。” 清脆的碰杯声再次响起。 tbc OR2-EP5:地狱乐(7) or2-ep5:地狱乐(7) 谁也不会预料到nffa秘密(这一点存疑)派遣到日本的特使一行人会如此狼狈地从东京逃亡京都避难,而作为圣会顾问的亚当·希尔特又没有及时地接收到正确的情报,这为他们的工作增加了更大的不确定性。去往京都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躲避不知会何时抵达的杀手,而是获得一份保证和声明:告诉那些试图借助日本本土势力以达成自身目的的反对派,亚当·希尔特在日本也有足以和他们对抗的盟友。 现在,亚当·希尔特原本的计划成为了泡影。九岛家族的基地不在京都,作为交易对象的九岛烈也不愿出面为他们解决问题,躲在京都这个临时避难所会让亚当·希尔特面临的状况越来越不利。无论理由如何地正当,失败者在nffa是没有地位的,尽管nffa禁止挪用组织拥有的资源进行内斗,它同样不会允许失败者继续使用那些本应用于更加伟大的事业的物资。真理之父或许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而佩里已经行动起来,试图通过他自己的方式完成对日本的施压,以此来证明他的方法比亚当·希尔特亲自跑去日本游说还要有效。 若是仅仅从保命的角度出发,亚当·希尔特留在京都就是安全的。但是,在九岛健将京都的实情告知麦克尼尔一行人后,京都也变得有些危险了——那些敌视九岛家族的传统派魔法师看来不会向亚当·希尔特伸出援手。不仅如此,假如他们可以借此来打击九岛家族的威信,帮助亚当·希尔特的敌人也未尝不可。 当圣会顾问从沉睡中清醒时,疲惫不堪的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来到他身旁,向他询问有关下一步行动的细节。出乎二人意料的是,亚当·希尔特首先命令他们去休息,等到两人结束了短暂的睡眠后,才将stars小队的5名队员召集起来,共同商议计划。 “不拿到证明,我们就不能离开京都。”亚当·希尔特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果我们不能让佩里在日本的盟友以为我们已经受到九岛家族的保护,只要我们离开京都,他们就会再次动手。很抱歉,我和那个一心只想做生意的商贩之间的恩怨连累了你们。” 亚当·希尔特越是这样说,麦克尼尔就越是坚定了要保护亚当·希尔特安全回国的决心。佩里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人不配成为nffa的领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亚当·希尔特所说的那位在冲绳任职的美军指挥官身上,这种做法充满不确定性,却也成为了他们当前所剩无几的选择之一。即便是这聊胜于无的生路,也充满了障碍:如何在不引起敌人警觉的情况下前往冲绳,成了困扰着他们的首要问题。 佩里在日本的盟友敢于堂而皇之地炸毁已经起飞的客机,却没敢在通向京都的列车上故伎重演。要么是发动两次袭击的幕后黑手并非同一势力,要么就是佩里或是他的盟友还有所顾忌,不想引起当局的注意。利用这一点,再加上和九岛家族之间的交易,亚当·希尔特有信心安全地返回合众国。然而,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赶去奈良是不可能的,走出京都意味着完全暴露在敌人的攻击范围之内。 “希尔特顾问先生,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建议。”麦克尼尔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平心而论,在他眼中,这个求生的办法相当糟糕,以至于即便亚当·希尔特活着回国,也会因此而留下不小的污点。活下去的人才有资格谈论未来,连性命都保不住,任何理想都只是奢望。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转而寻求和京都本地的传统派魔法师联合?”亚当·希尔特似乎看穿了麦克尼尔的内心,“是这样吗?” “没错。”麦克尼尔心情沉重地为疑惑不解的战友们解释着这种临时合作的必要性,“如同九岛健所说,九岛家族的中心已经转移到了京都以外,他们甚至不想在这场冲突中公开介入。走出京都,肯定会受到佩里派来的杀手追杀;留在京都,传统派魔法师也未必会对我们手下留情。获得九岛家族的协助,固然可以保障我们在前进道路上的安全,可如果我们先在京都成为传统派魔法师的目标,那九岛家族的人是根本不可能为了我们而回到京都对付那些传统派的。” 然而,麦克尼尔的说法有一个最大的缺陷,他的战友们也立刻看出了这种行为带来的巨大隐患。 “……那不就相当于得罪了九岛家族?”萨拉斯中士摇了摇头,“九岛家族可是唯一和希尔特顾问先生达成了协议的日本魔法师家族,倘若我们连着他们也一起得罪,顾问在日本刚刚取得的功绩就要大打折扣。” “为了活下去,有时候需要用自己刚拿到手的利益去换取哪怕百分之一的机会。”希尔兹上尉对麦克尼尔的想法表示赞同,“而且,我们不需要让他们支持我们或是明确表态,只要他们不在我们逗留于京都期间同我们为敌,对日本的其他本土势力而言,那已经算是一种声明了。” 上午十点左右,九岛健风尘仆仆地来到了他们暂时栖身的破屋子中。麦克尼尔忐忑不安地向九岛健说出了他们刚刚达成一致的决议,那就是前去争取京都的传统派魔法师支持。他本以为九岛健会勃然大怒,或是转身离去以表示双方之间再无瓜葛。披着一件破旧大衣的青年没有表现出麦克尼尔想象中的激动态度,他只是在倾听麦克尼尔对计划的描述时不断地点头,等到麦克尼尔的发言结束后,才一本正经地答道: “这也是一个办法……你们不要担心哪。”九岛健向着来自美国的客人们摆手,“我大哥既然打定主意要和你们合作,那就意味着他肯定会理解你们的某些随机应变行为……不过,传统派魔法师也分成许多派系,想要只和一方达成协议就解决问题,恐怕是做不到的。” 麦克尼尔感到有些头疼,这正是他最担心的问题。九岛家族作为魔法师家族之一,其目前的首领更是确立的魔法师家族等级体系的九岛烈,即便实力在各个家族中算不上最为强大,其话语权也是其他竞争对手难以与之相比的。倘若日本的传统派魔法师缺乏一个拥有号召力的绝对核心,麦克尼尔就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协商对象。 到了这一步,必须想办法动用九岛家族的资源才能达成目的。麦克尼尔不想拿人情去进行道德意义上的批判,他们确实从研究所中救出了九岛健,但那时他们本来也在进行非法入侵活动,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他们对九岛健的所谓恩情都无法构成让九岛健愿意为他们继续办事的理由。 就算不知廉耻也要试一试,这是亚当·希尔特甚至是合众国存活下去的希望。 “九岛先生,您认为传统派魔法师中最有威信的人是谁呢?”麦克尼尔来到老屋子门口,和九岛健并排站在寒冷而坚硬的土路上,“放心,您只需要说出一个名字,我们会自行去找那个人进行商讨。” 九岛健认真地扫视着麦克尼尔,那模样令麦克尼尔想起了押送死刑犯去赴死的警察。 “确实有这样一位魔法师……他是个高僧,或许的确能在传统派魔法师这个群体中拥有超过所有人的势力。” 说到这里,九岛健停顿了一会,也许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 “……不过呢,我听大哥说过,这个人好像是四叶家族背后的真正掌权者。” 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仅仅这句话就能断绝麦克尼尔的所有幻想。他们和四叶家族已经成了敌人,甚至麦克尼尔本人还是九岛烈靠着人情才救出来的。那么,这位传统派魔法师一定知道麦克尼尔一行人的真实身份,以日本人的立场出发,在自身利益受损的情况下,没有人会认为这些来自合众国的不速之客值得欢迎。 如果亚当·希尔特愿意像本杰明·佩里那么做,比如联合自卫队还有某个叫东山元英的商人从事非法活动,他也会在日本找到更多的盟友。这是希尔特的缺陷,也是麦克尼尔看中的优点。不能为了获取更强大的力量而不择手段,否则就和发誓要对抗的敌人毫无区别。 “……谢谢。”麦克尼尔郑重地和九岛健握了手,“多谢您的帮助。” “如果不是你们误打误撞地把我放了出来,说不定我已经死在实验设施里了,而我大哥也会因为身为自卫队的军官却连亲弟弟死于军方的研究机构这一点都不知情而成为整个家族的耻辱和其他家族眼中的笑料。”九岛健见麦克尼尔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不体面,索性向着对方以接近头部着地的姿势鞠躬,这也是他在礼节上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尊重了,“别放弃,也许会有人愿意前来帮助你们。” 九岛健离开后不久,面色凝重的亚当·希尔特便修改了计划。既然说服京都本地的传统派魔法师协助他们作战已经是断无可能,不妨想办法让敌人引火烧身。 该心急如焚的是亚当·希尔特,他如果不早一点回到合众国,就会被视作胆怯而无能的失败者,从而失去在圣会的地位;这位自身离悬崖只有几步之遥的圣会顾问,如今正对形影不离地保护着他的战士们讲述着敌人因焦躁而忘记谨慎行动的可能原因。 “我们nffa,每年会在6月召开会议,进行阶段性的总结。”亚当·希尔特在平板电脑上画出了几个日期,“那架客机要是没被炸毁,我应该已经按时回国参加会议。现在我缺席了,根据圣会的章程,除非是确认缺席会议的圣会顾问已经死亡,不然需要进行全体表决的所有事项都必须推迟。” 这样一来,在亚当·希尔特因长期滞留国外或死亡而丢掉那一票的表决权(同时还有他在圣会的所有盟友的票数)之前,无论本杰明·佩里希望通过这场会议达成什么目的,他都无法得偿所愿。亚当·希尔特死得越晚,佩里的时间就越少,他也必然越发地希望迅速将亚当·希尔特暗杀在国外。之前,亚当·希尔特选择切断和盟友的通讯,是为了避免敌人察觉他们还活着,从而为转移争取时间。既然敌人已经无比精准地判断他们会乘上驶向京都的列车,行踪已然暴露,再自欺欺人地保密是徒劳的,不如借机以假消息混淆视听,让佩里自乱阵脚。 “原来如此,顾问可以一直给本土的盟友发送那些能让佩里产生错误判断的消息……”麦克尼尔也为亚当·希尔特的构思而折服,“……但是,如果真理之父来询问您滞留日本的原因……” “他不会的。”希尔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伟大的真理之父不在意我们之间的斗争,只要没人挪用组织的资源去内讧,他才不在乎我们如何使用外界的资源去打个你死我活。” 这种洒脱的态度没有造成组织彻底失控,还真是奇迹。 新作战计划已经敲定,接下来就是构思战术了。要让敌人在前来暗杀亚当·希尔特时【不慎】波及传统派魔法师驻扎的寺庙和古代建筑,从而强迫京都的传统派魔法师参战,这是希尔兹上尉的建议。在此之前,他们需要环游京都,才能确认以何种方法诱敌深入。 麦克尼尔很少去参观名胜古迹,这一次他有了充足的时间和理由。不幸的是,压在他肩头的任务一如既往地繁重。他和兰德尔下士要分头对整个京都进行实地考察,希尔兹上尉负责构思以魔法为中心的反制战术,汤姆负责进行信息汇总并检修装备,而萨拉斯中士的任务则是和亚当·希尔特一起构思假消息。在这一领域,亚当·希尔特认为已经儿女双全的萨拉斯中士也许更能体会到他的想法。 “您这样写:我尊敬的兄弟,盎格鲁人和拉丁人共同的敌人已经浮出水面,那就是……” 借着九岛健为他们提供的车子,麦克尼尔开启了他的京都一日游之旅。这座城市的老城历史比合众国本身的历史还要长一千年左右,那时欧洲尚且处于查理曼时代,漫长的中世纪正在向着欧洲的基督徒招手。重点调查的地区应该是那些可能成为传统派魔法师据点的建筑,必要时,或许可以想办法让敌人破坏这些建筑——这样一来,京都的魔法师们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他首先选择了几座寺庙,而后开着车子赶往对应的地点。站在游人往来的大门外,麦克尼尔无奈地挠着头,如果是希尔兹上尉站在这里,他就能立刻得知眼前的佛寺中是否存在魔法师。迈克尔·麦克尼尔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成为魔法师所需的任何特性,更不会有能够判断同类的直觉。来到寺庙中旅游或是祈祷的游客们不会在乎这些,他们远远地看到一个外国人戴着墨镜站在寺庙门口眺望,都觉得此人绝非善类,下意识地选择了避而远之。 麦克尼尔知道他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出发之前,为了防止敌人通过调取监控录像来推测他们的行动和作战计划,亚当·希尔特从箱子中拿出了一些用于乔装打扮的小工具。 “这很管用。” 利用发型不一的头套和面部化妆技巧,麦克尼尔可以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只是,出现在箱子中的头套大多是光头的,这只会让麦克尼尔变得更加醒目而已。奇形怪状的发型和光头总是最能引起人们的关注。 “希尔特顾问先生,为什么您会准备这么多……光头的头套呢?”麦克尼尔有些不想再看下一个头套了,“这哪里是用来伪装的?分明是给追踪者降低难度的。” “这就是你不明白的冷门知识了。”希尔特笑逐颜开,“欧陆……比如说德国、瑞士这样的地方,谢顶的居民甚至完全秃头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据实际情况来准备工具,才是明智的。” 就算亚当·希尔特所言非虚,麦克尼尔也绝对不想再一次和秃头扯上任何关系。目睹自己一天一天地变成光头对所有意气风发的有志青年而言都是一种痛苦,更别说麦克尼尔了。他只得顶着这新的发型四处奔走,寻找最适合诱敌深入的地点。 望着那些带着自己的孩子前来名胜古迹游玩的家长们,麦克尼尔又有些迟疑了。敌人不会认真地挑选造成影响最小的时间段,一旦那些杀手打算在人多的时候发起袭击,那么血流成河是可想而知的结果。他们真的要把这些对危险浑然不觉而安然自若地过着平静生活的市民卷入灾难中吗? “……要是九岛健也愿意加入这场战斗,问题就简单得多了。”麦克尼尔苦笑着。 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一名慈眉善目的青年僧侣出现在了麦克尼尔眼前。 “施主看上去是有心魔的人哪。” “我听不懂你说的日语。” 麦克尼尔只会几句属于日常交流范畴的日语,更复杂的对话完全依靠他随身携带的这套设备。每当正在和麦克尼尔对话的人说出一句话,捕捉到语音的处理程序就会自动生成可能符合预期的回答,麦克尼尔的工作只是按照发音将它读出来。 因此,他没法理解更复杂的表达形式,机器永远无法理解什么是文化。 “为了艰苦的工作而劳神费力,不如停下来潜心修行为好。” “你是个僧侣,不知道外面的事情。”麦克尼尔忽然来了兴致,反正对方肯定只是个留在寺庙里终日念经的老古董,就算他将自己的真实经历经过改编后说出去,也不会引起对方的注意,“为了救人,再艰难的任务都必须完成,允许自己被懒惰和享乐打垮,就是将更多的公民送进地狱。” 僧侣也许被麦克尼尔的奇谈怪论吸引了,他来到麦克尼尔眼前,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光头的外国青年。 “那施主又怎会知道自己是在救人……而不是原本就在把他们推向地狱呢?” 麦克尼尔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些怜悯。看哪,这些蹲在寺庙里念经的僧侣根本不理解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讨论形而上学的哲学问题并不能救任何人。每一个扞卫自身信念的战士都会在这条道路上沾满他人和自己的鲜血,纵使满身污秽,出自个人意志的信心决不动摇。为了拯救合众国,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必要的牺牲永远存在,与其为此而伤感,不如确保此类惨剧不会重演。 “苦行僧,我们所做的一切,如果完全出自自己的自由意志,那么为结果而困扰就是不必要的。”麦克尼尔诉说着他对亚当·希尔特的坚信不疑,“我没有什么值得反思或是忏悔的事情,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加伟大的正义——您进入寺庙,也是怀揣着某种理想,不是吗?” 青年僧侣叹了口气,向着麦克尼尔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麦克尼尔听不懂的呼号,而后背过身子,缓慢地沿着另一条路离开了。直到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之后,麦克尼尔才意识到,nffa那号称万能的信息检测设备同样没能查出对方的身份。 “一个没有身份信息的僧人……”麦克尼尔产生了疑惑,“算了,他不会影响我们的行动。” 当天稍晚些时候,完成了初步调查的麦克尼尔和兰德尔下士在二条城附近碰头,各自交换情报,并讨论了第二天的调查计划。他们将对应的信息传递给希尔兹上尉,上尉也希望汤姆能让那些小型无人机派上更大的用场。 “假情报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顾问好像谎称他已经让全日本最强大的魔法师家族屈服了,还伪造了一些语焉不详的证据。”麦克尼尔和兰德尔下士一起坐在路旁的小店里喝着汽水,“佩里的盟友是自卫队的强硬派……这下佩里会气炸的。” tbc OR2-EP5:地狱乐(8) or2-ep5:地狱乐(8) 情报战对那些处于同一阵营内部却还要勾心斗角的野心家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是在竞争对手需要打着互相合作的幌子彼此破坏对方的计划时,更准确的情报往往可以让敌人落入下风。世上没有能够保持绝对忠诚的盟友,nffa的干部们也不能逃过这条定律。纵使当事人自认为已经足够忠诚,这些人的朋友和同僚也不一定能严密地封锁消息。亚当·希尔特将虚构的情报发送给了那些平日和他密切合作的nffa干部们,仅仅几个小时之后,坐镇华盛顿的本杰明·佩里就得知希尔特不仅生还,而且还大张旗鼓地宣布自己在日本取得了新的进展。 那些簇拥在佩里身边的亲信干部听说亚当·希尔特落得如此窘境,纷纷前来提前祝贺佩里赢得了这场争夺nffa权力的斗争。只要nffa找不出下一个合适的参谋长人选,真理之父就不会让佩里从云端跌落,而一定要让现任参谋长继续处理组织内的大小事务。伟大而崇高的当代先知真理之父的助手本杰明·佩里小心翼翼地在媒体前表示nffa对魔法师群体的敌视,而这个亚当·希尔特为了自保,却要同日本的魔法师继续结盟,这简直是对nffa理念的亵渎。就算亚当·希尔特活着返回合众国,仅凭他为了自身利益而勾结魔法师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失去真理之父的信任。 处在庆祝活动核心的主角,本杰明·佩里,穿着灰色的西服,胸前佩戴着属于nffa的徽章,沾着不少灰尘的眼镜片后方是一双冰冷而无情的眼睛。他冷漠地应付着下属的庆贺,只有在自己被这近乎谄媚的奉承话弄得不耐烦时,才会象征性地说几句表示礼貌的闲话。但是,见到这些已经被即将胜利的喜悦冲昏头脑的同僚们几乎失去清醒的认知,本杰明·佩里再也不认为手下过于忠诚是一件好事了。 “我们真的胜利了吗?” 这句话促使房间内所有的nffa干部停止了吵闹,他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将目光投向了依旧在办公的参谋长。 “参谋长,亚当·希尔特如今不知廉耻地投靠日本的魔法师家族,他的名声已经彻底被败坏了。”方才主张进行庆祝的干部连忙向佩里强调这一点,“他的行动公然违反我们nffa对外列出的纲领,一个借助魔法师的力量和特权来保命的家伙,即便是成功从日本逃回本土,也没有机会获得伟大的真理之父重视了。亚当·希尔特马上就会成为死人,我们何必同死人继续较量呢?” “对啊,参谋长。”另一名nffa干部也劝佩里不要高估亚当·希尔特的能力,“先不说他们根本没有活着离开日本的可能性,就算他们真的足够幸运,伟大的真理之父又会怎样看待一个向着魔法师家族鞠躬下跪的懦夫?他的前途已经彻底报废,而他也不可能和您争夺参谋长的位置了。” 佩里只是冷笑,他一一打量这些满脸热诚的干部们,并从他们燃烧着野心的双眼中清楚地看到了足够将自己吞噬的贪婪。这些人不是为了所谓的理想才聚集在他身旁的,而是为了佩里承诺的那个富裕的前景。在佩里勾勒的蓝图中,合众国将会建立自由竞争的新秩序,这种竞争将确保合众国和它的公民们从衰败和穷困走向繁荣和富裕。佩里自认为是真心实意地为了合众国的未来而选择了这样的发展方向,但他的支持者就不一定了。投机倒把的生意和金融领域的动荡不安使得这些热衷于发财的nffa干部失去了理智,他们为组织献出的资源几乎和他们从市场上捞取的财富一样多,这种不平衡促使他们更加疯狂地投入到那种只会导致原本市场环境恶化的经济活动中。 摆在他面前的那份文件上,忠心耿耿的密探以夸张的字体格式向着参谋长说明亚当·希尔特的危险性。代表了保守派的亚当·希尔特显然不像表面上那样迂腐和顽固,在明目张胆地支持《魔法师权益法案》并和日本的大多数魔法师家族结仇后,他竟然胆敢继续和仇敌接触——甚至还取得了成功。急于向佩里证明自身利用价值的密探表示,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亚当·希尔特对日本人出卖了nffa的利益。 这是污蔑。本杰明·佩里不相信亚当·希尔特会这样做。如果连亚当·希尔特都成为了可以出卖nffa利益的叛徒,那么整个nffa之内能够保持忠诚的干部恐怕不会超过两位数。因此,佩里绝对不会选择将这份未经证实的材料交给真理之父,即便其中的大部分内容是取自亚当·希尔特发送给盟友的真实通讯内容。真理之父放任组织内不同派系的斗争,不代表他会允许这种斗争无限制地蔓延并威胁到组织的稳定。 “必须尽快把亚当·希尔特消灭掉。”佩里从未像现在这样相信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谁也不知道他会为了达成目的而做出什么事情。” 但是,佩里在日本的盟友不一定会愿意以身涉险,更别说京都是传统派魔法师的大本营,硬闯别人的地盘带来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本杰明·佩里又没办法时刻派人去日本进行干涉。 除了那些原本就和佩里存在合作关系的日本本土势力之外,一些不明身份人员偶尔也会向佩里提供具有价值的消息。这些根本无从确认其真实性的消息有时相当准确,有时则完全是胡言乱语。不过,佩里不会因为其中存在假消息就放弃搜集这类情报,上一次他便是靠着匿名人士提供的情报才发现亚当·希尔特打算逃往京都而非大阪,尽管那次袭击行动后来以失败告终,至少佩里能够确认亚当·希尔特躲在京都。只要希尔特敢离开京都半步,佩里在日本的盟友就会让亚当·希尔特立刻去见上帝。 本杰明·佩里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是无意中在便签纸上写下的关键词,都能成为亚当·希尔特用来判断其下一步行动的重要证据。 “各位,根据组织的内部消息,佩里在日本的盟友会以调查犯罪组织为名,出动警察和自卫队在京都进行搜索。”返回破屋子的亚当·希尔特和众人一起坐在木质地板上,将京都市区的地图摊开,共同商讨作战计划,“一旦我们暴露行踪,潜藏在这些并不知情的调查人员中的杀手就会行动。九岛健已经决定尽可能地协助我们摆脱这些麻烦,他的大哥,也就是九岛烈,会确保自卫队一方的调查人员都处在魔法师家族的控制下。” “传统派魔法师、魔法师家族、日本的官僚……这明明是三方的博弈,我之前一直误认为只有两方。”麦克尼尔很快接受了现实,“九岛家族对契约和诚信的重视,真让我敬佩。不过,假如九岛烈谨慎地控制自卫队的活动,敌人就不会有机会动手了,而我们需要的是让敌人激怒传统派魔法师……从而迫使佩里在日本的盟友停止活动。” 这倒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他们无法得知佩里会将杀手藏在什么地方,又不能轻易地暴露自身的行踪。想要引诱杀手对传统派魔法师的据点进行袭击,那就必须让敌人确信他们就躲藏在那里。然而,九岛家族的些许行动便足以让敌人猜测他们目前躲在九岛家族遗弃的旧居中,等到混着密探和杀手的调查队秘密抵达东京后,亚当·希尔特就必须转移到安全位置才行。 麦克尼尔离开摇摇欲坠的木屋,来到附近稍具备城市气息的街道上,思考着解决问题的方法。在他身旁不远处,西装革履而又落魄的青年人在身前挂着一块牌子,上面用日语写着希望热心人士施舍或提供工作这样的请求,看得麦克尼尔连连摇头。 “股市崩溃了,出口的货物又要被征收关税,经济下滑,偏偏还发生了客机被炸的惨剧……”麦克尼尔向前走了几步,竟然又发现了一个境遇相仿的失业青年,“遭遇裁员或是得到近似裁员的待遇而被迫选择离职,从而在成功人士的地位上一跃跌落为无业游民,再加上平时理财不善而缺乏存款,变身穷人也只是一夜之间。” 离麦克尼尔只有十几步远的乞丐看到这长着外国人面孔的光头青年,认为麦克尼尔一定是个有钱人,于是走上前来请求麦克尼尔给他提供今天的食宿费用。麦克尼尔翻出了身上所有的口袋,以实际行动告诉对方,自己没有钱。 “我也没带信用卡。”他强调了这一点。 不过,看到这些衣冠楚楚的乞丐们明明已经穷困潦倒却还要强行维持着尊严的滑稽模样后,麦克尼尔忽然有了一个用来掩人耳目的计划。他将自己的想法简要地向希尔兹上尉说明,上尉也十分满意。麦克尼尔也许确实没有钱,亚当·希尔特可不会被金钱数额这种小事绊倒。 “最近合众国要对日本产品征收关税的消息给日本的经济带来了持续的打击。”麦克尼尔返回老房子,直言不讳地坦白了自己的计划,“希尔特顾问先生,我们可以让这些失业的本地人化妆成我们原本的模样,然后我们再从九岛烈那里得知对方开始行动的准确时间和地点。等到敌人有所反应后,我们让这些扮成我们的人出现在预定地点,迷惑敌人,而我们以现在的样子躲在附近,直到敌人主动发起攻势后再行反击。” 双方之间的势力错综复杂,亚当·希尔特的盟友是希望集中权力的政客和在激烈对抗中寻求平衡的九岛烈,而本杰明·佩里的盟友则是打算不择手段地对抗魔法师家族的自卫队强硬派及寻求巩固特权的魔法师家族。不仅这敌对双方各自的盟友可能处在同一立场,同一势力的盟友内部也存在不小的矛盾。一切行动都该基于现实的利益,今日的仇敌便是明日的挚友,为共同的事业而牺牲的战友则将沦为受到口诛笔伐的罪人,这是追求胜利的必要代价。 对于习惯了服从的职员来说,他们的字典中没有【质疑】这种词语。这些出手阔绰的外国人愿意用一笔数额不小的金钱让他们暂时摆脱绝境,代价仅仅是按照对方的要求以特定的打扮在特定的地区于特定的时间内行动而已。或许这些外国人是寻求某种奇特艺术的电影导演,艺术家的思路总是和常人不同。自认为理解了外国人的想法后,急于摆脱乞丐身份的无业游民们也接受了这份奇怪的工作。 在麦克尼尔去外面招募用于为他们吸引注意力的工具时,希尔兹上尉留在亚当·希尔特身旁,同战友们推敲着每一个存在隐患的细节。敌人的规模是个谜,亚当·希尔特身边一共只有五人能参加战斗,虽说希尔兹上尉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倘若敌人派来了大批魔法师,那时就算希尔兹上尉也只有自保的本事。因此,从众人得出他们的目的是引诱敌人和传统派魔法师发生交战之后,希尔兹上尉就完全放弃了一切正面迎战或在敌人进攻的道路上削弱敌人的战术,取而代之的是在混战发生前保存实力。 依照麦克尼尔提出的一号作战方案,希尔兹上尉向亚当·希尔特献上了二号作战方案。 “这几个寺庙中驻扎着魔法师,平时他们会不停地向外以魔法进行干扰,防止过路的市民或小偷误打误撞进入寺庙。”希尔兹上尉在地图上标出了可能适合创造混战区域的地点,“确切地说,普通人会在潜意识中认为路旁什么都没有,即便事先从地图上得知那里存在寺庙,等到自己真正抵达魔法的影响范围内之后,也会屈服于大脑中的错误印象。让我们雇佣的那些临时演员携带对应的装备,闯入这些地点,以印证假消息中所说的,希尔特顾问成功地说服了九岛家族后又计划和传统派魔法师结盟这件事。” “他们要是因为害怕或是受到收买而叛变呢?”汤姆指出了最重要的缺陷。 “那就……加钱!”希尔兹上尉斩钉截铁地说道,“九岛烈提供的情报指出,自卫队大概会出动一整个大队进行搜查和突击。在杀手们选择解除伪装以前,一旦我们率先和自卫队交火,凭我们五个人对付数百人,是绝对没有胜算的。” “上尉说得对。”亚当·希尔特毫不含糊地支持希尔兹上尉的想法,“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复杂。” 这些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背后有多少伪装和造假成分,只有麦克尼尔清楚。所谓亚当·希尔特勾结传统派魔法师一事,自然也是从未存在的,他们根本不可能得到传统派魔法师的任何支援,甚至最坏的情况是他们也成为了传统派魔法师报复的对象。假装和传统派魔法师勾结,迫使敌人因担忧局势变化而鲁莽地行动,使得局势更加混乱,这样才能为亚当·希尔特赢得生机。麦克尼尔又挑选了几个在他看来适合充当靶子的失业职员,而后来到另一座目前对游客开放的寺庙中会见同样忙得不可开交的九岛健。 “京都不像东京那样有完善的检测系统。”九岛健结束了和一名僧侣的对话,带着麦克尼尔来到了两侧的储物间中,“在东京市区内,所有人使用的魔法都会被记录下来,没有证件的不明人士则很可能受到追捕……京都呢,没有这些规矩,所以你们的敌人也很可能会完全抛弃所有顾虑、使用更加极端的手段来追杀你们。” “只要不让战斗波及这些平民,我并不在乎他们要做什么。”麦克尼尔见那些僧侣不像是魔法师,有些怀疑九岛健频繁地出入寺庙的理由,“……传统派魔法师最近有没有表态?” 望着九岛健欲言又止的模样,麦克尼尔示意他尽管说下去。 “也许你们不必演戏了,确实有人打算和你们进行一次谈判……但是,他们的价码很离谱。”九岛健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坦诚地说,我不认为你们的顾问能接受这个条件。” “您太不了解顾问了,九岛先生。”麦克尼尔忍不住笑了,“他知道该在什么场合下假装放弃自己的原则,事后他会连本带利讨要回应得的一切。” 两人一同离开这座寺庙,来到之前麦克尼尔【忽略】的地点,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建筑格局,以便制定最佳策略。传统派魔法师都是一群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的怪人,唯一能够让他们对外界的变化做出反应的,或许只剩下外敌入侵。 “有时候我在想,什么都不管,躲进寺庙里逃避现实,也是不错的选择。” “会产生这种想法的,不止您一个人,九岛先生。”麦克尼尔不会轻易地否定他人的志向,“逃避现实不可耻……拒绝认清现实,这是很自然的反应。但是,那些明明已经认清了现实却还要装睡的人,他们带来的危害和负面影响简直不可估量。所有愿意站出来反抗不公的斗士都是值得尊重的,世上发生的任何暴行,都在同时危害着全世界的公平和正义。对了,您是掌握特权的魔法师,又是自卫队的军官,为何会被军队陷害而抓进研究所呢?” 九岛健叹了一口气,那张尚显一丝稚气的脸上浮现出了挥之不去的沧桑感。 “魔法师生来虽然拥有着特权和光环,却要活在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世界中,接触着不以常理思考问题的同胞,而后作为兵器被送到军队和战场上,这就是我们的宿命。纵使那些缺乏战斗天赋而不必上战场的魔法师,也一定要以各种方式为家族贡献力量,否则就是必须被消灭的失败品和叛徒……”他和麦克尼尔坐在寺庙的大门外面,周围是僧人们栽种的树木,清新的凉风扑面而来,“我大哥的长子,也是我最年长的侄子,真言,没有继承他的能力……没有在战场上成为杀人机器的天赋。不少人在嘲笑我的大哥,他们说,九岛烈这个人哪,主张什么不把魔法师看作兵器这种歪理邪说,全是因为他有一个做不得兵器的废物儿子。” 说罢,九岛健习惯性地摸向裤兜,这才想起来他忘记买香烟了。 “戒了,吸烟有害健康。”麦克尼尔把他按在了原地,“那您的观点呢?您也认为魔法师不该充当兵器和杀人机器,是?可您为什么要加入军队呢?” “你难道不认为这种人生非常可悲吗?用一种不那么体面的话来说,我要为魔法师争取【自甘堕落】的权利,不做战争机器和家族的工具的权利。”九岛健苦笑着,“你不是日本人,也不是魔法师家族的一员,自然不了解我们的国情。最坚决地主张将魔法师当做工具和兵器使用的,除了自卫队的强硬派之外,恰恰就是那些传统派魔法师……不然,他们为什么会如此热衷于投入以制造一个个杀人机器为目的的人体实验之中?指望传统派魔法师回心转意是妄想,我只能期望改变军队的作风。” 麦克尼尔脑中的一扇门打开了,那些零碎的线索串联成了完整的证据链条。他忽略了这些在理论上来说自魔法师家族出现后就受到冷遇的传统派魔法师,并天真地认为这群老古董丧失了对时局的操控能力。现在来看,他的想法天真得可怕,那些在亚当·希尔特的任务中出现并时不时地妨碍他们和盟友推动局势向着有利方向进展的不明人士,说不定就是这些传统派魔法师的打手和走狗。 “九岛先生,我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非常重要。”麦克尼尔绷紧了脸,面色通红,“顾问的敌人在你们日本这里有一个盟友,叫东山元英,他到底是谁?” “东山元英……”九岛健疑惑地皱起眉头,“那不就是四叶家族现任族长四叶彩梦的丈夫吗?” 麦克尼尔眼前一黑,他早该算到本杰明·佩里不会放弃拉拢这些势力强大的魔法师家族。 tbc OR2-EP5:地狱乐(9) or2-ep5:地狱乐(9) 夜幕之下的日本古都,京都,今日依旧笼罩在一片安宁与祥和的气氛之中。那些远在天边的新闻不会打扰市民的生活,经济上的不景气虽然让成千上万的公司雇员失去了自己的工作,至少他们还活着,而不必像某些战乱地区的平民一样成为战争中的消耗品,这本身便是最大的幸运了。尽管萧条的经济使得夜晚的城市孤寂了许多,那正漫步在通向一座古老寺庙的道路上的外国人想必不会认为今晚的京都会平安无事地迎接明天的太阳。 “做好准备,顾问很快就要抵达谈判会场了。”麦克尼尔同其他三位不在身边的战友核实情况,“敌人的动向如何?” “他们的警务系统提供的报告说,有部分街区的巡警在抓捕犯罪嫌疑人时遇到拒捕,这可能是他们为了应付对于今天的非法搜查的质疑而提前准备好的应对措施。”汤姆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放心好了,你们还没有暴露。”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一左一右,将亚当·希尔特保护在中间。既然有日本传统派魔法师的代表愿意同希尔特顾问谈判,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谈判顺利,他们就能成功地获得新盟友的保护。两人也曾想象过,这谈判是否会是骗局,得出的结论则指出,敌人根本不必特意设下这种圈套来诓骗他们。 身穿黑色西服的亚当·希尔特来到了半敞开的寺庙大门前,回头望向站在黑影中的两名忠心耿耿的战士。 “你们……尽力就好。” 亚当·希尔特关上了这扇门,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庄严的佛寺大殿。这破烂不堪的木门和砖瓦土墙是不能阻挡敌人的,假若敌人当真放弃了追杀,那也只会是出自对寺庙主人的畏惧,而非这寺庙本身真的能够起到御敌的作用。耳畔传来僧人念诵佛经的声音,那虔诚中隐约透露着的茫然令亚当·希尔特想起了那些以同等的心态团结在nffa旗帜下的合众国平民。世间万象变化无穷,规律有时却是通用的。 他推开大殿的外门,殿堂中点着几盏灯,佛像下方静坐着一名年纪与他相仿的青年僧侣。 “幸会,来自美利坚合众国的贵客。”这名说着英语的僧人伸出右手,示意让亚当·希尔特坐在自己面前,“贫僧俗名,东道青波。” “nffa圣会顾问,亚当·希尔特。” 谈判开始了,stars小队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护送亚当·希尔特前往寺庙的路上,麦克尼尔没有遇到袭击,这多半是因为他们提前收买当地无业游民充当的诱饵确实令散布在京都各地的警察和自卫队士兵找不到主要目标,而那些无业游民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被抓走并被审问和调查,由此产生的冲突足够让敌人手忙脚乱。但是,等到诱饵消耗殆尽,敌人便会锁定亚当·希尔特所在的真正位置,他们或许不敢进攻这座寺庙,但一定会在周围进行埋伏,以求在亚当·希尔特结束会谈后将其立即击毙。 附近可以充作火力点的民房或废弃建筑实在是太少了,汤姆利用所剩无几的时间查阅了大量资料,为自己的战友们选定了最佳角度。这是考验他们每个人的作战能力和互信程度的关键时刻,前赴后继地冲向这里的敌人不允许他们聚集起来互相配合,stars小队需要分头牵制对手的兵力。 “注意,西面出现敌人巡逻队。”发现有疑似秘密进入京都的自卫队士兵出现在寺庙外围后,汤姆立刻将情况汇报给了负责防守对应街区的兰德尔下士。 “……是敌人,而不是被敌人欺骗后前来对我们施压的普通士兵?”兰德尔下士不打算立即还击,正如战友们所说的那样,被派来京都进行搜查的自卫队士兵中,只有一小部分是受本杰明·佩里的盟友指挥的杀手。如果stars小队被迫和自卫队开战,他们完全没有胜算,更别提保护亚当·希尔特离开京都了。因此,只要周边的自卫队士兵可能是在执行原定任务,stars小队就不会对这些毫不知情的士兵发起突然袭击。 “不会错的。”汤姆紧急调取了更多监控录像以分析敌人的动态,他忽地产生了一种错觉:即便是希尔兹上尉也不会比他更擅长处理这些难题了。“多次发生误抓事件后,大部分在下午六点左右秘密进入京都的自卫队士兵都撤离了。但是,仍然有一些自卫队士兵和巡警向着顾问所在的寺庙包围过来,这些人肯定会是敌人。” “明白了。”兰德尔下士不再有顾虑,“人数大概有多少?” “三百人左右,我还需要确认。” “别确认了,哪怕只有一百人,都足够我们陷入苦战。”藏在破旧民房内的下士喝了一口酒,浑身上下暖和了起来,“昔日有斯巴达三百勇士血战波斯大军,如今是我们五个人对抗敌人的三百勇士。要是能活着回国,我得把这件事写成一本书。” 二十多名身着黑色运动服、呈三角形阵型互相掩护着沿街道前进的武装人员很快遭到了袭击,最前面的士兵被不知藏在某处的狙击手打碎了脑袋。附近的灯光让狙击手得以逃过被当场发现的命运,不能立即找出狙击手所在方向的士兵们迅速分散,进入附近的小巷,分头行动。 他们这时也不屑于了解自己要追杀的目标究竟是什么样的角色,仅在日本国内接受过相当强度的训练后,又接受了一些特殊任务,被背后的大人物派遣到京都的杀手们认为没有他们无法搞定的敌人。从破旧民房的缝隙中继续向着寺庙前进的士兵们也是这么想的,直到落在最后面的同伴中枪倒地,他们才意识到敌人远比想象中的要棘手。借助着同伴指出的方向,剩余7人争先恐后地冲向一座笼罩在黑暗中的屋子,结果不偏不倚地在门口撞见红外雷,被炸得血肉横飞。拖着肠子向外爬行的士兵又被藏身破屋中的对手补上一枪,当即转生极乐世界去了。方才被最先击中而幸免于难的士兵还想逃跑,赶上他的是麦克尼尔的子弹,看样子最多不超过25岁的士兵歪歪斜斜地一头栽倒在地,没了声响。 “w7区域清除完成,汇报w5区域状况。” “w5清除完成。”兰德尔下士也重复了一遍,“开始第二阶段,所有人员严防敌人借助寺庙边缘区域混入会谈现场。” “东边现在怎么样了?” “但愿长官有本事处理好那些魔法师。” 如果说本杰明·佩里或是他的盟友愿意提供有价值的个人信息,stars小队中最危险的角色一定是希尔兹上尉而非麦克尼尔。阿尔弗雷德·希尔兹,过去在乌克兰战场上就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后来更是在墨西哥杀死了被nffa和墨西哥国内各大贩毒集团追杀多年都安然无恙的前职业杀手伊莎贝尔·布兰科,其威胁性远远高于剩余四名队员的总和。从另一侧包围寺庙的杀手当中,混着不少打扮奇怪的特派队员,这些人是被高价雇来进行暗杀的传统派魔法师,以金钱为交换条件使得魔法得到应用,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然而,他们的一举一动完全暴露在了希尔兹上尉的监视下。汤姆控制着无人机为战友们提供实时情报,敌人的所有活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听说敌人当中有一个很厉害的杀手。” “再厉害还不是……哪来的积水?” 还没等两名手持枪械的杀手想明白这突兀地出现在道路中央的积水是从何而来,光洁的冰面在眨眼间从积水中蔓延到四方,措手不及的杀手们脚下一滑,不少人当即摔倒在地。一名魔法师见到自己的装备掉落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爬过去准备捡起装备,冷不防寺庙的高墙中钻出一个行动迅捷的不明人物,轻而易举地划开了他的喉咙。见到同伙倒地不起,后方暂时未受到影响的杀手迅速朝着对方开火,但那人已经消失在了空气中。这种能够形成光学隐身效果的魔法听起来很简单,能做到的人却很少。 “大家不要惊慌,保持阵型!”一个打扮成日本古代【忍者】模样的杀手只露着一双眼睛,望向高墙后方,“他就算隐形了,也能被我们感知到……继续追!” “等等……”那刚才因滑倒而逃过一劫的头目冲着跃跃欲试的同伙们吼道,“哎呀!千万不能进去!你们忘了——” 没人听他这个【普通人】的唠叨,在魔法师的帮助下,众人迅速清除了冰面,并翻过高墙,进入了寺庙内部。不能随便进入这种寺庙内,是行动开始前雇主对他们的警告。有些人只想过自己的和平日子,也许并非是由于弱小,而是厌倦了纷争。垂头丧气的头目无精打采地后退了几步,撞上了一把匕首。剧痛吞噬了他的理智,那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喷涌而出的鲜血奇妙地在撞击地面的那一刻变成了红色的冰晶。 “你……是……” “伪造一个在短时间内具有同样热辐射、气味的情报体,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度……”希尔兹上尉贴近对方的耳朵,“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以你的智商是没法理解的。” 敌人的尸体倒地的那一瞬间,寺庙内发生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天空。除了僧侣们的尖叫声外,那高墙内隐约传出的还有杀手们的惨叫和抱怨。 这爆炸声也传到了亚当·希尔特的耳中。 “您真的不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条件?”希尔特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大火已经烧到了家门口,还要顾忌邻居来救火时顺便偷东西……那就只好等着家产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贵国不是邻居,而是把自己当成了房东。”东道青波自始至终微闭着双眼,“再说,你们nffa作为未来必将掌控合众国国政的组织,却以偏执的态度对待已经成为这世界组成部分的魔法师,贫僧又怎么能相信你们会在其他问题上放弃这种偏执呢?” 亚当·希尔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高僧阁下,就算没有你们日本的协助,合众国重返世界舞台的那一天也不会被推迟,反而是背叛了盟友的贵国要迎来审判。您真的认为问题的关键是在魔法师身上吗?不……是像您这样在背后操控那些不明就里的魔法师去为您的野心而奔走的阴谋大师。我们是为了将世界纠正回原本的模样,才会如此主张反对魔法师的暴政。” “那么,您又为何要答应我们的请求呢?” “我对魔法师又或者是其他事物的反感,从未基于道德性质的自我满足,而是源自对合众国大多数公民共同利益的价值判断。”亚当·希尔特不在意地摆弄着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挂饰,“……为了创造天国,先要让旧世界燃烧殆尽才行。假如你们的所作所为能帮助我尽早地看到那一天,那对我们双方而言,就是各取所需。” 不紧不慢地交谈着的两人或许知道在寺庙外发生了怎样激烈的战斗,又或许毫不知情。对寺庙进行围攻的杀手们逐渐察觉到了异常,冒失的同伙已经让寺庙中燃起了大火,这在他们事先得到的警告中被列为会导致极端后果的最危险事项之一。尽管闯了大祸,杀手们还无法准确地定位那些藏在破旧的老屋子中进行伏击的外国武装人员的精确位置,其中有一个神出鬼没的魔法师已经给他们造成了相当严重的伤亡,一整队行进中的士兵被活活地震碎内脏而死,这一幕将后方的士兵吓得根本不敢追击。本应在这种场合下挺身而出对抗强敌的魔法师也感到了畏惧,他们反而躲在手持枪械的普通士兵身后,根本不敢上前主动进攻。 “长官,情况不对劲。”麦克尼尔偷偷地看了一眼四处纵火的杀手们,从后门离开他目前藏身的屋子,准备躲到更安全的地方,“敌人好像已经不打算维持体面了,自从他们不慎攻击了寺庙后,这些人开始到处放火……” “我们有预案,收了钱的无业游民会在规定时间内报案称老城区发生火灾。”希尔兹上尉从二楼阳台跳下,将东张西望的敌人踢翻,“不要冲动,我们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尽可能地破坏这座城市还有传统派魔法师的据点。” 不过,火势在木质房屋中蔓延开后,所有队员的安全都受到了威胁。兰德尔下士不得不从刚选好的据点中撤出,半路上几乎和敌人迎面相撞,所幸忙着纵火的敌人没有注意到他的行动。先前他们盼着敌人尽快失去耐心,这样才好让敌人的疯狂行为引来更多的关注。等到对手真的采取类似的行动后,最艰难的任务反而成了在狂风骤雨一般的进攻中幸存下来。又一次击毙了一名落单的杀手后,兰德尔下士再次逃出据点,他隐约听到了消防车的声音。 志得意满地在纵火后离开的杀手们,被从天而降的不明液体淋了满身。尽管凶猛的火势带来的冲击感已经有些扰乱他们的认知,其中几人还是迅速判断出,这是汽油。 “糟——” 下一刻,这些纵火犯化成了火球,在地上打滚。有人胡乱地四处奔跑,寻找着并不存在的水源,结果反而一头扎进了火场之中,就此不见踪影。那些保持冷静的杀手试图凭借所学到的技能扑灭身上的火,可惜汽油的杀伤力超过他们的预估,加上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携带了用于纵火的工具,所有人都成了坐以待毙的焦尸。 “干得漂亮。”躲在一旁的麦克尼尔笑了,“多亏你的无人机——” 一名身穿黑色运动服的杀手突然出现在门口,向着麦克尼尔冲来,手中的长刀划破了麦克尼尔的外衣和右侧腰部。麦克尼尔钳制住对方持刀的手,抬腿踢中了敌人两腿之间,又趁着敌人后退的间隙抽出匕首,连着两刀砍断了敌人的脖子,这才结束了这场险些让他丧命的战斗。 麦克尼尔的通话突然中断,这让汤姆有些担心。其他人都在火场附近作战,只有他藏在最安全的位置,扮演进行支援的重要角色。敌人既然不打算使用无人机,那么无人机就能为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stars小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目前为止,stars小队看似战功赫赫,实则并未给敌人造成致命打击,人数过百的杀手们依旧徘徊在火场附近。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并未打扰两位大人物的会谈。 “合作愉快,东道青波阁下。”亚当·希尔特向依旧微笑着的青年僧侣伸出了右手,“老实说,我从来对自成体系的东亚地区没什么兴趣,只是为了维持西太平洋的自由,不得不对贵国的状况多加关注……如果你们遵守约定,东亚以后就是你们的了。” “等到您成为执掌政务的领袖后,希望我们还有再次交谈的机会。” 对于安全的幻想破灭了,当汤姆听到楼下传来破门而入的响声和紧随而至的爆炸声后,他明白,自己已经被敌人发现了。他想不通敌人是如何找到他的,希尔兹上尉已经确定从这里发送的信号无法被轻易跟踪,而那些只希望突袭寺庙并杀死亚当·希尔特的杀手也不可能专门关注可疑的电磁波信号。但是,事实容不得否定,经历了些许混乱后,冲过陷阱的敌人向着汤姆所在的位置步步紧逼。 汤姆迅速地敲下了一串代码,而后卷起身旁所有的设备,一股脑地塞入背包,向着阁楼所在的方向快速跑去,准备逃离这座屋子。他的战友们已经知道他陷入险境,接下来的战斗中,无人机大概帮不上忙了。一连串绳索连接着两座房屋,只要汤姆在敌人抵达前就逃到对面的屋子,他就能争取到足够的逃跑时间。 然而,即便经受过无数次训练,甚至是在实际执行任务中多次面对同样的场景,汤姆的双腿依旧发软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有恐高症的人就不该参军,可战争不会为那些身体或精神上存在缺陷的人留出任何例外。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汤姆咬紧牙关,攀上了绳索,向着对面的安全屋前进。耳边传来阵阵爆炸声和消防车的声响,寺庙周边的战友们还在坚持作战,他不能在这时候就脱队。 转瞬即逝的希望背后藏着的往往是绝望,映入汤姆眼中的是几个面色不善的黑衣人。 “放下武器,我们会确保你的生命安全。”领头的黑衣人以蹩脚的英语说道,“不然,我们就只好杀人灭口了。” 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汤姆装作顺从地爬上窗台,接受了对方的搜身并交出了武器。麦克尼尔没有说错,队伍中出现了叛徒,这是唯一的答案,自己却因为不想破坏其乐融融的气氛而在当时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话题。必须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麦克尼尔是正确的,自己也不是叛徒,有人出卖了自己的位置。 在几名黑衣人的押送下,汤姆离开了这个房间,他在楼梯旁的窗口中看到了依旧火红一片的天空。自己被抓倒是不要紧,但敌人拿到和无人机有关的情报后,原本寄希望于无人机提供支援的其他战友会立刻陷入绝境。敌人已经完全地放松了警惕,他们认定自己不会反抗,所以也不打算立刻拿到藏在自己身上的最关键的秘密。这是个机会,汤姆不想每次都成为队伍中只能给别人带来麻烦的落后队员,当一个受到尊重的英雄是每个孩子曾经具有的浪漫。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只感到后脑挨了一记重击,随即昏迷不醒,沿着楼梯滚落下去。奋力挣脱束缚的汤姆胡乱地将背包挡在胸前,拉开了手榴弹。 留在下方准备接应同伙的杀手们听得一声巨响,他们疑惑地抬头望去,见到一具尸体孤零零地挂在窗外的电线上,上面还跳跃着电火花。 “这个人也是美国人?” “是……?美国人也分品种嘛。” tbc OR2-EP5:地狱乐(10) or2-ep5:地狱乐(10) 在亚当·希尔特和传统派魔法师代表的谈判结束前,stars小队的任务是尽可能地阻止那些丧心病狂的杀手。利用麦克尼尔准备的作战计划,他们成功地避免同时和大批敌人作战,但那些训练有素的武装人员并不介意让京都陷入火海之中。穿行于噼啪作响地燃烧着的房屋中,麦克尼尔反思着自己的失误,他还是错误地估计了日本人的心理,也没有预料到本杰明·佩里的盟友会以何等坚决的态度为他们的合作伙伴铲除未来的竞争对手。 身旁的木柱被子弹击中,碎片划过麦克尼尔的左脸,掉落在了肮脏而泥泞的地板上。明火执仗地纵火焚烧房屋的敌人向着四周呼叫自己的同伙,要将这个在火场中打游击的美国人当场消灭。麦克尼尔没有被敌人的第一轮射击所影响,他屏息凝神,等待着敌人暴露破绽的那一刻。在他眼前的地板上,一面有些破损的镜子安静地躺在那里,布满灰尘的镜面映出了那些杀手张牙舞爪的狰狞面孔。 “天狼星,我方支援已经被切断。目前正在赶往s9以确认泰坦的状况,完毕。” 麦克尼尔又沿着镜子的反光观察了一下敌人的动向,而后悄无声息地将镜子反扣到地面上,以免敌人在不经意间以同样的方式发现他的踪迹。弹药快耗尽了,为他们提供情报和必要的火力支援的无人机也不见踪影,落入火场中的众人且战且退,始终不敢远离亚当·希尔特所在的寺庙。麦克尼尔检查了一下手枪中的子弹,只有5发。他苦笑着把弹匣推回手枪中,于火焰熊熊燃烧的噪声中辨别着敌人制造的响动。 这算不得什么考验,那位在利比亚掌权几十年的上校造反时,每个士兵平均能够分配到的子弹还不到2发。麦克尼尔预估敌人正在通过这栋房屋前方的街道,他又接连深吸一口气,向右移动两步,眼疾手快地朝着最前面的敌人开了两枪。第一枪打中了敌人的右手,带走了两根手指;第二枪则击穿了那人的肝脏。惨叫着扑倒在地的敌人没有等来同伙的援手,那些双眼放光的嗜血杀手不约而同地踩着同伴的身体,继续向着麦克尼尔逼近。子弹雨点般倾泻在不堪一击的墙壁上,木质结构的房屋无法抵挡这样的火力,破碎的木屑到处都是,连麦克尼尔的衣服中都带上了不少尖锐的木刺。 麦克尼尔没有急于逃跑,他身上携带的子弹消耗殆尽,从敌人身上抢夺枪支弹药是唯一的生路。木质楼梯在他眼前被凶猛的火力撕碎了,逃过一劫的麦克尼尔匍匐前进,爬到这栋房屋一楼的另一个卧室中,等待着敌人迈进陷阱。 有三名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冲进了尚未被大火吞没的房子,他们草率地检查了一下一楼的环境,而后决定让其中一人上楼进行搜查。几秒之后,麦克尼尔便听到了互相抱怨的声音,原来是打算上楼检查情况的武装人员从摇摇欲坠的木质楼梯上摔了下来,看样子伤得不轻。这些武装人员打定主意认为麦克尼尔一定是躲在楼上,有人来到屋子外面,仔细地和同伙讨论着该如何顺着窗子爬上去。 麦克尼尔还在等待,这些日本的杀手只是占据数量优势,他们的本事和俄军士兵相比还差得远。被漫山遍野的俄军搜捕才是真正的噩梦,眼前的日本士兵看似凶悍,实则缺乏身处战场上的士兵应有的基本素质。他们没有经过全面的搜索就贸然断定麦克尼尔不在第一层,这种奇怪的自信总有一天会让他们在某次战斗中断送掉自己的性命。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抛上了二楼,随后传入麦克尼尔耳中的是一声再熟悉不过的爆炸声响。 “你就留在下面防守,免得他逃跑了。”一名黑衣人来到窗户正下方,向上发射了绳索,“老板说了,抓活的。我们得拿到美国人干涉我国内部事务的证据。” “这些美国人还以为他们活在一百年前呢。”另一名日本士兵大笑不止,“美国人凭着一张脸和一份证件就能横行霸道的日子早结束了,既然他们还敢来我们日本制造混乱,一定得让这些野蛮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野蛮人……亚当·希尔特也这样称呼日本人。野蛮和文明的定义随时都在改写,从未有统一的标准。在麦克尼尔眼中,这里没有任何人配得上文明人的称号,所有人都是野蛮人,有哪个文明人会忙着在一片火海中互相厮杀而丝毫不顾因火灾而受损的城市和市民呢?原本应当恰到好处地介入的消防队也不见踪影,那些懦夫肯定是提前得到了警告,从而不敢前来救援。 端着步枪的武装人员沿着刚才的路线进入了一层,站在完全毁坏的木质楼梯下方,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歌曲。在房屋外面,他的两名同伙正满头大汗地向二层攀爬。那被麦克尼尔开膛破肚的士兵还躺在地上惨叫,他的惨叫没有引起任何同情,活蹦乱跳的同伙们只在乎眼前唾手可得的功绩。 “呜……呜……”倒在地上的士兵指着房屋某处,样子很是焦急。 “你别喊了!”忙着攀爬的同伙有些不耐烦了,“快死的人,少来打扰我们……” 站在一楼的那名武装人员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但当他看到同伙的手指正好对准自己所在的方向时,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席卷了全身。未等他下定决心退出屋子,一把匕首从后方伸了出来,切开了他的喉咙。麦克尼尔捂住对方的嘴,尽全力割断了敌人的气管和颈动脉,确保敌人再也没有反抗或通风报信的能力,这才将还在不自然地颤动的尸体丢在地上,并捡起了敌人手中的步枪。他将枪械挂在腰间,又仔细地搜索了尸体全身,只找到了一颗手榴弹。略感失望的麦克尼尔走出房屋,将手榴弹顺着同一方向抛进了二楼的窗口,然后以同样的方法结束了那名负伤士兵的痛苦。当他带着足够他再坚持至少十分钟的子弹离开时,二楼传来了两声惨叫。 “谢谢你们提供的子弹。”麦克尼尔端详着步枪上的标志,“……美国人可不能被美国生产的枪打死啊。” 他还要尽快找到汤姆,没有无人机的协助,所有人都陷入了险境之中。希尔兹上尉或许还有自保的能力,其他人是断然不可能在敌人的围攻下幸存的。最坏的结果是汤姆被俘或叛变,其次是遇害。被俘虏带来的后果比战死还严重,敌人会借机得知他们的大部分行动计划并完全洞悉他们的一举一动。有那么一瞬间,麦克尼尔发觉自己竟然产生了一种令他自己都感到厌恶的想法:假如汤姆确实因某些原因而丧失战斗力,死了总比活着被敌人抓获更好。 离目标地点还有一段距离,麦克尼尔躲进附近的另一栋房屋,准备休息几分钟。火势暂时没有蔓延到这里,他们当初决定让汤姆躲藏在这一地区,正是基于安全考虑。即便战况波及附近区域,汤姆所在的位置也不大可能受到影响。除非敌人无比精准地对汤姆藏身的房屋进行突袭,否则汤姆是不会暴露的。但是,所有计划都有失败的可能性,他们一厢情愿地认为汤姆是安全的,而无人机的缺席已经证明他们低估了敌人的手段。麦克尼尔脱掉被凝固的鲜血粘在一起的外衣,换上了他从敌人的尸体上剥下的衣服,又将头套丢在了附近的垃圾桶中。揉着被压扁的头发,麦克尼尔从窗口中望着冒出滚滚浓烟的火场,决定尽快找到队友的下落。 “天狼星,敌人现在的情况如何?” “看样子是打算在引起干预前发起总攻。”希尔兹上尉的声音中掺杂了不少的噪音,“京都当地的所有部门应该是提前得到了警告,所以不敢擅自出动。但是,现在已经是21世纪40年代了,拥有摄像镜头和有能力发布新闻的可不仅仅是媒体从业人员。等到和火灾相关的消息在社交媒体上逐渐扩散后,这里的相关机构肯定会选择介入。” “我们的目的始终是保护顾问,别忘记这一点。”麦克尼尔强调了一句,“等到会谈结束后,第二队诱饵就会出动……尽管他们可能成为敌人的猎杀目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牺牲。” 汤姆所在的安全屋就在眼前,麦克尼尔不敢大意,他先用夜视仪和红外探测装置确定周围没有敌人,才敢继续接近。原本应该是房门的位置现在只有一个大洞,那黑漆漆的洞口让麦克尼尔心头一颤。敌人既然已经试图闯入安全屋并触发了陷阱,汤姆凶多吉少。作为队伍中的技术支持人员,汤姆向来被安排在不需要直接交战的岗位上。希尔兹上尉考虑到敌人追踪信号并锁定汤姆的可能性,于是在周围另外准备了安全屋。跨过这条街道,麦克尼尔就可以通过观察另一个安全屋的状况来确认汤姆目前的状态。 混着烟尘的空气钻进他的鼻孔中,麦克尼尔忍住想要打喷嚏的冲动,继续前进。他隐约看到前方的两排屋子中间的半空中有一个人影,以他的角度进行观察,人形的轮廓并不清晰。不死心的麦克尼尔拿出望远镜,认真地看了看到底是什么人被挂在半空中,这一下他全都看清楚了。当他确认了这个灾难性的结果后,麦克尼尔只是冷静地将望远镜放回背包中,缓慢地沿着原路后退,在相对安全的位置和希尔兹上尉进行了联络。 “已确认……阵亡。”他以平淡的语气向长官言明了现实。 “收到消息。按预定计划行动。” “了解。” 迈克尔·麦克尼尔回过头又看了一眼被挂在电线上的黑影。他以为汤姆该安然无恙的,这个有些恐高的士兵虽然每一次都险些拖累其他队员,但他们终究是次次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任务。凭借五个人阻击足足有上百人的杀手,在一般人看来是必死无疑。依靠希尔兹上尉的魔法和无人机的协助,再加上可能抵达现场进行支援的盟友,他们确实有可能活着完成这一任务,成功地带着亚当·希尔特逃出京都并返回合众国。 对未来的憧憬几乎埋没了理智,当麦克尼尔意识到这一点时,他身不由己地走在返回火场的路上。当他们了解到敌人的规模时,就应当知难而退的,或者劝说亚当·希尔特以更谦逊的姿态去寻求九岛家族的保护,即便逃到奈良也算不得什么耻辱。然而,不管是亚当·希尔特心目中的自己,还是他们心目中那个能够与本杰明·佩里代表的绝对利己主义对抗的未来领袖,都不能做出这种自贬身价的事情。那么,所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同抛出橄榄枝的传统派魔法师代表以对等的身份进行谈判,而他们的工作则是确保这场会谈能够顺利结束。只要亚当·希尔特同那些不知拥有多少底蕴的家伙形成了暂时的同盟,敌人派来的杀手便不足为惧。 他们没有考虑过另一种可能性——就是说,假如亚当·希尔特的谈判失败了,众人该如何逃出这里。即便会谈过程中一切顺利,他们想要在敌人的攻势中幸存也绝非易事。 希尔兹上尉的新通知打断了麦克尼尔的思考。 “所有人员向寺庙附近聚集,准备护送顾问离开。” “怎么离开?”麦克尼尔听到了萨拉斯中士的声音,“这里已经被他们完全封锁了。” “不,我们还有希望。”麦克尼尔想起了九岛健的保证,“再过一会,自卫队就会前来收拾这些擅自行动的杀手,再说消防队似乎也出动了。我们不要急于突围……让顾问先留在寺庙中,只要他不离开,至少他本人还是安全的。” 当务之急是和九岛健取得联系,让九岛烈来阻止这些名义上隶属于自卫队的杀手的行动。参加围攻的武装人员有三百人左右,stars小队和对方激战了将近一个小时,给敌人造成的死伤也只有数十人。如果不是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的作战计划还算完善,stars小队一方可能早已出现第一个死者。麦克尼尔总觉得他应该想办法把汤姆的尸体放下来,他不能看着自己的战友被敌人挂在半空中展览。不过,当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求生的本能让他选择了理性。 目前为止,唯一的好消息是,杀手们不择手段的进攻似乎已经激怒了传统派魔法师,在寺庙遭受又一次炸弹袭击后,愤怒的传统派魔法师选择了反击,并翻越高墙主动进攻那些还敢徘徊在寺庙附近的武装人员。这样一来,敌人暂时不敢靠近寺庙,那些仗着人多势众而决定挑战极限的武装人员已经变成了高墙外侧又一具冰冷的尸体。 坏消息是,处于重重包围中的其他队员似乎完全没有办法撤向寺庙附近。希尔兹上尉可以凭借灵活地运用魔法而逃脱,萨拉斯中士和兰德尔下士则没有这种好运。同长官确认了其他两名战友的位置后,麦克尼尔决定前去协助他们逃脱。汤姆已经牺牲了,这支队伍不能再有任何人掉队,哪怕其他三人中藏着叛徒,麦克尼尔也会在当前选择保住他们的性命。远处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枪声,麦克尼尔循着枪响的方向跑进另一条小巷,按照希尔兹上尉给出的地点,从已经被火焰席卷的后门进入了萨拉斯中士所在的屋子。中士藏在地窖中,利用唯一的窗口向外面射击,被他射杀的敌人无不是断腿或下腹内脏破裂而死。 当麦克尼尔喘着粗气闯进地窖时,萨拉斯中士还忙着瞄准下一个出现在小巷尽头的武装人员。 “长官,咱们得撤退了。”麦克尼尔站在地窖的另一侧,隔着很远向对方喊话,免得被中士条件反射一般地当成敌人,“上尉有新命令,所有人集结到寺庙附近,敌人不敢靠近那里。” “再等等!”萨拉斯中士脸上的五官扭曲成了一团,“麦克尼尔,多给我几分钟,我要多杀他几个——” “托马斯已经牺牲了,我们受不住更多的损失!”麦克尼尔急得跳脚,从背后拖住了萨拉斯中士,把他强行带离了地窖,“快去和上尉汇合,我去找下士!” 麦克尼尔留在萨拉斯中士原本的位置,又坚持了几分钟,才决定撤离。兰德尔下士所在的位置相对而言更安全一些,这个在机枪手和狙击手之间灵活切换的壮汉在亲耳听到麦克尼尔说出那条消息后,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是怎么死的?”兰德尔下士只回头看了麦克尼尔一眼,便继续向着落单的敌人开火,“尽管我对他有点负面评价,他起码还是个好人。” “死得……很快。”麦克尼尔的脑子混沌一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挂在电线上,应该是在逃离敌人的追杀时走投无路。” “这样也好,我就知道咱们这支队伍里没有会向敌人下跪的懦夫。”兰德尔下士离开窗口,和麦克尼尔并排向着楼梯走去,“……早该知道有这一天。” 在麦克尼尔的协助下勉强逃脱敌人追击的两名队员和希尔兹上尉一同在寺庙的另一侧集合,按照原定计划,亚当·希尔特会从这里离开寺庙。由于传统派魔法师的反扑已经让敌人产生了畏惧,寺庙周边还是安全的。敌人最后的猛攻化为泡影,随着消防车响着凄厉的笛声驶入火场,担忧自身的非法行动被外界察觉的杀手们纷纷选择了撤离。 接近午夜时,麦克尼尔盼望已久的救援终于抵达了。对方摆出的阵仗比他想象中的最大规模还要大,几辆装甲车势如破竹地冲过火场,停靠在了寺庙的后门。一名中年军官从其中一辆装甲车的顶部探出半个脑袋,并命令自己的手下前去搭救那些浴血奋战的异国士兵们。 麦克尼尔看到了生还的希望,尤其是当他发现带队走向他们的军官中出现了九岛健时,他已经开始提前庆祝起胜利了。 “你们来得很慢哪。”他疲惫不堪地倚在寺庙的墙壁上。 “我们得做戏给他们看……你们现在被缴械了。”话音未落,周边的自卫队士兵一拥而上,从瞠目结舌的stars小队队员们手中夺走了武器,“若是你们拿着武器继续行动,我大哥就会落下包庇危险分子的罪名。” 尽管九岛健给出了这样一番解释,麦克尼尔还是感到有些奇怪。 “我能理解。”他还是决定感谢对方的支援,“你们能按照约定来搭救我们,这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我们又怎能期望其他额外条件呢?” 亚当·希尔特虽然对发生在眼前的一幕感到惊讶,他很快地接受了现实,并愉快地同九岛健交谈了几句。九岛健告诉他,九岛烈本人还在火场外围搜捕那些正在逃亡的武装人员,假如自卫队和九岛家族当真能够查出对方背后的幕后主使,或许亚当·希尔特在日本就会更加安全。 两人明智地没有提起亚当·希尔特和传统派魔法师的谈判。无论是从自卫队强硬派的立场上出发,还是从魔法师家族的利益上出发,传统派魔法师始终是他们需要提防的对象。九岛健才刚刚从自卫队的研究所里跑出来,他还不想被随便扣上一个罪名之后再被扔进自己家的研究所。 护送着亚当·希尔特和stars小队幸存的四名队员的装甲车在夜色和火光中驶离了现场,留下的是熊熊燃烧的古城。焦头烂额的消防员们按照上级的命令前往新的火场救援受困的居民,包围火场的自卫队则忙于清剿那些藏在军队中却接受外人命令的内鬼。在这几乎让京都的市民们心碎的夜晚,只有那处于风暴中心的古寺稳如泰山,屹立不倒。 tbc OR2-EP5:地狱乐(11) or2-ep5:地狱乐(11) 这是他第几次被人套在袋子里、拖拽到不知名的地方然后被关押起来?麦克尼尔从来没有仔细地计算过次数,也很少了解那些人用这种如临大敌的方式对待他的原因。现在,他就坐在如同监狱一般的禁闭室中,外面是荷枪实弹的自卫队士兵,屋内只有一些能够让他接收信息而非主动对外发送消息的设备。自卫队还算讲究体面,他们只是将他关押在禁闭室中,而没有学着四叶家族的奴仆一样把他吊起来严刑拷打。 逢场作戏是必须的,对外界的解释也是必要的。纵使九岛烈和传统派魔法师都决定在这场混乱的争斗中选择协助亚当·希尔特,他们都需要对外界、对自己的盟友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熊熊燃烧的大火过后,留给京都市民的是遍地废墟。那些为自己所居住的城市拥有的名胜古迹而自豪的市民们,亦或是在大火中失去了亲人的受害者们,不约而同地感到了悲痛,他们开始自发地集结起来,向着负责处理此事的相关部门进行抗议。 麦克尼尔换了一个频道,发现这个频道播放的新闻依旧和最近发生在日本境内的几起事故有关,不由得产生了视觉和思维上双重的疲惫。突如其来的响动让他的精神被迫地为之清醒了不少,端着餐盘的自卫队士兵进入了房间内,一言不发地将餐盘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了房间,随后响起的便是大门合拢时那沉重的闷响。 他没有过多地在意那些只是按照命令办事的士兵,也没有将目光转移到那份普普通通的饭菜上,而是拿起遥控器,切换到了下一个频道。这些事故都是因为他们而出现的,无论是那架在起飞后不久便爆炸的客机,还是在列车上忽然因不明魔法而出现精神问题的大量乘客,又或者是不久前被大火席卷的京都,都是敌人在追杀亚当·希尔特的过程中产生的附带损伤。麦克尼尔不会因此而感到惭愧,亚当·希尔特必须活下去,nffa的圣会顾问一定要回到合众国本土。若是敌人希望他们所剩无几的良心诱发他们以身涉险,那就大错特错了。相反,麦克尼尔只会更加鄙视敌人的拙劣手段:没有办法精准地击杀目标,就只好进行无差别破坏以制造恐慌,这等下作的办法实在太业余了。 内阁的态度让他多少产生了一些好奇心。古贺元太郎首相虽然已经出院,后藤弘毅的主导地位目前不可动摇。在京都大火发生后,后藤议员立刻抛出了自己的观点: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纵火。 “将我们日本的某些群体赋予特权的先辈,希望他们能够保护我们日本的公民免于受到敌人的残害。但是,诸位日本的公民们,最近发生的一切已经证明这种原有的政策并不能保障公民的安全。”后藤弘毅借机在国会发表了新的演讲,字里行间都在指责魔法师家族没有能力保护日本,而他当然认为这一重任应该交给像内阁部门这样的行政机关,“……他们的权力,不是公民选出的,而是世袭的,这种人是不可能真正保护公众的。只有一个由选任官组成的新机构,才能在这最艰难的时刻把我们……” 自卫队按约定前来救援后,立即将他们关进了附近的军营中。据九岛健称,自卫队中广泛存在的叛变让他们无法确认亚当·希尔特目前是否安全,在自卫队中那一小部分接受不明势力指使的叛徒被彻底消灭之前,亚当·希尔特和stars小队剩余的四名队员都必须留在自卫队的军营内接受保护。有自卫队的承诺,又有传统派魔法师的同盟关系,按理说亚当·希尔特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但是,被自卫队送进军营后,九岛健对时局的几句简短描述便使得麦克尼尔对自卫队的信任急剧下降。他原本估计那些只敢借着上级的命令行动的家伙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谁知这些武装人员居然抗命并公然对自卫队进行反抗,这一切都让麦克尼尔察觉到了危险。 自卫队也不值得信任,它的指挥官恐怕也不清楚哪些手下是值得信任的,更不必说自卫队不会真心协助他们。要是考虑到九岛家族和传统派魔法师双方的立场,自卫队的强硬派只会更加反感在京都发生的一切交易。 没有太多留给他们进行哀悼的时间了。汤姆牺牲了,这是麦克尼尔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战场上没有人能像电影中的英雄人物一样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而毫发无损,汤姆能够跟随他们一路拼搏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在京都的那场混战中,stars小队的五人被迫对付多达上百人的杀手,若不是他们尽可能地借助地理优势和传统派魔法师的力量,所有人恐怕都无法活着离开火场。因此,假如麦克尼尔在战斗结束后听到其中一名战友阵亡的消息,他是完全可以接受这一点的。 理性归理性,当它已经成为现实后,挥之不去的哀伤笼罩在麦克尼尔心头。他将空餐盘放在桌旁,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继续听着后藤弘毅的演讲,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作为战场上的临时队友而言,他同其他人之间相处的日子太多了。那些平均生存时间只有两三天的士兵不会在乎身边有谁又去见了上帝,换成麦克尼尔处在同一立场,他也不会关心汤姆的死活。可是,他们已经是同一个队伍中并肩作战的兄弟,比空具同僚关系的士兵之间更了解彼此的思想和意志。尚未褪色的人性不允许麦克尼尔将他们完全看作工具和机器,他越是了解战友们的意愿,越是希望他们更长久地存活下去。 现在,海军陆战队列兵托马斯·托马斯死在了日本,麦克尼尔甚至没有办法从敌人手中抢回他的尸体。若是在战场上,或许麦克尼尔有机会捡回那象征着身份、荣誉和死亡的牌子;在这里,所有人的身份不被承认,没有人会愿意让他们的行动被外界得知。不被承认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有必要的话,那些在幕后操控这一切的傀儡大师会给汤姆扣上用于转移视线的各类罪名,将他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从军入伍时发誓要保护合众国的士兵,间接地死在了他所保护的人的手中。 麦克尼尔只允许自己最后一次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他要想办法找回汤姆的尸体,然后以一种相对而言比较体面的方式把噩耗告知对方的父母。确定了自己当前的任务后,麦克尼尔扫清了悲伤的思绪,开始冷静地审视着他们面对的新困境。叛徒依旧存在,汤姆所在的位置理应是安全的,可敌人无比精准地找到了汤姆。汤姆不会是叛徒,麦克尼尔确信这一点。那么,向着本杰明·佩里的走狗出卖情报的叛徒就一定存在于其他三人当中。 希尔兹上尉不会背叛他,麦克尼尔也相信这一点。上尉和他的目的相同,都是要保护作为nffa领袖人物的亚当·希尔特返回合众国,去纠正nffa目前的错误行动,继而将整个合众国引导向正确的方向。 那么,剩下的两人中,谁会是那叛徒?是萨拉斯中士还是兰德尔下士?麦克尼尔不知道答案,他仔细地回想着和这两人相处时的每个细节,始终找不出值得怀疑的证据。希尔兹上尉或许可以凭借魔法来完成一些常人难以实现的【高难度动作】,而这两名士官本质上依旧是普通人,此前也只接受过和常规战争相关的训练,他们是不可能在和其他战友形影不离的情况下突然学会那些特工必备本领的。 他听不到门外的声音,隔音良好的大门保证了这一点。然而,麦克尼尔的直觉告诉他,他等待的人就在门口。大门打开了,随着收拾餐盘的自卫队士兵一起入内的,是穿着便服的亚当·希尔特。 “我告诉九岛烈,让他帮忙找回托马斯的尸体。”大门又一次沉重地关闭后,亚当·希尔特坐在麦克尼尔身后那张床上,以一种含糊不清的语气同麦克尼尔交谈着,“抱歉,麦克尼尔。” “您没错,错的是我。”麦克尼尔把电视的声音调到了最低,“我们不该让他在离现场那么远的地方单打独斗。” “他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如果说谁最应该负责,没人比我更有资格这么说。”亚当·希尔特严肃地将右手搭在麦克尼尔的肩膀上,“我知道你很自责……你们是并肩作战将近半年的战友,共同执行了那么多任务,相处的时间已经比和彼此家人相伴的时间还长。” 这是麦克尼尔对亚当·希尔特产生信任的根源。论地位,对合众国的政务有实际影响力的亚当·希尔特远非他们这几个普通军官和士兵能够相比,但希尔特顾问坚持用一种相对平等的态度对待他们。当他们住在高档酒店内抓住机会大吃大喝时,亚当·希尔特依旧过着十分简朴的生活,只有在举办宴会时才会和他们享用同样的饮食标准。一个只把公民看成数字的家伙是不配领导合众国的,亚当·希尔特必须战胜本杰明·佩里,这是麦克尼尔在两个选项中做出的【相对不那么差的选择】。 见麦克尼尔迟迟没有回答,亚当·希尔特叹了口气,将一本书放在了麦克尼尔眼前。 “这是他寄存在我这里的……唯一遗物。麦克尼尔先生,您对这本书……有印象吗?”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乌克兰的回忆再一次涌上心头。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读这本书。”麦克尼尔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他对农业其实很感兴趣,我们一起去亚拉巴马州旅游时,他也一直和我们讨论和农业有关的话题。” 汤姆的父母是工人,新冰期让合众国北方遭受致命打击,工业和农业都受到了重创。普通工人的生活本就艰难,农业产量锐减后,他们的生存也俨然成为了重大危机。解决农业面临的困境,才能让合众国的公民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或许是汤姆原本的想法。当他发现自己实在没有从事科学研究或技术工作的头脑后,选择用武力保住现有的农业贸易关系就成为了必然的结果。尽管如此,他也许依旧埋藏着一个幻想,想象着自己能够凭借努力而寻找到解决粮食危机的办法,可以在合众国南方一片广袤的土地上进行他的实验。一个士兵没必要研究农业技术,汤姆愿意阅读相关的书籍、愿意向兰德尔下士的家乡的农场主们请教问题,这已经向外人说明了他的志向。 只不过,死人是没有发言权的。 “希尔特顾问先生,托马斯是被人出卖了,我们的队伍中有一个叛徒。”麦克尼尔再次说出了这句话。希尔兹上尉多次警告他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这么说,免得叛徒利用众人之间的猜忌来将他们各个击破。那么,直接警告希尔特顾问本人,或许就能让足智多谋的顾问想出对付叛徒的方法。 “有人一直对我们的行动十分了解,这本来就很反常。”亚当·希尔特看起来也赞同麦克尼尔的观点,“但是,麦克尼尔先生……”他那逐渐被胡须掩盖的嘴唇的形状并不十分明显,“这种背叛行为的逻辑十分奇怪。那个叛徒应该可以向敌人出卖更多的情报,可他没有。” “您是想说,如果叛徒把他掌握的所有情报都交给了敌人,我们现在早就全军覆没?” “没错。”亚当·希尔特表情凝重地指着电视屏幕上的地图,这个电视台恰好在报道和京都火灾有关的新闻,“在不久前的那场战斗中,我方的无人机全是托马斯在控制,那么他不可能没有发现正在向自己逐渐靠近的敌人。只有一种解释:有人扰乱了我方的识别系统,让那些逼近他的武装人员被无人机的摄像头无视了。” 麦克尼尔心里一跳,从技术角度而言,有能力这么做的,只剩下了希尔兹上尉。他小心翼翼地掩盖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试探性地向着亚当·希尔特问道: “那么,您的意见是……?” “叛徒既然能做到这一步,却没有把握造成更大的危害,这至少能够说明他是有所保留的,没有完全为敌人卖命。”说到这里,亚当·希尔特将布满血丝的双眼朝向了麦克尼尔,“麦克尼尔先生,在您看来,什么人在向敌人出卖情报时会做出这么反常的举动呢?” “他不是敌人直接安插的卧底。”麦克尼尔想到了多种可能性,“或许,他是第三方派遣的密探,由于特殊原因而按照真正上级的命令展开行动;要不然……我想,他也许没有受到任何人指使,只是想借机捞取更多的利益。” “看来真相介于二者之间。”亚当·希尔特感叹着,“不管是哪一种,我们都得把他抓出来,像踩死虫子那样碾碎。” 亚当·希尔特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他一直和麦克尼尔聊着自那天半夜发生的混战以来的诸多后续事件。自卫队的情况尤其不乐观,被派遣到京都救援的部队,是听从九岛烈命令的精锐士兵,当他们意识到自卫队中出现了一批不听上级号令、只按老板指示办事的叛徒后,立刻准备进行筛查。用九岛健本人的话来说,他们还不如不做这种筛查——被查出存在问题的自卫队军官和士兵不在少数,昨天更是发生了部分军人偷盗装备和军用物资后潜逃的突发事件。已经打定主意和麦克尼尔一行人合作的九岛健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亚当·希尔特,他委婉地指出,由于不能排除那些流亡士兵暗中策划新袭击事件的危险,自卫队目前没有办法护送亚当·希尔特离开东京。 飞机会被击落,船只会被击沉,车子也会在半路上爆炸,这就是麦克尼尔预想中的结果。虽然他们争取到了九岛家族和传统派魔法师的保护,敌人的狡猾程度远远超出麦克尼尔的预期。这些宁可搭上自己的前途和名誉(麦克尼尔以为日本人很重视名誉)也要按照幕后主使的命令去袭击亚当·希尔特的自卫队军官和士兵,毫无疑问是他们逃往冲绳的头号隐患。不把这些人揪出来,即便是自卫队和九岛烈也没有把握把亚当·希尔特安全地送到冲绳。 “这么说,我们什么也没有争取到。”麦克尼尔有些沮丧,“自卫队起不到作用,我们就得继续冒着最大风险前往冲绳。对了,也许我们可以让自卫队扮演一次诱饵,让那些逃亡的士兵上钩。” 亚当·希尔特静静地等待着麦克尼尔描述计划的全貌,他相信这个给他带来了无数惊喜的士兵能够创造新的奇迹。 “希尔特顾问先生,在我们动身前往下一个地点之前,您要想办法劝说九岛家族,让自卫队派出三支护送队伍,分别让其他三名队员担任您的保镖。”话刚以说出口,麦克尼尔便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刚牺牲不久的汤姆,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些了,“您要对他们表态称,自己会选择他们所在的护送队伍,其他两支队伍才是诱饵。但是,等到真正出发后,您得跟随我一起行动。我必须确认谁才是那个把情报卖给别人的叛徒。” 说完这些话后,麦克尼尔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不希望提出这种猜忌战友的反制措施,因为告诉战友们应当团结一致的正是他本人,如今他主动给出了破坏信赖关系的解决方案,从某种角度而言,他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叛徒,而其他战友自然有资格怀疑他。 “我向来是毫无保留地相信您,麦克尼尔先生。”让麦克尼尔再次感到惊讶的是,亚当·希尔特竟然同意了这个计划,“既然您认为其他三人中有一人是叛徒,那么我们就借着这个机会,把叛徒找出来。” “谢谢。”麦克尼尔感激地握住了对方的双手,“对了,您到底向传统派魔法师开出了什么条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的损失不小?” “损失?哪来的损失?”亚当·希尔特忍不住笑了,“麦克尼尔先生,您误会了。我所做的,不过是将一份空头支票分别承诺给了三方,仅此而已。” 麦克尼尔愣住了,他向来以为利益的博弈需要真实可见的内容,而不是空口无凭的承诺。假如亚当·希尔特真的能凭借所谓的空头支票同时让日本的财阀、魔法师家族和传统派魔法师愿意支持他,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亚当·希尔特不是天才,对方的代理人当中也没有傻子。 “希尔特顾问先生。”他努力按捺住内心的不安,“如果您将同一份空头支票作为他们三方的报酬,又怎么能确保他们不会团结起来对付您呢?” 亚当·希尔特又一次笑了,这笑容没有让麦克尼尔感到自己被嘲弄——对亚当·希尔特而言,迈克尔·麦克尼尔也许是一个可以以诚相待的朋友,不只是下属。 “你为什么会认为他们能知道其他两方也得到了类似的条件呢?没有人会在谈判中随便把自己的底牌暴露给别人,假如有人将他人对自己开出的条件告诉了潜在的竞争对手,那等于间接地让别人明白,大概用怎样的对等条件才能换取类似的让步。”希尔特顾问将那本书放回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我的目的,是确保后藤弘毅所代表的一方能够最后胜出——在那之前,我会让他们为了共同的交易条件而互相撕咬得你死我活。内斗,是这些亚洲的野蛮人与生俱来的特性。过去日本的陆军造船,海军造坦克,同样一份技术又要分两次研发,这就是日本人的本质。” 说罢,他似乎是怕麦克尼尔不放心,又举起了那本书,在麦克尼尔眼前晃了晃。 “我打算把这本书收藏好,作为一个纪念。” “但愿他的牺牲是值得的。”麦克尼尔捂着脸,又陷入了失落之中。 “不会白费的。” tbc OR2-EP5:地狱乐(12) or2-ep5:地狱乐(12) 威武而势不可挡的装甲车缓缓驶入了军营,掀起了阵阵尘土。两侧的士兵纷纷选择了避让,不时探头探脑地观察着那辆装甲车的外表,仿佛这么做就能让他们找出其中乘员的真实身份一般。在道路的另一侧,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按照长官的命令,紧锣密鼓地进行布防并搜索着可能出现的可疑人员。纵使携带着许多并不光彩的称号和外界的贬低与批评,即便暂时无法取得正规军的名义,自卫队依旧是日本实质上的军队,是这个国家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从21世纪30年代以来,陆续开设的魔法师研究所助长了自卫队内强硬派将领的野心,自主国防的呼声越来越强大,以至于口口声声要求各方维持现状的首相们也不得不在这一压力下屈服。自卫队离国防军只有一步之遥,等到这场在真理之父的预言中迟早发展成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战争波及日本时,那一刻便成熟了。 一名中年军官在卫兵的保护下走出装甲车,在营房前等待许久的另一名年轻军官立刻上前,佯装热情地向对方问好。周围的士兵见状,索性后退了几步,不打算得知任何具体的谈话内容。这可能是长官的家事,作为下属的他们不应该了解。 “他们打算今天去广岛。”九岛健指着后方的建筑,“这里的驻军正在抽调人手。” 中年军官略微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他环顾四周,见这里的士兵们还保持着高昂的斗志,不禁解除了心中的顾虑。来京都的路上,他最担心的便是之前发生在京都的闹剧让自卫队当着美国人的面开始内讧,倘若他们真的让外国人看到这种笑话,日本的脸面就全都丢光了。 尽管如此,军营中的气氛依旧十分紧张。那些不听长官命令的士兵和军官,不久前成群结队地逃亡,还在逃跑时从军队中偷走了许多军火。这等丑闻一旦曝光,造成的影响不亚于导致上届内阁总辞职的防卫省丑闻,届时古贺元太郎的临时首相任期就将宣告结束,而后藤弘毅大概也会搭上自己的前途。于是,权衡利弊并照会可能导致消息泄露的关键机构后,九岛烈决定亲自来到京都,以便了解最新情况。 九岛健的所作所为让身为兄长的九岛烈十分难堪。最年长的孩子应该扮演父母的角色,已经在军队服役将近二十年的九岛烈认为自己有义务将九岛健引导向一条正确的道路。但是,那些从家族的立场出发而编织的美好幻想早就在现实的重创下分崩离析,既然连九岛烈的亲生儿子都达不到这种标准,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劝说九岛健选择家族规定好的人生呢?九岛健还活着,四肢健全,头脑清醒,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家长终究没有权力去决定子女的人生,更不必说九岛健只是他的兄弟。 “大哥,他们是打算离开了……你的事情,该怎么办?” 不修边幅的九岛健披着军服,另一半露在外面的身体上套着一件运动服,以这样奇怪的打扮在军营中游荡,跟着他的兄长检查调查那些疑似和逃亡士兵有关的军人。亚当·希尔特也会在不久之后离开日本,他们nffa留给日本的所有问题都必须由日本人自己来承担。 “你该先考虑你自己。”九岛烈把九岛健手中的佩刀抢了过来,“……别总在人多的地方舞刀弄枪。你的麻烦比我更多,自卫队不敢来找我,是因为他们理亏在先。可要是他们找出你勾结外国势力的证据,十师族中没有人会为你辩护。” “那我就只好流亡到其他国家了。”九岛健满不在乎地答道,“这难道不是他们常用的手段吗?把不受欢迎又不方便公开处分的棘手目标送到他国,美其名曰访问,实则是变相流放。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九岛烈刚要像往常那样训斥几句,他从九岛健的眼中看到了挥之不去的失望和坚决,这一切都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兄弟是个生错了时代的理想主义者。世上原本存在的不平等和矛盾已经足够明显,魔法师的诞生又引进了新的不确定因素,自日本确定了魔法师家族的特权以来,出于道义立场或外国指使而抨击魔法师家族的组织数不胜数。九岛烈曾经相信他们拥有着能够确保统治永远稳固的血统,直到九岛真言诞生后,他的迷信被动摇了。血统不是永远强大的,纵使九岛烈目前号称全日本最强大的魔法师(甚至在全世界范围内也算得上),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子孙后代是拥有同样强大魔法的【超人】。 “阿健,我有我的立场。”九岛烈不打算就这么放弃自己的兄弟,“我是自卫队的军官,也是十师族和我们九岛家族的领袖。如果说我和美国人之间有交易,那是为了家族的存续和日本的自由。你不一样,你在那些被权势迷惑了心智的家伙眼中,是一个没有后台的叛逆者,一个向自己与生俱来的特权挥刀的怪物。他们在对付你的时候,不会有任何顾忌。” 平心而论,九岛健的观点在九岛烈看来,算不得激进。让魔法师和普通人拥有完全相同的待遇,并通过去军事化以解决魔法师犯罪无法控制等问题,从表面上来看确实是一举两得的良好方案。不过,随之产生的附带问题却远非一厢情愿的善意能够解决的:主张对魔法师施加额外限制和监视以便降低风险的声音早已存在,假如魔法师又失去对武装力量的控制,他们反而会从新贵族沦为另一种奴隶——只需要具备某种特定功能。 从这一点来说,自卫队的强硬派反而和那些主张只将魔法师看成兵器的传统派魔法师拥有最大共识。 九岛健只是苦笑。他被关进自卫队的实验设施时,不见九岛家族或是十师族又或者是其他魔法师家族派人搭救。这其中的道理,他一清二楚。那些魔法师家族不需要这种怪胎来败坏他们的名声并削弱他们的舆论影响力,九岛健最好死在研究设施中,这样才能成为魔法师家族和自卫队讨价还价的新筹码。 “大哥。”他和九岛烈站在其中一栋建筑外,那些美国人正在大厅中清点装备,“你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儿子都快上中学了……我理解你的困难,所以我也有我的办法。我和美国人合作,就是为了给自己争取自保的退路。但是,你是不必担心落到和我一样的下场的……” 见到亚当·希尔特走出大楼并向着周边的士兵打招呼,九岛健往左挪动了几步,小声说道: “他们最近又和传统派达成了协议,我不知道这些美国人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盟友之间存在这么多矛盾。如果美国人打算优先兑现他们对传统派许下的承诺,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指望美国人帮你干大事吗?”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九岛烈整理了衣领,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一些,“只要那个庞然大物还躺在我们的身边,在日本,不管是谁,都不可能绕过美国人而单独办事。古贺首相不能,十师族不能……”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向满脸笑容的亚当·希尔特。 “……东道青波阁下,更不能。” 麦克尼尔这一行人现在只剩下了五人,亚当·希尔特站在中间,他的左右两侧分别有两名stars小队的队员,样子看起来倒是整齐了许多。九岛烈上前和亚当·希尔特握手,向着对方表示问候,并询问了和不久前发生在京都的火灾有关的话题。 “贵国的媒体是怎么报道的?” “管线老化导致的瓦斯爆炸。”九岛烈一本正经地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亚当·希尔特看起来很高兴,他嘴边的胡茬也很有精神地跳了起来,“唉,那些目无法纪的犯罪分子、共济会的走狗和间谍,如此丧心病狂地在一座拥有悠久历史的古城纵火焚烧城市,简直是十恶不赦!九岛先生,这一次我们走得匆忙,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到我下一次来日本的时候,我要想办法向贵国那些在火灾中遇难和牺牲的市民家属送上来自合众国的慰问。” 九岛烈听得眼皮直跳,要是亚当·希尔特从未来过日本,这个nffa高级干部的仇人也不会想办法在日本制造出这么大的混乱。亚当·希尔特可以一走了之,那些世代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日本人则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迈克尔·麦克尼尔一言不发地站在亚当·希尔特的右侧,他不打算在这时说出什么可能破坏谈判气氛的话。不过,当他看到一旁的自卫队士兵抬到众人眼前的东西时,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这些自卫队的士兵从断壁残垣中找出了汤姆的尸体,并进行了处理,免得尸体腐烂——虽说新冰期时代的夏季也是较为凉爽的。那些擅长为逝者留下一个体面结局的入殓师们想方设法让汤姆表现得更像是沉睡的青年,而非保持着电线上龇牙咧嘴地死去时的痛苦神情。望着静静地躺在面前的汤姆,麦克尼尔忍不住要为自己最先认识的战友做些什么。 “顾问,我们应该让他以光荣的名义死去。”麦克尼尔立刻站了出来,向亚当·希尔特提出了建议,“托马斯是在东乌克兰战场上为了扞卫自由世界而英勇牺牲的。” “没错,没人会接受自己的儿子是在从事非法谍报活动时被他国士兵射杀的……”兰德尔下士在一旁窃窃私语,“而且居然还是在盟国……” 就如何体面地传达死讯这件事,亚当·希尔特又和九岛烈讨论了很久。他们最终达成统一意见,将尸体送交驻日美军,然后再想办法转送回国。尸体可以光明正大地被送到亚当·希尔特那位朋友的手中,他们这五个活人却不行。只要藏在暗处的敌人确认亚当·希尔特的行动路线,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发动袭击,哪怕后果是让一座城市和成千上万居民为希尔特顾问陪葬。如此不择手段且毫无基本人性的做法,像极了佩里那只考虑收益和成本的风格。麦克尼尔暗自发誓,假如他能成功地保护亚当·希尔特回国,一定要想办法清算佩里这个将同类视为牲畜的怪物。 尽管逃亡士兵的下落不明,九岛烈不能再花费更多的时间用于追捕那些不知藏到什么地方的懦夫,他需要尽快地让亚当·希尔特安全离开日本。几分钟后,一列装甲车车队从军营离开,驶向西方。又过了一会,一列几乎一模一样的装甲车车队沿着相同的方向离开了。等到三队装甲车全部消失后,军营才变得安静下来。那些为了追捕可疑人员而费尽心思的士兵和军官们迎来了久违的休息时间,他们纷纷抱怨这些不速之客打乱了他们原本规律的生活。 装甲车车队没有靠近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的部分城区。火灾被扑灭后,许多市民自发地前往事发地,帮助消防队和警察救援受困的市民,同时也协助他们清理地面上的废墟。一位拄着拐杖路过火场外围的老人,望着从中间断开的输电线,若有所思。 “听说前几天起火的时候,这里有个人为了逃避火灾,从窗户上跳了下去,结果挂在电线上,当场就被电死了。”他有意无意地同身边的几个年龄该是孙辈的孩子讲着故事,“但是呢,这可不是偶然事故,因为这个地方过去是闹鬼的。大概一百多年以前,宪兵队在这里吊死了一个据称宣传危险思想的电工。在那之后,每隔几年都会有人在附近吊死……唉,这一次他用的工具太高端了。” 如果这位带着孙辈看热闹的老人注意到有两名扣着棒球帽的青年男子在从他身边溜走前还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想必会更加热情地对着疑似外国观光客的两人说出更多的本地都市传说。然而,对于乔装打扮后准备浑水摸鱼前往广岛的麦克尼尔和亚当·希尔特来说,他们没有任何用来听市民讲故事的时间。经过简单的处理后,两人的外貌已经发生了极大程度的改变,不熟悉他们的陌生人不可能在他们各自的两张脸之间找到任何共同点。 “这回我们应该安全了。”麦克尼尔和亚当·希尔特拖着旅行箱,并排走在路上,“敌人一定会认为您藏在那三队装甲车之中,他们让自己埋伏在自卫队里的卧底流亡并偷走军火,就是为了在自卫队护送您的时候发起突然袭击。” “日本人对军队的控制力度实在堪忧。”亚当·希尔特连连摇头,“我甚至怀疑这些军队是否真的效忠于他们名义上的指挥官和内阁。” “顾问先生,如果他们真的只按长官命令行动……我们也不会有机会利用他们。” “也对。” 两个外国人走在街道上,并不会引起市民的过多关注,他们的心思都在被烧毁的那一小半城市上。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肆无忌惮地放火焚烧对整个日本而言都至关重要的名胜古迹?据说连美军当年都要刻意避开那些目标,结果这些文化遗产却极有可能毁在日本人自己手里。一路上,麦克尼尔看到了许多面带忧愁地讨论火灾事故的市民,也看到了一些站在路边、头上缠着写有某些汉字的白条、正在头目的带领下宣誓的黑帮成员。希尔特对他说,日本的黑帮是合法的,有时一些不方便官方出面解决的问题,正是由黑帮负责。 “遇到危险事件,警察和自卫队都不愿送死,那就让黑帮成员去。”希尔特冷眼旁观着那些狂热的中青年黑帮成员,“但是,千万别把他们当成普通的流氓……他们得打扮体面、穿着西服、遵守所有的规矩,才能称得上是日本的黑帮分子。其他人,就只是流氓和无业游民。” 麦克尼尔选择了最危险的方法。让其他人分头突围,确实能够最大限度地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就算敌人认为亚当·希尔特不会如此冒险,他们锁定的第二个目标也会告诉他们,亚当·希尔特一定会在这些装甲车车队中。希尔特身边唯一的魔法师是希尔兹上尉,亚当·希尔特不可能离开这个最强大的护身符。 假如麦克尼尔的欺诈作战完全成功,他们应该能够安全抵达广岛,剩下的问题就是忐忑不安地等待战友们的伤亡报告了。然而,一旦敌人猜测到亚当·希尔特的行动,麦克尼尔面临的就是必死无疑的局面。面对那些训练有素的魔法师和杀手,他完全没有胜算。以自己的战斗能力而言,麦克尼尔在普通人里算得上精英中的精英,可惜完全当不了希尔兹上尉这种魔法师的对手。行动越早就越能避免暴露,两个打扮成外国游客的家伙鬼鬼祟祟地赶往车站,准备前往广岛。 目的地是亚当·希尔特选定的。这位圣会顾问表示,广岛相当安全,至少可以让他们免于受到进一步追杀。 “要是您在广岛的盟友能直接把我们送回国,问题就解决了。”麦克尼尔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无聊地看着新闻和最近新上映的电视剧。 “冲绳最安全。” “顾问,日本人对冲绳的意见很大……” “……我知道。” 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遭遇任何异常情况。既然自己没有再次产生那种恐怖的直觉,麦克尼尔决定在等车期间放松一阵。他想起了nffa主导拍摄的那些电视剧和电影,尽管其目的性十分明显,假如它们具备相当程度的艺术水准,称作合格的文艺作品也未尝不可,起码不是从流水线中批量生产出来的垃圾。 他选择了一部人物传记性质的电视剧,以便了解nffa对南北战争期间邦联军着名将领罗伯特·李的看法。 “这部电视剧拍得很失败。”亚当·希尔特也凑过来和麦克尼尔一起看电视剧,“没有表现出我们原本想要表现的内容。” “能把李将军的形象恢复、让他的雕像不会再被推倒、他本人也不会被妖魔化,这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麦克尼尔一头雾水地看着亚当·希尔特,“……您的意思是……?” “北方联盟做出那些选择,根本不是因为具有正义感。”亚当·希尔特重重地叹了口气,“率先允许黑人参军的,是南方邦联;在部分地区率先允许黑人拥有自由的,也是南方邦联。北方联盟只是看到这件事有利可图,所以才选择了盗取南方邦联的政策。其实在整个过程中,根本没有任何人在乎那些黑皮肤的家伙。” 麦克尼尔忽然想起了雅各·赫尔佐格总督,那位总督所主张的平权,恐怕也只是出于利益角度。 “那您呢?”麦克尼尔似乎是要故意刁难亚当·希尔特,“您说,两边都在寻求最大利益,对?那您的态度是什么?” 远方传来了列车呼啸而来的声音,忙着赶路的市民和公司雇员们纷纷拥挤向站台,迫不及待地争抢位置,仿佛这样就能让列车开得更快一样。 听到麦克尼尔的询问后,亚当·希尔特低下了头,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剧,也许他没有听到麦克尼尔的问题。 “……总的来说,这部电视剧拍得很失败。”他自言自语着,“我们应该重塑的,是下一代人的历史观。单纯地树立某个人物的新形象,毫无意义。假如不纠正当前的错误观念,而是继续让我们的公民沉醉于廉价的正义和虚无的满足感,我们就会重蹈覆辙,犯下同样的错误,而我们再也经不起一次失败了。” 既然亚当·希尔特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麦克尼尔也明智地放弃了追问。他们以后相处的机会还很多,回国之后,或许麦克尼尔能得到更多的机会去参与亚当·希尔特的伟大事业。 “廉价的正义,这个词很中肯。”列车已经进站了,两人却没有离开座位的打算,“那您心目中的正义是什么样子的?” 亚当·希尔特莞尔一笑,拍了拍麦克尼尔的手背,示意他把平板电脑装回背包里。 “对敌基督者发动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十字军战争。” tbc OR2-EP5:地狱乐(13) or2-ep5:地狱乐(13) 冰封许久的东欧平原迎来了久违的夏日,尽管这夏季已经同温暖无缘,身处战争前线的士兵们依旧盼望着冰天雪地能够早日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俄军首次在实战中使用划时代的战略级魔法重创了与他们对峙的美军和乌军,nato的压力和oun的转向使得俄军放弃了借机大举进攻,转而继续支持东乌克兰的【新俄罗斯】叛军进行抵抗。 乌克兰暂时没有办法收复东方的领土,他们没有在俄军的打击中迅速毁灭,已经是值得庆幸的奇迹。如今,它所拥有的接受美军物资援助的武装力量,就在那条分界线上同敌人对峙着。双方在过去的几个月间数次发动试探性进攻,收效甚微,没有任何一方取得足够颠覆战局的进展。 在这泾渭分明的边境线上,靠近乌克兰一侧,一支摩拳擦掌准备为过去半年多以来遭遇的惨败而复仇的精锐部队正在集结。隶属乌克兰东部作战指挥司令部的第54机械化旅,原本已经在那场灾难性的失败中全军覆没,如今它带着昔日死者的仇恨和怨念从地狱中爬了回来,以崭新的面貌应对眼前的强敌。要打开通向东乌克兰的道路、击溃东部的叛军,这是乌克兰军队和oun之间的共识。 临危受命担任第54机械化旅旅长的是丹尼洛·邦达尔(danylo bondar)准将,为了更好地指挥即将到来的战役,他在后方接受了美军的培训。美军的军事思想可能不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但肯定和落伍无缘——所有的乌军将领都是这么认为的。经历了许多次失败后,美军反思了过去的失误,摒弃了以治安战为核心的旧思想,全力以赴地投入到这场局部战争中。那些具有敏锐嗅觉的指挥官们在腥风血雨中察觉到了隐藏的危机,这是新时代全面战争的预演,他们要抓出这次机会,尽可能地在实战中积累足够的经验和情报。 指挥部设立在离前线只有1千米远的地方,再往前就是汹涌的第聂伯河,更后方则是俄军为了抵挡乌军进攻而建立的防线。2046年6月5日,邦达尔准将抵达了指挥部,开始检查这支新部队的状况是否能够承担如此艰巨的任务。他不担心自己的资历无法服众,没有对应的资历和级别而担任指挥官的将领,不在少数。东部作战指挥司令一职,按照规定,应该由中将担任,但当前的乌军抽不出足够的人手,只得令少将代理东部司令。一想到现任陆军司令帕夫柳克上将以前也以中将军衔代理陆军司令,邦达尔准将便不再那么担心自己无法压制那些不服管教的老兵了。 让他真正有些忧虑的,是那些在军营中穿着另外一套制服、只听身穿同样制服的长官命令的士兵们。清晰可见的留里克徽章外围,是红底黑圈白十字。这个标志使得邦达尔准将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美利坚合众国境内的类似组织:nffa。如果不考虑黑色和白色对应的位置相反这一点,oun投入到前线的武装人员几乎和nffa的准军事性质民兵毫无区别。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oun也要为赶走俄国人尽自己的一份力。”旁边的参谋解释道,“我军目前依旧存在很大的缺口,能够征召入伍的青壮年男性数量不足,多亏了oun的帮助,我们才免于征召老人和儿童或是以同等标准征召女性参军。” “要不是oun学着他们的nffa主子、把那么多无业游民都收集到自己的组织中,我们根本不需要考虑人力短缺。”邦达尔准将一肚子气,他在接受美军训练期间了解了合众国的现状,并在注意到nffa扮演的角色后立即认为这两个组织之间存在关联。军队认可了oun继续掌权并允许oun的民兵武装参战,于邦达尔准将而言,是一种危险的信号。纵使有着合众国的支持,帕夫柳克上将也没有本事彻底推翻oun的统治,更不必说合众国的实际掌权者nffa一定会倾向于和自身相似的oun而不是乌克兰军队。作为一名纯粹的军人,他不该考虑这个问题;但是,oun的不择手段逼迫着邦达尔准将认真地思索着该如何面对同oun的合作和可能到来的背叛。 望着那些身穿德式军大衣的oun民兵,邦达尔准将只觉得晦气。他嘱咐参谋把其他指挥官的工作安排好,而后朝着正对属下训话的oun军官走去。无论如何,邦达尔准将也无法想象,在去年还是个极端的非法组织的oun,竟然在今年就堂而皇之地以其首领盖特曼充当乌克兰的元首,甚至还能以他们自己的民兵武装建立独立于乌克兰国家武装力量的军队。刻着乌军和美军军徽的战机从基地上方掠过,远方依稀可闻零星的爆炸声。伫立在这逐渐失却了冰冷的狂风中,邦达尔准将扣好头顶的贝雷帽,一步一晃地走向那位地位与自己相仿的对手。 “早上好,瓦什琴科……旅长。” 戴着大檐帽的oun军官回过头,伸出右手示意部下解散,而后一本正经地摆出军人的姿态,向邦达尔准将敬礼。 “您肯定就是第54机械化旅旅长丹尼洛·邦达尔准将。”这个比邦达尔准将大概小了将近十岁的青年自信地做出了自我介绍,“我是乌克兰民族军(una)东部作战指挥司令部下属基辅军区的【勇气】旅旅长阿纳托利·瓦什琴科(anatoliy vashchenko)。” 什么民族军,还弄出什么和正规军平行的东部作战指挥司令部和军区,这oun简直是要造反了。邦达尔准将心中刚蹦出这个念头,便灰心丧气地让它躲回了意识深处。oun正在执政,他们根本不需要造反。 “您是从基辅军区调来的?” 瓦什琴科旅长很是滑稽地偏了一下头,诉说着无奈。 “基辅成了前线嘛。”他没有否认这一事实,“我们已经完全丢掉了第聂伯河以东,您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打响反攻的第一枪吗?” 形势依旧有利于oun,连那位敢于挟持盖特曼斯捷潘·戈里温的帕夫柳克上将都不能推翻oun,邦达尔准将更不能。他和气地邀请这位没有军衔而只有职务的瓦什琴科旅长去地下指挥部讨论作战计划,期间俄国人的轰炸机忽然出现并试图向军营中发射导弹,所幸美军战斗机及时地将它击落。惶惶不可终日的参谋们躲在建设良好的地下掩体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两位最高长官来访。 oun是一群只懂街头斗殴而不了解军事的流氓、无业游民,这就是邦达尔准将对这些民兵头子的唯一印象。 “这是我第一次来第聂伯罗,这里的情况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邦达尔准将走到屏幕前,让参谋撤掉原先的图片,换上了第聂伯罗突出部附近的地图,“听说您此前多次主动对俄军的防线发起进攻,想必恁更了解俄国人的行动规律。” 瓦什琴科旅长也不含糊,径直来到邦达尔准将面前,谈起了从上个月月底持续到本月初的那次小规模战役。在邦达尔准将走马上任以前,第54机械化旅尚未完成其重组过程,第聂伯罗附近的作战几乎完全交给了这支由oun民兵组成的新军队。 2046年5月30日晚,在火炮、空中支援和无人机的掩护下,【勇气】旅下属的【基辅罗斯】营、【乌克兰】营率先从第聂伯罗外围向东部发起进攻。组成这两个营的士兵并非是oun从市民和无业游民中招募的普通民兵,而是原先因种种理由被乌军开除或自行离开军队的老兵,其中25左右的士兵有着宣传不被容忍的危险思想或在战场上出现犯罪行为的记录。乌克兰军队无法约束他们的纪律,指挥官担心这些只管按着自己兴致行事的军人影响作战,为安全起见而将他们逐出军队。绝对服从命令的军队才有希望赢得这场战争,连命令都不服从的军队只能成为他人的军功章。 但是,这种为规范纪律而进行的必要内部清理,在当事人眼中则成了软弱无能的证明。既然乌克兰军队容不下他们,oun会为他们提供一个发挥才能的合适场所。只要所作所为都打着扞卫乌克兰的旗号,oun从不在乎组织中的基层成员和士兵到底犯下了什么罪行。 咬牙切齿地等待着复仇的士兵们迎来了机会。第聂伯罗对岸的俄军开始撤离原来的防线,这种异常的行动引发了乌军的关注。叛军,也就是所谓的新俄罗斯共和国联盟,其拥有的武装力量规模只有乌军的七分之一左右,其余的【叛军】全是打着各种旗号入境的俄军。俄国人不会轻易地放弃任何已经夺取的土地,假如他们选择后撤,那一定是因为有什么理由迫使他们放弃阵地。 越来越多的军人和关注这场战争的媒体从业人员、评论家开始将俄军的停滞不前归结为未能进行有效的内部整顿。自从俄国去年于远东地区遭遇惨败并放弃大片领土后,马不停蹄地入侵乌克兰的俄军早已疲惫不堪,他们能够在对抗乌军的战斗中获得接连的胜利,无非是因为占据数量优势以及乌军比俄军的状况还糟糕。等到美军干涉时,俄军被迫动用隐藏的秘密武器即战略级魔法,以便对美军和乌军造成大规模杀伤。即便如此,胜利离他们依旧遥远。 乌克兰战地记者爱德华·古连科(eduard hurenko)在报告中写道: 【曾经能够使整个世界颤抖、并在四分五裂后依旧能让敌人胆寒的钢铁洪流已经无法恢复往日的权威。俄国人在远东的失败只是半个世纪以来它那脆弱而外强中干的军事力量正在逐渐暴露出真面目的第一步,而他们将会在乌克兰、在罗斯真正的起源完全丢掉最后一丝体面。持有那些长期未能得到更新换代的武器装备去作战的俄军,只有在对抗几乎完全依赖进口装备的我军时才能占据上风。除了无人机之间的较量往往以俄国人的胜利而告终外,美军的任何一次干涉都能粉碎俄国人的企图。与此同时,无论是从俄国内部偶尔传播到外界的传闻,还是我国东部地区居民的反应,都能说明那杀不死的毒瘤还在威胁着军队的战斗力:广泛而无从制止的腐败。】 因此,凭借着职业素养和理智,再加上那么一点被热情和冲动蛊惑的感性,una的指挥官们认为俄国人已经无力继续支撑这场战争。事实上,他们这支仓促建立的军队经常从倒卖军火的商人手中购买俄军装备——即便没人提醒,他们也知道这就是他们的对手为了利益而出售的。既然俄国人如此麻痹大意,oun不介意给对方一个教训,也好向军队证明他们具有拯救乌克兰的实力。 强渡第聂伯河的行动没有受到阻碍,una的士兵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对岸。他们再三确认附近没有俄军的侦察机或无人机,才决定继续前进。这时,自认为经历过足够多的实战而足以无视大部分风险的una还没有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敌人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对手。纵使衰弱得无法维持昔日的名声,俄军终究是排名世界前列的强大军队。当乌军侦察到前方出现绵延几千米的纵深防线后,富有经验的指挥官马上便决定留在原地等候支援。 每个步骤都相当顺利,5月30日午夜时分,【基辅罗斯】营的营长塔拉斯·克拉维茨(taras kravets)向上级指挥部发送了请求。按照una和乌克兰陆军目前的组织结构,营上不设团,各营一般由旅直辖。每个旅长要管理十几个营,这极大程度地降低了指挥效率。 这一结果让旅长瓦什琴科十分意外。从卫星、侦察机获得的图像都证明俄军确实撤出了阵地,而这种战略性撤退看起来是毫无价值的。看起来,俄军的欺诈作战十分成功,连美国人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将主力部队撤出河对岸,固然可以减少在长时间的消耗战、空袭、无人机突袭中的损失,但同时也会将阵地完全丢给乌军,并让乌军获得进攻的有利位置。在21世纪中叶谈纵深作战,似乎有些落伍。 在不确定俄军战略意图的情况下,瓦什琴科依照una东部作战指挥司令部的总体计划,告诉手下暂缓前进,同时打算将各预备营送到对岸。但是,就在瓦什琴科旅长思考如何回复期间,【乌克兰】营却按捺不住了。他们认为俄军确实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如今乌军所需的只是在美军的协助下继续追击。这份功劳应该让una拿到手,如此一来,oun就能争取到更有利的地位。 就这样,una发起了对俄军防线的进攻,他们的面前是由地堡、电网和各种地道组成的死亡区,这并非仅靠无人机就能解决的,也许una应该考虑在战斗刚打响的时候就派出魔法师。冰雪消融后,道路泥泞,让步兵如履平地的各类车辆起不到作用,una也没有什么快捷手段,硬着头皮下令投入战斗的克拉维茨营长只得决定让士兵在火力掩护下一个接一个向俄军防线进攻。 第一次猛攻遇到了严重的障碍,俄军善于制造各类通行不便的地形,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中,胡乱进行炮击或使用导弹攻击,只会连着周围的una士兵一起炸死。顶着俄军凶猛的防空火力,una航空队和无人机部队对防线的轰炸收效甚微,飞行员一致认为他们需要美军的协助才有可能突破这一地带。 可惜,美国人似乎不打算积极地参与乌军的反攻。 “一些不可靠的情报指出……”瓦什琴科旅长垂头丧气地和邦达尔准将谈起那些同美军有关的小道消息,“美国人因为今年年初在我们这里遭遇了惨重损失,未来几年内也许都不会打算积极对外干涉了。嘿,过去他们可以每周向欧洲战场运输十几万人,后来的情况却是哪怕仅仅阵亡几千人都会在压力下退却。上一次,他们的损失远超21世纪以来所有对外干涉行动的最大值,怕是连nffa都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了。” 邦达尔准将目不转睛地将视线锁定在那些箭头上,他现在觉得自己该更改对oun成员军事素养的看法了。虽然他们和职业军人相比算不得更专业,去当雇佣兵至少是合格的,用流氓和无业游民来形容他们,那是过分的贬低。第聂伯罗方向的反攻,从结果而言,给俄军造成的损失略高于una自身的损失,这是乌克兰军队都不一定能拿到的战果。 他正打算夸奖一下对方的本事,只见瓦什连科旅长将一份名单送到了邦达尔准将面前。初来乍到的准将一头雾水,拿起名单,粗略地扫视一番,没有见到任何一个能够在脑海中引起回忆的名字。 “这是什么?” “阵亡将士名单,排在最上面的是被一致认为应该追授勋章的英雄。” 听到这句话,邦达尔准将的反应不是赞叹这些una士兵如何英勇奋战,而是抱怨起陆军的忍让。una根本就不归乌克兰军队管辖,俨然是oun的私人武装,他们的士兵因为oun的命令而死,凭什么让完全无法干预una事务的军队来表彰?纵使自认为已经过了容易情绪激动的年纪,邦达尔准将额头迅速叠起的皱纹也足够说明他目前的心情糟糕得很。 “他们是英雄,我们乌克兰的英雄……可是,负责给你们发军饷的是oun,又不是我们。”邦达尔准将阴阳怪气地反驳道,“你们的组织内部难道不会给英雄颁发勋章吗?” “将军,内务是内务,他们需要的是来自官方的承认。”瓦什连科接过名单,伸出左手,在纸张上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官方认证。” 不知为何,面对着比自己年少也缺乏资历的una军官,邦达尔准将竟然退缩了。他回忆起了自己来到第聂伯罗以前听到的传言:瓦什连科在得知手下擅自发动进攻后,不顾危险,乘着快艇来到对岸建立临时指挥部,并命令自行火炮营和火箭炮营立刻准备渡河。在那场战斗结束前,他始终留在最危险的地方,这是邦达尔准将自愧不如的。 那些被瓦什连科旅长列为需要授勋的英雄的,都是在突破部分据点的战斗中起到重要作用的una士兵。随着una的伤亡人数迅速攀升,瓦什连科决定将手下全部的魔法师投入战场。魔法师生来就是战争机器,是天生的杀人工具,一个魔法师的出现如果能让上百人避免成为战场上的孤魂野鬼,那就是一笔划算的生意。乌军和俄军之间的魔法师对抗战也时有发生,只是双方多半会应用演算干扰装置以防止魔法师接近。这样一来,除非某些魔法师拥有能够从较远距离摧毁目标的魔法,否则他们便无法在战斗中派上用场。 “这位,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把电网弄断了;这位,掩护战友进入地堡射击死角之后,受到演算干扰装置影响,被俄军狙击手打死了;还有这位……”瓦什连科旅长似乎是担心邦达尔准将轻视了una的牺牲,还不忘重复一遍上面的内容,“这场战斗中,我们总计伤亡超过1200人,如果不是因为我军善于在合适的战场将魔法师投入使用,这伤亡数字肯定还会继续增加。” 俄军的总伤亡人数接近2000人。不过,仅从战果角度而言,瓦什连科没能达成任何目标。第一天,他们只前进了五十米,第二天则更少。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过去了,直到瓦什连科旅长下令停止进攻并加固防线以前,他们还未能突破俄军防线的三分之一。 从军人的立场出发,邦达尔准将想要为瓦什连科喝彩;作为一个非oun成员的外人,他就必须保证自己不会被认为公开支持oun的统治。乌克兰军队在美军的支持下试图推翻oun,到了最后一刻,认定oun的统治反而更有利于对抗俄国的合众国一转态度,反过来支持oun,这让帕夫柳克将军左右为难。如今,双方在对抗俄军的前提下保持着克制,一旦这大敌有朝一日消失,谁也不知道oun和军队的斗争会以怎样的形式开始。 “勋章的事情,要按规矩进行审核。”邦达尔准将下定了决心,“现在,我们的任务是突破眼前这纵深达到3千米的防线……” tbc OR2-EP5:地狱乐(14) or2-ep5:地狱乐(14) 从京都继续向西前进,便是本州岛的西部,起兵推翻德川幕府的长州藩就分布在这一区域。不过,对于那些不了解日本的外国人而言,他们对本州岛西部的印象往往和另一个地名是分不开的:广岛。作为全世界两座遭受核武器袭击的城市之一,广岛是毁灭的象征,也是耻辱的象征、报应的象征。一百年左右的时光过去了,这座从废墟中崛起的城市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而那些希望铭记悲痛过去的市民们则会在特定的日期举行活动,以告诫后人不要重蹈覆辙。 麦克尼尔和亚当·希尔特抵达广岛时,其他三队充当诱饵的装甲车车队还在半路上。为了获得在广岛的立足点,亚当·希尔特需要尽快地联系他在广岛的盟友,以便脱离那些密探的监视。敌人的全貌笼罩在混沌之中,本杰明·佩里是这条九头蛇的首要头颅,其他身处日本并协助佩里追杀亚当·希尔特的共犯则小心翼翼地掩盖着自身的行动痕迹,以免那些暂时无力报复nffa的敌人将目标锁定在他们身上。随处可见的背叛之中,誓言和盟约变得一文不值。麦克尼尔怀疑那些盟友的忠诚,但在亚当·希尔特的保证下,他也不得不听从希尔特顾问的安排。比起在日本积累了不少资源的亚当·希尔特,麦克尼尔更不熟悉日本西部的状况。 借助头套和其他工具,麦克尼尔和亚当·希尔特完全改变了样貌,没有人能够仅凭外表认出他们的真实身份。敌人肯定已经被甩掉了,从京都来到广岛的路上,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麻烦,甚至也没有遇到任何能够将无关人员卷入的突发事件。越是接近冲绳,他们离回国就越近一步,敌人也会越发地焦躁和疯狂。 两个同外国旅客没什么差别的美国人,在广岛的街道上不会引起路人的额外关注。即便其中一名旅客总是有意无意地拦在后一人的前方、并时常停下来左顾右盼,目睹了这一幕的市民们也只会认为这是不熟悉地理环境的外国友人在确认自己的位置。然而,麦克尼尔那波澜不惊的表情下,是依旧提升到最高戒备程度的本能和意识。有些魔法师能够直接确认目标的【本质】,用希尔兹上尉本人的话来说,就是能够根据所谓情报体的特征来分辨人物。假如敌人派出了拥有那种辨别本领的魔法师,亚当·希尔特和麦克尼尔如此乔装打扮并精心安排的欺骗作战就全部失败了,届时他们两人的生命也将处于危险之中。 “我们的目标是谁?” “一个在日本拥有外资企业经理ceo头衔的忠诚战士。”亚当·希尔特的这套话术总是令麦克尼尔无法准确地判断真相,“他的父母都是成功的商人,却在一场小规模交通事故中碰上了一个暴戾的肇事司机,不幸遇难。就像我们收留成千上万的孤儿一样,伟大的真理之父接管了他的父母留下的财产,并决定将他抚养长大。” 麦克尼尔似有所悟,在和平年代中,没有什么比车祸更可怕了。 “死于交通肇事的人现在越来越少了,自从这些智能车——” “您误会了。”亚当·希尔特那总是蒙着一层异样光彩的两只眼睛一起右转,指向了麦克尼尔,“他的父母不是直接死在事故中,而是被肇事司机开枪打死的。确切地说,那司机不想赔钱,于是选择了杀人灭口。” “这……”麦克尼尔大惊,他想不到世上会有人选择如此愚蠢的处理方法,“……赔钱也不过是损失一些金钱罢了,杀人可是要进监狱的,难道那个司机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总有那么一些人缺乏基本的思考能力。” 幸好他们还不必为金钱而担忧,也多亏本杰明·佩里忘记封锁和亚当·希尔特有关的所有账号,希尔特顾问总是能及时地从金融机构中取出足够摆平许多问题的金钱或对等的资源。两名假游客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希尔特的第一个要求是让司机围着广岛市尽管随便开。这请求让上了年纪的司机疑惑不解,但当他看到亚当·希尔特那副打扮和经常出入外资企业的外国商人在气质上有几分相似之处时,还是乖乖地照做了。 出租车沿着主干道穿行在广岛的大街小巷,偶尔经过那些具有重要意义的标志性地点。麦克尼尔用半生不熟的日语和出租车司机交谈着,一旁的亚当·希尔特只管闭目养神。顾问一定是看不上这种【野蛮人】的语言,甚至在明明能够进行语言转换的情况下也不屑于用别国的语言说话。这种莫名的自尊出现在亚当·希尔特于日本逗留期间的每一个重要活动中,他在和那些大人物会谈时也永远只说英语。 “我们这是第一次来日本,对当地的很多常识还不是很了解。”麦克尼尔试探性地和出租车司机聊天,同时关注着后方是否会出现疑似跟踪他们的车辆,“按照您的年龄,不是应该已经退休了吗?” “开什么玩笑?我才七十多岁,算不上很老。在我们这里,有些人也许要一直工作到八十多岁。”司机的样子出卖了他的内心,光秃秃的牙床配上黯淡无光的双眼,活像是被监禁几十年的重刑犯。 “如果这是为了生计,那您的家人又在做什么呢?” “唉,一言难尽。”出租车司机用力地转了个弯,免得和前方的另一辆出租车追尾,“儿子不想工作,四十多岁了还只会留在家里无所事事;我妻子呢,上个月因为去超市偷东西,被抓进监狱了。” 听到这些简短而从里到外散发出绝望的话,麦克尼尔产生了恻隐之心。那些奉献了一生的老人应该得到一个体面的晚年,而不是还要被迫谋生,或是在年轻人的咒骂声中苟延残喘。他正打算说一些安慰老人的话,旁边的亚当·希尔特摆出了一个手势,告诉麦克尼尔不要再说多余的内容。 “这是普遍存在的情况,连日本内阁各省的大臣也会养出类似的废物。”希尔特顾问用英语和麦克尼尔说道,“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别在这种问题上烦心。” 亚当·希尔特是正确的——他向来是正确的。不仅是在日本,合众国的老人也面临着同样的窘境。八十多岁的老人为了谋生而再就业成为了一种另类而可悲的时尚,他们的意志和体力都不允许他们从事高强度的工作,可工作压力较小又能获得丰厚报酬的工作本就少得可怜。一些老人选择成为货车司机,他们那随着躯体的衰老而日渐萎靡不振的精神让合众国每年发生的交通事故出现了明显的增长。 这漫长的兜风持续了很久,直到麦克尼尔确信没有任何可疑车辆跟随时,亚当·希尔特才决定让司机把出租车开到他真正的目的地。车子急促地在前方转变方向,沿着来时的路开了回去,向着商业区前进。 天色阴沉得很,六月份的西日本同样和炎热这个概念无缘,有些自认为身体状况良好的市民却已经开始吃起了雪糕。车子抵达了一栋办公楼前,亚当·希尔特支付了所有的费用,还额外多给了一些钱,而后和麦克尼尔提着箱子,一并走向那栋前方立着美国国旗的办公大楼。 “这是个同房地产有关系的金融投资公司。”迈克尔·麦克尼尔立刻调查了和这家公司有关的新闻,“想不到您会和这种企业的管理者成为盟友。” “为什么不呢?”亚当·希尔特狐疑地望着麦克尼尔,“我们的势力还很弱小,尽管我们主张的理想和这些冰冷而丑恶的事实格格不入,倘若我们不能尽量利用那些值得利用的魔鬼,就没有办法去集中力量打倒真正的敌人。” “我以为您更喜欢那种能够生产商品的制造业企业,或是和农业贸易有关的公司。” 两人有说有笑地进入大厅,亚当·希尔特拿出新买的手机,打算拨通那位盟友的电话。明亮而宽敞的一楼大厅中,除了提供服务咨询的工作人员外,那些前来办事的客户也各个打扮得十分体面,以至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古板而奇怪的笑容。 麦克尼尔条件反射一般地略微抬起右臂,护送着亚当·希尔特来到沙发前。他观察了四周的环境,确认周围不存在适合发起突然袭击的地点后,才打算坐下来休息。这时,一声突兀而尖锐的喊叫扰乱了他们的思绪: “保安呢?保安在哪里?!” 一名穿着西服的矮小男子从麦克尼尔看不到的走廊中跑出,一面奔跑,一面用力地挥动双臂,样子十分滑稽。几名身强力壮的保安一拥而上,冲进了那个被服务咨询前台阻挡的角落中,从里面揪出了一个形容落魄的中年人,并把那人强行拖出了大厅。显然,由于某种原因而被宣布不受欢迎的客户并不打算离开,他躺在地上不停地挣扎,并试图抓住身边的一切物体以避免被迅速驱逐出大厅。这时,保安们的表现让麦克尼尔不由得认为他们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场面,这些训练有素的保安七手八脚地尽力将那个客户丢出了大厅,并迅速关闭了大门。 被赶出大厅的客户跪在门口,不住地发出惨叫声,请求这些手握巨额流动资金的家伙手下留情。无奈,商业中没有那些温情脉脉的人文主义色彩,经济不在乎任何失败者的地位。 仅从麦克尼尔在短时间内搜集到的资料来看,这家公司的运作模式相当奇怪。所谓的投资,实质上便是为缺乏资金的企业提供必要的支持并寄希望于在未来获得更大的利益。这种工作本来应该由那些银行来负责,如今公司站在了放贷人的位置上,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麦克尼尔的脑海中浮现出高利贷这个名词。 亚当·希尔特按住有些躁动的麦克尼尔,独自一人走到那叫骂不休的矮小男子面前,向着对方提出了自己的请求。片刻之后,麦克尼尔只见那人以同样滑稽的动作跑向电梯,并拿出了裤兜中的手机。 “他去找自己的顶头上司了,我们就在这里等待答复。”亚当·希尔特回到麦克尼尔身旁,“这些金融业的从业人员,知道该在一场巨大的危机中如何投资才能在保住本金的前提下赚取最大的利益。” “作为公司却要对外放高利贷……”麦克尼尔难以释怀,“刚才被拖出去的家伙,即便明知继续借贷会迎来破产,也希望更多的流动资金能够让他的生意复苏。” “商人就要随时做好破产的准备。”亚当·希尔特不为所动,“他们要经商,要当公司的老板,就要承担对应的风险,并且也拥有在失败后再度崛起的能力。” 几分钟后,那名日本职员一路小跑来到亚当·希尔特眼前,言辞诚恳地对他说,老板在接待客人的房间等着他们。亚当·希尔特先是感谢了对方愿意合作,而后和麦克尼尔一同来到了电梯前,准备去和那位神秘的老板见面。同亚当·希尔特一起东奔西走的麦克尼尔早已习以为常,亚当·希尔特永远都有能够随时派上用场的盟友。 客厅同麦克尼尔以前见到的无数个会议室没什么区别,两人在日本职员的引导下来到外表装饰华丽而不失简洁的房间前方,亚当·希尔特希望会见的那位ceo早已在房间中等候着。首先映入麦克尼尔眼中的,是对方略显轻浮的笑容和一种因特定饮食习惯而形成的体型。不用别人提醒,他也能猜出对方的生活方式并不健康,甚至可能是个习惯了醉生梦死的享乐主义者。这副略显膨胀的骨架,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沙发上的巨型土豆。 这一次换作亚当·希尔特走在最前面,他主动伸出右手,和趾高气昂的ceo握手问好。 “我们来到日本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只是没有机会来主动见你。”他让麦克尼尔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非常可惜的是,这一次我来广岛,不仅不是来帮忙的,反而需要你为我们提供一些帮助。” “没问题。”样貌比亚当·希尔特还年轻的ceo爽快地答应了,“你的工作就是我的工作。” 两人的对话验证了麦克尼尔的猜想,这位名叫约书亚·威廉姆斯(joshua willias)的青年商人确实还不到30岁,比已经三十多岁的亚当·希尔特还年轻了许多。考虑到nffa的领袖真理之父其实也才四十多岁,这个组织的年轻化和那种异样的热情总是会给麦克尼尔带来惊喜。充满老人而暮气沉沉的组织是不能拯救合众国的,这时代需要的是新思想、新方法、新的火炬手。 “这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不会被记录下来。”威廉姆斯客气地请亚当·希尔特坐在他对面,“你自己以前承诺过,只会在万分危急的时候来找我。看来,你碰上了凭你的能力和地位也无法摆平的麻烦。” “小麻烦。”亚当·希尔特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一些虫子……想阻挡历史的前进。多亏了这位麦克尼尔先生,我暂时逃脱了他们的追杀,这才成功地来到广岛。他们肯定还会制定新的计划,不看到我成为尸体,那些人是不会放弃的。” 约书亚·威廉姆斯严肃地同亚当·希尔特交换了情报,并得知本杰明·佩里在日本雇佣的杀手锲而不舍地紧随亚当·希尔特进行暗杀,还制造了许多造成无辜平民伤亡的意外事故。 “我们需要能严密地封锁情报的藏身处。”麦克尼尔顺着亚当·希尔特的意思,说出了他们目前最大的需求,“因为,种种迹象表明,导致希尔特顾问先生的行踪泄露的叛徒,就在和他寸步不离的护卫当中,但我暂时无法确定是谁背叛了顾问先生。带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继续行动,对顾问的生命是一种巨大的威胁。如果您有能力为我们提供这样的场所,我们就会尽量借助这个机会将叛徒铲除,而后再想办法回国。” “很不错的想法,麦克尼尔先生。”约书亚·威廉姆斯连连称奇,“希尔特顾问是不会看错人的……您在什么地方任职?” 麦克尼尔顿时哑口无言,希尔特看出了他的窘迫,连忙提示约书亚·威廉姆斯物色合适的地点。年轻的ceo心领神会,翻出自己的手机,向亚当·希尔特出示了几张图片。权衡再三后,亚当·希尔特选择了靠海的位置,敌人总不会从海上打过来。再说,广岛附近就是日本海上自卫队的大本营之一,而日本的陆军和海军向来不和。本杰明·佩里既然能发动自卫队的强硬派(主力是陆上自卫队),他就必然会得罪与之相对的海上自卫队。 “真有眼光。”约书亚·威廉姆斯不知是出于本心还是刻意地夸奖着,“我们公司的高级雇员要是惹了麻烦,就会被临时送到这地方【监禁】起来,让日本的调查人员摸不清头绪。” 麦克尼尔权当对方看在亚当·希尔特的面子上而真心实意地协助他们,并向着约书亚·威廉姆斯提出了其他一些次要需求。他的心中酝酿着一个并不完善的计划,叛徒必须被铲除,亚当·希尔特必须平安无事地回国。汤姆已经牺牲了,毫无意义地死在日本,他不能再让其他战友丢掉性命。那个背叛战友也背叛了亚当·希尔特的叛徒,必须被以最严厉的手段处决。 “就这些?”约书亚·威廉姆斯检查了麦克尼尔提供的清单,“好办,最迟明天晚上,东西就会送到。” “多谢。”麦克尼尔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既然您是和顾问先生共进退的战友,想必也有自己的情报渠道?我们需要散布一些具有迷惑性的假消息,还希望您尽可能地协助我们扰乱敌人的视线。” “这等小事,不必你们来提醒。”说到这里,约书亚·威廉姆斯那张布满横丝肉的脸上立即涌上了怒意,“以前我还在美国的时候,那个佩里总是阻碍我做生意,不是说我涉嫌诈骗和洗钱,就是说我违反了反垄断法。让他见鬼去,只要我们的希尔特顾问还活着,佩里就永远也别想一手遮天。” 会谈在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麦克尼尔诚恳地向对方再次道谢,而后站在亚当·希尔特身后,紧随着希尔特顾问离开了会议室。那名日本职员就站在不远处,他见到两位来自外国的客人已经达成了此行的目的,忙不迭地溜到麦克尼尔眼前,以一种低声下气的姿态说道: “这是我的名片……以后如果你们有生意上的需求,可以来找我。” 一个做风险投资的职业经理人,不是麦克尼尔该关注的对象。 “他以前到底干了什么,才会被人盯上?”站在电梯中,麦克尼尔向亚当·希尔特吐露了会谈期间产生的疑问。 “虚拟货币。”亚当·希尔特仿佛对每个人的经历都了如指掌,“他成年之后,我们伟大的导师先是打算把他父母的产业交给他,但他对互联网企业不感兴趣。后来,他开始在金融方面展现出了自己的天赋,尤其是在泰国那一仗,光他自己就一次性捞取了一百多亿美元。” 这种解释不仅没能让麦克尼尔理解这背后复杂的关系,反而使得他更加迷惑了。 “……那么,为什么那个小贩(亚当·希尔特知道他在说佩里)会盯上他呢?” 电梯门打开了,拎着箱子和公文包的两人装作普通的客户,脸上挂着虚假的微笑,象征性地朝着日本雇员打招呼,却小声聊着足够在合众国引起一阵腥风血雨的机密。 “这小子不讲规矩,做虚拟货币的时候,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参谋长的空壳公司上。”亚当·希尔特冷笑着,“他的东西,是一般人能碰的吗?我都不敢轻易下手……” 两人步行来到大厅出口处,眼尖的麦克尼尔察觉到一个黑影扑了过来,登时热血上涌,一脚将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踢翻。他心有余悸地让亚当·希尔特后退,这才注意到那黑影竟然是之前被保安拖走的中年客户。 “求求你们……”中年客户爬向麦克尼尔,“只要再给5000万日圆就行……” 麦克尼尔又心软了,他从口袋里翻出崭新的100美元纸币,手刚抬到半空中,就被亚当·希尔特拦住了。 “滚!”亚当·希尔特怒吼着,抓住麦克尼尔的手臂,把他拉上了等候在路边的出租车。 tbc OR2-EP5:地狱乐(15) or2-ep5:地狱乐(15) 在和京都大火有关的谣言还未消失殆尽时,那些真正成为火灾起因之一的当事人们已经悄悄地离开了饱受摧残的古都,以免让那些至今依旧躲藏在阴影中的敌人找到下一个机会。从京都出发的自卫队护送队伍兵分三路,分头前往广岛,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看来,那些效忠于本杰明·佩里的日本人也不想引起过多的关注,他们偶尔发动的几次袭击还能伪装成意外事故,若是自卫队的三支队伍同时受到袭击,即便是打算和他们继续密切合作的自卫队将领也无法忽视这一系列足以让自卫队失去信任的事件。 护送队伍抵达广岛附近的军营后,分别跟随三支队伍前进的另外三名stars小队队员秘密地离开军营,进入广岛市区,按照战友提供的消息前去寻找亚当·希尔特所在的位置。到了这一刻,三人不约而同地明白了一个事实,亚当·希尔特没有跟随他们任何一人行动,而是在麦克尼尔的保护下提前来到了广岛。 在前往麦克尼尔提供的地址之前,三人决定先在广岛的公园内见面。首先来到公园中的是兰德尔下士,他很不顾形象地躺在长椅上,看来他最近已经十分疲惫;十几分钟后,希尔兹上尉也来到了这里,他看到自己的战友躺在长椅上睡觉,便坐在对面的另一排长椅上,闭目养神。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气喘吁吁地提着背包的萨拉斯中士才姗姗来迟。 “好久不见。”看到萨拉斯中士的身影后,希尔兹上尉忙不迭地向对方打招呼。 “大家都被耍了。”萨拉斯中士那略显冷淡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出发的第一天,我就发现顾问其实不在我的车队里。当然,顾问说他会随机选择一个车队,以免提前得知行动计划的间谍和叛徒出卖情报……所以我猜测他应该会在你们那里。” 如果是办事不够谨慎的莽夫前来制定计划,当他听说亚当·希尔特会随机选择一支护送队伍后,必然会下意识地决定同时攻击三支车队。但是,那样一来,其行动将完全丧失保密性,更不可能逃过自卫队的报复。无论是炸毁客机,还是火烧京都,自卫队都可以袖手旁观,甚至冷嘲热讽地说这是那些喜欢找麻烦的外国人自己引火烧身。只要这枪口对准了自卫队,性质就将发生变化,不仅自卫队会为了扞卫荣誉和地位而动用武力,防卫省和内阁也不会坐视不管。 每个人都以为亚当·希尔特一定会在其他两人的车队中,直到他们抵达广岛后不久收到了麦克尼尔的通讯信息后,才明白亚当·希尔特根本没有选择任何一支车队,而是直接和麦克尼尔打扮成普通旅客前往广岛。简要地说,三个人和他们各自的车队全都成了诱饵,这或许是麦克尼尔用来甄别叛徒的又一个办法。可惜,护送车队行进途中没有发生任何袭击事件,借机查清叛徒的真面目也是不可能的。 希尔兹上尉不想叫醒需要休息的战友,他让萨拉斯中士坐在身旁,干裂的嘴角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他要做这种事,至少应该通知我们。”上尉感到自己被背叛了,明明是麦克尼尔和他推心置腹地谈论要如何大力支持亚当·希尔特,可麦克尼尔甚至不想把这次行动的详细信息告诉他,反而在战友刚牺牲不久的前提下像怀疑其他两人一样去怀疑他,这令希尔兹上尉十分不安,“不过,你们也不要指责他,更别为了这件事而和他争吵。托马斯牺牲了,我们的队伍不能再承担损失。麦克尼尔这么做,肯定是得到了顾问的授意。” “没错。”萨拉斯中士依旧沮丧,他将双腿岔开,双臂的肘部分别撑在膝盖附近,“顾问先生也不信任我们,他更信任麦克尼尔,一定是这样。” 上尉望着失魂落魄的萨拉斯中士,没把麦克尼尔和他私下讨论的内容说出来。即便麦克尼尔已经在之前的简短会议上说明队伍中存在叛徒,至今仍未有其他人敢在所有战友面前公开提起这个话题,而麦克尼尔本人也识相地选择了只同希尔兹上尉探讨可能存在的漏洞。 泄密只可能发生在stars小队的成员之中,只有他们能够完全准确地掌握亚当·希尔特的行踪。如果自卫队中存在敌人的密探,那么他将只能给出模棱两可的情报,敌人是不敢同时对自卫队的三支护送队伍发起袭击的;要是叛徒藏在stars小队之中,他就可以在队伍出发后想方设法确认亚当·希尔特是否跟随自己一起行动,假如没有找到目标,也可以为那些杀手排除一个选项。 不过,假如亚当·希尔特当真跟随三支护送队伍当中的一支队伍共同行动,杀手们也至少要选择同时袭击两个目标——不仅可以解除叛徒的怀疑,还能让侥幸没被袭击的队伍成为最受怀疑的对象。 半晌过后,兰德尔下士才从沉睡中醒来。他疑惑不解地看着面色凝重的战友们,提议赶快去麦克尼尔所说的住宅区和亚当·希尔特见面。他们需要一个解释,这一次的行动实在是过于冒险,多亏麦克尼尔没有遭遇任何险情,这才让亚当·希尔特能够平安无事地抵达广岛。但凡敌人查出了任何蛛丝马迹,又或者是敌人的杀手在游荡中发现了亚当·希尔特的行踪,恐怕麦克尼尔和亚当·希尔特都没有存活的希望。 三人顾不得在广岛市区内游玩,离开公园后,他们立刻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海边。还没有抵达那片住宅区时,希尔兹上尉便要求所有人下车步行,免得作为外人的出租车司机知道太多不该了解的消息。 这些别墅坐落于广岛市的海岸边,可以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海景房。建设房产的开发商和工程师认真地设计了社区的结构和不同风格的房屋,使得居住在这里的富人不会误以为自己还被困在钢筋水泥中或是产生审美疲劳。刻意而为的仿欧式建筑对于兰德尔下士和萨拉斯中士而言是一种他们无从了解的新艺术,他们边走边停,不时地对身旁的建筑指指点点,发出由衷的赞叹。 “太刻意了。”希尔兹上尉只是摇头。 “怎么叫刻意?”兰德尔下士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 “这些国家的富人,尤其是那些暴发户,恨不得自己生在像我国这样象征着富强和文明的国度,所以他们会试图在任何方面模仿欧陆或是我们美国人的生活。”确实有着万贯家财的希尔兹上尉完全理解其中的心态,“开发商、艺术家也会投其所好,想办法借助他们的这种爱好,尽可能地赚钱。” 三人来到了麦克尼尔给出的地址附近,当他们看到麦克尼尔坐在草坪上吃苹果时,虽然每个人心中都积淀着对麦克尼尔擅作主张的不满,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走上前去,向麦克尼尔问好,并热情地和他拥抱。 “好了,看到你们都平安无事,我也放心了。”明明比他们提前到达广岛而且休息了数日的麦克尼尔看起来却比最疲惫的兰德尔下士更无精打采,“顾问就在后面的屋子里,如果你们需要一个解释,他会为你们提供权威声明的。” 萨拉斯中士和兰德尔下士当然不会对亚当·希尔特产生额外的兴趣,两人更希望去四周看看麦克尼尔胡乱搭配出的花园。希尔兹上尉站在麦克尼尔身旁,也挂着笑脸,和远处的两位战友交谈着园艺方面的心得。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丛中之后,希尔兹上尉才坐在麦克尼尔左侧,小声问道: “你想干什么?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不通知我……” “长官,叛徒不仅存在,而且藏得很深,训练有素。”麦克尼尔把苹果核随意地丢到了草坪上,他不关心这个暂时的居住地会变成什么模样,完全随性而为,“三支队伍分开行动,这么好的机会,而且敌人也有这么多的选择来摆脱嫌疑,他还是决定从头到尾都不发起袭击。” “或许这里有误会,一定有误会,麦克尼尔。” “没有什么误会,长官。”麦克尼尔回过头看了一眼伫立在微弱的阳光中的整洁别墅,他曾经希望自己能在曼彻斯特有这样的一套房子,“敌人的间谍广泛分布于日本的各个角落,自卫队也不能幸免,九岛烈更不能肯定他的手下中是否存在为其他势力效忠的卧底。敌人没有发起袭击,不是因为他们担心袭击规模太大引起注意,而是藏在我们之中的叛徒准确地猜出顾问不在任何一支车队中。否则,即便是最小程度的调动也能引起自卫队的警觉,我们早该收到某些逃亡士兵被捕的消息。” 没有任何技术、魔法能够贯穿人类内心的黑暗,纵使客观规律有朝一日能解析全世界的运行规律,人依旧是无法被预测的,人类堪称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希尔兹上尉并不赞同麦克尼尔的某些观点,但他也明白当前必须想办法解决迫在眉睫的威胁。不能让那个叛徒继续跟着他们一起行动,更不能让叛徒跟着亚当·希尔特一起乘上回国的飞机。能够受到亚当·希尔特单独接见的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没有嫌疑,假如他们是叛徒,他们也定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想不到我们很快又要失去一位战友了。”上尉感叹道。 “总不能让我们这支队伍中的其他人都去见上帝,您不会认为那个叛徒会对身为战友的我们手下留情?”麦克尼尔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倒刺,“请允许我用更直白和粗暴的方式表明我的态度:离开广岛以前,我们四个人当中,必须有一个死在这里。” 麦克尼尔不想迈出这一步,他重视士兵之间并肩作战的友谊,背叛和猜忌会摧毁军队的战斗力。但是,当敌人已经亮出獠牙时,麦克尼尔决不会退缩,他将会采取更血腥、更恐怖的手段报复回去。既然汤姆已经牺牲了,他不会介意不顾战友的情面而宣布将叛徒当众处决,只要宰了那个吃里扒外的败类,其他人就能安全回国,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内心涌动着的不安隐隐作痛,麦克尼尔把它解读为必要之恶带来的良心不安。他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不可能准确地洞悉叛徒的一举一动,只能凭借细碎的线索来寻找答案。在亚当·希尔特失去影响力或是性命以前,他必须尽快行动。 傍晚时分,麦克尼尔邀请众人一起用餐,亚当·希尔特为他们准备了较为丰盛的晚饭。谁也想不到看起来生活简朴而且平日保持着单调饮食的亚当·希尔特竟然在厨艺上有神奇的天赋,被麦克尼尔的介绍勾起了兴趣的战友们决定前去帮忙。最后一个进入房屋的兰德尔下士入内后,麦克尼尔随手关上了外面的大门,并仔细地将门锁好,拍了拍沾满面粉和灰尘的双手,走向了卫生间。 “您的生活很惬意嘛。”希尔兹上尉见亚当·希尔特十分愉快地哼着歌曲,不由自主地调侃了起来。 “人的生活又不是只有斗争和仇恨,我们要证明自己比那些满脑子只有利益和金钱的家伙更配得上享受这么精彩的世界。”亚当·希尔特检查着馅饼的烹饪状况,“实不相瞒,在我的妻子遇害之后,我的儿女当然是由我自己来抚养的,不学会这些本领可不行。” 言外之意是,亚当·希尔特现在没时间履行作为父亲的义务了。尽管他的妻子实际上就算没有在因主刀医生吸毒而引起的医疗事故中丧命,也会在不久后死于绝症,但亚当·希尔特每次都声称他的妻子是被人谋害的。 美食的香味不断地钻进希尔兹上尉的鼻孔,他却没有半点即将享受美味佳肴的喜悦,一双发红的眼睛片刻不离地紧随着麦克尼尔的脚步而转动,他想看清麦克尼尔的热情和忠诚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这是一场【最后的晚餐】,麦克尼尔表面上在摆放菜肴,实则是在布景。等到晚餐开始之后,亚当·希尔特就会像耶稣基督宣布自己被出卖那样,开始和麦克尼尔共同寻找可能存在于其他两人中的叛徒。 “长官,别只坐在那里看着,快过来帮忙。”麦克尼尔的喊声让上尉清醒了过来。 “好!……哎,我最喜欢的大火鸡……可今天又不是感恩节。” 晚上七点左右,所有准备工作都完成了,五人坐在长桌旁,亚当·希尔特身处中间,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分别在右侧和左侧,萨拉斯中士和兰德尔下士则离希尔特顾问更远一些。作为一个素食主义者的亚当·希尔特从不试图阻止别人吃肉,他把盛满蔬菜沙拉的盘子放到自己眼前,只是和气地将肉食送到别人身旁。 尽管stars小队的四名队员不久前失去了他们的战友,欢乐的气氛让他们内心的悲痛暂时减弱了不少。 “你们原本和我并不相识,我们之间第一次见面,是我把你们从纽约的那场实验中救出来。”亚当·希尔特温和地笑着,一旁的麦克尼尔也跟着微笑,“按理说,你们是合众国的军人,有自己的使命,而且也有自己的方式来洗刷逃兵的罪名,本没有必要一直跟随我奔走。现在,我们经历了如此之多的考验,而我们未来的道路依旧漫长。愿上帝保佑你们,也愿天国的托马斯列兵得到安息。” 所有人都端起了盛有红葡萄酒的酒杯,只有麦克尼尔的双手还保持原状地摆在桌子上。 “希尔特顾问先生,您将来是要看守这灯塔的领航员,要是连我们都不支持您,还有谁会愿意为合众国的事业牺牲呢?”麦克尼尔的几句话让刚刚变得缓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可是,就在这个大厅中,有人秘密地为本杰明·佩里效劳,出卖了希尔特顾问先生,还害死了我们的兄弟汤姆。这种背信弃义的罪人不配跟我们一起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他必须得到清算,我们不会允许犹大继续肆意妄为。” 这沉重的话题让众人意识到,麦克尼尔并非只打算说出事实,而是要真的动手在这餐桌上铲除叛徒。当然,麦克尼尔本人也有嫌疑,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的嫌疑是最大的。似乎是看穿了众人的心思,保持着笑容的亚当·希尔特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向来相信麦克尼尔先生,他根本没有向其他人出卖情报的机会,也没有动机。” “感谢您的信任,顾问先生。”麦克尼尔站起来,向希尔特略微颔首,“……现在,我希望那位辜负了我们所有人的信任的怪胎,自己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 这实在是有些可笑,希尔兹上尉摇了摇头。他不知道麦克尼尔又制定了什么计划,也不清楚麦克尼尔掌握了什么证据。萨拉斯中士和兰德尔下士,这两人中必然有一人是叛徒,可希尔兹上尉无法从中察觉到任何异样之处,他不相信没有魔法的麦克尼尔比他更擅长追踪细节。萨拉斯中士不安地停下了手中的刀叉,五人之中只有兰德尔下士仿佛对麦克尼尔的威吓完全免疫,自顾自地大吃大喝着。 “说啊,迈克!”他不时地举起餐刀,“是谁呢?” “您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卢卡斯·兰德尔下士?”麦克尼尔的声音像是贝加尔湖底的冰水,“好啊,那我现在就出示证据。” 几秒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麦克尼尔手中的录音设备中传出: 【所有人都抵达防区了,顾问也已经进入了寺庙,真希望这一天快点结束。对了,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毫无疑问,这是汤姆的声音。随后响起的则是兰德尔下士粗声粗气的回答: 【敌人肯定会从我所在的方向过来。你在什么地方?】 汤姆随口报告了地点,然后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注意,西面出现敌人巡逻队。】 【你看,我说得没错,他们会从这里来。不过,你确定是敌人,而不是被敌人欺骗后前来对我们施压的普通士兵?】 大厅中陷入了寂静,因被怀疑而愤怒的兰德尔下士打算站起来反驳,可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希尔兹上尉手中的施法器cad闪着诡异的光芒。 “您不仅没遵守战斗打响前要保持通讯静默的规矩,还让汤姆主动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这么明显的失误连三个月速成的新兵都能避免……”麦克尼尔握紧了拳头,“除非您是故意的。考虑到您在我们所有人当中是平时和汤姆关系最好的人,汤姆也只有对您才会完全放下戒备。” “这是误会,麦克尼尔。”兰德尔下士慌了,“这……这是失误啊!我不是叛徒!” “哦……”麦克尼尔逼近他,把红酒泼在他的脸上,“我,误会了?那么,一个犯下这种低级错误的士官,为什么能准确地猜出敌人的来向呢?” “迈克,这件事不要今天处理。”萨拉斯中士开口了,“我们从京都一起顺利地来到广岛……” “谁也别拦着我,明天的第一缕阳光必须照在叛徒的坟墓上。”麦克尼尔拔出了手枪,安好了消音装置,“我误会了什么?说啊!” 兰德尔下士惶恐不安地看着其他战友,萨拉斯中士遗憾地摇了摇头,而希尔兹上尉显然和麦克尼尔保持了同样的立场。 “麦克尼尔,我没有叛变,这只是失误!”兰德尔下士急得大叫,“真正的叛徒另有其人,你被他利用了!” 麦克尼尔不再看他,背过身去,半低下头,等待着亚当·希尔特的批示。 “杀。”亚当·希尔特旁若无人地嚼着蔬菜沙拉,左手向下一划,宣判了兰德尔下士的死刑。 当麦克尼尔在兰德尔下士的惨叫声中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切开了对方的喉咙时,他没有感受到半点大仇得报或是消灭了害虫的满足感。换好衣服后,麦克尼尔和其他人共同吃完了这顿沾染着血腥味的晚餐,而后趁着夜色将尸体抛在了海中。 tbc OR2-EP5:地狱乐(16) or2-ep5:地狱乐(16) 早上的第一缕阳光如约而至,叛徒没有看到这耀眼而象征着希望的光明,久违的光明也没有照在叛徒的坟头。将整个夜晚都花费在抛尸和销毁证据上的凶手们,如今各怀心思地准备开始他们的下一段旅程,尽快地离开这个给他们带来了不少惨痛回忆的国家。叛徒已经被铲除了,没有人能够继续威胁亚当·希尔特的性命,也没有人会出卖其他的stars小队队员。目视着衰弱的太阳从海平面升起,迈克尔·麦克尼尔像雕像一样,坐在海岸边,口中叼着一根蔬菜。他的战友们看到了他的异样,但没有人愿意打断他的思考,也没有人打算主动上前嘘寒问暖。互不干预才是最好的合作,与其说麦克尼尔昨晚的残酷手段有效地铲除了那躲藏在队伍中的叛徒,不如说让他的战友们更加地畏惧这个之前一直被视为队伍实际指挥官的士兵。 “我到底都干了什么?” 唯一舒服地睡了一觉的,是亚当·希尔特,他穿着运动衫和平日套在外面的大衣,走出约书亚·威廉姆斯为他们特别提供的这处避难所,欣赏着大海和天空的分界线上正艰难地向着天空攀爬的火球。旁人会感慨新冰期时代的阳光永远是冰冷而不近人情的,亚当·希尔特不会这么看,世上的规律从不因人的意愿而改变,对他而言,全知全能的神已经为一切写好了最适合人类的结局。从那燃烧着的光圈后,他看到了自己期望中的未来,无数的丝线从火球上蔓延,编织着下一个强盛时代的梦想。 “合众国是灯塔,是天选之国。”他重复着,“为了打造一个真正的天国,我们先要净化它。” 麦克尼尔的异常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和同为stars小队队员的其他两人不同,亚当·希尔特的身份和他对麦克尼尔的那份额外信任让他可以随时接近麦克尼尔。睡眼惺忪的顾问从背包中翻出了一瓶淡黄色的液体,一饮而尽,而后才朝着坐在海岸边的麦克尼尔走去。 “麦克尼尔先生……” “喂,给我再拿点饼干,汤姆。” 见身边的同伴迟迟没有反应,麦克尼尔不满地转过头,当他的目光和亚当·希尔特的视线相遇时,彼此察觉到尴尬的两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抱歉。” 看着麦克尼尔放在膝盖上却还在不断发抖的双手,亚当·希尔特认为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表示安慰的话。铲除叛徒看似只是麦克尼尔的决定,实则是为了保护亚当·希尔特,更是亚当·希尔特本人下达了处决兰德尔下士的命令。那份溢于言表的狂热和粗暴是麦克尼尔用于掩盖悔恨的伪装,没有人会乐于杀死和自己并肩作战将近半年的战友。他们一起经历了如此多的考验,最后倒在了利益的诱惑之下。 “我有责任。”亚当·希尔特和他一起坐在海岸边,潮汐规律的声响缓慢地钻进两人的耳朵,“你肯定会说,我不是个合格的领袖,真正的领袖知道如何分辨敌人和朋友。假如我很久以前就看出谁是叛徒,我们不仅能够减少损失,也能避免这种背叛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收场。” “你没责任,错的是我。”麦克尼尔的声音有些冷淡,“我早该觉得不对劲。一个南方人,一个迪克西,一个父母都在农村做农场主的家伙,会和一个喜欢玩电子游戏的、来自北方铁锈区的人有共同话题,还成了朋友,这种事太奇怪了。”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裤子的膝盖位置,刚买没多久的新裤子已经布满褶皱,“没人能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投靠佩里的,他就是要处心积虑地和我们混熟,好充当佩里的卧底。” “别自责,麦克尼尔先生。”见到麦克尼尔失魂落魄的模样,亚当·希尔特想必也有些难过,“军队的士兵应该效忠于誓言和公民,既然我们的士兵能这么轻易地被收买,说明我的意见恰恰是正确的:军队到了需要迎来一场变革的时候。我向你保证,只要我们在合众国掀起这场迎接更伟大社会的运动,这种反复无常的背叛和自相残杀就再也不会上演。” “谢谢。”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脑袋埋在两腿之间,“我一定会遵守承诺,希尔特顾问先生。” 亚当·希尔特拍了拍麦克尼尔的左肩,离开了海岸边。希尔兹上尉一直站在旁边,颇为紧张地注视着并排坐在一起的两人,直到亚当·希尔特离开麦克尼尔后,他才转而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虽然昨晚发生了如此剧烈的变故,他们暂且不必担心泄密,这里是约书亚·威廉姆斯和他的同伙们用来窝藏罪犯(大部分都是在商业活动中犯罪的有钱人)的据点,每一个被藏到这里的人都明白该如何防止那能让自己丢掉性命的秘密被外人发觉,更不必说去主动探查别人的秘密了。 当这藏污纳垢的别墅区被染成金色时,麦克尼尔仿佛也在火热的日光中找回了活力,他拍掉裤子上的尘土,返回临时住处,和战友们共同收拾行李。先去九州岛,再想办法抵达冲绳,只要到了冲绳,亚当·希尔特就算安全了,他们一路上的牺牲也算得到了回报。面对着战友们的戒备,麦克尼尔只有以苦笑来回应。当他第一个跳出来决定在晚宴上说起叛徒的话题并处决叛徒时,他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就只能是亚当·希尔特的打手和保镖,即便这不是他的本来愿望。 “既然你们说后续问题可以交给那个姓威廉姆斯的商人解决,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赶往车站。”和他们一起乘船抛尸的希尔兹上尉也十分疲倦,他一连喝了数罐咖啡,才勉强保持清醒,“为了避免我们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才得以确保的安全路线再一次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行动过程中一定要注意隐蔽。” “明白。”麦克尼尔表示赞同,“最危险的环节可能是乘船部分,船只比其他目标更容易受到敌人的攻击。因此,在抵达九州岛的某个港口以前,我们需要想办法让自卫队或是希尔特顾问的盟友出动驻日美军进行护航。” “海上自卫队大概不会有佩里的盟友。”希尔兹上尉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鉴于佩里目前的手段,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他的眼光局限于陆上自卫队和部分魔法师家族。” 麦克尼尔还想和希尔兹上尉进一步讨论回国之后的计划,但希尔兹上尉似乎很不情愿,麦克尼尔见状只得放弃了这一打算。没有被俄军士兵、oun、纽约的杀手、墨西哥的毒贩子给击溃的队伍垮在了自己人手里,队伍分崩离析,存活的三名队员也失去了彼此之间的信任,这都是为了让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心目中配得上成为合众国的船长的亚当·希尔特能够安全回国。既然代价沉重得令人难以接受,麦克尼尔决不能半途而废。 现在只剩下四个人了。麦克尼尔把他认为需要携带的最后一部分装备塞进背包和口袋里,备用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碰巧走进储藏室的希尔兹上尉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谁打来的电话?” “我不知道。”麦克尼尔心虚地拿出手机,“哦,是我在尼德兰的朋友,他在那边卖巧克力饼。” 这种说法并不能让希尔兹上尉信服,正当麦克尼尔以为希尔兹上尉会进一步追问时,长官却提起背包离开了储藏室。长舒一口气的麦克尼尔接听了电话,对面传来了j先生的声音。 “喂,所罗门先生,检查结果出来了,那几个人的死因呢,其实是……” 麦克尼尔接听电话时,萨拉斯中士一个人在花园中散步,他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只等亚当·希尔特下令出发了。昨天他们三人抵达这里时,他还和兰德尔下士一起参观了麦克尼尔花费一些时间胡乱地搭配起来的花园,谁能想得到仅仅几个小时之后,兰德尔下士就被麦克尼尔指认为出卖队伍的叛徒,并立即被当场处决。生命是这般地廉价,甚至比不上这园子里的花卉。 “等到我有钱了,我也希望有这样的大房子和花园……如果我没有这么幸运,我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也要有机会才行。” 兰德尔下士或许真的做错了什么,比如违反了绝不能被忠于誓言和职责的群体违背的原则;或许他什么也没做错,常人做事的出发点无非是利益,指望那些无论从各方面而言都十分普通的士兵将荣誉和誓言看得比生命和金钱还重要——有时候他们甚至可以为了金钱而放弃生命——是不现实的。萨拉斯中士是个老兵,做班长也不止一年了,在东乌克兰前线也经历过一次大溃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麦克尼尔那基于对人性的信赖的思维是多么不切实际。 迈克尔·麦克尼尔在某些时候显得额外老成,有时候却比同龄人更忽略现实。 中士摘下一朵花,正瞧见面色发黑的麦克尼尔扶着墙走出储藏室。那表情让萨拉斯中士不由得想起了当着他们三个人的面把兰德尔下士处决的恶鬼。 “麦克尼尔,你怎么了?” “没事。”麦克尼尔挥了挥手,“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很不好。不过,这些问题一定会被解决。” “叛徒已经被铲除了,不是吗?”萨拉斯中士强作欢笑,“你看,这里没有叛徒,你不用对我们再有什么隐瞒。” 然而,麦克尼尔并没有听从萨拉斯中士的劝告,而是提着背包径直离开了。半个小时后,stars小队剩下的三名队员在别墅前集合,等待着亚当·希尔特的下一个指示。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命令和动作,当刮完了胡子的亚当·希尔特出现在门前时,三人各自向不同方向前进或是后退几步,让亚当·希尔特处于他们三人的保护中。最后一段旅程也许会更加危险,不能让亚当·希尔特出现任何意外。 “希尔特顾问先生,我们是否需要去向威廉姆斯先生道别?” 麦克尼尔的建议让亚当·希尔特提起了兴趣,不管日后这两人是否会从盟友成为敌人,既然他们在广岛寻求约书亚·威廉姆斯的庇护,那就必须让对方认为这笔支出是利大于弊的。毕竟,约书亚·威廉姆斯是一个玩金融游戏的商人,只在乎利益。 站在别墅区通向外界的小路上,亚当·希尔特一面走向约书亚·威廉姆斯为他们提供的临时车辆,一面打算在离开广岛前去向盟友表示感谢: “好,那就——” “我反对。” 出乎意料的是,希尔兹上尉明确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希尔特顾问先生,我们的行动路线必须严格保密,如果您在离开广岛前去见了无关人员……”希尔兹上尉和萨拉斯中士一起坐在后排,麦克尼尔负责开车,“我们很可能被正在寻找新机会或是等待叛徒传达新消息的敌方密探找到。” “但是……”握住方向盘的麦克尼尔翻了翻眼皮,“就算是象征性的,也应该让对方知道我们的诚意。你看,要是顾问先生的不辞而别激怒了威廉姆斯,他就能对佩里出售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没人知道双方的争执根源到底是什么,一场争吵莫名其妙地爆发了,坐在希尔兹上尉右侧的萨拉斯中士满脸茫然地左右晃着脑袋,他根本不明白两名战友为何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吵起来;副驾驶位置上的亚当·希尔特显然十分生气,他脸上的五官抽搐成了后现代主义艺术画,每一根头发都在诉说着他对这种奇怪的争执产生的不满。五分钟以后,还在争吵的两人忽然发觉了什么,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并略带歉意地向亚当·希尔特道歉。 “行了,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考虑。”亚当·希尔特只是用带着鼓励的目光看着忠心耿耿的两人,“那么,等到我们到达下一个目的地之后,我才会把离开广岛的消息告诉他,这样也算是兼顾了安全性和礼节。” 说完这句话后,亚当·希尔特一言不发地躺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真正有话语权的大人物以实际行动表示了对无意义的争执的反感,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都不想在这时引起另一场冲突,于是他们很快安静下来,并启动了车子。离开这位于海边的偏僻别墅区前,众人再一次进行了化装,确保没人能简单地通过外貌等特征来认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穿着西服、提着公文包赶车,是日本人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麦克尼尔从未想过这成了他们逃离日本的旅途中必不可少的一环。敌人会因为提前得知他们的行程而炸毁客机,也会让刺客潜伏在列车上发起袭击,这些不择手段的家伙没有下限,谁也不能把免遭袭击的希望寄托在敌人突然大发慈悲上。 四人木讷地坐在长椅上,等着列车进站。 “咱们来说点让人开心的话题。”见其他三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僵硬,亚当·希尔特主动充当了开心果的角色,“再过两年,合众国又要选新的总统了。你们……有没有什么比较看好的候选人?” “选谁都一样。”麦克尼尔的语气中只有沮丧,“比起我们的看法,我更好奇您的看法。” “我也这么看……选谁都一样。”其他两人都没有回答,亚当·希尔特尴尬地和麦克尼尔继续聊着同总统有关的话题,仿佛他是为了特意和麦克尼尔探讨总统人选一样,“每个总统就任以后,比起兑现对公民的承诺,更在乎借着总统的位置捞取更多的利益,并把自己那些没有任何业务能力的亲信安插在部长的位置上。” “可以让副部长起到制衡的作用。”麦克尼尔语出惊人,“让非选任的专业官员出任副部长。必须有精通业务的人员在对应的位置上履行义务。” 由于缺乏其他两人的配合,有关总统和部长合适人选的话题很快就终止了。两分钟后,列车进入了车站,四人恢复了赶路时的队伍阵型,以一种紧密而又不会引起特别关注的姿态,将亚当·希尔特包围在中间。熙熙攘攘的人群去了又来,车门一开一合,有些人结束了他们的旅途,有些人则开始了新的旅程。 也许麦克尼尔只需要担心一件事,那就是亚当·希尔特是否会因为缺席时间太长而丢掉在圣会的位置。nffa固然不会容忍无端地动用组织内部的资源进行内讧,但倘若其中一方虚弱得无力应付最基本的攻讦和陷害,那么这样的懦夫和弱者在nffa也不会有继续保持原有地位的理由。如果希尔特顾问逗留日本的时间过长,亚当·希尔特的对手,尤其是身为圣会参谋长的本杰明·佩里,就会堂而皇之地声称,这位有望被看作参谋长竞争者的顾问不过是一个会被暗杀阴谋吓得流亡的废物。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上佯装看报的麦克尼尔再一次感受到了令人心悸的异常,有什么东西在车顶移动,它的目标只会是坐在麦克尼尔正前方的亚当·希尔特。他不动声色地启动了演算干扰装置,但愿那不是敌人,只是他的错觉。 然而,相信近在眼前的敌人只是幻觉并不会让敌人退却。有说有笑的乘客们逐渐地被固定在了原地,就像他们的灵魂被冻结在躯体中一样。短短几分钟之后,列车中寂静得可怕,无数活体雕像站立在通道中或是坐在沙发上的乘客成为了角斗场的陪衬。敌人在以这种方式向他们挑衅,逼迫他们前来应战。否则,即便敌人不会主动出击,等到这满载【植物人】的列车抵达下一站,列车上仅存的四个能够活动的乘客就会被列为怀疑对象。 “走。” 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相视一笑,来到门前,按下了紧急按钮,打开了车门。沿着铁轨急速地向着九州岛方向驶去的列车一刻也不会放慢脚步,驾驶员要么是还未察觉到车厢中的异常,要么就是被敌人一起变成了无法活动的雕像。亚当·希尔特没有留在原地,而是跟着他们来到了门前,并示意三人尽快消灭列车上方可能存在的敌人。萨拉斯中士从背包中拿出用于攀爬山体和建筑的手套,第一个翻出车厢,消失在了其他三人的视野中。几秒之后,车顶响起了枪声,敌人一定是注意到了萨拉斯中士的行动。 “我们得尽快去帮他。”麦克尼尔迅速地穿好了装备,“我先上去。” 离开车厢后,麦克尼尔这才发现他对温和天气的幻想是完全错误的。尽管气温因夏季的到来而回升了不少,这天气并不比麦克尼尔印象中的初春更暖和,加上列车以惊人的速度在轨道上飞驰,凉风像刀子一样切割着他的皮肉。麦克尼尔喘着粗气,手脚并用地爬到车顶,见到萨拉斯中士正在向着鬼鬼祟祟地匍匐前进的几名黑衣人射击。若是不匍匐爬行,他们就会被吹到下方。 麦克尼尔尝试着朝敌人开了几枪,都没能击中目标。在这个距离上,手枪的射程和麦克尼尔的姿态妨碍了他射中敌人。萨拉斯中士也在为麦克尼尔进行掩护射击,可惜他的枪法并不比麦克尼尔更精确。直到麦克尼尔听到后方传来新的响动时,他才觉得胜负的天平倾向于他们。就算他和萨拉斯中士无法准确地射杀敌人,希尔兹上尉也有种种手段让那些家伙尝尝复仇的铁拳。 敌人见普通的战术不能奏效,便放弃了射击,而是尝试着站立起来,接近stars小队所在的方向。他们也许使用某种魔法固定了姿态,狂风并不能让他们有半分摇晃。 “长官,我去吸引火力,你来搞定他们!” 麦克尼尔也尝试着站起来,他先是弯着腰,确定自己不会被吹下车后,才敢大着胆子直起腰前进。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迈出第一步,腰间就挨了一脚。在空中打着滚摔下列车的麦克尼尔看到的最后一眼,是面若冰霜的希尔兹上尉投来的冷峻目光。在他的脑袋和地面重重地撞击后,他的意识沉入了黑暗。 tbc OR2-EP5:地狱乐(17) or2-ep5:地狱乐(17) 如果迈克尔·麦克尼尔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一定要更加谨慎而详细地调查每个战友最近的活动。据说许多跳楼自杀的人在双脚悬空的一刹那就后悔了,假如他们和幸运完全无缘,或许还会在死前看到大腿骨从肩膀刺穿出来。若是就此死去而不必经受额外的痛苦,倒也算摆脱了无穷无尽的折磨,不再受残酷现实的打扰。 死后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没有人能够准确地描述出来,那些真正经历了死亡的死者也不可能有机会把感受向活人诉说。对于处于昏迷中的重伤员而言,他们经历的是漫长而空虚的梦境,直到有朝一日理智回到残破不堪的躯体中。顽强的生命力和意志战胜了战友的背叛和暗算,麦克尼尔再一次睁开了双眼。浑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向他的大脑发出警报,他刚试着活动手脚,不仅发觉自己被牢固地捆在拘束床上,肺部也隐隐作痛。意识到自己伤得不轻后,麦克尼尔不再尝试挣扎。这是他从未预料到的结果,是希尔兹上尉而不是别人将他一脚踢下了列车,这足以说明希尔兹上尉才是麦克尼尔想要寻找的叛徒。不,叛徒也许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萨拉斯中士看来是凶多吉少,更不必说原本就是目标的亚当·希尔特了。 房间内的灯光很暗,麦克尼尔的视野只包括天花板和部分墙角,这柔和的灯光能够照亮房间内的一切,又不会让人感到十分刺眼。他再次尝试深吸几口气,多次从肺部传来的刺痛感促使他凭借着经验判断出自己的状况:肋骨骨折了。但愿折断的肋骨没有刺穿肺部,否则他将失去返回战场的机会。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亚当·希尔特的生命处于极度危险之中,甚至可能已经惨遭不测。李林说他是个要强行充当英雄的失败者,麦克尼尔不这样认为,他本人缺乏那种强烈的意愿,只是选择在恰当的时刻被人推到对应的位置而已。既然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如今摆在他面前的便是nffa领导下的合众国将要选择的两条道路,一条是本杰明·佩里那唯利是图的原始丛林国度,另一条则是亚当·希尔特承诺的新社会。为了合众国的几亿公民,麦克尼尔不能过于爱惜自己的身体,他一定要想方设法让亚当·希尔特平安逃离日本,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性命。他曾经选择牺牲自己来掩护更多人撤退,再做一次也没什么。 “喂,我非常感谢你们救了我,可我有更重要的工作——” 麦克尼尔刚说到一半,肺部再次传来的剧痛迫使他明智地闭嘴并保持着小幅度的呼吸,直到痛觉逐渐消退后,他才颓丧地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找出那个可能搭救他的势力。现在还不是担心回到战场上之后如何保持原有身体状态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落到了谁的控制下。有一点是明确的,在日本,即便是亚当·希尔特的盟友也不会为他们提供服务,假如这些人不从麦克尼尔身上得到些利益,他们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正当麦克尼尔已经做好了接受又一次严刑拷打的准备时,床上的拘束带全部解开了。迷惑不解的麦克尼尔试探着走下床,这一次是右腿传来了剧痛,整条腿在一瞬间就麻木了。幸好那位搭救他的好心人在病床旁放了一副拐杖,这让麦克尼尔可以撑着拐杖离开房间。他从房间另一侧的镜子中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后半个脑袋缠着绷带和纱布,而他没有从那里感受到明显的疼痛,或许是他的恩人给他打了不少止痛药。 麦克尼尔本以为门外会是一条类似医院病房外侧那样的走廊,但他失望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长宽都没有超过五米的狭窄通道,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大门。徘徊在他头脑中的混沌正在散去,他记得自己是头部先着地,没有摔得头破血流或是当场毙命,简直是奇迹。 “看来我没有其他选择。” 他伸出手试着去推那扇门,不料门竟然是虚掩着的,用力过猛的麦克尼尔控制不住力道,一下子摔倒在地。凭着多年以来形成的条件反射,他试图偏转方向以免让受损的肋骨直接着地,代价是他的脑袋磕在了地毯上。狼狈不堪地抓起拐杖的麦克尼尔灰溜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却看到门后这布景类似书房的房间中央有一位熟人正等待着他。 “东山元英?”麦克尼尔试探性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好久不见,【尼尔·所罗门】先生,或者说美利坚合众国海军陆战队一等兵迈克尔·麦克尼尔先生。”说着英语的东山元英放下茶杯,走向麦克尼尔,“您太粗心大意了,如果不是我们的人一直在跟踪你们,你肯定会在坠地不久后死于非命。” 东山元英也许希望借此让麦克尼尔明白他并非心存恶意,然而麦克尼尔只从这句话中解读出了他们的疏忽。既然四叶家族的人一直在跟踪亚当·希尔特,这或许说明泄密渠道不止一个,要不然就是stars的保密措施不太可靠。如此看来,或许麦克尼尔的想法是错误的,叛徒本就不止存在于stars小队内部。 见到麦克尼尔满脸戒备,东山元英只是搀扶着对方走到另一侧的沙发前,才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上。 名叫东山元英的魔工零件商人,其实是四叶家族的核心成员之一,这是麦克尼尔从九岛健那里得知的情报。但是,进一步的调查表明,东山元英的身份远远不止【四叶家族当代族长的丈夫】这么简单,在这个号称十师族最残酷的家族背后,另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就是连九岛烈都不能忽视的传统派魔法师。 潮水一般涌来的疼痛再一次散去后,麦克尼尔才勉强打起精神,开始和眼前这位也许同九岛烈一样危险的大人物交谈起来。 “如果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情报,还是算了。”麦克尼尔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的嗓子渴得冒烟,正巧东山元英面前还放着几杯茶,不打算多做挑剔的麦克尼尔随意地拿起一杯,一饮而尽,结果他再一次被烫得差点大喊大叫。坐在他面前的东山元英目睹了麦克尼尔的失态,这位看似很有修养的商人并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嘲笑麦克尼尔。 “不要摆出这种表情,麦克尼尔先生。”东山元英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如果想要从你身上挖出什么情报,你就不会像刚才那样平安无事地在病床上醒来。别误会,我们有许多方法从死人身上获取信息。” “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大部分。准确地说,是我们【应该】知道的部分。”东山元英从一旁端来了一些凉茶,“您肯定会说,我们是你们的敌人寻找的本地盟友……这种猜测完全没有根据,我们向来是保持中立的。” 麦克尼尔明智地放弃了追问,既然东山元英没有下令把他挂起来严刑逼供,那就说明四叶家族认为他还有利用价值。无论对方有什么打算,只要这些计划有利于麦克尼尔协助亚当·希尔特回国,麦克尼尔便不会介意利用他们的资源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各方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并非一个普通士兵能够解决的,他也不想知道魔法师家族之间各自向对方派出多少间谍、其中又有多少人被策反或假装被策反。想办法得知亚当·希尔特当前的处境,从而尽快地回到对方身边,才是麦克尼尔当前的主要任务。 “东山先生……”麦克尼尔喝了点凉茶,总算解决了口渴的问题,“既然您已经知道了大部分情报,我也不想浪费更多时间和您讨论到底该由谁来为这些事故承担责任。我本人很感谢您或者是您的手下救了我一条命,但我现在更需要回到我的战友身边,那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 “我的手下汇报说,你是被人从车顶踢下来的,差一点就摔死了。”东山元英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虽然其他人建议把你丢出去等死或是扔进研究所当实验样本,我还是决定想办法把你救回来,多和其他组织交好总归不是坏事。” 尽管东山元英再三向麦克尼尔表现他的诚意,麦克尼尔还是认为对方的殷勤和真诚背后有其他隐含的阴谋。纵使九岛家族和亚当·希尔特成为了暂时盟友,九岛烈也有自己的主张和在日本的利益需求。亚当·希尔特向各方承诺了同一块蛋糕,到底会让他们真的为此而厮杀起来还是调转枪口一致对抗亚当·希尔特,还是个未知数。 “东山先生,我只需要知道以下几件事:第一,我昏迷了几天?第二,既然您的手下一直在跟踪我的战友们,那么他们现在抵达了哪个城市?第三,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麦克尼尔把空杯子放回桌子上,“我只需要了解这些,也只想了解这些。” “你要回到打算杀了你的那些【战友】身边?”东山元英吃惊地张大了嘴,“我希望您谨慎地考虑这个问题……入籍我们日本的欧洲人和美国人的数量最近是有所增加的。” 然后,东山元英为麦克尼尔解答了他的问题。麦克尼尔目前已经昏迷了两天,而亚当·希尔特一行人目前正在离开九州岛,他们的目标是冲绳。亚当·希尔特还活着,这对麦克尼尔来说是最大的安慰。然而,如此一来,他更加搞不清楚希尔兹上尉的意图了。本杰明·佩里安插在队伍中的间谍一定得到了暗杀亚当·希尔特的命令,nffa的两大巨头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只有一方能生存下来。希尔兹上尉是队伍中唯一掌握魔法的人,若是他认真战斗,即便其他四人都拥有和麦克尼尔相仿的战斗能力,也不可能是希尔兹上尉的对手。 这样说来,希尔兹上尉似乎又不该是那个叛徒,否则亚当·希尔特早就死在半路上了。 即便希尔兹上尉不会是打算杀死亚当·希尔特的叛徒,其他横亘在麦克尼尔眼前的问题并未得到解决。四叶家族在这一连串事件中的立场模糊不清,仅从麦克尼尔了解到的行动而言,他甚至无法判断四叶家族到底在维护哪种利益。后藤弘毅的目标是清晰的,自从被麦克尼尔胁迫后,那位国会议员迅速地认清了自己的立场并在日本遭遇的一系列打击中确立了自己作为中流砥柱的地位。九岛烈的立场也是明确的,作为通过创立十师族体制而维持魔法师家族势力平衡的重要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在动态平衡中让日本循序渐进地走出阴霾。但是,四叶家族的心态是无法揣测的,他们的动作杂乱无章,并且随意地杀害那些和机密无关的无辜市民,其作风和罗森公司的研究所里跑出来的实验品没什么区别,都是丧失理智的暴行。 东山元英还在兴致勃勃地为麦克尼尔讲述他们是如何把奇迹般地在坠地后生还的麦克尼尔抢救回来的,其中包括医生们惊叹麦克尼尔的头盖骨和颈椎居然没有直接报销。等他发觉麦克尼尔已经开始低着头自言自语时,见识过各类大场面的东山元英明白他的言行已经扰乱了麦克尼尔的思维。世上没有真正坚硬得如同钢铁一般的意志,人终究是人,所有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和动摇的可能性。 “我得回去。”麦克尼尔重复了一遍,“当然,假如你们放走我的条件是让我为你们办事……也不是不可以。” “别这么说,你的利用价值太小了,我甚至不知道该派您去执行什么任务。”东山元英轻描淡写地表现出了他对麦克尼尔的评价,“对了,你们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是为了保护那个nffa的干部回国,对?他的生死对你们而言真的这么重要吗?” “东山先生,既然您知道nffa的存在,那么作为一个魔法师家族领袖的您也应当具有对应的远见来预料到nffa必将在不到五年之内彻底控制合众国。”麦克尼尔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这才是他擅长的领域,“换句话说,nffa的领袖们就是合众国未来的决策集团成员,谁的主张在nffa得到重视,合众国未来就会向着什么方向发展。鉴于新冰期和饥荒的到来,借助着这危机而登上历史舞台的nffa在短时间内不可能被打倒,浪费精力去做无意义的斗争不是聪明人的做法,我们该做的是顺应趋势并寻找最不坏的选择。” 准备在东山元英认真地宣传一番的麦克尼尔听到了奇怪的响声,原来是他的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东山元英见状,笑着让麦克尼尔跟他一起离开书房,到旁边的房间中用餐。这处宅院的设计十分奇怪,它具备一个人正常生活和办公所需的一切功能,但又将这些功能以令人反感的方式组合在了一起。通俗地说,建筑师只重视了功能而忽视了体验。走出书房的麦克尼尔站在走廊上,映入他眼中的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他还在海边,这里应该是四叶家族于日本西部购置的别墅或私自建立的违章建筑。 几名穿着体面的仆人搀扶着麦克尼尔来到餐厅,那里有更多的仆人在为他们的主人服务。日本的魔法师家族拥有大批家奴,这件事放在几个月以前估计会让麦克尼尔感到吃惊,但他现在已经不会认为这些现象有半点不合理之处了。日本又不是美国,麦克尼尔不关心日本变成什么样,只要它和合众国的关系保持原状,其他的问题都是日本人的内部事务。 桌子上没有刀叉,只有麦克尼尔在日本经常见到的筷子。 “东山先生,您在羞辱我吗?” “入乡随俗,麦克尼尔先生。”东山元英把毛衣穿出了西服的架势,他的样子令麦克尼尔想起了那些仅凭活着就能让敌人感受到畏惧的厉害角色,“你们的饮食习惯已经在全世界生根,我总得想个办法保持我们自己的习惯。” 麦克尼尔勃然大怒,可惜他既没有发火的本钱也没有动手打架的能力,只得在仆人的协助下坐在椅子上,开始费力地摆弄那两根棍子。一旁的仆人们贴心地告诉麦克尼尔该如何使用这种对他而言有些陌生的餐具,只是麦克尼尔还是没能很快学会。 “……也就是说,你们保护的这位,和nffa现任参谋长本杰明·佩里是对手,是?” “没错。”麦克尼尔总算勉强把筷子架了起来,“佩里是一个眼睛里除了利益以外容不得任何高尚意图的纯粹商贩,他认为让财富完全地流向掌控资源的商人会在各个方面都对合众国最有利。东山先生,倘若有人打算以这种方式治理日本,您会认为他的想法很合理吗?” “你好像误会了,麦克尼尔先生。”东山元英又一次笑了,“我是一个魔法师家族的领袖,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掌握特权的上流社会成员,这种决策如果对我有利,我当然会支持。” “日本是日本,美国是美国。”麦克尼尔险些控制不住内心的火气,“在你们这里,议员的儿子要做议员,演员的儿子做演员,穷人的儿子也只能做穷人,至于女人在你们的国度里则根本没什么地位可言。合众国是为了自由而建立的,如果只有占全部人口还不到1的一小部分人拥有这种自由,那么我们就辜负了国父们的理想。”说到这里,麦克尼尔语带讥讽地聊起了日本的近况,“你们呢,是一个多亏我们合众国的启发和提携才从封建时代跑步进入现代的岛国,把日子过得像中世纪一样也在所难免。” 麦克尼尔说出这句话时,做好了被对方当堂怒斥或是被仆人拉下去打死的心理准备,而对方的心理素质比他想象中的上限还要高。东山元英不仅没有因为麦克尼尔的讽刺而发火,反而希望更多地了解亚当·希尔特的思想到底同被麦克尼尔如此严厉批判的本杰明·佩里有什么区别。见东山元英的态度十分温和,麦克尼尔也不好意思继续故意制造矛盾,便在用餐期间粗略地讲述了亚当·希尔特曾经和他们着重强调过的一些政策。 “听起来不错……我是说,对那些生在普通或是贫困家庭又没有某方面天赋的公民来说,你们的这位或许确实可以给他们新的希望。”东山元英开始喝汤,不时地传出咂嘴的响声,“不过,这些措施可能会带来不小的问题……甚至没有办法完全推行。” “权力方面的问题确实有待更多的接触和互相妥协。”麦克尼尔承认了其中的不足。 “不,我是说,他的很多想法是没有可持续性的。”东山元英摇了摇头,“你们美国现在完全依靠由自身把控的国际贸易体系和军事同盟关系才能维持国内公民的原本生活水平,这个体系固然是不可持续的,而且你们越是依赖它,副作用就越是严重。但是,不管nffa承诺了什么,假如他们决定壮士断腕,彻底从内部进行整改,那么可预期的未来就是公民的生活水平会出现暴跌,任何狂热都会在饥荒面前被打垮,nffa也无法获得像现在这样广泛的支持。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要怎么让公民——至少应该包括他们的支持者——提高生活水平?去抢谁?” 麦克尼尔愣住了,这倒是他以前没有考虑过的问题。其实,亚当·希尔特确实在他面前说过可能的解决方案,包括想方设法从那些囤积财富的商人手中尽可能地夺取资源以解决普通公民的生活困难。不过,这也许并不能解决燃眉之急,饥荒近在眼前,就业率下滑也是一个困扰合众国已久的毛病。 “……我不是美国人,对美国的了解也不会比你更详细。以上是我的个人看法。”见麦克尼尔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东山元英适时地补充了一句,以免麦克尼尔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不,谢谢建议,我认为这个问题确实需要面对。”麦克尼尔向着对方道谢,“……你们,有没有什么能让人快速恢复身体健康和外伤的魔法?我已经等不及要回去履行自己的义务了。” tbc OR2-EP5:地狱乐(18) or2-ep5:地狱乐(18) 敌我之间的转换有时候令人不可思议,就在几天以前,麦克尼尔永远也不会设想他会得到敌人的帮助。纵使他曾经认为藏在队伍之中的叛徒比外界的敌人更加危险,这并非意味着他对敌人的戒备下降或是认为同亚当·希尔特的对手(又或者说是本杰明·佩里的合作伙伴)有合作的机会。过往的经历告诉他,左右逢源和四处下注的一方往往得不到真正的支持,所有人都会认为他们是不值得信任的投机者。如今,东山元英以实际行动告诉他,只要有着雄厚的实力作为基础,没有人会在乎这盘赌局中的庄家是否协助其中几个不起眼的赌徒作弊。 用餐时间结束后,麦克尼尔迫不及待地打算动身离开。东山元英告诫他稍安勿躁,麦克尼尔能否从至今仍未动手的叛徒那里救回亚当·希尔特的性命,其关键并不在路上耽搁的几个小时上。 “这么说,您一定要去冲绳救回你们的?” “是。”麦克尼尔恢复了冷静,他迅速地接受了事实,并尝试着利用自己当前的处境来制定更加完善的计划。四叶家族的目的笼罩在迷雾之中,麦克尼尔看不清他们的真面目。只要东山元英尚未对他们露出獠牙,利用四叶家族的资源去拯救亚当·希尔特,似乎是可行的。 九岛家族对自卫队有着强大的影响力,虽说这同样导致自卫队内部的强硬派决定拉帮结派以便和九岛家族对抗,九岛烈在自卫队的话语权和私自调用自卫队用于个人事务的权力是无法被否定的。不知四叶家族的根基是什么,但愿他们掌握的情报或人力资源有助于麦克尼尔的行动。 “我想好了,既然您救了我,还如此客气地邀请我在这里用餐……”麦克尼尔离开窗边,转向泰然自若的东山元英,“我能否救回顾问,不在于这几个小时;您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因为我多欠了您几个人情就出现偏移?” 这番堪称无耻的言论在东山元英耳中不过是极具自尊的独行侠迫不得已低下头恳求别人协助时为掩饰那受伤的自尊而必须披上的一层伪装,假如他只是把麦克尼尔想办法丢在冲绳不管,情况或许比让麦克尼尔滞留在这处别墅内更糟糕。麦克尼尔不仅丢失了合法身份,还因为在列车上的战斗而成为了可疑的嫌犯,这是东山元英告知麦克尼尔他已经无处可去的主要原因。其他人即便受到怀疑,也会很快进入驻日美军的保护之下并离开日本,只有他说不定要在这里继续受折磨。 “我不介意。”东山元英莞尔一笑,“麦克尼尔先生,行动不一定代表立场。我和你们nffa的参谋长合作,是因为他不仅不会侵犯我们在日本已有的利益和权势,还会额外承诺给我们更多的回报。相比之下,你们不惜搭上生命也要保护的更擅长开空头支票,尽管他十分擅长将纯粹的理想包裹在充满铜臭的外衣下,这掩盖不了他的一切决策的出发点。” “什么出发点?”麦克尼尔不以为然,他依旧不认为这些日本人能理解在合众国发生的一切,“东山先生,合众国需要愿意站出来引导公民前进的旗手,这是特殊阶段绕不过去的一环。倘若认为旗手具备威胁而单纯地希望通过消灭旗手来解决威胁,只会让更多人毫无防备地暴露在风雨之中。” 东山元英自讨没趣地摇了摇头,他本来也不指望麦克尼尔能够理解他的想法。生活方式的西化只是表象,没有哪个日本人真正能够将自己的思维模式也变得和美国人一样,除非他们打算移民。以局外人的视角看待问题,固然会忽略许多对当事人而言至关重要的细节——抛开这一缺点不谈,客观的视角有助于观察者绕开那些失去了实际意义的执念。 两人坐在窗边的书桌上,讨论着如何践行麦克尼尔为冲绳之行制定的计划。凉爽的海风吹进屋子,使得麦克尼尔愈发地清醒。除了身上的几处软组织挫伤和可能存在的肋骨、腿部骨折外,他的身体几乎完全恢复了,这令东山元英惊叹不已。一个从列车顶部摔下来且头部着地的家伙,竟然只受了一点不致命的轻伤,他的脑袋和颈椎没有报废,这还真是奇迹。 “东山先生,叛徒没有下手,可能是为了避免自己受到关注,他的目标是活下去而不是和顾问同归于尽。”麦克尼尔将自己的想法简略地阐述了一番,“假如顾问来到冲绳后立刻登上了回国的飞机,叛徒就有机会在那里下手……你们四叶家族对自卫队的影响有多大?” “不要说自卫队,就算是在你们美国,我们也能找到值得信任的办事人员。” 麦克尼尔眼皮一跳,他没想到对方会明目张胆地炫耀自身的实力。目前,四叶家族在合众国的密探到底分布于什么位置,对麦克尼尔来说毫无意义,那应该是回国以后才能考虑的问题。 “……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大量人员制造一个假新闻。”麦克尼尔尽量用简洁的语言道出了这个用来欺骗叛徒的阴谋,“将顾问在冲绳扣押,并谎称他因犯罪而将被引渡回合众国。这种意外安排一定会超出佩里的预料,他只想过根据我们的行程进行袭击,从未考虑到第三方势力介入并打乱局面。” 刚把这句话说出口,麦克尼尔就有些后悔了。眼前像学者多过商人的中年男子正是本杰明·佩里的合作者之一,虽然麦克尼尔不知道对方到底为何会在这一关键时刻选择协助亚当·希尔特,他不认为佩里选定的同盟会是只知道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泛泛之辈。 “麦克尼尔先生,你可能不太了解你们的那位参谋长。”东山元英的脸上浮现出了棋逢对手的满足感,商人和商人之间的博弈或许正是如此,“从实际成绩和心态上来说,他都是相当优秀的商人,而成功的商人知道该在什么时候不顾风险去赌博、什么时候宁可赔本也要预备许多看似无用的应急措施。他会有其他的手段来让你们的死在日本。” “那就是我要的机会。比起这个,您以后办事应该干净一些。杀了森田中校也就算了,连他的家人也一并斩草除根,简直惨无人道。” “你误会了,我们可没有随意杀死无关人员的习惯。” 十几分钟之后,麦克尼尔忽然听到了螺旋桨制造的噪声。他迅速地以惊人的速度滑行到桌子下方,做出了躲避扫射的动作。见东山元英那略显得意的笑容后,麦克尼尔明白,这家伙在故意吓唬他。 “其他手段都太慢了,我会把你用直升机送到最近的自卫队基地,再让他们用运输机把你送到冲绳。”东山元英收敛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跟像你这样的聪明人谈话,会让我们双方都有值得回味的收获。” 早有仆人将麦克尼尔跌下列车时所穿戴的那身装备送到了房间中,不少装备已经损坏,无法继续使用。麦克尼尔首先接过手枪,试着朝窗外射击两次,确认手枪还能勉强派上用场后,他将右手伸向了被仆人随意地摆放在桌子边缘的演算干扰装置。 “哟,这种东西可不能乱用啊。”尽管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东山元英没有阻止麦克尼尔,“对你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它确实是在魔法师面前保命的最后手段——前提是对方足够疏忽大意。” 麦克尼尔伸出两根手指,左眼时刻关注着东山元英的一举一动。魔法师家族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所谓高贵血统永远流传下去,九岛烈的态度变化或许正是由于对相对弱者的立场产生了感同身受的体会。促使四叶家族转变立场并愿意帮助亚当·希尔特的因素是什么呢? “我从来没有对我的战友们使用过这个装置,想不到这条规矩马上就要被打破了。”麦克尼尔将演算干扰装置放回背包里,“对了,如果我现在突然使用它,您的反应会是什么?” 东山元英哑然失笑,看来他还是低估了麦克尼尔在不识时务这门功课上的成绩。 “最好别那么做。” “我明白,您至今为止没有在我面前使用魔法的理由,和九岛烈是一样的,因为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在你们眼里是不配被认真地动用魔法来对付的目标,你们的竞争者和敌人永远是同类。”麦克尼尔开始调整背包的带子,“不过,我有个问题至今未能得到解答:你们突然决定背叛和佩里之间的协议并转而协助我们,那我又怎能相信您会真心实意地站在我们一方?” “麦克尼尔先生,在同一方下注过多,我们的身上就会被打上一辈子也去不掉的烙印,尤其是当家族的下一代要承担父辈的一切时,这烙印就显得刺眼。”东山元英背过身去,只顾望着不远处已经停在空地上的普通民用直升机,“我倒是希望您也能认真地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你们为这位献出了太多,可你们真的了解他吗?” 了解?论对亚当·希尔特的了解程度,没有人能够比得上真正和他朝夕相处的这些护卫们。墨西哥、日本,亚当·希尔特两次外出执行任务,stars小队的每一个人,活着的或是死了的,都是这位顾问言行的见证人。也许亚当·希尔特会选择用偏激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敌人和对手,这全是因为他那内心涌动的狂热无法抑制,至少这是麦克尼尔心目中的答案。这个时代呼唤着英雄,麦克尼尔不认为自己是能够改变世界的英雄,亚当·希尔特却有这样的能力,他可以真正将合众国带出斤斤计较的商贩心理。 “你们终究不懂我们。”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 直升机的驾驶员是个浑身上下都包裹在头盔、面罩和防护服下的人,麦克尼尔分辨不出对方的性别和年龄,他猜想这肯定是四叶家族的又一个仆人。 迈克尔·麦克尼尔迈进直升机,坐在后排座位上,将与东山元英或是四叶家族有关的想法抛在一旁,开始认真地考虑如何利用他委托东山元英去办的几件事来获得救出亚当·希尔特并铲除叛徒的机会。本杰明·佩里必然有着用于应对突发状况的紧急措施,扣押亚当·希尔特并谎称要将对方直接遣送回国只会让佩里更早地行动。 直升机离开了地面,摇摇晃晃地向着海面驶去,目的地是自卫队的另一座基地。麦克尼尔半闭着眼睛,回忆着日本之行的每一个细节,想要找出那些足够让叛徒无从反驳的证据。他和希尔兹上尉之间还有许多遗留问题必须解决,j先生的电话和在列车上遭遇的偷袭让他在迷茫与痛苦之中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已经有两个队员为此而丧命,一人死于同伴的出卖,另一人却是直接被麦克尼尔怀疑并受到当场处决的。每当麦克尼尔想起兰德尔下士那副乐天派的表情时,他不由得为自己的冒失而悔恨。 他不该这么早地做出判断,假如他等到j先生发来结果后再去找亚当·希尔特,一切的答案都会水落石出。 “なぜここに来て私たちの助けを求めるのですか?” 麦克尼尔回过神来,驾驶员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很年轻,比他还要更青涩一些。 “我和我的同伴们,保护一位重要人物来日本执行对日本和合众国都至关重要的任务。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我们遭受对手的追杀,无法离开日本。”麦克尼尔叹了口气,“和我生死与共的战友们,有人背叛了我,有人则因为被我猜忌而丢掉了性命。我得把这一切了结,既是为了活着的人,也是为了不让死者白白牺牲。” “那你们的工作很辛苦嘛,做间谍和特务不轻松?”麦克尼尔几乎听出了驾驶员的嘲笑,“但是嘛,自我父亲生病而闭门谢客之后,我从没听说他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谁见面两次……” “东山先生是你的父亲?”麦克尼尔恍然大悟,“阁下的姓名是——?” “四叶元造。”驾驶员象征性地回过头朝着麦克尼尔投来略带同情的目光,“这种事情,我以为你们本该知道的。” 据四叶元造说,他还有一个兄弟叫四叶英作,两人的姓名中各从东山元英的名字里取了一个字。对于这种相当具备地域特色的文化,麦克尼尔无法理解,况且他也不认为这种关于姓名的东方文化是起源于日本的。 一个小时后,直升机横跨一千多千米的距离,抵达了预定的目的地。这场飞行对两人来说都是一段令人愉快的经历,在不威胁到各自机密的情况下,他们分享了许多外人无从得知的趣味新闻。拿别人的苦难开玩笑有些不大妥当,可是在一个人人只能苦中作乐的时代中,恶行也成了无奈。 麦克尼尔跳下直升机,步行前往跑道上蓄势待发的运输机。四叶元造对他摆手道别,而后也离开飞机,等待自卫队士兵给直升机加油。从头到尾,东山元英的大公子都没有摘掉面罩或是头盔。 “真是个神秘人,四叶家族把神秘贯彻到了方方面面。”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在自卫队士兵们异样的目光中从后方走进了运输机中,随意地找到了一个角落躺下,准备为必将到来的战斗留出足够的体力。这架飞机将会往冲绳运送许多生活必需品,其中也包括不少食物,因此受了东山元英委托而硬着头皮决定让麦克尼尔搭乘这班顺风车前往冲绳的航空自卫队军官再三警告麦克尼尔,千万不要对里面的任何货物动手动脚。 货舱中不会有任何人陪着麦克尼尔聊天,最后的一段旅途显得寂寞。希尔兹上尉是麦克尼尔必须面对的挑战,而麦克尼尔完全没有任何胜算。即便是以最积极的心态去预估战斗的结果,麦克尼尔还是只会推演出失败的结局。 运输机离开了跑道,趁着飞机上升期还没有令他产生下坠感,麦克尼尔捂着肺部打开了背包,拿出了演算干扰装置。少了一个,他们上一次从乌克兰抢来的装置一共有两个,一直是麦克尼尔在保管。每场战斗中,麦克尼尔最多用上其中一个。他不知道另一个演算干扰装置是什么时候丢失的,也许是在他被希尔兹上尉从列车上踢下来的时候,或许是东山元英扣下了其中一个用于研究东欧的技术和日本的技术之间有什么区别。只有一个装置,就是少了一份保险,一旦他手中的演算干扰装置也失效,他就没有任何办法在完全称得上是杀人机器的强大魔法师面前存活。 剩下的工作就是解决那个叛徒,麦克尼尔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战斗中生还,至今他从未真正单枪匹马地对付一个意识清醒而非神志不清的【战术级魔法师】,欺负实验品和学艺不精的兼职人员算不得什么成就。但是,他越是向自己强调自己仅存的工作,内心的不安便越是强烈。他忽略了什么,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被他遗忘了,那是比【谁是叛徒】这件事更重要的问题。肺部和腿部的疼痛还在折磨着他,麦克尼尔想到了东山元英送给他的止痛药。 “假如我能活下来,我一定会认真地考虑防止自己上瘾。”麦克尼尔咬紧牙关,向着腿部注射了止痛药。其实,这完全是多此一举,他的腿早就麻木了,有没有这针止痛药,对他而言毫无区别。 蜷缩在角落里的麦克尼尔是被机舱内的广播声吵醒的,在那之前,他无意识地陷入了昏睡之中。 “警报,所有乘员注意,那霸机场附近出现不明原因战斗。所有人员做好准备。” 这句话在别人耳中是催命符,对麦克尼尔而言却是让他在这个世界得到救赎的机会。他已经误杀了自己的战友,只有将真正的叛徒处以极刑才能证明他的忠诚和信念。未等飞机停稳,麦克尼尔便擅自手动打开了舱门,结果顺着坡道滚出了飞机。一旁的美军士兵见自卫队的飞机上掉下来一个美国人,诧异得大喊大叫起来。他们一面想办法把这件事通知前方的友军,一面扑向一瘸一拐地逃离跑道的麦克尼尔。 “先生,您被捕——” “我是海军陆战队第四远征军的一等兵麦克尼尔,国防部长亲自给我发过勋章!”麦克尼尔一拳打倒了打算把他扑倒的士兵,而后明智地在举起手枪的另一名士兵面前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去问你们的长官!这里发生的混乱是因为我在这里避难的战友引起的!” 没人打算相信他的话,但不远处传来的枪声不允许他们如此悠闲地站在跑道上讨论这个被自卫队运输机抛出来的家伙到底是不是海军陆战队士兵。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麦克尼尔不得不和其他刚才还准备逮捕他的士兵一并逃离航空燃油引起的火灾。 “见鬼,如果这真的是你们的责任,老子要剥了你们的皮!”一个仓皇逃命的胖士兵凶神恶煞地冲着麦克尼尔喊道,“喂,你别跑——” 麦克尼尔顾不上后方士兵的叫骂和枪声,止痛药尽管发挥了作用,腿部所受到的损伤不允许他像往常那样健步如飞。附近的机场塔台也许是一个值得关注的落脚点,等他暂避风头后,再去搜寻亚当·希尔特的踪迹。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难道本杰明·佩里真的还有阻止亚当·希尔特逃离的最后手段? 看来亚当·希尔特在冲绳的那位朋友不太靠谱。 一个双眼冒着绿光的士兵冲破了玻璃门,麦克尼尔敏捷地向右一躲,那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士兵面对面地和水泥地做了亲密接触,脸上被扎满了玻璃。跨过破碎的大门,麦克尼尔冲进的大厅,正看到他熟悉的战友们就在通向楼梯的走廊附近。 只是,眼前的形势逼迫他立刻做出选择。希尔兹上尉站在中间,左手捂着腹部,看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大概是中枪了。亚当·希尔特站在希尔兹上尉的左侧,而萨拉斯中士则举起手枪对着希尔兹上尉。见到这一幕,麦克尼尔不再犹豫,拔出手枪,离开安全的藏身处,先是朝天放了一枪,以便引起战友们的注意。 “麦克尼尔!”萨拉斯中士见到麦克尼尔后,喜出望外,又迅速地转回头并将枪口继续对准希尔兹上尉,“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 麦克尼尔不答话,抬起右臂,一枪打中了萨拉斯中士腰间悬挂的演算干扰装置。 tbc OR2-EP5:地狱乐(19) or2-ep5:地狱乐(19)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了,阿尔弗雷德·希尔兹上尉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律动,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回来了。没有演算干扰装置的普通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在麦克尼尔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希尔兹上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跳着离开地面,转瞬之间便来到了萨拉斯中士眼前,凭借着娴熟的格斗技巧将对方打翻在地,并将对方的手枪撇到一旁。仅仅两秒钟左右,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峙迎来了结局,萨拉斯中士成为了失败者。 打破了僵局的麦克尼尔静静地站在一旁,他的眼神不停地在三人身上来回晃动,被仇恨阻断的思路逐渐被打通了。他想要的答案也许就在前方,就在这场莫名其妙地开始的战斗中。不管萨拉斯中士和希尔兹上尉为何而发生战斗,麦克尼尔在那一刹那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现在他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如果下一刻的局势发展对他是致命的,那他也只能怪罪自己有眼无珠。 “您该给我一个解释,长官。”麦克尼尔带着伤疤的脸上浮现出了虚假的笑容,他和希尔兹上尉保持着距离,未曾放下那把不太精准的手枪,“多亏我的脑子还算清醒,这才没有击中错误的目标。” “好,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决定帮助我,毕竟我把你从列车上踢了下去。”希尔兹上尉说起这些话时毫不脸红,仿佛他在谈论的是一桩没有危及麦克尼尔的性命的小事,“我为自己对你的无端猜忌而惭愧,事实证明你不是那个叛徒。” 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相视一笑,既然双方都再次确认对方不是叛徒,那么叛徒的人选只剩下一个:被希尔兹上尉按倒在地面上的萨拉斯中士。麦克尼尔知道希尔兹上尉为何会怀疑他,也知道自己当时为何会对希尔兹上尉产生怀疑。他和希尔兹上尉之间还有另一桩事情要解决,只是二人不约而同地决定先把害群之马处理掉。两名战友的牺牲不能被忘记,兰德尔下士更是不明不白地被自己人杀死的。 尽管如此,麦克尼尔依旧没有靠近希尔兹上尉。 “麦克尼尔先生,这是我的责任。”悠然自得的亚当·希尔特开口了,“希尔兹上尉在我们离开广岛的当天早上听到了你和不明人员的通话,他因此而怀疑你借着铲除叛徒的名义来降低自己的嫌疑。由于前一天晚上我刚刚公开表态支持你的行动,上尉担心我袒护你,于是才决定趁着你在列车顶部战斗时把你干掉——这是他在战斗结束后才告诉我的。”说到这里,方才在希尔兹上尉和萨拉斯中士对峙的过程中保持淡漠神态的亚当·希尔特变得严肃起来,“这是无端的恶意猜测。在他向我报告结果并给出理由后,我立刻决定指出他的失误。” 希尔特顾问走向麦克尼尔,张开双臂。 “我以为你死了,麦克尼尔先生。”他显得有些慌张,“你是我在这支队伍中最信任的人,当我听说你被上尉踢下列车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日本。果然,真正的叛徒已经暴露了真面目……”他指着被希尔兹上尉锁住喉咙的萨拉斯中士,“想不到,是这个看似忠厚老实的墨西哥人。” 麦克尼尔只是像雕塑一样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见麦克尼尔表现得十分木然,自觉尴尬的亚当·希尔特也将双手背回了身后。 “就像长官怀疑我一样,那一天早上我也在怀疑长官。如果要追究内讧的责任,我们两人都有责任,而我的责任更多一些,也许我应该选择把通话内容告诉你们……这不重要。”麦克尼尔轻描淡写地掩盖了事情的真相,“希尔特顾问先生,这里发生了什么?” 亚当·希尔特以他那富有诗意而又不失简洁的语言描述了三人抵达冲绳后发生的一系列突发事件。尽管亚当·希尔特提前通知了他在驻日美军中的盟友,等到他们当真抵达基地后,等待着他们的不是欢迎,而是拘禁。只负责按上级命令办事的美军士兵说,亚当·希尔特因为某些不知名的理由而要被遣返回美国。虽然士兵表现得凶神恶煞,亚当·希尔特迅速地发现对方在编造事实——几个小时之后,基地内就响起了警报,许多精神失常的士兵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同伴,亚当·希尔特趁乱逃出并和其他两人会合,但萨拉斯中士却在这时开枪射击希尔兹上尉并导致后者受伤。 “大量精神失常的士兵……”麦克尼尔苦笑道,“精神失常的士兵又怎么可能如此训练有素地向周边的目标射击呢?这明显是敌人的魔法师混在基地内。” “然而,佩里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棋子,在这基地中,无论是那些不知中了什么魔法的士兵,还是这个埋藏在我们身边多时的叛徒,都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亚当·希尔特先是向着玻璃门外瞥了一眼,见没有持枪士兵路过,才决定走到大厅中央地带,正对着麦克尼尔,“麦克尼尔先生,我没能阻止上尉对你的报复,还让你误杀了自己的战友……如果这么做能算作我的赔罪,审问这个叛徒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麦克尼尔面无表情地走过保持着往日风度的亚当·希尔特,靠近那被上尉打倒在地的叛徒。如果说他认定兰德尔下士是叛徒时,脑中只有无尽的愤怒和狂暴,那么他此时此刻留存的唯一执念只有空虚和懊悔。即便他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去射击萨拉斯中士而不是希尔兹上尉,那些困扰着他的谜团和他永远无法忽视的丑恶还在深渊中向着他咆哮。愤怒已经在杀死战友的那张餐桌上消耗殆尽,他要为冤死在自己手下的战友和被叛徒出卖的青年讨回一个公道。 “长官,我一直很尊重您,因为我觉得您是我们这个队伍中最有人情味的好人。”麦克尼尔一字一顿地说着,他感到自己的嘴巴有些漏风,“汤姆总是拖后腿,下士作风粗暴,上尉则总是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喂——”希尔兹上尉不满地哼了一声,但当他对上麦克尼尔那让人毛骨悚然的视线时,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的眼神。 “……事实摆在这里,您试图杀死希尔特顾问,我也只能认定您就是那个叛徒。”麦克尼尔把玩着那把手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嗯?您从什么时候,投靠了本杰明·佩里?” “麦克尼尔,你不会明白的。”萨拉斯中士没有试图狡辩,“这句话说出来,你肯定不会信:我从来没有投靠佩里,佩里也没有要挟我。相反,对希尔特顾问的敌对态度,出自我的自由意志。” 麦克尼尔几乎想要开怀大笑,他甚至没有任何把萨拉斯中士那张脸踢得五颜六色的想法。自己的意志……没有人能真正完全凭借自己的意志来行动,即便行动本身不受制约,思想的形成也要受到外界所有因素的影响,萨拉斯中士的想法说不定只是被别人诱导产生的。 或许,中士没有撒谎,他确实没有为佩里办事。这样说来,本杰明·佩里的那些滞后行动就显得合理了。萨拉斯中士从来都不是佩里的手下,他只是出于个人的想法而决定杀死亚当·希尔特,而他泄露给佩里各种情报的前提是自己的性命不会受到威胁。这样一来,本杰明·佩里在无法验证情报准确性的情况下,只能不停地让自己位于日本的盟友进行持续性的试探,其结果则是那些办事不靠谱的家伙接连送来业务不精的杀手。 麦克尼尔居然始终没有察觉到萨拉斯中士对亚当·希尔特的敌意,这是前所未有的失算和失败。 “行了,不要狡辩。”见麦克尼尔沉默不语,希尔兹上尉以为麦克尼尔动摇了,连忙高声怒斥萨拉斯中士,“连专业的间谍都比不上你,他们是拿钱办事,你却白白给佩里打工——” 后方忽然传来了一连串枪响,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十几名手持枪械、东倒西歪地摇晃着行走的士兵冲破了大门,一面胡乱地向四周开火,一面缓慢地接近他们。麦克尼尔和希尔兹上尉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前者迅速地将亚当·希尔特按倒在大厅的沙发后方,后者转移到柱子后方并用魔法制造了用来暂时隔离这些袭击者的屏障。依靠压缩氮气维持的临时屏障和装甲只能支撑很短的时间,这对于只想把亚当·希尔特转移走的麦克尼尔来说倒是足够了。 “糟糕,那家伙逃跑了。”见到从地上爬起来的萨拉斯中士慌不择路地逃离,亚当·希尔特气得连连叫骂。 “您的安全更重要。”麦克尼尔也有些失望,“当务之急是——” “不,我相信希尔兹上尉一个人就能解决问题。”亚当·希尔特发出了新命令,“你去追上他,把他背叛的原因审问清楚,而后无论是要把他押送回国还是就地处决,都凭你的想法。” “好。”麦克尼尔也不含糊,亚当·希尔特宁可让自己身边少一个保镖也要使得叛徒得到应有的惩处,作为另一个受害者的麦克尼尔没必要忸怩作态。他从希尔兹上尉身后经过,跑向萨拉斯中士最后出现的那条走廊。当他的身影出现在那些疯狂士兵的攻击范围内时,从二楼的护栏上延伸下的屏障为他提供了必要的保护,那些已是强弩之末的子弹无法穿透希尔兹上尉建立的防线。这才是麦克尼尔希望与之并肩作战的战友,他可以放心地将一切交给对方,而不是担心对方随时调转枪口。 但是,希尔兹上尉一声不吭地把他踢下列车这件事,永远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纵使如今的希尔兹上尉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对麦克尼尔的信任,猜忌带来的隐患不会轻易消失。 可笑的是,他明知道萨拉斯中士是要杀死亚当·希尔特的那个叛徒,是可能断送合众国未来希望的罪人,麦克尼尔还是止不住自己的记忆深处涌现出他们并肩作战的那些瞬间。他还依稀记得大家一起为萨拉斯中士提供掩护以便将本应被处决的那个女孩送到合众国本土的一家孤儿院的经历,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即便是最冷血的战友也被萨拉斯中士的话语打动了。他们已经杀死了伊莎贝尔·布兰科,对方的女儿也要因为曾经见过他们的真面目而无辜丧命,这是麦克尼尔不愿看到的结局,更是已经为人父的萨拉斯中士不想面对的结果。 那时,向来不介意双手沾满鲜血的希尔兹上尉也一反常态地表示: “这件事是我们所有人一起办的,一旦出了事故,大家一起领罪。我们违抗了命令,仅仅是失去做军人的资格;但是,假如我们选择在今天告发中士,丢掉的是做人的资格。人有人格,这里是合众国,应该是全球最有资格谈人格的地方。” 他们顺利地绕过了一切检查,秘密地带着那个失去了母亲并被监禁许久的女孩来到合众国,而后由萨拉斯中士将她交给了孤儿院…… “难道本杰明·佩里在那个时候为他提供了帮助?”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的确,亚当·希尔特的做法不近人情,但倘若中士仅仅因为佩里愿意在一个孤儿的问题上大做文章就决定倒向佩里,那他简直白活了三十多年。” 在走廊尽头的侧门外,另一群疯狂的士兵冲破了大门。险些被这变故吓得魂不附体的麦克尼尔连忙顺着旁边的楼梯向上逃跑,他打赌萨拉斯中士也没有逃离塔台建筑,而是往更上层避难。在这莫名其妙的混乱结束前,留在安全的地方比冒失地卷入战斗更能提高自己的生存率。 顺手击毙了一名试图拦住他的异常士兵后,麦克尼尔在没有遇到其他阻碍的情况下来到了建筑顶部,沿梯子爬上了楼顶,并顺手锁住了大门。整个基地从四面八方响起接连不断的枪声,那些因手下或上司忽然发疯而六神无主的军官或士兵们仓皇失措地进行反击,但收效甚微。 幸运的是,显然也是刚逃到这里不久并忘记了锁门的萨拉斯中士已经走投无路了。 “投降,长官。”麦克尼尔举起手枪,瞄准了背对着他的萨拉斯中士,“在踏过我的尸体之前,你别想伤到希尔特顾问。我不在乎你到底是投靠了佩里还是只想杀了顾问……理由是什么?” “麦克尼尔,你不会理解的。”萨拉斯中士依旧没有转身,“你和他们是一样的,生活在同样的环境中,不会发现自己是那个受益者……佩里,或者说整个nffa都不正常,但是我想亚当·希尔特肯定会比他们更不正常。” 中士指着那些在下方到处乱窜的士兵,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你明白这是什么吗,麦克尼尔?” “不知道。佩里的某种备用措施?” “记得他们经常喝下的那种奇怪的酒吗?”萨拉斯中士终于回过头,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向着麦克尼尔诉说着无助,“还记得那些整齐划一地在同一时间停下手中的工作并祷告的市民吗?nffa在制造一个骗局,佩里也一样。我没有投靠佩里,如果条件成熟,我会想办法阻止他——可是,亚当·希尔特更危险。” “为了什么!?” “和你一样,拯救合众国。” “呸,你也配谈拯救合众国,去你的。”麦克尼尔破口大骂,“汤姆肯定是被你给出卖的,因为只有能够一直监视战场并提供援助的他死了,佩里的杀手才有机会接近顾问……” 萨拉斯中士右腿发力,奔向麦克尼尔,但被麦克尼尔一拳打中左脸,又被抬腿踢中了腹部,倒在地上打滚。麦克尼尔揪着对方的衣领,用手枪抵在中士的脑袋上,口齿不清地痛斥着对方的背叛行为: “……就是因为你,我杀了一直对我们所有人忠心耿耿的下士,而你那时候只是坐在一旁看着!我说过,叛徒该站出来接受自己的下场,别让别人来替他受罪。他们那么信任你,所有人都认为你是队伍里最值得尊重的老兵,你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的信任?”怒火攻心的麦克尼尔揪着中士来到了建筑物边缘,下方是足够让任何人从这个高度跌下去后摔得粉身碎骨的水泥地,“……有没有听懂?你就没有半点歉意?” “下士是你杀的,我为什么要道歉呢?” 麦克尼尔笑了,他那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格外凄惨。抓住中士衣领的双手无力地松开了,麦克尼尔后退了几步,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他实在是不知道萨拉斯中士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只要效忠于亚当·希尔特就能得到一个至少算不上糟糕的结果,可对方非要想办法杀死亚当·希尔特,还为此搭上了两名战友的性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说看,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麦克尼尔……你真的了解希尔特吗?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萨拉斯中士艰难地爬了起来,用眼角的余光警惕着麦克尼尔的一举一动,“他根本不能建立一个理想国,相反,他要带给我们的是地狱。你仔细地想一想他的态度,连他因重病死去的妻子在他口中都只不过是被淘汰的弱者,而他还借助这件事宣传那些毒贩子对他的仇视——” “我看,你的脑袋坏掉了,需要用子弹来修理一下。”麦克尼尔咬牙切齿地反驳道,“希尔特顾问的妻子是被一个因吸毒而神志不清的医生间接害死的,难道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疑问?佩里是个眼中只有利益的商人,他能带领这个受到新冰期和饥荒折磨的合众国走出困境吗?”见萨拉斯中士执迷不悟,麦克尼尔痛心地闭上了眼睛,自顾自地摇了摇头,“长官!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我也知道亚当·希尔特和nffa不是最好的选择,可他至少是更不坏的选择。现在,你要杀了有热情和能力去为合众国带来革新的领袖,那么你让失掉了火炬手的合众国公民们如何在这冰天雪地中认清方向?” “麦克尼尔!” 出乎意料的是,萨拉斯中士向着麦克尼尔的方向走了几步,并跪倒在了麦克尼尔面前。 “求你了,不能让他活着回去!”中士的眼神中满是恐惧,“你自己也说了,我们要有一个更不坏的选择,不是吗?那个更不坏的选择是佩里,亚当·希尔特只是个疯子。你真的没有注意到他用如何尖刻和充满仇恨的词汇来描述一切和他有着不同肤色和相貌特征的群体吗?他畅想着要如何通过军营式的折磨来让公民【摆脱颓废】时,你不也是坐在旁边叫好吗?是的,你也许察觉不到,因为你和他是同族。”萨拉斯中士伸出双手,抓住了麦克尼尔的大衣下摆,“你能做到的,麦克尼尔。你是个能给我们带来奇迹的人,亚当·希尔特才是要把合众国带进地狱的魔鬼,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一声清脆的枪响传来,萨拉斯中士的头颅上多了个向外喷涌着鲜血和各种混合物的洞口。失去了生机的中士倒在地上,保持着原有姿态的双手落在麦克尼尔的皮靴前方。麦克尼尔僵硬地回过头,希尔兹上尉正将亚当·希尔特从通向建筑顶部的那扇门中拽出。 “多谢,麦克尼尔。”希尔兹上尉另一只手上的手枪已经说明了一切,“我知道你不想再杀害自己的战友……兰德尔下士那件事,我也很遗憾。但是,中士必须受到惩罚,叛徒不该看到明天的太阳。” 萨拉斯中士已经死了,促使他决定谋害亚当·希尔特的理由也成为了永远的秘密。麦克尼尔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表述他的感慨,他还有另一笔账必须和希尔兹上尉认真地算一算。在希尔兹上尉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麦克尼尔启动了演算干扰装置,并将手枪对准了希尔兹上尉。 “有些事,您该给我一个解释,长官。”麦克尼尔似笑非笑地说道,“多亏我的脑子还算清醒,我才发现您一直背着我从事一些见不得人的工作。” tbc OR2-EP5:地狱乐(20) or2-ep5:地狱乐(20) 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人,在面对转瞬之间发生逆转的局势时,也往往难以保持平静。希尔兹上尉睁大了眼睛,以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地瞪着麦克尼尔,他那刚来得及向后腰伸去的右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而一旁的亚当·希尔特却完全不顾希尔兹上尉的失态,凭着自己的力气爬上了楼顶。没有魔法师会蠢到允许敌人拿着以晶阳石为核心的演算干扰装置靠近自己,除非他受到了背叛。许多魔法师在身体素质上远超于常人,前提是他们还能使用魔法,而无法使用魔法的希尔兹上尉根本没有把握在麦克尼尔击毙自己之前拿出手枪。 “……迈克,你这是在做什么?”他露出了僵硬的笑容,“叛徒已经死了,不是吗?” 麦克尼尔没有回答,他将目光投向了正在拍打衣服的亚当·希尔特。按照这位圣会顾问的哲学,碰上类似的场面,他只会选择支持能赢的一方,也就是有资格活下来或取得更高地位的强者。因此,只要亚当·希尔特保持相对中立,麦克尼尔就有希望将那个一直在他心底徘徊的疑问解决。 “请不要误会,长官,我从未怀疑您的忠诚。”麦克尼尔略微远离对方,他不敢对这个能随时将他撕成碎片的魔法师掉以轻心,“我要说的是私人问题。在我出发去调查怀特少校的死因并因此而意外地前往横滨的前一天,准确地说是那天的凌晨,您在做什么?” “留在酒店里。”希尔兹上尉古怪地盯着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你在发什么疯?中士是叛徒,要不是他如此强硬,你也不会误杀了兰德尔下士。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愿意看到我替你给这叛徒执行死刑,可——” “是吗?”麦克尼尔拖长了音调,“长官,您刚才被中士枪击的部位在魔法的作用下,这么快就接近愈合了,而您狼狈地从下水道里逃出时所受的伤并不会比贯穿伤更重。”他眯起眼睛,手中的枪微微颤抖,“顾问和我说,您必须留在酒店休息,因为你们四个人伤势过重。现在看来,您确实撒谎了,那种伤势对您来说简直不痛不痒。” 听到这些话,希尔兹上尉撤掉了脸上的伪装。麦克尼尔已经察觉到了真相,他没有必要继续遮遮掩掩。不过,亚当·希尔特的立场显得格外微妙,希尔兹上尉必须赢得亚当·希尔特的信任,才能于回国后继续保持着现在的超然地位。可是,亚当·希尔特却没有在这时候声援他,明明麦克尼尔问起的这桩事件和亚当·希尔特密不可分,希尔特反而表现得同局外人一般漠不关心。 “你要问什么?”上尉沉住气,放弃了抓枪反击的打算。 “森田勇的妻子和儿子,是怎么死的?”麦克尼尔的声音也颤抖了。 “被四叶家族的杀手用精神控制或者是类似的魔法给害死的,这难道还有疑问?”希尔兹上尉哭笑不得,“麦克尼尔,醒一醒,森田中校也是被他们用魔法控制着自杀的。” “这就有些奇怪了。”麦克尼尔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再结合j先生给出的情报,他能够确认四叶家族并不能为那些阻碍他们行动的所有事件负责,真正的害虫藏在内部,“我从东山元英那里听到的消息是,他们确实杀了森田中校,但根本没有考虑过去杀森田勇的妻儿。” 四周不断地传来枪声,发狂的士兵随意射击出的流弹时不时地擦过建筑外墙,没有人知道暗处是否藏着打算取走亚当·希尔特性命的杀手或狙击手。站在凛冽的寒风和枪林弹雨之中,亚当·希尔特岿然不动,像雕像一样静静地注视着两人的对抗。stars小队不复存在,一名队员遇害,一人被误杀,一人成为叛徒而被处决,剩下的名誉队长和实权队长也闹到了如今的僵局。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比股票市场更脆弱,寄希望于他人的稳定作风来为自己的事业铺平前进的道路,只不过是天真的幻想。 “我去尼德兰调查期间,认识了一个为希尔特顾问的情报网络服务的nffa海外特工。”麦克尼尔不介意略微暴露一些盟友的情报来震慑希尔兹上尉,“借助我和那位日本警官朋友的联系,我拿到了森田勇的妻儿的法医尸检报告,然后发给了他。在我们准备离开广岛的那天早上,他告诉我,森田勇的妻儿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烧坏了大脑而死,不是被精神控制这种无法用系统魔法概括的东西害死的。” 希尔兹上尉悄悄地向着亚当·希尔特的方向挪动,似乎这样做就能让他寻到靠山。然而,当亚当·希尔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时,他知道自己只能凭借个人的力量解决这场冲突,以便获得亚当·希尔特的器重。 “长官,我们潜入那个研究所时,你不断地和我们炫耀自己根据伊莎贝尔·布兰科用来执行暗杀任务的拿手魔法的原理而研究出的新魔法,从内部破坏了玻璃并确保熔化的玻璃只会向外掉落。”尽管还有许多疑点,麦克尼尔至少抓住了其中一个关键,“此外,您的伪装魔法既能以光学形式骗过普通人的眼睛,也能通过伪造情报体来骗过专业魔法师的感知……也就是说,您的任何不在场证明毫无意义。” 正当麦克尼尔打算进一步揭露希尔兹上尉的真面目时,他只听得上尉大笑不止,这笑声很少出现在希尔兹上尉身上,那冰天雪地中对市民的生死漠不关心的青年军官才该是他最常对外使用的一张面具。 “你是想说,我不是因为伤势未痊愈而无法执行任务,而是因为在那天凌晨去杀死了森田勇的妻儿、并在全过程中过度使用魔法造成了衰竭,才被迫留在酒店里休养,是?”他那冷漠的眼睛中流露出了赞许,“是我干的,我现在承认了。是我全程保持着隐形状态混进了建筑,骗开房门后用那套魔法摧毁了他们的大脑并伪造成受到精神类魔法攻击的表象。你满意了?” 这也许是麦克尼尔在广岛就已经得出的结论,但他听到希尔兹上尉亲口承认罪名时,那种幻灭感不是任何语言文字能够形容的。他不是什么圣人,也不会刻意地在战争中约束自己或手下的道德,作为gdi一代名将和nod口中刽子手的麦克尼尔到底欠下了多少血债,只有他本人才清楚。但是,身为纯粹军人的麦克尼尔相信他们的枪口应该对准那些真正的敌人,屠刀也应挥向抱着同等决心的战士,而不是在这历史的洪流中根本无从选择何去何从的普通人。假如杀死那些无辜者是为了保证更大利益的必要牺牲,麦克尼尔也许会昧着良心去做,只是他从不认可毫无意义地杀戮无关人士。 他不想让自己变成gdi宣传中典型的nod分子。 希尔兹上尉有他的理由,麦克尼尔也有自己的原则。队伍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这信任的纽带脆弱得一触即溃。世事变迁能夺走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却无法让那些铁石心肠的家伙改变自己的本性。那个在东乌克兰的小镇上默默地注视着排队领取救济粮的平民倒在风雪中的军官,才是真正的希尔兹上尉。麦克尼尔不该对这种人抱有任何幻想。 举着手枪的那只手臂无力地垂下,麦克尼尔的心头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愤怒。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指责希尔兹上尉,上尉的所作所为一定是为了队伍和希尔特顾问的安全。 “我以为我们当中不会出现那种以屠杀平民为乐的败类。”麦克尼尔见希尔兹上尉在他放下手枪后没有任何异动,也不打算继续举枪威胁对方。只要演算干扰装置还在运作,希尔兹上尉就不可能在这一对一的战斗中胜过麦克尼尔。 上尉转过身,堂堂正正地面对着麦克尼尔:“麦克尼尔,在那样一个各方关系错综复杂的时间点,他们的死亡有助于让局势恶化。森田中校因为泄露情报而被魔法师家族的杀手杀死,怀特少校也在驻日美军的暗示下被杀,这些事件看似预示着冲突,实则只是双方各司其职、各自处理自己势力范围内的不稳定因素。”说着说着,希尔兹上尉的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微笑,“但是,让本应安全地活下去的人也成为死者,就会让他们之间互相猜忌,并使得向来对详情漠不关心的一般公民产生巨大的恐慌。要让他们相信魔法师家族的本性就是那样残忍,他们才会选择支持后藤。本是被我们挟持才选择合作的后藤也只有看到了公民的支持,才会认为我们代表着胜利的希望。” “你该把实情告诉我们,这队伍内部没有任何值得隐瞒的东西。”麦克尼尔无意识地捏着衣服上的破口,“萨拉斯中士是个叛徒,这不假;您对我们的猜疑好像也不轻。” “假如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也对。”麦克尼尔咧开嘴,露出了满口白牙,“是这样,我不会同意的。中士背叛了我们所有人,你则背叛了这些毫无保留地信任你的战友。不过,若不是找到了这么多的证据,我也不会相信你能够独断专行犯下如此大罪。” “没错,就是我——” “是我下的命令。” 麦克尼尔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一直保持观望的亚当·希尔特放弃了中立,站在两人之间,挡住了麦克尼尔的视线。他的头脑再一次陷入了混乱,以至于没有听到亚当·希尔特为他鼓掌和叫好的声音。亚当·希尔特才是下令让希尔兹上尉杀死森田勇家属的罪魁祸首,这个结果完全不在麦克尼尔的预料之内。不知不觉间,萨拉斯中士临死前发出的那些控诉在他的思绪中生根发芽,他的信念动摇了。 亚当·希尔特的插手不仅让麦克尼尔不知所措,之前还在被麦克尼尔责问的希尔兹上尉也愣住了。他刚要说些表示反对的话,只见亚当·希尔特向后举起了左手,那意思是告诉希尔兹上尉保持沉默。 “仅凭我们掌握的证据和能够动用的资源,无法让日本的公民对魔法师家族产生足够的恐惧。麦克尼尔先生,恐惧是最好的工具,通过鞭打一个无辜者来让99个潜在的反抗者认清现状,好过为了那虚假的仁慈而最终不得不同时痛打100人。”亚当·希尔特手中捏着十字架,走向失魂落魄的麦克尼尔,“当我意识到那两人的死亡能够代替我们无从取得的证据、无从支配的资源时,我就毫不犹豫地决定让他们为合众国的事业而献出生命。” 麦克尼尔感到自己被背叛了,所有人都在背叛他,他的忠诚毫无价值。亚当·希尔特屡次向麦克尼尔强调,麦克尼尔是他在这小队中最信任的人。然而,恰恰是亚当·希尔特秘密地命令希尔兹上尉去执行麦克尼尔根本不会赞同的任务,或许希尔兹对亚当·希尔特来说才是更合适的利刃,仁慈对士兵来说是不必要甚至有害的道德品质。 “您不信任我。”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 “不,这是对你的考验。”出乎意料的是,亚当·希尔特给出了又一次让两人同时感到吃惊的答复,“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在保护我的这支队伍,在你们的stars小队之中,其中有三个人都是平庸的战士。”说到这里,他低头望了望萨拉斯中士的尸体,“……即便是这个叛徒,也学不会如何利用自己的身份和特殊的局势来达成目的并让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你和希尔兹上尉,是队伍中最优秀的人物,而我重视你多过对希尔兹上尉的信任。希尔兹上尉的头脑只够处理团队和城市级别的事务,他作为魔法师的上限也不过是所谓的战略级魔法师,而那样的军事力量完全可以被我们即将送上太空的天基武器取代。”确认麦克尼尔没有敌意后,他接近麦克尼尔,伸出右手搭在麦克尼尔的肩膀上,“你不一样,像你这样在手中没有任何底牌的情况下能够灵活地运用自己仅有的身份适应环境、同能够随时随地碾碎你的大人物进行博弈的角色,是有资格坐进国会大厦的。对你而言,发现这件事的真相,只是个时间问题——你有兴趣、决心和能力去寻求答案。” 亚当·希尔特应该及时地察觉到麦克尼尔的异样,而不是沉浸在喜悦之中。他离大获全胜还很远,但这胜利的光芒越来越近了。回到美国之后,他就能够从本杰明·佩里手中夺取nffa二号人物的位置,大刀阔斧地开始他那用来拯救合众国的伟大计划,而迈克尔·麦克尼尔应当在其中扮演重要的一环。大天使米迦勒,打败大红龙的天使之首,正适合这个位置。 “过去我拒绝了你申请加入nffa的请求——那样的位置配不上你。”亚当·希尔特真诚地对麦克尼尔说道,“相反,我有一个更适合你的身份。等到我们铲除了危害nffa并背弃伟大的真理之父的佩里后,我会在圣会中为你留出最好的位置。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两个人的生死说明不了什么。” 在亚当·希尔特期待的目光中,麦克尼尔抬起了头,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令亚当·希尔特的笑容凝固了。 “我拒绝。” 他低下头,喘着粗气,像是要坚定决心。 “我并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适当的牺牲是必要的。但是,假如我们可以随意地为自己漠视他人生命的行为找出各种借口,那么我们最终甚至不会珍惜同胞的性命……我们就会堕落成下一个本杰明·佩里,心中只有伪装成理想的利益,所有人只是用成本和收益来计算的模型。除此之外……”他抬起头看着躲躲闪闪的希尔兹上尉,“我也没法放心地和一个对我缺乏信任且差点杀了我的危险人物合作。” 麦克尼尔停住了,他在等待着亚当·希尔特的答复。那种坚定不移的信任逐渐破碎了,其中既有对希尔兹上尉的信赖,也有对亚当·希尔特的支持。麦克尼尔从未想过自己的信念以这种形式被动摇,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而现实不会因他的意志而变化。 “我尊重您的选择,麦克尼尔先生。”亚当·希尔特转过身,背对着麦克尼尔,走向希尔兹上尉,“你已经履行了承诺,让我得以安全地抵达这里。尽管我们之间肯定存在不少误会,我相信你会认识到谁才是拯救合众国的关键。如果你想留在国外以便躲避即将来临的风暴,那是你的自由;假如你有朝一日回心转意,nffa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希尔兹上尉似乎想要对麦克尼尔说些什么,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颓丧地跺脚踩着下方的水泥,和亚当·希尔特一起离开了楼顶。枪声逐渐平息了下去,这场可能因佩里的暗箱操作而引发的混乱终于被保持清醒的士兵们镇压。麦克尼尔一个人坐在楼顶,旁边是萨拉斯中士的尸体。他回想着自己和战友们度过的每一个瞬间,这支在东乌克兰的战场上临时建立的小队解决了这么多困难,却在最不可思议的时刻迎来了覆灭。 “一切都结束了。”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你能听见吗?李林,准备把我送出这个世界。” 还未来得及打扫战场,悍勇的士兵们为贵客的飞机清理出了一条跑道,并决定让战斗机进行护航。震耳欲聋的引擎噪声无孔不入地钻进麦克尼尔的脑袋,身处这令人头晕目眩的噪音下,麦克尼尔依旧保持着清醒。他来到萨拉斯中士的尸体旁,右手画了一个十字。 当他抬头看见那架载着亚当·希尔特和希尔兹上尉的运输机飞向灰白色的天空时,一种奇怪的预感在他的头脑中爆炸了,那潜藏的不安终于被揭示,这是和萨拉斯中士或叛徒毫无关系的另一种恐怖。亚当·希尔特不仅瞒着他们下令杀死了森田勇的家属,还做了更多其他人永远无从得知的事情。那些奇怪的光头头套、能够出现在尼德兰和乌克兰且原理同白罗斯军用魔法相似的设备、来自舒勒的神秘警告、萨拉斯中士临死前的那些胡言乱语…… 不对,那不是妄想,是事实。麦克尼尔站了起来,无神的双眼追踪着那架运输机,想要让它在自己的视野中停留得更久一些。舒勒早就认识亚当·希尔特,他想要寻找到和麦克尼尔并肩作战的方法,为了成功前往美国而联络了在欧洲拥有情报网络的亚当·希尔特,但亚当·希尔特反而利用了他的善意——不仅不会让那些饱受折磨的实验品回到故乡,还要利用实验品制造的恐慌和惨案来让主流舆论更多地抨击罗森公司和依靠着这些人体实验才诞生的魔法师。 “不对,不对。”麦克尼尔傻笑着在楼顶转着圈,“这是假的……希尔特用头套和走私的设备化装成舒勒,把实验品扔到世界各地来为他制造到达当地进行干预的理由……” 萨拉斯中士不是叛徒,这个忠厚老实的得克萨斯州墨西哥裔军人一如既往地选择了良知。其他人都是和亚当·希尔特同属英裔白人的【自己人】,自小生活在这种语境里的他们不会意识到亚当·希尔特的错误,反而是作为异类的萨拉斯中士在那些看似博爱的话语中察觉到了残忍和冷血。来自同伴的最后一次警告也被处在极度自信中的麦克尼尔忽视了,雨果·方克想要传递的信息和萨拉斯中士的求饶是一样的。不能让亚当·希尔特活着回去,埃贡·舒勒一定是在和nffa高级干部的接触中明白了亚当·希尔特的异常,才会不顾暴露的风险而让他的同事警告麦克尼尔。机会是被麦克尼尔自己放走的,他对亚当·希尔特的信任日甚一日,直到牢不可破。 “喂,李林,有没有回来的方法?”麦克尼尔绝望地跪在地上,看着那飞机代表的黑点越来越小,“我得——” 一束白光在眼前闪过,失重感席卷了全身。在他的意识短暂地中断前,麦克尼尔的头脑中回荡着亚当·希尔特在宴会上演唱的那首歌曲: 【……我终得以目睹上帝降临所伴随的荣光 祂正摧毁那堆积着盛满盛怒的葡萄的美酒 祂将怒气闪烁的宝剑出鞘 祂的真理将至……】 or2-ep5 end OR2-EPXA:凛冬 or2-epxa:凛冬 又一个冬天降临在东欧大地上,象征着乌克兰的蓝黄双色旗依旧飘扬在这片土地上方,吸引着各色评论家的战争似乎已经走向了尽头。在东乌克兰开始的这场局部冲突,将成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前奏,这是nffa的领袖真理之父做出的预言,而那些受他的恩惠并对他的预言深信不疑的名流和精英们则产生了无以复加的恐惧。战争固然是发财的机会,但只要这战火烧到了自己头上,有时再多的金钱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核弹头不认识什么身份和地位。纵使世界魔法协会在各项声明中反复强调禁止使用核裂变武器,这个已经被nffa操控的合众国宣布为非法组织的【平行un】是否能发挥其应当具备的作用,还有待进一步观察。即便不能使用核武器,战略级魔法同样可以让成千上万人葬身在战争机器的血肉磨坊中。 没有人说得清这转变是何时开始的。起初是大批和乌军并肩作战的oun民兵被送上战场,而后是只听从oun指挥的独立军队逐渐地在各条战线上取代了乌军的地位。大量因犯下战争罪行或因其他理由而被踢出军队的老兵得到了新的去处,oun不介意让这些劣迹斑斑的刽子手为他们效忠,只要这样做有利于oun拥有能够和正规军匹敌的武装力量。 乌克兰军队的将军们不是泡在糖罐里的蠢货,他们早在2046年夏季就注意到了oun的反常举动。利用大量因饥荒和战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无业游民甚至是在oun的理论中本应受到驱逐的俄罗斯人,oun建立了一支至少在规模上已经足够和乌克兰军队匹敌的新军队,并越来越多地让这支起初只由老兵组成的军队去前线作战以锻炼那些新兵的血性。所谓的血性,就是要让原本受战争残害而畏惧战争的平民变成高效而冷血的杀人机器。在oun的狂热宣传之下,成千上万的乌克兰人加入了新的武装部队,与他们并肩作战的还有虽身为俄罗斯人又不想投奔俄罗斯的另类。 面对oun的大举扩张,乌军将领们产生了挥之不去的危机感。他们再一次团结在陆军司令鲍里斯·帕夫柳克上将身旁,询问上将的意见。既然帕夫柳克司令能够凭借着合众国的支持而几乎颠覆oun的统治,这一次他也一定能够阻止oun完全取代军队。 2046年底,这场紧急会议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的军营中举行,来自各个指挥部的将军们亲自前来参加会议或是派最信任的代表代替自己出席。各怀鬼胎的将军们等待着陆军司令的答复,他们必须在力量对比变得不利于他们之前就行动。 “我们没有胜算。”鲍里斯·帕夫柳克上将确认所有参会人员都到齐后,以无比悲观的口吻说出了自己的看法,“oun比以前狡猾多了,他们的盖特曼学会了该如何在复杂的环境中求生……你们认为,美国人现在支持哪一方更多一点?” “当然是我们了,难道美国人会支持差一点把他们赶出乌克兰的oun?”在帕夫柳克看不到的角落里,有人自信地回答道。 “这正是让我感到忧虑的地方。”帕夫柳克上将忧心忡忡地低下了头,他头上的白发在微弱的灯光照耀下闪着异样的银白色光泽,“oun在遭受严重的挫折并险些丢掉自己得来不易的统治地位后,他们很快就全面地倒向了美国人,以此来换取更多的支援。是的,当双方都向美国人示好时,美国人就不会在乎什么理念,而只会支持较强的一方或是更有决心出让利益的一方。我们有什么?兵源被oun垄断了,制造武器装备的工厂都是美国人在控制,而美国人在今年下半年已经向oun多次派出特使进行访问,却从来没有关注过我们。” 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猜测出现在了众人的心头:他们丧失了成为合众国盟友的资格。帕夫柳克上将是正确的,合众国选择盟友时不在乎对方的理念,只在乎准盟友能够帮助自己更快地达到目的。乌克兰和oun的盖特曼斯捷潘·戈里温正是洞悉了合众国的行动规律,才甘愿冒着被原本的狂热支持者视为叛徒的风险而近乎完全向合众国屈服。他换来了丰厚的回报,合众国果然认为oun比纯粹的军队更容易控制、更适合统治乌克兰,于是便转而向oun提供了更多的支持。一言以蔽之,合众国发现桀骜不驯的oun忽然变得比乌克兰军队更听话之后,欣喜若狂地认为oun的潜力胜过军队——倒霉的乌军成了被抛弃的工具。 直到那时,僵持的东部局势让双方之间还保持着合作关系,谁也不想让俄国人卷土重来。面对oun势力的膨胀,束手无策又不想坐以待毙的乌军选择了一种只会败坏自身声誉的策略:将最困难的战场交给oun来处理。只要凭借着狂热口号才获得公民支持的oun在战争中耗尽了精锐,乌军就能轻而易举地夺回了主导权。但是,斯捷潘·戈里温和他那些业余的指挥官们恰恰选择了一种令乌军意想不到的策略。 当乌军选择固守防线时,主动向东部地区发起进攻的oun自然获得了乌克兰人的关注。oun不需要真的将盘踞东部的俄军消灭,再说他们也没有把敌人彻底消灭的能力。只要夺回几个重要城市,再进行一番宣传,后方的市民们就会自发地认为是oun在夺回失地而军队只会龟缩在防线内死守。一来二去,乌军越来越多地受到批评,许多评论家认为乌军在实施静坐战争、为一己私利而不顾全乌克兰的事业。无法忍受这种指责的乌军指挥官们大为光火,他们决定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决心。 其结果是失败的【狄奥多里克行动】不仅让乌军没有摆脱【内斗内行】的标签,还得到了【无能】的称号。好大喜功地打算从俄国人手里夺回克里米亚的乌军遭受俄军迎头痛击,仓促组织的野战军一触即溃。从客观上而言,这一失败的攻势加重了俄军在前线的负担,其直接影响到了第二年才最终暴露出来,那时俄国国内广泛的厌战情绪终于发展成为了反战活动。 这便是乌克兰的求生道路,也是oun最初认定的可行计划。只要将这场战争拖延下去,让2045年年底才刚刚战败一次的俄国人无法从对乌克兰的战争中获得任何收益,经济濒临崩溃的俄国人就只能认输。连号称世界第一强国的合众国都因新冰期和饥荒而衰退,更不必说半个多世纪以来缓慢地向着衰亡前进的俄罗斯了。 战争的转折点来得突然。2047年3月初的一天,喜气洋洋地迈入办公室的乌克兰盖特曼穿着他那套仿德式军大衣,将手中的文件随意地甩在办公桌上,对着一头雾水的oun干部和内阁部长们说道: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敌人的总统今早乘运输机逃离了莫斯科,目前下落不明。当然,假如这只是一个懦夫逃避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那么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关注……事实上,莫斯科被抗议饥荒的市民给占领了,类似的事件还发生在圣彼得堡、伏尔加格勒等大城市。尽管俄国人还在封锁消息,他们看来已经没有足够的意志将战争进行到底了。” “太好了。”见盖特曼本人都这么说,其他oun干部也不敢随便反驳,“那么,俄国人会停战吗?” “不。”盖特曼矢口否认,“他们的代表说,战争还是要继续的。” 这么说,发生在俄国的剧变除了说明公民对战争的反感与日俱增外,并不能让oun和乌克兰面临的压力有半点减轻。不过,向来对局势十分乐观的盖特曼指出,俄国人在未来的几个月内将无法组织任何有效的攻势,甚至其中一些手握重兵的将领还会主动参与或被动地卷入兵变,那时俄军就更没有机会协助东乌克兰地区的叛军了。 望着同僚们那发自内心的笑容,盖特曼也乐了,这是他头一次在充满灰暗的世界中看到了一丝彩色。美国人,那些只会逞英雄的美国人毁掉了他的事业,强迫乌克兰继续充当合众国的粮仓和血袋,而这正是斯捷潘·戈里温发誓要改变的现状。当他明白自己无力反抗时,那来自nffa的神秘顾问为他指点了正确的方向。只要oun表现得比军队更加顺从,合众国和真正主政的nffa就会全力以赴地支持oun的统治。 他成功了。拥有稳如泰山的权力和强大的武装力量,加上nffa的支持还有公民的拥护,等到俄国内部发生变故,oun就能同时消灭入侵的俄军和居心不良的乌军这两个敌人。看,自认为能够拯救乌克兰的军人们把自己送到了绞刑架的台阶上,他们迫使oun向合众国屈服的同时,也在让更多的公民活活地冻死和饿死,那些因为oun建立的管制委员会才勉强活下来的流浪汉和无业游民无时无刻不在以仇恨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士兵,只有oun或者说una的民兵才是他们的救星。 全乌克兰和oun的盖特曼缺乏的不是能力或心志,而是实力和时机。多亏了那位来自nffa的圣会顾问,他才找到了能够对抗鲍里斯·帕夫柳克的捷径。 “盖特曼,您关于乌克兰前景的论述十分诱人,而我建议您要声明您的观点同过去一切旧思想之间的区别。”自称名叫亚当·希尔特的nffa圣会顾问如此说道。 “我们确实改变了对俄罗斯人的态度,但我不确定这到底会减少冲突还是会让我们当中的激进派更加躁动不安。” “战争爆发初期贵国的溃败和大量上流社会人士的逃亡早已说明了这问题不仅仅是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的矛盾,而是更危险的、更隐秘的阴谋。”身穿深蓝色西服的亚当·希尔特和斯捷潘·戈里温一同坐在复古的壁炉旁,“在您的乌克兰同胞中存在两个群体,一方是富人,一方是穷人,这两个群体之间存在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肮脏而堕落的撒旦信徒说,这鸿沟的存在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是合理而不可改变的;那些受了锡安长老和共济会指派的家伙则说,要让鸿沟一侧的人把另一侧的给斩尽杀绝。” 斯捷潘·戈里温承认亚当·希尔特所说的是事实。2046年初俄军大举西进时,许多乌克兰富人卷走全部财产逃往合众国,把烂摊子留给了oun和同样陷入泥潭的乌克兰军队。假如上帝给斯捷潘·戈里温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一定要在那群败类逃走之前就把他们的财富全部没收充公。 “那您的意思是……”斯捷潘·戈里温迟疑地问道。 “上帝给每个人安排了最适合他的工作,缺了任何一种工作,我们的人类文明就无法维持。然而,有些工作能够使人迅速地发财,有些则不能。富人不一定是强者和优秀的人才,穷人也不一定是弱者和无能的废物。您要开诚布公地对同胞说,尽力缩小这鸿沟并削弱内部的仇恨是您唯一的愿景。” 说到这里,亚当·希尔特停顿了一会,才补充道: “……而总有一些人暗中操控着一切,让无能的痴呆掌握更多的资源,使具有卓越才能的义人永远找不到展现能力的机会。那就是锡安山的子孙的阴谋,从他们的所罗门王不敬主而敬奉邪神时,这些魔鬼的化身就已经在图谋统治世界了。” 在乌克兰境内,没有谁比斯捷潘·戈里温更懂这套宣传。他和他的手下们终日穿着德式军服、效仿nsdap的礼仪,建立类似ss的武装部队,那么自然也要在对犹太人的态度上和偶像保持一致。亚当·希尔特所说的,正符合盖特曼的心思。既然俄罗斯人最近当不了转移仇恨的靶子,那么总得让另一群人来承受平民的怒火。 不过,他还需要先铲除另一个敌人:让他名声扫地的帕夫柳克上将。 这份旧怨的收场方式比盖特曼想象中的最佳途径还要简单。得到了nffa派来的精锐魔法师小队支持后,斯捷潘·戈里温邀请乌军主要将领来到基辅商议反攻计划,以便趁俄国的混乱而收复失地。他的算盘打得好,是军方强迫他向合众国屈服并继续在公民挨饿的情况下低价出售粮食,那么公民的仇恨也只会瞄准军队而不是oun。如今,军队在武装力量规模上不占优势,nffa派来的魔法师又确保了盖特曼的人身安全。必要情况下,他还可以命令这些魔法师去暗杀那些顽固的将军们。 鲍里斯·帕夫柳克应邀赴会,刚进门就被全副武装的魔法师逮捕。他没有抵抗,只是严肃地告知盖特曼,oun不知死活地胡来只会葬送乌克兰。 “谢谢,我比您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像某些人那样虽然终日忙个不停,却连自己为谁办事都搞不清楚。” 魔法师果然好用,这是盖特曼的头一个感想。既然军方的首脑自觉地放弃了抵抗,他也不打算把对方斩尽杀绝,而是决定把不听使唤的将军们软禁起来,而后用他的手下去替换正规军的指挥官。两支武装力量完全握在自己的手里,志得意满的斯捷潘·戈里温进一步效仿他的偶像,宣布自己应当获得同全乌克兰武装力量最高统帅相称的头衔。在他曾经遭受刺杀的广场上,唯唯诺诺的乌克兰最高拉达代表授予斯捷潘·戈里温以乌克兰陆军元帅军衔。手持装饰着留里克徽章的元帅权杖,戴着他心爱的大檐帽,再披上以国旗和oun标志作为配色的斗篷,斯捷潘·戈里温在人群的欢呼声中看到了他向同胞承诺的那个未来。 似乎连他信仰的上帝都在帮助他,在顺利地完全压制军方的反对意见后,斯捷潘·戈里温最大的对手迎来的却是接连不断的内乱。骑虎难下的俄军不能轻易地放弃牺牲了这么多士兵才换来的领土,总统换了一位又一位,始终没人敢下令撤军。不能停战就没法解除nato集团的封锁,不解除封锁就没有更多的粮食,饥荒还会蔓延,多年以来的人口负增长会让俄罗斯堕入万劫不复。当oun终于决定趁着俄军的衰弱而全面反攻时,在战争状态中度过了整整两年的俄罗斯不堪重负,迎来了理所应当的结局。 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再一次发生兵变,这条新闻是和阿根廷各州宣布不服从联邦管制的劲爆消息并列的。新内阁正式宣布撤军,放弃了和oun的军事对抗。至此,斯捷潘·戈里温大获全胜,成为了乌克兰当之无愧的英雄。 他要为同胞们献上一场盛大的阅兵仪式,再吊死几个不听使唤的反对派和军官,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俄罗斯人明白自己的地位。 沉醉在美梦中的斯捷潘·戈里温没有看到那黑夜中如煤球一样烧得通红的眼睛,那些为了缴纳管制委员会规定的数额而穷困潦倒的农民,那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被卷入机器的军工厂工人,还有那些整整听了两年空话的市民——oun甚至没能真正解决饥荒。盖特曼自认为市民只会敌视向美国人弯腰的军方,殊不知他和他的oun也成了饥民的眼中钉。 “必须忍耐,我们必须忍耐。”斯捷潘·戈里温在他的讲话草稿中写道,“学会忍耐,活到胜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们应当保持对上帝、祖国和乌克兰人的信仰。” 构思着设计理念的盖特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手头的文件。【俄罗斯委员会联邦主权共和国】——这就是那些最近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掌权的空想家给他们的国家起的新名字。不过是又一个昙花一现的拙劣表演罢了。 身穿装饰着黄金、钻石的礼服,手持同样华贵的权杖,斯捷潘·戈里温登上了讲台,等待着他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远处的绞刑架下隐约积蓄着一触即发的愤怒。那些被他挑选出来的死刑犯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至少比不上鲍里斯·帕夫柳克。但是,这些狂妄地无视了盖特曼的权威的家伙竟敢在全乌克兰的事业面前指责oun让乌克兰人活不下去,简直恶贯满盈。斯捷潘·戈里温得意地举起了右手,他已经看到了那些人的颈椎折断的场面。 “打倒暴君!”有人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演讲。 一发子弹擦过斯捷潘·戈里温的头皮,他在手下的保护下惊慌失措地逃离了现场。海啸般的愤怒于一夕之间爆发,被oun的谎言欺骗而如今清醒的市民们抛弃了他们曾经宁可牺牲性命也要支持的木偶。直到盖特曼被困在布满红黑色旗帜的总统府中时,他还不敢相信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切。这是假的,这群手无寸铁的平民根本不可能对抗全副武装的军队和魔法师,一定是他一手打造的军队中又一次有人背叛了他。对,都是叛徒害的,一定要抓出更多的叛徒,把他们全部绞死。 仅仅六个小时之后,不可一世的盖特曼被围困在总统府中,这一次的对手不会愿意继续和他斡旋了。忠于盖特曼的保镖和魔法师们仍在拼死抵抗,但那些因市民的呼喊而动摇的魔法师让这最后一道防线愈发脆弱。决定低下高傲头颅的盖特曼拨通了一个号码,那是亚当·希尔特留给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方没有回答——准确地说,这备用电话号码可能是不久前被注销了。 “盖特曼,请下令出动空军轰炸基辅市区,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依旧忠心耿耿的oun文职干部们也拿起了武器,“就算我们死在这里,您一定要活着离开。没有您,乌克兰人的事业就是空谈。” 斯捷潘·戈里温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下令停止抵抗。 “全都白费了。”他将元帅权杖扔进了壁炉中,“我们的盟友,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支持我们……他有他的计划,很不幸的是,我们是那计划中的工具和代价。” 全乌克兰和oun的盖特曼把所有人赶出了房间,在那洒满墨水的稿纸上写下了最后一段话: 【……我生平最自豪的成就,是荣幸地为我们的乌克兰民族处决了无数危害共同事业的叛徒。那么我同样可以自豪地说,我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亲手处决最大的叛徒,但愿我的同胞们能迎来一个不再被背叛者和懦夫愚弄的未来。】 扣上笔帽,盖特曼拿起了桌边的手枪,那把枪本来应该用来击毙靠近他的敌人。面对着墙上那红黑色旗帜中央镶嵌着的白色留里克徽章,斯捷潘·戈里温向斜上方举起右手,左手将枪口抵在了脑袋上。 “乌克兰仍在人间!” 砰。 后记a(1\/5)end OR2-EPXB:绝路 or2-epxb:绝路 “喂,注意看路!” 声色俱厉的司机走向惊恐地匍匐在地的市民,怒吼着让这不识相的家伙赶紧滚开,车子上的贵客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完成,没时间浪费在这些排队领取救济粮的市民身上。那胖乎乎的青年男子望着掉在地上的面包,顾不得上面沾满了污泥和灰色的积雪,在司机的叫骂声中爬向面包,但那面包已经被一个恰好路过此地的市民捡走了。一无所获的胖市民跳了起来,愤怒地冲向加快速度逃跑的小偷,想要夺回他的口粮。司机骂骂咧咧地对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指指点点,而后沮丧地回到车子内,准备继续前进。 “你差一点毁了顾问先生的形象。”未等司机坐稳,副驾驶位置上那穿着白色军大衣的青年军官便开口了,“下一次你再这么不顾后果地胡来,希尔特顾问先生会考虑解雇你的。” “啊?”司机心虚地回头看了看坐在后排的亚当·希尔特,他可不想失掉这份光荣而特殊的工作,“顾问,您看……” 亚当·希尔特面色凝重地望着这拦住他们去路的队伍,排队领取救济粮的长队永远没有尽头,为了一口面包而斗殴甚至杀人也成为了常态。失去了来自外界的大部分粮食供应后,合众国无法仅凭本土的产品维持公民原本的生活水平,各州、市纷纷出台了应对非常事态的措施。但是,这些措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更别提制定措施的人和受到措施约束的市民也并不愿意真正遵守新时代的游戏规则。 换作是昨天,亚当·希尔特一定会从车子上走下,深入到队伍之中,去听听市民的意见。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完成,这场会议将决定合众国的命运。假如他希望凭借更加亲民的形象以获得支持,也完全没必要求助于那些还自认为能够控制消息流通的媒体。在一个人人都可以传播新闻的时代,如影随形的记者只会起到反作用。 司机轻车熟路地将车开到了nffa位于华盛顿的办事处大楼附近,亚当·希尔特从车后方走出,披上大衣,不紧不慢地走向那栋至今离他依旧遥远的建筑。这里是平日代表伟大的真理之父处理事务的本杰明·佩里办公的场所,整个地下设施也归本杰明·佩里或是他的同伙掌控。为了这一天,亚当·希尔特等待了一年多,才找到一个扭转局势的机会。如果佩里打算垂死挣扎,他也有对应的措施来让佩里乖乖地承认失败。不过,已经在圣会参谋长的位置上经营多年的佩里,也不可能让亚当·希尔特如愿以偿。 阿尔弗雷德·希尔兹来到佩里身后,他将面孔掩盖在那大得滑稽的帽子下,又戴上了一副墨镜,免得别人看出他的表情。 “按计划行动。” “明白。” 就像往常一样,亚当·希尔特在警卫的保护下进入了地下设施,并在会议室前等候。等到那位穿着白色西服的真理之父又一次随着众人的簇拥和欢呼而出现时,亚当·希尔特谦逊地为对方让开道路,热情地说了一些表示问候的客套话并简短地汇报了最近的工作。然后,他抬起头,双眼锁定了紧随真理之父的那个【小贩】——依旧戴着眼镜的本杰明·佩里。 两人对视了一阵,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并排走进了会议室,分别坐在真理之父的左右两侧。 “我的兄弟们,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我们于圣诞节前夕不合常理地召开紧急会议,是为了应对已经降临到合众国的重大危机。”等到所有圣会代表入内后,真理之父下令关闭会议室大门,开始了这场临时决定在华盛顿举行的紧急会议,“本年11月初,乌克兰的oun被推翻,新当局因不必再面对俄国人的大兵压境而决定完全废弃oun和我方、合众国签订的所有条约,这意味着我们无法得到来自东欧地区的任何粮食;此外,年初发生在叙利亚等地有关小麦绝收的预测是正确的,这还要归功于希尔特顾问(亚当·希尔特不好意思地向众人点头以表谦虚)。”nffa的绝对领袖将粗糙的双手放在桌上,摆弄着那个小型地球仪,“鉴于白宫方面承认他们无力回天,我在此可以正式宣告:合众国的饥荒从2047年12月,真正开始了。” 会议室中寂静得可怕,只有真理之父一个人铿锵有力的声音回响在房间之中。亚当·希尔特聆听着真理之父的教诲,内心的忠诚和为合众国而奉献的热情像烈火一般熊熊燃烧。真理之父没有魔法,也没有出众的相貌,但他的思想和语言有着一种能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的魔力,他的预言让合众国的公民们得以看清未来的道路。想到这里,亚当·希尔特攥紧了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他还不能危害真理之父的威信。同本杰明·佩里的敌对,是为了让nffa摆脱它为迅速壮大而不择手段地吸收的败类,从来不是为了让当代的先知变得黯淡无光。 “……这正是我们在世界大战初期需要面对的主要问题。”真理之父依旧没有忘记他所预言的世界大战。尽管俄军暂时退却了,新一轮混乱却在南美出现,非洲同样动荡不安,“白宫的官僚们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的无能,如今代替他们来拯救合众国的责任落在在座各位身上。” 时机到了。亚当·希尔特在十几双眼睛的关注下从容不迫地自真理之父左侧的座位上站起,一面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文件递给在场的其他顾问,一面解释道: “现阶段,饥荒还未全面爆发,部分地区的情况是可控的。当前,我们务必确保以最大的力度统一管理农产品资源,首先就要让国内的农产品尽可能地流向城市而不是被囤积在乡村地区的农场主手中。在此,我建议组织做好暴力和温和两种手段的准备工作,对那些愿意服从管理的农场主,我们不吝惜以尽可能多的金钱作为补偿,哪怕代价是损害金融业的信誉;而对那些不理解合众国面临的这一重大危机的败类,nffa要以最强硬的手段消灭——” 会议室中突兀地响起了纸张拍打桌面的声音,原来是真理之父右侧的本杰明·佩里不耐烦地用被卷成纸筒的文件敲着桌子。 “伟大的真理之父,还有各位圣会顾问们,希尔特顾问提出的建议是完全不可行的。”佩里自信地说道,“希尔特顾问从来没负责过组织的经济工作,他也不会明白【不惜代价地进行金钱补偿】会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多大的负担,更不必说损害金融业这件事只会让合众国的经济再次受到重创罢了。况且,强行地把粮食从乡村征调到城市,是不符合规律的。” 说到这里,佩里也将自己的草案递给了真理之父和其他顾问。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真理之父只是把这份文件放在右手边,眼睛依旧纹丝不动地盯着亚当·希尔特的方案。 “……我们nffa目前没有能够执行这些任务的分支机构,这是现实中的困难。比起这一点,我们不能违背市场的客观规律。”佩里面对着屋子中的其他14人侃侃而谈,“历史已经证明,市场的净化作用胜过一切自认高明的干预措施。假如我们试图按照现在的救济粮模式为公民们勉强维持生活,后果就是所有人都吃不饱;相反,我们不仅不能压低农产品价格或发放救济粮,而要提高价格、加大竞争,这才是有利于合众国经济复苏的明智选择。” “你不会是还想说,金融业也是经济复苏的另一个支柱?”亚当·希尔特阴阳怪气地问道。 “正是,损害金融业更是——” “谁的经济?”在会议上吵起来是严重违反nffa内部规定的,当亚当·希尔特决定直接开始质疑佩里的想法并对佩里进行人身攻击时,他就做好了成为一无所有的失败者的心理准备,“参谋长,这么做是不可能振兴经济的,也不能让我们熬过饥荒,因为金融业的本质只是牟利,而不受控的市场除了——” 争吵开始了,真理之父头疼地闭上了右眼,继续用左眼看着亚当·希尔特的方案。会场中的其他12名圣会顾问尴尬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他们连发言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会议室成了亚当·希尔特和本杰明·佩里的辩论赛直播现场。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几次几乎要动手打架,只是真理之父的威严让这一幕最终没有发生。 “你在侵犯合众国全体公民的自由,希尔特顾问。”佩里冷笑着推了推眼镜,“我们只需要站在幕后就好,你却一定要让我们去干预这场天灾。” “也许是天灾,但要不是某些人仅仅因乌克兰和叙利亚勉强地持续供应粮食就泰然自若地声称不需要做出任何改变,我们本不该面对这么严重的饥荒。”亚当·希尔特气得笑了起来,“告诉我,告诉我们伟大的真理之父还有所有在主的旗帜下宣誓效忠于救世主事业的顾问们,白白地让几百万、几千万人全世界最优秀的人饿死,有什么意义?他们若是活着,会对合众国做出多少贡献、让经济得到怎样飞跃式的发展?” “那些是拖累经济的弱者,弱者就该被淘汰!”佩里勃然大怒,他不停地拍着桌子,以一种特殊的节奏打乱亚当·希尔特的发言,“合众国是自由之国,在这里自然发生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我们不该去试图扮演裁决者的角色。” “是的。”亚当·希尔特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而你所谓的尊重规律,只是为了给你自己还有那些锡安长老找一个不择手段地赚钱的理由罢了。” 在佩里惊骇的目光中,亚当·希尔特从大衣中翻出了一个文件袋,扔在了真理之父面前。这平时颇为不敬的举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指责,甚至也没能让真理之父的表情出现任何变化。nffa的先知和领袖亲自拆开了文件袋,审视着那些代表着一笔又一笔金钱交易的表格。 “我们的本杰明·佩里参谋长,表面上在通过洗钱来为组织筹措资金,但每一次他声称筹集到更多资金时,这几个位于其他国家的账户上都会出现按当时各自汇率计算出的总和略小于他申报的资金数目的多笔汇款。”亚当·希尔特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当然,我非常理解佩里参谋长急于赚钱的心态,但以下内容实在是……不堪入目。”说罢,他又从那神奇的大衣中翻出了另一个文件袋,天知道亚当·希尔特今天带了多少东西来参加会议。 真理之父保持着沉默,而其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言机会的圣会顾问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哎呀,故意瞒报消息……让救济动员失败,就是为了给他的盟友多几个小时从股票价格上捞钱的机会……” “希尔特顾问上次的计划也一定是被他暗中阻挠……” 真理之父将佩里的草案推到一边,从亚当·希尔特提供的一摞文件中取出其中一张,走到佩里面前,把那张纸几乎贴到了佩里的眼镜上。 “佩里参谋长,希尔特顾问指控你在oun被推翻的情报被上传后故意瞒报消息,拖延我方向白宫通报启动战时救济粮分配模式的时间,动机则是为了给你在华尔街的几个朋友争取继续炒股的机会……这是真的吗?” 本杰明·佩里有些惊慌失措,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得意忘形的亚当·希尔特,无数个报复对方的计划又从脑海中浮现。但是,那些计划真的有用吗?从2046年夏季开始,佩里对亚当·希尔特的暗杀行动从未成功过,那忠心耿耿的希尔兹一直保护着亚当·希尔特的安全。 “编的。”佩里结结巴巴地说道,“比起这些,伟大的真理之父啊,希尔特顾问违反了组织的规定,滥用大量资源调查自己的同僚——” “那是被逼无奈,如果不是佩里参谋长多次计划刺杀我,我根本不会考虑关注您的一举一动,毕竟我对您实在缺乏兴趣。” 这句话成了一颗重磅炸弹,在场所有的圣会顾问都被惊吓得面如土色。他们经历了太多的尔虞我诈,nffa的前两任参谋长都是在内斗中身亡的,这才是导致真理之父将内斗视为头号恶行的根本原因——他认为内耗影响了nffa的事业。在这禁令出台后,身为参谋长的佩里公然违反了规定,他的位置看来是保不住了。不仅如此,亚当·希尔特又一次从大衣中找出了他所需的文件,这一回佩里百口莫辩了。 本杰明·佩里见势不妙,向着会议室的出口逃窜,沿途撞倒了数个试图阻拦他的圣会顾问。但是,等他打开这扇门后,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值得信赖的手下,而是努力憋住笑意的希尔兹。 “佩里参谋长,会议还没结束,请您回去继续开会。”希尔兹略微侧身,以便让佩里看到他身后那几十个躺在大厅中央的警卫,“请回。” 本杰明·佩里僵硬的左手自觉地关上了大门,从他身后传来了真理之父那坚定而不容反抗的声音: “鉴于组织中发生如此不可饶恕的背叛行为,我宣布上一个议题的讨论现在中止。新议题是,免除本杰明·佩里的圣会顾问参谋长职务。” 包括真理之父和亚当·希尔特在内,14只手齐刷刷地举了起来。佩里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些平日和他称兄道弟的盟友,这些见利忘义的家伙竟然不假思索地抛弃了他。用利益和金钱换来的盟约,从来都是不牢靠的。 失魂落魄的本杰明·佩里被希尔兹带来的几名警卫押送到了旁边的房间中,这座华盛顿的办事处从此和他无缘了。在他离开会议室前,他听到的另一个议题则是选举亚当·希尔特担任圣会顾问代理参谋长。 不再是圣会顾问的佩里无法得知他们讨论的任何内容,他甚至没有理由留在这不属于他的圣地之中。几个小时后,进入禁闭室的希尔兹向本杰明·佩里宣读了nffa圣会的新安排:本杰明·佩里将被调往阿拉斯加,担任nffa的地区负责人【大龙】。 “去您该去的地方,前参谋长本杰明·佩里。”阿尔弗雷德·希尔兹得意地开怀大笑,“你这条毒蛇再也没有机会威胁希尔特参谋长了。” 佩里是被赶走的,他被警卫们塞进了汽车,直接送到机场,身上除了衣服和必备的现金外,只有一些能证明他身份的文件和一张去阿拉斯加的机票。佩里自嘲地站在机场门前反思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也许他过去确实太相信这种凭借金钱构筑的同盟关系了,看来亚当·希尔特一定是开出了更高的价码。 他还要回来,而且一定能够回来。亚当·希尔特是个棘手的敌人,那么多次暗杀都没能令希尔特丧命,反而是佩里成了失败者。这不重要,佩里重视的是长远的投资,暂时的失败对他而言只是必要的经验积累。再说,真理之父终究还是信任他的,比起那些直接丢掉所有职务的家伙,佩里只能算被降职,而他具有的权势依旧是大部分nffa干部望尘莫及的。 “亚当·希尔特,你以为自己赢了?”佩里自言自语,“我会回来找你讨要回一切。” 佩里没有自作聪明地试图逃跑,他是nffa的一部分,nffa是他的理想,纵使亚当·希尔特暂时地蒙蔽了真理之父的视线,佩里也不会背叛nffa。客机抵达阿拉斯加时已经是深夜,,全程将自己裹在风衣和大檐帽下的佩里没有引起任何乘客的注意。一个个和他素不相识的乘客从他身旁路过,佩里的心中涌现出了一股悲凉。明明他担任参谋长时终日在媒体上出现,可现在没有半个人停下来惊喜地认出佩里的身份并向他问好。 阿拉斯加的夜晚漫长而寒冷。僵硬的面颊有些动弹不得,佩里认为自己有必要在会见nffa的当地干部之前先找个合适的落脚点。他走进空无一人的卫生间,开始洗脸,以便洗去这整整一天的霉运和晦气。 难以忍受的剧痛从背后传来,一只有力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因疼痛而神志不清的佩里只能依稀辨认出阿尔弗雷德·希尔兹的轮廓,那个永远站在亚当·希尔特身后、身穿白色军大衣的青年。 “放心,我会很快把你的内脏全部烧毁,你不会有额外的痛苦。”希尔兹灵活地运用着已然成为他拿手好戏的常用魔法,“不要误会,前参谋长。希尔特没有对我下达这个命令,是我自己要擅作主张杀了你。你会感谢我的,你会知道我在今天要了你的命是对你最大的仁慈。比起几年之后被希尔特批驳得一无是处后痛苦地在公开场合被处决,你倒不如现在就去见上帝,起码还能保住自己的名誉。” “呵……”希尔兹知道佩里活不了多久,因此松开了手,前参谋长那扭曲的面孔下依旧藏着挥之不去的恶意,“……名誉?一文不值啊……” 阿尔弗雷德·希尔兹放下有些发烫的尸体,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手表。2047年12月22日凌晨(太平洋时间),nffa前参谋长本杰明·佩里失踪于阿拉斯加。这种说法虽然根本不足以说服那些有着旺盛好奇心的nffa干部,新参谋长亚当·希尔特一定会立刻明白希尔兹的打算。 使用对应的魔法将尸体完全销毁后,希尔兹挪开了卫生间门口【正在清洁】的牌子,逆着离开机场的旅客们,来到了停机坪附近。夜空中闪烁着的繁星间偶尔有几颗不断变幻的光点,那是继续焦急地往来于世界各地的其他客机。绚丽的极光照着他空洞的双眼,希尔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冰冷而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这只是个开始。” 寒冷而黑暗的夜晚中,机场的工作人员不会注意到一个藏在某处偷偷地借酒浇愁的专业魔法师。 后记b(2\/5) end OR2-EPXC:天灾 or2-epxc:天灾 在雨果·方克来到美利坚合众国的第一个年头里,他保持着还在瑞士时的生活习惯。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于别人而言是酷刑,在他这里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奖赏。将一生用于对探索人类的未知领域而言极其重要的事业而不必把自己的生命白白地耗费于勾心斗角中,这种幸运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埃贡·舒勒一定也会认同他的主张,他们共同构成了项目的核心,这项工程的研究成果将会为合众国带来足以打破平衡的神兵利器。 到了第二年,他逐渐适应了只说英语的日子。法语和德语依旧是他的母语,而他喜欢德语多过法语,尽管他的名字似乎预示着他的先人来自法语区。当他每次在休息时和舒勒讨论如何纠正发音中的错误时,舒勒总会严肃地告诫他,德语在nffa眼中是一种被蒙古人污染的语言。 “这是什么奇谈怪论?”雨果·方克口中嚼着火腿,含混不清地和舒勒一起坐在餐厅里讨论着这些新闻,“他们也有专门研究这些问题的专家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舒勒的样子并不愉快。这项目原本是他提出的,是埃贡·舒勒让天基武器的概念得到接受并使得合众国决定在项目上投入巨额资金,而如今每当项目取得新进展时,他头顶的皱纹只会增多一层,“无论如何,我们的第一阶段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电视上播放着nffa举行的新闻发布会,往日代替真理之父处理类似问题的本杰明·佩里忽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叫亚当·希尔特的新参谋长。埃贡·舒勒和雨果·方克都认识他,没有亚当·希尔特的协助,他们就无法在合众国落脚,也无法成为这一伟大军事工程项目的灵魂人物。按理说,埃贡·舒勒应该对亚当·希尔特满怀感激,可雨果·方克每次从对方的脸上看到的只有更多的忧虑。 nffa严格地执行着他们的保密规定,没有人会为公众解释本杰明·佩里去了哪里,也永远没有人能调查出佩里的下落。亚当·希尔特是新的参谋长,并且将代表真理之父的意见——外界只需知道这么多就足够了。这一发生在2047年圣诞节前夕的人事变动在雨果·方克眼中只是变化万千的世界中一个不起眼的细节,他更多地关注自己的项目进展,以及那些发生在世界各地的耸人听闻的军事冲突。 “我们的先人已经为我们指明了道路。”占据了大半个屏幕的亚当·希尔特身穿蓝色西服,神色肃穆地立于红底白圈黑十字旗前方,“发生在本世纪20年代的全球规模瘟疫、30年代新冰期到来时的一连串局部战争、然后是40年代的饥荒,这是全知全能的主和救主耶稣基督早就告知我们的未来。白马、红马、黑马已经到来,当那最后一匹马出现时,留给我们昔日灿烂而如今黯淡的人类文明的,就只有毁灭。在这最艰难的时刻,我呼吁合众国的兄弟姐妹团结起来,让我们真正成为黑夜中唯一的灯塔……” 老实说,雨果·方克从未试图了解合众国的文化,他也不想融入其中。做一个保持自己原本特色的移民,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情。但是,从那一天开始,越来越让他恐惧的转变逐渐发生在他周围、发生在合众国的每一个角落。凭着莫名的恐慌和使命感,雨果·方克偷偷地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他要将这一切记录下来,那是科学家的直觉向他说明的恐怖前路。 起初,nffa只在形式上阻止其组织成员的内斗。连续两任……不,现在是连续三任参谋长死于内斗,这足以说明真理之父定下的规矩事实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不仅如此,那些公然使用nffa的资源去坑害同僚的干部,只要慷慨激昂地指责对方才是危害共同事业的蠹虫,即便nffa对其进行的处罚已经被决定、申辩只是个幌子,但凡这干部能够活下来,就有着东山再起的机会。当亚当·希尔特公开宣布要改变这种不合理的形式时,没有人会继续进行抗议了。那些反对者不会经历任何审判,他们只是一个接一个地神秘失踪,下落不明。直到这异象出现在实验设施内,雨果·方克才真正地感受到了这深入骨髓的严寒。 几名和他们有着不同肤色的技术员失踪了,没人知道这些人去了哪里,甚至没有人提起这个问题。雨果·方克试图保持镇定,他在午餐时照例试图和舒勒用手语进行交谈,得到的却是对方的回绝。 “从今天开始,我们无论在任何时候,只能讨论和项目有关的话题。”舒勒在当天深夜和他共同离开实验室时给出了这样的警告,“记住这一点。” 越来越多的诡异事件发生,假如不是雨果·方克接受了规范的科学教育,他会认为这是灵异现象、是鬼魂来追魂索命。挂在床头的衣服,莫名其妙地被人洗好并送进了晾衣机,这导致雨果·方克整整两天找不到自己的外套;隔壁的同事说,他脱下来的袜子,早起时居然被夹在了记录实验数据的手册里,而他明明记得袜子好端端地被塞在靴子中。 雨果·方克越来越多地失眠,他不敢入睡,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睁眼后会遇见什么,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也无法醒来。他决定去找舒勒谈一谈这个话题,即便舒勒十分地抗拒,他也要坚持。但是,当他来到舒勒的房间门口时,正看到舒勒将屋内的电视机挪出房间,并把显示屏塞在了路旁的纸箱中。 “舒勒,发生什么了?”雨果·方克的双手颤抖着,他以不信任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唯恐其中某人是他幻想出的鬼怪化身。 “这电视坏掉了,半夜它居然自己打开了,还贴心地直接调到了静音模式。”舒勒无奈地解释道,“你也要小心一点,最好经常检查自己房间里的物品。” 离本杰明·佩里的卸任和失踪还不到半年,雨果·方克从未觉得几个月的时光能够如此漫长。他向舒勒提出申请,要去华盛顿对nffa圣会进行述职,以便逃脱这令人窒息的研究设施。舒勒只是苦笑了一下,大方地向nffa派来的代表说明了情况,而后为雨果·方克购买了前往华盛顿的【机票】。他们不能乘坐普通的民航客机,nffa为他们办理了处在军队保护下的特殊直达航线,方便两地人员交流。 他会彻底后悔自己为了逃避现实而决定去华盛顿散心的想法。2048年6月的一天,雨果·方克离开了他两年以来从未迈出半步的实验设施,坐上了nffa为他们准备的专机。和他同乘一班客机的,不是其他打算去华盛顿办事的研究人员,就是nffa派驻此地的干部或警卫。见到雨果·方克后,其他乘客纷纷认真地向这位总监问好,有人甚至热泪盈眶地冲上来拥抱他。被这莫名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的雨果·方克只好安慰自己,也许这就是舒勒不想出门的原因罢。 但是,当他在半空中看到下方一个个冒出滚滚浓烟的红色光点时,那短暂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幻想不翼而飞,前方等待着他的只有更大的恐怖,雨果·方克坚信这一点。舒勒是正确的,而他没有理解舒勒的想法,现在他只能向上帝祈祷自己的心志足够坚强。 几个小时之后,雨果·方克明白了那些浓烟的来源。华盛顿陷入了一片火海,大量的建筑正在熊熊燃烧,全副武装、手持火把和枪械、身穿nffa制服的队伍穿行在大街小巷中,用汽油弹掷向一栋又一栋建筑,不时地举枪朝天射击。每支队伍的最前方,都有几名强壮的nffa成员抬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那十字架上方燃烧着熊熊烈火,和那火海中的建筑相比也毫不逊色。 雨果·方克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心惊肉跳,他看到街道上有十几名警察已经封锁了道路,便试探性地走向对方,又郑重地将别在胸口的nffa徽章摆正。 “您好!……这是在做什么啊?” “实验。”那比雨果·方克高出一个头的白人警官答道,“只是实验而已。” 这时,一个浑身上下着火的黑人青年嚎叫着向封锁线跑来,方才同雨果·方克交谈的警官毫不犹豫地拔出手枪,和周围的同伴一起向着目标射击,让那火球停止在了封锁线前方。 在雨果·方克身后的居民楼中,几十名全副武装的nffa民兵冲进建筑,按照他们获取的资料,挨家挨户进行搜查。他们粗暴地砸开一扇门,从中拖出数名肤色黝黑的居民,又和气地来到隔壁,在独居的白人老者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友善地送上装满面包和土豆的袋子。那拄着拐杖的老人畏缩地望着被拖走的邻居,麻木地朝着同样满脸笑容的nffa民兵们点头微笑,而后逃也似地关上了大门,躲进卧室中抖成一团。 硫磺味、汽油味、人体烧焦的奇怪肉味……雨果·方克有些头晕目眩,如果不是周围密密麻麻的枪声强迫他保持清醒,他会当场倒在道路中央呕吐不止。举着横幅冲向封锁线的队伍被另一支队伍冲散了,手持步枪、匕首、砍刀的nffa成员将他们的脸庞洗得白白净净,整齐划一地朝着那和他们有着不同肤色的队伍——也许其中确实掺杂着几个没有认清自己身份的同类——冲杀过去。封锁线另一侧的警察们纹丝不动地观察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幕,他们不会插手这场战斗,但只要有人敢逃到他们眼前寻求帮助,等待着对方的就是一颗子弹。 希望nffa在华盛顿的办事处没有这种乱象。雨果·方克以前和舒勒一起来过华盛顿,他依稀记得nffa的办事处设立在地下,而地上部分则是一栋仿希腊式建筑。但是,当他根据自己的记忆和周围民兵的指引来到那里时,他发现这建筑的用途肯定早已改变了。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长队,两排则是被装甲车和坦克封锁的街道,让这里看上去似乎和外面的混乱完全隔绝。同样穿着制服的nffa成员正在向排队的市民分发口粮,以便让他们能够在这新冰期时代中多一眼看到阳光的机会。 雨果·方克被突兀的问候吓了一跳,原来是几名年轻的nffa民兵站在他身后。 “您需要领救济粮吗?”其中一人笑着对他说道,“我们之前给老年人分发时还有一些——” “不,不用了。”雨果·方克吓得魂飞魄散,他慌不择路地穿过人群,在周边nffa民兵疑惑的目光中逃到了街道的另一侧,还不时地回头观望,仿佛当真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背后追他一样。 nffa选定的新办事处离旧址不远,位于一栋新建的办公大楼内,像雨果·方克这样毫不知情的外人不可能轻易地找到。每年6月是nffa圣会召开全体会议的日子,所有的圣会顾问都必须亲自到场参加会议,否则就会被免职。即便亚当·希尔特目前担任参谋长,他依旧没有试图用制服上的明显区别来表明nffa成员的级别。所有的其他成员都只穿着普通制服,圣会顾问则要穿黑色西服参加会议,而身穿白色西服的真理之父和着蓝色西服的亚当·希尔特坐在房间的尽头,身后是用黑曜石雕刻出的巨型月桂十字雕像。 和其他人相比,亚当·希尔特唯一的额外装饰是右臂上的袖标。 “在我们召开会议之前,请允许我向我们伟大的导师和先知、真理之父,以及其他在座的顾问,提出一项申请。”正当真理之父打算照例简短地讲讲故事而后宣布会议开始时,亚当·希尔特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申请……?” “是。我们的计划已经进入新的阶段,而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环是让许多了解合众国各地情况的干部直接到战斗的前线进行指挥。”亚当·希尔特将右手放在胸前,无比虔诚地向上抬头,望着屋顶壁画上的《创世纪》,“承担圣会顾问参谋长的工作,已然让我心力交瘁,我希望像个真正的战士一样去前线战斗。因此,我宣布辞去圣会顾问参谋长一职,并希望能够转任【东北领域】的相关职务。” 新装修不久的会议厅内一片寂静,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真理之父的右手摆在一本《圣经》上,左手捏着一支钢笔,他将笔帽立在桌面上,以依旧颇具威严的声音回应了亚当·希尔特的奇怪请求: “希尔特兄弟,你对我们的事业是——” “我反对!” 在惊叹声中,一直负责宣传和组织管理工作的沙利文顾问站了起来。 “没有人比希尔特参谋长更忠诚于合众国的事业了,他让我们看清了藏在组织中的犹大,让我们得以从合众国的身躯上剥离那些寄生虫和野蛮人、彻底粉碎锡安长老和共济会的阴谋,短短的半年任期比前三任参谋长工作总和的贡献还要大!我们伟大的导师真理之父是当代的先知和圣人,那希尔特参谋长就是当代的圣彼得、圣保罗。” 没人知道亚当·希尔特和他的盟友到底想在会议上声明什么,沙利文此前从未暴露出任何可能被外人认为他同亚当·希尔特结盟的迹象,而他今日忽然不遗余力地支持亚当·希尔特,只会让人以为这是蓄谋已久的戏码。 “……况且,旧的管理体系存在许多不足。我们的圣会长期以来负责着制定组织的规章和执行、日常事务管理、内部监督等多项职能,更不必说参谋长还要代理伟大的真理之父处理所有和外界有关的公务,这低效而臃肿的结构制造出了连续三任败类,其中就包括我们这个时代的犹大——本杰明·佩里!”不顾其他顾问投来的眼神暗示和一件件西服下的颤抖,沙利文顾问以他平日进行宣传工作时的热情向众人诉说着他的决心,“如果希尔特参谋长坚持辞去参谋长职务,那么在您最后一次行使参谋长的职责之前,也请允许我提出我的观点。我们需要一个全新的机构来适应nffa在今年的总统大选后面临的局面……” 沙利文按了几个按钮,本来为汇报其他事务准备的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份相当完整的提案。 “圣会以后的工作,只是提供咨询、建议以及负责其他同组织章程有关的事务。原本的参谋长职能,将移交给这一新的职务来承担。”沙利文顾问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向真理之父身旁的投影屏幕,指着屏幕最下方的一行单词,“设立美利坚全国领袖(all arican national director)职务和全国领袖办公厅,作为我们nffa管理组织的新职务、新机构。现在,我诚惶诚恐地将这份提案交给圣会进行审议。” 没有人反对。除了真理之父、亚当·希尔特和提出议案的沙利文顾问,其他12只手伸出的速度比闪电还快。 “感谢各位的理解和支持。”沙利文望向古井无波地伫立在原地的亚当·希尔特,“那么,我作为圣会顾问,提名亚当·希尔特兄弟担任nffa全国领袖。” 同样没人反对。在亚当·希尔特动手剥夺他们的权力之前,最后一次利用圣会顾问的权限来向亚当·希尔特的事业宣誓效忠,是最好的求生办法。过了今天,不仅是合众国会在火海之中迎来崭新的面貌,nffa也将焕然一新。几分钟后,全体nffa圣会顾问以雷霆般的掌声庆祝亚当·希尔特当选nffa第一任【美利坚全国领袖】。尽管窗外不停地传来枪声、建筑倒塌的巨大声响甚至是炮声,掌声依旧盖过了这些噪音。 “各位对我的信任让我十分不安,每时每刻我都在责问自己:能否承担合众国公民们的期待。”在14双眼睛的注视下,亚当·希尔特发表了他的新就职演说,“我们的组织,是伟大的导师真理之父在瘟疫和新冰期的天灾之中以他天才般的头脑和蒙主恩赐的预言而建立的,伟大的真理之父就是nffa,就是这个新时代的合众国国父,合众国只有在伟大的真理之父的指导下才能前进。”亚当·希尔特热泪盈眶地站在真理之父身后,那黑曜石制作的雕像在水晶灯的照耀下反而更加耀眼了,“合众国的旧国父们,凭借着艰苦卓绝的战斗,在新世界摆脱了锡安长老和共济会的控制,建立了自由的国度。如今,全世界笼罩在那些败类的阴谋之下,连合众国也无法幸免。在此,我以一个基督徒和盎格鲁人的身份向各位、也向全体合众国的公民们发誓,我们将继承国父们的理念,发起一场对野蛮人、亚人、撒旦信徒的神圣的战争,扞卫公民们与生俱来的自由,让主的荣光降临在人间。阿门。” 等到风尘仆仆的雨果·方克终于找到了nffa的新办事处时,他恰好碰上了会议第一天的下午中场休息。 “……记得手段要隐蔽……他们如果在短时间内全部毙命,现有的股票市场会崩溃……喂,谁在那边?” 穿着蓝色西服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雨果·方克艰难地咽下了带着血腥味的口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我是天枪计划的雨果·方克……” 亚当·希尔特当然还记得埃贡·舒勒和他从瑞士带来的同事雨果·方克。刚获得新头衔的希尔特把雨果·方克带到一旁的休息室中,耐心地听取了雨果·方克的汇报。虽然天基武器项目在埃贡·舒勒的努力工作下取得了诸多突破性进展,他们离把第一颗卫星送上太空还很遥远。 “不必着急,你们应该确保工作成果的质量,不是为了争取更多的经费而粗制滥造。”亚当·希尔特满意地笑了,“对了,舒勒为什么不来?既然你有时间来华盛顿汇报工作,他应该不会忙得不可开交。” “这……”雨果·方克实在不敢提起实验设施中的那些诡异事件,“他比我忙多了。” 等待着雨果·方克的是更大的绝望。他乘nffa的班机赶回研究所之后,才得知一个令他惊恐万状的消息:埃贡·舒勒人间蒸发,下落不明。 后记c(3\/5)end OR2-EPXD:红龙 or2-epxd:红龙 nffa的创始人和领袖,被誉为当代先知的真理之父,曾经对人类社会做出许多预言,其中就包括21世纪中叶爆发的第三次世界大战。这些预言起初被认为是无稽之谈,直到这诸多预言接二连三地成为现实时,那些对装神弄鬼的谣言嗤之以鼻的大人物终于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但是,他们无法和已经默默地准备了十几年的nffa相抗衡,尤其是新一轮战火在南美洲和非洲燃起时,因饥荒而衰弱的其他国家无力干涉当地局势,这为nffa和合众国提供了天赐良机。 直到2049年的下半年,nffa依旧保持着相当程度的谨慎。经历了重组和部分扩充的合众国武装力量等待着利剑出鞘的时刻,而nffa的民兵则取代了那些被证明无力承担工作的警察、管理各个城市的治安。加入nffa的分支组织就意味着得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和有保障的口粮,这对于大部分普通市民和乡村居民而言是莫大的荣幸,也是他们在这饥荒中生存的首选方案。尽管如此,竭尽全力确保粮食供应的nffa有时也会在工作上出现疏漏,任何一次短暂的粮食供应不足都会让当地居民甚至是nffa民兵和干部都产生严重的不安。 这一问题最终遇到了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 美利坚合众国首都华盛顿的大街上,几名身穿nffa制服的民兵正在街道上巡逻,这是他们每日的工作之一。在亚当·希尔特——他现在该被称作亚当·希尔特领袖了——强烈地谴责合众国全国各地的警署不务正业后,警察连为nffa民兵看守战场的机会也没有了,他们剩下的最后一份职能是夜以继日地处理被汇总到各地警察机构中的数据。nffa民兵,或以官方称呼【白骑士】来形容,是代替合众国各州、市警察维持治安的新力量。出于对传统的尊重,nffa按原本的结构维持民兵的指挥系统,这也让那些不太乐意接受直接管理的民兵指挥官和nffa干部得到了一些较为清闲的岗位。 这队民兵护送着几个箱子前往另一处街区,走在最前面的民兵一直用两只手提着他的腰带,看他那睡眼惺忪的模样和怠惰的神态,倘若角落里忽然窜出一个持枪歹徒,他肯定毫无还手之力。在他身后跟随他前进的同伴大多如此,他们不具备同士兵相称的身体素质、反应能力和战斗技巧,比原先的警察多出的仅仅是敢于在犯罪频发地带巡逻的勇气,而这勇气并非来自他们自身,是遍布大街小巷的无人机、装甲车和坦克为他们提供的。 “这身制服到底是谁设计的?”最前面的民兵头目唉声叹气,“他们真应该仔细地考虑一下个体差异。” “我看你最好不要向上级反映,不然上级就会说,你该减肥而不是抱怨衣服不合身。” “我懂。”民兵头目沮丧地回答道,“可是,我已经在很努力地减肥和锻炼了——假如他们每天给我们继续安排这么多任务,谁会有多余的时间去研究如何塑造新的体型?但愿这饥荒赶快结束,我们的工作也能清闲一些。” 他们再也不会看到任何同他们有着不同肤色的居民。凭借着警察的漠视和许多忍饥挨饿的公民的支持,nffa成功地从合众国的主要城市和大部分次要城市之中驱逐了所有非白人居民。也许荒郊野外还躲藏着一些游荡的漏网之鱼,但他们对nffa根本无法形成威胁。白宫、国会,那只是台面上的幌子,真正掌控了合众国命运的是nffa,或者说是那个被称为美利坚全国领袖的亚当·希尔特(而不是真理之父本人)。假如有谁没认清这一点就盲目地冲进nffa的组织以寻求利益上的最大化或道德上的满足,他肯定会彻底失望的。 粮食不足促使nffa使用严格的配给制,敢于哄抬粮食价格的商人不是已经去见了上帝,就是在阿拉斯加的某个设施内以辛苦的劳动来赎罪。在外界的粮食输入几乎完全消失后,nffa仅凭合众国国内那摇摇欲坠的粮食产量而维持了情况的基本稳定,许多评论家认为配给制和良好的物流运输是nffa管理合众国的秘诀。即便亚当·希尔特和他尽职尽责的全国领袖办公厅幕僚们竭尽全力,粮食短缺依旧时有发生,那时强壮的nffa民兵们就不得不运输一些代用品来确保市民不会饿肚子。 “喂。”几名穿着白色军大衣的军人出现在民兵队伍前方,为首的军官拦住了他们,“箱子里是什么?在华盛顿随便地运输不明物品,是要接受重罚的。” 胖乎乎的民兵头目晦气地看了军官一眼,这有着一头耀眼金发的青年军官令他新生妒忌,而当他那挤在两团肥肉中的眼睛捕捉到了对方肩章上的金色橡叶后,这嫉妒就更是在心中生根发芽了。他比对方更年长,却只能做一个民兵头目,而不是堂堂正正地接受调遣的军官。 “少校,这是备用粮,是淀粉和蛋白质粉的混合物,我们打算把它们送到对应街区的居民手中。” 那少校和他身后的其他军官面面相觑,他们似乎都不清楚所谓的备用粮到底是什么。 “这可真是新鲜。”少校点了点头,“我去刚平定的墨西哥占领区已经一年多了,头一次听说本土除了救济粮之外还有备用粮,看来粮食危机已经解决了嘛。对了,这蛋白质粉是用什么生产的?” 胖民兵头目眯起眼睛,以傲慢的口吻回绝了对方: “抱歉,少校,作为nffa的组织成员,我无权向外人告知有关——” “我是nffa【特区领域】的【内卫长官】,我现在命令你向我汇报。”少校翻开军大衣,向胆怯的胖民兵头目露出了衣领上的nffa徽章,“难道我连询问一些常识问题也要去附近的办事处专门找人调查吗?” 见这位长官的态度十分强硬,民兵头目只得耷拉着眼皮,挪着小步来到少校面前,小声说道: “年初的新规定……这些【蛋白质粉】,是用那些野蛮人做的。” 有那么一瞬间,自认为皮糙肉厚的民兵头目产生了自己在下一刻就会被撕成碎片的错觉。但是,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到来,那年轻的少校以厌恶的目光瞪着这些民兵,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叫: “我知道了,滚。” 如释重负的民兵们消失在了军官们的眼前。依旧年轻的少校抬起头望着灰白色的天空,雪花落在他的军大衣和大檐帽上,让他很快变成了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在这轻盈而虚幻的天鹅绒的陪伴下,阿尔弗雷德·希尔兹少校循着记忆中的道路,找到了nffa在华盛顿的办公大楼。这栋在风格上有些复古的建筑,是真理之父和nffa全国领袖亚当·希尔特的办公地点,其内部的装饰贯彻了nffa以往的简朴风格。 就在这象征着nffa绝对权威和统治的大楼前,一场混乱的打斗吸引了希尔兹少校的注意力。几名身穿白色制服的青年民兵被周围的十几名同僚围在中间,五花大绑地推到了墙角,其中一人不住地喊着: “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的祖辈是在合众国出现之前就移民到这里的盎格鲁人,不是犹太人!我的先人参加过反抗英国人的战争!你们不能这么——” 哒哒哒哒哒哒。 一连串的枪响过后,一拥而上的nffa民兵们将这些尸体拖进了准备好的货车中,而后和同伴们站在雪地中聊着天。nffa禁止吸烟,谁若是被发现吸烟,将会遭受组织内最严重的惩罚——流放阿拉斯加。饮酒倒是没有受到类似的严格禁止,但亚当·希尔特只允许在nffa组织的弥撒上喝酒,此外就是饮用那种奇怪的黄色酒类饮品,除此之外的酗酒行为受到的惩罚和吸烟是类似的。 至于吸毒行为,一经发现,犯人应当被当场处决。 “为什么我们这里现在还有这么多锡安长老的卧底?”走过大楼前方的台阶时,希尔兹少校听到那些民兵们疑惑地谈论着刚刚被他们处决的那些民兵头目和nffa干部的身份。 “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们确实在为撒旦卖命。” 希尔兹少校无奈地叹了口气,嘱咐手下留在大厅,他自己乘电梯前往亚当·希尔特的办公室所在的楼层。自他于2048年下半年接受nffa的命令前往墨西哥以便为劳尔·里维拉的合并计划提供支援,已经有一年多了。在nffa的鼎力支持下成为了墨西哥总统的劳尔·里维拉,草率地宣布墨西哥已经在同毒贩子的战争中濒临灭亡,并签署了全面并入合众国的条约。里维拉总统自以为是的方案迎来了广泛的抵抗,虽然许多墨西哥人对毒贩子恨之入骨,但他们更不打算接受nffa的统治。为此,亚当·希尔特被迫暂缓了设立新州、新【领域】的计划,而让他在白宫的代理人将全墨西哥划为军区,以铁腕手段实施残酷占领。荣升海军陆战队少校的希尔兹为成为墨西哥占领区民意代表的里维拉担任军事顾问,直到2049年10月才得到回国休假的机会。他在电话里和亚当·希尔特开玩笑说,要是海军陆战队不考虑在明年年底之前让他晋升中校,他就要回去给希尔特继续当警卫了。 nffa全国领袖亚当·希尔特的办公室位于第13层,楼层数字很不吉利,据说是亚当·希尔特为告诫全体nffa成员不要做下一个本杰明·佩里而特意选择的。同喜欢用黄金和钻石、珠宝装饰办公室的劳尔·里维拉不同,亚当·希尔特的办公室永远是单调而简朴的,他最多会下令雕刻一些黑曜石雕像,除此之外甚至懒得为办公室铺上崭新的地毯。 还未等希尔兹少校进入办公室,他便听到那个方向传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全国领袖,再这样下去,我们合众国不仅将丧失对移民的吸引力,连已有的居民也将纷纷选择逃亡。不少身处西海岸地区的亚裔居民最近偷渡到加拿大,他们宁可去一个类似西伯利亚的地方,也不想在我们这里居住了……求您了,给那些野蛮人和亚人多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想办法让他们在工厂、农田还有那些听命于我们的企业的岗位上做工来换一口饭吃,他们一定会尽心尽力报答我们的……” 希尔兹少校将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很绅士地避开了满头大汗地从自己面前走过的中年男子。他认识这个以前是kkk成员的家伙,当亚当·希尔特下令把合众国全国的29个kkk组织全部取缔时,许多毫无原则的kkk成员加入了nffa。然而,讽刺的是,一个曾经坚决地排斥移民的kkk干部,却在投靠了nffa后学会了为那些移民说好话。 阿尔弗雷德·希尔兹昂首挺胸地步入办公室,像雕像一样静静地站在门口。在他面前,是身穿蓝色西服的亚当·希尔特和正在播放近日最大国际新闻的特别节目——对大亚联合成立典礼的现场回放。 “你听到了那软弱的口气了吗?” 希尔兹少校没有回答,他的回答不能改变亚当·希尔特的意志。自己只要照着亚当·希尔特的命令去执行任务即可,工具不需要有多余的感情。财富和荣誉对他而言都是身外之物,希尔兹少校寻求的是更大的满足。 “唉,十几年的忠诚啊,就这么白费了。”亚当·希尔特像是自言自语,“我该通知谁荣获晋升呢?那样一个生着盎格鲁人的身体却在思想上软弱得和亚人一样的败类,没有资格为合众国的伟大事业效忠。他的存在是对盎格鲁人和基督徒的亵渎。” “全国领袖,在我看来……” “我们之间没必要这么生疏,叫希尔特先生就行。” 亚当·希尔特对待他的老朋友时,一向随和得很。他让希尔兹少校称呼他为希尔特先生,而不是全国领袖希尔特或任何带领袖这个单词的头衔。但是,不知是故意和亚当·希尔特作对还是希尔兹少校的记忆力不大好,每一次他都会一板一眼地称亚当·希尔特为全国领袖,而希尔特也总是很耐心地告诉他,不必拘谨。 有时,nffa的当代先知真理之父会来到亚当·希尔特的办公室视察,那时亚当·希尔特就会表现得和一个普通干部一样,一丝不苟地向真理之父汇报工作,仿佛自己依旧是一个连圣会顾问的头衔都尚未取得的新人。 希尔兹少校很少再见到真理之父了,尽管真理之父本人还不到五十岁,他似乎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撰写的理论书籍倒是比以前多出了不少。 “第一,基督徒和敌基督的大战是必将开始且无法避免的;第二,没有人能在战争中置身事外,不认真做好战斗的准备就只有灭亡;第三,只有nffa和伟大的导师真理之父才能带领合众国的公民扞卫主的荣光和自由的生活方式……” “您的意思是,这理论还有改进的余地?”希尔兹少校认真地询问着,这关乎他日后的工作地点。为里维拉当顾问虽然很不体面,要是亚当·希尔特准备再把他派到西伯利亚或是阿拉斯加那种地方,他宁可继续给里维拉办事。 “我们伟大的导师真理之父虽然是一位先知,正像善良的耶稣基督被犹大所害一样,真理之父低估了敌人的实力。”亚当·希尔特指着电视上的新闻报道,“我们的两个大敌,野蛮人那耻辱的象征,依旧可耻地在世界的东方……苟延残喘。俄国人的威胁还未消除,那条徘徊在我们头顶、阴魂不散的红龙,建立了什么大亚联合,妄图把所有野蛮人团结在同一面旗帜下。因此,我们不该被动地等待敌基督打响这场战争,而要主动发起战争,让整个世界在火狱中得到救赎,让野蛮人再也没有任何把他们的生活方式强加于我们的机会。” 希尔兹少校对亚当·希尔特的意图了然于胸。墨西哥在希尔特看来已经不是首要问题,即便墨西哥的游击队和毒贩子每天发起几十次袭击,都比不上大亚联合和俄罗斯这两个大国对合众国和nffa的威胁更大。 “希尔特先生,假如这就是我们现在面临的大敌,我将主动申请前往东亚地区,执行相关的任务。”不等亚当·希尔特说完,希尔兹少校立刻表态支持亚当·希尔特的战略意图,“前年11月俄国发生剧变后,整个东欧地区简直是被多米诺骨牌效应影响,短短几个月之间就纷纷建立了劳农委员会体系。如今大亚联合又开始威胁我们在东亚的盟国,这正是我们反击的时机,我们该让敌人明白合众国并没有退缩。” “反击?不。”亚当·希尔特笑了,他靠近坐在办公桌另一侧的希尔兹少校,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要让他们先尝尝什么叫背叛。” 这正是亚当·希尔特的拿手好戏,他擅长让意见对立的双方开始全面冲突,有时为了混淆视听,他甚至会默许nffa支持那些公开和nffa为敌的组织——可怜那些斗士并不明白自己受到了nffa的资助,他们还以为是某些海外的好心人或同胞在为自己的事业奉献。 “昨天我去洛杉矶视察的时候,一个野蛮人忽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向我诉苦。”说起这件事时,亚当·希尔特只是冷笑,或许他从未想到洛杉矶的nffa组织竟然还会允许他眼中的野蛮人继续招摇过市,“那家伙对我说,他从未做过任何同合众国为敌的事情,而且对合众国只有感恩,还希望我看在他为合众国工作了几十年的面子上让他恢复原本的生活……简直贻笑大方。” “但是,他们的心态可以被我们利用,希尔特先生。”希尔兹少校明确了自己的目的,“我听说大亚联合公开地倡导更加平等的生活方式,这对该国国内那些有着几十个妻子和几十个孩子的富人、官僚来说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即便只是口头上的宣传也足够令他们满心仇恨。把他们在合众国的同类想方设法遣送回去,他们一定会接纳这些逃离合众国的难民。届时,我们将建立一个更加完善的情报网络,反大亚联合组织的一举一动都受到我们控制,我们将像支持巴西人那样支持他们发起叛乱。” 他们需要一支全新的部队才能完成任务。当然,对亚当·希尔特而言,他决定好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假如有人试图反抗他,那人的下场多半是人间蒸发或在第二天莫名其妙地成了对希尔特唯命是从的木偶。 “原有的指挥结构不适合现状,你的部队要从海军陆战队中分离出来,单独受参谋长联席会议指挥。”亚当·希尔特将几分草案同时递到希尔兹少校面前,“这就是我为合众国的魔法师安排的去处。这支将会完全由魔法师组成的新部队归属你的名下,但考虑到即便是组织内部也对我干预军事有着抗议和不满,或许能完全听从你调遣的军人只会占其中一小部分。” “了解。我并不是很在乎地位。” “那就好。”亚当·希尔特满意地靠在椅背上,“那么,现在为您的新部队选一个名字。” 在伸手触碰到那张纸的瞬间,希尔兹少校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回忆,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没有那些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希尔兹也只会是东欧战场上一个不起眼的魔法师军官,而不会是受到亚当·希尔特重视的nffa高级干部。想起亚当·希尔特卸任圣会参谋长之前的奇怪决议,希尔兹少校也做好了打算。如今的nffa圣会不再设立参谋长,圣会顾问也保持着13人的名额总数,然而亚当·希尔特却单独为一个人设立了象征性的荣誉头衔,那就是nffa圣会荣誉参谋长【迈克尔·麦克尼尔】。 【stars】 “新代号也选好了。”希尔兹少校恭敬地将文件递回亚当·希尔特手上。 “那么,以后这就是你的新代称了,【天狼星】少校。”亚当·希尔特在文件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代号我很喜欢……建议你的手下也要使用类似的代称,方便识别。” 持续两个小时的谈话很快结束了,夹着文件袋走出办公室的希尔兹少校险些被吓了一跳,因为他恰好看到几名拖着尸体的nffa警卫从他眼前路过。 “抱歉,让您受惊了。”警卫向希尔兹少校敬礼,“这是一些隐瞒自己出身的间谍,不过他们已经得到应有的下场了。” 后记d(4\/5)end OR2-EPXF:自白 or2-epxf:自白 如今,没有任何人可以否认这样一个事实,即亚当·希尔特和nffa拥有的权力胜过白宫和国会,他们能够随心所欲地将合众国改造成符合他们心愿的模样。当这黑色的天幕降临在合众国的大地上时,只有少数预感到危机的居民幸运地逃离了灾难,更多人则一声不响地消失在他人的视野中。比起因饥荒而丧命的那些可怜人,因各种原因而被认为不受欢迎进而人间蒸发的合众国公民想必会认为自己更加地倒霉。他们甚至没有犯下任何值得被称为罪行的过错——以一般人的价值观而言——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被nffa敌视的寄生虫和败类。 在2048年的夏季,无数nffa信徒和民兵涌上街头,以武力行动驱逐他们眼中的堕落者。所有和他们生着不同肤色的公民、所有不信仰主的公民、所有可以以一切理由同堕落这一概念产生联系的公民……这些暴力活动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原本应该维持秩序的警察和士兵只是冷漠地站在一个又一个战场外,确保nffa民兵能够随心所欲地杀戮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有人想起了合众国法律赋予公民的权利,这些思维稍微活跃的居民纷纷决定购买枪械来自卫,但nffa民兵往往会使用更加强大的武器来对付他们。机枪、手榴弹、燃烧弹……许多城市化为一片火海,又在nffa操控的建筑公司指挥下得以重建。那些鼓吹持枪公民能够反抗系统性威胁的言论彻底销声匿迹,街头堆积如山的尸体证明了他们的荒谬。 并不是所有对这种统治感到不满的合众国公民都站出来反抗,有些人早已意识到了反抗是徒劳的。他们躲藏起来,装作只想苟且度日的普通市民,暗自传递着反抗的火把。以充满仇恨的目光凝视着每一个nffa民兵的学生们,有生以来头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合众国的旧国父们到底确立了什么样的信条。拳头和子弹无法打倒那些白面具下的怪物,无法烧毁那面飘扬在星条旗旁的红底白圈黑十字旗,他们需要的是更强大的武器。这些身处泥泞沼泽之中的孤岛努力地搜寻着每一个能够发出对应电波的同伴,他们不敢轻易地向周围的任何人暴露自己的真实思想,那样只会让他们更早地迎来死亡。 无论是反对派还是反抗者,他们通常对nffa存在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例如亚当·希尔特会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像帝王那样统治着合众国。假如他们有机会去nffa的总部大楼调查一番,就会明白自己的想法和现实背道而驰。亚当·希尔特固然掌握着堪比皇帝的权力,而他将这权力用于完成自己的理想——一个纯净的合众国。 参加了卫星发射后的庆祝活动后,亚当·希尔特匆匆地返回了华盛顿。第一套天基武器卫星已经被送上太空,这要归功于雨果·方克和那些科学家们夜以继日的奋力工作,也要归功于在这一过程中制造那些设备的工人们。一想起那些明明厌恶眼前的客人却不得不在命令下违心地和工人握手的商人和官僚,亚当·希尔特还是认为自己的事业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改变观念需要更长的时间,也许是几代人,他等不了那么久。 事无巨细地将全部事务的最终裁决权收归到自己手中,只会让他过劳死。在适当地将部分公务推给了全国领袖办公厅的幕僚们之后,亚当·希尔特终于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光,他准备利用这难得的闲暇时间给自己的孩子们送上作为一个父亲的问候。 nffa全国领袖从办公桌的抽屉中抽出了一张信纸,准备打草稿。他的孩子们远在海外,无法随时和他联系,但愿他们有机会认真地查看电子邮件。 【亲爱的詹姆斯和玛丽:】 亚当·希尔特皱着眉头,划掉了这行字。他该单独给自己的女儿另写一封信,男女总要区分对待。当他的眼前浮现出孩子们的音容笑貌时,那些尖刻的批评也随之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是的,那些懦弱而腐化堕落的家伙在危害他的事业,并声称他试图将女性变成只有单一用途的工具。这全然是污蔑,亚当·希尔特想着。只有脑子里装满了欲望的家伙才会认为他的目的同那些神志不清的渣滓有共同点,亚当·希尔特看中的是更远大的价值。再强大的盎格鲁人也终究是自己的母亲生下的,那么他务必要为基督徒们培养更多合格的母亲,愚昧而狡诈的怪胎不配继续玷污他的国度。 【亲爱的詹姆斯: 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了,我希望你在巴西的生活更加顺利。你自愿地向我申请前往海外履行作为盎格鲁人和基督徒的神圣使命,这份觉悟让我欣慰。每个合众国的成年公民都该去真正的战场上磨炼,合众国不需要软弱无能的废物和让主的意志蒙尘的毒蛇。我们合众国的许多父母,没有胆量让自己的孩子去做真正应该做的事情。他们对孩子的未来漠不关心,徒劳地在合众国播种下成千上万的废物,这样的人活着同野兽无异。合格的父母应当明确自己为何要执着地生下孩子、知道自己要将后代培养成怎样的人物。只有当每一个家庭的家长都明确他们在基督徒的事业中扮演的角色时,我们和敌基督分子之间的战争才会迎来初步的胜利。 你以前向我问起,为何你母亲的死因会出现多种不同的解读。仅从事实上来讲,我最爱的安妮生病后因无钱医治而耽搁了最佳的治疗时机,而后又碰上了一个吸毒的主刀医生,这才提前到天国去向主报到了。这是表象,而不是真相。 你的母亲是被象征着旧合众国一切黑暗的撒旦信徒害死的。她会生病,是因为她供职的机构疯狂地压榨每一个雇员,从普通工人到职业经理人,无一例外,只为了让那个犹太人老板获得更多用于花天酒地的金钱;她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的机会,那是由于锡安长老的代理人从不关注公民的死活,美其名曰自由竞争,而他们要暗中地让盎格鲁人和基督徒更多地受害,以完成他们的邪恶事业。 每一个在旧合众国中死去的公民,无论是死于瘟疫还是因厌世而自杀,这笔血债要算到那些处心积虑想要搞垮合众国的野蛮人和亚人身上。他们是来窃取主的荣光的小偷和强盗,只有那些曾经勇敢地抵抗英国人统治的基督徒才配得上合众国公民的称号,而基督徒从不该欢迎小偷和强盗。 你所在的雨林营地中,一定会有不少为躲避这正义的裁决而逃跑的懦夫。他们会向你宣传各种歪理邪说,而我相信你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向这些野蛮人开战,就是为你的母亲复仇,也是为合众国的公民们在过去二百多年以来遭受的一切不公待遇复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救合众国、挽救盎格鲁人和基督徒的信仰。我们已经变得无懈可击,锡安长老的任何蛊惑都再也无法让我们的同胞动摇。 那些潜伏进我们内部的锡安长老的间谍,摆出一副追求真理和进步的面孔,他们抨击我们的传统和道德,说这些只是用来更好地统治公民的工具,并由此而认为不必顾忌任何道德。统治?不,合众国中没有统治这个概念,我们是蒙主感召而代替主管理公民的牧人。但是,当这艘大船的船长们当真无视了一切道德时,我们有什么理由去反驳锡安长老的指责,哪怕那是故意的?我已对他人说过无数次,而我要对你再声明这决心:在我们的新合众国,没有人可以凭借身份或地位而无视我们的传统和道德。那些终日花天酒地的瘾君子要被挂在街头示众,那些不忠于自己的婚姻而在外拥有数十个情人的败类也要被全部处决,只有当我们先净化了自己时,我们才能团结一切力量去对抗我们最大的敌人。这规则对你我是通用的,我不会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儿子而手下留情,而若我堕落成了不配活下去的怪物,你随时有资格以主的名义来阻止你的父亲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徘徊。我们的问题从来不在这些道德本身,而在于它们没有从上到下地被认真地落实。 不过,你更应当明白只有长久地为全知全能的主效忠才是明智之举。非必要情况下,不该徒劳地浪费自己的生命去做无意义的事情,让那些为了苟延残喘才加入我们的野蛮人和亚人去试探。无论你是否在巴西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请记得你的父亲始终会为你感到自豪……】 冷风灌进了亚当·希尔特的衣领,他将钢笔放在桌上,走到窗前,将窗户关好,这才注意到真理之父就站在门口——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无论亚当·希尔特拥有多大的权力和名声,他始终是真理之父的学生,真理之父是他永远的导师和恩人。诚惶诚恐的nffa全国领袖将真理之父请进了办公室,两人一同站在另一侧的落地窗前俯视着漆黑一片的街道。 “你的演讲很不错,那些工人代表向我写信说,他们知道nffa是不会忘记他们的。” 在本杰明·佩里被免职并迅速地失踪后,真理之父的地位也岌岌可危。那时,亚当·希尔特的诸多支持者都认为打破了nffa内部平衡的亚当·希尔特会试图取代真理之父,但结果和他们预料中的发展截然不同。两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默契,亚当·希尔特不遗余力地维持真理之父的思想在合众国的权威地位,真理之父也从来不会对亚当·希尔特的所作所为进行任何抨击。 “我们面临的是一场决战,全体盎格鲁人都必须团结起来,不分彼此。合众国的工人和农民承担了最艰苦的工作,又只获得了最少的报酬,我们必须让他们在主的旗帜下寻回自己的财富。他们就是我们的亲人,他们的工作就是我们的工作。”亚当·希尔特泰然自若地说道,“谁想要为自己的私欲而损害他们的利益,谁就是全体盎格鲁人的敌人。” “无数的可能性摆在我们眼前,每一条道路都同时伴随着光荣和痛苦。”真理之父背过双手,走到亚当·希尔特的办公桌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奇怪的圆盘状物体,“在佩里和你之间,我权衡了许久,始终无法下定决心。于是,我凭着直觉让佩里出局了……我们终究不能指望在道德上败坏得彻底的人会忠于任何一种理想。” “那我们现在的道路是怎样的?”亚当·希尔特紧随着真理之父,他需要知道真理之父看到了怎样的未来。迄今为止,真理之父的预言从未失败,那些妄图反抗预言的家伙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外人只是愚蠢地认为真理之父成了一个徒有其名的傀儡,假如有谁敢在亚当·希尔特面前这么说,哪怕他的动机是讨好大权在握的全国领袖,等待着他的下场也会是几分钟之后于某个墙角结束自己的生命。没有谁比亚当·希尔特更清楚真理之父的能力,nffa是因为有着真理之父的预言才得以建立并发展壮大的,没有真理之父,nffa将不复存在。 两人打开放在柜子上的一瓶酒,互相给对方倒了一杯。这种奇怪的黄色酒类饮料频繁地出现在nffa的所有活动上,有时甚至在弥撒中扮演了主角。没人知道这种酒的功效是什么。 “离全面胜利还很遥远。”片刻之后,真理之父给出了一个令亚当·希尔特无法接受的答案,“是的,我们可以控制墨西哥、加拿大甚至是巴拿马运河以北的整个美洲,然而除此之外,我们在这场世界大战中无法让主的意志降临到更广阔的土地上。你或许会认为,削弱eu和大亚联合并妥善地利用他们的内部矛盾能让我们获得专心进行整顿的机会……那样做会让俄国人和日本人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这警告没有被亚当·希尔特放在心上。俄罗斯确实是合众国的老对手,可新冰期几乎彻底摧毁了它的前景,危在旦夕的俄国连维持生存都成问题,更不必说威胁合众国了。即便俄国人借助东欧地区的混乱而成功地将新模式推广到了周边国家,它依旧必须面对举国不适合居住的难题。至于日本,亚当·希尔特相信就算是半个大亚联合也能让日本完全无法抽身。 “伟大的真理之父啊,我会确保他们没有任何机会。即便合众国注定无法在新秩序中成为霸主,世上也不会有任何其他国家能踩在我们头上。在这场血战中,没有其他位置可选:合众国或是君临万民,或是土崩瓦解,而一个不能由合众国来领导的世界是毫无存在价值的。”说到这里,亚当·希尔特紧紧捏在一起的手指因指关节用力而变得发白,“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上帝的安排是要野蛮人来执掌新秩序,那么祂一定希望我们为他净化这肮脏而污秽的世界。到那时,为制衡那些魔法师怪胎而存在的天枪,就要为人类制造出真正的火湖。救主耶稣基督将坐在由叛逆者和敌基督的白骨堆成的宏伟宝座上,来统治着我们为他献上的国度。” “那我就放心了。”真理之父微微点头,“我一直相信,最令我们恐惧的,是自己的子孙后代被迫按照野蛮人的方式生活。” 和亚当·希尔特寒暄几句后,真理之父离开了nffa全国领袖的办公室。亚当·希尔特仿佛恍然大悟,浑身冒着冷汗,把门窗全部关好后,来到落地窗前左右徘徊着。他不该有这么疯狂的念头……埃贡·舒勒为合众国提供这个全新的战略武器计划,是为了防止合众国在核弹被禁用而战略级魔法师成为唯一威慑力的情况下被敌人威胁。暗示那些技术人员优先瞄准日本和英国而不是俄国或大亚联合,已经让亚当·希尔特略有不安。他不信任那些盟友,这些为了利益才和合众国联合的家伙总有一天会在更大的利益面前倒戈。 要是合众国竭尽全力地打败了大敌、却让各怀鬼胎的盟友成为了新的霸主,亚当·希尔特也将成为nffa的罪人。 到这时,亚当·希尔特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些。他在真理之父的引导下加入了nffa,对周围一切的仇恨化为了动力。那些在每年一度的国定犯罪日中肆意妄为地制造悲剧的家伙们总是在镜头前得意洋洋地说,他们恨周围的所有人、所有事——亚当·希尔特何尝不是呢?然而,他始终提醒自己,他的目的是为自己所爱的人,小到他的家人,大到所有盎格鲁人和基督徒,创造一个真正的天国。 回到办公桌前,亚当·希尔特重新抓起了钢笔。 【亲爱的玛丽: 听说泰国最近又出现了反对国王的抗议。跟那些人保持距离,你去泰国不是为了逞英雄的;跟日本人也要保持距离,那些骨子里学会了把强者的一切行为合理化的家伙只是天生的奴隶。】 他烦躁地把信纸撕得粉碎,另取了一张,潦草的笔迹诉说着他内心的狂躁和不安: 【亲爱的玛丽: 别信那些谣言,我从来没说过合众国的女性最大的价值是成为繁衍后代的工具……这种鬼话。在官方报告里说这种话的人去年已经被我处决了。保持盎格鲁人的自尊,保持对上帝的信仰,只要你的生活过得足够幸福,我相信没有人能对你的行为或思想提出任何指责。】 亚当·希尔特叹了口气,把没盖上笔帽的复古式钢笔随意地放在桌上,任由那看似造型华美却廉价的工具滚落在地毯上并洒下了一团污渍。他是孤独的,所有的亲人、朋友、盟友、晚辈、下属都视他为一种超然物外的【概念】而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有在祷告和冥想中,他才能找到唯一的安慰。常人所寻求的幸福和安乐于他而言不过是浮云,只有被摧毁了一切的人才有机会去为更伟大的事业效忠,这就是亚当·希尔特从他过去的生活中总结出的经验。 希尔兹少校还在东方等待着他的指示,名为【大汉】的武装组织即将在nffa的秘密支持下发起对大亚联合的反叛。在那之后呢?反叛要进行到哪一步?他们是否需要让大汉全面胜利?大汉会不会中途突然发现他们的资助者竟然是他们平日最痛恨的nffa?这些,以希尔特眼中那些愚蠢而堕落的败类的思维,都无法理解。亚当·希尔特的远见超越了躯体和疆域,他将积极地听取真理之父的预言,扞卫合众国的一切。 在把两封电子邮件发给自己的孩子们之前,亚当·希尔特默默地拿出手机,看了看被他锁在文件夹里的那些老照片。片刻后,他拾起了钢笔,在一张作废的信纸背面写道: 【亲爱的安妮: 孩子们一切都好。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在梦中相会。】 真理之父的左膀右臂、nffa的美利坚全国领袖、合众国的船长和梦魇,亚当·希尔特,完成了他今晚和公务无关的所有工作,轻松地走到窗前,又一次打开了窗子。他需要这凛冽的寒风让他保持清醒,就像那东乌克兰的冰天雪地中走出了名为迈克尔·麦克尼尔的卓越战士一样。历史就是这样不可思议,曾经有个德国人说,他的思想总会在多年以后被另一位伟人采用。在亚当·希尔特看来,nsdap只是一群令人失望且被欧亚大陆的蒙古人给传染的失败者,没有资格领导这场战争。nffa超越了nsdap的不足,在这最黑暗的年代里点燃了新的灯塔,照耀着亚当·希尔特梦想中的未来。 亚当·希尔特眼中的阴霾逐渐消散,他将右手放在胸前,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默念着他对真理之父和合众国许下的誓言: 【我向神圣的美利坚合众国宣誓: 我将毫无保留地效忠旧国父建立的律法和契约; 我将永远忠诚于伟大的先知真理之父的事业; 我将把自己的全部生命奉献于盎格鲁人的幸福和荣耀; 以上帝的名义,我将扞卫基督徒的信仰,坚决地铲除锡安长老和全部异端; 我们必将胜利,山巅之城永世长存。】 后记f(5\/5)end or2 end OR3-EP0:傀儡 or3-ep0:傀儡 在时代的浪潮中,个人没有选择的权利,即便是那些弄潮儿的命运多半也是受到操控的。对于相信自身的能力胜过听天由命的麦克尼尔而言,他曾经相信自己可以凭借对应的地位和权力来改变那些令他十分不满的现状,纵使身份低微,也要尽力而为。在南非的失败只是一次小规模挫折,他没有尽早地洞悉长官的险恶用心,因此才不得不和部分黑人士兵共同断后以便为战友争取撤退的时间。假如他更早地获得更多的情报、接触拥有更大权力的人物,他所能做的事情远超出普通士兵的极限。 现实给了他一记重拳。迈克尔·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宁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的亚当·希尔特,并不是麦克尼尔想象中和认知中的救世主,而是个麦克尼尔从未有机会遇见过的魔鬼——这是麦克尼尔在最后一刻才想清楚的事实。在那之后,他陷入了难以自拔的自责和失落之中,因为他不能将这责任推卸给任何人。是他将亚当·希尔特成功地护送回国,而他已经可以想象到合众国将迎来怎样的未来。 潮汐拍打在海岸上,呆滞地坐在沙滩边的麦克尼尔已经在这里一动不动地静坐了不知多久。他可以在自己暂时栖身的场所凭借自己的心意模拟出各种各样的奇景,或是风和日丽的西部大平原,又或者是笼罩在夜色下的挪威的雪地,甚至是被泰伯利亚占据的曼彻斯特和日内瓦。那将他送上这征途的神秘人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让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尽可能地在休息期间得到心灵上的满足,缺乏理智的狂暴和躁动会比任何情感都更加直接地摧毁一个人的健全人格。 他依旧可以回想起自己和其他人一同将战友的尸体抛入海中时的一幕,那时他真心相信自己为合众国的事业而杀死了一个吃里扒外的叛徒。由于盲目的自信和狂热,他害死了一个本不该像一条野狗一样被他宰杀的战士,尽管他知道许多军人的素质堪忧,至少活下去的人总会迎来改悔的机会。就在这样的沙滩上,亚当·希尔特趁着他的迷茫和转瞬即逝的软弱,迷惑了他的心智,让麦克尼尔更加地深陷亚当·希尔特编织的谎言中。如果说谁最配得上叛徒的称号,明知亚当·希尔特的本质而隐瞒真相的希尔兹难辞其咎,被利用的麦克尼尔则会毫无荣誉地赢得第二名的头衔。 迈克尔·麦克尼尔拿起旁边的酒瓶,喝了一口白兰地。他很好奇这个奇怪空间中的自己或是埃贡·舒勒以怎样一种形式存在着,更好奇出现在他手边的白兰地和脚下的沙滩是否是真实的——又或者只是李林在他们的【灵魂】中制造出的假象?自己犯下的重罪,要自己去亲自赎罪、接受惩罚。经历了如此残忍的欺骗后,麦克尼尔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会轻易接近那些巧舌如簧的政客。他本以为自己缺乏的是从政的机会和人脉,但在亚当·希尔特成功地驱使着他为一种莫名的邪恶事业鞍前马后地奔走后,麦克尼尔打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和那些昧着良心说话的家伙保持距离。 “我该去看看舒勒了。”麦克尼尔把空的酒瓶甩进海中,那酒瓶立刻就不见了。旁边的棕榈树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扇门,麦克尼尔穿过这扇也许当真联系着两个世界的大门,进入了他平日和埃贡·舒勒讨论问题的【会议室】。那巨大的半球型建筑依旧伫立在灰蒙蒙一片的空地中央,单调的灰白色和灰黑色中唯一醒目的是半空中红色的小丑笑脸和那一行让麦克尼尔无地自容的评分: 【sre:f】 “我们的麦克尼尔将军总算来了。”李林的态度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在他身旁则是不知正在为什么项目而忙得满头大汗的埃贡·舒勒,“我还以为您会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忏悔直到迎来真正的死亡。” “我确实失败了。”麦克尼尔坦然地承认他做了错误的选择,“我以为那个叫亚当·希尔特的家伙是真正的救星,可我在这方面的经验还是太少了。被他那严厉打击犯罪、不平等待遇的言论迷惑后,在这些议题上缺乏深入了解的普通人无法看出亚当·希尔特的真面目。” “你难道不会因此而认为自己的整个人生非常地……失败?”李林仿佛循循善诱地要麦克尼尔主动承认什么,“您被所罗门将军保护得太好了。” “我来自一个末日一般的时代、末日一般的世界,并且输掉了保卫人类文明的战争,什么事情对我而言称得上是【不失败】?”麦克尼尔勉为其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而后不再搭理李林的任何闲话,“别再浪费时间了,我们都有更重要的工作去完成。” 埃贡·舒勒试图为麦克尼尔提供准确的情报,更早地和nffa进行秘密接触的埃贡·舒勒比麦克尼尔更了解这个组织的内幕消息。但是,舒勒所从事的天基武器项目让他失去了和外界频繁接触的机会,而雨果·方克在传达消息时也并不用心。事后两人共同总结他们的失误时,麦克尼尔认为,造成一系列误解和警告未得到重视的根本原因,是两人之间的情报交流几乎中断(已经无法用简单的【情报交流滞后】这种借口来逃避现实了)。自认为是个合格军事家的麦克尼尔一向重视通讯和情报,然而在战场之外,他不一定能够保持这种远见。 这是他自己的责任,麦克尼尔也没有试图把过错推给埃贡·舒勒。 “我们以后需要一种更有效的交流手段……至少应该处于能够随时随地交流的场所。对了,您最近在研究些什么?” “我开始认真地考虑是否需要转行当生物学家。”埃贡·舒勒一板一眼地说道,“我所掌握的知识和能力,或许会在许多拥有不同现状的世界中丧失作用。” 要是埃贡·舒勒自称头脑不够灵活,世上大概就不会有人配得上聪明了。他的主要研究成果是激光武器,除此之外,他同样对一些常规武器有着浓厚的兴趣。正如埃贡·舒勒所说,这些知识在某些场合下完全没有用处,想要将某些知识转变为能够沉重地打击敌人的武器,也需要消耗更长的时间。nffa或许可以制造出真正的天基激光武器,但那肯定是在埃贡·舒勒顺利地完成任务并离开那个世界的数年之后了。以舒勒的才华和他在魔法技术上的造诣,他足以预判魔法会在未来得到怎样的发展。虽然他以科学家的严谨而不认同魔法师掌握武力,倘若让埃贡·舒勒选择一种能将他的知识最快地变现的方法,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在魔法理论上做出历史性贡献的大人物。 “听着,麦克尼尔。”舒勒放下那部大部头书籍,“我以为我可以凭借自己已经掌握的知识和我拥有的能力去适应任何场合,但我发现这个想法实在是太乐观了。你看,我根本无法适应魔法师统治的世界,也做不到以魔法理论学者的角度出发去研究新的武器装备或更新理论。在我们这支……好,规模小得可怜的队伍中……出现在对应领域拥有相应天赋的学者之前,我会尝试尽量兼职。” “不,这不是您的过失。”麦克尼尔又开始头疼了,他和舒勒之前一直互相争执着要把错误包揽在自己身上,这场奇怪的竞争最后以麦克尼尔的胜出而告终,代价是麦克尼尔把自己关在他的私人空间里思考人生。因此,麦克尼尔绝对不想再和舒勒讨论谁来承担责任这种话题,他也想不到自己会碰上一个如此认真负责的学者,“术业有专攻,您强迫自己去其他研究其他领域的问题……可能会碰上麻烦。再说,我们缺乏一个有力的场外执行人员,当我们各自都被难题困住时,必须保证始终有人能够游离在争端之外以便为我们提供支援和必要的情报。” 不过,舒勒所说的新技术或多或少也让麦克尼尔心动了。麦克尼尔曾经设想过,假如他拥有和希尔兹上尉等同的战斗力,他就有机会接触更多的真相并在战斗中取得更大的优势。凭借谋略和足够丰富的情报,个体间的战斗力差异或许可以被抹除,但麦克尼尔不会放过从根本上让差异消失的机会。于是,好不容易让舒勒摆脱了继续自责的想法后,麦克尼尔谨慎地询问起和那种奇怪的魔法技术有关的事项。舒勒的答复是,根据他对粒子物理学的了解,这种所谓的魔法恐怕只会在拥有特定物理规律的宇宙中存在。 “想要真正理解这个问题,我们得从基本模型开始分析。”提起粒子,舒勒顿时来了兴致,“比如说,被他们命名为【想子】的这种粒子,在最初的大质量弱相互作用粒子——” 站在一旁静静地听他们二人谈话的李林咳嗽了一声。舒勒疑惑地抬起头,迎上的是麦克尼尔充满茫然的目光。 “舒勒教授,麦克尼尔将军没学过这么高深的……人类的物理学知识,您就是给他认真地上一课,他也不见得能听懂。”李林提醒道,“就像您没法理解麦克尼尔将军的军事理论一样。” 舒勒悻悻地低下了头,他知道李林所说的一切是正确的。即便埃贡·舒勒是eu军的技术上将,他仍然是个学者而不是合格的军人,只凭借在技术上具有优势的实验部队去打击散兵游勇算不得本事。 “……简要地说,在其他世界中,这些理论就完全无效,因为相应的基本物理规则可能也改变了。比起这些,真正令我好奇的是,为何整个宇宙范围内物理参数的些许变化没有让地球人类这个物种彻底消失。按理说,那些变化已经足够极大程度地从各个方面影响我们生活的家园,也许会让太阳更早地燃烧殆尽或是让大气成分变得不适合人类生存……” 麦克尼尔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让自身变得更强大,这让麦克尼尔多少有些泄气。不过,舒勒安慰他说,即便和魔法有关的理论基本上没有用处,那些和公众认知中略有差别的学说或许可以为设计新武器打开捷径。按照舒勒的构想,即便是那些仅应用于生活和服务业的民用科技,也能在他手中成为对抗敌人的利器。 这其中包括nffa推出的那款基于广泛搜集数据的基础上而完成的设备。只要背后提供服务的黑客们能够持之以恒地攻击并窃取足够的数据,佩戴隐形眼镜的用户就能找出每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陌生人的真实身份,并可以完全摆脱语言不通的烦恼。这便是埃贡·舒勒获得新生命后要完成的第一个作品——虽然他对互联网一窍不通——以便让他们在前往下一个世界时能够获得足够的启动资金。 “……我们似乎不能携带任何东西离开这里。”麦克尼尔思索着可行的解决方案,“假如您能将大部分技术细节牢固地记录在头脑中,那么您也许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制作出从未在某个世界出现过的新产品并申请专利,而后利用那些投资者来为我们筹措资金。” “所以,我们所需的【场外执行人员】还必须懂经商。”舒勒给麦克尼尔选择帮手的条件上补充了一部分,“别看我,我没开过公司。我们的新战友应该精通如何处理商业活动并尽可能地在耗尽投资者的耐心之前捞取更多的资源。” 熟读几十年来各种战例的麦克尼尔立即想起了一个名字。那人是他字面意义上的同胞,是最早投入到对抗g的战争中的战斗英雄之一,为获取更多的情报而在中东潜伏多年,甚至成为了一位亲王的座上宾。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同行,一定比麦克尼尔更懂得如何在场外为他们制造优势。 只是,作为裁判的李林似乎不大乐意让麦克尼尔继续呼叫支援。 “仔细看看您获得的评分,麦克尼尔将军。”李林似笑非笑地指着依旧挂在麦克尼尔头顶并如影随形的小丑笑容,“学生总是在考试中不及格,总有一天会被退学的。您的表现这么糟糕……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来为您寻找更优秀的战友。” “我们失败的原因在于所有人都无法从困局中脱身,人数越少,受到的限制也就越严重。”麦克尼尔只好强词夺理,“以舒勒博士的能力,他没准会一直和机密项目扯上关系、进而被关进某些偏远地区的研究所中。” “哎呀,这么一说,责任确实在我,舒勒博士的身份让他很难直接参加到激烈的战斗中。”麦克尼尔知道李林不可能被他说服,或许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同亚当·希尔特那样的家伙却有着本质性的区别)只是想寻找更大的乐趣,“没问题,我会满足您的要求。然而,要是您下一次再取得这样的成绩……就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了。” 大约十几分钟后,一个穿着绿色背心和运动裤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大厅中。首先映入麦克尼尔和舒勒眼中的,是对方那莫西干头发型中央一撮再明显不过的金毛。这个左臂上方有着一圈由小字组成的纹身图案并戴着一副墨镜的中年人疑惑地四处观望,样子有些不知所措。望着这人发达的上臂肌肉和脑袋上凸起的青筋,麦克尼尔毫不怀疑对方能一拳打死一个只会用枪而没接受过近战训练的g民兵。 埃贡·舒勒同样一头雾水,当他正准备主动询问来者的身份时,一个白色的光球从李林的指尖涌出,钻进了新客人的脑袋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恍然大悟的来客这才谨慎地望着同样有些尴尬的麦克尼尔和舒勒,并将逐渐变得柔和的眼神首先投向了埃贡·舒勒。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舒勒教授吗?”他主动走上前和舒勒握手,“大坝的事情怎么样了?” 即便可能被李林告知了一些必要的信息,新同伴也不可能认识麦克尼尔,这是麦克尼尔早就预料到的一幕。彼得·伯顿(peter burton),美利坚合众国陆军上校,多次潜入中东地区执行最危险的反g任务,并在合众国即将全面撤出中东的最后一次任务中殉职。那是麦克尼尔成为新一代战争英雄的十几年以前,彼时的迈克尔·麦克尼尔还在学校念书,伯顿上校是断然没有理由认识麦克尼尔的。 当然,更令麦克尼尔想不通的是,就算埃贡·舒勒在学术界和军队同样具有崇高的地位,为何似乎人人都和埃贡·舒勒相识? “……这或许是命中注定,我们的使命就是不断地对抗那些威胁着人类社会的家伙。”伯顿终于结束了和舒勒的谈话,开始认真地打量麦克尼尔,“至于您……我好像不记得我们之前可能在哪里见过。” “伯顿上校,您牺牲的那年,我还在读高中。”迈克尔·麦克尼尔正式地伸出右手,“我是gdi中将迈克尔·麦克尼尔,来自我们的世界的2077年。” 得知gdi不仅近乎统一了地球,甚至还建立了名副其实的太空军和宇宙舰队,伯顿只是不停地惊叹。他活着的时候,gdi还只是附属于un的一支拥有独立作战能力的维和部队,谁也不可能想到gdi会在多年之后成为实际上的un。 “太棒了,我现在基本了解了我们的处境……首先,我们其实都已经【死了】。”听完麦克尼尔的叙述后,伯顿上校做出了总结,“但是呢,这位好心的李林先生希望让我们有机会弥补自己的遗憾、去新的世界拯救那些即将陷入灾难的不同的人类文明,对?” 麦克尼尔一面点头,一面继续感到自责。他很可能会让亚当·希尔特真正有机会把整个人类文明拖入无底深渊,假如麦克尼尔早一些发现藏在那些空话背后的真相,他宁可让本杰明·佩里那个唯利是图的普路托去执掌nffa,也不会让亚当·希尔特活着回国。萨拉斯中士……可怜的墨西哥人没说错,两个糟糕的选项中,他们必须要选相对而言【更不差】的选项,只是麦克尼尔认错了目标。 比起麦克尼尔和埃贡·舒勒,伯顿拥有许多让他得以在中东长年生活的伪装技巧。除了必备的专业战斗素质之外,他擅长扮演各类不同的角色,只要他手中掌握了对应的情报,就不会被对方拆穿。靠着这以假乱真的本事,伯顿曾经短暂地混入了上流社会,那时他产生了自己当真成为社会名流的错觉。 “有时候我在想,那些和我从事同样工作的同行,他们完全可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充当双面间谍或干脆背叛,以维持那种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麦克尼尔有些后悔和伯顿说起自己的年纪,因为健谈的伯顿很快就把比他年轻了三十多岁的麦克尼尔当成了需要教育的晚辈,哪怕麦克尼尔其实应该已经八十岁了,“做这些工作,最重要的就是信仰。利益是用来拉拢外国人的、是为了让外国的技术专家、商人、官员背叛并转而效忠我们的,我们自己的间谍一定要保持忠诚。” 麦克尼尔越过伯顿的大块头,苦笑着向后面的埃贡·舒勒递了个眼神。埃贡·舒勒成功地凭借学者的气质和手上的那些书籍骗过了伯顿,伯顿只会把麦克尼尔当成真正的同行,他并不明白舒勒和官员、商人以及学阀打交道的机会多得很。 结束了这些必要的介绍后,麦克尼尔让伯顿在一旁等候,他去和李林讨论同任务有关的细节。 “想不想接受一下挑战?” “挑战?”麦克尼尔来了兴致,此前他在执行任务时都会在对应的世界中停留将近半年,“什么样的挑战?限时任务?” “答对了——限时任务。”李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脸上的络腮胡子也跟着一起抖动,“我知道你们在苦恼无法更好地利用那些技术,舒勒博士也因此而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如何在一个新的世界应用其他世界中可能有用的知识。假如你们成功地完成了本次的限时挑战,也许我会选择网开一面。” “要是失败了呢?”麦克尼尔紧跟着问道,他不认为李林会提供午餐,“我不想再毁掉成千上万人的未来。” “葬送一整个世界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尤其是对于您这样还保持着良知的战士而言,目睹一切努力全部白费就足够了。” or3-ep0 end OR3-EP1:釜山行(1) or3-ep1:釜山行(1) 即便是在神志不清的状况下,许多人也能清晰地分辨出头脑中的景象到底是双眼所见还是梦境制造出的幻觉,那微妙而奇特的不真实感贯穿着梦境始终,看似因自我意志而引发的行动往往会在那一刻让人发觉自己的意识置身事外。比起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精神病人,那些分不清幻想和现实的疯子才更加可怕,后者也许在相当程度上堪称社会精英或是名流,其造成的危害却远远胜于普通的精神病患者。 摆在麦克尼尔眼前的就是这种奇怪的、从里到外散发着不真实感的一幕。首先,他不太清楚这到底是否是他通过双眼看到的画面,因为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和身体的其他部位,只有他的意识像做梦一样地附着在那个躯体上,而这强壮的躯体徒劳而无视他的呼喊地向前行动。这时,依旧认为自己的意识游离在外的麦克尼尔产生了些许的不适感,源自躯体的滞后令他疑惑不解。除了那些神经系统存在病症的不幸者之外,没有谁会认为躯体跟不上意识的支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麦克尼尔却从自己的身躯中发觉了明显的滞后。身躯的行动总是慢了半拍,且不论这种滞后会在日常生活中造成多少恶劣影响,战场中的士兵往往会因为片刻的失误而丧命,他对此深有体会。 眼前蒙着一层红雾,麦克尼尔感知中的【自己】正同周围的士兵们一并在废墟中巡逻。每一处残垣断壁后方都可能藏着游击队和效忠于敌军的武装人员,从周边士兵的臂章上辨认出合众国星条旗标志的麦克尼尔认为这或许是美军的另一次海外干涉行动。虽然徽章样式的差异让他多少有些在意,这并非他急需了解的重点。他在哪里、和谁作战,才是最重要的情报。然而,这具不听使唤的躯体只是麻木不仁地继续在其他士兵的掩护下前进,与其说它还受到麦克尼尔的支配,不如说麦克尼尔在观看某种真实的回放录像。随着眼前的碎石和土块下方忽然迸发出耀眼的闪光,麦克尼尔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外界信息都在那一刻消失了。他仿佛被扔进了完全与世隔绝的真空球,独自一人被流放到了未知的领域。 麦克尼尔所能做的只有等待。按照李林的解释,无数个平行世界中存在无限的可能性,麦克尼尔只是自己他的意识寄托到了同迈克尔·麦克尼尔几乎完全一样的【另一个人】身上。当然,根据他前两次的经历,麦克尼尔断定那些【平行世界的他】多半濒临死亡或是本来就死了,这才让他有机会利用和原本的自己几乎完全相同的躯体去完成新的任务。然而,他无法提前得知任何同新世界有关的情报,也没有掌握对应的知识和记忆,若是不想作为没法证明自己真实身份的犯罪分子而流窜,他就必须想办法和自己的同伴取得联系。 当麦克尼尔推测这让他丧失感知能力的黑幕还要持续多久时,一种让他的意识几乎瞬间崩溃的强大压迫感传来,被五花大绑地挂在某种架子上的麦克尼尔于下一秒睁开了眼睛。 “嘿,你能听见吗?”映入麦克尼尔眼前的是舒勒的光头,“我就知道你会在这时候醒过来……安静,我会简单地向你介绍情况。” 不知为何,麦克尼尔想要喝水,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舌头,那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口腔中没有往常的湿润,反而是干涩的。不仅如此,视野中在舒勒那张长脸周围冒出的一大串绿色英文标注和气泡无一不在告诉麦克尼尔,他肯定成了某种非人类——至少不是普通人。 能在睁眼后和埃贡·舒勒团聚而不是浪费时间去寻找埃贡·舒勒的下落,这对麦克尼尔而言自然是最好的消息。他开始认真地观察自己所在的房间,所有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用隔音材料制作的,右侧被巨大的帘子遮挡住的区域中隐约露出一个庞大透明罐体的边缘。循着埃贡·舒勒那光秃秃的后脑勺,麦克尼尔将视线投向了自己的左侧。他起先以为有一具尸体被挂在自己身旁,但当他迅速地发现【尸体】全身惨白且关节处露出了几根电线后,麦克尼尔就不再怀疑自己被扔进什么奇怪的犯罪组织实验室了。cabal的生化人大军也算是让麦克尼尔印象深刻的对手。那具人形躯体的面孔才是让麦克尼尔不寒而栗的,空洞的双眼像极了舞会上贵族们佩戴的面具。 “我希望您尽量保持冷静……好,现在我确定没有任何人能够窃听或监视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埃贡·舒勒回过头,取出一个在麦克尼尔眼中像极了注射装置的工具,接近麦克尼尔,“我比你提前三天苏醒,并迅速地利用【自己】的地位获取了相应的情报。目前的时间是2023年下半年,整个世界处于第四次世界大战中——不过你不必担心,世界没有毁灭的风险,还在进行的战争只是一些低烈度的局部战争或代理人战争。此外,同人体改造相关的技术得到了突破性的进展,将自己改造成生化人以便摆脱躯体上的限制并获得质量更高的生活,成为了一种相对而言比较时髦的新追求。” 麦克尼尔没有大喊大叫,他平静地接受了一切。死而复生或是去往其他世界都没能颠覆他的世界观,现在他仅仅是变成生化人而已,用不着也没必要大惊小怪。 “就是说,我现在是个赛博格或者说生化人。”麦克尼尔试着活动了一下依旧被绑起来的双手,“怪不得这具躯体的反应有些滞后……按理说应该更灵活才对。算了,我们不该纠结生化人的哲学问题。”他很快就明白被改造成生化人意味着拥有无与伦比的体能和更适合作战的头脑,“舒勒教授,我们……” “麦克尼尔,你的状况有些危险。”提起近况,舒勒明显地皱起了眉头,这只会让他的光头上出现更多的皱纹,“我是在【失控士兵】名单里发现你的,你和你的战友们是曾经被派往墨西哥战场执行特殊作战任务的精锐,但在一连串的事故之后,帝国被迫取消了计划,并将那些还能勉强控制的士兵撤回了本土。幸运的是,过去提出那个作战计划的长官为了避免被追责,正打算想办法让你们重新融入社会,这才让我成功地用为士兵提供心理咨询和电子脑矫正手术的理由和你取得了联系。” “原来合众国又入侵墨西哥了,要不是我确认这是一个新世界,我会以为亚当·希尔特也在这里……等等?”麦克尼尔忽然从舒勒的描述中听到了最大的疑点,“……舒勒教授,帝国是什么?什么帝国?哪个帝国?” 埃贡·舒勒很考究地推了一下镶金边的眼镜,又试着调节了一下发音系统,以字正腔圆的美国东北地区口音说道: “美利坚帝国。” 麦克尼尔那张脸登时扭成一团,这答案实在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期。合众国应该是个灯塔才对,除非它从未存在过(而被类似布里塔尼亚帝国那样的怪物取代),否则位于这片土地上的国度就该是麦克尼尔印象中的那个山巅之城。舒勒看出了他的焦急,于是操纵着旁边的机械将麦克尼尔放到地面上,并在麦克尼尔的脖子后方注射了不知什么药剂。麦克尼尔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摸自己的颈椎,却碰到了触感类似某种接口的部位。这下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在习惯他的新身体之前,麦克尼尔不打算自讨苦吃。视野中的绿色圆圈倒是一直跟随着舒勒的脸而活动,直到右上方弹出了【网络连接中断】的提示。 “我们现在是个帝国了?”他小声问道,“行,我也许能习惯,反正亚当·希尔特执掌的那个合众国也只会是人间地狱……不过,我很想知道,假如我们确实有了一位皇帝,那人是谁?” 埃贡·舒勒一声不吭地拿出智能手机,锁屏界面上是对麦克尼尔而言无比熟悉的一张脸。浮夸的表情和鸡毛一样的金发,配上面红耳赤的胖脸,这简直是麦克尼尔心中除了亚当·希尔特以外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蒙上帝恩典,全美利坚的皇帝,墨西哥的摄政王和大护国公,唐纳德一世陛下。”舒勒把发音又切换成了标准的英式口音,“愿他长寿。” 美利坚合众国(a)成了美利坚帝国(iperiu aricana),这种打击对麦克尼尔造成的精神影响远甚于他得知自己现在是生化人,而务实的埃贡·舒勒或许永远也无法体会类似的失落感。在他上大学时,他的养父詹姆斯·所罗门就经常说,假如合众国卷入了因世界大战而引发的危机,那只圆脸红脖子胖鸡一定会想办法让合众国的概念变得名存实亡。如今,舒勒带来的消息证明了所罗门将军的远见,唐纳德一世皇帝陛下俨然成为了帝国的唯一主人。 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适应他的新身体,也许旁人会以为麦克尼尔在战斗中残疾了,那种猜测恰好能让麦克尼尔争取到更多的调整时间。在和忙着检查他这具【义体】的埃贡·舒勒交谈中,麦克尼尔逐渐了解到了和这些世界大战有关的前因后果。美利坚合众国在冷战期间最大的敌人既没有在七十年代和它发生全面战争(就像麦克尼尔原本所处的世界那样),也没有在九十年代初期自行瓦解,而是在1995年左右入侵了中东地区。随之而来的是以核战争为主导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整个世界都在核爆的火焰地狱中挣扎,而1999年的天灾更是让人类几乎看到了世界末日:那些荒诞的末日预言中将要降临在地球上的恐怖大王来临了,被陨石雨洗涤的地球千疮百孔。 麦克尼尔一面消化这些难以理解的信息,一面披上舒勒给他递来的衬衫,操控着有些不协调和时常失灵的身体离开了这宽敞的房间。世界大战还在持续,它已经不再是所谓的真理之父提供的预言,而是成为了二十多年以来每一个人无法逃离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即便是最穷凶极恶的战争贩子,也会在这漫长而痛苦的折磨中失去理智并像他们平日最鄙视的懦夫那样乞求和平尽快到来。 “……虽然合众国和欧共体付出惨重代价后击败了俄国人,但在1999年的陨石事件后,第四次世界大战就爆发了。”舒勒走在麦克尼尔身前,为他指引道路。两旁紧锁的房门中不时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和粗声粗气的叫骂,中间还掺杂着一些西班牙语。 第四次世界大战持续了二十多年,以过去的合众国和如今的美利坚帝国为主导的一方节节败退,接二连三地丢掉了在美洲以外的所有势力范围,连本土都快不保。在废墟中崛起的新霸主大东合众国取代了过去合众国的地位,并积极地以一切方式动摇帝国的统治。当帝国发现墨西哥已经全面倒向了大东合众国时,担忧大东合众国以此为跳板进攻帝国本土的美利坚帝国抢先向墨西哥发动了战争,理由则是腐败的墨西哥让自身变成了毒贩子的老巢。 这场面对麦克尼尔而言有些熟悉。 离开这名副其实的监狱的最后一步要由舒勒完成,麦克尼尔也明智地选择了观望。他还在适应这套和他浑然一体的系统,这些出现在他视野中的操作界面完全依靠他的【意识】来操作,起初他以为视线才是能调整系统的工具,于是舒勒有幸目睹了麦克尼尔的眼珠上下转个不停的滑稽模样。笑得前仰后合并认真地指出了麦克尼尔的失误后,舒勒严肃地警告麦克尼尔,如今他全身上下只有那个意识和记忆才是属于自己的。 “或许还包括你的电子脑——注入一堆微型计算机之后形成的新器官。” 埃贡·舒勒如今的身份是隶属于美军的技术人员,而麦克尼尔是个被从前线撤回且被认为不太听话的士兵。在真正地适应这个新社会之前,麦克尼尔不打算轻举妄动。于是,他紧随舒勒身后,和舒勒一同乘坐电梯来到设施地上,并在靠近出口的大厅侧翼的房间中见到了负责此事的长官。只要获得了对方的批准,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坐在房间中漫不经心地不知看着什么视频的青年男子比麦克尼尔想象中的模样要年轻许多,但对方肩章上的鹰徽已经足够说明其功绩。年纪轻轻就成为上校,即便有着身为高级将领的父辈,在美军中也算是罕见的。 “长官,我来向您汇报最新的调整情况。”埃贡·舒勒同样歪歪斜斜地敬了个军礼,两人在这方面达成了惊人的一致,“麦克尼尔已经恢复正常了。” “是吗?”那青年军官的双眼中闪烁着疑惑,麦克尼尔猜想对方的眼球估计是配套的义眼,“这种事不能大意,上一次他犯病的时候,可把周围的所有士兵都吓坏了。” “我以我的职业水平向您保证。” “很好。”上校从书桌下方抽出一张表格,“虽说这么做降低了效率,公务上我们更要小心谨慎。把这个表格填好,然后我们会按照规定进行处理的。” 埃贡·舒勒仔细地检查了全部内容,才开始在上面填写同自己的工作有关的部分。凭借他在最近三天内了解到的事实,被关押在这座设施中的士兵大部分已经精神失常或得上了某种奇怪的疾病。既然这里能被列为帝国军情报部名下设施中危险系数较高的场所,想必以前发生过不少惨剧。 “坦白地说,我也不想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上校拿起表格,麦克尼尔这一次确信他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某种光线,也许是对方的电子脑正在驱动义眼调动对应功能,“来,迈克尔·麦克尼尔列兵,在这边签上你的名字。” 麦克尼尔机械地坐在椅子上,拾起圆珠笔按照舒勒的提示填写表格的剩余部分。他不经意地将目光扫过上校的胸前,代表银星勋章的勋表刺痛了他的眼睛。这等对普通军人而言足以被铭记一生的殊荣,竟然出现在一个靠着坐办公室和溜须拍马(按麦克尼尔的理解)才在小小年纪成为上校的情报部官僚身上,简直是耻辱。 过去的合众国武装力量,现在的帝国军,一定和那布里塔尼亚帝国军一样军纪败坏。 “喂,麦克尼尔列兵,我还记得你。”尽管麦克尼尔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因为一个官僚的身份而动怒,那年轻的上校却仿佛要刻意激起麦克尼尔的不满,“在墨西哥的时候,你和那些英国人还有日本人的合作很不错,他们的指挥官曾经向我们表示感谢。” “您这种大人物居然记得我,鄙人不胜荣幸,库尔茨上校。” 伊恩·库尔茨(ian kurtz)上校将表格收好,而后告知麦克尼尔到设施外的货车旁等候。如释重负的两人一刻也不敢停留地逃出了大厅,在那些普通士兵和生化人警卫的注视下,来到货车旁,聊起了下一步的计划。 麦克尼尔不得不佩服舒勒的执行力。在三天前左右就苏醒并迅速地掌握了足够在新世界生活而不露馅的情报后,埃贡·舒勒很快查明麦克尼尔所在地点并构思了一个将麦克尼尔弄出这座设施的办法。遗憾的是,他们暂时联系不上伯顿,可怜的彼得·伯顿如果也被关在这里面,那舒勒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冒着更大的风险来把伯顿从中捞出来。 “帝国为那些被认为暂时恢复正常的士兵建立了一个特殊的社区,你今天就要搬到那里居住了。”埃贡·舒勒终于把口音调回了麦克尼尔熟悉的德式英语发音,“尽管如此,我们暂且不知道此行的目的。” “上一次,我们真正的任务,其实是把合众国从即将到来的内部灾难中拯救出来,而我们的共同努力反而导致了更糟糕的结局。”麦克尼尔望着那些瘦骨嶙峋的生化人警卫,这些过去只会出现在科幻电影中的【士兵】让战争变得更方便和残酷了。话说回来,这群生化人真是不懂审美,可能会和麦克尼尔一样一辈子没机会结婚——他们竟然可以忍受自己拥有这种完全不像人的躯体。 “你认为李林想要我们做什么?” “李林不是什么善人,但也不会完全充当恶魔,他的乐趣在于让我们接受挑战而非做重复性的无用功。”麦克尼尔思考着两个世界之间的相似性,“你难道没有发现这种共同点吗?合众国的旧体系都被摧毁了;合众国都打算对墨西哥动手,不同的是这个皇帝陛下已经这么做了;那边的nffa打算为了内部整顿而削减海外势力范围,这里的帝国是被敌人打得节节败退才退守本土……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削弱版的、在对外战争中一败涂地的nffa,而且皇帝不具备同nffa一样蛊惑人心的能力。因此,我们的工作肯定不会是继续拯救合众国了,毕竟【合众国】已经亡了。” 他们的谈话无法持续更久,一些根本不具备人类外表的生化人士兵走向麦克尼尔,将他拽上了货车。不过,当麦克尼尔找到了通讯系统后,他就可以继续和埃贡·舒勒交流了。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伯顿……这又是什么?”麦克尼尔在一一查看他的电子脑配套功能时发现了一个加密文件,“【姆莱博士的邀请信】。嗨,见多识广的舒勒教授,姆莱是谁?” 这问题对舒勒不大友善,他可不一定下载了足够的插件来处理语言问题。尽管正在步行返回工作场所的舒勒对麦克尼尔忽然问起这种私人问题而责怪麦克尼尔缺乏新环境下的必要警惕性,他还是试着给出了自以为合理的解答。 “姆莱这个发音……如果是对应东亚地区的名字,大概是【村井】。”舒勒也开始整理自己手头的文件,“我会试着帮你查找和这个什么姆莱有关的情报,你呢,抓紧时间适应自己的新生活。” tbc OR3-EP1:釜山行(2) or3-ep1:釜山行(2) 持续数年的世界大战摧毁的是人的良知,而持续十几年的世界大战则足以摧毁人的理智。美利坚合众国变成了美利坚帝国,也未能挽回败局,反而陷入了墨西哥泥潭之中。像麦克尼尔这样因各种问题而从墨西哥前线被撤下的士兵,很少有回到后方过上正常人生活的机会,他们往往被集中安置在为他们特地建立的监视社区,只有被判断完全恢复正常的士兵才能摆脱这种无孔不入的监控。 坐着货车被送到附近一处安置社区的麦克尼尔在几天之后才渐渐熟悉他的新身体。捏碎了数个杯子并成功地把门把手拽掉5次之后,麦克尼尔勉强学会了调节力度。这具完全为战争而打造的躯体拥有惊人的力量,可惜刚刚接管了它的麦克尼尔不太擅长运用这些功能。他的生活习惯被彻底打乱了,这是在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不需要吃饭时得出的无奈结论。 接受生化人改造程度的深浅,也被称为【义体化】程度。许多普通人仅仅接受了电子脑改造手术,另一些则改换了拥有特定功能的肢体或器官。最高层次的生化人改造会将某人全身上下除了电子脑之外的部位全部替换成人工躯体,只有那由自己原本的大脑和无数微型智能器械构成的电子脑还是原装货。 “当你选择接受完全义体化改造时,就要做好放弃独特性的心理准备。”坐在宽敞的新客厅中看电视的麦克尼尔依旧同舒勒进行通话,这里的网络信号比那座地下设施中的情况要好得多,“市面上常见的完全义体化改造会使用那些量产型的商业用义体,也就是说你可能和其他人拥有几乎完全相同的新身体——能够将你们区别开的是电子脑本身。” “也许这是一件好事。”麦克尼尔试着从椅子上站起,并蹲下数次以检查这具身体的【肌肉】状况,“我现在不需要浪费任何时间用于饮食或是排泄,新身体给我带来的最大困扰是过于强大的力量和操作上的滞后。” “等你完全适应了新身体,我想你的单兵战斗能力会得到飞跃式的提升。”麦克尼尔似乎看到舒勒满意地笑了,“另外,我会尽量想办法寻找下落不明的伯顿。至于那项源自nffa的技术,我也会用另一种形式制作对应的产品或软件,然后想办法用它牟利。” 麦克尼尔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饮水,让他的义体能正常工作的【食物】是一种需要手动植入体内的筒状装置,大概每周需要更换一次。这也许是身处前线战场的生化人士兵最大的弱点,只要敌人想办法切断后勤补给,再强大的生化人士兵也会在一周之后丧失战斗力。除了尽可能地检查自己的弱点和身体状况外,麦克尼尔还以极其危险的方式接近了这具躯体的承受极限:在完全切断外界供氧的情况下,义体依旧能活动一个小时左右。 关掉电视后,麦克尼尔走出房间,准备去外面散步。他的新居位于山脚下,周围散布着大量以相同形式建造的住房,其中的住户多半也是和他一样从墨西哥前线被撤回的士兵。每天他外出散步时,那些邻居们总会窃窃私语着,谈论某些对帝国军不利的话题。据说,想方设法让他们这样的士兵回归正常社会,是帝国军当初计划进攻墨西哥的主要将领为逃避责任而想出的解决方案之一,目的是消除帝国民间的反对意见。 但是,为何会出现大量士兵精神失常,这始终是麦克尼尔无从了解的谜题,他也没有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这种新生活每天都能为麦克尼尔提供更多的惊喜。只要他完全习惯了当前的躯体,麦克尼尔就能化身为无人可挡的标准杀人机器——即便他打算暂时留在后方休养,义体化带给他的新体验也是他难以想象的。等到他逐渐学会了凭借意识(麦克尼尔始终无法适应这一概念)去控制出现在视野中的操作界面时,一直挡在眼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和弹窗总算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在认真地下载了多种用来转换语言的插件后,麦克尼尔重新设计了自认为最适合自己的视野。 “这样看起来好多了。”站在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旁,双手叉着腰的麦克尼尔尝试着用眼睛捕捉快速运动的目标并进行即时分析,“然而,我还是在习惯性地用眼睛去【看】。” 获取的信息应该被直接送进电子脑进行处理,这一工作不需要人来完成,先看再想是典型的普通人做法,只是麦克尼尔暂时还无法理解这种俨然独立且可以被感知到的意识。他认为自己的大脑被分成了两个,一个用于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另一个则用于充当快速处理各种信息的工具。奇怪的是,他将注意力放在眼前时,便会感到宛如芒刺在背的错觉;而当他把心思转移到另一个意识上时,躯体又不听使唤了,那感觉就像是在梦里操纵着自己的身体活动。 这些微妙的不真实感又害的他连续数日过着昼夜颠倒的扭曲生活。先是躯体的滞后,而后是无法掌控力度,现在则是使用电子脑的不同功能区时出现了问题。没有人会打扰他的生活,这里只有饱受各种疾病和奇怪症状困扰的老兵,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难以自拔。这正符合麦克尼尔的心思,他打定主意,除非他完全学会了如何使用这具身体生活和战斗,否则他决不会迈出社区一步。 新闻不一定要通过电视来接收,如果他愿意,就能在自己的视野中直接打开一个播放新闻的窗口。尽管如此,习惯了传统生活的麦克尼尔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电视前反复按着遥控器,他有一个更好的办公用电脑。将自己的大脑直接连接到互联网上,可能会带来种种风险,有些风险则是致命的。幸好麦克尼尔在自己的电子脑中找到了对应的防火墙,这样他就不必担心某些罪犯趁他联网时忽然入侵他的意识了。 在他来到这个安置社区的第一周,麦克尼尔迅速地从一个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残疾人】恢复成了他认为自己原本应当展现出的模样。依旧在军方工作的埃贡·舒勒每天都会和他联系数次,有时是同麦克尼尔交流一些技术问题,有时则是互相了解各自难题的最新进展。彼得·伯顿依旧下落不明,最坏的结果是他根本不在美国境内。 “那么,要是我们面前有两具完全相同的义体,我该怎么分辨他们之间的区别?” “差距只在电子脑上。”埃贡·舒勒也不确定世上是否存在和麦克尼尔的义体完全相同的其他人,“或者说,在义体化时代开始后,我们用来确定一个人的身份特征的最重要因素就不再是外貌了。假如我们将两个人的电子脑互换,那么他们各自的亲人或是朋友就必须选择将拥有那脑子而非躯体的人认作自己真正的熟人。一些拥有特定功能的义体是批量化生产的,业内同行之间的长相完全一样也不是不可能。” 和自己相貌完全相同的人——麦克尼尔可不希望看到他们。 李林的警告和劝诱都被他抛在脑后了。既然危机无论如何都会找上他们,麦克尼尔没有必要心急,他打算认认真真地享受难得的平静时光。按照经验,他设计了一套较为合理的康复训练流程,用来加深他对躯体的控制程度。日常生活对他而言已经不是问题,战斗方面则需要更多的练习。只会使用蛮力,在实战中往往会吃亏。义体在为他提供更强的力量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数字更惊人的体重。每当他查看自己当前的身体状况时,出现在体重一栏的数字总会让麦克尼尔怀疑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该如何乘坐飞机。万一某一航班不幸遇上了一群全员进行完全义体化改造的乘客,驾驶员就必须认真地复习飞机失事时的紧急事项了。 这种带着乐趣和无奈的探索在几天之后就被迫停止了。那天早上,像往常一样去外面散步的麦克尼尔在出门之前忽然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眼前的画面自上而下被逐渐地染成了红色,他的意识仿佛被抽离了躯体,就像他清醒前以同样的视角看待那些和自己一同前进的美军士兵一样。试图挣扎的麦克尼尔惊恐地发现自己对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更诡异的一幕则是他的身体竟然在完全不受控的情况下继续前进,这种异常直到几分钟后才完全消失。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的麦克尼尔站在十字路口中央,险些被路过社区的货车撞上。 “见鬼。”麦克尼尔扶着脑袋,一只手抓着路旁的路灯柱,后怕地回避着邻居们的疑惑目光。如果遭受足够严重的损伤,生化人也会死,义体化改造只能确保人们不会死于普通疾病或一般程度外伤。 这肯定不会是某种常规系统错误,至少他没有从埃贡·舒勒那里听说过任何一种系统错误会产生类似的景象。准备回到临时住处继续思考人生的麦克尼尔突兀地听到周围传来了几声枪响,那些前一刻还在他身边遛狗、修剪草坪、浇花的居民们立刻行动起来,在另一部分居民的注视下奔向对应的街区,并纷纷从身上抽出了武器,有些人的手臂则直接撤掉伪装、露出了其中的枪口。其他还呆滞地伫立在原地的居民们茫然失措,即便是作为老兵的他们也对这一幕产生了不可避免的恐惧。在他们身边居住并和他们朝夕相处的邻居,有一部分其实并非和他们同病相怜的老兵,而是帝国军安插的密探。 麦克尼尔见那些伪装成老兵居民的监视者纷纷向着右前方的街道移动,也决定跟随他们前进。还没等他来到事发地点附近,那引发混乱的罪魁祸首便在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卫的押送下被拖着塞进了停在路旁的大货车。能够压制高度义体化甚至完全义体化的士兵的,只有干脆把自己全身上下变成金属的疯子,这些特立独行的怪胎是最不受欢迎的群体。 “我没有ptsd!”那名被送上货车的士兵不断地叫喊着,“我是正常人!” “没有任何正常人会反复和别人强调自己是正常人。”旁边的警卫发出了机械合成音,听得麦克尼尔毛骨悚然,“你的情况不够稳定,应该回去继续接受矫正治疗。” 一旁赶来凑热闹的其他工作人员则有说有笑地聊着天,谈论他们过去见过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案例。和那些从其他战场上返回的老兵相比,在墨西哥出现精神问题的士兵占总人数比例最高,这一反常的现象也许应当引起专家学者的重视。过去,美利坚合众国还存在时,白宫或许会顾忌名声和选票而采取行动;如今美利坚已然成为帝国,皇帝根本无需考虑那些弱者的意见。直到现在,帝国军内部尚未就士兵的精神问题给出任何官方说明。 麦克尼尔跟随那些伪装成居民的工作人员一起行动,逐渐地接近了案发地。与他想象中尸横遍野的惨状不同,房子外面的街道上躺着两具没有披上人造皮肤和其他组织的义体,其中一具体型较小的义体自颈部以上完全粉碎,碎片和零件撒落满地,那些骂骂咧咧的警卫正呵斥着旁边的自动清洁机器人去处理它们应当负责的工作。 “发生什么了?” “那家伙说他已经正常了,于是我们打算按他的实际情况做一个测试。”一名戴着棒球帽的警卫解释道,“我们模仿了他的妻子和女儿早上去叫他起床的场景,谁知这家伙还以为自己在战场上,干脆利落地把ai控制的机器人砸得粉碎……你看,脑袋都没了。” “是啊,多亏我们没让他回归社会。”另一名眼前装着两个瓶盖状物体的警卫随声附和,“不然,只需再过几天,我们就能在新闻节目中看到新的凶杀案。” 另一些在旁边吹嘘自己如何轻松地制服了老兵的警卫们则说起了让麦克尼尔有些意外的事实:被送到这里的每一个士兵都被限制使用和战斗有关的程序,否则安置社区将变得无法控制。限制会在他们离开社区时被解除(或者是对应的程序被完全卸载),以确保安置社区中不会发生任何需要负责人承担后果的严重事故。 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远离了这些谈笑自若的警卫们,他尝试着调取了对应的功能程序,而他没有发现任何功能被限制使用的迹象。看来,他可能是这处安置社区中唯一的漏网之鱼。 心情沉重的麦克尼尔返回了自己的房子,闷闷不乐地回到客厅继续看电视。仅仅几天时间,他顺利地总结出了美利坚帝国媒体报道新闻的固定方式:首先要强调皇帝陛下的英明领导,其次是说明帝国的臣民们生活幸福,最后则是夸大其词地描绘帝国之外所有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世界各国公民的惨状。这种堪称恶俗的流程让麦克尼尔十分厌恶,他随即调查了几家主要媒体的背景,并发现那些公司的老板或多或少在推举皇帝的过程中成为了功臣。 “上帝啊。”在发生这起事故的当天晚上,麦克尼尔同舒勒通话时不停地抱怨帝国的一切,“这还是我们认识的家园吗?我想去欧洲……希望eu正常一些,这帝国简直糟糕透顶。” “这种话不能乱说,麦克尼尔。”舒勒小心谨慎地表示,美利坚帝国的建立恰恰是得到了大部分公民拥护的,“我们私下里骂他几句也就罢了……一旦你被那些密探或是发自内心地支持皇帝陛下的公民举报,你就成了勾结俄国人或大东合众国的间谍。相信我,他们从来用不着取证。” 比起是否可以在公共场合批评皇帝陛下这种小事,舒勒带来的另一条消息让麦克尼尔寝食难安。不知是早上那些警卫的工作人员在处理方法上出现了问题,还是帝国军情报部认为一个人忽然犯病等同所有人都有风险,他们似乎打算把这些正在接受观察的老兵再送回去接受矫正治疗。虽然舒勒起先还是认为他们三人共同行动比较妥当,但在获得这一小道消息后,舒勒建议麦克尼尔立刻想办法逃跑。 麦克尼尔只用了几分钟就坚定了决心,给他提供这份底气的是他在系统中找到的梦寐以求的功能——光学迷彩。埃贡·舒勒肯定想象不出麦克尼尔会多么羡慕希尔兹上尉那种能够隐形的魔法,如今麦克尼尔发现自己的军用义体竟然还配备了这等让他渴求又痛恨(痛恨源自利用类似技术偷袭gdi基地的nod特种兵)的功能,没有谁能拦得住他。他也许是个从墨西哥战争中退场的老兵,而且还曾经向着美利坚帝国的国旗和军旗宣誓,但那是他的【过去】。这个帝国不值得他继续守护了,那些成为了近似nffa的狂热信徒一般的公民也让他十分失望。从理智角度出发,他应该选择不顾一切地保护同胞;然而,麦克尼尔首先要学会自保,在那之前他没有额外的良心用于照看并不理会这份热情的看客。 “【昆仑八仙】……?”麦克尼尔试着读出了光学迷彩功能模块上的说明,“这真是神奇,帝国明明在和大东合众国开战,而这种光学迷彩技术却是大东合众国开发的。” 凭着自己的直觉,麦克尼尔断定这具义体身上的秘密一定不会少。他逃过了警卫对战斗功能的检测,因为他身上搭载的对应程序模块根本不是帝国自己研发的,而一个普通的帝国军士兵拥有敌国的军用技术,本来就是一件不可思议且诡谲的事情。虽然他不太清楚为何帝国军过去在对他进行矫正治疗时没有发现这一点,麦克尼尔没心思给帝国军足够的反应时间,他打算今天就逃跑,不仅要逃离安置社区,更要逃离美利坚帝国。 “舒勒,帮我想办法偷渡出去。” “什——”抱着研究资料夹子走在回实验室的路上的埃贡·舒勒大惊失色,他四下观望,仿佛有人在窃听通话一样,“我是个物理学家,不是程序员或者计算机领域的天才。” “你可以学嘛,学无止境。” 将临时住所内收拾整洁后,麦克尼尔从窗户离开了屋子,悄无声息地试着开启了据说能够隐身的光学迷彩,而后躲避一旁的灌木丛中,等待着大货车的到来。在这偏僻的山区附近,只有准时到达安置社区并运送物资的大货车才能让他产生一丝安慰。 “汉斯,今天的货物好像有点多啊。”叼着电子烟的司机郁闷地敲着只具备象征性作用的方向盘。 “有吗?”司机的助手不以为意,“住在这鬼地方的都是一群精神失常的疯子,没我们给他们送物资,他们不到一个星期就会全都倒毙。” 对于载重几吨的大货车而言,多出不到二百千克的额外【货物】确实算不上什么问题。用双臂把自己挂在大货车下方成功地脱离了安置社区的麦克尼尔保持静默,直到视野右上角的【网络连接中断】字样消失后才继续和舒勒通话。 “我已经逃出安置社区了,只是我不太清楚他们需要多长时间才会发现我跑掉了……也许房子里有大量的监控摄像头。”麦克尼尔再一次真心地感谢这具躯体为他带来的强大力量,换作往常,像这样挂在大货车下方迟早会把他累得被迫松手,“我需要尽快想办法离境。” “按照你提供的身份信息,假证件已经伪造好了。”坐在空荡荡的实验室中为麦克尼尔处理和科学无关问题的埃贡·舒勒眼前同时打开了几十个用以提供情报或处理对应信息的程序,“离你目前位置最近的机场,最近一班出发的航班是前往日本的。假如你不介意,去日本避风头也可以。日本如今已经脱离帝国的势力范围,只是离作为帝国敌人的大东合众国还有俄国太近了。” “我不介意,最危险的地方肯定最安全。”麦克尼尔在脑海中笑得前仰后合,“如果连日本都不够保险,我就选择逃到韩国,这些东亚国家已经不再是美利坚的盟友了。我会为了星条旗和自由女神献上我的忠诚,至于这个皇帝陛下,让他见鬼去!” tbc OR3-EP1:釜山行(3) or3-ep1:釜山行(3) 如果说美利坚合众国变为美利坚帝国并在持续不断的世界大战中节节败退只能算悲剧(因为其本土未受到实质性损害),那么日本在这场世界大战中的遭遇就只能用惨剧来形容了。在麦克尼尔获得那张机票后,他还在好奇为何目的地不是东京。仅仅在机场花费了几分钟时间用于搜索日本的现状后,麦克尼尔越发地认为合众国过去的盟友和它断绝关系是明智之举。在强大的敌国不介意使用一切手段时,假如宣布脱离某个军事同盟就能避免成为下一个打击目标,保持暂时中立才能让更多的公民避免成为灾难中的牺牲品:前提是那个敌国还保持着理智。 逃出安置社区并在舒勒的帮助下获取了机票的麦克尼尔希望能够在日本避避风头,帝国的爪牙大概不会在一个已经和它不再是同盟的国家肆意妄为。早在二十多年以前,第四次世界大战爆发初期,日本各大主要城市和军事基地忽然遭受大东合众国的核武器打击,几千万人丧命,其中包括绝大多数驻日美军。在那之后不久,日本就完全地退出了世界大战,所幸大东合众国对日本没什么领土野心,这才让日本的妥协变成了明智的求和而不是耻辱的屈服。由于惧怕大东合众国的报复,在发起核武器打击的当事方宣称已经处罚了【擅自行动的军官】后,日本也只得在官方层面放弃要求对方道歉或赔偿。 如今的日本首都名叫新滨,坐落于神户附近海域的人造陆地上。还在半空中俯视着这座城市时,麦克尼尔便发自内心地感叹日本人的本事超出他的预计。在全世界还挣扎在世界大战的漩涡中时,日本人又一次地从废墟中崛起,并在技术上创造了一个个奇迹,其中就包括去除核辐射污染的技术。 “相比之下,帝国到底在做什么?”浑身上下携带的唯一行李只有衣服的麦克尼尔走下了飞机,在机场中徘徊,“军用技术被敌国赶超,还得靠间谍手段才能偷过来;民用技术也被当年的盟国超越,在这盟国几乎毁灭时连报复的勇气也没有,白白地让所有盟友失望,这不是让敌人看笑话吗?” 然而,最大的笑话很快发生在了麦克尼尔身上。他不仅身无分文,也没有任何能调动资金的银行账户。起先只考虑凭借假身份逃出帝国的麦克尼尔还以为自己永远有着充分的后勤保障和物资供应,直到他打算在机场买一罐咖啡时才发觉自己一贫如洗。尴尬地离开自动售货机的麦克尼尔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将双手插在裤兜内,思考着如何用自己的一身本事去赚钱。给犯罪组织当打手倒是不错,前提是他能联系上那种黑帮,而不是被对方误认为敌对势力。 获取巨额资金的唯一希望在舒勒身上。虽然舒勒本人对计算机和网络技术不算精通,他凭借着nffa研发出的那种设备,准备仿制一种类似的设备或配套程序以便为麦克尼尔筹集用于行动的资金。但是,义体化时代的生活是麦克尼尔或舒勒无法想象的,已有的生化人功能严重地压缩了这种创意的生存空间,许多类似的功能已经投入使用或是还在测试之中,舒勒就算将对应的产品概念完善后拿出去推销,也不可能取得近乎颠覆原有观念的进展。 往来于机场中的旅客不再有着麦克尼尔印象中较为普遍的黑发和较暗皮肤的亚洲人形象,那些义体化程度较低的人还保留着原本的相貌,而类似麦克尼尔这样高度义体化的旅客们则永远有着花花绿绿的外表。这算不上什么值得麦克尼尔大惊小怪的现象,如果他有机会为自己定制相貌,他肯定也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瞩目。 只是,要他立刻就习惯身处这样一群喜欢追逐潮流和时尚的新时代公民之间,还是太难为他了。帝国军队的义体稍微规范一些,不像这些民用型号那样可以随意设计出格的外表。红色或金色的头发还勉强在麦克尼尔的接受范围内,绿色和紫色就实在让他觉得有碍观瞻。 “唉,这肯定是好事。”他提着装有衣服的背包走出机场,“至少那些年轻人不用去染发或是整容了。” 听从舒勒的安排来到日本,除了出于躲避帝国军情报人员追杀的目的外,麦克尼尔还想找到那个奇怪的【村井】。他不知道村井到底是谁,只是在自己的信息存储系统中找到了带着这个姓氏的加密文件,而麦克尼尔目前无法将其解锁。考虑到帝国和日本当前的关系,他想不通过去的【自己】是怎么和日本人取得联系的。 麦克尼尔用了很长时间才弄清楚东京的结构,他不会在不了解详细情况之前就贸然跑到新滨市的某个地方胡来。于是,他一面搜索和招工有关的消息,一面走向不远处的长椅,那里只有一个头发白了一大半的胖胖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自言自语。多亏这些插件程序的帮助,麦克尼尔暂时不必担心语言问题了。 在美利坚帝国遭遇惨败并彻底退出东亚之后,世界大战的压力让东亚地区神奇地保持了相对和平。在这样一个完全被大东合众国核打击网络笼罩的区域,麦克尼尔根本不担心哪里会爆发新的战争。他确实希望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去勉强充当英雄,可美利坚帝国不是他愿意为之牺牲的那个合众国,愿意让合众国变为帝国的公民们也只会让他失望罢了。 “日本不是老龄化吗?他们应该缺劳动力才对……”麦克尼尔苦恼地自言自语,“哪怕是去社区里当保安也行……” “嗨,有兴趣当志愿者吗?” 一个和年龄不符的苍老声音将麦克尼尔的意识拽回了现实,那个戴着圆框眼睛的胖乎乎的中年男子正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 “什么志愿者?” “我最近在进行一项研究,需要志愿者……”中年男子不好意思地抓着斑白的头发,“假如您有兴趣,随时可以来我们的研究所。” “价钱怎么谈?”麦克尼尔顾不得那么多,如果身上没有足够的资金,他就没法在一个星期之后更换维持义体活动的设备,到时候就算他能一拳打穿水泥墙也只会躺在地上等死,“您看,外国志愿者是不是应该多获得一些报酬?” 经历十几分钟的讨价还价之后,不愿丢掉这个难得的外国志愿者的中年男子决定立刻请麦克尼尔去他所在的研究所。两人坐上一辆完全手动操作的老式轿车,中年男子把车子晃晃悠悠地开上了公路,这每前进一阵就会发出摩擦噪音的车子令麦克尼尔坐立不安,他总是怀疑这辆轿车会在下一刻瞬间解体。 麦克尼尔不担心对方图谋不轨,即便还未完全掌握对应的战斗技巧,他有十几种方法把对方撕碎。 “看来您是个科学家。”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麦克尼尔和中年男子闲聊着,“您的研究主要在哪一方面?” “电子脑。”中年男子用眼神示意麦克尼尔拿起放在前方的名片,“小时候我打算学医,后来时代变了,传统意义的医学失灵了,大部分人也可以通过义体化方式摆脱常见疾病……但是呢,和电子脑有关的病症是不可能被轻易消灭的。” 这个自称叫大江岩的中年男子絮絮叨叨地说完了自己如何决定学医的全部过程,而后和麦克尼尔聊起了一些最近经过报道的电子脑功能问题。车子开进市中心之后,不可避免的堵车来临了。在中心地带的高架桥上,两人一起隔着无数的高楼大厦眺望远方的海面,心头各有万千思绪。 “您又为什么来日本呢?” “帝国国内有传言说,战火要烧到本土了,所以我打算来和平地区避避风头,顺便见一见我的熟人【村井】。” 话音刚落,大江岩双目圆睁,浑身上下的肥肉都在颤抖,仿佛听到了什么足以让他的人生观发生根本性改变的内幕消息。他试探性地向着毫无察觉的麦克尼尔问道: “您的朋友姓村井?他是做什么的?” “我也不大清楚。”麦克尼尔很不老实地编了一套谎言,“其实呢,我最近因为意外事故而失忆了,来日本是为了找回自己的记忆。我只知道我过去称呼这位日本朋友为【村井博士】。” “哎呀,实在太巧了。”大江岩气喘吁吁地说道,“我的老师也姓村井,而且也有博士学位。” 说不定麦克尼尔要见的村井和大江岩所说的村井是同一个人。可惜,当麦克尼尔认真地开始询问同村井博士有关的细节时,大江岩却悲伤地说道,村井博士两年前就去世了。 虽然暂时无法确定两个【村井】是否就是同一个人,麦克尼尔决定暂且将调查重点放在这位已故的村井博士身上。大江岩的恩师村井千岁博士在两年前也就是2021年去世,终年68岁,他的后半生完全奉献给了人类和电子脑疾病的战争。据大江岩说,村井博士直到去世前不久都在尽力研发对抗各类电子脑相关疾病的药物和新疗法,而这些往往不符合常规思路的科研方向也只有村井博士一个人能领导。村井博士逝世后,大江岩力不从心,也不像那些财大气粗的公司一样能找到足够的临床试验者,只得像个人贩子一样徘徊在日本各地的大街小巷去寻找那些无法承担治疗费或放弃治疗的患者充当小白鼠。 既然这位大江博士自称他和他的导师村井博士都在从事相关研究,麦克尼尔半开玩笑地把出现在自己身上的症状向着大江岩描述了一番,从那种诡异的红色视野到躯体控制上的滞后、意识的奇怪疏离感,他以尽可能详细且具体的方式向大江岩进行描绘。起初还沉浸在对恩师回忆中的大江岩只听了几句,就撇掉了满脸的悲伤,严肃地默默记录着麦克尼尔所说的症状。 “我明白了。”交通堵塞暂时得到了缓解,大江博士又一次启动了车子,“所罗门先生,这可能不是你的臆想或失忆造成的,而是真正的电子脑疾病。每年日本都有无数类似病例,比如说感知到的躯体位置和实际位置不同、控制不好自己的身体,其中大部分案例被证实是义体设计上的缺陷造成的。” 新时代有新疾病,自然需要新的医生,至于那些无法适应新时代的医生去做什么了,麦克尼尔不想考虑。他自己也是个无业游民,如今更是连工作也找不到,一周之内就得面临生死考验,连抢劫银行都已经被他放在了日程上。日本或许也不是久留之地,假如说日本除了和平之外还有什么能让麦克尼尔放心的,那就是物价了。自美利坚帝国建立以来,由于持续不断的内部混乱和对外战争,仅仅在第一年,美元就疯狂贬值150倍以上,无数原合众国公民的毕生积蓄就此化为乌有。如果不是那些大力支持皇帝陛下的巨型企业下了血本维持经济稳定,美利坚帝国会和拿破仑的百日王朝一样短暂。 前提是他们还有积蓄。 大江博士的研究所建立在新滨市的海边,这些土地都是近些年来填海造就的,暂时缓解了首都内用地紧张的局面。把车子驶离主干道后,大江博士和麦克尼尔开玩笑说,他们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可以随时随地去海边旅游。 这座8层建筑从外表看起来有些寒酸,严重发霉的墙体让麦克尼尔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当他在大江博士的带领下进入大厅并发觉整个大厅中找不到哪怕一个没有白头发的研究人员时,他明白了大江博士所说的困境。 “村井博士生前的所作所为得罪了不少依靠老式医疗器械牟利的商人,那些人是不忌讳使用非法手段的……我们不能毁掉那些年轻人的前途。”麦克尼尔和大江博士一同走进了其中一个实验室,“这话听起来很无奈,是不是?谁想走就让他走罢……结果,留下来的都是像我这样的老家伙。” 值得麦克尼尔注意的是,大江博士和他的同事们虽然从事同电子脑研究相关的工作,他们整体的义体化程度却并不高。只会在必要时刻才提高义体化程度,似乎是日本中老年人的共识,他们始终担心自己莫名其妙地被黑客入侵或是在某次手术中出现意外。 “我们先做一个简单的检测。”大江博士拿来一根数据线,“首先,我们需要……” 他奇怪地看着捂着脖子后面的接口后退的麦克尼尔,不知所措。 “这是必要步骤。” “万一你们研究所里的设备有病毒,我就完蛋了。”麦克尼尔解释道。 “你不是还有防火墙程序吗?” 麦克尼尔想了想,也认为一个民间科研机构不可能有本事攻破美利坚帝国军的防护程序,于是放心地让大江博士把连接着某个仪器的数据线插在了他颈后的接口上。那种浑身上下触电的感觉让他险些惊叫起来,还好他凭借惊人的自控能力保持了镇定。 这个【简单的检测】却耗费了将近两个小时。在此期间,无聊的麦克尼尔只得凭借看新闻和电视剧打发时光。 “大江博士,检测完成了吗?” “……我不太清楚如何委婉地向你表达我发现的情况。”大江博士离开了设备,走到麦克尼尔面前,并拔掉了数据线,“您对电子脑的理论了解多少?” “我只记得一些基本概念,比如说把大量的微型智能计算机混合到人的脑子里……” “简单地说,您的电子脑似乎被某些东西占用了。”大江博士给出了结论,“常人的电子脑利用率低得离谱,不仅是当事人无法学会使用,绝大多数程序也没有一种合理的算法来让利用效率最大化。假如有人能在从事某些工作时达到10的电子脑利用率,他们就算是在这方面的专家了。”说到这里,大江博士拿起旁边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而后才继续对麦克尼尔讲述自己发现的奇怪现象,“……而您的电子脑不仅一直有50以上的区域始终保持着高强度运作,剩下那50也有些危险,因为普通的完全义体化生命维持模块本不该在电子脑中占用这么多的……” 听得晕头转向的麦克尼尔咳嗽了几声,打断了大江博士滔滔不绝的叙述。 “博士,有什么解决方案吗?” “我不清楚。”大江博士尴尬地笑了笑,“这得看您自己了,因为只有您自己才明白什么东西一直在运作……可您失忆了,不是吗?” 在麦克尼尔盘算如何既能找回记忆又不惊动帝国军时,大江博士从旁边的房间中取出了一些注射设备,样子和麦克尼尔上一次在埃贡·舒勒手中看到的工具相似。大江博士介绍说,他们的研究所在村井博士的领导下开发了许多用于预防电子脑疾病和一般程度病毒攻击的【疫苗】,部分需要用类似制造电子脑的方式注射到人体中,另一部分则涉及程序性的改造。 “我的老师是这方面的专家,要是他还活着,你这种电子脑病症一定会让他很感兴趣。”大江博士为麦克尼尔注射了其中一种实验用疫苗,“假如你所说的这些症状已经影响到了你的正常生活,那我建议你去一个适合休养的地区度假,总之要远离那些尽可能让你被迫调动电子脑功能的场合,比如高强度的工作。” “其他注意事项呢?”麦克尼尔不想因自己的过失而加重这些离谱的症状。 “再过几个月,你最好来我们这里复查一下。”大江博士回到了仪器前,“好了,非常感谢您的合作,尼尔·所罗门先生。带着这个文件去二楼领取你的报酬,一共八十万日圆。” 日圆现在比美元还值钱,一想到这一点,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为合众国感到伤心。 “1日圆兑换2美元左右……皇帝陛下,你都做了什么啊?”他苦恼地乘电梯下楼,去对应的房间领走了自己所需的报酬,而后准备联系还在帝国境内为他提供支援的埃贡·舒勒。然而,埃贡·舒勒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消息。 “你最好赶快离开日本,麦克尼尔。”舒勒的模样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我是认真的,帝国军情报部正在派特工去日本调查【逃亡的帝国军现役军人】。” 虽然麦克尼尔早料到美军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可他今天早上才来到日本,停留在新滨总共不超过一天,就要踏上疲于奔命的逃亡之旅,这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帝国不是已经撤出东亚了吗?”他仔细地检查了所获金钱的数额后离开了研究所大楼,站在海边的防波堤上继续通话,“连所有驻军基地都被炸平了,他们怎么还要往日本派特工?” “谁知道?”舒勒的语气中也透露着不耐烦,“我们该庆幸他们还没查到我这里,否则我也得逃亡了。喂,我还能尽量帮你继续逃跑,日本现在不安全了。” “去大东合众国。”麦克尼尔突然产生了一个在他自己看来都有些荒谬的想法。 “不行,大东合众国的入境检查比其他国家严格多了,因为2009年有试图报复冲绳和东京核爆炸的日本人入境后准备发起对重要目标的袭击。”舒勒直接否决了麦克尼尔的想法,“……去韩国,韩国比日本安全,帝国军在那里的情报网络基本是空白的。” 麦克尼尔怅然若失地结束了通话,继续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他一向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命运,无论是选择效忠于南非的总督,还是nffa的狂人,都出于自己的意志。但是,现在他必须为了避免被抓回矫正治疗中心而四处奔波,还要为了维持身体正常活动而不择手段地赚钱,这种生活是以前只需要考虑战争的麦克尼尔从未经历过的。 “韩国?那就去韩国。”年轻的士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我来说,这些国家之间的区别也不算大。” tbc OR3-EP1:釜山行(4) or3-ep1:釜山行(4) 东亚地区在麦克尼尔这个真正的局外人眼中是个共性多于差异的地理区域,这里的居民有着相似(在他看来)的相貌,使用着相似的文字,连语言中也能找到不少共同点,像极了日耳曼人在欧陆的各分支。本地人若是听到他这番奇谈怪论,定然要怒不可遏地和他辩论各种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而麦克尼尔本人也许从未在乎过其中的内涵。就像他的同事经常笼统地将整个非洲的所有本土居民称为黑人一样,麦克尼尔也将东亚地区的居民看作同一类人,而且并不会认真地思考其中存在的差异。 满载乘客的客机抵达了面对着日本的港口城市:釜山。匆匆地在新滨市靠着舒勒购买的机票逃离日本的麦克尼尔急需找到一个新的住处,他要确保自己不会立刻被美军派来的密探察觉行踪。舒勒花费了更多的时间来研究这个世界的历史,并作出了一些有利于麦克尼尔的判断。假如帝国军确实完全失去了在韩国的情报网络,麦克尼尔的安全就能得到保证。 混在这些匆忙离开机场的乘客中不紧不慢地步行的麦克尼尔认准了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那就是找到一份能谋生的工作。他手头仅存的资金是大江岩博士提供的80万日圆,换算成韩元大概在800万左右。这数字看起来吓人,仿佛麦克尼尔成了百万富翁一般,实则只能保证他在韩国的短时间生活。那种用来维持义体正常工作的筒状设备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不算便宜,并且其价钱理所应当地比同等时间周期内正常人花费在饮食上的金额要高得多。此外,伯顿的下落依然不明,麦克尼尔必须让那位训练有素的反恐专家和他一起行动。 “住酒店的花销太大了,我应该考虑租房。”麦克尼尔见天色已晚,决定尽快地找到栖身之所,“希望这里的网络服务比美国本土好一些。” 他没有急于离开机场,而是停留在机场附近搜索和租房有关的消息,然而越是仔细地调查那些发布的广告,他的内心就越是感到失望。租房广告多得很,只是几乎所有广告中写明的价格区间都超出了麦克尼尔自认为能够承担的上限。要是他按照这一标准去租房,考虑到他暂时找不到能承担对应房租价钱的工作,几个月之内他就会穷困潦倒而后流落街头。他不认为自己能在这里停留超过一年,也许下个月他就会因为某种原因而离开釜山或是离开韩国。无论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每当考虑事务时做出长远打算总归是没错的。 看似价格低廉的租房业务则可能存在许多问题,例如房屋出租者不是房东本人且瞒着各方实施诈骗,又或者是提供业务信息的平台本身在诈骗,类似的经济犯罪活动每次都会让成千上万人赔到倾家荡产的地步。谨慎地评估了这些广告的措辞后,麦克尼尔试探性地发送了一些请求,而后乘出租车前往釜山西部地区。和工作有关的问题可以明天再考虑,他总不能今晚露宿街头。 这一次他遇上的司机没有试图趁机和他聊一些私人问题,只是一直摇头晃脑地念着类似说唱歌曲歌词一样的不成句的单词。也许这位司机正在自己的脑子里播放说唱歌曲或是摇滚乐,那是他个人的自由。这要多亏电子脑技术的出现让所有公共场所的扰民行为失去了一切可能用于狡辩的理由,既然各类乐曲可以在自己的意识中播放,再放出来影响他人的生活就是不折不扣的作恶了。 麦克尼尔很快就后悔自己为了便宜的价格而选择了一处偏远的社区,在附近的灯火逐渐变得越来越稀疏后,他意识到这种远离繁华街区的地点周边不可能存在合适的工作,也许他每天要花上更多时间浪费于上班和下班的路上。一个纯粹的军人不用考虑这些问题,可麦克尼尔凭借着他自己的意愿而放弃了继续效忠于美利坚帝国和帝国军,那么所有的后果自然需要他来承担。 “谢谢。”他用英语对司机道谢,并将对应数额的金钱拨给了司机,而后提着他唯一的行李下了车,将空出来的右手挡在额头前方,面色凝重地观察着这些已经有了历史感的现代建筑。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建筑风格,即便是普遍被认为只具备钢筋水泥混凝土的现代城市中,那些为跟风而规划出的整齐社区依旧带有浓重的时代特色。 站在路灯下,麦克尼尔从电子脑中查阅了接收到的最新消息和电子合同。他不敢随意将这些文件发送给舒勒,万一他和舒勒的频繁交流导致舒勒被捕,后果不堪设想。凭借着他和gdi官僚机构多年以来斗智斗勇的经历,麦克尼尔确信这份合同中不存在文字陷阱,于是决定相信中介机构的文件。 “大不了被骗一点钱。”他安慰自己,“如果实在赔本,我就用剩下的钱去炒股或是买彩票。” 他一向相信自己的运气,既然老杰克都能稀里糊涂地中奖,麦克尼尔没有理由一直和幸运无缘。将必要的手续完成后,他收到的不是钥匙,而是一种奇怪的图像密码。据说,将这种全息影像密码投影到对应的接收设备上才能让大门开启——光学迷彩应用的也是类似的技术。 看来普通意义上的小偷没有机会得逞了。找到了对应建筑的麦克尼尔先是打开了外面的大门,进入了一楼大厅。这里只有地板还算整洁,墙体普遍开裂,天花板的角落里已经发霉,空气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腐烂味道。年轻的前士兵捋着还算茂密的头发,打开了对应的隔绝功能,这样他就闻不到那些奇怪的气味了。 步行来到5楼的麦克尼尔听到上方传来了脚步声,他习惯性地站到另一侧,给对方让路。不料,来人见了麦克尼尔,竟然惊叫了一声。借着昏暗的灯光,麦克尼尔分明看到伯顿站在楼梯上方,后者只穿着单薄的衣服,样子显得十分疲惫。 “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梯上方,示意伯顿尽量不要说话。两人并肩来到了麦克尼尔选定的房间附近,伯顿指了指旁边的一扇门,那意思是告诉麦克尼尔,他恰好也住在这附近。 等到麦克尼尔终于和伯顿一起走进房间并关上大门后,两人才敢继续谈话。 “我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您。”麦克尼尔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根数据线,“……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方便口述,我们还是用更安全的手段。” 伯顿应该已经适应了这种新时代的生活,他没有对麦克尼尔的行为表示出任何惊奇或抗拒。比起提前三天醒来并迅速适应身份甚至还能借助权限去查找情报的舒勒来说,伯顿的处境略显尴尬,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丢在垃圾堆里。那时,他孤身一人在釜山的街道中穿行,茫然失措地寻找不知身在何处的队友,并尽力地习惯这种新时代的生活。 【第一个星期结束时,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严重的衰弱之中。】伯顿的声音直接传递到了麦克尼尔的头脑中,而伯顿本人则打开了电视,【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才真正认真地了解和这种新身体有关的一切知识。假如我当年有这样的身体,就不必担心被g炸得粉身碎骨了。】 尽管伯顿苏醒的时间比其他两人都要早,他身处的地点和极其恶劣的环境限制了他的行动。由于没有人为伯顿提供必要的服务,也没有人为他讲解这些应当被视为常识的情报,伯顿在过去的一个多月中吃了不少苦头。他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就算是被遣返也无处可去,只能留在釜山四处奔波。曾经和无数达官显贵谈笑风生的伯顿,如今成了躺在垃圾堆中坐以待毙的贫民,而处境像他一样艰难的外国人却不在少数。 听到伯顿描述的画面后,麦克尼尔只觉得触目惊心。如果说那些和伯顿一样住在垃圾堆附近的贫民是韩国人,麦克尼尔尚且会认为事不关己;但是,伯顿告诉他,那些贫民都说自己是美国人,这就足以说明不仅美利坚帝国本身糟糕透顶,连它的公民也落魄到了极点。 【那您现在从事什么工作?】麦克尼尔看到还算干净的桌子上摆着一盒巧克力,习惯性地拿起其中一块,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需要吃任何东西,进食也只会给义体造成负担,于是他惆怅地把巧克力放回了原位置,【我们没有办法回国,先不说我目前是被帝国军通缉的逃兵,这个帝国本身也不值得我们继续效忠。留着舒勒教授在那里提供支援就足够了。】 【确实如此。】伯顿点了点头,【我和那些暴君斗了一辈子,就是为了避免我们的合众国也变成那副鬼样子。现在看来,我们无法改变合众国,也没有办法保卫它,那么我们还是优先考虑如何自保。工作的事情呢,你不必发愁。釜山的韩国人近几年都在流向外地,这里有许多工作都是由外国难民来做的。至于我的工作呢……刚才我下楼时其实是打算上班的。】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纵使义体不太需要通常意义上的休息,两人还是一致认为早点休整更为重要。麦克尼尔离开伯顿的房间,返回了自己位于对侧的屋子,而伯顿则径直离开了大楼,去上他的夜班。 “夜店的保安。”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笑,“很好,合众国和gdi的战斗英雄的下场就该是这样。” 这是伯顿自己的选择,除了他曾经为混入上流社会而充当花花公子等原因外,保安尤其是全身义体化保安这种工作的技术含量很低,而且一向较为清闲。伯顿可以设置好自动巡逻区间,而后将全部心思用来检索消息。和传统概念中终日不务正业的公司职员相比,伯顿才是真正领会了忙里偷闲精髓的大师。 “说是只打算做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其实你的本意是去夜店鬼混?”麦克尼尔打开了和伯顿的通讯频道,“那么,假如你真的找到了值得留意的情报,记得告诉我。” 清理了屋子中的灰尘并简要地打扫卫生后,麦克尼尔倒在床上,设定了睡眠时间,很快地进入了梦想。床铺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响声,为普通人设计的产品似乎不会考虑到完全义体化生化人的使用体验。 第二天一大早,一分不差地准时醒来的麦克尼尔穿好衣服,照例检查了所有通讯内容,而后披上外衣,准备到伯顿所说的垃圾堆附近调查一番。釜山市即便作为韩国的重要港口城市,其市区内有着聚集大量外国难民的地段,依旧值得警惕。麦克尼尔不知道有多少帝国公民因战乱或皇帝的暴政而流亡,他在日本的新滨市没有发现类似的情况,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也不为人知。 义体化程度不高的普通人可以靠着吃残羹剩饭、饮用污水而苟延残喘;义体化程度较高或是完全义体化的生化人,如果一周之内弄不到新的供能设备,就会瘫痪甚至是脑死亡,毕竟世上暂时没人开发出为电子脑提供能量的太阳能设备。这些人会聚集在垃圾堆附近,只能说明他们缺乏谋生的手段。没有足够的金钱就无法享受服务或是摆脱当前的处境,大部分滞留在垃圾堆附近的外国难民必然迎来死亡。 等到伯顿下班返回住处后,麦克尼尔告诉他,自己准备去那个垃圾堆附近实地考察。 “根据帝国目前的管理手段,我不敢想象大批帝国公民流亡会不引起帝国的任何关注。”麦克尼尔凭借自己的想法推断可能存在的幕后交易,“因此,这里也许存在一个人口贩卖组织,他们借助所谓逃离暴政等诱人的口号,把那些毫不知情的普通公民卖到国外去充当劳动力。” 清晨的社区稍微恢复了活力,一些健步如飞的老人就在楼下散步,有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同更换了新身体的老朋友聊着天,那样子只会让人想到祖辈和孙辈的友好交流——总会有一些人希望获得更年轻的躯体,没人打算刻意地保持衰老。 “假如我们能获得【自己】的记忆,许多问题就会立刻消失。”伯顿细数着自己的不满,“我们事先没有从那个自称李林的家伙口中得知任何情报,也不能从这个新躯体身上获得记忆。天哪,你们之前是怎么经受这些考验的?尤其是舒勒,他比你还擅长利用仅存的情报去敲诈出更多的信息。” “保持清醒。”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我们的工作多得数不胜数,想要拯救世界也只是空谈。假如我们迟早会卷入一场危机,在这危机中尽可能地让人类避免受害并减小危机将人类文明推向毁灭的几率,那就是我们最主要的工作。引火烧身或许是全人类的天性,那些持着燃烧的十字架明火执仗地为非作歹的魔鬼为我们提供了最好的范例。” 他已经做错了一次,由他选择的nffa的船长很可能将合众国推上绝路。因此,这一次麦克尼尔希望自己保持谨慎,即便是到了激烈的斗争即将分出胜负的最后一刻也不要轻易地下注,更不能让自己成为让天平变动的重要干涉力量。这样,他就不必为亲手制造悲剧而自责了。尽管他清楚这只是一种逃避,因错误的选择而承受了巨大打击的他暂且没有更好的办法。 “垃圾堆在什么地方?” “我带你去。” 伯顿所说的垃圾堆,位于垃圾处理厂附近。一座庞大的城市每天都会产生堆积如山的生活垃圾,若是没有那些殚精竭虑地为市民生活考虑的专家和普通工人,城市就会被垃圾淹没,无论是多富有的社会精英也没有办法解决这种问题。这些从美利坚帝国流亡到国外的难民选择居住在垃圾堆附近,或许是他们认为自己可以频繁地从中找到各类能够用以勉强维持生活的物品。 如今,外国人的相貌在韩国的街道上已经不会引起额外关注。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特立独行的年轻人做完全义体化改造时会选择偏欧洲人相貌的型号,另一部分原因则是伯顿所说的难民往往从事着相当低级的工作,这些工作的报酬只够他们苟且度日。感受着那些不同的目光,麦克尼尔不由得感叹时代的变迁。过去,东亚地区的霸主将其他地区的居民一概视为蛮夷;后来,随着欧洲的崛起,轮到世界其他地区的居民被视为野蛮人和不配活下去的弱者;现在,就在这个新世界中,美利坚帝国的失败让文明和野蛮的定义再一次逆转。 两人来到垃圾处理厂外围的垃圾堆附近时,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在此处活动的美国人或是疑似来自欧洲其他国家的难民。麦克尼尔以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伯顿,后者也一头雾水地走进垃圾堆深处,试图寻找那些难兄难弟一夜之间全部人间蒸发的原因。 “我向你保证,之前这里有很多人……”伯顿结结巴巴地对麦克尼尔解释着,“而且,这些穷人没有能力承担改换新义体的花费,所以他们也不大可能把自己的电子脑塞到类似韩国人相貌的义体中……” “说不定是走私人口的人贩子把他们转移了。”麦克尼尔也觉得蹊跷,“贩卖人口在韩国要判几年有期徒刑?” “不知道,我不了解韩国的法律。” 在教会伯顿怎么灵活地调节电子脑支配的各项功能以屏蔽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后,麦克尼尔大着胆子沿着缝隙走进了垃圾堆中。附近没有警卫或是保安人员,看守场地的自动机器人离垃圾堆也很远,他们暂时不必担心被巡逻的机器人发现。 “哎呦,那里不是有一个吗?”眼尖的麦克尼尔找到了一个躺在垃圾堆附近的身影,“我们过去问一问。” 然而,两人很快就失望了。倒在地上的疑似外国难民是个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20岁的女孩,身体略显瘦弱,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夹克衫,让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居住在泰伯利亚黄区的变种人和营养不良的孩子。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似乎原本刻着一些代表身份或是义体出厂日期、性能的标志,现在也只剩下了几个模糊不清的数字。伯顿大步迈上前,将女孩从垃圾堆旁拖走,开始认真地检查她的情况。 “昏迷中,应该是时限到了。”伯顿挠了挠头,“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把她带走?” “像你这种徘徊于夜店的人,每次行善都会让人产生怀疑。”麦克尼尔一面说着笑话,一面将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孩翻了过来,想要从对方的相貌上查找出蛛丝马迹。这也许是一具民用的量产型义体,那些在审美上追求所谓国际化的厂家和设计师偏爱这种类似混血的外表。 “看长相也判断不出她生于哪个国家。等我们回去以后,我会调查一下到底哪家公司经常生产有沙宣头发型的义体。”麦克尼尔放弃了对比,“至于这串数字……501?前面的数字好像都被抹掉了。” 两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性在垃圾堆中捡到了一个可能还没成年的女性,按照麦克尼尔看过的那些恶俗的垃圾电影的表现方法,接下来就该发生一些让他没什么兴趣的事情了。他一向鄙视那些脑中只装得下交配的同类,认为那些意志脆弱的家伙不配在一个艰难的时代中生存。 然而,亚当·希尔特或许也是这么想的。每当麦克尼尔回想起自己的错误选择时,他就会重新审视自己过去的价值观。 “瞧她这模样,弱不禁风啊。”伯顿叹了口气,决定把女孩带离这个垃圾场,“真难想象她经历了什么。” “……你不要小看她。”麦克尼尔严肃地说道,“如果你仔细地检查这具义体的人造肌肉和骨骼结构,就会发现它用来杀人的效率不会比我们更低。”他回头望着很绅士地扛着那女孩的伯顿,“简单地说,她要是把躯体的性能完全调动起来,就会随时变身成比我们两个人都强壮的大猩猩。” tbc OR3-EP1:釜山行(5) or3-ep1:釜山行(5) 在陪同麦克尼尔经历了一场令人失望且近乎一无所获的冒险后,彼得·伯顿前去另一处地点打工,匆忙地离开了自己租住的房屋。两人唯一的收获是一个看似瘦弱的女孩,如今她还在麦克尼尔的房间中昏睡不醒。送走了急于准点上班的伯顿后,麦克尼尔回到自己的客厅中,于脑海中翻阅着最近搜集到的资料,试图寻找能让他摆脱当前困境的线索。 像他和伯顿这样除参加战争之外别无其他谋生本领的军人,不在少数。即便是军队中的神枪手,也会在遭遇种种变故后沦落为街边的乞丐,有时这些乞丐还会羡慕地看着胸前挂满勋章的昔日同僚耀武扬威地从眼前走过。伯顿是幸运的,他找到了几份适合他且工作强度较低的工作,得以维持基本生计。麦克尼尔不了解韩国的状况,他恳请伯顿替他留意那些可能出现的招工广告,这样他才有机会自食其力地谋生而不是同样成为街头的乞丐。 “日行一善,嗯?” 这声音并非来自电子脑中任何人发送的通讯,麦克尼尔习惯性地回过头观察着房间的角落,不出他所料,是浑身上下裹在黑袍中的李林站在房间的角落中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端坐在沙发上的麦克尼尔。 “我得做点什么来……赎罪。”麦克尼尔对着李林,也是对着自己说道,“之前我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害死了不该死的善人,放过了本该下地狱去见撒旦的魔鬼。这行为的后果不仅是某人或某几个人的生死,还关乎着几亿人的性命。想笑就笑,我知道也许我永远无法弥补这份罪孽带来的伤痕。” “原来如此。”李林的身形隐没在了隐隐发灰的墙体中,“祝您在这条道路上畅通无阻,麦克尼尔将军。” 伴随着李林的消失,麦克尼尔左侧的墙壁上出现了大段大段的红色字迹。这是只有麦克尼尔一个人能看到的提示,麦克尼尔已经确认过这一点,因为他在同舒勒的交流中得知舒勒获得的任务同麦克尼尔完全不同(这也是为何舒勒在上一个世界中延后数年才离开)。李林可能会在任何时刻、任何地点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把各自的任务告知他们,而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接受现实。麦克尼尔终究忘不了在泰伯利亚的包裹下迈向死亡的世界和整个人类文明,他要尽其所能地在同等程度的危机发生之前挽救这些或许终将死去的普通人。 “阻止海神上岸?”麦克尼尔无法体会到这句话背后的秘密,“李林总是喜欢让我们猜谜。” 当然,仅以谋生的角度考虑,麦克尼尔还不担心自己落魄到最差的地步。比起金钱上的短缺,更让他在意的是那些用于增强生化人战斗能力的程序和部件是否已经普及。假如任何一个生化人都能像购买枪支那样随意地将自己的身体变成杀人机器,他便不仅要时刻提防可能出现在身边的一切风险,还要和那些经过特殊改造的难缠的士兵打交道。无论他们如何逃避,危机总是会出现的,也许是一场全面战争,也许是和平下的暗流涌动。为了在那一天到来时能够及时地投入战斗,麦克尼尔不会放过任何能够让自己获得更多资源或力量的机会。 他开始寻找可能同义体功能强化有关的程序,并很快发现了自己过去疑似用于辅助战斗的一些软件和系统。 “【潘多拉】。”麦克尼尔口中念念有词,“义体运动辅助程序……” 在当事人的电子脑和意识不足以处理那些复杂动作的情况下,恰当的辅助程序——例如用人工智能接管部分【肌肉】动作以便让电子脑只需要关注主要行动——或许可以大大提高当事人的灵活度或是力量。不过,事实很快给麦克尼尔的热情泼了一盆冷水,当他试图启动这个程序时,却发现程序被锁定了。就像他打不开那份和村井博士有关的文件一样,现在的他也无法启动名为【潘多拉】的疑似战斗辅助程序。 这样一来,麦克尼尔更加地对【自己】以前从事的活动产生了好奇心。只有时刻担心电子脑被黑客入侵的家伙才会这般严格地保护那些可能让自身失控的程序和泄露后可能对自身不利的机密,而一个美利坚帝国军的普通士兵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多秘密。 麦克尼尔开始考虑寻找一些用来打发时间的娱乐手段,不必进食这一点对他来说可谓剥夺了他的部分生活乐趣,尽管他或许原本就不太在乎生活质量。当他逐渐适应了生化人的生活后,才意识到某些被认为无用的活动事实上成为了连接个体之间的重要纽带。哪怕目的不是吃饭,和自己的朋友、同事、战友一起进餐本来就是值得高兴的活动。义体化时代的到来不仅极大程度地简化了生活,也让作为个体的人之间变得更加孤立。 更讽刺的是,【潘多拉】目前可以启用的功能,只有【手动烹饪】。开发这套程序的工程师肯定打算做出全世界最优秀的家政服务机器人,可惜麦克尼尔是个需要去前线战斗的战士,而终究不是留在后方负责后勤工作的勤务人员。当他还在抱怨着程序员的不严谨时,耳边传来的摩擦声惊动了他。白天被他和伯顿捡回来的女孩睡眼惺忪地走出了屋子,诧异地望着麦克尼尔。 “你总算是醒了。”麦克尼尔吹了一声口哨,“我们好不容易才——” 话音未落,一种令人几乎丧失意识的心悸感席卷了全身。视野再一次逐渐地被涂成了红色,他的意识似乎被抽离到了躯体之外,却又没有完全丧失对身体的控制权,而是以若即若离的状态游离在真实和梦境的边缘。他努力尝试着夺回对躯体的控制,哪怕是能让手指稍微挪动一些,也算是另类的胜利。但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在他的意识又被那种奇怪的蛮力塞回体内时,麦克尼尔惊愕地发现,自己已经被那个有些瘦弱的女孩按倒在了地上。 “想不到我会在这里碰上这么恶劣的人渣。”女孩一面用麦克尼尔捆杂物的绳子绑住麦克尼尔的双手,一面愤恨地用英语训斥着麦克尼尔的行为,“你以前一定没少在半夜捡走那些躺在大街上昏睡不醒的女人……” “什么?”麦克尼尔顿感恼火,他和伯顿好心地把对方救了回来,结果他反而平白无故地遭受一番羞辱,还被认为拥有某些奇怪爱好,这让麦克尼尔无地自容。以前他经常用类似的笑话去讽刺那些生活不检点的下属,连他自己也无从设想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其他女性眼中的犯罪嫌疑人。不过,就凭他们白天鬼鬼祟祟地去垃圾场调查还莫名其妙地捡回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这件事,不明真相的外人从不会忌惮以最大的恶意推测他们的动机和行为,“你误会了,我恰好看到你昏迷不醒,所以才决定把你拉出那个垃圾场……就算是乞丐去夜店也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一些……” 似乎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消除对方的误会,麦克尼尔又多此一举地补充了一句: “再说,我对你这种型号没兴趣——” 麦克尼尔的下巴上挨了一拳,从房间的一头沿着地板滑行到了另一头。眼冒金星的麦克尼尔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直觉,他就知道这个看似瘦弱的女孩实际上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力量,至少不会比他更弱。 “……你说得对。”正当麦克尼尔试图双手发力挣脱绳子时,缓步向他走来的女孩主动帮他解开了绳子,“有着这样的灵魂,你还能活着,也是一种奇迹。” “灵魂(ghost)?”麦克尼尔不是头一次接触这个词汇,他在埃贡·舒勒提供的那些参考资料中看到过许多论述生化人时代中自我存在意义等哲学问题的表述。许多专家和学者即便是不想和神学扯上关系,但他们后来也越来越多地应用那些旧的表达方式来形容新的概念。 “我能感受到你的意识在……挣扎。”女孩抓着麦克尼尔的衣领,把他从地板上拉了起来,“抱歉,也许我刚才确实误会了什么。” “不要紧,我也不是头一次被误会。”麦克尼尔立刻决定不再就对方莫名其妙地把自己按倒在地板上并打了自己一拳这件事继续纠缠,“我是这里的租客,最近还在找工作……上午,我和我的同伴去附近的垃圾处理厂接受面试,意外地发现你躺在垃圾堆周围。” 既然误会已经消除,麦克尼尔决定从对方口中套出更多的信息。然而,无论他怎么暗示,女孩都无法回忆起昏迷以前的任何记忆,也不知道出现在自己手臂上的数字表示什么。 “我们算是同病相怜罢。”麦克尼尔坐在沙发上,查看舒勒发给他的最新情报,据称帝国军派出的特工已经抵达了日本,“我呢,也失去了自己所有的记忆。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我记不起任何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而且还糊里糊涂地流落到了这个国家。” 名字只是个标签,在许多人可能拥有相同样貌的义体化时代,名字的意义更是模糊不清。当一个人的电子脑可能被塞进另一个人的躯体中时,用以辨别其中差异的根本因素到底是什么呢? 他们的状况倒是相似,两人都失去了记忆,都流落到了韩国的釜山,而且都是无业游民(尽管麦克尼尔手里还有大约800万韩元左右的存款)。鉴于这些共同点,麦克尼尔本以为对方在起初的误会后会因部分歉意而乐于同自己交流情报,然而女孩的态度始终很冷淡,这让麦克尼尔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多年保持单身而丧失了和女人谈话的本事。他最怀念的还是第二次泰伯利亚战争爆发前那段充满乐趣的时光,在那之后他孤身一人行进于逐渐迈向死亡的世界上。 “这里是釜山市的西部地区,空出的房子也不少,假如你需要在附近找一个住处,可以考虑租房。”麦克尼尔最后提出了一些建议,“我们谁也不了解韩国的情况,不如互相帮助。” 本来打算出门的女孩在门前停下了脚步,而后返回麦克尼尔眼前,算是默认了麦克尼尔的说法。 “很遗憾的是,我没钱。” “让一个疑似未成年的女孩露宿街头甚至是住在垃圾堆里,这可不是我们想看到的,我的同伴前不久才刚刚逃离了垃圾堆。我可以借钱,但是要收利息。”麦克尼尔露出了一个颇为恶意的笑容,“您看,我也是穷人,我手里的存款在釜山只够买800棵他们韩国人用来做什么泡菜用的大白菜。” 这是一笔生意,麦克尼尔判断一个莫名其妙失去记忆又有着同样精湛的杀人技术的女孩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韩国。他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用相当低廉的价格雇佣一个可靠的雇佣兵。多亏了他在日本时获得的那笔资金,否则连麦克尼尔本人也要露宿街头了。谁也不能指望彼得·伯顿,他在夜店打工赚的钱恐怕还不够他本人花天酒地。 为了避免日后出现纠纷,麦克尼尔照着那份租房的合同拟定了一份用于讨债的合约,并在电子版文件的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假名。 “尼尔·所罗门?”女孩凝视着麦克尼尔,那一刻麦克尼尔有些心虚,“这是你的名字?” “是的。”麦克尼尔完全没有心理负担。所罗门是他的养父的姓氏,而尼尔则源自他自己的姓氏——麦克尼尔的本意便是尼尔之子。片刻之后,他收到了传回的文件,原本空白的姓名栏上规规矩矩地写着一个对麦克尼尔而言同样陌生的名字:米拉·基利安(ira killian)。 “这不像个亚洲人的名字啊。”麦克尼尔仔细端详着对方的面容,“你的相貌其实更像东亚地区的居民,我很难想象为什么你会有一个像极了美国人的名字……”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两人各自保持着沉默。麦克尼尔回应了舒勒的通讯内容,并希望舒勒尽可能地调查同米拉·基利安这个名字或是她手臂上的数字有关的情报,而后又拜托舒勒借助作为能够接触那些为执行特殊任务而接受改造的士兵的特殊技术人员的身份去了解帝国军在东亚地区的行动。即便美利坚帝国彻底退出了东亚,帝国军也不会停止夺回这一区域的企图,只要舒勒发现了那些文件,麦克尼尔也许就能从另一个角度了解韩国的情况。 到了下午,有人敲响了房门。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麦克尼尔控制着对应的程序打开了房门,发现访客正是下了班的伯顿。 “麦——” 伯顿险些说错话,幸好他想起了麦克尼尔的提示,并迅速地改变了称呼。 “……所罗门,釜山市区有一家餐馆招收服务人员和工人,你要不要去应聘呢?” “餐馆?”麦克尼尔捏着并不存在任何胡子的下巴,义体除了老化之外是不会出现明显的外貌变化的,“许多人已经永远不需要吃饭了,为什么餐馆还能开得起来呢?” “总会有人保持原本的身体,再说以后肯定会有科学家开发生化人的专用食品……”说到这里,伯顿才将注意力投向坐在沙发扶手上的米拉,“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喂,这很不公平,所罗门,你抢在我前面和一位年轻的女士单独接触——” “您好啊,心理变态的捡尸犯二号先生。”穿着麦克尼尔的大号干净衣服的米拉很不客气地如此称呼瞠目结舌的伯顿。 “……啊?我……我不是!我可没有干过这种事。”纵使伯顿曾经在麦克尼尔面前炫耀他当年在中东地区的王爷们的宫廷中过着怎样奢侈糜烂的生活,他一向没见过对他自认为相当体面的外表完全缺乏兴趣的异性,又或者是他见过的世面其实还不够多,“喂,你没和她解释?这根本是误会……” 在得知麦克尼尔此前已经承受了误会并倒霉地挨了对方一顿痛打时,伯顿连忙向麦克尼尔道歉,要是他知道麦克尼尔遭遇这样的下场,肯定不会在陌生人面前轻浮地调侃麦克尼尔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中的行为。 “那么,我现在去那家餐馆看一看,希望那里有合适的工作。”麦克尼尔向他选定的队友和救回的新同伴打了招呼后,离开了房间,“基利安小姐,伯顿先生晚上还要上班,在此期间您最好不要随便动房间里的东西。” “你要假定我的性别?” “哦——?”麦克尼尔夸张地露出尴尬而不失体面的微笑,“是这样吗?我弄错了?” “开玩笑的。” 其实,麦克尼尔的房间里没有任何贵重物品。他迈出大门,连接了互联网并查找了对应的地点,选定了一条路线,而后又联系了出租车,这才慢悠悠地下楼并来到路边等候。他尽力地回想着下午再次出现那种奇怪症状时眼中视野的变化,和之前仅仅是视野全部变成红色不同,他无比相信自己清楚地看到了虽然有些破旧但整体依旧整洁的墙壁逐渐开裂并布满仿佛沉积在厨房中的污点,甚至似乎看到了那些攀爬在年久失修的建筑上的藤蔓沿着裂隙爬行。 让他不安的是,那种令他心悸的感觉不仅仅是常常出现在恐怖片中的老屋子带来的第一印象,他隐约认为当那红色的视野出现时,身边的一切仿佛有了生命并吞噬着他的血肉和理智。他的电子脑确实存在病症,而且病得不轻。 “等到我在韩国有了稳定的工作,一定要想办法看病,希望韩国的医生知道怎么治疗……” 乘坐出租车回到釜山市中心地区的麦克尼尔面对着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和高楼大厦上的全息投影屏幕,迷失了方向。普通的二维地图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他不得不在网络信号极差的地方更新了一版三维地图,这才找到了他的目的地。那家餐馆位于一栋摩天大楼的中间部位,有着直接对接到对侧大楼的人行天桥。凭借着这一显眼的标志,麦克尼尔勉强寻到了餐馆的牌子。 顶着这副外表走进餐馆的麦克尼尔客气地请求服务人员为自己指引方向。以最下层为基准,在餐馆的四楼,他找到了这家餐馆的老板,一个叫宋完昊的中年商人。 “感谢您愿意抽出时间来亲自面试。”从来没面试过的麦克尼尔当场忘记了怎么应付这种场面,只得结结巴巴地根据他过去用来向gdi官员述职的口气掩饰内心的慌张,“……如果是体力活,我可以保证人工成本比使用自动机器人更低。对了,假如你们要招收厨师,我也能胜任。” “哎,所罗门先生,不要这么严肃嘛。”坐在开着热风的房间内,宋老板面带微笑地让麦克尼尔放松下来,“你不是第一个来我们这里应聘的美国人,每年都有不少美国人流落到釜山。这个身份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如果你们好吃懒做又没有一技之长,我们凭什么聘用你们来干活呢?凭你们过去吃的牛排更多吗?有一点呢,你倒是说对了:用你们这些来自美国的难民干活,成本比使用自动机器人还低。” 麦克尼尔内心警铃大作,他这时反而感谢【潘多拉】系统的功能中包括烹饪了。比自动机器人维护费的价格还低廉的工资根本没法让他谋生,他必须尝试迅速利用对应的程序学会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厨师。 “宋先生,我既然在朋友的介绍下来这里应聘,当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麦克尼尔尽量地表现得更谦虚一些,“您可以提出几个问题让我解决。” 宋完昊也笑了,他脸上的每一个皱褶都在嘲笑麦克尼尔的不自量力。 “先把国际互联网连接关了,现学现做算是作弊。”他舒服地倒在老板椅上,右手拿着一张表格,“您呢,先去做一份……海鲜煎饼,还有这个炒年糕……对了,再来个泡菜锅。” 麦克尼尔垂头丧气地向厨房挪动,他就知道这份工作没那么简单。看在他信仰的上帝的面子上,但愿他能迅速地学会做自己从未了解的菜系。 “我该早点向东山元英学怎么用筷子。” tbc OR3-EP1:釜山行(6) or3-ep1:釜山行(6)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在了港口城市釜山远处的地平线上,在夜晚保持着活力并恢复了部分昔日繁华的城市又恢复了常态。那些沉醉于城市中的夜生活或是刚刚从繁重的工作中得到暂时休息的公司职员们还享受着最后一段温暖的睡眠,而那些过着更加艰苦的日子的人们已经早早地从床上爬起、为了谋生而四处奔波。通向港口的大路上,机械地做着重复工作的自动清洁机器人为身旁出现的行人让路,以免发生用不着到第二天就会被送上新闻网站头条的技术事故丑闻。这些访客将货车停在路边,而后走下车子,前往港口寻找他们所需的货物。 打着哈欠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将视线移向视野右上方的虚拟钟表,现在才刚刚早上五点。他是这一行人中唯一有着欧洲人面孔的员工,也是唯一并非体力工人却还要从事这类简单工作的雇员。无论做着什么样的工作,只要有人愿意雇佣他并按照规矩付给他对应的酬金,麦克尼尔就已经满足了。他没有记忆,也没有任何能够用来证明身份的文件,更不必说那些标志着自身专业知识技能的证书了。宋老板明明看到他是如何将菜肴做得一团糟,却还是愿意留他在餐厅工作(代价是麦克尼尔充当了搬运工),足以证明麦克尼尔是幸运的,更多人连这样的工作都拿不到。 餐厅每天必须输入足够的食材才能保证其正常运行,需要多少食材则是具备对应专业技能的人该负责的任务。食材太少,后果就不堪设想;输入的食材过多,对于追求食材新鲜度的食客或厨师来说则是灾难,谁也不想食用在冷库中保存了几个月的东西。在这座港口城市,海洋运输业务的发达让获取各类资源变得更加简单,麦克尼尔需要做的只是按照规定时间去搬运食材并将货车开回对应的仓库。 和他一起前来港口的是两名司机,一人年长,一人年少。年长的叼着一支电子烟,年少的则时常莫名地发愣,这一老一少的行为看得麦克尼尔连连摇头。 “人工费比机器人的维护费还低……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 ??? ???????” 麦克尼尔叹了口气,调出了对应的翻译功能,幸好他在来日本之前下载了和韩语有关的插件。其实,他根本不懂日语或者韩语,没有这些软件的帮助,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和当地人交流的。既然他住在别人的地盘上,要求别人也和他说英语,未免有些不识时务。 “我只是个来釜山打工的……难民。”麦克尼尔给了自己一个新的借口,“我的许多同胞躺在垃圾处理厂的垃圾堆中坐以待毙,而我至少掌握了一些能让我谋生的手艺。” 宋老板最终愿意支付的薪水数额依旧比麦克尼尔预想中的更低,这份薪水仅用于维持正常生活倒是足够了,但倘若麦克尼尔希望通过消费来追求更高品质的生活,他一定会迅速变成一文不名的穷人。打工是不能致富的,要是仅仅愿意卖力苦干就能成为富人——这是许多富人用来蒙骗穷人的鬼话——那么工厂流水线上那些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的工人才应该是最富有的。 麦克尼尔想到了其他投机取巧的手段,他记起了那个和亚当·希尔特狼狈为奸的商人,那个名叫约书亚·威廉姆斯的家伙,是靠着和虚拟货币有关的生意发财的。他没有相关的创意,也许他可以投资那些处于萌芽阶段的产业,就算胡乱下注,总会有碰巧发财的时候。 又或者是他将自己手头的存款耗尽也未能发财。 “美国人?”戴着棒球帽的老年司机抬头看了麦克尼尔一眼,又将脑袋藏在了棒球帽下方,“告诉你,你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呢,从世界大战爆发之后,连续二十多年保持着和平。最近这几年,出现在釜山的难民也越来越多了……” 尽管老年司机努力掩饰着那种暗自庆幸,他的一举一动逃不过麦克尼尔的眼睛。人类社会被世界大战折磨的这二十多年,也是美利坚合众国及其继承者美利坚帝国的地位江河日下的二十多年。从21世纪初期的【惩罚战争】失败后,美军再也没有能力直接威胁大东合众国,反而不断地丢掉驻外军事基地和可靠的盟国,连巴拿马运河所在的中美洲地区都出现了大东合众国扶植的敌对势力。墨西哥战争的爆发,只是帝国最后一次垂死挣扎,那些已经放弃抵抗的欧洲评论家都是这么说的。 在世界大战中依旧能保持和平,这样的国家势必会成为那些受够了战争带来的苦难的人们所寻找的乐土之一。投靠敌国或许也是一种可行办法,只要人们愿意放弃仅存的自尊而敌国也恰好愿意接纳他们,这些人就能在乱世中保住自己的性命。 其他两人都是经常出现在港口附近的常客,麦克尼尔则算是新面孔。顺利地进入码头后,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些箱子,麦克尼尔自告奋勇前去搬运这些对他而言不算沉重的食材,他也想借机测试这具身体的承受能力。当两名司机惊讶地看到麦克尼尔轻松地将其中一个箱子举起时,他们只顾着发出惊叹声,忘记了手头的其他工作。 “这些箱子里装着的是海鲜……”麦克尼尔将箱子推进大型货车,捏了捏鼻子,“你们的食材是从国外进口的,还是本地的?” “当然是本地的。”稍微年轻些的司机看起来心不在焉,麦克尼尔不知道对方每次陷入呆滞时又在思考什么,“要用自己的食材才能做出最好的菜。” “国外的食材更便宜嘛。”麦克尼尔试着和他们聊起了一些生活话题,“你看,这里的牛肉价格贵得吓人,白菜也一样……为什么你们不从其他国家进口农牧业产品呢?” “你真的是美国人吗?”年长的老年司机熟练地将箱子固定好,以免其中的海鲜在运输过程中被撞得粉碎或是变成肉泥,他的助手则在按照清单上的内容计算他们还需要搬来多少货物。在将整整一大箱螃蟹送上货车后,麦克尼尔被对方的疑问弄得一头雾水。 麦克尼尔尽最大限度地搜集能够让自己生存的情报,但他的关注点大多在可能爆发的战争或地区局部军事冲突上,而忽略了一些也许对某些市民而言属于常识的信息。正因为麦克尼尔经常忽视细节,他才不得不佩服埃贡·舒勒的情报搜集能力,一个合格的学者同时还要能够了解业内的最新进展。 “……其实我出生在英国,后来移民了。”时间还早,麦克尼尔和两名司机站在货车旁聊天,“我记得以前合众国向你们出口了很多牛肉。” “嗨,那是十几年之前了,所罗门先生。”年长的老年司机总是用一只手拿着棒球帽,也许他的眼睛很怕光,麦克尼尔见过有着类似症状的人,他们一年到头外出都要佩戴太阳镜,“大东合众国早就对你们实施了全面禁运,谁还敢进口你们的货物,就是摆明了要和大东合众国对着干,那不是自寻死路吗?看看日本的下场……” 时代变得真快,麦克尼尔不失兴致地思考着这种霸权易手带来的国际关系变化。人类终究保持了克制,没有让第四次世界大战变成核武器对彼此的互相毁灭,而这漫长的战争逐渐磨灭了所有人的自我和所剩无几的理智。身处战区的平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沉睡在和平美梦中的人们则自我麻醉地认为战争将永远远离他们。 他把最后一箱章鱼送上货车,关好两辆大货车的车门,回到其中一辆货车的驾驶室中,跟年长的司机继续谈论着那些同生活息息相关的话题。 “人哪,就是要多了解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老年司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电子烟,“做难民不好受,我们也理解,谁家里在七十多年以前没有几个当过难民的亲戚呢?……要不要试试?” “我不抽烟,谢谢。”麦克尼尔婉言谢绝了,“电子烟也一样,虽然我不太清楚那些毒素会不会危害电子脑。” “哎,这不是那种老套的化学电子烟。”老年司机得意地叼着嘴上那根,“是全新产品,只会让你在电子脑中产生类似的感觉,却不会危害你的健康……” 尽管这种新产品引起了麦克尼尔的兴趣,他还是拒绝了。麦克尼尔抗拒的并非仅仅是尼古丁或是焦油本身,而是那种借助获得暂时的满足来逃避问题的习惯和心态。假如他允许自己用烟酒来转移注意力,这手段有朝一日会变成目的,他会成为他最厌恶的酒鬼和烟民。是的,他的兄弟杰克就是因为无法抵挡诱惑而葬送了自己的人生。 货车沿着来路返回市中心,火热的太阳还在缓慢地攀爬前往天顶的道路。这些天不亮就要工作的司机,获得的收入比麦克尼尔还低,只够勉强维持生活。麦克尼尔不想在吹着口哨的乐观司机面前提起那些令人伤心的事实,他是个【难民】,而在他身旁听着摇滚乐的老年韩国人司机的生活状况也许不会比他更好。 “您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没有打算。”司机放下了口中的电子烟,“……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建筑工程师。”看到麦克尼尔顿时肃然起敬,年长的老年司机惆怅地笑了,他聚精会神地关注着前方的路况,断断续续地和麦克尼尔一起插科打诨,“那个时候我最常听到的话是,五十岁是一个男人的事业刚刚起步的阶段。从大学毕业之后,我在一个建筑公司工作了八年,公司倒闭了;又换了一家公司,结果老板承包了一个海军基地的项目……” 老年司机忽然停住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挤满了车辆的十字路口,醒目的红灯告诉他们应当耐心地在此等待。被急刹车向前晃去的麦克尼尔从窗子中探出头,正看到一个穿着运动衫的男青年慌张地从路旁的人行道上沿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后面还有几个紧追不舍的同龄人。 “然后呢?” “没有【然后】啦。”司机忧伤地重新叼起了电子烟,“年纪大了不中用,我能说什么呢?现在最流行的话是,一个人三十岁的时候一事无成,这辈子就是废物了。看看,世道变得这么快,而我早就是个废物,不和他们争论那些道理。你可别跟我一样,快六十岁了还只能靠开货车谋生……” 驾驶室里的环境令人窒息,借着麦克尼尔因为司机的遭遇而沉默的机会,司机问起了麦克尼尔的情况。和这位年长司机那越来越走下坡路的人生相比,麦克尼尔编造出的人生算不上成功或是失败,一事无成更适合形容他。每一个在美利坚帝国长大的青年都逃不过征兵,义体化技术的出现让所有抗拒参军的非道德性理由变得无力。 麦克尼尔的本意是营造出一种令人同情的形象,他根本不会预料到韩国有着类似的现状——义务兵役制。这种经历又恰好和那些抱怨自己被参军耽误了人生的青年们有了重合,两个来自不同国家的公民无意中产生了共同语言。 “我是不清楚技术的发展还会淘汰多少职业。”麦克尼尔悄悄地告诉舒勒继续调查和【潘多拉】有关的线索,“在转型中落伍的人们想要追上浪潮,几乎是不可能的,学习新技术的难度越来越大。” “你是幸运的,起码你的钱会花在有意义的地方。”年长的司机重新驱使着货车前进,他们很快就要抵达餐厅了,“我们这里,甚至就在我们的餐厅里,有些年轻人明明穷困潦倒,还要把仅有的薪水浪费掉。” “什么意思?”麦克尼尔不明就里。 “买一些毫无价值的产品或是把钱捐给明明比他们富有不知道多少倍的……网络主播。” “这么做确实欠考虑。”麦克尼尔若有所思,“不过,如果这就是他们唯一能够用来寻求快乐和自我满足的方式,那么他们势必也会认为我所做的某些事情是毫无意义的。说教不管用,得让他们自己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充当廉价劳动力的时段结束了,在接下来的一天中,麦克尼尔必须认真扮演好新手厨师这个角色。他应该去西餐餐厅应聘,这样他可能会获得更高的薪水。 “算了,外国人在本地风格的餐厅做菜也算是卖点。”他帮助那些手忙脚乱的员工将箱子搬运到指定位置,另有一些员工还在从冷库中取出所需的肉类。让一个力量和麦克尼尔大致相当的机器人来干活,购入机器人的费用和对应的维护费足够让宋老板头疼,而麦克尼尔的出现不仅让他不必再考虑购买什么型号的机器人,而且也让原本充当搬运工的工人可以把节省出的劳动力用于其他岗位。兼职搬运工的外国难民厨师,这种充满噱头的话题也许可以被那些已经找不到新鲜材料的记者用于撰写长篇新闻。 这倒是为麦克尼尔开辟了新思路。他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迅速取得对应的军人身份或是投入战斗,在迟早爆发的冲突真正到来之前,掌握更多的技能有利于他从多个角度审视自己身处的环境。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工作狂人总会被指责缺乏生活乐趣(富人除外),沉溺于各类业余爱好而在本职工作上做的一塌糊涂的家伙则往往被人认为不务正业(富人依旧除外),世上总有千百种罪名等待着降落到那些不能满足特定工具需求的人们身上。麦克尼尔则不同,他本就不在乎这种议论,此外他也自认为有足够的底气反驳近乎评头论足的冒犯言论。 新一天的工作开始了,麦克尼尔照例先是搜索了大量和韩国料理有关的视频和菜谱,而后调出了【潘多拉】的对应程序,这才开始投入他作为新手厨师的奋战之中。厨房里的其他帮工和厨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精力旺盛的外国人亲力亲为地负责每一个环节,有时他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动作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仿佛下一刻他随时会把自己的手卷进机器。这等狂野的【野兽派】行为艺术极大程度地刺激了其他人,有些同样新来不久的厨师开始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该更换工作场所。 【我是不是该把你工作时的样子拍下来?】舒勒得知麦克尼尔的近况后,幸灾乐祸地发来了最新的通讯内容,【所罗门将军绝对想不到你会成为一名厨师。】 埃贡·舒勒暂时没有找到同【潘多拉】有关的任何情报,他告诉麦克尼尔,帝国军最近出现的士兵逃亡和军官不法行为有所增加,腐败有增无减,而帝国军的做法只不过是让情报部秘密处理这些谁也不想接手的烂摊子。即便局势如此不利,若是情报部的官员愿意全心全意为这项工作卖力,事情也不会变得更糟。然而,现实却是情报部不仅没有调查腐败,反而借助权力到处敲诈勒索,舒勒本人也差点成为目标之一。 【我早就预料到帝国军无可救药,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的官僚能挂着勋章到处耀武扬威,就是最好的证据……没想到他们比我设想的最差程度更糟糕。】麦克尼尔告诉侍者把一盘活章鱼端出去,同时继续学习着如何做那些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汤,【你的安全更重要一些,要是他们查得紧了,那就别勉强自己。】 旁边的炒菜机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麦克尼尔坐在小凳上,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有些后悔自己没听从那位年长司机的建议。他确实该找些消遣方式,例如那些能够让他保持敏锐反应的活动,哪怕义体的肌肉不会因为这种锻炼而得到强化,恢复日常训练总归是件好事。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任何时候会像现在一样考虑这么多同战争无关的问题。”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拿起了手边的菜刀,“房租、水费、电费、通勤时间和费用……这些人能日复一日地过着这种生活而不去自杀,他们的坚强让人震惊。” 中午的到来只会意味着麦克尼尔的工作更为繁重了,他不得不让周围的服务人员帮自己完成那些次要工作。手上忙个不停的麦克尼尔没有让自己的大脑也清闲下来,他打开了几个韩国本地的新闻频道,试图获取一些可能让他瞥见和平背后隐藏的危机的消息。当然,麦克尼尔自认不是战争贩子,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应付迟早要到来的战争——如果确实无法避免。 “据报道,最近在釜山多次作案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姜德顺依旧在逃……” “杀人案?”麦克尼尔顿时没了兴趣,“治安也太差了,和平的国家中最可怕的当然是车祸和犯罪了。” 他不经意地看了看那犯罪嫌疑人的长相,这让他的电子脑几乎迸发出火花来。他还记得自己回到市中心区域时看到的那一幕,被人追赶的那名青年和警方提供的照片上那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有八成相似。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无忌惮地招摇过市而没有人阻止,简直匪夷所思。隔着玻璃,麦克尼尔望着大厦对侧的广告,全息投影孜孜不倦地向每一个路过的市民推销家居常用安保产品。 “既然没有战争,试着再当一次私家侦探也可以。” 最凶恶的歹徒也不过是试着杀死几个手无寸铁的平民的悍匪,或是参加过打架斗殴和黑帮火并的普通打手。麦克尼尔相信自己能在一分钟之内把这种人打得无法生活自理。 美好而忙碌的一天在麦克尼尔发现不速之客的时候终于结束了。当麦克尼尔在深夜走出餐厅正门,打算沿着通向对侧大楼的人行天桥步行并浏览一番釜山市中心的风光时,他在不远处的饮品店门口看到了戴着一副小号墨镜还穿着自己的衣服的米拉。 tbc OR3-EP1:釜山行(7) or3-ep1:釜山行(7) 假如不考虑生活在城市的成本和这一成本代表着的生活压力,抛开一切为了和这种生活相称而必须牺牲的时间和精力,单就徜徉于夜晚的城市繁华地段而言,纵使厌倦工业化并怀念着田园牧歌的隐士们再三强调千篇一律的审美和格调相似的建筑风格毁掉了人类的创意,他们也总会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和各种令人目不暇接的全息投影广告中迷失方向。没有人可以逃避时代,也没有人能够真正避免受到时代的影响,人终究是社会性的动物。建筑公司和那些希冀在城市中心地区拥有更多产业的商人盖起一座又一座更高的大楼,把各种千奇百怪的商户填充进其中,或是将新业务的总部安置在新建的摩天大楼中。纵横于楼宇间的人行天桥和随处可见的电梯为前往此处的市民提供了更多的便利,尽管一些专家认为这些附带设施存在极大的风险并降低了建筑的可靠性,市民乐于见到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方便,而商人们更喜欢看到挪开障碍后涌现的更多顾客。 想要保证这种繁华不会是昙花一现,要做的工作还有许多。市民必须拥有进行消费的能力,真正的穷人是断然不敢穿着仅有的干净衣服来逛街购物的。让大部分市民过着完全被工作支配的生活,就是断送了他们的潜力。在义体化时代,这样做的后果也许不像过去那样严重,发达的网络允许商人们把一部分服务业转移到网络中,部分地缓解了可能出现的问题。人们可以选择在闲暇时光悠闲地步入商场和餐厅,也可以在工作的短暂休息时间内从网络上购买产品,这两种办法对麦克尼尔来说都太奢侈了。他再一次地成为了穷人,每一笔支出都必须精打细算,借贷是他必须避免的。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证件,尼尔·所罗门的名字是假的,履历是虚构的,而且还是个疑似偷渡到韩国的非法移民。像他这样只能滞留韩国而无法被遣送的难民不在少数,他们无法被作为合法移民接收,维持生计成为了他们面对的最大难题。 麦克尼尔也许多次作出了错误的决策,又或许他的运气始终不好。和同样流落异乡的难民相比,他有了一份看似稳定的正常工作,而不必为某些做着灰色生意的不法企业打工。利用难民的软肋,一只脚踩在红线上的商人们开始学会雇佣这些为谋生而不择手段的可怜人,尽量压低他们的待遇并延长工作时间、加大工作强度。他们算准了难民们不可能前去报警或利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的正当权益,法律没心思管这些非法移民的死活。况且,一些商人正需要用非法移民来充当推卸责任的工具,只要他们把全部罪责安在这些难民头上,即便是被相关部门调查,他们损失的也不过是一些流动资金。 “我该真诚地向上帝感谢祂让我有工作和住处。”穿着一件便宜的大号外套的麦克尼尔走在连接两座摩天大楼的人行天桥上,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害得他不由自主地裹紧了大衣。天气不算冷,他的义体也并非真的惧怕寒冷或是会因为这种不到零下的气温而出现故障,但一些养成习惯的动作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掉的,“……我还应该许愿,看看祂什么时候让你回去乖乖地坐在房间里看电视而不是跑出来到我工作的地方鬼鬼祟祟地跟踪我。” 当麦克尼尔用了一连串长句以便更好地表述他的想法时,他并不总是认真地批评对方的行为或思想。他是孤独的,一直以来都是孤独的,纵使有些人因某种幸运而成了他的同伴,这种幸运最终会被证明是不幸,就像被麦克尼尔亲手所杀的无辜者一样。在一连数日发现米拉躲在自己工作的餐厅附近默默地观察着自己后,麦克尼尔终于决定大方地和她到附近的商场周围散步。 附近的路人若是看到他们,也许会以为这是一位父亲带着自己的女儿或是兄长陪同着妹妹逛街,明显的身高差距让麦克尼尔得以避免迎来许多尖锐的目光。只要附近的热心顾客不会报警说这里有人贩子,麦克尼尔暂时不必担心自己被扭送到警察局。米拉·基利安穿着麦克尼尔的外套,戴着麦克尼尔的帽子和围巾,样子看起来颇为滑稽。见到对方这副模样,麦克尼尔曾经建议她额外买几套衣服,却被拒绝了,理由是花别人的钱不太妥当。 “是吗?我很感动,基利安女士。”麦克尼尔确认了一下当前的时间,以免自己被人发现早已擅离职守。他自学了一些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只是他缺乏对应的程序员天赋,从而导致他根本不可能像希尔兹上尉轻而易举地屏蔽监控摄像头那样让周围的设备成为瞎子。幸好,他的狂野作风使得厨房里的大部分工作人员不敢轻易靠近,再加上深夜的顾客较少,麦克尼尔暂时获得了忙里偷闲的机会。“您还记得自己是在花着我的钱、住着我从别人那里租的房子,还穿着我的衣服、戴着我的墨镜来笑话我。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请您以后不要跟着我,谢谢。我需要个人隐私。” “正因为我在靠着你的钱生活,才更要确认你的钱不是偷来或者抢来的。”出乎意料的是,米拉义正词严地拒绝了麦克尼尔的要求,“不然,我更加没法心安理得地住你租来的房子。” 他就不该突然大发善心,麦克尼尔自责地想着。只有童话故事里的坏人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现实中被审判的永远是相对意义上的【好人】。没错,善人更容易被认为软弱可欺,而人们是不会对着恶徒挥拳头的,他们知道那些狂人会在下一刻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 “……笑话。我要向电视台投稿一个灵异故事,就说每天都有可疑的犯罪分子在我下班的路上跟踪我。”两人坐在路旁的长椅上,麦克尼尔举起手中的冰水,把吸管的另一头放进了嘴里,他想知道义体能不能喝水,或者说饮用液体会不会对义体造成损坏,“您的表情就像迎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一样,难道您是我母亲吗?” “失忆之后当然要从零岁算起。” 既然如此,麦克尼尔更加不能相信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他想试着从对方口中套出和个人信息有关的情报,这些尝试多半以失败告终,面对自我保护意识较强的目标,也许只有入侵电子脑才是唯一有效的方法。 “喂,这不是说教,是告诫。”麦克尼尔认真地说道,“我不太清楚你的年龄,反正我已经三十岁了——我在这里的一个同事说,当前最流行的人生信条是,三十岁之前没有发财,这辈子就完蛋了,因为大多数人其实根本没有在后半生中致富的本事。你肯定比我年轻,而你该做的是找个工作,不是跟在我后面当无业游民,无业游民是没有前途的。这里有很多机会,企业需要我们这些没有合法身份的难民帮他们干活。” 他吸了吸鼻子,停顿了一阵,继续说道: “……要是你认为自己精力过剩,就去军队。” 多年以来,麦克尼尔抗拒着平静的生活,他认为那种生活会麻痹他的神经,让他失去在战争中生存的能力。现在,他依旧保持着这种心态,因为李林的一切行动都预示着战争迟早会爆发。但是,假如有那么一天,他经历了无数的考验后能够在迎接第二次审判之前保持着一段相对和平的生活,他会认真而充实地度过那段人生吗?麦克尼尔的目光瞄准了那些脸上带着笑容的顾客们,其中不乏终生能够生活在和平中的幸运儿。平静而枯燥的生活,那是他不敢想象的梦魇,还是连对其的奢求都只是幻想的梦境? “所罗门先生?”见到麦克尼尔的状况不对劲,米拉有些担心地问道。 “你别介意,我骗你的——其实我没有父母。”他叹了口气,“好了,我得回去工作,你别乱跑,这附近说不定有专门拐卖小孩子的人贩子。” 又是平静的一天,麦克尼尔发觉自己也许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他都会查阅舒勒发送的情报,其中大部分是和他目前的处境毫无关联的垃圾信息。在得知麦克尼尔当了一名厨师后,埃贡·舒勒得意忘形地给麦克尼尔送来了记录着韩国料理内容的压缩包,看样子他希望麦克尼尔认真地履行作为厨师的职责。 玩忽职守的新厨师迅速地返回了岗位,惊喜地发现没有人察觉他的开小差行为。心虚的麦克尼尔跟着另一名厨师来到餐厅一楼,那里只有少量客人还留在餐桌旁用餐。一个看起来年纪和米拉相当的女学生穿着校服坐在西北方向的角落里,在另一侧的对应位置则是一名身穿浅黄色西服、戴着眼镜的青年男子和一名体型壮硕的食客把酒言欢。 沉重的夜幕变得更加黑暗,到夜店去当保安的伯顿于十几分钟前告诉麦克尼尔,他卷入了一场斗殴,今天大概是不会回去了。麦克尼尔坐在其中一张餐桌附近看着新闻,只要今天的工作时间结束,他就立刻换好衣服并冲出大门,谁也别想把他叫回去。这不是渎职,既然合同上没有规定额外的工作时段,他就没有理由拿自己的时间去讨好和他并非亲朋好友的老板。在工作变得暂时轻松的十几分钟里,他考虑着舒勒原本计划推出的产品是否可以另辟蹊径。 舒勒的新发明也许有别的用途,只要他们入侵了对应的数据库,再凭借电子脑中的识别程序,通过面部特征和国际互联网上获取的个人信息,麦克尼尔就能随时随地得知出现在他面前的任何人的身份。即便没有公司或是国家愿意投资舒勒的产品,麦克尼尔迫不及待地打算成为第一个用户。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挪动自己的身体,靠近了坐在大门附近的那两名食客。门外似乎有些影子在晃动,麦克尼尔疑惑地走出大门,没有察觉任何异样。他返回餐厅内,索性坐在了餐厅右上角那两名食客附近,好在两名食客没有因他这近乎冒犯的举动而产生任何反感。 “……我是认真的,来我们这边干活,比你现在的工作报酬高得多。不是人人都能创业的,创业也要看时机嘛。” 那名戴着眼镜的青年男子很少说话,只是偶尔应付着同伴的殷勤邀请。简单地了解了两人的谈话内容后,麦克尼尔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这或许是一名事业有成的商人试图劝说另一名不认输的失败商人投奔自己。他说得没错,有些人不适合做生意,更永远学不会灵活地应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于是在激烈的竞争中往往只能甘拜下风。 有意无意地听着两人聊天的麦克尼尔似乎又发现门口出现了什么心怀鬼胎的神秘人,他再一次走出大门四处观望,除了流动的人群外,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电子脑的问题有点严重,我得找专业人士看病。”麦克尼尔下了决心,“等到休假的时候,我就想办法去医院治疗。” 不久之后,最后一批食客也离开了餐厅,那名戴着眼镜的青年男子临走前还向着麦克尼尔所在的方向看了几眼。换好衣服的麦克尼尔冲出了大门,意外地没有在附近发现米拉的踪迹。 “她不会真的这么听话?”麦克尼尔左看右看,只发现刚才还在餐厅内用餐的那名女学生向着附近的一条小路跑去,“伯顿也不靠谱,给夜店当保安还卷进了斗殴事件。” 麦克尼尔不介意多花一点时间调查周围的疑点,那种令人心悸的感觉早就让他寝食难安,假如他还出现了额外的病症,那他恐怕要把未来的几个月全都花在治病上。曾经被高额医疗费吓得不敢住院的麦克尼尔会尽量避免把大笔存款丢给医院,他信不过某些只想赚钱的医生。 在摄像头的死角里,他打开了光学迷彩,而后迈入了同一条小路。凭借着耳边隐约传来的吼叫声,麦克尼尔定位了声音的方向,在迷宫一样的小路中找到了声音的来源。这些道路只是镶嵌在众多高楼大厦中部的平台中被几十座大楼切割形成的缝隙,头脑稍微正常一些的建筑师是不会允许城市道路中出现这种畸形的。 “做人要讲诚信,是不是?”麦克尼尔看到前方的道路被几个背对着他的高大身影堵死了,“既然你现在还不上债务,我们也只能拿你抵债了……” 看来出现在这里的只是一群人贩子。 “放心好了,反正这些真正的器官留在你体内也只是浪费,我们得让更高贵的人用真正的身体活下去。”另一个背对着麦克尼尔的神秘人说道,“下次记住,还不上这些钱就最好不要买那么贵的东西。” 这让麦克尼尔有些忍无可忍了,人贩子固然令他恼火,贩卖器官更是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道德底线。伴随着一声怒吼,前方背对着麦克尼尔的几个韩国人一头雾水地回过头,而那名麦克尼尔方才还在餐厅中见过的女学生则头也不回地沿着小路的另一侧逃跑了。 “各位绅士,贩卖器官是违法的。”麦克尼尔没有解除光学迷彩,他相信对付人渣没必要手下留情,“现在赶快自首,你们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喂,什么时候连不敢现身的懦夫也要来多管闲事了?”其中一人警惕地环视四周,“你懂什么?这是交易,是完全合法的,不信的话,你去查查现行法律好了。那个女人为了买一个皮包,抵押了自己的一个肾,结果她还不上贷款,那我们就只好按违约条款规定的内容来办事了。尽管去报警,没人敢说我们在犯罪。” 伴随着一声重物倒地的沉重钝响和尖锐的惨叫声,混战开始了。站在最前方的一人来不及躲避,脸部中了一拳,鼻梁和半数牙齿顿时被打得粉碎。他想要反击,但无形的敌人已经抓住他的双手,并轻松地让他尝到了脱臼的滋味。在腹部重重地挨了一脚后,他径直顺着小路的出口飞出并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的惨状令其他几名同伙不敢在轻举妄动。 “利用别人的无知、虚荣和贪婪进行犯罪还振振有词,说得好像自己是维持市场秩序的圣人一样,我还是头一次在亚洲见到这么无耻的罪犯。”麦克尼尔向着剩余的打手步步紧逼,“你们过去用什么方法摘除别人的器官,今天就得用同样的方式丢掉一部分零件。” 不信邪的其他几人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其中一人抽出短刀冲向麦克尼尔,他能确定麦克尼尔在这狭窄的小路中即便是隐形也只能站在道路中间。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可惜他错误地估计了双方的力量对比。麦克尼尔伸出右腿裹挟着风声砸在他的膝盖上,那接二连三的碎裂响声把后方正准备冲上来的同伙惊得心惊肉跳。因右腿受到重创而跌倒并半跪在地上的不法之徒想要求饶,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半个字,麦克尼尔径直从他身上走过,没忘记在他碎裂的右侧膝盖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我是在帮你,你看,这样你就能名正言顺地换一条永葆青春的腿了。”麦克尼尔又重重地跺了一脚,这些犯罪分子的惨叫让他心满意足,“还不赶快说【谢谢】!?” “谢——” “啊,声音太小了,我没听见。”麦克尼尔在他的左膝盖上也踩了一脚,“一条懒狗,早上出门之前,是不是没吃饭啊?没吃饭,那就赶快吃饭嘛,不吃饭该怎么干活呢?凭你这张脸让别人捐献器官?这么没用也敢出来敲诈勒索,我实在替你们的老板感到失望。” 其他几人打算逃跑,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能够跑出这条小路。跑得最远的一人在半个身子已经笼罩在灯光下时被人拖了回去,随后从小路中传来的是一连串的惨叫声。麦克尼尔还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了一张名片,他截取了名片的图像并进行搜索,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这些他眼中的罪犯没有说谎,百无禁忌的各类交易确实成为了常态,只不过麦克尼尔无法适应罢了。 麦克尼尔有些头晕,他不知道如何自处。他身为一个没有合法身份的难民、一个非法移民,痛打了一群做着合法生意的守法公民,还导致多人残疾,这就是警方可能会报道的所谓真相。但是,这不该被认为顺理成章,连器官贩卖生意也能打着自愿的幌子横行霸道,可想而知有多少人的生命尊严受到践踏。他没有办法改变异国的现状,就算他可以凭借暴力惩治部分歹徒或是让一部分罪人畏惧,那些操纵生意的大人物只会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继续在他们的生意上投入更多的心血。 “本人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人,所以决定放了你们。”麦克尼尔始终记得打开变声器,他可不想被这些犯罪分子录音后找出真实身份,“……再看到你们不务正业,我会把你们的脑袋揪下来。” 等到这些一瘸一拐的犯罪分子爬出小路之后,麦克尼尔才解除了光学迷彩,从小路的另一侧离开了这让他厌恶的迷宫。这只是个插曲,他还有他自己的生活,不能被这些对生命缺乏畏惧的怪物扰乱了自己的斗志。 “我错了。”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我以为一切会更好……看来,那么多人愿意疯狂地支持nffa,也有他们各自的苦衷。” 只要锁定了附近监控摄像头的位置,麦克尼尔就能很快地找出少数死角,并在对应区域开启光学迷彩,而后到他认为安全且不会被怀疑的区域再解除。离开了这些挤成一团的高楼大厦后,他步行前往附近出租车最常光顾的街区,希望能找到勤快的司机。 “身手不错嘛,不像是难民。是同行吗?”一个冷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以为自己打残了那么多人,能随便逃掉?说,伪装成难民偷偷摸摸潜入韩国是打算做什么?” 麦克尼尔回头一看,只见那个戴着眼镜的青年男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当他想起对方也是他今晚在餐厅中遇见的食客之一时,不由得感叹这活见鬼的餐厅实在是晦气。 “……打工。”他结结巴巴地按照注音读着视野中的韩语。 tbc OR3-EP1:釜山行(8) or3-ep1:釜山行(8) 麦克尼尔以为第一个找到他的,会是直接处理移民相关事务的工作人员,被来自美利坚帝国的难民弄得焦头烂额的官员总是希望用更加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只要把移民全部送进拘留中心或是类似的管教设施,这些令人恼怒的外来户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了。因此,他无法理解这个也许身为商人的青年为何会在三更半夜特地来到街道上拦住他,除非对方和那些涉嫌贩卖器官的犯罪分子是一丘之貉。想到这一点,麦克尼尔的目光中或多或少地带上了杀意。被派去征收贷款的打手还有足够为自己辩解的谎言,组织犯罪活动的罪魁祸首则必须用生命来赎罪。 “我只是个走投无路才被迫来韩国打工的普通人。”麦克尼尔把外衣抓起,挂在右肩上,“您呢?您是那些人贩子的同伙吗?” “刚才,如果我选择报警,你认为被抓走的会是谁?”青年的眼镜片后方从未透露出任何善意,他像打量一件工具那样看待眼前的外籍劳工,“你肯定是新来的,不了解我们这里的情况。托已经被起诉的前任大统领朴明德的福,只要是法律没有明确禁止的事情,无论是个人还是相关团体,都没有理由去阻止。只要我把刚才录下的画面连着报警信息一起发送过去,您就等着被抓走。” 【大统领】这个词可能是韩国人对总统的称呼,从不了解韩语的麦克尼尔认真地阅读着眼前的说明。他被人敲诈了,有人暗中录下了他将那几个打手打得骨断筋折的视频,并以此来要挟他做某些事——他相信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青年不会毫无动机地前来找他的麻烦。 “我明白了,你想让我帮你做事,对?”麦克尼尔苦笑道,“该进警察局接受调查的明明是他们……算了,我不和你争论这些。你想让我做什么?” “看来你是个聪明人。”青年摘下眼镜,草率地在衣袖上擦拭了几下,“最近一段时间我会留在釜山,你的工作是注意那些不安分的难民……他们的活动给这里的治安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听起来,您恐怕是情报部门的特工。”麦克尼尔做好了逃跑的打算,“但是,我替您办事能得到什么?仅仅是不被调查非法移民的警察抓走?我可没有兴趣给别人白打工。” 面对着麦克尼尔勉强挤出的笑容,面无表情的青年向前走了一步,靠近越来越提高警惕的麦克尼尔。 “这里没有人真正关心你们这些偷渡的外籍劳工……你知道为什么当地的老板喜欢雇佣你们干活吗?”青年自问自答地给出了答案,“因为你们只要不想饿死就必须努力工作,哪怕所得的报酬远远少于工作的价值,也别无选择。如果工作期间发生了任何意外,被警察带走的只会是你们而不是老板,即便实际情况是你们因老板扣发工资而决定申请仲裁。我比那些人更公道,只要是愿意为我认真办事的难民,他们的身份问题都会由我来解决。当然,假如您不打算遵守规矩……” 麦克尼尔忽然感觉浑身发麻,四肢失去了知觉,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躯体的部分控制。只有头部的感觉还是正常的,躯干仿佛和他的意识分离了。那名青年继续以规整的步伐前进着,来到麦克尼尔眼前,居高临下地望着瘫倒在地的外国难民。 “我就把您的这段记忆删除,然后再报警。” 转瞬之间,麦克尼尔做出了选择。这个伪装成生意人的韩国青年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入侵了他的电子脑,对于连蛮力都无法完全掌握的麦克尼尔来说,这样的对手拥有的威胁远胜于只会拳脚功夫的普通匪徒。他确实没有选择的余地,被删除部分记忆后再被对方直接送到专门关押难民的机构,那只会让他的行动变得步履维艰。 “我认输,阁下。”麦克尼尔连忙口头服软,“你是对的,我所能做的也只有按你的吩咐行事。” “【阁下】?”青年那保持着僵硬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唉,这个称呼不要随便用,它在我们这里并不是什么会让人感到被尊重的尊称。” 青年拿出一根数据线,连接在了麦克尼尔颈部后方的接口上。不知向麦克尼尔的电子脑中传输了什么程序后,青年沿着相反方向离开,并再次警告麦克尼尔,泄密等于自寻死路。 麦克尼尔在冰冷的地砖上躺了十几分钟,才逐渐恢复感觉。他望着青年离开的方向,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在心中嘲笑起了对方的无能。堂堂情报机构的特工,沦落到了要依靠敲诈和胁迫难民提供情报的方式来工作的地步,这和帝国军情报部那些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不务正业的官僚相比没什么两样。他将自己录下的事件经历全过程发送给了舒勒,而后跌跌撞撞地找到了一辆碰巧路过此地的出租车,郁闷地返回了自己的临时住处。 今天的遭遇让麦克尼尔从获得强大力量(他自认为)的迷失中清醒了过来。义体带给了他更为强大的躯体,也让他的意识变得更加脆弱,专业的黑客能轻而易举地通过国际互联网入侵他的电子脑并让他束手就擒。切断自己和国际互联网的连接或许有效,但这种做法是不可行的,没有国际互联网,电子脑中的许多程序都无法正常运作,其中就包括对麦克尼尔的生活至关重要的翻译功能。他从来没有学过韩语,也听不懂韩语,全靠语音识别软件将对方的语言翻译成英语,而后他再按照对应的韩语读音勉强读出来,才能和周围的韩国人对话。 此外,那名青年无意中告知了他一个真相:这些热衷于雇佣难民的商人,会随时将他们抛弃。 【麦克尼尔,假如你听到这条通讯,记得按照文件里的内容自学和电子脑防护有关的程序。这件事的责任不在你身上,我们谁也不会想到普通市民中会有这种能随便入侵他人电子脑的专家或是特工。他没有从你身上获取什么重要情报?】 一直到麦克尼尔抵达住处附近时,他才注意到舒勒给他发来的通讯和一连串对情况表示关切的问候。埃贡·舒勒是个专家,可惜他不是计算机方面的专家,更不可能是生化人和电子脑方面的专家,让他解决这种问题,麦克尼尔就会感到自己正在推卸责任。明明是麦克尼尔本人办事时太不小心,他没有理由让舒勒再承担额外的工作。 【你想办法访问帝国军情报部的数据库,找找韩国的情报部门中有没有和这个戴眼镜的家伙相貌相似的特工。他似乎只查看了我遗留的记忆,最多发现我其实是帝国军的逃兵。哦,那混账还留下了一个后门,要是我试图报警或是泄露情报,这个程序会删除和他有关的记忆并将那段录像自动发送给当地的警察局。】 远在大洋彼岸的实验室中维修义体的舒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假如那个疑似韩国特工的家伙没有说谎,麦克尼尔应该会在发送这条信息的同时触发后门。 【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考虑到你在用帝国军的秘密频道联系。】 拖着疲倦的身躯,麦克尼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彼得·伯顿据说卷入了打架斗殴事件,今天肯定是回不来了。穿着麦克尼尔从日本新滨机场买来的廉价衬衫的米拉坐在客厅中看着电视,上面恰好在报道首尔地区同外籍劳工有关的新闻。 “新闻里说什么?” “老样子,有人支持,有人反对;支持的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支持,反对的也弄不懂自己反对的到底是什么。”米拉晃着玻璃杯里的半瓶水,“……你怎么了?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被老板开除的中年男人。” “上帝啊,以您的年纪,在我国连合法饮酒的标准都达不到,谈什么被老板开除的中年男人?您见过吗?”麦克尼尔气不打一处来,“成年人有成年人的事情,未成年人还是老老实实看电视。” “你那电子脑在网络上简直是四处漏风的破房子,藏不住什么秘密。” 听到这句话,麦克尼尔顿时心生疑惑。同样是失忆,他失去的是所有同【迈克尔·麦克尼尔】这个人有关的记忆,此外还失去了一切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必要生活常识。相比之下,米拉失去的可能只是同个人经历有关的部分,而她的行为足以证明她还保留着维持正常生活的本能。假如这正常生活的范畴再扩大一些,诸如程序员的日常生活包括编写各类程序——说不定即便是失忆的米拉在和电子脑有关的问题上依旧比麦克尼尔更加精明。 “是啊,我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么严重的问题。”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所以我打算学一些加固防护功能的技术……” “没那么复杂,你可以试着做一个攻击性防护屏障程序……” “什么?”麦克尼尔似乎听到了一个他根本无从理解的术语,“抱歉,什么程序?” “没什么,我记得非军事设施或同军事无关的个人使用这种程序在大部分国家都是违法的。”这时米拉的表现则完全不像失忆,“没什么。” “这很重要。”麦克尼尔变得严肃起来,“首先,你还保存着和这个概念有关的记忆,这至少能说明在你失忆之前,你的工作或是生活离不开它;其次,我现在非常需要这种技术,而我们在异国得不到任何外来援助。” 麦克尼尔确实需要一个能够防止类似的非法访问者入侵他的电子脑的程序。作为一个相当传统的军人,他不太了解常规战争背后激烈的电子对抗,这些工作通常由掌握对应专业知识的技术军官去负责,而麦克尼尔的一切行动建立在他们高效率完成一切任务的基础上。轮到他自己承担这种责任时,麦克尼尔发现他对新知识和新技术一无所知,他多么希望自己拥有和埃贡·舒勒一样的本领,那样他就能在短短几天之内让自己变得更像一个土生土长的专业人士而非只能拿失忆掩饰身份的偷渡者。 “我知道,在这样一个一切事物甚至是人本身都能被明码标价的时代,知识也是收费的。”麦克尼尔诚心诚意地希望掌握这种用以自保的本领,“我可以交学费,只要您认为价钱合适。” “不,这种记忆很零碎,我也不确定自己的印象是否正确。”米拉关掉了电视,“而且——你手里的是什么?” “数据线。”麦克尼尔晃了晃那根同样价格低廉的数据线,“这么严肃的问题,我们应该【私聊】。” “……为什么这么短?”米拉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古怪,她好像对出现在麦克尼尔手中的数据线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排斥感。麦克尼尔起先只是感到奇怪,他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自己身上的哪一种特征可能会让这个女孩反感。难道连数据线的价格都会影响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还是说米拉担心他趁机弄出一个用来窃听的后门程序? “这就是很普通的数据线,在日本那边的百元店里也能找到,韩国的售价好像更便宜。”麦克尼尔不明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在这方面完全是外行……” 然而,麦克尼尔的担忧和米拉的真实想法之间完全背道而驰。穿着大号衬衫的女孩很郑重地挺直了腰,有些木讷地解释道: “有一种说法是,数据线长度代表着关系的亲密程度——” “……您平时都在想什么?这也是连失忆后都忘不掉的常识吗?”麦克尼尔气得笑了起来,他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听到答案时的心情。好,也许这确实是一种新生活中的新共识,而他永远没有机会了解,或许他该问问在夜店站岗的伯顿,那个习惯了花花公子生活的家伙肯定会给他提供不少有用的建议。“很抱歉,我们的情况不允许浪费行为发生。” 麦克尼尔还惦记着那个青年在他的电子脑中安插的后门,无论用什么手段,他必须尽快把这个隐患解除,带着镣铐跳舞绝对不是麦克尼尔的习惯。正当他苦恼地思索着到底该找什么人来为他排忧解难时,米拉的一声惊呼把他的思绪拽回了现实。毫无疑问,也许对方又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你刚才不是说到追踪地址了吗?继续说。】 【等等,你的电子脑里有别人用来非法访问的锚点,而且不止一个。】 麦克尼尔顿时直冒冷汗,不止一个后门……其他的说不定正是帝国军名正言顺地为像他这样的普通士兵安装的监控程序,目的是更清楚地了解每一个士兵的动态,那个在安置社区被带走的老兵虽然是ptsd发作,帝国军可能在那之前就预测到了最终的结局。 【怎么回事?】 【别乱动,我尽快想办法帮你把它们清除。】 在这之后,米拉没有对麦克尼尔的提问做出任何回答,而是保持着近似雕像一样的姿态坐在沙发上。麦克尼尔也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他知道躯体的正常活动不会影响电子脑的机能,可他还是决定同样保持静止,免得干扰对方的工作。如同字面意义上那样,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敢思考任何问题,以免那些坐在屏幕后方的不速之客轻而易举地读取他的思想并制定针对他的下一个计划。 麦克尼尔有着充当打手的自觉,也有着不主动惹是生非的自觉。他想不通自己这一行人承担了多大的恶意,而那些肆无忌惮地散布仇恨的家伙很可能仅仅出于取乐而非利益才这样做。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轻易毁掉一个人的全部人生,没有什么比这种行为更能让高高在上的权贵更能体会到自身的强大了。权力、财富、资源……掌握这一切的人——不,那东西已经不算是人了——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正像那山区中的牧童活着是为了吃饭而吃饭是为了活着一样,他们的人生有时并不比所谓的野蛮人更有趣。 【……完成了。虽然可能还存在隐患,你的电子脑大概已经安全了。】 【多谢。我知道这么说有点虚伪,可我除了感谢之外,什么实质性的报酬也给不了……对了,继续说说怎么追踪非法访问者的地址。】 【我现在很累……明天再说。】 麦克尼尔久久未能在电子脑中听到下一句话,他将目光投向坐在身旁的米拉,只见米拉已经合上双眼,进入了沉睡之中。 “那,晚安。祝您早日恢复记忆。”麦克尼尔从沙发上站起来,板着脸严肃地向根本听不到这句话的米拉道谢,而后也匆忙地去完成虽然短暂却必不可少的睡眠阶段。他总算不必担心自己的性命和秘密随时被捏在别人手里,这回那个疑似韩国特工的青年再也没法要挟他了。 只是,麦克尼尔不打算让这件事就这样收场。他想不通世道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不仅仅是他所在的韩国,应用类似法律的国家不在少数,【自愿】地出卖器官的行为合法,打击这种假借合法名义的犯罪反而会被逮捕。至于深陷泥潭之中的美利坚帝国,那就更不必说了。 麦克尼尔一视同仁地将其视为暴力。有些暴力是易于反抗的,另一些暴力则相对较为隐蔽,甚至会让人产生自己罪有应得的错觉。这种法律无法保护占人口绝大多数的普通公民,让公民受害的法律无疑是邪恶的,而夸夸其谈的学者们却称呼抨击这种法律的人是不学无术的文盲和痴呆。夜不能寐的麦克尼尔搜索了一些同对应法律有关的新闻,他越发地感到寒心:即便类似的案件层出不穷,依旧没有人愿意站出来说明这种法律的缺陷。 他在视野中打开了另一个视频,上面播放的是一段辩论内容: “……所谓的绝对自由,一旦真正贯彻落实,对大多数公民来说就是绝对的不自由,因为这等同让他们失去一切保护,只能凭借个人的资源——注意,从来不是能力——去谋生,而在现行资源分配方式中处于不利地位的普通公民根本无法……” 画面中那个头发全白的老者精神抖擞,滔滔不绝地抨击着对手的失误。麦克尼尔对这位雄辩的律师产生了兴趣,当他搜索同这名律师有关的情报时,惊讶地发现这人还出现在了夜间同外籍劳工有关的新闻中。律师出身的韩国国会议员金京荣,当前的反对派领袖之一,坚决主张保护外籍劳工(主要是自美利坚帝国流亡而来的难民)。麦克尼尔这时才想起来,米拉关掉电视之前,这名议员还在发言。 “韩国是个神奇的国家,所有前总统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麦克尼尔关掉了视频,准备认真睡觉,“希望北面的那个邻居不要轻举妄动。” 第二天一大早,麦克尼尔没等天亮就出发了。留下一张纸条警告米拉这一次千万不要在晚上跑到他工作的地方附近四处闲逛之后,麦克尼尔乘出租车按时抵达了餐厅。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那个昨天晚上让他差点被送进警察局的青年正好在餐厅外和西装革履的同伴聊着什么。 “……哎,时候不早了,你先上班去。” 送走了同伴后,戴着眼镜的青年自信地朝麦克尼尔走来。到了白天,麦克尼尔得以仔细地观察对方的相貌,并在对方的额头上轻松地发现了发际线后退的迹象。坚持保持人类的躯体就要面对这种结局,生化人从来不担心工作压力过大导致脱发。 “我真心希望您稍微怠工一些,这样我就不必一大早面对您了。”麦克尼尔没好气地走上前和对方打招呼。 “有胆子流亡的帝国军人应该不会感到害怕。美利坚帝国陆军第三军团第一步兵师团【恶魔】旅团第16步兵联队第2大队所属的墨西哥战争老兵迈克尔·麦克尼尔,出于未知原因而流亡并来到韩国打工,这故事可以用来写一本传记。”青年满口黑色幽默笑话。 “既然您从我的记忆中找到了我的真实身份,那么我又该如何称呼您呢?” “你就暂时叫我为【任队长】。” tbc OR3-EP1:釜山行(9) or3-ep1:釜山行(9) 即便国际交流已经成为常态,想要在东亚地区看到五颜六色的各式面孔,这种愿望往往不能轻易实现。漫长而残酷的世界大战让少数游离战争之外的国家成为了避风港,那些被战争折磨而又缺乏足够的能力和意志去保卫祖国和自身的平民迫不及待地希望到新的天地寻找他们梦寐以求的避难所。流亡只是第一步,身处绝境中的人们往往会把许多幻想寄托在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上,而当他们终于得以逃离死亡的威胁时,温情脉脉的面纱也将脱落。那些深陷犯罪深渊中的惯犯,回归正常生活比悔罪更困难,这道理对难民来说也是一样的。当他们疲于奔命地躲避战争时,只要还能活下去,一切代价和苦难都是可以忍受的;等到他们逃离了死神的魔爪,往日生活的压力一分不少地压在他们的肩头,让他们喘不过气。 “仅在釜山,目前被新闻媒体关注的外国难民聚集区域就有十几个,还不包括那些没有被记者们注意到的。”彼得·伯顿走在麦克尼尔前方,带领着还不太熟悉这座城市的麦克尼尔穿过狭窄的小巷。夜店的保安,这份工作对曾经身为美利坚合众国陆军上校的伯顿而言很不光彩,促使他继续认真地站岗并日复一日重复着单调工作的唯一原因是夜店让他能够接触到常人无从了解的情报、让他有机会去借助工作的掩护来为麦克尼尔的行动提供便利。他们能够住在尚且算得上干净整洁的楼房内,本身就是一种幸运,更多的难民则住在垃圾堆旁或是流落街头,终日以无神的双眼眺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背后应该有专门做这些生意的商人。”麦克尼尔回忆着埃贡·舒勒为他提供的另一部分情报,“虽说日本在近些年也收留了不少难民,这些难民大多都被集中在特定城市的特定地区,各方面的自由全部受到限制。即便如此,那些主张收留难民以解决老龄化问题的首相们还是不得不面对同僚和政敌的抨击。” “日本人的理由很充分。”伯顿提示麦克尼尔注意脚下那些散发着恶臭的污泥和各种无法识别的混合物,“每一次他们都会说,连直接导致几亿人流离失所的大东合众国都没有收留难民,为什么日本要承担这样的代价?嘿,他们以为我们都是瞎子?难道我们看不见日本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不停地派维和部队去战区?明明自己被炸得血肉模糊,还要坚持靠近战场,这份顽强实在令人钦佩。” 每当麦克尼尔听到别人提起那个国名时,他总会产生一种微妙的忧伤。合众国是他的祖国,被冠以合众国这个前缀的美利坚才是他心目中值得自己为之奋斗的国度,而美利坚帝国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怪胎。逃亡英国、加拿大、欧陆甚至是大东合众国的共和派人士数不胜数,有些人甚至在大东合众国成立了一个【自由美利坚电台】,专门制作反对帝国统治的节目。 那也不是麦克尼尔想要的生活,他固然反感这个丧失了尊严和底线的帝国,但要让他拿起武器直接向着帝国军人开火甚至是投奔敌国,他做不到。他和伯顿说,他的逃跑是为了良知而非利益,抵制和抗拒就是他全部的抗争。 只有在这些藏污纳垢的街巷中,他们才能看到平日不敢公开在大街上抛头露面的同胞们。远远地望去,十几名穿着破烂衣服的美国人——其中既有白人也有黑人——互相拥挤着躺在墙脚,这由十几具躯体堆成的景观下还不时地发出某些奇怪的噪音,听得麦克尼尔连连皱眉。一个看起来义体化程度较低的中年男子提着一瓶白兰地,先是自己喝了一口,又向着地上倒出一些,而后便一直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样子恍若精神病人。 任何人都会或多或少地受到环境的干扰,很少有人能够身处缺乏希望的陷阱中还始终保持着乐观。身边的每一个熟人和朋友都在持续不断地颓废,这足够为自己的颓废找到借口。他们原本是有出路的,只要向着急需更多劳动力的商人们表明自己的态度、向对方证明雇佣自己比购买机器人更划算,精明的商人们一定不会拒绝这些人的请求。但是,工作终究是苦差事,正因为工作本身是痛苦的,报酬才变得必不可少。倘若有人当真能从工作本身的过程中获得满足,麦克尼尔猜想那种人应当给老板付钱。 两人在一扇窄小的侧门前停下了,头顶不断变幻的灯光让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伸手挡住了眼睛。 “所以,你被人敲诈了?”伯顿站在门前和麦克尼尔继续聊天,夜店里面人多眼杂,不怎么安全。虽然伯顿凭自己的直觉认定麦克尼尔不会被那些闲散人员盯上,然而麦克尼尔已经惹了麻烦,直觉肯定是不管用的,谁也无法猜到下一次会不会有类似的神秘人物尾随麦克尼尔并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秘密。“但是,你不是说那个后门已经被基利安小姐解决了吗?” “话虽如此,我暂时不想在我不熟悉的国家得罪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麦克尼尔同伯顿一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从这条t字形路口的左侧,他们能够看到来往的市民和正在向市民乞讨的难民,“有件事他说对了,我在那天晚上的行为是违法的,而被我打得残废的那些人渣却是无罪的。就算那个自称叫任队长的家伙不会报警,那几个疑似为医疗器械公司卖命的打手也肯定想要从我身上讨回一点利息。”说到这里,麦克尼尔略微侧身,以便观察身后的情况,“想想看,我们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评估自己的处境,都找不出半点优势。相反,即便是合情合理的行动,也会因为这些丝毫不讲道理的法律和我们的难民身份而成为能够直接把我们送进监狱的罪证。” 伯顿不想承认麦克尼尔所说的事实,他一向认为自己总会有凭借个人的努力找出解决方案的机会。过去他就是这样做的,连g的高级头目都会将他误认为志同道合的同伙和值得深交的生意伙伴,这背后固然有cia和美军相关部门的努力,但更多地还是依靠伯顿本人的争取,以及他在中东地区多年的潜伏。正如传统战争的爱好者热衷于抨击现代战争成了毫无技术含量(从指挥官本人的角度而言)的武器装备竞赛那样,伯顿也是这么看待晚辈的,也许麦克尼尔在特定环境下比他更加可信,那终究只是未来的图景,而这个新世界的时代更接近伯顿牺牲前的年份。 “那个……我死了以后,其他人是怎么评价我的?”伯顿见麦克尼尔又一次陷入了沉思,小心翼翼地问起和自己有关的新闻。 “只有少数伟人才不会被遗忘,像咱们这样的普通人呢,能够在公众的记忆中停留几个星期,就算是最大的成功了。”麦克尼尔有时也会好奇自己的葬礼将被如何操办,“官方的宣传用语不必多说,总之g似乎对您的牺牲感到十分惋惜。 “这确实让我意外。”伯顿尴尬地装出一副打哈欠的神态,“我以为他们发现真实情况后肯定会对我恨之入骨。” “那也是真的,相信我,他们在同时表现出仇恨和尊敬时,那种态度从未产生自相矛盾。这是卡萨德亲王对您的评价:他说,美国人应该让像您这样的专家晋升为将军,而不是冒着生命危险去执行最缺乏保障和回报的任务。” “原来是他……”伯顿揪着头顶仅剩的一行刺眼的金发,他那古怪的莫西干人式发型始终没能让麦克尼尔适应,“那卡萨德亲王后来怎样了?” “在g内部争权夺利的战争中输给了莫马尔。” “嗨,他不去继承他的王位,非要和g同流合污,落到这种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只有当这家夜店变得足够混乱时,麦克尼尔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那位神秘的任队长希望他借助难民的身份来调查同难民有关的犯罪活动,麦克尼尔对此保持着谨慎,他不清楚对方的用意是否是为大规模驱逐或逮捕、监禁难民寻找理由。利用一小部分难民急于谋生的心态,来促使他们寻找对大多数难民不利的证据,也是一种可行的策略。伯顿安慰他说,韩国人可能是担心难民背后的人贩子涉嫌有组织的犯罪活动,否则他们这些不务正业、流窜在街道上的难民早就被抓走了。 伯顿决定继续前进,他在麦克尼尔的注视下用一种相对较为古老的方式开启了侧门。在包括钥匙在内的诸多开门手段已经被淘汰的时代,连卡片和扫描都变得落伍了。 “你先进去,注意隐蔽。”伯顿指点着麦克尼尔,“这家夜店中有不少疑似犯罪集团头目的可疑人员经常光顾,你可以想办法先去控制室偷取安全数据秘钥,再把他们的监控录像盗取出来。手段要快,对方在存储设备上非法安装了不少防护工具,你是战斗的专家,但在这方面你肯定是外行。” 话音刚落,麦克尼尔便消失在了伯顿眼前。潜入夜店在麦克尼尔看来并不困难,善用光学迷彩能够帮助他躲避许多危险,也能最大限度地降低那些警卫和犯罪分子的警惕性。无论是由多种音乐混合成的噪音,还是简直让他双目失明的光线,都让麦克尼尔时刻不适。隐形不可能让他避免和其他人相撞,和最热闹的区域保持距离有助于更好地隐蔽。 他怎能奢求对生活丧失了热情和希望的人们继续佯装积极地继续过着虚伪的日子?但凡既无意义也无价值的工作能够让这些即便一贫如洗也要纵情发泄不满的难民们从残酷的现实中找到一丝生路,他们断然不会轻易自甘堕落,造成这种结果的不是个人意志的软弱,而是那些本应解决这一问题却武断而荒谬地将进步的必然代价视为堕落和无能的傀儡大师。麦克尼尔曾经在某个世界中被名叫亚当·希尔特的稀世骗术大师彻底蒙蔽,不仅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更亲手将合众国送上了一条几乎可以预见的不归路。 尽管夜店中吵闹得很,麦克尼尔依旧尽量避免发出声响,他始终在房间的墙边挪动,一步一步接近楼梯,准备前往伯顿所说的房间。每一步都显得无比漫长,那些荒诞的言论还徘徊在他的脑海中。相比工作岗位而言,人口是过剩的,那么这场持续二十多年的世界大战,是否可以在某种意义上被视为解决这一矛盾的必要牺牲?让那些并无特殊才能的普通人盲目地仇恨他们从未见过的人和概念,这样他们就永远没有机会思考到底是谁让他们变得一文不名。即便是最为愚蠢的阴谋论,也总能在一定程度上俘获人的内心,造成这一乱象的根源正是以各类冠冕堂皇的口号无视了主要问题的假学者们。 他逐渐地接近了控制室,那里只有几名警卫在看守着设备。 “外面是不是有人来了?” “哪里有人?这都是你的错觉。” 两个戴着某种头盔设备的工作人员争论了一阵后,决定不再就这一问题继续纠缠,继续躺在椅子上休息。逃过一劫的麦克尼尔粗略地观察着房间的内部环境,记下了几个适合逃跑的地点。 “那头盔看起来有些危险。”麦克尼尔不敢轻举妄动,“这肯定不会是看电影或是玩电子游戏的工具,也许它是一种更为高效的监测设备。” 凭麦克尼尔掌握的技能,既不能迅速地攻破防火墙,也没法不留痕迹地瘫痪那些时刻监视着非法访问者的程序。因此,伯顿特意为他提供了一个用来充当替身的工具——将这一呈现出长盒状的设备连接在电子脑外侧,即便是遭遇对方的反制也能避免电子脑本身受损或特征被追踪。当然,技术更为高超的专业人士不会被这种简单的把戏困住,比如米拉就表示她完全不在乎对手是否使用了这种【代理】,因为攻击性防护屏障在极端情况下能直接烧毁对方的设备。聪明的黑客知道如何预判对手的动作,那些头脑不够灵光的初学者常常会因为替代型防护屏障被击穿后没及时终止访问而连着自己的电子脑被一起烧掉。这在麦克尼尔听来多少有些匪夷所思,他从未想到黑客能够借此实现快捷的远距离杀人灭口。 最后,麦克尼尔决定用物理手段解决房间中的隐患。义体化技术和电子脑让人们免于因大多数常规外伤而瘫痪甚至死亡,唯独不可能排除电击。在无力地抽搐了几次后,两名工作人员眼冒金星地倒在地上,其中一人的手险些触及报警按钮。 “报警程序应该安装在你们的脑子里,而不是需要手动触发。”麦克尼尔迅速地接入了这家夜店的数据中心,开始寻找自己所需的资料。每天有成百上千人穿梭于这家夜店中,有些顾客甚至白天也徘徊在夜店里,连见惯了大场面的伯顿都说这种人一定有问题。麦克尼尔首先要调取监控录像,而后再根据语音识别找出存在问题的画面并锁定对应的人员。 他专心致志地在数据的海洋里捞取那些只对他一个人有价值的情报,其他人的生活不是他能够打扰的。每个人都选择了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并且应当为此负责到底。虽说这些看似出于自由意志的决定最终也是在历史和环境的综合作用下受到诱导而得出的,将意志付诸于实践的终究还是走进了夜店的顾客们。这些或是完全陌生或是有些熟悉的面孔不停地在他眼前闪过,这是一种麦克尼尔从未设想过的生活。 “有些人活着,仅仅因为不能轻易去死,所以勉为其难地留着一口气……这有什么意义呢?”麦克尼尔发现其中一名工作人员似乎快醒了,于是走到他身旁,赠送了一次电击,“他们可能打算借此从现实的苦难中暂时获得解脱,可是等到他们走出夜店的时候,问题还是一样多,而且还因为耽搁更多时间而加重了。” 十几分钟后,麦克尼尔偷偷摸摸地溜出控制室,沿着伯顿事先指定的方向,准备撤离夜店。尽管做着一份不太体面的工作,伯顿十分用心地观察夜店的每一个角落,当他听说麦克尼尔打算获取一些同难民有关的情报时,便向麦克尼尔献上了他准备已久的方案。支配着整个犯罪集团的巨头才能光明正大地坐在写字楼里发号施令,那些普通犯罪团伙的头目不管如何装点门面,依旧是只能徘徊在贫民窟和垃圾堆附近的不入流角色。也许在难民偷渡的生意背后站着强有力的幕后黑手,但真正负责具体行动的罪犯也只配来到这样的夜店。 绕过吵闹不休的顾客们,麦克尼尔顺着另一个侧门离开。伯顿不会陪同他行动,那个从事多年反恐行动的专家几乎在同等程度上了解如何犯罪并抹除证据。缺乏技术支持的麦克尼尔需要伯顿帮他处理现场,远在大洋彼岸的舒勒自然是帮不上忙的。就像往常那样,麦克尼尔再一次被广告牌和从不会放过城市任何一个角落的灯光包围了。他很低调地扣紧了头顶的棒球帽,打算去下一个地点继续调查。从那些监控录像中的只言片语里,麦克尼尔找到了一些仅能用于捕风捉影的零碎证据,那些对话不足以让他抓住任队长所说的罪犯。 任队长之前和麦克尼尔说,难民和从事偷渡生意的人贩子卷入了一些简直颠覆公序良俗底线的犯罪活动之中,恶劣程度不亚于麦克尼尔那晚见到的器官贩卖。麦克尼尔对韩国人是否有决心惩治这些犯罪产生了怀疑,他决定试探对方的决心,要是他将罪犯送到门前而罪犯反而要被无罪释放,他也只好考虑流亡到另一个国家了。没人喜欢生活在罪犯无法得到惩罚的城市里。 身后传来了吵闹声,麦克尼尔并不打算理睬。但是,等到他的脑袋挨了重重一棍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实在是疏忽大意。光天化日之下,他走在釜山的大街上,被人从背后袭击,而周围的市民不闻不问,这场面除了让他不寒而栗之外,还促使他伸手抓住了准备第二次砸在他的脑壳上的棍子并将棍子撇到了十几米以外。没等他转身,十几名喊着奇怪口号的青年一拥而上,对麦克尼尔拳打脚踢。 “就是这些外来的垃圾抢走了我们的工作!”唯一一名没有动手的青年站在一旁怒斥麦克尼尔的【罪行】,“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我们这里不收留外国的垃圾和病毒。” 麦克尼尔不敢轻举妄动,他能在十秒之内把这些没经历过真正考验的游手好闲的青年打得抱头鼠窜,但他不能动手。周围的市民在注视着他,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或许还在拍摄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寄居在他国的难民始终会迎来本地人的反感,而他所能做的应当是争取更多的同情,不是让周围的普通市民产生恐惧。他的脑袋被打得嗡嗡作响,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义体本身为军用而设计,换成普通人遭受这种毒打,离残废也只剩一步之遥。 恍惚之间,麦克尼尔还听到不远处传来另一名青年洋洋得意的声音: “观众们好,现在发生在我身后的,是本月位于釜山东莱区的第17起针对外国难民的袭击事件。我们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被袭击的外国人大概三十岁左右,身上穿着廉价的衣服,想必是游手好闲的穷人……” 等到那些成功地发泄了暴力冲动的青年们心满意足地散去后,麦克尼尔无力地躺在道路中央,仰望着正上方的全息投影广告。画面中的商人满脸真诚地邀请更多有识之士为他的生意投资或是添砖加瓦,那样子和麦克尼尔见到的其他商人没有什么不同。 “我一定是被幸运之神的死敌关注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人靠近他,即便是最友善的市民也只是远远地观望,人行道上的人体河流中出现了一块礁石。没有警车或是救护车把他从这里拉走,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那么市民们躲避的又是什么呢? 终于有人愿意打破这完美的圆形,来到麦克尼尔身边,向他伸出援手。 “我已经报警了,稍后我们去警察局解决问题。”映入他眼中的是咬紧牙关的米拉,这即便是刻意为之也不像是愤怒的表情在麦克尼尔看来意外地温和,“……不会有其他人帮你的。我们走。” “唉,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tbc OR3-EP1:釜山行(11) or3-ep1:釜山行(11) 没法进食的厨师做出来的食物肯定不会让人放心,因为他本人从来没有任何机会了解自己做出的饭菜到底有着什么味道。麦克尼尔能平安无事地在餐厅工作至今,要归功于他的电子脑中安装的义体辅助运动程序,即便【潘多拉】目前只能提供烹饪功能,这也足够麦克尼尔凭借程序的协助成为一名勉强符合要求的厨师。 促使对应的产品出现的,永远是需求。麦克尼尔对烹饪一知半解,他的全部表现依赖于【潘多拉】对应的功能模块,而他认为市场上或许有着功能相近的其他程序。了解对应的操作流程后,某些工作可以被机器替代,另一部分则由于某种原因而依旧需要活生生的人来完成。像他这样对烹饪近乎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仅凭程序的帮助就能成为厨师,假如这样的程序蔓延开来,专业厨师这一行业将被彻底消灭,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地竞争软件水平的商家和不断地更新软件的用户。 “有时候让技术进步的脚步稍微放慢一些反而成了好事。”麦克尼尔麻木地炒着菜,他最近花费了不少心思研究韩国人的饮食习惯,反正他自己已经不再需要吃饭了,“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这些软件可以让一个普通人能够胜任大部分的服务业工作岗位,那么对服务业本身的需求也将减少……” 这背后的复杂关系令麦克尼尔头疼,经济这门大学问不是像他这样甚至从未从政的军人能够理解的,更别说他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厨师。为了避免被热衷于对付难民的【热心市民】和只管把难民塞进收容设施的警察盯上,他还要完成任队长交给他的额外任务。找出那些藏在难民身后的犯罪分子,把他们绳之以法,这就是麦克尼尔目前的想法。他可以容忍为了所谓宏大目标而必须付出的必要牺牲,但纯粹出于取乐或是某些扭曲的心理而对他人进行的摧残则是彻头彻尾的暴行,无论如何都必须被阻止。假如情况允许他实施某种报复,他要让制作那种视频的社会渣滓尝尝被剥皮和大卸八块的滋味。 “胡萝卜用完了,拿点胡萝卜。” “好的。”旁边的工作人员勤快地为麦克尼尔取来了胡萝卜,“所罗门先生,您的手艺这么好,为什么还要流亡呢?” 虽然那些认为难民抢走了自己的工作并希望通过暴力行为驱逐难民的市民不在少数,绝大多数的一般市民保持着中立,他们不会阻止殴打难民的暴行,也不会主动地举报那些被非法地雇佣的难民。当这些难民还能为老板创造价值时,谁想草率地将难民送到收容设施,就是和老板作对。商人的目的是赚钱,他们会从雇佣难民工作并压低待遇、提高工作强度等手段中获利,其中绝不包括把难民扭送到警察局。 “帝国去年发布了一条新规定,它的实际效果是将全体16岁以上、60岁以下的公民,不分性别,一律编入预备役。”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切着胡萝卜,“具体来说,帝国先是出台了一系列能够让普通市民轻易犯法的法律,又开办了一系列私营监狱用来关押那些莫名其妙地犯法的穷人,然后又声称参军就能减刑甚至无罪释放……就这样,他们正在实施全民皆兵。”把胡萝卜扔进锅中后,麦克尼尔回过头,郑重地对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雇员说道:“我不想去送死,所以就逃跑了,就这么简单。” “……可我们这里也有必须服兵役的规定啊。” “你们不用打仗。”麦克尼尔拍了拍手,以便去掉粘在手上的面粉,“对你们来说,服役不过是意味着在军队中度过几年不太一样的和平生活。然而在我们那里,参军就意味着半只脚踏进了坟墓。” 这倒是实话。麦克尼尔在安置社区见过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兵,这位老兵像许多朴素的合众国公民那样选择了默认帝国的统治,并以一以贯之的爱国热情鼓励自己的六个孩子去参军,结果是他的孩子们无一例外地全部死在了库尔德斯坦的战场上。为了给孩子们报仇,他本人也选择了参军,先是去俾路支斯坦填补战线的空缺,期间帝国军在俾路支斯坦的溃败让他丢掉了一条腿、一只手臂和一只眼睛。接受了义体化改造手术后,这位老兵返回战场,多次死里逃生,眼睁睁地看着帝国军在海外的军事基地接二连三地被敌军消灭。 再后来,那名老兵被送到了墨西哥战场,并成功地成为了和麦克尼尔同住安置社区的【精神病人】之一。麦克尼尔和他谈话时,发现对方除了不停地重复自己的悲惨遭遇之外,连半句与此无关的话也说不出来。这些士兵会出现精神问题,其根源可能不在于墨西哥战场本身,也许他们此前就饱受折磨并丢掉了常人应当具备的理智和情感。 在麦克尼尔决定逃走的那一天,他看到那名老兵坐在住房门口,双臂抱着两只大号的熊玩偶,对着两只玩偶讲故事,那样子既滑稽又可怜。相比之下,韩国人是幸运的,他们当然比美国人或是日本人更幸运——不必参加战争,也不必承受又一次被核武器打击的灾难。 “你们应该珍惜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因为迟早要服兵役就抱怨参军入伍耽误了你们的人生。”送走另一盘菜后,麦克尼尔坐在板凳上和自己手下的帮工们聊着天,“想想看,这种和平是多么脆弱——东亚的和平是从哪来的?日本被核武器炸得丧失了参战的意志和本钱,直接退出了战争,这同时也证明刚刚完成上一场世界大战的合众国保护不了自己的盟友,所以你们韩国才决定紧随日本的脚步。那么,假如那些核武器当时的目标不是日本而是你们呢?或者说,假如那个时候你们的北方同胞忽然决定南下呢?” “大东合众国不会那么做的。”其中一名雇员说道,“他们……也许非常希望我们的存在能继续牵制偶尔不听话的北韩。” “总之,我很羡慕你们的生活——好好珍惜它。” 根据他目前的记忆和帝国军登记的相关信息,麦克尼尔总是自称他已经30岁了。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厨师调侃说,十几年或是几十年以前,麦克尼尔说不定仅凭这张脸就能在东亚地区找到无数愿意和他共同生活的女性,可惜时代已经变了。美利坚帝国每年都在向境外输出成千上万的难民,其中大部分难民缺乏在新环境正常生活的能力,他们给新家园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但是,人总归是不知足的。生活在战区的平民最大的愿望是逃离战争,他们必然羡慕那些生活在和平之中的人们,然而身处和平世界中的公民们并不因此而自满,等待着他们的是另一种沉重的压力。城市是一座拥挤的金字塔,所有人竭尽全力地向上攀爬,落后的市民不仅要承担舆论和价值观上的压力,还要面临着全方位的穷困,失败者享受不到任何服务。麦克尼尔的生活相对较为轻松,他只需要考虑如何存下足够的资金用于自己的调查工作,另一些年轻人则不得不面对婚姻和其他各种接踵而至的问题。 彼得·伯顿有时会装作普通顾客来到餐厅内用餐,借机和麦克尼尔交流情报。 “你要找的那个杀人犯呢,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溜出厨房的麦克尼尔和伯顿一起坐在餐厅三楼靠窗的座位旁,“用韩国人的话来说,他是个【脱北者】。” “从朝鲜来的?”麦克尼尔还记着自己不久前得到的消息,在他被市民殴打并因米拉的报警而滞留警察局的当天晚上,北方的二号人物金斗源因可疑的车祸而身亡,“……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很大,我听说许多韩国人都怀疑这些从北方逃亡的家伙是间谍,因为过去确实有间谍假借逃亡的名义潜入韩国。”伯顿的义体化程度比麦克尼尔稍微低一些,因此他才能冒充食客,“这个姓姜的韩国人,是小时候被父母带着一起流亡到韩国的。” “你工作的那家夜店里,有没有某些涉嫌犯罪的顾客提起过和他有关的事情?” “情报很少,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个叫姜德顺的什么连环杀人犯,是按照别人的【订单】去作案的。”伯顿虽然对杀人犯不感兴趣,在麦克尼尔的要求下,他还是勉为其难地拿出了自己过去用来反恐的调查方法追查嫌犯的下落,“但是,他接过什么委托、曾经为谁工作,我现在还一无所知。等我拿到了证据,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 麦克尼尔无法继续等待,负面效应的后果会由每一个难民来承担。更糟糕的是,即便他本人拥有足够反抗的武力,却只能选择在暴力面前妥协,因为他的反抗会带来对方更加疯狂的报复——大部分难民可不像他一样有足以自保的格斗技能。这些陷入某种狂热中的市民严重地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所有人都会相信造成治安恶化的根本原因是不断地输入釜山的难民。 想要扭转不利局面,或许只有一个办法:找出从事这种国际人口贩卖生意的幕后黑手,把其中一部分难民的犯罪活动和这一集团联系起来。这只是为了让他自己避免被人继续纠缠的必要自保措施,绝对不是为一部分难民的犯罪活动进行掩护。 除了伯顿可以利用他在夜店担任保安的职务便利获取信息外,麦克尼尔还有另一个重要帮手。米拉·基利安既然能轻而易举地将任队长甚至是帝国军在麦克尼尔的电子脑中安装的后门拔除,麦克尼尔打算让她尝试做一些更加危险的试探,这有助于麦克尼尔迅速地锁定目标的位置。出于谨慎,在他打算用某个借口说服米拉之前,麦克尼尔首先联系了舒勒。 【我发现了一个将我们原本打算用来获取行动资金的计划用于新场合的机会。】舒勒兴奋地对麦克尼尔说起了他的发现,【我们这个项目组正在开发自动瞄准系统,其中一个重要功能就包括对目标的有效识别。于是,我借着这个机会向那些正愁没借口继续索要经费的官僚提出了这个设想,他们很快就接受了。】 【你肯定夸大其词了。】 【没错,我和他们说,这个新程序配合我们开发的自动瞄准系统,会在混乱的巷战中发挥意想不到的优势。比如说,一个帝国军士兵发现了友军,他的眼前就会自动出现对方的详细身份情报……】 【确实是个不错的构想,用来做幻灯片是足够了。】麦克尼尔终于看到了一丝摆脱贫困的希望,【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把类似的想法告诉韩国人?】 【你在想什么?】出乎意料的是,舒勒明确地表示了反对,【严格来说,这么做严重地侵犯了公民的个人隐私。帝国军能这么明目张胆地研究这些东西,仅仅因为美利坚现在是个帝国了。哪怕它还有着一层合众国的皮毛,这些项目就会面临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批评。】 当麦克尼尔告诉舒勒他准备利用米拉去入侵釜山市当地的数据库以便寻找那个连环杀人犯时,舒勒警告他,有这种本领的人物不可能和外界没有任何接触。 【说不定她已经被某些机构雇佣了。】 【也许,互相利用本来就是必不可少的经历。】 时代在进步,技术也在进步。连广告都成了全息投影,监控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往往也要用全息图像的形式展现出来,只要麦克尼尔能够随时随地看到监控摄像头拍摄的画面,他就能够锁定姜顺德的位置,从而想办法终结这个连环杀人犯的罪恶行径。米拉完全没有拒绝这个奇怪任务的想法,她甚至有些跃跃欲试。麦克尼尔对她解释说,自己最近正在追查这个杀人犯的下落。 按照麦克尼尔的想法,只要米拉能在监控摄像头的画面中搜索到姜顺德的身影,他就可以循着对应的路线去堵住那个杀人犯,然后像教训贩卖器官的打手们那样教训这个真正的罪犯。上次他吃了不了解法律的亏,这回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姜顺德是警方认准的犯罪嫌疑人,难道警察还会因为难民协助警方逮捕一个杀人犯而反将难民抓起来? 持续一日的工作结束了,名叫尼尔·所罗门的厨师消失在了餐厅门外,取而代之的是名为迈克尔·麦克尼尔的专业战斗机器。 米拉传递的情报让有些疲倦的麦克尼尔产生了一点兴趣,她的发现解决了之前困扰着麦克尼尔的一个主要问题:那些视频的具体拍摄地点。视频拍摄者和他的团队可以采取技术手段对背景进行处理,或是干脆伪造背景环境,这些并非麦克尼尔所能预测的。如果出现在那些视频中的背景是真实的,那就说明这群丧尽天良的怪物选择在一些仓库或地下室中拍摄视频。虽然不排除釜山存在私自建造的仓库或地下室这种情况,仅根据数据库中存储的信息,麦克尼尔能够找出当地所有的仓库和地下室位置并进行逐一排查。就算是东躲西藏的罪犯也不能一直藏在深山老林里,只要这些罪犯暴露了部分证据,他们离自己的死期就更进一步。 ——如果法律不能惩罚他们,麦克尼尔不介意采用私刑。 【所罗门先生,如果你提供的图像是正确的,姜顺德今天唯一一次出现在摄像头画面中,是下午4点左右,位于一个物流仓库附近。】 【仓库?把地点标注出来,我去找一找。】 地图上的红点让麦克尼尔暂时产生了些许疑惑。他的行动策略必须灵活地调整,尤其是当这个姜顺德很可能同拍摄那些视频的团伙存在联系时,麦克尼尔就必须更加谨慎。抓捕或是杀死姜顺德也许可以满足麦克尼尔对于正义的追求,但那只会打草惊蛇并让犯罪团伙变得警觉。 “这里的警察到底在做什么?”麦克尼尔不想让可能存在的跟踪者发现自己的真实目的,他先是乘出租车抵达目的地附近,然后步行了很长一段路。这里离釜山市中心稍远,靠近郊区,附近有不少归当地大型企业所有的仓库。的确,要是姜顺德躲在这种地方,凭借着发达的快递业务,他根本没有必要进入市区。 【基利安女士,你能不能想办法查看这些仓库内部的监控录像?】 【不行,这几家公司的技术人员很警惕,他们发现了非法访问。】 那么,麦克尼尔只好打赌仓库没有检查光学迷彩隐身的技术。仓库厂房区正门的保护措施相对较为严格,有几名警卫在附近巡逻,供行人和大型车辆出入的几条通道都有各自的检查方式。爬墙似乎也可以,但麦克尼尔很快地发现了顶端的电网,这促使他一声不响地从墙上退下并保持着光学迷彩开启状态、来到大门附近继续等待着机会。 “就算有光学迷彩,只要这些门不打开,我也没有办法进去……”麦克尼尔正在发愁,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凄厉的警报声,整个厂房区被映照成了红色。惊慌失措的警卫们你拥我挤地奔向大门,他们害怕仓库发生火灾后自己丢掉工作。紧随着这些慌乱的保安,麦克尼尔顺利地穿过了大门,进入了厂房区内部。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米拉没忘记强调刚才发生的一切应当归功于自己,【仓库管理中心有一个访问终端是供无人值守状态下的仓库使用值班机器人自动处理问题而设立的,从那里能直接入侵总控模块。】 【……要是咱们因为今天晚上的非法访问而被起诉了,你是不是应该比我多在监狱里蹲几年?】 【不,是你教唆犯罪在先,所罗门先生。市民只会相信是三十多岁的单身男性难民哄骗十几岁的无辜少女从事非法勾当。】 【你……我认输。帮我留意一下那些自动巡逻机器人。】 警卫们手忙脚乱地去查看根本不存在的火情,麦克尼尔则顺着布满电网和铁丝网的高墙前进,很快地避开了那些可能导致他暴露的自动巡逻机器人。他不知道姜顺德藏在什么地方,如果不是他正巧发现一个身上披着毛巾的男子慌不择路地从前方的建筑中逃出,麦克尼尔也许还要花费几个小时搜索这些仓库。现在,他能够确定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家伙就是那天他在半路上见到的杀人犯——至少警方说姜顺德是个杀人犯——匆忙地去确认是否发生火灾的罪犯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后多了一条尾巴。 又有两人向着姜顺德走来,其中一人开口询问情况,这让麦克尼尔为之一惊。对方说的是日语,看来收留姜顺德的是身在韩国做生意的日本人。 “你们说过这个仓库很安全……” “奇怪,这么晚了,厂区内连工人都没剩下几个人,怎么会有火灾报警?”背对着麦克尼尔的那个日本人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恼火,“不要生气,姜先生。这是个意外,我们很快就会查明真相的。” 姜顺德还在和对方争论,他和其他两名正在安慰他的日本人都没有注意到有一个透明的身影偷偷摸摸地靠近了他自己居住的那栋小楼。趁着姜顺德还没有回到住处,麦克尼尔打算先行潜入他的房间并搜索有价值的情报,最好是找到犯罪证据,再把证据交给那些有能力和意愿去消灭这种人渣的执法者。假如他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物,那他就打算自行执法。 这栋楼总共有5个房间的灯还亮着,考虑到姜顺德跑下楼时的样子十分匆忙(甚至披着毛巾,也许他本来在洗澡),对应的房门应当是敞开的。麦克尼尔很快在4楼找到了敞开的房门,在他确认走廊中没有其他目击者且门口也没有用来试探闯入者的机关后,他终于决定步入这个连环杀人犯的小窝。 首先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几十张被各色塑料线和图钉连接在一起的照片。凭借着还算出色的记忆,麦克尼尔回忆着那些视频,并辨认出了其中一些受害人就在其中。 “有意思,一个连环杀人犯,帮助那些拍摄恶心视频的家伙作案……”麦克尼尔咬牙切齿地在脑海中自言自语,“我越来越期待看到他们认罪伏法时的嘴脸了。” tbc OR3-EP1:釜山行(12) or3-ep1:釜山行(12) 开始于1995年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是一次全面的核战争,其后于1999年爆发的第四次世界大战各参战国则仅在战争的初始阶段使用了核武器,这多半是由于那些大权在握的领袖和将军们亲眼目睹了被核武器和陨石摧残的人类文明是何等脆弱。残留的核辐射比那些陨石坑更加长久地危害着人类,在21世纪的前十年中,有志于解决这一问题的学者们源源不断地涌现,他们的理智和才能跨越了国界的限制,足以令那些依旧为财富、资源权力而厮杀的战争贩子羞愧。受核辐射危害最严重的日本最终成为了奇迹的起源地,那项技术直到诞生十年之后依旧被称为【日本的奇迹】。 麦克尼尔能够理解日本借此而走出战争的阴霾并试图继续夺取原有地位的野心,虽然他并不认为日本能在交战双方之间找到平衡,日本人这种不愿向命运屈服的精神值得肯定。远东的日出之国曾经拥有的繁荣在核战争中灰飞烟灭,一时间日本似乎又回到了废墟之中,而那些曾经经历了苦难岁月的人们证明他们有着从废墟中再度崛起的能力。 但是,东亚地区真的可以保持和平吗?日本固然无法向大东合众国报复,也不可能再度投靠早已全面退守本土的美利坚帝国。那么,纵观日本在以往历史中的选择,近在咫尺的朝鲜半岛始终是日本无法回避的一道屏障。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麦克尼尔试图将这些零碎的线索和记忆编织成能够引导出那只蜘蛛的完整网络,他只是自觉对日本的了解还不够,因为他总共只在日本停留了不到一天就被迫赶往韩国。 一个来自朝鲜的【脱北者】,一个连环杀人犯,莫名其妙地和日本人产生了联系。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只会让麦克尼尔产生更多的疑惑,在东亚地区,基于历史和文化的纠缠而变得愈发复杂的关系是外人无从理解的。日本曾经是一个能够影响世界的强国,没有任何霸主会心甘情愿地放弃原有的地位,它正在试图从权力真空中夺取属于自己的那份战利品。这场世界大战还没有结束,而结局已然展现在了具有远见的智者面前。美利坚帝国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区别在于体面地认输还是彻底崩溃,大东合众国将成为新的霸主。美国和俄国都失败了,而大东合众国不可能独自指挥着为新秩序奠定基调的合唱团——欧共体又或者是其他保存了部分实力的选手会试图在新秩序中占据一席之地。 【舒勒,日本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是否曾经对韩国表现出敌意?】 到了深夜依旧在勤奋工作的舒勒很快给出了答复,他说,日本人一直谨慎地维持中立形象,避免再次得罪自己根本无法与之对抗的强大势力。尽管日本曾经多次派出维和部队前往战区,他们小心翼翼地防止外界认定日本正在同卷入战争的任何一方合作。 日本和韩国过去都是合众国的盟友,这层身份为他们提供了保护,前提是敌人依旧心存畏惧并试图避免全面战争。当合众国的对手终于放弃了一切侥幸心理时,日本等来的是核弹头,而见识到日本下场的韩国十分匆忙地终止履行盟友的义务以免自己落得同样的悲惨境地。此后的十几年里,萎靡不振的日本近乎失去了在东亚的影响力,它的邻居们甚至不再关注勉强地恢复了武装并频繁前往海外积累经验的自卫队,因为所有人都坚信日本在核打击后再也不会形成威胁。 麦克尼尔将视线投向了北方,那是一个永远的谜团,一片常人无法了解的土地。按理说,朝鲜会选择在那时南下,而事实是朝鲜按兵不动、维持了现状。纵使许多韩国的评论家认为朝鲜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牵制(过去是俄国人,现在是大东合众国),这种决定依旧是反常的。不过,当他查找到了和越南有关的案例后,便不再认为朝鲜事实上的盟国阻止它南下有任何不妥之处了。 “太可悲了,说着同一种语言、长着相似的面孔的一群人彼此敌对已经足够凄惨,而这种分裂还要被外界利用。”麦克尼尔烦躁地踢了一下路边的小石子,那石块飞一般地发射出去,在不远处的路灯柱上敲出了响亮的钟声,“然而,换成是我站在大东合众国的立场上,也会阻止他们的。” 既然朝鲜不大可能南下,韩国的和平就能得到保证,似乎对韩国虎视眈眈的日本则是潜在的威胁之一。大东合众国同日本有着真正意义上的血海深仇,即便这仇恨借着用核武器攻击东京等地的机会而部分地得到了发泄,大东合众国也永远不可能将日本看作真正的【中立合作伙伴】。这样说来,维持韩国目前的状态,也许是大东合众国的既定决策,并被后续的领袖们继承。 日本人撺掇韩国人在釜山制造不安,造成的后果反而要麦克尼尔这样的难民买单,实在令麦克尼尔咽不下这口气。他要把这些证据交给能将罪犯绳之以法的人物,而不是瞎了眼的官僚和无能的临时工。对犯罪分子的宽容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流行病,当公众沉迷于担忧罪犯的待遇时,受害者被他们选择性地遗忘了;而当受害者本人已经离世时,这种忽视就变得更加合理:死了的终究活不了,为何还要毁掉另一个活人的人生呢? 麦克尼尔也有自己的打算,假如任队长不打算真正惩治那个人渣,他一定会自己出手。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步行赶回市区,躲在工作地点附近的小巷里短暂地休息了一阵,第二天的太阳刚从地平线上探出半个脑袋时,他就决定去上班了。这种勤奋让宋老板赞不绝口,和善的中年商人对餐厅内的其他员工说,麦克尼尔这样的难民工作都如此卖力,韩国人更没有理由输给一个外来户。这使得麦克尼尔承受了不少额外的关注,几乎所有的员工都会认为麦克尼尔的行为间接地加大了他们的工作压力。 “听说昨天晚上有一座仓库失火了,许多快递都被烧毁了……” “火灾?”从同事口中确认了仓库的地点后,麦克尼尔放下了手中的菜刀,他记得那火灾警报明明是米拉为了掩护他才触发的,“真的着火了?” “是啊。”紧挨着麦克尼尔的另一名厨师可能是担心麦克尼尔胡思乱想,额外地强调了一句:“据说是他们雇佣的难民……我是说,外国人,因为工作待遇太差而心生歹意。” “啊,这是违法啊。”麦克尼尔知道自己必须表明态度,“工作待遇问题,可以协商嘛,对不对?非要去纵火,这下子不仅要丢了工作,还得进监狱。” 不动声色地继续切菜的麦克尼尔心中七上八下,他始终担心这些和难民有关的负面新闻影响到他的生活。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只不过想在真正的危机到来之前尽可能地逃避战乱、度过一段平静的生活,而现在他连这样简单的一个愿望都无法完成。 是的,难民们,尤其是来自美利坚帝国的难民们,过惯了舒服的日子。一个普通的合众国工人,生活水平有时会略高于大东合众国的工程师,这并非因为合众国工人的工作很有技术含量或是大东合众国的工程师能力不足,而是合众国借助着自己的优势让全体公民的生活水平上升到了一种麦克尼尔不敢设想的高度。即便是合众国的乞丐,偶尔过得也会比外国的所谓体面人更好一些。 当这美梦消失殆尽时,逃出帝国的难民必须面对此前他们一直拒绝正视的整个世界。 麦克尼尔打算将他昨天半夜搜集到的证据到下次休假时再交给任队长,此外他还要和伯顿讨论如何处理这些有着严密组织的犯罪分子。连环杀人犯姜顺德可能只是其中一名杀手,而麦克尼尔不可能将参加犯罪活动的所有凶手全部揪出来。假如操纵这些犯罪的首领能被逮捕归案,那已经算是最大的成就了。 伯顿有时会在中午来到麦克尼尔所在的餐厅,假装成食客前来就餐。往常麦克尼尔会选择和他一起坐在餐桌旁聊天,只是今天伯顿的状态有些反常,还告诫麦克尼尔尽量不要出现在餐厅之中。 “咱们的日子最近可能不会好过。”疑惑地按照伯顿的指点从后厨溜走的麦克尼尔和伯顿来到了附近一家服装店的后方,“今天上午出现了两个有关难民的丑闻,我们越来越变得人人喊打。” “你是说火灾?” “对。”伯顿叹了口气,“另一件事更恶劣一些。昨天晚上大概十点左右,有个供职于某家贸易公司的女职员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难民抢劫了,由于她反抗过于激烈,那名难民用刀子将她刺成重伤,目前受害者还在抢救。你昨天晚上肯定是出去偷偷摸摸执行什么任务了,所以不知道这些事……” 麦克尼尔几乎想要破口大骂,他方才还费尽心思地思索着如何将同难民有关的犯罪转移到那个拍摄虐待和分解人体视频的犯罪团伙身上,想不到这些不争气的家伙以实际行动证明他们本来就是罪犯。 伯顿见麦克尼尔低下头,以为麦克尼尔心里还打算袒护作为同胞的这些难民,于是解释道: “……总之,我们最近还是应该小心一些,避免走在大街上被什么热血青年当街痛打……” “这些人不珍惜机会啊,不珍惜机会。”麦克尼尔坐在排水管旁,自言自语着,“……给他们洗清污点又有什么价值?他们不会珍惜的,说不定还会认为像我们这样认真地遵守法律过着平静生活的难民是一种耻辱的象征。” “喂,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伯顿先生。”麦克尼尔的双手交叉在一起,伯顿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关节默默地发力,以至于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响声,“但是,只要我一想到某些人唯一能听懂的一种语言是由子弹、屠刀和绞索构成的,我就会对他们丧失一切信心。” 他可以选择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比如说不把这些韩国人看成值得正常对待的【人】,那样他就不会有任何负罪感。然而,倘若双方的地位发生变化,麦克尼尔自然不可能坐视自己的同胞受害而不管不顾。仇恨和残忍总是会被保留给真正的敌人,麦克尼尔没有那种随便地将一群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外国人定义成敌人的习惯。再说,他们住在别人的土地上,处处受制于人也是在所难免,入乡随俗才能避免承受更多的恶意。 和平的表象下充斥着污垢,趾高气扬地嘲笑别人的家伙沦落到同等地步时往往有苦说不出。 他决定采取一些行动,赶在那些只想把所有难民都送进收容设施的警察和政客行动之前,想办法阻止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同胞犯下更多的罪行。 几乎每一个同事都能看出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其中一个证据是他今天做出来的菜格外地咸。麦克尼尔本人没法进食,他能在厨师的职位上工作这么长时间而没有引来任何投诉的原因在于那无比精准的操作技巧,连从事烹饪工作多年的老厨师也会对麦克尼尔的本事赞不绝口。因此,当这种突兀的失误出现在麦克尼尔身上时,大家纷纷感到诧异。 一些对麦克尼尔还算友善的员工提醒了他,这让麦克尼尔暂时恢复了清醒。看来,这套能够辅助义体工作的程序并非万能的,当他本人心不在焉时,实际效果也不会令人满意。 伯顿还要继续上班,他恐怕舍不得自己那份工作。麦克尼尔唯一的帮手是米拉,也许她会对打击犯罪活动产生一定的兴趣。上一次米拉为了帮他找到姜德顺,入侵了釜山当地的数据库并能够随时调取对应地区的监控录像(诡异的是,米拉却没有办法迅速攻破那家公司的防火墙),这为麦克尼尔提供了一个抓获犯罪分子的机会。在将今日发生的事件告知米拉后,麦克尼尔委婉地提出请求,希望米拉帮助他打击那些抹黑了整个难民群体的败类。 【不把他们解决掉,这里的排外市民永远有理由对我们使用暴力。】 【解决掉他们也不能让那些本来就排外的市民放弃敌对态度。】 【话虽如此,我们总得做些什么。】麦克尼尔打算尝试一些新的做菜方法,也许韩国人会对他的小发明感到满意,【基利安女士,情况要是再恶化,我们就会被赶出房子而后被警察统一送到收容设施关起来。】 情况比麦克尼尔预想中的更糟,仅仅一个下午,米拉通过监控捕捉到的难民犯罪活动就有4起,其中一次犯罪中,难民之间还为了分赃而开始斗殴,结果他们全部被迅速赶到现场的警察抓获。麦克尼尔不想用带着歧视的字眼评价任何一个群体,他一直有着一种高人一等的自尊,而现在他成为了被歧视群体的一员。恨铁不成钢的麦克尼尔烦躁地在宽敞的厨房中散步,他为那些同胞的自甘堕落感到悲伤和无奈。 “自古以来,号召以坚决的暴力手段铲除所谓堕落者的领袖,多半会建立前所未有的残暴统治。但是,除了暴力,似乎没有任何外界刺激能让他们清醒过来。” 那些在视频中被剥皮、虐待、毒打甚至是活活分解的受害者,九成以上是麦克尼尔的同胞——来自美利坚帝国的难民——而不是韩国人。那么,组织这些犯罪的难道会是韩国人吗?不见得。没有什么比踩着同类的尸体向上爬更能让人产生成就感了,麦克尼尔自认为他隐约看到了藏在背后的污秽,那些妄图在新天地建立一种不合理的秩序的怪物……必须被消灭。 那么,他要先从怪物的爪牙开始下手。 他不会刻意掩盖自己的仪态,以至于每一个员工和厨师都清楚地看到满脸杀气的麦克尼尔穿戴整齐地在完成了所有工作后按时下班并离开了餐厅。披着大衣的男子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借助光学迷彩的掩护,他迅速地穿过了那些依旧有着不少市民的商业街区,按照米拉的指点,前往可能出现犯罪的地段。 【难民在夜间频繁活动的地点已经在地图上标注出来了,此外,今晚出现难民的街区会用黄色标出……】 【多谢您的协助,基利安女士。】麦克尼尔一路小跑,跟在一辆公交车后,他很享受这种追着车子跑步的感觉,并不是所有义体都能跑得和正常行驶的车子一样快,【对了,您有没有查出那些受害者的身份?我是说,那些照片上的……】 【暂时没有。】 把越来越多的工作交给米拉,总会让麦克尼尔有些不放心。舒勒说得对,一个在义体化时代拥有着麦克尼尔望尘莫及的电子战技能的女孩,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难民,说不定和他一样是从军队里逃出来的。一度被谎言蒙蔽的经历让麦克尼尔不会轻易地相信别人,他谨慎地掩盖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只用一些模棱两可的借口打发米拉的询问。 频发的袭击事件让釜山当地的警察不得不提醒女性在夜间注意安全。然而,自从广泛应用的义体化逐渐地填补了体力上的差距后,警察便一视同仁地提醒所有市民注意安全,因为受害男性也变得越来越多了。尽管如此,依旧没人敢迈出彻底清理难民居住地并把他们一网打尽的第一步,官员们可以默许热情的市民上街殴打难民,但绝对不会拿自己的仕途当赌注。 米拉的指示来得相当及时,麦克尼尔很快地找到了正在跟踪一名刚下班的公司职员的三名难民。许多公司会变着花样延长员工的工作时间,半夜12点以前下班甚至成为了莫大的奢侈。这些往往精疲力尽的职员成为了难民们最好的目标:身体虚弱、独行、工资一般较高。假如其中一些受害者恰恰忘记给账户设下防护措施,那么袭击者就可以通过连接电子脑顺利地卷走他的全部财产。 既然袭击者抢劫之前通常不会提醒对方,麦克尼尔也不会守规矩。但是,他还在耐心地等待,直到这些难民真正开始犯罪后,他才会进行干预。果然,三名难民上前包围了手无寸铁的公司职员,并轻而易举地抢走了他的公文包,而后开始搜索其中的财物。正当一名难民扫兴地望着那些韩元零钱抱怨时,他和手中的公文包忽地飞出了十几米,躺在路边的人行道上打着滚,脑袋也偏向了一侧。大惊失色的另一名难民慌张地四下搜索敌人,没注意到开启了光学迷彩的麦克尼尔就在他正前方,于是他毫无疑问地当胸挨了一拳,胸腔瘪了下去,大量用以维持义体工作的混合液喷溅在麦克尼尔身上。 自认为找到了敌人弱点的第三名难民是个比麦克尼尔还高出一头的壮汉,他来势汹汹地朝着麦克尼尔挥拳出击,没料到麦克尼尔抬腿踢中了他的腹部。直到这时,麦克尼尔才真正理解足够强大的力量为他省去了多少麻烦——他完全不需要任何技巧,只用蛮力就能打垮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 公司职员甚至没有回头捡起公文包的想法,他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现场。麦克尼尔将丧失行动能力的三名难民捆绑在一起,并对着三人分别植入了米拉制造的病毒,而后把他们丢在了公路中央。 “诚心诚意地向着上帝祈祷,也许你们有机会活下来。”麦克尼尔最后一次检查了狼藉一片的现场,“我已经报警了,如果警察在下一辆大货车碾过你们之前赶到,那就是上帝想让你们活着赎罪;反之,下地狱忏悔去。” 报警的程序同样是米拉写好的,这样警察无从确认麦克尼尔的身份。解决了这些恶徒后,麦克尼尔愉快地吹着口哨赶往下一个地点,他并未因自己的任何行为而产生不安。披着人皮的野兽不是他的同胞,麦克尼尔从未宽宏大量到将野兽视为同类的程度。 “就算这样,难民带来的犯罪问题也无法被彻底解决。”他始终明确自己的动机,一时的泄愤不能挽救局面,“如果和那些视频有关的证据被公开,市民的注意力肯定会转移到更恶劣的事件上,也许难民会有博取同情的机会……会有的。” tbc OR3-EP1:釜山行(13) or3-ep1:釜山行(13) 彼得·伯顿所生活的时代限制了他的思维方式和视野,使得他终究无从想象麦克尼尔经历着怎样的生活。真正让双方之间的隔阂逐渐消失的,正是这个在伯顿眼中光怪陆离而又尚未跳脱出人类想象力极限的新世界。即便伯顿如今只是一个为夜店看家护院的保安,他试图从生活中的一切细节上找到能够让他产生乐趣的美学。作为一度在中东地区潜伏多年的专业反恐专家和特工,伯顿有一套独特的办法用来适应新环境。 “我跟你说,下一次我们的总体规划应该是这样的……”坐在伯顿正对面的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地听着老前辈的教导,“第一,弄清自己的身份;第二,在不影响生存的情况下,尽可能地查明自己所在的环境是什么样的;第三,事先准备多种不同环境下的联络方案,确保我们之间能迅速找到对方……喂?麦克尼尔?” “嗯?哦……啊,我……我在思考问题。”连他的回答也显得敷衍了事。 这种反应在伯顿眼中实属正常。普通军人可以自称只专心研究军事问题,但对将军而言,他们从晋升的那一刻起就必须和各种各样的杂务扯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站在更高的位置以更加广阔的视角看待问题当然是有利的,前提是当事人记得自己的出发点是什么。身份限制了选择和行动的规律,当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反抗命运的安排时,计划只能停留在纸面上。 目前,直接威胁着他们的平静生活的是那些希望对造成治安问题的难民采取激进措施的市民,也许还包括部分警察。带来这些冲突的根本原因是难民中频繁出现的违法犯罪活动,但若是追究最初的起因,没有这场世界大战那就根本不会有这么多来自美利坚帝国的难民。现在考虑判定谁无罪、谁应当被追究责任,并不能解决问题。使用暴力手段对付继续犯罪的难民虽然让麦克尼尔十分难堪,这是能够阻止难民在韩国的形象进一步下滑的可行方案之一。 “……但是,你真的认为每天找机会拳打流氓就能让难民和本地居民相安无事吗?” “韩国人当中不是也有同情难民的国会议员吗?”麦克尼尔自己也知道他个人的努力无法挽回局势,“虽然这种同情也许并非基于道德意义,而是他们看中了难民带来的利益——我不在乎真实情况,只要有人愿意表态,我们面临的阻碍就减少了一大半。” “国会这种东西,放到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指望他们认真办事,那就是做梦。”伯顿在这一点上和麦克尼尔达成了共识,他们甚至发现对方熟悉同样的笑话,针对国会和国会议员的嘲笑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会过时,“那么,那个前朝鲜人和日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没有用于获取情报的可靠渠道,让基利安女士去入侵相关机构的网络实在是太冒险了,而那个至今不想对我公开身份的任队长也不想充当我的情报查询终端。”麦克尼尔因此而感到苦恼,“然而,当我仔细地对比日本能够对外公开的资料时,有一个机构名称让我感到意外。” “什么机构?”伯顿一直留在韩国,他甚至没有机会离开釜山,自然很少关心除韩国本地新闻和国际重大新闻之外的其他花边消息。 “内务省。” 如果不是麦克尼尔闲来无事时查找了一些和日本有关的新闻,他根本不会注意到日本建立或者说重建了一个让他感到陌生的机构。在麦克尼尔熟知的【历史】中,自升阳帝国被盟军击败后,内务省就已经被ghq废除了——这段历史似乎正在不停地重演,平行世界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依旧成为了失败者,而内务省同样在它战败后数年被废除。 他迅速地将自己搜集到的线索交给了伯顿,希望这位比他更擅长特殊工作的老前辈指点迷津。 “让我看看……”伯顿那莫西干头最上面的一撮毛全部竖了起来,“奇怪了,日本人到底在做什么?他们明明在1999年被核武器炸得差点成为历史名词,却在最近的十几年间不断地恢复过去那个短暂而具有压迫感的帝国的遗产……” “我追踪了一下相关报道,让日本主流的民意支持重新设立内务省的,是发生在2011年的一起袭击事件。”麦克尼尔调出了对应的新闻,并将内容转发给了伯顿,“自1999年以来保持中立并在核辐射中挣扎的日本,本来以为能保持这种艰苦的和平直到世界大战结束,其首都新滨市却莫名其妙地在这一年被几十发导弹袭击。”提起这起诡异的袭击事件时,麦克尼尔至今疑惑不解,“要知道,那时候帝国已经彻底退出了东亚,日本周围只会有大东合众国的巡航舰队,大东合众国根本没有理由攻击一个在十几年前就被他们炸得残废的国家。”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日本的某些官僚和政客为了那个什么【日本的奇迹】……为了尽快地整合力量去对付威胁公民生存的核辐射,他们必须拥有更大的权力。然而,日本过去的经历让公民有些反感类似的理念,所以这些人自导自演了一起袭击事件,让公民相信自己的生命处于威胁中,进而导致公民希望能够有一个强有力的新部门来保护他们?”伯顿没有追问麦克尼尔为何会从日本人在韩国的活动直接联想到内务省的重建,“内务省的主管方向决定了它将彻底统领整个日本的情报工作,那么会不会有一部分日本的企业是按照内务省的指导进行活动的?”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调查工作就交给您了,我有些急事。”麦克尼尔郑重地拍了拍伯顿的肩膀,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拽掉伯顿头顶那一撮头发的冲动,就像有些养猫人习惯性地抚摸自己的猫那样,“尽快。” 麦克尼尔所说的急事,无非是向任队长汇报工作进展。这些同难民有关的犯罪活动愈演愈烈,釜山当地的警察除了焦头烂额地四处抓捕嫌犯之外,并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即便其中确实存在犯罪组织,许多难民选择偷盗和抢劫,无非是因为缺乏谋生手段或打工所得薪资不足以维持生计,可他们越是去犯罪,难民群体就越难得到更好的待遇,于是这形成了一种难以解决的死循环。麦克尼尔不失恶意地猜想,难民中一定也有不少为情报部门工作的密探。 任队长的工作到底有多依赖麦克尼尔取得的情报,麦克尼尔心里一清二楚。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不会过于依赖一条线索,且不论任队长和多少密探保持联系,对方能够合法地调动的人手也不是麦克尼尔能够估测的。既然对方装出一副很看重他的模样,他也就装作认真负责地工作,起码不能让任队长认为自己在偷懒。 一来二去,麦克尼尔摸清了任队长平时的生活习惯。对方假装成一个出差的商人,并且当真有一些经商的朋友为他进行掩护,很少有外人会怀疑任队长的真实身份。经商不一定等于致富,血本无归的失败者大有人在,况且一部分商人从事的活动是非法的,只要任队长语焉不详地暗示几句,外人就会自行在脑海中补充自认为合理的解释并放下心中的疑惑。这样说来,任队长终日消费的开支全是算进经费里的。 “您的那些朋友当中有没有人对您的生活状态感到好奇?”上午十点左右,麦克尼尔在约定的地点附近找到了任队长,后者刚从一家网里钻出来,“明明自称是商人,看起来却根本不像是富人。” “他们不会仔细追问的,也许会暗中调查,那就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了。”任队长走向不远处的一辆轿车,“我今天打算去附近的警察局拿一些资料,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去。” 一听到警察局这个词,麦克尼尔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他还不想这么早地被又一次送进警察局。任队长看出了他的紧张,于是便对他解释说,韩国的警察还没有严苛到见到外国难民就要拖走调查的地步。 “你发来的那些照片很有价值,我想办法把它们分批交给不同机构,希望能获得更多的线索。”任队长设定了自动驾驶模式,而后将双臂交叉放在脑后,舒服地躺在椅子上,“不过,有件事我必须警告你:最近尽量不要轻举妄动。现在釜山的大街小巷都有谣言说,装备着光学迷彩的外国间谍已经潜入了釜山,许多人相信这是朝鲜的安排。” 麦克尼尔眉头一皱,他没想到类似的用以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在外国也是通用的,“任队长,我个人恨不得把那些抓捕受害者并拍摄那些视频的家伙吊死示众,但万一过于激烈的行动吓得他们逃亡,这种为了一时的畅快而让更多罪犯逍遥法外的行为实在不可取。我这么做,不仅是迷惑罪犯,也是防止警察来添乱。” “嘿,你这花言巧语的本领倒是不错。”任队长哈哈大笑,“对了,上一次你和我说,你打算自行调查和那座仓库所属的公司有关的情报,不知道你那些混黑帮的同胞有没有给你带来好消息?” 车子风驰电掣地在釜山的大街上穿行着,通过随时更新从交通系统获取的数据,车辆能够避免一头扎进堵车地段,前提是不会有许多车辆在同一时间挤进同一条路线。麦克尼尔还在试探着对方,当任队长批准了他的行动后,麦克尼尔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以任队长的真实身份,调查某家公司势必引起警惕,虽然这不会导致被调查的一方采取激进的对抗措施例如暗杀,却可能让幕后黑手开始销毁证据。让麦克尼尔去代替他调查,结果则完全不同——说不定他还能借此刺激试图将麦克尼尔这个小角色除掉的敌人自乱阵脚。 姜顺德藏身的仓库,归属釜山当地的一家企业【东莱物产】管理。某个企业的某座仓库附近出现了正在活动的日本人和连环杀人犯,并不能说明企业本身涉嫌犯罪,或许这只是企业中部分员工或管理人员的失职造成的。然而,假如将【东莱物产】的实际控制者辛明治的所作所为和这些现象联系起来,那么这家企业也将无法摆脱嫌疑。 “辛明治长期住在日本,很少回韩国。”麦克尼尔转述着他从伯顿那里拿到的情报,“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些可能属于重点监视对象的大人物……他的父亲辛继勉,在韩国从日本的统治下获得自由以前,从里到外都是个十足的日本人。” “这我知道。”任队长认可了麦克尼尔的说法,“听说辛继勉一直为自己【被迫成为韩国人】而感到羞愧,他等待了三十多年,终于在七十年代成功地入籍日本,只是他的子女为了经营企业而需要保留韩国人的身份。不瞒你说,这辛家人哪,在我们韩国早就引起不满了。” 辛明治继承了父亲的一切习惯和思维方式,为了逃避他并不认同的【同胞】的抨击,这位企业家选择长期居住在日本,这样他就不必面对韩国人的抗议了。在日本,生活和思维方式高度日本化的辛明治有着许多同他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这从【东莱物产】的商业活动中可以直接看出。日本人也许没有学会妥善地修饰这些企业在外界的形象,当麦克尼尔发现一部分从内务省卸任的官员总是前往对应的企业担任顾问时,辛明治的活动就变得更加可疑了。更大胆的猜测是,说不定辛明治本来就领着日本内务省的津贴。 “好,这也算是一个可行的调查方向。”不知不觉间,轿车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自行来到了一座四面八方都被高墙围起的院子附近。麦克尼尔知趣地停止了发言,他必须学会在对应的场合保持沉默,他的长相不能帮助他赢得额外的尊敬,反而会使得周围的每一个人把他当做潜在的犯罪分子。这种冰冷的现实令麦克尼尔伤感,同时也让他越发地坚信自己原本的选择是正确的。所罗门说得对,千万不要随意歧视任何人,没有人能预料自己是否会落到同样的地步。 连公司都学会了广泛应用自动巡逻机器人,警察和军队没有任何不这么做的理由。麦克尼尔紧张地跟在任队长身后,这样门口唯一的警察就不会将他认成需要被抓进警察局认真修理的难民了。 那名认真负责的警察拦下了任队长,礼貌地让他出示可用的证明。 “……我应该已经约好了。”任队长自言自语,“告诉你的上级,第八局的任副理事来调取资料。” “第八局的任副理事?”这名警察茫然地摇了摇头,“不认识。抱歉,我们有规定,没有身份证明是不能进入的。” 没有任何一个情报人员会把证件带在身上,那等于让敌人随时随地能顺藤摸瓜地把同他本人相关的上级和下级全部揪出来。麦克尼尔努力憋着笑,看着任队长手忙脚乱地告诉那个守门的警察去把上级叫来。几分钟之后,比看门的警察略胖一些的警官出现在了紧闭的大门前。本以为能顺利解决问题的任队长又碰上了钉子,这名巡逻队队长也不认识他。 “你笑什么?” “没什么。”麦克尼尔终于忍俊不禁,“我是认真的——他们要是认识您,那才是真正的悲剧。” 好在巡逻队队长似乎也明白眼前这个戴着眼镜的【文明人】不是来捣乱的,在对方的敦促下,他决定打电话给自己的另一个上司核实情况。 “直接联系你们的系长,就说第八局的任副理事在门外等着。” 没过多久,电话中就传出了一个带着七分困倦和三分傲慢的声音: “哦?任副理事到了?让他上来……” 还没等麦克尼尔看清发生了什么,任队长眼疾手快地夺过警官手里的电话,冲着另一头吼道: “是你们请我来的,结果你却让我站在门外等着?还说让我上去……你给我下来!” 这一声怒吼立刻让两名不知所措的警察认清了形势,眼前这个带着一名外国人随从的家伙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直接怒斥他们的上司,想必是有背景或有能力的大人物,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两人乖乖地打开大门放任队长和麦克尼尔入内,也并未盘问麦克尼尔的身份。跟着任队长进入戒备森严的院内后,麦克尼尔这才发现这里的自动巡逻机器人都安装了武器。他记得那晚自己突击【东莱物产】的仓库时,从未看到任何安装武器的机器人。 “我是不是应该换一个头衔来称呼您?” “随便。”任队长笑了笑,“你要是愿意叫我任理事也可以……不要带上那个【副】的前缀。” 两人有说有笑地谈着方才任队长忽然发脾气的一幕,电话另一头的当事人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任队长面前。这名体型比刚才两名警察都庞大的警官忙不迭地向任队长认错,并承认自己因为劳累过度而险些怠慢了贵客。 “实在抱歉……唉?这位是——” “我们的探员。”任队长咳嗽了一声,“时间不多了,咱们赶快去看资料。” 在这名搜查系长的带领下穿过迷宫一样的大楼后,麦克尼尔和任队长终于抵达了一间会议室。刚走进这间屋子,他便一眼看到了挂在屋子中央的大头照,姜顺德那张脸实在是太醒目了。假如姜顺德仅仅是个犯下多起凶杀案的连环杀人犯,单凭警察就能解决问题,但他既然疑似和有着深厚日本背景的企业(甚至就是日本人)勾结在一起,安全部门也必须认真应对。 “这就是我们目前总结的规律……”搜查系长虽然比任队长高大壮实许多,依旧在他面前表现得像绵羊一样温顺,“初步确定,姜顺德的谋杀和抓捕受害人用于拍摄那些视频的行为,是存在明确指向性的。” “上个月警方还说姜顺德是专门谋杀女性的惯犯,然后他就杀了几个男性给我们示威。”任队长随便地选了一张靠着门口的椅子,也让麦克尼尔坐在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再说那些视频里的受害者也不完全是女性……这些人的身份是否有共同点?” “都是公司职员。”搜查系长让旁边的手下把表格递给任队长,“所有的受害人,无一例外,都是在企业工作的公司职员,甚至没有从事其他行业的受害者。” 麦克尼尔坐在一旁保持沉默,他试图通过姜顺德的身份、经历和现今的行动推断出合适的结论,而他目前什么也找不出。专门谋杀和绑架、虐待供职于公司的职员,这种行为的规律难以发掘,更不必说将其和姜顺德背后可能存在的日本人联系起来了。 “理事,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麦克尼尔知道,他不能一无所获地离开这里,以后任队长可能不会带着他来到类似的场所,“我们可以有两个突破方向:其一,姜顺德过去是不是因为某些事件而对公司这个概念或者说公司中的某一个特定群体产生了反感?其二……这些公司本身是否和某个或某些特定企业存在竞争关系?” 似乎是因为麦克尼尔识相地称呼他为理事这件事让任队长相当满意,他复述了麦克尼尔的建议并告诉那名搜查系长尽快按对应方向进行调查。 “手续问题不必担心,第八局就算快倒闭了也不是那些违法商人敢随便招惹的。” 但是,麦克尼尔还是失望了。长着一副老实人相貌且从小到大被认为性格温顺的姜顺德,在成为连环杀人犯之前,从未触犯法律,甚至没有做过什么让周边的熟人感到难堪的事情。这样一个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没有什么缺点的【好人】,怎么会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狂魔? “我差点就真的相信北边来的人有天生的暴力基因。”离开大楼的时候,任队长和麦克尼尔说起了他的烦恼。“这种结论根本说不出口!……脱北者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我们韩国的。” “……也许就像市民都认为我们这些难民有天生的暴力基因一样。” tbc OR3-EP1:釜山行(14) or3-ep1:釜山行(14) 世上有多少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就有多少与之相对的穷困潦倒和孤苦伶仃。这种鲜明的对比可以发生在任何一座城市中,一面象征着无数人心目中极致的物质追求,一面代表着被主流舆论认为毫无价值的失败者。但是,今非昔比,时代悄然发生了变化,世界大战的影响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每个人心目中自认为合理的常识。 站在这条大街的外围,迈克尔·麦克尼尔穿着一件带着破洞的外套,仰视着那些从背面能够看到另一侧画面的全息影像广告,刻意地说服自己忘记发生在身旁的这些令人不愉快的意外事件。同样是长着欧洲人或非洲人面孔的外国人,那些打扮体面的成功人士不可能被正在巡逻的警察误认为难民。只有终日担心生计的穷人才容易成为警察的首选目标。在来到这里的途中,麦克尼尔也遭遇了警察的盘问,所幸他借助任队长提供的一些证明有效地避免了被拉到警察局甚至是难民收容设施接受调查的下场。 “为什么停下了?” “这里面的人和我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麦克尼尔转过身子,走向几步远处的长椅,米拉坐在那里等着他,“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们可以这么小的范围内同时见证这个城市最大的繁华和最不堪入目的贫困。” 游荡在釜山的难民早已成为了当地警方和官员的心腹大患之一,虽然一部分难民努力地谋生,那些罪犯造成的恶劣影响足以让其他市民对整个难民群体的印象迅速恶化。难民群体缺乏约束还表现在其内部的斗争上,假如有人认为难民只会去抢劫和殴打釜山当地的普通市民,那就大错特错了——其他的难民,无论是正在打工的老实人还是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都逃不过同胞的木棒和拳头。由于警察不是很愿意保护难民的权益,这些只想安稳地过日子的难民必须学会采取暴力方式对抗那些罪犯。 然而,排除军人等特殊职业,只有习惯了打架的人才最擅长使用暴力,而在这样较为和平的城市中,最擅长打架的只会是从事犯罪活动的罪犯或无业游民。麦克尼尔从未听说有守法市民在工作之余也擅长打架,工作本身完全能够榨干他们的全部精力。警察确实在认真地惩治暴力犯罪活动,可他们并不认真地保护那些应当被区别对待的难民,其结果是难民们逐渐发现自己除了当罪犯之外别无出路。 这正是让麦克尼尔十分苦难的问题之一,作为一个真正的逃兵,一个不可能再通过投靠类似nffa的组织来获得豁免的流亡者,一个寄生在其他国家的难民,他可能无法找到获取合法身份的机会,更成不了真正的移民。如果说以前他仅凭自己的身份就能获得额外的尊重,那么伴随着美利坚帝国在战争中逐渐落入下风,这种附带的尊敬也不复存在了。美国人的身份并不具有独特的魅力,镜头上的滤镜效果消失后,人们惊讶地发现这些难民中充斥着未能接受充分教育的流氓和歹徒。 “没有人拦着你,所罗门先生,想进去看一看,那就进去嘛。” “你不明白。”麦克尼尔把兜帽套在脑袋上,免得路过这里的其他难民投来不必要的关注,“挡在这两个世界之间的,不是这条街道。是的,我们可以轻松地走过这条街,到那觥筹交错的另一个世界去看热闹,但我们还是要回到这里的。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思维方式和态度。” 难民们聚集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有时他们就盘踞在废弃的停车场中,将原本为车辆准备的方格划分为狭窄的领地,供无家可归的难民们居住。对难民抱有一定同情并寄希望于这些难民的涌入能在经济上解决一些问题的政客们竭尽全力地阻止警察和其他官员采取近乎歧视的手段对待难民,但难民带来的犯罪问题又无法忽视。一来二去,双方形成了一种堪称自欺欺人的平衡,警察也只管抓捕犯罪的难民。罪犯越来越多一定是因为抓得不够多,加大搜查力度一定能解决问题,许多警察都抱有这种态度。犯罪事件多了,他们就盘问得紧一些;要是最近的犯罪活动有所减少,他们也不会在意像麦克尼尔这样的过路人。 两人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麦克尼尔不必回头,他凭借着经验猜测那是一些游手好闲的难民来找乐子。弱肉强食和极端的暴力崇拜在难民中成为了共识,况且许多难民没有实施义体化改造的经济实力,仅凭常人的躯体,男性普遍比女性拥有更大的力量,这不难解释为何那些视频中的受害者多半也是女性。袭击女性市民,肯定会被警察盯上;难民则没有这种待遇。 “喂,新来的,把你的钱或者女人交出来——” “无聊。”麦克尼尔咂舌,“基利安女士,谁先来?” “男士优先。” “哎——嗯?”麦克尼尔只是迟疑了一刹那,他灵活地将右腿上抬,踩着长椅,挥动左腿踢在其中一名难民的脸上,那人一连向后翻滚了几圈才勉强停下来。在他跳到长椅的另一侧时,第二名难民已经被米拉扔了出去,砸在同伙的身上。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前来闹事的难民后,两人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聊天,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义体化时代的到来为普通公民提供了更廉价的方式来刺激感官,实体毒品或许有朝一日会因为遇到超乎想象的竞争对手而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尽管如此,夜店的生意是不会受到影响的,有些古老的行业可能会永远保持着生机。穿过这条街,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象征着支配这座城市的大人物们掌控的盘根错节的组织,照亮了整个夜空的灯光却永远不会光顾黑暗而阴沉的小巷。一些相当受欢迎的夜店就开设在这附近,其中还包括伯顿正在为其打工的那一家。不必误会他们的想法,总有一些想要寻求更多刺激的精英人士突发奇想地前来视察普通夜店的工作。 ……有时候就连社长和会长这样的大人物也不能免俗。 【麦克尼尔,目前这里没有疑似姜顺德的人物出现。】伯顿还在附近的夜店中寻找那个丧心病狂的连环杀人犯,【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属实,很难想象这个东躲西藏的杀人犯会光顾夜店……】 【如果这是个假消息,我们最多浪费一整个晚上而已。】 某一现象得不到遏制,想必是这么做有利可图,这一规律对那种以虐待人类为乐的视频而言也是适用的。愿意观看那些视频甚至出资支持以姜顺德为代表的犯罪嫌疑人和策划犯罪的幕后集团继续作案的【普通市民】恐怕才是真正的凶手,这些人心中的恶意远远超出了麦克尼尔的想象。只要这些观众中有人愿意积极地举报,即便是对难民的死活不管不顾的警察也不可能坐视不管。然而,既然他们本就是为了满足内心的阴暗面才选择观看这种视频,又怎么可能出于本就不存在的正义感而自行消灭又一个兴趣呢?每个人都不想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那么他们也无法要求别人浪费宝贵的时间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那个杀人犯不一定会在这附近活动。” “我更好奇他用什么方式掩盖自己的真实相貌。”麦克尼尔注视着不远处的巡警推开拥挤的人群并将躺在地上嚎叫着的两名难民拖走,“釜山的警察不停地发布公告,只有从来不看新闻的人才认不出他。” “但是,不刻意地关注新闻的市民也不会在遇到罪犯本人时能够立即想起通缉令上的照片。” “有道理。”麦克尼尔搓着双手,他等不及要把姜顺德痛打一顿了,“市民应该更积极一些,昨天那个反对在难民身上滥用暴力的抗议活动就很不错。”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同姜顺德有关的故事,“基利安女士,你找到和犯罪嫌疑人有关的线索了吗?” “犯罪嫌疑人在变成杀人狂魔之前已经失业了。” 这个描述没法让麦克尼尔产生更多的兴趣,他听惯了这样的故事:在各方面都十分失败的【标准的失败人士模板】最终丧失了一切信心并自暴自弃,最终堕落成了令人憎恶的怪物。gdi的媒体热衷于描述这样的敌人,否则他们就必须花费更多的时间去研究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一个正常人变成了魔鬼,而将发生的一切归结于当事人自身的精神问题似乎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一切追问。失业、单身或是离婚、酗酒或是吸毒,这些都能够协助媒体塑造出一个更加完美的万恶之源。 “失业啊……”尽管如此,麦克尼尔不想批评米拉,“那个任队长说,韩国的李璟惠总统把经济弄得很糟,别说从朝鲜来的流亡者了,我们这些难民能找到工作也是因为我们可以更廉价地代替韩国人……” “不,姜顺德的失业并非因为直接转嫁到他身上的经济压力。”米拉从外表看起来不会超过20岁,声音倒是很沉稳,这部分地抵消了麦克尼尔的不信任,“从他曾经工作的那家公司中搜索到的部分资料,我们可以推断出一个结论:姜顺德在不该插手的问题上擅作主张,从而被开除了。” 这是麦克尼尔能应用的全部资源:舒勒掌控的内部情报,米拉的黑客能力,伯顿的执行能力。凭借这些,他有信心做到自保,起码不会被帝国军情报部的特工抓回帝国本土继续接受各种花样实验。 两人一面等待姜顺德出现,一面交流着和姜顺德有关的信息。麦克尼尔原本认为姜顺德作为流亡者而受到严重歧视,这种猜测被证明在姜顺德逐渐成为连环杀人犯的过程中并未起到主要作用。与之相对的是,姜顺德曾经是一个有着体面工作的公司职员,并且向来同自己的同学和同事相处融洽。 直到他决定在不该由他发言的问题上采取坚决态度。 “简而言之,他的公司在薪资待遇调整的时候做出了不利于雇员的决定,而他作为一个其实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的普通干部,却站在了雇员那边发言,所以结果是他被开除了?”麦克尼尔只觉得不可思议,“上帝啊,这是什么后现代主义电视剧?我不敢相信它真的能发生。” 但是,当麦克尼尔将视线转移到眼前这些正在散去的难民们身上时,他从未这样真切地意识到这只是每天都在发生的那些逐渐地毁掉一个又一个人的人生的微小事件之一。警察将被他们打倒的难民抓走了,其他的围观难民选择回到自己寄居的街巷里休息。凭借着电子脑和发达的网络,即便是难民也能随时随地了解到各种各样的新闻和知识、接触到各类便捷的服务。然而,这一切都不能改变一个现实,那就是他们依旧躺在冰冷的街道上,过着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关掉那些挡在视线前方的页面,难民们只能仰视着对他们投以不屑目光的市民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巨头。 他必须重新审视姜顺德的生活。姜顺德跟随着自己的父母逃离了朝鲜,不了解事件前因后果的外人也许会以为他们只是为了寻求自由才选择南下,这已经成为了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 “好,我有兴趣。”麦克尼尔无意识地笑了,这笑容在匆匆路过这条肮脏的街道的过客们眼中格外狰狞,“他以前工作的那家公司叫【新罗综合商社】,是这个名字?我会想办法调查的。” “交给我,我看你没有其他的办法了?”米拉很积极地主动要求继续协助麦克尼尔追查。 “算了,这些事总是交给你办,只会显得我们很无能。” “你就把这当做是我给你提供的服务好了——” 麦克尼尔皱了皱眉头,尽管他确定不会有任何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但他总是认为这种说法存在歧义。 “如果您的想法是报答我们把您从垃圾堆里捡回来,那大可不必。”麦克尼尔直白地拒绝了,“我是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善人。把你从垃圾堆里捞出来,只不过是因为我的朋友说他原先居住的那个垃圾堆附近有很多移民,结果当天我们只找到了你,而且我们当时都认为你或许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谁能想得到你和我一样失忆了?” 麦克尼尔需要找回记忆,准确地说是他【自己】的记忆。过去他不在乎这些,因为那并不影响他接下来的行动。这一次,莫名其妙的疾病如附骨之疽一般困扰着他,这种怪异的症状一旦在战斗时发作,会比任何敌人都迅速地要了他的性命。此外,异国他乡出现一个同样失忆的难民,实属反常。只有把这些事情调查清楚,麦克尼尔才有望了解帝国在过去几年的战争中到底做了什么、他本人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别提这些了,要是我刚才的说法冒犯了您,我现在会道歉——我们还是谈谈眼前的事情。坐在这里远远地看着他们并心生嫉妒或是羡慕,也是一种资格。”麦克尼尔试图转移话题,“以前我的养父头一次带着我去坐飞机的时候——” 他忽然意识到大事不妙。他应该【失忆】了,除了必备的生活常识之外,任何同过去有关的回忆都不能由他本人说出来。带着莫名的惆怅和担忧将视线转向米拉的麦克尼尔却惊奇地发现,米拉正双手抱着头,仿佛陷入了沉思或某种难以忍受的剧痛中。 “……基利安女士?” “……飞机……”米拉自言自语着,“飞机……” 这是个线索,米拉从麦克尼尔提供关键词中捕捉到了能唤醒记忆的碎片。正当麦克尼尔犹豫着该不该主动询问时,伯顿的呼唤让他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向更为重要的事务: 【麦克尼尔,姜顺德出现了,我会在地图上把他现在的位置标注出来。另外,有一个情报非常重要,那就是疑似被他所杀或抓走并进行虐待的受害者,有一个共同特征。】 【什么特征?我们这里刚刚调查到姜顺德失业之前卷入了纠纷——】 【不一定有关系。】伯顿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焦急,尽管电子脑远程通讯时在另一方生成的语音实际上并不会受到情绪的影响,【所有的受害者,都是受雇于各种公司的职员,并且这些公司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同收留姜顺德的企业也不存在明确的冲突。但是,受害者的职务却是类似的,那就是他们之前都是人力资源管理部门的工作人员。】 【难以理解。】麦克尼尔扶起米拉,【伯顿,想办法帮我堵住姜顺德……不对,注意他有没有同伙。】 姜顺德不是因为可能存在的歧视而变得堕落的,他从一个受人尊敬的成功人士变成丧心病狂的疯子,中间只需要一个步骤。然而,这也无法解释姜顺德和日本人之间的关系。麦克尼尔决定立刻追踪这个为祸一方还敢招摇过市的连环杀人犯,在他确认米拉恢复了正常后,两人沿着右侧的街道跑步前往离伯顿指定的路口最近的一条小巷。这里只有一些高大的保安人员在附近巡逻,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防止不识时务的家伙打扰了夜店的生意。有时一些财大气粗的顾客会希望从这些小路中逃跑,那时他们也能借机敲诈一大笔费用。 麦克尼尔不经意地瞥着左侧的橱窗,并从反光中发现背后跟着至少5个身份不明的难民。 “喂,这不是正门。”把守这里的保安以前见过麦克尼尔,那时还是伯顿带着麦克尼尔来熟悉环境,“你走错了……” “有人要追债,我来这里躲一躲。”麦克尼尔装作不屑一顾地伸手扭了一下鼻子,“25万韩元,怎么样?” “40万!” “30万,不能再多了!” “好,那就30万。” 两人迅速完成了交易,麦克尼尔和米拉飞奔进了小巷,他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那些受雇于某些犯罪组织的难民或根本就是伪装成难民的打手被拦下了。即便这些见钱眼开的警卫没能很好地履行使命,麦克尼尔也有预备方案,一个用相当逼真的合成语音模拟的报警电话会让那些担心难民再度犯罪的警察倾巢出动。 “抱歉,我刚才似乎想起了什么,但现在忘得一干二净了。”米拉望着巷子的另一头,“姜顺德真的来到夜店了?” “嗯。”麦克尼尔不再提和失忆有关的话题,他可不想被人从漏洞百出的谎言中找出更多的纰漏,“然而,他可能不是来寻欢作乐的,而是要寻找下一个目标。” 伯顿给出的情报显示姜顺德从夜店的一楼来到了二楼,并坐在角落中休息。麦克尼尔向伯顿说明了自己的推断,只是这些推断暂且起不到作用。这里是夜店,伯顿没有办法调查每一个顾客的身份,更不可能找出其中哪个顾客是为某家公司的人力资源管理部门服务的员工。 【见鬼,所有的商人都在不择手段地搜集用户的信息,怎么夜店的老板就不效仿呢?】麦克尼尔有些失望,【我们得想办法拖住姜顺德,在我到场之前,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麦克尼尔正打算继续给伯顿布置任务,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再次袭来,就像有人把他整个人压缩成一个球之后从大炮里发射出去那样。视野逐渐地被染成了红色,意识近乎从躯体中被抽离的游离感虽然减弱了无处不在的剧痛,也使得麦克尼尔险些立刻昏迷。这种无法忍受的不适只是短暂地持续了几秒,他身不由己地向前跌倒,差一点就砸在前方的米拉身上。 “所罗门先生?” “我没事,旧毛病犯了。”麦克尼尔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继续前进。” 【不行啊,他好像找到了新目标……麦克尼尔,怎么办?】 【那我们只能决定牺牲你了,伯顿。】麦克尼尔选择铤而走险,【你现在装作对男人感兴趣,马上走过去缠住他!】 【喂,这没法伪装,你在想什么——】 听着伯顿的抱怨,麦克尼尔逐渐接近了那扇小门。他得迅速完成自己的任务,如果姜顺德落到警察手里,麦克尼尔不敢保证釜山的警察会处理这一事件背后的犯罪集团,更别说为部分难民洗清罪名了。 tbc OR3-EP1:釜山行(15) or3-ep1:釜山行(15) 彼得·伯顿在他的一生中扮演过各种各样的角色,为了成功地长期生活在中东并偷取有关g的情报,他必须尽可能地让自己不被怀疑。多年以来,各种来自敌人的试探甚至是叛徒的出卖都没能让他暴露身份,这是他回顾自己的人生时最为自豪的一点。造成他牺牲的直接原因是一次突袭作战中发生的意外事故,当伯顿从其中吸取教训时,他只会认为长期没有参加前线作战让他的神经变得衰弱了。 然而,即便获得了新的生命,伯顿却并未像麦克尼尔那样有着驱使他顽强地活下去并为了某个特定目标继续前进的动力。即便在现实中受到了诸多冷遇,迈克尔·麦克尼尔终究是受到过gdi数代理事长接见的一代名将,他的地位决定了他的思维方式和视野。这便是伯顿从两人身上能够找出的最大差距,他在g面前展现出的大人物身份纯属伪装,而麦克尼尔的身份却是真的。这些困扰着他的回忆总会在新的任务到来时烟消云散,从未对类似朝鲜这样的国度产生半点好感的伯顿很乐意协助麦克尼尔揪出姜顺德背后的真正罪犯。 但是,他很难强行扭转自己的意志。麦克尼尔让他假装成只对男人感兴趣并借机拖住姜顺德,这完全超出了伯顿的设想。穿着西服的保安人员无奈地按了一下耳机上的按钮,从后方靠近姜顺德,准备想办法和对方攀谈。 朝鲜人和韩国人有着相似的相貌、文化,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除此之外,长达几十年的分隔也让双方之间出现了不小的差距,其中包括可从日常对话中窥得一二的语言习惯。美国人和英国人都说着英语,而双方之间的差别不是靠着模仿口音就能消除的,类似的用词习惯差异会让伪装变得无比拙劣。纵使姜顺德从小跟随父母流亡到韩国,他似乎依旧没能改掉自己的说话习惯。所幸,这里是夜店,不会有人因为他说着【朝鲜话】就对他投以鄙夷或愤怒的目光。 身高只到伯顿脖子位置的姜顺德同那些在一楼放纵自己的顾客并没有什么差别,他穿着一件运动服,两只眼睛来回观察从他面前路过的顾客,这种有些刻意的举动也不会引来别人的反感,因为这是夜店,任何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伯顿隐约记得,有一个来到这里寻欢作乐的商人酷爱把自己的电子脑和夜店中的女员工交换——这家伙应该去变性而不是来这里祸害那些本就生活困顿的女人,伯顿毫无恶意地想着。 “您好,先生。”伯顿用依旧不太熟练的韩语说道,“我发现您一直站在这里……难道是我们的服务有让您不满意的地方吗?” 正打算接近一名女性顾客的姜顺德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解释道:“其实我喜欢安静。” “啊,大家来这里就是为了热闹嘛,你看他们——多开心!”伯顿有些慌张地拼凑着用来勉强维持对话的句子,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在夜店想办法吸引一个男人,要是让他谈同经商有关的业务,那他倒是能讲上三天三夜也不会重复,“日子已经很难过了,到了该开心的地方,那就别苦着脸了……要不,咱们去喝几杯?” 姜顺德和伯顿站在护栏旁交谈着,他暂时放弃了跟踪可能是新目标的顾客,转而和伯顿心不在焉地聊着天。伯顿松了一口气,他无意中再次观察了那些顾客,奇怪的一幕不禁令他提高了警惕。熟悉潜伏工作的伯顿察觉到一些混在顾客中的不明人员正在向他们前进,这些人肯定不会是顾客。偶尔有几个人为了寻找卫生间或是和自己选好的临时伴侣共度良宵,他们的行动规律不会是这样整齐划一并带着明显的戒备。每个正在前进的不明人员都时不时地四处观望,他们生怕有人在跟踪他们,想不到真正的侦察人员就在犯罪嫌疑人身旁。 【麦克尼尔,情况不太对劲,我怀疑有警察来夜店里跟踪,他们可能也发现了姜顺德,并且打算把他逮捕。】 【……不能让他们得逞,一旦姜顺德落到警察手里,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麦克尼尔的声音在伯顿的脑海中响起,【靠你了,反恐专家。】 伯顿一面劝姜顺德和他一起去喝酒,一面缓慢地离开护栏,同姜顺德一起走向附近的桌子。还有一个办法吸引姜顺德的注意力,那就是让姜顺德把他认定为作案目标。伯顿有信心把这个比他矮了这么多的小个子打倒,这源自于他与生俱来的自信和高傲。看看姜顺德这副没精神的模样,谁会相信他是个连环杀人犯? “我这个人呢,从小就喜欢去热闹的地方。”见姜顺德已经坐在他面前,伯顿开始说起了半真半假的故事,“你看我这副样貌,不是韩国人——我来自那个以前叫美利坚合众国而现在叫美利坚帝国的国家,后来日子过不下去,就跟着一些长辈逃跑了。”他给姜顺德倒了一杯酒,“先是去了中东给那些石油大王干活,俾路支斯坦独立的时候,我就在当地的工地上给老板搬砖。” 镜面一样光滑的桌子上迅速地弹出了标注着英文翻译的韩语告示,那意思是让坐在这里喝酒的顾客明白他们刚才花了多少钱。伯顿在旁边点了几个按钮,把付费通知关掉,这时他额外关注的那些不明人士似乎迷失了方向。借助监控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伯顿能够快速地锁定对方所在的位置,以免姜顺德被警方的卧底带走。 “各有各的难处。”伯顿再一次佩服姜顺德掩盖真实想法的本事,这名犯罪嫌疑人的平静过于反常,超过了一般人所能表现出的界限。那些终日收割他人性命的刽子手,有些成了名副其实的疯子和人形野兽,另一部分则试图将自己的疯狂埋在理智之下。姜顺德显然是后一种人,他那略显瘦小的体型更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具有威胁。 “唉,人总是不知足的。”伯顿若有所悟,“活在战区的人呢,只要能活着,就是一种幸福。我们经历了千辛万苦才逃到处于和平之中的国家,但除了不必时刻担心自己被炸死之外,生活还是一样艰难,没什么区别。” “是啊,逃出来之后才会明白生活远远不是学会逃跑就能变得更好的。”姜顺德手中的酒杯差一点跌落在桌子上,“……抱歉,我得走了。” 伯顿暗叫糟糕,他以为是那些警察的鲁莽行动引起了姜顺德的警惕。于是,他不厌其烦地询问姜顺德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在得到了对方用来回绝这种莫名关切的否定答复后,伯顿又说,他建议姜顺德去隔壁的新业务场所游览一番。 时代让人类堪称最古老的地下产业之一也发生了变化,为常人准备的夜店可能无法满足那些高度义体化的【新人类】的需求,夜店之间的竞争陡然变得激烈起来。伯顿所在的这家夜店,其经营者具备了相当程度的危机意识,早在上一年就开始为此做准备,这或许是它还能留住大部分客人的主要原因。即便是只有电子脑的低程度义体化人类也可以享受这些服务,据说有人因此而成功地在这里戒毒。 姜顺德环视四周,见暂时物色不到新的猎物,于是同意了伯顿的邀请。他从旁边的楼梯向一楼的对应出口走去,那些始终跟踪着他的不明人士立刻行动起来,却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干扰了。其中几名客人发生了争执,随后便开始斗殴,不仅波及了周边的顾客,还堵塞了这条能让他们以最短路线追上姜顺德的必经之路。伯顿眼见疑似卧底的顾客们气急败坏地推搡着挡在面前的其他客人,露出了冷笑,随后也沿着楼梯步行离开此地。 【做好准备,姜顺德正在接近那扇门。】 【明白。】 这家夜店有通向四面八方的秘密通道,有些是为了让某些大人物更快地逃跑而准备的。这么说似乎有些荒谬,因为通常概念中的上流社会人士根本不可能光顾这种场所,他们会在名义上更高雅的场合举办类似的活动。有需求才会有行动,既然过去确实有人借助这些复杂的通道逃跑,那么就在这附近生活和办公的达官显贵们是否当真来到这家夜店消遣,也就不言自明了。 双手插在衣兜内潇洒地从伯顿指定的小门走出夜店主要建筑的姜顺德刚迈出第二步,便身不由己地手舞足蹈,而后一头栽倒在地。路旁的小巷中窜出两个人影,他们迅速地将伯顿塞进了口袋,灵活而敏捷地扛着装有姜顺德的大口袋离开了现场。两分钟之后,十几名涌向同一个地点的【顾客】们面面相觑,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街道。 “那个姓姜的去哪了?”其中一名顾客咬牙切齿地骂着,“他一定又要作案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得到消息——” “我们肯定被发现了。”旁边的同伴显得更冷静一些,“也许协助他逃跑的人不是想帮他,而是要灭口。” 蹲在角落里喝酒的伯顿直到确认那些统一行动的顾客(他现在能完全确定对方就是警方的探员)从眼前离开,才再次和麦克尼尔取得了联系。 【放心,他们没产生怀疑。你们快点把姜顺德送走,我猜测警察今天可能要有大动作。】 【明白。随时保持联系。】 和米拉一起扛着袋子的麦克尼尔沿着一条狭窄的小巷前进,这是他预设的逮捕方案之一。来夜店之前,麦克尼尔为两种不同状况准备了两套不同的计划。假如姜顺德准备作案,就跟踪对方直到其即将动手犯案;万一姜顺德的犯罪活动因为某些意外因素而中止,他们也不会放任姜顺德逃跑。夜店外围那些会对每一个顾客进行扫描的设备虽然不会详细地读取个人信息,却可以成为米拉用来进行电子攻击的工具。借助职务便利植入病毒的伯顿让姜顺德在离开夜店后立刻瘫痪,谁也不能阻止麦克尼尔把这个连环杀人犯抓走。 “我本来希望留着他当一个鱼饵,既然情况有变动,直接收网似乎也可以。” 小巷尽头是依旧喧闹的街道,一辆巨大的货车堵住了路口,使得路过的行人和车辆都不会轻易关注这里发生的事情。货车上的标志出卖了麦克尼尔的身份,这是他工作的餐厅名下一辆运送食材的大货车。麦克尼尔和米拉把姜顺德扔到了货箱中,他确认了当前的时间,走到货车车头位置,同坐在驾驶室中的【司机】交谈了几句。 “您到时候怎么和警察交待?” “我不需要向他们交待,最大程度的道歉也不过是委婉地和他们的局长说,情报有误。”摘下墨镜的任队长打开了车门,让麦克尼尔和米拉上车,“亏你想得出用这个办法掩人耳目。到了我们的据点附近,我会把他带走,然后认认真真地审问。早点把货车开回去,警察那边只是资源不够用,又不是人人犯傻,他们很快就会查到你还有你那个在夜店打工的难民同胞身上。” “明白。”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我有个请求——等我把货车送回去之后,我打算帮你们教训教训这个连环杀人犯。” “欢迎参观。”任队长没有拒绝,“说真的,我还从未考虑过让外人来考察手下的业务水平,但你已经比许多入职两三年还没形成那种直觉的新人更专业了。” “那您为什么不把我当成正式雇员呢?我需要额外的工资——” “所罗门先生,您是个临时工,不要幻想着有什么优厚待遇。”米拉点破了麦克尼尔的小心思,“而且,一旦发生事故,被拖出来承担责任的也只会是临时工了。” 驾驶室有点挤,任队长熟练地开着这辆大货车,不时地和麦克尼尔还有米拉聊一聊同姜顺德有关的情报。没有人真正地关心罪犯的生平事迹,他们更多地希望从这些经历中总结出一种能佐证自己的某些观点的规律。完全不带任何私心地关心这些人到底为何堕落成罪犯的,恐怕只有圣人了。 任队长在一家灯光黯淡的书店门口下了车,让麦克尼尔帮他把依旧昏迷不醒的姜顺德抬下车。做完这些工作后,麦克尼尔回到大货车上,驾驶货车按规定路线继续前进。他必须先把大货车送回去才能接着完成他今晚的工作,想必他的同事和老板并不会想到他申请加班是为了合法地拥有一个开着大货车出去抓捕连环杀人犯的机会。 “一个从小遵纪守法的普通公民,也没经历什么彻底摧毁人生的变故,结果还是变成了一个杀人犯。”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他还在十几岁的时候,肯定想不到自己快到三十岁的时候会变成这副模样。”说到这里,他半带鼓励地对米拉说道:“你可不要变成这种人哪。姜顺德只是个才能平庸的普通人,尚且可以成为让市民胆寒的杀手;万一我们的基利安女士哪天成了罪犯,肯定能被国际刑警组织通缉。” “所罗门先生,你总是那么一个特征让我感到好奇。”或许是刚刚进行了紧张刺激的追逐和逮捕行动,米拉显得活泼了许多。 “行了,我确实没本事,别笑话我。”麦克尼尔自觉理亏,“如果我有哈佛大学或者是加州大学的博士学位,我还会来韩国当厨师或者是司机吗?那我早就被帝国军想办法用技术人员或者参谋人员身份征召进帝国军了……” “不,我是说你的语气。”米拉转动着的机械瞳孔里映照着彩虹色的灯光,“明明你连自己的事情都办不好,但只要和别人说起自己擅长的事情,总是像极了见多识广的智慧老人。” “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喜欢教训别人,好为人师。”麦克尼尔先做了自我批评,“这是共性,无论是没经历过那么多磨难的年轻人,还是在生活中吃尽苦头的老人,都一样。” 轻车熟路地把大货车开回仓库附近的麦克尼尔为自己的效率而感到十分满意,如果他有一辆新式大货车,那么他完全可以设置自动驾驶程序并通知自己的同事去卸货,这样一来可以节省更多的时间。尽管如此,这些由于高强度的工作而缺乏好奇心的员工并不在乎麦克尼尔在什么问题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反正有些食材是为明天准备的。 “所罗门先生,下一次你应该注意区分个人生活和工作。”帮着麦克尼尔抬箱子的一名员工发现了从驾驶室的窗子中探出头的米拉,“我知道你今天是加班,但你也没必要带着女人来上班——” “嗯?没有,你误会了——” “不用解释。” 麦克尼尔尴尬地离开了仓库,他自认为回到餐厅时差不多也该下班了,于是在详细地告知同样在加班的助手怎么做对应的菜之后,麦克尼尔和米拉乘车返回了刚才他们和任队长分开时所在的书店。 “情报部门把秘密设施建造在书店附近,很有创意。”麦克尼尔和门口的保安打了招呼,他不太相信还会有人光顾实体书店,这家书店能开下去可能只是因为上级还有拨款,“不知道任队长去哪了。” 一名瘦削的青年发现在穿梭在书架中的麦克尼尔,他主动上前拦住了还在寻找道路的两人,在确认身份后,这名自称姓于的店员带领着他们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进入了地下设施。 还在楼梯上摸黑前进时,麦克尼尔已经隐约听到了接连不断的叫骂声: “喂,给我把眼睛睁开!你这狗崽子,嗯?知道自己是谁吗?” 那不是任队长,任队长纵使发怒也保持着表面上的温和,况且声音也不太一样。带着米拉来这里,和麦克尼尔之前同任队长谈妥的条件并不相同。但是,没有米拉的协助,他们就无法如此轻易地抓住姜顺德,更别说米拉之前攻破了【东莱物产】的防火墙,她本人的作用一时间胜过了麦克尼尔。终于见到光亮后,麦克尼尔首先发现戴着眼镜的任队长站在墙壁旁喝着咖啡,在这位威严的副理事前方至少有5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变换着工具对姜顺德实施严刑拷打。能将无数市民吓得魂飞魄散的连环杀人犯被吊在半空中,双眼紧闭,不知是昏迷不醒还是打算装死。 “任理事。”麦克尼尔走向前,习惯性地举起右手敬礼。任队长略微举起手中的杯子,算是回应了麦克尼尔的礼节。 “具秘书,歇一歇,别把自己累着。”任队长告诉自己的手下停止大刑伺候,“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这种办法不管用。” “晦气。”被称为具秘书的男子没好气地走向上司,“入侵电子脑拿到的证据不能用,这是什么破规定?那些人总想着保护罪犯的权益,谁保护受害人的权益?” “毒打是不管用的,他可以把痛觉感知关闭一部分。”麦克尼尔提醒余怒未消的具秘书,“我建议把他的电子脑放进某个被他杀死的受害人的体内,然后我们再把他在视频里表演的内容全部重现一遍,看他能支撑多久……” “好主意。”任队长还没发话,具秘书却高兴得手舞足蹈,“你看,咱们任理事请来的人物果然是专家,这办法肯定管用。” 米拉跑去参观其他房间,任队长也并未阻拦。麦克尼尔站在他身旁,面带忧虑地望着这些重新鼓起斗志的审讯人员回到岗位上继续试图从姜顺德口中拿到证据。 “他们看上去都很狂躁,那样子就像最近工作没什么收获会导致失业一样。”麦克尼尔随口说道,“跟这些人打交道,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你猜对了,他们确实面临着这种情况,但根源不是他们自己办事不力。”任队长自嘲地笑着,“是我们整个机构都出了问题,犯了大忌,可能要被撤销。我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去处,他们就没那么幸运了。” “你们这个什么【第八局】出现丑闻了?”麦克尼尔的经验为他提供了多种猜想,“不会是……被某些人当工具用了之后,反过来还承担了责任?” 任队长颇为忌惮地瞧了麦克尼尔一眼,没再回答。 tbc OR3-EP1:釜山行(16) or3-ep1:釜山行(16) 当麦克尼尔在发现警察的行动并临时决定改变计划时,他最先考虑到的直接后果是那些同姜顺德勾结的日本人(或许还有韩国人)的反应。过了今天,操纵着姜顺德这个内心充满戾气和疯狂的家伙四处作案的罪魁祸首们就会察觉风声并迅速逃离,此前伯顿做出了和麦克尼尔相似的判断。在这些不知会从犯罪活动中获得多少利益的刽子手们决定抽身之前,一次更加大胆的行动出现在了麦克尼尔的蓝图中。 “想法很不错,但这么冒险的方案没法实际执行。”任队长和麦克尼尔一起坐在单面镜后方,另一侧则是被五花大绑的姜顺德。手法娴熟的情报人员采取了多种办法防止这个穷凶极恶的犯罪嫌疑人向外界传递消息、逃跑或是自杀,如今的姜顺德在电子病毒的控制下成了仅保存生命体征的植物人,只有当这些满腹牢骚的情报人员决定审讯他时,他才能从束缚中被暂时释放。夜晚还很漫长,留给他们用来混淆视听的时间却不多了。不必等到天亮,姜顺德的同伙一定会发现异常。 “您是担心对外国人动手会引起异议吗?”麦克尼尔一向随时做好被人推出去承担责任的心理准备,只有向他的雇主们表明态度,他们才会相信他的忠诚,“那么,让外国人来对付外国人,总不会引来麻烦?” “麻烦不在于抓捕和调查的对象是不是外国人,也不在于手续。”任队长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这件只具备象征意义的工具更多地给人一种心理安慰,“在于我们最终得到的那个结果是不是我们需要的。” 麦克尼尔先是一愣,而后他从自己的处境中得到了启发。大批量地从港口城市涌入韩国的难民给韩国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随之出现的犯罪更是让市民和警察都苦不堪言。那么,从朝鲜逃脱的【脱北者】其实也算是一种另类的难民,他们没有得到类似的下场,其中原因除了所谓的同胞身份外,更多地则是韩国为宣传工作而不得不优待这些流亡者,哪怕后来发生的事件证明其中一部分人是游手好闲的流氓。 情报部门和警察都在跟踪这起案件,姜顺德背后的日本人令情况变得更加复杂,或许姜顺德秘密地从事间谍活动,那时情报部门有一定的机会将公众的关注点从姜顺德这个杀人犯原本是朝鲜人这个方向上转移到姜顺德是日本或其他国家的间谍上,其他流亡者也不必承担同样的骂名,更不必担心自己落得和难民一样的下场。反之,假如所有调查都证明这只是一起简单的刑事案件,对流亡者不利的流言就将不胫而走。消灭不稳定因素的目的是让社会恢复原本的稳定,倘若这一举动带来更大的混乱,麦克尼尔只能认定出自正义和法律的决策有时会得不偿失。 “那您就要想办法让它的结果符合您的要求。” “没错,我们不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任队长按下了一个按钮,告诉自己的手下继续审问姜顺德,要是姜顺德还不招供,他们只能考虑用麦克尼尔提供的创意来审问了,“有不可靠的消息说,北边最近释放了和解的信号,不知是真是假……这个时候如果我们国内突然出现了针对脱北者的仇恨舆论,即便脱北者都是逃出朝鲜的【叛徒】,估计朝鲜人也会认为我们没有诚意。” “办着简单的事情却还要考虑可能造成的后续影响,您的生活一定不轻松。” 人各有志,任队长选择了这种人生,麦克尼尔和伯顿则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不同的出发点和选择带来了不同的结果,有时用单一的标准评价结果是愚蠢的,至少这是麦克尼尔自己的想法。军人有机会站在灯光下接受喝彩和欢呼,那些从事情报工作的特工则将自己的人生全部奉献给了只能藏在阴影中的事业。比起人,他们活得更像是工具和机械,这是不可避免的代价。总要有人做着类似的工作,挺身而出的勇士值得麦克尼尔奉上发自内心的尊敬。 “这些活跃在【东莱物产】的日本人如果失踪了,无论你们怎么掩饰,暴露也只是时间问题。”麦克尼尔提供了一个新的想法,“但是,我们可以把他们的思想关进选好的牢笼里,而后您有数不尽的时间陪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你聪明得过头了,麦克尼尔先生,或者说所罗门先生。”任队长不动声色地点头表示赞同,“我们确实有这样的打算,利用一个机会交换电子脑,用我们的特工伪装成他们的人……等等。”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着还在被其他探员挂起来轮番殴打的姜顺德,他们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一份坚决和果断。 “具秘书,这里有个新的任务要交给你。”任队长告诉他的手下尽快来接受新工作。 绕过了那名样貌凶悍的助手后,麦克尼尔从房间的后门离开,在走廊中找到了数着墙上图案编号的米拉。两人之前进入设施时没有认真地观察墙壁,经过米拉的提醒,麦克尼尔这才看清那些密密麻麻的细小花纹。建造这座设施的建筑师和装修人员一定很有艺术天赋,他们在一座略显阴森恐怖的建筑中用这些花纹调和了气氛,使得走廊看上去更像是酒店客房外侧的长廊而不是通向地狱的快速车道。 “可惜了这么好的构思,情报部门的工作场所只需要钢筋水泥就够了。”麦克尼尔发现米拉还在研究这些图案,“我们该出发了,希望我们的幸运足够让我们将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刚才我在这里迷路了。”米拉站起来,穿上了外套,“当时我似乎被困在一个正方形的循环走廊里,怎么走也出不来……但是,当我开始研究这些花纹时,不知怎么回事,那个奇怪的迷宫就消失了。” 麦克尼尔有些后怕,幸亏他没和米拉一起到处参观,不然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钻进类似的圈套。他和米拉沿着楼梯返回了书店,并将刚才的计划告诉了米拉。这是麦克尼尔第一次接触和交换电子脑有关的工作,以前他偶尔从伯顿那里听到一些荒唐的新闻,比如说某些大人物在寻欢作乐时热衷于交换电子脑——那些人实在是太不小心了,只要这一过程中发生意外,他们名下的全部财富和资源将落入别人手中。义体是可以量产的,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只在思想和灵魂,这是那些强调本质性的学者一直以来坚持扞卫的理念之一。然而,过去的少数案例表明,在交换电子脑的案件中成为受害者的大人物们很难获得手下的信任。 “人类终究还是更看重已经形成了固定格式的外表。” 他们留在书店中等待着临时分配的队友出现,麦克尼尔不愿将时间浪费在等待上,他还在探索【潘多拉】具有什么目前暂未起效的其他功能。正当他为烹饪技术的精进而产生了些许的满足感时,米拉用力地拽着他的衣袖,让刚从沉思中清醒的麦克尼尔一眼看到了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姜顺德。 “您是——” “别弄砸了。”【姜顺德】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现在立刻去拦截那两个疑似为姜顺德提供帮助的日本人。” 麦克尼尔心中了然,任队长安排了一名手下用姜顺德的身体活动,以便将姜顺德的盟友骗出来。顶着姜顺德的外貌并使用他的身体活动的特工带着麦克尼尔来到了外面的一辆轿车附近,他对麦克尼尔说,自己左手提着的箱子中还有其他人的电子脑,如果他们能够顺利抓住姜顺德的日本同伙,届时任队长会决定让自己的手下冒充姜顺德及其同伙去打探消息。只替换姜顺德,容易被发现;只替换两个日本人,也不太稳妥;同时替换三个人,才能保证他们在短时间内不被发现。 “很好,愿我们合作愉快。”麦克尼尔想向着对方释放善意,于是主动伸出了右手,可惜这位【姜顺德】并不领情,他只得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当然,我对你们的法律感到好奇——我想说,如果调查人员入侵电子脑以获得证据也是非法行为,那么把犯罪嫌疑人的电子脑换掉并安排调查人员去潜伏,会不会……” “少说几句,那不是你该关心的。” 麦克尼尔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坐在了驾驶员的位置上。保持沉默的米拉轻巧地霸占了后排座位,透过后视镜以调侃的眼神取笑着麦克尼尔的不识抬举。麦克尼尔没有气恼,他设定了驾驶路线,迅速地熟悉了这辆轿车的操作系统,然后将车子开出了停车场。姜顺德能够频繁外出且很少遮掩真面目却不被发现,一定有这些人的功劳,他们不会任由姜顺德四处乱窜而坐视不管。 在半路上,麦克尼尔了解了同义体有关的部分法律。原来,自从全球第一个完全义体化的人类出现后,许多传统思维和道德都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就交换电子脑行为而言,韩国的主流意见对其持反对态度,尤其是当这种行为可能被广泛应用于间谍活动和类似的犯罪时,严禁交换电子脑似乎变得势在必行。然而,当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通过这种方式寻求非同一般的刺激时,认真执法变成了空话,忙于处理难民的警察根本没时间了解今天又有谁私自和别人交换了电子脑。把自己的义体打造得和骷髅骨架一样的艺术家也不在少数,他们同样担心交换电子脑的行为一旦被声明违法,类似的【伤风败俗】的义体也会被查禁。 前方出现了红灯,麦克尼尔无奈地将车子停下,等待着绿灯出现。深夜闯红灯不一定被追究责任,平时麦克尼尔开着大货车运货的时候也没少在交通法规的边缘游走,但这次他必须尽可能地防止行动被警察或其他无关人员注意到。万一某个半夜被飙车的声音吵得睡不着觉的热心市民勃然大怒地把恰好闯红灯的他们给举报了,到时候就轮到麦克尼尔又一次回到警察局接受盘问了。 “那两个日本人今天似乎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他们还在开车返回厂区的路上。”【姜顺德】忽然对麦克尼尔说出了自己刚刚确认的消息,“我们可以去厂区和他们碰面,但要是能在半路上把他们拦下来,也许任务会变得更简单。” “好办。”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基利安女士,给那些半夜还在勤奋工作的警察发一点材料,让他们赶快从没能抓到姜顺德的失望中恢复动力。” 直到这时,麦克尼尔才明白,电子脑通讯的装置实际上是绑定在义体身上,这一技术隐患才是造成交换电子脑不会被外界直接发现的根本原因,否则同当事人密切交往的亲朋好友会立即察觉出异常。同电子脑本身的信息直接相关的数据也不是普通人能够随便读取的,米拉倒是可以通过黑客行为判定某人的电子脑是不是【原装货】,一般市民可没有那么多心思。 “根据警方的通讯内容,他们已经在堵截的路上了。” 麦克尼尔满意地笑了,他重新设定了路线,驶向最近的立交桥。没有什么比夜晚乘车沿着这些环绕摩天大楼的立交桥游览这座城市更能让人感慨其繁华的娱乐活动了,即便是穷人偶尔乘车兜风也会为此而感叹,更不必说那些拥有这座城市的大人物了。闪烁着光带和条纹的道路仔细地分辨每一辆从上面驶过的车辆,有时也会配合上方的监控摄像头确认驾驶员们和乘客们的身份。普通意义上的罪犯无法在这种天罗地网中逃脱——言外之意是,只要技术过硬,罪犯就有自保的本事,警察也无可奈何。 等待着他们的是由意外事故引发的拥堵。几辆轿车撞在一起,完美地将前方的道路封锁,没有在车祸中受到什么损伤的车主们互相冷眼旁观,都不打算主动跳出来承担责任。检测到前方存在大量障碍物的轿车自动放慢了速度并在车祸现场前方三十米左右停下,三人走出轿车,向着障碍物的另一头眺望,他们眼中的猎物很快就要出现了。 “警察大概什么时候追到这里?” “这要看他们的目标有多快。”米拉指着那些监控摄像头,“一旦目标进入立交桥区域,我们就要想办法防止警方继续追踪……毕竟,我们这里有一个真正的【姜顺德】。” 警察不可能轻易相信眼前的姜顺德其实是特工伪装的,他们更愿意将所有人拉回警察局。借助姜顺德的外貌,这位训练有素的特工可以轻松地欺骗之前无从了解自己为什么突然被警察追击的两名日本人,趁他们还没发现其中的蹊跷时,把他们骗上车子并开始下一阶段的行动。最大的难点在于保证警方不会反过来怀疑他们,那要看米拉在什么程度上欺骗了警察。 目标来得比麦克尼尔预想中更快,他和米拉迅速返回轿车,只留【姜顺德】一个人在外面。发现前方无法通行后,两名日本人弃车逃跑,穿过那些诧异的车主们,从车子的残骸上爬过,惊喜地奔向佯装热情地迎接他们的【姜顺德】。他们顾不上思考前因后果,原本预计在今晚作案的姜顺德一定会给他们提供新的成果,届时这笔生意又将获得更大的收益。警察的追击不足为虑,熬过今晚,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们。 “上车。”【姜顺德】指着那辆轿车,“警察最近肯定得到了情报,今晚我在夜店也看到了他们……” 未经思考就分别从副驾驶位置和后排上车的两名日本人被麦克尼尔和米拉轻松地拖进车内并打晕,这是麦克尼尔综合分析了义体和人体结构的共同点和差异后制定的战术。他们没有从姜顺德那里得到同两名日本人有关的详细情报,假如对方是完全义体化的生化人,通常手段就完全不起作用,谁也不可能勒死一个生化人(即便是扭断对方的脖子也不行)。可惜,义体化没超过50的人在麦克尼尔眼中只是还被血肉之躯困扰的【弱者】,他和米拉没有遇到任何有效的抵抗。 “大功告成,我们该把战利品带回去了。”麦克尼尔终于可以暂时放松紧张的神经,“……等一下,我们似乎应该在把他们的电子脑取出后,让您的同事和您一起去混入【东莱物产】的厂区。” 伪装成姜顺德的特工会和其他两名使用日本人同伙的特工共同离开这里,任队长在附近准备了额外的车辆,他们三人会乘那辆车离开,而麦克尼尔和米拉的工作则是将换下来的电子脑送回书店。撬开别人的脑壳比麦克尼尔想象中更简单,而且也更方便。他本以为会看到许多令他不适的画面,因此当他发现这么做同他很久以前从老式计算机中取出光盘那样简单时,不禁有些惊讶。想必是贴心的商人们竭力避免这种情况出现,谁也不想在和别人玩某些紧张刺激的游戏时看到堪比屠宰场一样的场景。 和【姜顺德】告别后,车子中只剩下了麦克尼尔和米拉两个人。电子脑被麦克尼尔保管在箱子中,他会将今晚最大的收获亲自交给任队长。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可思议,在这箱子中装着两个人的全部存在意义,如果他把电子脑毁掉,世上就有两个人彻彻底底地消失了。那么,在这一刻使用他们原本的义体和身份继续活动的那些特工,会不会在某种意义上延续了死者的生命呢? “这种梦想似乎成真了。”麦克尼尔感叹道,“过去我常常想,某些人有着那么多的财富和资源却不会认真使用,要是我站在他的位置上,一定能做得比他更好——以后会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这太危险了,毁掉别人并继承他们的一切……简直是噩梦。” “灵魂是不会变的,所罗门先生。”米拉小声反驳道。 “是啊,电子脑终究是一种设备、一种机器,它已经不再是原本的大脑了。我喜欢你提供的【灵魂】这个词语,它比其他形容词更到位。”麦克尼尔很相信自动驾驶程序,他回过头和米拉聊天,“假如以后有一种工具能将一个电子脑内储存的一切完全复制到另一个电子脑中,然后我们把原本的电子脑消灭而将复制品放回义体里……你能说出这其中存在的任何区别吗?”不知为何,一想到交换电子脑带来的隐患,麦克尼尔便浑身发抖,“确实,我们可以说原来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可是在外人的视角来看,他还活着啊。”说到这里,他指着装有电子脑的箱子,“有着相同的记忆、相同的经历、相同的思维模式和习惯,包裹在神秘中的一切都可以被技术解释。” 载着两名乘客和他们的战利品的轿车抵达了书店附近,这时是凌晨两点左右,麦克尼尔第二天还要上班,他打算直接跑到餐厅附近的巷子里躲着,这时他来不及返回自己的住处。 “在你看来,更换义体时最大的恐惧来源于什么?” “未知。”麦克尼尔关掉系统,准备提着箱子离开车子,“我会担心自己就这么死了,而且毫无心理准备。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可以像个英雄一样赴死,也可以毫无意义地死在徒劳却英勇的抵抗中,但戏剧性地死掉简直是最糟糕的结局,我会成为笑柄。” “也许还有更糟的情况。”米拉放在双腿上的两只手紧握在一起,“……每一次我都担心,醒来的不是现在的我,而只是一个拥有过去一切信息总和的赝品。” 麦克尼尔的眼皮跳了几下,他本不该产生这种感觉。当他正打算继续向米拉询问同那些花纹有关的体验时,任队长出现在了车子旁边,这使得麦克尼尔只得走出车子并前去交差。 “完美,所罗门先生。”任队长在米拉面前称呼着麦克尼尔的假名字,“您有没有考虑接受正式雇佣?” “难道现在不是吗?”麦克尼尔反问道。 任队长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眼镜片后方的双眼中浮现出了莫名的火热。 “说得对。” tbc OR3-EP1:釜山行(18) or3-ep1:釜山行(18) 没有人生来就要成为恶魔,魔鬼接二连三地涌现也不仅仅是因为采取必要行动的力度太小。姜顺德,这个逐渐堕落成为连环杀人犯的【脱北者】,在各种因素的综合作用下走上了不归路。越是深入地挖掘这个凶手和首犯的过去,麦克尼尔越是为他感到惋惜。 每一个成功地流亡到韩国的脱北者背后,或许是更多的失败者和策划者,他们永远没有机会留下自己的名字,甚至无法被拿来充作炫耀优越性的证据。20世纪90年代末期,朝鲜长期以来的重要友邦俄国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败北,带来的连锁反应从各方面影响了朝鲜的未来。过于依赖外国的恶果暴露无遗,其显着表现是朝鲜在各方面被南方的对手赶超,韩国逐渐地占据了上风。目睹俄国的失败和大东合众国不顾一切的核反击后,朝鲜得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结论:只有更强大的军事力量才能威慑那些图谋不轨的敌人。 就是在那时,姜顺德的父母选择了流亡。将大部分资源投入军队,严重地影响了平民的生活。每二十名平民中就有一名士兵,如此夸张的比例使得向来不介意用尖刻口吻批评朝鲜的韩国评论家们声称这是一支拥有国家作为外衣的军队。在世纪之交,许多人丧失了对理想的信心,没有人知道大东合众国会不会成为美利坚合众国的下一个手下败将,乐观主义者声称历史已经走到了尽头——他们确信,美利坚合众国代表着的一切是人类文明进化的极限。 许多试图逃离朝鲜的平民被抓获,只有少数人成功地跨越边境,来到了韩国。那些愿意放弃自己的地位和权力的官员受到吹捧,一无所有的平民则从未受到关注。姜顺德的父母乘着火车南下来到了釜山,成为了给当地企业打工的普通工人。根据从姜顺德那里拷问出的情报,麦克尼尔乘车来到了工厂的旧址,野草丛生的厂房诉说着一段令人难以忘却的回忆。 “没有什么比这种处境能够更好地让人理解什么叫绝望。”麦克尼尔回到轿车旁,“就像我以前说过的那样,生活在战区中的人们以为逃到和平的国度就是最大的幸运,等到他们真的摆脱了战争,才会发现自己面对着更多的问题,而且永远无从逃避。” 伯顿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米拉则在后排座位搜索着和姜顺德有关的其他资料。这辆轿车是任队长借给他们的,准确地说是任队长出差期间可以调用的车辆之一,他小心地叮嘱麦克尼尔,别把车子弄坏了。 “我不太明白他们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什么。”伯顿舔着嘴唇,这一结局让他有些意外,“生活处境没有任何好转,除了可以投票选出总统。但是,他们投票的候选人不一定能当选,即便当选了也不一定能兑现承诺……我知道这么说听起来有点离经叛道,但事实就是这样。” “也许是为了寻找更多的机会。”米拉依旧穿着麦克尼尔的外套,尽管麦克尼尔主动提出给她买一些新衣服,这似乎没能让米拉改变她的想法,“是的,从理论上来说,他们确实拥有了更多的机会。只不过,在北面,选择权和出身相关;在南方,则是和财富相关。” 在动荡不安中前进的韩国势不可挡地被历史的大潮裹挟着来到了新世纪。逐渐地适应了在韩国的生活后,姜顺德一家努力地尝试融入韩国人的生活,从改变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开始,或许有朝一日他们能够避免自己受到额外的关注。更低调地做人,也许就是姜顺德的父母教给他的人生守则。从小到大,姜顺德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出格举动,生活得如同隐形人,只有在每次考试后学校公布成绩时,其他同学才会想起自己身边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当姜顺德成为连环杀人犯后,媒体试图从他的经历中发掘那些能够用于预判的证据,但他们的努力很少得到应有的结果。姜顺德的生活过于平淡,他上学时的老师和同学们想不起值得大书特书的故事。在他们眼中,姜顺德是一个木讷的机器人,一个只会念书的书呆子和老古董。 “这是目前能够搜集到的证词。”米拉拍了拍坐在前面陷入沉思的麦克尼尔,“如果不是姜顺德在这几年性情大变,那就是他从很久以前便十分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呆板的优等生和书呆子,这也是麦克尼尔过去对东亚裔的看法,即使他如今在日本和韩国真正地了解了实际情况,他并不认为这种印象存在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一方面,人们不遗余力地吹捧优等生,并且希望每一个儿童都向着优等生的方向努力;另一方面,所有人却又在心中怀着嫉妒甚至仇恨,贬斥优等生为只会做题的废物。以上两种观点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矛盾的心理是麦克尼尔见证到的常态。表面上的恭敬与礼貌可能代表着敌意,等到所有人都学会了戴面具之后,真性情的【天真派】就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怪胎。 姜顺德一家的悲剧是从姜顺德来到韩国的第十个年头开始的。那一年,朴明德成为了韩国的总统,并雄心勃勃地宣布了他的改造计划。朴明德总统和他的专家们认为,韩国在21世纪的前十几年中出现的一系列问题,其根源在于对市场的过多管制。只要全方位地减少对企业的限制,采取诸如减税等手段,就能让市场恢复活力,进而带动韩国的经济继续增长。这位总统的奇思妙想极大程度地改变了韩国,使得韩国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中午12点16分左右,驱车赶到那家公司现今办公地点的麦克尼尔,从一名形迹可疑的雇员身上拿到了装满复印件的文件袋,并匆忙地跑回轿车内,和自己的同伴们翻阅着这些记录着时代变迁的重要档案。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麦克尼尔的脸色变得发青,“这样说来,韩国人打算把朴明德送进监狱,也就顺理成章了。他所谓的减少管制,实质上变成了没有管制,也就是真正的无法无天。” 鉴定书和处理意见上的签名预示着姜顺德的父亲遇到了怎样可怕的结局。在一起工地事故中,姜顺德的父亲遇难,而公司认为其家属没有任何理由索要赔偿。受雇于企业的律师从法律中寻章摘句地进行解释,大言不惭地声称工伤是由员工自己的疏忽造成,和企业完全无关。得不到任何赔偿的姜家从勉强维持生活的边缘掉落,成了不折不扣的贫民群体。没过多久,姜顺德的母亲选择了自杀。 “……你跟我说过,那天你在半路上遇到了准备摘取器官的人体器官贩子。”伯顿紧紧地攥着这些显现出了褶皱的复印件,“他们把理念理解错了。这些东亚地区的做题专家和书呆子根本读不懂什么叫自由……” “其实我们的理解也有各种偏差……”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 “确实如此,但我是说他们甚至不懂怎么掌握平衡。” 有愿意为强权效忠的律师,有为了博取功名而不惜为罪大恶极的罪犯申请无罪辩护的律师,自然也会有愿意扞卫正义的律师,哪怕他们寄予厚望的理念可能只是空中楼阁。工伤和雇主无关这种荒唐的逻辑引起了律师行业中的大地震,挺身而出反驳这一歪理邪说的律师中,就包括如今的国会议员金京荣,还有他的业界前辈(同样身为国会议员)梁振万。 “那家律师事务所现在还在经营,只是和他们两人已经无关了。”伯顿提醒麦克尼尔。 “无妨,我们去拜访一下。”麦克尼尔做出了决定,“姜顺德的案子必须以一种参与此事的各方都能接受的结局告终,这是我们绕不过的考验。” 麦克尼尔低估了那件事的影响力,梁律师的英勇在法律人士中成为了传说。纵使他可能希望借此为从政获取更多的名望,面对财大气粗的企业终究是一项挑战,更不必说他们的对手是身经百战的同行而不是只会拿钱办事的业余人士。来到律师事务所并伪装成热心记者的麦克尼尔探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传闻,那可能是导致梁振万最终大获全胜的根本原因。从一开始,梁振万就没有打算直接从法律上打败对方,而是将突破口放在了一个虽然不合理但看似符合常识的概念上,即工伤是雇员自己造成的。案子前后拖延了半年,直到2014年初,梁振万的对手才发现他们的敌人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狡猾。为梁振万前后奔走的金京荣联络了大量其他领域的学者,并公开发表论文证明即便雇员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相关安全规定,工伤也总有一定概率发生,更不必说许多雇主长期增加工作强度并迫使雇员带病工作了。场外干扰因素使得舆论出现逆转,紧接着又有记者爆出这家企业的社长涉嫌经济犯罪。2014年3月17日,连抚恤金都不想支付却能在赌场一掷千金的赵宗赞社长跳楼自杀,他的继任者被迫赔偿了姜顺德一大笔钱。 “梁振万简直是姜顺德的恩人哪。”离开律师事务所后,还沉浸在那种勇者和恶龙搏斗的幻觉中的米拉依旧难以自拔,“没有梁振万和金京荣的努力,姜顺德的人生早在十年前就结束了。” “这就是事件变得棘手的另一个原因:姜顺德的所作所为会直接影响到这两名国会议员还有他们代表的反对派。”麦克尼尔并不看好弹劾的前景,“他们做律师时,可以不顾一切地向对手发起进攻,而现在他们身上的每一个污点——哪怕是编造的——也会让他们的行动受到阻碍。” 伯顿则略带讥讽地说,东亚地区的居民哪怕口头说着自己不在乎出身,依旧会在潜意识中用出身判断一切。姜顺德和他的父母是脱北者,这成为了原罪,以至于为他打官司的律师们也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影响,梁振万更是曾经被指责通敌。比起正义是否得到伸张,有些人更在乎的是谁的正义得到了伸张、正义在什么人身上得到了体现。 “他们逃出了一个用出身决定人生的地方,来到了另一个用出身判断价值的地方。”伯顿引用了黑格尔的观点来评判他眼中的东亚地区,“只是历史的循环罢了,永远没有新鲜事物。” 麦克尼尔笑了笑,没说什么。伯顿有他的想法,麦克尼尔则有自己的见解。在中东潜伏多年的伯顿见识到了与美国和欧洲完全不同的生活,也接触了许多与他原有的思维截然相反的观点,这些都让伯顿的思想变得更灵活。与此同时,一些根深蒂固的印象不可能被轻易铲除,它们更换了生存方式,寄生在脑海中。 但是,麦克尼尔不会去批评伯顿,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去随意地评论有着完全不同经历的人得出的不同结论。事实便是,那些从事犯罪的难民让所有难民的形象一落千丈,即便是老实地工作的难民也免不了被敌视。他可以不认同对应的观点,但无法否认和拒绝事实。 现在,姜顺德的犯罪拼图只剩下了最后一块。勉强地读完大学的姜顺德回到釜山,在一家公司找到了工作,开始了他的人生彻底脱轨前最后的平静生活。愿意认真干活又从来不在背后胡言乱语的雇员往往值得上级信任,幸福生活似乎正向着他招手,如果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姜顺德的故事或许会在若干年之后作为成功人士的典范被记录在历史中。一个出身贫寒、生活困苦的平民,在经历贵人相助后开启了新的人生并不断地奋斗,最终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社会精英,这是相当老套但却被无数人相信的模板。 麦克尼尔至今很难说清毁掉姜顺德的到底是虚无缥缈的正义感还是那份源自少年时悲惨人生的共情。他的公司引进了一套新的考核标准,利用电子脑信息来判断厂区工人的工作时间和效率。这套有些僵化的考核标准直接决定了许多人的命运,计算机系统会将怠工的雇员直接开除,但有些人仅仅是当天身体状态不好或恰好在卫生间多浪费了一些时间。只有完全义体化的工人才能无视这些因素,而穷困潦倒的平民根本没钱进行那项改造。许多工人染上了肾病,并在病情明显地影响了工作效率后自然而然地被开除了。愤怒的雇员和家属们决定控告这家企业,被派去处理问题的恰恰是当时成为了职业经理人的姜顺德。 如果米拉窃取的情报正确,姜顺德在提供给上级的报告中完全倒向了那些雇员。 “他一定是想起了自己的过去。”麦克尼尔喟然长叹,“然而,他没有那样的运气和本事。” 姜顺德不仅被开除了,而且被扣上了窃取公司商业机密的罪名。起诉无疾而终,策划阴谋的始作俑者也许本来就没打算认真地对付姜顺德,即便是职业经理人也不过是能够被大人物们随时碾死的蚂蚁罢了。逃过了牢狱之灾的姜顺德丢掉了工作,也无法找到新工作,他的【恶行】被记录在案,所有企业的人力资源管理部门都知道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干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众口一词地认定姜顺德是害群之马的职业经理人们在各种场合批判姜顺德,并将他作为一个反面案例进行宣传。屋漏偏逢连夜雨,四处奔波求职的姜顺德在2023年6月27日的晚上被一群难民抢劫,对方采取了十分老套的方式从他的账户中转走了全部存款。一贫如洗的姜顺德流落街头,他的人生彻底失去了未来。 他消失了一个多月,等到他再次出现时,作为职业经理人的姜顺德已然被毁灭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内心充满了疯狂和仇恨的连环杀人犯。7月8日,姜顺德开始了他的报复,对象则是他以前的同行和那些把他更深地踩进了沼泽里的难民。第一份视频是在一个多星期以后出现的,那时姜顺德的犯罪手法还不太熟练,他只是直截了当地把受害者杀死,而没有采取任何手段折磨对方。 即便那时姜顺德的报复存在一丝正义色彩,当他头一次尝试将受害者大卸八块后,任何理由也不能反驳他已经成为魔鬼这一事实。与麦克尼尔的第一印象相反的是,姜顺德选择目标时从不挑剔,更不分男女,只不过那些看中了他的身份并试图借助他的破坏力来间接地动摇韩国的日本人更偏爱拍摄和女性受害者有关的视频。除了根据【东莱物产】中的数据确定作案目标外,姜顺德还曾经试图纵火焚烧某些企业的办公楼,所幸他未能成功实施犯罪。 姜顺德以前是朝鲜人,更是受过金京荣和梁振万两名国会议员帮助的【弱者】。挑战并弹劾总统的动机一旦被怀疑,迎接他们的只会是失败。当然,日本人并不想帮助李璟惠总统,他们更希望看到的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一个地区只能有一个主导者,不发生战争的情况下,决定地位的便是经济。内耗持续时间越长,经济越受到影响,韩国的虚弱有利于日本完成【从废墟中崛起】的目标。 “但是,这里还有很多疑点。”麦克尼尔把轿车停在一家商场门口,他准备在这里和任队长见面,“导致姜顺德变成连环杀人犯的,自然是他那时受到的一连串打击。不过,日本人能迅速地介入事态并让姜顺德为他们所用,这就说不通了。即便现在日本和韩国之间早已不存在过去依靠合众国维持的盟友关系,日本对朝鲜的警惕不会比韩国更低。” “朝鲜在日本有一些从事谍报工作的组织,会不会是他们干的?”伯顿提出了一个可能的解答,“你看,朝鲜肯定很在乎到底有谁流亡了、流亡者是不是转而变成了敌人对付他们的工具,那么他们会想方设法通过外国来确认流亡者的状况,或许这就给了日本人一个机会……” “不对。” 这声音不是来自麦克尼尔,而是来自一直被伯顿忽略的米拉。伯顿和麦克尼尔讨论问题时,米拉总是保持沉默,以至于伯顿差一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位能轻而易举地入侵大部分计算机网络的专业黑客。 “如果他们的目的是通过外国来获取情报,那么和韩国关系更好的大东合众国显然是首选。”米拉放下笔记本电脑,不顾伯顿的惊讶和不屑,继续补充道:“实际上,日本和朝鲜、韩国的关系都很差,十几年前新滨被袭击的那一次,怀疑对象就同时包括——” 麦克尼尔迟迟没有等到下文,只见米拉表情痛苦地捂着头,把脑袋埋在了两腿之间。有着类似经历的麦克尼尔对此感同身受,他不想再体验那种令人痛不欲生的不适感,尽管他并不确定米拉的感受是否和他相同。 “她这是……”伯顿狐疑地望着麦克尼尔,“喂,怎么回事?” “别问我。”麦克尼尔一头雾水,“她说的是落在新滨的导弹……大东合众国没有嫌疑,因为他们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其实,我也觉得日本人当时在自导自演。” 确认米拉恢复正常后,麦克尼尔才离开轿车,上楼去寻找等待已久的任队长。事情的真相会以何种面貌向外界公开,就掌握在这些人手中。有时候,真相反而会带来更糟糕结果,尤其是当公众对于同一事件的看法出现两极分化时。 麦克尼尔把最后一份汇总资料交给了对方,等待着这名情报人员的回复。利用姜顺德的身份获取了更多信息后,任队长又在几天前策划了一次新的逮捕,以便成功地将执行任务的手下回收。现在,姜顺德的电子脑又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里,等待着他的是法律的制裁。 “您打算怎么做?” “看来只能想办法把责任推给外国人了。”任队长若有所思,“比起北方的同胞和流离失所的难民,还是日本人适合充当发泄仇恨的目标。” tbc OR3-EP1:釜山行(19) or3-ep1:釜山行(19) 麦克尼尔总说他会找时间认真地筹备过好自己在异国他乡的这个圣诞节,这句话最终被证明停留在纸面上,因为他很难从工作和业余工作中抽出足够的时间用于休息和娱乐。直到最近任队长大度地打算请麦克尼尔和他一起返回首尔时,麦克尼尔才想起来圣诞节已经近在眼前。他决定给自己暂时放假,就当是解决了一个重大隐患后的奖励。 “怎么把这件事更合理地公布,就看那些大人物的想法了。”任队长打算开着轿车返回,韩国境内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确保公民们能在一天之内往返全国各地,“也请你的那些朋友们来首尔看一看,别把自己拴在工作上。” “现代城市的相似性太高了,实在没什么新鲜的特色。”麦克尼尔打着哈欠,他并非真的感到困倦,精神上的疲惫不会以这种传统的方式表现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虚弱。白天,不等天亮他就要爬起来干活,直到深夜才能下班,下班之后的时间又要用于追查和姜顺德事件有关的情报,平时的休假也都被他用去调查线索了。这样一来,麦克尼尔实际上保留的休息时间近乎为零,长期的高强度工作让他有些不堪重负。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想要多管闲事的人必须明确自己做出选择的刹那面对的后果。 任队长不这么看,他更多地把更加激烈的竞争视为现代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环节。大城市固然有着无处不在的激烈竞争,拥有的机会也会更多,对大部分除了自己的才能和体力之外没有任何可供支配的资源的普通市民而言,去那些大城市谋生是更好的选择。麦克尼尔经不住对方的劝说,听从了他的建议。 “这就对了,你们得做好适应这种生活的准备。”任队长启动了自动驾驶系统,从后视镜中观察着坐在后排座位上的两名乘客,“说句实话,你们不会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回国?就算战争结束了,留下的只会是一片废墟,从废墟中重建一个国家需要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牺牲,我不相信难民会愿意主动投身于这种工作。” 麦克尼尔没有反驳他,难民有各自的立场,寻找更加舒适安稳的生活或许是人类的天性。扪心自问,麦克尼尔自己也不会选择回国,其一是他看不到帝国取胜的任何希望,其二则是他对被战争席卷后的故土完全失去了信心。合众国的公民们选择了拥护帝国,那么仅仅是输掉一场战争可能无法让他们保持清醒,甚至会让不少公民对大洋彼岸的敌国怀着刻骨的仇恨,并由此选择更加疯狂的代理人领导他们前进。在这个世界中,德国输掉了两次世界大战才恢复正常,留下的伤痛至今成为人类历史上无法回避的教训,以至于相当一部分学者开始怀疑现代文明的先进性。 驶向首尔的轿车上载着四名乘客,他们各自怀揣着不同的心事,或多或少地对充满未知的生活保持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憧憬。无论现实如何残酷,无论发生在身边的一切多么不堪入目,每个时代都不乏在恐惧和黑暗中继续前进的勇士。正义也许没有得到彻底执行,作为连环杀人犯的姜顺德将被逮捕并接受审判,协助他犯罪的日本人则等待着韩国和日本之间的交涉,至于那些一时兴起而参加了犯罪的难民只能被送进他们应该去的地方——收容设施。 尽管如此,难民真正面临的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决。他们找不到工作,即便找到工作也无法获得更多的报酬,更不用说许多难民缺乏维持生计的本领。机器人和人工智能大规模地将人类从各类工作岗位上踢走时,有越来越多的平民变得【多余】,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未来的归宿是哪里。向往着更高品质生活的年轻人不屑于从事他们眼中显得地位低下的职业,直到有一天连这些职业都开始逐渐消失时,失去了信念并茫然失措地试图寻找原因的年轻一代将矛头指向了几个不同的罪魁祸首。 即便真正看清了问题的专家试图尽最大努力缓和这些迟早爆发的冲突,他们的行动终究微不足道。或许,环境保护人士的口号是正确的,人类的人口数量超出了承受极限,并反过来损害了人类的长远发展。那么,能削减人口的方式似乎只剩下了一种,那就是战争。 “任队长,你做情报工作这么多年,对朝鲜有多了解?” “去过朝鲜执行潜伏任务的人更了解。”任队长回避了问题,“我想,任何一个国家的年轻人都面临着生活变得愈发艰难的现实。” “生活又不是童话冒险故事,不会因为巫师或者妖魔鬼怪被消灭了就变得充满温情。”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只是,您难道不认为这些困境让对立变得更加讽刺吗?你们的先人基于利益和理想的分歧而成为敌人后,而后人殊途同归。” 曾经能够更加广泛地获得情报的麦克尼尔不会轻信那些充满了偏见的宣传,亲眼所见的客观现实更能说明一切。假如他有机会更加深入地探索,朝鲜是一个很有价值的目标。朝鲜人肯定不会过圣诞节的,麦克尼尔很好奇那里的人们以怎样的面貌迎接即将到来的新一年。 “下雪了。”米拉喃喃自语着。 “下雪的日子里等着圣诞老人上门也许是一种浪漫情怀,不是吗?”伯顿开着玩笑。 跨过那道分隔了两个国家的停火线,同样迎接着这场大雪的北方,并不平静。南方的韩国可以得意地说,他们摆脱了贫困和战争,稳步进入繁荣发展的时代,所需要担心的仅仅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经济问题。然而,在经历过饥荒的北方,朝鲜或许对时局有着完全不同的判断。 平壤郊外,身穿绿色军大衣、庄严肃穆地整齐列队敬礼的军官们等待着新的命令。风暴前的平静往往令人不安,嗅觉灵敏的军人从中发现了变故的征兆。军人在朝鲜受到额外的尊敬,保家卫国总归是光荣的,更不必说大部分资源都被分配给军队,驱使着朝鲜的年轻人参军入伍的同样是理想和利益交织而成的综合信念。 士兵们相信着自己在保卫某种理想,这理想则具象化为一位现实存在的领袖。领袖是理想的化身,理想是领袖继承的意志,二者之间密不可分。但是,从先人那里继承到的一切如果不能根据不同的条件灵活地调整,变相奉行金科玉律与食古不化之间并无区别。当领袖选择了改变信条时,依靠着过去的信条才能生存的官僚以野兽般的直觉感到了危机。人人都说领袖和理想是统一的,那么二者当真出现分歧时,同时向二者宣誓效忠的军人必须做出选择。 低矮的墓碑上,刻着表情祥和的老者生前的最后影像和他的名字。带领着这些军官来到墓地中祭拜的首领,同样地瘦小而老迈,唯一能让他显得更有活力的是炯炯有神的双眼。老人从大衣中拿出一包香烟,用打火机点燃,隔着烟雾怀念着曾经的战友。朝鲜一直在推行禁烟,只是由于赵善仕委员长本人也抽烟,这种禁令一直得不到严格执行,因此其他高级军官也不太在乎规定。 “敬礼!” “……当时推举你做护卫司令官,不是要让你蛮干的。”旁边同样须发皆白的老者有些心虚地举起了右手,“前线部队都在他们手里,我们能动用的军队太少了。” “他们以为委员长会留在平壤。”首领冷笑着,“所以,我才特意和委员长调换了行程,也是委员长本人打算去开城……咳咳……”他一不小心吸进了不少烟雾,“别看这些人平时开会的时候鼓掌一个比一个热情,要是他们真的拥护委员长,就不会打算在今天逼宫。” 这是赌博,也是投机。他们选择了支持委员长,选择从军队中撤走资源而决定将资源投入市场的那位领袖。权力不仅会腐蚀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少数人,也以同等程度腐蚀着那些准备攀爬金字塔的挑战者。选择大权独揽的君主一旦失去权力,他们用以强调权力的一切举动都会成为束缚他们的枷锁。然而,没有任何权力能够凭空建立在政令和文书上,缺乏基础的权力只是妄想。军队就是能带来权力的一种工具,而执掌军队已久的将军们产生了自己也能攀上金字塔顶的幻觉。 “金斗源副委员长不会白白牺牲的,我们的对手已经放松警惕。”首领开始拨打电话,同时对着依旧有些畏惧的同僚吩咐道:“林光哲,告诉其他人,按原定计划开会。” 自认为胜券在握的护卫司令官和他的同伴们离开了目的,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但是,最先接触军事情报的组织往往比他们更先一步看清局面,这一疏忽带来的后果则是不堪设想的。即便护卫司令部刻意低调行事,他们采取的措施依旧被时刻关注着平壤局势的侦察总局发现。 一份报告被交到了侦察总局局长李泰瀚的办公桌上。在普遍老龄化的军队高级将领中,红光满面又显得身强力壮的李泰瀚比因营养不良等原因而看起来瘦小的同僚们具备了更多的气势。这些试图保持着过去简朴生活的将军们还没有打算随便尝试较高程度的义体化改造,再说他们不能不在乎委员长对此事的态度。 “委员长本人去了开城?”陆军大将李泰瀚放下报告,疑惑地望着同样不知所措的下属,“这么说,朴光东目前是留在平壤喽?” “是,朴光东护卫司令官目前负责平壤的保卫工作,他还要求委员会的其他成员立刻去开会——怎么了?” 李泰瀚抓起桌上的办公电话,口齿不清地告诉电话另一头的军官准备好直升机,而后从衣帽架上拽下了军大衣,并将大檐帽扣在了头上。看到李泰瀚摆出一副逃跑架势,后知后觉的下属终于明白了上级的打算,但是他还不相信情况恶劣到了如此地步。 “快走。”李泰瀚干脆利落地下达了命令,“再晚一点,我们就跑不掉了。” 不知道从朴光东的行动中发现了什么的侦察总局局长决定逃跑,他当然不会有机会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其他人。遇到一只食肉猛兽的探险者只需要比同伙跑得更快,而不必快过野兽。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的其他部门安分守己地负责各自的工作,即便是各怀鬼胎的将军们也试图在表面上的和气彻底消失前维持现有局面。他们都是历经大风大浪的老人,心态的变化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决策的风格。 名义上,朝鲜的军队应当归属国防省管辖。即便事实上军队的指挥权在委员长手里,国防相依旧被视为军队的象征之一,受到所有军人的尊重。不过,仅看国防省这间办公室中屏幕上的画面,不知情的外人恐怕会以为他们正在打算协助韩军北上。无他,屏幕上显示出的正是平壤附近的驻军位置和各部队的活动情况,以这些胸有成竹的参谋脸上的笑容推断,他们的秘密谋划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今天就要得到检验成果的机会了。 “朴光东怕是已经被吓傻了,他肯定会相信我们不敢调动军队。”会议室中充满了乐观的气氛,仿佛他们能够轻易而举地实现瓮中捉鳖,“只要再下令沙里院的驻军出动,到时候护卫司令部的兵力完全无法和我们对抗。” “不过,也有传言说朴光东试图策反沙里院的军团级别指挥官……” “不必担忧,如果我们把平壤控制好,谁也没法阻止我们。” 国防相崔英植得到的消息是,朴光东被派往开城出席一个无关紧要的活动,这足以说明委员长已经妥协了。护卫司令部指挥的军队本来就少,再加上护卫司令官本人不在场,如果他们采取强硬态度甚至摆出不惜动武的架势,护卫司令部只会缴械投降。是否在今天除掉朴光东,并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首要问题,谁都知道朴光东的权力和指挥权来自委员长。当委员长错误地决定对金斗源遇刺一案进行冷处理并在今天将朴光东外派时,他的失败已经注定了,胜利属于更能代表信条的军人们。 “委员长还是太年轻了。”崔英植大将发话了,其他幕僚愿意洗耳恭听,“先军,以军队为先,是前两代委员长定下的基本方针。不加强军队,那么美利坚帝国还有南朝鲜就会抓住我们的缺点,趁机削弱我们并试图把我们彻底摧毁。让百姓饿肚子也是迫不得已,这完全是美利坚帝国的敌对措施造成的……再说,我们还有大东合众国的援助,对不对?” “委员长的想法是好的,只是手段太幼稚。”另一名军官不加掩饰地批评起委员长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东合众国即将彻底击败美利坚帝国并成为世界第一强国,我们的苦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两国,是在最艰难的日子里结为兄弟之邦的血盟之国,这是不可改变的铁律。” 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前景感到乐观,护卫司令部的反常平静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警觉。 “但是,我们的行动是不是太顺利了?”会议室中终于有人提出了不同观点,“当年,崔书龙不是也被委员长轻而易举地除掉了吗?” “崔书龙没有军队的支持,纵使获得了陆军大将的军衔,终究是个文官。”崔英植不以为然,“我们可不一样,我们是共和国的根基……” 走到这一步并不是他们最初想要看到的局面。军队是所有部门中最强大的一方,有着军队的支持就能获得权力,和军队为敌则只有死路一条。这么简单的道理,古往今来有无数天真的理想主义者认不清,偏偏要和军队为敌,最终的下场可谓是一个比一个更惨。这些从最艰苦的年代走出的将军们不相信委员长的想法,他们看到了南方那位已经被起诉的朴明德总统在任期内如何制造了无数令人窒息的惨案,现在这位李璟惠总统也不是什么善类。更多的探索可能带来更大的失败,失败的结果则不是他们能够承担的。有些人拥有足够的财产进行赌博,有些人则没有,赌输了便会一贫如洗。即便是最严密的方案也存在着不可预测的风险,这些将军们不会允许委员长挪用他们的资源去胡来。 散会后,几名军官来到崔英植眼前,向他汇报最新情报。 “好,委员长知道自己错了。”崔英植喜上眉梢,“那么,我们现在——” “不,通知我们去开会的……好像是朴光东。” 崔英植的心中升起了疑惑。朴光东没有被委员长打发去开城,而是留在平壤,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委员长改变了主意,还是朴光东违反委员长的命令并私自滞留平壤?如果是后一种情况,朴光东的行为简直是明目张胆地造反。利用护卫司令部的兵力挟持委员长和军队的高级将领,这是崔英植所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情况变得不妙了。”崔英植终于也产生了危机感,“这个命令既然是朴光东传达的,那就说明要么是他已经挟持了委员长,要么是委员长自己忽然改变主意了……喂,确认815部队和820部队的位置,我们得快点行动。” 听到命令的几名军官却没有回应长官的命令,他们僵硬地举起了手臂,把随身携带的手枪对准了崔英植。 “砰!” “砰!” 听到枪声的其他军官大惊失色,他们一窝蜂地涌向办公室,只见脑袋上出现了数个血洞的崔英植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刺杀长官的凶手们不仅没有回避,反而继续朝着门口开火,又有数人当即中弹倒地。没了侦察总局的保驾护航,谁也不能保证军队的网络安全,连国防相的生命都没有保障。 那些对危机的到来浑然不觉的将军们还在赶往会场的路上。计划出现了变故,朴光东没有被支走,他们不得不谨慎地揣测委员长的态度。将四十岁出头的委员长看作孩子的长辈们不会明白,当他们以见不得人的手段暗杀了和委员长共进退的金斗源后,双方之间就再也没有和解的可能性了。 护卫司令官朴光东大将站在最上一层台阶上,望着漫天大雪,又点燃了一根香烟。这是一场演给其他老头子看的戏,那些愚蠢的家伙当真认为委员长会向他们屈服,简直白活了这么多年。 “侦察总局应该是提前发现了我们的行动。”林光哲大将出现在朴光东身后,“李泰瀚已经逃跑了。” “他跑了不要紧,那些通向韩国的地道控制在他们手里,这就难办了。”朴光东有些遗憾,他知道情报机构的失控意味着什么。等到委员长从开城回来之后,他们再把李泰瀚抓回来也不迟,一个手中一无所有的光杆司令哪里也去不了。 “万一……”林光哲有些犹豫,“他们既然连出动军队逼迫委员长的打算也做好了,万一他们发现自己被骗后选择直接袭击委员长呢?” “你在开玩笑?”朴光东深吸了一口香烟,他看到刚从车门里钻出来的总参谋长李贤吉大将被刚刚赶上去的士兵用冲锋枪打成了筛子,“敢刺杀委员长?那我看他们肯定是事先和南方的傀儡勾结好了……” 林光哲不知道如何表达这种担忧。朴光东本来要去开城,脱离了护卫司令部的朴光东很容易成为敌人的暗杀目标,就算朴光东本人认为那些强硬派在除掉金斗源后不会轻举妄动,谁能保证他们没有考虑过一劳永逸地干掉朴光东?假如那些原本瞄准了朴光东的杀手决定临时改变任务目标……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会是我人生中最长的冬天啊。”林光哲感慨道。 tbc OR3-EP1:釜山行(20) or3-ep1:釜山行(20) 宗教在现代社会中的地位似乎变得无关紧要,更多人忙于工作和谋生,连回家都成为了奢望,家庭的概念正在逐渐消失。除了逢年过节象征性地举行一些活动并借机大吃大喝之外,节日的含义逐渐地被漠视,直到成为了一个仅供怀念和消费的符号。麦克尼尔一直是个基督徒,纵使他历经了这等奇遇,那个神秘人李林在他眼中也是上帝的使者——他以此来说服自己保持原本的信念。认为基督徒较多的韩国会有不同风貌的麦克尼尔失望了,即便今天是圣诞节,街道上的气氛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今天可是圣诞节啊。”麦克尼尔吸着可乐,“我一直听说韩国的基督徒很多,难道他们的基督徒不庆祝圣诞节吗?” 麦克尼尔没法吃饭,贴心的伯顿提出了一个富有创造力的替代活动,那就是用饮料代替美味佳肴。酒水、可乐、咖啡……麦克尼尔开始了品尝各色饮品的漫漫征途,他不介意花费一天时间暂时放松一下,那和酗酒不能相提并论。任队长去附近的商场购物,伯顿则说自己要去夜店消遣一下,留下了麦克尼尔和米拉坐在街道旁的餐厅中等待着他们归来。 生活在安宁祥和之中的市民们不会明白他们的一切对于那些刚从战乱中逃出的受害者而言都是奢求,哪怕被生活的压力折磨得喘不过气,也是一种幸运。越来越多的人学会了在脸上佩戴面具,纵使遭遇了再多的不幸和挫折,也不能让自己的软弱暴露给外人。倘若有谁毫不掩饰地发泄出来,他们必然是走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些从窗前路过的市民们并不愉快,他们挂着并不真诚的笑容,在寒冷的冬日中迷茫地寻找着自己的归宿。一个被父母牵着手路过窗户的孩子不经意地看到了麦克尼尔,她也许从未看到过长着不同面孔的外国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于是朝着麦克尼尔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麦克尼尔想到了自己的家庭,他没有父母,也记不清父母的样子,他的父母被nod兄弟会杀害了,是所罗门把他抚养长大的。在对亲人的追忆中,麦克尼尔也回应了一个笑容,这笑容却被孩子的父母解读为了某种用心不良的挑衅。他们急忙拉着女儿远离了窗户,不时地回头观望,生怕那游手好闲的难民冲上来实施犯罪。 “见鬼。”麦克尼尔咳嗽了几声,把空杯子放在一旁,“我的脸上又没有写着罪犯这个单词,但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就像看见了通缉犯一样。” “你吓到他们了。”心平气和地喝着咖啡的米拉说道,“你可以试试使用有着亚洲人外貌的义体,这样也许能减少误会。” “没必要,我没有那么多钱用于更换义体……基利安女士,我的意思是,这太不公平了。”麦克尼尔小声诉苦道,“在釜山,他们那么做还算合理,因为到处都是从港口秘密偷渡来的难民,而且那些人确实在犯罪。可是,这里是首尔,是韩国的首都,难民也没有那么多……”越想越生气的麦克尼尔不自觉地哼起了自创的歌词,“他们看到我这张脸,立刻想到难民,又立刻联想到犯罪,这些人的想象力唯独在这方面发生了突飞猛进的变化。” 麦克尼尔的身后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露着莫西干头的伯顿出现在了他身后。 “……我这么认真地为你们两个创造了独处的机会,你就只坐在这里跟她一起喝饮料?”伯顿撇着嘴,“难怪你在那个叫乌玛贡的女人去世之后一直保持单身,瞧你这胆子就不像是……” 只要这种玩笑并非出于恶意,麦克尼尔不会在乎别人用他尊敬的逝者的名字开玩笑。他笑着对伯顿解释说,当前他们最大的工作是在韩国生存下去,其他的问题则是次要的。伯顿也认真地辩解说,他没有撒谎,而是真的打算去夜店,只是因为在夜店附近被一个浑身是血的胖子打搅了兴致,才回来和麦克尼尔继续喝酒。 “而且,就算我真的打算告别单身,也不会去找基利安女士这样的类型——她能一拳打死我。”麦克尼尔哈哈大笑,“我是认真的,伯顿……你坐啊!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悠闲自在;跟别人一起过日子,就要互相学会适应对方的生活习惯,那个过程是没法速成的,教也教不会。” “乌玛贡是谁?”米拉睁大眼睛盯着麦克尼尔。 “咱们换个话题。”麦克尼尔似乎没听见对方的问题,“任先生说他会给我们提供在首尔的工作机会,按照他的说法,做同等工作的薪水大概会上涨超过三分之一。但是,咱们在韩国无依无靠,轻率地跑出釜山,恐怕不太妥当。” “确实如此,各方面的交接必须提前准备,我们还得尽量避免自己留下的问题造成隐患……” “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米拉的下一个问题让麦克尼尔发觉自己又出现了失误。他不应该在米拉眼前提到任何同过去有关的字眼,那会让米拉误认为他已经恢复了记忆。上一次,他们共同前去夜店抓捕姜顺德时,两人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不适感,那时米拉似乎在他提到了飞机这个名词时发生了剧烈的头痛。 “没有,只是偶尔能够记起一些很零碎的片段。”麦克尼尔矢口否认,“这也是咱们面对的共同问题:找回自己的记忆。不管怎么说,大家难得来到首尔,这几天就尽量给自己放松一下。” 麦克尼尔确实打算和自己的朋友们在这里放松一阵,他们没有更好的娱乐方式,尝试使用那些在电子脑内产生巨大刺激的程序在麦克尼尔眼中等同吸毒。然而,即便是这样单调且朴素的娱乐也被打断了,双手提着大包小包的商品的任队长敲了敲窗子,示意麦克尼尔到外面和他谈话。 “您打算让我帮您拿礼品?”麦克尼尔一眼看出了任队长的用意,“买了这么多东西……肯定是打算给别人送礼?” “抱歉哪,我好像打断了你们的娱乐活动。”任队长耸了耸肩,“我打算去拜访我的老师,他上了年纪,一个人过着孤寂的生活。” 这让麦克尼尔感同身受,那是他自己的晚年的真实写照。他匆匆地返回餐厅并略带歉意地告诉两名同伴,自己今晚可能回不来了。随后,他跟随任队长将礼物塞到轿车的后备箱内,并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您的老师,肯定是一位大人物?”麦克尼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讨好,他在任队长手下做事,必须考虑对方的态度,“不过,咱们从小到大都遇见了那么多老师,不知道您打算拜访的那位教育工作者在您人生的什么阶段起到了重要作用?” “少问问题,多干活。” 首尔市被汉江分隔,汉江便成为了韩国的一种象征,过去的繁荣时代曾经被称为汉江奇迹。同麦克尼尔所了解的釜山一样,首尔的不同市区居住着身份、地位不同的居民,其中江南区则是富人的大本营。同外界杂乱无章的喧闹相比,这里的气氛更多地表现出了克制。周遭逐渐变得安静下来,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用来装点城市的树木和灌木丛倒是变多了。一些宅院外站着状似骷髅的自动机器人警卫,空洞的双眼让麦克尼尔放弃了和它们的对视。 任队长将车子停在一处相较其他宅院而言并不起眼的三层别墅附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片刻之后,紧闭的大门打开了,他驾驶着车子驶入了已经笼罩在夜色中的大院,并将车子停在了附近的车库中。 麦克尼尔帮着任队长搬运那些一个普通人不可能拿得动的商品,任队长本人则在门前等待着主人打开房门。一阵清脆的蜂鸣声响起,一名枯瘦的老人从门后探出头来。他上了年纪,头发白了一大半,年轻时应当显得精神抖擞的脸庞有些浮肿,双眼夹在浮肿的眼睑中,无神地向往张望。 “校长,我来看您了。”任队长举起右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是在永啊,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老人请任队长进屋,“除了我的那些老战友,会在这时候上门拜访的,肯定是你。” 麦克尼尔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跟着任队长进门,既然任队长叫他帮忙搬运礼品,肯定不会把他拒之门外。于是,他硬着头皮赶上了任队长,低着头紧随任队长走进了房间内。刚一进门,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幅画像,画像中的人物是一名穿着军服的青年男子,和方才为他们开门的老者有八分相似。 “任先生,这是……” “别多问。”任队长小声说道,“事后再解释。” 任队长的本名叫任在永,这是麦克尼尔从老人和任队长的谈话中得知的。他们两人来到这里时,老人正一个人吃着拉面。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却在个人饮食上如此草率敷衍,这一幕实在是令麦克尼尔难以想象。房子空旷得很,只有老人一个人住在这里,看起来他也不打算雇佣别人照看自己的生活。 “最近的工作还好?”老人和任在永坐在沙发上交谈着,一旁的麦克尼尔尴尬地站在后方,简直成了保镖,“听说你们最近碰上了麻烦……如果我能插手,早就想办法处理了。” “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任在永摘下眼镜,语气中掺杂了半分踌躇,“我们本来就要做出一定的牺牲。再说,第七局和第八局确实违反了中立原则,这是不容辩解的事实。” “那你可要提前规划好以后的路线。”老人关切地说道,“军人不要和政客搅在一起,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足够了。对了,你带来的这位外国朋友,是你最近雇佣的探员吗?” “为了应对新的变化,我们确实有计划地雇佣外籍人员。”任在永指着麦克尼尔,“这位麦克尼尔先生,是正在釜山工作的难民,以前参加过墨西哥战争。为了避免被关进精神病院,他逃到了我国。” 真实情况比精神病院还恐怖,那些精神失常的士兵可能会被送进实验设施接受各种惨无人道的实验,虽然帝国军声称被判断恢复正常的士兵可以回归社会,但判断标准过于主观,且老兵们的前途全都被掌握在帝国军情报部手里,这种【再社会化】计划也许只是帝国军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假如有人问起老兵的情况,他们只要抬出这个计划就能避免受到进一步的追问。 说了一些套话后,任在永提出让麦克尼尔为两人准备晚饭,暂时不打算离开的麦克尼尔欣然接受。如果任在永打算让他给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当私人厨师,那对麦克尼尔而言当然是个好消息,这代表着他有机会接触更多常人难以通过一般渠道了解的情报。任在永的身份可能是不为人知的,这位被他称为老师和校长的老人则不一定能逃过新闻媒体的报道。捕捉了老人的影像并进行搜索后,麦克尼尔找到了一名身份与之大致相符的军人。眼前和蔼地同任在永谈论着生活琐事的老人是已经转入预备役的陆军中将安忠焕,曾任国防大学校长,以前还在陆军士官学校当过教师。尽管任在永可能从未进入国防大学学习,这并不妨碍他尊称安将军为校长。 麦克尼尔开始了他的工作,他决定从简单的菜肴入手。曾经,他认为烹饪是一项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工作技能,但恰恰是【潘多拉】提供的烹饪技能让麦克尼尔成功地找到了工作,甚至让他有了理由留在这里给真正意义上的高级将领做饭,这是麦克尼尔在刚刚来到釜山时根本不敢设想的。 “生活真是奇妙,我不可能预料到这么多事件是和我掌握了烹饪技能直接相关的。”麦克尼尔回想着发生在釜山的一切,“不去做厨师,我就不可能在早上开车时碰到姜顺德,也不可能在半夜下班时碰到贩卖器官的黑心贩子,更不会被姓任的找个理由要挟……尽管他和我现在都明白那份证据已经没用了。” 习惯性地打开了【潘多拉】程序检查功能的麦克尼尔愣住了。一直以来,他不知道这个根本不受他本人控制的程序是如何运作的,除了目前能够使用的烹饪功能模块外,其他功能模块处于锁定状态,而他也无从得知解锁的方法。现在,视野中的灰色方格中又出现了新的亮斑,【射击控制系统】的解锁让麦克尼尔有些疑惑。 很快,他认为这是一种预兆。有人在他的电子脑中安装了一些能够被远程控制的程序,不仅有帝国军秘密地安装了后门以便监控士兵的状况,开发【潘多拉】的神秘组织也一样。那些人监控着他的一举一动,在发现他流落到韩国后及时地为他提供了能够谋生的工作技能。如果这种假说成立,【射击控制系统】的解锁只能说明程序的开发者认为麦克尼尔可能会遇到相当棘手的战斗。 “任先生,冷面——” “校长平时一直吃拉面,身体都弄坏了。”任在永站在厨房外面喊道,“不是还有狗肉吗?先把那个做好。” “……你们吃狗肉?”麦克尼尔回过头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您有意见吗?”戴着眼镜的任在永朝着麦克尼尔挥手,“听好,别在这里讲道理,明天再说也不迟。” “我明白。”麦克尼尔连忙摆出举手投降的架势,“别误会,我其实并不是认为吃狗肉代表什么不太体面的行为……以前没见过,仅此而已。” 但是,这种理解也许仅限麦克尼尔本人。吃狗肉对那些将狗视为伴侣动物的人而言是一桩重罪,他们当然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别人继续吃狗肉。虽然韩国向来有着和狗肉相关的文化,在这种思潮的冲击下,吃狗肉的人也逐渐减少了。 【麦克尼尔,我们这里有热闹看了。】伯顿给他发来了消息,【有些年轻人在街道上喊着口号,想要让现任的总统赶快辞职。】 【你猜猜我现在正在干什么?】 【你不是跟着那个任队长一起去送礼了吗?】伯顿似乎更关心街上发生的抗议,【能让他特意上门拜访的,肯定是个大人物。麦克尼尔,你得抓住机会,也许你能幸运地为真正的大人物效力。】 【说得好,我正在给一位将军做饭。】 尽管伯顿佯装镇静,他的语气中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羡慕和嫉妒,【……果然,你能比我混得更好,不是没有理由的。当然,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会投其所好也是一门学问,你看我就学不会……】 【这算什么本事?我没有这种本事,只是运气好一点,碰巧会做饭。】麦克尼尔苦笑着,继续在厨房里干活,他的确有些为自己没有办法品尝美食感到遗憾,【有件事我得委托你注意一下,街上要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请立刻告诉我。】 【为什么?】伯顿立刻察觉到了蹊跷,【麦克尼尔,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要胡思乱想……我得知道你们那里有没有发生意外。】 麦克尼尔忙着当他的厨师时,客厅中的任在永和安忠焕将军还在就任队长或者说任副理事本人的前途交流着。教师为自己教出的学生操心,或许是出自职业道德;军人关心自己昔日的部下,则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情谊。 “要是第八局真的关门了,你打算转到哪个部门工作?” “去哪里都一样,军人嘛,为国尽忠就行了。”任队长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关切地望着自己的老师,“而且,无论第七局和第八局是否被关闭,下一任大统领都必须正视来自日本的那些异动。日本人确实在从事一些对我们不利的活动,他们掩饰得很好,而且比以前更狡猾。” “在永,要是其他局不打算接收你,你就去网络战司令部。”安忠焕将军表情严肃,他明白自己的得意门生面临着非同寻常的挑战,“电子战变得越来越重要,你原本又有实战经验,去适合你的部门才能发挥更大的才能。” “网络战司令部的编制不够再塞一个中领了,况且我听说网络战司令部好像也卷入了违反中立的风波。”任在永不看好老师的提议,“而且,我跟他们缺乏业务上的交流,反而有过好几次竞争。最近调查【东莱物产】的时候,网络战司令部的人就多次抢在我们前面入侵了【东莱物产】的设备。” 提起【东莱物产】,两名军人都对它有着很大的意见。如果说过去【东莱物产】的恶名仅仅来自其创始人和现在的老板长期对日本的莫名好感,那么当任在永找到了【东莱物产】和日本内务省的工作人员勾结的证据后,【东莱物产】的辛会长已经涉嫌叛国。 但是,跟逮捕姜顺德这样无依无靠的普通目标不同,抓捕一个掌握了巨大资源的会长或是社长,需要来自最上层的命令。多年以来,韩国的商业巨头们从各个方面掌握了韩国的命脉,纵使总统能够凭借其权利胁迫商人们吐出部分利益,只要双方没有闹到兵戎相见,这些庞大的企业终究屹立不倒。 厨房突兀地响起了噪音,闻讯而至的任在永看到麦克尼尔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捡起破碎的盘子。 “……小心点!”撇下这句话后,任在永离开了厨房,并未责怪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的麦克尼尔认真地将碎片打扫干净,方才他接到了让他产生了巨大危机感的消息,这越发地令麦克尼尔认为控制着【潘多拉】程序的幕后主使提前得到了同这场危机有关的消息。 【麦克尼尔,大事不妙了。】伯顿这一次失去了镇定自若的态度,【你可能看不到……大街上的广告投影屏幕公布了总统的告示,她宣布韩国现在进入了紧急状态。】 【莫名其妙地进入了紧急状态?】麦克尼尔大惊失色,【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国是不是被卷入了战争?】 【你猜对了,今晚确实有大事发生。】伯顿茫然失措地向麦克尼尔说出了新闻中公布的内容,【朝鲜那边说,他们的委员长在今天上午被韩国人的火箭弹炸了,新的军队统帅正要向韩国复仇呢。】 or3-ep1 end OR3-EP2:激流(1) or3-ep2:激流(1) 埋头苦干的人们早已失却了对其他事情的兴趣。当迈克尔·麦克尼尔在釜山的餐馆工作并利用他的空闲时间调查同脱北者姜顺德有关的谋杀案时,他下意识地忽略了席卷韩国的风暴。模糊地从媒体报道中得知现任总统李璟惠正在被弹劾的麦克尼尔无法想象韩国人的愤怒,他总是习惯性地避开那些抗议的人群,以免被狂热的市民再度当成惹是生非的难民,这使得他失去了了解实际情况的机会。 任在永很少和麦克尼尔直接谈起时局,即便是偶尔提起,他也尽量回避表达个人观点。情报人员该做的是守口如瓶,妄议国政是非分之举,政客的事情自然要由政客自己来处理。尽管任在永努力地保持镇定,他凭借着从事情报工作多年的经验判断,李璟惠总统的统治不会长远了。 圣诞节前夕,任在永把自己的工作成果向上级汇报,他去釜山出差正是为了解决姜顺德带来的麻烦。这个脱北者伙同一些活跃在【东莱物产】旗下的日本人,肆意妄为地杀害和绑架难民、当地市民,并使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折磨受害者,甚至还将拍摄的视频传播到网上牟利,简直是十恶不赦。更可恶的是,居然有许多观众表示赞赏并希望他们多制作类似的视频,这一切都令时刻监控着舆论的官员们感受到了恐慌。 “这就是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任在永一丝不苟地讲述了他执行任务的过程,并略微提及了当地难民的情况,“元管理,姜顺德已经被捕,他在看到同伙落网后立刻认罪。那些日本人目前还被我们关押着,内务省至今毫无反应。” 首尔市江南地区的一栋办公楼内,忙碌着向下属交待任务的官员心不在焉地听取着另一名得力属下的汇报。房间内一片狼藉,应当在调查组赶到前被销毁的文件胡乱地堆放在地上,自动清扫机器人面对着这样混乱的场面而陷入了错乱状态。荷枪实弹的警卫员也顾不得自己的本职工作,他们配合着那些往日坐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的官员们一起收拾文件,只是这些举动非但没有令官员们放心,反而加剧了他们内心的恐慌。 “日本人越来越嚣张了,说不定下一次他们就要在东海(东朝鲜海)演习了。”元管理捏着桌子上的笔筒,“任副理事,这姜顺德事件背后,除了日本人之外,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值得关注的问题吗?” “技术上来说,没有。”任在永不想节外生枝,他明白上司在暗示什么,那是正是他竭力避免看到的局面。姜顺德的过去很容易被人拿来做文章,日本人也利用了这一点。他们不能干出和日本人一样的事情。 “不是?”元管理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姜顺德的官司,当年闹得人尽皆知——” “管理,我这边有个紧急情况……我先走了。”没等元管理继续发号施令,任在永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把手机扔在一旁的元管理大骂任在永不懂规矩,字里行间无非是痛斥后辈不懂尊敬前辈。长幼次序在他看来是一切活动的基石,没了这种秩序,那还了得? 时间接近中午,元管理看了一下老式手表,吩咐手下准备好去青瓦台的车辆,他自己留在办公室里继续指点其他手下销毁纸质文件,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离开办公室。技术的普及并不能让所有人立刻跟上时代,更不必说一些人选择使用相对复古的生活方式来约束自己的行为,只要他们没有试图将自己的理念推广到别人那里,外人也找不出指责他们的理由。 三辆加长轿车排成一列,离开了办公大楼。去年差点被人当街投掷炸弹炸死的经历让元管理格外忧心自己的性命安全,让他去给总统挡子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只有一小部分人保持着理想,其他人做任何差事都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或者是借此谋取更大的利益。无利不起早,元管理用自己的人生践行着这一信念,唯一的遗憾是他的行径败露了,并且将因此而承担责任。 “任副理事什么时候回首尔?”躺在后排座位上的元管理问身旁的手下,“这边快要烧起来了,他还在釜山自己给自己放假。明明是个捣毁共民联大本营的机会,这小子只顾着查他手里的间谍案,每次跟他提起来,他就说自己太忙……” “任副理事后天才能回来,他在行程汇报上说他准备先去看望安将军。”旁边的秘书连忙把任在永的情况告知了上司。 “嘿,行,让他再浪费一天去那个死了儿子的孤寡老人。过了圣诞节,让他立刻回来述职……我看他是不想干了,这么怠慢……”元管理烦躁地抱怨着,“……前面是什么情况?” 前方的道路被市民拦住了,挡在市民和元管理的车队之间的,则是由警察、士兵和自动机器人警卫组成的脆弱防线。附近是象征着韩国过往历史的景福宫,终日不见阳光的穹顶下,光化门格外冷寂而凄凉。 “管理,昨天晚上……据说是自动防御系统被人入侵了,机器人警卫向市民开火……”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汇报?”虽然元管理试图表现出惊惧交加的神情,他的语气反而体现不出半点关心,“国内情报搜集是我们的工作。” 他才不关心这些人的死活。首尔乃至韩国各地的公民持续进行着的抗议活动从夏季就开始了,起因是李璟惠总统被怀疑同一起贿赂事件有关。本来只和教育领域的腐败有关系的受贿和行贿行为,在法律人士和相关官员的大力追查下,其真相逐渐地暴露在了公民们眼前。借助着总统阁下的宠信,李璟惠总统的好友狐假虎威,不仅利用总统的名头强迫在平民面前不可一世的商业巨头们捐赠产业和大笔财富,还在韩国人最看重的教育领域为自己的子女作弊。如果说前一桩罪行不会令一般市民寒心,那么在升学考试上的作弊就根本无法容忍,尤其是当为人父母的公民们回家看到自己的子女为了升学的机会苦苦挣扎时,这种不满终于转化为了实际行动,进而发展成为对总统阁下本人的不信任。 让事件愈演愈烈的,则是反对派组织【共民联】的首脑金京荣、梁振万议员推动的弹劾。交锋持续了数月,期间李璟惠总统试图动用各部门的力量来击溃对方,谁知不仅毫无进展,反而将越来越多的亲信卷入了质疑之中,其中自然少不了元管理负责的第八局。按照相关法律的规定,这些不由选任官管理的机构应当保持中立,协助总统阁下调查政敌也算是违反了中立原则。 每次想到这里时,元管理都会觉得痛心。他太草率了,自认为做到了管理的位置上就能为所欲为,以至于当总统阁下把这个任务分派给他们时,他们毫不犹豫地决定协助总统阁下调查金京荣议员。结果,不知是局里的内鬼出卖情报还是金京荣也有对应的卧底,被抓出来的反而是他们自己。迫于压力,情报机构只得对外宣布称撤销全员违法的第七局和第八局,以免受到更严苛的调查。朝小野大,反对派的势力过于强悍,以至于总统的权威也变得不那么耀眼。 “管理,以后咱们怎么办?” “挺过这一关,阁下是不会亏待我们的。”元管理给下属打气,“大统领可是创造了奇迹的李正雄的女儿,我们要相信她。” 抗议不知何时才会终止,不想关心这些市民的元管理象征性地观察了市民的规模,而后下令继续驶向青瓦台。他没有投靠别人的机会了,一旦李璟惠总统下台,他也会被清算。那个在外人看来等同诅咒而在韩国人自己眼里如同笑话的定律还困扰着他——没有任何一代总统能够善终。 绕过光化门广场,元管理的车队驶向了韩国的权力中枢,也就是青瓦台。青瓦台建筑群的历史要追溯到15世纪,而如今作为总统官邸的主建筑则是三十多年前新修建的。现在,这里的主人名为李璟惠,是曾经的军人总统李正雄的女儿。 还没到达大门,使劲地伸着脖子向前探望的元管理看到了两辆在车牌前方有着四颗将星徽记的专车,这让他越来越感到紧张。不出所料,弹劾成为定局,李璟惠总统的执政期快要结束了。无论反对派推举谁来参加选举,元管理在新总统的统治下都不会有好下场。 “就看今天了。”元管理自言自语着。 经过搜身检查、扫描检测和电子脑信息过滤筛查后,进入了主建筑的元管理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同僚——第七局的南策管理——也忐忑不安地站在国务会议室外面等待着。 “好久不见,南管理。”元管理主动上前打招呼,“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南管理做义体化改造时弄坏了发音系统,直到现在也没能抽出时间修复,以至于他总是用破收音机一样的声音和别人对话,闹得他的同僚和属下都不喜欢听他讲话,“光化门发生枪击后,姓金的要他的同伙在各地抵制大统领阁下。” “怎样抵制呢?”元管理装作友善地陪同南管理向会议室大门走去,他们已经经历了重重检查,不可能造成什么威胁,“国会议员除了静坐和绝食之外,也没有什么手段。你把枪往他脑袋上一架,你看他还会不会继续废话?” 南管理侧过头,用看待痴呆的眼神关切地望着地位等同的同事。 “支持金京荣的市长们,打算集体抵制政令。换句话说,大统领阁下的命令可能会出不了首尔。” 这种说法算是足够乐观,因为首尔的市长也是金京荣的支持者。南管理明智地在青瓦台给总统阁下留了面子。做总统失败到如此地步,也许能创下一项世界纪录。 几年前的情况可不是这样。企业职业经理人出身的朴明德总统卸任时,他的政策对韩国造成了近乎无法逆转的影响。百无禁忌地四处横行的商业机构很快地暴露出了真面目,真正的受害者则是在这一浪潮面前缺乏资源和能力的普通公民,许多人后悔让朴明德这样的商人做总统。一些上了年纪的市民对着摄像头骂道,他们下回绝对不会投票给更在乎经商的候选人。于是,在忙着起诉朴明德前总统的同时,韩国人选择了一位在他们看来能够以强有力的手段扭转局势的领袖,那就是李璟惠。 “你们知道外面怎么说吗?那些除了造谣以外什么都不会的议员到处讲,我们现在是每过几年选一个小丑上去表演,等小丑表演完了再拖下来骂……”并排走进会议室的两人听到一个大嗓门发泄着对反对派的不满,“但是他们在做什么?还要对北方的傀儡和解……那就是一群反贼!” 能在这间会议室中和总统阁下见面的,除了总统的亲信外,便是拥有对应地位的大员。其中,两名身穿军服的将军格外显眼,他们代表着军队的威严和荣誉。在韩国这样一个实施义务兵役制的国家,没有人敢说自己能够无视军队的影响力。 名列军人之首的,是合同参谋本部议长李观默大将。他从军已有四十多年,头发全熬白了,过去曾经指挥军队参加过几次海外实战。在时刻被世界大战毁灭的恐慌之中,实战经验必不可少,借助维和部队的名义为自己的军队争取实战机会成了一种常见做法。然而,这位将军现在正打着盹,似乎根本不在乎会议室里的其他大员和同样焦头烂额的总统阁下。 说起军队,不能不提陆军。韩国曾有前后将近三十年由军人来执政的历史,陆军的影响尾大不掉,陆军参谋总长因此获得了比同僚更高的地位,有时俨然盖过合同参谋本部议长而成为真正的军方首脑。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他对反对派的不满情绪的,正是现任陆军参谋总长殷熙正大将,他和李议长是从同一个军校走出的军官,比李观默大将晚一届,也在海外有过实战经验(尽管对手分别是索马里海盗和库尔德人游击队)。 按照殷将军的意思,总统阁下应当采取坚决手段对抗这些反对者。 韩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统,李璟惠总统阁下,穿着一件在下属眼里有点没品位的大衣,无精打采地主持着这次会议。 “……现在不仅是釜山,昨天光化门发生惨案后,反对派拿到了我们的把柄,他们的同伙已经在公然造反了。”悄悄地找了个座位的元管理没有注意到其他官员的汇报,“不仅是对方的选任官旗帜鲜明地反对我们,连我们自己的官员也在找机会撇清关系……阁下,事情没法收场了!” “两所女子大学的学生今早占领了学校,也在喊着口号要您下台。”李观默大将依旧眯着眼睛,声音听起来也活像是没睡醒的人自言自语时的腔调,“阁下,尽快做决定。要是打算谈判,那就把金议员请过来;不打算谈判,按殷总长的意思,宣布戒严。” “没错,必须采取强硬措施。”殷熙正大将先对前辈的态度表示赞同,而后继续说起自己的想法,“大统领阁下,只要您下令,我们能够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内控制局面。” 按照戒严方案,军队将以第20师团和第30师团为骨干,压制国会、法院、光化门等地,迅速地将反对派一网打尽。反对派的大部分议员都留在首尔,只是金京荣本人还在外地,到时候万一金议员选择流亡到外国,韩国的脸面就荡然无存了,总不能继续派人去国外绑架反对派。。 无论如何,他们需要一个借口和一点能够用于捕风捉影的证据。即便是声称反对派领了朝鲜的资金,也得拿出能够说服别人的证据才行。金京荣和梁振万曾经帮助过的脱北者犯罪后,不想就这么失业甚至是被送进监狱的元管理迅速地派遣手下前往釜山调查,而他那个死板、不知变通的手下却坚称此事和金京荣半点关系都没有。他有点后悔把那个只懂业务、脑筋僵化的年轻人提拔到副理事的位置上,可他后悔也晚了,世上没有后悔药。再说,他自己的麻烦还没结束呢。 “阁下,军队介入是最后的手段。”即便如此,元管理依旧不希望军方插手,“我的想法是,首先我们对市民解释说枪击事件是意外,最好把这件事扯到【拉撒路集团】上,不要把市民推到我们的对立面。其次呢……金议员做了那么多年辩护士,少不了各种交易,检察部门也得多努力调查才行。” 南管理赞同元管理的意见。他进一步补充说,一般市民只关心自己的生活,站出来上街抗议的肯定是被人煽动或干脆领了钱的,不如把反对者的首领想办法抓起来,这样群龙无首的抗议者一定会散去。 “推给【拉撒路集团】……可能不大妥当。”补充说明结束后,南管理没忘了借机踩同僚一脚,“阁下,前段时间金斗源的意外身亡,被证实是暗杀而不是意外。尽管金斗源的司机确实喝醉了,但把他们的车辆撞得粉碎的那辆大货车,当时无人驾驶。朝鲜的电子战部门说不定在内斗,不可能有机会管我们的事情。” 一种替代方法是把金京荣骗到首尔再抓起来,罪名以后再想。这么做虽然会招来质疑,权力终究握在李璟惠总统手中,她有足够的斡旋余地。即便没有这一弹劾,总统阁下的任期也快结束了,她所争取的更多是体面的晚年生活。 尽心尽力为李璟惠总统阁下出谋划策的幕僚们忽视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那就是外部因素的影响力。连遭受了毁灭性打击后重新在废墟中崛起的日本都向着韩国露出了獠牙,那么紧邻韩国的大东合众国更不会忽略它。人人都说朝鲜和大东合众国是同盟,只有韩国人自己才清楚,大东合众国也希望韩国的存在能够让朝鲜更多地依赖于它,否则就会形成下一个与它反目成仇的越南。 基于这一策略,韩国的长期混乱并非是大东合众国期望出现的局面。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施压的大东合众国让李璟惠总统感到了压力,如果她决定学自己的父亲,那么大东合众国采取的对策将无法预知,最差的可能是这个已经成功地将美利坚帝国打回本土的新霸主直接插手半岛事务。整个半岛一度是中原王朝的藩属国甚至是其领土的一部分,李璟惠总统不想看到那样的结局。 她做出了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决定:同金议员正式开始谈判。这不仅意味着她暂时放弃了使用武力的机会,还代表着附加在弹劾后的一连串要求都将被兑现,例如第七局和第八局很快就要被一个独立的调查组从里到外搜个遍了。麻木不仁地接受了结果的元管理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他心里明白,各种选项之间的差异只是在早点被处罚和晚点被处罚之间来回横跳。 “你给手下安排了什么去处?”散会后,南管理萎靡不振地询问起隔壁第八局的情况来。 “愿意去哪就去哪,我自身难保,管他们做什么?”元管理没好气地瞟着自己的同僚,“不公平,真不公平!干活的人从来都不用受到指责,上级被处分了,他们还可以换个部门继续干……但是,我们不也是只能照章办事的雇员吗?那些家伙哪里懂得反抗大统领阁下需要多大的勇气……” 走在最后离开国务会议室的,是两名特地赶来的将军。 “对反贼就得使用武力,阁下实在是太软弱了。”殷熙正大将戴好眼镜,请自己的前辈先走,“甚至连军队里都有类似的抗议。议长,这样下去,不是军队违反了中立,而是这些认不清自己地位的家伙很快就要强求军队的支持……” “没什么不好的,我们这里不该再有像李正雄大统领阁下那样不幸的军人了。”依旧像是没睡醒的李观默大将睡眼惺忪地说道。 tbc OR3-EP2:激流(2) or3-ep2:激流(2) 有些人仿佛天生具备一种与众不同的运气,他们走到哪里,就会将这种奇怪的运气带给周围的人。一些侦探成了死亡的化身,随便外出也能碰到各类离奇的凶杀案,和这些凶名在外的索命恶鬼走在一起怕是相信了类似传闻的人最不想做的事情。那么,倘若让麦克尼尔为自己的身份下一个定义,他一定会说自己的出现带来了战争。沐浴在和平中几十年的韩国终于没能避免被卷入这场席卷了大半个世界的混战,积蓄已久的矛盾爆发了。 在圣诞节当天夜间,麦克尼尔同任在永一起返回首尔市区,并随后到附近的旅馆中和自己的两名同伴汇合。战争开始了,这不是演习,来自北方的威胁为报复袭击了开城的韩国(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说的)而发动了战争,无论韩国人还有滞留在韩国的难民们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们都必须认真地接受这个事实。古往今来,因各种离奇理由而发生的战争实在是太多了,但像这样由本应竭力避免战争到来的国家以炸死邻国的元首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行为开启的一场战争,实属麦克尼尔此前闻所未闻的怪事。 “想不到我们会碰上这种事。”忧心忡忡的伯顿和麦克尼尔站在客房的窗户旁,一起观望着下方的行人。出生在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的韩国人,从小听着各种和战争有关的新闻而逐渐长大成人,战争新闻变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谁也没有想到战争会在有生之年真的到来。所有人的心中都怀着侥幸,既然自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以来韩国成功地继续保持了将近三十年的和平,将这和平延续下去也并非是幻想——事实给了他们重重一记耳光,延期破灭的幻想只会令那些在空气搭成的高塔上继续攀爬的执迷不悟者摔得粉身碎骨。 “官方理由肯定是假的,或者说这个理由只是官方目前认定的真相。”麦克尼尔根据自己的直觉判断朝鲜的动向,“先前,朝鲜的二号人物出了意外,如今一号人物也出了意外,但这两次意外事件可能跟韩国毫无关系……不说这个。我们尽早做好打算,别留在这里看戏。” 麦克尼尔的决定并不令伯顿感到意外。麦克尼尔有着一颗依旧躁动的心,假如危机迟早会到来,他会选择迎难而上、直面挑战,这是伯顿迅速地在同麦克尼尔的相处中看清的事实。他们总归会遇到危机,也许在这声势浩大的浪潮中他们不过是被裹挟着前进或是后退又或者是在礁石上撞得粉身碎骨的无关紧要的组成部分,但麦克尼尔坚信自己的行动在保证方向正确的前提下能够改变一些人的命运。在和平中沉睡几十年的国家不一定能对付北方那个枕戈待旦的对手,麦克尼尔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首尔市发生的抗议持续多日,一些自认为得到了灵通消息的内部人士猜测总统会采取强硬措施例如戒严等手段来对抗反对派,没想到首先到来的不是戒严,而是战争。当然,这倒是戏剧性地促成了一些强硬派希望看到的结果,如今他们有了十足的理由对付那些在他们眼里只会闹事的反对者。全面的战争动员还没有开始,坦克和装甲车也没有出现在街道上,在风暴来临前的最后几个小时里,因重磅消息而不知所措的市民们乱作一团。 当一些恐惧战争的市民们迫不及待地寻找着逃跑的方法时,谁也不会知道有两个外国人正留在一家旅馆内计划着以合理的方式赶往前线。麦克尼尔的理由很充分,上一次他还有机会离开乌克兰,这次他不可能再离开韩国。战争已经开始,逃离战区的船票、机票会有价无市,而原本就借着偷渡才能抵达韩国的难民们更没有机会和普通公民争夺逃跑的生路。除此之外,麦克尼尔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逃到哪里,与其继续疲于奔命地躲避帝国军情报部的追杀,不如想办法为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做一点贡献。 “但是,我们手头缺乏物资。”伯顿指出了其中一个关键,“比如说枪械和必要的补给品,这些东西现在很难弄到。” “没有枪,没有装备,就去敌人那里抢。”麦克尼尔似乎毫不在意,“别和我说您不擅长这种事。只要咱们能顺利离开首尔,到了前线,朝鲜人的军队就是我们的军火库。” “你太乐观了。”伯顿以自己的经验告诫麦克尼尔保持谨慎,“我工作的地方相当混乱,当地人恨不得全体持枪,这才给了我很多机会……就咱们两个,什么装备也没有,漫无目的地来到前线到处乱撞,迟早被朝鲜人抓起来。” 麦克尼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比伯顿更了解自己的义体具备什么功能。单就光学迷彩一项,便能让他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只要他再想办法防止自己的信号被外人发现,交战的两支军队不会知道有人偷偷地来到了战场附近。再说,最近刚刚解锁的新功能也需要一些测试的机会。他只是个寄居在韩国的过客,名义上则是一个难民,即便他在最近的工作中更多地了解了韩国人的真实生活,这也不足以让他对韩国人产生额外的好感或是同情心。因此,麦克尼尔更不会因为对着朝鲜人开枪就感到良心不安,要是他被下令杀死孩子,他也许会犹豫片刻。 让两人迷惑不解的一幕出现了。经历了些许混乱后,街道上的人群不仅没有散去,反而继续举行着抗议。原来,他们相信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确实是由于军队的挑衅引起的,并认为李璟惠总统应当为此承担主要责任。平白无故地对属于朝鲜领土的开城发动袭击还导致对方的首脑死亡,这等行为是明目张胆的宣战,假如李璟惠总统确实下达了这个命令,她就更应该为此负责到底。 望着街上那些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女青年们,麦克尼尔调侃着说道: “谁说让女人来做总统就能保持和平的?你看,这些女人不会因为总统也是女人就放下敌意。” “老兄,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差异也很大,就像男人之间的差异同样大得离谱一样。”曾经扮演花花公子多年的伯顿似乎很有经验,“有些女人啊,表现得完全和我们所能想象出的最不通情理的老父亲一样,这种女人怎么可能被其他女人拥护呢?” “你在这方面是行家了,伯顿。”麦克尼尔摆了摆手,“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基利安女士?没有她提供帮助,我们在电子战方面无能为力。” “为什么不呢?”伯顿不认为米拉存在威胁,“不管她过去曾经是谁、在哪里获得了这种简直超出人类极限的本领、为什么接受了全身义体化改造,你说得对,她对我们没有敌意,这就足够了。而且……”伯顿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如果她想对我们不利,就会学着那位任队长,直接让我们瘫痪,而不是装作伙伴。” 提起任在永,两人心照不宣地回避了任在永本人的态度。其实,他们一早看出任在永打算把他们带到首尔后找机会雇佣他们为正式探员,韩国的情报机构需要在难民中拥有一定的影响力。这时候麦克尼尔等人要是擅自逃离首尔(而且还是去了前线),也许会让之前为他们提供了一定帮助的任在永产生反感。鉴于任在永的恩师是在军队中有一定影响力的安忠焕将军,麦克尼尔认为或许任在永会同意他们的想法。 “我去和基利安女士谈一谈。”麦克尼尔把沟通工作交给了伯顿,“你先和任先生说一下。” 平时没有任务或紧急工作时,米拉总是很安静地坐在沙发或是椅子上看电视。麦克尼尔一生中见过不少沉迷看电视的熟人,有些人会懒散地躺在沙发上、拿着薯片和可乐大快朵颐,直到把自己养成胖乎乎的【沙发土豆】。这怪不得他们,许多娱乐需要钱来支撑,玩电子游戏需要花钱,听音乐需要付费,上街跟着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闲散人员一起打架斗殴倒是不用花钱,那正是一些穷人最后的归宿。热衷于看电视在麦克尼尔看来没什么不好的,这些人安分守己地变成无害的废物也比成为狂躁的不稳定因素更有利于麦克尼尔心目中的事业。 但是,没有任何人看电视时的姿态会比米拉更让麦克尼尔产生一种无迹可寻的不安。会和他开玩笑并一本正经地帮他处理技术问题的米拉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即便她的大脑是充满了微型智能器械的电子脑、全身上下和麦克尼尔一样是由工厂里生产出的零件拼接而成的,麦克尼尔依旧会把她看作一个人,这是那些逼真的自动机器人无法模拟的。再怎样高明的机器人不过是会依照特定程序活动的人造物,永远做不到自己思考,更不能产生【灵魂】。 人不是某系特定元素堆积而成的混合体,麦克尼尔相信这一点。那么,他在米拉身上偶尔察觉到的【非人】部分,一向显得格外刺眼。静静地看电视的米拉更像是一个人偶,让这人偶具备了活力的灵魂不知藏匿在何处。经常从伯顿那里咨询意见的麦克尼尔从未听伯顿说过自己也会出现类似的状况。 “基利安女士,我们打算离开首尔,去前线。”麦克尼尔没有多做掩饰,开门见山地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对方,“留在这里,说不定会被送进收容设施,或许还会迎来更加凄惨的下场。” 这是麦克尼尔的真心话,他知道合众国和gdi如何对待那些可能反叛的异类。在战争期间把有通敌嫌疑的某些特殊人群全部关押起来,是合众国的常见做法,后来gdi也继承了这一传统,而公民自然不会不合时宜地抗议这些行动侵害了公民的自由。只要拳头不落到自己身上,幸灾乐祸才是陌生人之间发现彼此遭难时的真正态度。 躯壳中的灵魂回来了,米拉偏过头,凝视着手扶门框的麦克尼尔,以略带诙谐的语气回答道: “你们不担心自己被当成间谍抓去枪毙?” 去前线并从参战士兵身上获取枪械和装备,目标只能定在朝军士兵身上。然而,穿着敌国士兵军服作战属于间谍行为,更不用说万一他们被韩军误认为是朝军士兵后会迎来什么下场。 “难民在这里是没有地位的,只能随波逐流。”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不管是被驱逐还是被关进收容设施,就算我们对他们而言存在利用价值,他们也不会正视我们。战争开始之后,一切都要为战争服务,不能为战争动员卖力的人只会造成隐患。我敢保证韩国人会想办法加紧将难民送进收容设施,参加战争是个宣誓效忠的机会。” 麦克尼尔耐心地解释道,虽然伯顿也提出过按照正规程序参加战争等方法,但难民的身份限制了一切,这一层滤镜会让大部分韩国人近乎本能地对他们持有负面看法,那么军队也不会放心让难民参加战斗。反之,私自跑到前线参战必然带来严重后果,而麦克尼尔相信这种误会可以在引发最严重的冲突前得到解除。 正常人的想法是离战争越远越好,麦克尼尔则相反。他依旧因自己曾经的选择造成的不可挽回的损失而苦恼,逃离战争有时并不会让他面对的局面好转,也不能让他有机会拯救更多的人,甚至还会把原本不该受害的无辜者置于死地。直面战争呢?等待着他的可能是彻底的死亡,李林警告过他。麦克尼尔还保存着执念,他坚信自己的理想是正确的,世界的毁灭只是一连串的错误综合造成的结果,假如他有更多的机会、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资源,一切悲剧都可以被挽回。 无法避免的事情,应当更快结束。马克沁也是抱着这个想法发明了机枪——结果,战争不仅不会更快地结束,反而变得更加血腥而残忍。 “逛街都能迷路的人,去前线肯定会碰上麻烦的。”米拉以对麦克尼尔开的玩笑表明的自己的态度,“你也算是我的半个恩人,我会保证你安全回来的。” “什么叫做你来保证我的安全?我不需要……”这种话似乎严重地挫伤了麦克尼尔的自尊,“……多谢理解。我们就怕你不同意,那样一来我们只能摸黑前进了。” 任在永把他们扔在旅馆后就离开了,直到伯顿发现第一辆坦克出现在街道上时,任在永依旧没有返回。军队采取行动只是时间问题,首尔离前线太近了,随时会成为朝军的重点打击目标。来到伯顿的房间询问情况的麦克尼尔不经意地往街道上望去,发觉坦克和装甲车的出现没有让市民迅速退却。 “他们确实应该回到家里或是地下掩体里。”麦克尼尔能够感受到气氛变得愈发紧张,“这是战争,不想卷入战斗的平民应该离开。” “这些人可能认为事情还有回旋余地。”伯顿不看好希望渺茫的回旋,“然而,他们会抱着一丝幻想,或许也是由于朝鲜人的行动略显反常。” “你是说,明明那位委员长是上午被火箭弹轰炸的,而朝鲜却是到了晚上才正式决定宣战?”麦克尼尔点了点头,“这很好理解。朝鲜目前的实际首脑是护卫司令官朴光东,他在当天上午还将包括国防相在内的军方首脑杀了个遍。亲信夺权这种事,在亚洲很常见。” 把坦克开到街道上的士兵们还不太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士兵将坦克开到指定位置后,便从坦克上探出头来,迎接着市民的审视和关注;一些更加大胆的士兵甚至跑去和市民合影,也不知道市民们是否愿意看见在过去的几十年中承担了无数恶名的军人。 附近传来了喧闹声,也许是市民和士兵之间发生了冲突。逃避现实虽然可耻,承认失败和进行妥协带来的耻辱和挫败感更是难以磨灭。即便战争爆发,那些对李璟惠总统感到不满的市民仍然不愿退去,他们不想相信对于总统阁下的弹劾可能因战争的爆发而中止的事实。一些市民不顾同伴的拉扯,坚称总统阁下原本就打算戒严,甚至不惜炸了北面的委员长来提供借口。为保住权力不惜发动战争,同样是大人物的必修课之一。 探照灯的光束来回在窗户上晃过,伯顿厌恶地拉上了窗帘,隔着缝隙继续观察着。他呼唤麦克尼尔来认真地看看另一个世界的韩国人使用什么坦克,却发现麦克尼尔若有所思地坐在沙发上,作思考者雕塑姿态。 “不对,巧合过于明显了。”麦克尼尔让伯顿坐在另一侧,两人在昏暗的房间内讨论着在这一天之内发生的种种怪事,“手握生杀大权的绝对领袖出访外地,亲信借机造反,这样的例子确实很多。但是,朴光东只是护卫司令,更何况一次性地杀了这么多军方首脑并不能让他迅速地接管军队的指挥权,如果委员长得知情况后下令讨伐朴光东……” “要么是朴光东迅速被击溃,要么就是二者陷入拉锯战而韩国成为最大赢家——前提是大东合众国不介入。”伯顿赞同麦克尼尔的看法,“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件事很蹊跷。朴光东作为护卫司令,犯下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得到了委员长的授意,那就是他确实准备要造反了。咱们暂时不讨论朝鲜人自己的问题到底有没有严重到需要同时干掉所有军方首脑来立威的地步,就说后一种情况,朴光东唯一的生路是想办法拖住所有他无法直接指挥的部队。” 两人对视了一阵,各自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唯一的办法就是出现战争,而战争的最好借口就是作为元首的绝对领袖被敌人所害。”麦克尼尔严肃地说道,“不仅如此,伯顿,你再想一想,我们来首尔的时候,到处在谣传说总统要实施戒严。现在战争爆发了,那么不管韩国的总统原来有没有打算戒严,军事管制都必须实行。我开始怀疑往开城发射的火箭弹真的是韩国人打过去的,不是朝鲜人的自导自演。” “不是?”尽管伯顿赞同麦克尼尔的部分大胆设想,他还是被这个结论吓得有些畏惧,“你是说,他们两个国家各自有一派想要夺权的人私下做了交易?朝鲜一方的护卫司令给韩国的总统提供一个戒严的借口,韩国人的总统给朝鲜的护卫司令那边提供巩固权力的机会?他们疯了?这……两国之间不是互相对峙的死敌吗?” “伯顿,在分裂和对峙中获利最多的是谁呢?喊着口号的人真的打算完全消灭或用和平手段收复另一侧吗?恐怕双方早就忘记了自己的理由,对峙本身才是他们竭力争取的。”麦克尼尔郑重地拍着伯顿的右肩,“也许这只是我的猜测——如果完全成立,朴光东的宣战就会是假宣战,宣而不战。我们先不考虑其他问题,前线还是要去的,也许那里目前保持着对峙而没有出现实质交火。” 坦克和装甲车趁着半夜接连开进首尔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突发新闻让麦克尼尔的乐观打算变成了泡影。原来,一些原本就支持朝鲜的组织听说双方发生战争,毫不犹豫地以实际行动表明了他们对朝鲜的拥护,手段则是破坏各地的设施以最大限度地阻碍韩军的行动。这当然不是媒体杜撰的,因为麦克尼尔自己就在预备抢劫超市时发现了行动鬼鬼祟祟的不明群体。等到他带着从超市中抢到的商品返回旅馆时,伯顿告诉他,新闻里说双方发生了交战。 “……我猜错了。”麦克尼尔立即承认了错误,“看来事情没那么复杂,是我自己惯于胡思乱想。那么,我们得做好离开首尔的准备,别被这些人拦截了。” “你能在他们的封锁下跑进超市偷东西,看来他们的封锁形同虚设啊。”伯顿惊讶地帮着麦克尼尔从口袋里向外翻东西。 “要是没了光学迷彩,我早就被发现了。”麦克尼尔不以为然,“被抓的市民倒是不少,愿他们长寿。” tbc OR3-EP2:激流(3) or3-ep2:激流(3) 毫无预兆地开始的战争令许多平民不知所措,即便国境以外便是遍布战争的火海,生活在和平中的人们习惯了和平岁月并认为这种和平将持续下去。乐观主义者陷入了迷茫中,他们在战争发生前没有找到任何征兆,这同已经结束的第三次世界大战和正在进行着的第四次世界大战形成了鲜明对比。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三年以前,俄国人就卷入了中东地区的冲突,国际局势持续紧张,终于发展成为新一轮世界大战。至于第四次世界大战的发生,则被归因于俄国的失败和合众国及其盟友不依不饶的态度给大东合众国带来的严重压力。 但是,这场即将成为第四次世界大战一部分的局部战争在爆发前缺乏对应的前兆,两国之间的武力冲突频率反而逐渐下降,对和解抱着希望的人们一向以为双方的合作能够真正开始。毫无疑问,从父亲手中接过权力的委员长是一位务实的领袖,在真正拥有了核武器并巩固自己的统治后,他推行了一系列相较过去而言更加温和的措施,逐渐地开放朝鲜的经济。对于这位仅因血统才有机会成为领袖的大人物,各界褒贬不一,即便是最支持他的外人也免不了批评他的作风,而意见分歧较大的人们总会在一个问题上达成共识,那就是这位第三代委员长因不必和他的爷爷、父亲那样面对严重危机而采取了灵活的手段。 ——无论之前外界如何评价他,因他的遇害而引起的战争确实开始了。 自首尔以南,往日川流不息的公路变得更加拥挤。成百上千辆轿车和大卡车堵在道路上,没有任何一辆车子能前进半步,只有跳下车子的司机们彼此争吵的声音能勉强地同引擎噪音相比。这些毫无掩护的车队是最好的靶子,倘若有轰炸机路过此地,为了争取活命的机会而争先恐后地南下的平民都活不成。并未意识到头顶存在这种危机的公民们对潜在的危险浑然不觉,他们只知道包括首都首尔在内的许多城市处于朝军炮火的打击范围内,此时不逃跑,等到军队彻底封锁道路后他们就没机会撤出交战区了。 首尔以北的景象略有不同。昼夜不息地鸣响的警报声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把公路压得开裂的坦克和装甲车源源不断地从军营涌上前线,那些服兵役时恰巧赶上了这场战争的义务兵则愁眉苦脸地在长官们的催促下按照平时接受的训练行动起来。许多韩国人并不喜欢他们的军队,纵使这军队过去曾经【保护】他们免于被北方的傀儡统治,持续将近三十年的军人执政年代也已经将军队的信用消耗殆尽,况且韩军内部存在的诸多问题迟迟没能得到解决。不情愿地参军入伍,自然是令人不快的;在服兵役期间碰上全面战争,则是堪称倒霉透顶的惨案。 “机票和船票的价格在一天之内上涨了超过三倍,那些公司肯定能大赚一笔,前提是他们真的能把人送出去。”麦克尼尔趴在一个长满杂草的土坡旁检查网络信号,趁着战火还没有摧毁网络服务,他打算搜集更多能让他们在战争中生存的情报,“韩国人还在犹豫要不要进行全面动员……他们还是不够熟练。” 迟迟等不到任在永的回复后,麦克尼尔意识到机会稍纵即逝,再不离开首尔,他们就没法逃离,也许会被士兵当作潜在不稳定因素而抓起来。于是,他们携带着从商店抢来的商品和从街道上抢来的车子逃跑,借助军队未能全面控制局势时的混乱,成功地来到了首尔市区外。在那里,他们不幸地遇上了韩军的巡逻队伍,并引起了对方的注意。由于麦克尼尔自己也明白这种奇怪的动机不可能被对方理解,他毫不犹豫地决定逃跑,利用自动驾驶程序想办法吸引了那些士兵的注意力,他本人则和两名同伴跳下公路,等到追兵离开后才在荒野中沿着公路继续前进。 “像光学迷彩这样的装备,你用它去偷东西,还是偷商店……”伯顿对麦克尼尔的做法不太满意,“某些故事里的主角也是这样,获得了神力之后先把平时欺负自己的人教训了一顿,却没意识到他获得的力量能做更多的事情。” “直到现在,我不清楚我身上的这些军用设备到底是不是帝国军安装的。”麦克尼尔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偷来的望远镜,他很快便失望地发现从商店里能偷到的设备不可能和军用装备相比较,“而且,更重要的设施肯定会有检测光学迷彩的装置,我可不会去那种地方自讨苦吃。” “那你可以去士兵身上偷点别的东西……”伯顿试图指出麦克尼尔的失误,但被麦克尼尔反驳得哑口无言。麦克尼尔的说法是,上一次他开启光学迷彩去惩治那些贩卖器官的打手,结果被任在永迅速发现,仅这一点就能证明光学迷彩本身并不保险。除此之外,直接对韩军士兵动手会让他们处于不利地位,甚至会让如临大敌的韩军把他们当做主要威胁。装备了光学迷彩的敌军特工潜入友军后方阵地,类似的推断一定会令韩军倾巢出动。 多次调整望远镜后,麦克尼尔终于对手中的望远镜丧失了信心。他试图通过调整义眼来看到更为清晰的图像,得到的则是满眼的马赛克。 【舒勒,我们这里发生了战争,我现在需要一些能提升义体功能的软件。】麦克尼尔选择了向他的队伍中唯一的技术专家求助。 【麦克尼尔,许多有助于提高性能的软件需要对应的硬件。只有特殊的义眼才能在安装插件后起到望远镜、夜视仪等功能,你的义体装备的型号显然不属于其中之一。】 麦克尼尔烦恼地晃了晃脑袋,尽管完全义体化算是一种离经叛道,他还知道有些士兵会对自己的身体做出各种奇怪的改造,例如在义体内安装近战格斗兵器或是枪械,以提高在战斗中的生存概率。那样的士兵比他更接近机器,有时不屑于保留人形外表,即便是最疯狂的战斗专家也会离这些不像人的家伙远一点。 他开启了舒勒为他制作的战场环境分析程序,漫山遍野的绿色植被依旧被一层绿色网格覆盖着,说明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朝鲜和韩国之间的非军事区附近长年缺乏人类活动,奇迹般地成为了生态恢复的典范,实在是讽刺。然而,这种讽刺的典范也将化为乌有,尤其是当整个世界都在战争中挣扎时,想要让新卷入战争的双方停火简直是天方夜谭。 从他们于凌晨逃离首尔算起,整整一个白天,他们都在荒野中赶路。凭借着暂时还能工作的导航系统,麦克尼尔逐渐地向战线靠近,他总能听到从远方传来的炮火声,有时还有几架飞机从他头顶飞过。制空权暂时掌握在韩军手里,麦克尼尔下了这样的乐观判断,理由是他暂时还没有看到从北方飞来的飞机。这倒是一件好事,朝军不会把他们定为目标。万一韩军丧失了制空权,哪里都不会安全,他们就算躲在大城市里也自身难保。 “前方安全,准备继续前进。”麦克尼尔望着旁边的草丛,“基利安女士,我们可以离开了。” 草丛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回应,而后便是一串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在这些能把行人淹没的草丛中,米拉格外地注重隐蔽性,有时连麦克尼尔都猜不出她躲在什么地方,这让麦克尼尔越来越好奇米拉有着怎样的过去。自认为配得上战斗专家称号的麦克尼尔尚且要依赖光学迷彩,伯顿则凭借着他在中东的经验潜行,米拉的经验不知来自哪里,总之不会比伯顿更贫乏。 离开首尔之前,麦克尼尔再次向着自己的同伴们强调了那个有些荒唐的想法。普通人需要留在安全的地方、需要寻求军队的庇护,麦克尼尔从不否认这一点。和那些普通韩国公民相比,他们是难民,而且很可能成为受到重点监视和管制的群体。明明有着足以自保的能力却还要被人支配,也许是麦克尼尔最为排斥的事情。 “我很好奇,像我们这样自己跑到前线参加战斗的难民……算什么?”伯顿跟在麦克尼尔身后,他的工作是保证一行人没有被可疑人员跟踪,“你说说看,韩国人会不会收编我们加入军队?” “你在做梦。”这是米拉的回答。 “没错,你在做梦,伯顿。”麦克尼尔小声说道,“会被收编成为军队的,也许是盘踞一方的雇佣兵或是土匪,绝对不可能是像我们这样既没有组织也没有地盘的散兵游勇。” 他们要寻找的目标迟迟没有出现。武器和其他装备要从朝军士兵身上抢夺,落单的朝军士兵应该是最好下手的对象。炮声响个不停,周边连半个士兵的身影也没有,朝军可能选择了另一条路线。 夜幕降临时,麦克尼尔宣布暂时休息,等到局势有变时再行动。 “朝鲜人很狡猾,他们没有走这条路。”麦克尼尔把水留给了伯顿,“也许是我猜错了。” “谁也不清楚他们的主攻目标是什么,我们所能了解到的内容只包括一些亲近朝鲜的组织最近还在破坏交通设施这种事。”米拉很规矩地坐在麦克尼尔身旁,“然而,战争爆发前这些人就发表过类似的言论,他们却安然无恙。” “支持对朝鲜人、亲朝鲜组织还有咱们这些外国难民采取强硬措施乃至是暴力手段的总后台差点就被成功弹劾,他们哪里有时间管这些细枝末节呢?”即便麦克尼尔对朝鲜缺乏好感,当这种排外把他和流亡到南方的朝鲜人同样地归类到【外人】当中时,他也顾不得那些至今束缚着他的观点的固有印象了。退一步说,假如韩国人给像他这样的外国难民提供较好工作条件时还附带着对脱北者的优惠,麦克尼尔当然也会欣然接受。 12月的寒风吹拂着早已失去感知的脸庞,坐在草地中休息的三人很快等来了新一轮炮声。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和噪音大小来判断,有一场战斗发生在东北方向,或至少那里是朝军的攻击目标之一。 “准备继续前进。”麦克尼尔比划了一个手势,“我们先观察朝鲜人的作战方式。听说他们主张使用大兵团作战,也许基本战斗单位人员不会很少……灵活一些,尽量避免和他们长时间交战。” 三人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麦克尼尔所说的交战其实只能称作逃跑。在草丛和林地里穿梭以便让敌人迷失方向是麦克尼尔认为的当前最有效的策略之一,前提是朝鲜人不会下令把周围夷为平地。按照麦克尼尔的指挥,一行人继续前进,他们的耳边传来了越发清晰的爆炸声。以陆军为主的朝军表现出了应有的实力,时代的改变不足以完全将传统的陆军思维踢出现代战争。 “我们走了多久?” “才半个小时。”麦克尼尔头也不回地答道。 “唉,我感觉自己老了。”伯顿开始回忆他过去的光辉历史,“想当年,我还在中东地区服役的时候,为了找一处描述模糊的地点和一群不知所踪的敌人,可以在沙漠和荒野中连续一个人走上几天几夜……嘿,现在想起来,我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如果周围没有敌人的活动踪迹,这么做顶多算是无聊。”米拉的声音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没什么危险。” “怕的就是空虚啊,那感觉能把人逼疯。”伯顿回应道,“我的战友当中,有些人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他们单独行动时身上带着枪,周围出现任何活物,他们都会开枪射击的。其中有个姑娘回国之后,因为这毛病没治好,有一天她把自己的丈夫给打死了,后来我听说她进了精神病院。” “真是不幸。”麦克尼尔敷衍了事地评论道,“……前面有个小树林,我们离开草丛之后,往树林那边走。” “树林里不会有埋伏?” “停,别说这么晦气的话。”麦克尼尔最先爬出了草丛,依旧以匍匐前进的姿态沿着略显陡峭的斜坡向上爬行,抓住了一棵小树的树干,“这附近很安全,没有枪声也没有异常信号,朝鲜人和韩国人都没注意到这里。” “那么,这个算是什么?”第二个从草丛里爬出来的米拉指着麦克尼尔前方的黑影。 这句话把麦克尼尔吓了一跳,他做好了和敌人拼命的准备,直到他发现有一具尸体躺在大树旁时,才松了一口气。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员活动后,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爬到尸体附近,把尸体翻了过来。 在麦克尼尔的印象中,朝鲜的士兵是一群使用着上世纪过时装备、身材矮小的乌合之众,空有人数优势和核武器的威慑,自身则不堪一击。眼前这名朝军士兵的装束则颠覆了他原先的想法,仅从身上的装备来看,这些朝鲜人并不落后于南方的同胞。 “我们有装备了。”伯顿紧随而至,“但是,这把步枪……” “我用,您没意见?” “没有。”伯顿没有反对,“你比我更擅长这些,做你该做的事情。” 麦克尼尔想知道这支步枪是哪国生产的,又是否属于他熟知的型号。他刚打算打开手电,一想起这名朝军士兵莫名其妙地在树林里毙命,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而是手持那把步枪走到月光下试图分辨上面的文字。这时,忽然有人把他向后拽去,猝不及防地倒地的麦克尼尔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枪响,几根草叶落在他的脸上。 “别动,周围有敌人。”米拉把试图跑到尸体附近继续搜查装备的伯顿也拽了下来,“离这里很近。” “我之前没有察觉到任何信号。”麦克尼尔疑惑不解。 “没错,因为……我无法准确地说出对方是不是还能算作人。”米拉有些犹豫,“如果你能和我感受到相同的东西,你会知道他的灵魂支离破碎、濒死得如同机器一样。从理论上来说,那确实是人;实际上,他和机器没有区别了。” 麦克尼尔无法理解这其中存在什么误会,这名朝军士兵被一个接受过多改造以至于变得完全不像人的武装人员(米拉是如此形容的)射杀,按理说出现在这里的应该是韩军才对。敌人看起来不具备与外界沟通的能力,麦克尼尔决定把对方干掉。 “我需要一个人牵制对方。”麦克尼尔郑重地拍着伯顿秃头的那一面脑袋,“交给您了。” 伯顿欣然应允,他戴上从死去的朝军士兵身上拿到的头盔,一溜烟地顺着草丛跑了出去。然而,没走几步,伯顿便伴随着连续数声枪响狼狈地逃了回来。他不满地对麦克尼尔说,这个埋伏在附近的敌人使用的肯定是步枪,而不是狙击枪。 麦克尼尔在惊讶敌人怎样把步枪当成狙击枪使用之余,并未放弃歼灭对方的打算。他很不喜欢保留着一个神秘而未知的敌人窥伺着自己的行动,这样做等于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中,敌人将会借此推断他的行动规律和思维模式。 “麻烦您再一次跑出去充当诱饵。”麦克尼尔顺着土坡爬回了那名朝军士兵被击毙的地点,“基利安女士,你能确定敌人的方向吗?” “他也在不断地改变位置,我能想办法锁定他的方位,但持续时间不会很长。” “有那么一两秒就足够了。”麦克尼尔在自己的视野中打开了【潘多拉】系统,“我也打算测试一下自己的射击本领有没有退步。” 【潘多拉】的程序名为义体运动辅助,实际上对义体的控制达到了相当恐怖的程度。普通人对某项技术的熟练程度并不能让他们在实际操作中一劳永逸地摆脱例如偶然手抖等意外,而【潘多拉】对义体运动机能的控制却能真正落实到每个角落,确保在操作层面上不会出现任何失误。麦克尼尔没研究过程序,他也不怎么了解计算机,只比那些明明主管网络安全事务却连相关常识都不懂的gdi官员多接触一些知识。在他看来,能力如此强大的程序可能会让许多行业彻底消失。 “连士兵以后都可以批量生产了。”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把这套系统给他们安装上,人人都是神枪手。” 敌人可能藏在对面的树林中,这是米拉得出的结论。三人当中没有任何一人持有夜视仪,麦克尼尔的唯一胜算是凭借米拉的定位和敌人开火时制造的亮光来确定敌人的位置。一旦敌人暴露,麦克尼尔就会将对方立即击毙,他有信心做到这一点。 “那个,万一我被打死了——”伯顿颤抖着回过头。 “没有那么多【万一】。下次我给你当诱饵。”麦克尼尔冷冰冰地回应道,“快点跑出去,谢谢合作。” 伯顿咬紧牙关,戴着那顶头盔跑了出去,随后远方响起了一连串的枪声。敌人十分注意隐蔽,每射击3发子弹左右就暂时停火,但这无法掩盖在麦克尼尔看来转瞬即逝而又无比刺眼火光。他扣下了扳机,两发子弹飞向了敌人所在的位置。被红色网格覆盖的视野中,表示着敌人大概位置的黑色圆圈周围弹出了根据风速等干扰因素计算出的成功率。 枪声停止了,捡回了一条命的伯顿狼狈不堪地爬回麦克尼尔身旁,摘下了那顶被子弹擦过的头盔,如释重负地赞叹起麦克尼尔的枪法。 “不是我的枪法好,是做这个程序的人本事过硬。”麦克尼尔忽然想起敌人使用的很可能也是步枪,“但是,这个不知名的敌人的枪法确实让我佩服。从我们这里到对面的另一片树林,目测估计间隔至少有900码,他仅凭步枪就能打死从这里路过的朝鲜士兵——如果真的是他干的——还差点把伯顿击中。” “是啊。”伯顿心有余悸地摸着头盔上的划痕,“隔着这么远,他打得又快又准,肯定是精锐士兵。反正,我不会相信旁边这个倒霉的朝鲜士兵是被流弹打死的,刚才我明明能感受到子弹就从我的脑袋旁飞过……” tbc OR3-EP2:激流(4) or3-ep2:激流(4) 2023年12月25日发生的这场战争,或许会被后世命名为【圣诞节战争】或在第四次世界大战的背景下降格为【圣诞节冲突】。在宣战后的几个小时中,朝军一反常态地按兵不动,使得许多对局势保持乐观的韩国人依旧认为这场已经不可避免的冲突仍旧保存着回旋余地。但是,到次日凌晨,伴随着韩国各地突发的犯罪活动(以破坏当地交通设施为特征),朝军终于跨过非军事区,发起了进攻。 尽管一些证据表明这些破坏活动似乎是亲朝鲜群体的单方面行为,并且也有评论家认定朝鲜只是在等待内应的行动,战争爆发后朝军的迟疑给了韩国方面以喘息之机。原本计划实施的戒严有了用武之地,一些暂时不必冲上前线的驻军迅速地控制了各地局势,而盘踞在非军事区前线的韩军则利用最后的缓冲期做好了应付全面战争的准备。 12月26日清晨,朝鲜陆军在空军部队的掩护下进入了韩国,在韩国一方,首先同对手发生正面交火的是驻扎在京畿道北方的韩军第八机械化步兵师团。朝军的试探性进攻于上午11点左右停止,12架朝军战机在混战中被击落,自知无法迅速推进的朝军为避免己方产生更为严重的伤亡,开始用火箭弹和导弹对韩军阵地实施持续不断的轰炸。此时,第八机械化步兵师团驻防地带所建设的自动机枪炮塔和反导设施为他们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尽管韩军在整条战线上处于数量上的劣势。到26日下午,坡州一线的朝军改换散兵渗透战术进攻,同样未能取得进展,反而死伤约200人。 26日夜间,试图发起反扑的韩军发现附近的许多公路被破坏,这肯定是那些之前明里暗里和朝鲜有着联系的间谍组织干出的好事——不能拒绝执行命令的指挥官硬着头皮让士兵加紧修复道路,同时派遣部分士兵从侧翼发起进攻。崎岖的地势带来了诸多不便,以往坐着装甲车就能轻松抵达的区域,如今需要士兵们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路程的长短。 在破损的公路和被野草覆盖的山野旁,一群不速之客正注视着这些开赴前线的士兵。他们的打扮很是奇特,其中身材高大、体格最为魁梧的一名外国人穿着全套朝鲜士兵军服,而他的同伴则拿着一把半路上捡来的步枪。三人当中唯一的女性把整个身子埋在草堆里,不让外人轻易地发现他们的行踪。 “他们是赢了还是输了?”伯顿想再探头看一看,只是麦克尼尔一直拉着他的衣领,让他没办法如愿以偿,“打了一天多,太阳都快出来了,这韩国人也不做个战争纪实节目来报告一下……” “这个世界的朝鲜人当年仅仅用三天就打到了首尔。”麦克尼尔给了伯顿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哦,那这么说我们还可以多争取几天,希望我们不会落到朝鲜人手里。”等到韩军士兵全都通过了眼前的小路,麦克尼尔才允许伯顿离开草丛。他们遭遇了敌人的伏击,并且无法判断敌人的真实身份。在米拉的坚持下,麦克尼尔同意到敌人被击毙的位置附近寻找那名伏击者的尸体,他也很好奇能隔着这么远精准地射击目标的士兵到底有着怎样的特殊身份。 “什么叫【这个世界】?”米拉来回望着两人,若有所思。 “我这朋友平时喜欢模拟战争。”麦克尼尔找了个借口,“……就是这样,他以前在中东打仗,虽然没得上ptsd,精神总归出了问题,我们得体谅他。” 他们迟早会和韩军打交道,这是无法避免的。但是,在合适的时机到来之前,麦克尼尔决定和韩国人暂时保持距离,他明白只有表现出利用价值才能被对方用作工具而不是关进收容设施、战俘营甚至是直接击毙。韩国正处于前所未有的紧张之中,那些亲近朝鲜的组织为迎接朝军南下而做出的举动更是助长了猜疑,倘若韩国人将怀疑的矛头指向外国难民,没有什么能阻止愤怒的市民支持军队把像麦克尼尔这样的难民抓起来。 连续绕过了几队韩军士兵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伏击者被击毙的地点。让三人全部大惊失色的是,对方穿着韩国士兵的军服。不死心的麦克尼尔环顾四周,让伯顿站在外面放哨,他自己走到缺乏草丛遮蔽的土坡上,将当时背对着他而被击毙的这名士兵翻了个身。没有什么奇迹发生,这不是穿着韩国士兵军服的外国人,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韩国人。 伯顿睁大双眼盯着麦克尼尔,不必他多说什么,麦克尼尔也明白情况开始变得不妙了。 “我们打死了一个韩国士兵。”伯顿自言自语着,“好极了,现在我们彻底成了朝鲜人派来的特工。” 麦克尼尔捡起对方掉落在混着积雪和污泥的土地上的步枪,像模像样地做出了准备射击的姿态,然后分别叫伯顿和米拉来到他身旁,让两人摆出同样的姿势。 “怎么了?”伯顿不知所措,“这把枪倒是不错,比我们从朝鲜人身上拿到的更好。有夜视仪,有红外装置,隔着很远也能看清目标。” 既然他们已经射杀了一名韩国士兵,一旦这一事实被韩国人发现,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以常规方式逃过一劫。麦克尼尔索性不再掩饰,直截了当地让伯顿把这名韩国士兵的所有装备全都拿走。当伯顿希望得到这把性能更好的步枪时,麦克尼尔一言不发地把自己手里那把从朝鲜士兵的尸体上捡走的步枪递给了伯顿,这令伯顿十分不满。 现在,他们的打扮愈发奇怪了,其中有两人分别穿着交战双方士兵的衣服,这样下去,无论他们跑到谁的阵地上,都会被当做间谍。 “他只能隐约看到有几个人在对面活动,不可能看得清到底是谁。”麦克尼尔沿着对方从土坡上滑落的轨迹,依照自己的记忆中敌人最先开始射击的位置找到了伏击地点,“然而,他肯定会发现我们几个在从那个朝鲜士兵身上偷装备,单凭这一点来判断虽然不太可靠,他也许会明白我们不大可能是朝鲜士兵,而他依旧选择了继续开枪。” “士兵碰到鬼鬼祟祟地潜入战场的不明人员,当然是要直接击毙了事。”伯顿沮丧地穿着他的全套朝鲜士兵服装跟在麦克尼尔身后,他隐约感到这身衣服上有一股怪味,又说不清到底像什么,“我们在战场外围偶尔开几枪就行,下次得记住别射击韩国人,不然他们又有理由把难民抓起来了。” “你们难道没发现他的状况不太对劲吗?”麦克尼尔回过头去,发现米拉正在把那名死去的士兵的衣服扯下来。这一幕令麦克尼尔感到有些滑稽,但他还是告诉米拉,既然敌人已经被他们射杀了,对着敌人的尸体做再多的调查也是无用的,那不可能让他们明白这个死去的士兵究竟为什么想要对他们开火。 米拉不答话,她走到麦克尼尔眼前,在麦克尼尔的抗议中从口袋里拿走了小刀,而后返回死去的士兵身前,开始认真地切开他的皮肤。听着耳边偶尔传来的摩擦声,麦克尼尔扫兴地摇了摇头,告诉伯顿回到尸体旁帮助米拉一起解剖尸体。 “反正人已经死了,我们多做点什么也无所谓。” “你不用这么尊重她的意见,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伯顿似乎对麦克尼尔的决定有些不满,“队伍中应该是男人来发号施令。” 麦克尼尔发现米拉没什么反应,他从尸体的义体部分撕掉了一块带着部分真正人皮的人造皮肤,撇到一旁的草丛中,“时代不一样了,她比咱们有用。” “这倒是没错。”伯顿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也不怕得罪谁……我年轻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很多女人,直到我去了中东以后,我是再也没有那些想法了。”他的眼睛中流露出了恐惧,“我们来了又走了,留下了一个更加混乱的环境。许多生活在那里的女人被当做牲口一样饲养着,而那些根本不了解实际情况的家伙只会盲目地吹捧自己幻想出的乌托邦……”他帮助麦克尼尔卸掉了尸体的手臂,“真的,你看到那些女人之后,你会觉得她们只是一些空壳,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不会希望我的身边生活着这样的人。” 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经过他们齐心协力地合作后被分解成各个部分的尸体。准确地说,只有其中一部分叫尸体,义体部分更像是电子零件,这减轻了麦克尼尔产生的不适感。米拉指着一些隐约发黑的部件说,这些部位是被烧坏的。 “难道是义体设计出了故障吗?”麦克尼尔确实无法理解这些问题,他打算找舒勒咨询一下,前提是不幸地又被关在实验设施里的舒勒能抽出时间。想到这里,他由衷地为舒勒的境遇感到悲伤,每一次都是舒勒为他提供了相当多的帮助,可舒勒本人往往难以脱身。 “有故障的义体会让当事人更快地死于某些事故。”米拉向着麦克尼尔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义体的性能确实可以盖过人体,但完全把义体当工具来使用会造成很多后果。比如说,尽管我们的民用义体普遍沉重并且拥有更好的抗压性,但是这不会让我们有本事去做举重运动员,那只会造成机械损伤。为了实现特定功能,常见的办法是安装对应的程序并实施一定的改造。” “我懂了。”麦克尼尔点头表示赞同。 “懂了什么?”伯顿拉了麦克尼尔的军服袖子一下,“说得尽量简单一点,这个韩国士兵身上发生了什么?” “普通人的义体就是为一般生活设计的,如果你强迫你的义体跟在深夜期间飙车的跑车后面跑步,不是说义体做不到……后果是各方面的损害都会相当严重,也许会让电子脑直接完蛋。”麦克尼尔将其中一个散发着焦糊味的匣子从混着凝固的血液的胸腔中拿了出来,“这个士兵可能是动用某些功能时给自己的身体造成了额外的负担,从而把他的义体和电子脑都烧坏了。这么说,并不是我的枪法好,而是他当时已经奄奄一息。” “电子脑存在保护措施,不会允许这样过度使用义体。”米拉做出了总结,“也许是韩国人用了某些副作用很大的功能增幅程序。又或者,他当时被黑客入侵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麦克尼尔确实认为事情很蹊跷,可他们身处的环境不允许他们留在这里花费更多时间充当法医。当米拉提出把尸体的脑袋拆开看一看时,麦克尼尔勉为其难地拒绝了她的要求,并决定把支离破碎的尸体残骸和义体碎片掩埋。做完善后工作后,他们步行离开此地,躲在被炸毁的公路附近的草丛中。这条路可能是下午被炸弹击中的,其破损严重程度不允许任何车辆通行,麦克尼尔可以放心大胆地留在这里休息。 “总算能休息一下了。”伯顿躺在草地里,麦克尼尔看不到他的位置,“奇怪,我们直到现在也找不到韩国人对战争的详细报道。” “详细报道不就是等同把机密告诉了敌人吗?” “至少也得让市民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怕是虚构的也行啊。” 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联系了舒勒,他希望舒勒能借助自身的权限查看更多的情报,例如从太空拍摄到的画面。在过去的几年里,大东合众国一度将打击重点放在帝国的卫星上,即便是发射一颗卫星去撞掉另一颗卫星也算是一种胜利。为了减少损失,帝国把外太空的安全交给了相应的企业,通过大规模地批量发射卫星来维持优势,其结果可能是毁掉了自此之后所有天文爱好者的美梦。数量惊人的卫星污染了夜空,以至于曝光拍摄到的星河图像往往被卫星的光污染破坏得一干二净。 【舒勒,我们还在休息,打算等天亮再前进。假如你能查阅卫星图像,请你看一看朝鲜人和韩国人的动向。】 【我早上刚起来,你就送给我这么一个没头没尾的请求?】舒勒的语气中听不出多少愤怒,【幸亏我今天没打算开会。等等,我想办法帮你看一看,但是不一定准确,毕竟我们这个机构不负责情报工作,只是和情报部有点关系而已。希望那些情报部门的官员知道更准确的数字。】 半个小时后,舒勒发来了一张潦草地标注着各种数字记号的地图。这张地图显示出的结果让麦克尼尔有些悲观,朝军仅出动的前线部队就超过了70万,而韩军总兵力还不到50万。虽然舒勒补充说,情报部门预计韩军能动用的后备兵力接近三百万,可惜朝鲜人能动员的规模更大。 “韩国要是彻底输了,我们该去哪?”米拉有些茫然地听着麦克尼尔形容双方之间的差距。 “……有很多国家愿意接收难民,我看咱们可以考虑偷渡到欧洲。”麦克尼尔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打算,日本很不安全,而他们在韩国的选择又很少。这时,他知道那些明明面临着绝境的官员为何会佯装无事发生了:面对现实需要勇气,这种勇气不是靠着坐过山车甚至是上战场作战就能练出来的。 27日早上五点左右,麦克尼尔通知他的同伴们继续前进。虽然他们很早就出发了,这一天对他们而言却等同什么也没做,大部分时间被浪费在了赶路上。起先,麦克尼尔打算打算改道去杨州附近,但很快他就改变了主意,因为一些奇怪的新闻报道声称韩国边境地区的许多城镇被敌人攻占。于是,麦克尼尔又主张向西前行,把仁川当成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他的想法很明确,如果韩军能够反攻,他们的困境自然就解除了;万一韩军失败,麦克尼尔可以迅速地撤回首尔或沿着海路逃出韩国。 除了半路上不时出现的弹坑和频繁地划过空中的无人机外,他们没有在路上遇到任何人,哪怕是尸体。有时他们能隐约听到附近传来密集的枪声,那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混乱的战场中突然出现的一方很容易同时受到双方攻击。 “昨天下午,炮声出现在正北方向。”麦克尼尔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到了晚上,交战的声音是从东北方向传来的,而且声音更大一些。” “韩国人……被击退了?”伯顿迟疑地说道。 “没错。我们得加快节奏,别被朝鲜人抓住。” 12月28日上午九点左右,呈三角形阵型继续向西前进的众人意外地在公路上发现了几辆车子。考虑到伯顿现在穿着朝鲜士兵军服,麦克尼尔决定自己走到公路上调查那些车辆。他爬上公路,手持步枪接近了后方的一辆大巴车。凭借着经历烈火焚烧后勉强还能被辨认出轮廓的车辆骨架,麦克尼尔试图从灰烬和碎片中找出对自己有价值的物品。但是,除了支离破碎的义体残骸之外,什么也没有。这比满目血迹和残肢断臂更让他不寒而栗,他知道在这堆灰烬下也许有着十几人、几十人的亡魂,而他的眼睛极力地试图欺骗他的理智,告诉他,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当他产生这个念头时,挥之不去的不适感再度卷土重来,视野完全变成了红色。伯顿眼见着麦克尼尔突然倒地,但他不能上前,因为麦克尼尔警告过他们,没有命令就不能出来。服从命令胜过一切,伯顿决心遵守这一守则。 “见鬼。”麦克尼尔勉强扶着车子的残骸站了起来,他看到前面还有一辆军用吉普车,不禁喜上眉梢。吉普车的驾驶员位置上坐着一个韩国士兵,正当麦克尼尔还在犹豫怎么和对方解释自己身上的这套行头时,那名士兵忽然以诡异的角度转过头,随即手脚并用地从吉普车上爬出并扑向麦克尼尔。麦克尼尔根本没预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条件反射一般地举起步枪对准敌人射击,但没有任何一发子弹击中目标,视野中锁定了敌人的黑色圆圈也显示命中率很低,理由却是【对方的躲闪能力超出估计】。他放下步枪,后退两步,抬腿正中从面前几米处扑过来的韩军士兵,把对方踢得滚回到了吉普车旁边。 然而,脖子裂开了一半、露出管线的士兵没有退缩,继续手脚并用地爬行。幸亏这家伙手里没枪,不然麦克尼尔简直不敢想象这样棘手的敌人会采取何种方式对付他们。耳畔传来了几声枪响,伯顿冲上了道路,并朝着身份不明的韩国士兵连续射击,把对方逼退回了吉普车旁。 “这是什么?”伯顿惊讶地望着麦克尼尔。 “我怎么可能知道?”麦克尼尔又后退了几步,他打算给米拉争取一点时间,并且他相信米拉会有办法解决这个疯狂的对手。片刻之后,第三次手脚并用地发起冲锋的韩军士兵在爬行到大巴车残骸附近时忽然变得缓慢了许多,眼疾手快的麦克尼尔抓住机会瞄准对方的头部开了5枪,把这名士兵的脑袋打成了几块碎片。不甘落后的伯顿扑上去,对准还在抽搐的尸体补了几枪,这才心有余悸地退回麦克尼尔身旁。 麦克尼尔把米拉从公路下方拉上来,正打算说些表示感谢的话,突兀地传入他们耳中的引擎声让众人顿时感到不安。噪声来自从公路的另一侧驶来的吉普车,坐在那辆车上的韩军军官或是士兵肯定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所作所为。 “怎么办?”伯顿握紧了手里的步枪,“是逃跑还是跟他们打?” “我们能往哪跑?又拿什么和韩国人对抗?”麦克尼尔让伯顿把枪放下,“我料到咱们迟早会等到这一天,想不到来的这么快。” 吉普车很快抵达麦克尼尔眼前,还没等车子停稳,上面的士兵便从车子上跳下,警惕地将枪口对准了麦克尼尔一行人。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是一名干瘦的韩军军官,样子有点像竹竿,他上下打量了三人,然后告诉旁边的士兵先把枪放下。 “??? ? ? ?? ???? ??? ???? ??? ??? ? ?? ??????? ??????” “? ???? ???? ?? ??? ? ?”麦克尼尔坦然答道,他不确定对方能不能听懂自己根据读音拼凑出来的韩语,“我们本来打算去仁川,半路上遭遇了战斗,所以会穿着这样奇怪的——” “那么,后面那具尸体是怎么回事?”韩军军官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这是误——” “带走。” 麦克尼尔只好决定缴械投降,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们不可能在得罪韩国的军队后还能安然无恙。 tbc OR3-EP2:激流(5) or3-ep2:激流(5) 同样是处于战争之中,战火烧到本土和战争只在本土以外进行,对平民造成的影响不可同日而语。那些缺乏足够战略纵深、全国处在潜在敌国打击范围内的国家,就更要想方设法在战争爆发后争取足够的时间并尽可能地减小敌人对国土的破坏。因人为因素而被分割为两国的交战双方,过去曾经有过在缺乏外界直接干涉的情况下交手的经历,而那一阶段的战争以朝鲜的完全胜利为特征,韩国几乎被从釜山赶下海。从那时起,拥有自主的国防成为了韩国必须解决的问题之一。但是,依赖着合众国的军事援助并相信一切问题都可以借助合众国得到解决的那些保守派并不打算做出什么改变,他们相当务实地认为,假如韩国面对着连合众国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所谓的自主国防更是个笑话。 ——谁也没想到迫使韩国正视问题的,恰恰是导致美国人退守本土的这场战争。 需要做的工作还有许多,历史没有为他们提供更多的机遇。突如其来的战火让许多韩国人怀疑人生,他们想不通为何竭尽全力地保持和平的韩国依旧成为了战争的受害者。因此,他们将战争归咎于朝鲜,并认为所谓的委员长身亡只是个幌子。即便许多公民同样认定官方理由背后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还是要服从军队的命令,以免成为战争中又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 这样的尸体并不少见,在被韩军士兵们押送着前往附近军营的途中,麦克尼尔总会在路旁见到横七竖八地拦在道路中央的残肢断臂。战争不会因为某个人呼吁和平、某个人放下武器、某个人逃避战斗就停止,相反,当战争机器全面开动时,那些不愿意投身于战争的人们等同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了他人。战争不会因为几个人的意志就停止,甚至不会因为绝大多数公民的反对而停止。 ……甚至有时候连发动战争的人或团体都无法控制。 “你们来韩国有多久了?”坐在吉普车副驾驶位置的韩军军官以询问的口吻问道,“最近几年,涌入我国的难民越来越多。” “不到半年。”麦克尼尔老实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我们原本在釜山打工,后来计划趁着圣诞节到首尔来旅游,没想到碰上了战争。长官,您应该明白,进入戒严之后,平时就会被随意抓起来的难民更不会受到善待,所以我们才在封锁城市之前从首尔跑了出来。” “去仁川也解决不了问题,这世上没剩下几个还能置身事外的国家。”韩军军官批评了他们的举动,尽管他并不清楚那只是麦克尼尔的借口,“成功偷渡的前提是你们没在半路上被北韩军拦截,除此之外,这周边唯一的非参战国只剩下日本了,可你们既然选择来到韩国,就说明一定有什么理由让你们放弃了日本……难道说,你们三位当中,有人在日本留下了犯罪记录?” 三人疑惑地相顾无言,麦克尼尔知道伯顿和自己肯定不会同日本有什么关联,他认为米拉也不可能和日本尤其是犯罪问题扯上关系。促使麦克尼尔远离日本的直接原因是帝国军情报部门的追击,否则他也许会选择定居在日本。眼前这名对他们似乎没有额外恶意的韩国人说得对,他们无处可去了。 吉普车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颠簸着,有时需要谨慎地绕过那些新炸出来的弹坑。跟随这些韩军行动,或许能够让麦克尼尔近距离地接触参加战斗的韩军士兵并了解最近的军事情报,又或者他被关进拘留设施直到战争结束。无论结果是什么,他必须做出尝试,以便在这场战争中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当他在战场上拥有自保的能力时,麦克尼尔不希望自己的一举一动受到别人的过多控制。 “……我只是开玩笑。瞧你们这模样,不像是能随便偷盗和抢劫的罪犯,一定是能干大事的重刑犯。”韩军军官见三人之间的气氛有点紧张,满意地笑了,“哦,你们两个肯定当过兵,说不定还很有经验。那边那个穿着我军士兵军服的,你以前在帝国军的哪支部队服役?” “不记得了。”麦克尼尔没有丝毫犹豫,即便是能把别人的记忆挖出来的米拉或是任在永也无法从他的脑中得到除了【参加过墨西哥战争】这一事实以外的记忆,他打赌眼前这个看似精明的韩军军官也做不到,“我只知道自己以前参加过墨西哥战争。” “哎呀,你们可是出现在各种报告上的常客。”韩军军官略微点头,看来他早有预料,“跟墨西哥战争有关的战争罪行,还有帝国军士兵的再社会化,都是其他国家颇为关注的话题。喂,穿着北韩军服的那个,你是在什么地方当兵?” 伯顿把他在中东的经历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弄得这名只顾着和他们交谈的韩军军官连连赞叹。一旁的驾驶员和看守他们的士兵似乎对长官的轻浮很不满,有人小声提醒长官,不该和身份不明甚至可能是特地前来搜集情报的特工说这么多。自负的军官却很不满地告诉手下,他从没听说过哪支特工团队会让一起行动的探员同时穿着交战双方的军服行动。 中午时分,吉普车抵达了一座处于树林和农田分界线附近的军营。这里的农民肯定跑得一干二净,麦克尼尔没有在周边发现任何疑似农民的当地居民。一部分士兵藏在树林中,另一部分则轮换到农田附近看守。几名士兵走到吉普车前,照例对车子进行检查,并简要地询问了同三名【俘虏】有关的问题。得到了长官敷衍了事的答复后,韩军士兵们决定放行。 “先关起来,等我们开完会再说。”这名韩军军官吩咐手下把三人关在附近的帐篷中,“我还得确认他们遭遇的是不是被【拉撒路集团】控制的士兵。” “【拉撒路集团】是什么?”麦克尼尔条件反射一般地问出了问题,他确实不了解这些出现在韩国人口中的常用词汇。 “你看,他们不可能是特工。”韩军军官丢下这句话,径直离开了,留下麦克尼尔和他的两名同伴们在帐篷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这里的指挥官对他们的处置。伯顿抱怨麦克尼尔十分草率地放下武器,麦克尼尔反驳说,即便他们反击,除了杀死几个无关紧要的韩军士兵并暂时摆脱追击外,只会让韩国人更加确认他们是敌人派来的特工。 “被抓起来也是计划的一环。”麦克尼尔自欺欺人地对伯顿说道。 似乎连外面的士兵都不太在乎他们的死活,三人的争执也没有引起那些士兵的窃窃私语或叱骂。当然,麦克尼尔宁愿认为这是因为这些士兵十分遵守纪律。从讨论战场环境开始,麦克尼尔和伯顿根据各自能够掌握的情报试探性地推断战争的进展,偶尔由米拉补充一些被他们忽略的信息。当这种推演进行到关键步骤时,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走进帐篷并打断了他们的热烈讨论。 “参谋长让你们过去交待问题。” 麦克尼尔开始认为他摸清了自己的处境。根据他了解到的韩军指挥结构,以及他目前可能处于第八机械化师团防区这一事实,他可能被带到了某支部队的旅部。三人被蒙上眼睛并注射了某种麦克尼尔说不清名字的药剂(也有可能是微型机械)后,在士兵的带领下被送到了树林中的指挥所附近。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是同一名韩军军官,只是对方的胸前这一次出现了三颗黑色的竹花标志。 “长话短说,我们和敌人是在26日发生首次交火的,从那时候开始,我军各部不同程度地出现义体化士兵失控并以无比怪异的方式胡乱攻击友军的现象。”戴着一顶筒型军帽的韩军指挥官向三人说明了情况的严重性,“不仅如此,上到反导设施失灵,下到自动机枪防御炮塔无法操作,北韩军实施了广泛而全面的打击……” “所以,您认为我们不是杀害了贵军士兵的凶手或敌人的特工,而是在半路上遇到了失控的士兵后迫不得已自卫的难民。”麦克尼尔隐约察觉到了对方的想法,“那么,您需要我们做什么?确切地说,我们希望用自己的方式为结束战争做一点贡献。” “有一些一度失控而又恢复正常的士兵,被我原来的长官统一编入了一支特殊部队。”韩军指挥官严肃地压低了帽子,“然而,今天早上他被北韩军的导弹炸了,我不得不处理他留下的问题——你们和失控的士兵打过交道,而且我们也不会让随意走进战场的平民离开。去那里观察一下那些士兵,然后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 “其实我们还不是平民……”米拉小声说道,“不是公民。” “没区别,再过几天我们恐怕就要发动平民来做辅助工作了,人手不足实在是要命。”这名总是喜欢用军帽挡住脸的韩军指挥官下了逐客令,“我没有找个借口追究你们的过失或者是把你们关起来,也算是法外开恩,你们不要来烦我。出去。” 麦克尼尔走出了帐篷,他获得了有限的自由和一定程度上参加战斗的机会,这对他的计划而言是一件好事。此外,士兵失控也是他关注的重点之一,麦克尼尔并不认为那是朝鲜人干的。如果换做他实施类似的计划,至少要保证失控的士兵不会向着朝鲜士兵开火。 夕阳穿过光秃秃的枝干的缝隙,温和地照在干硬的泥土上。跟随着正在巡逻的几名韩军士兵,麦克尼尔打算去见一见那些失控后又恢复正常的战斗人员。 “他允许我们参加战斗了吗?”米拉不确定这名韩军指挥官的决策意味着什么。 “就像过去欧洲的贵族老爷打仗的时候要带着亲兵、雇佣兵和征召来的农民作战一样,我们被当成农民给抓了壮丁。”伯顿没好气地解释着,“是的,他没把咱们关起来或是就地处决,结果他把我们给送到了类似【惩戒营】的地方……” “比【惩戒营】还糟糕。”麦克尼尔似笑非笑地补充了一句,“【惩戒营】的士兵顶多会尝试逃跑或者投敌,而我们不清楚那里的士兵会不会在战场上忽然向着自己的同伴开火。” 集中管理失控士兵的部队处在小树林的另一侧,从人数上判断,其规模大概接近一个营。有些懒散地来到附近散步的士兵发现了麦克尼尔,并立刻看清伯顿竟然穿着朝鲜士兵军服,惊讶得大喊大叫。随即,十几名士兵包围了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病态的僵硬笑容,连伯顿都被这架势吓得后退了几步。 “我们没有恶意,是你们的参谋长派我们来这里的。”麦克尼尔用韩语回答道,“在去仁川的路上,我们遭遇了朝鲜士兵并和他们打了一仗,然后为了生存而从死去的士兵身上取下了武器和装备。” “令人意外。”为首的韩军士兵不屑地瞥了麦克尼尔一眼,“我们自己的年轻人参军的时候哭天喊地,你们这三个外国难民却起劲地来到前线打仗……谁会相信?离我们远一点,柳参谋长肯定和你们说过这里的情况。” 麦克尼尔感受到了对方的排外,他很有礼貌地后退,和聚集在一切的这些士兵保持距离。但是,他没有停止搜集情报,【潘多拉】提供的辅助功能让他在战场上有了更多的生存机会。从这些士兵的对话中,麦克尼尔得知这支部队是隶属于第八机械化师团的【第一机甲机械化步兵旅团】。虽然这支部队的名字听起来很威风,实际情况反而不乐观,先是因为一部分士兵的失控而手忙脚乱,后是旅长和副旅长都被导弹炸得住进了野战医院,现在该部队由参谋长柳成禹大领(上校)代为指挥。 “这些人不太喜欢我们。” “其实我也不太喜欢难民。”麦克尼尔如实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米拉则略带讽刺地说,麦克尼尔虽然不喜欢那些游手好闲、违法犯罪的难民,但到了【热心市民】上街殴打难民的时候,他还是要和难民共进退的。 “是啊,是啊,我们谁也摆脱不了自己与生俱来的烙印,除非咱们三个全都换上韩国人的义体,那样才能伪装成韩国人。”麦克尼尔沮丧地说道,“基利安女士也许用不着,她看上去更像东亚裔。” 他们暂时安全了,而且不必被迫前往最危险的地方执行任务。确认周围存在微弱的信号后,麦克尼尔继续联系舒勒,并搜索最近一段时间发生在韩国的重要新闻。不管是舒勒的反馈还是媒体的报道,都让他对战局产生了许多并不乐观的推测。在他们逗留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期间,首尔市发生了一起爆炸案,有不少市民在爆炸中受伤——然而,这些市民似乎是为了抗议军队采取必要措施以外的暴力行动而聚集在一起的。 【我们这里接收到的说法是,朝鲜人攻下了江华岛,并且正在威胁仁川。】舒勒本来不想关心这场战争,但他考虑到麦克尼尔还在这里徘徊,说不定李林指出的危机就和这场战争有关,于是也不得不为远在天边的战事投入更多的精力。好在他又一次谢顶了,根本不必为脱发而担忧,【如果你所在的那支部队正在西进,或许是被派去组织仁川附近防线的。】 【他们已经离开了自己的防区,如果在半路上被朝鲜人围歼,仁川和首尔都危险了。】麦克尼尔总觉得第八师团和第七机动军团的决策都存在缺陷,【他们的首都离前线这么近,朝鲜人放在前线的兵力又远远超过他们,万一朝鲜人的计划是以佯攻掩护直捣首尔的突击……】 【我不太清楚,真正的军事专家是你,不是我。】舒勒对技术问题更关心一些,【值得庆幸的是,按照我在武器装备研发部门的同事的说法,朝鲜的军队虽然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其装备还是略显落后的。他们改装的设备扔到中东地区会非常好用,但在东亚,就是过时的玩具。】这些判断源自舒勒对本行的敏锐嗅觉和兴趣,【俄国人和大东合众国永远不会把最先进的武器卖给他们。】 【那韩国人的装备在我军撤走之后有没有什么进步?】 【……听说他们试着自主研发导弹还有其他武器装备,效果不理想。】 不远处传来了奇怪的哭声,打断了麦克尼尔和舒勒进行的通讯。他走到静静地观察着那些士兵的米拉身旁,向米拉询问情况。 “好像是有人闹情绪了。”米拉也不清楚详情。 片刻之后,又响起了熟悉的斥责声,麦克尼尔认出那是率领士兵拦住他们的士兵首领的声音。 “……哭什么!?你以为我不想念我妈?……就你这软弱的性格,哪怕你没在战场上死掉,也会成为什么求职失败的跳楼案例或者为情所困的自杀案例……” 这种哦有些粗鲁以至于冒犯自尊的训斥反而让麦克尼尔忍不住笑了。他知道,长时间绷紧了神经的士兵需要一些黑色幽默和发泄,这也是他自己认可的。军队终究是一个磨灭人性的组织,所有人只需要服从命令,把自己当作不能称为人的机器。 “这其实一点都不好笑。”米拉叹了口气。 “我知道。”麦克尼尔收敛了笑容,“我是说,我肯定会回答,【长官,我是孤儿】。就这样,最没底线的人可能活得最长。” 麦克尼尔的思绪又回到了首尔,他明白,军队实施戒严后,首尔一定发生了一些不可预料的事故,而身处首尔的任在永一定会卷入其中——情报部门的干部向来免不了被派去解决类似的问题。可惜,他和任在永之间没有建立便捷的联系方式,和舒勒的秘密通讯还要依靠帝国军的通讯频道。以麦克尼尔在过去一个多月里对任在永的了解,他认为对方肯定不会对首尔的变故坐视不管。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28日上午,大概在麦克尼尔不知道名字的第一机甲机械化步兵旅团原旅长被炸的同一时间,首尔发生了一次抗议。原来,士兵以防范间谍为名擅自进行的各类搜查活动让市民产生了极大程度的恐慌,现今军队的行动还停留在搜查上,等到军队能随意逮捕可疑人员时,谁也不敢保证军队会不会借着这个理由去抓捕平时同李璟惠总统关系紧张的反对派和相关人士。即便许多代表人物接连表态会在紧急关头支持总统,这也许不能让他们逃过对应的报复。 爆炸案发生后,赶到现场调查情况并撰写报告的任在永决定在报告中给出对于舆情的分析,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整体舆论似乎对这些人毫无同情。一些网民用发生在韩国境内的破坏行动作为例子,又举出了以金京荣为代表的议员过去的一些支持缓和紧张关系的言论,含沙射影地认定反对总统的人都是叛徒。 “任理事,第七局那边送来的资料说,凶手可能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实施了袭击。”办公室门外探出一个脑袋,“您需要跟踪网民的发言吗?” “我有八成把握认准这些人是以此谋生的职业网民。”任在永满脸晦气,“上一次修筑海军基地的时候,咱们不是曾经想办法宣传不愿意搬迁的当地居民都是北面的间谍吗?这一次也一样,只是咱们没做而已,肯定有其他人插手了。” 麦克尼尔等人的突然离开让任在永有些失落,但也仅此而已。他失掉了一些优秀的工具,肯定还能找到更好用的。比起这些,他需要解决的是摆在案头的任务,发生在首尔市区内的袭击带来的恐慌远超过还没接近首尔的战争。 “这一次又是哪位老同事做的呢?” tbc OR3-EP2:激流(6) or3-ep2:激流(6) 2023年12月29日,继迅速攻陷江华岛后,南下的朝军又向着金浦发起了进攻。然而,虽然朝军在数量上的确占据了压倒性优势,内部的指挥混乱反而让他们的行动受到了极大程度的阻碍。战争爆发前夕,根据一些未经证实的消息,朝军的首脑人物几乎全部在平壤遇害,而委员长本人也在视察开城时被火箭弹轰炸。这样一来,因内讧而彼此离心离德的将领无法合作,指挥机构的崩溃也影响了朝军的作战能力。除此之外,朝军也没能迅速取得制空权,这让战争的走向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但是,分析人士依旧倾向于认定胜利属于朝鲜,即便大东合众国不会主动介入战争,这个俨然成为新霸主的国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事实盟国战败。 12月29日夜间11点,第八师团下辖的第一机甲机械化步兵旅团在获悉朝军抵达金浦近郊时,决定加快前进的脚步。战况的进展越发地脱离指挥官们的预期,原本应当在金浦外围死守的驻防部队因发生内讧而在朝军的攻击下溃散,目前尚且无人能够指出内讧源自可能的黑客入侵还是指挥官和士兵之间的矛盾、各部队之间的矛盾。因旅长和副旅长的重伤而临时接管旅团指挥官职务的参谋长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因种种巧合而成为主要指挥官的参谋人员有时并不能创造奇迹,反而成为了后世的笑柄。 “这一片地区叫【大串面】。” 大部分士兵在为即将发起的进攻做着准备,只有一些似乎对战场抱着新奇感的军校学员、临时征召的民间辅助人士和那些因某种原因而被单独隔离的战斗人员依旧和往常一样,仿佛他们面临着的不是一场可能夺走自己性命的战争,而是宴会。麦克尼尔抬起头,望着空中掩盖住月亮的滚滚黑云,他无法预知更大规模的风暴是否会到来。12月25日当天的那场大雪,现在看来颇有一种大难将至的预兆。 “朝鲜人从江华岛直接登陆到这里?”米拉似乎不太懂军事方面的知识,这不妨碍她看清麦克尼尔在土地上随便画出的表示着双方对峙局势的分割线和代表各个部队的方块,“他们从西侧和北方同时发起进攻。” “如果我没猜错,朝鲜人可能还会想办法从仁川登陆,但他们的海军好像做不到这一点。”麦克尼尔截掉了一条线,“遭受这么猛烈的进攻,再加上疑似朝军电子战部队的攻击严重地影响了韩国人的反击能力,金浦的【大串面】和【通津邑】最晚到明天就会失守,也许朝鲜人明天就有能力到达仁川外围。” “说得没错,但咱们对战局的影响其实是零。”伯顿拍着麦克尼尔的右肩,“老弟,你把局势分析得再明白,也不可能让韩国人按照你的意思去打仗。” “……拜托,你该说点能让气氛活跃起来的话。”麦克尼尔头也不回地答道,“这附近的农业区非常密集,我们到时候会在农田和乡村地区同敌人发生混战。嘿,不瞒你们说,我非常擅长这种指挥这种小规模遭遇战,前提是大家完全按照我的命令办事。” 名义上应该和麦克尼尔共处的那些韩军士兵完全不想理睬他们。他们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关注,例如怎样让自己洗清嫌疑。这些曾经在战场上莫名其妙地失控并将枪口对准战友的士兵无法证明自己不是北面派来的间谍,即便他们成功地摆脱了指控,也无法避免迎来战友们的异样眼神。战争和孤立已经让他们苦不堪言,要是上级打算再塞几个外国人进来,他们恐怕会造反。这并非危言耸听,一些部队因士兵长期对长官不满而发生内讧是血淋淋的事实。 他们接到的任务不是直接冲到前线和朝军对抗,而是从侧面发起突袭、牵制朝军并利用之前溃散的友军遗留的防线拖延时间。拖延时间这个词被柳参谋长精准地用于形容他们目前的状态,根据柳成禹的说法,韩军至少还得多实施几次总动员才能应付朝鲜的进攻。 这些不受信任的士兵需要穿过一片毫无掩护的农田,抵达之前被友军放弃的阵地。韩军原本期望那些自动防御炮塔能阻挡朝军的进攻,即便朝军擅长用重型火炮和火箭弹进行火力压制,这些炮塔也可以让朝军的轻步兵无功而返。结果,本日下午发生战斗时,大部分炮塔失灵,朝军几乎没损失什么兵力就轻而易举地突破了防线,只不过他们在天黑的时候又被附近的韩军给赶了出去。麦克尼尔在农田中警惕地四处观察周围的情况时,偶尔还能找到几具穿着不同军服的尸体。 换上了一身破旧军服的伯顿寸步不离地跟在麦克尼尔身后,他穿着一套属于韩军士兵的军服,只是衣服有点小,伯顿穿着这件军服的模样和穿着紧身衣没什么区别。 三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前方的另一队韩军士兵身后,他们只需要跟随这些士兵行动,没人会浪费时间额外为无关紧要的人员分配工作。那些从军校中被临时拉来作战的学生则不可和他们同日而语,就算是在战场上,士兵们也会尽量耐心地先教会这些军校学生如何生存,而不是冒冒失失地冲到敌人的射击范围内送死。附近的农民跑得一个也不剩,麦克尼尔没有看到任何亮着灯的屋子,只有远处耸立在几条高速公路交叉口的那些商业建筑还灯火通明。和他们同行的一名韩军士兵说,那地方现在肯定被朝鲜人当做指挥部了。 “他们倒是招摇过市,忘记自己会变成明显的目标。” “美国人,打仗可不是冒险故事,不是西部牛仔电影。”旁边的士兵略显凶恶地对他们说道,“你们还是想想怎么活下去比较好,我们的事情用不着你们关注。” 艰难地沿着被炸毁的公路翻越到另一侧的农田中,麦克尼尔躺在破损的路基附近休息了一会。这是一种习惯,他的身体和头脑都没有感到劳累,这反而让他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按照他过去的经验,麦克尼尔继续和自己的两名同伴前进,并时刻关注着那些韩军士兵的动向。 不远处传来了引擎的呼啸声,几架正在缠斗的战斗机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并迅速地消失在了夜空中。借助着导弹爆炸时的火光,麦克尼尔似乎看到前方隐约出现了几个正在晃动的人影,但他不知道这些影子是不是他本人产生的误判。他没有米拉那样的本事,无法仅凭电子脑的信号就搜出别人的位置,至今他也没法灵活地在两种不同的体感中实现无缝切换。 “我们还得走多久?”米拉停了下来,双手扶着膝盖,有些苦恼地望着闪烁着灯光的商场大楼。 “找到下一个战场再说,有些韩国人之前——卧倒!” 头顶刺眼的闪光出现的那一刹那,麦克尼尔迅速地做出了反应,他在转瞬之间消失在了农田中,高大的农作物植株掩盖了他的踪迹。米拉的动作稍微慢了一些,也很快地躲避到农作物下方。最倒霉的是伯顿,他受够了整天在农作物里寻找道路的日子,于是跑到农田之间的小路上,结果被吓得不轻,慌不择路地一头撞进附近的农田里,还不巧地把一名同样在里面躲避的韩军士兵撞倒。正当这名韩军士兵准备破口大骂伯顿不识抬举的行为时,周围响起的枪声提醒他们,战斗开始了。 “喂,我们——” “别说话,跟我走。”麦克尼尔找到了伯顿,让他继续跟着自己行动,“我们暂时找不到朝鲜人的位置,但只要我开启了光学迷彩,在这么混乱的战场上,他们也不一定能找得到我。我发出信号之前,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韩军没给他们分配武器,生怕这些在战争期间四处闲逛还接触了一些军事情报的外国人借机逃跑。不过,这对麦克尼尔而言不是问题,他有很多方法在战场上迅速取得武器,更别说他现在还能通过光学迷彩功能逃避大部分常规侦察。通过附近的枪声粗略地判断朝军士兵的位置后,麦克尼尔一声不响地继续在农田间穿梭,他只有一次下手的机会,如果他失败了,朝军士兵很快就会知道他们的敌人装备了光学迷彩,并且麦克尼尔几乎可以肯定朝军会在下一次作战之前重点防备类似的偷袭。 完全藏在农作物里的人没法看清外界的状况,朝军士兵肯定会埋伏在视野相对开阔的位置,例如田地的尽头或房屋中。冲出了一块农田并打算沿着外围搜索的麦克尼尔很快听到后方传来了响声,有几名士兵从农田中钻出,并以奇怪的口音互相交谈着。 “目标去哪了?” “哪里有什么目标,敌人在那边……” “不对,我看到有人从农田里跑过来。”第三名士兵反驳道,“他去哪了?” 这种奇怪的口音令麦克尼尔顿时警觉起来,他知道朝鲜人和韩国人说同一种语言的方式并不一样,没想到这种常识救了他一命。几名朝军士兵认为他们之前看到了一个从这里逃跑的韩军士兵,现在他们准备抓住或者击毙那个不知名的敌人。麦克尼尔不敢轻举妄动,他只要开始逃跑,就会被对方发现,而他身上现在又没有能够让他在远距离消灭目标的武器。 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泥土,只要这些朝鲜士兵认真地进行搜索,便能轻而易举地通过脚印来找出他的位置。然而,后方传来的枪声将麦克尼尔救出了困境,这些忙于搜索他的朝鲜士兵遭遇了来自后方的袭击,并迅速地被包围过来的十几名韩军士兵击毙。这些韩军士兵没有逗留或是搜索尸体,只是匆忙地离开了这里。在这些人从他面前穿过时,麦克尼尔仔细地辨认着每一个人的相貌,并找出了那名让他有些印象深刻的士兵首领。从对方的领章上判断,他是一名陆军中士。 “现在我们有枪了。”等到韩军士兵们离开后,麦克尼尔捡起了朝鲜士兵遗留的步枪,“不过,也许我还需要一些辅助工具才行。” 麦克尼尔转身沿着原路返回,得益于使用全息投影技术以【隐形】的光学迷彩,他不必担心手中的枪械暴露他的所在位置。他和伯顿在农田中撞在一起,伯顿告诉他,朝军的装甲车正在附近横冲直撞。 “……把装甲车开到这种地方,真是奇思妙想。” 附近的大部分房屋都成为了朝军的火力点,他们成功地骗过了韩军的侦察人员,伪造出了附近空无一人的假象。韩军当然不可能试着去攻击附近的房屋来判断里面有没有藏着朝军士兵,万一打死了留在房屋里避难的农民,他们那本来就不怎么争气的名声又要迎来舆论的重点抨击。但是,这些留在房屋中参加伏击作战的朝军士兵没有发现农田中那些反常的行动,就算他们注意到了,和周围的敌人相比,那些异动也不会被他们认真对待。 暂时摆脱了朝军的追击后,麦克尼尔没有迅速发起反击,而是试图根据附近的战况及时地了解双方的动向。他相信朝军的伏击不能让韩军就此止步,问题只在于韩国人会付出多少代价。反复地在农田边缘试探的麦克尼尔确定了几处主要火力点的位置,并制定了对应的突袭计划。 “屋子里的朝鲜人有红外探测设备,光学迷彩也许没用。”麦克尼尔必须藏在农田里才能避免被附近的朝军士兵当做目标,“我们不要靠近这几座正在被韩国人围攻的房屋,去稍微远一点的火力点附近。” “那我们岂不是刚走出农田就会被他们击毙?”伯顿认为这是自杀,“要不,我们先跨过这条公路,从后面进攻……” “如果我们能够简单而粗暴地用更加直接的手段解决问题,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麦克尼尔暗示米拉站出来承担这一任务,而米拉的表现让他相当满意。其实,他一直认为米拉没有必要这么做,她根本不需要跟随着他们行动以至于被卷入战争之中,即便是为了报答恩情,这也显得有些多余了。 但是,若是麦克尼尔站在米拉的立场上,他也会这么做的。他还记得那个孤苦伶仃的老杰克,那是他开始这段漫长的旅程时第一个认识的熟人和朋友。仅仅为了报答老杰克收留他的情谊,麦克尼尔当时就决定为老杰克解决养老的问题,那么他自然会相信米拉的举动也是出自类似的高尚意图。 “你能让里面的朝鲜人全都暂时丧失感知能力吗?”伯顿将信将疑。 “可以暂时混淆他们的判断。”米拉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但是只能持续几秒。” “我们要快一些,伯顿。”麦克尼尔来到了农田的边缘,“他们在这些农舍中埋伏,并且能够随心所欲地从高处向韩国人射击,等到韩国人遭受严重损失时,我们的处境也会变得糟糕透顶。” 发生在周围的炮击打断了麦克尼尔的计划,一发炮弹落在离他大概有一百米远的地方,飞起的泥土落在麦克尼尔头顶,让他几乎决定放弃进攻。等待了几分钟后,没有新的炮弹落在周围,响个不停的炮声令麦克尼尔认为刚才发生的一幕该归咎于朝鲜人的火炮打偏了。 “继续行动。” 麦克尼尔一声令下,和伯顿一起冲出农田,他用手中的步枪瞄准了最上层的朝鲜士兵。6声枪响过后,楼顶的朝鲜士兵全部消失在了窗口或屋顶,这一过程只耗费了两秒左右。用手势把自己的战果告诉麦克尼尔后,伯顿和麦克尼尔一前一后冲进了院子。他们不能留在农田外和可能留守屋内的朝军士兵交战,对方有着良好的掩护,他们则没有。逼近对手才能让驻守在火力点的士兵被迫选择短兵相接。 “嗨,我想起了在伊拉克一个屋子接着一个屋子搜索g武装人员的日子。”伯顿站在门的另一侧对麦克尼尔说道。 “那种日子一定不好过。” “没错,你不知道屋子里的平民到底会不会在几天之后就变成对着你开枪的下一批武装分子中的一员。”伯顿向着地上吐了一口并不存在的痰——麦克尼尔猜想那是义体运作产生的一些废料——然后才做出了破拆大门的架势,“咱们手里没有炸药,该怎么进去?” “这么一扇破门,只要我上去踢一脚,它就会倒下。” 麦克尼尔没有说谎,被他一脚踢开的不仅有大门,还有恰好准备从里面冲出的一名朝军士兵。另一名朝军士兵紧随其后,但被眼疾手快的伯顿抢先开枪击中胸膛。麦克尼尔赶上倒地的士兵,补上了一枪,而后让伯顿去其他房间中搜索。他们入侵了据点,里面的其他朝军士兵没法继续留在原有位置上射击,这为周围的韩军提供了一线生机。 “楼上没人了。”伯顿等待了一阵,他没有听到朝军士兵冲下楼时制造的噪音,“这里安全了,我们可以休息一阵再去下一个地点执行任务。” 话音刚落,剧烈的爆炸冲击波把两人全部震得跌倒在地。勉强地爬起来的麦克尼尔抬头一看,这座乡间小屋的上半部分被彻底炸飞,留下一部分地板和承重墙充当展览品。没等他弄清炮击来自何处,气势汹汹地从后门冲进屋子并把枪口对准他们的韩军士兵已经不打自招地说出了真相。 “想不到是你们。”为首的军人又是之前和麦克尼尔数次相见的韩军中士,“……这两个,是你们处理掉的?” “没错。” “你们以前肯定上过战场,头一次拿枪的人没把自己吓得半死已经算是优秀了。”中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管他们,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外面传来了履带在公路上摩擦的声音。从后门走出的麦克尼尔看到几名韩军士兵小心翼翼地抬着一架有些受损的无人机跟在那名中士身后,他大概明白了韩国人方才的做法。利用小型无人机进行侦察和定点爆破,这样的战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扰乱敌人的部署。 “嘿,你们可以考虑带着我们去执行作战任务。” 对方没有回答,但也没有阻止麦克尼尔跟着他们离开现场。附近的战斗还在进行,韩军的攻势似乎对朝军造成了一定的影响,真正决定战役胜负的则是本应从后方攻击朝军的另一支机动部队。但是,原定的行军路线上全是朝军,想必那些韩军士兵不太愿意面对兵力众多的对手。 米拉从旁边的农田中钻出,小心翼翼地跟在麦克尼尔身后。 “要是没有你的帮助,咱们三个是不可能这么轻松地拿下那个据点的,就算侥幸获胜了,也会付出惨重代价。”当然,伯顿知道麦克尼尔说的其实是来自韩军的最后一次袭击,“对了,既然你这一次有机会入侵了那些朝鲜士兵的电子脑,那么在你看来,韩军士兵的失控和朝鲜人有没有直接关系?” 米拉无声地摇了摇头,否定了麦克尼尔的推测。 “各种心理变化对战斗能力的影响也是不可忽视的。”米拉补充道,“因恐惧而吓得不敢前进的士兵、同样因恐惧而胡乱开枪的士兵、杀得兴起而发疯的士兵……如果朝鲜人有本事让士兵变成完全意义上的工具,他们肯定会把这样的部队派到前线。让这种士兵参加战争,比在后方制造零散的袭击事件更能打击韩国人。” “不一定。”伯顿一向认为渗透作战的价值应该被重新评估,“军队的哗变、士兵的反叛和敌军间谍进入后方,这些新闻会极大程度地冲击士兵和普通公民对军队和将领的信任。因为军事组织内或是公共舆论上不受信任而被撤换的将领,过去多得很,以后也不会少。” “我看,咱们可以去前面的建筑群检验一下你们的观点。”麦克尼尔指着前方黯淡了不少的商业大楼。 “那地方原来是做什么的?” “家具城、海鲜餐馆。”米拉说着从其他韩军士兵那里听来的传闻,“高速公路上过路的司机的购物场所。” tbc OR3-EP2:激流(7) or3-ep2:激流(7) 冬天的原野和往日相比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无精打采地站在路旁注视着士兵们通过的枯萎树木和过去一样死寂,只有农田的变化无声地告诉路过的行人们,这里正在度过一个史上最长的冬天。在韩国京畿道北部的连片农田中,最先应用于工业和服务业的新技术没有对当地农业形成至关重要的影响,即便义体化成为了一种潮流,生化人和自动机器人也无法让农业的生产模式获得颠覆性的变化。不仅如此,生活方式的变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对农业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因为世上出现了一批完全不必依赖农产品或任何农副产品生活的生化人。这让农民的地位变得更加尴尬,激进的技术崇拜者更主张以全人类的义体化(与主张保持所谓人类纯洁性的群体不同)让人类过渡到一个新的时代——在那个时代里,显然不会有农民的位置。 但是,一些富有远见和责任心的学者很快地注意到了农业在新一轮技术革命中的落伍,并试图利用新技术解决农业问题。通过降低人力成本并尝试在农业区域实现能够基本无视外界气候变化的配套改造措施,被推到悬崖边上的农民们勉强地爬回了原地。他们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这些替代性的技术是否会解决他们面临的困境。 麦克尼尔藏身的农田更北面,有大片光秃秃的田地,上面没有种植任何农作物。这意味着他们虽然可以凭借农作物的掩护来打乱朝军的反击,但必须像柳参谋长的计划中描述的那样,在毫无掩护的情况下穿过暴露在外的地块前去进攻朝军设置在附近的防线和指挥中心。朝鲜人的军队源源不断地从北方开来,装甲车和坦克如履平地地在农田里横冲直撞。一次又一次正面交锋中,韩军没有占到半点便宜,他们总是被朝军的密集火力打得连连后退。 不仅如此,其他坏消息也如雪片般飞来——韩军第六军团在东北方向和朝军第二军团的战斗中承受了不小的损失,正在向后撤退。第七军团面临的压力陡增,而朝军对仁川方向发起的攻势也从未减弱。主攻仁川方向的朝军第四军团一路高歌猛进,其先锋部队已经抵达仁川外围。这样下去,第八师团恐怕等不到抵达仁川,其目的地就有失守的危险。韩军第八师团长黄闵少将获悉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的正副指挥官全部重伤后,连忙催促柳成禹加快节奏。 “不把这个据点打下来,北韩军就会控制附近的交通,他们的坦克能畅通无阻地南下。在最理想的情况下,我们不仅要攻陷据点,还要夺走敌人储存的全部物资……以避免我们一旦被围困后陷入绝境。”柳参谋长对手下表示,他们没法一走了之,不然很可能在逃离战场后遭遇对手追击,“我不想强迫你们,希望各位能在明年到来之前完成任务。” 然而,12月30日凌晨开始的攻坚战对韩军而言无疑是一场灾难。附近交通状况的恶化迫使韩军冒着朝军的炮火和射击强行进攻,等士兵九死一生地冲到防线前方时,又会面临无法迅速破拆防线的问题。此外,朝军试图控制部分原本属于韩军的自动防御炮台,这进一步增大了进攻的难度。 12月31日凌晨四点,因曾经在战场上失控并攻击友军而不受信任的士兵们各自分组召开了一些简短的会议。 “我们在这块农田里蹲了整整一天多,被朝鲜人打得根本出不去。”伯顿每次说起这件事,总是气不打一处来,“很好,终于轮到我们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顶着对面这么密集的火力往前冲,有多少人都没用,更不必说其实朝鲜那边兵力似乎更多一些。”米拉一如既往地给伯顿的满腔热情泼了冷水,“没用的。” 在昨天的战斗中,麦克尼尔的手臂中了两枪,好在伤势不算严重。两颗子弹除了给义体造成机械损伤外,没有明显地影响义体的性能。在米拉的协助下草草地对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和修复后,麦克尼尔决定暂时不参加下一次进攻,他的亲身经历证明这种蛮干行为抵不过朝鲜人的子弹。 “有个问题必须解决。”麦克尼尔凝望着远处的商业建筑群,他在两天以前绝对想不到这处建筑群被朝军变成了一座堡垒和要塞,“朝军控制了韩国人的自动防御系统,虽然我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假如我们能夺回这些炮塔的控制权,战斗会变得简单许多。” “问题是,你考虑到的这个办法,那个姓柳的上校肯定也考虑到了。”伯顿昨天没有出战,他的理由是不想跑到火力最猛烈的防线前面送命,“结果,这么大的一个旅,没人能解决相应的问题,那就说明这办法其实不可行。” 他盯着麦克尼尔左臂上的两个不规则的圆形缺口,补充道: “……我们这里没有专业的技师,万一你被炮弹炸碎了,谁也救不了你。” 这条路是麦克尼尔自己选的,不管他们面临着什么后果,都必须承担。麦克尼尔相信这场战争背后存在阴谋,他愿意为结束这种荒唐的战争而贡献出属于自己的一份力量,但他没有办法说服伯顿像他这样投入同等的热情。伯顿也许会为了合众国而浴血奋战,让他去拼了命地为外国人打仗,那简直是难为他。 戴着头盔的韩军士官走到了麦克尼尔身后,和往常一样先咳嗽了一声,然后用韩语询问刚才还在用英语对话的三人: “偷偷摸摸地凑在一起做什么呢?是不是想劫车逃跑?” 麦克尼尔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很不规矩地向着中士敬礼,然后汇报道: “我们在考虑怎么打赢。最好是组织敢死队从后方进攻。” “那两条路每个小时会有十几辆敌人的车辆通过,跑到那里就是送死。” 没过多久,新的命令证实了麦克尼尔的猜想。对他的想法不屑一顾的中士告诉他,上级很快就会命令他们发起下一次进攻,从后方突破朝军的防线。他们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不会在半路上迎面撞上朝鲜人的援军。 米拉一言不发地跟在麦克尼尔身后离开,随后是骂骂咧咧的伯顿象征性地举着步枪做出刺杀的动作,也跟着其他士兵来到了装甲车附近。残酷的战斗或许让周围的士兵放下了对他们的戒:和那些过去自恃所谓高等人身份的败类不同,这几名外国人只是一些走投无路的难民,并且还愿意拿起武器和他们并肩作战。 “嘿,你真的去过墨西哥打仗?”刚坐进装甲车,旁边便有认识麦克尼尔的韩军士兵热情地询问起他过去的战绩。 “对手都是游击队,战斗的技术含量也很低。”麦克尼尔其实记不起他的作战经历,全靠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拼凑出能够自圆其说的谎言,代价是他每次都要用更多的谎言来掩盖真相,“大部分游击队士兵使用的装备都十分地简陋,九成以上的敌人没有携带自动瞄准装置。” “不过,也有一些仅凭血肉之躯就能和完全义体化的精锐士兵对抗的战斗天才。”米拉补充道。 “……你也去过墨西哥?”麦克尼尔大惊,他从来没听过米拉说自己去过墨西哥,而且他一向认为米拉的记忆还没恢复,“那实在是太巧了,说不定我们以前在墨西哥见过……我开玩笑的。” 面貌有些凶恶的中士坐在车厢的另一头,嘴里叼着一根香烟,这让车子里的空气变得有些污浊,空气净化系统也不能让士兵们百分之百地摆脱烟雾的困扰。对于可能在下一刻就会丧命的士兵来说,麻醉自己的神经比保持清醒更重要。 这位士官在麦克尼尔心目中的形象有了很大的改变,自从他昨天把中了两枪的麦克尼尔从前线救回之后,麦克尼尔对他那种有些不近人情的作风有了更深的体会。名叫曹人虎的中士和麦克尼尔一样不喜欢这场战争,因为他家里还有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等着他回去探望,谁知战争把他的假期彻底搅得一团糟。在共同控诉了一番对战争的不满之后,曹中士就不再阻止这些外国人和自己身边的士兵接触了。 “你是说,我们有可能在突袭中关掉北韩军对自动防御系统的控制?” “对,他们肯定没本事直接从平壤或者是开城进行控制,否则他们连出兵的必要都没有,直接让你们自己陷入混乱就能解决问题。”麦克尼尔回忆着舒勒给他提供的地图,“这个处于高速公路交叉位置的商业建筑群中,原本有一家销售有机义体材料的专卖店。从昨天侦察到的情况来看,朝鲜人加强了那里的防御……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做。” 几辆装甲车沿着公路驶向呈现出三角形的转盘附近,到了这里,他们必须小心谨慎地前进,以免被朝军迅速击溃。北侧完全受到朝军控制,坦克和装载着大量士兵的装甲车不停地沿着公路南下,但凡有一支坦克部队通过这里,他们的突袭行动就会完全以失败告终。 麦克尼尔有自己的打算,他不会轻易地把所有想法都告诉韩国人。利用米拉的能力,想办法先让自动防御系统瘫痪,然后再搅乱朝军的指挥,这场战斗的结局便注定了。困扰着麦克尼尔的难题在于朝鲜人的防范意识远远超过他的预期,米拉不可能隔着这么远入侵对方的武器控制网络,他们必须攻入建筑后才能做出一定的破坏。作为试探,麦克尼尔尝试跟随其他士兵一起从正面发起进攻,而他得到的战果是两颗子弹。 路面有些颠簸,紧张地说着笑话的士兵们强作镇定地交谈着。麦克尼尔听不懂这些属于韩国人的笑话,这不妨碍他跟着其他士兵一起开怀大笑。当这些年轻的士兵让麦克尼尔也来讲个笑话时,他勉为其难地用尽可能通俗易懂的语言说起了黑色幽默故事。 “我那些还过着【人类生活】的朋友总是跟我说,他们面对着许多烦恼,尽管他们平时嘲笑我的生活完全像使用干电池的机器人一样。上一次,我的朋友钱德拉说,他这辈子头一次在测试中得了高分,可惜是胆固醇测试。” 和胆固醇有关的冷笑话还没结束,机枪手的吼叫声让所有士兵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车顶的机枪疯狂地鸣响着,胡乱地向着出现在不远处的目标射击。尽管那只是一辆普通的卡车,每一个曾经和朝军真正有作战经验的韩军士兵都明白朝军会确保每个基层战斗单位都配备两名持有火箭筒的士兵。凄厉地呼啸着飞向装甲车的火箭弹一头扎进了后方的车子中,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将那辆卡车从公路上炸翻,冒着滚滚火球的卡车在打了几个滚后一动不动地卧倒在田野里。 “跳车?”伯顿犹豫不决地问道。 “跑出去会死得更快。”麦克尼尔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也许朝鲜人在周围埋伏了狙击手,就等着咱们在公路上盲目地奔跑时挨个击毙。” “那算了。”伯顿立刻偃旗息鼓,“这鬼地方的防御工事造得和纽约的金库一样……” 麦克尼尔正打算讲讲自己在纽约偷金库的经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没必要多说无关话题,再说那并不能引起伯顿的兴趣。 “停车之后,我们不要走在最前面。”麦克尼尔嘱咐自己的同伴们,“前面的士兵都能安全地出去时,我们再离开。” 假如那时恰好有火箭弹瞄准了他们所在的装甲车,麦克尼尔也只能认输。任何决策都存在两面性,最保险的计划不一定最有效,最有效的计划又可能毫无安全性。几辆装甲车的扫射成功地阻止了对侧道路上那辆卡车的追击,它在熊熊烈火和剧烈的爆炸声中化为了灰烬。逃到自动防御炮塔的射击角度之外后,幸存的装甲车按照原本的方案驶向建筑群后方,准备从那里发起进攻。 “撞进去,别停在外面!”曹人虎告诉手下注意隐蔽,他自己准备第一个冲出装甲车,“所有人员听好,我们不是来负责攻坚战的,不要和敌人在同一个地方长时间交火。” 与此同时,另一部分韩军从正面发起进攻,以牵制朝军的注意力。装甲车势不可挡地冲进了商场大楼,撞飞了几名很不凑巧地挡在前方的朝军士兵,然后在停止使用的电梯附近停了下来。这里的隐蔽性较好,朝军无法轻易从楼上向着此处的韩军开火。 没等指挥各单位的韩军士官集结部队,麦克尼尔首先向着附近通向地下的侧门跑去。这附近的建筑群的地下部分彼此连接,他有把握从地下入侵对方的控制中心。 “附近有类似的信号,朝军劫持了一个用来备份记忆数据的服务器充当临时的控制台。”米拉迅速地判断出了他们面对的实际情况,“我们现在应该赶去你所说的那个义体材料专卖店,他们就在附近。” “这门锁上了。”伯顿用枪口顶着紧闭的大门,“要不——” “老兄,咱们已经是生化人了,怎么还要考虑开锁呢?”麦克尼尔哭笑不得地在伯顿尴尬的目光中把门砸开,“你那超过500磅的体重难道是放在那里当摆设?” “晦气。” 地下一层是停车场,地下二层和地下三层则是其他服务设施。头顶的天花板浮现出了许多裂缝,韩军的炮击和火箭弹轰炸让附近的建筑受到了一定的损伤,这可能对他们造成不利影响。眼前拦住他们去路的是大量杂乱无章地堆放在道路中央的无主车辆,战争爆发时,这些慌忙开着爱车准备逃跑的车主也许纷纷选择了弃车而逃,留下满地无人认领的轿车。 “这里!”米拉及时地辨认出了正确的方向,“……但是,后面可能有许多守卫。” 麦克尼尔砸开了分隔停车场和义体材料专卖店地下一层楼梯间的大门,发现电梯如他所料的那样停止工作,便决定从楼梯冲上去。接近门口时,也许是形成条件反射的直觉促使着他做出了对应的判断,麦克尼尔拎着附近装有消防器材的箱子,用箱子砸开了外门。结果,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四处飞溅的碎片逼迫他们退回了地下一层,随之而来的爆豆似的枪声则证明麦克尼尔的判断完全正确。 “我的天,他们在这种地方放了个定向反步兵雷……”伯顿心有余悸,“我肯定是老了,连这么简单的陷阱都忘记考虑。” “敌人没在停车场安排守卫,那就肯定会在其他地方提高警惕性……总不会在所有地方都疏于防御。”麦克尼尔叹了口气,“掩护我。” 顺着楼梯冲到下方的朝军士兵没注意到有一个目标忽然消失在了视野中,直到走在最前面的士兵被打倒在地时,他们才明白自己遇上了什么对手。对着眼前的空白扫射了几次后,没有击中任何目标的朝军士兵决定转头逃跑,但此时伯顿从停车场返回了楼梯间,对着他们的背影开了十几枪,将三名拥挤着上楼的朝军士兵全部击毙。麦克尼尔跨过那名奄奄一息的朝军士兵,示意自己的同伴赶快上楼。 “对了,基利安女士好像还没杀过敌人的士兵,是不是?”伯顿突发奇想,“这可不行,我们得保证参加战斗的人手上都沾着血……总是双手抱肩的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 “别废话,赶快离开这里。”麦克尼尔扫兴地回头向着躺在楼梯上的朝军士兵补上了一枪,“咱们呢,各有各的工作,是不是?” 这或许是源自他的自傲,即便米拉可能去过墨西哥并对墨西哥战争有一定的了解,甚至可能是曾经参加过墨西哥战争的少年兵,麦克尼尔还是保留着他的观点——一个需要未成年人不断地夺走别人的性命才能勉强存活的年代,一定有问题。所罗门没有只教他如何发泄仇恨,没有像其他gdi军官培训战区的准军事组织少年民兵那样让他在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学着怎么杀人。麦克尼尔甚至猜想,假如不是他自己坚持要求,所罗门将军也许不会让麦克尼尔兄弟两人和军队产生任何关系。 因此,他可以自豪地说,哪怕成为工具,这也是出自他的自由意志。 ……但是,现在的他就像自己的笑话中提到的那样,更像一个需要定期更换干电池的机器人。 “你在什么时候去过墨西哥?”等伯顿走出地下一层后,麦克尼尔追问留在后面的米拉,“别误会,我只是对此感到好奇。” “记不清了。”米拉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也记不清了。”麦克尼尔探出头张望,他确认遍布玻璃渣的大厅里没有其他朝军士兵,“说句实话,我本来的打算是让身为难民的我们通过在战争中做出贡献来获得应有的地位和重要性,没说非要让所有人都拿起武器去杀人。况且,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去参加最激烈的战斗,只做辅助工作一样能当英雄。” “谢谢。” 三人全部离开地下一层后,伯顿在附近找到了一个用于向客户介绍产品的交互式屏幕。他为还算完好的屏幕重新接通了电源,而后尝试着使用这个屏幕获取更多的信息。可惜,直到麦克尼尔赶到这里时,伯顿还在对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徒劳地比划着。 “这玩意坏掉了,没法使用。”伯顿想到了米拉,“基利安女士,你能通过这个终端入侵敌人的控制中心吗?” “我可以试一试。”米拉拿出了数据线,并在屏幕后方找到了对应的接口,“这个屏幕显示出的内容来自后台的计算机,理论上客人能在此访问的内容仅限于对应的程序展示出的功能模块。不过,同样是在理论上,我们能反过来利用它控制计算机本身。” 几乎是在米拉尝试着采取各种办法影响朝军的同一时间,十几名朝军士兵从大厅另一侧的楼梯上跑了下来,并轻而易举地发现了鬼鬼祟祟地行动的麦克尼尔。麦克尼尔连忙还击,趁着还有一部分展柜完好无损,他打算借助展柜的掩护逃到大厅隔壁的隔间中,再找别的办法。 “病毒完全生效需要半个小时,到时候朝军在这里的全部运算资源会被重复计算圆周率的垃圾内容占满。”米拉气喘吁吁地向麦克尼尔报告情况,“只要在这半个小时之内韩国人没有放弃进攻,朝鲜人就输定了。” “那咱们怎么出去?”伯顿惊恐万状地问道。 “还记得《猫和老鼠》吗?”麦克尼尔吹起了口哨。 tbc OR3-EP2:激流(9) or3-ep2:激流(9) 没有人能够预料到第四次世界大战会持续得这么久。前三次世界大战没有任何一次超过十年,而第四次世界大战正在稳步进入第二十五个年头,其持续时间超过了前三次世界大战的总和。不论按照什么样的历法,每逢新年到来,怀揣着不同信仰并拥有不同文化的人们总会满怀希望地祈求和平尽早降临。这种徒劳无功的象征性礼仪日复一日地发生着,从未能够真正对残酷的战争做出任何改变。 2023年在一场新战争的开幕式中宣告结束,随之而来的2024年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动荡不安。东亚地区发生的新冲突吸引了国际社会的关注,其中就包括竭尽全力避免自己卷入新战争的日本。日本人很清楚,他们能够置身事外的唯一理由是当年大东合众国摧毁了他们的参战能力,但战争并不会因为某国或某群人没有战斗的本事就放过他们。当第一批从韩国涌来的难民——他们暂且算不上难民,起码打扮并不落魄——进入日本境内时,日本人心头的恐怖回忆终于被唤醒了。市民们蜂拥前往新滨市的众议院,要求内阁和首相尽快制定有效的应对措施,以免这场战争波及日本。朝鲜人有核武器,这一点足够让二十多年前在那场灾难中幸存的日本人感到绝望。 从韩国乘机或乘船进入日本的韩国人,和日本人固有观念中的难民形象有着很大差别。这些人并非因为战争真正波及到他们而选择离开,反而是在刚刚听说战争爆发时就忙不迭地卷走了全部财产来到日本躲避。一些人包下了豪华的酒店,准备在日本认真地观看海峡对岸那场发生在养育自己的土地上的战争;另一些人则去投靠自己的商业伙伴,日韩之间从来都不缺乏盟友。 混在这些无论从什么角度评判都称不上难民的韩国人之中,埃贡·舒勒只感到难以呼吸。他本不想来日本,尤其是当他知道韩国卷入战争之后,就更加不想和东亚的任何事务扯上关系。然而,他所负责的项目离不开和日本相关企业的磋商,那些情报部门的官僚从来不愿意从自己的椅子上挪出,于是他们委派舒勒来到日本寻找潜在的合作伙伴。这倒是一个机会,舒勒愿意利用无法改变且必然发生的事件为自己的目的服务,在日本,他也许能够为麦克尼尔寻找到更多的情报。 平日里,埃贡·舒勒总是穿着老旧的白大褂,不修边幅,若不是他的光头让他免去了许多烦恼,也许他会成为整个实验设施内最邋遢的研究人员。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电子脑为舒勒提供了在同等时间内掌握更多知识和技能的机会,他需要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地拓展自己的极限。作为武器研发专家的舒勒无疑是合格的,但他不能每一次都碰上恰巧和自己的主要研究领域重叠的工作,如果他无法在其他领域上表现出对应的价值,他会成为队伍中最没用的成员之一。即便麦克尼尔不说,舒勒自己也会这么认为。少年成名带来的自负影响着舒勒的思维和行事方式,他不能容忍自己被别人轻视。 就这样,按照事先的规划,他向着帝国军提出了依托更加广泛的数据搜集和查询才能实现的全方位识别系统。在那些擅长做幻灯片和宣传概念的研究人员的帮助下,舒勒大言不惭地表示,假如帝国军愿意在这项研究上投入足够多的资金,以后帝国军的士兵和服务于情报机构的特工只需要看别人一眼就能找出此人的真实身份。 舒勒本人从来不是程序员,没有从事过任何大型程序项目开发工作,对相关概念的了解程度也不够深入。然而,或许情报部门的官员确实不在乎他的背景和这一项目的前景,又或者他们还在担忧怎样把经费更快地花出去,这些之前被舒勒列为重点警戒对象的官员们没有对他提出任何质疑,这反而让舒勒有些难堪了。 “不用怀疑,他们确实花不完经费。”熟知秘闻的老滑头们把他们认为算得上常识的消息告诉了舒勒,“花销最多的一年,帝国军情报部也只用掉了60左右的经费数额。每年他们都在发愁怎么把经费用出去,许多看起来很有威慑力的项目都是他们用来给上级汇报时敷衍了事的假项目。” 这倒是和法国人的风气有些像,身为瑞士人而说德语的舒勒不经意地在心里把法国人鄙视了一番。尽管他无法直接负责任何技术工作,舒勒总是十分活跃地奔走于各个实验室,并对那些资历尚浅的下属提出指导意见。他必须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多余,否则帝国军情报部就会认为他完全没有利用价值。正因为舒勒担心自己失掉情报部的信任进而失掉获取消息的渠道,他才会主动要求接下这些本应让官员或是商人负责的任务,也就是对外接洽。 2024年的第一天(日本当地时间),舒勒乘坐民航客机抵达日本新滨市,他先在旅馆休息了一阵,准备第二天去和日方的代表谈判。 日本人在舒勒眼中是一群安分守己、哪怕天塌下来都会认认真真服从命令的蚂蚁,就像这里的上班族永远不分时节地穿着西服一样。倾向于实用的舒勒一向嘲笑这种把形式看得比功能更重要的做法。但是,这一次日本人的激烈反应完全超出了舒勒的预期,新滨市的大街小巷都被市民挤满,连众议院门前也不例外。 “他们在做什么?” “保持和平几十年的韩国也没能逃过一劫,日本人害怕了。”坐在宽敞的轿车内,舒勒的助理为他解释着外界发生的一切,“所以,他们似乎在呼吁首相重建军队。” “啊,重建军队……没错,他们没有军队。”舒勒自言自语着,“以前他们有机会重建军队,但是一直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后来他们有借口了,却在一瞬间就被邻国炸得丧失了武力……算起来,二十多年过去了,日本人又一次重建了一支军队,真是奇迹。” 【麦克尼尔,我最近到日本出差,说不定能帮你几个忙。你不用担心,既然你已经去前线战斗了,那就认真地做好你的工作。跟日本有关的事务,交给我来处理。】 【舒勒,我们这里遇到了一些诡异的现象,有些士兵经常在战场上失控并随意攻击友军……但是,我暂时无法猜出是谁这么做的,总之不太可能是朝鲜人。对了,之前我有一个推测,那就是日本在韩国的难民问题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假如你有机会,不妨调查一下相关的证据。】 麦克尼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舒勒并不责怪他。他由衷地为麦克尼尔感到有些不幸,原本打算逃离帝国军追捕的麦克尼尔即便跑到韩国也逃不过在一场战争中拿起武器的命运,这也许就是麦克尼尔身为军人的宿命。 舒勒对【国家】这个概念的认同感一向很弱。他不在乎美国发生了什么,也不在乎瑞士发生了什么。日本未来会走向何方,舒勒也不关心,那是职业政客该研究的问题。然而,麦克尼尔目前就在战争的最前线承担着最大的风险,一种奇妙的责任感告诉舒勒,他不能在同伴拼上性命的时候袖手旁观。这是该由他来发挥作用的舞台,即便他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研究人员和技术官僚,也不会从日本空手而归。 晚餐时间结束后,舒勒打算找自己的助手们讨论怎样应付那些日本人,却发现大部分随行人员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名最年轻的助手躺在酒店的客房内休息。当他发现门外是自己的上司后,吓得在几秒钟之内从床上跳下来并光着脚跑到门前迎接舒勒入内。看得出来,这名助手很是疲倦,他的房间内除了床铺略显杂乱外,其余部分毫无生活痕迹。 “他们去做什么了?”舒勒有些意外,“我知道你们认为被关在研究所里的生活不好过,但这是公务,你们来日本有着更重要的工作……” “一部分人去炒股,另一部分人去换日圆了。”二十岁出头的助手叹了口气,“您平时太不亲民了,出发之前他们就在研究所里讨论怎么到日本大赚一笔……日圆比美元保值,您又不是不知道。美元贬值速度比咱们研究所的经费消耗速度还快。” “炒股?”舒勒又一次发现他确实无法理解这些和他在同一个研究所里工作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天哪,我们来日本总共只会逗留几天,他们还要炒股……就算赚了钱,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您不用担心,他们做了个炒股软件——” 埃贡·舒勒从未像现在这样恼火,他可以忍受助手和其他研究人员的大部分缺点,连无能都处在可容忍的范围内,毕竟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天赋。但是,方才助手所说的一切无疑是告诉舒勒,这些人利用工作时间忙里偷闲做私活。不幸的是,舒勒恰好不能容忍有人在他手下拿着公共资源处理私人事务,即便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让他没有实施这种批判的立场。 “怪不得都不敢接通,原来是出去鬼混了。”舒勒勃然大怒,“把他们全给我叫回来,现在!明天咱们就要到日本人面前去吹嘘自己的本事了,难道你们认为日本人可以被很轻松地愚弄?我劝你们今晚认真地思考思考,别坏了大事。” 等待那些不听话的【徒弟】返回时,舒勒抽空查询了情报部门对朝鲜半岛战事的最新记录。新报告只会让他愈发对韩国的前景感到悲观,舒勒看不到韩国获得胜利的任何可能性。尽管朝军在战争刚发生时的反应十分滞后,且至今未能夺得制空权,但韩军在陆战上的表现堪称糟糕透顶,更不必说麦克尼尔见到的士兵失控和偶尔出现的士兵哗变事件。不仅如此,朝军的机械化部队灵活地从韩军防线的缝隙中穿插而过,撕碎了韩军的封锁线,并进一步打击了试图援救边境地区各城市的韩军部队。直接地让日本感受到压力的则是朝军的潜艇活动,出现在日本海的潜艇无时无刻不让日本人提心吊胆,所有人都担心朝鲜人会用这些潜艇向他们发射核导弹。 “黑格尔说得对,他们的历史不过是不断地重复自身。” 意兴阑珊的研究人员和助理们等来的是舒勒的一顿痛斥。他们被那名惶恐不安的同事告知,炒股大业被迫中断,这对所有人而言是一个预料之中的结果,原本他们也意识到舒勒可能是最大的阻碍因素。确切地说,舒勒并非刻意地在日常生活中制造隔阂,然而舒勒向来只对技术问题感兴趣,其他任何话题都很难让他产生关注。舒勒本人当然从未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有足够的底气和实力维护行为的正当性。那么,当他发觉自己的属下其实并不是那么在乎来自上司的命令时,这一切的发生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好玩吗?”舒勒盯着身穿便服的助理们,“你们知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是什么?” “这里很安全,日本过去是我国的盟国,现在也有主张倒向我国以避免被大东合众国控制的声音……”其中一人小声辩解道,他软弱无力的言论很快被舒勒压倒了:“一群蠢货!我问你们,要是有人盯上了你们脑子里的资料,趁着你们出去胡作非为的时候把你们给绑架了、把电子脑偷走或是换掉,谁能救得了你们?日本人根本不可能为了我们而大动干戈,到时候你们就是被榨干利用价值之后扔到垃圾堆里的废品……这里安全吗?日本人……不值得信任。” “主任,我们——”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这些平时只觉得舒勒呆板的研究人员真正见识到了舒勒的另一面。埃贡·舒勒用英语、法语、德语轮番训斥他们,骂不绝口而又不带半个明显地表示侮辱的词汇,让心里不服气的助手们无从反驳。 “唉。”舒勒一连骂了两个小时,连他自己都精疲力尽,“算了,你们平安无事,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下次想要炒股、想要赚外快,直接和我说,说不定我的办法比你们多。” 暂且不提希望趁着年轻时多赚些钱的研究人员和助理们因此而逐渐地对舒勒产生了积极态度,舒勒当时只想找个借口防止这些桀骜不驯的青年再度干出他无法预料的事情。挪用公共资源、占用工作时间去干私活当然是舒勒所不屑的,他不想让自己的手下中出现类似的不务正业之人。结果,一味地禁止不能解决问题,反而还会让这些身上带着机密的家伙以身涉险。 炒股可以,但要在埃贡·舒勒本人的指导下进行,这是舒勒定下的新规矩。 “赚钱,不丢人,别弄得和犯罪一样。” 终于把在他看来有点造反迹象的助手们送了回去之后,埃贡·舒勒将最新情报发送给了麦克尼尔,然后一头倒在床上,甚至顾不上去刮胡子。等到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来自【日本技研】的代表会在这家酒店内同他碰面,讨论企业如何在避免被大东合众国认定协助帝国的情况下为这一具有广泛应用前景的项目进行投资。 窗外的市民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担忧,他们惧怕核导弹随时落在他们的头上,并因此而期望日本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这些请愿和抗议在埃贡·舒勒眼中,完全是浪费时间。市民的意见从来都不能真正地干预决策,做出决策的人也向来不在乎这些意见,倘若有人在乎,不过是因为站在公民一侧能博取更多的筹码。 “舒勒博士,合田代表到了。” 出现在大厅门口的是一个让埃贡·舒勒恍然间觉得见到了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的日本人,他和舒勒一样穿着用于商务会面的黑色西服,同样有着一颗光可鉴人的脑袋,身形也和舒勒相仿,最大的不同则出现在相貌上。这位代表的脸上有着覆盖了大半张脸的伤疤,这些损伤让他的半边脸部整体向上吊起,使得他做出的任何表情都显得十分奇怪。 “他和您长得有点像。”旁边的助理小声说道。 “一点都不像。”舒勒有些怀疑日本人刻意找了个和他有些相似的代表来进行谈判。以现今的技术手段,除掉脸上的疤痕并不困难,整容和全身义体化也是可行的解决方案,而眼前的日本人却明目张胆地在脸上留下这些疤痕,想必这其中有他自己的理由。 越是接近这名代表,埃贡·舒勒越是认为,对方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小丑。只能用狰狞来形容的笑容让舒勒浑身上下不舒服。 “幸会,合田代表。”埃贡·舒勒不太情愿地和对方握了握手,“在这样一个全世界都孤立我们的时代,贵方愿意伸出橄榄枝,实在是难得。” 【日本技研】的代表名叫合田一人,据说以前和舒勒一样是个从事技术研发的专业人士。这家企业背后有着日本的支持,它的一举一动也极有可能被看作是出自日本的授意。舒勒最担心的是大东合众国判断日本倒向帝国,那样一来,原本就因为朝鲜和韩国的冲突而急剧升温的东亚局势将完全恶化。借助什么名义把合作进行下去,才是舒勒最关心的议题。 “需要这项技术的不仅仅是军队,安全机构更需要它。”合田代表也佯装激动地向舒勒表明诚恳的合作意向,“掌握更多的情报才能控制更多的资源,就像那些控制股票的家伙一样。” “其实,这正是我们担心的地方,也是我们决定寻求贵方协助的另一个原因。”舒勒将双手放在桌上,努力地让合田降低戒备,“在先前的介绍中,我们已经谈过了各个不同类型的数据库的通用查询,这是确保正确识别的关键。然而,这把钥匙如果握在帝国的某些企业手中,即便是帝国军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滥用这一技术。” “更直白的说法就是,皇帝陛下控制不了这些企业,对?”合田一人准确地判断出了形势,“宁可寻找外国企业的协助也不能让本土的黑心企业得逞,你们的敬业精神让我佩服。” “这是身为科研人员的基本职业道德和良知,我们必须谨慎地评估自己的研究成果在什么人或什么团体的指导下应用时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舒勒谦逊地说道,“相比之下,你们【日本技研】不仅是日本的良心,也是全人类的良心哪。十几年前,我还在上学的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为人类清除那些化为废土的污染区。你们替我完成了我最大的理想,发明了清除核污染的技术,实现了【日本的奇迹】,消除人类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因仇恨和无知造成的破坏……别说在日本,就算在我们美国,也有很多公民支持你们。” “哦?”合田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这还真是稀奇,我们很少收到海外客户的反馈意见,更不用说那些和我们之间没有商业合作关系的普通人了。” “本土的企业就在自己的家门口,和自己朝夕相处,当地人最清楚那些企业的真实面貌。”埃贡·舒勒喝了一口茶水,他相信日本人没理由设下圈套陷害他们,“外国的企业不一样,海外的用户和受益者没有真正和这些企业长期相处,只是看到了好处,自己的利益没有因为企业的活动而受到损害,他们当然会觉得海外的企业更【善良】了。” “那您认为,我们【日本技研】足够善良吗?”合田翻阅着舒勒递来的文件,有意无意地问道。 “企业……一个集体,又怎么可能用善恶来评价呢,对?” tbc OR3-EP2:激流(10) or3-ep2:激流(10) 任在永不喜欢参加会议,也不愿参加那些浪费时间的仪式和活动。谁想把自己包装成媒体人物、获得更多的关注,只会令他们作为情报人员的职业生涯变得越来越短暂。前辈们留下的惨痛教训时刻在他的记忆中不断地浮现出来,那些在公开活动上恰巧被新闻媒体记者们拍摄到而被迫离开情报部门的典型反面案例成为了每一个进入情报部门工作的新人都必须了解的故事。 一旦开始做情报工作,就要做好放弃一切荣华富贵的打算。也许一些成功的情报部门首脑可以借助自己的权力和投机钻营的技巧而成为实际上的领袖,但他们本就是可以公开露面的官员,而非哪怕真实姓名和相貌被曝光都可能导致惨剧发生的普通情报工作人员。世人都说军队最会把人当成工具使用,那么情报部门在这方面的所作所为一向不输给军队。了无牵挂的机器人才更适合充当情报部门的密探,否则任何弱点都可能被敌人或同僚用来当做针对某人的证据。 战争已经爆发了,只不过离首尔还有一段距离。尽管如此,韩国各地的混乱有增无减,其中既有亲朝鲜的组织为迎接朝军南下而秘密实施的破坏活动,也有看总统不顺眼的反对派借机拆台的行为。李璟惠总统领导下的各个部门一向不会仔细地分辨这些敌对行动,对内情报工作中统一将所有反对派称为【叛徒】和【敌人】,这是那些看不清时局的家伙应得的称号。作为第八局的干将之一,任在永自然免不了和这样的任务产生联系。 但是,他对这些工作没有兴趣。姜顺德的案子刚刚出现了一些让他产生危机感的线索,突如其来的战争不仅打乱了他的计划,还使得他被迫去监视那些和他毫无关系而他自己也不想去得罪的人。这里不允许任何反对派继续活动,北方的敌人正在入侵,谁反对李璟惠总统的任何主张和措施,谁就是勾结敌人的卧底和间谍。 “任副理事啊,对于最近和脱北者有关的传言……你是怎么看的?” 皮笑肉不笑的元载勋管理坐在任在永对面的扶手椅上,优哉游哉地前后晃动着这把椅子,完全没有和一位重要下属会面时应有的郑重。换作旁人,大抵会认为元管理的不够严肃代表着一种信任,一种将自己看做朋友的互信。这种幻觉从来不会出现在任在永的想法中,他认识元载勋也有十年左右了,对方的一举一动代表着的含义一向被他清晰地看在眼里。 炮火离首尔依旧遥远,炸弹也没有落在首尔市区内,而市民的恐惧和怒火几乎化为熊熊烈焰,李璟惠总统正是要让这火焰烧死自己的敌人——同时保住自己的利益。需要无条件地在法律的框架下听从总统阁下命令的情报机构没有反抗的余地,更何况他们明白反对派的主张中包括裁减他们的机构规模。 “这是污蔑,管理。”任在永戴着一副黑色方框眼镜,身着灰色西服,正襟危坐于元管理面前,“从战争爆发以来,这样的流言变得十分常见,比如说北韩军通过广泛地分布于脱北者之中的间谍网络来有效地指挥这些特工执行针对我国的任务……然而,我们的分析结果表明,这是一些别有用心的家伙刻意散布到网络上的谣言。大敌当前,我们的主要工作应该是抓出那些真正从内部祸害我们的不法之徒。” “上面好像有意让我们停止调查。”元管理不动声色地答道,“……我也认为不太合理。但是,既然上级可能希望采取针对脱北者的强硬措施,那就由着他们,我们不过是按照命令办事的执行者。” “明白。” 任在永不会在这些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缠,上司让他停止调查,他肯定会遵守命令。和上司吵架、怒斥上司,并不能解决问题,也不能让做出决策的人改变主意,最坏的可能性则是任在永本人被调离、换来一个更不讲情面的负责人。为了避免那样的结果出现,任在永决定适时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以退让换取上司的信任。 有时,他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了底线。他的退让似乎没有尽头,尽管每一次他都会用自己的调查取代被上级叫停的官方调查,这种补救措施还是不能让任在永心安理得地坐在办公室里享受着自己目前掌握的权力和能够支配的资源。做一个默默无闻地为国家奉献的情报人员,这是多么光荣的事业!是的,假如他有机会把真相告诉那些怀揣着理想和热血进入情报机构的年轻人,任在永一定要直言不讳地说,他们更多地浪费时间对抗那些本应和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并肩作战的同胞,无论是北方的【敌人】还是南方的【反对派】。 身处青年而又缓步向着中年人的领域迈进的副理事犹豫了一阵,从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份准备好的纸质文件。 “这是您需要的内容。”任在永生怕元管理误会自己的用意,又紧接着补充道:“其实,以我的个人意见,我们最近应该适当地停止监视,转而去重点关注真正的间谍群体。” “不行,不行!”元管理摇头晃脑地反驳着任在永的想法,“任副理事,北韩军就是派再多的间谍,也不过是重复地炸毁一条公路、烧毁一座仓库。对付这样的敌人,先是加大搜查的力度,再派更多的军队去维持治安,问题就解决了。可是,这些在我们的公民中拥有巨大影响力的人物,这些能让他们的支持者为之疯狂的符号和偶像,如果发表了不恰当的言论,造成的损失可比一两个间谍带来的破坏大多了。” 望着又开始讲道理的元管理,任在永又一次失望地暗自在心里痛骂了几句。韩国的娱乐产业十分发达,从中涌现的娱乐人物数不胜数,这些娱乐人物往往在公民中能够实现一呼百应,并促使他们的支持者去做些于政客们的观点而言有些不理智的事情。类似的事件每年都有发生,在偶像面前失去了自我的青年们很难保持清醒。 监视早在十几年之前就开始了,情报机构的对内部门严密地监控着大部分知名艺人的活动和通讯,以从中判断他们对现任总统及其政策的态度。官员们认为,哪怕娱乐人物不打算从政,只要他们稍微说几句话就能在其支持者中形成难以预估的影响,那么反对总统或是支持朝鲜的艺人很可能成为潜在的敌人。进入新世纪,历代总统手中都有一份长长的名单,上面记录着那些【危险分子】的名字。 总统或许会害怕这些娱乐人物背后的企业,但从来不会害怕企业推出的某个【产品】。终结某些娱乐人物的前途,对于总统而言是一件颇有成就感的工作。当公开发表反对意见意味着直接葬送前途时,即便是最胆大妄为的娱乐人物也会三思的。 “现在是战时状态,我不相信这些人会真的发表一些不恰当的言论。”任在永推了推眼镜框,“我们输了,他们也没有好下场,这是连小孩子都明白的事实。他们不可能靠着投敌获取信任,北面的宣传机构向来认为他们实在太腐化堕落……” “你看,这就是你不懂的地方了。”元管理得意洋洋地为任在永介绍起他的奇思妙想,“没错,他们确实不会表示反对,可我们为什么要满足于仅仅让他们保持中立?平时他们白白地浪费了这么强大的号召力,我们总要让这种号召力在战争中发挥作用。不反对是最基本的要求,我们还得想办法让他们表示出对我们韩国的忠诚……或者是号召公民踊跃参军。”说到这里,得意忘形的元管理手舞足蹈起来,“想想看,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以后我们再也没法插手对内的情报工作,甚至我们自己都得被裁掉……你也不想不到四十岁就回家养老?趁着为时尚早,我们要让上级重视我们,让他们明白韩国可以没有第八局但不能没有第八局的我们。” 任在永离开座位,心不在焉地略微低头,向上级行礼以表尊重。他转过身,刚迈出几步,还没等摸到老式门把手,便听得后方又传来了那个惹人不快的声音: “哎呀,还有一件事。”元管理拍了拍额头,仿佛他确实是刚刚记起了什么,“任副理事,东喜植议员预计要在下午做一次公开演讲,号召市民支持隔离审查。上次市内发生爆炸之后,这些议员都很担心个人安全……上级有命令,我们得保护好他。” “了解。”任在永干脆利落地应承了上司的命令,没有做出任何反驳。他不是向元载勋管理低头,而是向元载勋背后的政客乃至几十年来徘徊在韩国上空阴魂不散的那股势力低头。元管理是一个工具,他任在永也是一种工具,工具不必和工具怄气。 任在永的办公室正巧就在楼下,他平时很少留在首尔办公,多是在外地进行调查活动,首尔的事务一般由他的秘书和助手们处理。有时连这些秘书也要跟着他一起在韩国各地东奔西走,那时就该由秘书和助手的下级们处理问题。虽然任在永的办公水平十分糟糕,他成功地用其他调查活动中取得的成果弥补了上级在办公问题上产生的负面印象。 绕过楼梯和几名站在走廊上说着闲话的工作人员,任在永招呼自己的秘书来到办公署,以便安排下午的行程。 “最近的工作主要有三点。” 就像任在永从来不会在自己的上级面前明确地表示抗拒或不满那样,他的属下同样会在他布置工作时认认真真地听从他的安排。和阳奉阴违的任在永本人不同,眼前这名跟随他已有将近两年的秘书向来会负责地完成所有的指示。 “第一,关于脱北者群体中存在间谍的谣言,可能是大统领阁下或其他人为了推动对脱北者的隔离审查而刻意传播的,我们不要管;第二,姜顺德从公司离职之前负责的那个和东南亚地区有关的生意,要持续追踪调查;第三,今天下午原定去忠清南道的行程取消,我们去为东议员捧场。” “……这种事也要让我们去做?” “我们没得选,具秘书。”任在永甚至没心思去收拾桌面,反正让别人看到也不会对他的仕途造成任何不利影响,“战争期间,一切资源都会倾向于和战争有关的事务。” 元管理说对了一件事,不管态度和立场如何,任在永的地位使得他必须进一步考虑自己的前途和自己的下属的前途。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地位,可是那些依靠着攀附他才能生存的情报部门工作人员势必因此产生不满甚至仇恨。即便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任在永也得想方设法把自己一手带出的后辈送上可靠的岗位。 任在永并不了解每一位国会议员,只有其中最出色的议员才能偶尔获得他的关注。当他发觉自己对这位东议员没有任何印象时,任副理事便对事件本身失去了兴趣。在他看来,东喜植议员只不过是又一个被人推到台前的木偶。 首尔最近有些不太平。前不久,抗议军队在戒严过程中过度使用暴力的市民集会上发生了爆炸案,数人遇难。疑惑的是,这桩惨剧没有招来任何的同情,网络上的主流舆论一致认定这些面对着如此凶恶的敌人时还妄图让军队分散精力的家伙是十足的反贼。伴随着越来越多的暴力活动的发生,首尔市内的对峙正朝着任在永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 一致对抗入侵之敌这种口号没有让反对者放弃自己的立场。其中一部分反对派认为战争的爆发源自总统阁下批准对委员长进行暗杀,另一部分则认为即便是为了战争而被迫实施的戒严也已经在实践中超过了必要限度。反对者有充足的理由阻止军队和警察介入,他们打出了让市民积极参加自卫的旗号,成功地维持了现状。被朝军的攻势弄得焦头烂额的军队无暇和市民争斗,半信半疑地停止了进一步的搜查和监控。 1月3日下午两点左右,任在永和他的随从们乘车抵达东议员进行宣传活动的现场附近,通知埋伏在附近的特工检查所有角落,而他们则假装是对东议员的宣传内容感兴趣的市民,顺利地混入了人群之中。 “这种宣传有用吗?”具秘书毫无兴致地站在任副理事身后,表现得有些困乏。 “没用。”任在永叹了口气,“脱北者也是我们的公民……现在东议员和他背后的支持者试图给这种非法的审查找出依据,仅此而已。” “先是跟难民较劲,现在又盯上了脱北者。”具秘书冷笑道,“他们内斗的本事一向出色,然而这些胆小鬼根本没胆子真正和北韩军较量一番。” “行了,安静些。” 若是想要继续进行调查,任在永需要的是既好用又不容易被人追查的探员,比如那个以难民身份进入韩国的墨西哥战争老兵。迈克尔·麦克尼尔的办事效率让人放心,并且他也能够适当地为任在永本人吸引一定的注意力。可惜的是,这家伙和他的同伴们私自跑到了前线,据说是想要通过参加战争获取更高的地位。这种想法令任在永哭笑不得,他认为一个群体的广泛参战不能让群体的地位出现好转,反而还可能导致这一群体成为在将军们眼中最为廉价的炮灰。 东喜植议员出现在了广场上,在十几名保镖的护送下,这名其貌不扬的中年国会议员一面向着在场的市民挥手,一面走上了演讲台。任在永告知手下提高戒备,然后和周围的市民一起听着东议员的宣传。 不得不说,陈词滥调在富有创造力的人那里能够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到目前为止,大部分破坏活动实际上同脱北者毫无关联,而是由土生土长的韩国人实施的。即便是从直觉上来判断,甘愿冒着生命危险而逃离朝鲜的脱北者,必然对朝鲜有着根深蒂固的反感,他们是断然不可能协助朝鲜的。然而,东议员在他的演讲中巧妙地无视了大部分脱北者逃离朝鲜的原因,只强调这些人原本是朝鲜人。既然他们以前是朝鲜人,自小还接受了朝鲜式的教育和价值观,那就肯定有着成为叛徒的可能性,而且还不低。 “过去他们是怎么做的呢?到日本,去招募那些因为祖上被掳走而流落到日本的朝鲜人,让他们假借返回韩国的名义来到我们这里从事各种敌对活动。”东议员很少出现剧烈的面部表情波动,大部分情况下他维持着一副宠辱不惊的淡然,“当然,肯定会有人和我们说,他们是同胞——是吗?”他挥了挥手,那意思是示意下方的支持者给出答案,“要我说,他们和我们之间哪里有相似之处?只是恰好长得像、说着同一种语言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东议员痛心疾首地捂着前胸,另一只手指着北方,那里是爆发战争的地方: “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们还在利用我们的善良和同情心,把大量的特工送来我国……” 周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许多人叫嚣着将所有脱北者赶回他们原本的【祖国】。享受着前呼后拥的待遇,东议员满意地举起双手,并握紧拳头,以表示自己迎接胜利的决心。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市民忽然从最前排的人群中冲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东议员面前。这人手持一把匕首,用力刺向东议员的前胸,随即被周围的保镖按倒在地。惊慌失措的市民们四散奔逃,也有一些略微胆大的听众选择留在这里。那些坚定的支持者们惊喜地看到,东议员吃力地捂着胸口,在保镖们的协助下站了起来。以任在永的视觉,他能够清楚地看到东议员衣服上的血液。 “我的朋友们,不要再被【同胞】、【阳光】这样的虚情假意给蒙骗了!”周边的警卫都在试图把东议员拖离现场,但东议员似乎坚持要留在这里完成他的宣传活动,“七十多年以前,他们也是像今天这样残忍地粉碎了我们的善意,在他们的俄国人主子协助下发动了一场战争……把你们的勇气展现出来,告诉这些生活在旧时代的亡灵,正义是杀不完的——” 任在永和具秘书用着看闹剧的眼神目睹着成百上千的市民眼含热泪地涌向正被抬往救护车的东议员,也不知这些看似热情的支持者中是否还藏着朝鲜人的特工。哪怕是东议员已经被送上了救护车,仍然有几十名市民依依不舍地追随在后面,可能他们要亲手把东议员送到医院抢救才能安心。 “我们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看一场马戏。”吩咐手下离开后,任在永也决定返回办公室,“具秘书,我和你打赌,这是他自导自演的。” “既然是自导自演,为什么他们还要让我们来现场保护东议员?” “因为人群里确实可能有真正的杀手。”任在永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你见得少,没关系,以后多学一点。以前我见过一个真正为了名声而不想要命的国会议员,他希望制造出一种他的政敌不择手段地想要除掉他的气氛,以便打动他的听众。” 具秘书亦步亦趋地紧随任在永左右,这不意味着他确实明白任在永的想法和态度。学会按照上级的命令办事只是第一步,有时字面意思可能和实际用意完全相反。 “他成功了吗?” “死了。”任在永说起这件事时,语气中毫无同情,“因为,他为了演出的节目效果,把自己弄成了重伤,最后自然是迅速地见了上帝。” 听到这里,具秘书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任在永发觉了忠心耿耿的助手的异常,于是他也停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算是我的一点经验。不要当一条整天叫个不停的狗,那会让某些人提前看清你的威胁。要做一条不叫、只咬人的狗,还要咬得足够快速、精确、狠毒。等你以后不在我手下办事的时候,一定要记住,公开表露敌意就意味着必须置对方于死地。” “谨遵教诲。” tbc OR3-EP2:激流(11) or3-ep2:激流(11) 巷战是现代战争中的士兵们永远绕不过去的梦魇,不知藏身于何处的狙击手、敌军士兵和分布于平民间的武装人员、民兵给他们带来的心理压力和损失远高于敌人的坦克和飞机。军人梦想着自己麾下的机械化部队如风卷残云一般地扫清敌人,这种独属于钢铁和鲜血的情怀从未消失过,过去需要骑兵,后来则是依赖坦克,但在大部分士兵那里,他们迎来的只会是漫长的拉锯战和治安作战。将必经之路上所有的城市夷为平地,势必极大程度地增加为前线部队提供补给的难度,这使得即便是最好战的军人也不敢提出这等荒谬的想法。对于朝鲜人来说,他们还有另一层心思:韩国的领土终将属于他们,朝军没有必要过分地破坏【自己】的国土。 尽管韩军组织了几次颇有成效的反击并试图派遣军队支援仁川,当第八师团下辖的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抵达仁川郊区时,朝军早已攻入了市内。柳成禹参谋长当机立断,命令手下的士兵投入到巷战之中,阻止朝军进一步控制这座对韩国而言至关重要的城市。 除了必要的作战活动之外,韩军还需要保护当地的市民撤离这座城市。许多在战争刚刚爆发时就预判到危险的市民已经沿着发达的公路网络撤退到了韩国南部,另一些对和平抱有幻想或是不愿离开城市的市民则面临着艰难的抉择。其中一部分稍微做出妥协的务实派打算从海路上乘船离开,但码头处于朝军的火力覆盖范围以内,西朝鲜海海域也有朝军潜艇的活动迹象。 虽然面临着诸多考验,柳参谋长依旧决定派遣部分士兵保护重要的交通枢纽。 “这完全是浪费时间。”趴在瓦砾上的伯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见周围没有异常情况,索性大胆地站了起来,“朝鲜人已经打进了这座城市,我们该做的是尽快把他们赶出去,不是在那些平民身上白白地花费宝贵的人力和弹药。” “我们改变不了韩国人的决定。”麦克尼尔离伯顿很近,他在另一处废墟中搜索附近的残垣断壁,以免留下朝军的狙击手或是其他战斗人员,“况且,某国的军队在战乱逼近时选择保护作为同胞的平民,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平民如果不能为战争做出贡献,那么他们的价值也只剩下充当诱饵或者其他工具了。”伯顿和麦克尼尔的想法完全不同,“我们没必要关注他们的好感,谁要他们尊敬或者爱戴我们?战争中的平民应该永远对军人抱着恐惧才行。要是他们搞不清自己的位置,这些人肯定会妨碍真正的专家指挥作战。” 在麦克尼尔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米拉正在认真地调试一个呈现出黑色盒子外观的设备。平时她肯定会试图在两人的争论中插上几句话,而今天她的反常沉默代表他们目前的任务并不简单。更多的韩军士兵奋战在城市各处,有些人需要直接面对朝军士兵如同人海一般的冲锋。相比之下,麦克尼尔和其他一些作战经验不足的士兵则被派遣到了最近不太可能发生激烈战斗的边缘地带,他们的工作是确保主战场的安全。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位置出现了一名朝军士兵,他向外探头观察了片刻,又缩回了废墟中。麦克尼尔不打算随便攻击路过的敌人,他们还有其他工作要完成,提前让敌人产生警觉对任务有害无益。 “还需要多久?” “半个小时左右。”米拉面色凝重,“我知道要求你们继续坚守在这里很过分……功率增大以后,朝鲜人肯定会发现异样。” “就算我们今天侥幸地没有把他们吸引过来,以后总会和他们再打一场,战斗发生在哪里对我来说不重要。”麦克尼尔瞄准了瓦砾堆的边缘,只要那名朝军士兵再次出现,他就会保证将对方一击毙命。不过,敌人的狡猾程度让麦克尼尔有些吃惊。他认为那名朝军士兵的目的是前往这里进行侦察,并且对方是在察觉到危险后才退却的。目前,战争对各类设施造成的破坏让麦克尼尔无法准确地掌握同附近敌军有关的信息,他只能让伯顿或米拉试探敌人的动向。 “伯顿,你去当诱饵。” “……怎么又是我?”伯顿小声骂道,“咱们两个都算是有点本事的枪手……为什么不让当不了枪手的人去做诱饵?” “技术人员比我们两个更宝贵。”麦克尼尔瞥了一眼米拉,“你到附近的开阔位置,向那个方向随便射击几次,把他引出来。” 伯顿对麦克尼尔的决定很不满意,但他还是照做了。离开由土块堆积成的斜坡后,伯顿单手提着步枪,绕着这些由被炸毁的建筑残骸构成的一个又一个山丘前进。朝军的大范围炮击摧毁了许多建筑,许多街道的四周被倒塌的建筑物完全封锁,成了谁也走不出的绝路。在这种环境中作战,唯一的优势是不必担心同一高度上的周边地区存在敌军士兵,即便附近确实藏着几个,也不会迅速地威胁到在这些废墟中行动的其他人的生命。大部分地区的视野都变得更加狭窄,以至于许多战斗发生在穿过和街道的士兵同驻守在建筑残骸中的士兵之间。高低之间的对抗更为常见。 传统意义上的全面战争和大规模战争曾经被伯顿认为是一种过时的、不可能再一次出现的战争模式。传统的战争是一种水平相当情况下的对决,而伯顿认定技术上的压倒性差距使得优势一方会拥有瞬间让另一方丧失抵抗能力的打击手段。这一概念恐怕不会对一场双方势均力敌的战争有任何改变,无论是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热对抗可能带来人类文明的毁灭,还是两个小国之间的全面战争往往在实际意义中被看作是地区冲突。伯顿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误,那等于连带着让他承认自己的工作并不是那么有价值。 “虽然我不清楚朝鲜人的计划,但这场战争确实显得荒谬。”伯顿估算着距离,判断敌人可能会向哪个方向逃窜,“……见鬼去。这不是一场为了明确的利益而发生的战争,假如让我找出那个策划发动这场战争的疯子,我会亲手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他按照麦克尼尔的计划,向着敌人的藏身之处附近开了几枪。立刻有一名朝军士兵出现在废墟附近,伯顿迅速地躲回瓦砾和土块后方,敌人的子弹擦着他的头皮掠过。随即传来的是几声连续的枪响,等到伯顿再一次从废墟后探出头时,那名朝军士兵已经倒在了地上。在收到了麦克尼尔传来的信号后,伯顿才放心地离开临时掩体,踏上了返回的路。 一场几十万人对几十万人的战争,其残酷性远远不是伯顿参加的普通治安战或是地区性的武装冲突能够与之相比的。每一座建筑里都有朝军或是韩军士兵,每一处废墟中都躺着几名士兵的尸体,任何一个拐角都可能成为那些不谨慎的冒失鬼的葬身之所。伯顿从来没有考虑过如何赢得这场战役,他判断韩国人根本赢不了。江华岛早就落到了朝鲜人的手里,现在仁川的西区也被控制在朝鲜人手中。柳参谋长昨天试图请求友军支援困守松岛的韩军,但同样被朝军打得顾此失彼的友军自然不可能在紧要关头分出任何精锐部队去救援迟早会失守的人工岛。 如果松岛也失守,那么即便仁川南港目前还在韩军的保护之下,也不会有任何市民能够成功地乘船逃离仁川。考虑到公路的损坏状况,松岛失守可能意味着剩余的全部市民将要滞留此地并在未来接受朝鲜的统治。 这是伯顿在今天早上和麦克尼尔发生争吵的另一个原因——当麦克尼尔义愤填膺地表示自己绝不会把仁川的韩国人丢给朝鲜人去管理时,伯顿满不在乎地说,连整个韩国都可能也要成为朝鲜的新政区,一个仁川算不上什么。 “这次可不会有华盛顿派来的飞机把我们接走。”麦克尼尔警告道,“等我们输掉了这场战争以后,我们只能被动地接受胜利者贴在我们身上的标签。” “我们有其他的去处。” 永远把耳朵塞得很满的枪声和炮火声之中,传来了一丝不和谐的嗡嗡声。麦克尼尔向着正蹑手蹑脚地走向他的伯顿比划出了一个手势,伯顿心领神会地卧倒,不敢抬头观望头顶或背后的情况。那类似蚊子横行霸道地飞行时发出的嗡嗡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他们的头顶响起。这也是被送上战场用于侦察的无人机,同韩国人的无人机相比,这种型号的无人机制造出的噪音更大一些,识别能力也更弱。它既没有发现藏在碎石中的伯顿,也没能发现开启了光学迷彩的麦克尼尔。几分钟之后,这架一无所获的无人机离开了由几栋暂时维持着原有结构的建筑围成的矩形地段。 “走了?”伯顿半信半疑地把自己从瓦砾中拔出,“我记得朝鲜人就算没发现目标也会在附近随意地扫射几下。” “他们得节省弹药。”米拉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沾着泥浆和血迹的短发挡着她的左脸,“也许,朝鲜人从最开始就没有做好进行全面战争的准备。” “朝鲜的资源全都倾向军队,他们的军队拥有一整个国家。”伯顿不屑地说道,“用全国的资源来养活军队,如果还不能保证军队继续进行战争,那只能说明朝鲜人实在是太弱了。” “你先别说话……”麦克尼尔透过瞄准镜再次观察了两次的街道,确信附近没有其他朝军士兵后,才转过头同自己的两名同伴聊天,“朝鲜人确实在战争发生前做出了一些不符合常理的事情,有一些谣言说他们的军队也在当天发生了内讧,一些前线部队同平壤附近的守备部队交战,双方都损失惨重。所谓的准备充分,一定不会包括让刚刚内讧的部队立刻开赴前线。基利安女士没说错,朝鲜人也许没有打算开战。只不过,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他们想停止战争也做不到了。” 如果让麦克尼尔评选出他在巷战中认为最危险的对手,任何朝军士兵都排不上前几名,而无人机恐怕会占据榜首。只要朝鲜人的无人机出现在附近,他们就必须尽快躲避起来,以免被无人机发现。这并不是说麦克尼尔或是伯顿又或者是米拉没有本事把无人机打下来,消灭无人机的工作相对而言较为简单,但那架无人机可能会引来更多的朝军士兵围攻他们。任何可能对战线形成威胁的问题都在麦克尼尔的关注范围内,他不想让身后那些竭力抵抗朝军前进的韩军士兵承受更大的压力。 朝鲜人很少有机会接触国际互联网,外界甚至包括韩国人对他们的印象往往停留在【不懂新时代的老古董】这一层面上。然而,实战中的案例告诉韩国人,朝鲜人在电子战方面的技术不比他们落后,甚至在某些方面隐约超过了韩国人。仁川市的混战进行期间,韩军计划有组织地反制朝军的电子战并破坏对手的指挥系统,其中一项作战任务由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负责,对应的工作则是想办法扰乱朝军士兵的单兵识别信号。这样一来,朝军的无人机、战术轰炸和远程炮火打击就很有可能瞄准他们自己的阵地,从而给韩军争取一定的时间。 不幸的是,朝军迅速地从混乱中找出了真相,并加强了防御。 不提又一发一头扎进附近的楼房的火箭弹,麦克尼尔所在的区域目前是安全的。干扰装置工作期间会吸引朝军的注意力,等到朝军找出了干扰装置的位置后,就一定会派遣士兵或无人机来除掉可能给他们造成巨大损失的干扰装置。事实上,麦克尼尔已经看到一辆载着十几名士兵的卡车出现在了另一条街道上,那些人一定是冲着他们而来的。他不动声色地告诉伯顿前去通知附近的韩军,自己则留在原地,准备和这些朝鲜人认真地较量一番。 “基利安女士,注意隐蔽。”麦克尼尔头也不回地说道,“敌人又包围过来了。” 和麦克尼尔昨天见到的那一幕不同,这些朝军士兵没有一窝蜂地涌上来。他们分散到四周的小路上,攀爬着连接建筑物和地面的土堆,逐渐逼近藏匿在废墟中鬼鬼祟祟地活动的敌人。麦克尼尔没有把握同时对付这么多敌人,只要他敢打响第一枪,等待着他的就会是更加凶猛的反扑,而他会被淹没——他毫不怀疑这一点。借助着光学迷彩的掩护,麦克尼尔巧妙地和敌人周旋着,有时就从朝军士兵们面前堂而皇之地走过。 “入侵完成。”米拉向麦克尼尔做出了一个v形手势,“我们走。” 【伯顿,准备进攻。】 接连不断的枪声和倒下的战友们令朝军士兵们惊慌失措,十几名分散开以便包围敌人的士兵反而落入了韩军的陷阱中。麦克尼尔不再需要躲躲闪闪,他离开柱子,打翻了从柱子附近路过的一名士兵,又在另一名士兵举枪射击之前击中了对方的腹部。曹人虎中士从一旁破损的楼梯上跳下,将朝军士兵的尸体踢到一旁,招呼附近的士兵前来打扫战场。 “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曹中士满意地望着麦克尼尔,“不愧是参加过墨西哥战争的老兵……离开美国之前,你做到什么职务?” “列兵(pv2)。”麦克尼尔耸了耸肩,“在火力小组里充当机枪手。” “哦……”曹中士捏着麦克尼尔右臂军服上的两道黑色条纹,“有意思,现在你是我们的军队里的一等兵了,大概和你之前的身份相同。” 这场短暂的庆祝活动不是因为朝军的下一轮进攻而停止的,那时麦克尼尔相信朝军不会这么快反扑过来。当他和伯顿边走边聊怎样用义体游泳穿过分隔仁川市区和松岛的水域时,脸色阴沉的曹中士接到了一个让人惊恐万分的消息,并如实地把消息告知了在场的其他韩军士兵。 “没关系,这不是你们的过失。”曹人虎中士叹了口气,“刚刚接到报告说,南港被敌人炮击了……” 麦克尼尔浑身上下一阵颤抖,他也说不上来这种恐惧来自何处。伯顿可能是对的,他们是外人,没必要过于关心这些韩国人的性命。然而,他毕竟站在韩国的土地上、穿着韩国人的军服给韩国的军队打仗,之前更是为一名韩国的情报工作人员卖命,就算是为了让他们的【宿主】更长久地存活下去,麦克尼尔也必须说服自己尽量多考虑韩国人的想法。 “这不可能,我们刚刚才又一次干扰了敌人的识别系统。”麦克尼尔试图保持镇定,他身旁的米拉则瞪大眼睛望着曹中士,“再说,南港附近都是平民,朝鲜人为什么要攻击那里?” “谁知道?”曹人虎中士烦躁地捏着胸前口袋里的压缩饼干,“说不准,识别系统失灵之后他们可能会胡乱射击……其他人都不要动!”他叱喝那些愤怒地沿着楼梯离开半倒塌的建筑的士兵停止移动,“我们这里出几个人去附近帮忙救助平民,其余人员坚守岗位。”他指了指麦克尼尔,“你们几个没失控过,也跟着我们过去。” 话音刚落,一发火箭弹钻进大楼,麦克尼尔只觉得眼前一黑,便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他关闭了痛觉感知,迅速地摆脱了脑中的混乱和不平衡感,前往附近寻找可能被掩埋在废墟下的士兵们。 “伯顿!” “哎,我在这里。”看到伯顿安然无恙地爬了起来,麦克尼尔放心了许多。紧接着,他和其他几名韩军士兵共同在附近一间原本可能是卫生间的隔间旁挖出了曹中士。这时,麦克尼尔忽然想起来,他身边最可靠的电子战专家不见了。 循着原路返回后,麦克尼尔进行了又一次搜索,还是一无所获。 “朝鲜人发射火箭弹之前,基利安女士在哪里?” “肯定不在我们附近,也许她当时下楼了。”伯顿也记不清了,“要不然,咱们去楼下找一找?” 果然不出伯顿所料,麦克尼尔在已经被炸塌的楼梯下方发现了被碎裂后的楼梯埋在废墟里的米拉。见米拉还在尽可能地把碎块向外抛出,麦克尼尔知道对方没有受到严重伤害,于是不紧不慢地从另一条路下楼,来到了米拉身旁,并协助米拉清理了附近的废墟,将她从废墟中拽了出来。 “您欠我一条命。”麦克尼尔开起了玩笑,“下次万一我碰到了什么危险,记得认真报答我。大家在战场上彼此照应,不管谁出了事,其他人都得认真去帮助才行。” “谢谢。下次你被埋在废墟里的时候,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米拉认真地答道。 这反而令麦克尼尔有些难堪。他自认为应当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绝对的强硬姿态,要是他被埋在废墟里,他肯定会选择自救,而不是等着别人想办法把他捞出来。潜意识中,麦克尼尔从不认为自己只有听从别人摆布的份,他总会试图寻求争取自主的机会。 “……谢谢?”麦克尼尔险些像摸伯顿脑袋上那一撮头发一样习惯性地把右手放在米拉的头上,他一直认为这是养猫的后遗症,“用不着。嘿,以后我的性命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了。” 在轰炸中幸存的韩军士兵们找到了他们来时丢弃在路边的卡车,原来是朝军士兵把卡车抢走后又把同一辆车开回了原地。曹中士自己充当驾驶员,开着这辆卡车一溜烟地驶向了化为地狱的南港。如同他听到并转述的状况那样,南港附近的平民死伤惨重,周边的士兵在上级的督促下加入了救援市民的队伍之中。 “……我们怎么和别人交代?”曹人虎中士自言自语着,“自吹自擂说能够拦下北韩军的炮击,转身就让他们把南港炸了个遍。” “这是不折不扣的悲剧。”麦克尼尔谨慎地避免激怒这些韩国人,“该保护的人和该杀死的人,都是你们的同胞。” “也是我们的心病。” tbc OR3-EP3:白头(1) or3-ep3:白头(1) 战争爆发的第20天左右,从首尔东北方向南下的朝军切断了首尔地区韩军和其他部队之间的联系。与此同时,仁川的失守让首尔失去了另一条和外界联络的通道。至此,首尔市成为孤岛,从四面八方受到朝军的围攻。尽管制空权依旧牢固地控制在韩军手中,地面部队的失利为韩军带来了极大的挫伤,并让首尔成为了直接应敌的前线。 集结在首尔附近的韩军以首都军团等驻防部队为骨干,配合从周边地区撤退到首尔的韩军作战部队,其军事力量规模略高于附近的朝军。此外,动员司令部也在加紧组建新军团投入战争以解决首尔之围,这为参加国家安全保障会议(nsc)的官员们打了一针强心剂。在这种普遍乐观的氛围中,由李璟惠总统主持的会议在地下掩体中召开,军方高级将领和情报部门负责人争相讨论着对抗敌人的最佳策略。 从理论和人员编制上来说,军方是不该出席这种会议的,他们有自己的议程用于解决问题。情报机构在会议上的优先级高于军方,但他们之前在栽赃竞争对手的工作上浪费了过多的时间,反而凸显出了自身的无能。于是,本来没有理由参加会议的合同参谋本部议长和陆军参谋总长出现在了会议上,情报部门的次要负责人则躲在隔壁和新来的军方大员心不在焉地讨论着如何应对围攻开始后的诸多乱象。 “以本人的看法,我军或情报机构中出现了北韩军的间谍。” 窄小的会议室中,安忠焕将军放下手中的茶杯,一板一眼地对眼前西装革履的官员说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我们也为此而担忧。” 韩国人的情报机构通常会尽可能地夸大朝鲜情报机构的能力,不然他们没有理由获得更多的经费。必须要将朝鲜人描述成无孔不入的神奇对手,才能最大限度地让公众和官员都产生恐慌,进而使得总统愿意大发慈悲地为他们的奇思妙想而买单。实话实说固然可以免除许多不必要的纠纷,但那也意味着他们没有机会挪用经费了。 “是作战计划泄露了。”安忠焕将军发现眼前的官僚没听懂自己的表述,于是换了一种说法,“北韩军从我军防线上的所有薄弱地区轻而易举地突破,而当我军试图在部分地段集结兵力反击时,他们会恰到好处地使用电子战让我军无法进行有效指挥……”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戴着眼镜的陆军参谋总长殷熙正大将出现在了门外。他瞪了一眼其他没有穿着军服的官员,那些人干脆利落地拿起一旁的公文包离开了这间备用会议室。 “总长,接到通知之后,我就决定立刻赶来继续为国家效力。”安忠焕中将向陆军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敬礼,“大统领阁下的意见是——?” “最终计划还没有出炉,他们之间的分歧很大。”殷熙正大将向左侧迈出两部,坐在了安忠焕将军对面的座位上,“你的看法很新颖,合参议长也很喜欢。在军校任教的日子没能让你的头脑变得迟钝,这对我们来说真是幸运。” 朝军的迅猛攻势把大多数指挥官吓得魂不附体,即便是参加保卫战的军团长们也纷纷私下里表示出自己的悲观态度。只有一小撮军官看到了朝军背后的危机,那便是朝军没有做好应对一场全面战争的准备。安忠焕中将直言不讳地提出,利用朝军前线作战部队和平壤之间的分歧,只要韩军坚持目前的对峙局势,就能在最多两个月之后迫使朝军在内部混乱和外界压力下接受停火条件。 “这就是把我们取胜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外界因素上。”殷熙正默默地喝着凉透的茶水,“……即便是这种妥协,也必须以首尔作战的胜利为先决条件。” “大东合众国认可的首脑是朴光东,至少目前是这样——他们只会承认在某一阶段占优势的人。”安忠焕倒是不觉得把希望丢给外人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别忘了,对于这些依靠着长期对抗才能保住权力的人来说,他们不愿意看见自己的竞争对手结束对抗并踩在自己头上。北韩军在部分地区的进展缓慢,其实也是朴光东控制下的后勤系统刻意偷懒所致。” 【委员长,已被敌军轰炸阵亡……但我这里,是不是先要镇压内乱?核武器,和平壤,都掌握在我的手中。请表明你们的立场!】 朴光东和大东合众国方面的通讯经由各自情报部门的刻意泄露而传到了韩国,仅从当时的对话,殷熙正大将也能判断出朴光东原本没有发动这场战争的打算。护卫司令官仅仅希望利用一切手段消灭以逃跑的李泰瀚为首的敌人,想不到他的假宣战不仅没能拖住前线作战部队,反而带来了一场真正的战争。 “总长,第九军团准备就绪至少需要两个星期。保持目前的战线不变,集结出足够冲破包围圈的军队,需要以第九军团作为核心。”安忠焕严肃地说出了自己的忧虑,“没错,无论我们有什么计划,都必须守住首尔。我军过去承担了诸多恶名,这是洗刷耻辱的良机。” “大统领阁下不够坚决啊。”殷熙正为难地解释着,“想要打赢,那就要把首尔变成真正的绞肉机,敌人每前进一步都必须流尽鲜血。打赢了才有以后的善后工作,可是阁下被反对派的攻讦吓得不敢采取过激手段,那样一来我们搞不好会输掉战争,大家一起去蹲监狱,谁也没有前途。在这种关键时刻,那些人的言行简直是危害我们的国家……不能让他们继续肆意妄为。” 军人是单纯的,都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而战,许多将军们都会这样主张。然而,没有任何一种军事决策能够绕过政坛上的矛盾,尤其是当双方的对抗十分激烈时,即便是那些保持中立的军人也会被迫成为其中一方的拥护者。殷熙正向来不介意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支持李璟惠总统,只可惜总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硬。 每一个离开作战部队并退回后方次要岗位的军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就像任在永因为某些原因而来到情报部门那样,安忠焕也并非从当初参军时就担任军校的教员。他们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有些选择的真正影响只有当另一次至关重要的考验到来时才会浮出水面。 躲在安全的地下掩体中规划着反击方案的官员和将军们不会亲自到前线巡视,前线的士兵也无从把他们从掩体里拖出来并让他们来到前线体会发生在这里的种种悲哀的事实。在攻防双方对峙的前线,躁动不安的士兵们费尽心思排解内心的恐惧和不安,他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即将到来的下一场战斗中登上阵亡人员名单。巨大的压力摧毁了他们的心理防御,并让更多的士兵逐渐失去了底线。 通向首尔市区的街道已经被韩军堵塞,埋伏在附近的韩军构筑了许多掩体和其他防御设施,只要朝军敢从这些街道通过,他们就会坚决地予以反击。一些士兵坚信朝军的坦克和装甲车在城市作战中发挥不出任何优势,把敌人带到自己最擅长的战场中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尽管炮声响个不停,那些天性乐观的军官们还在利用最后一点空余时间向周围的同伴解释自己打发时间的心得: “这个品牌的电子烟,我非常喜欢。”丁龙汉大尉把另一支电子烟递给伯顿,“大家平时挑选电子烟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看说明。现在有些商家售卖的电子烟对电子脑的损害比较严重,虽然还没有研究能证实这种异常的刺激是不是会成为新病症……我建议你们谨慎。” “哎,这话说得对。”彼得·伯顿草率地检查了一番,便把这支电子烟的另一头送进了嘴里,“越是离自己比较进的商品,越要认真地考虑质量……不然,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商家只会赚。” 在掩体的另一侧,迈克尔·麦克尼尔目不转睛地监视着他们附近的这条道路。朝军的轰炸机不会出现在他们头顶并随时向他们丢下炸弹,会从远处威胁到这些防线的只有火炮和火箭弹。目前,他们还没有被敌人列入打击范围内,尽管朝军明显地开始了新一轮的炮击并试图利用密集的火力摧毁通向首尔的屏障。晚一点让敌人进入首尔不会有坏处,利用废墟拖垮敌人固然是一种可行的方法,但那也意味着平民早已受到严重的损害。 “基利安女士,看一下另一条公路。” “没有敌人。”米拉清脆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很好。”麦克尼尔换了个姿势,继续保持着对公路的监视,“附近的道路差不多都被炸断了,我们给朝鲜人留下了仅剩的几条路,到时候他们的重型车辆必须从这里通过。希望韩国人能把朝鲜人的轻步兵挡住,不然我们的后路就被切断了。” 听着伯顿和丁龙汉大尉插科打诨时的愉快语气,麦克尼尔有些怀疑自己看待这些士兵的眼光出了问题。他第一次见到丁龙汉大尉时,对方在激烈的战斗中丢掉了一条手臂,且在撤离医院时主动要求留在后方拖延时间,这让麦克尼尔颇为感动。不料,等回到首尔之后,丁龙汉大尉迅速地暴露出了他那不太正经的本性,看来他原先只是因为缺了一条胳膊而收敛了许多罢了。后方的医护人员和维修人员为丁龙汉大尉换上了一条义肢,他便用这不太灵活的新手臂操控着枪械,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这样一来,麦克尼尔倒是不用为丁龙汉大尉担忧了。附近的部队撤退到首尔后,部分因人员大规模伤亡而无法维持原本编制的作战单位经历了重新整编,丁龙汉大尉也被编入了换了个名头的【第八机动师团】。这个喜欢抽烟(电子烟)的普通军官总是乐观地鼓励他的战友们保持冷静,他说,当年他们的先辈曾经丢掉首都并被赶到釜山,但最后还是在美国人的帮助下赢得了阶段性胜利——今非昔比,创造新奇迹的责任落到了他们的肩头。 被麦克尼尔冒着生命危险从神秘的朝军大佐手下救出的米拉在麦克尼尔找到合适的医生之前就恢复了清醒,当麦克尼尔问起她在治疗曹人虎中士的过程中发现的情报时,她选择了保持沉默。现在,戴着一顶大号头盔的米拉就在麦克尼尔身旁监视着另一条道路,像他们这样的外国难民在军队中的活跃让许多不了解详情的本地士兵感到惊异。实际上,已经有一些流落到首尔的难民为了避免被收押而决定参加和保卫战有关的工作,但他们当中没有人能如此光明正大地穿着韩军军服作战。擅作主张的柳成禹大领由于有着黄闵少将的保护,也不会因此而承担任何处罚。 “我这么问可能不礼貌——就我个人的观点,曹中士昏迷期间可能还在自己的幻想中和他想象出来的朝鲜人继续战斗。”麦克尼尔似乎发现前方灰白色的原野上出现了几个人影,他不能确认这些活动的目标是否是朝军的战斗人员,“你昏迷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像我,每一次犯病时,就会感觉自己被人压缩成一个球然后从大炮里发射出去。” “找回了一些我以为自己已经忘掉的感受。”米拉望着一本正经的麦克尼尔,后者也用同样的目光凝视着她,“你不止一次地向我们抱怨过自己使用义体时产生的滞后感,其实我记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过同样的感受……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我相信自己回忆起了最初使用义体时的不愉快经历。” “肯定不会愉快,基利安女士。”麦克尼尔吹了个口哨,“尽管世上总会有人鼓吹使用义体比依赖脆弱的血肉之躯更为妥当,但是舍弃自己原本的身体而将意识转移到一具机器之中终究是十分困难的。看样子,您应该是从很久以前就进行了完全义体化。” “我看到自己躺在医院里,比现在的我更渺小……”米拉仿佛陷入了深思,“……床头有很多千纸鹤。” 麦克尼尔不禁咂舌。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回忆出更多和他的过去有关的片段。米拉也许是幸运的,这些回忆能够帮助她更快地找回自己、找回真实的人生。麦克尼尔的人生本来就是虚构的,他只不过是取代了一个名为麦克尼尔且拥有对应相貌的人的孤魂野鬼。然而,麦克尼尔依旧会选择发掘藏在这具躯体背后的谜团,他相信每一个普通而卑微的生命都有着应当被铭记的瞬间。 “那,病房里有没有其他病人呢?”麦克尼尔随口问道,“或者我们来讨论一些比较具体的细节——那家医院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米拉摇了摇头,灰心丧气地趴在土堆上,“我想知道更多,但我能看到的画面也许被什么东西限制了……在我最终恢复清醒之前,我没有办法把我的视角转移到病房之外。” “连病房里其他人的样貌也看不清?”麦克尼尔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哪怕你看清其中一个人的长相,我们也许就有机会找到那个人并根据他的经历追溯你的人生……唉,可我自己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己是谁。”他始终把自己的身份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没有人可以真正抛弃自己的过去。即便我们在心里摒弃了所有的标签,只要我们还活在各种关系的基础上,就不能阻止别人使用这些标签来评价我们。那样一来,所谓的摒弃也就成了空谈……还不如接纳属于自己的一切。” “……即便是令人不堪回首而痛苦的一切?” “没错。”麦克尼尔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多想想那些让人捧腹大笑的故事!生活已经足够痛苦了,我们没有必要给自己增加更多的折磨。” 他忽然记起了自己上一次产生回忆的关键。米拉是一把钥匙,这具被称为麦克尼尔的义体一定和米拉·基利安有着某种联系,只是这联系并非当前失去了大部分记忆的两人所能了解的。麦克尼尔告诉自己,保护米拉是为了让他保住了解过去的机会,仅此而已。 “朝鲜人还没有靠近?”丁龙汉大尉来到了这处火力点附近,“奇怪,他们这一次的速度变慢了。” “一些不可靠的消息指出,朝鲜人的补给出了问题。” “这么短的战线,怎么会有补给问题……”丁龙汉大尉充满鄙夷地望着对侧的阵地,“肯定是他们自己忙着内讧。也好,我们难得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大家养精蓄锐,一有机会就痛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入侵者。我去抽根烟,你们先等一等。” 结果,丁龙汉大尉的无心之语反而成了某种预兆。仅仅几分钟之后,麦克尼尔便发现了向着他们所在的高地进攻的朝军。面对士兵们的责怪和部分充满迷信的讽刺,丁龙汉大尉也只能尴尬地叼着电子烟赔笑。 第一辆沿着公路行驶的装甲车刚被火箭弹击中,十几名朝军士兵已经在重机枪的掩护下从麦克尼尔的正面开始了进攻。麦克尼尔刚准备开火,猛然间发现其中几名朝军士兵还携带着便携式迫击炮,不禁冷汗直冒。他一旦暴露自己的位置,等来的就是狙击手和迫击炮的轮番打击。防守一方的劣势正在于此,他们被牢牢地锁定在这里,无法灵活地根据实际情况转移战场。 “你来想办法。”伯顿也发现了正在逼近的敌军士兵。 “等他们开始布置阵地之后再反击。”麦克尼尔迅速地做出了决定,“咱们这边只要开火,就会被他们重点攻击。朝鲜人能调动的机枪和火箭筒很多,这里的掩体挡不住。” 米拉试图控制韩军设置在附近的自动机枪防御炮塔拖延朝军的进攻速度,忽然出现的炮塔确实吸引了朝军的火力并给正在进攻的朝军造成了一定的伤亡。但是,麦克尼尔刚刚击中两名沿着坡地向上攀爬的朝军,那座炮塔已经先后被两枚火箭弹击中并变成了一座新废墟。随即,下方的朝军猛烈地向着麦克尼尔所在的掩体开火,把麦克尼尔逼退到了掩体内部。 “要是我们丢掉这里,就得回到市内……”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他之前见识过市内的景象,“我并不是说市民很碍眼,可是周围全是市民的情况下确实没办法放开手脚作战,更何况这些市民对军队的做法并不配合。” “难民不是也来帮忙了吗?让市民们投入作战或许有用。”伯顿两次试图反击,他刚露出头就被凶猛的火力逼了回来,“战斗当然要最专业的人员来负责,其他辅助工作应该交给市民,这样韩国人才会有更多的士兵用于投入战争。” 一名朝军士兵利用射击孔的死角接近了地堡,他喊着口号向掩体中投入了一颗手榴弹,这无异于在油锅中滴入了沸水。眼疾手快的麦克尼尔把伯顿和米拉推到一旁,自己也尽可能地远离爆炸范围。埃贡·舒勒开发的程序为他准确地标明了爆炸范围和可能的最大杀伤半径,只要麦克尼尔站在红色的危险区以外,他就能够避免自己被手榴弹炸成残废。 在迅速地击毙了钻进掩体的朝军士兵后,麦克尼尔呼喊周围的韩军士兵尽快填补缺口。 “哎呀,这家伙真是顽强。”伯顿检查着这名士兵的尸体,顺便偷偷摸摸地拿走了剩下的手榴弹,“义体化程度没超过50的人,身上挂着这么多铁丝网继续往上冲锋,皮开肉绽的滋味可不好受。” “他们不是经常说,自己是为了信仰而战吗?”麦克尼尔架起了步枪,瞄准另一名肩上扛着火箭筒的朝军士兵,“我敬佩他们的英勇,但我不太认同把信仰集中在某个人身上……这是行为艺术,不是信仰。” “这么说,十字军也是一场大型行为艺术活动。”伯顿辩解道。 “……也许没什么区别。” tbc OR3-EP3:白头(2) or3-ep3:白头(2) 又一轮炮击结束后,躲藏在掩体中的韩军士兵迅速地向着险些失陷的阵地前进,他们不会轻易地将前线交给自己的敌人。另一些士兵向着相反方向撤退,他们将一些被严密地束缚着的士兵扔上运输车,而后动作迅捷地跳上车子,冒着朝军的炮火撤离了这处阵地。在他们眼前,依旧耸立着的高楼大厦失去了原本的光彩,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面纱。朝鲜人认为这座城市是他们真正应当拥有的首都,把未来的首都破坏殆尽显然不是这些英勇而狂热的士兵希望看到的结局。 “怎么还有?”麦克尼尔把其中一名不断地乱踢乱叫的士兵从卡车上拖了下来,“敌人逼近了你们的首都,可你们还是没有办法解决士兵失控的问题……” “也许得到解决,也许不会。”伯顿对这件事毫无兴趣,“这种问题该留给电子战专家去解决,我们的工作是消灭出现在眼前的敌人。” 离他们有十几米远的另一条街道上,一辆带有不少弹痕的吉普车跌跌撞撞地一头撞在路标上,坐在后排座位上的一名军官等不及车辆停稳,便从吉普车上跳下,向着对角线方向的大楼跑来。他在手下的呼喊声中不慌不忙地从麦克尼尔眼前走过,并把其中一名失控的韩军士兵挪到路边,以免那人阻挡其他可能经过此地的车辆。 “听说这里出现了失控的士兵,我就立刻赶来了。”任在永神采奕奕地分别和麦克尼尔、米拉握手,“这里不安全,我们去那栋楼里寻找设备。” “其实我们更希望上级派来更多的士兵或是送来更多的装备。”麦克尼尔紧随任在永身后,“柳上校一直抱怨说,阻碍他在阵地上对朝鲜人实施坚决反击的直接原因是物资不足。” “情况会好转的,严重地分散军队和警察力量的市民差不多都返回了掩体中,那些不想服从命令的人也乖乖地退回了家里。”任在永晃着门锁,见没有其他开锁办法,索性让麦克尼尔上前砸门。麦克尼尔应声而起,三拳两脚把大门拆了下来,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中将尚且完整的大门扔到了路旁一辆废弃的小轿车上,“不瞒你说,士兵失控这件事,我们也已经跟踪调查了很久,说不定今天我们就有办法结束这场困扰军队许久的噩梦。” “但愿如此。”麦克尼尔冲进大厅,粗略地扫视了四周,仔细地检查了视野中所有的死角,“小心一些,任中校,朝鲜人的步兵正在从各个角落渗透这里。” 一直以来滞留街头并坚决地反对李璟惠总统的市民终于还是退却了,但他们的撤退并非因为战争的迫近,或者说战火逼近首尔也没有让他们立刻离开盘踞的街道和广场。作为反对派首脑之一的梁振万议员发表了一次演讲,希望那些市民在即将到来的危险面前以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为优先事项,这才让大部分市民选择按照军队的安排进入对应的地下掩体。然而,尽管反对派用行动证明他们愿意在更大的危机面前服从对手的策略以安抚市民,仍然有一部分市民保持原有态度。 按照他人的行动和言论采取措施的人更容易被人操控,那些自发行动并在某些问题上反对行动的组织者本身的市民则更难被控制。韩国的公民们似乎有一种和军队对抗的传统,过去连韩军最精锐的部队都在市民的顽强抵抗面前损失惨重。假如这些市民打定主意不想听从各个部门及军队的指示,军队也无计可施,这个时代不属于军人。 但是,当一些希望为辅助工作效力的市民忽然遭到失控士兵的袭击时,一些荒谬的推测便应运而生。有些市民认为,军队原本有办法解决这一问题,却偏偏一直放任,他们只是为了找到更多的借口以保护市民为名不断地剥夺市民的权利。为了避免遭受更多的诘问,先一步行动的情报部门决定尽快查出士兵失控事件背后的真相。 “梁议员还是个善人呢。” “市民不知道实情也就罢了,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任在永小心翼翼地跟随着麦克尼尔前进,伯顿站在他身旁保护着他的安全,“北韩军可能在某些方面落后,但他们的总体实力在东亚地区不可小觑。北韩军卖到国外的装备,有些是能在外国被称为实战利器的优秀产品。” “这个我懂,伊朗人就用过朝鲜人出售给他们的火箭炮。”伯顿率先表明自己对这一问题有着更深的领会,“……尽管那并没能让伊朗人把俾路支斯坦消灭。哎,我跟你们说,俾路支斯坦那地方——” “别提你的俾路支斯坦了,问题不在这里。”麦克尼尔让米拉搜索附近的信号,以便排除可能被朝军士兵占领的通道,“就算这个国家保持了多年的和平,他们总该看看和战争有关的新闻?战争到来的时候,平民除了接受军队的保护并放弃一部分自由,没有任何活命的办法。到了这么严峻的地步,谁还要在这里谈什么自由,那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所有人都被前方发生的爆炸震得后退了几步,大量土灰劈头盖脸地倾泻在他们的身上。这栋建筑被炮弹击中了,爆炸发生在楼下,离他们所在位置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20米。要是麦克尼尔没有因为聊天而放慢脚步,他也许会成为其中一个被爆炸波及的伤员。灰尘散尽后,麦克尼尔发现前方的地面因爆炸而开裂,他把这一情况告诉了任在永,后者决定从另一条路上楼。 任在永决意借着又一次发生士兵失控事件的机会找出操控韩军士兵的幕后黑手,而他选定的这栋办公大楼也不是普通的民用建筑物。战争爆发前,这座办公楼归属一家网络公司所有,该公司从事电子脑网络应用和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究已有多年,任在永相信他们能够在不惊动军队的情况下利用这家公司的资源解决问题。 “敌人既然能让士兵失控,说明军队掌握的渠道也不会安全。如果我们用军队的设备,也许会正中圈套。”任在永向周围的韩军士兵说明了自己的用意,“另外,军队里的关键人物曾经提到过,我们的军队和其他部门中肯定存在效忠于北韩军的间谍。现在,连敌人的基本信息都是模糊不清的,我们不能承受更多的风险。” “任中校说得对。”和麦克尼尔一起走在前面的米拉举起左手,示意麦克尼尔暂时停止前进,“尽管我认为发动攻击的一方不一定是朝鲜人,至少朝鲜人应该知情并且乐于和对方保持目前的默契。” 一名朝军士兵从麦克尼尔面前的走廊中跑出,他没有注意到藏在旁边的麦克尼尔。于是,这名士兵在身中三枪后不出意料地倒在地板上,成为了又一具尸体。伯顿趁机搜走了尸体上的部分可用装备,而后才在麦克尼尔的催促声中继续前进。 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下辖的三个步兵大队就在这处宽度约为5千米的街区附近作战,以抵御逐渐深入首尔市区内部的朝军的进攻。按照上级的指示,当他们意识到朝军可能不太愿意把整座城市破坏得一干二净时,便试图利用密集的建筑和朝军展开逐一进行的争夺战。这为任在永的工作争取了不少时间,他可以安心地利用这些公司遗留的设备追查导致士兵大规模失控的真凶,而不必担心朝军迅速地攻陷这里。尽管如此,他们不能排除少数从封锁线的缺口进入防线内部的漏网之鱼。 “机房在这里。”任在永及时地拉住了继续奋力向上奔跑的麦克尼尔,“如果里面没有被北韩军入侵,你们只需要在外面简要地布置一些守卫即可。” “我跟你一起进去……基利安女士也得一起去,她是专家。”麦克尼尔告诉伯顿尽快打穿新的射击孔,“伯顿,你带着其他人守在这里。丁上尉的部队就在附近,要是有朝鲜人从下方通过,我们就想办法夹击他们。” 得到伯顿的肯定答复后,麦克尼尔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便伸出双手果断地砸碎了机房外侧的大门。紧随而至的是另一声脆响,以为朝军杀进建筑内的麦克尼尔惊慌地回头一望,原来是伯顿怀里抱着一块规模不小的混凝土。 “你在干什么?”看到墙上出现的大洞之后,麦克尼尔火冒三丈,他产生了把伯顿直接从这个洞推出去的冲动,“让你挖个射击孔,你把墙给拆了——” “喂,这不公平。”伯顿辩解道,“我还没用力,它自己就碎了……你看,你看!”他拉着麦克尼尔前来墙体缺口附近查看墙体的结构,“明明是这墙有问题……空心的,还填充垃圾,呸!” 就像伯顿所说的那样,本应是实心的墙壁,除了还在他怀里抱着的混凝土块之外,剩余部分是用涂层和质量低劣的垃圾填充物以次充好的产物。这样的墙壁不可能阻挡朝军士兵的密集射击,麦克尼尔几乎看到了守卫在墙壁后方的士兵们血流遍地的场景。他压抑着把建筑师和承包商、开发商全部痛骂一遍的冲动,让伯顿耐心地去寻找其他墙壁,并告诉韩军士兵们尽量利用好这处已经不可能被修复的缺口。 机房的温度稍微低一些,据说是设备过热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损坏。麦克尼尔检查了电力设备,打开了房间内的几组灯,他惊喜地发现供电系统暂时还没有受到损坏。披着军大衣的米拉已经开始调试设备,一旁的任在永则以一种惊奇而赞赏的目光观察着这个和麦克尼尔一起活跃在战场上的女孩。 “她以前是做什么的?” “跟我一样,是个难民,而且都失忆了。”麦克尼尔伸出左手指着自己的脑袋,“但是,如果失忆就能让我换取这份本事,那也算是一笔相当划算的交易。她之前和我们说,导致士兵失控的原因可能是光学插件被污染了。” “军队的结论也是这个。”任在永本人也支持米拉的看法,“所以,网络战司令部的工作人员试图通过更新相关插件并进行覆盖来解决问题,但最近又一次发生的士兵失控证明他们的方案是无效的。停用插件则可能导致严重后果,在前线作战的士兵离不开那些辅助程序。” “说说您的想法。”麦克尼尔诚恳地请求任在永尽力而为,“不把这个隐患解决,你们的士兵没有办法抛下所有顾虑……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射击的目标到底是真正的朝鲜士兵还是自己的战友。” “定位他们的位置,或者烧毁其中一部分入侵者的电子脑。”这是任在永总结出的有效方案之一,“假如你的朋友所猜测的内容是真实的,我们至少要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那些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协助北韩军。” “祝你们好运,我去检查机房的其他部分。”麦克尼尔向任在永挥手道别,他还有其他工作要去完成。既然他们之前在建筑中发现了朝军士兵,这里想必已经不再安全,也许有更多的朝军士兵埋伏在建筑各处并伺机而动。任在永和米拉的工作也许会吸引朝军的注意力,到时候留在外面的伯顿就会承担更为致命的打击。这对伯顿自然是不公平的,麦克尼尔也很清楚。然而,伯顿本人对那些在战争背后挥舞着的黑手毫无兴趣。 【舒勒,你有没有听说过利用光学插件污染来覆盖视觉进而诱导受害者采取某些犯罪行为的案例?】 除了近在咫尺的米拉,麦克尼尔能用得上的另外一位得力助手是远在外国的埃贡·舒勒。前不久,埃贡·舒勒借着去日本谈生意的名义为麦克尼尔调查了一些同姜顺德有关的情报,并顺理成章地打着各色幌子结识了大江博士。但是,这些针对【东莱物产】的调查没有实质性进展,这家公司表面上的商业活动不足以成为外界指控它的依据。 【我在想,到底是什么类似的感知混淆能让士兵完全失控。他们肯定会认为自己只是在和朝鲜人继续作战。】 【没错。】麦克尼尔在放置设备的架子间穿过,他感受到了空调吹拂在脸上的凉风,冬天的凉风只会让他倍感寒冷,【之前,我们试图治疗一名失控后昏迷的士官,但他在恢复清醒后继续喊着和朝鲜人作战的口号……我不确定他的思维有没有恢复正常。】 【麦克尼尔,也许敌人是从光学插件入手逐渐让受害者的整个系统全部失控的。你和我说过,那些士兵像狗一样在地上爬行并敏捷地攻击周围未被感染的同类,并且即便是头颅和躯体分离也还在拼命战斗……可惜我们这里没有任何样品,要是你能送来一个失控的士兵充当实验品,我会非常感激。】 【你变得和那些喜欢做生物实验的科学怪人一样了。】麦克尼尔和舒勒开着玩笑。 【也许,那是因为我目前从事的研究绕不过人……然而,即便是我还活着的时候,大家也会认为我是个怪人。其实,就算我们找出了敌人让韩军士兵失控的方式,那不会代表着我们解决了问题。连韩国人自己都认为他们内部存在间谍,这个判断应该没有错,只不过那间谍不一定是效忠于朝鲜人的。】 【帝国军既然没有插手这场战争,还会有谁?】麦克尼尔急切地追问道。 麦克尼尔和舒勒的通讯因为突然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不速之客而终止了。这个穿着西服的青年男子从机房的角落里跑出,未等麦克尼尔问话,便抢先以咄咄逼人的语气询问到: “谁允许你们进来了?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麦克尼尔不想理睬他,只是按照规矩一本正经地应付道: “公民,请您立即前往附近的地下掩体中躲避,这里是战场。”他注意到这人的衣服上遍布干硬的污渍,不由自主地心生厌恶,“为了您自己的生命安全,请服从军队的安排。” 这种模棱两可的表态足以让大部分市民产生畏惧并服从命令,即便是那些对军队缺乏好感的市民也不会刻意地和麦克尼尔作对。然而,眼前的青年却完全免疫了麦克尼尔的话语中饱含的威胁,他气势汹汹地伸出右手,指着麦克尼尔的鼻子,开始破口大骂。麦克尼尔从他那一连串的【狗崽子】中总算识别出了几个算得上理由的句子,其中无非是指责麦克尼尔等人破坏了他所在的公司的财产。 不远处传来了电火花迸发的声响,任在永正把套在脖子上的替身式防护屏障丢在地上。显然,他的对手差一点烧掉他的电子脑。一旁的米拉倒是显得轻松自在,她咬着自己的发梢低吟浅唱着一首西班牙语歌曲。 “喂,喂!”麦克尼尔终于忍不住了,他挥手打落了对方的手臂,反过来指着男青年的鼻子,怪罪道:“赶快离开这里,躲进掩体去!你不想服从安排,就别指望军队会保护你……朝鲜人已经出现在这栋大楼内,还有比这里更危险的地方吗?” 出乎意料的是,麦克尼尔不仅没能让这个奇怪的男子逃离建筑,反而让对方骂得更起劲了。 “那是你们的职责啊!”这名男青年手舞足蹈地继续骂着,“没能避免北韩军入侵这里,那是你们军队的无能啊!这里的一切都是公司的财产,保护公司的财产就是我的职责,我才不会像你们这些随便放弃阵地的懦夫一样后撤!既然你们保护不了我们,该走的是你们才对……” 麦克尼尔听了这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言乱语,更加恼火。当后方又传来替身式防护屏障被烧毁的声音时,麦克尼尔果断地伸出右手捏住了男青年的脖子,像提着猫狗一样挟持着对方穿过机房,把他扔在了门外。伯顿见状,饶有兴趣地向麦克尼尔问起了前因后果。 “这个十足的蠢货想要留在这里并用他的生命保护公司的财产。”麦克尼尔告诉其他士兵把男青年拖走,“尽管他的行为看起来愚蠢得不可救药,我还是认为咱们应该想办法保护他的性命。” “就是这样。”伯顿深以为然,“喂,韩国的小伙子们,把你们的同胞带走,让他去掩体里继续做梦!这里留给我们就行了。” 听说他要被送进掩体,男青年放弃了辱骂,转而开始求饶。他向士兵们解释说,公司委托他留在这里看守公司的设备、防止公司的财产被小偷或强盗窃取,如果他擅离职守,他不仅得不到公司的奖励,反而可能会丢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命都快没了,还关心工作?”麦克尼尔哭笑不得,“把他带走……” “求你了,我还有贷款要还呢,还有我的信用卡——” 嚎啕大哭的男青年在两名士兵的左右挟持下消失在了楼梯尽头,留给麦克尼尔和伯顿一个并不怎么好笑的故事。 在接连损坏了数个替身式防护屏障后,米拉和任在永的工作似乎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是,从任在永的脸色来看,他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情况怎么样?” “好得很——用这句话敷衍上级。”任在永开始原地踏步,他那不断地发出响声的指关节证明了他的慌乱和不安,“敌人很狡猾,在我们试图锁定他之前,他已经逃跑了。不过,我们成功地定位了他的位置……至少是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 “那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吗?”麦克尼尔望着任在永不断地变得更加忧虑的表情,他自己也开始担心了,“还是说,这个结果暗示着一些不太乐观的前景?” “说来话长。”任在永又一次开始调试设备。一发炮弹扎进了街道对面的大楼,剧烈的爆炸震荡着整个机房,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战争逼近首尔之前,我正在追查姜顺德事件背后的一些关键线索,并计划去忠清南道的一处陆军训练设施进行深入调查。但是,因为首尔被围困,这次行程告吹了。”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信号来自那里,就是我本来要去的地方。” “没关系。”麦克尼尔安慰他,“等我们打赢了这场战争,你一定要把消息上报,到时候你们的军队就可以清算藏在背后的真凶。” “……但是,那个设施不久前被炸了,军队怀疑是北韩军的间谍干的。”任在永颓丧地坐在地上。 tbc OR3-EP3:白头(3) or3-ep3:白头(3) 由于在朝军的军事力量中占据重要地位的火炮和火箭炮会对城市造成难以想象的破坏,让市民留在城市地表显然是一种无视市民生命安全的决定。因此,早在首尔附近的战斗爆发之前,当地的韩军便试图劝说市民尽快接受安排、疏散到防空洞等地下掩体中躲避。大部分市民即便对军队和李璟惠总统有着强烈的不满,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他们还是选择了服从指示。军队的指挥官们相信,那些顽固地留在地面的市民一定会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服软并来到他们面前请求得到优待。 有时,一些在激烈的战斗中被打散的士兵也会顺势撤退到掩体中。麦克尼尔本人便经常选择用这种方式躲避朝军的追击,他始终担心那天他在医院中见到的朝军军官所指挥的部队又一次出现在战场上。一支装备了光学迷彩且擅长在建筑内作战的特种兵分队会在城市巷战中发挥多大的作用,只有当更为激烈的战斗开始时才能更明显地展示出来。仅凭那些不可靠的证据去劝说韩军的指挥官们加强戒备,无疑是白费力气。 “我们从这条通道离开阵地,去前面的街道。”麦克尼尔叮嘱伯顿注意安全,“朝鲜人还没有完全控制那里,如果我们从他们的控制区中间部分突然出现并打乱附近敌人的计划,也许能为韩国人争取一点时间。” “韩国人表现得已经很不错了。”伯顿倒是乐观了不少,“过去他们在几天之内就被朝鲜人赶到了釜山;眼前的这场战争进行了快一个月,韩国人仅仅被迫开展一场首都保卫战,这种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我不太确定你是在夸他们还是讽刺他们。”麦克尼尔点亮了通道中的灯光,“无论如何,这场战争在得到强大外力的干涉之前,或是其中一方被彻底打倒,又或者是双方打得两败俱伤……在一个合理的借口出现之前,它会持续下去。” 有时麦克尼尔会产生一些连他自己都认为荒谬的猜想。既然朝鲜一方决定开启新战争的理由是他们的委员长遇难,假如委员长还活着,那么这场战争说不定就可以停止了。然而,无论战争的起因有多么无厘头或是多么不以利益为导向,等到战争开始之后,或许连发动战争的人和群体也没有办法掌控它。委员长存活与否,无法影响这场战争:朝鲜人并不一定真的关心委员长的死活。 他把步枪的枪托靠在地面上,自己倚着这把枪,缓慢地躺在坚硬的墙壁上。义体不应该感到疲倦,疲倦不是来自他的躯体,而是来自本应更加发达的电子脑。韩军士兵们得不到更多休整的机会,那些刚刚参军不久就被迫参加这场战役的新兵更是头晕眼花。纵使躯体是钢筋铁骨所打造,意识和思维总是会疲倦的。 “你该休息一下。”米拉关切地站在麦克尼尔面前,“最近你出现这种不适的频率变高了。” “我没事,只是……”麦克尼尔舔着干燥的嘴唇,他知道自己的舌头、嘴唇、牙齿都是人工制造出的商品,只有那无比真实的触感让他明白自己依旧是个人而不是机器人,“……好,你说得对,我确实累了。但是,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们必须参加这场战争。你看,那些不明不白地在战争中被炮弹炸碎的平民连抱怨的机会也没有。” 仅以是否活着而论,他们比死者更幸福,但这种幸福也仅限于还活着。装模作样地抱怨了几句后,麦克尼尔赶上了前面的米拉,顺着地下通道转移到附近的街区。在进入新战场之前,他们需要穿过一处市民居住区。每一次路过这些定居点时,麦克尼尔都会下意识地扭过头避免自己看到市民们狼狈不堪的模样。地下居所的环境离恶劣还有一段距离,而其舒适度自然是无法同地面上的住宅相比的。哪怕是老旧的住宅都比这里更让人愉快。 有些市民只来得及携带个人住宿用品,另一些的模样则更为不堪:他们除了身上穿着的衣物之外,一无所有。原本宽敞的走廊中央摆放着大量载有伤兵和受伤市民的担架,空气中弥漫着污浊而令人作呕的气味。设计地下通道的人早该考虑到流行病的发生,又或者他们认为义体化时代不会有普通意义上的疾病。 麦克尼尔感到有些头晕,他穿过喧闹着的人群,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这里因为炮弹和火箭弹的轰炸而变成绞肉机的景象。到目前为止,尽管军队不断地提出新的口号,他们还没有当真强迫每一个市民为战争服务。倘若到了全体公民都需要参战的地步,可想而知战争将变得何等残酷。当他穿过又一个担架上方并听到那被炸断双腿的士兵的哀嚎时,一种熟悉的感觉冲击着他的头脑。在逐渐变成红色的视野中,他似乎分辨出了几个依稀可见的模糊人影。 米拉及时地拉住了麦克尼尔的右臂,免得他跌倒在伤员身上。 “你该休息了。”她的手指碰到了麦克尼尔的手臂上的弹孔,那些嵌入了义体的子弹肯定对麦克尼尔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别太勉强自己。” “没错,看到你们这些外国难民为了韩国而战的样子,我们更为之前对你们的不公待遇而忧心。”一个爽朗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一名穿着便服的中年男子向着麦克尼尔走来,“我一直听说军队招募了难民参战,但今天是我第一次有机会亲眼见到你们。”他也看到了麦克尼尔右臂上的弹孔,“你们确实为我们的祖国而流血奋战。” 麦克尼尔望着这名头发白了一多半的中年男子,他从对方和善的外貌上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您是金京荣议员?” “是我。”金京荣的衣服上沾满了血污,原来他之前正在帮助医务人员转移那些重伤员,而后又来到这处定居点为市民分发当日的生活物资,“现在正是需要所有人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的时候,国会议员也不能闲着。” 伯顿也建议麦克尼尔留下来休息一会再继续前进,反正他们几个人的活动不一定能对附近的战局有什么积极影响。见伯顿也这么说,麦克尼尔只得放弃抵抗,决定休息一阵,顺便让米拉为他检查身体状况。他以前在新闻中听说过金京荣这个名字,在对姜顺德连环杀人案的调查中也发现了乐于帮助穷人打官司的金律师的名头。这位着名律师和国会议员毫无大人物的派头,他和那些服务于市民的工作人员一起为市民的生活而忙碌,看上去完全不像是那个能弹劾李璟惠总统的反对派领袖。 “我之前认识您,还是因为工资问题。”麦克尼尔想起了他做厨师时的日子,“我得承认……难民当中有许许多多的罪犯,这是事实;但是,那些真的打算过日子的难民不该承担骂名,他们只是想要逃出战争并在新家园度过毫无波澜起伏的一生。” “你们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价值,我相信其他公民也会见证你们的努力。”不知为何,金京荣议员说话时嘴唇总是不自觉地上翘,“……刚才,我听说你们要去北面,是不是?如果你们还打算回到这里……如果你们的能力足以应付这些工作,我请求你们从附近的药店中尽量把那些药品搬运出来。” “能为你们服务,是我们的荣幸。”麦克尼尔很绅士地摆出了一个夸张的造型,“这些市民好像很害怕我们……嘿,如果你们打算委托我们从附近拿些什么东西,尽管开口提出要求。” 但是,附近的市民可能对士兵有着一种本能的畏惧,他们都不打算靠近麦克尼尔等人。不仅如此,几名青年甚至开始阴阳怪气地说起了和军队有关的笑话。麦克尼尔在市民的队伍中听到过这些笑话,他理解这群敢于反抗权威的年轻人对自由的追求。 “喂,朋友们,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他主动走向那些年轻人,这一举动把他们吓得不轻,其中几名看起来较为强壮的男青年下意识地把女青年护在后面,只不过这几名女青年似乎不太领情,“如果我生在这里,也许我会和你们持有相同的观点。但是,我现在是个难民……你们好像支持提高为你们的国家而奉献的难民的待遇,不是吗?那么,至少看在我们这些难民士兵的面子上,不要再讲军队的冷笑话了。” 潜台词便是,这些之前在广场上集会并声称追求进步的青年若是再骂,相当于辱骂他们打算保护和支持的群体。这一风波结束后,有一对老年夫妇走向麦克尼尔,想让麦克尼尔从他们位于北侧的宅子中拿回被遗落在房屋里的相册。 “明白。”麦克尼尔很不规矩地向着市民们敬礼,“我会尽快完成任务。” 主动做这种浪费时间且无益于在军队的同僚中获得更高评价的工作,不是麦克尼尔的风格。事实上,他是在看到了军队的转变后才决定效仿其他韩军士兵的行为。本来应该出现在市民眼前并给市民以更多希望和力量的李璟惠总统长期躲在最高安全级别的防空洞里不出来,反而是金京荣等国会议员活跃在各处为市民提供支援。站在现任总统一方的军队也不甘落后,他们试图证明军队更有能力在战火中满足市民的需求——先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能力和决心,愿意表态已经算是一种难得的进步了。 从隐蔽的通道口爬出地下掩体后,映入麦克尼尔眼中的是遍布瓦砾和汽车残骸的街道。轿车当然不可能被带进地下掩体,防御设施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所有市民的财产,那些被抛弃在地表的财产毫无疑问会在战争中被摧毁殆尽。 “等等,前面有朝鲜人。”伯顿迅速地发现了就在不远处行动的朝军士兵,“我们尽量不要和他们交战,这是他们的地盘。” “之前我们还计划着用一场混乱来瓦解朝鲜人对这里的控制。”麦克尼尔接近了墙角,他等待着那几名朝军士兵离开这条大街,然后才敢出发前往目的地。为了将物资搬运进地下掩体,他们至少需要一辆卡车。在搬运过程中,朝军士兵随时可能发现他们并展开追击。不能让敌人逼近地下掩体,这是麦克尼尔的基本原则。 伯顿找到了一辆还算完好的军用卡车,他打开车门,发现坐在驾驶室里的韩军士兵已经全部身亡。在将尸体扔出车子并迅速地清理了驾驶室之后,麦克尼尔和米拉一前一后地进入卡车,准备把车子开到金京荣议员所说的位置去搬运药品。 车子刚开到一个十字路口,几名朝军士兵从他们眼前跑过,这一幕让伯顿立刻举起步枪瞄准了这些还在活动的目标。但是,当他发现敌人并未向他们开火时,伯顿也停止了射击。紧接着,街道的另一侧传来了装甲车行驶的声音,原来是韩军发起了一次罕见的反攻。附近的朝军士兵暂时被驱逐出了街区,他们会迅速地在外围集结并筹划新一轮进攻。趁着朝军各部队撤退的机会,麦克尼尔横冲直撞地开着卡车冲破了几个小时以前还牢不可破的封锁线,来到了金京荣所说的地点附近。 “你们两个在这里搬运药物,我去帮那些市民找找个人用品。” “没有必要。”伯顿不满地抱怨着,“你就和他们说,东西丢掉了……有谁会知道?他们又不能亲自返回现场确认。” “有道理。”麦克尼尔没有停下脚步,“不过,或许我该做点能让我自己放松下来的工作。你们不必担心,我想这次意外的旅程不会花费很多时间。” “当心点,要是你在碰到敌人的时候忽然晕倒了,谁也救不了你。”米拉冲着麦克尼尔的背影喊道,但麦克尼尔已经跑远了。 由于朝军在之前的战斗中没有多费力气就攻占了附近的街区,周边的建筑受损情况还不是很严重。麦克尼尔根据那对老夫妇提供的地址迅速地找到了对应的居民楼建筑和门牌号,他有心测试一下自己的身体机能,于是打算和往常一样把大门拆掉。不过,他很快地发现了大门上已经出现了破损,看来某些不速之客在他之前入侵了大楼并驻扎在内部。 “我的力量没有衰弱,可意志却不是这样。”麦克尼尔有些苦恼,他放弃了拆掉大门的打算,转而顺着楼道继续前行。即便爆炸声和枪声塞满了他的耳朵,那些细小的噪音依旧无比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在三楼附近,一名手持步枪的朝军士兵将刺刀指向麦克尼尔,面无惧色地冲了上来。麦克尼尔用步枪格挡开对方的刺刀,以免枪口对准自己,而后伸出右腿踢碎了对手的膝盖。在朝着天花板扫射了几枪后,藏在楼道中的朝军士兵倒地不起,并被麦克尼尔夺走了手中的枪械。望着被踩断右腿和右手的敌人,麦克尼尔叹了口气,撇下快死的士兵,打算继续上楼。 “哦,等等。”当不经意间回过头的麦克尼尔碰巧发现对方用另一只手去摸手榴弹时,他毫不犹豫地将枪口对准了那名朝军士兵,“我后悔了,看来您必须死。” 三声沉闷的枪响过后,麦克尼尔顺着楼梯来到了那对老夫妇所说的住址处。他选择把房门拆掉,而后冲进屋子内,拿走了委托人所说的相册。也许老人还需要更多的物品,出于这种顾虑,麦克尼尔又拿走了一些他自认为可能对那两位老人有用的杂物。 不耐烦地等待着麦克尼尔返回的伯顿就站在街角,当他看到麦克尼尔出现后,便一声不吭地返回药店中继续搬运药品。他和米拉几乎搬空了药店,要不是米拉希望给这些被杂乱地堆放在卡车中的药品进行分类,他们的工作也许早就完成了。 “看来我来得有点晚。”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也许你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其实这工作可以等我们回到地下掩体后再完成。”米拉跑向驾驶室,并让麦克尼尔继续回去开车,“我记录了所有药品的原本位置,到时候我们把这些情报交给工作人员就可以了。” 一溜烟地开着卡车逃离街区并躲过了两次炮击后,麦克尼尔将车子停在他们离开地下掩体时的出口处,和伯顿抬着载有药品的箱子进入了地下通道。他们不可避免地遇到了一些市民,这一次市民们的态度好转了许多。然而,麦克尼尔的好心情还没持续超过五分钟,就因为突如其来的枪声而结束了。 “发生了什么?”他望着伯顿,后者同样感到疑惑。 “不知道,这地下掩体里怎么会有枪声……”伯顿抬着箱子继续前进,“别管了,我们先把东西运过去,然后找个借口再休息一阵。反正丁上尉也没有分配其他的任务,陪着这些市民还算不错。” 很快,枪声的源头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从前方的通道入口处被抬了出来,两侧是略显悲伤的士兵们,有些士兵甚至难过得留下了眼泪。 “刚才发生什么了?”麦克尼尔再次向周围的士兵询问情况。 “没什么,有个刚从医院被抬下来的病人……止痛药不够了。”旁边的一名韩军中尉不住地指责那些管不好枪械的士兵,“那个病人好像是到了胃癌晚期,他觉得自己肯定没救,趁着看护他的士兵去上厕所,偷偷拿了士兵的枪,然后自杀了。” “这真是悲剧。”麦克尼尔喟然感叹,“……不过,如果贵国没有要求大部分公民服役,或许他连怎么开枪都不知道,更不可能想办法偷枪自杀了。” “那他就会用其他办法,比如吃安眠药或者用绳子上吊……” 金京荣议员就在不远处和几名韩军军官商议着如何用更加体面的方式解决刚才发生的事情。得了绝症的病人偷了士兵的枪并自杀,很容易被人解读成士兵擅自杀死被认为没有抢救价值的市民。即便和李璟惠总统代表的当局存在矛盾,金京荣议员不会希望双方之间的冲突在此时继续扩大。 “涉事士兵已经被监视,此外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条例来——你们回来了?”金议员发现麦克尼尔一行人扛着箱子返回,喜出望外,“唉,要是能早一点……没什么,我不是责怪你们。快把这些药品送进去。流动医疗站在那边。” 将外面的箱子全部送进地下设施后,麦克尼尔离开浑身上下冒着药物气味的医护人员,来到市民定居点附近,把揣在怀里的相册交给了那对老夫妇。 “我根据这些相册里的人物,推断你们可能需要其他一些物品……”麦克尼尔又拿出了一些杂物,都是些证件和奖状,“希望能帮上你们。” “谢谢。”两名老人麻木地从麦克尼尔手中取走了他冒着生命危险从住宅中抢出的物品,继续躲在墙角浑浑噩噩地自言自语。 “这张照片里的人应该是你们的儿子?”麦克尼尔打算休息一会,他试图和这两名老人聊一聊各自的生活,“他现在还安全吗?唉,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突破首尔外围的封锁……” “他死了。”老头子还抱着相册沉默不语,倒是他身旁的老妇人回答了麦克尼尔的问题,“去年这个时候,他说要继续留在公司加班,然后就没回来……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没给别人添乱,连死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麦克尼尔感到有些窒息。他宁愿没产生不分轻重地去和两位老人谈话的念头,那样他就不会因为得知这些只会让他心烦意乱的故事而沮丧了。 “那,我,嗯……愿他在天堂生活愉快。”麦克尼尔伸出右手遮挡着自己的脸,“但愿如此。” tbc OR3-EP3:白头(4) or3-ep3:白头(4) “把没有经受过训练的市民送到前线是相当不负责任的行为。有人狡辩说,成年市民普遍已经服过兵役,完全可以承担一般性质的辅助工作——这是理论,说出这种话的人可以自己去看看地下掩体中的状况。”柳成禹大领把水杯放在缺了一半的木桌上,严厉地批评着属下的过分行为,“让他们留在安全区域做些和战斗无关的工作,不要让长时间没碰枪的人来这里送死。” “可是,有些市民是自发——” “自发也不行!”柳成禹瞧见门外晃动着几个身影,他知道派出去的使者带着好消息或是坏消息回来了,“……他们没有对应的战斗技能,就算空有一腔热血又能怎样?你们给我把各个防空洞的出入口看管好,别让那些家伙冲出来。”说到这里,他重点提了一下前不久发生在光化门的事件,“也不要和我说,这些连士兵和警察都不怕的市民能保障自己的安全……这是北韩军哪!” 韩国的兵役制度此时发挥了一定的作用,那些受过军事训练并保留着作战技能的市民试图协助军队抵抗朝军的进攻,纵使他们不能被直接派上战场,这些士兵的行动也在各个方面减轻了军队的压力。除此之外,一些市民也在组织自发的防御战,例如利用首尔市区内部的自动防御炮塔对付进入城市内的朝军,这有赖于那些精通计算机和网络的专业人士的帮助,他们或许从未想到过自己的专业技能会在这种地方发挥出人意料的作用。不管市民的协助是否因为军队此前那种半带着演戏性质的帮助,军队总算不必担心自己被孤立了。 麦克尼尔走进临时指挥部时,柳成禹代理旅团长把双腿搭在另一张严重损坏的桌子上,整个人看起来既没精神又显得颓废。 “柳上校,第101大队控制的据点全部被朝鲜人攻破了。”麦克尼尔沉痛地向柳成禹汇报前线的坏消息,“如果我们坚持在附近继续作战,可能会白白损失更多兵力。” “这正是我担忧的。”柳成禹没有因为这个预料之中的结果而动容,他将双手搭在脑后,来回摇晃着破烂不堪的椅子,“这座城市越是变得像废墟,北韩军的前进就会变得越困难。他们不想把城市彻底摧毁,你应该明白这件事:这里是他们在法律上选定的未来首都。” 无论谁更想保护这座城市和其中的市民,双方都在竞相制造更多的废墟,没有人能够反驳这一事实。 “如果您没有其他需要委托我去做的工作,那我现在应该返回阵地了。”麦克尼尔等待着柳成禹的下一个命令。 “哎,确实还有些工作。”柳成禹来了精神,连日的失利和胶着的战局折磨着他的精神,“任中领不是说他打算找人解决士兵失控的问题吗?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 麦克尼尔像是被人往心里扎了一根刺一样,他犹豫着要不要对柳成禹说出实情。任在永确实在想方设法解决士兵失控这一严重威胁到韩军作战的隐患,根据对信号的反复搜索和追踪,他同网络作战司令部的工作人员互相配合,提出了一种能够暂时屏蔽不良影响的解决方案。具体来说,任在永计划从两个方向同时开展工作,一方面尽可能切断士兵和外界网络的不必要联系以降低受攻击的风险,另一方面则是对外来信号进行干扰使得来自战场以外的指令无法被执行。但是,这次实验的结果却并不令任在永满意,他清醒地认识到这样做会降低士兵的战斗力并影响指挥系统的效率。 “……这需要时间。”麦克尼尔支支吾吾地辩解道,“任中校也在尽力,他需要更多的时间。网络作战司令部应该是你们韩国在这一领域最有话语权的部门了,有他们的协助,想必任中校能轻松地完成工作。” “唉,我倒是希望他碰到的当真只是一些小困难。”柳成禹闭上了双眼,“……你回去。” 迈克尔·麦克尼尔是一个普通士兵,或者说是连正式身份都不具备的士兵。任在永看重他的能力,希望委托他去做一些充满危险且需要灵活应对的任务;柳成禹同样看重了这一点,那些看似只需要跑腿的工作换成别人去做,往往会被搞砸。麦克尼尔不仅能完成任务,而且能猜测出长官的实际需要,每一次都能为这些韩军军官带来额外的惊喜。 “你应该去读个心理学的相关学位。”有一次,任在永调侃起麦克尼尔的心思来,“说真的,你总是能知道我们想做什么。” “那是基于利益进行的推断。”麦克尼尔谦虚地表示,自己其实并不懂长官的想法,“不同的官员有不同的出发点,我只是从不同的身份进行推断而已。” 这是实话。 离开柳成禹设立在地下室的临时指挥所后,麦克尼尔不敢多在街道上停留。他趁着朝军停止炮击的间隙,快捷而灵敏地穿过了多条街道,返回了之前他所在的阵地。这处阵地不在朝军进攻的主要方向上——至少现在不是——只需要担心从侧面出现的少量朝军士兵即可。不必面对坦克、装甲车和密集的火箭弹轰炸,对现今的麦克尼尔而言完全是一项奖励。 “喂,刚才你不在的时候,又有市民偷偷跑到街上去了。”麦克尼尔回到掩体后,迎面赶来的伯顿继续向他诉苦。 麦克尼尔拿起望远镜仔细地观察附近的街道,果然发现一些市民游荡在街道上。这一街区的暂时平静让市民们忘记了危险,他们明明知道自己可能会在下一刻变成街道上的一团混合物,却还是要走上街道。麦克尼尔没有心思讥讽市民或是说些风凉话,他只是冷静地告诉伯顿,下次不要再让市民随便溜出去了。 “他们自称要帮忙。”米拉背着一把步枪,她很少将这把枪取下来使用。从她上一次误打误撞地救了麦克尼尔开始,麦克尼尔就不再阻止米拉参加战斗了。他从这个女孩的身手上判断她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尽管麦克尼尔还不知道像米拉一样大的少女可能会在什么地方锻炼出这种野兽般的直觉和反应能力。不是所有的经验和技能都可以被义体取代,【潘多拉】也做不到。 “胡闹。”麦克尼尔总是为千奇百怪的自寻死路行为而惊叹,进化出了脑子却不用,果真是潇洒而自由的决定,“要是他们被炸死在路上,到时候那些躲在掩体里的国会议员又要开始吵架了。把他们拉回来,如果他们反抗,那就打晕之后再拉回来。这是命令。” 周围的士兵不约而同地听从了麦克尼尔的指示,以至于他们当中竟然没有任何人觉得麦克尼尔最后的那句话不该由一个普通士兵说出来。附近的炮击刚结束,十几名韩军士兵便冲出掩体,向着还在街道另一侧徘徊的市民们跑去。麦克尼尔本来打算留在掩体里休息,他害怕那些士兵和市民之间又产生冲突,于是他自己也跟了过去。让他哭笑不得的是,米拉和伯顿也跟着跑了过来。 “你们……算了。”麦克尼尔笑着摇了摇头,走向前方的市民们。这些市民普遍较为年轻,麦克尼尔猜想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也不会超过30岁。二三十岁的年纪,这正是人的一生中该充满希望和活力的时候,鲜活的生命不能随便丢弃在战场上。麦克尼尔敬佩这些年轻人的勇气,他们在战争爆发之前敢面对警察和士兵的枪口,并且这勇气在战争发生后也没有减退——勇气代表不了任何事情。随着时代的变化,个人的英勇在殊死对决中能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小,工业化和现代化的机器会轻而易举地碾碎那些一文不值的高尚理念。 “公民,请返回地下设施中,不然我们没有办法保护你们的安全。” 麦克尼尔想起了那个躲在自家公司的机房里看管公司的财产并振振有词地声称军队无法同时在作战时保护市民的安全完全该归咎于士兵无能的职员。他不知道那个人的下落,也不想关心那人的生活。那副嘴脸让麦克尼尔再也不想见到第二次,而他不愿在这些年轻人身上看到同样的丑恶面目。 “看起来他们不太想听你的指挥。”伯顿饶有兴趣地望着纹丝不动地继续做着手头工作的市民们。 “难民的身份好像不是万能的。”麦克尼尔无聊地拍着手中的步枪,“行,我去逐一劝说他们……”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彻底打乱了麦克尼尔的认知。米拉穿过挡在前面的士兵们,来到人群中间,友好地同其中几人打了招呼,然后配合着周围的市民搬运地面上的障碍物。从他们的行动来看,米拉的说法是准确的,这些市民可能希望通过设置路障等方式在朝军进攻时阻碍入侵者的前进步伐。军队的人手不足,许多士兵根本等不到轮换的机会,市民们的协助为他们提供了喘息之机。 “……呃,感谢你们提供的帮助。”麦克尼尔尴尬地跟在米拉身后,“但是,这里还是太危险了。” “我们总得做点什么来证明我们确实不只会抗议。”一个站在街道边的姑娘对麦克尼尔解释道,“不然,所有人肯定又会说,现在的年轻人起不到任何正面作用。” “所有人?”麦克尼尔连忙辩解,“不,这当中肯定不会包括我,当然也不会包括站在这里的战士们,对不对?”他挥着手示意周围的士兵别在这时候忽然跳出来说些不合时宜的话,“事实上,我并不认为你们只知道抗议。假如说抗议能促使掌握了决策权的人做出改变,那它就是合理的。” “所以,您在韩国务工期间的薪水和您的同僚是相同的吗?”另一名戴着棉帽子的女青年问道。 “……别跟我提这个。”麦克尼尔一提到工资就非常生气,“我跟你们讲,战争爆发前我是一名厨师,每年的薪酬大概在1800万韩元左右……嘿,他们至少能从我手里节省一半的用人成本!” 站在麦克尼尔身后的米拉则小声对麦克尼尔解释说,军队一直在想办法让市民真正认为在这场战争中的牺牲和支出都是为了所有人的共同利益而不是只为了维持李璟惠总统的统治。于是,利用自己在电子脑网络上的技能,米拉撰写了一篇同韩军中的外籍士兵、辅助士兵有关的文章并发送到了一些媒体上,随即引起了不少市民的热烈反响。连逃到韩国勉强谋生的难民都已经为了保住现有的家园而战,那么市民们自然没有理由去在这样危急的时刻继续操心他们到底在为谁打仗。反正,要是朝鲜人打赢了,他们所有人都会输得一塌糊涂。 丁龙汉大尉耐心地为躲在旁边的商店中的男青年们预习和埋雷有关的知识。 “他们忘得也太快了。”丁龙汉叼着电子烟走到麦克尼尔面前,没忘了数落那些年轻人,“再过几年——我是说,如果我们打赢了——他们也得去参军的。”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我还是希望他们离战争远一点。”麦克尼尔和丁龙汉一起坐在路障上,惆怅地观望远方的封锁线,“他们有活力、有决心去改变些什么,这倒是很好;但是,任何改变都会需要其中一方付出某些代价,这代价该让谁来付出呢?我们老一辈人的宿命,就是要和旧的时代一起被淘汰,把更广阔的世界留给年轻人、给他们更多的自由。然而,有些人却反而希望把年轻一代人的生命和未来全部扼杀,让他们活得像条狗一样。” “……你跟我说过你才三十岁。”丁龙汉大尉笑骂道,“怎么像个八十岁的老头子一样?” “嗨,您总得允许我抱怨几句,不是吗?” 他愿意让这一刻持续下去,哪怕只是一个幻象。战争全方位地破坏了市民们的生活,住在医院中接受治疗的重症病人不得不被转移到条件简陋的地下掩体中,那些往日过着枯燥而单调乏味日子的青年们也会幻想着重回那种令他们产生压抑感的生活之中。即便是和平时代的一条狗,都比战争中的人——尤其是没有战斗能力的平民——更有尊严。 “我不在乎你们打算怎么做,但我还是希望你们尽量考虑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影响。”麦克尼尔见一些青年已经开始在丁龙汉大尉的指挥下埋雷,不由得提醒他们注意随之而来的后果,“你们可以留在掩体里抢救伤员、维修机械,也可以站在这里帮助我们搭建防线,可你们千万不要拿起枪。只要你们拿起武器向着朝鲜人开火,朝鲜人就会把你们的所有同胞当成攻击对象,明白吗?”他伸出左手在胸前比划着,生怕这些好动而鲁莽的青年看不懂,“在那些被朝鲜人控制的地区,他们只是把市民集中起来安置,还没有强迫那些市民进行和军事相关的体力劳动或是逼着他们去踩雷区——但是,倘若你们当中的某人向着路过的朝鲜士兵开火了,那么以后仅在此项上的伤亡就会大幅度增加。” 麦克尼尔不指望自己的解释会让年轻人变得更理智,他自己也不认为理智这个词适用于像他这样的军人。只要事态还没有发展到让他在自己的性命和平民的生死之间二选一的程度,他会尽自己所能保护那些被只能命运摆布的可怜人。 丁龙汉满意地检查着这些热心市民们的工作成果,和更加专业的士兵们铺设的防线相比,工程本身在质量上落入下风,但考虑到军队目前人手不足,仅凭士兵来施工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任务的。一些士兵被派往最近的电力枢纽维修线路,他们需要确保自动防御炮塔还能继续工作。这些辅助工作不能阻止朝军把整个街区炸得粉身碎骨,也不能阻止朝军的坦克碾过街道,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朝军的步兵或许会因此而在围攻部分街区的战斗中受到不小的阻碍。 “我看错他们了。”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 “哪里看错了?”米拉终于结束了和市民们的工作,回到路障旁休息。 “我以为像他们这么强烈地主张个体的自由的群体,在遇到外界压力的时候说不定会毫无抵抗力……事实证明,他们很有韧性。” “太听话会被认为是奴隶,太不听话就会被认为是祸害,他们也很难办嘛。”伯顿站在路障另一侧散步,要是朝军此时突然发起进攻,他可不一定有机会快速地撤回韩军的防线内部,除非他打算凭借一身蛮力撞碎部分防线,“麦——所罗门,下一段需要铺设的防线在什么位置?” 麦克尼尔知道他们迟早会面对这个问题,在真正对伯顿说起实情之前,他首先为可能会碰上硬钉子的韩军士兵们感到担忧。 “需要穿过几处不太好处理的住宅区和企业,住在那里的都是一些体面的富人。” “严格来说,他们不算富人中的顶尖角色。”米拉补充道,“那些真正的巨头在战争爆发后不久就逃离了韩国。” “没错,其中有些人平时根本就不在韩国境内。”麦克尼尔表示赞同,“不管这些人是什么层次的富人,总之,他们好像不太想让军事行动波及他们自己的财富。我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无非是觉得象征着自身家业的东西要是在战争中被摧毁了,他们以后就没有机会倒戈到朝鲜人一方了。”说起那些人,麦克尼尔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情,“你看,他们是韩国人,在韩国赚钱,雇佣着韩国人为他们的事业而奋斗,但是他们恐怕并不会因此而把韩国的位置抬高一些。” “这真是不可理喻。”伯顿斜倚在路障上,陷入了沉思,“你说说,他们失去了逃跑的机会,也失去了动用自己的财富和资源让自己脱困的机会,难道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时候自己的性命和普通市民的性命毫无区别吗?连咱们这些每日为了胜利而战的士兵都不敢说战争一定会胜利,他们反而还在想方设法阻碍军队的行动,理由仅仅是军事行动会让他们的财富受损……天哪。” 麦克尼尔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假如他有,他会特地记录这一天,毕竟他在这一天当中没有击毙任何一名朝军士兵。稍晚些时候,在他返回地下掩体并帮助当地的工作人员为市民提供生活物资时,一个对他而言算不得好消息但聊胜于无的新闻令他稍微打起了精神。军队正在考虑让难民以参军换取公民权,这一举措肯定会被保守派认为是祸起萧墙的征兆,而对于目前的军队来说,假如一个遥不可及的承诺就能换来难民的拼死奋战,何必为将来的隐患而担忧呢? “祝贺,你现在是一等兵迈克尔·麦克尼尔了。”伯顿和麦克尼尔一起站在走廊外面监督着领取晚餐的市民,“我猜,假如我们继续为他们卖命地打仗,韩国人会给我们发勋章的,对不对?” “做梦也要讲规矩。”麦克尼尔瞪了他一眼。 “这哪里算做梦?”伯顿不高兴地嘟哝着,“虽然说这个李璟惠总统的风格更符合我的喜好,但是让梁议员或是金议员来当总统也不错嘛。这样一来,我们又能获得更好的待遇,又能像他们的正常公民一样被对待;学生也满意,市民也满意,议员又得到了政绩,所有人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伯顿提议他们找个机会庆祝自己的美好未来,这一想法得到了米拉的同意。不料,他们的庆祝活动还没开始,就被丁龙汉大尉的新通知打断了。原来,有附近的官员报告称储存的食品失窃,希望附近的驻防士兵前去协助搜寻。麦克尼尔花了四个小时穿梭在迷宫一样的地下通道和防空洞中,这才在半夜时分从一处通风口抓住了那个早就把全部赃物吃下肚的窃贼。 “说,为什么偷东西?”他不怀好意地盯着这个瘦小的青年,“你们的官员不是会定期发放食品吗?难不成你每天吃下的东西是别人的两倍?” “求求你,别把我交出去……”那人抱着麦克尼尔的右腿,向他求饶,“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他们说有犯罪记录的人不能领到满额的食物……” 麦克尼尔嫌恶地把小偷踢开,指着不远处的另一条岔路口: “快点跑,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把你的脑袋拴在仓库大门上。” 尽管出现了这般不愉快的插曲,当天的庆祝活动还是如期开始了。三人坐在煮着午餐肉罐头的火堆旁,一人一句地唱起了麦克尼尔最喜欢的新英格兰民谣。 tbc OR3-EP3:白头(5) or3-ep3:白头(5) 进入夜晚,朝军的攻势总算减弱了。一些自称了解朝军情况的韩军军官自信地说道,朝军士兵因营养不良而普遍患有夜盲症,加之朝军的士兵义体化率不高(同超过百万的士兵总数相比),强迫那些瘦弱的士兵在夜间进攻不符合朝军的利益。然而,倘若这些坐在安全的掩体和地下防空洞中夸夸其谈的家伙愿意跟随着麦克尼尔去真正的夜间战线执行对抗朝军特遣分队的秘密任务,就会明白他们的说法是多么地可笑而无知。 谣言不胫而走,一则看起来愈发真实的传言出现在了韩军的阵地中。从前线侥幸逃回的士兵们哭诉着自己遭遇的一切,这些证词表明朝军以惊人的速度清理着韩军遗留的阵地和防线。敌人不必将城市炸为废墟,只要他们确保自己在每一栋建筑附近的争夺战中遭受比韩军更小的损失,就能轻松地赢得最终的胜利。毕竟,朝军在规模上依旧胜过韩军。一支使用光学迷彩并在狭窄空间内凭借着凶猛的作战技巧迅捷地消灭韩军士兵的特种部队出现在附近,他们的活跃会对韩军的作战意志带来难以想象的压力。 “你见过那个家伙?”丁龙汉大尉坐在下水管道中,他的对面是麦克尼尔和伯顿,另有几名韩军士兵徘徊在附近巡逻,“光学迷彩的成本很高,尤其是那种全身覆盖式光学迷彩……” “全身覆盖式?”麦克尼尔想起了那个比战斗机器更像战斗机器的朝军大佐,和那样的凶猛怪兽搏斗,连他也没有任何胜算,“我并不了解这些细节。” “现行的光学迷彩,其原理就是什么全息影像。全身覆盖式光学迷彩不是佩戴在身上的设备,是直接在制造义体时于义体全身各处安装了无数微小的成像设备以便让使用者能够仅凭自身就使用光学迷彩功能。可想而知,这样的开销从来收不回成本。”丁龙汉大尉怡然自得地抽着电子烟,他不必担心电子烟引爆可能出现在下水管道中的某些危险气体,“不过,先不说为什么北韩军能拥有这种设备,一名应该充任指挥官的大佐却像士兵一样冲锋陷阵,实在难以想象。” 麦克尼尔原本不必通过钻下水道的方式来到这里,一切的起因完全是意外。这一天的下午两点左右,柳成禹大领接到报告称,一些朝军士兵从地下掩体通道中渗透进入城市并可能对国会议事堂、青瓦台等重要目标发起进攻。他先是将这一消息报告给了其长官黄闵少将,而后命令刚从前线撤下的数个预备队根据各部门的调查报告前去追捕穿过了封锁线的朝军士兵。既然敌人是从地下通道溜走的,顺着对应的路线排查说不定能帮助士兵们更快地找到目标。然而,当丁龙汉大尉指挥的队伍试图向着南部前进时,他们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坏消息: “听说,汉江附近的地下掩体出现漏水,对应的区块被封锁了。” “这么重要的设施居然会碰上这种本应避免的问题。”麦克尼尔无计可施,他转而建议从另一条不会让士兵浪费更多时间但不太体面的道路追踪,那就是下水道。于是,士兵们一起钻进了下水道,并在缺乏明确方向的管道中来回打转。丁龙汉大尉设法弄到了管线的地图,可他本人似乎看不懂这些设计图。 在下水管道中浪费了数个小时后,众人总算找到了正确的道路,向着首尔的中部地区前进。南部和北部同样危险,包围了首尔的朝军从四面八方发起猛攻,只有中部地区勉强还算安全。被保护在核心区域的除了必须留在岗位上管理各个部门的官员们之外,还有那些没有来得及撤离首尔的商人们。准确地说,后者不全是真正经商的商人,其中不乏未曾经商而一夜暴富的幸运儿。 离开下水管道后,麦克尼尔爬到街道上,在路过附近的市民那诧异的眼神中又将紧跟在他身后的米拉拽了上来。同炮火连天的周边地区相比,还没有在持续不断的爆炸中沦为废墟的城市似乎保持着往日的热闹,灯红酒绿的胜景一时间令麦克尼尔误以为战争结束了。他揉了揉坚硬的眼睛,再次仔细地隔着泥泞的街道观望着眼前耸立的大楼:忽明忽暗的灯光向他暗示着这种强颜欢笑的气派是何等的不可靠。 “明明下一刻就会有炮弹落在头上,他们为什么还要点着明亮的灯火继续宴请宾客?”米拉迷惑不解地问道。 “只有这么做,他们才会感受到自己依旧和同样会被随时炸死的平民有着天壤之别。”麦克尼尔见四周没有出现敌人的踪迹,索性决定坐下来休息,“别认为他们愚蠢,他们可精明着呢。如果他们的所有本事就是花天酒地,那么这些人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留在这里继续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们还有其他所有韩国人的。” “唉,这群不合作的石头,简直让人恼火。”伯顿在一旁叫骂道,“把城市彻彻底底地要塞化才能抵挡朝鲜人的进攻,任何一处疏漏都会成为敌人的突破口。我看哪,首尔现在最大的突破口就在他们身上,是他们拦着韩国人的士兵、不让那些家伙把他们的房产改造成新的要塞……” “其实多那么几所房屋也并不能让韩国人立刻取胜……”麦克尼尔试图说点表示中立的话,但伯顿明显地听不进去。诚然,伯顿扮演过多年的上流社会人士并乐于享受那种生活,而他目前是一名普通士兵,自然会站在士兵的角度思考问题。用伯顿的话来说,那些穷困潦倒却还要为锦衣玉食的富人担忧的平民是不折不扣的奴隶。 米拉检查了附近的信号,并指出有几名身份不明的可疑人员就在附近活动。麦克尼尔决定在丁龙汉大尉下达指示之前就赶过去,他从附近的小巷中绕道前行,逐渐地靠近疑似敌人的目标活动的区域。借助夜视仪,他果真发现了一些鬼鬼祟祟的敌人,这些士兵试图在观赏植被的掩护下逃离现场。 麦克尼尔当机立断地朝着其中一名朝军士兵开火,击中了对方的腿部。确认那名士兵从护栏上跌下并暂时失去战斗力后,他又瞄准了第二名士兵。连续成功击中两名朝军士兵后,麦克尼尔不得不决定退后并回到巷子内部以避免成为敌军的重点攻击目标。就在他让伯顿填补自己的位置时,其余的朝军士兵已经翻越了护栏,进入了麦克尼尔看不到的一处宅院中。 “他们跑了……”麦克尼尔头疼地捏着下巴,“这地方的市民似乎没有撤退到地下掩体中,而且他们并不喜欢让自己的生活被外人打扰。” 这些特地建造于首尔市区中较为安静而又不会与贫穷扯上关系的地区中的宅院通常应当具有与它们的主人的身份相匹配的防御设施。不巧的是,由于电力供应出了问题,连这些防御手段也失去了作用,以至于入侵的朝军士兵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宅院的防线。顽固地住在里面且不愿搬到市民使用的地下掩体中的住户们可能雇佣了自己的警卫用于保障其个人安全,但麦克尼尔从不认为这些警卫能够和朝军士兵相对抗。他快步跑到围墙外侧,正打算从围墙上爬过去,忽然想起了丁龙汉大尉之前对他的告诫,于是又犹豫了。 “怎么,你倒是跳过去啊——”伯顿准备爬上去,反而被麦克尼尔阻止了。他疑惑不解地望着麦克尼尔,双眼中充满了茫然。 “虽然听起来很没道理……我们不能就这么冲进去。”麦克尼尔斟酌着该怎么把跑进宅院中的那些朝军士兵抓出来,“就算韩国人的总统已经宣布戒严,这些措施只会对普通市民有效,住在里面的那些大人物也许不会受到约束。我们不如把消息告诉附近的警卫,让他们自己去清剿从我们这里逃脱的朝鲜人,也好避免被人认定入侵私人住宅。” “没必要担心这些。”米拉想方设法就减轻麦克尼尔的心理压力,“你们在作战过程中随意没收的财产也不少。” 即便有着米拉的劝告,麦克尼尔还是放弃了直接闯进宅院的打算。他在附近的一处大门旁发现了几名警卫——让他感到失望的是,这些警卫的身上都没有携带枪械,麦克尼尔宁愿认为是自己眼花了——并刻意地以焦急的神情告知他们,朝军士兵入侵了附近的住宅区。 “知道了。”其中一名警卫心不在焉地答道,“快点回去,这里没有值得你们关注的事情。” 望着对方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麦克尼尔努力地按捺着一枪托砸在对方脸上的冲动,满脸堆笑地和警卫告别,而后返回附近的街区去找丁龙汉大尉汇报情况。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他找到了依旧一言不发地抽着电子烟的丁龙汉大尉,后者示意麦克尼尔先不要急于汇报,并以一种莫名的遗憾眼神瞟着离他们有十几米远的另一座路灯下方。 麦克尼尔定睛一看,那里有一些穿着单薄衣服的平民被捆绑在一起,他们的前方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在电子脑普及的时代,想要让一个人当场瘫痪的手段多得很,手铐和绳子反而显得多余。 “预备——开火!” 一阵密集的枪声过后,这些市民们接二连三地倒在了地上。领头的韩军军官走上前,拔出手枪,又逐一向着尸体上开了数枪,才带领自己的手下们扬长而去。 “他们又抓到了小偷?”麦克尼尔不明所以,“……就算是小偷,只要不是偷盗了军用物资,没必要采取这么过激的手段。” “那不是小偷,是【反民族分子】。”丁龙汉大尉含混不清地说道,“按照戒严司令部的解释,就是那些在战争期间依旧发表对我军不利的言论的【叛徒】。” 麦克尼尔握紧了手中的步枪,他向着被丢弃在角落的那些尸体走去,想要见识一下所谓叛徒的真面目。让他意外的是,这些被士兵们枪决的叛徒看起来只是一些还没真正参加工作的学生。即便处于同一个年纪,麦克尼尔也能分清学生和参加工作的公民之间的区别。还未饱经沧桑的纯真眼神是无法模仿的,甚至某些学生也已经在十几岁的时候便失掉了这种带有热情和理想化色彩的真诚。 “可是,军队不是和市民相处得很融洽吗?”麦克尼尔建议把尸体挪走,免得被发现后引起轩然大波,丁龙汉大尉也同意了,“连那些反对你们的总统的市民都热心地帮助军队,为什么这些年轻人却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 “恐怕是应当扮演好裁判角色并维持秩序的军队充当了最大的小偷。”米拉不动声色地从麦克尼尔身后路过,她注意到不远处的宅院好像出现了喧闹声,“没人能保证军队会履行承诺,不是吗?” “这种话不能乱说。”麦克尼尔连忙暗示米拉别在韩军士兵面前说不恰当的话,“……我们去那边看看那些警卫有没有顺利地解决掉溜进去的朝军士兵。” 这项工作不受欢迎,没有士兵愿意去招惹那些脾气很大的大人物以及同样脾气不小的警卫们。幸运的是,麦克尼尔不必为如何向警卫解释而烦心了,因为等他来到附近的另一座大门旁时,驻守在那里的警卫全部不见踪影。不仅如此,远处还隐约地传来了枪声。 “……说不定他们被朝鲜人困住了。”伯顿直接决定把大门拆掉,他向来擅长这项特殊工作。这些大门理应有配套的防御措施,但最近的供电不足使得一切依赖电力的防御都成了笑话,更不用说那些防御措施恐怕对高度义体化的士兵毫无作用。把大门破坏得一干二净后,伯顿头一个冲进宅院内,兴致不高的麦克尼尔懒散地在路灯旁韩军士兵们的注视下也迈过了大门。 “这工作应该让他们来做的。”米拉叹了口气,“一群胆小鬼。” “你知道,如果我们闯进某个大人物的宅子并且闯了祸,他们就可以把责任推卸给难民了。不然,本来就到处得罪其他人的军队又会招来骂名。”麦克尼尔耸了耸肩,“再说,丁上尉最近不是私自倒卖电子烟吗?要是他的供货商到今天为止还活着,他总得想办法把货物送到地下设施里。”说到这里,麦克尼尔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军人就不应该兼职经商。” 很快,他们就不再有继续开玩笑的心思了。麦克尼尔最先发现了一具倒毙在草坪上的警卫尸体,他来到尸体旁检查尸体上的伤口并让米拉估计其死亡时间,然后告诉伯顿继续去附近搜索朝军士兵的踪迹。两分钟之后,伯顿返回并报告说,这处花园通向其他住宅的道路都被各种大大小小的门堵死了,想要继续追查,他们免不了要继续使用暴力。 “拆。”麦克尼尔擅自做出了决定,“反正,就算我们不拆,朝鲜人也会拆的。” 正当伯顿在麦克尼尔的命令下动手破拆其中一扇门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尖叫。麦克尼尔险些条件反射一般地回头给声音的来源送上一颗子弹,他惊险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并发现一个穿着大衣的中年男子正走向他们。从这人的衣着上来看,麦克尼尔迅速地认定对方同样是高度义体化的生化人:普通人不可能在冬天穿着拖鞋出门,更别说在战区了。 “喂,这里不是能任由你们胡闹的地方,快点出去!”隔着这名体型略显壮硕的中年男子,麦克尼尔向着对方身后的房门望去,他隐约看到几个女人从里面向着外侧张望,“现在离开这里,记得把花园大门的维修费上缴到管理处……” 麦克尼尔自认倒霉,他永远也猜不出这些即便跑遍了整个世界而依旧在思维上关起大门过日子的家伙在想什么。从理论上来说,见识得越多,所能体会到的不同思想也就越多。然而,现实往往是见多识广的人反而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 “公民,有朝鲜人跑到了您的宅院里,我们必须尽快把他们抓出来。”麦克尼尔向着这名中年男子敬礼,他看清对方身上居然还穿着浴衣,这下他更相信这是一个花了大价钱进行了全身义体化手术的成功人士了,“请您允许我们接管这里,这是为了您的生命安全着想。” “没错。此外,如果让这些朝军士兵四处活动,受损的不只是您,还包括附近所有的住户和周围地下掩体中的市民。”米拉也站出来向着中年男子说明他们的来意,“就算您不想为他们考虑,总得考虑自己的安全——” “唉,你们不懂规矩。”中年男子扫兴地摇了摇头,“想进来那就应该先提交申请,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瞧瞧你们这副模样,躲在街头吃垃圾的难民怎么能随便走进这种地方?快点滚出去,不然我就要喊人把你们赶走了。” 麦克尼尔差一点笑了出来,他猜想周围的警卫估计还在忙着追捕朝军士兵,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理睬雇主的无理要求。既然这人不想听他们的解释,他也没有必要和对方讲理。放弃了交涉的麦克尼尔转过头告诉伯顿继续破拆大门,在中年男子的惊叫声中,伯顿轻而易举地把整个大门卸了下来,断裂的电线不断地冒着电火花。将大门扔到一旁后,伯顿虎视眈眈地盯着继续大放厥词的中年男子,他和麦克尼尔一样受够了这些人的胡言乱语。 “行了,让我来告诉您什么叫事实。”麦克尼尔把有些激动的米拉挡了回去,“这是战争,就算炮弹没有打在您家的屋子上,周围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毫无意义地死掉,懂不懂?只有军队能保护你们,你们平时养着军队不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吗?您不会真的以为自己的名头或者其他虚无缥缈的东西对朝鲜人有半点威慑力?” “这里是韩国,不懂事实的是你们。”中年男子似乎看准了麦克尼尔等人不可能真的对他采取武力措施,有恃无恐地接近他们,“假如在某场事故中因为缺乏强力的介入而死掉几千万、几亿人,带来的影响也不过会持续几代人;但是,让像你们这样的文盲、白痴、穷光蛋还有向来不理解什么叫高贵的平民借着自己那点可怜的权力到处打着特殊情况的旗号去干涉个人的生活,造成的恶劣后果可是要持续几百代人——” 附近忽然响起了枪声,麦克尼尔立即开启了光学迷彩,但他不能阻止在枪声响起后中弹的中年男子体内的混合物喷溅在他的身上并严重地干扰了光学迷彩的隐蔽效果。敌人锁定了麦克尼尔,向着麦克尼尔所在的方向进行了连续射击,逼迫麦克尼尔狼狈不堪地从草坪上逃离并试图躲到花园附近的低矮围墙旁。就在此时,因鲁莽的射击而暴露自身的朝军士兵被米拉击中,从围墙上摔了下来。当他试图爬起时,伯顿眼疾手快地补上了一枪,结束了这场徒劳无功的逃亡。 “见鬼,下次我得多加小心。”麦克尼尔垂头丧气地回到草坪上,他听到宅子中响起了尖叫声和哭声,但躲在房子中的女人却没有哪一个跑出来收拾中年男子的尸体。警卫们肯定还在追捕其他朝军士兵,他们就算听到枪响也不会怀疑是自己的雇主被击毙了。 “咱们怎么向丁上尉报告?”伯顿犹豫着是不是需要首先串通好以便作伪证,“我们让一个平民……呃,一个很有钱的平民死在了我们的眼前。” “什么叫做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平民死掉了?”麦克尼尔反问道,他将双眼转向了米拉,“你看到了吗?” “没有。”米拉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很好,我也没有。”伯顿附和道,“趁着事情没闹大,我们赶快去追捕其他的朝军士兵。”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让自己的同伴们先行离开,自己走到中年男子的尸体旁,用力地朝着对方的脑袋踢了一脚。 “几千万、几亿人?随口说出这种鬼话,你比朝鲜人还朝鲜人。”他厌恶地又向着对方的腹部跺了一脚,“到了地狱记得还债,你差点把我害死。” tbc OR3-EP3:白头(6) or3-ep3:白头(6) 同样是躲在地下掩体和防空洞中,市民的居所拥挤而杂乱,许多人分享着一块窄小的地盘并不情愿地同附近的其他居民争抢着由官员和地下设施中的工作人员们分发的过期食品;相比之下,依旧牢固地掌控着权力并主导这场战争的军政首脑们的日子却和往常一样,除了更换住所之外,他们还能享受到甜点和各式服务,丝毫不见被迫躲避在掩体中的窘迫。不过,和那些顽固地留在自己的宅院中并抗拒转移到地下掩体中的自命不凡的大人物们相比,这些军官的模样也显得和蔼可亲了许多。 在站岗放哨的士兵们看来,身形臃肿或是虽然和肥胖无缘但又凶狠的将军们一向不能算得上和蔼,只有最近经常出入于指挥设施中的这些新成员因为没有养出盛气凌人的作风而让他们暂且保持着敬意。由总统统帅的国家安全保障会议在这艰难的时刻全面指导着各项工作,而更为具体的军事事务则由合同参谋本部负责。每一个韩国人都可以自豪地说自己曾经是军人,并借此声称自己略懂一些军事问题。然而,剥开这层面具后,大多数被强制要求服役的公民从未认真地对待任何军事概念,更不必说在残酷的战争中发挥作用了。专业问题终究该交给专业人士来负责。 合同参谋本部议长李观默大将是所有穿着制服的韩国军人中地位最高的那一人。和诸多前任一样,他出自在韩军中势力最强大的陆军,而陆军的代表则是现任陆军参谋总长殷熙正大将。战争的发展超出了将军们的预料,重要部门缺乏后撤的时间,以至于包括总统和军队指挥机构在内的诸多部门被围困在首尔,成为了瓮中之鳖。如果韩国的中枢在这里被朝军歼灭,抵抗就彻底成了笑话,而试图维持平衡以便从中谋取利益的大东合众国势必不会再次扮演斡旋者的角色。这场战争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对抗,或者说李观默大将没有信心从纯粹的军事角度战胜南下的敌人。同李璟惠总统一样,他把更多的精力投向了远方,也就是俨然主宰着东亚的庞然大物。 研究相关政策的军方参谋人员以赋闲多日的安忠焕中将为首,他们不仅需要制定出解除首尔之围的作战方案,还要指出怎么打这场保卫战才能赢得更多的关注。归根结底,用安忠焕将军本人的原话来说,他们要做的是表演给外国看。 “表演给外国看……”殷熙正大将冷笑着,“这里只有我们三个,大家说话没必要掩饰什么。是要表演给大东合众国看,对?” 全身义体化对于希望自己摆脱病痛的平民或是在意志上寄托着事业的商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恩赐;在军队,全身义体化反而象征着冲锋陷阵的莽夫和敢死队,再说过于依赖四处充满危机和漏洞的新时代网络可能会让持有诸多机密的军队处于危险之中。因此,以这些普遍超过六十岁的老将军为代表的韩军首脑们保持着10到20之间的义体化比例,这样他们既能享受到新时代的便利,又不必担忧有朝一日自己成了黑客的傀儡。随之而来的副作用相当明显:谁也别想保持年轻。 这样说来,始终有着一头浓密黑发的殷熙正大将反而是三人中看起来最年轻的那个。 “不给他们足够的好处,他们是不会协助我们的。”李观默大将在看似唾手可得的机遇面前保持着清醒,“大东合众国和北韩合作了几十年,这一次他们没有公开表态,仅仅因为他们担心周围出现下一个越南。” 天花板震动了几下,不少灰尘掉落在桌子上。幸好桌子上没有茶杯或是水杯。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了几下,才恢复了正常。 “他们提出了一些条件,而我认为大统领阁下是不会接受其中任何一款的。”安忠焕将军疑虑重重地把自己整理出的版本发送给了两位上司,“大东合众国目前忙于巩固它在美洲的桥头堡,维持这场远征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军事力量,尽管俄国人正在东欧逐渐地取回优势。但是,他们很清楚,即便大东合众国的主力部队全部被困在海外战场上,只要他们稍微在我国和北韩的这场战争中表现出明确的倾向,我们就会立刻迎来一个被安排好的结局。” “阁下……”殷熙正咬牙切齿地捏着手边的通讯器,“阁下太软弱了,每一次需要强硬的时候,她的表现都只能用失职来评价。” 李观默大将没有理睬同僚的抱怨,他一言不发地查阅着安忠焕提供的资料。现今的僵持是大东合众国介入的前提,若是韩军突然发生溃败甚至丢掉首都,大东合众国就没有兴趣帮助一个迟早要灭亡的国家。战争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大东合众国唯一的小动作是默认了朴光东的名义控制权,除此之外便装聋作哑。 “a方案也不是不能接受嘛。”安忠焕将军提议道,“合参议长,我相信我们至少有能力解除敌人对首尔的围攻,但是任何计划都可能出现失误。如果局势最终对我们不利,趁早接受大东合众国的条件也算是明智之举。” 不过,条件的核心却让房间内的三人都犯了愁,那便是对委员长意外身亡事件的解释。所有人都认为是韩军袭击了开城并导致当天视察开城的委员长毙命,这也是朴光东对外公布的宣战理由。即便双方实现停火,倘若朝鲜一方对内拿不出合理的解释,别说朝鲜人会因此而对朴光东不满,已经在这场战争中丧生的士兵和平民更会死得毫无价值。因此,不管最终达成的和谈条件是什么,袭击开城的罪魁祸首必须被抓获。 “就这些?”殷熙正大将在发完脾气之后才想起来研究这份文档,那时李观默大将开始讨论起大东合众国的附带条件来,“老实说,对于任何一个认为我军能打赢的人而言,他们都会认为这是耻辱的投降。” 考虑到朴光东其实对前线的朝军没有什么控制力,大东合众国还贴心地表示,若是双方果真达成了停火协议而朝军不听使唤,他们愿意派出一支志愿部队以协助朴光东消灭叛徒的名义进入韩国境内去剿灭那些失控的朝军部队——安忠焕在这一官方秘密态度下方注释道,大东合众国想找个借口学美国人。 “开什么玩笑!?”殷熙正大将火冒三丈,他压低声音劝说李观默大将不要理睬这种荒唐的条件,“北韩军率先进攻我国,并且不惜暗杀掉自己的委员长来充当宣战的借口,过错完全在他们身上!现在大东合众国要让我们自己反省,甚至还要派遣驻军到我国……” “等一下,委员长真的已经死了吗?” 安忠焕将军的疑问把其他两名大将的情绪从着火点拉了回来。在担任国防大学校长并合格地履行着智囊这一角色义务的安忠焕将军面前,想要藏住秘密无疑是有些困难的。 “难道说……” “战争开始以后,我方的舆论一直认为,这是北韩故意自导自演的闹剧,其目的是为了以战争拯救他们那因为失败的各项新措施而逐渐走向崩溃的经济。但是,假如这是委员长自己制定的计划,他不会把自己的命丢在开城。”安忠焕逐一为两位上司分析着战争爆发前的那些事故,“副委员长金斗源在战争开始前被暗杀了,这说明北韩的内部倾轧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内部如此高度对立的情况下,稍有理智的决策者都不会选择贸然开战。” 听到安忠焕将军的解释后,殷熙正大将已经被点燃的火气削减了许多。倒是满头白发的李观默大将一直摆出半睡半醒的模样,仿佛他随时都能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一样。 “行。就算是这样,这不能让我们摆脱目前的困境。”殷熙正大将重复道,“如果说这不是委员长本人蓄意策划的阴谋,而是那些不受命令的将领私自策划的一场战争,情况只会更糟糕,因为连大东合众国都找不出一个一声令下就可以让他们放下武器的权威。” 安忠焕将军还有许多话要向两位上司报告,但殷熙正大将明显地表现出了不耐烦。当推门而入的卫兵告诉他们,有市民因地下设施漏水问题而开始集结时,殷熙正大将连忙戴上军帽跑出了房间,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安忠焕将军告别。当安忠焕中将将期待的目光投向李观默大将时,后者以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说道: “我相信你,安将军。你是这方面的专家,那就把他们的秘密全都挖出来,然后告诉我们从哪里入手才能以尽可能少的牺牲结束这场战争。” “是,合参议长。”安忠焕将军谦虚地表示自己不算什么专家,然而还没等他说出其他推测,李观默大将也戴上头盔离开了房间。几分钟之后,安忠焕将军才缓慢地拖着步子迈出房间,准备回到自己的住处。他还有许多话想要告诉别人,而别人恐怕不一定会接受事实。军队对李璟惠总统的不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在总统麾下的官员和幕僚们数次暴露出自己的无能后,军队甚至开始逐渐地在部分事务上选择了知情不报。 信任消耗的速度比积累更快。掌握着制空权的韩国空军骄傲地宣称,朝军的任何炸弹不会落到首尔市民的头上——于是,昨天朝军以实际行动粉碎了韩军的口号。正当军队思索着怎么掩饰这出丑闻时,地下设施的漏水终于让他们得以脱身,因为市民把怒火集中在了负责管理附近地下设施的官员们的身上。至于食品过期和药物短缺等问题,简直算不上是问题,更严峻的考验已经让市民和官员都苦不堪言了。 安忠焕将军浮肿的脸庞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为臃肿。他和肥胖这个词无缘,相反,他算得上是这些将军中最瘦的几人之一。古代的将军靠着壮硕的体型显示出自己的威风,或许现代的将军也需要类似的气魄。瘦弱的安忠焕将军没有这种气魄,脱掉这身军服后,别人只会觉得这是个不起眼的、得了肾病(严重的浮肿)的老头子。 穿过被士兵们严密地防守的通道后,安忠焕将军接近了自己的临时住处。在那里,他看到了正和几名同事有说有笑地路过的任在永。 “校长,我之前去……您怎么又在吃泡面呢?” “那么多人都饿着肚子,我怎么能忍心大吃大喝呢?”安忠焕将军迟钝地掂量着手里的泡面桶,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任在永会因为这种问题而产生疑惑,“……快说,你之前去做什么了?” 效力于情报部门的任在永由于兼管的领域忽然增多而变得忙碌,他不仅需要搜集情报,还需要处理发生在地下设施中的各类事故以免事故对战局造成不利影响——比如说漏水事件。除此之外,朝军出现在城市中心地带并射杀了几名市民和警卫,也给地下的市民造成了不小的恐慌。尽管任在永解释称那是由于某些人不想躲进地下设施而自讨苦吃,依旧有人认定是军队太无能才会把朝军放进来。针对地下设施漏水的抗议还没结束,因摄入发霉食品而中毒的市民又引爆了新一轮怒火。 “有时候我确实觉得大统领阁下很可怜。”任在永和安忠焕将军一起坐在屋子里吃泡面,这是他们在工作中为数不多的个人时间,“其实我们都知道,有些问题并不是大统领阁下在自己的任内犯下的过错,只是前几任大统领遗留的问题集中爆发了。” “确实如此。”安忠焕中将稍微调亮了灯光,这样他才会觉得空荡荡的房间多出一些生机,“在永啊,很多看起来可怜的人,其实都先做过不少坏事。就算这些问题不是大统领阁下造成的,她也没有解决问题,对不对?寄托的希望越大,最后带来的失望也就越大。” 比起那些和李璟惠总统有关的花边新闻,安忠焕将军更关心入侵市中心的朝军士兵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任在永答复说,根据他从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现任临时指挥官柳成禹大领那里了解到的消息,部分朝军士兵从地下设施中入侵并成功地绕过这复杂的迷宫后冲进了首尔内部地区,准确地说是在江南区附近。全部入侵者都已经被击毙,他们没有对早已空无一人的重要建筑造成任何破坏。 “这次入侵有针对性。”安忠焕将军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其中存在的隐患,“北韩军士兵没有误入任何市民定居点,也没有和通道中的警卫发生交火,他们几乎畅通无阻地在通道中寻找到了出口。” “依我的想法,北韩军的计划是对我方首脑实施突袭。”任在永同样严肃地表明了自己的担忧,“只不过他们没想到国会议事堂和青瓦台差不多被撤空了,就算他们真的进攻那里,也拿不到任何东西。不过,校长,大统领阁下没有要求滞留地面的市民……回来吗?” 安忠焕将军浮肿的脸上蔓延着些许不正常的潮红,他尽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免得在自己的得意门生眼前说出什么会导致晚辈的敬重忽然崩溃的不文明词语。会留在地表的市民只有一种人——毕竟连乞丐都因为讨不到钱而被迫撤到地下——那就是自认为自己还有本事和入侵者讨价还价的大人物们。这些人没有机会逃离首尔或是韩国,那时的戒严措施阴差阳错地使得他们同样被困在城市中成为了天然的人质。 “他们不怕死,让他们留在上面。”安忠焕将军叹了口气,“别为他们担心,我们是给国家打工的,而他们是主人。雇工为什么要关注主人的生活呢?” “昨天可是有人被入侵的北韩军士兵杀害了。”任在永认为这是他们自己的失职,“我们说不会让北韩军进入市中心,于是他们进来了;我们说过不会让敌人的炸弹落在市内,然后炸弹也落下了;现在我不想再谈什么承诺,承诺向来靠不住。” 安忠焕以赞赏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学生。尽心尽力地在某一岗位上从事相关工作,这是最理想的工作状态。任在永是服务于情报部门的军官,而情报部门的任何一名职员都或多或少地同最不该暴露在阳光下的黑暗有着联系。不谈所谓的对错,也不谈道德和理念的优劣,仅从职业性的角度出发,任在永一向是优秀的情报人员。和那些应付差事的同僚相比,他真正地把工作当成了视野。 “我就喜欢你这种态度。”安忠焕将军把空的泡面桶放在一旁,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上次你去搜集那几个娱乐明星的材料时,也是这副模样。按照你想的去做,要是需要内部资料,找我就行。我虽然没机会接触实战部队,但所有经过合同参谋本部的汇报内容都必须从我这里经过,你只管放心。” 尽管这里的地下设施目前还是安全的,任在永不能对继续活跃在战场上的朝军突击部队坐视不管。除了必须严格地调查内部泄密外,他还建议想办法追踪在巷战中给韩军造成沉重打击的朝军部队的踪迹。朝军现在暂时还不想把首尔夷为平地,那么这支拳头部队就是他们用来消灭韩军驻防据点的利器。阻碍韩军做出针对性反击的是敌人的神出鬼没,尚未有任何一支部队能在这支敌军的突袭下坚守防线。 ——当然,朝军不会让精锐部队单打独斗,每次突袭必定伴随着小规模的全线试探性进攻和火力支援。 “你找对人了,我这里确实有些还没来得及上报的内部资料。”安忠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反正我看殷总长也不一定会重视,那就先让你看一看。” 任在永并没有多少心情向着他的恩师道谢,这份先手情报只会令他对战局的预判变得更悲观一些。原来,军队拦截到的消息和大东合众国方面提供的情报显示,战争爆发后,朝军一方开始在海外广泛地召回原先因各种因素而被迫流亡的军官,并将这些名副其实的亡命徒编入了一支特殊作战部队。毫无疑问,这是另一种【惩戒】和【赎罪】,只要这些流亡者以血战证明他们对朝鲜的忠诚,就能在这特殊时期获得原谅。连委员长本人都梦断开城,还有什么铁律是不能改变的呢? “想不到,连他也在。”任在永找出了其中一个最显眼的名字,“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一直想方设法让他找机会投奔我们,没想到他还是决定回到自己原来的祖国。” 出现在任在永视野上方的是一名黑脸大汉,旁边则是十年前的对比照片。陆军大佐明海俊,和委员长生于同一年,现年42岁,多年前因其养父即时任副委员长崔书龙在斗争中失败并被处决而流亡。韩国一直希望流亡的朝鲜人来到他们这里定居并成为【脱北者】当中的一员,其中也包括不少着名的朝鲜官员。但是,军人和权贵出身的明海俊拒绝了所有招揽条件,选择了继续流亡。这么多年过去了,陪在委员长身边的副委员长不知换了多少代,最近一代副委员长就是去年被暗杀的金斗源次帅。前委员长的养子这种身份不能吸引过多的关注,以至于明海俊逐渐地消失在了韩国情报部门的视野之中,直到最近一系列证据表明他回到了朝鲜并继续效忠于他的祖国。 “他们相信自己的奋战会为北韩彻底统一这个半岛做出一份贡献。”安忠焕将军的脸色看起来变得更不妙了,任在永多次建议他别在个人饮食上敷衍了事,但安将军向来不听,“这些人完全不怕死,像疯狗一样在市区内横冲直撞,我军很少有哪个据点能抵挡他们的进攻超过半个小时。” “也许我们可以派出专门的应对小组。”任在永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我会和前线部队确认的。校长,我还有些工作,得尽快离开了。” “你去忙,有事记得和我说。” 离开安忠焕中将的住处后,站在走廊上准备联系麦克尼尔的任在永突然发现走廊左侧有个人影,他迅速地跑过去进行确认,但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肯定是看错了……喂,麦克尼尔,我这里有份情报要交给你……记得告诉你的长官做好准备。” tbc OR3-EP3:白头(7) or3-ep3:白头(7) 虽然过去的几天中数次发生朝军通过地下掩体设施入侵首尔市区内部等对韩军军事安全造成重大威胁的突发事件,市民似乎并未受到足以危及生命的打扰。许多徘徊在地下设施中的市民从未真正见过任何一个朝军士兵,即便他们知道自己头顶上可能有数不清的士兵们正在交战,只要他们没有看见这一切,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排除恐惧而鼓起勇气继续艰难地生活着。离战场最近的市民往往是那些目睹着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搬运进地下设施的现场目击者,他们最能体会到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冲击力在经由口头讲述后而削弱了不少:他们很难说服那些没有类似经历的市民理解他们的心情。 有时,从地面上撤退到下方的士兵们会粗暴地推开拦路的市民、奋力地向着他们记忆中的另一个路口前进;有时,这些同样年轻的士兵们会和他们的同龄人肩并肩地靠在墙壁上休息。当然,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则是更为罕见的,有两名一看就是外国人的士兵坐在排水管道附近大哭不止,那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只会令周围的士兵怀疑他们在演戏。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并排坐在地下通道中,他们正观看着一部记录合众国在战争中变迁的纪录片。直到合众国成为帝国的那一刻真正到来之时,没有人会相信它的堕落如此之快。两人眼前的画面中是一名接受采访的工程师,那人正热情地向记者介绍着他的观点: 【按照我的看法,是个人就应该热爱合众国,不热爱合众国的人没有良心。如果一定要让我举出理由的话,我想我们可以随便拿出合众国的一家企业和它们发明的那些改变人类社会的产品作为论据。】 “这才是我希望回到的那个国家。”伯顿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他下意识地做出了这个动作,但大部分义体没有流泪这种功能,“可是,我们谁也回不去了。那个活见鬼的皇帝陛下和他的走狗毁掉了一切,断送了合众国的美名和它的理念。” “谁说不是呢?”麦克尼尔没有伯顿那么激动,这是他开始观看纪录片之前的想法。纵使他明白这个世界中的【美国】只是一个地理位置相同的近似概念,当他真正从纪录片中了解到合众国在过去持续二十多年的战争中如何一步步地走着下坡路并最终变为现今的帝国时,他已然无法遏制自己心中的悲痛。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就不该同意和伯顿一起看大东合众国播出的纪录片,谁都知道里面肯定充满了讽刺帝国的内容。即便如此,帝国的堕落是肉眼可见的,而他们不能否认合众国已死。 在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帮着市民照看儿童的米拉无奈地应对着孩子们的好奇。 “你们将来要做有知识、有工作技能、有生活乐趣的快乐的人,别学他们。”说到这里,米拉指着蹲在墙角的两人,“头脑空洞、缺乏谋生的本事、生活中没有乐趣,就会变得和那两位叔叔一样只能躲在墙角抱头痛哭。” 她心虚地看着麦克尼尔,见两人还沉浸在旧日繁荣时代美梦破灭的哀伤之中难以自拔,又补充道: “如果你们将来想要做一番大事业,那就可以改变像他们一样的那些人的生活。” 麦克尼尔没有听到这些讽刺,又或者他即便听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改变合众国是遥不可及的,他们目前能做的只不过是尽可能地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除了怀念往昔的合众国并对其寄托以某些美好的愿望之外,麦克尼尔还不想和帝国扯上任何关系。他知道帝国军情报部的特工还在追捕他,那些人没有办法轻易地潜入韩国,这才让他暂时逃过一劫。眼下,他们能做出的最大的抗议就是继续坐在地下通道中看纪录片。 这短暂而充满了痛苦的娱乐环节结束后,两人恢复了常态。麦克尼尔走到米拉身旁,礼貌地告诉那些孩子,他们很快就要回到战场上了。 【麦克尼尔,我最近更新了这款插件的功能,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埃贡·舒勒在接到麦克尼尔提供的情报后立刻投入了工作之中,对他来说这项工作的挑战不输于那些依赖尖端物理学理论的武器研发项目,因为埃贡·舒勒终究不是程序员,【在日本获得的信息,我会找时间分批交给你,免得引起他们的警惕。】 【没关系,我们各自都有让人焦头烂额的工作,你能在战场外给我提供帮助,我已经感到很意外了。】麦克尼尔查看了插件的新功能,【这种预判在多大程度上会起效?】 【起效和有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帝国军最近在研究一种用于应急闪避的程序,它的原理就是先入侵敌军的系统以便完全掌握敌人瞄准目标时的动态,而后再根据敌人的行动进行对应的调整。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办法入侵敌人的系统,那么所有功能都派不上用场。】舒勒着重提到了帝国军在实战中的应用,【另外,他们通常需要相当规模的后勤服务人员来进行操作,以便在实现入侵的同时不会被敌人发现或反制。我猜,朝鲜人的防备应该没那么森严,或许你利用我们的新作品对他们实施袭击时会节省不少时间。】 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在不清楚朝军是否有底牌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借助舒勒的力量来解决部分问题。指望韩军能把那支出没于首尔市内各处的朝军特殊作战部队消灭是不现实的,即便以美军的标准来评价,那也是名副其实的精锐部队。精锐不一定非要用精锐来对抗,有时候采取人海战术或定点清除、火力优势压制也是不错的方法,唯一的问题在于韩军不能准确地掌握敌人的动态。那些家伙只会在韩军的某处据点恰到好处地阻碍了朝军的进攻时才会现身,随之而来的则是对韩军暴风骤雨一般的打击。 “尼尔,你们之前在看什么?”米拉跟在麦克尼尔身后,戴在她头顶的头盔看起来偏大,几乎把她的脸完全盖住了,“哭得那么上心,我差点以为……” “……以为我们当中某人的父母去世了?”麦克尼尔挤出了一副难看的笑容,“不,没那么严重。我们只不过在缅怀合众国,怀念那个永远回不来的乐园。我也不怕你嘲笑我在说大话,假如咱们真的活着看到这场战争结束,我会想办法回去——但是,如果那一天到来,我会为了故乡的自由而战。” 他们来到通往地面的通道附近,毫无意外地发觉附近的一部电梯损坏了。这些缺乏安全性的电梯很容易葬送士兵或是市民的性命,除了搬运重物的工人之外,没人愿意坐着这些电梯穿梭在地下设施之中。新鲜而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相较污浊的地下,头顶的天空灰暗而真实。 “他们会在这里出现的。”麦克尼尔扣好头盔的带子,“丁上尉和他的士兵在附近坚守防线,从昨天算起来,他们和朝鲜人连续交战超过了24小时。按照朝鲜人的脾气,这么一处坚硬的要塞一定会让他们满腹牢骚地出动那支精锐部队。” “这种谣言总让我觉得缺乏真实感。”伯顿至今还在回味麦克尼尔告诉他的消息,这消息是任在永秘密转达的,“朝鲜人把因为各种原因而流亡并且不愿意接受朝鲜的敌人招揽的流亡者给找了回去,还允许他们通过参加战争来赎罪……听起来简直不像是应该发生在这个时代的事情。” “合众国变成帝国也不像是这个时代该发生的事情。” “你说得对。”伯顿嘿嘿一笑,“老规矩,我先去清理障碍,你去寻找合适的火力点。唉,要是我们有那种能探测光学迷彩的设备就好多了。” 麦克尼尔没有完全把实情告诉其他韩军士兵和指挥官,他只是旁敲侧击地告诉在柳成禹的命令下坚守岗位的丁龙汉大尉,上次他们在医院里碰到的那个家伙肯定还会出现。自认为完全理解了麦克尼尔的想法后,丁龙汉大尉同意了他们的计划,并向附近的其他大队求援以便在伏击战中尽可能地歼灭这些亡命徒。做好准备后,麦克尼尔又从柳成禹大领手中得到了一些补给,这对处境不妙的柳参谋长而言是难得的善举。 “柳上校好像碰上了麻烦。”米拉认为附近这栋断电的建筑更安全一些,于是麦克尼尔同意了她的观点并试图在诸多被炸断的楼梯中寻找向上的道路,“很难想象城市防御战进行得正激烈时,却有作战前线的指挥官因为奇怪的理由而受到调查。” “柳上校是脱北者,他的手下都直言不讳地说他是半个朝鲜人。”麦克尼尔解释道,“最近韩国人越发认定他们内部存在不少间谍,所以脱北者受到怀疑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我们大可不必担心韩国人会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举动,要是他们真的在这么危险的时候随意撤换前线指挥官,我看他们是铁了心要当俘虏。” 两人来到了第20层,麦克尼尔从楼梯间走出时,他立刻被楼层边缘那些没有玻璃的柱子吸引了。这些柱子中间原本应当有玻璃进行点缀,如今所有的玻璃早已在朝军接连不断的炮击中被震得粉碎,只留下了满地玻璃渣。站在坚硬的水泥地边缘,他俯视着下方空无一人的街道,并辨认出了丁龙汉大尉所在的建筑。 其实,麦克尼尔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和朝军的特殊作战部队相遇。之前他从未考虑过要具有针对性地将敌人歼灭,一方面是由于他缺乏对应的手段,另一方面则是其他朝军的围攻已经让韩军不堪重负。但是,当舒勒为他的战地插件更新了一些新功能后,麦克尼尔忽然发现他有了其他掌握主动权的方法。只要想办法让米拉定位周边的朝军,他就有办法让其中一些士兵失去战斗力。 “如果敌人开启光学迷彩并从这些建筑中穿过,我们不一定能看到他们。”米拉有些担忧,“也许我们需要在街道两侧安排其他人员。” “韩国人派不出额外的人手,我们能留在这里策划伏击而不必跟其他韩国人一起去那处据点抵挡朝鲜人进攻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们相信我们能为他们解决这个后顾之忧。”麦克尼尔架起了狙击步枪,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米拉,“我相信你能找出他们的位置,这样我们可以在他们开始造成破坏之前就阻止他们。” 麦克尼尔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幅平面图。米拉会把所有定位信息及时传递给他,以便麦克尼尔和伯顿尽快消灭出现在附近的朝军士兵。 “伯顿,把周围能拆的东西全都拆了。”麦克尼尔观察着街道的走向,下达了另一个指示,“让他们根本没有能攀爬的着力点。以全身义体化后的重量,他们没有办法从其他位置爬上去,只能走我们刻意留下的路线。” “其实只要附近的废墟发出噪音,我看那就是他们的活动引起的……” 事实证明伯顿所说的办法更管用。几分钟后,麦克尼尔发现附近的瓦砾堆莫名其妙地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幅度不大,他料定那是开启了光学迷彩的朝军士兵进入了街区。于是,麦克尼尔一面让米拉根据敌人的信号确定位置,一面告诉伯顿做好迎击的准备。他将右眼放在狙击枪瞄准镜后方,蓄势待发的麦克尼尔随时可以给对手送上一颗子弹。 “从障碍物上翻越到这里的朝军士兵大概有二十多人。”米拉发来的报告让麦克尼尔心惊肉跳,“你确定伯顿先生能解决他们吗?” “……不确定。”麦克尼尔有些紧张,“我相信我的判断……如果情况对我们不利,你先撤离这里,其他的工作交给我。” “那可不行。”米拉打算帮麦克尼尔盯着那些没有在街道上留下影子的敌人,可她发现麦克尼尔抢占了最适合射击的位置,而其他角度很难看到敌人所在的方向。平面图上的信号出现了重叠,米拉顺势将图像切换成了立体扫描场景。这些开启了光学迷彩的朝军士兵进入了伯顿所在的建筑,他们必须从这里前往丁龙汉大尉把守的据点。 伴随着一声巨响,那栋建筑的最下方四层被炸塌了一个角。麦克尼尔没有急于射击,他知道即便他开启了红外探测也不一定能在爆炸后的混乱之中准确地找出敌人的踪迹。等到第一名朝军士兵解除了光学迷彩并向着建筑外侧撤退时,麦克尼尔一侧的枪声和建筑内的枪声几乎同时响起。在通向建筑二楼的宽敞楼梯上,手持机枪的伯顿肆意妄为地向着受到突然袭击的朝军士兵们开火,来不及躲避的朝军士兵接二连三地栽倒在地。 “第三个。”麦克尼尔扣动了扳机,又一名朝军士兵迈着可笑的步子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废墟上。他把右眼稍微挪开,想要确认周围是不是还存在漏网之鱼。他们只能用这种办法进行埋伏,其中的重要一环是确保敌人从他们规定的路线前进。以前这对麦克尼尔而言是个难题,现在他却能够借助义体的特性来实施闻所未闻的惊险战术。大部分义体沉重不堪,普通人能通行的通道反而在义体那里成了障碍。于是,利用这种缺陷,麦克尼尔能够规划出一条必经之路,诱使敌人从唯一的路线前进并一头钻进安放了大量炸弹的建筑之中。 “还有几个人逃离了,他们似乎正在向着我们设下的陷阱前进。”米拉时刻监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要追击吗?” “追不上的,我们不管他们。”麦克尼尔放下了狙击步枪,“先离开这里,敌人不会放弃进攻,他们肯定还会派来更多的人手发动袭击。”在看到伯顿出现在街角并向着自己招手后,麦克尼尔告诉伯顿先返回建筑内躲避,等他们都离开建筑后再去另一处地点集合,“看来是我高估他们了,不是所有的亡命徒都是战斗专家,有些人只是锻炼出了流亡和逃跑的本领,还有一些人甚至完全在外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 扛着机枪的伯顿完全没在意麦克尼尔的告诫,他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那样子好似生怕朝鲜人找不到他一样。炫耀般地向麦克尼尔展示手臂上的新弹孔后,伯顿对他说,这些朝军士兵的战斗技巧实在没有达到他的期望。 “任中校只说他们是一群亡命徒,而且大部分不怕死,而这和战斗力之间没有直接关系。”麦克尼尔一想到他们为丁龙汉大尉解除了一个重要威胁,不由得喜上眉梢。韩军每多坚持一个小时,他们的安全就会多一份保障。布置埋伏时留下的陷阱也可以为后续的韩军提供机会,只要他们有足够的耐心吸引敌人钻进圈套。 “我们的陷阱还没用完呢。”米拉似乎因此而感到遗憾,“……不过,如果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员真的顺利逃脱,对丁上尉来说也许是灾难。” 三人休息了一阵,准备返回据点向丁龙汉大尉报告情况。他们的工作离不开名义上司的支持,当然也离不开那些依旧冒着生命危险去赚钱的商贩提供的各种小道消息。假如没有那些人手中的情报,麦克尼尔获取更详细的地理环境信息的方法就只剩下了去翻阅官方资料,而这种举动极易被理解为充当间谍。丁龙汉大尉那些卖电子烟的朋友看起来很靠谱。 在被炮弹炸得像是被老鼠啃过的过期奶酪一样的大楼中,麦克尼尔见到了依旧叼着电子烟的丁龙汉大尉。他向丁龙汉大尉报告说,试图从后方入侵据点的朝军特殊作战部队的攻势被完全挫败,只有少数几名士兵逃脱了围剿并四处逃窜。丁龙汉大尉告诉他,那些落单的朝军士兵已经被周围的韩军分别歼灭了。 “那真是太好了。”不论麦克尼尔怎么看,他都认为自己应该露出一个尽可能真诚的笑容,“他们在城内削弱了你们利用废墟顽强抵抗而获得的优势,如今这些人也算吃到苦头了。” “上次在医院里出现的那个大佐,有没有露面?”丁龙汉大尉更关心这个问题,那次要不是他的手下们执意把他从现场拖走,留在那里等死的就是他本人了。从这一点来说,尽管丁龙汉大尉的行事风格不太靠谱,至少他还算是个英勇的军人,“那东西简直是人形坦克,我不敢相信北韩军会有这样的部队。” “根据实际交战情况来看,那是特例。”麦克尼尔心中把对朝军的评价又调低了一格,“上尉,那些士兵确实很勇猛,但他们毕竟也只是士兵,一个或者几个士兵是不能改写一场战争的。也许他们的活跃确实对我们形成了威胁,可这种威胁和敌人的火箭炮还有导弹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问题就在于这里……北韩军不想把城市炸平,所以这些特殊作战部队的威胁就变得更突出了。”丁龙汉大尉又吸了一口电子烟,“哦,有件事我得问问你。附近由市民组成的机械师团体打算去第101大队的防区,他们刚刚还在找我问路。我想,既然你们从那里回来,应该更清楚一些。” “顺着主要路线一直往东走就行。”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答道,“附近有几个比较明显的标志物,我想他们能轻松地找到目的地。” 结束了汇报后,麦克尼尔决定先回到地下室更换装备。他想要测试舒勒开发的新插件和【潘多拉】的功能配合起来能达到什么效果,哪怕这不能让他像任在永一样随心所欲地入侵别人的电子脑,只要能形成一点干扰,总会让他多一点保命的本钱。 “糟糕!”埋头整理装备的麦克尼尔忽然跳了起来,“我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喊什么?”伯顿被麦克尼尔吓了一跳,但等他看到米拉也流露出同样的眼神后,自己也逐渐地想起了布置埋伏时那些被他们刻意遗忘的角落。 “那条路上……全是反步兵雷。”米拉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他们从那里经过——” 麦克尼尔坐立不安地来回走了几圈,闷声回到武器箱前,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偷听谈话的韩军士兵。 “……忘了这件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tbc OR3-EP3:白头(8) or3-ep3:白头(8) “你现在能看到我吗?” “看不到。”伯顿对着眼前的碎石堆喊道,他不确定这么做会不会引来周围的朝军士兵或是碰巧路过的韩军士兵。即便是让韩国人发现了麦克尼尔的小秘密,后果依旧不堪设想。在麦克尼尔向他讲述了自己的部分经历后,伯顿相信麦克尼尔目前的身份和帝国军的秘密实验有关,想要获取更多具体情报可能需要埃贡·舒勒的协助调查。趁着其他韩军士兵忙于在敌人进攻的间隙填补几乎破碎的防线,两人忙里偷闲地来到附近检查光学迷彩的性能。 麦克尼尔一直担心那些朝军特殊作战部队发起下一次突袭。在上一次的伏击行动以基本胜利告终后,敌人明显地加强了戒备。想让他们以同样的方式一脚踩进陷阱是做不到的,或许麦克尼尔应该采取更为灵活的方式。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自身的光学迷彩:对这套光学迷彩的性能加以研究说不定有助于他们在战场上更快地找出朝军的踪迹。 空气中浮现出了一个人体轮廓。麦克尼尔返回伯顿身旁,查看对方通过义体录制的录像回放。 “这光学迷彩的抗干扰能力非常好,我们到目前为止测试了多种强光以扰乱它的全息成像,但是都没法让你暴露出来。”伯顿站在麦克尼尔右侧点评道,“假如朝鲜人使用的是类似的设备,那么我们就不可能通过一般手段让他们自己暴露行踪。” “是不是可以采用其他办法?”麦克尼尔提出了新的建议,“任中校之前利用特定频率电磁波干扰以破坏匿名攻击者对韩军士兵的控制,这个办法说不定——” “不靠谱。”伯顿径直走开,他探头探脑地来到左侧的街道上,这条街道的尽头被两辆损坏的坦克封堵,朝军目前没有从这里突破的迹象,“做其他测试的话,我们就必须去找韩国人帮忙了,那样一来他们马上就会知道你有一套光学迷彩。” “你说得对。”麦克尼尔打消了进行其他测试的念头,他还不想承担更多的风险。两人离开碎石堆,朝着附近的韩军阵地移动,他们希望那里还没有被朝军突破。朝军几乎每天都能向着市中心区域前进,韩军的作战空间进一步被压缩,同一作战单位负责的战场宽度也变得越来越狭窄。好消息是朝军迄今为止没有大规模入侵保护平民的地下掩体或是决定对城市进行彻底破坏,坏消息则是首尔的市民对军队和其他官员的不满似乎有增无减。 幸运的是,战争爆发前和李璟惠总统对峙的反对派一直在尽力确保市民的正常生活不受干扰。 十字路口中央位置停放着一辆属于韩军的坦克,一名机枪手站在坦克上观察着周围的敌军动态。在朝军发起进攻之前,由无人机侦察到的影像会迅速地传递到周边地区的韩军指挥官手中,以免守军被敌人的突然袭击打个措手不及。部分街区会刻意地留下一些充当诱饵的士兵,一旦敌人在进攻或试探性的突袭行动中率先攻击这些目标,周围的韩军也能因友军进入交战而及时地警觉。 “喂,你们两个——”那戴着护目镜的机枪手向着两人用韩语吆喝着,“……是作战部队的士兵吗?” “当然。”麦克尼尔指着衣袖上的两条黑色横杠,“我们是士兵,不是建筑工人或消防队员、医生。” 尽管麦克尼尔很少在附近见到参加战斗的难民,他曾经在地下设施中看到过和消防队一起行动的黑人,也见过同其他建筑工人一起抢修地下设施的白人。这些人可能是从帝国流落到韩国的难民,也有可能来自欧共体。真正加入军队的难民少之又少,韩军本就不太信任这些外国人,麦克尼尔的出现只是个意外。如果他现在才准备加入军队,想必韩国人也不会愿意收留他。 顺着街边的露出缺口的下水管道前行,麦克尼尔来到了一处由弹坑构筑的地堡之中。6名韩军士兵站在掩体中密切地监视着附近的道路,四通八达的临时通道、地下设施出口和排水管道构成了首尔市的新街区图景。在向着已经和他们混熟的麦克尼尔打招呼后,这些士兵们又回过头纹丝不动地站立在原地。 “再往前,就是朝鲜人的地盘了。”麦克尼尔放下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真不知道谁会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不管谁取胜,这里的平民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伯顿不屑地说道,“即便是本国的军人,要是在战争中承受了过大的压力以至于精神崩溃,也会把平民当做发泄对象的,更别说士兵当中少不了单纯地为了满足自身的嗜血念头才参军的怪物。” “那不是军队的责任。”麦克尼尔打算去附近找米拉,之前他委托米拉把附近的新路线图尽可能地调查清楚,以便战斗开始后他们能迅速地在不同阵地之间转移,“人渣不会因为换一份工作就摆脱这种特征,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们处于不同岗位上的破坏力有着一定差距。” “得了,你知道有些职业更善于把人变成怪物,而军队就是天然的廉价转化器。”伯顿迟钝地笑了,“在中东的那些年,我长期远离军队,看清了很多事情。” “唯一没改变的是你对夜店的狂热喜爱。”麦克尼尔笑着讽刺伯顿,他相信这些玩笑话不会让伯顿生气,“你看,在这方面,我向来无法理解你的需求。” 伯顿叼着一根电子烟,同麦克尼尔步入了另一个弹坑。偶尔有零星的炮声传来,从地面的颤动来判断,炮弹爆炸的位置离他们很远。麦克尼尔蹲在弹坑底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上方路面的状况。在确认没有朝军士兵或朝军运输车、装甲车、坦克徘徊于附近后,他才不慌不忙地爬上去,并把伯顿从弹坑中拉了上来。 “老兄,我不指望你理解。”伯顿把电子烟递到麦克尼尔眼前,“你看,你从来不碰这玩意,那么由这东西而引起的一切坏事和好事都和你无缘了。说真的,以后等我们有机会了……呃,不一定是在这个世界,我是说等以后我们真的不用过着这种疲于奔命的日子之后,我会想办法让你明白不用压抑着内心各种贪婪的日子有多么爽快。相信我,我在这方面比你更有经验。” 再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就是麦克尼尔的目的地。在他们的脚下,是那些韩军士兵理应付出生命去保护的市民。除非必要,麦克尼尔不会浪费自己的同情心在那些他认为没有意义的新闻上。因某个群体受到的差别待遇而愤怒是另一回事。伯顿的态度显得潇洒了许多,但这种潇洒更多地被麦克尼尔理解为逃避和抗拒。 年轻的士兵站在橱窗全部破碎的商店旁,无人认领的大衣躺在街道上任由风吹雨打。他想起了自己那件标志性的皮上衣,或许他应该找个理由弄来一件类似的衣服。 “我的快乐……我的快乐呢,就是看着别人快乐的样子。”麦克尼尔对伯顿说道,“看着其他人能快乐地生活。” “不对,不对。”伯顿摇了摇头,煞有介事地伸出左手食指在麦克尼尔的眼前晃来晃去,“麦克尼尔,你听我说:这都是人生的经验。能带来快乐的只有一种东西,那就是享受。更准确地说,它是支配的体现。人们为什么要追求金钱和权力?如果这些东西不能带来享受,那么它们就失去了其价值……” 他揪着自己头顶仅剩的一撮头发,又把刚摸完脑袋的左手放回到电子烟上。 “……正因为我们的命运和生活无时无刻地不处于被别人支配的状态中,才必须从支配别人中找回一点平衡。没有人能逃得过这种支配和被支配的关系,除非是跑到荒郊野外隐居起来,但那样一来这个人就相当于彻底死亡了——他和外界的信息交流完全断绝。” 岔路口边躺着一具韩军士兵的尸体,这名不幸的士兵可能是在过路时碰巧被敌军击中的。麦克尼尔瞥了那具尸体一眼,又向上检查着建筑物的窗户。从士兵倒地时的姿态来看,这名韩军士兵不是被可能躲藏于麦克尼尔正前方那栋建筑中的敌人击毙的。地面上液体流淌过的痕迹没有变得干燥,枪击事件也许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有敌人埋伏在两侧的街边建筑物中。正当麦克尼尔打算开口提醒伯顿时,向着麦克尼尔炫耀他的人生哲学的伯顿继续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向前走着: “大部分军人和平民是战争机器中的润滑油和零件,你是这么对我说的?其实,就算没有战争,我们也要扮演这样的角色。谁也不可能改变它,而且我们也没有必要改变它。如果说你的快乐是希望看到你保护的人能够快乐,那么我的快乐就是利用我手里的金钱和权力去重新塑造别人的生活。”说到这里,伯顿咧开嘴笑了,夹在他嘴角的电子烟也欢快地挑动了起来,“在中东断断续续地过着伪装生活的那十年里,我充分地了解到那些骑在我们头上的议员老爷为什么如此醉心于把他们的一切传递下去……”他指着麦克尼尔,又指了指自己,“我会让你明白的。有了这种力量,再适当地用享受这种概念去迷惑他们的视野,你可以让最仇恨你的人乖乖地趴在你眼前学狗叫,可以让一个信福音派的迪克西男人心甘情愿地去当女人,也可以让那些戴着头巾的王爷放弃所有的清规戒律和你一起喝酒抽烟——见鬼!” 一阵枪响传来,伯顿脚下的水泥地跳动着石块和砂砾,间或有石子弹跳起来并打在他的脸上。叫骂不止的伯顿狼狈地向着街道另一侧奔跑,赶在敌人的子弹追上他之前,他穿过了街道并躲藏在建筑死角后方,逃离了敌人的追击。麦克尼尔不耐烦地向着伯顿竖起了左手中指,而后盘算着怎么把藏在附近的敌人尽快解决掉。要不是伯顿一路上只顾着谈他那点人生经验,麦克尼尔本来有机会试探出敌人的位置。 他想起了舒勒提供的插件。整条街道在视野中被红色的网格覆盖,这意味着街道的竖直方向大部分处于敌人的攻击范围之内。根据刚才拍摄到的画面,麦克尼尔捕捉到了敌人射击的角度并借此分析敌人的位置。在等待着分析结果时,麦克尼尔焦虑地站在橱窗后,把自己的计划告知了伯顿。 “我向着对面前进时,你负责掩护。”麦克尼尔告诉伯顿大概应当往哪一个方向开火,“敌人在十一点钟方向上方约30°,旁边有一块很大的广告牌。” “……我怎么知道你在说哪里……” 即便伯顿不太理解麦克尼尔的说法,他还是照做了。麦克尼尔前脚迈出安全区,伯顿便立刻转身将枪口对准了麦克尼尔所说的广告牌并迅速扣动了扳机。敌人明显地优先瞄准了麦克尼尔,街道上散布的弹痕和逐渐弥漫开的烟雾都证明了这一点。徒劳无功地打空了弹匣的一半后,伯顿撤回街道后方,准备和麦克尼尔一起离开这里。 “你这枪法也太烂了。”麦克尼尔鄙夷地望着伯顿,“时间都花在夜店里……”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有那个奇怪的辅助运动系统。”伯顿没好气地说道,“而且,那算不得你的行动……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操控之下。” 麦克尼尔脑海里的某根神经似乎断开了,他不再反驳伯顿的发言,一声不响地继续赶路。伯顿说得没错,【潘多拉】会在恰当的时候接管使用者对身体的控制权,尽管麦克尼尔认为这只不过是协助他更好地完成目标的必要步骤。到目前为止,【潘多拉】对他的帮助躲过负面作用,尤其是在战斗方面,这套义体辅助运动程序对他的战斗能力有着意想不到的提升作用。然而,伯顿所指出的事实一直像是扎在麦克尼尔心底的一根刺。如果他所拥有的全部技能或是作为个体的全部功效都能够借助着【潘多拉】的操控而达成,那么他本人也没有存在的必要性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一栋楼房,习惯性地敲了敲门口用来做伪装的门铃,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回响,便放心大胆地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赶往地下室入口。假如附近出现了无法识别的信号,建筑内的防御设施会迅速发出警报。这种警报只有在韩军士兵手动触发时才会起效,因为附近并不是随时都有足够的士兵赶来清理入侵的朝军士兵,再说让自鸣得意的敌人自觉地钻进包围圈更符合韩军的需求。只要能让那些特殊作战部队成员远离他们,韩军士兵的聪明才智很快就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 “……你别在意。”站在连接地下室和地下掩体设施的走廊中,伯顿似乎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有些不妥,于是又拉住了麦克尼尔,想要向他解释几句,“我一直认为环境能迅速地改变个人。你看,我们现在用着和机器没什么区别的身体,思维也变得更像机器了,你应该深有体会。我只是想找回做人的感觉,那样我才知道自己还是个人而不是被锁在这具半机器人身体里的囚徒。” “我理解。”麦克尼尔的语气听起来很不真诚,“我很了解您的想法,所以我一向尊重选择的自由。对了,任中校最近在调查物资失窃问题,麻烦你去帮丁上尉把他的报表上交。” “没问题。”伯顿拍了拍手,“你也当心一点……这附近的朝鲜人很多,他们就像地鼠一样灵活地钻来钻去,我有时候甚至怀疑其中一些地下通道是他们挖的而不是韩国人准备好的。” 伯顿擅长做这些事,他手里的电子烟也是从丁龙汉上尉那里弄来的。最可能在冗长的办事程序上浪费时间的工作就该交给像伯顿这样的人,这是麦克尼尔一贯的想法。等到伯顿离开之后,麦克尼尔才转头顺着另一条通道离开。他能为伯顿做的只有这些,至于他走后会不会有朝军士兵出现在通道中并转而追击伯顿,那是该向上帝祈祷的问题。 “下次为了避免你继续胡扯,我得把你分派去炒股。”麦克尼尔暗自为伯顿规划着以后的工作,“既然你这么擅长赚钱,不如去为我们展示一下怎么在韩国更快地捞钱。” 穿过两道大门后,麦克尼尔相信自己已经安全了。朝军士兵不会轻松地潜入这里,偶发的突袭事件多半是由于朝军士兵尾随韩军士兵,只要他时刻注意自己身后有没有敌人在盯梢,大概不会有敌人顺着这条道路钻进地下掩体。然而,还没等麦克尼尔通知米拉去指定地点见面,他就被自己的新发现吓了一跳。就在他眼前的t字形路口尽头,一名穿着迷彩服的朝军士兵——麦克尼尔从对方的臂章上判断出这一点——大摇大摆地路过,手中还拿着饮料瓶。 “这不可能。” 麦克尼尔不相信有朝军士兵会如此不加掩饰地出现在这里,他揉了揉眼睛,紧贴着通道左侧前进,只要t字形路口的右侧出现朝军士兵,麦克尼尔就会立刻开火。直到他来到三条道路的交叉口为止,他也没有看到任何一名敌人。心有余悸的麦克尼尔又向着左侧望去,他知道那名朝军士兵沿着这条道路离开并深入了地下掩体。不巧的是,附近确实存在一个市民定居点。 他还能记起那些宣传,并且相信朝军士兵就和nod兄弟会手下的武装人员一样是不讲道理的匪徒。让市民落入那些人手里,绝对是天大的罪孽。怀着复杂的心情,麦克尼尔悄无声息地紧贴着墙壁挪动,他不知道敌人藏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进入了地下掩体设施。比起之前朝军士兵利用外围的地下通道在市区内部转移的案例,今天发生的事情更加危险。一旦朝军在市民定居点对韩军士兵或市民开枪,原本由军队尽力维持的秩序就会瞬间崩溃。到了那个时候,连军队都不一定有能力确保他们的安全。 只不过,麦克尼尔看到的一切比他所能预料到的最糟糕的结果还要让人胆战心惊。在短短一百多米的路程中,他的头脑中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荒谬的念头,甚至他无比确信会看到市民们血流成河的场景。那样,他有十足的理由举起步枪对准那些朝军士兵开火,把他们全都送去见委员长。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市民,而是井然有序地坐在通道中的朝军士兵。粗略估计,这里至少有数百名朝军士兵盘踞着。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地悠闲而随意,仿佛这座法律上的首都城市已然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在看到那些军服后的一瞬间,麦克尼尔迅速地躲回了通道中,他知道自己暴露在敌人面前会迎来什么后果。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大批敌人出现在这里,而这里本该是市民居住区外侧的公共活动区。周围也没有驻防的韩军卫兵或医生、官员的影子,谁也不知道原本应当出现在这里的人都去了什么地方。 麦克尼尔缓慢地退出通道,沿着来时的路线返回。他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一个市民定居点的所有居民全部人间蒸发并被大量朝军士兵所取代一定是足以危及全局的重大安全隐患。他必须把这个消息尽快地告诉丁龙汉上尉——不对,他应该去找任在永,情报部门依靠人事关系的办事效率比军队更高。然后,他还应该跑去把如此骇人听闻的一幕转告给柳参谋长,以免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这里可是柳成禹负责的区域。 心里的计划还没落实,就被突然发生的意外打断了。麦克尼尔惊恐万分地后退了几步,因为他眼前的通道中又出现了朝军士兵,这些人似乎没有看到他,但他们无疑正在朝着他走来。立即开启光学迷彩后,麦克尼尔转头跑进了旁边的岔路,现在他该做的事情是逃出这里。地下设施被朝军入侵了,他甚至不能保证之前的防线还控制在韩军手里。必须尽可能地撤退到安全区域,再做打算。 “只要再快一步……” 当麦克尼尔发觉他选定的道路尽头又出现了朝军士兵时,他几乎要发疯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朝鲜人!?”他险些把这句话喊出口,“见鬼,真是活见鬼……” 目睹着这些无视他的朝军士兵从眼前通过,麦克尼尔知道他唯一的办法是寻求米拉的帮助。他必须逃离这里,朝军士兵们可不会善待一个跟随韩军作战的外国人。 tbc OR3-EP3:白头(9) or3-ep3:白头(9) “他们……到处都是!”一名脚下虚浮的士兵摇摇晃晃地撞进了半坍塌的掩体,“阵地失守了,我们必须撤回萨尔蒂约——”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讨论是否应该暂时想办法躲避敌军的进攻。在迈克尔·麦克尼尔那逐渐与现实重叠的视野中,他不仅看到了成千上万的朝军士兵,还看到了埋伏在平民中并满怀仇恨地向着他们射击出愤怒的子弹的墨西哥游击队员。尽管他对此没有切身的体会,即便这只是遗留在名为迈克尔·麦克尼尔的躯壳之中的一段【经历】,那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仍然如此真实。过去是墨西哥人,现在是朝鲜人,成千上万的士兵包围着他,每时每刻都使得他更加明白自己的身份。一个打手,一个杀手,一个身上刻着耻辱的烙印的罪人。 “我们是帝国的军人,向皇帝陛下和宪法宣誓效忠过。”麦克尼尔的脑海中也回荡着对应的声音,过了许久他才辨认出这竟然是他自己在发言。眼前的景物时而交织,时而分离,遍布朝军士兵的地下设施通道和被墨西哥游击队员包围的帝国军据点似乎在这里实现了合二为一。没有额外的悲壮和赞美诗,没有为了更宏大的理念和事业献身时的淡然,屠夫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屠刀砍在自己的脖子上。 爆炸声干扰着他的思维和判断,麦克尼尔怀疑自己是否还能继续保持清醒。之前他曾经模糊地看到过类似的场景,但那时他处于近似昏迷的状态,不像现在一样能和这种诡谲的画面做出一种超出他的理解范畴的互动。脚下的地板告诉他,这是铺设在地下设施通道中的坚硬材料,他的眼睛则试图说明附近是烂泥和遍布弹坑的城郊。不用别人提醒,麦克尼尔也明白自己被某个见不得人的黑客袭击了,然而这反而会比真正出现成千上万的朝军士兵入侵地下设施更让他感到绝望。假如仅仅只是敌人攻击了地下设施,他还可以考虑从战术层面求得一条生路;当他甚至无法准确地说出眼前出现的每一个活人到底是敌人还是友军时,他又怎能保证开枪杀死正确的目标而不是无辜的平民? “……对皇帝陛下的忠诚。”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对谁的忠诚都无所谓,别让这些见鬼的东西再靠近我。我不想看到他们……快点滚出去……” 他不敢开枪。自从他发觉眼前出现了墨西哥战争中的幻象并借此而断定自己的电子脑被敌人入侵后,他就决定不在眼前的【敌军】主动向他进攻之前开火。只要还有光学迷彩的掩护,他相信自己能撤退到安全地带并接受对应的治疗。十几分钟过后,麦克尼尔意识到自己的预估过于乐观,不断涌现的幻觉冲击着他的意识,削弱了他对电子脑的控制权。再这样下去,他将无法继续维持光学迷彩的开启状态,更不用说这项能力本来就会极大程度地消耗义体的能量。 一切都是虚假的,只有他定位的地点可能还是真实的。米拉会在那里等待着他,麦克尼尔料想在电子脑网络战方面拥有更高超技术的米拉能帮助他解决这些问题。忍受着幻觉和半真半假的记忆的折磨,麦克尼尔艰难地辨认着几乎被幻觉覆盖的现实中的通道方向,摸索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指定的位置。 他试着调用电子脑的其他功能,比如和外界的通讯。也许他可以把自己的处境告诉舒勒和伯顿,伯顿一定会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并赶来救他,而舒勒也不会坐视不管。不过,当麦克尼尔试着在意识中调用对应功能而没有获得任何回应后,他放弃了挣扎。敌人的手段比他高明得多,两人之间的交锋就像只会使用电脑办公的普通用户碰上了连最高机密都能随意窃取的职业黑客一样,其间不存在任何其他结果:麦克尼尔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哦,您还真是狼狈,麦克尼尔将军。” “只有你肯定是真的。” 戴着兜帽的男子出现在通道的另一侧,玩味地望着麦克尼尔。李林在麦克尼尔心目中的形象无疑是复杂的,但眼下麦克尼尔把他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那个利用他的【记忆】混淆现实的黑客肯定没有办法模拟出无法理解的东西,例如根本不能用人类或简单的普通物种来定义的李林。确定这一点后,麦克尼尔暂时决定停下脚步,想从李林这里寻求帮助。其实,他知道李林不可能给他提供实质性的协助,不过哪怕是只言片语也足以让麦克尼尔找出一点线索。 “李林,我开始觉得我们之间的交易太对等了。”麦克尼尔咳嗽了几声,他总觉得有人一直在背后跟踪他,“诚然,你好像没有从我这里拿走什么,但你也没有给我必要的支持。假如付出一些代价能换来你的【场外援助】,我愿意支付对应的报酬。” “您以为自己是浮士德吗?”李林脸上的胡子跟随着他的嘴角一起翘了起来,“我不是喜欢玩弄他人命运的魔鬼,麦克尼尔将军。这是公平的交易,仅此而已。英雄不该向魔鬼寻求协助……再说,您没能从我提供的线索中找到任何关键的切入点,这反而使得情况恶化了。” “什——”麦克尼尔自然还记得那个谜题,可他直到现在也不理解【海神上岸】意味着什么,“喂,你得把话说清楚,我不喜欢猜谜……你还说你不是魔鬼?魔鬼也是用各种陷阱劝诱那些可怜人上钩。” “唉,麦克尼尔将军,谜题的答案就是它的字面意思。”李林摊开双手,他的身影逐渐变得虚无起来,“此外,您好像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期望:攻击电子脑的黑客无法模仿出我,那是因为我对这个世界屏蔽了有关我的所有资讯;但是,对您来说,不仅是【迈克尔·麦克尼尔】这个人以前的一切经历,您的意识本身也可以成为攻击目标。”他嘴角的笑容变得更放肆了,“……确切地说,他们永远不会意识到世界之外发生了什么,仅此而已。越过这条线以后,属于您的一切都处在危险之中。您保不住任何秘密。” 李林一声不响地消失了,一如他出现时也没有任何征兆一样。他的出现对于麦克尼尔来说是一种警告,作为线索而提供的谜题没有对麦克尼尔的行动起到任何帮助,又或者说麦克尼尔的行动本来就偏离了正规。顾不得思考这背后的许多含义,麦克尼尔继续向前。刚走出几步,他便因出格的愤怒和暴躁而退后,并摩拳擦掌地准备对付眼前的敌人。 来人穿着一身装饰有红色条纹的黑色制服,面容端正得近似古希腊雕塑中的英雄。他生着闪耀的金发,气势逼人地靠近麦克尼尔。 “好久不见,麦克尼尔。”那人从背后抽出了一把匕首,“没能让你成为我的猎物,是我毕生的遗憾。” “斯拉维克。”麦克尼尔念出了那个名字,“你已经死了四十多年!是我们命令马吉安杀了你……” “强大的意志不会被脆弱的血肉之躯打倒。”安东·斯拉维克缓步走向麦克尼尔,“你夺走了成千上万无辜者的性命,踩在他们的尸体上,为gdi那终将失败的理念继续献上更多的祭品。迦太基人向摩洛克献祭,不惜杀死自己的孩子,换来的是罗马人摧毁他们的一切……下一个,就是你。” 迈克尔·麦克尼尔无法忍受这种讽刺,即便他明白安东·斯拉维克早就死了,被愤怒支配着他的全速冲向对方并挥动着拳头。他了解这具义体的能力,再强壮的人类也会被他的拳头打成肉酱。果不其然,麦克尼尔目睹着安东·斯拉维克的头颅在他的铁拳撞击下粉身碎骨,那具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逐渐褪色并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这种模仿的逼真令麦克尼尔有些畏惧,他站在原地休息了片刻,努力地让头脑保持冷静。墨西哥战场上的幻象暂时被削弱了,周围也不再出现数不清的朝军士兵。直到回荡在脑海中的噪音被削弱到不会令他心烦意乱时,麦克尼尔才鼓起勇气继续前进。 “大部分功能依旧无法调用,但光学迷彩却能使用,【潘多拉】已经开启的功能也可以掌控……等等,这里出现了一个近战格斗辅助功能。”麦克尼尔顾不得检视新功能,他急于找到米拉并解决问题。下一次他一定要安装功能更强大的程序,免得敌人随随便便就能把他的脑子搅得一团糟。在他确认眼前的岔路口之前,背后传来了脚步声。麦克尼尔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他从未想到过的人正身披长袍站在他身后,耀武扬威地凝视着他。 “你总是习惯从别人身上寻找答案,而大多数情况下,最大的仓鼠藏在你们之中。”年纪和安东·斯拉维克相仿的青年冷笑着,“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每一次我们都能准确地进攻你们的据点和城市?为什么gdi最精锐的部队在你退场之后就变成了每次都抓不住目标的瞎子?” “基甸,你身上确实欠着一笔血债,而我觉得你该死在凯恩之前。”麦克尼尔不敢开枪,他不知道枪声会不会引来更加恐怖的东西。在基甸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麦克尼尔的右脚踩在墙壁上,以无与伦比的力量从地面上弹跳而起,把基甸的脑袋砸成了夏天的西瓜。直到目睹着幻象又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心有余悸的麦克尼尔才继续前行。 “拜托,让这一切赶快结束。”他的精神承受能力到达了极限,“……站在我面前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幸好,他的苦难就要结束了。再穿过一道防护门,就能抵达预定位置。不过,麦克尼尔并不清楚他会不会把周围的市民或是恰好路过的韩军士兵看成敌人,也许朝军士兵在他眼中反而是平民。他缺乏米拉所说的某种直觉——感受【灵魂】的能力——因为他真正在这个世界上用义体生活的时间还不到一年。如此迅速地适应了义体的活动已经是奇迹,麦克尼尔不相信自己能达到更高的水准。 在大门打开后,麦克尼尔手中的步枪因难以名状的震撼而从他手中滑落。如果说除了凯恩之外还有谁能成为被他集中仇恨和战斗意志的目标,那么便只剩下曾经被他视为唯一希望的那个领袖。李林没有隐瞒任何事情,敌人确实洞悉了麦克尼尔的记忆并从中抽取出强大的概念试图摧毁他的理智。 “为什么要站在那里愣着呢?”身穿蓝色西服的男子转过身来,“合众国需要你,你的故乡等待着你来拯救。世界正在锡安长老们的阴谋中艰难地挣扎着,让合众国的光芒重新照亮这个灰暗的世界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使命,麦克尼尔先生。” “滚出我的脑袋,帮着你做事是我最后悔的事情。”麦克尼尔摆出了进行拳击的架势,“亚当·希尔特,我们为了你的野心和妄想,杀害了本不该白白送命的善人。你没有资格把上帝和合众国这样的词语挂在嘴边,你不配。” 麦克尼尔相信这也是个幻象。他不会逃避自己的失败,每一个伤疤都是他胸前的徽章。正是由于他坚信亚当·希尔特代表着的一切,才会愿意为nffa而战,结果反而可能将合众国送上了一条更糟糕的道路。于是,当麦克尼尔来到这个新世界时,他暂时地退缩并宁可离开化为帝国的合众国。总有一天他会回去——前提是他还有机会——用行动为自己犯下的过失赎罪。 “麦克尼尔先生,你真该来我这里看看我们的成就。”亚当·希尔特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笑容,那笑容只会让麦克尼尔毛骨悚然,“那些锡安长老妄图用腐化堕落的思想动摇我们对上帝的信仰,还要让他们那些野蛮人走狗来到应许之地撕碎我们的血肉。合众国光荣的儿女在我们的号召下站起来反抗他们的阴谋,把上亿不配被称作人的野种送去到地狱和撒旦为伴。”即便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透露着无可置疑的残忍,麦克尼尔依旧要承认,亚当·希尔特的一切都具有旁人难以企及的感染力,“这世界最缺的是敢于把理念付诸实践的人。你就是这样的英雄,这个时代是为你准备的。” “你错了,这世上缺的是在所有人都拥护疯子的妄想时敢站出来说那疯子不是圣人而是犹大的勇士。”麦克尼尔咬牙切齿地低吼着,“下地狱,亚当·希尔特。” 他期望着看到亚当·希尔特的脑袋在他眼前炸裂成碎块,并且从未考虑眼前的幻象还会还击。因此,当亚当·希尔特忽然重拳打在他的腹部并以惊人的速度连续向着麦克尼尔的面部重拳出击时,处于惊愕中的麦克尼尔毫无意外地被打倒在地并滚出了几米远。迅速从地上爬起后,麦克尼尔没有丝毫犹豫,发起了第二次进攻,结果他在跳到半空中时被对手抬腿踢中腰部,又一次滚了出去。 “希尔特,你来告诉我,如果你自己要因为这些生来的原罪而不明不白地去死,你会接受吗?”麦克尼尔爬了起来,估算着双方之间的距离和敌人可能采取的行动,以便发起又一次进攻。就算这只是个幻象,他也要在这里把亚当·希尔特碾碎,以便弥补心中的缺失。 “跟着旧时代陪葬是某一代人的命运,这是你自己说的。” “哼,也对。”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但是,这是我的自觉。在我以外,我不会允许别人来定义谁是该陪葬的人。” 拳头不行,那就用别的方法给敌人造成损伤。麦克尼尔拔出了匕首,以惊人的速度向前冲刺,用力朝着亚当·希尔特的右肩刺去。他算准敌人在这条通道中没有额外的闪避空间,假如敌人试图躲避,他就正好把敌人绊倒并送上致命一击。但是,亚当·希尔特不仅没有躲闪,反而从背后掏出麦克尼尔没有来得及看清的钝器,趁着麦克尼尔把匕首刺进他的体内时,用那把奇怪的钝器扎进了麦克尼尔颈后的接口中。 首先到来的是难以形容的剧痛——和这种痛觉相比,被拔出脊椎后塞进大炮里发射出去简直算不得什么——然后是不断地摇晃着并开始和现实脱离的幻象。耳边传来千百种不同的惨叫和哀嚎,其中不乏麦克尼尔本人的。麦克尼尔分不清这些惨叫是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还是就在他身边回响,抑或是他本人也在跟着一起惨叫。 麦克尼尔知道,他没有机会了。亚当·希尔特,或是那个攻击他的黑客制造出的幻觉,又或者是实际存在并披上了亚当·希尔特的外表的敌人夺走了他的反抗能力。四肢无力的麦克尼尔试着调动其他功能,惊喜地发现对应的模块终于有了回应。然后,他将目光重新投向眼前,和他视线相对的是呈现出漩涡状的疲惫双眼。粘着泥土的偏蓝紫色的发梢已经说明了其主人的身份,在麦克尼尔缓过神来之前,他看到的是紧紧地插进对方右肩上的匕首。 “别动。”趁着麦克尼尔还没活动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伤者连忙阻止了他因下意识的动作而造成的附带损伤,“……我来处理。”她的声音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带着一种罕见的虚弱。 麦克尼尔呆若木鸡,他僵硬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半蹲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米拉?”他半信半疑地问道,“……是你吗?你是活人?” 他想给米拉送上一个拥抱,可他随即看到了还扎在对方的右肩上的匕首,便立刻想起了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被伪装成亚当·希尔特的竟然是米拉,也是米拉让他暂时摆脱了一切感知都被外人操纵的状态,他送上的报答却是当面一刀。被愧疚和劫后余生的喜悦冲昏头脑的麦克尼尔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他担心自己的不恰当举动会让对方产生更深的反感。 “让我来。”他想起了自己掌握的其他能力,“我更擅长这些。” 这样说来,半路上被他攻击的另外两个目标说不定和米拉一样是无辜的受害者。当麦克尼尔逐渐地走出了癫狂后,他又一次为自己而感到惭愧。明明已经有了李林的提醒,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是虚假的,他还是在愤怒的驱使下贸然地发动进攻并几乎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他在韩国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失控并随意攻击士兵和平民的不稳定因素很快就会被处理掉。 “嘿,亚当·希尔特是谁?” “……别问。”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把匕首拔出,仔细地检查着伤口。从义体内流出的液体浸湿了伤口附近的衣物,看起来倒是和完全没接受改造的普通人受伤后没什么区别。当他再一次和米拉的双眼对视时,他从同样被禁锢在金属和零件的头脑中读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怜悯。 “呃……我没有多加冒犯的意思,但我想问的是……你刚才关掉痛觉感知了吗?”麦克尼尔试着把手指伸进了破口之中,但他很快地从米拉的表情上察觉到了异样并迅速地放弃了试探,“……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我看到了数不清的朝鲜人之后,我的脑子就不归我自己控制了。” “当我发现附近有人攻击通道中运输货物的自动机器人之后,根据信号检索结果,我不得不接受一个自己不愿意相信的事实:这一次失控的是你。”米拉白了麦克尼尔一眼,“还好你没有真的攻击平民或是士兵,不然谁也救不了你。”尽管迅速地换上了爽朗的微笑,她还在颤抖的右臂证明模拟出的痛觉仍在折磨着她的感知,“……想好该怎么报答救命恩人了吗?” “下次碰上同样的情况,我肯定会想办法救你一命。”麦克尼尔灰心丧气地说道,“这就是我的办法——你不会想让一个只会打架的人去做其他事?” “这个条件缺乏难度,我们换一个。”麦克尼尔似乎看到米拉的脑袋上长出了黑色的牛角,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魔鬼一样,“比如说,研究一下怎么找回我们的记忆。看得出来,它让你饱受煎熬。” tbc OR3-EP3:白头(10) or3-ep3:白头(10) 有关地下掩体设施中闹鬼的谣言很快就消失了,很少有人相信附近当真出现了鬼魂——比起鬼魂,近在咫尺的朝军士兵的威胁更大一些。一些偶发的事故被解释为机械故障引发的意外,随后便不再有附近的居民热衷于关注类似的事件。直到市民和士兵们都相信敌军没有能力大张旗鼓地入侵地下设施后,麦克尼尔才相信自己已经部分地摆脱了嫌疑。 当他再一次见到伯顿后,那种反常的热情让伯顿怀疑他出了问题。 “……你这鬼样子就跟从死亡线上刚爬回来的幸运儿一样。”伯顿没好气地端着餐盘,小心翼翼地防止头顶的土灰掉进盘子里。即便他可以欺骗自己说这些口感都是电子脑模拟出来的,谁也不会当真想要吃土,“老实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肯定不会相信我在附近的通道中看到了什么。”麦克尼尔告诉伯顿先把嘴里的电子烟放下,伯顿也听话地照做了,“有人入侵了我的电子脑,那个未知入侵者不仅把这具躯体原先的主人的记忆复现在我眼前,甚至还把我在其他世界见到的景象重建了一遍。” 伯顿被这句话吓得不轻,他左右环顾,没有看到刻意关注他们的韩军士兵,这才稍微安心。这个秘密不能暴露,只要他们还必须遵守李林制定的游戏规则,就不能让周围的人们意识到他们来自其他世界。但是,那个神秘的入侵者所掌握的能力确实超出了伯顿的预料,既然对方能让麦克尼尔在这一世界之外的经历重现在眼前,这种操控可能深入了潜意识以至于挖掘出了连入侵者都不一定想要得到的答案。 “我的天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伯顿忘记了责怪麦克尼尔,他更多地担心两人现在就暴露身份并被当做通向其他世界的钥匙而特地关押起来,“……老弟啊,这根本不好笑,别跟我说这个世界上有哪个黑客能读取其他世界的情报……要是那家伙当真有这种本事,他们干脆研究时间机器算了,还做什么黑客?” 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他把李林的话转告给了伯顿。 “那我就放心了。”伯顿点了点头,“麦克尼尔,我跟你说实话……李林给我带来的感觉就是个真正的魔鬼,再说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证明他喜欢和魔鬼一样在我们认为理所应当的逻辑概念上设置各种陷阱。好消息是我们不必担心我们所进入的任何一个世界的【人类】能逆向追踪我们的情报,坏消息是我们自身的情报似乎并不是保密的。” 这是伯顿的理解,他以为能够让死者复生(毕竟他自己就是被李林【复活】的)的李林使用某种手段完全屏蔽了他们当前所在世界利用他们从外界带来的记忆找出破绽的渠道。然而,这并不会让麦克尼尔更加放心。敌人确实永远无法得知他们来自其他世界,可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真实而残酷——对于杰出的阴谋大师和躲在阴影中几十年如一日地编织着蜘蛛网的怪物来说能够成为掌握人心的工具。 他正打算对伯顿解释自己对那个谜题的猜测,忽然又想起舒勒曾经对他提过每个人所得到的提示都不相同。出于对伙伴的尊重和自信,麦克尼尔从未和他们交流过类似的信息。于是,他悄悄地向伯顿发送了一条通讯,嘴上则转而说起了和电子烟有关的话题。谁都知道他们的长官丁龙汉大尉酷爱抽电子烟,在战火中忙里偷闲地倒卖电子烟也是他们的一项营生。 【伯顿,李林说过,他在我们每次进入一个新的世界时会用谜语的形式为我们提示挡在我们面前的最大危机或是可能影响到我们自身安危的事件。】麦克尼尔调整着思路,他同时在两个频道和伯顿进行对话,这种一心二用多少让他适应了把意识在躯体和电子脑网络之间灵活转换带来的不适,【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我们所进入的不同平行世界在不同程度上面临着毁灭……上一次我和舒勒因为缺乏沟通,导致我们两个互相配合着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我本以为我们用不上讨论这个话题,但昨天李林特意出现并提醒我,看起来是什么事情的发展对我们逐渐不利了。】 伯顿频频蹙眉,用心地记下了麦克尼尔所说的每一个细节。也许麦克尼尔刻意对他隐瞒了部分事件经过,例如他错误地将米拉当做亚当·希尔特并袭击对方进而导致米拉负伤。就算伯顿知道了这些,他也不会将其看得十分重要。相反,他也许会凭借着自己那副花花公子的头脑去劝麦克尼尔借着这个机会拉近和米拉之间的关系。 【海神……我觉得这个谜题暗示着敌人可能来自海上,比如说在海洋中掌握着霸权或是其生存依赖于海洋的组织。】刺耳的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伯顿无奈地示意麦克尼尔赶快跑去集合,【现阶段而言,不谈我们的主观印象,单说账面上的数字,拥有全球第一强大海军的国家是大东合众国。考虑到他们向来把东亚视为自己必须获取的势力范围,这海神说不定就是指可能从背后干预这场战争的大东合众国。】 麦克尼尔也拿到了李林对伯顿的提示:【不要让亚伯拉罕献祭和放逐自己的儿子们。】 “……最近经常有北韩军试图进攻地下掩体设施,他们的图谋必须被挫败。”叼着电子烟的丁龙汉大尉趾高气昂地在士兵们面前喊着口号,“要对胜利抱有信心,我们的军队正在东北方向发起突袭,敌人的攻势在过去的一个星期中毫无进展……” 至于首尔的局势,谁也不想多谈。光是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朝军士兵已经让人绝望,更多地说起战局何等不利并不能让士兵鼓起斗志,反而会促使他们更快地选择投降或是逃亡。在老兵普遍伤亡惨重或经历了失控事故而下落不明后,补充到战线中的新兵面对着敌人的冲击能站在原地而不是转过头逃跑,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素质。 一些看似荒谬的预测最近在朝军的攻势上得到了验证。经截获情报和多方侦察后汇总的结果认定朝军因补给不足而受到了严重削弱,以至于无法持续地冲击韩军在市区内的防线。有人认为这是由于朴光东担心前线部队反戈一击而故意不给他们提供补给,也有人认为是朝鲜人从最开始就没有做好战争准备工作,更有一些完全的乐观派声称是大东合众国撤回了经济援助才造成朝军忽然萎靡不振。无论事情的真相更接近哪一种,韩军要是想在这场围攻中争取主动权直到突破包围,无疑要利用好敌人的偶发衰弱。 虽说伯顿平时没少抽出时间为丁龙汉大尉办私人业务,但是到了需要上战场的时候,这份私人交情根本不可能让丁龙汉大尉把他们从敢死队名单中移除——不如说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渴望着用下一场战斗换取更多的功绩并证明自己的价值。简要地向属下说明了最近的情况后,丁龙汉大尉下令各小队分批前进,他们的目标是附近广场周边的商业建筑。朝军在广场上构筑了堡垒,形成了交叉式火力网,韩军之前的进攻皆以失败告终。 “……基利安女士怎么没来?”伯顿检查着弹药数量,每天他都担忧着军需官告知他们弹药快用光了,“她最近应该总是跟着你才对。” “昨天出了点事故,她受伤了,不太适合参加这种激烈战斗。”麦克尼尔简要地把意外掩饰过去,“我说,你每次开启新话题的时候总是离不开女人,这习惯要改一改了。等战争结束了,你就是整天泡在夜店里也不会有人管。” “为什么要改?”伯顿一连抓了五个弹匣,他刚准备离开弹药箱,又跑回来勉强地在背包中塞进了另一个,“我很诚实,想什么就说什么。” 四通八达的道路网络会使得朝军更轻松地发现韩军的动态,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利用地下设施迂回,尽管那么做的最大附带风险是朝军顺藤摸瓜地发现了地下设施并转而威胁到了市民的安全。丁龙汉大尉早有打算,他提议利用地铁绕道,并拿出侦察兵之前的报告,说朝军在地铁中的防守一向较为薄弱。 “那他们为什么刻意放过了这里?”望着幽深的隧道,伯顿使劲地咽了一口口水,他不确定下面到底藏着什么。连麦克尼尔都被神秘的入侵者影响了,他不认为自己能幸免于难。一想到自己会和那些失控的韩军士兵一样把身旁的同伴和战友当成敌人,伯顿不由得感到不寒而栗。 迈克尔·麦克尼尔打开了头盔上的探照灯,向着后方的韩军士兵摆手,自己单独走了下去。直到顺着台阶步行到过去的站台检票口附近时,他才发出了安全信号,允许其他士兵进入。 “你刚才说什么?” “朝鲜人怎么可能刻意留出这么明显的破绽嘛。” “说不定他们的人手也不够用。” 麦克尼尔随口询问几名韩军士兵对于朝军目前态势的态度,得到的答复千奇百怪。总体而言,他们确实相信朝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并认定敌人对首尔的围攻会伴随着援军的抵达而结束。促成这一乐观态度的则是两种不同的力量:李璟惠总统及军队竭尽全力地抵抗朝军的进攻,过去和他们为敌的反对派则担负起了稳定市民的任务。麦克尼尔在地下掩体设施中见过多名反对派议员,这些议员无一例外地放弃了空洞的口号而决定帮助忐忑不安、担惊受怕的市民们解决实际问题。 同时,也不乏将目光瞄准了难民的议员。 “喂,听说你今天早上——” “你安静一下。”麦克尼尔把伯顿按了回去,他根据地图中标注的方向继续向下,选择了夹在中间的地铁通道。这些复杂的地铁线路因立体结构的差异而变得更加难以防守,把地铁通道全都堵上又可能在关键时刻成为葬送一方的致命因素,这或许是朝军找不出合理的处理方法的缘由之一。在围攻开始前后纷纷停运的地铁列车目前处于韩军控制之下,隧道内不可能找到任何无人看管的列车。 当一批韩军士兵从地铁中突袭朝军的后方时,另一批士兵会在正面吸引敌人的注意力。麦克尼尔一行人的终点是一座连体式建筑,其地上部分是用于满足市民消费需求的商业大楼,地下部分则直接连接着地铁站。他们可以从这栋建筑中深入朝军的堡垒之中,里应外合把临时构筑的要塞炸得遍地开花。深入隧道后,气温越来越低,对那些义体化程度较低的士兵而言,这无疑是一种折磨。 “这栋银行大楼的正面大概有50个能用来射击的窗口。”麦克尼尔和一名韩军士官交流着对于稍后即将开始的攻坚战的意见,“按照丁上尉的说法,那是对我军威胁最大的敌军据点之一。如果我们能以预期时间拿下商场大楼,就必须面对着敌人在正面的火力压制。” “那地方我熟悉。”旁边的另一名韩军士官答道,“日本人造的老房子,结实得很。咱们跟对面互相射击,保不准先被火箭弹炸塌的是咱们这边。” “朝鲜人在楼房里安了炸弹?” “不确定,但他们可能会这么做。” 麦克尼尔目送着这些韩军士兵从眼前通过,他回到队伍后方,找到了不紧不慢地为队伍断后的伯顿。 “我觉得那解决不了问题。” “但你在上午又和一名议员碰上了,而且他确实说过要解决咱们这类人在韩国的生活难题。”伯顿不以为然地向麦克尼尔推销着他认为可能管用的技巧,“是不是回到美国,那是以后的事情。我们不能在这里一直当难民,假如说他们打算授予战斗英雄以公民身份,那就是你该去争取的。” 麦克尼尔没有理睬伯顿的言论,他对于意外之抱着一种谨慎态度。自从他错误地协助了亚当·希尔特之后,麦克尼尔向来不会轻易地接受由观感而形成的导向性结论。如果说用战斗换取奖励还算可以接受,那么部分反对派的想法即便是在麦克尼尔看来也有些激进了:他们认为应该开出更大的价码招揽成千上万的难民为这场战争服务。 诚然,无论是为了所谓的博爱还是唾手可得的实际利益,梁振万和金京荣都会迈出这一步。就在今天早上,麦克尼尔遇到了前来慰问市民的梁振万议员。同金京荣议员那锋芒毕露的气势相比,更为温和的梁振万则显得平易近人。他把麦克尼尔也当成了慰问对象之一,并友善地告知他,反对派正试图说服总统为服务于战争的难民提供额外的补偿。 “……反对派难做啊。”麦克尼尔决定和伯顿一起留在最后,“韩国人的总统现在说,一切都要服务于战争,举国如此。所以,反对派可以在各种不同方向上提出意见,唯独不能反对战争——你看,他们很快就想出了用自己的理念披上一层不同颜色的皮去欺骗对手的妙招。” “不过,他们真的不担心这么做会让他们同时受到敌人和支持者的打击吗?”伯顿小声说道,“如果我们这些难民……一下子全都变成了普通公民,那么最支持反对派的那些学生到时候是不是会面临着没工作的问题?” “你说得对,事实上部分学生对最近的【合作】提出了抗议。”麦克尼尔不太关心这些花边新闻,“就是说,他们也赞同在无法避免战争的情况下支持为战争服务,但除了必要措施之外的其他手段都被认为是无意义的——他们开始觉得反对派为了自保而进行的合作显然出卖了他们。” 忽然,两人身后的隧道中传来重物落地的巨响。麦克尼尔一面告诉前面的韩军士兵继续前进,一面决定和伯顿返回隧道另一头调查情况。无人值守的隧道不该出现这种响动,肯定是什么东西钻进了隧道。 “喂,等等,咱们还是回去。”刚走出几步,伯顿便一把拽住了麦克尼尔,“这隧道这么长,我们不可能知道在其中流窜的东西到底是从首尔市的哪个区域进入隧道的。万一碰上我们对付不了的敌人,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要是你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这么谨慎,说不定你能和我活得一样长。”麦克尼尔调侃道。 “得了,那是为了保护其他人……跟这一次不一样!”伯顿歪着嘴,却并没继续固执己见。两人沿着隧道返回,穿过了他们之前跨入隧道的站台,深入了隧道另一侧。头顶的灯光让他们放心了不少,只要这光芒照亮的区域中没有出现敌人,他们还算是安全的。几分钟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疑似重物撞击地面的现场。从地面的受损情况来看,落下的重物应当有数百千克。 麦克尼尔抬起头望着隧道上方,他看到了一个连接着上方隧道线路的空洞。 “该死,这肯定是人为的。”麦克尼尔调整了脖子的角度,以便让探照灯恰到好处地照亮空洞周围,“普通的撞击和意外损害不可能打穿两个本应互相隔离的上下层地铁隧道,如果隧道这么脆弱,那么光是日常的列车运行就足够让它坍塌。” 伯顿连忙左右观望,探照灯的灯光向着前后不停地晃动,始终没有碰到任何目标。两人背靠背地站在一起,他们互相观察着彼此背后的隧道,谁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活动目标的行踪。那从上方掉落下的重物似乎人间蒸发了,麦克尼尔无法确定坠落物去了什么地方。 “周围什么都没有。”伯顿向着麦克尼尔报告。 “这恰恰是我担心的。”麦克尼尔有些紧张,他明白两人的处境十分不妙。除了确定坠落物的行踪外,他们还得想办法知道上层隧道中发生了什么。 伯顿将双手放在光滑的隧道墙壁上,他几次尝试着沿着墙壁向上攀爬,都毫无意外地跌落下来。以他和麦克尼尔目前的体重,无法灵巧地爬到那个洞口附近。这种杂技,他们过去也不一定能做得到。 “是朝鲜人。”伯顿笃定地解释着,“这里在今天之前只会有朝鲜人活动,他们一定是在上面埋伏了士兵。” “不一定。”麦克尼尔反复观察着形状不规则的空洞,他想知道敌人使用了什么办法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凿了这个洞——不对,在他们进入之前,这个连接上下隧道的空洞就已经存在了。假如他更细心一些,说不定能在地下第二层轨道中找到通向地下第三层轨道隧道的洞口。 伯顿的手指一直搭在扳机上。麦克尼尔毫不怀疑,哪怕是只猫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也会被伯顿直接击毙。 “咱们该离开这里。”他不敢转过头,只是一直保持着瞄准姿势,“我们脱离了和友军的联系……你不是要想办法赚取战功吗?那我们至少要在这场攻坚战中打头阵。” “别说话。”麦克尼尔的脑海中逐渐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自从他昨天莫名其妙地失控并被米拉治好后,那种奇怪的预感就一直在他头脑中萦绕着,久久挥之不去,“伯顿,我能感觉到周围有敌人。” 伯顿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能被当做敌人的目标。 “你是不是疯了——” “他就在周围。”麦克尼尔嘴上这么说,右手缓慢地放下步枪,并顺势从包裹中拿出了匕首,“我很确定,他心中燃烧着的仇恨就像翻卷着火焰的天空。” 话音刚落,伯顿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凭空拦腰一击,从麦克尼尔背后直接飞过他的头顶。在伯顿落地以前,麦克尼尔迅捷地回头挥起匕首,朝着空气中进行了突刺。听到金属相撞的悦耳铃声后,麦克尼尔露出了笑容,但下一刻他就被一股同样无法抗拒的力量打得连连退后,险些把刚爬起来的伯顿又一次撞倒在地。 被探照灯照亮的空洞隧道中,泰山一般的朝军军官显现出了真面目。 “……我们又见面了。” tbc OR3-EP3:白头(11) or3-ep3:白头(11) 伫立在通道中的敌人向着麦克尼尔逼近,挡在他们之间的只有转瞬之间便会在冲撞之中消散殆尽的空气。倒在后方的伯顿刚刚勉强从地上爬起,他手中的步枪滚落得更远,以至于伯顿不敢回头去捡起自己的枪。在如此近的范围内,第二次亲身体会到敌人的战斗力并险些因此而丧命后,伯顿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麦克尼尔身上。当麦克尼尔为他争取时间时,他才有望取回步枪以便更好地压制眼前的敌人。 麦克尼尔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面前的大敌,周边的一切景象和噪声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他的眼中只剩下这时刻威胁着他们二人生命的对手。坦白地说,麦克尼尔缺乏取胜的信心,他身边没有任何可以协助他在战斗中躲闪或是为敌人制造困境的工具或是地形,哪怕他想要返回离此处最近的站台,也要先从敌人的追击中逃脱才行。两人都感到自己正在和一座大山战斗,当敌人时刻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并勉强地按捺着发起突袭的冲动时,他们也同样保持着克制。首先出击就是给敌人留下更多的漏洞,麦克尼尔认为对他们而言的明智之举是迅速撤出隧道。谁也不知道朝军在隧道中还埋伏了什么,那肯定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这个给你。” 正当麦克尼尔进退两难时,伯顿的声音提醒了他。他不敢回头,仿佛他在和凶猛的野兽对峙一般,只要他稍微表现出退让和胆怯,敌人就会立刻冲上来。麦克尼尔左手倒持匕首,另一只手略微向后探去,摸到了伯顿递到他手中的一节棍状物。他把棍子举到眼前,原来是地下设施中的警察使用的警棍。 “你连这东西都不放过。” “我在路上捡垃圾的时候拿到的。”自知不可能有机会拔出手枪射击的伯顿把另一根警棍握在手里,叼着一根刚启动不久的电子烟,“当时我想着,这东西说不定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你看,它真的管用。” 麦克尼尔淡然一笑,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对手身上。当他手中只有匕首时,之前的交手经历证明他只会在敌人的疯狂进攻和蛮力打击下节节败退。对方没有借着刚才的机会冲向他们,很可能是认为率先攻击持有武器的麦克尼尔会让伯顿有机会逃跑并捡起步枪开火。不管这名朝军军官方才做出了什么判断,他的迟疑确实为麦克尼尔赢得了一线生机。 “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麦克尼尔试探性地开口了,对方上一次所说的话让他至今心怀疑虑,“显然,除去分别属于正在交战的两支军队这种身份之外,我们也许还有其他共同点。假如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在这种鬼地方斗个你死我活,大家可以和平地解决问题。” 见对方不为所动但也没有贸然发起下一次进攻,他补充道: “……您是凭着自己的想法来到这里的,我没猜错?您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上级的命令。” 任在永为他提供的情报让麦克尼尔对敌人的活动和复杂的内部情况有了粗略的预判,这使得他越来越相信自己之前的看法,即朝军的活动——尤其是导致韩军士兵大规模失控的电子脑入侵——即便不是朝军所为,其主导者势必在当下和朝军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合作。那些流亡海外而又接受招揽、得以回国作战的流亡者,各怀鬼胎,谁也不会当真相信来到前线拼死作战就能免除导致自己被迫逃亡的罪名。其中,名声最响亮的明海俊更不是等闲之辈。当麦克尼尔接到任在永发送的部分情报时,他当场认出了那个曾经在医院中和他交战的朝军大佐。 麦克尼尔等来的不是对方的友好交流,而是紧贴着他的头皮划过的棍子。勉强地逃过被打碎头颅的命运后,麦克尼尔后退半步,等待着敌人的下一次进攻。他期望对手暴露更多的破绽,这样他才能抓住最佳时机。在麦克尼尔缓慢地向后挪动时,伯顿虎视眈眈地警戒着,既是为了避免麦克尼尔遭遇突然袭击,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 “没什么好说的。”明海俊依旧用着奇怪口音的韩语回应了麦克尼尔的试探,“你比我更清楚自己犯下了什么罪行。” “抱歉,我失忆了。”麦克尼尔反过来试图从明海俊口中套出真相,“那就麻烦您来告诉我,我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屠夫和刽子手——我正好奇着呢。” 依旧颤动着手臂麻痹了麦克尼尔的判断,即便他关闭了痛觉感知,那种能够撕裂一切的力量传导在自己的躯体上依旧让他难以招架。不能和这个人形坦克正面对抗,哪怕是使用棍棒抵挡对方的进攻也会让义体受到严重损伤,这是麦克尼尔当前的结论。他默默地向伯顿发送了几条消息,告诉伯顿该如何在敌人发起下一次进攻时互相配合着将对手击退。与此同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纷纷向后挪动,缓慢地拉开和明海俊之间的距离。 【麦克尼尔,咱们到底怎么跑出这里?】 【丁上尉率领的小队差不多也该赶到了,他们会从同一个位置发起进攻。到时候,他们一定要路过这条隧道。】麦克尼尔估算着他们和上一个站台之间的距离,【总之,我们没法和他正面对抗,最好是让他陷入包围之中。】 【我明白,那是不是我们当中该抽出一个人负责断后?】伯顿跃跃欲试,【喂,你可别说我只会逛夜店。碰上这样的对手,我正好找个难得的机会热身。上次我们没时间把他处理掉,这次一定得让他再也没机会到处上蹿下跳。】 “不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安装了【潘多拉】的,哪个会是正经人?”明海俊那张藏在外骨骼面罩下的脸一定露出了鄙夷的神情,至少麦克尼尔是这么想的,“也好,等你们团聚之后,你再去亲自问问他们,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明海俊裹挟着千钧之力冲向麦克尼尔,他的冲锋被挡在一旁的伯顿及时地打断了,后者伸出警棍毫无章法地向着明海俊的左腿抽去。明海俊猛地握住棍子向左平挥,正巧和麦克尼尔手中的警棍相撞,这才让来不及后撤的伯顿逃过一劫。他们交战的位置离伯顿的步枪掉落处还有几米远,但麦克尼尔连忙提醒伯顿千万不要忙着去捡起步枪而忽略了敌人的进攻,哪怕是把步枪丢给对手也可以。他们当前最为实际的任务是逃跑,在拥有光学迷彩的敌人面前,有枪也没用。 对方手中的棍棒比麦克尼尔和伯顿两人持有的警棍更长,每当麦克尼尔试探性地发起进攻时,他都无法及时地在对方回防之前得手。尽管痛觉可以被屏蔽,多次受到巨大外力打击的手臂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不是麦克尼尔能靠着切断痛觉就解决的问题。伯顿似乎也被困扰着,他咬紧了口中的电子烟,拦住了敌人的去路。两人交替着向明海俊进攻,麦克尼尔一手拿着警棍,一手握着匕首,只要他有机会靠近明海俊,就可以迅速地在敌人身上留下一道明显的伤口。但是,他和伯顿的轮换进攻没有取得任何成效,只要敌人疯狂地向着挥动棍棒,他们就必须及时地后退以免迎头挨上重重一记打击。 【咱们确实得尽快想出办法,这警棍眼看着就要断掉,到时候咱们连拔出手枪的机会都没有。】伯顿暗自叫苦,他依旧保持着乐观,敌人的轻敌和自信让明海俊没有在他们最虚弱而毫无防备的时候出击,这自然是他们两人的幸运;然而,要是丁龙汉大尉的士兵还不赶到附近的站台,这份幸运充其量让他们苟延残喘十几分钟罢了。 伯顿以为麦克尼尔会有更出色的近战手段,因此当麦克尼尔忽然表示准备放下武器时,他惊讶得差点把自己手中的警棍也丢在地上。 “我们投降!”麦克尼尔举起双臂,“您看好了,我们是流落到这里的难民,不管是找工作还是加入军队,都只是为了谋生。我们没理由为了你们两国之间的恩怨而送掉性命。” “把武器放下。”明海俊将手中的棍子下移,指着脚下的轨道,“俘虏要有俘虏的样子。” 望着轻松地将手中的警棍撇在脚下的麦克尼尔,伯顿无奈地照做了。他们没有反抗的余地,如果两人的动作被认为隐含着挑衅意味,明海俊能立刻打碎他们的脑袋。 “聪明的决定。”依旧站在隧道阴影之中的朝军大佐发出了干巴巴的笑声,“你们这些美国人呢,喜欢做生意,而且很没原则。看得出来,你们为南方的傀儡奋战了很久……然后你们就轻而易举地背叛了他们对你们的信任。”明海俊逐渐逼近两人,他手中的棍子随时会向着目标发动袭击,“不过,我不太在乎那些。或许其他指挥官要多说一些闲话,那不是我的风格。” “您先要承诺保障我们的生命安全。”麦克尼尔心急如焚地继续倒数着,他和伯顿现在处于对方的控制之下,想要转头逃跑也做不到,“我记得很清楚,上一次您说所有【潘多拉】都必须被消灭。怎么,是什么让您变得仁慈了?” 直到明海俊来到他面前时,麦克尼尔才完全地看清了对方的长相。这名四十岁出头的朝军中年军官显得高大而魁梧,个头和麦克尼尔、伯顿两人相比不相上下。同普遍瘦小的同胞相比,据称在东南亚地区流亡十年的明海俊在长相和肤色上都变得更像是当地居民,有时麦克尼尔会怀疑自己面前的对手是个非裔的黑人或是墨西哥人。无论他曾经有着多么显赫的过去,那都伴随着崔书龙的死而成为了过眼云烟。 “坦诚地说,我不确定我国会不会接收你们。” “那你们会把我们送到哪里?”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他暗地里告诉伯顿继续抽电子烟,免得引起对方怀疑,“看,大东合众国是不会接收我们的,日本也不会,而你们又不可能把我们送回美国。所以,假如你们赢得了这场战争,让我们留在这里继续为你们服务才是最好的做法。” “别扯了,你们能做什么?”明海俊哈哈大笑,此时如果伯顿或是麦克尼尔突然向他发动进攻,也许他不会有机会做出反应,“打架斗殴?连南方的傀儡都免不得要批判你们这些人的犯罪行为,我确实很好奇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有理由接受你们这些外来的垃圾。” 关于难民的问题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麦克尼尔绞尽脑汁构思着用来拖延时间的话题,或许他可以伪造一些看似真实的情报来避免明海俊决定在这里把他们两个就地处决。对了,委员长过去曾经处决了明海俊的养父,而自从去年战争爆发后,朝军至今没有关于委员长遗体下落的任何说明。哪怕是胡编乱造,只要能让明海俊产生好奇心,那就足够了。 “……比如说,您的那位委员长还活着——” 麦克尼尔还没来得及说完,却只见明海俊匆忙地开启了光学迷彩。就在这山峦一样沉重的对手的身影逐渐地变得模糊时,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抓着伯顿向后逃窜,完全不顾子弹呼啸着从他们的头顶飞过。面前是直刺着双眼的探照灯灯光,强烈的光芒让麦克尼尔有些睁不开眼睛。但是,他还是坚持弯腰向前奔跑,直到他撞进一名韩军士兵怀中,这才停止了仓皇的逃窜。 丁龙汉大尉面色阴沉地下令手下继续向着隧道另一侧射击,他见到麦克尼尔逃往这里,连忙问道: “那家伙怎么那么像上次出现在医院里的东西?你们刚才是不是碰到了意外?” “不是意外,只是我们两个被好奇心驱使着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麦克尼尔耸了耸肩,他回头看了看隧道右侧,韩军士兵们胡乱地朝着空无一人的隧道射击,由于谁也不知道明海俊是否还留在隧道内,这些士兵根本不敢停止开火,子弹打光了就换上下一个弹匣继续扫射。 听完了麦克尼尔的简要叙述后,丁龙汉大尉的脸色没有丝毫好转。然而,进入隧道中并进行详细调查是一项费时费力的工程,他们需要全员装备红外装置才能避免被光学迷彩欺骗。确认明海俊已经逃跑后,前方的士兵挥手向长官示意战场已安全。丁龙汉大尉松了一口气,他带领着后方保持戒备的士兵来到麦克尼尔所说的空洞下方,疑惑地盯着那个缺口。 “我们在向着目的地前进时,后方传来了噪音。”麦克尼尔向着丁龙汉大尉介绍当时的情况,“于是,我们让其他士兵继续赶路,我本人和伯顿一等兵则来到隧道右侧进行调查。当时我们在隧道上方找到了这个连接两层隧道的空洞,并且下方的轨道也因重物坠落而受损。” 丁龙汉大尉来回走了几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证据。假如麦克尼尔和伯顿对他所说的就是事实,那么这个坠落的重物只可能是明海俊本人。一想到明海俊和他手下的那些亡命徒利用类似的通道穿梭在首尔各处,这支特殊作战部队的灵活性也终于得到了解释。长期以来,这些地铁隧道俨然变成了他们的专用路线。 “那个怪物一定是敌军特殊作战部队的指挥官。”丁龙汉大尉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做出了判断,“正是这些人四处捣毁我们的据点和仓库……好哇,我们得给他们来点教训,今天轮到我们反攻了。” “没错。”麦克尼尔随声附和着,但伯顿能看得出麦克尼尔的心思不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上。从明海俊出现的那一刻,麦克尼尔便在思索着这支朝军特殊作战部队私自行动的真正原因。以明海俊的身份,如果他不能成为某一方的棋子和工具,那么他就必须被除掉。因此,在东南亚保护了明海俊十年的那个组织会允许明海俊回国为朝军效力,很可能是由于对方在这里——准确地说,就是韩国——有特殊的利益需求。“我们最好在这里建立一道临时防线,阻止敌军从隧道偷袭。”麦克尼尔叹了口气,暂时放下了这些顾虑,“长官,若是进攻商场大楼和银行的士兵受阻,而敌军又从地铁隧道夹击我军,届时我们会伤亡惨重。” “我也这么想,你真是个天才。”丁龙汉大尉热情地拍了拍麦克尼尔的右肩,“既然这是你们发现的,那就交给你们来防守了……哎,那我多派9名士兵。” 伯顿听到这种表态,急得抓耳挠腮。他以为自己和麦克尼尔被丁龙汉大尉送到先锋部队中是因为这名韩军军官重视他们,现在看来丁龙汉大尉也不过把他们当成好用的工具。正当他准备同时和麦克尼尔还有丁龙汉大尉解释自己的想法时,麦克尼尔已经笑着把丁龙汉大尉和其他士兵送走了。 “你在想什么!?”伯顿愁眉苦脸地坐在隧道墙壁附近,“我们要去拿头功……甚至是宁可举着韩国人的军旗,把它插在对面的银行楼顶!蹲在这里看守隧道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我们不需要防备任何人,那家伙是专门为你来的,而且他肯定跑了,对不对?”他向着旁边的韩军士兵确认了结果,“红外扫描也说隧道里没有可疑目标,他已经离开了。” 麦克尼尔一声不吭地越过韩军士兵们用站台上的废弃物搭建的临时栅栏,回到了洞口下方。望着黑黝黝的隧道,麦克尼尔感到那隧道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的电子脑承受了多少无法理解的打击。为了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伯顿,我们不缺立功的机会。”麦克尼尔乐观地解释着,“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这场战斗会陷入胶着,到时候我们必然会被送到前线。” “那样一来就会有很多韩国人倒在我们之前。” “我不记得你很关心他们的死活。” “我确实不关心。”伯顿压低声音,“……但是他们越弱,我们的生存希望就越小。看看刚才那个怪物,谁知道敌人还养了多少这样的怪胎?天哪,连朝鲜人都这么厉害,那么和大东合众国坚持作战二十多年的我军士兵一定生活在无穷无尽的梦魇之中。” 麦克尼尔决定关闭舒勒开发的战地插件,他确认这里应该不会有敌人出没。忽然,视野中的绿色状网格中出现了额外的标注,似乎指出有什么疑似武器的物品掉落在附近的轨道上。 “咱们之前没继续往前走,对?” “我强烈建议你现在也不要往前走。”伯顿战战兢兢地手持步枪跟随在麦克尼尔身后,“真的,就算那家伙早就逃跑了,这条隧道在我看来还是显得十分古怪。我们最好别和这种地方打交道……你也不希望自己买的新房子恰好坐落在坟地旁?” “……那我会高兴得跳起来,因为我又有房子了。”麦克尼尔大笑不止。 “见鬼,你赢了。”伯顿也笑了,他落寞地狠吸了一口电子烟,任由那麻醉的感受在电子脑中继续弥漫开来,“换成是我,像这种死过人的或是建在墓地旁的宅子,白送我,我也不会要。” 这种插科打诨的玩笑话不禁令麦克尼尔回忆起了和战友们驰骋在疆场上的日子,在听他真正变得孤单以前,他曾经是一个能让所有下属都充满斗志和勇气的英雄,“房子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伯顿。问题如果不解决,愤怒就会一视同仁地把所有人吞噬,而我们要做的是帮助那些愿意解决问题的人……哦,瞧瞧这个,多漂亮。” 麦克尼尔从地上拾起了一块碎片,碎片整体呈现出黑色,上面画着金色的花纹,断口处闪着寒光的银白色证明这块碎片属于一把刀具。 “……那个朝鲜人没有从身上拿出刀子啊。”伯顿百思不得其解。 “你难道认为他会不带匕首和枪械、只拿着棍子上战场?”麦克尼尔反复地观察刀片,他不晓得这种刀片是由什么制造的、刀具的整体外形又是什么样的,“起码他身上的外骨骼装备就不像是朝鲜人能自主生产出来的。这些进口设备大概和某些热衷于援助他们的国家有关。” 终于,麦克尼尔在碎片上找到了三个字母:【pic】。 “说不定是照相机公司生产的。”麦克尼尔开着玩笑,“咱们回去继续看守栅栏,也许很快我们就会等到自己需要的机会。” tbc OR3-EP3:白头(12) or3-ep3:白头(12) 2024年1月下旬,战况陷入了僵持之中,在战争初期迅猛地南下进攻并多次对韩军造成重创的朝军停止了前进的步伐,且因韩军动员部队发起的反攻而受到了相当程度的阻碍。在西北方向,对首尔的围攻战持续了将近两个星期,朝军步步逼近市中心区域,而外围的韩军则配合着城内守军对朝军包围圈的薄弱处进行突击以冲破朝军的包围网,但这些攻势多半以失败告终。在韩军的反扑之下,战线维持于韩国境内京畿道-江原道一线,这为韩军继续动员后方力量创造了一定的机会。 尽管包括李璟惠总统本人在内的行政中枢和以合同参谋本部为核心的军方首脑都被困在首尔,他们的命令仍然能够被传达到首尔以外的区域。根据军方的戒严命令,凡是被怀疑协助朝军的叛徒应当被立即采取措施逮捕,这为各地的士兵们提供了用暴力手段维持秩序的绝佳借口。军队默认了因逮捕失败而击毙目标的行为是合法的,当他们决定承认这些措施时,就无法避免一部分滥用权力的军官肆意妄为地向着被怀疑目标开火。 相较之下,首尔的情况还没有恶劣到如此地步。这不仅是因为防守首尔的士兵们无法在缺乏市民支持——兵力不足导致他们相当依赖于由市民组建的辅助技术团体——还由于他们面临着的威胁比其他任何地区都要严重。每一场战斗对韩军指挥官们而言都无异于一场豪赌,他们希望能够从敌人手中夺回部分街区,但又担心过分地损失兵力会让防线变得更加脆弱。韩国空军的活跃为他们解除了大部分来自头顶的风险,除了偶尔有炸弹落在市区内之外,朝鲜空军的影响力在首尔上空受到了严重限制。 但是,地面上的战斗还要依靠士兵来完成,参加这场战争的任何一方都不具备在地面交战之前就使用立体化的打击手段完全摧毁敌方抵抗能力的本领。在第八师团负责防守的北部城区左侧地带,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于其核心据点附近集结了超过2000名韩军士兵,并在其代理旅团长柳成禹大领的指挥下沿着多条街巷同时向朝军发起了进攻。第137机械化步兵大队的丁龙汉大尉(中队长)接受了夺回银行大楼及广场的任务,他和他的士兵们从地铁隧道中绕过了朝军的主要防线,从广场另一侧的商业大楼中突然出现,打了朝军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在半个小时之内,从附近赶来增援的朝军迅速地压制了韩军的进攻,看样子他们打算顺势攻入地铁隧道并反过来威胁韩军的后方。朝军构筑的防线尚未被冲垮,此时任何一处战场上韩军的退缩都会对战局造成意想不到的影响。伤员接连不断地被送入地铁隧道之中,有些人就被扔到站台附近,他们缺乏医疗人员的及时救治。仅存的少量军医被韩军保护在地下掩体中,这些专业技术人才不能随便地把性命丢在战场上。 “第一层和第二层已经被我军夺回,在向着银行大楼进攻之前,我们要确保商场完全处于我军控制之下。”丁龙汉大尉嘴里叼着电子烟,他发现伯顿嘴里也叼着和他同款的电子烟,不由得多看了伯顿几眼,“这座商场的三楼有一个延伸到外侧的阳台,以前好像是供那些顾客吃喝玩乐的地方。我们把这座阳台拿下,然后——” “丁上尉,这地方彻底暴露在敌人的交叉火力网下,广场周围至少有5栋大楼中的敌军可以随意向着阳台射击。”麦克尼尔立即指出了丁龙汉大尉的失误,他并非畏惧死亡,只不过他还不想毫无意义地在愚蠢的冲锋中送命,“如果我们没有消灭周边的敌军,贸然在这里设立一个火力点会让我们承受更严重的损失。” 丁龙汉大尉又不说话了,每次麦克尼尔打断他的论述时,他都会一声不吭地低下头继续看地图。周围的韩军士兵等待着丁龙汉大尉的命令,从长官和这两名外国难民士兵的对话中,他们隐约地感觉麦克尼尔和伯顿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只有同样经验丰富的战士才能反驳一名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军官的意见。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丁龙汉大尉指着当前的时间,“在没有掩护的情况下,士兵跨过整个广场去攻击那座大楼,完全是送死。” “没别的办法了。”伯顿知道丁龙汉大尉的做法不太合理,而他也想不出什么更高明的战术。韩军又没有更多的无人机、装甲车和坦克用来在火力上压制朝军,旗鼓相当的情况下,任何地点的易手都必然伴随着更多的血腥。这是士兵的宿命,那些因义务兵役制而被征召入伍的青年也应当明白这一点。就算他们当时不明白,在亲自参加首尔战役十几天后,还不明白这种道理的士兵早就不在人世了。 “重点是,虽然我们能够轻松地从阳台上攻击广场的任意角落和敌人驻守的任意火力点,但缺乏掩护的阳台会成为屠宰场,我们送过去的士兵就是敌人的靶子。”麦克尼尔从商场大楼后方画了一条线,“在周围的敌人纷纷赶往这里并把我们淹没之前,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从商场大楼后方绕到广场西南方向的街道上,进入这处建筑工地,再从教堂附近钻进邮局。”说到这里,他向丁龙汉大尉确认了从官方渠道获得的有关建筑物年代的情报,“……这个老古董房子连地板都是木质的,没法让更多士兵留在同一层楼,敌人的驻军最多不会超过50人。我们能在半个小时以内就结束战斗。” “半个小时可太久了。”丁龙汉大尉叹了口气,“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了点信心——二十分钟。我会派出另一支小队按照你的说法去占领邮局,你们几个继续按原计划行动。” “了解。”麦克尼尔站起来向着丁龙汉大尉敬礼,“我们不能继续耽搁时间了,给我半个小时,我会解决建筑里残存的敌人。” 彼得·伯顿从晾在站台上的纱布中扯下一块,包在头上,权当是海盗式的头巾。 “……你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 “我的直觉告诉我,假如我们在这里失败了,后果会非常严重。”麦克尼尔忧心忡忡地望着上方的出口,这条通道连接着上方的商场大楼,发达的交通有利于市民更方便地前往城市各处享受服务,“我也没有把握。” 在丁龙汉大尉决定把他们这些原本用来防守地铁隧道的士兵送到前线之前,商场大楼中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由于断电和突然袭击而措手不及的朝军士兵试图击退入侵建筑的韩军士兵,然而韩军迅速控制了所有的出入口并成功地迫使朝军向上层撤退。与此同时,第一批敢死队离开商场大楼,朝着银行冲锋,但他们在广场上遭受了朝军的顽强抵抗而死伤惨重,残存的士兵在友军的掩护下被拖回了地铁隧道中。高度义体化的士兵接受抢救的优先级低于那些普通士兵,因为他们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在四肢断裂的情况下无能为力地躺在站台上肯定不是值得回味的体验。 麦克尼尔从地铁站出口进入了商场大楼的地下部分,在地上一层,他见到了正在指挥韩军士兵封堵各出入口以免朝军渗透进大楼的几名韩军士官。地板上到处是弹壳和人体碎块,以至于没人有心思去清理变得污浊的地面。 “这是各层楼的地图,他们还留在这里捉迷藏。” “我们可以一层一层地进行仔细的清理,同时控制住所有的楼梯以防他们逃脱。” “别做梦了,韩国人没有那么多人手。”伯顿深吸一口气,“要是他们有那么多的士兵,也用不着重新让我们上去作战了。” 伯顿抱怨令麦克尼尔迅速地构思出了新的战术。既然他们无法采取只有在士兵数量众多的情况下才能使用的常规手段,那么利用一些非常规手段逼迫敌人主动出击,说不定是可行的。于是,麦克尼尔要求伯顿和其他韩军士兵沿着楼梯向上进攻,他本人则跑到了电梯附近。这处电梯间中的四部电梯有两部已经无法使用,轿厢坠落到了电梯井中。这正好为麦克尼尔提供了机会,他决定沿着缆绳爬到顶层,送给朝军士兵们一个惊喜。 “我敢打赌你会掉下来。” “哦,别开玩笑。”麦克尼尔耸了耸肩,“这些绳子能承担至少一吨的重量,咱们两个人的体重加起来也没到一吨呢。” 给麦克尼尔带来最大困扰的不是缆绳,他相信这缆绳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的体重而断裂。每当附近发生爆炸时,他确实有那么一丝怀疑,比如说绳子会因为爆炸的影响而受损。幸好,这些意外事故并未发生。利用很久以前学习到的技巧,麦克尼尔缓慢地沿着缆绳向上爬行,他穿过了一扇又一扇紧闭的电梯门,直到他最终来到了建筑顶部。这时,他意识到一个对他而言相当致命的问题:没人帮他开启眼前的电梯门。米拉不在身边,谁也帮不上他。 “见鬼,我早该想到这个问题。”麦克尼尔暗自骂了几句,他明白这是自己的失误造成的,“好,让我看看我能不能……把这里拆掉。” 如果这时有好奇或是警觉的朝军士兵忽然决定把其中一扇电梯门打开并上下观察,那一定能送给麦克尼尔一个超大号的惊喜。把电梯门炸开对麦克尼尔来说有些不切实际,那肯定会让他自己成为受害者;用义体的重量和冲击力将电梯门撞开也许是可行的,但他并不打算用近似自残的方式去冒险。思前想后,他不得不难堪地向着伯顿求助,告诉伯顿想个办法帮他把电梯门打开。 “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的,这次你身边可没有能随时为你解决技术问题的好姑娘了。”另一头的伯顿努力地掩饰着对麦克尼尔的嘲笑,“放心好了,你托我办的事情,我肯定会办好。” 伯顿以为自己熟悉了麦克尼尔的作战风格,他猜想麦克尼尔打算利用光学迷彩潜入建筑最上层后悄无声息地消灭朝军士兵并迫使朝军士兵向下转移、钻进韩军的包围圈。光学迷彩又不是万能的,普通士兵只需要额外红外探测装置就能发现被光学迷彩遮蔽的敌人,即便是全身义体化的生化人也会因为义体运作时产生的热量而无所遁形。 彼得·伯顿泰然自若地通知驻守在一楼的韩军士兵记得去主控室给麦克尼尔打开电梯门,然后和其他十几名韩军士兵继续沿着狭窄的逃生通道前进。韩军之前决定封锁所有通道以阻止朝军进入二楼,他们无法准确地找到敌人的行踪。伯顿留下两名士兵在楼梯间防守,以免朝军沿着这里逃跑;他本人和其他士兵顺着楼梯间进入三楼,迎面撞上一名正在吃东西的朝军士兵。这个看起来不会超过20岁的年轻人甚至没有采取必要的警戒措施,他的步枪被挂在背上,而他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浑然不像是随时能够投入战斗的士兵。在噼里啪啦的一阵枪声大作后,他毫无意外地成为了倒在地上的又一具尸体。 【麦克尼尔,报告位置。】 【我正在想办法把他们赶走……上面的楼层基本都断电了,他们不会有胆量留在这里。】麦克尼尔开启了光学迷彩,从背后接近一名朝军士兵,并拿出匕首干脆利落地结果了对方的性命。在相对而言较为黑暗的环境中,光学迷彩带来的优势也许并不那么明显,只有当敌人被攻击而依旧找不到袭击者时,当事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恐怖。连续杀死了三名士兵后,麦克尼尔暂时停止了攻击,等待着那些慌乱而大呼小叫的朝军士兵们采取下一步行动。 “快点做好决定,决定谁留下来等死。”麦克尼尔躲在角落里观察着这些朝军士兵,他相信就算敌人全部装备了红外探测装置也不一定能找到他,“别浪费我的时间,我有更重要的工作。” 试图对楼层进行地毯式搜索的朝军士兵迎来的是第二轮的屠杀。在麦克尼尔又一次用近战方式杀死了数名士兵后,残存的朝军士兵惊恐地决定向下撤退。其实,能够让光学迷彩暴露的方法很多,比如闪光弹——麦克尼尔曾经和伯顿私下里尝试了各种方法来识别光学迷彩——但在这种环境下使用闪光弹就会导致大部分士兵在短时间内丧失战斗力,无疑是得不偿失。从实战角度和性价比来考虑,带着红外探测装置进行人工搜索毫无疑问是较为方便的手段。 【伯顿,他们从逃生通道离开了。记得截住他们。】 【收到。】伯顿心中一惊,他只安排了两名士兵防守楼梯,说不定楼梯间反而会被朝军突破。出于安全考虑,他偷偷地折回后方,回到楼梯间中把守防线。当他看到上方出现了朝军士兵后,便立刻从楼梯扶手的间隙中向着上方开火。子弹只击中了扶手和墙壁,却使得正在撤退的朝军士兵进退两难。等到上方的噪音逐渐消失不见后,伯顿确信那些朝军士兵就近躲到了其他楼层内。 【他们逃跑了,追击工作留给你。】 【……你还真是没本事。】麦克尼尔没忘记把伯顿讽刺他的话拿出来再说一遍,【脑子里只有夜店,果然就是这副模样。】 【……喂,明明是你动手太慢结果让他们跑掉了。】伯顿回到了三楼,在躲开了朝军隔着衣架的扫射后,他从货柜下方匍匐前进,以躲避敌人的还击。其余韩军士兵分散在三楼各处逐渐逼近驻守此处的朝军,迫使对方向着丁龙汉大尉提及的阳台撤退。 “看来麦克尼尔没说错,这地方虽然视野足够开阔,却会立刻成为敌人的眼中钉。”伯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阳台的布局,他越发地佩服麦克尼尔在没见过阳台时就能做出预判的本领,“……要是我当时也能预判出那个大坝有风险就好了。” 激烈的交火持续了五分钟左右,朝军在一片漆黑之中和同样只能勉强借助夜视仪看清道路的韩军士兵胡乱射击。直到朝军因从四面八方受到袭击而不得不向着阳台撤退时,情况才真正急转直下。缺乏黑暗的掩护,朝军士兵在韩军士兵们的眼中成为了移动的人形功勋。 伯顿谨慎地保护着自己,他每次从掩体后方探出头时只向着敌人射击3发左右的子弹,然后就转移阵地以免成为重点攻击目标。如果他和麦克尼尔一样装备了光学迷彩,也许他会选择更为灵活的作战方式,从多个角度轮换着发动进攻。 “喂,喂,喂,别忙着进攻。”伯顿阻止了其他韩军士兵的行动,他让这些士兵先把伤员送到楼梯间,并告知下方的韩军士兵记得接应,然后才和剩余的士兵讨论起作战计划,“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了,反正他们也逃不掉,我们应该把这层楼交给友军,然后继续向上进攻。” 其他韩军士兵纷纷表示赞同,他们正打算从紧张的作战之中获得片刻的喘息之机。于是,众人只是坚守着在三楼建筑内部的控制区,直到其他士兵从下方赶来时,他们才撤回楼梯间。伤员迅速地被其他士兵送回地下的地铁站,丁龙汉大尉艰难地从后方调来了更多的医护人员勉强地维持这些士兵的生命。 “……他们会没事的。” “嗯。”伯顿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背后空无一人,吓得差点举起步枪向着背后扫射,“……下次别玩这么糟糕的把戏,要不是我听得出这是你的声音,我肯定会开枪的。” 麦克尼尔解除了光学迷彩,和伯顿一起返回三楼,注视着那些留在阳台上依旧顽强抵抗的朝军士兵。 “你把他们留下来,倒是件好事。”麦克尼尔赞许地看了伯顿一眼,“假如韩国人决定劝降,那么周围的朝鲜人就会目睹着他们的战友放下武器……这种冲击力也许比一次或两次小规模的战术胜利更重要。” “不可能。”伯顿断然否认,“老兄,虽然我不像你一样和nod兄弟会打过交道,但在我看来他们和g还是很相似的,而他们之间的共性在于——支撑着他们继续战斗的既有顽强的意志,也有来自实际的逼迫。朝鲜人是不会轻易投降的,而且他们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自己的家人带来什么下场。” 随着韩军基本控制商场大楼,丁龙汉大尉也从地下地铁隧道中转移到了商场大楼内部。在一楼的扶梯处,麦克尼尔拦住了他,并向他介绍了自己的新奇思妙想。 “劝降?”丁龙汉大尉险些把嘴里的电子烟弄掉,“……原来如此,你们还有这种考量。但是,我觉得你们也该明白他们有多么顽固。” “总得试一试。”麦克尼尔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然,那对你们来说也是一种耻辱:只有你们的人协助朝鲜人作战,却没有朝鲜人愿意协助你们作战。” 在麦克尼尔的反复劝说下,丁龙汉大尉勉为其难地同意了麦克尼尔的说法。他派遣几名士兵向着被困在阳台的朝军士兵喊话,希望这些走投无路的敌军自觉自愿地放下武器投降。参加韩军的脱北者也不在少数,也许朝军之中会有临阵倒戈的背叛者。 但是,麦克尼尔的想法完全错误,没有任何一名朝军士兵愿意投降。他们只是朝着声音所在的方向开火,使得前去喊话的韩军士兵狼狈不堪地撤退到了安全地带。 “看来他们更愿意当英雄。”伯顿安慰有些失落的麦克尼尔。 “那就得让他们得到英雄应有的下场。”麦克尼尔迅速地摆脱了失意,“是我自作多情了——随意射击,把他们消灭。” tbc OR3-EP3:白头(13) or3-ep3:白头(13) “这个pic可能是某种缩写。”麦克尼尔对跟随在身后的伯顿说道,“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了……我是说,假如我们真的足够幸运地赢得了这场战争,并且存活到最后,我想咱们有必要去仔细地调查这个疑似为敌人提供武器装备的组织到底在做什么。” 伯顿许久没有回答麦克尼尔的问题,直到麦克尼尔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他才慢悠悠地答道: “还是这种电子烟好哇。” 麦克尼尔勃然大怒,他转过头怒视着伯顿,样子和被激怒的雄性猫科哺乳动物没什么区别。假如伯顿完完全全不可靠、不中用,麦克尼尔甚至不会产生愤怒,他只会觉得伯顿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然而,伯顿一方面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配得上担任麦克尼尔的助手,另一方面又在大多数场合心不在焉地应付差事,实在让麦克尼尔没法放心。怪不得伯顿死在那种离奇的事故之中,麦克尼尔不失恶意地猜想伯顿肯定是被【友军】提供的假情报给蒙骗了。 “咱们得谈点和个人享受没关系的话题。” “这个就算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伯顿打量着广场另一侧巍然耸立的银行大楼,由日本人建造的具有欧陆古典风格的建筑物现在站在韩国的土地上并由一群朝军士兵驻守,这种错乱的场面总会让伯顿想起他在中东地区度过的岁月。他希望自己在对脚下这片土地产生另一种奇特的归属感之前就完成人物,不然他也许会因此而犯下同样的错误。 彼得·伯顿继续观察着广场附近的街道和大楼,思考着向前进攻的可行方案。 “你可以开启光学迷彩之后跑到广场对面给他们制造混乱。” “那不安全。”麦克尼尔为难地笑了笑,“在一栋被友军控制大半的建筑中剿灭担惊受怕的敌人,自然是比孤身一人闯入完全由敌人控制的建筑更简单的。” “是啊,可我们面临的难题在于暂时找不出避免直接穿过广场的方案,而任何一个要求士兵从广场发起冲锋的计划都意味着这些韩国人会有一半以上倒在广场上。”伯顿指着已经散布在环岛街道上的尸体,那些身穿韩军军服的士兵证明了鲁莽的举措会迎来何等悲惨的结局,“至少应该有一些掩护……不是说来自上方的火力点,我是说坦克和装甲车。” 麦克尼尔懊恼地在同一个窗口附近徘徊着,他也明白强攻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他们缺少这些装备,甚至派不出直升机来支援我们。” 伯顿走到附近的弹药箱旁,匆忙地抓了几个弹匣。他消耗子弹的速度比别人快得多,部分原因在于即便他明知道某次攻击根本不可能击中目标,也要徒劳地向着目标所在的方向进行火力压制。从这种角度来说,他应该端着机枪坐在装甲车上清理街道,而不是在弹药供应有限的情况下参加敢死队。确认身上携带的弹药能够满足需求后,他才返回窗口旁,和麦克尼尔一起蹲在窗口下方以免被敌人的子弹击中。 “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韩国人身上,他们……”伯顿望着前往忙碌的士兵们,“……没有多余的兵力用来进行试探性的攻击。光是控制这座大楼就已经让他们疲惫不堪,丁上尉手下也没有更多的人手了。” “可以从友军那里借走一些东西。”麦克尼尔提出了一个危险的建议。 “老实说,这只会让我们的处境变得更糟糕。”伯顿知道有几辆装甲车就停在附近,但这些装甲车并不归属丁龙汉大尉指挥。确切地说,那些装甲车属于另一个师团,连柳成禹大领的直属上司都不能调动这些装甲车,“别认为他们会因为你借走他们的东西立下了一些功劳而决定赦免你的罪行。” 麦克尼尔狡黠地笑了。 “……为什么你会认为他们能知道是我们把装甲车挪走了?” 伯顿愣住了,他还从未想过麦克尼尔可以把光学迷彩用在其他方向上。于是,他不得不对麦克尼尔的奇怪提案表示赞同,并自告奋勇地前去召集其他韩军士兵参加下一轮的进攻。广场附近街区的混战和恶劣的交通状况阻止了更多车辆进入广场,而装甲车和坦克停留在市区中又很容易受到反坦克火箭弹的攻击,这些因素使得大部分指挥官不打算让这些名副其实的钢铁巨兽出现在相对【近距离】的巷战之中。 丁龙汉大尉的任务不会因为他指挥的士兵遭受严重损失而改变,事实上他本人也因此而犯愁。战斗正式开始之前,丁龙汉大尉自鸣得意地以为自己采取的办法能够让士兵避免在抵达广场之前就损失殆尽,而随后发生的战斗也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不幸的是,即便他和他的士兵们逃过了之前的考验,广场附近的攻坚战依旧让他们十分头疼,而朝军的顽固程度更是远远超出他们之前的预料。如今,最为稳妥的办法似乎是等待着友军的支援,尤其是那些从正面战场发起强攻的部队最适合接替他们:那些部队拥有更强大的火力支援。 “我们应该再等一等。”丁龙汉大尉站在一楼大厅中,在士兵们的保护下监视着敌人的动向,“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是等待友军抵达广场……或者是敌人把更多的守军调离这里。” 只有丁龙汉大尉才能决定派遣新的敢死队发起进攻,说服丁龙汉大尉的任务就落在了伯顿身上。麦克尼尔准备去附近的街区借用其他韩军部队的装甲车,他希望伯顿在他开着失窃的装甲车返回广场时正巧将突击队组织完毕。于是,伯顿只得硬着头皮向丁龙汉大尉说明他的部分想法,例如他们若是固守此处则可能招来敌人的围攻,或是友军很可能因各种主客观理由而临时地放弃先前的目标。伯顿重点强调,随着时间的流逝,朝军势必做出反应,不可能任由韩军进攻他们的阵地而毫无其他对策。 但是,对于丁龙汉大尉而言,问题不仅仅在于他有没有发动进攻的心理准备或是勇气,而是之前的战斗让他的部队承受了过多的损失。他们需要有人看守和救治伤兵,需要有人防守已经被占据的建筑物和地铁,等到所有的必要岗位都被填满时,能被拿出来参加敢死队的士兵就所剩无几了。 “看来只能赌博了。”伯顿也不想这么做,“把所有还能参加战斗的士兵全部集中起来……” 麦克尼尔和伯顿都会选择这么做:为了获得胜利,他们总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也许他们会在胜利后批评敌人使用类似的孤注一掷的手段,而下意识地忘记自己采取了同样的办法。当然,这些韩军士兵又不是美国人,他们更没必要为此而伤感。 当伯顿和几名韩军士兵从商场大楼后方离开时,他们惊喜地看到了一辆装甲车从街道的另一侧缓缓驶来。 “哦,天哪,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伯顿大喜过望,他迎上从装甲车中爬出的麦克尼尔,和对方握了握手以示庆祝,“你是怎么摆脱追击的?” “我跟他们说,有朝鲜人从另一侧打了过来……他们就信了。”麦克尼尔解释道,“毕竟,朝军当中没有外国人。” 总算向着其他的韩军士兵说明了前因后果后,伯顿和一些韩军士兵进入了装甲车内,而麦克尼尔则按照原定计划准备从正面穿过广场。离开之前,麦克尼尔嘱咐伯顿记得从已经被韩军控制的邮局附近驶过,不然他们会承受更多的打击。 开启光学迷彩只能让麦克尼尔暂时避免成为被敌人瞄准的目标,但无法阻止四处横飞的流弹击中他。因此,保证自身安全的最好方法是避开交火激烈的区域,而麦克尼尔也是这么做的。他沿着广场外侧的街道步行离开,身体紧贴着建筑墙壁,希望这么做会让他免于成为双方交火中的牺牲品。与此同时,伯顿驾驶着装甲车缓慢地行驶着,他遵照麦克尼尔的安排先从邮局前方绕道,再向着银行大楼前进。即便如此,他依旧能够听到装甲车外侧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那声音像极了老式铁匠铺中的匠人们敲打工具时的场面。 麦克尼尔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继续沿着建筑边缘挪动。他的移动速度并不比装甲车更快,因为每次子弹在他身旁的墙壁上开花时,他总会暂时停下脚步。不过,他终究还是超过了还在广场中爬行的伯顿和其他士兵,比他们更快地来到了银行大楼下方。这栋堪称坚硬的建筑物是朝军设立在此处最为坚固的堡垒,也是作战计划中必须拿下的一块重要阵地。 【伯顿,当心敌人的火箭弹。】 【明白,你没看到我正在很用心地躲避吗?】 【看到了,希望你以后开车别开成这个样子。警察一定会怀疑你喝醉了酒。】麦克尼尔偷笑着,当他们暂时不必为彼此的生命安全而担忧时,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总会让气氛变得更活跃。确认伯顿暂时安全后,麦克尼尔打算沿着墙外的水管攀爬到建筑上方。等他听到不堪重负的水管发出刺耳的噪声后,立刻放弃了这个计划。 沿着石墙绕了半圈后,麦克尼尔发现了碰巧位于银行大楼后方的变压器。从变压器上,他能轻松地跳到银行大楼的墙体上并顺势进入大楼内部,同正面的友军互相配合发起进攻。 “希望我不会因此而触电。”麦克尼尔没有在周围发现漏电的迹象,他从背包中找出了钩索,把钩索另一头挂在了变压器上方。附近的守军可能根本没有注意到有钩索凭空出现了——突然闯进广场的装甲车倒是让他们承受的压力增大了不少。有惊无险地抓住了建筑边缘并攀爬到银行大楼上方后,麦克尼尔迅速地找到了通向建筑内部的入口。 在没有任何开锁工具的情况下,他一如既往地使用暴力手段拆掉了这扇门,并发现这种程度的异动没有引起建筑内部守军的注意。于是,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将门丢在一旁,沿着梯子向下爬行,进入了银行大楼内部。和伯顿确认了彼此的位置后,麦克尼尔明白,他必须加快行动以便为伯顿和其他韩军士兵争取到一定程度的优势。眼下,他需要效仿之前韩军突袭建筑物的手段,切断大楼内部的电力供应,让内部采光完全依赖灯光的建筑陷入黑暗之中。不巧的是,光学迷彩只能避免别人看到他,却无法避免他这沉重的躯体在走廊中行动时发出明显的噪音并以震动的方式提醒周边的朝军士兵:这里出现了一个入侵者。 连续两次在走廊尽头遭遇朝军士兵后,麦克尼尔放弃了自己的原定计划。 【伯顿,这栋楼里的敌人太多了,我暂时没法切断电力供应。你们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我开着装甲车冲进了大厅,一楼的敌人基本被消灭了。有个家伙向着装甲车发射了火箭弹,还好他没打中。】伯顿头一个从装甲车中爬出,他没有忘记及时和麦克尼尔联系,【你也用不着执着于完成特定目标,哪怕是随便消灭几个敌人也可以,让他们尽快地混乱起来。】 迈克尔·麦克尼尔心领神会,随机应变是战斗专家的基本素质之一。既然暂时无法切断电力供应(他不清楚对应的房间在哪里),那么即便是在建筑内部尽可能地击毙敌军士兵以造成更大混乱也能帮助下方的友军达成目的。麦克尼尔露出了嗜血的笑容,他望着眼前还在走廊中浑然不觉地巡逻的朝军士兵,决定就拿这两人作为攻击目标。 趁着两名巡逻兵背对着彼此时发动进攻并不困难。解决了走廊中巡逻的朝军士兵之后,麦克尼尔让光学迷彩重新启动以便让溅到自己身上的鲜血和其他混合物被更新后的光学迷彩屏蔽。很快有其他朝军士兵发现了被麦克尼尔遗弃在走廊中的尸体,他们惊骇地呼号着,召唤其他同伴尽快赶来支援并揪出已经潜入建筑中的敌人。然而,凶手早就悄悄地逃离了现场,向着这层楼的另一侧进发。 “还好我特地注意别让靴子粘上血液。”麦克尼尔有些飘飘然了,“不然,我就没办法掩盖自己的足迹。” 忽然,前方又传来了那种语调奇特的韩语对话。麦克尼尔向来以为朝鲜人在用一种表演话剧的形式说韩语,这是他留在韩国几个月之后得出的结论。从这些对话中,他听出了一些不同的结论。出现在前面的不是招呼其他士兵前来增援的朝军士兵,而是这栋建筑中的指挥官。 “大鱼终于出现了。”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总算找到了一个机会。比起断电这种小事,直接把朝军在这栋建筑中乃至于指挥着广场附近全部朝军的指挥官解决掉,更能彻底地断绝朝军的胜利希望。他握着手榴弹,屏息凝神地向着前方的走廊匍匐前进。他需要忍耐,直到合适的时机来临。 更为激烈的战斗发生在下方,彼得·伯顿率领着十几名韩军士兵沿着楼梯向控制着建筑正面火力点的朝军发起了冲锋。这里的守军没有料到会有一支敌方部队突然从侧面冲出,他们只顾着向另一侧的韩军开火——走廊中大部分朝军士兵没能在冲锋中幸存,残余的士兵退出了走廊并在各个房间中进行抵抗。随着银行大楼正面的火力减弱,其他建筑中的韩军也开始了行动。 【麦克尼尔,我们攻入二楼了。其他地方的韩国人也在向着这里进攻,胜利是我们的。】 【收到,我在执行一个比较特殊的任务。】麦克尼尔紧随着前方的朝军军官,等待着出手的机会。在这里贸然开火或是投掷手榴弹,即便能够将目标全部击毙,但在那之前就已经意识到后方存在敌人的朝军士兵也会立刻让他浑身上下长满弹孔。麦克尼尔需要一个更适合攻击和逃跑的地点,假如他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那就等对方试图逃离建筑时再说。 终于,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机会。前方的几名朝军军官进入了一间会议室,或许他们打算卷走这里的全部材料。没人会希望自己一方的军事机密落入敌人手中,慌张地撤离时因遗留文件从而为敌人创造有利局面绝对是大忌。 投掷出手榴弹之前,麦克尼尔留心记录了对方身上的某些特征。这群朝军军官中只有一人佩戴着带有两条红色竖杠的领章,那表明他是一名陆军少佐——应当担任近似大队长的职务。麦克尼尔认为自己还能得到更有价值的猎物,例如那个让所有韩军士兵都头疼不已的明海俊,但倘若拿别人的性命来填补这份空缺,也未尝不可。 迈克尔·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向着会议室内连续投掷了两枚手榴弹,在爆炸声消失后,他又拿出冲锋枪对准烟雾中的人形扫射了一番,这才扬长而去。 【伯顿,咱们在三楼集合。】 【好,正好我们也快到了。】 麦克尼尔把伯顿引到了狼藉一片的会议室中,向他介绍自己的战果。 “你做得好,做得好啊!”伯顿大笑,他和其他韩军士兵共同检查了这些尸体,以便防止有人装死,“嘿,这回他们可没有理由再排挤我们了,是不是?” 其他韩军士兵也象征性地恭维了几句,向麦克尼尔的英勇作战表示敬意。单枪匹马进攻敌人的堡垒并击毙了敌军指挥官,这种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办到的。丁龙汉大尉也只是一个中队长,而他手下的士兵却在一次突袭中击毙了敌军的大队长,也许这对丁龙汉大尉本人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半个多小时以后,直到银行大楼中的枪声基本平息、韩军士兵彻底控制这座建筑之后,丁龙汉大尉才从商场大楼中转移到银行附近。这栋建筑现在暂时归他了,从这里他能够掌控整个广场的局势,并和对面的商场大楼遥相呼应地加固对附近街区的控制。 “长官,这座大楼已经被夺回,敌军的指挥官也被当场击毙。”几名韩军士官向着丁龙汉大尉介绍情况,“杀死敌军指挥官的,也是这位尼尔·所罗门。” 丁龙汉大尉在副官和士兵们的陪同下参观了事发地,他一一核实了已死的朝军军官的身份,下令先把尸体挪到外面,然后才去寻找躲在三楼的一个角落里架设狙击枪的麦克尼尔。 “我以为你要抢着来找我邀功。”丁龙汉大尉见麦克尼尔专心致志地调整着角度,有些为自己之前的猜测感到难堪,“如果你担心其他人对你有什么意见……大可不必。” “长官,这毕竟是一个外国人杀了一群你们的……【同胞】,终究不太体面。”麦克尼尔谨慎地更换了一个看起来体面一些的词汇,“再说,我不是刻意地要这么做,您应该明白我更可能会选择留着他们的性命当做宣传投降的案例。” 丁龙汉大尉满脸通红地叼着电子烟,不停地吞云吐雾。 “好,你是这么想的?我承认,我们之前让你们有点担惊受怕,因为每天我们都能看到热心市民上街去殴打难民……但是,战争就是战争,我想没人会选择把那种眼光带回战争中,而且你比他们更有用。” 傍晚时分,几名韩军士兵爬到银行大楼顶部,把原先树立在这里的朝军军旗扔了下去,换上了韩军的军旗。那时,麦克尼尔和伯顿留在另一间会议室里休息,他们确实需要好好休整一阵。 “你不去参加那个仪式了?”麦克尼尔问道。 “韩国人去升旗,咱们站在那里做什么?”伯顿苦笑着,“之前我也是开玩笑,你知道他们对我们是什么态度……和我们不一样,朝鲜人……韩国人,即便已经对立,他们的依旧将这种同胞关系看得十分重要。连大东合众国境内的朝鲜人有时都被韩国人看作是【同胞】呢。” “那合众国呢?” “谁在乎?”伯顿悠闲地吸了一口电子烟,“我们认的是【公民】,是?” tbc OR3-EP3:白头(14) or3-ep3:白头(14) 广场附近的争夺战在银行大楼重新被韩军夺回后的当天落下帷幕。丁龙汉大尉和他的中队成功地控制了广场并清除了附近的敌军,在首尔北线打下了一颗嵌入朝军阵地中的钉子。在夜间的炮击结束后,疲惫的士兵们勉强地继续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准备应对敌人的新一轮冲击。 “要说的事情有很多,我想我们先从这个开始。”麦克尼尔从背包里拿出了被他小心翼翼地用多层纱布缠起来的刀片,放在桌子上,“敌人的特殊作战部队指挥官身上穿着一套外骨骼和光学迷彩,那些装备看起来不像是朝鲜人能生产和制造的。经我初步推测,有其他国家的某些组织在背后支持他们,假如我们找出刀具的生产商,说不定就能从中发现和这场奇怪的战争有关的更多秘密。” 坐在麦克尼尔面前的是从后方赶来的米拉,在伤势略微好转并听说了丁龙汉大尉的部队夺回广场的消息后,她决定跟随留守在地下设施内的士兵一同前往新的指挥中心。就在银行大楼的一层大厅附近的杂物间里,她找到了躲在角落里打牌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当她听说麦克尼尔独自一人潜入这栋建筑并击毙了一名朝军少佐后,也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那可是一名少校啊。”麦克尼尔强调着,“以后在战场上击毙各种敌军指挥官的战功肯定会落到操控着无人机的技术人员手里,我们再也不会有机会去抓捕或击毙这些重要目标。” “所以,他们会因此而给你发个勋章吗?”米拉打断了他那滔滔不绝的叙述,她以前还从未发现麦克尼尔的口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变得相当出色,“……是的,我们都知道你在这里击毙了一名大队长,那么韩国人打算给你什么作为奖励?” 麦克尼尔的脸变成了猪肝色,他那完全由工厂制造出的身体活灵活现地表达着比木讷的常人更加生动而形象的纠结之情,卷成了苦瓜状的脸诉说着他心中的无奈。 “他们会做的,韩国人需要收买我们这些难民。只要这场战争不停止,每年都会有成千上万的难民继续从北美逃往东亚。”麦克尼尔自信十足地解释着自己的观点,“在其中一方彻底倒下之前,战争是不会停止的。这样下去,韩国人会发现他们必须处理难民带来的问题,无视问题并不会让问题消失。” 比起和功勋、利益回报有关的话题,麦克尼尔更担心的是他在战斗中遇到的那些风险。一些凭借蛮力就能被解决的困难,他会尽力试着去挑战;更多的敌人是仅凭蛮力不能战胜的,那时他则需要米拉的协助。之前的数次战斗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没有米拉·基利安提供的情报和必要的设备支援,麦克尼尔自身的行动也会受到严重限制。 当麦克尼尔尽量用委婉的措辞表示他对米拉的重视时,后者似乎并未把这些缺乏含金量的褒扬放在心上。她那漩涡状的空洞双眼只是紧紧地盯着麦克尼尔的眼睛,浑然不觉的麦克尼尔则一如既往地像讲故事那样陈述着他的作战经历。一旁的伯顿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放弃了提醒麦克尼尔的想法,转身打算走出房间去透透风。 “假如……哦,长官。”伯顿刚打开门,迎面撞上了丁龙汉大尉。他见到对方嘴里没有叼着电子烟,说不定这名嗜烟如命的韩军军官方才正处于接受长官命令而不得不放弃抽烟的场合之中,“呃……我们在这里休息……”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旅团长要找所罗门一等兵。” 伯顿点了点头,向着屋子内喊了一声,把麦克尼尔叫了出去。麦克尼尔忐忑不安地跟随在丁龙汉大尉身后,思考着柳成禹会因为什么理由而忽然决定突兀地接见一个难民士兵。柳成禹前后做了一个月左右的代理旅团长,鉴于这支部队原本的指挥官无论如何都没机会返回指挥岗位,旅团上下的军官和士兵也开始逐渐地称呼柳成禹本人为旅团长而非参谋长。尽管他们多次在战斗中承受了惨重损失,柳成禹终究还是凭借着实战证明自己配得上指挥官的职务。 两人穿过几条狭长的走廊,路过一些成群地挤在走廊中休息的士兵。耳边不时地传来歌声和抱怨声、叫骂声,或许是那些精神压力过大的士兵在寻找发泄的方法。丁龙汉大尉有时会回头呵斥着那些喝得酩酊大醉的士兵,但他也没有当真停下来阻止士兵们的小型庆祝活动。 “旅团长想问一问和我们在地铁中碰到的敌军有关的问题。”进入会议室之前,丁龙汉大尉嘱咐麦克尼尔尽量把话说得体面一些,“……谁也不想一直被这样一批头脑不正常的敌人盯上。” 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略微颔首,而后敲了敲会议室的大门,才转动外面的门把手。门窗紧闭又显得阴暗的房间内,柳成禹大领一丝不苟地向下属分派新的工作,他们将把指挥机构转移到这栋适合充当要塞的建筑中,并以此为据点继续向着被朝军控制的北部城区进攻。 “总之,在未来的一个星期内,我军的主要进攻目标集中在江北,夺回当地的部分设施有利于我军获得更好的补给……并且部分地改善市民的生活。”干瘦的柳成禹大领象征性地拍了拍桌子,“详细安排还要等待黄将军的命令,尽管我这里已经有几套成熟的计划……那要看长官的指示。大家先返回各自的部队,做好应对任何事态的准备。” 于是,麦克尼尔不得不先撤出会议室并给所有需要离开的韩军军官让出道路。等到其他军官全部走出了会议室,他不慌不忙地迈进房间,向着坐在长桌另一侧的柳成禹敬礼以示尊敬。 “要是和敌人的特殊作战部队交手,你们有多少把握战胜对方?” “在事先预判敌人行动规律并做好埋伏的情况下,大概有一半以上的胜算。”麦克尼尔没有试图刻意地讨好对方,在军事话题上他永远要说实话,哪怕后果是得罪他人,“相反,假设是发生遭遇战,那么我们必须在逃跑和战死之间选一个。” 柳成禹面带难色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麦克尼尔眼前。他比麦克尼尔稍微矮一些,戴上了头盔才勉强在身高上和麦克尼尔看齐。不过,身高向来不能等同于强大的意志,仅凭外表去断定他人的内心只会让人得出愚蠢而不切实际的结论。在麦克尼尔眼中,这位临危受命、从参谋人员摇身一变成为指挥官的上校正是那些在矮小的躯体中蕴藏着强大灵魂的斗士中的一员,更不必说柳成禹还是一个脱北者——那在麦克尼尔看来是另一种反抗。 “你捣毁了敌军的指挥中心,击毙了敌人的指挥官,这种英勇的战斗表现配得上最高级的武功勋章。”柳成禹先是说了一些客套话,但麦克尼尔迅速地猜到他很快就会为自己分配更为困难的任务。果不其然,在那些场面话结束后,柳成禹大领便向着麦克尼尔抱怨起他们当前的处境。从能够凭借地下设施而得到部分掩护的战场转移到地上的前线部分后,这个旅团所面临的压力将会陡增,更不用说朝军还会试图采取一切手段抢回丢失的阵地。 麦克尼尔理解对方的担忧,这种担忧一半由对尚未好转的军事力量对比的忧虑构成,另一半则是对类似突袭行动的恐慌。这些韩军军官暂时还不知道麦克尼尔是怎样潜入建筑的,假如他们发现麦克尼尔拥有一套光学迷彩,肯定会大动干戈——在那之前,麦克尼尔重演了朝军特殊作战部队对于韩军据点的突袭,无疑让这些韩军军官想起了以毒攻毒的办法。必须把那支流窜在首尔市内各地到处打击韩军据点的特殊作战部队解决掉,不然韩军的阵地永远处于危险之中。在激烈的交战发生时,任何一个据点的突然失守都会为战事带来致命影响。 “我目睹了你们承受的苦难,对此我感同身受。”麦克尼尔弯下腰,做出倾听的态度,“那么,在这样棘手的问题中,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 “那些擅长坐在办公室里挑毛病的官僚,拿我的身份做文章,他们总在怀疑我会背叛他们。”柳成禹大领冷笑道,“躲在后方是怕死,冲到前线又是准备投敌,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我得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把敌人的特殊作战部队打得爬不起来,也好让那些只会躲在防空洞里嚎叫的崽子们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军人。” 很难。麦克尼尔从任在永那里获取到的信息和他在战场上的实际体会都证明明海俊和那些被朝军从海外招募回的流亡者是名副其实的亡命徒,或许那些人并不相信拼死奋战就能免除自己的罪行,但他们依旧拿出了悍不畏死的架势和韩军拼命。这样一支冠以特殊作战部队名头的敌军在混乱的巷战中发挥着意想不到的优势,韩军无法准确地得知对方的动向,信息的滞后性和指挥机构的低效率带来了更多的损失。 但是,眼前摆着另一个附带着极大风险的机会。柳成禹控制的街区势必成为朝军的重点进攻目标之一,假如有人把柳成禹的身份告诉了阵地另一侧的朝军,那么惩罚叛徒的正义感和骨子里的仇恨就会驱使着那些士兵更加凶猛地发起进攻。同时,即便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也依旧选择返回故国的明海俊也会前来解决这个和他有着近似命运却选择了完全不同道路的背叛者。 “勋章呢?” “嗯?”柳成禹的鼻子里冒出一声意外的冷哼。 “柳上校,我很乐意为陷入困难的人们解决各种问题,前提是他们尊重我的工作。”麦克尼尔的嘴角微微上翘,像小丑面具上的笑脸一样,“即便您没有下令,我也会抓住每一个机会消灭这些敌人。那么,您刚才好像说过……我的作战成果配得上最高级的军事勋章,不是吗?” “过去有这样的记录。”柳成禹默认了麦克尼尔的说法,“6·25战争期间,我军的一名二等兵在一次战斗中击毙了5名敌军士兵并俘虏了15名包括军官在内的敌方军人。”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双方彼此之间都自认为明白对方的需求,但他们甚至不一定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得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麦克尼尔从来不会认真地在乎那些勋章,他需要的是一种态度:让韩国人证明他们确实重视难民的工作和这一群体在这场战争中的贡献。 柳成禹大领伸出有些颤抖的右手,抓起了旁边的杯子,将杯子举到嘴边,但并没有做出任何喝水的动作。 “那名英勇的二等兵后来怎样了?” “死得很光荣。” 麦克尼尔后退了几步,站在门口,又向着柳成禹大领回敬了一个军礼。 “明白了。如果敌人确实盯上了这里,我会确保我们的阵地成为他们的坟墓。” 年轻的士兵没有停留,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留在会议室中的柳成禹大领这才把杯子端到嘴边,喝了一口凉透的茶水。放下杯子后,他凝视着房间的角落,向着老式空调旁空无一人的位置喊道: “你对他的信任简直让我无法理解。” 从半透明逐渐到完全清晰,任在永缓缓地出现在了老式空调机旁。他像往常一样戴着眼镜,穿着那套能够让外人立刻辨认出身份的军服,来到柳成禹身旁,半点也不客气地坐在旅团长左侧的椅子上。 “他有故事,但他的身份并不是我关注的重点。在把姜顺德背后的线索挖掘干净之前,他还有用。” 如果说柳成禹痛骂的办公室官僚之中是否存在军人,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这些官僚中就包括一直躲在房间中开启了光学迷彩并观察着刚才那场谈话的任在永。然而,任在永完全没有追究这些言论的想法。以柳成禹自述的受怀疑程度而言,要是任在永一五一十地把旅团长的全部发言上报,或许柳成禹到了第二天就会被宪兵抓走。 “任中领,现在是战时状态,你的心思被一个早就该结束的连环杀人犯给困扰着,还怎么做好情报工作?”作为真正外行的柳成禹开始指责起任在永的失职,“雇佣一些可疑的难民充当探员,还利用这些人以非法的手段从军队搜集情报……情报工作也不是这样做的,你可真是比你的上司元载勋还没底线。” “我可从来没干过翻进某个娱乐明星的后院里模仿狗仔队这种事,他干过。”任在永一板一眼地反驳了柳成禹的批评,“他嘛……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说起了元管理的缺点。因参加了非法调查并破坏中立原则而即将伴随着第八局的撤销一并走进垃圾堆的元载勋,由于战争的爆发而起死回生,他和他的部门奇迹般地获得了比以往更多的权限,能够随心所欲地借助各种名义调查那些他们认定有理由成为调查对象的目标。对于大多数没有牵扯到上一次风波中的工作人员而言,元管理的留任为所有人保住了难得的工作机会和飞黄腾达的希望,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头衔,他们也要为重新大权在握的元管理鞍前马后地效劳。 “别浪费时间。” “如果我总是在工作中浪费时间,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上。”任在永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喝着凉茶,“公众以为的真相是,那是一个因生活境遇的变化而逐渐疯狂的、可怜可悲而又可恨的不幸者丧失了最后一丝自救的希望和医院后自甘堕落的故事;你们了解到的内容则会说,他背后有日本人的影子,或许【东莱物产】的那个老鬼也有意识地掺和了一手。” “难道不是这样吗?”柳成禹疑惑地问着,即便嘴上放不下调侃,他暂时不会完全地怠慢了眼前的副理事,“辛家人是日本人,连北韩都这么说。一个自以为是日本人的韩国人为了生意上的竞争而采取了不光彩的手段,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任在永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他标致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诡计得逞的笑容。 “有些事情之间的关联总是让人意想不到。在姜顺德卷进雇员和公司的冲突并因做出了不利于公司的决定而被清理出去之前,他负责一些同东南亚地区相关的业务。准确地说,是一些非法的走私生意,主要的客户位于柬埔寨和越南境内。”说到这里,任在永收起了戏谑,转而变得严肃起来,“但是,从他的行动轨迹和我们搜集到的情报来看,他在那里出差期间的活动范围很接近明海俊的藏身地——明海俊大佐,就是敌军特殊作战部队的现任指挥官。” “这个我了解。”柳成禹厌烦地用右手对着任在永指指点点,那意思是告诉对方别在细节问题上继续鬼扯,“那按照你这么说,所有在国外出差期间有机会同可疑的流亡者进行接触的各大公司的职员都应该接受调查,因为你根本算不出他们当中有谁是间谍或者卧底。” 话刚说出口,柳成禹就立即后悔了。姜顺德是脱北者,他柳成禹也是个脱北者,而且潜在危害比姜顺德还大。姜顺德只是个除了为公司打工之外一无所有的雇员——美其名曰负责任的管理人员——以至于他所能做出的最大报复只是在釜山到处猎杀和折磨在他看来活该受死的市民和雇员。柳成禹手中有着上千人的部队,况且他又处在首尔韩军的最前线,一旦他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一百个姜顺德能造成的最大破坏也赶不上柳参谋长一个人的行动。 “……我没听清。” “多谢了。”柳成禹赶忙感激涕零地给任在永倒上了茶壶里的热茶,“……茶都凉了,别怪罪。我们这地方的日子苦得很,缺衣少食,多出来的物资还得分配给市民,留给我们自己的就更少了。哦,那个姜顺德还做过什么事情?” “在他被解雇后消失的那段时间里,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任在永心不在焉地解释着,他明白眼前的军官并不真的想要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战争爆发前,我试图了解他的行踪,追踪他遗留下的所有行程信息,却只能证明他进入忠清南道逛了一圈。巧合的是,导致我军士兵大规模失控并将周边目标当做敌军而进行无差别攻击的罪魁祸首,似乎也躲藏在当地——” 会议室外传来了喧闹声,连没怎么上过战场的任在永都从窗外闻到了刺鼻的烟味。同战场上的硝烟气息不同,这种味道给人带来的感觉更像是火场。 “旅团长,出事了。”丁龙汉大尉火急火燎地跑进会议室,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柳参谋长身旁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名陆军中领,只顾着向长官报告,“在……在旁边的民房中——” “说话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成禹声色俱厉地问道。 “……士兵闹事了,我们正在试图把他们抓起来——” 柳成禹像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忙不迭地向任在永道别,抓起旁边的军大衣,行色匆匆地在丁龙汉大尉的陪同下顺着后门离开银行大楼,赶往附近的住宅区。还没进入那处建筑群,他已经看到了升腾着的滚滚浓烟。 被火光映红的地砖上,三名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士兵像死猪一样躺在地面上。 “旅团长,中队长,他们在这些空着的房子里到处胡闹的时候,撞上了滞留在住宅里的市民。”旁边的一名中尉焦急地向着长官解释,“……没有闹出人命,我向你们保证……” 柳成禹瞥见一具不怎么颤动的躯体倒在花坛旁,讥讽地问道: “那你来解释,什么叫闹出人命?”没等中尉回答,他又转头对着丁龙汉大尉说道:“你手下的士兵惹了麻烦,你来解决。” 丁龙汉大尉哆哆嗦嗦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电子烟,叼在嘴边,却并没有按下开关。 “叫宪兵来。”他裹紧了军大衣,“该监禁就监禁,该枪毙那就枪毙,他们说了算。” 直到宪兵们把三名闹事的士兵扔进袋子里拖走为止,丁龙汉大尉一直叼着没有启动的电子烟,望着熊熊燃烧的民房发呆。 tbc OR3-EP3:白头(15) or3-ep3:白头(15) 承受了惨重损失的军队需要尽快地补充新鲜血液,尤其是要将那些满怀热情和勇气的青年塞进大兵营之中,免得他们那无处发泄的热情在后方造成规模更大的混乱。驻守首尔的韩军不可能再从军校之中抽调学生,他们把目光对准了那些对军队和保卫家园有着一定情怀的年轻人,期望能够让安分守己的市民派上更大的用途。于是,在朝军进行下一次突击作战的两个小时之前,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所属各部正在张灯结彩地迎接紧急入伍的新兵们。 “你们是有想法、有见识的年轻人,愿意加入军队这件事足以证明你们对国家的拥护和支持。”无精打采的丁龙汉大尉叼着电子烟,胡乱地站在碎石堆上讲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然后把管理新兵的工作交给了士官们,“……在军队,要守规矩!规矩很重要。” 迈克尔·麦克尼尔站在碎石堆右侧充当丁龙汉大尉的保镖,他的军服衣袖臂章上的两条黑色横杠变成了三条——这是柳成禹给他的象征性奖励——但并不能让他避免被丁龙汉大尉叫来站岗放哨的命运。朝军的下一轮进攻还没有开始,指挥官们都不想让士兵在一种过于紧张的气氛中白白地消磨战斗意志。也只有麦克尼尔会使用近乎自虐的办法保持着野兽般的直觉,他的一举一动即便是在周围的韩军士兵眼中也是另类而不近人情的。 “丁上尉,我们还得等到什么时候?”他小声问旁边的丁龙汉大尉,“这些新兵应该被拉到前线去认真地操练一番,这样他们才知道朝鲜人的厉害。” “操练?那是必要的……”丁龙汉大尉还沉浸在某种回忆之中,据麦克尼尔听到的小道消息说,昨晚有一些醉酒后闹事的士兵被秘密地处理掉了,“……但是,也不能一下子让他们接触最困难的工作,不是吗?冲锋陷阵的任务还是得交给富有经验的老兵,他们最好留在掩体里看守着这些阵地。” “您的意见完全正确,我也同意避免让好不容易才补充进队伍的士兵迅速地被消耗在战场上。”麦克尼尔先是谦逊地承认了丁龙汉的正确决策,而后不卑不亢地继续坚持自己的意见,“然而,我们至少可以让他们轮换着去一些相对没那么危险的前线地带,比如——” 正当麦克尼尔打算和丁龙汉大尉认真地讨论讨论怎么训练新兵时,丁龙汉大尉借故要和士官们决定人事安排而匆匆地逃离了现场,留下结束了保镖任务的麦克尼尔和伯顿站在碎石堆旁面面相觑。他们两人是这一中队中仅有的能够凭借着外表而被迅速认出的难民士兵,丁龙汉大尉特地找他们来看护现场,似乎完全把他们当成了四肢发达的工具。望着那些新兵们眼中青涩和好奇,麦克尼尔不由得又涌现出了一种难言的悲观情绪。 在他身旁不远处,彼得·伯顿活动着筋骨,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 “人手不足的问题得到了缓解,这是好事。” “喂,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麦克尼尔叹了口气,“这不是招募无人机驾驶员,这些岗位也不是坐在后方靠着按着各种按钮就能胜任的。” “士兵不是天生的,每个老兵都曾经是新兵。”彼得·伯顿倚着碎石堆,嘴里叼着一款看起来很配得上他的品位的电子烟,“我刚参军的时候,留在本土的基地里打杂。第二年,他们派我去巴尔干半岛的基地,去对付塞尔维亚人。”伯顿说起这些话时,脸上浮现出怡然自得的神色,仿佛这些回忆永远是他的人生中闪闪发光的勋章一般,“又过了几年,第一次泰伯利亚战争爆发了,我当时就在还是上校的詹姆斯·所罗门麾下作战。” “你很幸运。”麦克尼尔严肃地评论着伯顿的服役生涯,“我就不一样了……第一次参加实战的时候,我的工作是剿灭一些g武装人员。” “说不定咱们之间有些缘分,假如我没有死在那起事故中,说不定我会在第二次泰伯利亚战争中成为您的上司之一。”伯顿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去过您战斗过的每一个角落。” 恐惧和勇气的叠加会形成微妙的平衡。愿意走上战场的年轻人固然已经克服浅显的恐慌,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很可能是血洒疆场,而他们依旧选择了为自己的热情、野心或是冲动而战。这只是他们在躯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中走出的第一步,当他们真正看到自己的同伴在身边被炮弹炸得血肉模糊时,还能坚持留在原地并顽强地向着凶神恶煞的敌人开枪的士兵才真正地符合麦克尼尔心目中对战士的评价标准。即便是一些军官也会在漫长的战事中被折磨得精神失常,每一个能够存活而又保持清醒的军人都值得麦克尼尔献上全部的尊重。 有些新兵好奇地走向麦克尼尔,他们遇到的是一张冷漠中带着抗拒的脸。在这些聪明的青年读懂了麦克尼尔的想法后,他们识趣地离开了。 “你该和他们相处得融洽一些。”米拉那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然后再让我看到他们被炸成肉酱后为他们略微地惆怅一秒或是两秒?”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笑,“别做无用功,我们仅仅是活着便已经耗尽了全部的精力和……活力。”他转过头拍了拍米拉没受伤的左肩,昂首阔步地迈向银行大楼后门的变压器附近,那里有一些韩军士兵等候着,“看来他们没有误点,我们可以尽早开始工作。” 麦克尼尔接到的任务是消灭徘徊在首尔市区中的朝军特殊作战部队,准确地说是由明海俊和他手下的亡命徒直接指挥的一小撮战斗力惊人、神出鬼没的精兵。那些装备了光学迷彩的朝军士兵能够精确地粉碎每一个被韩军控制的据点,从而逐渐地造成韩军的防线松动并在朝军的正面攻势下土崩瓦解。在朝军不想把这座未来的首都夷为平地的情况下,有针对性地打击韩军的据点确实是最有效的方法。为了避免反击的韩军部队遭受类似的斩首行动式攻击,柳成禹不会允许这些敌军部队继续存在。 整装待发的韩军士兵们排成三角形的队列,等待着任务负责人的说明。 “早上好,先生们。”麦克尼尔每次和韩国人对话时总是根据翻译功能的注音读着韩语,一来二去,他产生了自己完全学会了韩语的错觉,就像他上次认为自己也学懂了日语那样,“想必各位都听说过朝鲜人的一支特殊作战部队给我军……嗯,你们的军队,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打击。有一些情报指出他们就在这附近活动,这些人的行踪目前基本处于我方的掌控之中。在今天的战斗开始后,他们必然会把我们当做是首要目标。” “那么,我们会得到光学迷彩吗?” “……这个问题,本人无权回答。”麦克尼尔捏了一把冷汗,他也不清楚为什么韩军没有派出对应的部队去袭击朝军阵地,“但是,请各位对军队保持信心,连朝鲜人都有这些装备,你们在这一方面应该能够胜过对手。” 话虽如此,麦克尼尔自己也说不准韩军的心态,那些奇怪的泄密事件和任在永对韩军状况的推测像毒刺一样扎在心里,时刻告诉他,这场因委员长的遇害而引发的战争背后存在着不可告人的阴谋。可惜的是,他能够掌握的情报太少了,甚至无法找出和阴谋的策划者有关的边缘人员。麦克尼尔告诫自己,必须要活着看到战争结束,他才有机会把那些为了自我的贪婪而葬送无数人性命的怪物送上绞刑架。 嵌入了朝军控制区的这座据点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朝军的目标之一。期望能够过上一个太平上午的士兵们要失望了,时针还没有指向十点,朝军的炮弹就准时地落在了广场上,把原本还算平整的广场炸得千疮百孔。如果让伯顿再一次开着装甲车进入广场,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可能安全地将装甲车开到目标地点了。躲在附近的地下室中勉强地等待着敌军的第一轮炮击结束后,麦克尼尔和其他韩军士兵分批从地下室离开,前往附近的街道,监视敌人的动向。 从理论上来说,他们后方的街道是安全的。然而,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中相当一部分士兵通过地铁隧道攻入了他们当前控制的广场,而连接着这一阵地和第八师团指挥部的街道尚未被完全打通,旅团指挥部想要从后方获取物资,还得依靠地铁隧道。尽管麦克尼尔委婉地提醒柳成禹关于敌军从地铁隧道切断他们退路的可能性,但在上一次他们遭遇了明海俊之后,其他看守地铁隧道的韩军士兵并未发现异样,看起来明海俊或者他的上级确实放弃了利用地铁隧道进攻的想法。 “他们可能是冲着你来的。”伯顿架好了狙击枪,他选择的埋伏地点位于麦克尼尔的正上方,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楼,“你看,上一次你也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不是吗?也许你们这些装备了那个奇怪的义体辅助运动系统的使用者之间或多或少地有着某种联系。” 【开玩笑,他们找我做什么?】麦克尼尔嗤之以鼻,【老兄,这个世界上没有麦克尼尔将军,只有一个参加过墨西哥战争后精神失常的可怜的士兵,他们为什么要在一个普通士兵身上浪费时间?更何况,我不认为帝国军士兵会有机会认识朝鲜人。】 他不再去管伯顿的调侃,转而认真地观察着前方的道路。白天使用红外探测装置的效果相当糟糕,若是夜间则能取得较好的成效。如果明海俊和他的手下开启光学迷彩后大摇大摆地从这条大街上穿过并向着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的指挥部后方发起进攻,在场的大部分韩军士兵在敌军首次开火之前无法得到任何警示,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发现敌人的行踪。红外探测装置不管用,使用强光破坏光学迷彩的全息成像也不现实,留给麦克尼尔的方案越来越少了。他安排那些韩军士兵埋伏在附近的建筑物中视野较为开阔的位置,仅仅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心理安慰。 “也许欺诈在战术中本来就是合理的。”麦克尼尔继续观察着道路,直到第一名朝军士兵出现或是当前的攻势结束之前,他不会放松警惕。炮击维持着原本的频率,时而有炮弹落在附近的建筑中,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正因为担心其他士兵在朝军的炮击中被炸死,麦克尼尔特地估算了朝军炮兵阵地的地点并规划出了自认为安全无虞的区域,只要士兵们在对应位置各司其职,他们就不必担心轻易地被敌人炸死。 而他自己所站的位置其实一点都不安全。 【米拉,汇报情报。】麦克尼尔目不转睛地盯着街道,【我听到附近的交火声音越来越近了,也许朝鲜人打算借着这个机会从我们所在的位置突破。】 【敌人的通信变得密集了,但我不能肯定附近是否存在敌军的特殊作战部队。】 即便连续两次在交战中落荒而逃,麦克尼尔依旧保持着自信。他相信自己的失败源自被迫在狭窄的空间内和敌人交手,只要他选择稍微开阔一些的地带,敌人就没有藏身之处。就像眼前的街道一样,除非朝军特殊作战部队在完全没有引起警惕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穿过了街道,否则他们迎来的只会是韩军的坚决反击。为了防止士兵因无视细节而放过敌人,麦克尼尔还在街道各处布置了障碍物。这样一来,狂暴地向前冲锋的特殊作战部队一定会在街道上造成不小的混乱。 仅有这些措施是不够的。麦克尼尔将目光投向了附近的建筑物顶部,那里埋伏着另一些自告奋勇地承担最大风险的士兵。他们的工作是阻止朝军特殊作战部队从非常规道路前进——比如在建筑间四处攀爬——以避开韩军的封锁线。如果敌人没有发现他们,这些士兵就是惊醒友军的最好警铃;反之,若是朝军发现了他们并决定优先对这些士兵发起袭击,附近的韩军也将处于危险之中。 所有士兵都安静地等待着,为他们无法平静的心绪伴奏的只有接二连三的炮声和炮弹爆炸时的巨响,间或有建筑物倒塌时噼里啪啦的深远回响。一发炮弹一头扎进了离麦克尼尔所在位置不超过一百米的一栋建筑物,爆炸中溅起的碎石冲进了窗口,那泰山压顶一样的危机感险些让麦克尼尔决定退回建筑内。他顶住了压力,耐心地说服自己继续观察。 【麦克尼尔,街道上好像有其他东西在活动。】伯顿的声音传递到了麦克尼尔的电子脑中,【我把刚才看到的内容发给你……基利安女士那边有没有找到可疑的线索?】 【如果敌人决定在行动过程中切断通讯,我们自然是没法利用这一点来寻找他们的。】麦克尼尔的视野左上角出现了伯顿发送的图片:半倒塌的橱窗旁,似乎有幻影在烟雾之中闪烁,形状很接近人形。 麦克尼尔观察了许久,依旧不敢轻易地做出判断。柳成禹信任他,这些士兵也一样,而他更加不能滥用这种信任去让士兵们为自己承担附带风险。 但是,当麦克尼尔亲眼看到自己堆放在道路中央位置的路障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略微挪动(尽管幅度很小)时,他知道伯顿的判断是正确的。现在,唯一的难点在于如何准确地定位这些开启了光学迷彩的士兵,最有效的工具在白天基本起不到作用。 【米拉,你能锁定敌人的位置吗?】 【我能做到,不过——】 【多谢提醒,作战计划改变了。】麦克尼尔拔腿就跑,在旁边的韩军士兵满脸的惊愕中迅速地飞奔到楼梯口旁,【之前是我太鲁莽了——伯顿,通知其他士兵,他们的任务是攻击正在攻击我的敌人。】 【啊?】伯顿一脸茫然,【什么叫攻击正在攻击你的——喂!】他眼见麦克尼尔离开了建筑并跑到街道上,不由得紧张起来,【蠢货,你在干什么,滚回来!】 麦克尼尔没有理睬伯顿的咆哮,他将自己的意识拉到了电子脑网络中,在那里,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敌人的防卫。自从上次失控后,这种奇怪的直觉变得越来越强烈,他相信是自己的电子脑出了一些问题。米拉发送给他的坐标对麦克尼尔而言只不过是地图上的模糊标记,他还要费力费时地根据标注去寻找敌人的位置,并且无法准确地判断敌人的方位。然而,在把这些数据利用【潘多拉】进行处理后,麦克尼尔便获得了近乎完全真实的【空间感知】。像上一次他准确地判断出明海俊的存在那样,这一次他也能清晰地察觉到敌人一步步地逼近。可惜,他没有任何方法让其他士兵也拥有同样的能力,而他的选择是用自己当做诱饵。 【你他的赶快回来——】 【伯顿,遵守命令。】麦克尼尔沉静地做了个深呼吸,他不确定义体的【肺】会不会因为自己吸入了大量尘埃和碎屑而受损,【我不是为了死在这里才冲出来的。】 敌人还没有发现他,这是最好的进攻机会。麦克尼尔从街旁通向一座商店的台阶后方探出头,举起步枪,对准什么都没有的空气开火了。子弹在空气中突然遇到了阻碍,随后便有一名身穿朝军军服的士兵带着不解和迷惑,从空气中立刻现出了形体并沉重地跌倒在地。在那一瞬间,街道上至少有十几支枪同时对准麦克尼尔开火,但这些人并未意识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周边韩军士兵的监视之下。随着伯顿一声令下,埋伏在建筑物中的韩军士兵向着街道上所有闪现出火光的位置射击,登时又有数名朝军士兵中弹倒地并以十分难看的姿势解除了隐身状态。发觉行动暴露后,朝军士兵暂时停止了射击,这场没头没尾的混战也十分迅速地告一段落。只要朝军士兵不开火,韩军就找不到他们的位置。 躺在街角的麦克尼尔呼出一口气,翻滚着转过身,用左手抓住了旁边的路牌,勉强地站了起来。 【伯顿,敌人分散成小股部队分别进入了附近的建筑,肯定是打算消灭我们埋伏在里面的士兵。】他急忙把自己的新发现告诉了伯顿,【让韩国人做好战斗准备,最好是把附近的通道全部封死……这样敌人就进不来了。】 【好的,我已经在告诉他们这么做了。】伯顿心中一惊,连忙回头观望自己身后紧锁的门,又觉得不怎么安全,索性从房间中拖来了被随意摆放在角落里的柜子堵在门口,【……还好你之前让他们在部分建筑里设置陷阱,不然情况会更难办。对了,你没出事?】 【你觉得我像是半死不活吗?】麦克尼尔反问道。 【当然没有。】伯顿也笑了,【当心一点,他们人多。】 麦克尼尔结束了和伯顿的通讯,压在心头的沉重负担又回来了。他伸出右手向着后腰摸去,把手放在眼前摊开,映入他眼中的是半透明的液态混合物。麦克尼尔坐在安全位置休息了一会,他听到附近藏有韩军士兵的建筑中又传出了枪声,知道更为激烈的战斗就发生在里面,但他必须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一直关闭痛觉感知说不定会让我失去某些东西。”麦克尼尔思索着,他不确定伤势是否威胁到了生命,于是对义体进行了全身扫描才敢放心,“见鬼……我可没这么脆弱。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得帮着他们继续战斗。” 当他再一次站起后,同样的不适感席卷了他的心头。麦克尼尔怔怔地望着街道尽头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那里除了飞扬的烟尘之外空无一物。 【……伯顿,做好准备。】 【了解。】彼得·伯顿的脸上露出了狞笑,【这一次咱们可不能让他毫发无损地逃跑了。】 tbc OR3-EP3:白头(16) or3-ep3:白头(16) 天旋地转的感觉徘徊在头脑中挥之不去,脚下的大地仿佛不是坚硬的固体而是逐渐融化并吞噬着自身的奶酪。在这种异样感受的折磨之中,迈克尔·麦克尼尔跌跌撞撞地逃进附近的一栋建筑物,随即挥手抓住大门的门把手,把沉重的外门关上,背靠着门的内侧,紧张地喘着粗气。与他藏身的位置只有一墙之隔的街道上,枪声逐渐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附近的建筑物中连续不断的惨叫和钝器击打人体发出的闷响。趁着敌人没有追上他的脚步,麦克尼尔离开走廊,顺着旁边的楼梯逃开了。 【舒勒,你的新插件什么时候能上传好?】 【有些问题没修复,如果你想保证自己的安全,最好等我们的技术调试人员解决了所有问题之后再说。】埃贡·舒勒的声音传递到他的脑海中,【否则,我无法确定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麦克尼尔已经听到门口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那一定是紧随而至的明海俊。同其他钻进街旁的建筑中专门猎杀埋伏着的韩军士兵的朝军特殊作战部队成员不同,明海俊似乎对麦克尼尔本人格外地感兴趣,准确地说是对【潘多拉】有着一种敌视。麦克尼尔至今不知道明海俊从什么地方获取了有关这一义体辅助运动系统的情报,他希望能够将对方活捉并认真地审问。倘若外界条件不给他活捉敌人的机会,把敌人消灭也未尝不可,也许那可以让他身上的秘密晚一些暴露。 不过,在选择到底活捉还是击毙敌人之前,他先要从敌人的疯狂追击中活下来。周围的韩军士兵没有办法协助他作战,连伯顿也在担惊受怕中进退两难地应付着敌人的围攻。米拉躲在相对安全的位置,麦克尼尔能够在她的协助下根据【潘多拉】的运算识破敌人的光学迷彩,这除了让他获得更多的逃跑机会之外,似乎并不能帮他打败敌人。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麦克尼尔飞速地抓住上方的扶手,做了一个后空翻,将沉重的躯体甩到了另一侧的楼梯上。他完全不顾在刚才的过程中迅速地变形、扭曲的扶手,迅捷地重复了同样的动作,在十几秒内来到了顶楼。找到了通向楼顶的侧门后,麦克尼尔没有急于离开建筑内部,而是先观察了一下这层楼的内部环境。确认他还有另一条逃生通道可选后,麦克尼尔举起步枪,顺着走廊后退到尽头,瞄准了走廊的另一侧。只要明海俊出现在那里,他就会立刻开枪。 【伯顿,我把坐标发给你,假如你能直接看到我现在的位置,那就尽量帮我拦截敌人。】 【尽力而为。】彼得·伯顿把脑袋探出窗户,立即有两颗子弹落在窗边,吓得他迅速缩回了建筑内。借着刚才的观察,伯顿找到了麦克尼尔所在的走廊,他固定好狙击步枪,瞄准了走廊另一侧,但他无法像麦克尼尔那样更加清楚地判断出敌人的方位。 麦克尼尔打响第一枪后的二十分钟内,朝军士兵几乎全部进入了附近的建筑物,和埋伏在建筑物内的韩军展开了更贴近近战的肉搏。面对着神出鬼没的敌人,韩军士兵们采取各种灵活多变的方式同敌人对抗,许多士兵把自己关在相对而言更为封闭的区域内,这样只要敌人出现,他们就能立即开火并将入侵者击毙。 “要是敌人站在门外向房间里发射火箭弹,咱们就全完了。”伯顿身旁的韩军士兵担忧地说道,“冲出去会被他们立刻击毙,留在房间里则会被他们一个一个找上门来……” “敌人的特殊作战部队名头听起来响亮,实际上不过是一些掌握了特殊作战技巧并装备了光学迷彩的轻步兵。”伯顿冷静地分析着局势,“他们无法携带过于笨重的装备,那会让他们的光学迷彩失效。所以,我们根本不用担心留在房间内会被炸碎……假如只是几颗手榴弹被投掷进这个房间内,那我相信咱们完全能够安然无恙地躲开——” 话音未落,一颗手榴弹准确无误地沿着窗口飞进房间内,顿时将房间中所有的士兵吓得魂飞魄散。众人四散奔逃地寻找掩体,全然忘记了伯顿刚才夸下的海口。所幸,在爆炸声的回音逐渐消失后,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些碎屑,及时地躲起来的士兵们没有受伤。 “瞧,我跟你们说过,这里很安全。”伯顿洋洋得意地拍着胸脯,“别说手榴弹,就算他们——” “你可少说几句,美国人。”伯顿身旁的一名上等兵厌恶地喊着,“下一次就真的会有火箭弹飞进来了。” 彼得·伯顿颓唐地挠了挠头,回到另一侧的窗口下方,瞄准了对面建筑物顶层走廊尽头。麦克尼尔在左侧埋伏着,敌人即将从右侧出现。只要麦克尼尔和敌人发生交火,伯顿就能利用这个机会准确地击毙目标。一想到麦克尼尔在之前攻击银行大楼的战斗中击毙了一名朝军少佐,伯顿心中那争强好胜的念头怎么也止不住。麦克尼尔不该和他争抢这样的功劳——既然麦克尼尔曾经是一名将军,世上哪里有将军和上校争抢战斗功勋的道理? 【麦克尼尔,我这里已经准备好了。】他没忘记把消息告诉对方,【一切就绪。】 麦克尼尔没有回答,他全神贯注地瞄准着前方的走廊。机会稍纵即逝,即便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和炮声也不能让他额外地分散精力。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必须尽快地击败这个棘手的敌人。明海俊和朝军特殊作战部队的活跃严重地打击了韩军的战斗意志并动摇着守军的防线,况且明海俊知道麦克尼尔这具义体中的秘密,这些都构成了麦克尼尔将其清除的理由。假如那位神通广大的任在永希望从明海俊身上钓出什么秘密,那也得等到双方的对决以麦克尼尔的胜利为告终后才有商讨的余地。 尽管走廊中依旧空无一物,麦克尼尔的视野中也没有出现任何异样,但他的直觉清楚无误地告诉他,明海俊出现了。山峦一样高大的陆军大佐穿着一套覆盖全身的黑色外骨骼装甲,一只手提着棍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冲锋枪。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完了他追逐敌人的最后一段路。麦克尼尔扣动了扳机,同时下令伯顿开火,然而伯顿却毫无反应。 【你在干什么——】 【这里看不见。】伯顿慌张地辩解道,【……角度,是角度不对,我在这里完全看不到他,他离窗口太远了!】 麦克尼尔不想去理睬伯顿的辩解,因为明海俊已经朝着他冲了过来。子弹击打在外骨骼上,迸发出点点火星,没有任何一发子弹嵌入明海俊的躯体。犹如全速前进的火车一样向着麦克尼尔疾驰而来的人形坦克势不可挡地挥动着棍子,将那棍棒砸进了麦克尼尔身后的窗台,并不出意料地把窗台连着下方的墙体砸得粉碎。若不是麦克尼尔预估对方可能的反击并提前躲避,被砸碎的就是他的脑袋。 “我们可以谈谈——” 明海俊不答话,只是将左手放在稍微低于右臂腋下的位置,按住了冲锋枪的扳机。一串子弹射向麦克尼尔,尽管麦克尼尔凭借着本能做出了躲避,依旧有两发子弹钻进了他的腹部。好在已经屏蔽了痛觉感知的麦克尼尔不会因此而丧失战斗力,他慌不择路地沿着另一侧的楼梯逃跑,同时将一颗手榴弹顺着走廊的拐角掷向明海俊。包裹在光学迷彩和外骨骼下的敌人发挥出了堪比顶级棒球选手的本事,他手中的棍子击中了手榴弹并让那手榴弹以陀螺般的旋转速度飞出窗外、在狼藉一片的街道上开了花。 “委员长还活着?”明海俊步步逼近,他或许相信敌人命不久矣,没有急于追击,“你见到过委员长?” “你们没有发现委员长的尸体。”麦克尼尔躲在楼下,隔着楼梯向明海俊喊话,“就算有着各种恶名,一位领袖不会如此轻易地被堪称愚蠢的阴谋所杀。这场战争不该发生,它是被人控制的——” “哼,这话该留给你自己。”明海俊的语气中充满了麦克尼尔在他看过的朝鲜新闻节目中常见的激昂,“为什么你们在全世界杀人放火的时候,没有考虑过是谁派遣你们去参加那些毫无意义的战争的?” 麦克尼尔无言以对,他不能反抗贴在身上的这些标签。 “你不想让这场战争结束吗?” “它会在我军抵达釜山和济州岛时结束。”明海俊自信地答道,“至于像你一样的所谓难民……我想,我们会有专门的组织来审查你们过去犯下的罪行。” “但是,这不会是你们那位委员长的想法。”麦克尼尔寻找着继续逃跑的通道,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和明海俊正面对抗。毫发无损时,他尚且只能勉强在伯顿的配合下牵制对方,更不用说他的义体前后都已经中弹,这对他的作战能力形成了不可忽视的影响,“让你的同胞们成千上万地死去?你们把委员长看作和太阳一样伟大的领袖,我不相信这就是他留给你们的教导。” 趁着明海俊还没有发起进攻,麦克尼尔试图强迫自己尽快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明海俊身上的那套外骨骼让他暂时变得刀枪不入,普通子弹无法将其击穿,投掷手榴弹恐怕也不行,只有对他实施狙击或是在狭小环境内制造爆炸才有可能击伤明海俊。为了达成这一目的,麦克尼尔需要在外围布置更多的帮手,而从正面牵制明海俊的人手也不可或缺。遗憾的是,现在他缺乏其中的任何一种援助。 “……我所蒙受的耻辱正是他赐予的。”明海俊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音节中都燃烧着仇恨,“假如他还活着,我会想方设法向他讨回我应得的一切。而现在,我只希望看到侵略者和傀儡帮凶的鲜血染红蔚山。” 听到这种表述,麦克尼尔知道他和对方之间暂时没什么可说的,于是拔腿就跑,期望尽快地把明海俊甩开。在他回到一楼时,碰巧发觉原本被封堵的大门已经被撞开,而一名解除了光学迷彩的朝军士兵坐在大门附近休息。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开枪击毙了对方,顺着敞开的大门逃离,钻进旁边的小巷,从一扇写着【仅限员工】的侧门中逃进了一家商店。 【麦克尼尔,你没事?】伯顿焦急地问道,他和其他韩军士兵们听到了来自门外的噪音,敌人离他们只有咫尺之遥,【我很想帮你解决那家伙,但我们现在出不去。】 【管好你自己,我没那么容易死。】麦克尼尔苦笑道,【假如你那里的压力减弱了,那就尽可能地召集附近的士兵,别让他们又被敌人各个击破。】 【了解。】伯顿捏紧了手榴弹,随时准备迎击进入室内的敌人,【……下一次你得把这个机会留给我,在我看来,我比你更专业一些。】 进入因断电而显得无比黑暗的商场中后,麦克尼尔及时地开启了光学迷彩。他算准了自己和明海俊之间的实力优劣对比,明海俊应该没有办法识别出开启了光学迷彩的麦克尼尔。考虑到他身上装备的光学迷彩和他的义体是共存的,麦克尼尔想要寻找一面镜子观察隐身效果,他担心之前义体受到的损伤影响了光学迷彩的功能。然而,在一片混乱之中,他无法快速地找到自己所需的物品,而任何鲁莽的行动都可能造成更大的噪音,继而让明海俊追踪过来。 “糟糕,义体唯独没有这种功能。”麦克尼尔暗自感到苦恼,“要是我能检查光学迷彩有没有覆盖全身就好了……” 他向下观察自己的躯体,什么也没有看到。这至少说明他的躯干已经完全隐形了,然而他看不到的部分却不一定安全。出于这种考虑,麦克尼尔不再指望能够在这场战斗中击毙或抓获明海俊,他打算尽快逃离对方的追击,并在朝军特殊作战部队击溃韩军的防线之前(虽然伯顿报告的都是好消息,麦克尼尔相信敌人已经对他们造成了严重的损害)及时地减少损失。 等等,还有其他选择。 “那次撤出医院的时候,基利安女士好像用了某种方法破坏了明海俊的外骨骼装甲。”麦克尼尔忽然想起了这一幕,那也是被曹人虎中士缠住的明海俊最终没能追击上来的主要原因之一,“要是……不对,隔着这么远,她没办法对明海俊发起攻击。” 大厅中传来一声巨响,有如猫的爪子在光滑的地板上剐蹭一样让麦克尼尔心神不宁。明海俊进入了大厅之中,他没有试图开灯,只是看似漫无目的地在大厅中四处走来走去。即便外界的枪声和爆炸声不绝于耳,一旦麦克尼尔试图行动,明海俊一定会发现他。 麦克尼尔很少遇到这样的局面,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本人率领着大队人马去围捕惶惶不可终日的武装人员,少数几次身陷险境时也有外面的部队随时接应他。如今,周边的大部分韩军士兵陷入苦战,麦克尼尔身边没有任何帮手,也许他和明海俊之间只有一个能活着走出这里。 【米拉,你在什么位置?】 没有任何回答,也许是信号不佳,要不然就是米拉因为忙于某些工作而忽略了麦克尼尔的通讯。麦克尼尔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沿着地面匍匐前进,仿佛他没有开启光学迷彩而是随时会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中一样。 “your heony rests entirely on the bones of the victis now, tell, what are you fightg for?” 明海俊穿梭在倒塌的货架之间,他时不时地用棍子敲打着那些零散的货架,试图从下方找出那个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的外国佬。 “unlike you, i understand y purpose even if y untry cid thati was a traitor the past, i still have to work for y ideals”明海俊用英语在空洞的商店大厅内呼喊着,以此来动摇麦克尼尔的心理防线,“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站在这里是为了让我的同胞们不用再做你们的奴隶——任何形式的奴隶。任何通向自由的道路中都埋藏着陷阱。” “是不是感觉……自己十分无力?” 麦克尼尔心中一惊,他抬起头向着前方望去,只见浑身上下裹在袍子中的李林就在他面前。对方的双眼被兜帽遮挡,以至于麦克尼尔看不清对方的眼神。 “哎,您的处境好像有点不妙,连我也想不出您该怎样从其中脱身——不用在乎那个碍眼的家伙,他看不到我,也听不见你和我之间的对话。”李林伸出右手,捻着略长的灰色胡须,“知道吗?他也是个英雄,或者说本来应该是。即便命运夺走了他的荣誉和光芒,他的意志从未因此而衰弱。” “你的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谜语和不可告人的交易。”麦克尼尔舒心地笑了,有李林在这里,他的生命安全至少可以得到保障,“我充分地理解这一点,名叫明海俊的敌人在他的战友和同胞眼中无疑是个蒙受不白之冤后不改初心的伟大战士。如果是我被gdi当中某些人陷害……我可不会在十年时光中依旧保持着这份忠诚。” 不知为何,麦克尼尔似乎能感受到李林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说,你需要我付出什么?也许你需要我做出一些表态来让你足够满意以至于愿意创造出一个能拯救我的奇迹?” “奇迹是您自己创造的,麦克尼尔将军。我对这一点深信不疑。”李林的嗓音时而沙哑,时而空洞,“但是,看看这璀璨而饱受摧残的敌人,他的灵魂化作火球照亮了试图纠缠着他的阴霾……纵使你们彼此的信念背道而驰,他拥有某种连你自己都羡慕的特质。那么,你做好准备去粉碎他和他承载的全部期待了吗?” 麦克尼尔只停顿了一瞬,他很少为对等状态的敌人而伤感。也许安东·斯拉维克算得上其中之一。 “如果有可能,我会确保他们的期待被导向正轨。” 李林那张被兜帽遮盖的脸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么,您的奇迹即将到来。” 就在李林逐渐地消失在空气中的同时,一辆大卡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碎了外墙,把大摇大摆地站在大厅中央的明海俊直接撞飞出去。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被强制解除了光学迷彩效果后,明海俊一头扎进了大厅右侧散乱地堆放着的杂物中,暂时没了声响。麦克尼尔从地上爬起,奔向大卡车,正撞见打开车门跳下来的米拉。 “原来你在这里,我还好奇为什么之前联系不上你。” “你们没法解决这个大家伙。”米拉拍了拍手,“上车,我们离开这里。” “……不,我们不能走。”虽然麦克尼尔哪怕在两分钟之前还只考虑如何逃生,当他暂时脱险之后,理智又战胜了求生欲,“米拉,如果让他自由行动,整个旅的后方会非常危险。街道的封锁解除后,他的同伙源源不断地从缺口涌入。” “如果韩国人也给士兵装备光学迷彩,这问题本来不会存在的……”米拉小声抱怨道。 两人肩并肩地站在大卡车旁,等待着刚在被撞到黑暗之中的野兽再次爬起。麦克尼尔不想在无法确认对方是否已经毙命的情况下贸然靠近,他伸出右手摸着自己的腹部,湿润的触感提醒他,他已经在这场战斗中被5颗子弹命中。让他得以存活至今的是过硬的义体制造工艺,而不是他的能力或眷顾着他的神明。 “其实你没必要来这里,我并不认为多几个人就能帮助我干掉他。”麦克尼尔明白中等距离范围的射击是无效的,他打算和明海俊比拼一下近战技巧,“也许你应该去帮帮伯顿。” “我们是被同一种经历困扰着的病友,要是你死了,我会感觉很孤单的。”米拉不痛不痒地答道。 黑暗之中传来的噪声盖过了刺耳的枪响,尽管麦克尼尔无法从黑夜般深邃的黑幕中看清任何东西,他依旧感知到了顽强而近乎不可战胜的对手那汹涌的敌意。 “是时候尝试新功能了。”麦克尼尔耸了耸肩,“【巫师】模式……但愿会给我新的惊喜。” tbc OR3-EP3:白头(17) or3-ep3:白头(17) 写字楼的角落中,曾经发生激烈交火的窗边堆叠着数具狼狈不堪的尸体。这些奋战已久的士兵们身上穿着属于韩军的军服,大部分人的头颅中央位置有着明显的弹孔,那已经向路过此处的人们说明了他们的遭遇。附近的枪声时而变得密集,时而又忽地削弱,但枪声没有一刻停止,徘徊在这条街道上的士兵们依旧互相厮杀着,他们会拼死战斗直到其中一方彻底倒下。 重重叠叠的尸体中伸出了一只沾满不明混合物的手,随后是一颗油光锃亮、只有头顶保留着一撮头发的近似光头。这人从尸体堆积成的小山中爬出,随意地捡起一把散落在走廊中的步枪,一步一晃地寻找着离开建筑的出口。在他那破烂的军服的袖子上,画着三条黑色横杠的臂章表明他是一名韩军上等兵——在美国人那里,近似等同于下士。强壮的士兵站立在早已没有任何友军的走廊中,休息了几分钟,判断着自己的处境。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协助正在和明海俊战斗的麦克尼尔把这一威胁着韩军防线安全的大敌彻底消灭。 【麦克尼尔……麦克尼尔!赶快回答我,我会尽快地赶往你所在的区域……】 彼得·伯顿的嗓子里含着一口血,他知道义体是没有血液这个概念的,那只是些为了维持义体正常工作而必须存在于义体中并不断循环的液体而已,味道和血液也完全不同。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五脏六腑几乎要从胸腔中被挤出来,炮弹在身旁爆炸造成的损伤暂时无法从外观上体现出来,只有他那摇晃不已的人造躯体告诉他,下一次就该换作他被炸得四分五裂了。 他们失败了,并且毫无疑问地即将面对自己的命运。即便麦克尼尔和附近的韩军士兵奋力作战,当明海俊成功地率领朝军特殊作战部队冲垮了韩军在附近街区的防线并进入建筑物内追杀伏兵时,后续的朝军部队将源源不断地涌入这里,给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造成极大的压力。韩军派不出更多的士兵来协助他们,那些早上才刚刚在长官们的鼓励下勉强鼓起勇气参加战斗的新兵现在多半已经去上帝那里报道了,只有身经百战的老兵因为经验丰富或是干脆怕死而逃过一劫。 【伯顿,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可能难以接受:至少从现在来看,我们输掉了这场战斗,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想办法解决掉敌人的指挥官。】麦克尼尔和伯顿的想法是相同的,【抱歉,这个要求实际上没有意义……你可以先撤出这里,不然敌人会迅速包围上来。】 一队全副武装的朝军士兵从街道上路过,他们紧贴着墙壁迅速行动,以免引起周边韩军的注意。这里不再有任何韩军士兵看守,唯一一个注意到他们的是就在斜上方休息的伯顿,他也没有袭击这些敌军士兵的意图。在人数和装备上都不占明显优势的情况下进行一场徒劳无功的战斗,对伯顿而言是一种耻辱。他擅长利用更为精确的情报洞悉敌人的一举一动,又或者是在具备武器装备上的压倒性优势时轻易地碾碎那些躲在山沟和沙漠中的老鼠。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对他来说或许是毕生难以想象的经历,也许只有第一次泰伯利亚战争才更符合那种传统模式。 伯顿蹲在墙角,联系了丁龙汉大尉。敌人数量众多,作为陆军大佐的明海俊统率的士兵数量也许接近一个联队的规模,超过了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的三分之一兵力,自然不是丁龙汉大尉能够抵挡的。简要地把附近的坏消息告诉对方后,伯顿得知,该旅团下辖的各部队纷纷陷入了和周边朝军的鏖战之中。 “街区没有被突破,这应该算是好事啊。”丁龙汉大尉也许当真认为这是个好消息。 “但是,再过不到一个小时,敌人一定会攻破这里。”伯顿沉痛地说道,“长官,以我们目前残存的人手,没有办法完全阻止敌人的进攻。虽然敌军尚未将这里当做主要的突破口,等到我们的抵抗完全停止后,他们肯定会选择这条路的。” “可我们缺乏足够的兵力。”丁龙汉大尉叹了口气,“不会有更多的士兵支援那里。你们的任务是防止敌军的特殊作战部队轻易地越过防线,就这一点而言,咱们也算是完成目标了。” 然而,那不是麦克尼尔的想法,也不是柳成禹的想法。朝军特殊作战部队是一支由长期流亡海外的亡命徒组成的巷战精锐部队,但并不是其中的每一个士兵都称得上是能够让韩军闻风丧胆的战斗专家。事实上,麦克尼尔上一次设下陷阱轻而易举地消灭了几十名特殊作战部队成员,便足够证明这支敌军部队的成分十分复杂。麦克尼尔进一步大胆地推断,只有曾经身为朝军大佐的明海俊选拔出的直属作战部队才是真正的精锐,要是他们能够把这些人消灭,也许韩军就暂时不用担心无孔不入的威胁了。 丁龙汉大尉既然不能派遣援军,那么伯顿至少要协助麦克尼尔完成这个目标。他相信自己能证明自身的实力,纵使明海俊依靠义体化改造和外骨骼装甲而变成了人形坦克,伯顿也要想办法和这个庞然大物较量一番。他平复心情,提起手中的步枪,沿着几乎在炮击中被彻底炸塌的屋门,走出了写字楼,来到不复安全的街道上。得知了麦克尼尔所在的位置后,伯顿立刻决定赶往那里。 【麦克尼尔,附近有没有适合伏击敌人的地点?】 【刚才敌军的炮击摧毁了一部分建筑物……此外,你很可能找不到进行火力掩护的机会,因为敌人追得太紧了。】 麦克尼尔没有多少时间和伯顿联系,在他鼓起勇气决定留在原地消灭明海俊后,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他就又一次后悔了。对麦克尼尔来说,他所能做的一切只是不停地重复之前的逃跑过程,而他很少能够找到发动反击的机会。幸运的是,现在他并非独自一人作战,有米拉和伯顿的协助,麦克尼尔相信他能够提高自己存活的概率。 “唉,又是这种地形。”麦克尼尔闯进长廊中,眼前的图景和他之前进入的数座建筑的内部景象大同小异,“希望我们的水牛先生跑得慢一点。” 米拉从旁边的窗子中翻越进走廊里,和麦克尼尔一同注视着尽头那道虚掩的门。 “有把握吗?” “他的外骨骼装甲上有另一套和其他士兵进行通讯的系统,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我也没办法瘫痪他的外骨骼。”米拉镇定自若地答道,“……但是,就算没有外骨骼装甲,这家伙还是很难对付。” “那就足够了。”麦克尼尔思索着对付明海俊的方法,“有外骨骼在,子弹对他就不起作用。” 话音刚落,大门硬生生地向着麦克尼尔所在的方向飞来,紧贴着麦克尼尔的头皮飞过,顺着后方的窗户砸在了外面的街道上。紧随其后的是明海俊,但他左肩部位的外骨骼装甲莫名其妙地闪烁出了电火花,这让他的动作变得凝滞、险些从半空中跌落到地上。在那一瞬间,麦克尼尔抬起手中的步枪,【潘多拉】提供的辅助瞄准功能让他锁定了明海俊的头颅,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敌人的脑袋炸裂开来的场景。 麦克尼尔想象中的画面没有出现。敌人的身影变得虚幻,仿佛信号不良的老式电视机一般。走廊中响起了冲锋枪的声音,望着被击穿的麦克尼尔,稳固地站立在走廊中(只是位置比麦克尼尔看到的略微靠后)的明海俊大笑不止。 “难道你觉得光学迷彩只有一种用途?”他口中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止不住的喜悦,“假如我像你想象得那么愚蠢,我是无法活到现在——嗯?” 自鸣得意的明海俊脸上的狂妄笑容完全凝固了,当他看到麦克尼尔毫发无损地出现在【尸体】旁时,他先是望着用鄙夷的神色望着他的米拉,而后又仔细地盯着麦克尼尔,想从敌人身上找出半点能够证明双方不属于同一人的证据。 “……这正是我要说的。”麦克尼尔耸了耸肩,“感谢您的提醒,让我终于掌握了它的另一种用途。” 双方在走廊中对峙着,现在他们不敢轻率地对彼此发起攻击了。谁也无法断定出现在对应位置的敌人是不是完全真实的,即便麦克尼尔的感知能够为他辨明真假,眼睛有时候还是会欺骗他。要是明海俊选择隐身,那么麦克尼尔或许反而能够找出他的位置。两人互不相让,僵持在这条走廊之中。 “看来你们是不打算放下武器了。”明海俊扫视着二人,“我很疑惑,你们这些外国人为何要为另一个国家而战?冒失地卷入自己永远无从了解的恩怨,可不是明智之举。” “对我而言,同样的谜团笼罩在您身上。”麦克尼尔吃不准明海俊的反应速度,双方之间只隔着几米,如果明海俊突然向他冲锋,麦克尼尔就算启动光学迷彩用错误影像干扰对方的判断,也无法幸免——空间太狭窄了。他定了定神,以妥协的口吻问道:“就像您自己所说的那样,您的祖国——让我暂且这么称呼它——毁掉了您的人生,而您依旧选择继续为它效力。” 话音未落,麦克尼尔连忙后退,同时举起他在街道上捡来的一根水管用以抵挡敌人的进攻。怒不可遏的明海俊全速向着麦克尼尔冲来,同时试图用左手的冲锋枪瞄准站在后方的米拉。但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被他视作只会站在麦克尼尔身后充当辅助角色的米拉不仅没有闪避,反而拔出匕首和麦克尼尔一起应战。当麦克尼尔顺利地挡下了敌人手中的棍子并被依旧无法阻挡的强大力量撞得向后连连退却时,米拉手中的匕首扎在了明海俊的左臂上,后者大吼一声,扣动扳机胡乱地沿着朝向街道一侧扫射,没有任何一发子弹击中目标。在麦克尼尔几乎失去重心之前,他轻巧地卸掉了手臂上的力气,使得用力过猛的明海俊前倾并近乎摔倒,而泰山一样壮实的敌人迎来的是正朝头颅的狠狠一击。 “……一群胆小的狗崽子——” 明海俊抓住麦克尼尔手中的水管,想要把麦克尼尔甩出去。麦克尼尔判断他本人断然在力量上无法与之匹敌,松手后退,并示意米拉尽快离开这里。 “你怎么把武器丢给他了——” “要是我真的把他成功地解决掉,一定还要出一本教材。”麦克尼尔咬牙切齿地骂着,“这么一个难缠的对手,恐怕只有炮弹才能最高效地消灭他。” 麦克尼尔的思绪在这一瞬间飞出了眼前这场战争。这是战争,所有出现在交战地点附近的都是士兵,因此他们可以想办法组织一场大规模的围猎来对付明海俊。但是,倘若以后有类似的怪物躲藏在看似和平的城市中并蓄意策划了针对平民的袭击事件,那么即便是最精锐的士兵也无法迅速地将其消灭,随之而来的附带损伤将难以估计。 【伯顿,坐标已经发给你了,按照这个位置进行埋伏。】 【收到。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敌人的光学迷彩可以在实际位置附近制造出虚假的全息影像,这肯定是个坏消息——就算他解除了隐身状态,我们看到的也不见得是真实的。】 伯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把步枪搭在窗口上,寻找着麦克尼尔可能经过的位置。假如敌人呈现在自己的视野中的影响也是虚假的,那么就用更加凶猛的火力确保交战位置被完全覆盖,让对手完全没有耍花招的机会。不幸的是,伯顿一路跑到这里,只见到了5名负伤的韩军士兵,而他们都不想主动前来追击那个让人完全无法产生与之对抗的心思的怪物。 “见鬼,见鬼,见鬼,真见鬼!”伯顿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没有人会听他的抱怨,“我受够这一切了……如果这家伙是个俄国人,我肯定会很高兴,因为我们一直就是那么宣传的……然而他是个朝鲜人……” 帝国军当中也不见得能找出这样的战斗机器,一想到这一点,伯顿的心思又沉入了水底。他不想承认眼前的对手来自一个他压根看不起的国家。 【我看到你了,麦克尼尔。】伯顿惊喜地发现麦克尼尔从对面的写字楼6楼位置的走廊中跑过,正对着他所在的窗口,【那个怪物在什么地方?】 【可能在我身后,但我不确定。】 【让我看看……哦,你猜错了,他在楼下。】伯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现在他和你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也许你们两个人在比拼谁更早到达楼梯间。】 没等麦克尼尔回答,伯顿擅作主张地对着明海俊开火了。果不其然,他眼中的明海俊身上不停地闪烁出类似通讯视频被干扰时出现的模糊画面,每次都会使得明海俊向着原位置附近随机地移动(伯顿认为那是明海俊被迫暴露了真正的位置)。虽然他想通了其中的细节,但他依旧没能击中明海俊,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消失在了走廊左侧。 【麦克尼尔,敌人朝着你过去了。】伯顿看到麦克尼尔和米拉转头沿着相反方向逃跑,露出了笑容,【呃……我先提醒一下,你真的有办法干掉他吗?】 【他身上的外骨骼装甲被干扰时,出现的影像一定是真实的。】麦克尼尔自己也不敢肯定,他只能尽量劝说伯顿相信他的猜测,【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在那之后他会立刻重新启动光学迷彩把自己覆盖住。】 彼得·伯顿刚想和麦克尼尔确认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同时发起进攻,明海俊已经来到了六楼,而麦克尼尔此时还没有抵达同一条走廊的另一侧。见到麦克尼尔又一次处在敌人的直接攻击范围内,伯顿焦虑地向着明海俊继续开火,以至于他甚至忽略了空包弹发出的奇怪响声。在明海俊后背位置的外骨骼装甲又一次爆发出蓝白色的电火花后,两发子弹钻进了他的右臂,其中一发穿透手臂后继续向着左下方前进,扎入了他的右侧腰部。 【干得好!】麦克尼尔见明海俊被击伤,大喜过望。这样一个合格的对手总会让麦克尼尔丢盔弃甲地逃跑,他手中的武器也更换了好几次,有些是从街道上捡来的,另一些则是从其他士兵的尸体上偷到的。正当麦克尼尔通知伯顿继续射击时,伯顿沮丧地告诉他,子弹用光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略微向着左侧望去,见到伯顿隔着一条街向他招手后,他也友好地回应了一个手势。 “给你。”米拉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递给了麦克尼尔。 “很好,这样算来我们并没有完全输掉。”麦克尼尔举起手枪,对准了明海俊的额头,“虽然我也很想看看你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但我没有把握在保住自己性命的前提下把你交给韩国人。不管你过去何等显贵又何等承受骂名,我们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 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刺痛着麦克尼尔的神经,在他作出反应之前,米拉眼疾手快地把麦克尼尔推到了旁边的房间中。一发炮弹击中了这栋建筑,从侧面将2楼到7楼对着街道的走廊炸开,刚刚因象征性的胜利而自行庆祝起来的伯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忘记了危险,不顾街道上可能存在的朝军特殊作战部队士兵,莽撞地从窗口跳到下方的阳台上,又跳到街道上,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对面的写字楼。 “不行,那个朝鲜人就在上面。”伯顿站在楼梯口,心中打了退堂鼓,“……要不,我还是等麦克尼尔主动联系我。” 片刻之后,勇气暂时战胜了求生欲,手中只有一把没子弹的步枪的伯顿沿着楼梯爬上了3楼,在那里他看到了被米拉搀扶着从楼梯上走下的麦克尼尔。 “感谢上帝,你们还活着!”伯顿上前察看麦克尼尔的情况,他发觉麦克尼尔的口鼻处流出了一些略显浑浊的半透明液体,不由得大为恐慌。麦克尼尔本人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他一直说自己没有在炮击中受伤。 米拉和伯顿把麦克尼尔抬到了一楼,他们留在大厅中,以免被街道上可能出现的朝军发现。 “这一次我们好像让他逃了。”麦克尼尔喃喃自语,“……伯顿,爆炸发生的时候,敌人在什么位置?我们得赶快抓住他。” “我不清楚,当时烟雾太大,宽度超过了楼体正对着我的那一面。”伯顿辩解道,“……别说这些了,我们没机会再去追击他,不如赶快撤出这里。” 麦克尼尔挣脱伯顿,以一种令人玩味的眼神凝视着自己的战友。 “你在说什么?”他不停地咳嗽着,“我们至少应该拿出一些看得过去的战果……不把这些隐患铲除掉,韩国人的防线岌岌可危。”说到这里,他伸出手指随意地指着一个方向,“那些刚加入的新兵……差不多会在今天的战斗中死得一个也不剩,我手上用过的武器全是从他们那里捡来的。他们本来用不着承担这种命运……现在韩国人还可以鼓动年轻人去战斗,等到他们开始把老弱病残送上去填补缺口时,没人会在乎我们的死活。” 麦克尼尔似乎了听到伯顿的反驳,也看到了米拉正在开口和伯顿争辩,但他无法听清其中的任何一个单词。眼前的画面逐渐地被染成了红色,那种仿佛被人活生生地抽出全身的骨头并被压缩成一个球体后再从大炮中发射出去的感受又回来了。他想要逃离这种折磨,于是艰难地转过身,撇开还在争执的同伴们,向着大厅中唯一的出口走去。但是,他还没有走出第三步,便仰面朝天地跌倒在地。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同伴们焦急的面孔。 tbc OR3-EP3:白头(18) or3-ep3:白头(18) 悠长的梦境笼罩着麦克尼尔,他似乎暂时地摆脱了无孔不入的恐怖和悲伤,沉浸在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乐园之中。仿佛浸泡在海水之中的麦克尼尔悠闲地伸着腰,他挣脱了外界强加在身上的束缚,终于获得了片刻的自由。为了更好地认识他眼前的世界,隐约感觉到自己沉睡在梦境中的麦克尼尔睁开了双眼。 “……最近让你频繁地和外国友人联络,好像把你变得懒惰了,麦克尼尔。”首先传入麦克尼尔的耳中的是在他听来无比熟悉而又亲切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得克萨斯口音,“我很好奇你到底带着来自英国和日本的朋友们去做了什么。” 站在麦克尼尔眼前的是一名穿着绿色迷彩服的军官,他没有戴头盔,露出一头铁灰色的短发,那颜色让人想起了古希腊雕塑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人体绘画,同样地彰显着其人物的力量与张扬的自我意识。看到对方的第一眼,麦克尼尔只觉得对方面孔有些熟悉,他迅速地从脑海深处找出了那个名字。 “……库尔茨上校?” 左胸的姓名牌上写着【伊恩·库尔茨】的军官先是一愣,而后笑个不停: “停,停,停!谢谢恭维,我想等我打完这场仗并且顺利地回家,确实就能成为上校了……”他指着自己肩膀上的银色像树叶徽章,“但是,就算您仅仅出于简称的目的而直接称呼我为上校,咱们团的指挥官肯定会不满意的。” 麦克尼尔有些迷茫,他从铺着一层灰烬的地面上跳起,环顾着四周。这里是战场,不是城市而是不发达的乡镇地区的野外,他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附近有不少样式相似的帐篷。在无法确定自己身处何方时,麦克尼尔决定跟随这位之前同他有一面之缘的军官,准备探查自己真正的处境。 但是,他刚刚走出两三步,眼前灰蒙蒙的天空忽然闪烁着令人不安的红色光点,那些光点随后组成了一句话: 【不要在这里说出任何在你看来不该让其他人知道的情报。敌人正在回溯你的记忆以窃取机密,在这入侵终止之前,你所能做的是闭上自己那张嘴。】 库尔茨中校往前走了几步,没有听到麦克尼尔的抱怨,于是便回过头来冲着仰面朝天发呆的麦克尼尔喊着: “喂,你以后有数不尽的时间去数星星……这是白天,别白费力气了。我们还有其他工作要完成,早一天把这些墨西哥人碾碎,我们就能早一天回国。” “长官,把墨西哥人打败真的可以解决我们面临的问题吗?”麦克尼尔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了他正处于哪一场战争中,那就是因帝国军主动入侵作为中立国的墨西哥而引起的墨西哥战争,“是的,我们的军队可以一次、两次、三次地把他们打败,但是他们就像雨后的野草一样继续疯长,我从中看不到断绝这种势头的希望。” 没等库尔茨中校反驳他,麦克尼尔低下头,快步跟随着长官继续前进。在他们前方,被炮火炸得七零八落的低矮平方只剩下了断壁残垣,一些胆大的士兵躲在里面休息,随时监视着周边游击队的动向。这座小镇中唯一完好无损的建筑是东边的教堂,上面挂着一面象征着帝国武力和威严的军旗。那面深蓝色的旗帜上,一只骄傲的雄鹰用左边的爪子抓住代表着和平的橄榄枝,右边的爪子死死地攥住象征恐怖和权力的束棒与斧头。 库尔茨中校心不在焉地向着旗帜敬礼,而后穿过遍布着士兵的小路,从低矮的土墙附近接近那座教堂。无人机嗡嗡作响,忙碌的机械师正在附近完好无损的草坪上维修这些宝贵的战争机器,不让它们受到半点委屈。另有一些脸上沾满机油的士兵随意地向着草坪上浇水,也不管他们走后这些花草会如何,此时此刻他们尽了做园丁的义务。 一名披着白袍的秃头中年男子紧赶慢赶地追上了库尔茨中校,小声地对他说: “为什么还要带着这个惹麻烦的家伙……” 库尔茨中校瞪了他一眼,那疑似随军教士的中年男子立刻吓得不敢做声了。他伸出双臂做投降状,悻悻地望着远去的两人,向干燥的沙土上吐了一口唾沫。麦克尼尔回头望着那在他的视野中越来越渺小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更多的疑惑。 教堂大厅中不复往日的神圣与肃静,互相打闹的士兵们踩在镇民平日做礼拜时的长椅上开着粗鲁的玩笑,另一些长相明显地与他们不同的士兵则和这些浑身上下充满戾气的同行保持着距离。库尔茨中校走向站在讲台位置右侧的一名军官,和对方握了握手,并随手示意麦克尼尔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你之前没和我们说过游击队的问题。”为首的外国军官开口了,他比库尔茨中校高出一头,眼部的位置被两个让麦克尼尔感到奇怪的瓶盖状装置覆盖,说话时字里行间散发着好斗的气息。这家伙一定在家里养了不少斗牛犬,他自己看上去就像是斗志昂扬的忠诚家犬。 “游击队漫山遍野,你们来之前应该做好心理准备。”库尔茨中校轻描淡写地说道,“打垮墨西哥人那孱弱不堪的军队,对帝国而言完全没有任何难度。令我们感到担忧的是,我们每前进一步,在原有占领区维持秩序的成本就会以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速度增加。” “但是,贵国对外发表的声明说,墨西哥从上到下被各类大小犯罪集团支配……因此,贵国的入侵行动是基于人道立场上对平民的更高层次的善举……”那名外国军官不满地提起了帝国军的许多不法行径,“而我在这里看到的是你们每天都在吊死平民。” 库尔茨中校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麦克尼尔,对此一无所知的麦克尼尔犹豫着,他不知道自己应当做出怎样的回答才能既符合原本的记忆又不会让监视着他的未知敌人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凭借着长期以来锻炼出的基本话术技巧,麦克尼尔略显温和地示意旁边的外国士兵保持克制,而后答道: “我能理解各位的想法。诸位以维和部队的名义远道而来,是为了和帝国一同将生活在犯罪和恐怖之中的人们拯救出来。毫无疑问,在这些罪行背后,刻意制造对我军不利的宣传的只会是我国当前最大的敌人。他们不仅扶持一些犯罪分子控制了墨西哥,还组织犯罪分子的同伙建立游击队抗拒帝国为墨西哥带来的新秩序。” 教堂的影像忽然开始闪烁起来,变得模糊不清,麦克尼尔身边的每一个人像也开始模糊。这种异样只持续了几秒,一切便恢复了正常。 “就是这样。”库尔茨中校撇着嘴,“大东合众国在墨西哥支持游击队攻击那些守法公民,他们的存在对帝国的军事行动造成了难以想象的阻碍。如果各位不想看到大东合众国有朝一日把他们的军舰开到你们的海岸线上,那就不要在这个问题上提出异议。” 那强壮的外国军官听了这种话,几乎跳起来朝着库尔茨中校的脸上揍出一拳。事实上,麦克尼尔已经瞧见其他几名士兵慌乱地拽着自己的长官以免他闯下大祸。 “最好是这样。” 那气呼呼的军官带着他那些大多长着东亚地区居民面孔的属下走开了,麦克尼尔正打算跟上去,却被库尔茨中校叫住了。后者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电子烟,递到麦克尼尔眼前。 “我知道你不抽烟……拿去贿赂贿赂那些英国人也好,再多和日本人讲讲空话,他们会相信的。” “明白,长官。” 麦克尼尔恭敬地收下了长官的礼物,等待着库尔茨中校的进一步指示。他相信这名目前还是中校的青年军官同【迈克尔·麦克尼尔】之间存在交情,一个战功赫赫的新锐指挥官没有理由认识一名普通士兵。在尽力地回想起地下设施中发生的一切后,麦克尼尔愈发认为那时库尔茨的举动是试图以一种先入为主的印象占据他的大脑。 “不用这么拘谨,坐!”库尔茨中校的脸和他的头发一样是近似铁灰色的惨白,令麦克尼尔感到有些不舒服,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别想和别人轻易地拉近关系,“……麦克尼尔,我能帮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其他的问题都好说,然而发表疑似共和派言论是不可容忍的。如果不是我替你拦下了那些指控,你等来的就不是降级而是死刑判决。” 低下头的年轻士兵反思着自己过去的选择,和亚当·希尔特可能创造出的人间地狱相比,帝国和它代表的一切竟然也显得和蔼可亲了。 “我理解他们的恐慌,长官。”麦克尼尔保持着戒备,“只有追随皇帝陛下和他的理想,才能让我们的美利坚变得再一次伟大,他们是这样说的,对?” “私下里,你可以有不同看法,我没兴趣向上级举报。”库尔茨中校逼近麦克尼尔,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但你上次在做什么?嗯?老弟,我看你是被共和派的宣传给迷惑了,全团的上尉都在场,你竟然在这种时候说出了共和派那些漏洞百出的错误观点……”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激动超出了长官训斥下属时应有的界限,库尔茨中校心有不甘地停止了训诫。 “你是整个远征军中到目前为止唯一因为胡说八道而从少校被降级到列兵的案例,几十万人里找不出比你还蠢的。” “我是为了合……为了帝国啊。”麦克尼尔差点又一次说错话,他总是把代表合众国的缩写放在嘴边,“让我们的同胞再一次为拥有一个伟大的国度而自豪,就先要实现和平。长官,我们随便地入侵了墨西哥,然后再杀死几百万人,所有的血都流到我们身上,那咱们的下场不会比蹲在街头卖勋章的失业老兵更好看。你怎么能说他们的明天就不是我们的结局呢?” “和平只有当战争结束时才能降临,而只有皇帝陛下和他的拥护者向全体反对者一视同仁地施加的恐怖才有能力确保这种和平。” 两人都沉默了,谁也无法说服对方。尽管如此,麦克尼尔已然隐约地表现出了对这名军官的敬意。即便双方之间的意见存在近似根本性的差别,库尔茨中校不仅没有选择出卖麦克尼尔以撇清责任,反而处处袒护犯下错误的属下。想必库尔茨中校也承担了压力,自己不该苛责他,麦克尼尔这样想着。 “……你去哄好那些外国人,别让他们写出某些对我军不利的材料。” “明白。” 直到同长官之间的紧张谈话结束后,麦克尼尔才想起调动义体的各项程序。让他感到失望的是,他没有找到【潘多拉】,安装在他的电子脑中的只是一些普通的军用辅助程序和民用程序。从软件的功能来看,麦克尼尔发现过去的【迈克尔·麦克尼尔】的生活几乎同真正的自己一样无聊,这里找不出任何同娱乐沾边的内容。 “……唯一能拿来娱乐的是计算器。”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 出了教堂大门,十几名帝国陆军士兵站在草坪旁,以不怀好意的眼光注视着大摇大摆地离开教堂的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不想理睬这些人,他确实有其他工作要完成——无论是在这段记忆之中,还是在现实中——然而,他的无视反倒是激怒了士兵们。等到麦克尼尔远离教堂并向着飘扬着两面不同旗帜的驻地走去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拦住了麦克尼尔。 望着这些满脸通红的斗牛士,麦克尼尔不屑地扫视着,没有从任何一人的军服上找出什么值得他额外关注的标志。 “所以,你们想要办什么事?我很忙,没时间和你们一起喝酒闹事。” “哎呀,恬不知耻的罪人还敢这么强硬地同他的同僚讲话,实在是不可思议。”其中一名士兵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要是你,肯定会趁早自尽以免自己的名字玷污了光荣的帝国军队。” “一群游手好闲的废物什么时候和光荣这个词有任何关系了?”麦克尼尔活动了一下手腕,他确定自己能在半分钟时间内把眼前的士兵全部打倒在地,“废物就是废物,不会因为有人倒霉了就摆脱自己的废物身份。” 这种公然挑衅把士兵们气得七窍生烟,他们一拥而上,向着麦克尼尔扑来,准备认真地教训教训这个名副其实的反贼。最先冲上去的士兵倒下得最快,他被麦克尼尔拦腰抱起甩到了后方,重重地砸在椅子上,把木椅砸得粉碎,脑袋嵌入了旁边的花坛中,惊扰了坐在花坛旁打盹的机械师。即便【潘多拉】并不存在于当前的义体中,双拳齐出的麦克尼尔变着花样轮流痛打这些游手好闲的士兵们,不到半分钟时间,刚才冲过来挑衅的士兵中就只剩下两个人还能勉强站立了。 “谁先来?”麦克尼尔吹了个口哨,“要是你们不打算继续打,那倒是件好事。” “不打了,你说得对。”一个光头士兵吓得拔腿就跑,另一人见同伴不想多纠缠,也放弃了抵抗,丢下倒在地上哀嚎的十几名士兵,夺路而逃。 “做得对,就得这么对付他们。”麦克尼尔听到旁边有人拍手鼓掌,原来是刚才在教堂中同库尔茨中校谈话的外国军官出现在了不远处,“这些名副其实的流氓只会让军队逐渐丧失战斗力,他们的精力永远都只能在搞破坏上发挥作用,等到真正需要他们战斗的时候,这群懒狗一个个都被吓得像是收到病危通知书一样。” 麦克尼尔苦涩地笑了笑,没说什么。他迈出了教堂前方的木质地板,跟那名外国军官打了招呼。 “让你们看到了不少笑话。” “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任何军队中,我们那里也不例外。”那人同麦克尼尔并行走向旁边的驻地,“但是,我没想过你还能活着留在军队里,有很多跟你一样管不住嘴的帝国军军官在几天之内就人间蒸发了。” “哦,那说明我运气比较好。”麦克尼尔耸了耸肩,“毕竟,就算是历史上最残酷的暴君也要时不时地赦免几个囚犯来向世人表明他并非是全然丧失人性的。” “嘿,这比喻不错,我喜欢。” 两人有说有笑地穿过了十几座燃烧着的房屋,回到了un维和部队的驻地。驻地旁的其中一面旗帜提醒麦克尼尔,这是一支日军,确切地说是日本人的自卫队。 那名军官吼了一声,惊得周边的士兵纷纷跑来集合。 “いくつかのよく知られた理由により、マクニール少佐は二等兵に降格されましたが、彼はまだここでコンサルタントであり、覚えておいてください。”说罢,他向着麦克尼尔敬礼,并自觉地站到一旁为麦克尼尔留出了位置。 迈克尔·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抓着头盔,继续用英语对着下面的日军士兵说道: “我来说几点注意事项罢。第一,你们要自觉地抵制任何来自游击队方面的宣传内容,不论其形式如何。”他颇有威严地举起右手并伸出了右手食指向上,“第二,协助游击队的所谓平民,是受到大东合众国资助的武装组织。我们逮捕或是处决他们,并不触犯任何一项国际公约内容。如果各位希望在这里扮演好维和部队士兵的角色并为你们的国家带来更多的荣誉,最好记住这一点。” 但是,他从未真正地认同过这个帝国。麦克尼尔可以说出更多的漂亮话来完成这场表演,而他自己不会承认他相信其中的哪怕仅仅一个单词。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祖国,这样的同胞不是他期望中的同胞,这种畸形的理念也不是他所追求的。英雄就该挑战这样的强敌,哪怕结局是在敌人的污蔑和唾骂中不光彩地退出舞台,他至少做出了具有勇气的斗士都该做出的决定,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躲在阴影中向着更弱者举起屠刀。 他叹了一口气,举起第三根手指: “第三呢……唉?那是谁?” 麦克尼尔停止了空洞无味的演说,因为他发现后面的破房子中似乎有人正在窥探自己。他不确定这是原本就存在于他的记忆中的一幕还是未知敌人正借此入侵他的电子脑,为了避免在敌人面前丧失所有底牌,他还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弃抵抗。于是,麦克尼尔先举手示意士兵们保持肃静,然后把旁边的日军军官叫来询问情况。 “那也是你们的士兵?”麦克尼尔难以置信地望着半倒塌的破房子,“……既然是名列士兵名册中的正规人员,那应该站出来接受检阅。” “……但是,隔壁的英国人肯定会找个理由说我们雇佣少年兵……”日军军官为难地解释道,“具体情况,我暂时也说不清,以后再说……” 麦克尼尔绕开整齐划一地列队站在焦土上的日军士兵,来到了破房子后方,他想看看这个奇怪的不合群的日军士兵到底是谁。 在看到对方的一刹那,麦克尼尔怔住了。除了躯体显得更小一些之外,躲在墙体后方的女孩和米拉·基利安的相貌几乎完全相同,只有些许细节上的差异,以至于麦克尼尔怀疑生产这种型号的义体的相关厂家是不是还会为用户按照年龄段定做成长型义体——那自然是不存在的。 “这……”麦克尼尔的惊讶盖过了谨慎,他下意识地开口说道:“米拉,我不清楚为什么——” 眼前的所有景物全部破碎了,麦克尼尔恍惚间以为有无数的玻璃渣会将自己浑身上下划得鲜血淋漓。就算知道义体能够保护他的生命,出于心底的恐惧还是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尼尔?” 麦克尼尔听到有人叫他的假名,当他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人握住时,他相信自己应当回到了现实中。睁开双眼后,映入眼中的是米拉那如释重负的熟悉面庞。 “你已经昏迷一天多了,大家都很担心。” “哦,希望我没有因此而耽误什么重要的事情。”麦克尼尔艰难地试着活动身体,他发现电子脑中有一部分程序的功能受到了影响,“……战斗结束了?” “嗯。” “那,我们赢了?” “也许。” “也许……比【不】好听多了。”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扶我起来,我还能继续战斗。” tbc OR3-EP3:白头(19) or3-ep3:白头(19) 后来发生的事情,麦克尼尔是从伯顿的转述中了解到的。由于朝军特殊作战部队针对第八师团前线指挥部的攻击遭到挫败,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勉强地坚守住了阵地,并在夜间借助着友军的掩护成功地击退了敌军。到第二天上午,战线基本稳固,虽然韩军在持续一天多的战斗中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他们达成了原定目标,没有将更多的地盘丢给朝军。 然而,总体局势对韩军而言依旧不容乐观。从世宗方向支援首尔的韩军因遭遇数倍于己的朝军围攻,被迫撤退。不仅是世宗方向的援军失败了,到目前为止,所有以解除首尔包围圈为目的的军事行动皆以失败告终,这些作战方案除了让韩军损失了更多的兵力和武器装备、弹药之外,并无任何实质性收获。 “有一种谣言说,这是间谍造成的。”伯顿晃着水壶,喝了一口水,忧虑地抬起头望着隧道顶部昏黄的灯光,“韩国人的大部分行动都被敌人预测到了,他们看起来就像全然不设防一样。”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伯顿的看法。不光伯顿有这种看法,相当一部分韩军军官也持有类似的观点,连任在永向麦克尼尔发送情报时都不时地抱怨韩军漏洞百出的情报保密措施。以前他们可以无视这些隐患,因为真正的考验尚未出现;如今,事实证明敌人利用这些漏洞为他们带来了难以估计的损失,要是韩国人一直找不到藏在内部的间谍,他们也别想等来外界的调停了。 “……我们的工作和这些问题无关。”麦克尼尔做出了决定,“只要没有人直接找我分派对应的任务,我就暂时当它不存在。伯顿,我们能发挥最大作用的舞台是战场。” “唉,这一点我也清楚。”伯顿笑了笑,“老兄,下一次咱们不能再这么冒险了。炮弹就在你旁边炸开,你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但是,明海俊逃跑了。”麦克尼尔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观点,“伯顿,朝鲜人的这支特殊作战部队当中最具备战斗力的,就是归属明海俊直接指挥的那一部分。把他们歼灭,这支敌军对我们就基本失去威胁了。” 这条隧道中还躺着一些伤势轻微的士兵,大部分士兵安分守己地留在指定的位置休息。那些自认为身体情况好转到足够返回战场的士兵则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有人立即前去寻找附近的军官,另一些则打算继续留在隧道中休息直到可能发生的其他战斗结束为止。周边没有用于看管伤员们的士兵,也许是负责此处防务的军官们认定伤员没有精力到处闹事。麦克尼尔披上军服,走到隧道的另一头,也没有在两侧发现熟悉的身影。 “基利安女士去哪了?” “她有她的秘密,我不怎么关心。”伯顿耸了耸肩,见四下无人,继续对麦克尼尔说道:“事实摆在这里,局势和之前相比只能说略显好转,我们离胜利依旧遥远。但愿韩国人能多支撑几天,这样他们最期待到来的外界干预就会早一些出现。” 麦克尼尔见状,知道他暂时没机会去找米拉询问同墨西哥战争相关的消息,索性回到隧道中继续休息。他还在回忆着那些逐渐变得清晰的细节,这些记忆属于一个同样名叫【迈克尔·麦克尼尔】的帝国军人,准确地说是这具躯体过去的经历。只有当他找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才能根据身份来判断哪些关系可以得到最大化的利用。凭借着从记忆深处抽取出的碎片,麦克尼尔试图还原这幅完整的拼图,哪怕他不想看到最终的画面。【迈克尔·麦克尼尔】是一名因为持有共和派思想而被降职成普通士兵的帝国陆军军官,并且同出现在那座实验设施内的帝国军情报部官员库尔茨上校是旧识,这是麦克尼尔获得的额外线索。除此之外,同样曾在一闪而过的记忆中出现并被称呼为【拔题佛哲】的日军中尉也是麦克尼尔的老战友之一。 “你在做什么?”伯顿见状,走过来询问麦克尼尔。 “线索……一些很重要的线索。”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伯顿,你能不能想起来自己以前做过什么?” 伯顿愣住了,他疑惑地望着麦克尼尔,而后立刻理解了麦克尼尔的问题。 “很清楚。”他小声说道,“我是说,我现在使用的这个躯体原来的主人从小到大的经历,对我来说都是相当清晰的记忆。是的,义体的各项程序可以帮助我们轻松地找回记忆。” 正当伯顿打算继续和麦克尼尔谈话时,他的眼前弹出了通讯请求通知。看来,麦克尼尔十分担忧周围的士兵听到哪怕半点谈话内容。 【在我昏迷期间,我找回了一部分同墨西哥战争有关的记忆。伯顿,以我的理解,我们进入任何一个新世界时,最大的困难在于我们并没有同时从自己在平行世界的对应个体身上接收任何记忆和相关的生活常识。但是,义体的出现实际上无意中消除了这项阻碍。】 【你说得对。】伯顿当着麦克尼尔的面嚼着压缩饼干,这令麦克尼尔十分羡慕。哪怕是吃着乏味而单调的食品,对于如今的麦克尼尔而言,依旧是一种难得的恩赐。【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将对应的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巧合都看作是完成任务——按照李林的说法,就是拯救一个又一个出于某些原因而走向灭亡的世界——的必要内容,那么这些至关重要的情报是不可能被我们轻易获取的。我会拥有完整的记忆,是因为那些记忆中没有任何重要信息;相反,你失忆了,因为你的过去同困扰着我们的谜题息息相关。】 【确实如此,只要我能够完全恢复记忆,那么我就能指出我们在这个世界的真正工作到底是什么。】麦克尼尔赞许地望着伯顿,【李林或许喜欢让我们猜谜,但他断然不会让被困在韩国的我们跑到喀麦隆或者是巴拉圭去解决问题。对于那些谜语,我有了一些猜测,只是现有的证据不足以证明我的推断是合理的。】 假如说麦克尼尔上一次在stars小队中还担心其中潜藏着的卧底对他的选择形成妨碍,他和伯顿之间没什么可隐藏的。舒勒不在身边,而且没有机会插手当地局势,除了偶尔发来一些插件和补丁帮助麦克尼尔更好地适应战场环境之外,他的作用小得可怜。当然,麦克尼尔绝没有看轻舒勒的意思,他只是根据自己的实际需求调整了和战友之间的联络优先级顺序而已。 【米拉·基利安是曾经跟随维和部队中的日军共同行动的军人。这个身份会大大减少我们所需的工作量。】麦克尼尔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也就是说,这个名字百分之百是假的,而且她有极大概率是日本人——那么,让我暂时做出一个不那么可靠的判断:我们失忆的原因可能是相同的。】 伯顿环顾左右,没有发现米拉的踪迹。 【那咱们如果直接去问她,会不会得到更详细的结果?】 【不一定。首先,我们无法确定她是否恢复了全部记忆,假如和我一样只是想起了部分片段,那么咱们还是一无所获;其次,我想,她并没有理由把真相直白地告诉我们。】 麦克尼尔已经为自己写好了剧本:一名遭受陷害的军官成为了某些缺乏晋升机会的投机倒把之徒的眼中钉,并因此而在某次意外中完全失去了在战场上将功赎罪的机会。当他被扣上共和派的罪名而失去了原有的地位时,唯一能够保住他的性命的,只有他的直属上级库尔茨中校。这样说来,他能够在被唤醒后直接进入安置社区(而不是继续留在实验设施内接受监管)并顺利地逃离帝国,说不定也是在库尔茨上校的暗中协助下完成的。 “不过,即便只是设想一下那样的画面,还是让我感到不寒而栗。”麦克尼尔同伯顿说起了墨西哥战争中的一些细节,“一名至少在某些方面有着对应的专业技能的军官,仅仅因为发表了一些不恰当的言论,就要丢掉自己的职务,那么我们就不难推测出指挥着帝国军的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货色了。他们只需要不停地重复着无比正确但毫无意义的废话,就能踩在同僚的头上继续获得晋升。” “说不定他们也会在所有打败仗的报告上写一句【皇帝陛下万岁】或者【让美利坚变得再一次伟大】。”伯顿几乎忍不住笑意,“唉,说真的,我还从未想象过是我们自己的祖国变成那个样子。据说……我是听说的,你不要瞎说……据说啊,在帝国的统治下,年轻人热衷于监视自己的父母,并且以检举自己的父母以便让他们丢掉工作为荣。” “哎呀,那真是不像话。”麦克尼尔也笑了,“那么,他们有没有考虑过在那之后该怎样谋生呢?” “去网上当乞丐啊。”伯顿不以为然地答道,“会有一些忠于帝国和皇帝陛下的富人愿意像投喂动物园里的动物那样投喂他们的。” 几分钟之后,同样披着军服的米拉从隧道左侧进入了安置伤兵的隧道。她看到麦克尼尔安然无恙地同伯顿聊着天,便放慢了脚步,向着麦克尼尔悠闲地走来。 “你看起来好多了。” “是啊,也许是我运气好,炮弹没有把我的身体整个震坏。”麦克尼尔向着对方打了招呼,“我得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把我从战场上拖到地下设施中,说不定我已经死在路边了。”说到这里,他不经意地向着米拉瞥去,“啊,我刚苏醒的时候,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米拉的双眼直视着麦克尼尔,看起来对麦克尼尔所说的话题很好奇,“真不敢想象您会有稳定的老朋友。” “嗯,是我在墨西哥战争期间认识的战友。”麦克尼尔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一直跟随着米拉的眼神,想从对方的反应中找出自己所需的表现,“……当时,我们从墨西哥的最北端出发,一路向着南方进攻。有一些un派来的维和部队和我们同行,我和他们的合作相当愉快。” 尽管麦克尼尔始终没有移开自己的眼神,但他还是失望了。从米拉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中,他明白米拉并没有对应的记忆。 “……然后呢?”米拉似乎并未察觉麦克尼尔是为了引起她的兴趣才临时编了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你刚说到教堂……” “没有【然后】了。”麦克尼尔扫兴地拍了拍军服上的灰尘,“故事讲完了,米拉。我打算去找丁上尉,询问最近的战况;然后,我们再把实际战果向着柳上校汇报。” 出乎意料的是,麦克尼尔也没有在周围找到丁龙汉大尉。以往,叼着电子烟的丁龙汉大尉肯定会张扬地在士兵驻地四周走来走去,不时地以一种耀武扬威的语气向着下属训话。这名普通军官擅长在管教士兵时同时发挥出强硬和拉拢的作风,大部分在他手下作战的士兵都收到过以各种形式发放的礼物。 等到麦克尼尔前往军官专用的医务室后,他明白了丁龙汉大尉缺席的真正原因。在显得更加整洁干净的病床上,又一次断了一只胳膊的丁龙汉大尉闷闷不乐地躺在那里,面前站着一名正从他口中夺过电子烟的军医。 “长官。”麦克尼尔向着丁龙汉大尉敬礼,绕过拿走了电子烟的那名军医,走进了医务室,“……看到您又一次负伤,真让我感到心痛。希望我们之前的作战至少为拖延敌军的攻势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你带电子烟了吗?” 见到丁龙汉大尉只管向自己要烟,麦克尼尔不再担忧对方的生命安全。一个兴致勃勃地想着抽烟的伤员大概不会有生命危险。 “还是你们办事稳妥。”接过麦克尼尔递来的电子烟后,丁龙汉大尉满足地躺在床上摆出幻想中的吞云吐雾姿势,“不用担心,你们的工作完成得很好,敌人没能从后方威胁旅团指挥部。旅团长在你昏迷的时候跑过来找你,那时候你还没苏醒,他就先离开了。”一向玩世不恭却又在关键时刻表现得可靠的丁龙汉大尉使劲地咬着烟嘴,“……看他那副模样,不是来表扬你的,应该是有新的任务要交给你。”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他委托我想办法解决敌军特殊作战部队的指挥官,我和那个怪物缠斗了很久,但还是让对方逃跑了。不把他解决掉,我军的后方是不会安全的,这一点想必柳上校也清楚。” “嗯……也许是这样。”丁龙汉大尉用仅剩的那只手捏着电子烟,怡然自得地沉醉于短暂的潇洒之中,“快去找他,需要一位旅团长主动联系普通士兵去做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工作。” 麦克尼尔连忙向着丁龙汉大尉道别,转身冲出医务室,险些撞上准备返回医务室的军医。没等他跑出这条走廊,就听到了军医的训斥声,那意思大概是叫丁龙汉大尉千万别在他接上下一条胳膊之前抽烟。不过,对于丁龙汉大尉那样的人物来说,他只会把医生的所有建议当做耳旁风。 “果真是潇洒的生活方式。”麦克尼尔笑了笑,“伯顿也是这样……怪不得他们两个人相处得很融洽。” 穿过几道大门、接受扫描后,麦克尼尔来到一扇通向地表的门旁,从这里回到了地面。映入他眼中的是无比陌生的街道,直到他发现了不远处的银行大楼塔尖后,才明白自己所在的方位。沿着建筑边缘,麦克尼尔向着银行大楼前进,他十分小心地避开宽敞的道路,以免自己成为可能埋伏在周边的朝军士兵眼中的靶子。 在麦克尼尔数次穿梭的后门旁,两名韩军士兵拦住了他。 “喂,我没有证件。”麦克尼尔无奈地举起双手,“去问你们的长官……” 或许是他的态度和自信说服了卫兵,在经过短暂的商议后,两名卫兵决定放他进入大楼。松了一口气的麦克尼尔步入一楼走廊,正巧撞见灰头土脸的柳成禹大领走向一楼的卫生间,便径直拦住了对方,并问起同所谓特殊任务有关的事项。 “你总算来了。”柳成禹大领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件事确实只有交给像你这样的外人,我才能放心……其他人,都说不准。” “什么事?”麦克尼尔疑惑不解地望着对方。 “先跟我去办公室。”柳成禹大领没来得及去卫生间,顺着旁边的楼梯和麦克尼尔一同快步跑回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也顾不得向着恭敬的卫兵回礼,直接冲进了办公室,从他随意地扔在沙发上卷成一团的头盔和军大衣下方拿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存储装置,递到依旧一脸茫然的麦克尼尔手中。 “把这个——” “长官,我有件事得先向您说明。”麦克尼尔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敌军的特殊作战部队指挥官幸免于难,我想,我需要下一次——” “谢谢你提醒我这件事,但眼下我们有更紧急的事务。”柳成禹大领捏着麦克尼尔的左肩,把他推到了门外,“……从我们之前的进攻路线,沿着地铁隧道返回,去国会议事堂附近,把这个装置交给任中领。他跟你一直保持联系,会把详细情况说明的。” 麦克尼尔还没来得及问柳成禹怎么又和任在永之间发生了业务联系,柳参谋长已经反手把门关上,让麦克尼尔站在外面自己思考任务中的含义。失落的麦克尼尔决定按照柳成禹的吩咐,先和任在永取得联系,同时向着银行大楼对面的商场跑去。通过商场下方的地下设施,他能够及时地进入地铁站并顺着当时的进攻路线返回更靠近首尔市中心的区域。 【任中校,柳上校让我把一个存储装置交给您……到底发生什么了?】 【虽然首尔市区内的反击战基本胜利,但以解除围困为目的的作战计划大多失败了。上面需要找出间谍,或者说是那个需要为此承担责任的人。假如把其中一名指挥官解除职务就能摆脱公众和军队内部对她的质疑,我想大统领阁下会乐于这么做的。】 任在永向麦克尼尔发送了详细的位置坐标,得到精确的地点信息后,麦克尼尔马不停蹄地赶往对应区域,一路上他迎来了不少韩军士兵的怪异眼神,有些人还对着他远去的背影指指点点、叫骂着。他全然不顾那些批评和指责,只管继续赶路。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必须维持下去,因为任在永是身处情报部门并掌握着实权的中层军官,他能够随时甩开麦克尼尔并把责任推到后者头上。保持这种利用关系恰恰是麦克尼尔选择的自保手段之一。 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地赶到约定地点的麦克尼尔发现周围空无一人,他再次联络了任在永,才在路边的草丛旁发现刚刚解除了光学迷彩的情报部门工作人员。 “谢谢。”任在永从麦克尼尔手中接过了精巧的存储装置,“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你们也得回报我一次,比如说发放一些光学迷彩给普通士兵。”麦克尼尔不满地抱怨着,“我们差一点搭上自己的性命,只能凭借一些最原始的手段去阻挡敌人的进攻……” “那是因为之前许多人怀疑北韩军的光学迷彩其实是从我们这边流出的。”任在永满不在乎地敷衍道,“过了这几天,等到上级认为间谍已经被揪出,你们就能得到用来对抗他们的更专业的装备了。” “如果那是真的,我代表所有英勇奋战的军人感谢您的表态。”麦克尼尔装模作样地朝着任在永敬礼以示尊敬,“对了,这些材料……会提供对谁比较不利的证据?” 听到这句话,任在永诡秘地笑了笑。 “这是机密,连我也不清楚。” tbc? OR3-EP3:白头(20) or3-ep3:白头(20) 战斗不仅发生在首尔市区内,也发生在首尔周边的空域和其他受到朝军控制的防线附近。当首尔市区内部的韩军艰难地抵挡着朝军的进攻时,韩军指挥机构策划了一次突破朝军包围网的攻势,期待着从敌人的围困之中解救首尔。这项作战行动以基本失败而告终,韩军损失了大量兵力和武器装备,仅在其实际控制区附近勉强地保住了制空权。 为各个部门之间原本就几乎不存在的信任蒙上一层阴影的是一则奇怪的指控。有一些来自前线作战部队的报告指出,朝军在进行反击时往往能够精确地抓住韩军的漏洞,从而进行具有针对性的反击,这在一定程度上被视为导致韩军从失误走向失败的直接原因。在掌握着战时最高统帅权力的李璟惠总统做出最终决定之前,军队必须率先揪出那个躲藏在他们之中的间谍。 “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间谍。” 合同参谋本部新更换的会议室中,永远稳固地坐在军队二号人物交椅上的殷熙正大将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出了他的想法。这种试探性的意见对于唯命是从的下属而言就是绝对命令,他们乐于将上司哪怕最轻微的表态视为不可动摇的指导意见,从而借助着长官的权威为自己的想法服务。眼下,那些在各自的下属面前威风凛凛的将军们不得不坐在这里等待着训话,他们忠实地按照计划履行各自的职责,而首尔之外的战事失利的责任本该与他们无缘。但是,既然所有人都认定必须找出一个合格的牺牲品以安抚各方的情绪,那么这牺牲品就必须在这些人之中产生。 “间谍?”安忠焕中将抓着手边的茶杯,“能把计划泄露出去的,也只有接触过这份作战计划的相关人员……即便是各个军团的司令官,也是在行动开始前才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内容。” 坐在长桌尽头的李观默大将沉默不语,他只顾看着手下的将军们猜测着间谍的真实身份。在他眼前,摆放着那份已经过时并且因为被朝军识破而作废的作战计划,下面记录着计划的制定者的名字。泄露计划的不一定是参与指定计划的军官和官员,还有可能是有权浏览对应文件的官员,但总统似乎更愿意把责任推给军队。那么,到底是谁泄露了计划以便让朝军取得更大的优势呢? “脱北者。”有人提出其中一种可行的解释,“他们埋伏在各个部门之中,随时向着敌人泄露各种各样的机密……” “算了,有些人为了逃到我们这里,全家都进了监狱。他们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我不相信北韩军会饶了他们……” 争吵不休的将军们乱作一团,只有靠近合参议长的几名高级将领还保持着克制。别人可以推卸责任,他们不行:职务赋予他们的职责要求他们必须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并承担一切罪责,哪怕这罪行并非是由他们本人犯下的。 “合参议长,如果是您向大统领阁下提出建议,阁下肯定会采纳的。”殷熙正大将坚称泄密的责任不在军队,“我们这些军人的动机都相当单纯,加入军队就是为了保卫国家,谁也不像那些官僚一样拥有许多私人业务。没错,计划是我们制定的,但我们并不清楚有哪些人阅览过计划,如果是阁下身边的官员秘密地泄露了情报,那么军队没有理由承担责任。” 即便是在这间会议室中,了解计划详情的也只有少数高级将领。韩军一直将北方的朝军当做假想敌,为此而预备的作战计划不计其数,每当局势出现新的变化,参谋们就必须及时地根据需求而变更计划,以便让这些作战方案能够适应新的时代。大体上而言,韩军采取的作战方案和战争爆发前的预案没有什么区别,连首尔保卫战的出现都在军队的预料之中。毫无疑问,即便是制定作战计划的将军们也明白局势不一定会对他们有利,计划中的大部分内容重点描述了于韩国境内如何进行反击,至于反击胜利后会发生什么,那不是纯粹的军事问题,而是该轮到政客和外交官站出来表演的机会。 李观默大将没有理睬殷熙正大将的主张,同主管着作为单一兵种的陆军的参谋总长殷熙正大将不同,合同参谋本部议长必须从国防的角度管理各项事务。在韩军和朝军的对抗之中,陆军占据着主导地位,大部分行动的话语权留在陆军手中。合同参谋本部议长、陆军参谋总长、陆军地上作战司令部司令官、陆军第二作战司令部司令官,以上四名陆军大将对这个以突破包围网为核心的作战计划完全知情,并且在战前也参与了计划雏形的制定工作。至于陆军中将这一级别,除了提出部分关键战术的安忠焕中将外,其他数名将军分散在各地(不在首尔市区),李观默大将无从核实有关泄密的细节。 谁也没有理由泄密,这是他们的国家,也是他们自己主管的军队,输掉战争对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好处。不管是从利益还是出身角度判断,李观默大将找不出有嫌疑的陆军将领。 “安将军,你怎么看?” “军队没有泄密。”安忠焕中将那浮肿的脸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更夸张了,“当然,我们都尽力了,所有作战部队的指挥官也充分地发挥出了应有的实力……如果阁下执意认为泄密就是军队的责任,那我还是建议她在处分对应的军官之前先看一看是不是身边出了卧底。” “就是这样。”殷熙正大将忙不迭地开口了,“那些在战争爆发前支持敌人的什么议员、活动家,全都是可疑的通敌派。该为这件事负责的恰恰就是他们,现在是战争期间,他们还妄想自己可以不受控地行使那些除了给管理各项事务造成混乱之外毫无意义的权利……” 在将军们惊愕的目光中,李观默大将举手示意乱哄哄的会议暂停,他本人和安忠焕中将一前一后地走出了会议室,把这里留给了殷熙正大将。合参议长离场后,会议室内的气氛居然莫名地变得缓和了许多,或许是因为陆军参谋总长根本不必装模作样地扮演着调和者的角色。 长桌的一侧是合同参谋本部中拥有实际指挥权的大将们,另一侧则是仅仅因为这场保卫战才有机会进入这个会议室的师团长们。在大多数会议中,他们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中听着上司们互相争执和发表自相矛盾的意见,而他们关心的只是怎样把那些近似天方夜谭一般的计划付诸实践。许多师团长在巷战中耗尽了手下的兵力,不得不从市民之中临时征召新兵填补空缺,这让他们麾下的军队战斗力进一步下降。少数保持着部队结构的指挥官则受到他人的羡慕,那也许是由于他们从未在任何一场足够残酷的战斗中充当主力。 第八师团指挥官黄闵少将从后排的椅子上离开,走向阴沉着脸的殷熙正大将。 “总长。” “黄将军,你和你的属下守住了那片阵地,这对我们而言是难得的好消息。”见到第八师团的指挥官到来,殷熙正大将的脸上总算浮现出了笑容,“那个挡住了敌军特殊作战部队的代理旅团长,叫……叫什么来着?” “柳成禹大领,本来是参谋长。”黄闵少将连忙回应道,“他在上司受重伤后临时接管了指挥权,直到现在。” 看着殷熙正那张胖脸上的笑意,黄闵少将把剩下的半截话全部咽了回去。柳成禹是个脱北者,这是任何一名将军稍微用点心就能查到的明确信息。既然殷熙正还在因为这种象征性的胜利而高兴,黄闵没必要趁着这个时候自讨没趣。刚才大家还说脱北者可能是泄露情报的间谍,就算一个陆军大领没机会接触这种级别的机密,万一殷熙正因为被扫了兴致而迁怒于黄闵,岂不是断送了师团长战后升迁的希望? 平心而论,在突破包围网的作战失败后,首尔市内所剩无几的亮点便是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成功地从朝军手中夺回一块重要阵地并顽强地抵御住了朝军的反扑。其中,神出鬼没的朝军特殊作战部队也曾经向着广场附近的银行大楼发起突袭,但在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设下的埋伏中惨败,听说连那支敌军部队的指挥官都在战斗中身受重伤。既然总体战略方面找不出功臣,拿小规模胜利安慰下方的士兵和市民总归是可行的。 “要是他能活到战争结束,我们总是要为他找一个和旅团长相称的新职务才行。”殷熙正在头脑中为年轻一代指挥官的前程稍微地关照了几秒,而后便把心思放在了如何让军队摆脱嫌疑上,“只有军队从上到下保持着团结,才能取得这样的胜利……随便地撤换司令官,不仅会让其他将军感到不安,也无法让士兵信服。” “阁下为什么会怀疑是我们泄密呢?”黄闵少将疑惑不解,“她应该很清楚,我们缺乏泄密的理由。” “这正是让我感到忧虑的一点,说不定是那些议员干的好事。”说到这里,殷熙正大将心中那股火气又涌了上来,他把右手扣在桌子上的头盔上,以此保持着镇定,“每隔几天就说要调查,又是怀疑军队偷取物资,又是怀疑我们随意使用武力……这是非常时期,不采取非常办法,怎么能维持秩序?得让那些家伙闭嘴才行。” 和平的日子持续得太久,以至于有些人忘记在这国境之外有大半个世界仍旧在战争的地狱之中挣扎。在那样的土地上,谁拥有最强大的武力,谁就主宰着一切并理所应当地拥有了对应的话语权。这种规律或许对任何一个忽然从和平堕入战争的地区都是适用的,只要掌控武力的人意识到这一点就足够了。规矩很重要,遵守着那些规矩意味着他们能够用一种更体面的方式迎接战争结束后的新时代——但是,前提是赢得战争。坐在会议室中的人都明白,在敌人那里,他们不属于可安抚和收买的对象群体,输掉战争对他们而言意味着输掉一切。 那就是殷熙正大将一直强调的一点——必须战胜敌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赢得胜利。 “大家听一听……我有个建议。” 听到陆军的名义最高长官发话了,将军们纷纷安静下来,等待着上司的指示。 “目前,我军依旧处于困境之中,任何可能导致失利的因素都必须被排除。”殷熙正大将喝了一口凉茶,他最近总是抱怨作战失败后军队指挥官们的待遇也跟着削减了,“让对于实际作战并不熟悉的其他人接管前线作战部队,无疑会带来诸多不利因素。因此,要是大统领阁下执意听信那些反对派的谣言并撤换我们的指挥官,我们就得准备带上一些士兵同他们认真地讲讲道理了。” 尽管只是以缓和的语气说出这段话,但在场的所有指挥官都听出了殷熙正的试探。从来就没有什么带着士兵讲道理的说法,殷熙正明确地向属下提议用武力去胁迫总统撤回决定。这是最坏的可能性——也许李璟惠总统决定真的进行内部排查而不是撤换军队的指挥官,那时误会也能得到解除。 “总长,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计划。”迅速关闭了屋子内所有可能记录这段谈话的装置后,黄闵少将率先开口了,“这不是闹着玩的,所有人都很紧张,只要我们带着士兵去找阁下,他们一定会根据自己的猜测做出反应。” “没错,计划是必要的。”殷熙正点了点头,“放在以往,我们这么做会面临着巨大风险;然而,如今首尔附近负责防务的所有作战部队都被掌握在我们手中,他们是直接地听从我们的调遣,又不是听从阁下或者那些议员的吩咐。负责阁下和国会议员安全的卫兵或许是个麻烦……” “他们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反对我们。”另一名将军赶快安抚有些躁动的同僚,“敌军近在眼前,没人会愿意同我们开战。我们会承诺带着他们赢得这场战争。” “可惜安将军不在。”黄闵少将叹了口气,“他是我们的智囊,我军的大部分作战计划都是他负责的,要不是因为这次的泄密……总长,如果您向安将军提出这个建议,他至少不会反对,并且肯定会愿意为我们出谋划策。” 殷熙正大将的鼻子里钻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他环视着这些同他朝夕相处的下属们,并且毫不意外地从众人的脸上总结出了惊人一致的赞许。安忠焕或许是个合格的参谋,一个能够为一支军队制定保命措施的英明指挥官,如果没有安忠焕中将的努力,韩军目前的战况绝对不会仅仅是丢掉部分前沿领土且首都被围困——他们会像上一次一样被迫退守釜山。但是,殷熙正不需要那样专精业务而忘记了追逐权力的帮手。一个在战争爆发前躲在国防大学校长的职务上受尽冷遇的预备役陆军中将,不该卷入这种阴谋之中。 “……做技术的人,自有他的去处。”殷熙正大将无奈地笑了,“安将军哪,是个精明人,可他的精明救不了自己,连他的儿子都救不了。他能制定让我们的军队同敌军势均力敌地抗衡而非迅速落败的策略,却阻止不了藏在那些官员中的叛徒把至关重要的情报交给敌人。这件事若是做成了,他得不到好处;要是我们失败了,他反而要跟着受罚。” 沉思片刻后,殷熙正大将在是否拉拢安忠焕中将加入的问题上敲定了最终态度: “让他做自己的工作。他有他的职责,我们有我们的。” 黄闵少将松了一口气。殷熙正没有让安忠焕将军加入,对他们而言也许是件好事。这样一来,像他这样处于边缘的师团长就能得到一个受长官重视的机会,哪怕是在不光彩的行动中充当先锋,也要在历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承担骂名对他们而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湮没在时间的沙河中成为无人能够捞起的碎片。 十几分钟之后,脸色一如既往地难看的安忠焕将军独自一人返回了会议室,并通知包括殷熙正大将在内的所有参会人员:由于李观默大将临时决定去找李璟惠总统商议要务,合同参谋本部本次会议就此结束。 “合参议长去做什么了?”大部分军官离开会议室后,殷熙正拦住了准备同其他人一起离开的安忠焕,“我跟他共事多年,没见过他这样不守规矩地抛下所有人。” “总长,情报部门正在调查对文件的未经授权访问,为了避免对应的指挥官遭遇调查,合参议长已经去亲自向阁下做说明了。”安忠焕将军不急不躁地解释道,“对了,他还说,请您暂且代替他主管这里的事务。” “哎呀,这种事情他也不和我说……”殷熙正自讨没趣,扫兴地撇着嘴,“合参议长这个职务就得他来做才行,我可做不成。安将军,你也早些回去。这些天修补作战计划,肯定是把你累坏了。” 安忠焕向着殷熙正大将打了招呼,一摇一摆地离开了会议室。紧跟着他离开会议室的殷熙正大将站在走廊中望着安忠焕的背影,那显得佝偻而矮小的姿势无法让任何人把他同一位将十几万士兵从陷阱中拯救出来的将军联想到一起。 “确实如此,他只适合做业务。” 将军们的住所相较普通士兵和市民而言,即便显得简陋,也算得上是合格的私人居所。附近的卫兵会按时为他们提供优质饮食而不是有着腐坏嫌疑的战备储存粮(就算是这种食品也经常在地下掩体设施中失窃),此外他们还能根据自己的喜好去额外领取一些生活用品。不过,大部分将军没有机会享受这种待遇,他们往往留在前线的指挥部中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哪怕是后方的参谋人员,同样因长时间滞留在工作场所中而无缘回到住处享受着这些待遇带来的便利。 据说,安忠焕将军本人就过着只吃泡面的日子。按照这样的生活方法,刚过了60岁的他怕是很难安然活过70岁的。 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年,也为了让自己能多几天享受着大权在握的感觉的日子,殷熙正大将不会像安忠焕中将那样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回到住处后,他首先决定按照专业的医师制定的食谱认认真真地吃上一顿饭: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机会按时进餐了,要不是李观默大将今天提前结束了会议,也许这种不规律的作息还要持续很久。 门外的铃声打乱了殷熙正大将的计划,他不耐烦地通过门旁的窗口观察外面的景象,而后把客人放进了屋子内。时不时地闪烁着的灯光依旧显得昏暗,以至于来者的面貌在灯光下并不十分真切。 “合参议长被拘押了。” 刚拿起筷子的殷熙正僵硬地站在原地,以一种机械般的姿态扭过头,怀疑地注视着来者。 “不可能。他去找阁下说明事情的原委,怎么会反过来被阁下拘押?” “那份名单中有合参议长,而李将军似乎不想浪费时间为自己辩解——殷总长,世上最难办的莫过于在毫无根据的指控引导下证明自己没有犯下某项罪行。” 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殷熙正是不会让李观默大将在没有理由的情况下离场的。木已成舟,反悔也晚了,他猜想过到底是谁会被抬出来承担责任,没想到是作为军队象征的合同参谋本部议长当了这个小丑。与其说这是对李观默大将本人的侮辱,不如说是对整个陆军包括殷熙正大将在内的嘲笑。 殷熙正回过头,望着挂在墙上的历代总统的画像。他将目光放在了一个特殊的人物身上,那便是在军人总统李正雄意外遇刺后借助着混乱局势成功地一举夺权的新一代军人总统权斗赫。是历史赋予了权斗赫以机遇,就像时局把殷熙正摆在了等同的位置上一样。 “你说说,看这种面相,是能做大事的人吗?” “总长,这样的人哪,生来就是要做人上人的。” or3-ep3 end? 第二卷(OR2)BGM(更新完毕) 第二卷(or2)bg 请各位读者在相应bg下观看对应章节。 op: 曲名:isunova 世界大战的片刻安宁,梦醒后为深渊。 ed: 曲名:the attack of the dead n (live osw) 本场大战的另一个主角的主题曲。 ep1主题曲: 曲名:the power of christ pels you 比起雄壮豪情,战争中更多的是无人区和恐惧。 ep1逃亡场景曲目: 曲名:a ntlean's de 绅士不惧死亡和末日……逃跑可耻但毕竟有用。 ep1室内对话场景曲目: 曲名:nevertheless, she persisted 唇枪舌剑和思维的交流。 ep1野战场景曲目: 曲名:redshift 悲壮和不一定光荣的全军覆没之路。 ep1基辅市内游荡场景曲目: 曲名:for the girl who has everythg 基辅已经化为战场。 ep1突袭酒店场景曲目: 曲名:黒骑士と白の魔王 也许他们不会记得还有些可怜人成为牺牲品。 ep1刺杀盖特曼场景曲目: 曲名:the high seas 盖特曼和刺客中没有无辜的。 ep1劫持盖特曼场景曲目: 曲名:exile 盖特曼的野心一夕之间崩溃。 ep2主题曲: 曲名:aster of shadows (orchestral) 荒唐的狩猎中些许逐渐黯淡的人性。 ep2纽约休息场景曲目: 曲名:あの日の空 英雄归国后沉浸于轻松愉快中。 ep2天基武器项目场景曲目: 曲名: va 无论是成本还是人命,对屋子里的大人物而言都只是数字。 ep2实验前夕准备场景曲目: 曲名:飞翔 ta ver 迎着nffa的鲜花和掌声迈入陷阱。 ep2实验寻路场景曲目: 曲名:lost ories 空无一人的街道和散落一地的垃圾。 ep2实验枪战&探索场景曲目: 曲名:unbearable pressure 争分夺秒寻找真相。 ep2亚拉巴马度假场景曲目: 曲名:take ho untry roads 虽然这和亚拉巴马州没关系,毕竟其中一人回家了。 ep3主题曲: 曲名:at the re 直击要害才能洞彻真相。 ep3里维拉出场场景曲目: 曲名:镇魂曲 第二筋 以为是陷阱,谁知是求饶。 ep3绑架场景曲目: 曲名:絶叫 请酌情删去若干激昂片段。 ep3尼德兰调查场景曲目: 曲名:droos tou oneirou 看似悠闲的出国旅游。 ep3柏林事件新闻报道场景曲目: 曲名:roa's nt 灾难从未远离。 ep3罗森公司黑幕录像场景曲目: 曲名:first victi ……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ep3美墨边境场景曲目: 曲名:ti to die 死期已至。 ep3希尔特&佩里私聊场景曲目: 曲名:不穏の渊 理智正逐渐消退。 ep3决战伊莎贝尔·布兰科场景曲目: 曲名:クライムハザード 各为其主。 ep4主题曲: 曲名:the ight of the epire 东方世界敞开大门。 ep4东京街景内容曲目: 曲名:ysterio 和平之下潜藏着不安。 ep4各类会谈场景曲目: 曲名:oon city 面具之下是尔虞我诈。 ep4各类调查场景曲目: 曲名:大捜索 请在调查气氛相对宽松时灵活切换为钢琴独奏段。 ep4九岛烈登场&森田勇死讯场景曲目: 曲名:宿命 一人得救,一人丧命。 ep4横滨港口混战场景曲目: 曲名:beg alive 全员皆恶鬼,比箱子里的怪物更像怪物。强节奏部分用于枪战内容。 ep4麦克尼尔单挑实验品场景曲目: 曲名:swar down 令人窒息的战斗容不得任何失误。 ep4潜入研究所场景曲目: 曲名:ories 研究所中的亡魂在呼喊。 ep4庆祝场景曲目: 曲名:battle hyn of the republic 对,这就是亚当·希尔特唱的那首没在正文提及名字的歌。 ep5主题曲: 曲名:花燃ゆ?メインテーマ 英雄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ep5酒店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our desty 踏入未知。战斗场景用前半部分,建议低音播放。下面的列车场景,上车部分用后半部分。 ep5东京-京都列车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st highway 个人认为风格带一点东方色彩。 ep5京都旧屋夜谈场景曲目: 曲名:all is not lost 然而他们到底达成的是什么共识,只有自己清楚。 ep5京都混战场景曲目: 曲名:the paradox cidity 火海中挣扎的城市。 ep5汤姆牺牲场景曲目: 曲名:reie d or, k 626:reie aeterna 真正的无辜者。 ep5京都军营场景曲目: 曲名:brosta ston throno 阵痛后的再次出发。 ep5广岛游览场景曲目: 曲名:#03 圣剣祭 01 风暴前的休息。 ep5处决兰德尔&麦克尼尔遇袭场景曲目: 曲名:悪魔の嘲笑 二重背叛。 ep5四叶宅院谈判场景曲目: 曲名:big be 和魔鬼的交易。 ep5决战场景&对质场景曲目: 曲名:神を缠いし混沌の灾祸 勇者亲手救活了魔王。播放时建议降低音量并分段,否则和气氛不符。 第三卷(OR3)BGM 第三卷(or3)bg 请各位读者在相应bg下观看对应章节。 op: 曲名:01 謡i-akg of cyb 被虚假的记忆和骗局笼罩的闹剧。 ed: 曲名:傀儡謡-怨恨みて散る(くぐつうた うらみてちる) 你是我存在的证明。 ep1主题曲: 曲名:釜山行???片尾曲 和平的日子里,逐渐远去的枯燥的日常生活。 ep1帝国军地下设施场景曲目: 曲名:good by y aster 逃离牵线者束缚的傀儡。 ep1收容社区场景曲目: 曲名:the stars above 在一个星光灿烂的晚上,曾经的忠诚者决定背叛。 ep1日本新滨市场景曲目: 曲名:the first disvery 进入未知领域。 ep1餐厅工作场景曲目: 曲名:harhead 舒适(存疑)的日常打工生活。 ep1米拉·基利安剧情场景曲目: 曲名:aess(20 ver) 身份成谜的神秘女孩。 ep1夜间调查场景曲目: 曲名:「何だこの痕迹は?」 令人越陷越深的假象。 ep1数据线直连场景曲目: 曲名:daily life, you and 面具只会越来越多。 ep1朝韩剧变场景曲目: 曲名:eney attack 逃避混乱的努力是徒劳的。 ep2主题曲: 曲名:美シキ歌 在无尽的折磨中前进的灵魂。 ep2逃离首尔场景曲目: 曲名:capfire 荒野中彷徨的旅行者。 ep2公路遭遇战场景曲目: 曲名:nouthis 狂野的舞步和呓语。 ep2田野作战场景曲目: 曲名:negative (fro \"dark phoenix\"\/sre) 逐渐转动的绞肉机。 ep2公路服务站攻坚战场景曲目: 曲名:before the battle 苍凉的最后送行曲。 ep2仁川郊区作战场景曲目: 曲名:light the way 更快地照亮通往死亡的道路。 ep2韩军士兵失控场景曲目: 曲名:大星晶獣との戦い ta ver 四面楚歌中的亡命徒。 ep2工厂探索场景曲目: 曲名:besa ucho 可怜虫的小聚会。 ep2医院遭遇战场景曲目: 曲名:exod 最后的逃亡,终点远非安全。 ep3主题曲: 曲名:??? ???? ???? 经典回放。人为制造的惨剧。 ep3外围阵地争夺战场景曲目: 曲名:i' feelg a tad vulnerable 主菜之前的开胃菜。 ep3地下设施场景曲目: 曲名:013 flyg drone 绞肉机中眼泪只会带来更多的血肉。 ep3市中心区域场景曲目: 曲名:ジオウ诞生 滑稽的闹剧以悲剧收场。 ep3军事会议场景曲目: 曲名:a ntlean's de 时间紧迫,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ep3麦克尼尔失控场景曲目: 曲名:bleed out 癫狂卷土重来。 ep3广场争夺战场景曲目: 曲名:exécution 阴影中的强敌依旧虎视眈眈,新的威胁接踵而至。 ep3阻击特殊作战部队场景曲目: 曲名:#00 灾厄の时代 01 最困难的一战打响。 ep3决战明海俊场景曲目: 曲名:battle of fate 迟早到来并已经到来的宿命之战,尽管戛然而止。 ep4主题曲: 曲名:i a tue grand-aan? 危。 ep4兵变场景曲目: 曲名:バベルの崩壊 旧秩序的崩溃并不意味着新秩序的诞生。 ep4重要人物逃跑曲目: 曲名:daughters of chaos 混乱的时代,混乱的人。 ep4反兵变场景曲目: 曲名:a ga of badton 大人物的游戏是无数小人物的人生。 ep4委员长场景曲目: 曲名:y untry 'tis of thee 失去立场的批评者面对着冷峻的现实。 ep4诱捕明海俊场景曲目: 曲名:hell's patient fury 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鬼。 ep4回忆场景曲目: 曲名:takaori 黑心人的互殴。 ep4城区反攻场景曲目: 曲名:ontu 胜利的曙光终于展现,尽管和预期之中略有差别。 ep4护送仪器场景曲目: 曲名:oracle 总要有人挺身而出。 ep5主题曲: 曲名:de non vult 也许有些工作只能交给未来。 ep5医院场景曲目: 曲名:ascent 毫无尊严的英雄。 ep5回忆墨西哥战争场景曲目: 曲名:orath 绞肉机留下的残渣也没有机会逃脱。 ep5汇报密谈场景曲目: 曲名:炼狱の息吹 阴影中的八爪蜘蛛编织着大网。 ep5红色灵视场景曲目: 曲名:ne sisters 逐渐迫近的黑暗命运无法阻挡。 ep5街头采访场景曲目: 曲名:choros 下一次也许该预先安排人员。 ep5北方调查场景曲目: 曲名:ne, a ke ne 敌人总是更快一步。 ep5陆军训练设施场景曲目: 曲名:妖星乱舞 第1楽章 ~次元の狭间オメガ:シグマ编~ 本应志同道合的战友被迫为敌。 ep5流亡场景曲目: 曲名:i do 渺小的英雄淹没在洪流中。 OR3-EP4:血海沸腾(1) or3-ep4:血海沸腾(1) 由众人的齐心协力才能勉强航行下去的大船永远面对着错综复杂的形势和多种多样的危机,被迫滞留在这艘大船上而没有任何办法逃离的乘客和船员中不乏那些误以为自己有机会离开破船的乐观者——他们相信更快地搞定这艘破船会让他们得到前往新世界的船票,直到美梦破灭的时刻他们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即便没有他们的暗中操纵,因意见的分歧和群体性的怠惰导致的偏航不可避免地影响着大船的命运,而其中或许没有任何一个乘客和船员刻意地希望葬送眼前的一切。因此,他们会在有人需要承担责任时竭尽全力地把罪责推卸给别人,并发自内心地相信自己完全无辜。 “这就是为什么一些最努力的天才有时候可以创造出人类历史上最不堪入目的地狱。” 躲在安全的掩体后方,麦克尼尔目不转睛地监视着街道,以免有朝军士兵从他眼前溜走。相较前几天而言,周边的街区变得安全了许多,这部分地归功于韩军的英勇抵抗给朝军带来了不可忽视的伤亡——并重创了朝军特殊作战部队的主力——从而使得朝军清醒地意识到他们无法通过一次或多次疯狂的突击夺取这座城市。尽管韩军在外围的作战以失败告终,若借此判定战争的天平倾向于朝军,未免为时过早。在他身后,伯顿和米拉协助他控制着这处火力点。 “这似乎是你的哲学,你更看重这个【船长】的头衔。”米拉把校准完成的狙击步枪递给了麦克尼尔,“但是,你又说大船最后沉没是所有人的责任。” “责任既是分散的,也是集中的。”麦克尼尔总是怀疑这里有朝军士兵出没,当他开启了舒勒提供的插件并找到了红色的网格时,他明白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不管舒勒使用了什么办法,他为麦克尼尔提供的插件确保麦克尼尔得以通过寻找敌人的攻击范围来揪出潜藏的敌军士兵,“是的,所有人都有责任。船长有责任,船员有责任,乘客也有责任。” 他隐约看到废墟后方闪动着绿色的身影,而在他迅速地把准星对向对应的位置后,绿色的身影又消失不见了。消灭每一个敌人之前,麦克尼尔都需要足够的耐心去等待,直到合适的机会来临。他曾经是并且也将一直是一名战斗英雄和战斗专家,所有的战绩建立在他人的尸骨之上。有无数强敌接受了他的挑战,其中大部分是在世界范围内具有相当程度影响力的庞然大物。如今,在这东亚的半岛上,曾经在麦克尼尔眼中渺小的朝鲜,恰如其分地向他证明了自身的战争潜力。这个国家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和随时愿意奉献出生命的士兵,他们的战斗意志令麦克尼尔惊讶。作为朋友,麦克尼尔愿意同这样的战士并肩作战;处在相互敌对的立场上,麦克尼尔就必须更加谨慎地对付他们。 尤其是统率着朝军特殊作战部队的明海俊。 “咱们在这里蹲了整整一天,没有半个朝鲜人出现。”伯顿抱怨道,“……我们真该做些别的事情,敌人不会在遭遇惨重损失之后盲目地发起进攻。” “或许他们相信军事行动的象征意义高于实际作用。”麦克尼尔评论着。 “别开玩笑,他们的委员长都没了,这些士兵和指挥官要表演给谁看?” “下一个能当委员长的人。” 麦克尼尔一直在寻找的那名朝军士兵从废墟掩体中钻出,准备转移到几米远处的另一掩体之中。在他抵达对应的位置之前,麦克尼尔扣下了扳机,击中了那名显然不够幸运的朝军士兵。同那些需要在地上痛苦地惨叫几分钟或是几个小时后才能断气的受害者相比,他无疑是最幸运的,在他的脑袋炸开花之后,这名勇敢地深入敌方控制区的朝军士兵再也不用忍耐这等痛苦了。离麦克尼尔大概5米远的窗口旁,伯顿也开枪朝着一名路过的朝军士兵设计,却没有打中目标。受到惊吓的朝军士兵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弹坑中,伯顿无法从上方准确地捕捉到对方的位置。 “见鬼。”他稍微将眼睛移开,仍旧警惕地观察着街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以为原本应当是我来向您请教才对。” “他似乎正因为浪费了子弹而感到困扰。”米拉的工作是确认周边敌军的位置,不然留守在这些火力点中的士兵或许直到被敌军完全包围时才会察觉到异样,“而我认为你们的差距体现在直觉上。” 年轻的士兵回过头,以赞许的眼光望着已经低下头继续去做着自己那份工作的米拉。 “……直觉。”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没错,也许是直觉。不过,当我们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行动都可以被一连串的电信号解读时,我并不认为世上还存在什么诸如直觉一类的近乎通灵的词汇。科学地讲,也许只是各自的电子脑之间的运作互相干扰导致的。” “听起来很没意思。”伯顿嘟哝着。 麦克尼尔又击毙了一个目标,那名被他击中的朝军士兵从半破损并露出了钢筋的水泥柱后方跌落下来,砸在下方一辆破烂不堪的卡车上,直接砸穿了驾驶室,整个人形似插在田地里的玉米作物。愉悦地吹了一声口哨后,臂章上画着三道黑色横杠的外籍难民士兵略微侧过头,保证自己的其中一只眼睛正对着瞄准镜,以仅能让外人隐约辨认出他在说话的张嘴幅度清晰而简明地说道: “许多东西的本质都是乏味的,乐趣存在于我们的想象中。” “没错。”米拉表示赞同。 再过两个小时,他们才能离开这处据点并将防守工作交给下一批韩军士兵。多亏了柳成禹的提议,韩军士兵们得以轮换作战而不是一直留在前线直到精疲力竭地被朝军抓获或是当场击毙。利用多方调查获得的统计数据,柳参谋长精确地计算了对应的休息时长确保士兵能够放松过度紧张的精神而又不会陷入厌战和倦怠之中。 但是,这种规矩对于那些拥有着更为强大的能力的士兵而言,则完全不适用。被柳成禹委托了特殊任务的麦克尼尔直到消灭明海俊和朝军特殊作战部队的核心后才能真正放松下来,那时他们的后方防线也就彻底安全了。只要韩国人不在总体的战略上犯下致命的错误,保持目前的均势并逐渐发动反击、将战线推回到战前状态,再适当地同对方接触以避免过激的应对策略招来大东合众国公开干涉,韩国就能在这场灾难之中幸存,而麦克尼尔也不必遭遇被遣返回国或是被朝军扔进拘留设施的命运。 与其说麦克尼尔被那些颐指气使的韩军军官用鞭子驱赶着走上战场,不如说他自始至终对于战争抱着一种既追求而又逃避的矛盾心态。当他的双脚站立在被鲜血浸透的干硬土地上时,那种自始至终从未真正远离的自信又一次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期望着改变不合理的现实而又缺乏合理手段的人们,正是像他这样逐渐学会了使用自己仅存的办法去推动着大船向着自己希望前进的方向航行,尽管结果并不总是尽如人意。在麦克尼尔眼中,明海俊是一个必须被铲除的目标,不仅因为对方是朝军特殊作战部队的指挥官,更由于明海俊的特殊身份:他先是【统治者】中的一员,其次才是【受害者】。或许是有着这层特殊身份的影响,明海俊选择了效忠于祖国而不是继续怀揣着旧日的怨恨。 李林是正确的:明海俊无疑是一个耀眼而让麦克尼尔感叹的竞争对手。李林又是错误的,至少在麦克尼尔看来,对方并没有了解他真正的动机。麦克尼尔秉持着一种特有的自尊,他选择将明海俊视为放弃了抵抗的【奴隶】——纵使被迫忍受残酷的命运,仍然保持着近似愚蠢的忠诚。为了证明这种忠诚的失败,麦克尼尔非得将象征着赎罪和精锐的明海俊打倒不可,要让朝军的特殊作战部队在他面前落荒而逃。 “我们的目标也许在最近几天中都不会来干扰我们了。”伯顿松了一口气,“也幸好他们同样失去了进攻能力……我看得出韩国人有些懈怠了,他们的士兵今天看起来很没精神。” 麦克尼尔环顾四周,注视着那些埋伏着韩军士兵的火力点。从这里无法直接看到那些士兵,他相信韩军士兵就躲藏在半倒塌的建筑或是地下室中。刚才他们发现有朝军士兵越过防线时,周围的韩军士兵大概也在同时发现了目标,但最终是麦克尼尔而不是其他人率先开火。在麦克尼尔击毙目标时,他确定周围没有同时传来其他方向的枪声。 “他们需要休息。”麦克尼尔随口应付道,“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更不像机器。” “不,这些士兵应该是被调往其他地方了。”米拉检查了周围的通讯信号,“他们保持着沉默……这很不正常。要么是他们被敌人悄无声息地全部歼灭了,要么就是他们在没有通知我们的情况下擅自离开了岗位。” 听到米拉这么说,麦克尼尔也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处境。韩军没有理由随意地撤走附近据点中的士兵,那当然不利于他们防守此处街区,况且是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目前的指挥官柳成禹而非他人命令士兵们坚守此处。韩军士兵全部离开岗位,只有一种情况:更高级别的指挥官越过正常的指挥顺序调动士兵去从事其他工作。比柳成禹级别更高的,是他的上司也就是师团长和军团长,至于陆军地上作战司令这种级别的大人物恐怕不会关心一个代理旅团长的活计。 “……要不,咱们暂时撤出这里,去后方看看?”麦克尼尔提出了一个有些危险的建议。 “那我没法保证朝鲜人不会在几个小时之后出现在首尔市中心位置。”伯顿耸了耸肩,“老实说,他们对我们很不公平……每一次都这样。” 麦克尼尔调出了通讯程序,思索着要不要在这时候给任在永发送一条消息。他和任在永之间有专门的联系渠道,每次任在永获得了相关的重要情报时,会优先将一部分他认为需要麦克尼尔知情的消息告知对方。当然,这些所谓的机密情报多半只同麦克尼尔当前负责的任务有关,其余的则是麦克尼尔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任在永口中套出的绝密。同身为前线作战部队指挥官的柳成禹不同,任在永所在的情报部门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而获得了额外的权力,这使得任在永接触了许多他平日根本无从了解的消息,而陡然间变得重要的任中领显然没有立即适应身份的转变。 给任在永发送了一条通讯后,麦克尼尔告诉伯顿留在原地看守,他和米拉从被炸塌一半的楼梯上爬下,准备先行调查其他据点的状况,再决定是否联络上级。每次他们从这些摇摇欲坠的楼梯附近通过时,麦克尼尔都会担心楼梯被他们的体重压得倒塌下来,幸好这种情况至今尚未发生。 “听说其他部队出现过倒霉的可怜人。” “他们的运气不太好。” 米拉的猜测完全正确,原本应当认真地留在据点中看守街区的韩军士兵全都不见踪影。麦克尼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他怀疑自己又一次碰上了那种随随便便抛弃阵地和手下直接逃之夭夭的败类长官,于是顾不得他之前思索再三的保密性,连忙用手中的通讯装置联系了柳成禹。不出意外的话,柳成禹大领的指挥部还设立在那座银行大楼中,只要麦克尼尔愿意在安全路线中浪费大概半个小时去绕路,他就能顺利地找到柳参谋长。 “柳上校,这里的士兵全都离开了……但我不记得我们接到过撤退命令。” 从柳成禹的声音判断,这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长官要求我们派遣一部分士兵进入市中心区域的地下设施,说是有北韩军入侵了通道……”柳成禹本人也感到十分费解,“我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入侵的,按理说,在本次的反击战结束之后,我军应当已经断绝了敌人所有的入侵路线……” 麦克尼尔还没来得及询问详情,柳成禹已经匆匆地结束了通话。同样一脸茫然的米拉跟随麦克尼尔站在墙边,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清楚是什么让柳成禹被迫执行同他的作战计划相抵触的命令。 “糟糕。”麦克尼尔大呼不妙,他背着手在原地踱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发生什么了?”米拉不解其意,连忙向麦克尼尔询问事情的原委。 “柳上校说得对,反击战结束之后,韩国人基本巩固了对现有控制区的防御……而且,仅仅是几个普通的敌军士兵入侵地下设施是根本用不着师长通知旅长特地派兵的。”他不自觉地在墙上用石块刻画着混乱的路线图,“相反,假如敌军大举入侵,那么在防线彻底崩溃的时候,指挥机构能否有效运作都成问题。” 似乎是发现米拉没有理解自己的观点,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尴尬一笑,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答案: “这不是用来对付敌军的。确切地讲,韩国人的军队打算去对付他们想象中的敌人。” 所谓想象中的敌人,不外乎藏在内部的间谍、卧底、特工或是不知情但已经被敌方收买的潜在合作者。韩军有理由这么做,尤其是当战争真正爆发之后,每一个曾经发表过亲朝言论的公众人物都十分可疑。让这些人继续光明正大地活动,无疑是在后方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战时就要有对应的战时措施,诸如完全地控制舆论——麦克尼尔相信这也是必要的——决不能让怀有二心的敌人躲藏在友军之中。 然而,那是麦克尼尔站在gdi全军角度的想法。既然反对派的议员主张提高难民的待遇甚至是给难民以公民身份,作为潜在受益者的麦克尼尔只能选择同反对派共进退。韩军若是采取对内行动,其目标必然是反对派,届时麦克尼尔有望获取的更高待遇和勋章都成了泡影。考虑到连【同胞】都被他们怀疑是北方派来的特工,麦克尼尔不认为像自己这样的外国人能逃过调查。 “但愿我的猜测是错误的。”麦克尼尔活动了一下手腕,他宁愿自己的全部猜想都是错误的,“我们去对应的地下设施入口附近看一看,也好确认那些被临时支走的士兵到底被派去做什么。” 他晚了一步。等他姗姗来迟时,麦克尼尔只能隔着层层叠叠的士兵隐约地看到有几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被全副武装的士兵从一个隧道押送往另一隧道之中,其间不乏士兵们的叫骂声。他在士兵们看不到的位置解除了光学迷彩,接近了一名同几名卫兵留在出口处站岗的韩军少尉。 “您好,这里发生什么了?” 那名年轻的军官诧异地看了麦克尼尔一眼,似乎是因为头一次见到穿着韩军军服作战的外国难民,而后才缓缓开口解释道:“什么都没有,只是误会。大统领阁下被人误导,解除了合参议长的职务……总长正打算带人去讲理,没想到双方发生了交火……” 其他士兵你一言我一语地把经过添油加醋后的事件全貌呈现在麦克尼尔眼前。原来,合同参谋本部议长李观默大将因为存在未经授权的访问而被怀疑是泄露作战计划从而导致首尔解围失败的嫌疑人之一,这名在军队中具有绝对威信的将军为了避免陷入挟兵自重的两难困境,主动决定接受命令。不料,早就认为包括大部分反对派国会议员在内的部分政客都是卧底的殷熙正大将对此极为不满,以朝军入侵为名调动士兵,企图逼迫总统放弃决定。 真正的误会只有一处:不仅殷熙正大将向手下强调这是朝军入侵,连李璟惠总统本人也当真以为朝军打进了核心设施。在殷熙正昂首挺胸地迈进总统的办公室并提出请求之前,总统本人吓得不省人事。 发觉自己声讨的对象彻底失去战斗力后,殷熙正大将同他手下的将军们呆若木鸡。 “这下可糟了。”黄闵少将喃喃自语,“我们之前顶多算是用武力胁迫阁下,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兵变的名头了。” 殷熙正大将下令士兵们将昏迷不醒的总统抬走,而后迅速地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机会: “不能继续沿着错误的道路走下去,这是纠正错误的良机。立刻以阁下的名义通知长官级官员来开会,把他们全都控制住。” 李璟惠总统设立在地下防空洞中的办公室有着联络各部的紧急通讯方式,她能够随时随地呼叫各部部长以便了解最新情况。就像没有哪位将军敢拒绝来自合同参谋本部的开会要求那样,同样没有某位部长决定不出席这一奇怪的临时紧急会议。他们放下手头的文件或是保健产品,打扮得无比体面地来到了地下议事堂,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是殷熙正大将和一千多名荷枪实弹、个个沾过血的士兵。 “大统领阁下因病重,不能继续履行职务。”殷熙正大将装出一副沉痛的模样,痛心疾首地站在讲台上向着鸦雀无声的部长们诉说着自己的请求,“但是,战争还在继续,凶恶的敌人试图把我们赶尽杀绝,而敌人的间谍却能够肆无忌惮地从事各种对我军不利的活动。为了避免我们的国家遭遇彻底的毁灭,此次我希望各位同意扩大对戒严的解释……” “殷总长,李观默合参议长在什么地方?”国防长官申昌洙见状,率先站出来反对殷熙正的越权决定,“先不说我们没有这种规矩……没有合参议长批准,你无权在这里发表意见。” “长官,今天稍早些时候,阁下在一小撮叛徒和内奸的逼迫下,被迫以伪证解除了合参议长的职权。”殷熙正大将夹在胖脸上的两只眼睛露出了凶光,“……他们还在这里,就在我们的心脏中继续为非作歹。” ——要是李观默大将没被拘押,他肯定会反驳。但是,没了合同参谋本部议长,陆军总长就成了军队的实际控制者,而官员们在武力面前总是先失了一层把握。一个小时之内,噤若寒蝉的到场各部长纷纷在士兵们的注视下同意了殷熙正大将的大部分要求,并决定采取手段制裁那些【害虫】。 tbc? OR3-EP4:血海沸腾(2) or3-ep4:血海沸腾(2) 待到慢吞吞地沿着另一条更为曲折的路线绕回到防线中的麦克尼尔找到忠实地坚守在据点中的伯顿时,他发现后者对这一突发事件的反应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热烈。健壮的青年士兵像木偶一样把自己固定在火力点旁,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新的敌情迫使他更换姿态为止。同麦克尼尔插科打诨时,他尽可以表现得毫无正经的态度;到了需要他扮演合格的士兵角色时,伯顿一向不会让麦克尼尔失望。 “发生什么了?”他头也不回地问道,从未怀疑是敌军士兵偷偷地摸进了据点内部,这源自于他对自身实力的自信和对友军的额外信赖,“如果是平平无奇的消息,就不用说了。” “韩国人的军队采取了一些激进的手段。”麦克尼尔急切地说道,“他们的陆军参谋长声称总统已经无法履行职责……” “哦,我还以为是朝鲜人真的进入后方防线了,想不到是这种小事。”伯顿兴致索然地低下了头,继续瞄准着前方。他不会再让敌军士兵从自己的瞄准镜中溜走,任何一个从这处街区成功地渗透进入后方的朝军士兵都可能为韩军带来巨大的风险。比起掌握着权力的大人物们彼此撕咬的惨剧和闹剧,伯顿更关心那些实际的军事问题。由军人来执政,似乎意味着大部分因程序问题而受到阻碍的计划将不再碰到任何来自内部的干预。这样一来,韩军也许能够更加迅速地突破包围圈,从而解除当前的危急局面。 伯顿的冷漠让麦克尼尔和米拉有些诧异,见到伯顿只顾着专心致志地瞄准前方的街道,麦克尼尔有些恼火,他快步走到伯顿身旁,躲藏在唯一能够掩护他的窗台下,小声解释道: “这可是兵变,我不敢想象这时候发生这种规模的意外会让韩国人受到多么恶劣的影响。” “老弟,问题没有那么严重。”伯顿打着哈欠,从口袋里掏出了电子烟,娴熟地叼在嘴里并启动了它,“况且,在我看来这也许是一件好事。军人最懂怎么打仗,现在韩国人只要走错一步就可能会丢掉整个国家,那么让专业的军事领袖来指挥这场战争当然是合理的。不是我多嘴——如果战争是在合众国本土发生,我也会这么想。” 迈克尔·麦克尼尔强硬地扳着伯顿的肩膀,强迫他分心听自己讲话。 “伯顿,咱们是韩国人吗?不是,我们是难民,而且是在相当一部分热血沸腾的青年人眼中抢走了他们的工作机会的难民。只有一些现行的反对派支持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权益,而他们同军队的关系可谓相当糟糕。”说到这里,他已经无法压抑内心的忧虑,不由得开始唉声叹气,“……我看不出军队的崛起对我们来说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好处。” 麦克尼尔的讲述终于让伯顿逐渐地重视这个在他看来毫不起眼的消息。留在狙击步枪旁的狙击手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跟麦克尼尔一起蹲在窗台下方的角落中,共同讨论着周遭发生的变化。刚才伯顿下意识地忘记了自己是难民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上校,他会被军队当做是带来巨大不稳定因素的难民而非人人吹捧的战争英雄。但愿那些军官知道该怎样妥善地对待奋战在前线的士兵,否则军队的任何新举措只会把韩国带得离胜利更远。 “这么说,我们确实会成为潜在的受害者。”伯顿为刚才的失误而懊恼,“但是,我们没法改变这一切,不是吗?几个普通士兵不能影响那些将军们的决定,他们甚至可以无视本国的总统,更不可能在乎我们这些作为普通士兵的难民。” “如果柳上校的权力没有因为这起风波而被剥夺,我们可以试图寻求他的庇护。”米拉提出了一个建议。 一声略微带着不屑和茫然的沉闷鼻音拖着长长的腔调从麦克尼尔的嗓子里爬了出来,用枪托拄在布满玻璃渣和水泥碎块的地板上的年轻士兵明确地指出了柳成禹面临的窘境:“各位,柳上校是个脱北者,脱北者在以保守派为主的军队之中是受到严重敌视的。万一柳上校被抓了或是被解除职务,那么我们反而会因为临时找他帮忙而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 “不,我们只需要远离那些士兵的关注。”米拉微微一笑,“比如说,让柳上校下命令把我们派去执行一些模棱两可的任务……对了,追击敌军特殊作战部队。” 这倒是个用于躲避麻烦的好方法。韩军可以把那些坐镇后方指挥部的指挥官叫去接受审查,但他们不可能有机会逐一将前线的士兵也叫到后方接受调查,更不必说在市内战况依旧胶着的当下,任何一个普通士兵都不能随意离开岗位。柳成禹按照上级的命令把部分士兵调走,其后果便是这条防线近乎变得不堪一击,所幸朝军没有在此期间大举进攻,而是继续象征性地朝着废墟中开炮。 士兵能做的一切终归微不足道,麦克尼尔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为了帮助韩国人打赢这场战争,也为了让他自己能够在战后的韩国获得安稳的栖身之所,麦克尼尔甚至比大部分韩军士兵更加拼命地战斗,他的躯体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弹孔,其中一些伤势足以危及他的性命。纵使如此,他获得的也不过是上级的象征性表彰和一个相对而言显得正规的士兵身份。没有额外的物资,没有额外的薪水,也没有勋章,即便是正式的公民身份也需要他冒着生命危险前去争取。 那正是麦克尼尔愈发地怀念合众国的另一个原因。向所有处于困难中的人们伸出援手,未来或许能够换取他们尽心尽力的回报。 “从理论上来说,换岗的时间也该到了。”伯顿检查了一下时间,“他们总该记得什么时候继续对付敌人……别把精力全都消耗在内斗上。” “他们不会的。”麦克尼尔恢复了一点自信,“等下一批士兵到来,我们就立刻去找柳上校。”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中,他们又捉到了三名试图从这处街区附近通过的朝军士兵。麦克尼尔击毙了其中一人(他看到目标的脑袋炸开了),并击伤了另一人;伯顿则只击毙了一名士兵。谁也不清楚被麦克尼尔击中腹部的朝军士兵躲在什么地方,众人猜想那名士兵一定会在不久后死于失血过多,于是便不再关注消失在视野中的敌人。朝军间歇性地向着防线附近开炮,但没有任何一发炮弹落在这栋建筑旁。米拉操控着无人机去附近的街道调查情况,也没有发现其他朝军士兵的踪迹。 “这里目前是安全的。”她向麦克尼尔汇报道。 “就是说,下一个小时或者明天也许就不安全了。”麦克尼尔开玩笑般地说道,“那个说法也许没错,朝鲜人没有完全做好迎接一场全面战争的准备,他们的备战程度几乎和韩国人一样地糟糕。如今他们若是想要展现出更为强大的实力,一定会把压力转嫁到公民身上。不幸的是,那种原本就不太牢靠的经济肯定会濒临崩溃,到时候战争本身能否继续维持下去也成为了大问题。” “行了,朝鲜人有朝鲜人的打算。”伯顿听到这些乐观的估测,逐渐地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这里应该留一些无人机,那样一来我们就能立刻知道是否有敌人入侵了防线。现在,该轮到我们去找柳上校了。希望他没有被那些家伙抓起来。” 麦克尼尔熟悉附近的一草一木,他时常地穿梭在前线和广场附近的指挥部之间,所有的路线都被他牢固地记录在脑海之中。这样做不仅能让他在敌军的猛攻之中迅速地找到最安全的逃生道路,也有助于他仔细地研究朝军特殊作战部队采取的惯用战术。明海俊在混战中身受重伤后,暂时还没有重新出现在战场上。在这些由流亡者组成的亡命徒再一次集结起来之前,麦克尼尔已经准备好了对付他们的新奇策略,或许他需要的只是足够的时间和机会。 柳成禹的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指挥部设立在那座银行大楼之中,麦克尼尔曾经单枪匹马攻入大楼并炸死了据守大楼的朝军少佐。他以为自己能因此而获得一枚勋章,尽管他等来的只是柳成禹那敷衍了事的表述,麦克尼尔依旧相信韩国人会想办法回报他的英勇奋战。不管他同其他士兵相处时遇到过多少让人不悦的摩擦,有这些和他关系融洽的军官在这里主持大局,那些细节在更强悍的敌人面前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轻车熟路地沿着同一条路线回到广场旁,麦克尼尔发觉连广场附近的守军数量都明显地减少了。他不禁为那位从未谋面的陆军参谋总长的草率决定感到担忧,万一朝军趁着这个机会突然大举进攻,无论兵变中的赢家到底是谁,最终的胜利者都会是朝军。 “连后门的卫兵都不在。”伯顿瞠目结舌,“……指挥部里,说不定也没人?” “我们得认真地看一看。”麦克尼尔试探性地推开了门,眼前是空荡荡的走廊,“好,也许他们临时放假了。我们去楼上找找。” 麦克尼尔还惦记着韩军的光学迷彩,既然之前韩军是担忧光学迷彩可能流入朝军手中才决定不向普通士兵发放这些装备,想必当那些自以为是的高级将领铲除了他们想象中的祸害之后,这一问题也将迅速得到解决。承诺是任在永给出的,尽管那位供职于情报部门的军官并不能直接插手和装备供应有关的事务,麦克尼尔相信对方会履行这些承诺。合格的上级一向同合格的探员配合得十分愉快。 在那扇熟悉的大门前,麦克尼尔犹豫了片刻,在同伴们鼓励的眼神中将右手伸到了门口。沉重的回响消失后,没有人出来应答。麦克尼尔用左右推了推这扇门,发现它是虚掩着的。 “你看,我说了这里没人——” 咧开大嘴向麦克尼尔吹嘘着先见之明的伯顿在撞上呆滞的麦克尼尔后也愣住了,在众人面前,同样僵硬地站在原地发呆的任在永正从柳成禹的办公桌里翻出一些文件,不少文件杂乱地散落在地上,上面还有着清晰的鞋印。 “……任中校?”麦克尼尔狐疑地望着四周,见房间中没有其他人,他自己也没有感应到周边存在开启了光学迷彩的【隐形人】,这才放下心来,“呃……我不想知道为什么您出现在这里。柳上校在什么地方?” “明知故问。”见来者是麦克尼尔,任在永松了一口气,麦克尼尔能够看得清对方紧绷着的双肩一下子垮了下去,“瞧你的样子,你们应该已经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 “没错,所以我得来找柳上校……让他下命令把我们迅速派到其他士兵无法轻易接触的危险地区,这样一来就没人会管几个难民的死活了。”麦克尼尔紧盯着任在永手中的文件,他似乎看到文件标题位置用韩语写着疑似货物进账单的内容,但他不能肯定,“这很重要。我相信那些敌视脱北者的军官不会对难民格外地宽容。” 任在永闻言,只是不住地摆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文件收进自己的公文包中,用左手扶了扶眼镜,郑重其事地走向麦克尼尔,把另一只手搭在麦克尼尔的左肩上。 “他们没心思关注你,相信我。日理万机的总长担心的是有能力干预决策的群体中出现叛徒……和泄密者。如果他们真的要抓几个典型的间谍充当典型案例,柳上校遭殃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是啊,可是谁也不想被无关紧要的事情牵扯。”麦克尼尔眉头紧皱,“他们随便地说一句话,下面的士兵就会做出千奇百怪的解读。” “那么,我正好有一份工作能保证你们暂时安全。”任在永的眼镜片后方投射出了寒光,这总会让麦克尼尔好奇为什么义体化时代还会有人戴眼镜,“帮我们去抓几个人,他们都是一些过去发表过不恰当观点的职业政客,对他们恨之入骨的阁下和军队的长官们碍于面子而不能随意地逮捕他们。”与此同时,麦克尼尔的视野中弹出了新的告示,看来任在永当真打算让他去办这种棘手的差事,“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大部分部门处在总长和陆军的控制下,我们也不例外。按照这份名单去把他们抓住……如果有人逃跑,那就当场击毙。” “了解。”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地向着任在永敬礼,对方也并未回礼,而是径直开启了光学迷彩并顺着侧门溜出的办公室,留下依旧狼藉一片的办公桌。等到柳成禹回来之后,他肯定会因此而暴跳如雷并勒令手下去追查那个敢到他的办公室里偷东西的罪犯。 相顾无言的三人沿着另一侧的楼梯离开了银行大楼,打算去寻找最近的地下设施入口。这确实是能让他们自保的工作,没有人会打扰前去抓捕要犯的士兵。不过,麦克尼尔和伯顿不约而同的颤抖证明他们并未因为获得意料之外的豁免机会而欢欣鼓舞。 站在通向地下设施的入口旁,伯顿拦住了麦克尼尔。 “……喂,我们真的要这么做?” “不然呢?”麦克尼尔反问道,“先得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谈其他事情。我主动带着你们去寻找战争,就是为了避免被扔进收容设施……彻底丧失自主权的感觉可不好受。” “唉,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伯顿懊恼地挠着光秃秃的头皮,“但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不就是俄国人最擅长的工作吗?你可别误会,我是说,我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的冲突,而且我也确实从直觉上更倾向于军队那一方。然而,谁要是打算让我亲手去抓人,那我可得严词拒绝。” 话音未落,米拉跳起来揪着伯顿的衣领,把他拽离了设施入口。受到突然袭击的伯顿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直截了当地朝后方摔倒,脑袋陷进了半融化的污泥之中。他狼狈地从垃圾堆中跳出,气愤不已地指着米拉叫骂着。 “没人逼着你。”米拉冷淡地望着伯顿,“不想做,那就回去。” 伯顿站在垃圾堆旁,上下挥舞着手臂,比操纵着木偶演戏的傀儡师还卖力地向麦克尼尔诉说着他的纠结。 “很好!”处在愤怒顶点的伯顿没有爆发,反而以自嘲的方式化解了即将到来的冲突,“你们都对,是我错了。连命都保不住,那咱们什么也做不成,就像小丑一样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口号。来,大家一起行动,把那些被放进名单的家伙都给抓起来。” 地下设施的相对狭窄有利于他们开展抓捕行动,而军队严重缺乏人手又使得他们暂时碰不到竞争对手。麦克尼尔让米拉协助他们制定了一条最高效的线路,而后沿着路线图逐一地前去逮捕对应的嫌疑人。任在永提供的这份名单之中不仅包括国会议员、商人,也包括记者、教授甚至是娱乐明星。规模如此之大的逮捕势必引发严重混乱,不知那位参谋总长到底有没有与之相对的缓和措施。 “完了,全完了。”伯顿尽管决定跟随麦克尼尔共同执行任务,他本人仍然对被迫采取如此【屈辱】的自保方式而感到不适,“我们现在已经变成朝鲜人了。” “你是说哪一方面?”和麦克尼尔一同跑在最前面的米拉回头问道。 “哪里都像。从这场战争开始之后,韩国人变得越来越像朝鲜人了。” “但是,韩国人和朝鲜人好像本来就该是……属于同一个国家的。”麦克尼尔以不确定的口吻回应道,“不如说,他们在危机之中表现出了某种共性。” 已经有一些卫兵把守在各条通道的连接处,他们见到有人匆忙地向着隧道跑来,连忙拦下了这些生着外国人面孔的士兵。 “请接受检查。” 等到士兵们发现眼前的三人来自第八师团后,没有半句废话地放他们离开了。 “毫无疑问,柳上校的上级一定参加了这次兵变。”麦克尼尔对局势有了粗略的判断,“但我们尚不清楚柳上校本人的态度如何。” “他是个脱北者,为了避免被怀疑,柳上校只能更加卖力地执行长官的命令。”伯顿自认为看穿了一切,“或许他完全清楚士兵为什么被调走,只不过不想对我们说明而已。嘿,哪里会有人把兵变的计划随意告诉下属呢?” “但是,在事态的真相被揭晓前,所有士兵都认为是朝军士兵进入了地下设施……” 三人在看起来永无休止的争论之中逐渐地靠近了他们的目的地。麦克尼尔不打算首先去抓捕国会议员,他相信那些平时受到良好保护的大人物有着各种自保方法,况且他也不想撞见对他还算和善的金京荣或是梁振万议员。于是,麦克尼尔挑选了一位知名律师作为第一个目标。和被迫挤在狭窄定居点中的市民们相比,这位律师有自己的独立住处,仅仅这一点便足以让麦克尼尔羡慕得泪流满面。 “唉,我的大房子……”他垂头丧气地走到门前,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如果没人回答,他们就强行闯入,反正他们是特地前来抓人的。 当然不会有人出来迎接他们。麦克尼尔心安理得地踹开屋门,迎接他的是空空如也的房间,连所有的生活用品都被卷走了。伯顿失望地冲进房间中,到处搜索可能被遗忘的物品,他还不想空手而归。 “这家伙连牙膏都不给我们留下。”伯顿大怒,“好哇,他肯定是事先得到了消息,带着他的全部财产跑得比兔子还快……” 麦克尼尔在房间中搜索了一阵,同样没有找到任何值得注意的物品。他告诉伯顿尽快离开,还有更多的目标等待着他们。 “记住,过了今天,我们大概别想从反对派那里获得半点同情了。” “那……” “随机应变。”麦克尼尔叹了口气,“别看我,我脸上又没有计划。国会议员放在最后,这样我们也算是给他们留出了逃跑时间。” tbc? OR3-EP4:血海沸腾(3) or3-ep4:血海沸腾(3) 无论以何种形式进行,权力的实质交接需要尽快地完成。近在咫尺的朝军不会留给韩军更多的时间,一旦他们察觉到韩军的异常行动,就会抓住有利时机迅速地发动新一轮攻势。为此,在首尔市区内部的韩军按照殷熙正大将发布的假预警信息四处活动时,俨然掌控了全局的陆军试图将一部分士兵留在前线以免防御设施变得虚弱,尽管人手短缺令他们难以达成自己的目的。此外,考虑到一向不安分的市民可能会反对军队的所作所为,把那些同市民有着较深联系的家伙抢先逮捕更有助于控制局面。忠实地执行着命令的士兵们不必心怀任何顾虑,谁在战争中持有最强大的武力,谁就天然地拥有了一切问题的最终解释权。 陆军的行动本应被情报部门注意到,但情报部门自始至终没有向其他部门发出任何警告,也没有要求其内部工作人员做出应对。显然,情报部门的管理者选择了投靠军队而不是站在李璟惠总统一侧,他们深知自己那号称无孔不入的侦察和渗透能力建立在上层的全力支持下。没有新统帅的授权和支持,情报部门也将彻底变成瞎子。在作出了象征性的抗议后,情报部门不加掩饰地站在了陆军一侧,并为陆军的指挥官们提供了必要的情报。那些在陆军眼中显得危险的公众人物同样是情报部门此前的重点调查对象,如今情报部门愿意同陆军主动分享这些内容,无疑是为陆军扫清了巩固其临时统治的障碍。 原本身为军人的情报部门管理者们,纷纷撕下了用西服制作的简陋面具,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任副理事,让这些人继续逍遥法外,似乎有些不妥啊。” 急匆匆地赶回地下设施内的任在永没有遇到多少阻碍,他的身份成为了最有说服力的通行证。在两旁的卫兵们敬畏的眼神中,任在永走进了情报部门设立在地下的办事处,去听一听自己那位直属上级的意见。由于情报部门的缺席,事先没有任何人了解陆军的计划(虽然殷熙正大将似乎只是临时起意),大部分部门未能做出抵抗便落入了陆军的控制之中。海军和空军则没有受到影响,殷熙正大将认定其他兵种的同僚不会干涉他的行动,只是象征性地以合同参谋本部的名义告知海军和空军继续维持现状。 悠然自得地躺在椅子上打盹的,正是第八局的管理官元载勋。 “想要抓人,也得有足够的士兵才行。”任在永毕恭毕敬地站在办公桌前,给足了面子,“陆军需要不停地从前线抽调士兵才能勉强控制住局势,这还是冒着被北韩军攻破防线的风险……迅速地摆平反对者,再让一切恢复常态,才能避免敌人抓住这一机会给我们造成致命一击。” “我也不想和那些次要人物打交道。”半眯着眼睛的元载勋管理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仿佛是肯定了任在永提出的客观缺陷的存在,“由他们去,我们只需要把主要人物抓起来。这样我们既可以向陆军交差,又不必担心在失败后被追究责任。” 任在永那单薄的眼镜片后方透射着冷冽的眼神,他用毫无尊敬甚至是略带冒犯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上司,从中他找到了无数的破绽。元载勋是个精明的官僚,知道如何最大化地利用专业人士去办事,也明白该如何在一场复杂的斗争中恰到好处地保持中立。若不是以李璟惠总统和反对派之间的矛盾激化到了再无缓和余地的程度,元载勋和整个第八局都不会被当做牺牲品,而是继续贯彻着这种半中立立场去为不同的新主人效忠。 污浊的空气灌进他的鼻腔,令人作呕的气味刺激着他的神经并断绝了一切遐想,永远冷峻的现实一刻不停地推着任在永向前身不由己地爬行。他有着截然不同的主张和理想,或者说他的理想和殷熙正大将、元载勋管理都背道而驰。只有站在对应的高度,他才有希望把理念变为现实,提前暴露内心的所思所想会为他更早地带来职业生涯的重点。向着趾高气昂的长官谦虚地说了一些没营养的奉承话后,任在永转身离开办公室,从一旁的走廊中叫来了几名卫兵。 有额外的险恶任务需要他来完成。不稳定因素需要被立即铲除,其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情报部门的说法是,让那些反对派悄无声息地消失是殷熙正大将的命令,但谁又能否认这其实可能是情报部门的管理者为了讨好新的合作者而想出的自作多情之计?半真半假的命令又被元载勋这样一个从来不怕用最下作的方式达成目的的精明官僚传递下来,任在永无法得知命令背后的真相。在传递命令的链条上,确实有人想要让这些反对派的首脑全部人间蒸发。梁振万、金京荣是其中的首要分子,此外还有一些平日缺乏表现机会的小人物,他们都在这份秘密名单上。 命令沿着这金字塔向下传递,到了任在永这里,他成为了真正的执行者。以戒严的相关条例规定中的内容为依据,先去逮捕其中一些人,再让他们恰到好处地【失踪】,这就是陆军的命令。假如接管了局势的陆军能够顺利地赢得这场战争,无论他们选择交权给文官还是自己继续执政,局势只会对他们有利。即便反对派的基础仍在,失去了首脑人物的集团势必变得一团散沙。 “任理事,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离任在永几步远的通道交汇处,具秘书忐忑不安地询问着长官的看法。 “我有我的计划。”任在永望着身后那些心不在焉的士兵,他怀疑士兵们从未清楚执行这些命令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况且,我们改变不了什么。” 任在永没有说出全部真话,他确实有一个计划,只不过那计划需要更多人的配合;他自己改变不了大局,但他能够接触到的大人物中却有着能够扭转局势的强力角色。在这支奉命前去逮捕并以事故为名处决部分反对派首脑人物的队伍出发之前,已经有一些目标逃离了各自的住处。也许那些目标不能完全逃离陆军的控制区——如果他们离开了韩军的阵地,就会陷入朝军的包围之中——但哪怕他们稍微用心地同前来追捕他们的士兵捉迷藏,任在永也能找个借口尽量拖延时间。只要他的上级找不出明确的证据,就无法认定他涉嫌泄露相关情报或是刻意协助目标逃跑。 ——他只希望不要碰上放弃挣扎的悲观者或是抱着殉道的念头自己往搜索队伍上撞,那样谁也救不了他们。大摇大摆地前去抓捕目标的队伍很快就会引起注意,纵使情报部门选择了无视陆军的兵变并迅速地同陆军联手,那些在各个部门之中埋伏了密探的大人物们也会比普通市民更早地获得相关情报。只要他们都选择把保命当做第一优先事项,其中大部分人都能逃过陆军的围捕。 那么,既然他需要逮捕的反对派首脑几乎都有各自的方式来保证自身的安全,任在永只需要做一件事:让更加不专业、不熟练的工作人员去代替他完成这些工作。 “我们得提高效率,别让他们跑掉了。”在迷宫一样的隧道中转了十几分钟后,任在永叫住了那些士兵们,“他们手无寸铁,只要我们派出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他们面前,就会让他们丧失一切反抗的意志。按照这些地址去寻找他们的下落,尽快把他们一网打尽。” 戴着头盔的士兵们唯唯诺诺地分头离开,按照记录的地点前往目标的住宅去逮捕那些对陆军而言体现出了威胁的大人物们。具秘书向着任在永敬了个军礼,正打算跟着其中几名士兵一同离开,却被任在永叫住了。 “你就别去凑热闹了。”任在永靠在墙壁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头顶的照明灯,“这本来就是他们该负责的工作,你和我都没必要亲自去当刽子手。” “但是……” “咱们得向尊敬的元管理学学偷懒的技巧,这很重要。”任在永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没有哪一条命令要求实际负责这项工作的负责人必须亲自到场逮捕目标。既然他们不说,我们也当没看见就好。” 具秘书心怀敬畏地伫立在任中领身旁,依旧和对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从这位副理事身上学到了很多技巧,一半是具体工作中的技巧,另一半则是官场中的必备生存技能。任在永比他大了将近十岁,经验也多出许多,人生的真实体验往往是笨拙的说教无法替代的。那些愿意分享经验的前辈自然不想让晚辈犯下同样的错误,即便他们明知道晚辈可能听不进大部分告诫,这些辛勤的先辈仍然选择用自娱自乐一般的态度讲述着他们曾经嗤之以鼻的教条,来警告志得意满的年轻人。 隧道的尽头传来了脚步声,具秘书难以想象这时还会有人焦急地路过这里。他和任在永不约而同地向着隧道尽头投以好奇的目光,出现在那里的是三名气喘吁吁的韩军士兵。等到这几名士兵离他们更近一些,任在永才从对方的相貌中辨认出这些【韩军士兵】的真实身份。 跑在最前面的麦克尼尔看到任在永同秘书悠闲地留在地下通道中散步,不由得产生了不满: “任中校,我们简直碰上陷阱了。”他不住地向着任在永抱怨,“接到你的命令之后,我们分别前往十几个地点进行搜查,却没有发现任何目标。见鬼,他们跑得太快了,我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快地得到消息。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抓住任何人。” 有那么一瞬间,麦克尼尔从任在永那张冰封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并且当任在永板着脸数落他们时,他确实认为自己只是看错了。然而,象征性地用几句甚至没包含侮辱性质词汇的废话打发了众人后,任在永便和具秘书相视一笑,那样子像极了童话故事中发觉诡计得逞的巫师。这让麦克尼尔一时间又搞不清任在永的真实用意了,他相信任在永一定会在这场变故之中持有某一确定的立场,只是任在永更善于掩饰罢了。 “跑掉了……”任在永装作用心的样子念叨着,“那就继续去找。找不到他们,我们也没法交差啊。” “这会耽误很多时间。”麦克尼尔试探性地说道。 “没错,所以我认为他们会很快地结束这场闹剧并让一切恢复正常。”任在永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毕竟,无论谁想要胡闹,他都没有办法绕过挡在我们眼前的北韩军。” 留给反对派用来逃跑的时间不多了。相对而言,留给殷熙正大将用来铲除其政敌的机会也变得越来越少。如果他无法尽快地达成目的,就必须在固执己见地内讧和放下内斗去共同应对朝军之间做个选择。显然,没有人会愿意在对抗大敌时留存着巨大隐患,这也是殷熙正大将急于将他眼中的祸害和叛徒立即铲除的原因之一。不过,即便情报部门和陆军高级将领采取放任或支持的态度,那些无声无息地抵制着这项命令的官员和士兵们依旧为阻止局势恶化做出了自己的一份贡献。 两支队伍在地下通道的交叉处分开,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继续前去抓捕目标,而任在永则和具秘书留在原地休息。看得出来,任在永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到这里,他肯定接受了某个任务但又在中途决定将主要工作全部丢给手下。 “……咱们现在该帮谁?”等到任在永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后,米拉才迟疑地叫住了麦克尼尔。 “伯顿,说说你的想法。”麦克尼尔把难缠的皮球踢给了伯顿。 “这还用问?”伯顿不屑地哼了一声,“要我说,我们现在是难民,这片土地上的普通公民视我们为寄生虫……谁对我们更好一点,我们就去支持谁。” “你忽略了一个问题:我们的支持不一定是对应的群体迫切需要的。”麦克尼尔补充了一句,“也就是说,我们得确保自己献上的忠诚足够重要……重要到能够让我们支持的那些人有足够的压力去兑现承诺。” 他们看不清任在永的立场,也不清楚柳成禹的立场。但是,他们必须先有自己的立场,不能糊涂地被人利用着去剪除异己。麦克尼尔在三人当中具有相对的权威,他的观点就是这个小团体的最终决策。既要寻找有利于他们的一方,也要寻找用得上他们这份支持的一方。综合来看,还是反对派更值得他们投靠。 “可我们现在就是去抓他们的。”米拉叹了口气。 “别这么悲观,我们也许能找个机会向他们示好。”麦克尼尔看到了这场闹剧的结局,“在人类的历史上,没有哪个纯粹凭借私欲而造反的团体能够长久地保持它夺取的权力。韩国人的陆军一定会失败的,我相信这一点:尽管那一天的到来可能是很久之后。无论如何,陆军不会善待我们,他们只会怀疑我们这些难民和脱北者一样都是潜在间谍。所以,大家找个机会去向反对派示好。” 眼下,他们缺少的是麦克尼尔所说的机会。别说逮捕其中的目标,他们甚至没能在对应的地点发现目标的踪迹。麦克尼尔相信这是因为反对派安插在各个部门的卧底把同兵变有关的情报及时地告知了反对派,否则那些反对派只会和各部的长官一样毫无心理准备地被殷熙正大将控制住。 “前面的隧道有其他士兵。”米拉通过附近的通讯状况判断韩军士兵的行动,“我们最好避开他们。就算我们身上有着逮捕重要目标的任务……也无法排除某些士兵心生歹意对我们的威胁。” 于是,麦克尼尔连续两次切换了路线以免同其他队伍正面相撞。好在多层次的地下掩体设施更适合玩这类捉迷藏游戏,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可能暴露他们的行踪,但探头探脑地从通道一侧观察着他们的士兵总会在看到熟悉的军服后放弃探求真相的冲动。正当麦克尼尔还在试图从任在永和柳成禹的行为中分析出对方的立场时,他撞上了一名从侧面的路口中冲出的市民,那人当即被麦克尼尔向前撞倒在地,连续打了好几个滚才勉强爬起来。 “抱歉!”麦克尼尔心头一惊,“对不起,我有工作在身……您没事?” 他主动走上前去搀扶那位市民,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熟悉的脸。除了代表着挫伤的淤青和剐蹭造成的划伤外,这个打扮成普通市民的不起眼的中老年人从任何角度看起来都像是金京荣本人。 “金议员?” 见到麦克尼尔身上那副堪比食人生番的架势,金京荣苦笑着后退了几步,闭上眼睛,似乎是放弃了求生的打算。 “这里有几条安全的路线,可以帮您逃出本区。”他诧异地睁开眼睛,发现麦克尼尔不仅没有开枪,反而急切地向他解释着该如何尽快逃出追捕,“……不超过1天,他们肯定会结束在地下定居点的搜索并把士兵送回前线,那时您就安全了。” “你所说的路线通向北韩军的控制区。”金京荣议员跌跌撞撞地又后退了几步,有意识地远离麦克尼尔,“也是死路一条。” “他们不在乎自己手上多带几条人命。”麦克尼尔说罢,从背包里翻出了一套军服,“……换上军服,再换上他们用来识别参加兵变的作战部队的标志,这样就算您被发现了,也有一定的概率被他们无视。” 金京荣诧异地接过了麦克尼尔递来的那件军服,不顾上面沾满泥土和血污,立刻把军服披在了身上。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再认真谈谈。” 说罢,金京荣拔腿就跑,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既然韩国的成年男性都被要求参军,说不定金议员在生死交错的紧急关头恢复了当兵时的灵敏身手。见金议员已经跑远了,麦克尼尔有些后悔地向着对方的背景喊道: “记得给我们补齐薪水差距——” “他听不到的。”伯顿拍了拍麦克尼尔的左肩,“而且,他兑现承诺的前提是他还能活着回来……我是说,不仅要活着,还得活着做总统。然而,我并不认为这些律师、教授还有他们身后的市民能胜过韩国人的陆军。” 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他确信自己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渎职并非全因无能和懈怠造成,麦克尼尔更愿意将他现在的行动称之为良心意义上的抗拒。 “怎么,你想说他做不了总统?”他笑着回应伯顿的担忧,“总统又不是天生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金京荣一样幸运。有些属于反对派的国会议员没有来得及逃跑,他们或是因为肩负重大责任而不能轻易地撇下身上的重担,或是恰好缺乏对应的消息渠道而对兵变一无所知。争先恐后地冲进室内的士兵们找到了不紧不慢地穿着西装的梁振万议员,以虚情假意的官话要求这位国会议员前去议事堂开会。 “好的。”梁振万议员点了点头,“我也有些话想同阁下说。” 士兵们没有把他带到通向地下议事堂的通道中,而是拐弯抹角地故意走了几条路况相对较差的隧道,最后在一处被封堵的墙壁前停下了。 “你们好像走错路了。”梁振万议员冷静地说道。 “没错,就是这里。”为首的军官指了指那面墙壁,“有北韩军入侵了地下设施……因此,路途中发生意外也是在所难免的。” 得知自己死期将至,梁振万议员不仅没有失态地大喊大叫,反而主动向着那面墙壁走去,在尽头潇洒地转过身,凝视着表情不一的士兵和军官们。 “真是讽刺,大统领阁下的父亲是借助着兵变成为大统领的军人,而她却没有控制军队的本事。使用暴力去恐吓他人的小丑,直到最后一刻才会发现自己也是小丑中的一员。” “您有什么遗言吗?”其中一名士兵举起了冲锋枪。 梁振万议员又点了点头,原地踏了几步,背对着这些发抖的士兵们,自言自语道: “大好河山哪!” 枪声响了。 tbc? OR3-EP4:血海沸腾(4) or3-ep4:血海沸腾(4) 在麦克尼尔主导的搜捕行动以一无所获告终后,赶在其他同搜捕有关的军官或官员前来找他们的麻烦之前,麦克尼尔急匆匆地赶回了前线据点之中,他算准那些只会躲在地下掩体中苟延残喘的家伙没有胆量追到前线来。联络了附近的友军以便确认防线的总体状况后,麦克尼尔暂时地放下了对于兵变的担忧,准备将精力转移到自己负责的主要工作上。不把神出鬼没的朝军特殊作战部队消灭掉,首尔市区各地的韩军始终面对着无处不在的威胁。 随着被长官派去执行各种莫名其妙的任务的士兵们陆续回到据点之中,双方对峙的前线恢复了常态。被废墟、路障和弹坑分隔的街区中,一侧是朝军,另一侧则是依旧困守市区内的韩军。由于打破包围圈的作战计划遭遇失败,短期内无望和外界恢复接触的韩军越发地陷入补给不足的危机之中,更不必说他们还得优先满足市民的需求。趁着韩军还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战斗意志,麦克尼尔认为他们正需要制造一个诱饵来吸引朝军的注意力。 “散布假情报?”懒洋洋地躺在弹坑中的丁龙汉大尉听到麦克尼尔的提议后,惊讶得跳了起来,“……我想,这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麦克尼尔一声不吭地任凭丁龙汉大尉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在过去的十几个小时中发生的那些意外:当柳成禹自愿或是被迫地将相当一部分守军调往地下设施内去控制局势并逮捕可疑人员时,丁龙汉大尉正巧率领着一支巡逻部队漫游在前线,从而逃过了被派去执行不光彩的任务的命运。然而,这反而使得他和他的士兵们陷入了困境,因为附近防线中的大部分韩军士兵都已经离开,而殷熙正大将刻意散布的有关朝军入侵的消息更是让丁龙汉大尉相信指挥机构中枢被敌军攻破了。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中躲藏了许久之后,丁龙汉大尉才知道这是一场误会,准确地说是陆军故意扔出来的烟雾弹。 了解到丁龙汉大尉因为种种巧合而饱受精神上的折磨后,其他韩军指挥官暂时没有为这名中队长分派新的工作,只是让他留在据点附近休息。 “长官,您一定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这恰好可以成为一个机会。”麦克尼尔不确定这一谎言需要多少个同谋才能显得更加真实,“我军没有走漏风声,敌人也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大举进攻,这自然是我们的幸运;但是,真相迟早会被敌人得知,谁也瞒不住的。与其让他们在几天后坐在指挥部中嘲笑着我军,不如利用这个信息不对称的机会去欺骗他们。” 丁龙汉大尉叼着电子烟,烦躁地来回吸着烟嘴,那烟嘴都快被他磨得锃亮了。 “……这么做属于泄露机密,咱们肯定会被处决。以前他们还有顾忌,现在是陆军掌权了,连国会议员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我们算什么?” “只要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是您或者是我们散布假情报,他们还能说什么呢?”麦克尼尔似笑非笑地站在弹坑上方俯视着下方的丁龙汉大尉,“他们当真做好了准备去前线抓捕同敌人浴血奋战的指挥官和士兵吗?不,他们不会的,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么做会使得他们站在和因故而不能继续履行职责的总统阁下的相同立场上。” 假设麦克尼尔拼凑出的真相是准确的,那么殷熙正大将决定使用武力来逼迫总统撤回决定的直接原因便是李璟惠总统随意解除了军队中穿着制服的最高将领的指挥权将严重动摇军队的信心——如果总统只是决定让某个师团长、军团长出面承担责任,或许殷熙正大将也不会采取极端手段。 见到丁龙汉大尉似乎有些心动了,麦克尼尔准备添油加醋地说服对方支持他使用这个冒险的方案去诱捕朝军特殊作战的指挥官。同丁龙汉大尉想象中的大场面不同,麦克尼尔的计划中从来不包括大张旗鼓地使用官方渠道公布消息,他只需要让朝军指挥官隐约意识到韩军出现了混乱即可。以明海俊和朝军特殊作战部队的身份而言,一旦他们相信韩军正处于混乱之中,这些流亡者出身的军人不会同友军分享战功,因为他们只能用战果来换取赦免。急功近利的朝军特殊作战部队必然会单独行动,到时候麦克尼尔就能把他们引到附近的韩军包围圈中并将其就地歼灭。 唯一的问题在于,拦截到麦克尼尔伪造的通讯内容的不一定只有朝军特殊作战部队,况且朝军特殊作战部队的其他指挥官和士兵也不一定会完全按照麦克尼尔预判的行动规律做出决定。 “长官,这件事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严重。”麦克尼尔迟钝地笑了,“敌人或是陆军的将军们都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那好,说说你的具体规划。”丁龙汉大尉终于同意了麦克尼尔的想法,“想要把他们全歼,自然是做不到的;但是,只要上级愿意向我们分发光学迷彩装置,我们就能摆脱被少数敌军特殊作战部队士兵牵制的窘境。” 麦克尼尔大喜过望,他请丁龙汉大尉先从弹坑里爬上来,再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仔细讨论这个存在一定风险的密谋。但是,当丁龙汉大尉手脚并用地爬出弹坑后,却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直视着麦克尼尔。当麦克尼尔意识到对方的眼神其实紧盯着自己身后的某处时,连忙回头观望,并意外地发现柳成禹大领向着他们走来。从兵变发生时算起,麦克尼尔多次尝试找到柳成禹以便了解详细情况,但他始终没能找到本应坐镇前线的代理旅团长。 “长官,我一直在找您。”麦克尼尔战战兢兢地后退了几步,差一点把刚爬上来的丁龙汉大尉撞到弹坑里,“……昨天我以为前线发生了意外。” “我这里有件事要委托你去办。”柳成禹大领挥了挥手,把刚将电子烟放回口袋里的丁龙汉大尉赶走了,“你看,我很了解你的想法,大家都想尽快把敌人的特殊作战部队消灭掉……这不是靠着着急就能完成的。眼下,新的秩序尚未巩固,我们必须确保街区的安全。”他向着麦克尼尔报出了一个地址,“去那里护送一位重要人物离开,按他的要求把他送到指定地点。” “明白。”麦克尼尔一丝不苟地向着柳成禹敬礼,“长官,那刚才的计划——” “别担心,只要我们控制好这些消息的传播范围,没人会知道什么泄密。” 有了柳成禹的保证,麦克尼尔自觉诱捕计划多了至少一半的胜算。他连忙向着宽宏大量地无视了他的【危险计划】的参谋长道谢,而后一溜烟地沿着遍布玻璃渣和水泥碎块的道路奔跑并消失在了十字路口处。 “你满意了?”柳成禹大领向着无人的红绿灯下喊道。 “你会因此而感谢我的。” 没戴眼镜的任在永凭空出现在了红绿灯旁,他逐渐地解除了光学迷彩,向着似乎有些畏惧的柳成禹走来,“……你会感谢我让你获得了一个赎罪的机会,否则你会同时成为双方的清算对象。” “或许我会立刻被长官当成间谍。”柳成禹冷笑道,“你很清楚他们的态度,纵使国会议员也不能幸免于难,我们只不过多了一层帮凶的保护色,一旦我们抗拒他们的命令或是违背他们的意愿,那么等待着我们的会是和那些反对派相同的下场。” “柳大领,你觉得殷总长的闹剧还能上演多久?”任在永伸出右手指着脚下,柳成禹明白他在说躲藏在地下掩体中的无数市民,“所有的市民都在反对他,不管是大统领阁下的支持者,还是她的反对者。大家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大统领阁下和反对派之间的争执尚且是法律的框架下的正常争斗,而殷总长的行为是明摆着的造反。” 柳成禹嗤笑了一阵,他眯起眼睛,以凶横的目光凝视着眼前谈吐体面的情报部门官员。任在永可以免除额外的怀疑,他没有办法:他是个脱北者,脱北者本来就同时受到双方的敌视。为了避免在两种敌视之间被夹得粉碎,柳成禹只能通过死心塌地效忠于军队代表着的暴力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地位。 “我和你不一样。”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低沉了,“看看你,你的职务或许比我低,但你有一个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后台。” “假如这就是你总结出的教训,那我得多说一句:我看错人了。”任在永重新启动了光学迷彩,逐渐地消失在柳成禹眼前,“当然,你最好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举动。这样一来,在这场闹剧结束之后,你还有机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并再一次真诚地向我道谢。” 直到几分钟之后,柳成禹才真正下定决心离开这里。他担心任在永随时随地监视着他的行踪,谁也不敢肯定情报部门暗藏了多少秘密手段。即便他以脱北者的身份成为了军队中的骨干和中层军官,依旧无法真正地掌握自己的命运。尽管如此,柳成禹并不认为任在永拥有比他更多的自由。 按照柳成禹的命令去寻找那位重要人物的麦克尼尔打算从隧道中抄近路,在不了解柳成禹所说的大人物到底是谁的前提下,他打算让自己的同伴们跟随他一同前往。 【舒勒,帝国军有没有接到同韩国相关的情报?】 【没听说过。】舒勒的态度令麦克尼尔意外,【一方面,帝国军自顾不暇,怕是没心思花费更多时间和精力去关注韩国……即便半岛的局势导致大东合众国介入,也不会让帝国面临着的危局逆转。等等,你的意思是,被朝军围困的首尔发生了兵变?】 【差不多。】麦克尼尔看到了叼着压缩饼干从隧道中穿过的伯顿,连忙叫住了对方,【这其实是个坏消息,虽然理论上军人完全控制局面有助于更好地执行作战计划,但他们浪费在维持秩序上的成本也会成倍地增加。哦,我有一个新的方案用于对付朝鲜人的那支特殊作战部队,希望你能帮我制作一个新的程序。】 伯顿和米拉从麦克尼尔处听说了柳成禹的新命令后,都感到疑惑不解。直到现在,他们也无法从柳成禹的行动中判断出这位代理旅团长的实际立场。不过,考虑到柳成禹愿意为麦克尼尔完成那个计划,就算柳参谋长命令他们去直接闯进朝军阵地,他们也得照做。毕竟,麦克尼尔的方案需要有一定实权的韩军指挥官的配合。 “他们两个之间存在一定的利益关系。”伯顿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一个是身为脱北者——原本是朝鲜的公民——的陆军作战部队的指挥官,另一个是坐在办公室整天喝咖啡的情报部门特工,就算他们因为工作原因而临时结识,也不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这么多联系。上一次,那个任中校直接钻进了柳上校的办公室翻文件——” “偷文件。”米拉纠正道。 “是?总之,看起来任中校和柳上校是合作伙伴,但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肯定比表面上体现出来的更复杂。”伯顿没在乎这些细小的失误,“要我说,柳上校有把柄被握在任中校手里,这样一来我们永远也不知道柳上校真正的立场是什么。” “但是,这场闹剧肯定会结束的。”麦克尼尔笃定地说道,“我们先去护送那位重要人物,然后我再把详细的作战计划告诉你们。朝鲜人的战争机器也开始疲惫了,他们的攻势逐渐变得软弱,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正好需要在这个时候干掉他们的精锐部队。” 迈克尔·麦克尼尔感受到上方传来了震动,朝军又向着市区内开炮了。炮击结束后,他们沿着麦克尼尔选定的路线前进,争取在朝军的下一轮炮击或是进攻开始之前抵达预定位置。没走多远,麦克尼尔便发现有一具【尸体】倒在地上。他们连忙向着尸体跑去,这才发觉那其实是用来运送货物或是进行巡逻的机器人。 “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在地下设施中破坏这些机器人?”伯顿皱起了眉头,“难不成韩国人的陆军指挥机构所说的是事实?朝鲜人当真入侵了这里?” “这么粗糙的破坏手法不像是士兵能做出来的。”麦克尼尔把机器人翻过来,将机器人另一侧受到的损伤指给他们看,杂乱无章的划痕和钝器击打形成的凹陷说明了一切,“看起来更像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平民使用手头一切能拿来当武器的工具随意地打砸一番后留下的痕迹。” “看得出来,这里的市民对军队的怨气很大。”米拉面色凝重地说道。她试着用数据线连接了机器人身上的接口,以便检查机器人当中安装了什么程序,“他们担心这些本来用于服务的机器人会变成军队用以监视和奴役的工具,于是赶在士兵们封锁各个隧道之前破坏了一切可能被用来施暴的设施。” “哦,那可真蠢。”伯顿冷笑着,“局势如此艰难,他们还要自寻死路。” “……英国的工人也曾经通过破坏机器的方式来保住自己的工作和利用价值。” 麦克尼尔把伯顿的嘲讽顶了回去之后,不再关注这具机器人【尸体】和左侧通道中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着的市民,继续前进。他们的目的地是地下设施中一处受到军队严密保护的定居点,理论上从地下通道中赶路更快一些,但沿途设置的哨站会大幅度地拖慢他们的速度。当伯顿问麦克尼尔为什么不走地面路线时,麦克尼尔答复说,他判断哨站附近的卫兵大部分都已经离岗,所以才决定冒险地从地下抄近路。 “那要是遇到了卫兵——” “打开光学迷彩再冲过去。” 自从麦克尼尔不慎在米拉面前暴露了自己拥有一套光学迷彩的秘密之后,他就不再掩饰了,反正米拉看起来完全不关心麦克尼尔到底从哪里获得了这种装备。 很快,伯顿便不得不佩服麦克尼尔的预判。然而,麦克尼尔更愿意相信自己判断错了,因为他沿途中遇到的每一个岗哨都已经遭遇了袭击,所有卫兵以极其难看的方式倒毙在隧道之中。米拉试着对这些士兵进行尸检,检查结果表明没有任何士兵是因为外伤而死。 “他们的电子脑被烧坏了。”米拉做出了结论。 “情况不对劲,我们得快点行动。” 马不停蹄地赶往目标地点的众人一路上碰到了5个毫无抵抗地被消灭的哨站,至少有几十名卫兵在无法传递任何消息的情况下被不知名的敌人所杀。他们总算艰难地抵达了被紧闭着的他们封锁的区域,起先麦克尼尔担心使用暴力方法拆毁这道大门会引起韩军警惕,但米拉提醒他,既然沿途的哨站全部被消灭,说明敌人可能早已入侵了内部。 “你说得对。”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不过,我还不想让韩国人把这份罪责扔给我:你有办法把这道门打开吗?” “给我15分钟。” 麦克尼尔和伯顿焦躁不安地站在走廊外侧警戒着可能出现的敌人,15分钟在他们看来简直比整整一天还漫长。等到大门终于发出沉重的噪声时,精神高度紧张的麦克尼尔差一点向着大门的方向送上十几发子弹。在大门完全沉入通道底部后,映入他们眼中的大厅里躺满了韩军士兵的尸体。 “见鬼。”伯顿气得发抖,“到底是谁干的?” “肯定不是朝鲜人。”麦克尼尔走在最前面,“快一点行动。” 连目标地点也受到了入侵,屋门敞开着,门前躺着2名韩军士兵的尸体。麦克尼尔冲进屋子内,发现这间房屋与其说是住处,不如说是用来软禁囚犯的监狱。可惜的是,狼藉一片的屋子内找不到任何活人,只有入侵者粗暴地闯入并进行搜查时留下的痕迹。 “这里没人。”他离开房间,失望地对伯顿说道。 “不,里面有信号。”米拉坚持要求麦克尼尔进去继续仔细搜索,“肯定有活着的人藏在房间里。”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在麦克尼尔利用【潘多拉】赋予他的感知能力判断出目标的位置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问题的答案被揭晓的那一刻。他们不清楚是谁留在这里,也许是敌人,也许是柳成禹希望他们护送的那位大人物。假如他们身上携带了红外探测装置,就能更轻松地找出隐形人的身份。 “听好了,如果您之前是住在这里的住户——不管是原本就住在这里还是被什么人关在这里——我们是来护送您离开的。”麦克尼尔把门关上,以免他大声向着屋内喊话时有其他人听到,“我们对您没有恶意,请您离开当前躲避的位置并接受我们的保护。” 旁边的卫生间中传来了噪声。未几,一名穿着运动服、头发花白的老者警惕地从卫生间里走出。 “哎呀,他好像是——”伯顿惊叫起来,只是一时记不起对方的身份,“喂,他是哪一位将军?我记得他向前线的作战部队发表过讲话。” “韩国人的参谋长联席会议议长。”麦克尼尔给出了答案,“李观默将军。” 合同参谋本部议长李观默大将除了身上的运动服之外,只披着一件防弹背心和卡在防弹背心上的光学迷彩装置。当麦克尼尔向他伸出右手时,他警惕地站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谁派你们来的?”看到闯进屋子内的三人当中没有任何人长得像韩国人,李观默大将用英语问道。 “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的代理旅长,柳成禹上校。”麦克尼尔向着李观默一面敬礼一面答复道,“是他委托我们来这里营救您并护送您离开。” “第八师团是参加了兵变的部队之一……”李观默大将自嘲地笑着,“这不可能是他本人的想法,而你们肯定不知道是谁向他下达这个命令的。算了,先离开这里再说。连大统领阁下要求严密看管的区域都被不知名的武装人员入侵,殷总长实在是失职了。” 慌不择路地顺着原来的路线逃跑的众人没有注意到同一条走廊的另一侧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任务完成。需要将金议员送到指定地点吗?” “尽快。梁议员已经遇害,我们手中剩下的底牌不多了。” tbc? OR3-EP4:血海沸腾(5) or3-ep4:血海沸腾(5) 2024年2月8日上午,坐镇陆军总部的殷熙正大将因为一条出乎意料之外但又完全合情合理的请求而犹豫不决,独自一人徘徊在为陆军参谋总长准备的特殊避难所之中。同只能拥挤地居住在地下通道中的市民们相比,能够拥有独立住处的官员们是幸运的,而这种幸运和殷熙正大将的待遇相比则完全不值一提。仅为他一人的工作和居住而服务的空间若是提供给普通市民,怕是能养活上百名居无定所地躲在地下掩体中瑟瑟发抖的平民。纵使殷熙正大将自身的价值——他一向这样评估自己——远在数百人之上,这种近似奢侈的待遇多少让他感到身下坐着的交椅并不那么平稳。 “请进。”听到门口传来门铃声,殷熙正大将用语音答复告知对应的程序开门迎客。能够来到这里叩门的,只会是通过了陆军重重检查后被证明绝对安全的可靠帮手、下属,殷熙正大将不担心他们会成为夺取自己性命的刺客。 来人风尘仆仆地步入房间,脸上喜忧参半。他扣好西服上端最后一粒纽扣,走到殷熙正大将的办公桌前,恭敬而又不失体面地小声说道: “是合参议长请您去商议军事要务。” 殷熙正大将傲慢地点了点头,鄙视地望着同样虚假地迎合着他的国会议员。他不需要这些人的尊重,只需要他们出于恐惧而暂时服从自己的指挥,这就足够了。处于反对派阵营的国会议员不是已经被监禁或是神秘失踪,就是正在流亡,他们无法对殷熙正大将正在建立的新秩序构成任何威胁。或许那些采取重重手段进行抗议的市民们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但重要的生活物资完全被掌控在军队手中,想必没人愿意饿着肚子去抗议。 连完全义体化的生化人也得考虑怎么保证能量供应。 “东议员,合参议长是什么时候逃离的?” “这……不清楚。”东喜植议员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这几天,大家的主要工作是把那些令人厌恶的反对派解决掉。他们勾结那些入侵我国的北韩军,这等罪行自然是要严惩的。” “我们打着为合参议长伸冤的旗号,控制了大统领阁下和各个部门,却对合参议长本人不闻不问……”殷熙正大将叹了口气,“我既没有在当天亲自率领士兵去营救他,也没在第二天下令把他释放,于情于理,他都是有理由批评我的。不管怎么说,我得去和他见一面。” 东喜植议员不敢多说什么,他只是个普通的国会议员,不是军事上的专家,也不了解陆军高级将领之间的纠葛,只得按照殷熙正的安排行事。自从他决定毛遂自荐地找到殷熙正以便获得一个受重用的机会之后,东喜植的名字便牢固地同以殷熙正大将为首的陆军捆绑了起来,一旦殷熙正大将失去权力,东喜植议员的投机也将彻底失败,他的国会议员生涯同样会在那时迎来终结。 出于谨慎,在殷熙正大将结束了长篇大论的自我检讨后,东喜植议员连忙补充道: “但是,每多一个人,鱼汤就会少一份。” “合参议长没有做好钓鱼的准备,只想来分鱼汤,算是人之常情。”殷熙正大将莞尔一笑,“再说,他是合同参谋本部议长,我也该服从他的指挥。既然我们声称大统领阁下发出的那项命令无效,那么李观默大将就依旧是合参议长,他也有理由继续指挥这场战争。不把战争打赢,我们谁也逃不过敌人的子弹。” 从动机的意义上而言,李观默大将是殷熙正大将的恩人。假如不是李观默大将决定主动承担作战计划失败和泄密的责任,殷熙正大将断然找不到理由率领士兵去胁迫李璟惠总统,也不可能有办法像现在一样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各个部门和本来就失去了大部分作用的国会。除此之外,李观默大将的做法证明他缺乏对应的野心,那么殷熙正大将愿意同这样的纯粹军人继续合作。 战争还在继续,将军们不想耽误更多的时间。殷熙正大将只决定让几名负责在最近几天内制定新作战计划的将军跟随他前往合同参谋本部,届时他打算认真地和李观默大将讨论一下该怎么击退包围着首尔的敌军。虽说合同参谋本部才是军队的中枢,殷熙正大将更喜欢在自己的地盘也就是陆军总部同下属会面,这使得合同参谋本部由于其最高长官和大部分成员的缺席而在近日变得空旷了许多。 从陆军总部通向合同参谋本部的通道中有许多韩军设置的哨站,这是为了阻止朝军的特殊作战部队渗透进入地下设施后直接对军队的主要指挥机构实施斩首行动。往日,让前来拜访自己的将军或是中下层军官在这些审核程序上浪费时间能够令殷熙正大将感到莫名地兴奋,这是在这场残酷而又暂时无法取胜的战争中让他获得成就感的唯一来源。然而,他决不希望自己成为被审查对象。 士兵们对他解释说,为了防止朝军特殊作战部队进入,没有人能例外。 “最近有一些哨站受到了袭击,我们至今无法查明袭击者的身份……肯定是北韩军。” 考虑到这一点,殷熙正大将不满地接受着士兵们的检查,他终究不能忽视会随时威胁到自身性命的种种因素。度过了难熬的半个小时后,殷熙正大将一行人终于离开了由陆军单方面负责的地区,进入了合同参谋本部的管辖范围内。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通道两侧的卫兵穿着属于海军陆战队的军服。 “谁把海兵队调派到这里了?” “合同参谋本部附近的卫兵都被我们调走了,合参议长大概也只能让海兵队负责他的安全。”旁边随同殷熙正大将的另一名将军做出了推测。 “大家都是陆军的,怎么这么见外呢?”殷熙正大将哈哈大笑,“虽然我没去派人把他救出来,咱们神通广大的合参议长不还是自己想办法逃出来了吗?他要是想加强防御力量,直接向我提出要求就可以,哪里用得上去找海军的人……” 熟悉的会议室出现在了殷熙正大将眼前。以前他或许会羡慕这个位置,尤其是当他成为了陆军参谋总长之后,离军人的最高地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殷熙正大将多少次地幻想着当时被任命为合同参谋本部议长的将军是他自己而不是李观默大将。如今,殷熙正有了更为远大的追求。和那些在他眼中宣传着歪理邪说的反对派或是团结在李璟惠总统身旁却软弱无能的官僚、政客不同,他要用军队的力量重塑整个社会,在赢得这场战争后为韩国争取到一个更光明的未来——不再轻易地受制于任何国内外的反对者。 合同参谋本部议长?这职务就留给李观默大将,殷熙正大将的目光蔓延到了朝鲜的北方。 穿着迷彩服、头戴贝雷帽的李观默大将正襟危坐,见到殷熙正大将和其他几名将军入内,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变化,整个人像是一座木雕。 “殷总长,这几天你做了件大事啊。” “合参议长,我们手头的工作还有很多,一时间竟然忘记为您恢复应有的地位和荣誉,这是我自己的失误造成的。”殷熙正大将连忙向着李观默大将赔罪,“韩国还是需要我们的合作才能度过这场危机。” 他有许多话要同李观默大将讲。朝军已然到了强弩之末,殷熙正大将相信下一次反击一定能够彻底粉碎朝军的包围网并挫败朝军继续南下的图谋,甚至有望将战线向北推进到战前的国境线附近——假如忽视可能出现的损失,这是天赐良机。朝军不知道首尔的地下设施中发生了什么,他们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大举进攻,真是殷熙正大将的幸运。 “我不怪你,你的工作太多了,忘记考虑我的情况算不得大错。”李观默大将和蔼地笑着,“换成任何人,突然坐在大统领阁下的位置上,都会手忙脚乱的。你这么快地控制了局势而没有酿成祸患,可谓是军队的楷模了。” “如果没有将军们的支持——” “我给你留了个惊喜。”望着殷熙正大将那依旧处于兴奋和狂热中的样子,李观默大将略微闭上了眼睛,“殷熙正,你被捕了,罪名是内乱罪。” 突然,殷熙正眼前的景象像雪片一样崩溃了,地下合同参谋本部设施那装饰着墙纸、吊灯、油画的墙壁不断地脱落,而没有任何碎屑堆积在地板上。这层外皮彻底地脱落殆尽后,露出的是冰冷而简陋的水泥墙。这里不是合同参谋本部,李观默大将也并非独自一人留在会议室中等待他们。附近的十几名士兵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步枪,瞄准了惊愕而不知所措的将军们。立刻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的殷熙正大将打算逃跑,却惊恐地发现自身动弹不得。 “做得好。” 站在李观默大将身后的是个穿着韩军士兵军服的女孩,假设她的义体外貌和年龄完全相符,那依然显得有些稚嫩的脸庞意味着她的年纪不会超过20岁。在这张更像是东亚地区居民所能拥有的脸上,殷熙正大将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厌恶和鄙夷。他不敢相信一个普通士兵会用这种眼神看待自己,更不敢相信这些作为寄生虫的难民能堂而皇之地同合同参谋本部议长站在一起。人偶般精致的脸庞恰如其分地表现着舞台上的傀儡应当扮演着的小丑角色,漩涡状的义眼则为这具其实属于量产型的义体增添了一丝诡异的非人类色彩。 “合参议长!……但是,你是怎么做到的?”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昏了头脑的殷熙正忘记了到底该先责问李观默大将的背叛还是找出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拐进陷阱的原因。 “哨站的电子脑扫描程序只需要稍微加一点病毒,就能利用进行电子脑网络连接的机会逐层地攻破目标的电子脑。”米拉·基利安面无表情地为成了瓮中之鳖的殷熙正解释着原因,“当然,尽管李观默将军出身陆军并且相信陆军之中存在愿意合作的目标,由于金议员认为陆军并不可靠,我们决定让海军陆战队来充当同谋。” 殷熙正大将带来的所有同伙全部失去了行动能力,他们被房间中埋伏的士兵们按倒在粗糙的桌面上,彼此慌乱地注视着同样六神无主的同僚。 “这对你来说似乎没法接受。”望着愤愤不平的殷熙正大将,李观默大将以冷峻的口吻批评着对方的举动,“你可能会说,是这些所谓的反对派国会议员因为作战计划失败而提出问责,而因此被大统领阁下拘押的我本应痛恨他们——但是,该被处罚的是真正泄密的人。你的一切行动都在危害军事指挥的可靠性和我们的国家,我不能继续看着你把我们所有人推向毁灭。” “把我们推向毁灭的是这些藏在内部的病毒。”殷熙正大将勃然大怒,“……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那些好吃懒做的家伙会被正式承认为【韩国人】,我们会变得和被难民冲垮的欧共体一样脆弱——” 一种奇特的感觉在李观默大将的心中升起。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面对着的对手拥有着何等实力,并且也预料到自己失败后会得到怎样的下场。然而,当他真正地将殷熙正逮捕时,李观默大将既没有为昔日的好友感到惋惜,也没有为可能的迅速失败而产生恐惧。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徘徊着金京荣的告诫,是那位在市民的保护下勉强地保住性命的国会议员为他扫清了疑惑。 十几个小时之前,匆忙地逃出被拘押地点的李观默大将和前来特地护送他的难民士兵们艰难地绕过由韩军士兵把守的通道和各个哨站,最终在夜幕降临之前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这是李观默大将自己的要求,他不想同直接指挥了兵变的殷熙正大将先接触,于是决定先行前来寻找可能对化解危机起到重要作用的金京荣议员。即便殷熙正大将采取的做法严重地破坏了各方之间的和解可能性,李观默大将依旧相信他们之间存在一个迅速解决危机的办法。 他猜想过金京荣议员会去哪里寻求庇护:也许是同时得到军队和反对派信赖的官僚,或者是反对派的秘密据点,要不就是同情反对派的军官。令他感到无比意外的是,金京荣躲藏在又脏又乱的市民定居点之中,这些市民一面抗议殷熙正大将的兵变,一面偷偷地将他们平日拥护的大人物们保护了起来。 在光学迷彩的掩护下避开了市民的警戒目光后,麦克尼尔护送李观默大将和金京荣议员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房间中商讨如何面对殷熙正一手造就的乱局。 “我跟殷总长是同学,因此我自认为很了解他的为人。”李观默大将对金京荣议员的态度并不好,“他这个人哪,很单纯,认准的事情一定要做成。从军校毕业时,他的人生目标就是要做参谋总长,而且他真的做到了。我听说殷总长又是秘密地下令处决议员,又是要实施更为严酷的管制措施,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的平日行为让他厌恶。如果你们早早地收敛一些,也不会招来这样的惨剧。” 金京荣议员披着破旧的大衣,脸上不均匀地分布着青紫色,这有助于他更好地把自己藏在普遍受到长时间惊吓的市民之中。听着李观默大将的无端指责,金京荣议员的信心反而变得越来越强盛。对方没有去立即投奔殷熙正大将或是试图夺取主导地位,而是前来找他商议,这本身就说明了李观默大将本人的立场至少不像他嘴上所说的那么强硬。 “请等一等。”麦克尼尔见双方的气氛紧张,忍不住说了几句,“李将军,除了所谓的勾结朝军之外,我看不出这些议员或者说反对派的行为当真对你们有害,而连这个勾结敌军的指控本身都是捏造出来的。毫无疑问,殷将军不仅策划了兵变,还企图用军队维持他的恐怖统治——” “冷静些。”金京荣一面安抚旁边生气的难民士兵们,一面劝说李观默大将尽早认清事实,“就这一点,我承认我们的对抗行动过激,但那是为了在阁下的监视、绑架和恶意指控下自保而采取的必要措施。况且,无视问题并不代表问题不存在了,难道说合参议长认为我们提出的主张所指向的问题都是虚构的?” 李观默大将见状,只是冷笑。 “金议员,你们平时的声势现在全都成了空话,就算市民支持你们,如果他们同军队对抗,北韩军一定会借着这个机会把我们全部消灭。我不想让殷熙正带着军队走向错误的方向,所以我寻求你们的帮助;你们被追杀得无路可逃,而目前同殷熙正地位对等且没有受到他控制的将领也只有我。”说到这里,李观默大将习惯性地向后仰去,差一点摔在地上,他这才记起来身后没有靠椅,“……然而,我依旧可以选择去找殷熙正谈判甚至是服从他的指挥,从而保住我现在的地位;你们没有退路。” 胜券在握的李观默大将永远不会想象到下一刻有什么惊喜在等待着他。金京荣议员和米拉几乎同时开口说道: “但要是北韩军得知了消息——” “很抱歉的是,我们已经——” 众人尴尬地彼此对视,互相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莫名的慌张。 “你们——”李观默大将几乎怒不可遏地站起来朝着金京荣议员咆哮,“……拿所有人的安危当做筹码?我看错你们了,原来你们真的可以把机密情报出卖给敌人。” “李将军,敌人迟早会知道这个消息。”金京荣议员叹了一口气,擦了擦沾满灰尘和泥土的眼镜,“在殷将军的指挥下打赢这场战争……然后呢?您认为这种胜利对于普通公民而言和被北韩征服相比有什么区别?同样生活在军队的监视和管制之下,同样地丧失自由。”他直视着李观默大将,语气中竟然不自觉地带上了半分挑衅和嘲弄,“是的,这是我要说的:对我来说,对大部分公民来说,你们和北韩军毫无区别。一旦你们跨过了这条界限,一旦你们把枪口对准了自己本该保护的人,你们也是【敌人】。生活在你们的刺刀和步枪之下,我看并不比背诵委员长的头衔更让人心怀希望。” 麦克尼尔用眼神暗示米拉做好准备,如果李观默大将准备动手打人,他们就得马上把李观默大将制服——还不能让对方受伤。值得庆幸的是,李观默大将怒气冲冲地跑到门外徘徊了许久之后,终于板着脸回到了屋子内。他终究放不下自己的身份,更不想在服从殷熙正和被敌人打败之间做选择。本应为对付朝军特殊作战部队而进行的欺骗行动意外地收到了恐吓效果,李观默大将相信敌人已经得知了兵变的详情且随时会发起进攻。那样一来,要么是他和金京荣议员迅速地推翻殷熙正,要么就是他们被迫服从殷熙正的权威并全力以赴地准备对敌作战,不然等待着他们的第三条道路就是被敌军直接消灭。 “你们没有胜算。首都附近的防御部队指挥官几乎都是殷熙正的亲信——不,直到一年前还不是这样,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在最近这一年里做了什么。即便我们成功地把殷熙正逮捕,他的手下也不会坐以待毙。”李观默大将不甘心地回到了座位上。 “这些指挥官不会想要为敌人制造优势的。”麦克尼尔立刻否定了李观默大将的说法,“此外,他们的反扑来自于恐惧——担忧殷将军的失败会让他们自身陷入绝境。只要您承诺不追究他们的责任,我想他们依旧会留在各自的部队中同朝鲜人继续战斗。” “这位可敬的外国友人说得对。”金京荣情不自禁地鼓掌,他脸上的皱纹堆积成了别样的山脉和沟壑,“另外,还有海兵队和空军基地的卫兵……以及因为出身而受到排挤的中层军官。并不是所有人都听殷熙正的命令,让他手下的死硬派被那些摇摆的军官包围,我们就能阻止军队发生内讧。” ——他们总算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李观默大将瞒着不可靠的陆军布置了陷阱,并秘密地调遣海军陆战队支援合同参谋本部。假如他们没能成功地诱捕殷熙正,就要采用武力将其抓获。不过,那名年龄明显还在未成年人边缘徘徊的外国难民士兵却有独特的方案,她对李观默大将解释说,有一种方法能让殷熙正大将不自觉地自愿钻进陷阱之中。 “我们需要一个诱饵。” “确切地说,是一个触媒。”麦克尼尔补充道。 “听说东喜植议员投靠了殷熙正,让这个完全不知情的家伙去传话可能更妥当一些。” 如今,李观默大将已经没有了反悔的机会。他认为殷熙正只会把局面变得更糟,于是宁可选择同反对派联手。必须尽快结束内部的纷争,才能避免被近在眼前的敌人彻底碾碎。 “殷总长,我向这里的公民宣誓效忠,不是什么看不见的法律、传统、思想。”李观默大将在下令把自己的老同事送去监禁之前,对他如是说道,“……这就是我最珍视的荣誉,勋章和头衔不值一提。” “叛徒没有好下场。”殷熙正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知道。”李观默悠悠地感叹着,“……但是,我不想再看到像李正雄那样不幸的军人、像权斗赫那样让军人的名声蒙受耻辱的军人。” tbc? OR3-EP4:血海沸腾(6) or3-ep4:血海沸腾(6) 朝军一向十分密切地关注着对手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当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之后,迅速地取得胜利已经成为了空想,朝军不得不依赖于通过每一个微小的优势来搭建通向最终胜利的道路。即便发生在首尔市地下设施内的混乱状况由于韩军对消息的严密封锁而很少被外界所知,士兵和市民们的些许异常表现仍然引起了朝军的注意。有些朝军士兵和普通军官选择向上级汇报这些消息,另一些自认为能够借机获取功劳的指挥官则偷偷地把消息封锁在了自己的部队内。每一个自认为能够在战争中掌握自身命运的军人都有自己的一份打算,他们相信自己是这盘棋局中的棋手而不是棋子。 在所有各怀鬼胎的指挥官们控制下的部队中,一支最为凶悍和强大的特殊作战部队悄悄地展开了行动。但是,同那些仅仅试图在为敌人送上致命一击的朝军指挥官不同,特殊作战部队的指挥官似乎因听信了某些传言而变得格外地惊惧交加。有一些身处特殊作战部队的士兵以较为确定的口吻说,他们的指挥官在首尔寻找着某个人,而不是更在乎上级指派的任务。 无形的士兵们行动着,从被朝军控制的阵地涌向首尔各处,他们想象中的对手则是已经在内乱中丧失了抵抗能力的敌人。内乱意味着毁灭的开端,纵使大难临头依然要彼此争夺权力的政客和将军们那丑陋不堪的姿态清楚地映照在朝军士兵们的眼中,那就是他们的长辈和委员长多年以来向他们宣传的敌人:被贪欲和金钱完全支配的南方傀儡。这些人是他们的同胞,也是他们的敌人。 再次交火发生前的二十分钟左右,刚刚从地下掩体中返回前线的麦克尼尔正在向伯顿解释着发生在权力中枢的新一轮洗牌。 “这是好事,那些人也许会因为我们是难民而给予一些额外的优待。”伯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一直担心军队反过来找借口把他们关起来,“不过,韩国人原来的那位总统呢?” “金议员说,既然李璟惠总统已经因为重病无法行使职责,理应由别人代替她来办公。”麦克尼尔和伯顿相视一笑,“只有傻子才会把自己的对手又送回那个位置。” “这么说,金议员现在是代理总统了?”伯顿恍然大悟,“哎呀,他也并非完全为了自己的主张而行动……不,他是个政客,多少要掌握一些政客之间的常用对抗手段。” 殷熙正等人已经被逮捕,那些或多或少地参与了兵变的指挥官则留在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对抗朝军的进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殷熙正的下属采取武力手段而又陷入僵局,获利的只会是近在咫尺的敌人。一些从合同参谋本部流出的传言说,所有参与兵变的指挥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和殷熙正一样是从军校毕业的优秀学生。这些人利用在校内的关系搭建了一个较为稳固的集团,为了共同的利益而不断地占据军队中的重要位置。就像李观默大将所说的那样,殷熙正甚至在2023年逐渐地将首尔周边的部队指挥官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亲信。也许他是为了提前准备响应李璟惠总统的号召而实施戒严,但他的真实用意目前尚不明朗。 “……每届学生中最优秀的那些军官,被同样身为优秀学生的军官们提拔,进而重复着这一过程、逐渐地向上控制了陆军。”米拉感到不可思议,“海军和空军却没有出现同样的事情。” “韩国人的军队毕竟还是以陆军为主的。”麦克尼尔开始调试光学迷彩,他预感到敌人的攻势或许不会像前几天那么猛烈,但一定会更具有针对性,“而且,我看这种奇怪的利益关系并不稳固。如果殷将军的每一个手下都愿意为自己的上司誓死效忠,他们就不会轻易地被李将军说服了。话说回来,李将军本人的身份也算是【从军校毕业的优秀学生】,可他却和这个组织毫无关联。” 金京荣议员昨天在和他们闲聊的时候无意中透露过,李观默大将更喜欢提拔那些受到背景困扰的军官:早在他成为合同参谋本部议长之前,他便认为更高的地位和权限对于处于困顿之中的军官而言是至关重要的,那些本就不用承担致命的生活压力的军官则可以稍微地让出对应的机会。 然而,比起金京荣受到的支持,李观默大将平日的恩惠也算不上什么了。麦克尼尔目睹了这些市民对金京荣的爱戴,他们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把受到陆军追杀的金京荣藏匿起来,以至于金京荣议员能在士兵的追踪下安然无恙地逃脱并同李观默大将会谈。没有这些市民的掩护,金京荣议员肯定已经被殷熙正手下的士兵抓起来了。麦克尼尔没有更多地了解金京荣的口号,他只知道这位国会议员主张赋予难民以更多的权利,那么市民对金京荣的支持想必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即金京荣答应将某些对普通公民有利的理念贯彻到实际政策之中。 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第一天之后,首尔各地的韩军没有调转枪口对付李观默大将和金京荣议员,因为朝军已经展开了试探性进攻以验证某些从不可信渠道传到他们那里的谣言是不是事实。忙于抵抗敌军进攻的韩军各部队迅速地恢复了常态,即便大部分指挥官都清楚李观默大将的承诺说不定只是一纸空文——等到战争结束后,他们之间势必会存在新的对抗。尽管如此,只有直接参与策划兵变的将军们被扣押,大部分仅仅按照上司的吩咐执行命令的指挥官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这是各方之间仅存的共识:不能把胜利拱手让给朝军。 2月9日中午,朝军继续向韩军第八师团驻防区域进攻,士兵从四面八方攻入附近的街区,对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形成了较大的压力。经过紧急协商后,柳成禹大领决定派出一个大队去抵挡侧翼的朝军,阻止其渗透进入地下设施或师团指挥部后方。同时,韩军士兵们期待已久的装备终于送到了战场上,那就是他们迫切需要的光学迷彩。 依据柳成禹本人的安排和丁龙汉大尉郑重其事分派的工作要求,麦克尼尔承担起了反击朝军特殊作战部队的任务。 “从规律上来看,敌人的行动方式不会出现变化。”麦克尼尔在地图上标注了附近的主要韩军据点,“他们依旧会在拉锯战之中尝试进攻韩国人的据点,为其他部队创造前进的机会。如果一个受到良好保护的据点能够拖延朝鲜人的攻势长达十几个小时,那么这支特殊作战部队能够在一个小时甚至是更短的时间内解决问题。”说到这里,他颇为忧虑地看着眼前被路障封堵的街道两旁的大楼,“我们无法预测敌人的行动,只能被动地前去追击他们。” “假如我们主动出击呢?”米拉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把攻势反过来,我们去朝鲜人的据点附近制造麻烦。” “很不错的建议,”麦克尼尔先是夸奖了米拉的创意,而后指出了战术的缺陷,“然而,敌人的胜利源自于他们利用多种不同作战部队的互相配合以高效地达成目的。朝鲜人的特殊作战部队绝对不是依靠单打独斗才能成为巷战中的噩梦的,他们有负责从地面主要路线推进的友军,有进行远程火力支援的炮兵部队。假如让这支所谓的特殊作战部队单独冲撞韩国人的防线,我想他们不会有太大的胜算。换成我们,结果也是一样的。” 言外之意是,被困在首尔市区内已经接近一个月的韩军不可能拿出和朝军对等的支援力量去协助他们作战。 其他韩军士兵对麦克尼尔的解释半信半疑。如果要以韩军据点为中心去反击朝军特殊作战部队,那么以第八师团或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指挥部为防御地带核心的据点都必须被包括在目标之内。朝军特殊作战部队至少有着联队规模的兵力,可他们这些被临时拉出来凑数的士兵甚至连一个中队都凑不齐。就算麦克尼尔多次声明他们只需要消灭朝军特殊作战部队之中最精锐的少数士兵,大部分韩军士兵仍然对计划毫无信心。 “我也不清楚你的信心是从哪来的。”伯顿等到其他韩军士兵分头去领取装备时才和麦克尼尔谈起这件事,“他们藏在黑暗里,我们没法轻易地抓住对方。” “他会上钩的。”麦克尼尔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两只手臂的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放在鼻梁前方,“假如我的推测是正确的……他一定会中计的。” “你做了什么?” “我让丁上尉临时在那份泄露的假情报里加了一点让敌军的指挥官非常感兴趣的佐料。” 话音未落,一发炮弹在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开花,麦克尼尔不得不立刻逃进最近的地下室中,以免在炮击之中被炸得粉碎。炮击停止后,他刚准备冲出地下室,便顺着街道的地平线看到了远处的朝军士兵正向着这条街道冲来。意识到自己必须投入眼前这场战斗之后,麦克尼尔一面通知其他士兵就地参战,一面把步枪搭在斜坡上方,瞄准了最前方的朝军士兵。 轻易地瞄准对方的腿部并精确地击中目标,这是麦克尼尔过去不敢想象的。他也许是一个合格的神枪手,也许是一个较为优秀的狙击手和近战专家,这些是依靠着他自己的努力而获得的技能,是在一次又一次血腥而残酷的战斗中磨炼出的自保本领。如今,【潘多拉】轻而易举地为这具义体提供了超越身经百战的老兵的能力,这让麦克尼尔暗自庆幸的同时又有些担忧。他并非为自己担忧,而是为那些还在世界各地像他一样被迫战斗的士兵们忧虑。如果【潘多拉】能够随便地制造出弹无虚发的士兵,那么纯粹依靠自身的能力参加战斗的士兵总有一天会被淘汰。 连续三次击中目标后,麦克尼尔立刻低下头、顺着旁边的通道跑向邻近的地下室。在朝军士兵发现他的位置并向着地下室的缺口倾泻子弹之前,麦克尼尔转移到了新的地下室中,重新把枪口对准了这些处于狂热中的战士们。 【麦克尼尔,你的意思是说——】 【朝鲜人的特殊作战部队指挥官明海俊接到的真正任务,是刺杀委员长。伯顿,你设想一下,当朝鲜人决定同他们几十年来一直宣传的作为敌人的同胞开战时,他们会放松对于出自内部的背叛者的警惕吗?只有一个说法能够合理地解释为什么朝鲜人决定把这些流亡者组织成一支特殊部队……他们都是在第三代委员长的治下被迫流亡的,怀有对委员长的仇恨,因而决定亲手报仇雪恨。】 彼得·伯顿深吸了一口凉气,二月份的首尔仍旧寒冷而干燥。他回忆起了麦克尼尔的推断,例如说韩国内部也存在推波助澜地将紧张局势推向战争的罪魁祸首。委员长或许不是无辜的,可现在发生的种种乱象无不证明是他的反对者蓄意地挑起了战争。 【但是,委员长已经死了,你知道朝鲜人自己也这么说。】 【伯顿,这位委员长的祖父和父亲都在平壤像神明一样接受着崇拜,那么朝鲜人有什么理由不去为他建造一座纪念碑呢?哪怕是设立一座空坟,也比像现在这样连尸体都找不到——甚至可能根本不去找——显得更像一种正常的善后方式。】 离麦克尼尔只有5米远的一名韩军士兵毫无预兆地跌倒在地,他的头颅所在的位置被一个巨大的空洞取代。机炮扫射轻而易举地撕碎了地下室的全部掩体,狼狈地打着滚躲进下水道的麦克尼尔煎熬地等待着敌人的扫射结束。当扫射戛然而止时,他确信自己听到了火箭弹爆炸的声音。 “还好韩国人迅速地把朝鲜人的直升机击落了。”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伯顿,有敌人从西面的入口进入了防线,把他们赶出去。” “明白。”伯顿忙不迭地扛着弹药箱从麦克尼尔身后跑过,“呃,等一下,万一敌人的特殊作战部队从这里打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现在也有光学迷彩,没关系。”麦克尼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再说,我有办法感知到他们的真实位置。” 他的潇洒和泰然自若总共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当一百多名朝军士兵从前方的三条街道同时发起冲锋时,麦克尼尔象征性地告诉周围的韩军士兵灵活应变,然后就钻进了下水道,向着更远的据点撤离。根据他的经验,碰上这样的场合,韩军大概没有机会获胜。这并不是抛弃其他士兵,只是出于战术需要而必须进行的转移。 “见鬼,看来并不是所有敌军指挥官都选择了封锁消息。”麦克尼尔喃喃自语,“肯定有人把消息一层一层地上报,说不定连现在的朝军指挥中枢机构都知道了。” 现在是下午三点,离麦克尼尔预想的偷袭高峰期还有几个小时。如果连朝军的正面攻势都挡不住,他们是断然没有办法阻击朝军特殊作战部队的。正当他为该采取什么战术而犹豫不决时,米拉钻进了同一条下水道,意外地发现麦克尼尔躲在这里。 “没想到你也学会了躲起来。”她有些惊讶,“……害怕了?” “我们的战场不在这里。”麦克尼尔答非所问,“在我们泄露了那些半真半假的情报之后,除了完全按照上级的要求进攻主要阵地的敌军之外,一定还会有敌军根据自己的心思行动,这才是真正的危险。像我们眼前这样的战斗,只需要派上更多的士兵填补缺口、疯狂地向着敌人射击。”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他继续自言自语地补充道: “敌人的特殊作战部队不是一支【本土部队】,他们的装备是其他外国公司制造的,指挥官也在外国流亡多年。我有理由怀疑这是其他组织的工具而不是朝鲜人的精锐部队,但我找不到更多的证据。” 有着pic缩写的刀片还保存在麦克尼尔手中,麦克尼尔希望自己还有机会找出刀片背后的谜团。 “解释权通常是胜利者的战利品。” “你说得对。”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所以,我们先得赢得胜利,不惜一切代价。最近我开始回忆自己在墨西哥战争中的经历,那时墨西哥人眼中的我和我们眼中的朝鲜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是哪一年参加墨西哥战争的?”米拉随口问道。 “2023年。”麦克尼尔扫兴地说道,“后来因为发表了一些不恰当的言论,被帝国军的老古董们给——” “但是,你上一次所说的那场战役其实发生在2020年。”米拉先是一愣,而后立即变得严肃起来,“是萨尔蒂约战役?那是帝国军入侵墨西哥的第一年发生的一场遭遇战,一部分按照计划前往墨西哥城而受到墨西哥游击队伏击的帝国军在补给耗尽的情况下损失惨重地撤回了边境地带。” 麦克尼尔愣住了,他不想多花费心思了解【这个世界的历史】,以至于他没有认真地分析过自己记忆中的场景可能出现在什么时候。事实上,他的大部分时间被用于计划更为周密的作战方案。 “2020年?”麦克尼尔咬着自己的手,用以缓解紧张情绪,“不对啊?我记得很清楚,那些记忆浮现在我眼前时,有些细节证明那是2023年上半年,因为我在下半年就被关进了研究设施。” “记得太清楚是种病。” 两人沿着下水管道逃离据点,打算按照麦克尼尔所说的方向尽早地转移到更为安全的阵地上。朝军的凶猛攻势不会持续很久,韩军利用废墟构筑的防线和要塞能够尽可能地拖延敌军的速度,况且那些在金京荣议员的号召下选择拿起武器的市民也部分地缓解了韩军的压力。每当麦克尼尔想到这一点时,他总会感到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是令他难以理解的。同样是军队,李璟惠总统和殷熙正大将的军队让市民厌恶,而金京荣议员——不,他现在是代理总统了——执掌的军队俨然成了保卫公民的正义之师。这种转变不可能瞬间完成,或者说军队当中仍然残留着被市民们广泛批评的行为。让市民选择了维持这份信任的,是金京荣议员给予他们的期待和希望。 “出口在这里。”米拉指着旁边的一堵墙。 麦克尼尔古怪地看着米拉,疑惑地走向墙壁。 “你肯定看错了,这只是一面墙。” “啊?”米拉显得有些惊讶,“应该是你看错了,这明明是一条通道。” 两人陷入了僵持之中,谁也不敢轻易否定对方的答案。针对电子脑的攻击能够完全混淆所有感知,麦克尼尔也不敢拿两人的生命当赌注。头顶震耳欲聋的炮声接连不断,他们不可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深究为什么会在下水管道里发现这样的奇怪一幕。 麦克尼尔闭上眼睛,开始感受可能存在于附近的信号。片刻之后,墙壁逐渐地变得透明、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取而代之是同其他地下设施通道没有什么区别的一条隧道。 “想不到有人在下水管道附近修了一条秘密通道。” “保持警惕。”米拉拔出了手枪,“我们不知道后面藏着什么。” 迈克尔·麦克尼尔走在最前面,沿着这条更为昏暗的通道前进。在通道的尽头,他找到了一扇虚掩着的门,并听到门后隐约地传来嘀嗒的响声。曾经送走无数前辈的麦克尼尔很清楚那是什么,他能听得出医院中大部分仪器设备的声音。 “怎么回事?”米拉试着打开那扇门,冷不防有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从里面跳出,但那人被麦克尼尔迅速地当面一拳打倒。在告诉米拉把这个穿着运动服的奇怪男子控制住之后,麦克尼尔独自一人走进了房间。 遍布房间内的医疗设备和浓重的消毒水、药品味道已经向麦克尼尔说明了一切。在房间中央的病床上,一位穿着黑色便服、体型臃肿的青年男子戴着一副老式眼镜,浑然不觉地目视前方。他那标志性的发型和体态实在过于显眼,以至于麦克尼尔不认为这是其他人冒充的。 “我应该早点明白伯顿当时碰到了谁。” 麦克尼尔大步走向躺在病床上的胖青年,向着对方敬了一个军礼。 “下午好,朝鲜人的委员长。” tbc? OR3-EP4:血海沸腾(7) or3-ep4:血海沸腾(7) 上天赐予公民的伟人、战无不胜的军事奇才、卓越而富有远见的领袖……这是在他的旗帜下生活着的同胞们向他自愿或非自愿地献上的称号。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掌握着绝对权力的君王、食人的恶鬼……这是外界赋予他的标签和罪名。在二者之间势必存在一个平衡点,但那些仰望着他的人多半无法以更加平和的心态看待这位从父亲手中接过了权力的委员长。对于更多的评论家而言,重点不在于如何公正、客观地评价他,而在于怎样让自己的评价起到对应的效果。 除去那些耀眼的光环,再除去那些耸人听闻的罪名,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委员长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青年人——或许已经过了四十岁的他算不得那么地【青年】。发福的中年男性,于麦克尼尔来说既没有威胁性也无任何实质的压迫感。 房间附近的四人保持着沉默,他们头顶上的战斗却不会因此而停止。炮弹不停地落在附近的地表,有些炸弹就在上方爆炸,剧烈的震颤不断地冲击着房间。落下碎屑的天花板和忽明忽暗的灯光预示着令人不安的结果,这位委员长没有在这里被炸死,简直是奇迹。 “真是奇怪。”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 “什么地方让你感到奇怪?” 委员长躺在床上,他的头部和小半个身躯被纱布包裹着,这是他没能离开病床逃跑或是尝试反击的直接原因。 “他们总是说,您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之一——至少在您的国家内。”麦克尼尔放下枪,他刚刚环视了整个房间内部的布置,确定委员长没有机会使用任何疑似武器的工具,“我没有想象过我能见到您,更没有想象到真正的您看起来没有半点威严。” 看到旁边小桌上的电子烟后,麦克尼尔更加确定有一些针对委员长本人的报道是真实的。据说,这位委员长酷爱抽烟,间接导致朝鲜人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的禁烟活动变得有些可笑。但是,在他联想到了这则小道消息后,麦克尼尔反而更加地相信委员长起码还是个活着的普通人而不是丧失了一切人性的机器。那么,他愿意采用对待人的方式和委员长交流。 “贵国的皇帝比我更有权力。”委员长满不在乎地拿起了电子烟,他也许知道麦克尼尔的动机不是杀死他——如果是,麦克尼尔早就那么做了。 “那让我倍感耻辱,因为这会使得我国还有我国的盟友——假如那个帝国真的有资格被我称为祖国——过去对贵国所做的一切批判都成为笑柄,并愈发地证明那种批判仅仅是由于我们的政客想要成为您。”麦克尼尔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时他倒是觉得委员长的胖脸比皇帝陛下的胖脸和蔼了不少,兴许委员长上了年纪之后可以扮演亲切的老者和长辈而不是令人生厌的社交媒体上的小丑,“我以前是一名帝国军的军官,为了争取我被帝国所剥夺的自由而选择逃亡到这里、为韩国人的军队服务。朝鲜人的委员长,我相信你的存活对于制止这场愚蠢的战争而言是必要的。” 被米拉按倒在地的那名朝鲜青年似乎要喊些什么,反应有些过激的米拉立刻把他结结实实地紧贴着地面给绑了起来。麦克尼尔用左眼观察着依旧不安分的朝鲜青年,右眼注视着委员长,默默地开始联系伯顿。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处理意见,但他在这里的发现并不是以他自身的普通士兵身份能够应付的,连柳成禹大领都没有资格在这一问题上做出最终决定。眼下,他该做的是尽快同对应的大人物进行沟通。 “您没有更多的选择,一个因重病或重伤而卧床的病人是跑不远的。”麦克尼尔补充了一句。 “但你们一向没有诚意。”委员长冷漠地说道,好似全然不关心自己的死活,“既然你自称是为南方的军队服务的难民,那么你也应该明白他们的作风。” “这场战争不该爆发。”麦克尼尔步步紧逼,他最担心的结果是委员长出于某种原因而选择自尽,那样一来不仅他百口莫辩,韩国人也一样解释不清了,“我听说您在开城被人袭击,那袭击大概是您在北方的对手主使的……您的这位忠实属下没有带着您返回朝鲜就是最好的证明。忠诚的手下宁可和身受重伤的本国的领袖一同在敌国境内躲藏也不敢回国,足以证明这位领袖已经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力。” 或许麦克尼尔事后会抱怨把希望寄托在伯顿身上是不切实际的,又或许他一定会找个机会痛骂伯顿把脑子全部扔在了夜店里。当伯顿发现麦克尼尔发送给他的消息时,这等劲爆的机密情报把伯顿吓得魂飞魄散。他几乎忘记了按照麦克尼尔的说法去通知上级,反而决定前去保护现场。委员长必须活着才能发挥出利用价值,假如委员长不幸地死在这里,韩国就彻底失去了和解的机会,而无论是麦克尼尔还是伯顿都不认为韩国人有机会彻底地打赢这场战争。 大东合众国不会允许朝鲜面临全面溃败。 “喂,我听说你找到了朝鲜人的那位委员长?”兴高采烈地从后方跑来的伯顿差一点撞上米拉,在向着米拉道歉后,他连忙跑进房间内去找麦克尼尔,“来,让我看看——” 麦克尼尔和委员长同时把目光转向伯顿,这让伯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他仔细地端详着委员长的相貌,忽然惊叫道: “哎呀,我想起来了!我们刚到首尔的那天,我在——” “对,我也想起来了。”麦克尼尔连忙阻止了伯顿的长篇大论,他害怕伯顿一不小心把如此重要的情报泄露给敌人。他们私自炮制了假消息引诱朝军特殊作战部队本身已经是踩在犯罪和叛变的边缘,万一又当真让朝军提前知道委员长就在这里,即便他们的上级有意保护他们,但其他韩军指挥官恐怕会想方设法把总是引起麻烦的根源解决掉。把伯顿推到门口之后,麦克尼尔才小声询问伯顿:“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以后你有很多机会见到他。” “我这是担心你们。”伯顿尴尬地笑着,露出了一半牙齿,“这可是朝鲜人的委员长哪。” “那么,你该做的是把这个消息直接告诉金议员。”麦克尼尔严肃地对伯顿说道,“我不能保证消息传递过程中的安全性,也许其中一些军官对金议员存在不满……只有把消息直接传递到金议员本人那里,才能保证这位委员长的安全。” 米拉见状,提醒麦克尼尔,双方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现在是代理总统而不是被到处追杀的流亡者,我们再想见到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没错,所以这就要有劳我们尊敬的伯顿先生自己去想办法了。”麦克尼尔亲切地拍了拍伯顿的右脸,留下哭笑不得的伯顿肩负着新的任务离开了房间,“我相信他有办法找到金议员。” 麦克尼尔不会允许自己成为罪人。他相信战争的背后存在期望借助战争谋取利益的犯罪集团,并认为这些目的不同、存在利益冲突、手段各异的家伙分别在朝鲜和韩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如果他拥有更高的地位,或许他能得到机会以便揪出这些藏在下水道中的老鼠。但是,现在他自己就是一个受到排挤和嘲弄的难民,连委员长都和他一样躲在下水道中逃避着外面的血肉磨坊,麦克尼尔缺乏足够的信心,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任在永或许依旧站在他这边——不,那仅仅是因为任在永打算利用他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友善,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所有的行动皆可以理性来解释。 年轻的士兵从房间的角落里搬来一把椅子,告诉米拉把那名朝鲜青年拖进屋子里,而后关上了外面的门。做完这一切后,他把椅子抬到病床旁边,坐在委员长身旁。 “别紧张,我们只需要把自己分内的工作做好。”麦克尼尔安抚着有些慌张的米拉,“不去想着他是敌军名义上的最高统帅……他只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叔叔。” “那我可不可以称呼你为三十多岁的叔——”米拉调皮地回应道。 “闭嘴,我没那么老。”麦克尼尔自讨没趣,他也担心米拉无意中说出了什么得罪委员长的话。即便委员长失去了一切权力和军队且落在韩军控制区之内,他的性命对于韩军而言至关重要。如果能够立即终止这场荒谬的战争,稍有理智的军人和政客都会选择换取和平而非继续将更多的青年投入绞肉机之中。委员长本人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这间不知以什么方法躲避了韩军的搜索的密室之中,朝鲜人的委员长、效忠于韩军的美国人、不知来自什么国家的另一名难民蜷缩在同一个角落中,等待着伯顿为他们带来决定命运的消息。近在眼前的威胁仍然挥之不去,如附骨之疽,时刻地折磨着所有的韩军指挥官和士兵。谁能想得到,就在首尔、在韩军一道又一道防线之后的核心地带,敌军的最高统帅在一间同下水道联通的密室中躲藏了一个多月。 麦克尼尔见委员长又打算抽烟,烦躁地开口说道: “喂,您在我们……呃,我是说,在韩国人的地盘上,最好遵守我们的规矩。现在我想说的是,放下那玩意。” 委员长完全无视了麦克尼尔的告诫,他用没有缠着纱布的那只手把电子烟放到嘴边,沉醉于电信号对躯体和精神的麻痹之中。同真正的香烟或是传统的电子烟不同,这种只会制造对应感觉的电子烟理论上不存在对周边环境的污染,也不会让其他人被动地吸入有毒物质。尽管如此,麦克尼尔仍然打算和烟民保持距离。 “这又不是那种廉价的老式电子烟。”委员长的心情愉快了许多,他的眼睛也变得更大了一些,“你觉得这个行为令人生厌?是哪一点呢?” “一切。” 一旁的朝鲜青年又想说话,米拉毫不犹豫地拿起桌子上的金属盒子敲打着他的脑袋,这暂时地让他安静了一阵。没过多久,他又试图发言,米拉不得不决定用纱布把他的脑袋包起来。 “对,一切。”麦克尼尔相信这是他自己的真实想法,“朝鲜人的委员长,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国家,我想我会赞同采取相当坚决的措施去消灭那些【腐化堕落】的行为。就这一点而言,我们之间的分歧远远地小于共识。”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激昂起来,仿佛所罗门将军就在他眼前温情地凝视着他,“适当的娱乐是必要的,但因烟酒或是其他什么成瘾的药物而毁掉人生则是不可理喻的。一旦人失去理智,就不会有任何信仰,没有信仰的人是无法得救的。” “你试图从宗教的角度来解释问题,并且声称我们应当有共识。”委员长无聊地叹了口气,“但是,宗教只是另一种特殊的……毒瘾。所以,我并不相信我们之间的相似之处可以用共识来解释。” 如此直白的发言毫无疑问让麦克尼尔感到被冒犯了。他不是狂热的信徒,没有兴趣穿着袍子去追杀某些在宗教问题上发表了不恰当言论的平民,只要别人相对地尊重他的信仰,他也缺乏兴趣对别人的信仰做出不合时宜的评论。要说委员长在麦克尼尔心目中的形象有多么高大,那自然是比不上他尊敬的那些gdi的将军们的;不过,麦克尼尔愿意将委员长视为一个务实的、在自己的国家中具有绝对权威的领袖,仅此而已。他愿意暂时地忘记韩国人的某些宣传,可这从不意味着委员长会考虑他的立场。 于是,当委员长直截了当地否定了宗教本身时,麦克尼尔倏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在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四肢涌现出了一种异样的无力感,那是米拉在警告他千万不要因一时冲动而犯下无可挽回的重罪。 “我很冷静。”他对着米拉和颜悦色地辩解道。 “你的样子看上去像活吞了一只火鸡。” “哦,我从来就没干过那种事,别诬陷我。” 说罢,麦克尼尔坐回椅子上,把步枪挂在一旁。 “我可没生气,只是因为突然听到不常见的说法而感到惊讶。”他向着委员长解释着自己方才的愤怒,“……说起来,这并不算什么冒犯。那些有志于挑战一切旧观念的年轻人经常把我支持和拥护的概念贬低得一文不值,我早就适应了这种程度的批评和讽刺。” “那可真是太好了。”委员长的英语说得还算标准,也许他刻意地纠正了自己的口音,“……然而,考虑到贵国在多年以前的状况,但愿你不会因为这一点而在当年投票给了你们现在的皇帝。” 麦克尼尔脸上的人造肌肉颤动着,即便他没有对应的记忆,他多少了解那位以商人的身份成为总统并进而建立了帝国的狂人。保卫传统正是这位皇帝陛下的号召,他的口号在合众国得到了许多白人——甚至也包括对现状不满的黑人和其他族裔——的全力支持。以事后的角度来看,麦克尼尔有无数个理由去批判唐纳德一世。但是,倘若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选民,说不定也会选择投票给未来的皇帝陛下。 “您很擅长讲笑话。”麦克尼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考虑过去当喜剧演员吗?” “不,我比较喜欢打篮球。”委员长不动声色地回敬了一句,“喜剧演员的工作嘛,留给你们的皇帝陛下本人罢,他自己就出演过喜剧电影。” 从委员长口中,麦克尼尔了解到在过去将近五十天之中发生的那些故事。原来,委员长在圣诞节当天确实去了开城,也确实遭遇了莫名其妙的炮击从而昏迷不醒。等到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看护在一家医院中。战争爆发之后,韩军借机对首尔实施了管制,连市民的活动都受到了严重的阻碍,更别说像委员长这样偷偷溜到首尔的【敌军首脑】了。 “看来这个男人是您唯一的保镖。”麦克尼尔捏了一把冷汗,幸亏委员长还活着,要是委员长确实死在了韩国境内……那么朝军当前的实际控制者有无数个理由把战争进行到底甚至是使用极端手段。 “不,还有其他人……”委员长圆滚滚的头颅垂了下去,“……他们都陆续牺牲了。过去的四个星期中,这座城市向我们展示了什么叫地狱。” “我很遗憾。”麦克尼尔连讽刺对方的心思也没了,“并且,一想到他们实际上死在自己的同胞手中,这就更让人感到不幸了。” 伴随着战事不断地深入首尔市区以及身边护卫的不断牺牲,身受重伤的委员长在接受了几次不同程度的治疗后决定转移到地下设施。然而,他们面临着的最大问题是暴露真实身份。不仅如此,委员长本人也意识到交战的双方之中各自存在着策划战争的罪魁祸首。于是,他决定采取一种较为稳妥的方式躲避在地下设施中,那就是利用光学迷彩和电子脑扫描装置植入病毒来防止自己的藏身之处被发现。行动不便的委员长只能一直留在这里,他焦急而苦恼地关注着战争的进展,却又不敢轻率地同任何一方接触。时而昏迷时而苏醒,又让他无法有效地处理任何事务。 “看来他还是很有本事的。”米拉惊叹道,“我还以为他只是凭借着祖父和父亲的身份而成为委员长的幸运儿。” “你看,这是来自外国友人的真情实感——” “米拉,把一头猪放在那个位置上坐十年,它也会学会发号施令的。”麦克尼尔板着面孔,高兴地看到委员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就算是无能之辈,只要凭借着长辈的庇护而获得了对应的机会,总会锻炼出常人凭天赋和努力都无从获取的能力。” 说罢,他望着委员长,想看看这位自命不凡而又落魄的领袖会作何反应。 “哎,这说明某头猪比做了皇帝却还是没学会怎么治国的大火鸡聪明啊。” 麦克尼尔考虑着要不要用国土面积对比来羞辱对方,最终他放弃了这个打算。皇帝陛下攻城略地取得的任何成就都不会让他感到高兴,反而会令麦克尼尔更加地痛恨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份:一个曾经为帝国的侵略战争效力的军官。纵使他选择了背叛,不把这份罪行完全偿还干净,他是没有理由说自己不虚此行的。 “您说得对,我要把那只大火鸡的头发揪下来当做薪柴来熔化华尔街的雕像。” 他们之间的敌意和隔阂仍然存在,但不像先前那么坚固了。委员长向麦克尼尔提议说,假设他们和平地解决了争端,麦克尼尔可以考虑去朝鲜访问,见识真正的朝鲜。 “您不打算把这场战争进行到底?”米拉疑惑地问道。 “战争无益,我们双方在战争中化为灰烬只会让整个半岛更加地受控于大东合众国。”委员长倒是看得透彻,“相信我,如果确实是朴光东留在平壤,我们一定有办法结束这场战争。反对我的人差不多都被消灭了,再把最后几个收拾干净,没什么能阻止我按照我所代表的多数人的意愿去推动事态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听起来让我毛骨悚然。”麦克尼尔冷笑了几声,“……很好,假如您真的做到了这一点,我会找机会去朝鲜旅游的。” 直到两个小时之后,煎熬地坐在房间中等待着伯顿的麦克尼尔才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在伯顿的带领下从同一条下水道的缺口中进入房间的士兵只是确认了一下委员长的身份,随后便命令包括麦克尼尔和米拉在内的所有人离开房间。韩军打算把这里彻底封锁,避免委员长出现意外。同时,李观默大将也紧急制定了新的作战计划以便把委员长所在的区域附近保护起来。 “喂,委员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伯顿兴致勃勃地问道,“那可是个大人物,听说他可以半夜三点派人把自己厌恶的官员拉出去处决。” “只是个普通人而已。”麦克尼尔随意地打发着伯顿。 “太敷衍了事了。”伯顿咳嗽了一声,他搂着麦克尼尔的脖子,另一只手捏着电子烟,“他有那么大的权力,你怎么不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做出一些保证呢?比如说,让他从他自己的金库里拨给我们一些启动资金,这样等到战争结束了,我们就能立刻开始做生意、发财致富!” 麦克尼尔推开伯顿,朝着不明就里的伯顿指指点点,又摇了摇头,跟着前面的米拉从下水管道的出口钻了出去。 tbc? OR3-EP4:血海沸腾(8) or3-ep4:血海沸腾(8) “纵使被关在果壳之中,依旧自认为无限空间之王。” 也许没有什么比这句话能够更好地形容那些在世界大战的人间地狱之中努力地让自己的国家和同胞艰难地生存下去的领袖们——其中相当一部分采取了激进甚至较为极端的手段,并自以为他们所采取的一切措施都是合理的。当大半个世界在火海中燃烧时,他们那拼命的样子看上去除了滑稽之外还会令人感到一种异样而无奈的悲壮。 尽管如此,这份悲壮不会传递到他们的助手身上,也不会传递到每一个执行具体命令的部件身上。庞大而复杂的机器之中,宏观的美学无法于最细微的零部件上得到更为真切的体现。效忠于或曾经效忠于委员长的每一个士兵都有着自己的理由,他们怀着各异的目的走上战场,并未期待着从战争中获得什么具体的利益。年轻的士兵们坚信从委员长经由各级指挥官传递到他们这里的命令是准确无误的、能够最大限度地保护他们的家园,从未奢求因此而得到额外的荣誉。就像高呼着皇帝陛下的口号和《圣经》的选段冲向墨西哥游击队的帝国军士兵那样,这些朝军士兵前赴后继地向着敌军的阵地发起进攻,比起同样不想深究战争的前因后果并在战争中肆意妄为地犯下各种罪行的帝国军士兵而言,他们似乎仅仅在犯罪方面稍显克制。 在汉江以南的街巷中,十几名朝军士兵沿着一条之前被封锁的街道向着他们的目标前进。每在巷战中获得一次胜利,他们就离收复理论上的首都更近一步。四周的枪声不绝于耳,听惯了这种噪音的士兵们不会轻易地被混乱而嘈杂的枪声吓得失去理智。战斗将继续到其中一方彻底崩溃,又或者是强大的外力干涉迫使他们同时放下武器。 几具尸体倒在碎石堆上,这些鲜活而冰冷的路标无时无刻不在为紧随而至的士兵们警示着前方可能存在的大敌。一座在狭窄的街角俯瞰着街道的堡垒封锁了朝军士兵的去路,试图通过这条街道并向着市中心逼近的朝军遭遇了惨重损失。韩军的反攻来得比预料中更早,这其中还包括一些来自市民的自发行动。伴随着基础设施受到破坏和补给严重消耗,朝军在市内作战时受到的阻碍也越来越严重。也许从其他方向彻底粉碎韩军救援首尔的企图是更为稳妥的决定,但朝军已经无法向南深入,首尔的包围网也岌岌可危。 “无人机被敌军击落了。” 他们失去了侦察的机会,为首的陆军少尉不得不为他的轻率决定而承担代价。他们缺乏足够的火力支援,直接进攻这处据点简直是自寻死路。然而,一想到其他战友在这座城市中消耗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而依旧未能攻克城市,自小接受的教育所强调的热情迅速地压倒了对于生命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他们的荣誉不在于获取勋章,而在于为其他士兵、军队整体做出富有价值的实际贡献。 这场可以预见的血战由于意料之外的【援军】出现而被推迟了。从旁边一栋半倒塌的建筑中走出了一名穿着迷彩服的朝军军官,他的右手提着一根形状奇怪的棍子,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把冲锋枪。见到这些士兵正打算向着前方的韩军据点进攻,他快步跑到最前面的少尉面前,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这里很危险,不是你们能应付的。” 那名朝军少尉看到了对方的领章,惊讶地向着这位不知名的上级敬了个军礼。后面的士兵不清楚这名出现在前线的军官的身份,但朝军很少有陆军大佐级别的指挥官亲自来到如此危险的地方作战。地位类似的军官也许正在旅团或师团中担任参谋长,不必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闯进敌人的重重埋伏之中。 “这是我们的任务。”年轻的少尉坚持执行命令,“请相信我们,我们不会让祖国失望的。” “轻率地在必死的任务中丢掉性命简直是渎职。” 明海俊扣好几乎快掉在地上的头盔,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的韩军据点。他和他手下的精锐士兵们占领过不知多少个像这样的据点,如果有必要,他们也会采取措施让据点失去价值(将据点彻底破坏)。活跃在首尔的这支特殊作战部队的军官和士兵都是因为某些原因而被迫流亡的不幸者,他们因为战争的爆发而获得了临时赦免并选择以参战的形式证明自己的忠诚。同那些蓄意地联络外国的流亡者不同,总有一些人秉持着过去的信条、宁可受害也不做出任何对祖国不利的事情。 不仅像自己这样的流亡者有了效忠的机会,那些过去受到降职处分的军官也纷纷官复原职——这在明海俊看来无疑是个好消息。他发自内心地向张基硕将军表示庆祝,因为他很了解张将军过去的立场。纯粹的军人只需要研究如何在战争中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同胞,若是这种人因政客的倾轧而丢掉了展现才华的机会,那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种悲剧。同富有才华和远见的张基硕将军不同,明海俊把自己摆在作战部队指挥官的位置上,他知道自己没有从政的天赋。身份代表不了一切,纵使他的亲生父亲是朝军的高级将领而他的养父一度成为副委员长,明海俊可不打算同政客和官僚扯上什么关系。 “你们还有至少四十年的时间为祖国效忠,别把它浪费了。”明海俊开启了光学迷彩,“这里交给我。” 一旦朝军缺乏对附近路况和韩军分布状况的了解,就会不可避免地一头扎进韩军的包围网之中。此外,韩军铺设的各种障碍和陷阱也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使得朝军地面部队经常在和对手发生交战之前就出现了减员。然而,类似的事故很少出现在特殊作战部队当中,或者说至少明海俊直接指挥的部队不会碰到这种意外。白天,他们利用红外探测装置的缺陷而专门进攻韩军防线上的薄弱地带;到了夜晚,他们的目标则切换成了韩军的设施。对付那些只会按照经典教程作战的韩军士兵或是指挥官对明海俊而言毫无压力,他能轻而易举地完成工作并将更多的士兵送进敌人的心脏地带。 轻车熟路地找到建筑的入口之后,明海俊决定先检查楼梯和各个出入口附近,以免又碰上敌人的陷阱。他依旧对自己上一次遭遇的惨败记忆犹新,那些受雇于韩军的外国难民士兵为他们准备了一个巨大的惊喜。碰上那样难缠的对手,几乎断送了明海俊的性命,最终使得他获救的是友军的炮击,而明海俊更应当庆幸自己没有在炮击中被炸死。在那场战斗结束后,他怀疑有其他国家的雇佣兵进入了战场,并请求上级进行详细调查。然而,所有的调查结果都认定他的对手只不过是一群临时受雇于韩军的难民而已。 连【普通的难民】都能让朝军的特殊作战部队承受惨重损失,这似乎说明由流亡者拼凑而成的特殊作战部队并没有那么强大。尽管如此,在经历了短暂的休养后,明海俊立刻返回了战场。了解到敌军的活动规律后,他将新的主要战场定为首尔南部。那些还被困在北部的韩军不会转移到南部,明海俊相信自己在首尔南部不可能碰上同样的对手。他的猜测或许是正确的,在他多次成功地攻陷韩军的据点且引发了不小的恐慌后,特殊作战部队带给他的自信又回来了。 “好像有人入侵了。” “你去看一看。” “说不定是友军呢。”明海俊能够清楚地听到楼上的韩军士兵以不屑的语气拒绝离开上方的火力点,“我们按照规矩准备了许多预警措施,敌人没那么容易进来。” 这种盲目的自信让明海俊不由得会心一笑。在东南亚地区流亡的十年当中,他逐渐地学会了说【韩语】——同【朝鲜语】近似但有着另外一套完全不同的规矩。一些喜欢在细节问题上大做文章的家伙肯定会就两种本就同源的语言之间的差异进行详细分析以便论证其中一种语言的优越性,明海俊当然不会那么做。语言只要能用,无所谓优劣,更不可能由语言的发音而推广到说某种语言的人具备或缺乏某种思维上,那纯粹是疯子的呓语。 大张旗鼓地向着刚出现在楼梯尽头的韩军士兵射击后,明海俊远离了楼梯正面,进入旁边的房间中,等待着上方韩军做出回应。即便是以近战的方式,他也有把握解决掉这些只会留在对应的火力点射击的韩军士兵。但是,在之前的战斗中负伤后,明海俊变得稳重了许多。他依旧相信自己的战斗能力胜过大部分朝军或是韩军士兵,只是他不再会采取近乎鲁莽的方式去入侵敌人的据点了。精打细算地规划战斗中的每一个细节,才能让自己活到胜利。 听到枪响后,其他韩军士兵闻声而动。不用别人提醒,他们也能猜到自己的战友在下方出现了意外:没人会无缘无故地开枪取乐。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经受着明海俊的分析,他需要知道这些士兵会不会忽然聚集在同一个地点,如果他的判断完全正确,他就能采取更有效的方式以便一次性地消灭所有出现在楼梯上的士兵。 “比起那个外国人,你们可差远了。” 从开枪时的不规范动作上,从那种除了让自身更快地丧命之外毫无意义的过激反应上,明海俊能够准确地判断出韩军士兵到底在真正的军队或是战争中经历了多久。大部分士兵只是按照义务兵役制的要求前去服役的普通人,其中也不乏在首尔保卫战开始后被迅速填补进入军队的新兵,这些士兵真该去负责一些无关紧要的后方事务,连明海俊自己都觉得无法放心地让那种士兵把守关键的前线据点。在那个同他多次交手的外国难民士兵身上,他看到了一种与年龄、阅历严重不符的冷酷。那样的对手背后一定有着一个虽然乏味但值得深思的故事。 更不必说对方身上有着他的另一个目标。 “所有的【潘多拉】都必须被消灭。” 明海俊从外骨骼装甲上卸下榴弹发射器,朝着楼梯上方的窗口位置发射了一枚榴弹。那榴弹正巧撞上顺着同一条楼梯下楼的韩军士兵,登时将4名韩军士兵炸得血肉模糊、无人生还。望着那些方才还气势汹汹地前来找他麻烦的敌人,明海俊只觉得无趣。这种办法他用了一百多次,至今还没有哪个据点的韩军士兵试图做出什么有效的防御或是规避动作。 把这些此前连枪都没碰过——不,连动物都没杀过——的平民随便送到战场上,真是一种罪过。当明海俊路过那些士兵的尸体时,他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回忆着自己在流亡之前的人生,明海俊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他的生活是幸福的。养父时常对他说,有许许多多的平民还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些人从小就要时刻面对着生存的压力,无暇考虑一些对于同龄人而言理所应当的事情。 “那我们当然应该去尽力帮助他们。”小时候的明海俊如此对养父说道。 尚未成为副委员长的崔书龙只是平淡地摇了摇头。 “任何人的能力都有极限,连委员长也不例外。没有人能单独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拯救所有人,那是活在虚幻的神话中的救世主,而我们做事的出发点要更务实一些。” 也许自己不该去埋怨这些士兵,而是要尝试着继续把枪口对准那些真正决定将他们送上战场的人。 【明海俊,你好像迷路了。】 其他战友的提醒让明海俊从回忆中得以暂时抽身。在别人面前,他是被认定为叛徒的前副委员长崔书龙的养子、曾经满载荣誉而头顶光环的权贵、受到下属尊重的陆军大佐;在这些和他一样流亡在外多年的同僚眼里,明海俊这个名字只代表连最尊贵的人都免不了落到同样的境地。他们都曾经被自己的祖国赋予种种恶名被剥夺一切,地位和头衔只是空话而已。 【我在对付一个敌军据点,马上就来。】 【我听说你上一次被几个普通士兵打得差点回不来——】 【那是意外,再说那个地点附近有一整个旅团。】 明海俊从来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擅长强攻。让他直接进攻有着数千士兵盘踞的防线,就算他有包括光学迷彩在内的各种辅助设备,也只会以无比凄惨的结果迎来自己的末日。特殊作战部队该做的工作是执行一般部队无法执行的特殊任务,不是硬闯。 从上方的枪声判断,大概还有4名韩军士兵滞留在建筑内。这些士兵在视野开阔的广场上作战,会在半分钟之内成为绞肉机下的碎屑;而在掩体、防线的保护下和无人机的辅助下,他们就可以给朝军造成难以忽视的伤亡。 【坐标上传完毕,准备进行打击。】 【收到。注意躲避。】 两发火箭弹从不同方向钻进了建筑,剧烈的爆炸几乎把房顶掀翻。层层叠叠的灰尘阻挡了他的视野,明海俊所能感受到的目标却变得逐渐清晰起来。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在他的感知之内,这使得他能够以最佳状态去迎击任何逼近他的敌人。像从弹弓中飞出一般,明海俊迅速地接近了离爆炸点最远的一名韩军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动手中的棍棒,打碎了对方的头颅。其他三名士兵在爆炸中各自不同程度地受伤,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有多么恐怖的敌人入侵了这栋建筑。 沉重的脚步声被更为密集的爆炸声掩盖,趁着敌人没有做出还击,明海俊举起手中的冲锋枪,随意地瞄准了其中一名敌军士兵。别人也许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训练、更多的【本能】来形成对应的肌肉记忆,明海俊完全不需要这些。他与魔鬼做交易获得的新程序让他能够在辅助程序的帮助下轻松地摆出最适合射击的动作,只有足够敏捷的敌人或是干扰了运算的敌人才能勉强地逃过他的子弹。 相较更为脆弱的普通人体,义体无疑是强壮的,但也仅限于表面意义的【强壮】。只要明海俊精确地把子弹送进敌人的电子脑,再强大的士兵也不可能活下来。或许是因为一时的疏忽,又或者是因为想要留下一个活口,明海俊刻意地把冲锋枪的角度向右上角倾斜,最后一串子弹没有击中韩军士兵的脑袋而是钻进了对方的腹部。随后,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那名韩军士兵的明海俊轻易而举地把对方一拳打倒在地。 上级没有命令他留活口,也没有给他私自审问敌军士兵的权限。归根结底,明海俊曾经是流亡者,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没有像张基硕一样默默地接受惩罚,而是选择了流亡——即便他没有选择投靠外国,这种行为让他多少失去了其他指挥官的信任。明海俊几乎能够想象到那些将军们的嘴脸,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特殊作战部队在首尔全军覆没,这样他们也不必兑现任何承诺。 明海俊向着敌军士兵的手腕处补上了两枪,免得敌人有机会反扑。 “你们的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驻扎在什么地方?” 开口的那一瞬间,明海俊自觉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简直像从人间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一样。不过,他没有多少心思去考虑敌人的感受,现在他只想找出那个给他带来了耻辱的对手。之前他曾经从敌军士兵身上的臂章判断那支部队属于韩军第八师团,再根据通讯消息判断具体位置,基本可以断定敌人属于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的某个大队。 “……什么?”已经负伤的韩军士兵没听清明海俊的问题,惶恐不安地躺在地上。 “第八师团的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明海俊不指望这名韩军士兵明白自己的想法,“……算了,你肯定听不懂。换个问题,你们的军队雇佣过多少难民参战?这些难民大部分被安置在什么部队?有没有外国军队的顾问为你们服务?” 出乎明海俊意料的是,眼前的韩军士兵先是惊愕了一阵,而后露出了坦然的笑容。 “我知道答案,但我不想回答你。” 明海俊惊讶地重新审视着动弹不得的韩军士兵,他想不通为什么一名普通士兵会拥有这样的勇气。在这个士兵身上,他看不到从那个外国难民身上四溢的杀意和斗志,有的只是无处不在的茫然。没错,这些普通士兵只是被南方的傀儡根据那些法律而征召的炮灰,不明不白地活着和死去,他们哪里懂什么意志呢? “你不是第八师团的士兵,但你的反应告诉我……也许你之前属于这支部队。”明海俊冷漠地注视着敌人,“听说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的现任旅团长是个背叛了祖国的叛徒,我很乐意让他得到应有的下场。你没必要为他们卖命,他们不会因为自己的胜利而把半点战果分享给你们。”山峦一样高大的朝军军官指着自己的胸膛,“你们应该来到我们这里,委员长——” 他突兀地停下了。放在十年之前,他不会犹豫;但是,当他经历了这么多颠沛流离之后,当他从二号人物的养子沦落为难民之后,明海俊怎么可能像以往那样心安理得地继续用委员长的旗号向着南方的同胞做宣传? “你相信自己说的这些话吗?”比倒毙的其他士兵更像经过实战的老兵的韩军士兵冷笑道。 “不怎么信。”明海俊恢复了方才的冷漠,“那无所谓。我们会赢得胜利,你们的抵抗是徒劳的。” “陆军的参谋总长在兵变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明海俊听说过这种传言,韩军的陆军参谋总长殷熙正发起兵变并迅速地被合同参谋本部议长李观默挫败——那正好给了朝军一个袭击对手的良机。 “他和我们不一样。”明海俊又拔出了夹在腰间的冲锋枪,“他只是一群傀儡中的头目,我们则代表着整个半岛的未来。” 望着对方坚定的眼神,明海俊干脆利落地用另一串子弹结束了这名韩军士兵的痛苦。他在对方胸前的姓名牌上扫过一眼,看到了一个让他无法产生什么深刻印象的名字。 “太建宏……姓什么不好,非要姓太,和叛徒的姓氏一样。” 摇头叹气的明海俊返回到街道上,抬起头看着被遮蔽在重重黑云后的太阳。属于他的战斗永无止境,于他而言,他要将委员长和祖国从他这里剥夺的一切在这场战争中全部争取回来。 tbc? OR3-EP4:血海沸腾(9) or3-ep4:血海沸腾(9) 尽管朝军的攻势在抵达银行大楼广场附近时遭遇了阻碍,且以朝军特殊作战部队为主的精锐士兵因其指挥官身受重伤而离岗间接地失去了战斗意志,从各个方向包围着首尔市中心区域的朝军从未真正地在任何地区放松包围圈。自地铁隧道四处出击的韩军仅仅获得了理论意义上的便捷交通方式,而他们无法阻止敌人自隧道中进行的突袭。上一次在充满碎石和瓦砾的隧道中遭遇敌军仍旧让丁龙汉大尉手下的士兵们惶恐不安,谁也不想再一次成为类似事件中的受害者。 这一天的上午八点左右,迈克尔·麦克尼尔照例前往附近区域巡逻,以便尽可能地追踪朝军特殊作战部队的行踪。他相信明海俊还活着——那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形坦克不会在一场连麦克尼尔都没能杀死的爆炸中丧命。 【麦克尼尔,对播磨地区那个研究所的调查还在继续,目前尚未得到更多结论。】埃贡·舒勒适时地同他进行了联系,麦克尼尔总是感激舒勒在大洋彼岸为他提供的重要情报和程序支援,【不过,也许你的记忆确实出现了一部分偏差。】 【什么偏差?】 就麦克尼尔能够得到的记忆而言,他至今无法有效地拼凑出自己的过去。作为帝国军的陆军少校,或许他曾经有着辉煌的战绩和受人羡慕的功劳,而这一切在他不恰当地发表了对皇帝陛下的不敬言论(或许当真是支持共和派的言论)后成为了泡影。皇帝陛下同委员长之间并没有什么差别,帝国和伫立在另一侧的朝鲜相比甚至失掉了形式上的体面。 他沿着台阶返回地面,四处观望着。由呈现出雪花形状的街道汇聚而成的路口中央,只有几具零星的尸体。也许这些尸体属于另一支韩军作战部队,要不就是在偷袭中失败的朝军。徒劳无功地按照上级的命令去执行意义不明的任务,换来的结果也只是阵亡通知书和不知是否能够按时抵达家属手中的抚恤金。曾经亲力亲为地为雇佣兵的家属讨要抚恤金的麦克尼尔相当清楚那些官僚的手段。 【村井博士在2021年就已经去世了。假设你和他本人而不是他的继承者大江博士相识,你们之间至少应该在2020年就有联系。】 【然而大江博士根本不认识我,他只是个缺乏实验样品以至于需要去机场诱拐外国难民的可怜的穷困潦倒的科学家。】 【这就是我要说的,根据我的推测,或许你在犯下了某些重罪并被剥夺了继续在军队服务的机会后不幸地沦为了帝国军相关实验设施的实验品。当然,如果你以前真的和那个库尔茨上校是朋友,也许我可以直接去问他本人,但帝国军情报部的疯狗一向不好惹。】 麦克尼尔会找到一个他期望的复仇机会。委员长还活着,这场荒谬的战争即将走到终点,那时他将带着获得的最新荣誉和更为满溢的怒火去找那些剥夺了合众国诸多公民的自由的罪人算账。仅仅消灭某个人是不够的,他要做些能彻底动摇帝国未来的事情。就像他现在后悔自己站在了亚当·希尔特一侧那样,一旦李林愿意给他更多的机会,麦克尼尔将坚定地为摧毁皇帝陛下的冠冕和宝座而奋战到底。 【萨尔蒂约战役发生在哪一年?是2020年,对?】 【所以我很疑惑为何你的记忆会认定那些事件发生在2023年。】埃贡·舒勒保持着乐观,他依旧认定麦克尼尔有机会找回自己的记忆,【另外,我们从日本技研的合田先生那里得知,过去确实存在利用洗脑而实施的犯罪……准确地说,是犯罪嫌疑人使用了自我洗脑的方式以逃避追捕。】 这让麦克尼尔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在日本停留的时间太少,以至于失去了进行详细调查的机会。舒勒也只能利用出差的机会去搜索尽可能详细的情报,但这些情报并不一定对麦克尼尔有用。让麦克尼尔自己去做调查是最好的办法,可他为了逃避帝国军情报部的特工而被迫远离日本,也只有在韩国,他才算是暂时安全的。 【和洗脑有关的话题,下一次再说。】 结束了和舒勒的日常交流后,麦克尼尔前往离他所在位置大概200米远处的韩军阵地,丁龙汉大尉的中队就驻扎在那里。最近的战况越发紧张,间接导致丁龙汉大尉丧失了倒卖电子烟的机会。假若这种影响仅限于使得他失去一种收入来源,那还不算太糟糕——然而,很快丁龙汉大尉便意识到电子烟成了一种奢侈品。于是,他不得不委托包括彼得·伯顿在内的灰色人员去负责类似的交易。 这倒是让麦克尼尔免除了被伯顿继续追问的困扰。自从他们把委员长交给了金京荣议员后,伯顿总是向麦克尼尔抱怨称对方完全不懂利用时机,要知道从可能存在的杀手、刺客手中救下委员长的性命足够让他们捞取一大笔资金。哪怕委员长本人以强硬的态度拒绝了这种要挟,麦克尼尔完全可以找出为和平做出贡献的借口去找柳成禹大领甚至是金京荣代理总统本人去讨要应得的那份奖励。 伯顿的眼睛里不光生长着夜店,同样还有着扎根的商业。 枪声平息了许久,今天早上也很少出现炮声或是火箭弹爆炸的声音。异样的安静令麦克尼尔十分不适,他坚信这异常的安静背后是敌人的阴谋,于是主动向丁龙汉大尉要求巡视周围的防线。巡视的结果只能以一无所获来概括,他得到的是一些支离破碎的尸体和一条饿死在路边的野狗。从那条可怜的小狗身上的皮毛来看,战争爆发前它应当受到了很好的照料。 迈克尔·麦克尼尔把死掉的小狗送进了路旁的垃圾箱里,又找来一些杂物胡乱地塞进垃圾箱,随手点燃了塞满垃圾箱的各类残骸。 “伯顿,你的电子烟生意怎么样了?” “别提了,现在我们就算是偷,也偷不到什么。”彼得·伯顿的声音在通讯器中听起来只会让麦克尼尔的眼前愈发频繁地浮现出那张一听到夜店就兴奋得双眼放出异样光芒的脸,“……喂,有件事值得注意,朝鲜人停止了进攻。” “他们不会停止进攻,只会想办法从防线的缺口钻进去……或者是从地下设施突袭。” “没错。”伯顿心不在焉地回应着麦克尼尔的推断,“不过,我的意思是说,在我的印象中,这是首尔战役爆发后爆炸声第二少的一天。你真该回到地下室去看看那些韩国人,他们懒散得不成样子。一定是他们得到了通知而我们对此毫不知情。” 麦克尼尔耸了耸肩,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委员长所在的密室受到代理总统金京荣的严密保护,周边的韩军士兵也在按照指挥官们的新命令而拼死奋战,尽管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动是为了保护【敌军】的军事统帅。保住委员长的性命,韩军就有和对手讨价还价的余地。那个号称对委员长无比忠诚的朴光东拥有的只有这份忠诚和平壤附近的护卫部队,在他的命令下心照不宣地向着南方进攻的前线作战部队随时可能成为一把架在他自己的脖子上的利剑。不管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还是那点仅存的理念,朴光东都不会置委员长的性命于不顾。 委员长会成为韩军和朝军之间交涉的筹码,只不过麦克尼尔从未想象过这一进程会发展得如此之迅速。通过各种渠道直接和间接地向朝鲜一方释放信号的韩国在暗示对方,更为鲁莽的举动会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既然委员长的尸体没有在开城被发现,谁也不能断言委员长已死。纵使朝军当中的强硬派可能会声称是韩军炸伤并绑架了委员长,只要这条消息能传递到远在平壤的朴光东处,战争就有以相对体面的方式收场的希望。 街区之间有着不少较为危险的通道,那些道路通常没有受到韩军的严密监视和保护,朝军士兵能够轻松地通过或是在附近的建筑中埋伏。对于韩军而言,他们并非对防线之间潜藏的危险全然不知情,但人手短缺迫使他们集中兵力防守主要地带。 现在,代替韩军监视着这些街道的,是在战争中承受了极大痛苦的首尔市民。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在战火逼近首尔前像逃荒一样地跑进了地下掩体设施中,挤在狭窄的定居点里,过上了一种会让他们觉得连城市中的流浪汉都值得尊敬的生活。有些人足够幸运,他们仅仅需要忍耐这种生活本身;有些人更为不幸,他们在战火中失去了亲人甚至是包括性命在内的一切。那些因为被匆忙地疏散而缺乏对应医治手段从而不治身亡的重症病人一定有很多话想和朴光东或是其他策划战争的罪魁祸首讲。 隔着一百多米远,麦克尼尔便一眼看到了站在路灯附近失落地徘徊着的丁龙汉大尉。 “长官!” 没办法抽烟肯定让丁龙汉大尉寝食难安,长期依赖外部手段麻醉神经的后果就是这样。在麦克尼尔以丁龙汉大尉作为鲜活的例子向伯顿说明整天逛夜店的危害之前,他还得想办法让这名韩军军官尽可能地支持他的作战计划。没有这些中下层军官的配合,再巧妙的战术也是空中楼阁。 “哦,我正打算叫你回来呢。”见到麦克尼尔脚步轻快地向着自己跑来,丁龙汉大尉松了一口气,“今天不该有人莫名其妙地死在战场上,可我很了解像你这样喜欢冒险的人会怎么想……” “听说朝鲜人停止了进攻。” “我们也不清楚他们的动机。”丁龙汉大尉指着那些飘扬着朝军军旗的建筑,“他们确实没有理由在这时候停下来,明明是他们占据了上风。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得到了休整的机会。” “也许战争确实要结束了。” 这样说来,保护或是挟持着委员长的韩军已经成功地让朴光东了解到了最新情况。坐镇平壤的护卫司令已经通知前线的作战部队停止行动,只要他能够同韩国一方达成共识,战争就会迎来尽头。麦克尼尔眼前的道路变得宽敞而明亮,他的脚下延伸出了一条通向和平的新途径、一条经由战争带来痛苦而又不让多数公民沉溺于仇恨难以自拔的新航线。 但是,丁龙汉大尉并不理解麦克尼尔所说的真相。 “结束?不会结束的。”丁龙汉大尉忧虑地叹了一口气,“他们停止进攻是为了寻找更合适的时机。从七十多年以前开始,他们的目的就是将我们彻底摧毁、不留痕迹。” 麦克尼尔决定收回自己的判断,有些深深地植入人心的观点比战争更难以推翻。即便如此,他愿意期待着金京荣承诺的那个更加光明的未来,哪怕他最终还要返回自己的家园去向着篡夺了权力的罪犯和恶棍复仇。这片土地上还有成千上万的外国难民,他们需要这份承诺、需要一个能够包容他们的环境。 “就算不在今天结束,也会在未来的某个日期结束的。”麦克尼尔笑了,“第四次世界大战持续了二十多年,让人产生了战争会一直持续下去的错觉。然而,无论多么残酷而令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和恐惧的战争,总有一天会彻底结束,然后为世界带来一代人或是几代人的和平直到后人厌倦了和平为止。”他那在两侧有着微小的方块附件的瞳孔凝视着头顶的云层,“我们也许会是足够幸运的那一代人:见证战争的结束并拥抱和平。” 丁龙汉大尉仿佛也被麦克尼尔的说法打动了。没有人会希望生活在战争之中,哪怕是以杀人作为职业的军人也不例外。武器最好永远被挂在架子上给别人展览而不是被拿出来使用,那只会意味着更多无辜的平民将因此而丧命。平民在战争中没有任何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他们终究是脆弱而无能为力的。 “我也希望会有这种结果:不是我们打败他们或是他们打败我们,而是我们一起走向一个能够让半岛上的所有人都能幸福地生活着的未来。”韩军军官也笑了,“……原谅我的幼稚,我知道那只是个幻想。” 麦克尼尔又和丁龙汉大尉详细地讲述了他在路上看到的一切,丁龙汉大尉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地通过腰间携带的通讯装置向着手下的小队长发号施令。朝军停止了进攻,那么韩军必须尽快地利用这个机会巩固防线以免那些摇摇欲坠的街区在敌军的下一次冲击中崩溃。 向麦克尼尔指派了一些额外的任务后,丁龙汉大尉一摇一摆地躲回了附近的掩体中,双手不停地在战术背心的口袋里乱翻,仿佛那样就能让他找到电子烟似的。望着丁龙汉大尉远去的背影,麦克尼尔记起了自己还是gdi上尉时的经历。离第二次泰伯利亚战争的爆发还有数年,彼时的麦克尼尔从未预料到他将在接下来的人生中独自一人对抗着所有向他袭来的磨难。 “这一刻应该持续下去。” 年轻的士兵没有随着丁龙汉大尉进入掩体,而是打算留在外面站岗放哨。他有他的打算,麦克尼尔终究是战士而不是躺在沙发上吹嘘着旧日功劳的官僚,和平对他而言或许是一种毒药。 几分钟之后,气喘吁吁的伯顿出现在了不远处。 “喂,你别再指挥我们到处乱跑了,朝鲜人难得休息一天,我们不如也配合他们。”见麦克尼尔似乎打算继续制定新的作战计划,伯顿叫苦不迭,“他们那个特殊作战部队也早就偃旗息鼓了,多日以来没有新的行动。” “因为他们的目标这一次更大。”麦克尼尔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去把基利安女士找过来,咱们得认真地讨论一下怎么对付那些可能正在计划着去刺杀委员长的家伙。” 米拉·基利安躲在对于常人而言更危险的地方:尚未倒塌的建筑物顶部。这是她自己的要求,因为附近的韩军无法排除朝军利用无人机进行侦察的可能性——留一个人在楼顶观察,总比完全依靠无人机之间捉迷藏更好一些。 等到麦克尼尔和伯顿赶到楼顶时,他们已经从任在永发送的消息中获知了委员长在几十天以来都没有和韩国方面主动联系的真正原因。在开城的轰炸中身受重伤的委员长时常昏迷不醒,由于担心自己做出重要决定后因昏迷而耽搁了大事,委员长迟迟不敢轻举妄动;又因为他找不到更好的医生,伤势也无法得到根本性的治疗。 “这么说我们还是幸运的。”伯顿恍然大悟,“如果我们碰巧在他昏迷的时候冲了进去,说不定我们就没有任何机会向他说明前因后果了。” “金议员是个讲诚信的人,一定不会欺骗委员长的。” “麦克尼尔,金议员现在是代理总统了。”伯顿刻意强调这一点,“做了总统以后,人是一定会变的。” 米拉独自一人伫立在露出钢筋的水泥柱旁,脸上罩着一副看起来格外夸张的护目镜,旁边则是一架破损的无人机。 “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首先,你要确定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米拉一本正经地答道。 “金议员打算把委员长转移到正规的医疗设施去治疗,在开城发动袭击的那些人肯定会进行刺杀。”麦克尼尔丝毫不怀疑自己的想法,“虽然转移过程会受到韩国人的严密保护,但我总是感觉韩国人当中有间谍……假如有哪一支部队最适合刺杀,一定就是敌军的特殊作战部队了。我们要布置一个更大的陷阱,把他们彻底消灭。” 米拉忽然消失在了原地,紧随而至的是凛冽的风声。这风声夹在冲击着楼顶的狂风中,并不十分真切。麦克尼尔敏捷地拦住了对方踢向自己的一脚,左腿向后稍微弯曲,卸掉了米拉的冲击力后把她弹了出去。几乎掉出楼顶的米拉在破碎的玻璃窗附近停下了脚步,她潇洒地拍了拍沾满灰尘的迷彩服,有些意外地对麦克尼尔说道: “保持着这种警惕性还差不多。” “我不会再让那家伙跑掉的。”麦克尼尔吹了个口哨,“尽管他指挥着规模堪比一个团的特殊作战部队,真正听从他调遣的士兵很少,比起一个团长,他更像是一个稍微懂一些战斗技巧的杀戮机器。” 麦克尼尔不打算独自逞强,他清楚地找到了自己和明海俊之间的差距。让他独自击败明海俊,那是做梦;麦克尼尔不想去争取那个名头,有更多的韩军士兵和他的战友们同他并肩作战,明海俊一个人的蛮力无法改变局面。 三人席地而坐,冒着刺骨的寒风,紧张而又随意地规划起在护送委员长的过程中伏击朝军特殊作战部队的新方案来。有时伯顿会说些玩笑话,麦克尼尔则会立刻接上并把这些玩笑转移到对应的计划之中。韩军有韩军的计划,包括任在永在内的情报部门工作人员也了解朝军特殊作战部队的风险,但麦克尼尔希望把威胁挡在委员长之外。明海俊不是一个普通的对手,而是在国外接受了某些势力极其强大的外国组织的改造的人形战斗机器,韩军中最精锐的完全义体化士兵也不可能挡得住这样的怪物。麦克尼尔也没有信心,他的底气建立在同战友们的相互支持上。 “要我说,咱们还是把工作都交给韩国人。”伯顿心虚地左右看着麦克尼尔和米拉,“为了保护委员长,他们会尽全力的。” “这里只有我能隐约感觉到他的存在。”麦克尼尔凝重地对伯顿解释着,“你应该记得他对我说过什么。我们是【同类】,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成为我们厮杀的理由了。哦,米拉,我们还需要一些额外的工具。” “覆盖范围更大的光学迷彩?”米拉试探性地问道。 “对,最好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屏蔽红外探测的那种。”麦克尼尔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我已经看到了我们庆祝胜利的画面,愿我们的奋战成为战争结束的开端。” tbc? OR3-EP4:血海沸腾(10) or3-ep4:血海沸腾(10) 每天都有无数伤兵被送往地下,他们或是留在较为安全的地下掩体设施中,或是停留于地铁隧道等更为危险的地带继续接受抢救和治疗。这些负伤的士兵不仅无法赶赴前线作战,还增加了韩军的后勤压力。因此,许多伤势稍有好转的士兵被立即要求回到战场上,而这些尚未从所遭受的躯体和精神双重伤害中完全恢复的士兵并不能像以往那样全神贯注地投入战斗,其结果必然是更快地躺回野战医院或是干脆丢掉性命。一来二去,韩军放弃了把伤兵强行送回前线的打算,只是专注于揪出那些装病的流氓。 更多的市民选择走上战场,去对抗那些入侵了家园的敌人。与其说朝军是敌人,不如说是被敌对的势力控制的同胞,但新一代青年或许不像他们的长辈那样看重所谓同胞的概念。那些在七十多年以前因人为因素而被迫同自己的家人分隔两地的受害者最盼望的便是统一带来真正的团圆,而对于年轻人来说,他们似乎不太情愿让另一侧的【穷人】分享他们如今的平静生活。冲击了原有生活环境的难民自然地受到了敌视,那么朝鲜人想必也不会例外。 交战的突然中止使得韩军获得了喘息之机。在朝军的下一轮攻势到来之前,他们需要建立更为坚固的防线,以便在首尔的包围圈被突破之前抵御敌军的进攻。上一次突围作战失败的阴影笼罩在合同参谋本部上空,纵使平日对战事毫不关心的参谋们也明白,他们没有再次失败的奢侈余地了。 但是,比起战争的战略和战术本身,今天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韩军来完成。 “我并不看好他们的想法。” 从防空洞口探出头来,安忠焕将军忧郁地同任在永一起观望着外面的风景。安忠焕将军没有参加兵变,据说是殷熙正大将不想让这种只适合从事专业工作的参谋人员卷进来,这反而让安忠焕中将一直安稳地留在他现在的职务上。一位长期被边缘化的将军从兵变开始的那一刻一直被他的同僚们遗忘,若不是李观默大将正在发愁如何填补殷熙正集团的核心成员纷纷被逮捕后遗留的空缺,说不定没有人会记起有个终日用劣质泡面充饥的智囊还留在角落里注视着哗众取宠的将军们的一举一动。 “人生有起有落嘛。”任在永点了点头,“我也不相信仅仅依赖那份忠诚就能让朴光东停止进攻,更不用说这场战争基本在我国的国土上进行,深受其害的同胞或许会打算报复回去……但是,假如能够体面地把这场因为北韩的内部问题而引发的战争结束掉,对我们双方来说倒是好事。”青年军官扶着眼镜,这才想起导致殷熙正发动兵变的直接原因到现在也没人能查明真相,“校长,作战计划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泄露的?” “无从得知,说不定那是殷总长刻意留下的一个疏漏,其目的是为了在关键时刻给他提供兵变的理由。”安忠焕中将轻描淡写地评论着已经被关押的殷熙正大将,“这很有可能。他打着为合参议长伸张正义的旗号采取了过激行动,却把合参议长本人扔在监狱里不闻不问,谁会相信他所说的会是他自己的真实用意?” 或许也只有同样不受重视的普通士兵没有在这场短暂的兵变中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影响,站岗的依旧去站岗,留在前线作战部队中时时刻刻面对着死亡威胁的士兵也依旧要履行自己的职责。相比之下,看守各个地下通道的卫兵的工作稍微轻松一些,他们不必同成千上万的敌人交战,只需要确保自己所在位置的通道是安全的。有时一些认不清方向的小偷和窃贼会鬼鬼祟祟地闯入他们的辖区,那时这些卫兵便能象征性地耀武扬威一番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 他们甚至不必认真地研究该怎样在敌人入侵通道时进行反击,如果有朝军士兵进攻了地下通道,附近的报警装置一定会在敌军接近他们之前就发布通知,届时这些卫兵该做的是把战场交给更专业的士兵。他们没有被自动机器人取代的唯一理由是韩军当中的相当一部分将领不信任机器人——机器人有时无法准确地区分各类动作之间的区别。有些存在设计缺陷的机器人会把任何试图从口袋中掏出什么东西的平民当成敌人的间谍。 同往日一样无聊的卫兵们按照规定向着同伴和上级汇报他们的工作,以确保地下通道依旧安全。朝军没有针对那些维持地下设施生活所必需的设施进行袭击简直是韩军最大的幸运,这份幸运的产生当然和朴光东本人那并不存在的仁慈毫无关系。一个轻而易举地消灭了包括国防相在内的朝军首脑从而实现了对军队指挥机构的严密控制的护卫司令怎么可能会在战争中大发善心呢?原因也许只有一个:前线作战部队的指挥官们没有认真地执行朴光东的计划。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我这里也没有。”躲在角落里的一名卫兵打着哈欠,神志不清地和战友聊着天。装备了电子脑的士兵也许不该有疲劳这个概念,又或者韩军应当开发一些软件去剥夺士兵们对【疲劳】的感觉,“哎,最近的物资管制变得更严格了,什么东西都弄不到,这日子过得也没什么乐趣。” 年轻的卫兵迟迟没有等来同伴的答复。几分钟之后,正当他打算向同伴追问一些和奢侈品有关的问题时,左侧走廊中的照明灯忽然全部熄灭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的卫兵忘记了立刻把异常情况报告给长官,他的选择是远离这条走廊。反正走廊很长,只要把敌人挡在市民定居点以外、让警报在其他韩军士兵来得及赶到现场的时间段内响起,他的工作就算是顺利完成了。 他的逃亡在几秒钟之内终止了,从背后射来的子弹分别击穿了他的头颅、喉咙、胸腔和腹部。呕吐着不明混合物倒在地上的卫兵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名浑身上下笼罩在黑色外骨骼装甲中的巨人一脚向他踢来。 “一群废物,居然背对着敌人逃跑。” 入侵者身上的衣物上闪现出了不一样的色彩,覆盖全身的黑色外骨骼装甲变成了一件运动服的外观,这使得他看上去和躲避在地下设施中的其他市民没什么区别。伴随着一连串的照明灯光熄灭,行走在黑暗中的入侵者接近了前方的市民定居点。每个市民定居点附近都有针对电子脑的扫描程序,即便是军队的高级将领和各个部门的官员出行时也不能例外,据说是韩军此前多次发生的失控事件令军队想尽了一切办法把隐患掐死在萌芽状态。 高大威武的入侵者大步流星地进入了定居点,他竭尽全力说服自己无视任何投向自己的目光:一个普通市民不会在乎街边有人多看自己一眼。穿过了狭窄、拥挤而散发着异味的定居点区域后,他迅速地解除了伪装,逼近一条被封锁的支路。这些主要通道上的支路是为士兵灵活地在地表和地下设施活动而设计的,平民不能随意通过。在最近发生的短暂兵变结束后,代理总统金京荣部分地解除了这条禁令,以免市民对协助了殷熙正的陆军产生更多的抵触情绪。 这正好为入侵者提供了可乘之机。他的目标无比接近,挡在他前方的只有这些复杂的迷宫和碍事但不堪一击的韩军士兵。真正值得他警惕的对手不会留在这里,那些仅仅为了讨要正常的公民身份才同韩军合作的外国难民一直受到当地人的歧视和排挤,不可能有机会参与到如此重要的工作之中。自负将断送自负者的未来,也许还包括同这样的人保持密切关系的所有人的未来。 冷笑着利用窃取到的密码打开侧门后的入侵者愣住了,展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宽敞的通道,通道的尽头也没有通向地表的梯子。相反,面前是一堵完全封锁了去路的高墙,看上去和通道其他位置的墙壁没有什么区别。 “南方的傀儡到底在搞什么?”明海俊疑惑地后退了几步,“这里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忽然筑起一面墙壁……” 明海俊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回头准备沿着原路返回,但令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离他几十米远的通道拐角处同样出现了一面墙壁。现在,他被封锁在了这段通道内,进退两难。正当明海俊打算仔细地找找其中的蹊跷之处时,四周响起了枪声。这些子弹只是让他身上的外骨骼装甲上笼罩着的光学迷彩伪装略微受到了影响,并未让他真正受伤。 这浑身上下被近似刀枪不入的甲胄覆盖的人形坦克一头扎进了左侧的墙壁中,从被封闭的走廊中消失了。 “怎么回事?” 根本就没有什么把整个走廊封锁的墙壁,就在明海俊脱离位置的右侧走廊中,几名韩军士兵疑惑不解地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 “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所以不会和我们纠缠,而是打算迅速逃跑并追上他的目标。”彼得·伯顿放下了冲锋枪,“想不到他这么精明,我还以为这个靠着一路上杀死了十几个哨兵才闯进地下设施的家伙会和我们大战一场。好了,英勇的韩国人,咱们的工作结束了,是时候让其他人活动活动手脚了。” 幻象逐渐消退,明海俊的视野中又出现了熟悉的通道。他的电子脑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了,而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敌人的实力超出了他的想象,但这不足以成为他中止任务的理由。即便今天没有任何上级向他发出指示,明海俊也会这么做的,他要用自己的双手结束这延续了十几年的恩怨。 敌人的电子战专家还是太过软弱无能,没能让幻觉持续更久。当明海俊越发地相信自己的判断时,他顺着韩军士兵们平时使用的梯子爬出地下通道,决定临时更改行动路线。既然敌人察觉到了他的行踪,那么他必须更快地赶到目标身边才能成功地完成任务。 不自觉地向着汉江另一侧望去的明海俊惊恐地发现,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任何熟悉的首尔市区地标性建筑,而是柳京饭店。 “哦,不。”他喃喃自语,“真是不好对付的敌人。” 他还在幻觉中挣扎——这是明海俊的判断。他没有逃出敌人制造的幻象,自己的电子脑也依旧受到牵制。不过,这种幻象的影响已经削弱得微不足道,它只能让明海俊看到在这里不存在的建筑,至于旁边的路况则完全没有受到干扰。开启光学迷彩后,明海俊绕过了韩军士兵驻守的街巷,钻进了另一条地下通道。他没有进攻首尔的地下设施并不代表着他不熟悉那里的环境,事实上,从他自己的情报来源处搞到了详细路线图的明海俊能轻而易举地从迷宫中找出一条最便捷的道路,他所欠缺的仅仅是经验而已。 “你们制造的幻影对我毫无作用。”明海俊钻进了下一条通道,“没有把所有通道都用士兵封锁起来真是你们的一大失误。” 他的头脑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背后又一次响起了枪声。明海俊不怕那些韩军士兵前来围剿他,只怕在这些普通士兵身上浪费时间会耽误他的主要任务。枪声的来源让他自动地排除了其中几条存在或不存在的通道(明海俊猜想其中一些通道也是幻觉),而一心向前。前方没有敌人,也没有传来枪声,这或许只是敌人的又一个诡计。 跟随在明海俊身后射击的韩军士兵见敌人逃走,也没有立即上前追击。 “不敢想象这个怪物如果正面冲击我们的阵地,会是怎样的情景。”丁龙汉大尉松了一口气,“真的,他刚才如果转头向着我们扑来,谁也挡不住。” “的确,他身上的光学迷彩会制造出错误的影像,这是他很少真正在枪击中受伤的真实原因。”离丁龙汉大尉几步远的后方,米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还在狂奔的明海俊,“……就算我能想办法混淆他的感知,只要他还能保持对光学迷彩的控制权,其他士兵就很难击中他。” “你不是夸下海口说自己差不多能操控他的感知吗?”丁龙汉大尉找不到电子烟,时常像往日抽烟那样咧着嘴自说自话。 “很难。他也许不擅长电子战,但他的脑子里有一个东西代替他完成了防御步骤……” 她没有向丁龙汉大尉做出更多的解释,既然明海俊放弃了进攻,米拉的任务是继续帮助其他位置的守卫拦截这个势不可挡的对手。到目前为止,明海俊没有受到真正的阻碍,他只是自觉地放弃了进攻并变换路线。如果让他当真找到了委员长所在位置,仅凭韩军派来护送委员长的士兵根本不可能抵挡明海俊的正面进攻。 逃离了韩军的攻击范围后,明海俊迅速地找回了熟悉的节奏。 “假如这就是你们全部的——” 明海俊怔住了。前方的道路再一次被墙壁封锁,四周也同样被密不透风的墙壁阻拦。当他分别向着四个方向前进时,那无比真实的碰撞形成的痛觉告诉他,四面墙都是【真实的】。 “不仅是视觉受到影响,连其他感觉也被控制了。”明海俊却愈发地感到一种熟悉的压迫感逼近他,“如果你们想把我拦在这里,那么你们的目的达到了;有一点让我好奇,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其中一面墙壁轰然倒塌,落在地上的碎块瞬间消失不见,没有在地面上留下任何踪迹。在明海俊眼前,手持短刀和一把冲锋枪的麦克尼尔站在前方等待着他。穿着韩军迷彩服的麦克尼尔把短刀刀背一侧用衣袖擦拭了一遍,才将目光转向前方的明海俊。 “最近我们检查士兵尸体时发现一部分士兵的个人信息受到了恶意访问……于是我猜想有人打算利用伪造的身份信息混进地下设施以便实施渗透作战。”麦克尼尔把短刀指向明海俊,“很不巧的是,那个检查身份的程序,就在不久前刚刚被我们用来给兵变的首脑制造幻觉以便把他逮捕。你应该为自己成为第二批实验品而感到荣幸。” “这么说,有关兵变的消息虽然是真实的,但却比实际时间延后了。”明海俊抬起右手向着麦克尼尔开枪,子弹没有击中任何目标,“那么,另一部分——” “是真的。” 麦克尼尔如闪电一般扑向明海俊,短刀直指对方外骨骼装甲上的缝隙。明海俊毫无惧色地挥动棍棒上前应敌,成功地逼退了麦克尼尔。然而,这一次他却惊讶地发现麦克尼尔刚刚离开他的攻击范围就立刻重新发起了冲锋,其反应速度令明海俊头皮发麻。 两人手中的冷兵器不停地在空中交锋,同时他们也随时打算用另一只手上的冲锋枪一劳永逸地结束对方的性命。明海俊再次逼退麦克尼尔,他相信麦克尼尔手上的短刀已经卷刃,于是在手臂下方举起冲锋枪向着麦克尼尔开火。麦克尼尔的身影变得飘忽不定,不断闪烁着的幻影已然向明海俊说明了对方的对策。明海俊的作战空间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只要他试图逃跑或变换角度,四面八方的墙壁都会为他带来无比真实的撞击感。 “再快一点——” 明海俊突然感到自己失去了对左臂的控制。与此同时,左臂外侧的外骨骼装甲爆发出一串又一串火花,使得麦克尼尔有机可乘。被麦克尼尔用短刀刺入锁骨下方处少许后,明海俊敏捷地一棍抽飞了麦克尼尔,同时四处寻找着不知名的敌人的踪迹。必须把那个只会藏在影子里的对手找出来。他只能在这条狭窄的走廊中和麦克尼尔战斗,一旦后方出现其他韩军士兵,纵使明海俊比常人多几条命也没用。 比明海俊预计中更早地恢复过来的麦克尼尔大吼一声,迅捷地爬起,在明海俊来得及举起冲锋枪之前就把明海俊撞得连连后退。他的整个视野全部被涂成了红色,伴随着难以形容的剧痛——这种疼痛并非根植于躯体的任何角落,而是直接冲击着他的意识。那种宛如将脊椎从体内抽出而后将其余失去了骨骼的躯体压缩成一个圆球再从火炮中发射出去的折磨让麦克尼尔一度痛不欲生,但在此刻,假如完全获得支配【潘多拉】所能开发出的极限力量的代价就是这种痛苦,他愿意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明海俊的每一个动作在麦克尼尔的眼中都充满了破绽,他甚至能清楚地预测到敌人的手臂和关节的活动会对战斗形成怎样的影响。 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麦克尼尔用短刀挡住了明海俊劈头砸下的棍子,并把明海俊拿着冲锋枪的那只手钉在了墙上。 “米拉!” 明海俊莫名其妙地感到背后传来巨大的拉力,有人仅凭蛮力撕碎了他的外骨骼装甲的背后部分。不,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哪怕麦克尼尔刚才已经破坏了一部分外骨骼装甲,即便是存在缺口的外骨骼装甲也不可能被别人这么容易地扯碎。 他没有思考的机会了,随着一股常人难以理解的数据流冲击着他的电子脑,明海俊丧失了抵抗的能力。眼前的墙壁逐渐地分解成为了闪烁着的电火花,那是因为制造这些幻象的敌人判断他已经失去了威胁。 “尼尔,你还好?” “我没事。”麦克尼尔晃了晃脑袋,随即捂着腰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哼了起来,“……嘿,就算光学迷彩能制造幻象,还是中了几枪。” “你的眼睛刚才都变成红色了。”米拉怀疑地看着麦克尼尔,“我没听说过哪个型号的义体的瞳孔自带变色功能。” 载有病人的担架缓缓地从真正的通道中驶过,陪同在一旁的是全副武装的韩军士兵和披着白大褂的医生们。望着徐徐靠近的担架,本来已经瘫倒在地的明海俊却仿佛重新燃起了斗志,即便他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还是仰起头声嘶力竭地对着病床上昏迷的那位委员长喊道: “赵善仕!你怎么还活着?我多想看到你死在开城……你这崽子,因你一人的私心而被处决和活活饿死的所有人的血债都算在你头上——” 他的控诉戛然而止,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的明海俊在米拉的特制安定疗法下颤抖了十几分钟之后,被匆忙地赶到现场的韩军士兵五花大绑地送进了准备好的特别牢房之中。 tbc? OR3-EP4:血海沸腾(11) or3-ep4:血海沸腾(11) “我们现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迟早到来的失败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而已。” 一句略显突兀而不合时宜的话惊扰了附近的士兵们,这些满腔热血地走上战场的青年怒不可遏地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说出如此大逆不道言论的罪魁祸首立即绳之以法。但是,他们的搜索行动很快在等级分明的军队秩序面前碰了壁:想要举报自己的长官,前提是能活着走出战场并躲过长官的耳目。 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一间平房的墙角后,麦克尼尔仅仅来得及从其他士兵的臂章上识别出这些士兵的身份。他应该还在首尔的地下设施中,而不是回到了对于墨西哥战争的记忆里。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的意识为何会迅速地发生混乱,执着于找回记忆的麦克尼尔愿意妥善地利用这个机会来发现更多同他本人有关的情报。 “长官,我们还没输,至少现在是这样。” “等到我们的盟友一个个和敌人单独和谈,留给我们的就只会剩下苦涩的失败。”库尔茨中校和麦克尼尔坐在同一面围墙下,“我有这种预感……算了,说这些让自己人泄气的话并不能让墨西哥人的游击队停下脚步。” 此起彼伏的枪声已经说明了一切,纵使帝国军在兵力和武器装备、指挥效率上都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当他们入侵墨西哥时,奋勇反击的游击队为他们带来的麻烦远远高于预期。帝国想要获得的是更多的缓冲区和势力范围,而非生灵涂炭的焦土,对当地的平民实施近乎灭绝的大规模屠杀以断绝游击队的【兵源】似乎是不可行的。 然而,要是帝国军的指挥官们一时心软,那么墨西哥的平民很快就会让他们后悔。从库尔茨中校的讲述中,麦克尼尔了解到,他所在的营在抵达这座镇子后不久就陷入了游击队的包围之中。起初,士兵们试图把通风报信的平民找出来,他们终究一无所获。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少平民暗中联络着游击队,那些站在自己的屋子里满怀仇恨地注视着他们的平民或多或少地会采取一些行动以干预帝国军的侵略计划。 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弹出了警告:盘旋在上空的无人机找到了从侧翼进入小镇的游击队。 “按照预定计划行动。” 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地向着长官敬礼,转身跟随在其他士兵身后,打算正面迎击那些游击队。爆炸声变得越来越频繁,震耳欲聋的巨响冲击着麦克尼尔的耳膜(他从未认真地了解过义体是否确实模仿了人体的每一个结构),在他预感到下一次炮击会击中他本人之前,麦克尼尔加快了脚步,从队伍的尾部赶到了最前方。无论是在记忆中还是在现实中,麦克尼尔还没有真正见过墨西哥的游击队员。他需要首先了解敌人的身份、战斗的理由,才能更好地理解这场战争的前因后果。然而,在他刚刚抵达前方的十字路口时,一发火箭弹击中了他身后的人群。 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的麦克尼尔顾不得体面,他条件反射一般地匍匐前进,直到艰难地爬行着通过了剩余的路程,才敢在眼前的民房旁站起并回头寻找其他士兵。映入他眼中的画面无疑是真正的惨剧,至少有20名士兵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另有一些被炸断了肢体的士兵以难堪的姿态在冰冷而粗糙的地面上滚动。没有多少士兵愿意帮助他们受伤的同伴,大部分帝国军士兵是为了避免因大大小小的罪名而被送进监狱才决定参军,这还要归功于帝国巧立名目和多造监狱的壮举。 “隐蔽!”麦克尼尔冲着人群喊道,“注意隐蔽——” 爆炸从麦克尼尔视野所及范围边缘处的一栋建筑开始,沿着道路迅速地追上了慌乱地逃窜的帝国军士兵,并把他们的身影淹没在爆炸后形成的烟雾之中。目睹着爆炸越来越近的麦克尼尔向后退却,撞上了坚硬的墙壁。他无路可退,火箭弹在下一刻就会把他炸成碎块,谁也救不了他的性命。虽然麦克尼尔相信李林没理由让他轻率地死在【过去的回忆】中,但他自己也说不清李林的行事规律,更不能随便地揣测某种非人意志的理智。 在麦克尼尔决定按照自己的办法躲避火箭弹并祈祷自己能幸免于难之前,有人忽然从左侧撞上了他的腰部,把他整个人顺着墙壁向后撞去,以至于麦克尼尔在墙壁的尽头沿着花园外侧的篱笆跌进了草坪中。换作往常,他会痛斥此人的无礼和莽撞,而现在他只会感激对方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他的性命。 “谢谢!”麦克尼尔心有余悸地说道,“不过,你最好赶快躲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那名士兵的身材比麦克尼尔预想中的要矮小许多。当头盔下那双像漩涡一样吸引着灵魂的眼睛同麦克尼尔的双目相对时,麦克尼尔怔住了。他想要仔细地问清对方的身份,以便确认他的猜想。 就在这一刻,他身体下方的地面突然崩塌了。仿佛向着无底深渊坠落的麦克尼尔掉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陷阱中,只有头顶越来越小的光点能够证明他从上方跌落而非最开始就深陷这无尽的黑暗之中。下坠感和失重带来的不适让麦克尼尔愈发地不安,尽管这种痛苦相比之前的症状而言算不得什么。 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比麦克尼尔跳伞时曾经感受过的最快速度更胜一筹。他会像炮弹一样轻而易举地粉碎下方的任何屏障,而他本人也会同时粉身碎骨。 冲击到来得意外地缓和,当麦克尼尔再次睁开双眼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头顶昏暗的灯光告诉他,这里是首尔地下设施的某处房间。 “你终于醒了。军医说那些枪伤没有给义体造成永久性的损害,不过也许你还需要经受一些额外的治疗才能彻底恢复。”米拉清脆的声音从麦克尼尔的右前方传来,“快点起来,任中校有些事要问你。” 麦克尼尔狼狈地爬起来,抓过放在病床上的军大衣,揉了揉眼睛,对着房间内其他被打扰的伤员尴尬地挥了挥手以示道歉,然后才从旁边的小门离开。他知道自己经过一番血战之后成功地抓获了明海俊,但他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野战医院的。就他自己所能回忆起的内容而言,麦克尼尔并不认为他所受的枪伤足以让他立即失去意识并被医生抬走。 “好像有点矮……” 米拉不经意地回头一看,只见麦克尼尔正伸出右手比划着,那意思明白无误地是对米拉的身高做出了评论。她生气地快步跑到麦克尼尔面前,没有在对方的脸上见到任何尴尬和客套,便察觉到麦克尼尔不是在开玩笑。 “怎么了?” “你跟我的一个朋友看起来长得很像。”麦克尼尔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只不过,她比你还矮一点。” “那可真是抱歉,世界上说不定有成千上万人和我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表。”米拉忍不住笑了,“也许你会在美国或是英国找到和我在外观上完全相同的人。” “也许,也许。”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我只是觉得我们之前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对了,任中校找我做什么?” 很快麦克尼尔便意识到他的麻烦终于还是出现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身上的秘密,不让其他人有机会得知这具义体的详细情报,因为那一定会导致韩军的军官决定重新审视他的身份。比这一点更难缠的是,如果说任在永还是依靠着入侵了麦克尼尔的电子脑才得知相关情报,那么明海俊则完全是依靠着近乎野兽一般的直觉(麦克尼尔更愿意相信那是电子脑的故障引起的)判断出了麦克尼尔的真实身份。即便是麦克尼尔自己也解释不清【潘多拉】到底是什么,一旦韩国人提出拿他做实验的要求,他是没有任何立场和本事去拒绝的。 不过,当麦克尼尔发现米拉即便是在韩军面前暴露了那近乎致命的电子战技能却依旧没有引起韩军的怀疑时,他心中的顾虑也减弱了不少。 穿过有着众多士兵把守的几条走廊后,麦克尼尔来到了关押重要人物的收容设施中。同当初软禁李观默大将和现在关押殷熙正大将的监狱不同,那些监狱是为大人物们特别准备的,而眼前的设施中如果有任何一位住户被放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任在永站在需要经过重重检验才能开启的大门外,等待着麦克尼尔的到来。 “你成功地活捉了明海俊,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见到麦克尼尔前来,任在永热情地同他主动握手,“为了了解敌军的内幕、了解战争前后的阴谋和那些可能暗中操纵战争的敌人,明海俊必须活着。不过,在我们对他进行审问期间,他提到了你,并且成功地导致我的一些同僚产生了不必要的忧虑。”说到这里,任在永压低了声音,以免让站在麦克尼尔身后的米拉听到,“……我向他们做出了保证,让你去向明海俊提问。如果你能做得到,那就从他嘴里继续往外套取情报;做不到的话,就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嫌疑。” “感谢您的提醒,任中校。”麦克尼尔感激地握紧了对方的双手,“如果您以后需要我为您做事,尽管吩咐。” “你有这份自觉就好。”任在永满意地笑了,“好了,轮到你发挥作用了。停战谈判说不定很快就会开始,你也不要怪他们紧张过度……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麦克尼尔向着米拉自信地一笑,告诉米拉去找伯顿,而后在任在永的注视下穿过了大门。大门外侧有着光学迷彩的保护,没有获得许可的人员即便路过这里也无法从墙壁上看出任何蹊跷之处。 这些负责护送他走完最后一段路的韩军士兵似乎并不想和麦克尼尔多交流,即便麦克尼尔不停地说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笑话,他们也毫无反应。迷宫一样的道路让麦克尼尔几乎失去了方向感,等到他终于有些不耐烦时,目的地终于出现在了眼前。看守房间的士兵对他进行了简要的检查,随后便送麦克尼尔进入了房间另一侧的监视室内。从这里,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被牢固地捆绑在椅子上的明海俊。 “等一等,我有个问题。”麦克尼尔喊住了即将离开的士兵们,“如果他试图攻击我——” “放心,这头野兽现在没有攻击能力。” 他在这里像观看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注视着明海俊,而暗中注视着他的韩军军官又不知有多少。已经明白自己身处险境的麦克尼尔暗自捏了一把冷汗,他在殷熙正大将那短暂的兵变中为正在被追杀的金京荣议员——如今的代理总统——指明了逃跑的方向,又亲自救下了险些被身份不明的杀手所害的李观默大将,这样的经历让麦克尼尔自己都不敢相信,更别说那些在兵变后成了惊弓之鸟的官员和韩军将领了。如果此时有人提出一种荒谬却看似合理的推测称麦克尼尔实际上是外国派来的间谍甚至称金京荣议员是某个外国组织选择的代言人,连麦克尼尔自己说不定都会相信这一说法。 那么,能够证明他的清白的也只有明海俊了。万一明海俊此时突然神秘死亡,麦克尼尔才真正成了无法摆脱嫌疑的罪犯预备役。 他试图说服自己抛却不必要的担忧。现阶段,他依旧只是一名普通的外国难民士兵,指望任在永或是其他韩军军官为了他的安危而宁可搭上自己的前途,完全是不切实际的。 通常的禁锢手段对于明海俊而言都毫无用处,唯一的办法是用植入病毒让明海俊失去活动能力。根据米拉的说法,明海俊本人的电子战能力并不出众,不然他就不会轻易地被米拉影响行动了。软质墙壁阻止了明海俊自杀,就算他想要用死亡证明自己的忠诚,也为时已晚。 “我们之间肯定有一些误会。”麦克尼尔的声音传入了禁闭室中,“先要说明白:在我们之间成为敌人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看,你是一个因为长辈的恩怨而被迫流亡的朝鲜人,而我是一个从美国流亡来到这里的难民。当你在东南亚的丛林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时,我正在墨西哥为了皇帝陛下的财富和荣誉而战斗。像我们这样毫无关联的人成为敌人或许是上帝的意思,但我无法理解你对我的莫名仇恨来自何处,我从未像你的委员长那样更彻底地粉碎你对未来的全部憧憬。这也是我要问你的:【潘多拉】究竟是什么?” 明海俊抬起头来,直视着麦克尼尔。他和麦克尼尔之间被一道玻璃墙阻挡,只有麦克尼尔能看到明海俊,但麦克尼尔相信这个身经百战的朝军大佐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并重新燃起了斗志。 “你不知道?” “我没有记忆,除了能够从一些线索中了解到我参加过墨西哥战争之外,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做过什么。”麦克尼尔不认为监视着他的韩军军官会因为几句讨好的话而改变观点,索性决定像平常聊天那样和明海俊认真地谈一谈,“你不一样,你没有丢失记忆,更不用像我一样煞费苦心去拼凑那些一闪而过的记忆片段。明海俊,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你为何要去刺杀委员长,因你的一切荣誉和前途皆是被他所剥夺——我想知道的是,关于【潘多拉】,你到底了解多少?” “你被人怀疑了?” 麦克尼尔一愣,他立刻明白自己所说的话向明海俊暴露了自身的软肋,于是迅速反驳道: “是我要从你这里了解一些消息——” “我明白。赵善仕还活着,战争也可能会因为他的存活而停止,像你这样为南方的傀儡卖命的难民——在此之前你为帝国军卖命——已经没用了。”明海俊哈哈大笑,“难不成,你会因为他们继续保持着对你的信任而额外获得利用价值?好,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我向着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鬼鬼祟祟地监视着这里的傀儡走狗正式宣布,你们这位好心的外国雇佣兵跟我之间没有半点联系。” “哦,上帝。”麦克尼尔苦笑着,“你还不如直接开玩笑说我是你的手下,这样他们反而不会相信了。坦诚地说,除了在这场战争中分别属于不同阵营之外,我想我们之间应当是有共同点的。你被你那尊敬的委员长逼迫得流亡,而我也因为厌恶皇帝陛下的统治……从而得到了一个和你差不多的下场。” “哼,我确实知道一些消息,但我不敢说这里是安全的。”明海俊晃着乱糟糟的头发,“你应该深有同感?” 这对麦克尼尔而言绝对不妙,假如他不能通过从明海俊口中套出更多的信息以证明自己的可靠性,韩国人只会越发地怀疑他和明海俊都是那个神秘的外国组织的成员。尽管如此,明海俊随后的表现总算让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这位桀骜不驯的朝军大佐直截了当地声称,【潘多拉】只是一款普通的义体辅助运动程序,除了能动用更多的运算资源来帮助它运行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 撤掉了身上的外骨骼装甲之后,明海俊浑身上下的杀气依旧令麦克尼尔敬而远之。这样的人物是天生的战争机器,也许他们本就同普通的生活无缘。 “我明白了。”麦克尼尔认真地点了点头,“就是说,你是在越南境内更新盗版软件时无意中地发现了这款让人耳目一新的程序?” “你们肯定会想要牵强附会地补充许多细节,不过事实确实如此。”明海俊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去越南而不是柬埔寨,那是因为后者和大东合众国的关系太好,而我的祖国又和大东合众国是事实上的同盟。我还不想被大东合众国那么快地抓回去。”他咧开嘴盯着麦克尼尔,目光准确无误地锁定了麦克尼尔的眼神,“要说为什么是更新盗版软件……现在嘛,但凡是个软件就要收费,可谁有那么多钱供那些霸占手下工程师心血的商人去吃喝玩乐呢?他们可没有真正地开发什么软件,不过是雇佣了工程师为自己干活而已。我不会为那些人支付哪怕一分钱。” 如果联系到任在永对麦克尼尔所说的传言,即崔书龙被委员长消灭的导火索是他在委员长接过父亲手中的权力之前不恰当地卷入了同大东合众国的选举有关的恶劣事件——那么崔书龙又成了一个破坏盟友关系的罪人。为了安抚盟友的情绪,也为了加强自己手中的权力,委员长势必要把崔书龙解决掉,换作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越南……”麦克尼尔喃喃自语,“越南……见鬼,我记不起任何有效的信息。明海俊,按照你的自述,在你的养父被处决后,你流亡东南亚十年,长期远离朝鲜。我知道你也许不了解朝鲜的现状,但既然你响应了军队的号召并回国参战,你至少应该认识其中的首脑人物。” “朴光东?”明海俊眯起眼睛,“你是说他吗?” “还有前线作战部队的实际控制者。我和韩国人都相信,你们的作战部队并不真正听从朴光东的命令,因朴光东在战争爆发当天处决了包括国防相崔英植大将在内的军队指挥机构负责人,这足以让除了护卫部队之外的全部陆军站到朴光东的对立面。” 明海俊的脸上闪过了转瞬即逝的厌恶,这种瞬息的变化没有逃过麦克尼尔的凝视。 “朴光东……我离开祖国时,他还是个陆军中将,在后勤部门工作。”已经逐渐步入中年的军官露出了一种奇怪的傻笑,“既然他后来做了护卫司令,也许是靠着讨好委员长才得到那个职务的。你看,你们把委员长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他就无论如何都要先确认消息的真伪了。毕竟是依靠着表示忠诚才得到重用,就算心里缺乏忠诚,表面上的工作也要做足。” “这和我从韩国人那里获得的消息没什么区别。”麦克尼尔耸了耸肩,“他确实支持委员长,而不是和其他将军一样坚持走老路子。” “是吗?”明海俊冷笑道,“当崔副委员长提出要走新路子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对他来说,重要的也许不是什么方法和理论,而是对委员长的盲目忠诚。”麦克尼尔也笑了,“就像我的那些同胞们对皇帝陛下的忠诚一样。但是,他并没有办法控制全部的作战部队,而你应该知道是谁在真正地指挥着朝鲜的军队。朴光东只是那个负责宣布开战的人,战争是另一个人在进行。” “那是被迫的。”明海俊稍微坐直了一些,“朴光东的宣战是为了避免前线的部队反攻平壤。这样一来,就算其他部队的指挥官打算回到平壤重整局势,也没有机会。话说回来,南方傀儡的情报部门应该早就知道了,唯一从平壤的那次清洗中逃离的只有李泰瀚。” 麦克尼尔认为自己已经看到了事件的总体脉络。朴光东对外表现出盲目的忠诚,而李泰瀚在外界留下的印象则是强硬派的代表——和那些在平壤被处决的将军们一样。两人的形象至少有一个是假的,又或者两个都是假的。朴光东为了证明自己的那份忠诚而急忙下令停火,那么不明所以的李泰瀚为什么也会配合呢? “就算没有人给你下令,我相信你还是会来刺杀委员长的。”麦克尼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但是,当天直接向你发送命令的人是谁?” “坐镇平壤的,也就只有朴光东了,不是他还能是谁?”明海俊残忍地笑了,“嘿,他是个虚伪的叛徒,不过我倒是该感谢他给了我这个机会。只可惜,我没能完成自己的愿望。” tbc? OR3-EP4:血海沸腾(12) or3-ep4:血海沸腾(12) “这和我们掌握的情况大致相同,明海俊曾经长期躲避在东南亚,准确地说是在越南和柬埔寨之间的边境地带。”任在永翻阅着有关流亡者的纸质材料,伴随着车子的颠簸,坐在左侧的麦克尼尔也不得不刻意地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不过,我们可以预料到他并没有说实话,至少那个奇怪的义体辅助运动程序不可能是他随便找到的。” “我以为你们有更精妙的方法识破他的谎言。”麦克尼尔额头上的眉毛左右上挑,显得十分滑稽,“谁也不会在一场缺乏重要性的审问中把关乎自身性命的重要情报说出去,换成是我也一样会说假话。这么一来,你们剩下的最后手段就是对电子脑进行彻底搜查了。” 这是最后的手段,也是韩军目前不愿采取的手段。他们并不是对明海俊这个人抱有额外的同情,而是明海俊目前还具备一定的利用价值才让韩军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忍耐。一旦明海俊决定抗拒到底并清除了电子脑中存储的相关情报,任凭韩军费尽心思也不可能从空空如也的大脑中找出有用的信息。想办法劝说明海俊自觉、自愿地放弃抵抗是最好的结果,如果韩军找不到胁迫他就范的办法,那就只能采取更为极端的处理方法。如此一来,虽然他们无法从明海俊身上挖到更多的情报,至少能够自我安慰说一切努力终究获得了回报。 “东南亚啊,我对那地方没有什么印象。”麦克尼尔烦躁地挠着后脑勺的头发,他总觉得头皮有些发痒,说不定是最近忙于作战以至于无暇清理义体导致的结果之一,但按理来说完全义体化的生化人不该有这种感觉,“……不过,为什么我也得跟你们一起离开?” 他们当然没有机会去东南亚,连那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战区的富翁也找不到合适的可乘之机。对于那些寻求着逃跑机会的人们来说,即便是东南亚也可以作为合适的目的地,那里总比化为战区的韩国更好一些。在他们来得及逃离首尔之前,朝军的迅猛攻势切断了他们外逃的希望,直到最近朝军的异常停火让许多在战争爆发后不久就计划逃跑但因种种原因而未能成行的市民们产生了别样的心思。和麦克尼尔同坐一辆车沿着凹凸不平的道路离开首尔市中心区域的韩军军官们显然不会是打算逃跑的那一部分,他们承担着一项特殊的任务。 从外交部门传来的消息证明了一些官员的推测,停战命令来自朴光东本人。不仅如此,这位护卫司令官的表现令大部分知情的韩军指挥官惊讶,因为朴光东打算亲自来到前线确认委员长的具体状况。 这是任在永通知麦克尼尔担任他的临时护卫时顺带告知麦克尼尔的消息,比起无缘由的奇怪任务,朴光东的冒失举动让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朝鲜人的军事统帅,所能指挥的部队却只有平壤附近的护卫部队,全靠这场战争把他的敌人拖延在前线。”麦克尼尔不禁陷入了沉思,“况且在外界眼中他还是设计陷阱谋害委员长的罪魁祸首。这样不顾一切地来到前线,目的却只是d打算确认我们找到的人是不是真正的委员长,实在是令人费解。” 车子不断地颠簸着,麦克尼尔的脑袋撞在了车顶,他咬牙切齿地告诉前面的司机最好开慢一些,而后将目光投向了后排座位上那浑身上下被笼罩在黑色袋子中的囚犯。这些韩国人竟然打算把明海俊也带到指定位置,万一明海俊忽然脱离控制并对着周围的大人物们发起突然袭击,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朴光东当真还要维持着他煞费苦心多年塑造的形象:对委员长无比忠诚的将领。为了演戏而冒着同时丢掉主导权和性命的风险而来到前线无疑是说不通的,麦克尼尔也不相信像朴光东这样的高级将领重视名声胜过手中的权力。那么,另一种可能则是朴光东确实是一位忠诚的将军,以至于他对委员长的担忧胜过了对自身利益的权衡。委员长可能会被韩国人秘密地更换了电子脑,在无法更加直接地了解情况的前提下,亲自和这位被韩国人发现的【委员长】进行接触对朴光东而言是最保险的办法。 这也是韩军打算把明海俊当做诱饵的原因之一,只要朴光东看到明海俊出现在现场,无论如何他都必须相信委员长确实活着。到时候朴光东到底会决定把委员长接回朝鲜并同韩国一方彻底停火,还是无视事实而选择继续同韩军交战甚至是继续暗杀委员长并嫁祸给韩军,那就全看朴光东本人的选择了。 司机把车子停在一栋摇摇欲坠的大楼附近,等待着任在永的命令。以任在永的身份,他在这一对于战争的走向至关重要的任务中只扮演着无关紧要的角色,真正出马同朴光东谈判的是相关部门的官员,这些侥幸逃过了殷熙正大将的兵变又侥幸地没被金京荣代理总统给清算的官员正希望利用这个机会证明自己的可靠。尽管他们平时可能一向不关注北方发生的事情,这不妨碍他们临时补充一些用来拖延时间的花边知识。 麦克尼尔时刻警惕着明海俊,即便韩军保证称明海俊挣脱束缚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麦克尼尔仍然不敢相信韩军的说法。只要明海俊稍有动作,即便代价是一条线索的彻底中断,麦克尼尔也得阻止对方给更多人带来威胁。 “朴光东的忠诚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说他本来只是在演戏呢?”麦克尼尔心头的疑问久久挥之不去。 “也许只有委员长本人才知道。”任在永留在车子里休息,他要等到上级发出命令之后才能行动。一次性地把底牌暴露给对手会让韩国一方失去机会,金京荣代理总统打算逐步地把他们所掌握的情报透露给朴光东,以便使得朴光东能够做出有利于结束战争的决定。把希望寄托在朴光东的理智和忠诚上似乎是无能之举,可对于尚未取得战争中主动权的韩军来说,这等划算的赌博以后是不可能遇到了。 “委员长也不一定清楚,就算朴光东是他忠诚的下属,这份忠诚可能是来自于委员长向他承诺会保证他的利益。”麦克尼尔嗤之以鼻,“更别说委员长依旧长期昏迷不醒,这样下去就算朝鲜人把他接回国,可敬的委员长也没有办法重新治国了。” 车内包括司机在内的众人听了麦克尼尔这番表述,都哈哈大笑,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笑声。他们平时没少调侃北方的那位委员长,笑话的焦点有朝一日来到自己面前,那或许是让他们能够目睹笑话成真的唯一机会。委员长和他的家族、血统在北方一直受到近似神圣化的宣传,但在义体的出现冲击了人类社会现有的种种价值观和思维模式之后,血统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麦克尼尔则想得更远一些,他开始逐渐地认同舒勒的想法:或许突飞猛进的技术发展确实能够粉碎一些陈腐的观念。 被扣在袋子里的明海俊一言不发地听着这些有根据或完全是胡扯的玩笑话,麦克尼尔看到那袋子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着。 “喂,大家也算讲够了笑话,笑话说多了总会让人产生疲劳感。”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转移了话题,“任中校,等到朴光东来到防线外围之后,我们该怎么做?” “上级对于明海俊是否是受朴光东指挥前来刺杀委员长始终抱有疑虑,他们希望借着这个机会确认事情的真伪。”任在永严肃地对车子内其他韩军军官说道,“假如情况允许,我们会让朴光东当面解释和明海俊有关的一切,这样我们也能明白战争爆发的当天在平壤到底发生了什么。” 朴光东之前命令周围的朝军撤出了战区,作为回应,韩军也不得不命令士兵撤离现场,在首尔制造了一片不稳定的【中立区】。会谈将要在这片中立区进行,届时韩军则会在朴光东的请求下把委员长交给朝军,一旦朴光东确认委员长存活且确实是本人(考虑到其他国家发生过多起更换电子脑的犯罪事件,朴光东的担心不无道理),这场荒唐的战争就离结束更近一步。众所周知,战争发生的原因是朴光东宣布委员长在开城因遭遇了韩军火箭弹的轰炸而遇难,如果委员长存活且韩军能够证明袭击与他们无关,那么朴光东就失去了继续进行战争的理由。假如他不依不饶地非要彻底把韩军打垮才肯罢休,那么韩国也有韩国的办法。 毕竟,朝军不敢轻易动用核武器。 “任中校,从那边的地下设施中走出的人,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啊呀,他们也是新人哪。”离开车子后,跟麦克尼尔并排躲在墙壁后面的任在永拿起了望远镜,“有外交部的,也有统一部的。你知道,前些天金代行在各部排查帮助殷总长实施兵变的犯人,当真就抓出了几个为殷总长提供情报和必要的权限的官员,他们现在估计还在接受审问呢。” 任在永向着躲在车子内的同僚比划了一个手势,告诉他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我是说,你们不打算派一些将军来代表军队吗?” “军队人手不够,殷总长的兵变带来的影响实在是过于恶劣,值得信赖的指挥官太少了。”说到这里,似有所指的任在永提到了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的现任实际指挥官,“就算像柳大领那样在关键时刻站在了反兵变一方的军官,其动机也不过是认定兵变必败所以求个自保而已。他们打心底里不在乎什么法律。” “这只能说明法律缺乏对应的威严。” “但是,像你们的皇帝陛下那样利用堪称严苛的法律逼迫着成千上万的平民投入战争机器,或许是更差的结局。”任在永也在思考着自己该如何确保工作的成果不被滥用,他自己的上司就曾经像狗仔队一样跟踪某些娱乐明星以便获得第一手资料,理由则是那些明星或他们所属的公司同李璟惠总统存在利益上的纠纷,“我们彼此的祖国都有许多缺陷,要走的道路还很长。” 他们等待着朴光东的到来,担任护卫司令而远离了媒体——即便是朝鲜人的官方媒体——的朴光东对于外界来说一直有些神秘,不了解详情的韩军无法制定更具备针对性的措施。连一直关注着战争起因本身的麦克尼尔也缺乏对朴光东的了解,他只从官方的公开报道中找到了一些照片和为数不多的影像资料。一个保卫领袖的护卫司令当然不可能有很多抛头露面的机会,麦克尼尔很快地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一点。 他听到了直升机的螺旋桨转动发出的噪声,伸长脖子架着望远镜向着朝军控制区一侧观望。一架涂成绿色的直升机摇摇晃晃地接近韩军画在中立区的h字母符号,从直升机的外观来看,这是一架随时能够向着地面目标攻击的武装直升机。没等直升机接触到地面,舱门已经打开,一位穿着绿色军大衣的高瘦男子出现在了舱门位置。 “那就是朴光东?”麦克尼尔仔细地观察着,但他没能看清更多的细节,“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谈笑风生地消灭了整个军队指挥机构的刽子手。” “如果只有长得像刽子手的人才能做刽子手,那么情报部门恐怕以后只能雇佣像我这样的丑人了。”任在永自嘲地笑了笑,“……玩笑归玩笑,我们得盯紧他们。” 被麦克尼尔认定是朴光东的朝鲜将军跳下直升机,脚步轻快地迎上了裹在厚厚一层黑色大衣中的韩国官员,冷淡地向着对方问好。尽管麦克尼尔听不清双方到底说了些什么,凭借着他过去的经验和一点基于直觉的推断,也许这些韩国的官员正想方设法地讨好朴光东以免这位可能结束战争的护卫司令忽然变卦。 奔赴战场的朝军士兵和指挥官通常佩戴着不那么显眼又能在近距离便于识别的领章,留在后方坐镇指挥部的将军们则像往常那样穿着带有浮夸的大肩章的军服。有些将军的军服不太合身,使得他们看上去更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朴光东大将身上的军服倒是完全贴合着他的身材,这让他多了一分威严而少了一分滑稽。同其他作战部队不同,护卫部队对身高有着严格的限制,上下区间相差不超过10厘米,这样便塑造出了一支看上去整齐划一的护卫部队。只不过,这支平时保卫平壤的护卫部队和前线的作战部队相比到底有着多少战斗力,也许只有实战能够检验了。 “感谢你们的诚意,如果委员长确实生还,你们就是把我们从错误的道路上拯救出来的恩人。”朴光东以不冷不热的口吻对着满脸奉承的韩国官员说道,“但是,你们之前提供的情报说,一个叫明海俊的流亡者以我军的陆军大佐身份前去刺杀委员长,可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回事。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见一见那个明海俊。” 任在永的视野中弹出了消息提示,他的上级向他发送了命令。 “看来朴光东希望确认这个前去特地刺杀委员长的明海俊到底是谁。” “……也就是说,朴光东没有下令去刺杀委员长?”麦克尼尔耸了耸肩,“意料之中,就算这不是在演戏,也只能证明他确实像明海俊描述的那样是个无能的忠诚派。” 然而,没等麦克尼尔走向轿车并把明海俊带出来,远处突然响起了突兀而令人惊恐的枪声。被枪声惊扰到的麦克尼尔马不停蹄地回到了任在永身旁,他一面从腰间拔出冲锋枪,一面用左手举起望远镜观察。方才还在虚情假意地交谈着的大人物们四散奔逃,其中穿着黑色西服和风衣的韩国官员的队伍格外醒目,他们慌不择路地转头向着韩军控制区逃离,而中立区南方的韩军也迅速地包围了过来。 “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偷袭?”任在永难掩惊愕,“朴光东……朴光东还活着吗?” 金京荣代理总统派来的官员都是一些被临时提拔的次要人物,或许他不会因为这些人的遇难而留下半滴眼泪。作为金京荣的重要盟友的梁振万议员在兵变期间失踪,众人都认为他已经遇难,而金京荣从未做出任何公开表示——私下里,金京荣说他打算把悼念活动放在战争结束后进行。这样一个以大局为重的政客和律师势必做出最有利于整体的决定,不像朴光东错误地估计了局势并轻率地拿自己的性命当做筹码。枪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几名跟随朴光东前来的朝军军官也中弹倒地,他们眼见周围没有任何人可能前来帮助他们,索性孤注一掷地随意向着中立区外爬行。 “撤退,这里不安全。”任在永先向着手下发出了命令,而后同麦克尼尔商议对策,“……目前我们不知道是谁袭击了他们,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结束了。北韩军一定会说是我们故意诱骗朴光东前来并把他杀死,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了同时害死委员长和朴光东的凶手,敌人会有更充分的理由继续进行战争。” “如果你们真的打算在这里解决掉朴光东,让我来做就可以了。”麦克尼尔谦虚地说道,“您看,这个位置很合适。他们既然能安排我们在这里待命,也可以让我们留在这里负责刺杀朴光东。” “不管怎么说,战争看来是不会停止了。”任在永长吁短叹,“算了,算了!麦克尼尔,你能找出枪手的位置吗?” “很难,况且就算我找到了那名枪手并将他击毙,朝鲜人也有理由辩解。”麦克尼尔不认为枪手是否被抓获会影响到最终结论,“如果是您要求我这么做,我会执行任务的。但是,我希望您现在把明海俊赶快送回地下设施,如果明海俊也死了,或许我们永远都不知道是谁策划了这场战争。” “你说得对。” 麦克尼尔开启了光学迷彩,大胆地冲出了掩体,径直向着直升机所在的方向冲去。朝韩双方使用的武器装备差别很大,或许他可以从朴光东的尸体上找到证据。 “糟糕,假设我现在拖着朴光东的尸体离开,那个不知名的枪手一定会向我开枪。”麦克尼尔陷入了两难之中。枪手不止一人,而且已经暂时停止了攻击,麦克尼尔无法仅凭尸体身上的弹孔判断枪手的位置。更不妙的是,即便他不断地向自己说,弹孔的方向证明不了什么,但他还是发现子弹似乎是从韩军阵地一侧打来的。 于是,麦克尼尔不得不向任在永请求支援。手下没有额外人手的任在永自己开启了光学迷彩后冲进了中立区,和麦克尼尔一同把朴光东的尸体拖回了他们之前躲藏的位置。 “等一下,他好像还活着。”麦克尼尔连忙呼喊任在永前来仔细观察,“……他还活着,我们得把他救活,就像你们救活委员长那样。” 这时,停放在不远处的车子却发出了奇怪的响声。在麦克尼尔惊恐的目光中,车门被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撞开,浑身上下被套在袋子里的明海俊蹦蹦跳跳地冲出了车子。这副滑稽的模样放在马戏团表演中一定会让麦克尼尔笑得前仰后合,但眼下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不知怎么就挣脱了束缚的瘟神。 “你……还在等什么?”恍惚之间,麦克尼尔似乎听到朴光东用朝鲜语向着不断逼近的明海俊喊着,“做你该做的事情!” 明海俊的手中没有武器,他全速向前冲锋,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刚刚从布满玻璃渣的地面上站起来的朴光东。护卫司令官的躯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并不怎么美观的弧线,而后落在了断裂的路标上,被从上到下扎了个透亮,眼见是活不成了。勃然大怒的麦克尼尔和任在永一同把还在挣扎的明海俊按倒在地,配合着姗姗来迟的其他军官把明海俊又塞回了车子里。 “这下全完了。”任在永浑浑噩噩地说道。 “是啊,全完了。”麦克尼尔也这样说,“……别误会,我是说朝鲜人。” tbc? OR3-EP4:血海沸腾(13) or3-ep4:血海沸腾(13) 刚刚点燃的对于和平的期许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事故而遭遇了彻底的粉碎,其变化之快让掌握了同委员长有关情报的韩国人措手不及。他们没有料到作为朝军名义上的军事统帅的朴光东当真会因为一则暗示委员长生还的消息而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前线,更没有料到朴光东竟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前线。在合同参谋本部的命令下,韩军恢复了之前的警戒状态,并随时做好准备进行反击。那些老奸巨猾的将军们很清楚,朴光东的死亡标志着朝军的内讧公开化,而杀死朴光东的一方势必不愿同韩军进行谈判,那么趁着朝军的内讧而迅速地夺回阵地可谓是唯一的可行战术。 “这确实不可思议。”麦克尼尔的双眼凝视着坐在他面前的两名韩军军官,“我是说,当天我按照任中校的命令,押送着明海俊准备去见朴光东,谁会猜得到在为谈判而准备的中立区竟然发生了事故?当我们在上级的命令下撤退时,明海俊试图挣脱控制,并且在这一过程中意外地导致朴光东死亡。” 两名韩军军官交头接耳了一阵,盘算着该怎么处理这个奇怪的外国难民士兵。朴光东已经死了,这是确凿无误的事实;有人说朴光东是被他在朝军内部的敌人埋伏的枪手射杀,有人则声称朴光东是后来被明海俊给撞死的,又有人辩解称明海俊只不过是鞭尸泄愤……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任在永提供的证词显得模棱两可,即便军队和情报部门试图进一步追踪事件的真相,考虑到安忠焕将军在合同参谋本部的地位,他们也不敢逼迫得太近。因此,当任在永象征性地告诉调查人员称麦克尼尔对他有用时,这些奉命前来调查的军官们便顿时失去了刨根问底的勇气。 于是,对麦克尼尔的询问仅持续了半个小时就草草收场,其他韩军军官干脆连这份额外待遇都省掉了。这种不怎么负责的处理态度令麦克尼尔不禁怀疑明海俊无意中促成了朴光东的死亡是否是被刻意策划好的,但他自己也无法继续在这一问题上投入更多的时间了。在他离开审讯室并找到任在永之前,麦克尼尔接到了来自丁龙汉大尉的通知。 “机会来了。”丁龙汉大尉简短地在命令中描述道。 事实上,朝军的内讧在朴光东死亡当天就已经开始,连首尔市区内部的朝军作战部队之间也发生了一些小规模的武装冲突。这些冲突由于种种原因而没有继续扩大,但到了第二天,全面的内讧从朝军在韩国境内控制范围的最南端蔓延到了其国土的最北端,效忠于朴光东的军队竭尽全力抵抗着陆军的反扑,但他们的挣扎注定是徒劳的。朴光东已死,他所代表着的势力也因失去了委员长从而群龙无首,在军队的传统派面前显得格外弱小而不自量力。 对朴光东的死亡及其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的担忧暂时地被麦克尼尔压制住了,或许最差的结果不过是继续这场战争罢了。万一韩国人彻底输掉了战争,麦克尼尔也只能考虑流亡回日本,他相信记忆中的老朋友库尔茨上校愿意保护他的安全。礼貌地向着丁龙汉大尉给出了答复后,麦克尼尔沿着最近的一条通道离开地下设施,穿过了三条被韩军封锁的街道,抵达了丁龙汉大尉所在地。 “根据可靠消息,敌军陷入了全面的内讧之中。”坐在垃圾堆上的丁龙汉大尉无精打采地对着同样疲倦的手下训话,“敌军当中的两个主要派系各自占据了市区的一部分并彼此厮杀,我们的任务是利用他们的内讧——尽可能地夺回一些街区。” 韩军提供的电子地图也相应地进行了更新,朝军控制区被简要地划分为两个部分,由于韩军尚且不清楚这两大派系目前的首脑是谁、,只得暂时称呼他们为敌军a和敌军b。帮助其中一方消灭另一方并不符合韩军的利益,他们要做的是同时削弱双方以便夺回首尔。 “就是说,我们在穿过某些地区时不必担心遭受更为密集的攻击了。”伯顿赞许地点了点头,“虽然我怀疑他们会在韩国人逐渐逼近防线时突然握手言和,但只要他们还在彼此交战,这些缺乏配合的敌人对我们的威胁就会明显地削弱。” 大部分朝军作战部队指挥官听从国防省、总参谋部等代表着朝军传统势力的指挥机构的吩咐,当这些指挥机构的首脑被朴光东在平壤消灭后,仅存的首领便是侥幸逃离平壤的侦察总局局长李泰瀚大将。虽然朴光东在过去的五十多天中一直是朝军名义上的总指挥,前线部队却并不完全地听从他的号令,这从首尔市区内朝军内讧的情况也可窥见一斑:朴系军队的控制区规模远远地小于李系军队。 丁龙汉大尉没有把时间全部浪费在讲话上,他分别向着手下的小队长分派了任务,要求他们按照现有控制区的突出部继续向前推进。这些决策或许无法落实到麦克尼尔头上,因麦克尼尔一向喜欢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行动。 “敌军特殊作战部队的威胁基本被消除了,现在轮到我们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他们了。”麦克尼尔招呼几名韩军士兵来到他身旁,“朴光东派系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就算他们赢得在这里的战斗,只要李泰瀚杀回平壤,这些之前效忠于朴光东的指挥官也只能选择投降。所以,我们要把进攻的重点放在李泰瀚派系上。” “聪明的决定。”米拉摇头晃脑地说道,“这样一来,就算那个李泰瀚代替了朴光东,他也会惊讶地发现前线只剩下了对他不怎么服气的敌对派系指挥官。” “那并不能扭转战局,最多让李泰瀚在人事问题上稍微犯愁几天。”麦克尼尔耸了耸肩,“各位,我们的目标是彻底摧毁李泰瀚派系的敌军控制的主要火力点,把他们占据的街区完全清空。在光学迷彩的掩护下,我相信你们可以顺利地完成任务。” “我们可不想让你们看笑话。”旁边的一名韩军士兵冷笑道,“嗨,哪怕你们的目的是打完这场仗以后赖在韩国不走,我也没什么理由指责你们。尽管把工作交给我们,这可是我们自己的国家。” 侥幸地逃脱了逮捕的第八师团指挥官黄闵少将为了在新上司那里争取到将功折罪的机会,打响了韩军反攻的第一枪。作为第八师团先头部队的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首当其冲地陷入了朝军的火力网之中,柳成禹大领本人身先士卒地来到距离前线只有几百米远的地方指挥作战。随着命令一层接着一层向下传递,等麦克尼尔看到上级的命令时,他已经和朝军士兵在建筑物内展开了近似短兵相接的鏖战。 这栋大楼过去可能是用于办公的写字楼,至少麦克尼尔认为它看起来和那些公司的办公楼没什么区别。附近的街道较为狭窄,韩军无法在远距离用火箭弹攻击大楼,必须派遣士兵进入建筑物内部进行清理。当麦克尼尔勉强地躲过了朝军的多轮扫射并抵达办公楼一层时,他惊讶地发现大厅的角落里放着一些金属架子,上面摆放着无数笔记本电脑和闲置的电子脑。 “这是做什么的?”麦克尼尔拉来一名韩军士兵,把角落里的一幕指给他看,“……某种人体实验工厂?” “不清楚,我没见过。”那名二十多岁的韩军士兵晦气地瞥了一眼,“可能是没来得及卖出去的商品。” 彼得·伯顿来到这些金属架子旁,左看右看,也没得出任何有意义的结论。 “也许是一些新奇的展览,那些艺术家总会给我们展现出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他自鸣得意地说道,“在展览馆中,哪怕你随便地把一副眼镜放在地面上,都会有人以为那是艺术品呢。” “这可不是什么艺术品展览。”米拉只向着那堆架子看了一眼就得出了结论,“是某些人用来发财致富的小作坊。” “所以,他们用这些电脑和电子脑来做什么?”麦克尼尔仍然处于迷惑之中。 “虚拟货币,那需要很高的运算能力和数额惊人的电费。”米拉对麦克尼尔耐心地解释道,“……你知道,欧共体的环保组织一直抗议称对于电子脑网络中虚拟货币的开发严重地威胁了人类的生存,据说这些活动除了浪费资源以外还会促成全球变暖。” 麦克尼尔无法想象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是怎样联系到一起的,他也不打算去想。在告诉其他韩军士兵尽快地把堵住了通道的金属架子全部推开之后,麦克尼尔前往大厅的左侧去打通另一扇被封堵的大门。他刚把楼梯间的门撬开,一名朝军士兵便从里面扑了出来,那人被伯顿当胸一脚踢飞,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米拉的几发子弹了结了性命。 在麦克尼尔等人进入建筑物内部并逐层向上清理着朝军士兵时,留在外面的韩军士兵也没有清闲下来,他们让装备了光学迷彩的士兵沿着外墙向上攀爬,准备在相应的楼层配合着建筑内部的韩军士兵共同夹击敌军。然而,朝军却有特殊的警戒办法,所有可供士兵攀爬的附着物上都放置了制作简陋的陷阱,这在其中一名韩军士兵一不小心拉响了诡雷而被炸得血肉模糊地从高空跌下后得到了验证。咬牙切齿地望着自己的战友被抬走的丁龙汉大尉无计可施,他们找不到对这栋建筑实施远距离打击的合适方位,又不能透支空军的行动能力,只能凭借自己的双手把阵地从对方手中夺回。 “第三层清理完毕。敌人可能从其他通道逃逸,请附近的各作战单位提高警惕。”麦克尼尔向着通讯器喊道。 “收到。” 麦克尼尔说出这句话时,第三层的战斗还在继续。他预估韩军能够在几分钟之内结束战斗,于是自作主张地向着丁龙汉大尉提前报告了好消息。不料,依靠建筑内部的墙体和格局顽强抵抗的朝军给韩军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他们在狭窄空间内瞄准了道路的唯一出入口,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开火,光学迷彩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保护韩军士兵。 “你来得正好,那里有一些朝鲜人利用厚重的柜台据守道路,韩国人刚才的冲锋被击退了。”伯顿躲在旁边的卫生间中,指着道路尽头略微透出亮光的位置,“这里不好办,只有一条道路,敌人能轻松地封锁我们的进攻路线。” “如果在这里发射火箭弹呢?”麦克尼尔预备对周围的韩军作战小队发送求援通知,“能不能把他们干掉?” “不行,角度太刁钻,我们如果想炸掉他们就必须伤到自己人。” 从窗户闯入建筑内的方案也被事实否决了,留给麦克尼尔的办法似乎只剩下了强攻。然而,此前多次在战斗中受伤的麦克尼尔不想又一次躺到野战医院中,他知道自己身上的光学迷彩一旦受到严重损坏就会失效,这份天然的保护层不能被随便地浪费在这里。思前想后,他叫米拉搬来了一挺重机枪。 “要放在什么位置?”米拉气喘吁吁地抬着重机枪出现在了楼梯间中,这把伯顿吓得不轻。还没等他从再一次见识米拉的奇怪蛮力中清醒过来,麦克尼尔友善地拍着他的肩膀,把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伯顿: “老兄,轮到你去吸引火力了。” “哦,可别这么说,我还不想死。”伯顿一板一眼地说道。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义体化程度较高的生化人除非是头部中弹,否则不会轻易死掉。” 伯顿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冲锋,他和其他韩军士兵一样穿着光学迷彩,祈祷着自己不会因为弄出明显的噪音而导致敌军立刻开火。走廊总共只有十几米长,这十几米对于伯顿而言却近乎天堑,只要他的脚下发出任何噪声,走廊另一侧的朝军士兵就会马上用子弹封锁整条通道。只顾注意脚下的伯顿没有发现他的身体已经蹭在了墙壁上,更没发觉身上的血迹也跟着一起留下的痕迹。在朝军士兵又一次开火之前,敏锐的直觉让他迅速地做出了反应并卧倒在地。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重机枪威风凛凛地鸣响了,伯顿眼前的厚重的石质柜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机枪子弹啃得支离破碎,连带着躲避在后方的朝军士兵也一个个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有些士兵见大事不好,拔腿就跑,却永远也不可能跑得比子弹更快。另一些已经受伤的士兵躲在柜台下面,想要撑过敌人的扫射,他们的幻想终于在自己的躯体连着柜台一起被撕碎后成为了泡影。 “这柜台还挺漂亮。”伯顿唏嘘着,“……颜色也很好看,石材也不错。放在这里实在是浪费啊。” “战争就是要把各种美妙的事物彻底地碾碎给我们看。”从后方走上来的麦克尼尔踢开了其中一具尸体,和伯顿一同将通道中负伤的韩军士兵送回楼梯间,直到医护人员前来领走伤员才继续前进,“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是,会把美妙的东西碾碎的又不仅仅是战争。”米拉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生活本身也一样。” “没错,你说得对。”麦克尼尔点头称是,“战争呢,就是生活的最残酷的模样,而生活本身并不多么美好。” 第三层的战斗结束后,麦克尼尔返回楼梯间,考虑着怎样利用电梯向上偷袭朝军。在其他韩军士兵的帮助下,他们撬开了电梯门,却发现轿厢沉入了电梯井中。 “哦,见鬼。”麦克尼尔不得不开着玩笑以便活跃气氛,“这栋楼的电梯肯定是为义体化技术出现之前的时代设计的。” ——毫无疑问,义体化程度越高,体重就越超出常人的平均水平,那么电梯不断地提高承重极限也是在所难免的。 这些笑话并不能让韩军士兵们变得开心一些,他们也许只有在战争彻底结束时才会恢复往常的心情。丁龙汉大尉本来打算来到三楼检查手下的战果,值得庆幸的是麦克尼尔在这位中队长抵达之前就清理了现场,这才让他那小小的【谎报军情】行为没有暴露。 “大楼里还有多少残存的敌人?” “不超过10个。”麦克尼尔汇报道,“多半是躲在上面。” “看来这里终于回到我们的控制之中了。”丁龙汉大尉松了一口气,“对了,我听到有士兵说,你提议我们专注进攻属于李泰瀚派系的敌军,这是认真的吗?” “您肯定打算说,朴光东派系的敌军仍然是我们的敌人——然而,请试想,假如我们把进攻重点定为朴光东派系,那么便等于我们白白地为李泰瀚派系清除了对手,还不用对方支付哪怕一分钱的报酬。” 麦克尼尔的判断基于他对情报的搜集和推断上,即过分地依赖于委员长以至于和军队的主要将领都成了敌人的朴光东及其同伙根本不可能赢得这场内讧,那么一旦李泰瀚掌握了权力,这位侦察总局局长一定会竭尽全力地消灭自己的竞争对手和政敌。毫无疑问,韩军不能扮演李泰瀚的帮手这一角色,那只会让战争变得对韩军愈发不利。按照常理来说,朝军不可能在对外战争中发生近似内战的内讧,而事实是他们的矛盾严重到了即便有着外部的敌人也必须先分出胜负的地步。 “这么说似乎也没错。”丁龙汉大尉连连赞叹,“没错,假如这个李泰瀚会成为敌人的首脑,我们可不能帮他对付他自己的敌人。就这样,尽量绕过朴光东派系的敌军,别和他们交战。把他们留给李泰瀚的手下去对付。” 忙碌着的韩军士兵封锁了建筑,留在上方的朝军士兵成为了瓮中之鳖。半个小时之后,战斗宣告结束,滞留建筑内部的朝军被全部歼灭,韩军夺取了这栋建筑物的控制权。此时,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深深地嵌入了朝军的控制区之中,成为了时刻让朝军指挥官心惊肉跳的楔子。 然而,专注于继续争权夺利的那些高级将领可能根本不在乎前线的得失。 “消息应该是真的,轮到我们动手了。” 终于不必继续偷偷摸摸地躲在地下指挥部里的李泰瀚大将和他的同僚们找到了离开前线的机会,假如他们可以坐在更安全的指挥部中遥控着这场战争,没人会把自己的性命置于敌人的炮火打击范围内。 “朴光东终于死了,可这件事还不能就这么结束。”李泰瀚身旁的一名朝鲜将军忙不迭地向着俨然成为了最高司令官的上级示好,“一定得找出到底是谁出卖了我们的计划,以至于让崔英植将军他们在平壤遇难……” “知道计划的人差不多都死了,还能有谁呢……” 这本该是一场被严格地限制在朝鲜内部的冲突。委员长想要消灭几个不听话的老将,算不得什么大问题;然而事情最终的结果偏偏是当天借故前往开城视察以便让朴光东动手的委员长被火箭弹给炸了。假如历史的车轮在这里停下,结果也不算太糟糕——更不妙是全面战争的爆发以及朴光东的突然死亡带来的朝军内讧。纵使李泰瀚能够迅速地返回平壤以便控制局势,他所得到了也不过是废墟和一支四分五裂、离心离德的军队。 “说不定是崔哲民。”又一名将军说出了一个名字,“他一早就投靠了护卫司令部,说不定就是他把我们的计划都泄露给了朴光东。” “崔哲民……”李泰瀚的脑海中对这个姓名并没有什么印象,他是身居军人生涯顶点的陆军大将,小人物向来不值得他投以额外的关注,“不管他,我们必须尽快击溃护卫司令部。等到我们结束了这一切,无处可逃的他会自我了断的。” 直升机离开了停机坪,前方的驾驶员礼貌地询问着目的地。 “回平壤。”李泰瀚坚定地答道,“……去宣布,我们现在是朝鲜的主人。” tbc? OR3-EP4:血海沸腾(14) or3-ep4:血海沸腾(14) 朴光东死后的朝军急需一位新的领袖,在包括李泰瀚在内的其他残存高级将领争夺这一位置的斗争出现最终结果之前,他们的内讧也许不会因共同敌人的高歌猛进而受到半点影响。利用朝军的内讧,首尔市区内部的韩军配合着包围圈外部南方的友军向着组成包围网的朝军发动了持续不断的猛攻,逐渐地削弱了包围圈并夺回控制在朝军手中的市区。这或许是韩军自开战以来所遇到的最佳时机,如果他们不能充分地利用朝军的内讧,那么等待着他们的将是规模空前的另一场攻势。一些缺乏证据的谣言逐渐地被韩军指挥官们采信:朴光东由于受到委员长的理念牵制而没有采取更为致命的手段,而他的竞争对手则不一定会保持任何形式上的顾忌。 每一名韩军指挥官对战争都有着自己的理解,大部分指挥官认同抓住朝军内讧的机会一举突破包围圈,另一小部分略显谨慎的军官则担忧贸然进行总攻会遭遇更为惨重的损失。当韩军指挥官们忙于分析着朝军的行动规律时,麦克尼尔也在做着自己的规划。他的想法和决定不一定会被韩军指挥官重视,甚至不会引起任何关注,他需要的是真正能够引起战斗的枪声。 “只要我们在预定进行作战的区域试探性地进攻,敌人一定会做出反应,这样一来韩国人也不得不在意。”麦克尼尔如此对伯顿解释道。 “前提是我们每一次都能从前线活着跑回来。”伯顿紧张地盯着麦克尼尔在地图上画出的分界线,“况且,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够。” “伯顿,你认为韩国人是怎样得出朝鲜人的战争机器开动不充分这一结论的?” 层层叠叠的复杂地图上,从2023年12月底战争爆发以来,朝军在每一地区的每一攻势都被麦克尼尔细心地记录了下来,这些情报在韩军面对着朝军暴风骤雨式的打击时显得毫无意义,但在韩军试图进行反击时则可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伯顿也收到了一份电子版的地图,他左思右想,没能从中找出麦克尼尔想要表达的意图。 健壮的士兵不好意思地挠着光秃秃的头皮,解释道:“我对付游击队的经验更丰富,或许在这方面你确实比我更擅长。” “根据朝军的进攻周期可以推断出他们的补给确实存在严重问题。”米拉鄙夷地瞥了伯顿一眼,目光中流露着不屑,“虽然这种预测可能出现偏差,但在经历将近两个月之后,我们可以相信这一规律的准确性。”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空军确实存在严重的缺陷。” 麦克尼尔调取了另一份数据,把双方空军的交战记录呈现在了战友们的眼前。大部分空战发生在双方实际控制的分界线附近,朝军很少能够越过实际控制线对韩军进行袭击,少数几次大胆的冒险行动也以被韩军拦截而告终。这倒是提醒了伯顿,他也意识到自己很少遇到敌军的空袭。 这种反常被麦克尼尔解读为飞机性能的落后。仅从理论上而言,朝军有无数个机会绕过正面战场去偷袭韩军的后方,并在实施大举轰炸后扬长而去。然而,这样的糟糕后果却基本没有出现,以至于麦克尼尔时常怀疑朝军的高级将领在用指挥陆军的方式指挥空军。当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敌军的空军作战记录上之后,麦克尼尔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飞机的性能限制了朝军的作战方式,以至于他们无法采取更为灵活的战术袭击韩军的后方。与之相反的是,朝军的空军主力几乎被韩军完全拖在前线,失去了发挥更大作用的机会。 “就是说……”伯顿眯起眼睛,尽管他更擅长以绝对的实力差距碾碎自己的对手,麦克尼尔的提示让久经沙场的伯顿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在敌军最虚弱的阶段,我们要为韩国人制造主动出击的理由,而且我们不必担心在缺乏空军支援的情况下成为敌人的重点猎杀目标。” 迈克尔·麦克尼尔关掉了电子版地图,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了四处响起枪声的废墟。纵使种种客观条件都被证明对韩军有利,赢取胜利也绝非易事。既然朝军之前能够迅速地包围首尔并切断首尔和外界的联系,即便朝军目前陷入内讧,韩军想要从朝军手中夺回首尔也要依靠一场又一场残酷的战斗。 既然韩军指挥官不太可能重视并采纳麦克尼尔的意见,麦克尼尔决定用自己的方法诱导韩军【执行】他的作战计划。只要对应的关键位置发生交战,由不得韩军放弃阵地。轻率地逃离战场并丢弃阵地将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尤其是韩国人的陆军最近还陷入了参谋总长带头组织兵变的丑闻之中,这些指挥官若是想要赢得颇受公民欢迎的金京荣代理总统的支持,就必须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忠诚和能力。或许能力倒在其次,但倘若某些人连表示忠心的样子也不肯做出,他们恐怕是别想继续在军队享受这份权力了。 丁龙汉大尉想要让麦克尼尔前往由朝军固守的据点充当攻坚专家的角色,他刻意地对麦克尼尔隐瞒了自己的真实用意,而麦克尼尔也并未戳破对方的心思。作为自己的特有回应方式,麦克尼尔没有按照丁龙汉大尉的命令去附近的地下设施中待命,而是借故从临近的通道中转移到了朝军防线上的缺口处。他信誓旦旦地对紧密地跟随着自己的战友们解释道,外面就是等待着里应外合夹击朝军的韩军。 听到向来谨慎的麦克尼尔做出了保证,伯顿摩拳擦掌地来到战壕的尽头,观察着那些似乎没有任何士兵驻扎的废弃建筑。 “从这里突围,外面就是韩国人的援军?”他松了一口气,“好极了,这场噩梦总算结束了,我还以为自己没机会活到突围呢。对了,离这里最近的韩军大概在什么地方?” “至少10英里以外。” 伯顿那张兴高采烈的脸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了一层萎靡不振的阴影。 “你……你啊!”他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由地下室改造而成的【战壕】内侧,“下一次可别这么异想天开了。说什么要用自己的方式诱导韩国人执行我们的战术,到头来还不是得完全依赖韩国人?我们根本不可能冲出这里,没等我们在郊区找到其他韩军,朝鲜人就先把我们全都就地消灭了。” 米拉也忧心忡忡地望着麦克尼尔,她同样不认为仅凭他们这三名外籍难民士兵和周围那少得可怜的韩军士兵能够突破朝军的封锁线。在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韩军为突破包围圈而进行了多次尝试,但大部分突围作战都被朝军击败,以至于首尔市内的韩军逐渐地放弃了从该处突围的希望。如果有什么能够证明韩军的沮丧,大概就是不久前连安忠焕中将主持的突围作战都直接地忽视了这一地段。 ……尽管那次作战仍旧让韩军遭遇失败,并间接地导致殷熙正大将获得了兵变的借口。 然而,麦克尼尔对于韩军的退让却有着不同的理解。他对米拉和伯顿解释说,之前韩军内部存在的【场外干扰因素】严重地影响了韩军的战斗力,如今殷熙正大将和他的同伙已经锒铛入狱,受到金京荣代理总统监督的李观默大将也许能够让韩军发挥出应有的水平。除此之外,尽管麦克尼尔对任在永的吹捧之词表示怀疑,但那位一直在制定作战计划的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安忠焕将军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各位,我们今天要做的是打出这象征性的一仗,走出这片韩国人一直没能突破的区域,让朝鲜人看到我们的勇气,也让韩国人明白那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天堑已经倒塌了。”麦克尼尔举起手中的步枪,开启了光学迷彩,“明海俊和他的手下能捣毁那么多韩国人的据点,我们也能做对应的事情。” “说到这个明海俊,他的手下是不是还不清楚他已经被抓了?” “谁知道呢。” 麦克尼尔并非依靠着辩论和攻讦竞争对手而成为gdi一代名将,他重视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转化胜过理论,倘若事实证明他的推断完全是错误的,想必他也会欣然接受。现在,愿意为了他的大胆猜测而承担着巨额风险的同伴们与他一起蹑手蹑脚地行走在遍布着尸体和碎石的道路上,前往被朝军封锁的包围圈外侧。根据第八师团的指挥官们共享的情报,外侧的朝军在昨日的内斗中悉数撤离,留守在这里的只有一些老弱病残。 “定下一个行动目标。”米拉提议道。 “最好的结果是一枪不放地同外界军队会合,其次则是拖延时间直到韩国人前来增援并被迫加入这场战斗。” 消息刚被发送到米拉和伯顿那里,枪声就响了起来,子弹的痕迹灵活而敏捷地在他们的脚印附近跳着舞,有些子弹险些直接击中麦克尼尔本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内心的平静后,麦克尼尔三步并作两步逃离了开阔区域,躲避到垃圾堆下方以避免受到敌人的直接攻击。 “你的预测存在偏差,敌人肯定还在这里埋伏了不少士兵。”伯顿没好气地抱怨道。 “别紧张,这只是暂时的。”麦克尼尔耸了耸肩,“你看,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友军】是不是敌对派系的一部分,这些各自为战的士兵很快就会被击溃的。按照预定计划行动。” “明白。” 伯顿潇洒地向着麦克尼尔挥了挥手,从垃圾堆下方的一条小路爬行到了一栋民房下方,并找到了向上的楼梯。在找到敌军士兵埋伏的位置之前,他们首先要做的是撤离危险区域。麦克尼尔注视着伯顿远离了自己的视线,直到枪声逐渐平息后,他才告诉米拉,现在是时候撤离这个让人厌恶的垃圾堆了。 比起可以屏蔽的气味,视觉上的冲击倒是成了令人不适的首要因素。 “为什么让他一个人先进去?”米拉不太明白麦克尼尔的想法。 “哦,这是为了避免我们被一次性地全部消灭。”麦克尼尔满不在乎地说道,“也许我们的缺席确实可能会让他陷入险境,但是万一在那一边等待着我们的是必死无疑的陷阱,那么我们的损失还会稍微减轻一些。伯顿是个聪明人,他有这样的自觉。” 与其说伯顿相信麦克尼尔的决策,不如说他更相信自己的本事。在中东同无数游击队、武装人员、伪装成平米的雇佣兵和杀手较量了十年有余之后,伯顿自认为已经学会了足够的本领。 彼得·伯顿溜进走廊中,正巧看到一名朝军士兵迈着同样慌张的脚步向着楼上奔逃。他没有急于攻击对方,而是悄悄地跟在那名士兵身后,想要看一看这里究竟藏着多少敌军。让他庆幸的是,想象中的画面根本没有出现,直到那名朝军士兵抵达4楼的一处窗台附近时,伯顿也没有看到第二个朝军士兵。他悄无声息地来到对方身后,用匕首轻而易举地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这好像是麦克尼尔常用的办法。” 清理了现场的伯顿按照他自己的惯例,对尸体进行搜索,拿走了一切他认为有用的工具,这才不慌不忙地回到楼梯附近等待着麦克尼尔前来。仅仅几秒之后,麦克尼尔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楼梯尽头,他一面用手势告诉伯顿去附近的窗口待命,一面和米拉提着背包转移到了居民楼的另一侧。等到他们确认这层楼上下都没有埋伏着其他朝军士兵后,才回到伯顿附近。 “找到敌人的位置了吗?” “看不到,他们小心得很。”伯顿用力地把脸颊贴在枪身上,“……可能的几个射击位置目前都没有敌人活动的踪迹。” “那我们得来点惊喜。”麦克尼尔翻出了榴弹发射器,“米拉,拿着这个去上一层,对着伯顿所说的位置随便打一发。” “那你们——” 麦克尼尔不声不响地把狙击枪架在窗口,顶掉了伯顿的位置。伯顿似乎有些不满,但他知道麦克尼尔并非是刻意地争取功劳或是抢风头,也认可了麦克尼尔的自作主张。离开原本的窗口后,伯顿重新找到了合适的位置,他的枪口对准了面前这栋破烂不堪而依旧坚挺的居民楼。 “只要敌人露面,我们就开火。”麦克尼尔开始调试狙击枪,“……最好再确认几次。” 伯顿不服气地蹲在墙角,等待着时机。也许麦克尼尔是一名合格的将军,可上帝总得给其他人留出一些特殊的才能——伯顿是这样想的。他那好勇斗狠的本性这时又占了上风,尽管这其中并不掺杂着任何利益纠葛,伯顿仍然不想在任何方面被麦克尼尔明显地压过一头。 一发榴弹划着弧线钻进了对面建筑物的三楼窗口,随后传来的则是一声沉闷的爆炸。在这一瞬间,麦克尼尔敏锐的视觉捕捉到了从上方探出头来的一名朝军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伯顿也找到了目标。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调整步枪的角度,身旁已经传来了刺耳的枪声。直到那名朝军士兵的尸体开始从窗口向下栽倒时,后知后觉的伯顿才像赌气一样冲着半空中的尸体扫射一阵了事。 “喂,这是我的。”伯顿撇了撇嘴,“你得给我留点机会,麦克尼尔。” “在外面,记得叫化名。” “这里又没有外人,那个姑娘在楼上呢,她听不见。” 米拉又按照麦克尼尔之前的安排向着对面的大楼连续发射了几次榴弹,这回没有朝军士兵忽然从楼房中现身袭击他们。不太放心的伯顿希望麦克尼尔仔细地感知对侧的信号,他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这里没有其他朝军士兵,想象中拦在他们面前的堡垒轰然崩塌。 “这里有许多敌人的尸体。”米拉叫麦克尼尔上楼检查,“他们很可能是死在了一次武装冲突中。” 匆匆地来到六楼的麦克尼尔刚从楼梯间走出就踩到了一具尸体,他一时没能控制好力度,直接一脚把那尸体的头颅踢得四分五裂。还未等他仔细地打量尸体,又有另一具尸体因和头颅碰撞而进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真要命。”伯顿摇头叹息,“就算是以敌人的身份说话,我还是觉得他们应该并肩作战而不是在无意义的闹剧中自相残杀。” “在无意义的闹剧中自相残杀的,其实也包括我们和我们的同胞。”麦克尼尔惨淡一笑,“为了空洞的口号和理念,为了只具备象征性的身份,我们曾经犯下不少罪行,我们那些远离战争的同胞也一样。差别仅在于我们有着更为正义的旗号作为掩饰。” 蹲在一旁检查尸体的米拉站了起来,轻快地拍了拍手,向着麦克尼尔走来。 “那不是你们的错。”她郑重其事地说道。 米拉也许并不真的理解麦克尼尔所说的事件到底是什么,她所能了解到的事实仅限于麦克尼尔曾作为帝国军的军官参加了墨西哥战争——那还是麦克尼尔自己告诉她的。得到了声援的伯顿露出了笑容,他得意地对着麦克尼尔辩解道: “是啊,这不是我们的过失,在时代和历史的洪流面前我们无路可逃。况且,热衷于身份和口号的那些人是弱者,强者才不在乎那些。” 伯顿的语气令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他和nffa共事的日子。 “……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伯顿。”麦克尼尔的语气立即变得严肃起来,“所谓的强者比他们口中的弱者更沉迷于自己的身份。” 米拉·基利安还原了事件的经过,整个武装冲突可能是由于指挥官未能同属下就帮助哪一派系达成一致意见而引发,且双方之间的矛盾严重到了连表面上的客套都维持不住的地步。原本在一起商讨事务的士兵们各自拔枪相向,上演了别开生面的全武行,结果自然是无人生还。从尸体所受到的损坏程度判断,有人在其中拉响了手榴弹。 众人将尸体挪到角落里,然后匆忙地离开了现场,返回楼下后,麦克尼尔提议他们前往对面的居民楼进行新一轮搜索,这一建议得到了米拉和伯顿的支持。于是,他们不得不在麦克尼尔的指挥下花了两个多小时认真地检查每一个角落,以至于伯顿一时产生了自己沦为清洁工的错觉。 他们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或者说值得庆幸的恰恰是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不料,麦克尼尔重新返回楼下后,却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不远处活动。他不动声色地打着手势告诉米拉注意配合,自己从附近的垃圾堆旁绕道来到那个不明人物身后,以难以抵挡的力量将对方打倒在地。 “你来自哪一支部队?”见到对方没穿军服,麦克尼尔一时算不准对方的身份,便试探性地用韩语问话,“快点说!” 那个惶恐不安的韩国男子(也可能是朝鲜人)结结巴巴地吐出了一长串名词,从他看到麦克尼尔等人穿着韩军军服的那一刻起,他心中的防线说不定已经崩溃了。麦克尼尔根本不在乎对方具体地报告到了他所属的大队和中队,只是捕捉到了最前面的部队名称。韩军第九军团,这是首尔战役发生后韩军在包围圈之外建立的动员部队,确实是一支【新作战部队】。既然这名没穿军服的疑似韩军士兵的神秘人物自称他来自那里,或许援军已经抵达了首尔近郊。 “天哪,你确定吗?”麦克尼尔甚至忘记了向对方道歉,“你是说,你们的坦克很快就要开到这里,是不是?” “没错。”年轻的韩军士兵被这个语气蛮横的外国人弄得不知所措,“不过,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米拉,我们赢了。”麦克尼尔低声说道。 米拉迷惑地望着麦克尼尔和伯顿一起搂着那名被吓得面如土色的韩军士兵,两人一会哭一会又笑,样子像极了精神病院里的常客。 “米拉,我们赢了。”麦克尼尔指着被两栋居民楼拱出的缺口,“看到了吗?韩国人打破了封锁,包围圈彻底崩溃了。”他的脸上挂着一副悲喜交加的神色,“虽然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 米拉·基利安像往常那样神情淡漠地望着麦克尼尔,少顷,她主动走上前去,握住了麦克尼尔那布满划痕和伤口的双手。 “没错,我们赢了,尼尔。” tbc? OR3-EP4:血海沸腾(15) or3-ep4:血海沸腾(15) “我是不会再给你拖后腿的,麦克尼尔。” 爆发在朝鲜半岛的这场冲突进行了将近两个月,大洋彼岸的帝国仿佛失却了对东亚事务的一切兴趣,被墨西哥战争和大东合众国在巴拿马运河及中美洲的行动弄得焦头烂额的帝国军无暇关注远在天边的事情。随着战争逐渐地逼近帝国本土,不仅是充斥着罪犯的帝国军出现了动摇,在数年前起义后被迅速镇压的共和派也蠢蠢欲动,帝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但是,总有一些人相信自己无论身处怎样的时代都能在新的东家那里找到用武之地,其中便包括不少科研人员和艺术家。不论在哪一个年代,人们总归需要娱乐,也永远离不了更先进的技术。他们很少真正地关注帝国的命运,只要他们不把自己的前程同这个建立还不到十年的帝国捆绑起来,即便帝国于一夕之间土崩瓦解,他们的前途也不会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影响。相反,利用帝国赐予他们的一切为自己谋取利益,才是更为明智的选择。 在所有的投机者中,埃贡·舒勒或许是看起来最【蠢】的那一个。他确实在尽心尽力地为帝国办事,并研发出了一些可用于增强士兵战斗力、提高士兵生存能力的程序,虽然其研究成果仍显粗糙且未被帝国军重视,身处同一研究设施中的其他科研人员和军官们已经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舒勒的杰作和他本人。 埃贡·舒勒的心思全然不在这方面,他的目的不是这些蝇营狗苟的寄生虫和官僚所能理解的。麦克尼尔的理念是拯救世界以便获得一个复仇的机会,而舒勒本人对这些宏大而空洞的概念缺乏足够的认同感。尽管如此,他清醒地认识到对客观现实的探索必须依赖于自己这凭借着奇迹而重获新生的【第二次生命】,一旦麦克尼尔遭遇失败,舒勒的任何理想都会成为空中楼阁。 然而,舒勒所能想到的更好的办法,也仅限于凭借自己的能力去寻找可靠的帮手。他坚定地相信上一次的失败源自他和麦克尼尔之间缺乏足够的情报交流,若是他们更早地从彼此获得的有限信息中察觉到nffa的问题,情况说不定会有改观。因此,在麦克尼尔冒着生命危险留在韩国同朝军战斗时,舒勒从未停止和麦克尼尔之间的交流。通过麦克尼尔反馈的每一个细节,舒勒逐渐地从纷乱的证据和线索中找到了那条最可能的道路。 他需要的是更为谨慎的验证。 舒勒所在的这座研究设施处于帝国军的控制之下,由帝国军情报部派驻的军官担任顾问。名义上,该设施归属一家私人企业所有,这有助于帝国军减轻外界的担忧并撇清责任。情报部的军官们又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从加入军队之后就一直从事情报工作的专业人士,另一类则是由于种种主客观原因而半途改行或挂职的外行。毫无疑问,一个不了解情报工作的长官对于那些怀着各类鬼鬼祟祟的心思的情报人员而言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工具。 “主任,这个月的工作汇报是不是该——” 穿着拖鞋、挂着眼镜的年轻人不修边幅地来到舒勒身旁,向舒勒试探性地提出了建议。 “不着急,他们不催,我们就不考虑。”舒勒挥了挥手,“别那么着急,有时候连负责项目的人都不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每一次汇报时,那些瞌睡连天的大人物都会惊讶于舒勒那种无可辩驳的口吻。未经准确的实验进行验证的前提下,很少有人会用那样的语气来预估尚未得到确证的性能水平和可能存在的风险,敢这样说话的研究人员如果不是这一领域的权威,那么就很有可能是用一个虚假的概念来骗取经费的诈骗犯。舒勒的小发明只有在帝国军士兵身上才能得到验证,这样大胆的实验反而是帝国军不敢轻易采用的建议。 既能得到下属的支持,又能在上司的检查和责问面前蒙混过关,埃贡·舒勒的生活可谓丰富多彩,且令他本人十分满意。美中不足的是,他至今找不到解决脱发的方法。听说麦克尼尔也受到这一问题的困扰,想必以后两人会在脱发问题上存在许多的共同话题。 不过,即便是在协助麦克尼尔这一方面上,舒勒的工作并非仅限于通过其开发的程序提高麦克尼尔的战斗力。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利用麦克尼尔提供的情报从不会被轻易追踪的区域调查发生在韩国的一系列蹊跷事件。可惜的是,埃贡·舒勒从来不是情报工作专家,既然麦克尼尔如此放心大胆地把调查工作交给他来负责,舒勒也只好选择了外包。 至少,他相信自己筛选出的【承包商】是值得信任的。 “我去找上校讨论一下器材进货单的报销问题,你们继续干活。”舒勒拍了拍桌上的文件,“认真一点,我们的工作还有很多。” 负责管理或者说监视研究设施的帝国军情报部军官名叫伊恩·库尔茨,以前参加过墨西哥战争。舒勒不清楚这样的老资格军官为什么会被调到情报部的冷门职务上,也许这是当事人自己的选择。 麦克尼尔提供的情报种类复杂,而且杂乱无章,缺乏统一的导向。起初,舒勒会将部分情报单独地交给那些闲来无事且不怎么对别人的事情感兴趣的军官去分析,但这一做法随后被证明后患无穷:一旦这些调查人员开始交谈,舒勒和麦克尼尔的一切都会立刻暴露。不仅如此,倘若其中有人反过来要挟舒勒,仅凭舒勒目前孤身一人留在美利坚帝国的状况,是缺乏反击能力的。 于是,埃贡·舒勒顺理成章地选择了投靠这座研究设施中来头最大的军官。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没有人可以活在同他人完全隔离的世界中,即便是更醉心于科学研究而非权力的埃贡·舒勒也必须通过掌握对应的权力和话语权来确保自己能够随心所欲地调动各种资源用于搭建通向目标的高塔。在那个逐渐地因对抗g的战争而愈发偏激的eu中,舒勒无视了主流舆论对那些不合群的科学家的打击和排挤。他是本应站出来说些什么的,而他没有。 坦诚地讲,舒勒不喜欢这样的环境,连空气都令人窒息。在为nffa工作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舒勒深切地体会到了当年的压力又一次回到了他身边,无孔不入的监视和搜查使得许多研究人员逐渐精神衰弱。 个人无法改变环境,那就只有适应环境了。 埃贡·舒勒相信,这是一场充满了恶趣味的游戏,而李林向着每一个玩家抛出了无法拒绝的橄榄枝。在更大的诱惑面前,埃贡·舒勒必须承认,他对生存下去继续探索真理的渴望压制了现实带来的重重阻力和绝望。对彼得·伯顿来说,情况恐怕也是大致相同的。 手里拿着仅用来作装饰的文件夹,埃贡·舒勒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 库尔茨上校还不到四十岁,以美军的现状而言,他还算是青年得志。不仅如此,更令埃贡·舒勒羡慕的,也许是对方那茂密的头发——尽管完全变成了铁灰色。 “希望你的工作多少取得了一些进展。” “找出那些潜藏在我们之中的共和派,其实是非常劳神费力的事情。”埃贡·舒勒刻意地低下头,以便让对方看到自己那光可鉴人的脑袋,“上校,共和派不会把【共和派】这个单词写在自己的脸上,也不会轻率地在各种场合急于表现自己的主张。” “这我理解,但他们总归会产生感性压倒理智的时刻,那便是我们出手的机会。”站在窗边观望的库尔茨上校回到办公桌前,他的桌子上放着一份对于安置社区的老兵精神状态的鉴定报告,“技术是中立的,研究技术和使用技术的人却一定有着自己的立场。允许共和派留在这些对于帝国而言至关重要的机构之中,简直是向着帝国的心脏上插上一把刺刀。” 这就是库尔茨上校对舒勒的要求。搜集那些对帝国不满的反对派和疑似共和派的研究人员的罪证,并按照上级的想象构造出【共和派的阴谋网络】,是帝国军情报部一直以来都热衷于从事的工作。受到皇帝陛下的委托建立了帝国军情报部的特务们无比热情地坚信在帝国之中存在着由共和派组成的阴谋集团,那些共和派潜伏在帝国的各个角落策划着对帝国的敌对活动,而帝国军情报部的使命就是从这些阴谋家手中保护帝国。类似的说法并不鲜见,早在合众国变为帝国以前,只是略微地更换了主体的同样说法已经盛行在合众国各地,当时人们更乐于认定阴谋家是大东合众国的卧底。 在发觉帝国军无法有效地把大东合众国的代理人驱逐出美洲之后,主导情报工作的官员们明智地把矛头对准了已经在数年前的起义中被击溃的共和派。那场起义被外界(尤其是大东合众国)称为【第二次南北战争】,尽管对垒的双方并非明确地以南北作为分界线:南方存在共和派,北方也有帝国的忠诚战士为帝国而战。 以麦克尼尔的回忆和自己平时对库尔茨上校的了解作为依据,埃贡·舒勒一度相信库尔茨上校曾经参加过那场以镇压共和派为目的的内战并在战争结束后保留了对于共和派的个人同情。但是,随着交易逐渐深入,舒勒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库尔茨上校确实是帝国军的忠实鹰犬,也确实从个人角度保持着象征性的宽容,这些表象之下潜藏着的是更加不为人知的动机。最终,埃贡·舒勒不得不得出结论,那就是库尔茨上校不仅为帝国军工作,同时也为另一个神秘组织效力。 “做得很好,舒勒主任。”库尔茨上校只是简要地扫了一眼名单,“我们得保持对他们的密切监视。您很清楚,一些怀有危险思想的研究人员经常在论文、代码中用暗语写下他们的宣传语,帝国今日有着如此严格的审查体系,完全是被这些明目张胆地作乱的叛徒给逼出来的。”年轻的上校整理了一下衣领,领口的银色鹰徽熠熠生辉,“相信我,只要这些叛徒被彻底铲除,你们会得到更大程度的自由。” “那么,监视和调查要以何等程度作为标准?” “只要他们没有公开反对帝国,我们还是要保持宽容的。”库尔茨上校依旧板着脸,以至于舒勒怀疑这个人压根不会笑,“不要像某些不学无术的学生那样,随便地把教师的言论搜集起来……那些在工作中承受着巨大精神压力的人们肯定会有一些离经叛道的想法,假如我们连这等程度的宽容也没有,岂不是和我们当初推翻的共和派那假以自由的名义对公民的自由进行的粗暴干涉没什么区别了?” “正是如此,上校。”舒勒连忙表示赞同,他可不想在调查接近重要关口时碰到意料之外的阻力,“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们的项目还需要很多人手,目前在这项工作上投入了全部精力的年轻人都充满了热情,随意地把他们更换掉也许会让我们承担严重的损失。” “……全部精力?”舒勒似乎看到库尔茨上校的嘴角勾勒出了一个微妙的弧度,“那就无法解释他们是怎么偷偷炒股的了。” 一想到那些年轻人提起股票时的兴奋,舒勒的心中毫无波动。他承认自己看淡金钱的原因中包含着年少成名带来的衣食无忧,假如他生在一个穷困潦倒的家庭,一定会拼命地攫取更多的金钱来满足内心的空虚。不过,就算是以赚钱的角度而言,舒勒也不认为普普通通的公民能够在缺乏信息和情报的情况下仅凭直觉和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而利用炒股来发财致富。 “他们有点自己的想法,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你做出了明智的决定,舒勒主任。”库尔茨上校拍了拍桌子上的文件,“我们该怎样利用那些危险分子?把他们直接干掉?不,那样只会浪费资源。放任他们继续活动?不不不,这也许会在未来被证明是一场混乱的开端。我们得找到他们的把柄,利用他们的弱点,再稍微给他们一点希望,然后让他们为我们所做的事情呈现出的价值足以抵得上把他们解决掉而花费的资源。” “你让我懂得了许多精妙的管理手段,上校。”舒勒摆出一副空洞的笑容,样子像极了笑脸面具,“我已经证明了我的诚意,现在轮到您了。” 埃贡·舒勒的视野中弹出了一条通知,原来是库尔茨上校直接把部分文件发送到了他的电子脑中。这种通讯方式相对安全一些,有库尔茨上校的保证,舒勒暂时还不必担心自己和外界的交流同样成为帝国军情报部监视的重点。 把这些内容告诉麦克尼尔,也许能够解决麦克尼尔心头的诸多困惑。 “明海俊这个人,是cia负责的目标之一,不归我们负责。”优雅地坐在靠椅上喝着咖啡的库尔茨上校对着空气指指点点,舒勒明白他在指着电子文档的对应位置,“因为他的养父卷入了和委员长的冲突而被处决,明海俊选择了逃亡,并长期在东南亚地区流窜,为毒贩子、军阀、黑帮充当打手,一度躲到泰国境内,后来长期逗留于柬埔寨和越南的边境地带。” “他居然没有接受拉拢。” “是的,以至于cia曾经怀疑他是被朝鲜人刻意地扔到境外充当密探的情报人员。”库尔茨上校满不在乎地晃着洁白的杯子,“这个人呢,虽然和委员长之间是敌对关系,但他不想接受我们的安排。换句话说,他的敌人是委员长而不是他的国家。” 舒勒本来打算发表一些意见,到底还是忍住了。他担心自己的不恰当发言带来不可预计的后果,索性决定完全保持沉默。 “怎么,您难道不认为这样的流亡者比那些忙不迭地寻找外国策展人的同类更值得尊敬吗?” “我对他缺乏兴趣。”舒勒一丝不苟地答道。 另一个被麦克尼尔列为主要调查对象的,则是一个和明海俊的重要性相比而言堪称无关紧要的普通人——在釜山地区被抓获的连环杀人犯姜顺德。由于舒勒根本想不出该用什么借口去委托库尔茨上校调查一个即便在韩国当地都不一定能登上新闻头版头条的杀人犯,他只好把目标先瞄准了姜顺德曾经供职的公司【东莱物产】。既然麦克尼尔坚称这家公司同日本有着联系,也许帝国军情报部在针对日本的调查中会有所收获。 “看来你在日本吃了点亏。”这是当时库尔茨上校的反应。 “日本人的心思多着呢,我们得小心一点,他们不会白白地和帝国合作。” 果然,埃贡·舒勒的表态让库尔茨上校顺利地拿到了对应的情报。结果不仅让舒勒本人吓了个半死,连从来没关注过日本的库尔茨上校也坦承他当时大吃一惊。【东莱物产】不仅从里到外受到了日本人的控制,还同大量非法交易存在联系。 “违反禁运令向战区输送重要物资,也不是头一次了。” 库尔茨上校的眼睛锁定在了埃贡·舒勒身上。到目前为止,舒勒和外界产生的最大联系莫过于上一次去日本谈生意,对象则是创造了【日本奇迹】的【日本技研】。发生在隔壁的冲突更像是花边新闻,于情于理,舒勒都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借口来证明自己对韩国的额外关注是合理的。 “哦,顺带一提,他们的生意范围其实很广。”似乎是看出了舒勒的尴尬,库尔茨上校装作不在意地随口说出了舒勒急需的内容,“比如说缅甸、柬埔寨、泰国还有印度的东部,那些地区的犯罪集团、军阀都和他们有生意上的来往。有时候【东莱物产】也会派出一些员工特地去那些地方出差,虽然他们通常不会让普通员工接触那些非法交易。” “这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上校。”舒勒连忙向对方表示感谢,“自从在日本被那些没什么良心的商人坑了一笔钱之后,我总觉得自己要找个办法报复回去。可是,我不懂经济,更别说利用商业手段去打击他们了。您提供的情报也许会为我们的反击打下可靠的基础。” 尽管两人口中都说着看似热情的话语,他们那两张冷若冰霜的脸冻结得和面具一样。 “我理解。”库尔茨上校把文档收到了旁边的柜子中,“这和赌博不一样,赌徒倾家荡产是咎由自取,而我们这些在工作之余拿出一些闲钱去理财的守法公民在真正的职业商人面前虚弱得和绝症患者一样不堪一击。不过,下一次你做类似的投资之前,最好联系一些同你的境遇相仿的投资者,这样你们在不对称的对抗中还能多支撑几天。” 两人友好地握了握手,而后准备各自返回他们的工作岗位上。 “对了,有些东西,文件里没有写,因为我怕留下证据。”舒勒的手刚碰到门框,背后传来了库尔茨上校的声音,“同这种奇怪的海外交易有关的,还包括一些朝鲜人的军官。” “明白。” 前脚刚离开办公室,埃贡·舒勒就迫不及待地把所有的情报直接传递给了麦克尼尔。听麦克尼尔说,最近韩军已经打破了包围着首尔的包围网,那么对韩军而言最艰难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接下来,韩国人只需按照他们原先的计划——反攻回原来的分界线再谈判——就能确保暂时的和平。 不过,即便舒勒对麦克尼尔正在调查的内容缺乏了解,在这些错综复杂的线索之中,他的眼前似乎有一张巨大的蜘蛛网逐渐笼罩了全身。共和派结成的阴谋集团或许从来就不存在,但麦克尼尔所触碰到的却极有可能是真正的庞大集团的冰山一角。这些为了各自的利益而互相勾结的蛆虫试图挑战一切限制住他们的条例和法律,更别说本就不可靠的道德了。 那么,为了让麦克尼尔能够顺利地完成他的计划,舒勒也愿意暂时地忽视良心的呼声。 “当我们把双手放在别人的肩上时,自己便要被别人捏着肩头而身不由己地前行。” tbc? OR3-EP4:血海沸腾(16) or3-ep4:血海沸腾(16) 这是麦克尼尔几十天以来又一个难得的【假日】,又或许他选择自己为自己放个假以便从漫无止境的工作和战斗中得到暂时的喘息。纵使躯体上的疲倦和精神上的劳累折磨着他,麦克尼尔很少选择把大半天时间用于睡觉和休息,对他而言那不亚于一种另类的犯罪。正因为他那近乎刻板的自律和不近人情的机械式生活节奏极大程度地增加了他人的精神压力,其他士兵才会因为麦克尼尔表现出的异常行为而格外地吃惊。他像自己平时最痛恨的懒人那样躺在床铺上呼呼大睡,谁也别想把他叫醒。 直到时钟的指针逐渐地转向了正上方,麦克尼尔才从久违的舒适休息环境中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顺手抓起了挂在窗边的军服,把沾满灰尘和泥浆的衣服胡乱地披在身上,也顾不得找个合适的地方去照镜子,径直顺着房间尽头的通道离开了简陋的卧室——这里面还有十几个韩军士兵和不久前的他一样沉睡在远离战争和杀戮的梦境之中——回到了十几米外的地下室中,找到了留在那里的米拉和伯顿。 “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见到麦克尼尔出现在地下室里,伯顿心不在焉地叼着他刚刚从附近的商店废墟中找到的电子烟,“像你这么勤快的人一下子放慢了脚步,多少让我们有些不适应。” 麦克尼尔没有立即回答,他来到地下室的尽头,透过路面和上方倒塌的建筑构成的窄小窗口向外观察,直到他确定眼前的道路上没有任何朝军士兵活动的踪迹,才终于和他的战友们一同坐在地下室中休息。首尔的包围圈确实被打破了,但韩军暂时无法迅速地将市内的朝军清除,激烈的争夺战依旧发生在市区内的各个角落。 “就算是圣人,整天做好事也会感到厌倦的。”麦克尼尔把步枪放在地下室的墙壁旁,那里还有几把步枪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倒不是说好人总要找借口发泄内心积蓄的不满,但我想说的是,人总要换一换思维方式和生活的习惯。” “可我们当中没有谁是圣人,大家只是一些为了活命而在战争中不停地夺取他人性命的屠夫。”米拉不合时宜地打断了麦克尼尔的长篇大论。 持续将近两个月的战争不可避免地让麦克尼尔蒙上了一层特有的疲惫,他没有心思去修剪头发(尽管他知道那些头发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假发】),也很少浪费时间去关注自己的个人形象,若说他和伯顿都是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乞丐,想必许多人都会听信这类谣言。和看上去像流浪汉多过体面的绅士的麦克尼尔相比,米拉的情况稍微好一些,或许是因为她不像麦克尼尔那样需要经常穿梭在最危险的地带。 即便如此,她也像麦克尼尔一样,脸上挂着几乎洗不掉的污渍和泥土。 “如果有外国的媒体来采访,一定会说韩国人把咱们送到矿井里去挖矿了。”麦克尼尔先指了指米拉,又指着自己,“不光是工作不怎么体面,连外观也不体面了。等到战争结束了,哪怕不提心理问题,光是这些外表上的影响便足够严重到需要我们通过更换新的义体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难题的地步。” “老兄,咱们没钱哪。”伯顿的提醒把麦克尼尔从遐想和调侃式的自嘲中拽了回来,“不管我们打算怎么做,都得有钱才行。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没钱,而且也没有什么赚钱的办法。”见麦克尼尔的目光中饱含疑惑,伯顿又紧接着补充道:“别跟我说抢劫,像你和我这样的局外人是不可能靠着抢劫而发财的。” “因为你每次只会去捞走最不值钱的消费品。” 有时麦克尼尔确实会怀疑伯顿的战绩和传奇经历是不是合众国的相关部门为了刻意塑造出一个标准的英雄形象而捏造出来的,因为伯顿给他带来的印象同宣传效果相去甚远,以至于在麦克尼尔眼中的伯顿只是个好吃懒做又过着奢侈糜烂生活的【雇佣兵头子】。每当麦克尼尔希望伯顿找个机会表现出他在中东地区锻炼出的那些投资理财本领时,伯顿总会借故缺乏机会和启动资金而拒绝。要是他真的那么迫切地希望自己发财,或许他应该在商店里抢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而不是电子烟。 “抢劫有抢劫的哲学。”伯顿循循善诱地说道,他藏在墨镜后的双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兴奋,“我不介意找个机会多抢些东西,但只要我们还在军队中服务而且受到层层管辖,就永远不要试图拿走一些价值超出预料的物品或资源。” “你其实是害怕抢到的东西价值连城以至于让你成为长官和战友的猎物?” 望着米拉那调皮的眼神,麦克尼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确实如此,想要受到犯罪集团的保护,就得容忍他们的各种利润分成措施。” “……所以,在我们依旧受人牵制的情况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抢那些贵重物品的,哪怕它们的主人已经死在了这场战争中。”伯顿悠闲地抽着电子烟,迷离的眼神飘忽不定地追踪着想象中的烟雾,“但是,我至少还能拿另一件事来证明自己:炒股。” 麦克尼尔不了解中东地区的经济状况,更不可能想象出伯顿是怎么在中东炒股的。若是说21世纪前十年的股灾和金融危机是伯顿和他在中东的那些貌合神离的合作伙伴弄出来的,那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连麦克尼尔自己都不相信伯顿有那样的本事。把责任丢给g或者是nod兄弟会更靠谱一些,至少那两个组织真的有遍布全球的关系网络。 他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似乎是在思考着伯顿的建议是否存在可行性。 “在世界大战没结束的时候炒股,你可真是个天才。” “为什么不呢?”伯顿对股票一向很感兴趣,“你自己也说过,这场世界大战已经接近尾声,因为欧共体和帝国都面临着无法逆转的绝境。对大东合众国和它的盟友而言,胜利已经唾手可得。只要我们能够利用好这个机会,就能借助战争而大发横财。再说,等到韩国人的这场战争结束了,那对我们而言又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正当麦克尼尔开始考虑转变对伯顿的看法时,米拉却突兀地伸出左手抓住了伯顿的衣角,在麦克尼尔惊讶的目光中从伯顿的衣兜里翻出了一串项链。 “这是什么?”她把金项链在伯顿眼前甩来甩去,样子活像是示威,“你不是说过,不会随便拿贵重物品吗?” “我觉得,就我个人而言,我需要您的解释。”麦克尼尔趁机起哄,他很想再一次看到伯顿手足无措地狡辩时的滑稽模样,“您看,您一面对我们说自己绝对不会随便盗取贵重物品,一面又私自揣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拿走的金项链……而且您并没有通知我,不是吗?有了赚外快的机会,又不想告诉自己的同伴,那看来是您对我缺乏信任啊。” 伯顿却吓得魂不附体,他对麦克尼尔所说的话产生了一定意义上的误解。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伯顿从舒勒那里了解到了麦克尼尔在上一个世界的经历,并更加地看重他们这些【内部人士】之间的合作。缺乏足够的信息交流和信任,带来的后果则是致命的,况且谁也不知道一旦他们再一次丢掉性命会迎来怎样的结局。是名为李林的神秘存在把麦克尼尔带到了这里,而麦克尼尔又选择了他们作为自身的同伴。毫无疑问,整个队伍的核心应当是麦克尼尔而非舒勒或是伯顿。 【哦,上帝啊,告诉我,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彼得·伯顿连忙向着麦克尼尔发送了几条通讯,同时他并未停下口头上的申辩:“你一定是误会了,这只是从尸体上捡到的战利品……我怕把你们卷入麻烦之中。” 如果没有几名韩军士兵在此时恰到好处地走进地下室,或许麦克尼尔和米拉心照不宣地对伯顿进行的调侃还要持续很久。当那些韩军士兵迈入地下室之后,麦克尼尔就不打算继续谈论这些私人话题了,他也害怕让其他韩国人知道太多不该了解的内幕。在返回自己的故乡并向着那只会带来黑暗和惨剧的帝国挥拳之前,麦克尼尔先要把他在韩国留下的问题解决掉。 “下不为例。”他满不在乎地对伯顿说道,“……而且,做这种事之前记得告诉我,我也许比你更明白在缺钱的时候怎么妥当地花钱。”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和伯顿一前一后地站起来,在其他韩军士兵们茫然的目光中离开了地下室。听说伯顿有着自己的新计划后,麦克尼尔决定默许对方的小动作。为了表示自己对麦克尼尔的信任,伯顿把一份经过准确标注后的地图交给了麦克尼尔,上面列出了首尔市区内大部分售卖贵重物品(以各类首饰为主)的商店所在地。面对着麦克尼尔在通讯中的质问,伯顿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他们随便地搜索其中几个地点,至少能拿到价值相当于5亿韩元的货物。 “5亿韩元,听起来也不是那么多。”麦克尼尔扫兴地打着哈欠。 “但是,你得明白连美元都贬值得比日圆还不值钱了……” 在通向地下室外侧的走廊尽头,麦克尼尔把伯顿逼退到角落里,又告诉米拉警戒着外面的状况,这才语重心长地对伯顿说: “如果你真的要这么做,一定得把这些贵重物品扣在手里,别轻易地甩卖出去。一旦这场战争结束,困扰着我们的主要问题就成了韩国的经济,我相信等待着我们和所有韩国人的将会是前所未有的混乱……新的经济秩序被确立之前,假如你轻易地把偷来的东西拿出去甩卖,说不定第二天留在你手里的就只会是废纸和账面上的数字。” 尽管伯顿坚称他手里的这些首饰只是从尸体上偷来或是从商店里随手捡到的,麦克尼尔依然不敢轻易相信伯顿的道德底线。 针对首尔的包围圈崩溃之后,朝军和韩军的位置立即发生了反转,原先把韩军像铁桶一样围困在市内的朝军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成了被围困的一方,而且他们还同时面临着更为严重的内讧。不仅如此,自朴光东毙命之后,平壤方面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以至于以李观默大将为首的合同参谋本部直到现在也不清楚朝军的内讧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韩军现阶段的目标仍旧是以军事上的暂时优势逼迫对方谈判,要是韩军产生了自己占据压倒性优势的错觉而直接越过了双方在战争爆发前的边境线,恐怕大东合众国就会决定干涉这场战争。 全面的反击已经开始,只有首尔一反常态地保持了平静。从外部涌入市内的韩军接管了原本由市内守军控制的防区,并礼貌地按照代理总统金京荣的要求将其中部分不可信的指挥官带走——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那些以为自己可以在参加兵变后不受任何追究的指挥官们直到那时才从幻觉中清醒,他们想要反抗,而一切反抗的手段都已经被封锁。不到半天时间,又有几十名策划和参加兵变的军官消失在了属下和同僚们的视野中。 或许他们再也没机会同自己的战友们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庆祝胜利。 “实在是意料之外。”走过井然有序的街道,麦克尼尔向着街边的哨兵打着招呼,得到的是冷漠而少了一份敌意的回答,“他应该明白自己这么做可能会导致卷入兵变的军官决定用武力手段来反抗他。”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金京荣代理总统在包围圈崩溃后的一系列反应都称得上是政客中的典范。参加反击战的韩军部队有很多,但首先攻入了首尔市区内部并被获准接替原市区防御部队的那支作战部队,恰恰是在战争爆发后临时建立的第九军团——确切地说,这是一支没怎么受到殷熙正影响的部队。 除了负责直接执行命令的各个指挥官同殷熙正缺乏联系之外,金京荣代理总统和他的幕僚还采取了诸多手段降低发生摩擦的风险。例如,命令实际上是由合同参谋本部而不是代理总统下达的;逮捕对应军官所需的理由则是由那些人平日的不法行为拼凑而成,基本不涉及兵变本身;为了稳住那些曾经参与和策划兵变的军官,金京荣代理总统又紧急地拟定了一些根本不打算兑现的人事任命计划,把这些虚假的计划透露给那些军官,让他们相信战争结束后会有着更广阔的前程在等待着他们。 “最重要的一点则是,谁也不会想到从外面冲进来解救自己的友军竟然会直截了当地前来解除自己的指挥权。”米拉敬畏地望着在风中飘扬的军旗,“不得不承认,这位金议员不仅会说漂亮话,手段也很厉害。” “可是,有件事让我感到困惑。”走在麦克尼尔身后的伯顿回头对米拉说道。 “什么?”麦克尼尔直到现在也还保持着对金京荣的信任,那位议员向着同他一样的难民打开了一扇大门,而麦克尼尔坚信自己必须回报这种处于封闭之中的难得善意。 “金京荣议员……或者说代理总统,也可以。他呢,以前是个律师,和军队的交集也仅限于按照义务服兵役。虽然我从过去的媒体报道中得知他在服兵役期间有着杰出的表现,但自那以后金京荣就和军队没有半点联系了。”伯顿在麦克尼尔的目光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他便明白自己的猜测方向是正确的,“不管怎么说,金京荣在军队的影响力决不会比殷将军更大,而李将军只是为了恪守军人不干政的原则才在兵变中协助金京荣。” 的确,就算金京荣能够借助着合同参谋本部的支持而压制以殷熙正大将为首的陆军总部,他不可能有机会再去说服其他作战部队服从他的安排,更别说让同样属于陆军的指挥官继续对着有兵变嫌疑的同僚下手了。帮助金京荣建立这种影响力——甚至是代替了金京荣而调动和指挥这些部队的,另有其人。 “国会议员这个群体当中,没有谁是头脑简单的。”麦克尼尔感慨莫名,“单打独斗的家伙都被淘汰了,能够成为国会议员的人当中,每一个人拥有的势力都是我们不可想象的。” 只要金京荣还打算把他的口号转化为实际的政策,麦克尼尔就不打算去关心金京荣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来巩固控制权。 令麦克尼尔庆幸的是,他在韩国的朋友们安然无恙。丁龙汉大尉只是个普通军官,而且一直留在前线作战,无论如何都同兵变没法产生半点联系;任在永所在的情报机构虽然有些可疑的行为——例如刻意无视了同兵变有关的征兆——但他却是在搭救金京荣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救星;至于完全不知情地按照上级的命令去封锁对应地下设施的柳成禹大领,在摆脱了策划和组织兵变的嫌疑后,反而获得了重用。 “咱们第八师团的参谋长被带走了,按照上面的说法,适合暂时充任参谋长的也只有本人了。”昨天晚上,跟一群士兵一起喝得酩酊大醉的柳成禹大领兴高采烈地向着同他朝夕相处的士兵们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好消息,“不过,请大家放心,我还是会把心思放在本旅团上,争取同时完成两份工作。” 这等因祸得福的幸运不禁让麦克尼尔有些嫉妒。 “没必要羡慕他,我们甚至算不上【人类】了。”伯顿连忙安慰麦克尼尔,“再说,既然我们的目标更为远大,何必在乎这些?” “你不会明白的。”当时蹲在墙角远远地观望着士兵们共同庆祝的麦克尼尔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柳上校还不到五十岁呢,他现在却是一个师的代理参谋长了;当年我做到少将师长的职务上时,已经51岁了。” 但是,同输掉战争和被流放、驱逐出境、关进收容设施这种下场相比,麦克尼尔承认当前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减轻了许多。只要熬到战争结束,他就有机会去寻找藏在李林的谜语背后的真正答案。 在居民楼的角落里,麦克尼尔总算找到了他在地表见到的除军服以外的第一种便装。那个戴着眼镜的青年只是稍显畏惧地向着麦克尼尔等人所在的方向投来一瞥,便自顾自地钻进了公寓楼中。 “地表比之前安全多了。”麦克尼尔眨了眨眼,“这总归是件好事。” 坏事则是伯顿可能没机会把他的偷盗计划完全实现了,因为不仅是市民陆续地尝试着回到家中收拾物品(以备战争再次来到眼前时能做好更充分的准备),有些经营着商店的商人也试图回到自己的店铺中确认实际经济损失情况。于是,刚刚进入首尔市区内总共不满两天的第九军团迅速地派出大量士兵控制了整个城市,以免发生更多的偷盗和抢劫。商人们则不得不前往指定地点进行登记,然后再考虑着怎样找回自己的货物。 “这条路被封锁了。”米拉从前方跑了回来,指着另一条稍显狭窄的小巷,“我们不如去那里看一看,也许韩国人还没有设立警戒线。” 麦克尼尔走在最前面,步入了被融化的雪水浸湿的巷子。在旁边的小门外,穿着小号羽绒服的孩子见到麦克尼尔从门口路过,便在麦克尼尔那略带诧异的目光中开口向着他打招呼: “叔叔好!” “……我有那么老吗?”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他回头冲着那戴着棉帽子的小孩微笑,可里面很快地走出一个男人把孩子抱回了建筑内,看来他担忧麦克尼尔是人贩子。 “我以为你在听到声音后会直接开枪的。”米拉温和地对麦克尼尔说道。 “如果是在墨西哥,我肯定会那么做的。”麦克尼尔严肃地答道,“……因此,这只会让我越发认为自己在墨西哥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为魔鬼打工。” “你会想要回去报复某个人或某些人吗?” “一定。”麦克尼尔这才想起他那些零碎的记忆,“……你对墨西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没有。”米拉干脆利落地封堵了麦克尼尔继续询问的可能性。 tbc? OR3-EP4:血海沸腾(17) or3-ep4:血海沸腾(17) 任在永摘下眼镜,走到窗台边,俯视着路过下方的市民和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在敌人的下一轮进攻开始之前,他不知还能停留在原来的办公室里多久,也不晓得朝军结束内讧后的报复是不是会变得更加猛烈。与其说他回到这里继续行驶着同职务相称的职责,不如说是特地溜回来销毁证据。即便情报部门的异常举动被金京荣暂时地放过,双方在此前的恩怨也足以让情报部门成为金京荣代理总统的调查对象,更不用说曾经参加兵变的军官的下场证明金京荣并非善类。 对于任在永自己来说,他问心无愧;但是,他不得不面对着更加冰冷的事实,即这种清算活动无法准确地鉴别目标,也许他会跟着自己的上司一起进入监狱。反之,保住上司的地位和权力就是保护他自己,元管理俨然和任在永站在了同一艘船上。他们要么一起沉没,要么彼此提防着成功地抵达渡口。 被士兵们带走的官员、商人、军官有着各自的不同罪行,其中有些人犯下的过错尚且算不得罪大恶极,只是他们恰好撞在了金京荣以实际行动赢取公民信任和支持的铁拳上。借着逮捕殷熙正兵变集团残余成员的名头,奉命进行搜查的军官和官员务必尽可能地揪出残留的兵变同谋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那么他们自然想要利用这个绝佳时机去铲除自己的死敌——光明正大,不留痕迹。 在地下设施中工作期间,任在永已经销毁了大量可能让他自己身陷囹圄的资料,只剩那些当时由于各种主客观原因而被留在情报部门的办公大楼中的纸质文件和对应的电子档文件还处在他的控制之外。等到包围网崩溃而第九军团进入市区后,不仅市民被获准暂时离开地下设施,部分官员也按照金京荣代理总统的命令去重整事态。谁也不知道时局是否会变得更糟,赶在朝军结束内讧并确立新的首领之前,韩国一方必须尽快恢复原有的秩序,从殷熙正那滑稽而失败的兵变阴影之中走出。 “任中校,楼上也搜过了,没有您说的文件。”麦克尼尔撞开了任在永身后的屋门,“……您再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记错了?” “不可能。”任在永斩钉截铁地反驳道,“位置是我确认过的……” “那就是记错了。” “这又不是电子脑发明之前的时代,记忆怎么可能出现问题?” “呃,以我个人的经验而言,恰恰是我们这个被电子脑和义体统治的时代更容易出现这方面的疏忽和失误。”麦克尼尔耸了耸肩,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块巧克力,最近他打算尝试一下吃点特殊食品,“记忆是很容易被人篡改的,感知也一样。我们正是利用类似的办法才成功地挫败了殷将军的兵变,那么假如有人在不经意间为我们设下了同样的陷阱,也许我们只有到了关键时刻才能察觉,而那时却为时已晚了。” 也许是朝军士兵把其中一些资料拿走了,尽管连提出这种设想的麦克尼尔也不知道朝军在没有攻入市内核心区域的情况下是怎么办到这一点的。他对任在永解释说,之前朝军确实曾经在混战中进入了市区内部并造成部分市民死伤,但这样的例子终究少得可怜。 “至少那些资料不会落入您的敌人那里。” “也许,或者更糟。”任在永不再关注下方那些接受士兵检查的市民和官员,“纵使我们过去从事了许多并不光彩的工作,即便我们不受信任,只要机会还在,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麦克尼尔听说过不少和韩国人的情报机构有关的笑话,一部分是真实的,另一部分则是在真实事件的基础上经过了戏剧化的加工和再创作后形成的足够以假乱真的谣言。无论笑话本身是真是假,这些笑话似乎对情报部门形成了较大的舆论压力,加之李璟惠总统任内多次利用本应中立的情报部门去打击其政敌,一旦作为反对派领袖的金京荣议员成了代理总统,对情报部门的全面改组和清理近在眼前。 即便是迫在眉睫的新一轮战争也不能阻止金京荣利用第九军团去消灭潜在的兵变同谋者,手中没有武力威慑的情报机构更不可能逃过一劫。 “但是,你们不可能没有情报机构。”麦克尼尔强作镇定,“在历史上,情报部门参与作恶的案例比比皆是,而我没有听说过哪一个国家会因此而彻底把情报部门的功能废除。如果不赋予情报机构以对应的权力,那么它的功能就近乎为零,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种推论除了加深任在永的恐慌之外,并无实际意义。情报机构确实不会被废除或完全撤销,但像他这样曾经在李璟惠总统的任期内扮演了不光彩角色的情报人员就不一定能留下了。况且,重组后的情报机构也一定会失去部分权力,届时他们的处境可能会比警察更糟糕。 不死心的任在永和麦克尼尔一同返回上一层,进行了彻底的搜索,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任在永不把那份文件的详细内容告知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也无从得知真相,只得按照任在永的吩咐进行漫无目的的地毯式搜索,而他还要十分当心徘徊在各处的宪兵的追踪:在这些宪兵看来,每一个鬼鬼祟祟地路过的行人都像是兵变的同谋。 到了中午12点左右,任在永终于决定放弃搜索,否则他就无法解释自己这一天究竟把时间浪费在了什么地方。心不在焉地打发走了麦克尼尔之后,任在永留在办公楼内继续指点手下的工作。灰溜溜地从侧门离开的麦克尼尔险些撞上其他宪兵,他不得不偷偷地钻进了旁边的地下通道,这才逃过了又一次被宪兵盘问的命运。 “跟这些宪兵打交道实在让人难堪。” 尽管情报机构负责的一些工作在麦克尼尔看来简直是大材小用,他的确不否认那些项目能够切实地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舆论。 迈克尔·麦克尼尔的兼职才刚刚开始,结束了在情报部门的临时差事后,他沿着地下设施的侧翼通道返回前线,同韩军作战部队一起围剿依旧留在市区内的朝军。相比支援首尔韩军的第九军团而言,市区内的朝军尽管势力庞大,却因内讧和区域分散等因素而逐渐地落入了下风,并被韩军分割包围。想要结束市区内的冲突,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每一个区域内的残存朝军全部击溃。这会让韩军付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也使得完全夺回首都的控制权成了当前最为棘手的问题之一。 “听说你上午去情报部门找资料了?” 没等正从后方逐渐接近的麦克尼尔说话,米拉头也不回地抢先开口提出了问题,仿佛她早已知道麦克尼尔会顺着这条道路返回一般。 “什么也没找到,任中校怀疑资料失窃了,这倒是让我感到意外。”几发子弹敲打在坑道外侧的挡板上,这些令人厌恶的噪音并未令麦克尼尔分心,“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着急……除非是把柄落在了别人手里。” “搞情报工作的人,没有哪一个是【干净】的,相信我。”彼得·伯顿叼着电子烟出现在地下室的尽头,跟在他身后的韩军士兵留在隔壁的房间内休息,而伯顿自己则径直穿过小门进入了麦克尼尔所在的房间,顺手点亮了屋内的灯,“但是,你总得把事情往积极的方面看:他们现在有心思去关心自己的前途而不是性命,这只能说明胜利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你现在怎么不严格地区分韩国人和我们的胜利有什么区别了?”麦克尼尔不禁调侃道。 伯顿不好意思地咧开嘴笑了,他的嘴角紧紧地夹着那根电子烟,直到整张嘴弯曲出最大的弧度,那电子烟仍然好端端地被他咬在口中。 “得了,你比我更懂这些。韩国人赢了,我们不一定有好下场;要是他们输了,我们就一定没有好下场。” “没错。”米拉表示赞同。 “你们忽略了一个问题。”麦克尼尔严肃了起来,他先是确认了挡板的位置和敌军之前射击的方向,才继续同伙伴们谈话,“……我们现在的地位是怎么被保证的?凭着金议员——说是代理总统也可以——的善心?不,都不是。在我们和韩国人的相处过程中,是任中校和柳上校认为我们有利用价值,所以他们才会无视当时的一些规矩而决定雇佣我们并给予相应的保护。如果他们在金议员掀起的风暴中倒下了,我们会被无差别地消灭……不带任何敌意和个人色彩。” 伯顿脸上的笑容从下巴开始冻结,直到蔓延至头顶而彻底结成了冰封的面具,他嘴里那根电子烟也仿佛跟着被一起封冻了。狭窄的地下室里鸦雀无声,只有附近时断时续的枪声提醒着屋子里的众人,他们要同时应付两场不同意义的战争。一场战争的敌人就在眼前,而另一场战争的敌人却至今神秘莫测。不,与其说是敌人过于神秘,不如说是麦克尼尔了解的事情太少了。 “那么……”伯顿谨慎地望着其他韩军士兵,见到那些人还在说着没营养的战地笑话,终于放心地向麦克尼尔说出了心中的顾虑,“我明白你的想法,可这之间的差距是我们凭个人的能力无法填补的。我们和任中校、柳上校之间的差距,恰如那些可能在将来轻而易举地把他们送进监狱的大人物和他们之间的差距那样,让人生不出半点挑战的心思。”说到这里,他无精打采地用右手从牙齿间拔出了那根烟嘴部位磨得锃亮的电子烟,“我是认真的,咱们可别再被别人当工具用了……” “这是为了生存。”麦克尼尔正色道,“不然,我们在韩国也没有立足之地。” 只有依附于他人才能获得自保的能力,对麦克尼尔而言这是不折不扣的耻辱,而他一向承认这种事实。即便过去曾经做出错误的选择,复仇的烈火仍然在麦克尼尔的胸膛中熊熊燃烧,他相信着自己能够拥有拯救世界的机会,把更多的人从看似不可避免的死亡和灭绝中拯救出来。为了达成他的心愿,他还需要更多的机会,至少是了解李林提供的谜题究竟暗示着什么。不为战后的自己多考虑一些,他就无法在那个新秩序中获得自己的生存机会。 “也许你说得对。”米拉观察着上方那些不断地喷吐着火舌的窗口,“那么,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金京荣代理总统呢?” “对他来说,我们连利用价值都没有。”麦克尼尔叹了口气。 “——而对大人物来说,救命之恩在利益面前什么都算不得。”伯顿替麦克尼尔补充了后半句话。 在尽可能地榨干恩情的利用价值之前,他们还得完成上级的任务才行。面对着占据市区废墟继续负隅顽抗的朝军,韩军无计可施,他们又不能选择把城市炸成一片废墟,只得命令士兵装备光学迷彩之后进行定点清除。这让麦克尼尔省去了解释光学迷彩来历的时间,他主动地承担了一些最为艰难的任务,只为了拥有让其他韩军军官不得不重视的表现。 迈克尔·麦克尼尔轻车熟路地沿着还算坚固的后墙向上攀爬,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避免发出被朝军察觉的噪音。支撑着他的全部体重的,除了摇摇欲坠的排水管之外,还有在经历了2次失误后终于被成功地发射到屋顶的钩索。 【伯顿,上方安全。】 接到麦克尼尔发送的消息后,留在楼梯间的伯顿放心大胆地继续向上前进,在顶楼他发现了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并不得不将尸体丢到角落里以开启被残肢断臂卡住的大门。此时,那种在枪林弹雨中锻炼出的直觉向他发出了警告——即便伯顿的躯体几乎完全义体化,他仍然相信自己在原本的世界所具备的一切都跟随着他。 “哦,见鬼!”当伯顿听到后方传来异常的响动时,他迅速地回头将枪口对准了目标。 一个慌慌张张地从他眼前跑过的孩子消失在了走廊中。 “还好你没有开枪。”麦克尼尔提醒伯顿,“这附近有一些平民,千万别误伤他们。” “平民不该接近这种地方。”伯顿抱怨道,“金京荣代理总统既然能用那样严厉的手段去打击殷将军的同谋者,为什么不能多用一些士兵管一管这些平民?” “恰恰相反的是,金京荣代理总统撤销了之前由李璟惠总统和殷将军实施的那些条例。” 伯顿心有余悸地望着之前蹿出小孩的走廊,小声对麦克尼尔说道: “他这么做倒是满足了平民的需求,可像他一样肩负巨大的责任的政客必须得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哪怕承担骂名甚至是被认为和自己打垮的对手毫无区别,也得办好必须做的事情。” 麦克尼尔不答话,他保持着沉默,以向前迈出的脚步代替语言向伯顿说明了自己的态度。进入顶楼后,根据之前米拉找出的位置,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击毙了躲在走廊的两名朝军士兵,并在伯顿的帮助下又击中了一名试图逃跑的士兵。见到负伤的朝军士兵已经失去战斗力且没有携带其他致命武器,麦克尼尔把对方踢到一旁,和伯顿一起继续搜索楼层。 “根据之前的推测,这里也许还有更多敌军。”从阳台绕道前行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匍匐前进,免得被其他建筑物顶部的敌军发现,“但愿他们明白自己的处境并尽快投降。” 这只是麦克尼尔的玩笑话,他还没碰到愿意投降的朝军。就算有,朝军士兵也不会向他这样的外国人投降。 来到阳台尽头的麦克尼尔用左手轻轻地推了推大门,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了。他从背包里拿出了炸药,打算把这扇门直接炸开。虽说凭他的义体也能使用蛮力破坏门的结构,那样也许会给里面的敌人留出更多的时间,从而让麦克尼尔的突袭行动承担额外的风险。 “这地方太窄了,就算是定向爆破,咱们也没地方可躲。”伯顿躲在麦克尼尔身后,谨慎地评估着风险。 “你要是往后面躲一下,说不定不会被炸到。”麦克尼尔没好气地说道,“而且,咱们现在的躯体不会被这种炸药轻易地炸坏。” “但面部肯定会受损的。”伯顿不满地嘟哝着。 “老兄,那就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去整容,说不定你还会因祸得福,从而吸引到更多情人。” 麦克尼尔后退五步,按下了按钮。大门被炸得粉碎,其中一块铁片沿着麦克尼尔的左脸划过,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伤口。没等烟雾散尽,麦克尼尔立即向着门内扔了一枚震撼弹,这才告诉伯顿开始进攻。两人一前一后冲进前方的大厅,却意外地发现大厅内的5名朝军士兵都倒在地上,看来是有人比他们早一步下手。 “你们来晚了。”站在右侧大门旁的米拉向着麦克尼尔挥了挥手,“我到这里来侦察,顺便把他们解决了。” “干得不错。”麦克尼尔愉快地拍了拍手,“……不过,我在外面感觉到他们的存在,这说明他们其实还活着。你是用什么方法做到的?” “空调。”米拉言简意赅地答道,“鉴于这些人的义体化程度不算很高,利用空调系统注入一些防火气体就能让他们全部窒息。” “哦,看来他们没学会在必要时刻关闭外界空气输入的保命秘诀。”伯顿哈哈大笑,他靠近其中一名朝军士兵,肆意地向着对方踢了几脚,“一群穷鬼,武器和装备全靠从国外进口……最精锐的特殊作战部队也是由一群流亡者穿着从外国进口的装备才建成的。” 并不是所有的义体都有对应的功能,麦克尼尔所估计出的一个小时也是针对他自己而言。在关闭外界空气输入之后,义体于通常情况下仍能继续活动,前提是义体具备应付这种紧急状态的能力。老型号的义体或许更像是传统概念中的机器人,它们毫无例外地无法承受米拉的考验。 十分钟之后,缓慢地来到顶楼的韩军士兵接管了这里,并将昏迷不醒的朝军士兵从战场上拖走。据麦克尼尔从丁龙汉大尉那里了解到的情况,被俘虏的朝军士兵都被韩军严密地看管在特殊区域,以免这些俘虏向着公民们宣传一些在韩军看来有些危险的想法。有些俘虏选择了自尽,另一些也拒绝和韩军合作,更不必说去前线喊话劝降了。他们相信外面的军队很快就会再一次打进首尔并将南方傀儡的军队消灭干净。 “实在是无聊,他们总是活在幻想中。”伯顿虽然也对韩军的军事胜利存在一定怀疑,他总归不会站在朝军的立场上说话,“现在,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除非他们愿意动用核武器。”麦克尼尔笑了笑,“不然,战线会继续北移直到和战前的分界线重合,那时韩国人就会开始进行谈判……毕竟,委员长还在他们手里。” 众人跟随着附近的韩军士兵回到了地下设施中,他们先向着留在设施出入口附近的丁龙汉大尉汇报了战况,然后返回附近的驻扎地休息。但是,这一次的休息却不是被预示着下一次战斗开始的冲锋打断的。当麦克尼尔注意到周围的韩军士兵惶恐不安地窃窃私语时,他预感到某些他不愿看到的事件终于发生了。 “你们在说什么?”他友好地朝着附近的韩军士兵提问,“我并不认为这座城市里还有战斗以外的事情值得额外关注……” 那些韩军士兵瑟瑟发抖地望着麦克尼尔,都没有回答。 “见鬼,他们也开始学会打哑谜了。”麦克尼尔扫兴地低下头,回到墙角假装打盹。 “我想,他们说的是这件事。”米拉把麦克尼尔从即将降临的梦境中拽了出来,“……朝鲜人完全不加掩饰,以至于没有任何一家媒体会忽视它。” 后知后觉的麦克尼尔搜索了相关新闻,得到的答案令他毛骨悚然。原来,就在二十多分钟之前,几艘属于日本海上自卫队的舰船闯入了韩国的领海——原本这算不得什么,战争进行期间日军的小动作接连不断。但是,在日军莫名其妙地向着对应海域发射了导弹后,朝军的反应出乎意料。 “不管日本人当时打算攻击什么目标,他们的举动显然是被朝鲜人误会了。”伯顿也失去了往常的乐观,“错不了,这还有李泰瀚的声明。” 麦克尼尔点开了网络上的视频,从公布的画面来看,海面上升腾而起的蘑菇云无疑证明朝军使用了他们最强大的武器对付试图搅局的对手。日军的损失不过是几艘小船,可谁也不敢担保朝军不会使用核武器攻击假想敌的本土。 望着那雄伟壮观的蘑菇云,即便只是在网络上观看着录像,麦克尼尔依旧不寒而栗。 “我好像猜错了。”他自言自语道,“假如这就是他们的态度……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tbc? OR3-EP4:血海沸腾(18) or3-ep4:血海沸腾(18) 在朝军内讧的新赢家以具有无可比拟的冲击力的行动向着他的敌人甚至是全世界表明自己的强硬态度之前,这位自战争爆发以来就掌控着朝军实际指挥权的将军确实浪费了几天用于清理保卫着平壤的护卫部队。准确地说,那些军队效忠于已死的朴光东而不是他,即便朴光东本人早已遇难,顽固不化的护卫部队指挥官们仍然拒绝服务于李泰瀚。于是,等待着他们的是彻底而全面的进攻,不惜从前线调回装甲部队的李泰瀚成功地踩着护卫部队的尸体和装备残骸而返回了他在两个月之前匆忙地逃出的那座城市。 站在高高的台阶顶端,年过花甲的李泰瀚几乎要放声大笑。曾几何时,他和自己的其余同僚只能站在下方接受着委员长的注视和检阅,而他们的任何意见对于委员长而言似乎都无关紧要。集所有光环于一身的委员长闪耀着的光芒让他们黯然失色,伴随着越来越多的老将察觉到自己的想法被无视,反对委员长的力量逐渐在以国防相崔英植等人为核心的集团附近集结起来。这些将军们了解东亚的现状,他们不奢求能够颠覆这令他们恐惧和不安的前景,只求能够从委员长手里拿回自己本应具备的话语权。 李泰瀚仍然记得那个下着大雪的冬天,是他具有先见之明地逃离了平壤,而那些平日看似胜券在握的老家伙们却把性命丢在了这里。这不怪他们缺乏警惕或是低估委员长和朴光东的决心,而是并非真正地负责具体计划的崔英植等人从不真正地了解双方之间的冲突激烈到了何种程度。频繁的暗杀变得司空见惯,若不是李泰瀚替那些古板而腐朽的老家伙们不断地通风报信,也许他们当中总会有几个人死在金斗源次帅之前。 隔着很远,一辆披着尘土的轿车向着这座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大厦驶来,不等车子停稳,一名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便抢先打开车门,向着李泰瀚所在位置跑来。 “司令官,我们找到林光哲了。”那壮年男子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向着李泰瀚汇报,“他躲在地下的指挥中心里。” “朴光东办事还算稳重,但他所托非人。”李泰瀚扫兴地摇了摇头,他原本预计自己会经过一场格外惨烈的内斗——甚至会让南方的韩军抓住机会开始反击——才能返回平壤并控制局势,可眼下的事实向他证明朴光东的部下和同伙似乎不怎么靠谱。哪怕是利用已有的防御设施拖延时间,护卫部队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被李泰瀚从前线调回的作战部队击溃。 “他希望用这种消极抵抗向我们证明他没有敌意。” “如果没有敌意,就根本不该抵抗。”李泰瀚冷笑道,“是时候给我们的敌人一点教训了。” 李泰瀚大将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朝军士兵向着那些常人无法轻易察觉的秘密通道入口蜂拥而去。惶恐不安的平壤市民躲在自己的家中,他们完全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全是因为朴光东刻意地掩盖了事情的真相,他只向市民声称委员长遇害,而不提他和以李泰瀚为首的军方强硬派之间的矛盾,这反而让市民产生了错觉。如今,面对着气势汹汹地开进平壤的军队,当地的市民难以理解究竟又是谁背叛了委员长和委员长代表着的理想。 仍然有一些效忠于朴光东的士兵滞留在地下隧道内,当他们发现有未经登记的【友军】试图闯入通道后,便立即展开了反击。然而,这些软弱无力的抵抗在悬殊的实力差距面前变得无关紧要,仅仅一个小时过后,李泰瀚就成功地赶在中午之前完全地掌控了平壤附近的所有军事指挥机构。 在地下指挥中心的密室里,一群躲在角落里自说自话的军官被门外发出的巨响惊得跳了起来。其中一人拔出手枪对准大门,颤抖着的右手出卖了他的内心。 轰然倒塌的大门后,第一个在昏暗的灯光下露出面孔的正是戴着一顶大檐帽的李泰瀚大将。 “李泰瀚——” “干什么?”名义上的侦察总局局长和实际上的朝军最高司令官声色俱厉地向着这名鬓角生出白发的陆军少将呵斥道,“拿着枪指着战友,是不是要造反?” 话音未落,李泰瀚迅速地从怀中拔出手枪,对准那名军官开了一枪。来不及反抗的军官一头栽倒在地,一面向着旁边的同伴伸出手求援,一面在地上扭动着身躯,但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其他被李泰瀚包围的军官们不知所措,他们明白自己凶多吉少,就算刚才抓住机会击伤甚至击毙李泰瀚也于事无补。 “林光哲,别躲着了,我知道你在这里。” 从几名朝军将领身后的沙发下钻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慌乱地向着李泰瀚辩解,但立即被对方的一句诘问弄得瞠目结舌: “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我们在前线拼着自己的性命去和南方的傀儡战斗,你却躲在平壤,继续和朴光东筹划着把我们的一切出卖给邻国和国际上的不法商人。” “我只是在防守平壤……”林光哲大将连连后退,撞上了巨大的投影屏幕,“……这很重要,你们把作战部队押在前面,我们的后方不能变得太空虚。” “但凡是个人都知道保卫平壤很重要,这还用得着你来强调?”李泰瀚哈哈大笑,把枪口对准了瘫在地上的林光哲,“你这废物,不过是靠着有曾经立下功勋的父亲才侥幸地进入军队并混到如今的地位,可你只不过是更擅长鼓掌和叫好的应声虫罢了。就算是我家过去养的信鸽和看门狗都比你更有用,至少它们不会说废话。” 伴随着几声惨叫,林光哲大将结束了他那跌宕起伏的一生。其他几名被李泰瀚手下的士兵用步枪瞄准的将军面面相觑,他们目睹着林光哲的尸体被士兵拖出房间,而他们仍然等待着李泰瀚对他们的最终裁决。 “……都回去干活,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是,李泰瀚宽宏大量地放过了他们。望着那张红光满面的和蔼面庞,如蒙大赦的将军们忙不迭地把同这座指挥中心有关的每一个细节都告诉了李泰瀚。朴光东死了,林光哲也死了,跟着已死的历史人物陪葬没有任何价值,他们更应该效忠眼前的新长官。 自此,李泰瀚对朝军的控制权被确立了——或者说至少他暂时地掌控了局面。和那些喜欢在掌控局面后大张旗鼓地做出声明的军人不同,李泰瀚本人倒是十分低调,甚至没有在新闻节目中插播任何同自己有关的消息,以至于许多平民根本不清楚朴光东集团的核心成员被李泰瀚赶尽杀绝了。但是,比起新闻上的花边消息,当天发生的另一件大事却比任何人事新闻都更吸引无数人的目光,那就是发生在日本海上空的核爆事件。 爆炸发生后,最晚知道消息的自然是那些被关在某些设施并和外界断绝了信息交换的囚犯,尤其是像明海俊这样的重点监视对象。谁也不会放任名副其实的人形坦克四处活动,更不会有人希望他从外界得到对于改善自身处境有一定帮助的信息。 坐在禁闭室外侧的,则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贵宾——委员长。 “我该恭喜你终于实现了生活自理。” 起初几天,明海俊的个人形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像流浪汉;等到他邋遢的程度突破了某个极限后,变化反而不那么明显了。韩军派遣了许多军官和官员前来招降或是套取情报,而明海俊总是以沉默来回应。终于,在韩军送来了真正的重要角色后,他不能继续对此熟视无睹了。 然而,假如那就是他对外界的唯一反应,那么周边负责安保工作的韩军士兵更愿意让明海俊继续闭嘴。 胖胖的委员长坐在禁闭室外侧的椅子上,仔细斟酌着如何问候对自己怀揣着深重敌意的对手。 “我的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会把自己的同胞全部害得没法生活自理。” 围绕着委员长而展开的笑话数不胜数,有些笑话调侃着他的个人形象,另一些则针对他的执政水平。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政客从青涩走向成熟,也可能让狡猾的老狐狸因过于自信而失去大好前程。然而,笑话刻意针对的方向不一定是准确的,而笑话避开的内容反而是让委员长头疼的。哪怕是委员长的敌人也要不停地强调委员长拥有着连过去的皇帝和国王都无法拥有的权力,但对于委员长自己来说,他从未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随心所欲。 明海俊,这个名字逐渐地从记忆的角落中浮起,为委员长那生锈的头脑提供了一个继续转动的机会。明海俊只是个无名之辈,让他的名字变得响亮的是他的身份:已经在十年前被处决的副委员长崔书龙大将的养子。离了这层身份,纵使明海俊当真叛逃到了南方,也不会在公众视野中产生什么波澜,他所引起的一切都同他的背景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我们也有十年没见了——” “早知道是这种结果,我该在小时候随便找个机会把你推到悬崖下面或是水沟里。”明海俊忽然激动起来,向着委员长不断地咆哮,但包裹着他的拘束装置限制了他的活动,并以不规律的电流告诉明海俊应当乖乖地保持镇定而不是继续破口大骂。 “那是误会,我别无选择。”委员长沉痛地摇了摇头,“如果我不选择杀了他,其他人会怎么看?大东合众国会怎么看?这是无法避免的结果,我们两个之间只能活一个。既然你在外面东躲西藏却依旧拒绝敌人的劝降,那么你也应该始终以——” “收起你那些华而不实的漂亮话,我没有叛变并非因为我的心里还装着自己的同胞,而是我始终认为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别人没理由干涉。” 旁边兢兢业业地站岗放哨的韩军士兵用他们的头脑记录下了每一个细节,这些证据会成为韩军用来分析委员长行为模式的重要依据。只要委员长还活着,他就会成为韩国日后的博弈对象;只要掌握着权力的依旧是人,人的思维和本能总会不经意地影响着每一个决定,甚至是那些经过深思熟虑后形成的决定。当然,要是委员长不幸真的遇难,这些信息也就没了价值,但韩军不会让自己最大的底牌轻易地折损掉。 “你得理解我们的处境。” “那你更要理解每一个决定落实在别人身上是什么景象。” 委员长的病情稍有好转,他就主动要求前来和明海俊谈话,而韩军乐见其成。假如明海俊被委员长说服而自愿暂时配合韩军,韩军就能马上知道当前的朝军内部状况;反之,就算明海俊顽固地拒绝一切沟通,这也会成为韩军近距离地观察委员长的一个好机会。指望委员长凭借着几句话劝说朝军放下武器是根本不现实的,那些蓄意进行刺杀的幕后黑手肯定早就考虑到了委员长死而复生后发表讲话的可能性。 “我们要从他们这里挖出一切情报,尽可能地削弱北方的傀儡。” 坐在国家安全保障会议的地下指挥部里观看着明海俊和委员长之间这场尴尬对话的李观默大将如此判断未来的局势。 这是金京荣代理总统第一次进入类似的会议,为了表示对李观默大将的尊重,他放心大胆地将会议交给了李观默大将进行主持。不过,由于殷熙正大将和他的同伙目前还在监狱里,参会人数一时间出现了明显下降,这反而使得会议变得更像是茶话会而非关乎着战争走向和国家命运的重要议程。毫无疑问的是,李观默大将再也没机会打盹了。 “所以,我们现在正在进行的是一场没有胜算的赌博:赌敌军不会因为我军的负隅顽抗而使用核武器。”金京荣代理总统下令对着参会人员播放日本海上空拍摄到的画面,“我敢肯定地讲,再过不久,李泰瀚就会发送最后通牒。” “然而,北韩军的目的是占领我们的全部国土以实现他们梦寐以求的统一。”角落里传出一个略带困倦的声音,李观默大将不得不尴尬地侧开身子,以便叫躺在椅子上的同僚赶快摆出一副正经的态度。然而,那人似乎是劳累过度,看他那心不在焉的架势,仿佛下一刻就会立即猝死在众人面前。 “这位是——” “安忠焕将军。”李观默大将板着脸向代理总统介绍自己手下的头号智囊,“……喂,代行在问你呢!” “我听说安将军一手制定了我军的大部分作战计划,自己却过着和一般市民没什么区别的简朴生活,这样的态度值得效仿。”金京荣代理总统见状,不动声色地表扬了安忠焕的工作成果,以免包括李观默在内的其他将领产生不必要的想法,“不用拘谨,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 这种颇具亲和力的作风也让李观默大将产生了好感,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李璟惠总统的时代,那位有着军人总统父亲的前总统(目前被金京荣以重病为由继续关押)也想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在军队面前展现出足够的威严,结果只是让从将军到士兵的韩军整体更疲惫而已。她喜欢让军队用耀武扬威的举动展现实力,可当李观默大将向她提出严厉打击在军队内部广泛存在的长官欺压下属的风气时,李璟惠总统却并不怎么关心。 耷拉着眼皮的安忠焕将军从椅子上爬了下来,找到了一件外套,胡乱地披在身上。众人见了,都不敢提醒他,因为那是金京荣代理总统进入房间时随手放在椅子上的大衣。 “第一个结论:北韩军不可能使用核武器作为直接打击我军的主要手段。”安忠焕将军伸出了右手食指,“如果他们那么做,就算最终结果是他们完全胜利,治理污染的成本会让原本就面临着经济问题的他们彻底陷入绝境。众所周知,用以消除核污染的技术现在被日本人给完全垄断,即便是大东合众国也没能完全实现该产业的自主化。而且,哪怕是日本人自己来到这里开展治理污染的工作,核爆产生的灰尘甚至会在那之前就飘到西伯利亚,想必北韩军不打算看着自己的国土被辐射尘覆盖。” “是这样,没错。”金京荣代理总统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擦了擦,又把眼镜放回鼻梁上,“所以,只要他们还有底线,我们是暂时不必担心核武器带来的直接毁灭了。” “坏消息是,胜利的可能性也不掌握在我军手中。”安忠焕将军按了操作台上的几个按钮,把一张经过处理后的韩国地图展现在众人眼前,“比起各位担心的【日本式结局】,我更倾向于认为北韩军的目的是用高空核爆制造的ep摧毁我国的整个电力系统和大部分电子设备,这种办法造成的污染总规模也比较小。那样一来,他们的常规部队就会轻而易举地向下冲垮我们的防线。另一个坏消息是,按照大东合众国的一贯做法,只要北韩军的所作所为不算出格,他们就不会在任何意义上表示反对。” 将军们的目光投向了在兵变中死里逃生而成为代理总统的金京荣,期盼着这位创造了奇迹的国会议员能够为他们指明通向胜利的道路。 “安将军,你的意思是,一旦敌军决定使用核武器——无论用在哪里——那么我军的胜利希望就全在外部的干涉上。”金京荣代理总统严肃地盯着依旧不怎么正经的安忠焕将军,“但是,大东合众国的态度又不可能偏向我国。” “确实如此。”安忠焕将军把左手搭在控制台上,另一只手捏着一个酒瓶(鬼知道他是怎么把酒瓶带进会议室的),“最稳妥的办法是赶在敌人有所行动之前,解决掉李泰瀚集团,然后立即让处于我军控制下的委员长按照我们写好的内容公布【真相】。然而,我们不知道李泰瀚在什么位置,我军在外太空的卫星也无法找出更精确的坐标。” “为什么不能借用一下别国的卫星呢?” 金京荣代理总统的提议令李观默大将大跌眼镜,他本以为金京荣有什么能够扭转乾坤的奇思妙想,却没料到对方也只是不切实际地把希望寄托在外国的干预上。有人不加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抗议,他们漫不经心地也躺在自己的椅子上开始装睡,反正没人能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安忠焕将军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的声音颤抖起来,嗓音也有些嘶哑了: “难道说,我们得伪造——” “委员长在我们手里,这样一来我们提供的情报对外界而言更像是真的。”金京荣代理总统把双手交叉,挡在鼻子前方,“大东合众国恐怕更不想让核爆的辐射尘飘满他们的北方国土,假如我们成功地让大东合众国相信李泰瀚的存在一定会引来这样的结果,他们还会继续保持着这种名义上的中立吗?在座各位,如果你们是大东合众国的官员,你们会愿意让一个能随便地到处发射核武器的军人在邻国继续耀武扬威?” 本来纷纷对金京荣的想法表示不满的参会人员见状,又立刻倒戈了。只剩下李观默大将仍然愁眉不展地凝视着前方的地图,在这幅动态3d地图上,安忠焕中将为其他人展现了可能的核爆结果,每一种模拟结果都说明韩军无论如何成不了胜者。 “代行,看看日本的状况,那就是拜大东合众国所赐。”李观默大将有些犹豫,“让一个在这场世界大战爆发的初期就抢先使用核武器把自己的潜在敌国炸得彻底退出战争的大国为我们做担保,恐怕不现实。” “今非昔比,那时大东合众国相信他们若不使用核武器就会一无所有。”金京荣代理总统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但是,现在他们离成为世界第一强国只剩下美利坚帝国和欧共体这两个最后的对手,而战争的天平无疑是倒向大东合众国的。我相信他们不会欢迎额外的因素打乱他们的计划。” 望着金京荣那坚毅的眼神,李观默大将知道,他也只能选择相信金京荣的判断。 tbc? OR3-EP4:血海沸腾(19) or3-ep4:血海沸腾(19) 首尔的大部分平民和士兵还沉浸在暂时的胜利喜悦之中,他们打破了朝军制造的包围网,并向着可能争取胜利的方向不断前进。但是,由于韩军无法阻止市民获取同核爆有关的新闻,在东部海域发生的一切很快进入了公众的视线中,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尽管军队竭尽全力地安抚市民,他们的声明没有起到多少效果。在这场蹊跷而离奇的战争爆发前,这片土地保持了七十多年的和平,即便是第三次和第四次世界大战也没有直接地把韩国卷入其中。如今,处于军队保护下的公民普遍相信,这和平不仅会被不断转动着的齿轮搅碎,还会被从天而降的致命终极武器焚烧得一干二净。 韩军依旧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冷静,各支作战部队严格按照合同参谋本部的要求继续执行原定作战计划,谁也不敢在这等艰难的时刻擅离职守。最重要的任务则需要一支特殊的团队前去完成,那或许正是能够将韩军从即将到来的彻底失败中挽救出来的最后机会。 “等等,我不是很明白……”纵使麦克尼尔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仍然被任在永的通知所惊扰,“我是说,敌军既然已经自暴自弃地决定动用核武器,那么你们有没有什么完善的对应措施?总不会是直接放下武器然后投降?” 正如麦克尼尔所说,他首先要确定韩国人有着切实可行的对策,而后他才会按照对应的指示行动。他愿意为了换取对应的权益和地位而承担额外的风险,况且避免自己被韩军扔进研究设施的最好办法就是继续为韩军或对应的情报机构效力——但是,万一韩军根本没有可行的解决方案,麦克尼尔才不打算前去送死。 任在永的解释并不能让他彻底放心。按照任在永的说法,韩军确实无法完全依靠自身解决问题,所以合同参谋本部的最终决定是借助外部力量影响战局,也就是用假情报来迷惑大东合众国,使得大东合众国误认为李泰瀚是个没有底线可言的战争贩子。考虑到麦克尼尔和他的队员们过去一直在对抗朝军特殊作战部队的战斗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经过金京荣代理总统本人的提议,合同参谋本部把其中一项艰巨的工作分派给了麦克尼尔。这一通知由任在永代为转达,知情人不超过10个。 迈克尔·麦克尼尔紧张地审视着任在永为他提供的计划书,心中七上八下。朝军的攻势暂时停止了,不会有炮弹落在他的身旁或头顶,但麦克尼尔反而比之前和朝军特殊作战部队搏斗时更加紧张。这超出了他的能力管辖范围,核武器的威力抵得上成千上万的士兵,没有核武器的韩军面对着决心使用核武器的朝军是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的。 “怎么做?” “虽然委员长被我军控制,但那些处心积虑地谋害他的敌军将领不会让我们有机会把委员长的意见传达到北方。无论是为了阻止敌军继续发射核武器还是瓦解他们的攻势,我们都必须首先消灭李泰瀚集团,再让目前恢复了部分行动能力的委员长出面发表声明。这样一来,说不定这场战争就能在我们的手中结束。” 任在永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麦克尼尔的双眼。麦克尼尔见状,只是叹了一口气,没多说什么。他了解韩国人面临着的困难,也理解这种绝对的军事力量差距多么令人绝望。这并非因他或他的同伴们是否愿意做出牺牲而改变,个体的力量渺小得不值一提。 “也就是说,你们需要直接对李泰瀚目前的藏身之处进行精确打击。”麦克尼尔逐渐摸清了韩军的想法,“在缺乏更精确的导弹和敌人的准确位置的情况下,你们所能做的是派遣飞机向北方进行搜索……等到完全锁定了目标的位置后,再发起攻击。” “没错。”任在永赞许地望着麦克尼尔,“遗憾的是,即便我们竭尽全力地通过拦截敌军的通讯来追踪李泰瀚的位置,受限于卫星设备数量和技术,我军没法进一步缩小范围。目前,可以被争取的外援是一些在朴光东派系战败后决定背叛李泰瀚的北韩海军,他们的潜艇会在我国的东部海域提供坐标;此外,如果大东合众国的态度软化,他们也许会以放任的态度默许我们借用他们的部分资源。” “但你们一定会需要一个深入敌军后方的定位点。” 狭窄的地下室陷入了沉默之中,任在永抬起头,隔着眼镜片注视着同样严肃的麦克尼尔,两人心照不宣地理解了对方的想法,所需要的只是了解各自愿意为了这渺茫的希望付出多少代价。依靠契约和利益关系而约束着的同谋或许能够保持着长久而稳定的合作,但在条件无法被进一步满足时,双方决裂的速度也会超出原本的预期。 “你很清楚嘛。”任在永勉强地笑了笑,“不错,我们需要有人携带着设备前往北方,这样才能采集到更准确的数据。” “你们可以派无人机执行类似的任务。” “放不下。” 简短的几句话说明了一切,但凡还有其他解决方法,韩军也不会想出这种风险极大的策略。如果一定要牺牲一些人才能赢得胜利,那么本国公民的重要性自然被放在没有正式身份的难民之前。若非麦克尼尔以自己的实力证明了利用价值,或许韩军的办法便是调派更多的难民以吸引朝军的注意力。 “即便你们不说,我也会找机会主动请求去解决这个隐患的。”麦克尼尔装作不在意地叹气道,“不过,比起大费周章地监听敌军的通讯或是伪造假情报去欺骗大东合众国……有一个办法更简单一点,那就是让明海俊直接向他的上级谎称委员长确实死了。这样一来,你们既可以根据通讯来锁定李泰瀚的位置,又可以让李泰瀚产生异动从而直接使得他失掉大东合众国的信任。” 前提是明海俊愿意合作。这对韩军和委员长本人来说似乎是比正面击退朝军更为困难的问题。 见到任在永一时半会给不出明确的答复,麦克尼尔便不再提和明海俊有关的话题,转而希望任在永把更为具体的行动时间告知他。任在永相当悲观地表示,他们确实在争分夺秒地进行筹备,但谁也不清楚李泰瀚会在什么时候发出最后通牒、又会在发出最后通牒后多久才真正决定对韩军使用核武器。命运被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并不好受。 “放心,我的命运和你们的命运已经联系在一起,虽然我并不指望你们会给我一些额外的荣誉。”麦克尼尔打了个哈欠,“我会带着我的人立刻出发,你也要尽快把我的意见告诉你的那位老校长,再让他把这份意见以自己的名义告诉你们的参谋长联席会议。” 麦克尼尔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他顺着一个并不平缓的斜坡爬回地面,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昨天还显得嘈杂而拥挤的街道今天顿时变得空寂,目力所及之处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以至于麦克尼尔怀疑那些热闹地庆祝着胜利的市民到底跑到了什么地方。他们想必又躲回了地下设施中,免得自己在核爆下化为灰烬。 在任在永指定的位置附近,麦克尼尔找到了一辆还算完成的越野车。离车子几米远处,伯顿和米拉正把一个笨重的箱子抬到车子上。 “早上好哇,看来咱们这一次的任务堪比闯进俄国人的心脏去偷窃。”伯顿远远地看到了麦克尼尔,匆忙地把箱子扔到车子上,拍了拍手,前来迎接麦克尼尔,“我是万万想不到,韩国人在这场战争中的命运现在落到我们手里了。” “我们只是一些负责完成基础工作的临时工。”麦克尼尔也不得不象征性地拥抱了伯顿,顺带从对方的战术背心里拿走了一块巧克力,“无数技术人员为这项任务而效劳,他们的任务比我们的更艰巨。” “那倒是没错。”伯顿哈哈大笑,他返回车子旁检查车子的状况,确认车子的性能良好后,又回到了嚼着巧克力的麦克尼尔身旁,“……这件事我能吹嘘一辈子,也许是两辈子。看在上帝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我从来没有如此激动地迎接——” “行了,你的获奖感言可以留着以后说。”麦克尼尔推开伯顿,环视着空无一人的街区,他从这异样的寂静中察觉到了市民和士兵们的不安。宁可在和平的世界中活得像条狗,也比战乱中生不如死的人更幸福——以前麦克尼尔不理解并且鄙视这样的想法,现在他仍然抗拒着,只是多了一份尊重。 想要向北穿过朝军的控制区,平时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朝军的内讧是韩军的唯一机会,朴光东和李泰瀚两大派系之间的厮杀和不留情面的内讧使得朝军指挥官之间的矛盾迅速激化,即便李泰瀚已经回到平壤并夺取了指挥权,仍然有部分效忠于朴光东的作战部队指挥官决定负隅顽抗。在李泰瀚悍然使用了核武器(尽管在爆炸中唯一遭受损失的一方是日军)之后,更有一些较为理智的朝军指挥官相信李泰瀚彻底走火入魔、丧失思考能力。于是,这些朝军指挥官要么按兵不动,要么根据某些并不可靠的谣言偷偷地联系韩军以便确定委员长是否仍活在人间。 “想不到李泰瀚这么快就失去了手下的支持。”帮着麦克尼尔收拾背包的米拉若有若无地感慨道。 “因为,核武器最有威慑力的状态,是它们被整齐地摆放在发射架上的时候。”麦肯尼尔的脸上浮现出了迟钝的笑容,他不知道韩军有没有更好的打算,而他已经决定踏上这很可能有去无回的旅途,“对于委员长来说,拥有核武器并不是为了使用,而是——” “维持他的统治。”明海俊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明海俊得知这个消息时,他还在和委员长探讨各自对于人生的理解,而韩军的通报突兀地打断了他们的回忆。听说李泰瀚向着进入了韩国领海的日军船只和导弹发射了核武器后,明海俊和委员长都感到不可思议。就连一直保持着对二人监视的韩军士兵也惊讶得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转而同周围的卫兵讨论到底该怎样应对眼前的危局。 监狱中乱成一团,只有见惯了大场面的委员长和明海俊似乎只在刚听到消息时才惊讶了一阵。 “你肯定没料到他能这么做。”委员长抢先开口了,“看起来,他不仅不把我的性命放在心上,也不把同胞的性命放在眼里。” 然而,委员长没有等来明海俊的反驳。或许明海俊过于震惊以至于失去了反应能力,又或者是他自觉理亏而拒绝回答。在世界大战中使用核武器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第三次和第四次世界大战中使用的核武器对地球环境造成了严重的损害,即便是【日本的奇迹】也不能完全地将这些恶劣影响清除。虽然技术的进步让人们暂时摆脱了落入核冬天的命运,可日本的案例已经向世界证明这种恢复是漫长而痛苦的。谁要是再敢随便使用核武器,这个集团就是全人类的敌人——这是大东合众国的说法。 “我不明白。”明海俊费解地摇了摇头,“他没必要这么做。” “对他来说,很有必要,而且是把过去的道路延伸下去的唯一办法。” 委员长颇有威严地摆了摆手,一旁的卫兵满脸晦气地去旁边的架子上取来委员长平时最爱喝的酒。虽说委员长遭遇了手下将领的背叛并流落到韩国境内,在金京荣代理总统亲切地同他见面并告诉军队尽量保证委员长的生活需求后,委员长又恢复了他在朝鲜时的生活作风,这让韩军士兵们无所适从。他们在过去的宣传中所了解到的头号敌人现在就在他们眼前谈笑风生,而他们不仅不能伤害到这个【大敌】,反而还要保护他的性命并像对待贵客一样为他服务。 苦着脸的卫兵来到架子前,一面把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汇报给长官,一面按照委员长的要求继续倒酒。 当年轻而认真负责的卫兵暂时远离了委员长的视线时,明海俊的反击也开始了。 “多么讽刺,当初崔副委员长告诉你不能走老路子,你把拉去枪毙了;现在你自己也终于明白,旧道路是行不通的。”明海俊只是不住地冷笑,“喂,你早该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为了满足那些脑袋生了锈的老头子的贪欲,你越是向着他们让步,他们就越是贪得无厌。” “我们都是总有一天会死去的普通人,谁也不是先知。十年前,我并不清楚未来会怎样。”委员长试图为自己辩解,并尽量地让明海俊明白当前的主要问题所在,“不真正地经历一些挫折,连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更好地治理国家。” 他只能期盼明海俊没有将个人的恩怨完全置于首要地位,只要明海俊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理智,委员长就有信心说服明海俊暂时合作。明海俊在流亡前是个军官,现在依旧是军官,但他在军队中并不怎么受到强硬派的欢迎,因为他的养父崔书龙大将做文官的日子多过在军队的表现。从立场上而言,明海俊所代表的一切——从他已死的养父那里继承而来——都和李泰瀚截然相反。 甚至,他的真正态度和委员长是相同的。阻隔在二人之间的是过往的仇恨而不是现今的理念分歧。 “明海俊,我们去研究核武器,去为军队投入那么多经费,是为了让敌人看到我们的实力而不敢轻举妄动,这样我们才能腾出手来改善平民的生活、兑现我爷爷和父亲的承诺。”见明海俊无动于衷,委员长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回心转意,这既是为了免于让自己成为核爆炸中的灰烬,也是为了从李泰瀚手中夺回控制权,“……不是为了真的发动战争。看看李泰瀚都干了些什么,他只有继续开动战争机器并把更多的资源投入军队之中才能保持着他对军队的控制,那么我们和我们过去所谴责的那些反面案例又有什么区别?” 委员长接过卫兵递过来的酒杯,只用温酒润湿了嘴唇,他的眼睛仍然锁定在明海俊那里。 “……我倒是希望你真的死了,这样我就可以一心一意地打着为被害的领袖报仇的旗号去战斗,而不是顾虑那些和我立场不同的将军们随时把我抛弃掉。”明海俊发出了比哭声还难听的笑声,“但是,你又要怎么补偿我?崔副委员长没有犯什么罪,他只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反对你,而你就此称呼我们全家为叛徒。赵善仕,就为了你那可怜的自尊和不怎么光荣的血统,你毁掉了我们的人生,还要求我们把你当神一样供奉着。” “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向你保证。”委员长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旁边的卫兵惊恐万状地目睹着委员长左手握着的酒杯在几秒钟之内爬满了裂纹,“……我向你保证,明海俊。崔书龙曾经主张的一切正是我现在主张的,但我过去没有能力反抗那些从里到外控制着一切的将军们,而你的养父又不知变通。为了改变这种状况,我们应该携手合作,就像朴光东那样。” “我对告密的人没有什么好感。” “你从谁那里得知了告密者的身份?是李泰瀚对你说的吗?然而,当年直接提供证据的告密者不是朴光东。”出乎意料的是,委员长说出了外界永远无从得知的秘密,“恰恰相反,是李泰瀚为罪证填补了最后一块拼图。” 这突如其来的声明让明海俊的心理防线立即崩溃了,时刻监视着他的电子脑活动状况的韩军技术人员惊喜地向着长官报告了这一消息。在委员长反复强调自己根本没必要胡说八道后,明海俊的态度以令人惊讶的速度软化了,他不仅愿意配合韩军的措施,更愿意主动帮助韩军制造一些假证据。 “这样也算给过去的事情做个总结。”明海俊说这句话时,他的双眼从未从委员长身上挪开,“过去的委员长被明海俊杀死在这里,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期待着你履行自己的誓言。” 为了尽可能地控制情报,韩军封锁了和明海俊有关的所有消息,连当时正在执勤的卫兵都被锁在监狱中并被切断了和网络的联系。明海俊的倒戈无疑有助于韩军更好地欺骗李泰瀚(也许还包括并不了解实际情况的大东合众国),这是因为明海俊和他的特殊作战部队本质上是一群各自为战的流亡者,而明海俊并未向李泰瀚暴露他已经被俘的事实。倘若明海俊成功地获取了李泰瀚的信任并让大东合众国产生了对半岛完全失控的忧虑,那么李泰瀚从权力的巅峰跌落也只不过需要花费几个小时的时间。 对于那些仍然奋战在前线的士兵们来说,这几个小时或许是一生中最漫长的时光。 按照任在永提供的路线,麦克尼尔驾驶着越野车沿着一条还算完好的公路向北方进发,一路上绕过了几处较为危险的朝军防区,所幸没有引来朝军的追击。但是,等他们终于接近了战争爆发前的实际分界线时,不断地刺痛着麦克尼尔的直觉让他终于不得不把严峻的事实展现在同伴们的眼前。 “后面有无人机。”米拉提醒道。 “了解。”麦克尼尔估算了一下双方之间的距离,以及他们的装备能在这种不对称的战斗中起到什么作用,“伯顿,再多争取一点时间,我们把车子开到开城被轰炸的遗址附近。” “你是打算潜入废墟中以保证信号定位的准确性?” “就是这个意思。” 空中时不时地响彻着刺耳的尖啸声,朝军的无人机锁定了目标并开始了捕猎。不料,目标忽然左右晃动了几下,这使得无人机发射出的导弹莫名其妙地开始了原地转圈——直到一头撞在路面上。 “这可难办哪。”伯顿絮絮叨叨地从车子上找出了出发前携带的对空导弹发射器,“不过,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尽管去当英雄,其他的工作交给我!” tbc? OR3-EP4:血海沸腾(20) or3-ep4:血海沸腾(20) 战火从开城燃起,疑似来自韩军的火箭弹打破了维持七十多年的和平并带来了一场游离在第四次世界大战之外却又无比残酷的新战争。如果要让麦克尼尔选定一处结束战争的地点,那么还是开城更符合他的想法。这里也是他们所能抵达的最北端——那还是因为半路上的部分朝军出于对李泰瀚的敌视而无视了这些来自南方的不速之客——再往北,效忠于李泰瀚的军队会把他们完全阻隔在分界线以南。 无论开城过去象征着什么,从袭击开始的那一天算起,它便成为了一座真正的纪念碑,不仅委员长被朝军宣布在火箭弹的袭击中遇难,许多在场的平民也成为了牺牲者,而这些受害者的亲人相信正是南方的敌人向着他们发射了罪恶的火箭弹。真相被掩盖在重重迷雾之中,或许麦克尼尔有朝一日能够得到寻找答案的机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首先要做的是结束战争并将和平带回这片土地:也是为了他自己的生存。 “奇怪,韩国人直到现在也没把最新进展告诉我们。”一路上,伯顿不停地确认着当前的时间,“这和他们说好的完全不一样。” “欺诈是这个作战计划的重要一环,如果敌人或是第三方了解到了内情,韩国人就没有办法立即消灭李泰瀚,届时输掉战争的就是我们了。”麦克尼尔也不敢过于相信韩国人的办事效率,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给予对方以信任,“不管怎么说,我们每多拖延一秒,韩国人的胜算就多一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麦克尼尔一直这样认为。他们能够顺利地穿过朝军的封锁线以至于逐渐逼近战争爆发前的分界线,除了李泰瀚对朝军的又一轮内部清理造成更多指挥官不安甚至产生反叛动机外,还因为李泰瀚此前为了夺回平壤而把完全听命于他的作战部队向后方移动,使得前线暂时出现了空缺。这种机遇在他们穿过了分界线便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频繁的侦察和搜索。也许效忠于李泰瀚的军队只想找出潜藏在内部的敌对派系卧底,但他们的过度搜查反而让麦克尼尔等人碰上了难题。 开城的工业园区出现在远处时,无人机的威胁严重到了让麦克尼尔一度考虑跳车的地步。伯顿及时地劝阻了麦克尼尔,他勉强地把车子行驶到工业园区的入口处,而后才让麦克尼尔和米拉立刻下车并逃到园区内部。 “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你们了,像我这样笨手笨脚的人没法处理这样的任务。” 话音刚落,两发导弹紧随而至,几乎把刚刚停稳的越野车炸得翻到在地。扛着笨重的盒子并开启了光学迷彩的麦克尼尔顾不得为伯顿的性命而担忧,他匆忙地和米拉向着敞开的大门跑去,那里没有负责看守的卫兵,只有一些散落在地面上的建筑垃圾和人体残骸。无人机从头顶呼啸而过,死亡的威胁无处不在,麦克尼尔每一刻都能感受到敌人正在向着他逼近。 一架笨重的无人机从高空俯瞰着战场,它迷茫地搜索着地面,试图寻找出消失在视野中的目标。遗憾的是,光学迷彩在白天的野外并不能影响红外探测,以至于无人机和操控着无人机的技术人员只需要多花费一些时间就能重新揪出自己的目标。但是,在不知身处何方的朝军军官决定按下发射按钮之前,屏幕上突然闪烁出了警告,随后画面变得一片漆黑,只留下了醒目的【信号中断】。 摇摇晃晃地朝着地面坠落的无人机一头栽倒在厂房外的一辆废弃卡车上,那辆卡车立即被熊熊大火吞没了。 “我们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米拉快步赶上前面的麦克尼尔,向着他提出建议。 “没错,但敌人已经知道我们来了,而且肯定不会掉以轻心。”麦克尼尔在墙体的拐角处停下,他需要确认前方的广场上是否也有类似的无人机,“会在这个时候从南方进入开城的人员一定肩负着某些特殊任务——这就是他们最可能产生的想法。” 如果李泰瀚重视这件事并进行了不必要的联想,韩国人的假情报是否能起到预期作用就很难说了。然而,那不是麦克尼尔关心的问题,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座安全的房屋,准确地说是能够供他躲避直到为韩军提供准确信息为止的厂房。仔细地观察了建筑物上的玻璃破损情况后,麦克尼尔决定尽可能地寻找远离爆炸中心的大楼。 “等一等,那里是什么?”和米拉一起砸开了大门并冲进二楼的麦克尼尔不经意地向着窗外望去,却惊恐地发现原本空旷的野外耸立着两座对称的高塔。 “什么都没有。”米拉疑惑地望着麦克尼尔,不到半分钟,她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恐慌,“……你不会又看到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了?” “没错。”麦克尼尔喃喃自语,“……不仅如此,我还感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对我而言并不那么陌生……别管这些,我们上去躲好,重要的是保护这个盒子里的设备。” 麦克尼尔上一次在首尔的市区内直接看到了柳京饭店,因此他并不会因为看到本不存在于自己身边的建筑物而惊慌。真正使得他感到异样的是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仿佛他过去做过类似的事情一样。左思右想,麦克尼尔也没有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出任何值得重视的细节。 更加不妙的是,他对无人机的猜想很快被证明是完全正确的。又一次发现了从窗口掠过的无人机后,麦克尼尔及时地告诉米拉停止前进,他打算在当前的楼层就近寻找一间屋子躲起来。从理论上来说,只要他们能够在尽可能接近李泰瀚藏身之处的地点截获朝军的通讯内容并进行追踪,就能为韩军提供尽可能准确的坐标。等到各组提供的情报被汇总后,韩军也该及时出击了。 随便找到了一间储物间后,麦克尼尔和米拉躲进屋子里,并暂时关闭了光学迷彩。 “好,这下我们应该安全了。”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咱们就暂时躲在这里,给韩国人继续提供坐标位置。等到他们把准备发起空袭的消息告诉我们之后,我们就可以撤离了。” “可他们不一定会把消息如实地告知我们。”米拉的回答让麦克尼尔的心中隐约产生了忧虑。 “哦,我相信他们会担忧信息的传递过程中发生严重的泄密,但如果计划已经推进到了进行空袭的阶段,就算李泰瀚忽然知情也毫无意义,他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逃出他的指挥部。” 说完这句话后,麦克尼尔不再发言,和米拉一同保持着沉默。外面的无人机声音逐渐地消失了,那架没有找到目标的无人机已经离开了此地。在自己面临着的困境稍微转移了视线后,麦克尼尔又开始为伯顿的命运担忧了。他当然不会认为伯顿能轻易地死在这里,但他同样不认为世上有人能单枪匹马地对付无人机,更别说是数量不明的一群无人机。要是他能在这次近乎地狱一般的任务中活下来,事后一定要用心地报答伯顿的奉献。 “我们出去看看。” 麦克尼尔确认没有什么额外的噪声,他把装有设备的盒子放在储物间的角落里,自己和米拉开启了光学迷彩后离开屋子,前往这层楼的其他位置继续进行调查,以免潜藏在楼内的敌人(比如装备了光学迷彩的朝军特殊作战部队成员)威胁到他们的性命。然而,他们刚跨越两条走廊,熟悉的噪音再一次传来,而且还变得比刚才更近了。 “……无人机回来了?”米拉皱起眉头,凝视着麦克尼尔,“有什么办法把它解决掉吗?” 年轻的士兵不答话,他走到窗子旁,伸出双手比划着窗子的长度和宽度,这才恍然大悟地拉着米拉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杂物间。 “……糟糕,肯定是无人机从窗户里钻进来了。”麦克尼尔暗自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他本来不该犯下这种低级错误,“只要无人机在楼道内发射火箭弹,我们是不可能活下来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它无法观察到的地方对它进行袭击。” 路过储物间外侧的窗子前时,麦克尼尔又一次向着窗外望去,那对称的两座高塔仍然出现在远方,并跟随着他的脚步而不断地移动。这促使他不得不再次对自己和这具义体的记忆进行彻底的搜索,但在他能够回忆起的内容中却找不到同这两座高塔有关的内容。 “是了,一定是这样。” “你发现了什么?” “我当时在首尔市区内看到的不是柳京饭店,其实是两座对称的高塔。”麦克尼尔很绅士地伸出右手,请米拉先躲储物间内。但是,米拉刚把整个身子钻进储物间,麦克尼尔便立即从外面重重地关上了门,并拔腿就跑——不必说也知道沉重的义体在僻静的走廊上奔跑会发出多大的响声,这肯定会让无人机把他当做是唯一的活动目标。那催命符一般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不停地在走廊间穿梭的麦克尼尔好几次感到无人机离自己只有一墙之隔。 奇异的感觉支配着麦克尼尔,他以前从未来过这栋大楼,也不清楚楼内的任何布置。然而,在他的视野中,大楼逐渐变得毫不设防,由各类仍能运转的电子设备编织而成的网络为他展现出了一张别样的地图。按照这张【地图】的指点,麦克尼尔几次死里逃生,避免了和无人机迎面相撞。他发自内心地感谢朝鲜人把象征着对外面貌的大楼建造得又高又大,这样他才能有机会和无人机在楼道内捉迷藏。如果这是一栋普通的居民楼,麦克尼尔怕是已经死了好几次。 “高塔……哪里有高塔?” 一味地躲藏不是麦克尼尔的作风,他需要把无人机彻底消灭掉。但是,他没有把握用随身携带的手枪击毁无人机,也没有把握在击毁无人机之前阻止无人机先一步发射火箭弹。最稳妥的办法是从后方偷袭,前提是敌人没有在无人机的后侧安装对应的摄像头。考虑到韩军使用的无人机做到了近似360°的无死角观察,麦克尼尔不得不认为从后方偷袭是根本不现实的。 “见鬼,这样一来我不就只能继续和它捉迷藏了?”麦克尼尔叫苦不迭,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则是从窗外传来的另一阵噪声,那标志着又有一架无人机盯上了他们。麦克尼尔必须把无人机从设备附近引开,这样他们才能继续为韩军提供更为精确的坐标位置。和一架无人机玩捉迷藏游戏似乎没什么难度,但两架无人机一定能把麦克尼尔围堵在死角里。趁着那架在建筑物内追踪着他的无人机还没有出现在走廊的右侧尽头,麦克尼尔跑到窗子前,想要确认外部那架无人机的位置,并伺机进行偷袭。他刚把脑袋探出窗外,便惊恐万状地察觉到噪音恰恰是从他头顶正上方传来的,这把他吓得立即缩回了窗子内部并转头就跑,也不管外面那架无人机到底有没有从窗子的位置钻进来。 “我得冷静……”麦克尼尔决定把两架无人机先引到楼上,“要是建筑内部的设施能成为阻止它们前进的工具就好了。” 麦克尼尔持有的设备发出的信号恐怕同样被朝军发现,朝军的无人机或许也是借此而确定了他们的位置,只不过麦克尼尔大张旗鼓地进行的挑衅使得无人机的控制者误以为设备在麦克尼尔本人的身上。他可以向米拉请求支援,比如说控制这座大楼内部的防火系统或是其他系统以反击无人机,但那样一来他把米拉和设备一起关进没有窗子的储物间也就没了意义。坚信只要靠着拖延时间就能完成任务的麦克尼尔不想让米拉身处险境,他找到了楼梯口,沿着楼梯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直接抓住扶手用后空翻姿势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抵达了顶楼。 他先是走到顶楼的窗子前,不出所料地又一次在远方看到了两座对称的高塔。当麦克尼尔从遐想中回过神来时,无人机那刺耳的噪音已经近在耳边。 见势不妙,麦克尼尔只得狼狈地继续逃窜,他慌不择路地按照自己感知到的方位前进,冲入了一处宽敞的展览厅。抢先把沉重的大门封死的麦克尼尔环顾大厅内部,他发现了几个疑似用来进行展览的传动装置和一些堆放在角落中的金属瓶。 “工业液化……” 敌人没有留给他更多时间,仅仅两分钟之后,无人机便用小型导弹炸开了大门。然而,就在无人机从大门上的缺口冲入展厅内的那一刹那,沉重的金属瓶喷射着迅速汽化的液体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像气势磅礴地前进的火车那样同无人机正面相撞,不仅把无人机撞出了展厅,更是把目标在走廊尽头的墙壁上砸成了破铜烂铁,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张地坐在传动装置后方的麦克尼尔像个期待着收成的拖拉机驾驶员那样注视着大门上的破口,等到烟雾逐渐消失殆尽后,他没有在走廊中看到其他无人机的踪迹。 多亏了【潘多拉】的能力,他才能迅速地掌握自己之前从未操作过的机械。沿着展厅的后门溜走后,麦克尼尔迅速地返回了米拉所在的楼层。来到紧闭的储物室大门前方,他耐心地确认了周围走廊的状况,没有找到无人机的踪迹。 “我们安全了。”麦克尼尔让米拉打开大门,“希望他们不要再——” 从门后探出脑袋的米拉脸色大变,她眼疾手快地把麦克尼尔向前拽倒,紧随而至的是窗外的无人机向着建筑内部发射的导弹。原来,只有一架无人机追踪着麦克尼尔并钻进陷阱,另一架则留在原来的楼层以守株待兔。或许两架无人机的控制者能够迅速地交换情报。见此前追踪的不明信号消失了,无人机满意地离开了现场。 瓦砾和沉重的水泥块像雨点一样打在米拉的脸上,但预想中的致命一击始终没有到来。当她睁开双眼时,映入眼中的是向下滴落着不明液体的钢筋,钢筋的末端离她的眼睛只有十几厘米。 “尼尔——” “快走……”麦克尼尔用双臂勉强支撑着,以便让下方的米拉有机会逃跑,“去重启设备——” 话音未落,第二次坍塌发生了,天花板把麦克尼尔整个人压在了下方。拼尽力气告诉米拉完成最后的工作后,麦克尼尔失去了一切勇气。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超过了阈值,以至于他的义体正在逐渐麻木而不是因剧痛而颤抖。钢筋把他牢固地钉在地面上,身体上方的水泥和其他杂物则使得他难以挪动自己的身躯。 米拉试图把麦克尼尔拉出来,得到的只是几声压抑着痛苦的闷哼。麦克尼尔以平淡的语气对她说道,自己恐怕暂时出不来了。 “去重启设备,别管我。”奇怪的是,尽管麦克尼尔看到死神正在向他招手,他的头脑反而冷静了许多,此前困扰着他的幻象也逐渐地消散了,“……快一点,别让其他人的牺牲全部白费。” 米拉爬回盒子旁,打开盒子,用盒子边的按钮对设备进行了重启,这个过程并不复杂。完成工作后,她返回麦克尼尔附近,正打算继续帮麦克尼尔脱身,却被麦克尼尔阻止了。 “听好……你现在重新启动了设备,敌人一定会找回来。但是,他们没有办法让无人机钻进废墟进行调查,只会在外面继续用导弹攻击。”说到这里,麦克尼尔用露在外面的右手歪歪斜斜地指向角落里的盒子,“……把设备埋在废墟里,你自己一个人逃跑。这样,他们返回这里继续追击时,最多把我炸死。” 说罢,麦克尼尔低下头,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席卷着全身的剧痛。他已经死过一次,并且用完了李林所说的豁免权,下一次等待着他的将会是真正的死亡。旅途到此为止,或许只能证明他是个无能的失败者,一如曾经被他和gdi粉碎的那些人一样。 “……我不会留你在这里等死的。” 米拉试图搬走压在麦克尼尔身上的水泥,她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麦克尼尔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他的脑袋被水泥板卡在了两块水泥之间,但他能够感受到米拉的焦急,这恰恰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这是最明智的做法,而现实留给我的选择不多了:死一个人,或是两个人都死。” “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 麦克尼尔愣住了,他想要抬起头看到米拉的脸,而他所能看到的只是冰冷的水泥块。 “……你也许忘记了,我还记得。”米拉咬紧牙关继续挪动着和钢筋并不怎么牢固地结合着的水泥,“这里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相似了。你会对那两座塔感到熟悉,是因为我们曾经在能够眺望着【塔】的地方执行同这次的任务几乎一模一样的命令。”米拉的声音颤抖着,她脱掉外套,把义体的力量调动到了最大限度,“……尼尔·所罗门,或者说迈克尔·麦克尼尔少校,无论你认为自己是谁,我都会用一切来回报你的牺牲。” 伴随着令麦克尼尔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压在他身体上方的水泥板和其他建筑垃圾终于松动了。忍受着剧痛的麦克尼尔在模糊不清的视野中关闭了痛觉感知,然后试图用双臂支撑着身体脱离钢筋。他猜想自己的躯体一定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但只要他们能够安全地返回韩军的控制区,这些损害对韩军而言不过是额外的修理成本罢了。 终于脱离了钢筋的束缚后,麦克尼尔在地上打了个滚,用没被钢筋扎穿的右手扶着残存的墙壁,搜索着米拉的踪迹。头一个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条手臂,像人偶多过像人,手臂的断口处是被撕裂的人造皮肤和义体的内部线路、金属结构。 断面的另一侧在米拉的右臂上。 米拉·基利安躺在狼藉一片的地板上,她的双眼无神地扫视着已成了废墟的房间顶部。 “我会找出真相,然后让一切该为此而付出代价的人全都去见撒旦。”麦克尼尔用完好的右手拉住了米拉的左臂,把她带到了废墟的边缘,“……想逃出这里可不容易,更难的考验还在后面呢。” “比这更难的,我们也经历过。” 一瘸一拐地躲避着敌人追击的战士们没有注意到从高空中穿过了封锁线的尖端战机。 2024年2月24日,朝军最高司令官李泰瀚所藏身的地下指挥部被韩军投放的钻地炸弹攻击,其中两枚炸弹钻进了指挥部并爆炸,包括李泰瀚本人在内的三十多名朝军将官当场死亡。次日,由委员长本人出面,持续两个月的战争终于迎来了停火。 or3-ep4 end? OR3-EP5:八爪蜘蛛(1) or3-ep5:八爪蜘蛛(1) 乌云密布的天空笼罩下的土地变得炽热,经受着烈火洗礼的大地成为了无数年轻人的埋骨之地。即便义体化时代的到来让战争的视觉冲击力削弱了不少,满地的残肢断臂依旧足以把任何精神脆弱的人吓得当场丧失理智。一些士兵穿着整齐划一的迷彩服,另一些则穿着仅在样式上有着制服影子的便装。一些士兵像牲畜多过人,另一些则更像是魔鬼。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后,战场恢复了平静,等待着下一批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的可怜人莽撞地冲入这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每一寸土地下都埋藏着弹壳,每一具尸体都曾经为了迈出前进的脚步而将成千上万的子弹倾注在敌人的领土上。在这些或英勇顽强或懦弱无能的士兵和指挥官们的背后,是冷漠地注视着战场并仅对其蕴含着的利益保持兴趣的操盘手,是他们以自己的意愿驱使着士兵们不断地向着目标前进。纵使那最终的目标和士兵们无关,受到了蒙蔽或即便知情也并不打算反抗的军人们仍然积极地将自己投入绞肉机,化为分不出本来样貌的肉馅和碎骨。 枪响仍未停息,双方各自的援军已经抵达了外围,着手于新一轮的争夺战。 戴着蓝色头盔的士兵们离开了保护者他们的装甲车,面色凝重地遥望前方的城市。这场战斗不属于他们,因为他们并非直接参加战争的一方,而是隶属于un的维和部队。即便美利坚帝国在和大东合众国的战争中节节败退,只要un还设立在帝国境内,那么帝国就会抓住一切机会利用un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们从未听说这里还有敌军在活动。” 高大壮实的军官抓起望远镜,观察着不远处的废墟。同身旁的其他士兵相比,他的体型庞大得惊人,没有人会怀疑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把周围的士兵拎起来并甩出去。但是,当称赞着这份勇武的过路人看到他的双眼时,也一定会因为那状似瓶盖的【眼睛】而惊讶。参加了军队的士兵和军官一向要做出些牺牲,军队从来不是讲什么人性的场所——义体化技术诞生后就更是这样了。 满头白发的青年军官摇了摇头,放下望远镜,同自己身旁那些生着亚洲面孔的黑发士兵攀谈起来。总会有人愿意选择那些具有特殊外观的义体以便证明自己和他人的不同,尤其是当越来越多的穷人使用相同型号的义体后,亚洲人使用有着欧洲人外观的义体或是欧洲人反其道而行之似乎成为了一种标志着自身地位和身份的潮流。 “他们不是游击队。” 青年军官的身后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在装甲车的阴影中,一名穿着美军军服的士兵打着哈欠钻出车子,来到了这名青年军官的面前。 “那不是游击队。虽然说大东合众国一直暗中支持游击队的活动,但我并不觉得有哪个国家会把新武器优先发放给自己支持的外国组织而不是本国的正规军。” “你说得对。”满头白发的青年军官严肃地点了点头,“而且,地图上也没有显示这座城市……我只听说过俄国人会秘密地建造不存在于地图上的城镇,没想到还会在墨西哥见到类似的一幕。” “如果我没有猜错,导致我军的士兵出现大规模精神异常的罪魁祸首就藏身于这座城市中。”士兵越过前面的军官,也拿过望远镜进行观察,“奇怪的是,这里在今天以前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入侵。这地方不应该由我们最先发现,帝国军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由亚洲人和欧洲人混合而成的部队面临着严峻的考验。他们不仅仅是一支维和部队,而是由英军和日军组成的特种作战部队——远道而来以协助他们的潜在盟友。日本已经在二十多年前退出了战争,但大东合众国的影响力几乎翻越了列岛,这种持续多年的影响使得每一代首相都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更不必说日本自身在第四次世界大战之初遭遇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英国的状况稍微好一些,只要欧共体在欧洲大陆仍然保持着优势,英国就不必担心俄国或是大东合众国对本土构成威胁。然而,一旦帝国倒下,欧共体的失败也只是时间问题。谁也不想看到大东合众国支配着一个以东亚为主的新秩序,日本不想,英国也不想。除了继续帮助帝国作战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然而,帝国的敌人却并非只有大东合众国及其盟友。 有着棕褐色短发的年轻士兵又同来自异国他乡的军官商讨了一阵,决定从另一条路线接近城市。他们额外地派出一些士兵清理前方的战场并从尸体上搜集情报,其余人员则绕道从侧翼进攻。一座突兀地伫立在荒野上的城市给他们带来了许多不祥的预感,在这些预感成真之前,他们有必要把威胁扼杀在萌芽状态。 “库尔茨中校的援军应该很快就能抵达,除非敌人用某种方法阻止我们向外传输通讯信号。”年轻的士兵整理着背包,“还有,大家注意看这座城市的建筑分布——”他伸出左手指着远方的那座城市,“越靠近市中心,建筑就越高,这种布局很不合理,而且似乎就是在有意地告诉我们:我们想要寻找的东西藏在这些高楼大厦中。” “你打算怎么办,麦克尼尔?” “尽可能地深入城市,探索它。”迈克尔·麦克尼尔耸了耸肩,“如果我还是个军官,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指挥你们按照我的办法去执行命令,但我现在没有这样做的权力。况且,我也不认为仅凭我们这些士兵就能解决问题。所以,拔题中尉,在援军到来之前不要贸然进攻。” “明白。”拔题佛哲中尉向着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万一又发生了类似的事故,也许我们还能因为自己的谨慎而把损失降低到最小限度。” 麦克尼尔笑了笑,把步枪挂在左肩上。 “你不是海军中尉吗?以后回到船上认认真真地为船长打工就好,这比什么都安全。” “那不适合我。” 没等拔题中尉说完他的笑话,麦克尼尔已经一溜烟地开着装甲车逃跑了。愿意跟随麦克尼尔执行任务的都是一些最英勇的士兵,他们此前苦于帝国军和墨西哥游击队之间的战斗性质而迟迟不打算直接参加战斗,现在他们得到了一个参战的最佳理由。出现在这里的武装组织不是墨西哥游击队,也不是大东合众国的正规军,那么他们当然有义务代表他们象征的un来探查一切问题的真相。 来自日本海上自卫队的青年军官无奈地叹了口气,望着装甲车绝尘而去的背影。 “真是个怪人……也许他有办法活下去。”刚刚回过头的拔题中尉意外地发现蹲在另一辆装甲车旁的手下正在偷偷地喝酒,“……喂,把酒瓶丢掉,斋藤!这是战场,不是让你来胡闹的地方……” 不知为何,拔题中尉总是感到自己眼中的城市不停地晃动着。这一定是因为气流影响了视野。 绕开成为人间地狱的小镇并继续在荒野上前进的装甲车平稳地行驶着,直到前方的城市中钻出了两个庞大的黑影。黑点变得越来越大,直到驾驶着装甲车的麦克尼尔也清楚地看到了它的全貌。这是两架小型直升机,看上去比一般的直升机灵活许多。从直升机的设计结构来看,麦克尼尔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判断它是无人机。 “哦,见鬼,为什么他们不设计更轻便的无人机而是设计这种【无人直升机】?”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他很快把敌军来袭的消息告诉了后方的其他士兵。英国人和日本人之间迅速达成了一致意见,先把徘徊在上空的直升机击落。不料,操控着机枪的日军士兵很快便惊慌失措地向麦克尼尔报告称,明明在上一秒被击中的目标却在下一秒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不远处。 疑惑万分的麦克尼尔没有来得及详细询问,两发导弹从天而降,他不得不把装甲车继续向外侧行驶以免被击中。 “喂,不要开玩笑,难道你的意思是,敌人的直升机学会了瞬间移动?” “就是这个意思——” “滚!”臂章上只有一道人字形的士兵朝着后方破口大骂,也没有仔细地从英语口音中分辨对方到底是哪一国的士兵,“我看是你自己眼瞎了又不敢承认……继续打,别停下!等我们进入这座鬼城之后,我再认真地和你们谈谈该怎么集中精力。” “他们没胡说,直升机确实在被击中的一瞬间移动到了离原位置很近的地方。”车厢里传来一个尚显稚嫩的女孩的说话声,“那不是变魔术,是光学迷彩。” 方才还飞扬跋扈的司机沉默了,回荡在车厢中的只有不断地从外面传来的爆炸声和装甲车晃动、颠簸时产生的噪音。良久,麦克尼尔才重新开口问道: “你确定吗?我没听说过世界上有这种光学迷彩。光学迷彩只不过是拿来欺骗肉眼和一般光学仪器的障眼法,稍有经验的士兵都知道该怎么处理它。” 见装甲车车厢内部的其他英军和日军士兵没有反驳,麦克尼尔便洋洋得意地吹嘘起了他以前的经历,但没有哪个士兵当真在乎经历的真假。每一名能够在战场上幸存的军人都会想方设法地把他们经历过的一切苦难夸大得成为足以使自己的人生在那一刻达到顶点的荣誉,哪怕他们自己无论在当时还是事后都不想再次经历类似的事情。无怪一些老将躺在自己的功劳簿上不思进取,那是人之常情。 半分钟后,自暴自弃地对着直升机所在方位进行胡乱扫射的日军士兵发出了惊叫声,原来是他瞄准的那架直升机冒出了滚滚浓烟并迅速地向着城市内部撤退。片刻之后,另一架直升机也撤了回去。 “干得好,这就是挑衅un维和部队的下场。”麦克尼尔吹了个口哨,“……等我们到达城市外围后,大家留下两个人看守装甲车,其他人跟我一起往城市中心的那两座高塔前进。时刻保持警惕,我也不清楚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但是,请你们相信,我们代表着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具有权威的军事力量,如果连我们都不能解决他们,那其他人更做不到。” 装甲车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城市,并继续前进着。麦克尼尔不经意地向着窗外望去,他之前总觉得城市的影像有些模糊不清,本来他以为是义体的眼睛出了故障或是气流影响了视野,但现在他身处城市内部却仍然看到了不停地左右摇摆的建筑。这诡异的画面只会让人联想到章鱼和大王乌贼。 “喂,你们往前看一看,城市还在晃动吗?” “是啊。”其中一名日军士兵回答道,“怎么,难道你看到的城市是静止的?” “嗯……城市确实在晃动。”麦克尼尔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算了,这不是我们该了解的主要事项,也许是敌人在城市内搞了什么演出。”他不断地变换路线以免在城市内部被那些笨拙却危险的【无人直升机】追踪,“记好我说过什么,听我的总没错。” 当狭窄的窗子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广场时,麦克尼尔知道他们必须分头行动了。他把装甲车停在旁边的小巷中,让两名英军士兵留在原地看守装甲车,并分别让其他英军士兵和日军士兵从不同的街道逼近两座占地面积惊人的高塔。望着高耸入云的双子塔,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把它和美国的那座双子塔相比。也许是什么人在这里仿建了类似的建筑。 凭借着自己的特别顾问身份带来的威信,麦克尼尔成功地把大部分士兵分派到了不同的进攻路线上。现在,留给他的队友似乎只剩下了一个人。 “看来咱们两个得一起行动了。”麦克尼尔向着比他矮了整整一头的女孩伸出右手,“我是不清楚为什么日本人会让未成年人随便参加军队,但我没有这样的习惯,帝国军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见到女孩对他的示好无动于衷,麦克尼尔向前跨出一步,他得到的是略带警惕的目光。 “我听说你们那里有很多中年人对小孩子感兴趣。”女孩的右手放在手枪上,“连你们那里的孤儿院都是专门为他们服务的。” “……好,那是一群人渣。”麦克尼尔拍了拍额头,“听到了吗?我认为他们全都应该去蹲监狱,或者是一个不剩地被大东合众国的子弹打死。好了,别犹豫了,跟着我一起行动,我的经验比其他士兵都丰富。” 说罢,麦克尼尔扭头就走,向着右侧高塔的正门前进。直到他的身影几乎消失在巷子的尽头时,戴着不配套的大号头盔的女孩才快步向前跑去。 “你看,我说得没错。”见到女孩从自己的右侧跑过,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就算你从刚出生开始就学习怎么战斗,你的经验还是比我少。” 进入大厅后,两人沿着一楼大厅的墙壁前进,并找到了一台疑似供游客和客户参观时查询消息的触控设备。麦克尼尔启动了设备,开始点击上面的按钮,寻找自己所需的内容。他不指望从里面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但当他看到满屏的乱码后,心中还是有些失望。 “再找找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我们只需要把他们消灭。” “哦,理论上是这样,不过事情没这么简单。”麦克尼尔缓缓地对帮助他查询信息的女孩说道,“不加思考地直接同对手交战是最后的办法,如果我们能够通过了解敌人的身份来分析弱点,也许我们能够在战斗开始前就取得更大的优势。对了,你的本名叫什么?” 把脖颈后方的接口同触控设备连接的女孩似乎没听到麦克尼尔的问题,半晌后,她才迟钝地回答道: “名字不是已经有了吗?米拉·基利安,我还挺喜欢的。” “我是说,你的【本名】,就像【拔题佛哲】这样的名字。”麦克尼尔强调了一遍,“别跟我说你们日本人现在流行给孩子取名叫迈克尔或者所罗门。” “你不会相信那是他的真名字?”米拉·基利安回过头冲着麦克尼尔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也许我的年龄只有你的一半,但我很了解我们在墨西哥做了什么。一支维和部队在行动中支持帝国军,这种丑闻要是被公开,大东合众国的舰队就会直接开进新滨市。” 足足有一人高的触控设备上不断地闪现着奇怪的图案,最终定格在了由三个大写字母构成的缩写上:pic。麦克尼尔见状,赞叹着走上前去,友好地拍了拍米拉的右肩,这个动作却把女孩吓得立即掏出匕首对准了麦克尼尔的喉咙,直到麦克尼尔无奈地举起双手以示无辜后才放下。 “pic这个缩写我以前没见过,看来他们是在墨西哥的荒野中秘密地建造这座城市并雇佣这些武装人员袭击帝国军的罪魁祸首。”麦克尼尔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虽然我早就看那个长着火鸡脑袋的皇帝不顺眼,但这些敢袭击帝国军并明晃晃地把战场的惨状展现给我们看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善类。” “我现在明白你是怎么从少佐变成二等兵的了。”米拉白了麦克尼尔一眼,“管不住自己的嘴,难怪被同僚给举报了。就算你确实这么想,也不能随便说啊。” 麦克尼尔尴尬地捂着脸,没说什么。他想要继续找找这个触控设备中储存的有用情报,但米拉告诉他,里面的数据被删除得几乎什么都不剩,只有这个pic缩写是最后的遗留内容——还不能排除是乱码构成的巧合。沮丧的麦克尼尔前往楼梯间,在那里他发现电梯仍然能够运作,便提议用电梯先进入地下的楼层以便搜索可能存在的敌人。 电梯摇摇晃晃地关闭了电梯门,在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中缓慢地下降。两人都怀疑是电梯出了故障,因为这种异常的缓慢速度不该出现在21世纪的电梯身上。约两分钟过后,电梯才终于抵达了最下方的地下楼层。指示灯显示电梯抵达时,麦克尼尔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步枪。 “保持警惕。” “不用你来提醒。” 电梯门吱嘎作响地开启了,那声音令麦克尼尔联想到了骨质疏松的老人。这是一座现代化的大楼,无论从外观还是大厅的布置来看都是新建的(如果这座城市早就存在,它不可能逃得过帝国军的军用卫星的观察),而这电梯的老旧程度实在让人难以放心。出现在电梯门外侧的是被墙纸、吊灯和地毯点缀的走廊,吊灯散发出柔和的红色灯光,照耀在麦克尼尔的脸上。 他们进入了走廊,沉重的电梯门在身后关闭了。 “你听到了什么吗?”米拉抬头望着麦克尼尔,“好像有什么声音。” “没错,我也听到了。”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像是沉重的呼吸声……不,像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封闭的走廊尽头有一扇门,麦克尼尔没花费多少时间就跑到了门口,他确信这完全封闭的走廊中不会存在什么敌人。雕刻着各式各样的小雕塑的门上有着一个密码锁,想要进入房间内的访问者只有输入正确的密码才能开启这扇大门。 “等等,输错了密码说不定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尽管米拉试图阻止麦克尼尔,后者只是晃了晃手中的步枪,便自信地走到大门前,随手输入了一串数字。 “我们可以选择把它炸开,再说如果密码锁连接着某些机关,那它至少得给真正的知情者一次试错的机会……好,让我看看……501,确认。” 沉闷的响声从门后传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大门向后沉入了墙体内,随后向左挪开,为两人让出了后方的道路。 但是,在里面等待着他们的也许是两人自出生以来都无法想象的巨大恐怖。足足有一个体育场那么大的空洞内,塞满了空洞一半以上体积的巨大圆球停放在空洞中央位置的空地上,那黑色圆球的中心有一个巨大的白色瞳孔,正注视着二人所在的方向。 米拉刚想告诉麦克尼尔撤退,眼前的画面忽然全部破碎了。巨大的黑色圆球成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一切景物被迅速地吸入其中,留下的只是覆盖着视野和意识的无边黑暗。等到她逐渐地重新感受到对身体的控制后,蓝白色的灯光刺痛了她的双眼。 “哎呀,你总算醒过来了。”无法辨析清楚的方向上传来一个懒惰的声音,“库存不够了,更换义肢需要额外收钱。你那朋友帮你垫付了医疗费,看他那模样,他一定是把自己的储蓄花光了。” tbc? OR3-EP5:八爪蜘蛛(2) or3-ep5:八爪蜘蛛(2) “我跟你说,这一次确实轮到我来大显身手了,免得你以后继续说我这人除了逛夜店之外什么都不会干。”戴着一顶棉帽子的彼得·伯顿兴高采烈地对坐在长椅上的麦克尼尔说道,“你就放心好了,咱们去找任中校借点钱,不出一个月,我肯定能连本带利地——” “安静!” 走廊另一侧的士兵来到他们身旁,威吓似的晃了晃手中的步枪,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站岗。 “他在我们面前神气什么?”伯顿不屑地自言自语,“……我们可是帮着韩国人打过仗的。” 披着一件带有蓝白色条纹的外套,麦克尼尔拄着拐杖,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这场不该发生的战争终于结束了,损失不可估量,而能够被追究责任的罪魁祸首都已经去见了上帝,那么活下来的人唯有继续保持着坚强而生活下去。可惜的是,对麦克尼尔而言,生活加在他身上的苦难没有伴随着战争而结束。即便军队出于各种原因而减免了部分医疗费,剩下的费用仍然迫使他花光了自己在韩国的全部积蓄。 这样一来,最大的难题又变成了谋生。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愿韩国人会把薪水支付给我们。”麦克尼尔浑身上下的关节和伤口都隐隐作痛,那些贯穿他身体的钢筋留下了难以修复的伤口,只有更换另一具义体才能摆脱这些伤口的折磨,而麦克尼尔没有那么多钱。于是,他只能让这些尽职尽责地救死扶伤的医生尽可能地维持义体的正常运作,等他攒够了更换义体的钱,再考虑摆脱伤口带来的隐患。 “就怕他们不认账。” 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开口向别人借钱,他知道自己缺乏赚钱的本事,一个只会按时领取薪水的人是还不上高利贷的。那么,只有一条路摆在他面前:让伯顿把那神乎其神的经商本领拿出来用一下。正巧伯顿也希望得到一个展示才能的机会,无奈他们两人都缺乏足够的启动资金,连炒股都做不到。麦克尼尔在釜山工作时留下的存款已经用光了,现在他们被迫用伯顿的存款来支付医疗费。 “找点信得过的贷款平台,咱们必须要考虑贷款了。” “放心。”伯顿安慰愁眉苦脸的麦克尼尔,“你得相信自己的运气,连朝鲜人的子弹和炮弹都没能杀死你,这世上没什么能威胁到你的东西。” 战争确实已经结束了,伴随着李泰瀚的死亡和委员长重新出现在媒体镜头前,世人这才明白持续了整整两个月的战争是一些对委员长不满的朝军高级将领擅自发动的,如今这些顽固不化的将军们大半葬身于地下,夺回了权力的委员长向着两国的平民承诺他将结束这场战争。经过韩军的紧急治疗后,基本恢复健康的委员长得以自由行动,他和依然保持着忠诚的文官进行联系,以维持北方的秩序。 但是,结束的也只有战争本身而已。这场战争给双方造成了极大的损害,成千上万的平民和士兵在战争中死亡或重伤致残,更多的公民流离失所或陷入贫困之中。仇恨逐渐地发酵,燃起的熊熊烈火有朝一日将把好不容易取回和平的双方同时吞噬。如何浇灭这正在蔓延的烈火,是考验着金京荣代理总统和委员长的一道难题。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承诺等待着金京荣代理总统去兑现。 “很高兴看到你不仅活着,而且能活蹦乱跳地离开病床。” 麦克尼尔没有抬头,他听得出这是任在永的声音。 “说实话,我的状况一点都不好,因为我没钱了。”与其用大量的词汇和修饰语做不必要的铺垫,麦克尼尔更喜欢开门见山地说出实情,那样即便双方之间的交易最终未能达成,也不会留下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主要是医疗费……你们的医院收钱可真狠。” 这完全是麦克尼尔自讨苦吃,抑或是他的运气没能发挥作用。从开城的废墟中爬出后,身受重伤的麦克尼尔和米拉先是被附近的朝军士兵扣留,多亏委员长在不久后发表了声明,他们才被移交给韩军。不幸的是,野战医院依旧人满为患,以至于急迫地需要得到治疗的麦克尼尔只好选择了普通医院。这么做的直接后果是治疗所需的费用耗尽了他的全部存款,但换作任何人面对着在存款和性命中做选择的境地,恐怕都会做出和麦克尼尔相同的决定。 “我有个好消息要带给你。”任在永提着公文包,坐在麦克尼尔左侧的座位上,“不过,在把消息告诉你之前,我还是要尊重你的个人意见。” 麦克尼尔已经猜到了任在永的想法,每一个看似可口的诱饵背后都隐藏着陷阱。金京荣的确愿意提高难民的待遇,也的确愿意把完整的公民权赋予难民,但为了安抚在战争中受苦受难的韩国人,或许他必须把这些在外人眼中不务正业的难民完全地管束成为韩国的公民。简而言之,流落到韩国的外国难民可以获得他们想要的一切平等,前提是他们自此成为韩国人并完全效忠于韩国。 “简而言之,完全入籍。” “你猜得没错。”任在永伸出左手扶着眼镜,“……毕竟,我们韩国的情况和你们美国不一样:我们不是由移民组成的国家。放心,金代行没有说过要强迫难民放弃原来的国籍,再说很多难民的国籍根本无从考证。首批入籍名额大概有700人,名额主要会发放给那些在战争中为我国奉献的难民。凭你的经历和贡献,只要你提出申请,肯定会有一个名额属于你。” “那么,钱怎么办?”麦克尼尔转过头,眨着眼睛,样子十分可怜,像极了街边等待着路人投放零钱的乞丐,“我现在是个无业游民,如果军队不给我发放一点工资,很快我就要在首尔的街头乞讨了。” 任在永一定不会喜欢如此直白地只谈钱,但麦克尼尔本人同样不喜欢。要不是他接近流落街头,他也不想大煞风景地同自己的合作伙伴——尽管这种合作关系十分地脆弱且不对等——毫不掩饰地谈着利益和金钱。真是耻辱,要是叫其他人听见了,想必对内情毫不了解的人们会以为他们在谈重要的生意,可麦克尼尔只是想拿到足够他维持基本生活的金钱,这对他而言已然成了一种奢求。 “……缺钱?你可以找我借钱。”任在永见周围的医生和士兵们根本不在乎他们,索性稍微提高了声音,“听好,等到手续办完之后,你们这些入籍的难民一定会成为媒体的重点关注目标,因为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金代行的媒体都会想方设法从你们的行为中挖出自己想要的证据。” “了解。”麦克尼尔苦笑了一阵,“就是说,代理总统的反对者会说我们这些急着捞钱的难民属于素质低下的垃圾,而他的激进支持者则可能认为措施没有落实才会导致我们仍然生活在贫困中。” “也许。”任在永对此不置可否,“但是,你的价值比一个普通的宣传案例或是一个好用的士兵更大。所以,我不介意借给你一些钱来帮你解决当前的生活难题……对了,听说你的朋友打算去炒股,这倒是个好办法。” 任在永又向着麦克尼尔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不紧不慢地提着公文包离开医院。他的身影刚消失在走廊左侧,伯顿就偷偷摸摸地从右侧返回了走廊,急切地向着麦克尼尔询问详情。 “好消息是,韩国人承诺给我们的奖励大概会到账,而且任中校愿意借钱给你来炒股。” “那真是太好了。”头上缠着纱布的伯顿差一点跳起来大喊大叫,“……像他这样的好人现在可不多见了。” “坏消息是,我们可能会成为媒体的追踪对象,而且任中校也只能借给你几千万韩元。” 伯顿脸上的笑容完全凝固了,几千万韩元或许可以让他们小赚一笔,但恐怕不足以让他们完全摆脱生活面临着的经济问题,也不足以支付剩余的医疗费。况且,伯顿一再建议麦克尼尔去医院把电子脑当中的毛病治好,这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事实上,在麦克尼尔入院接受治疗期间,他确实想方设法地向医生咨询对应的问题。这些在战争期间抢救了无数伤员的医生想必不会缺乏经验,可他们当中竟然没有任何人能说出困扰着麦克尼尔的症状到底是什么。无奈之下,麦克尼尔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进一步的治疗上,而治疗当然是需要花钱的。 直到这时,麦克尼尔对那些不择手段地攫取更多金钱的贪婪商人有了更深一步的理解。或许每一个被贪欲完全吞噬的怪物都曾经有着自己的理想,甚至起初只是想存活下去。当拥有更多的金钱成为了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时,他们所能选择的道路也只有这一条,最终在行进过程中迷失了自我。 “几千万哪,确实有点少。”伯顿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几千万韩元……算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更好一些。你放心,等拿到这笔钱,我就向你展示一下什么叫职业的炒股专家。” “前提是你能完全掌握情报的流通。” 望着伯顿那尴尬的笑容,麦克尼尔的心头越来越苦涩,但他没有继续向伯顿表示自己的不满。当伯顿还在中东地区充当卧底并成为那些王爷的座上宾时,他当然拥有丰富的情报来源,甚至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控制市场。如今,伯顿和麦克尼尔一样,是一个流落在韩国的难民,而且是名副其实的无业游民。以他们当前的身份,不被韩国人继续找麻烦已经是最大的幸运,怎敢奢望其他不切实际的回报? 见到麦克尼尔始终无法恢复往日的乐观,伯顿的心情也逐渐沉重起来。他把双臂撑在膝盖上,两只大手不停地摩擦着,嘴唇打着哆嗦,以至于路过的医生怀疑他生了病而差点让护士把伯顿送到急诊室。 “见鬼,真是见鬼。”伯顿骂骂咧咧地发泄着不满,“那么,我们就这么等死吗?因为我们现在是穷人,所以就活该一直做穷人而且没有逆转局势的机会?” “有另一个机会,不过风险很大。” 见伯顿不解其意,麦克尼尔停顿了一阵,换成了电子脑的内部通讯。 【如果金京荣代理总统想要确保他的统治,就一定会使用各种方法去打击李璟惠和殷熙正的同伙,哪怕是使用栽赃陷害等手段。在所有罪名中,最常见的就是贪污了。因此,在未来的几个月内,莫名其妙地以贪污的罪名被调查的政客、军人、官员一定不会少,而暗中搜集证据的很可能是希望得到新总统庇护的情报部门。所以,当情报部门打算侵吞赃款时,我们也许能分到一笔。】 说罢,麦克尼尔得意地望着伯顿,以为伯顿会赞同他的决定。出乎意料的是,伯顿却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新闻而瑟瑟发抖,他惊慌失措地在长椅上挪动着,想要找到什么用来支撑的辅助工具。最终,他在麦克尼尔惊讶的目光中拿过了麦克尼尔的拐杖,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离。 【老弟,你疯了吗?我也觉得抢受贿得来的钱算不得什么犯罪,但我们要是在韩国人的密切监视下这么做,一旦事情败露,没人能保护我们。那个代理总统为了树立新时代的形象,一定会严厉打击各种犯罪来证明他的决心,我们为什么要往他的屠刀上撞呢?】 【我们没钱又急需用钱,就这么简单。】麦克尼尔耸了耸肩,【没钱又不想去偷、去抢,那么穷人就只能坐在原地等死,这就是现实。伯顿,你现在不是坐在王爷们的宫殿中谈笑风生的商业大亨,而是一个跟我一样没人收留的无业游民。至少我在釜山还做过厨师,而你那夜店保安的工作履历简直没法写进档案里。不想饿死、病死,那就只能不择手段地去夺取我们想要的东西。】 伯顿无奈地低下头,算是认可了麦克尼尔的结论。 【你说得对。不过,你的提议也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情报部门自己没有沦为主要调查目标之一。】 对于这一点,麦克尼尔有着十足的自信。从任在永的口中,他了解到了许多外人无从得知的情况,由此而确信情报部门在短期内还是安全的。他们只需要解决李林留下的谜题,就能离【拯救世界】的目标更进一步。至于以后韩国人会做出什么反应,那就不是麦克尼尔该考虑的问题了。伴随着战争的结束,他越来越感到暗中编织着这张大网的幕后黑手露出了獠牙,像蜘蛛一样窥视着自己的猎物。 他们没有能力撕破这张网。麦克尼尔不行,伯顿不行,任在永不行,柳成禹也不行。或许金京荣代理总统有这样的本事,但金京荣面临着的考验更为严峻。字面意义上的战争结束了,麦克尼尔的任务才刚刚开始。找出策划战争的幕后黑手并将其彻底消灭,才能阻止生活在半岛上的人们怀着仇恨继续自相残杀。确保这里的和平后,麦克尼尔才会放心地返回家乡去挑战皇帝陛下和他的走狗们。 “想不到,最终挡在我们面前的问题还是缺钱。”伯顿检查着自己的存款数额,好确定麦克尼尔到底花了多少钱,“……没有医保,简直要命。” 伯顿絮絮叨叨地说着医保,麦克尼尔便由着他继续说。在麦克尼尔和米拉闯入开城的废墟时,留在外面的伯顿同样面临着生死考验,他幸运地夺过了无人机的空袭并坚持到了委员长发表讲话,随后就被附近的朝军当场抓获。和麦克尼尔一样,他被朝军交给了韩军,在那之后他漫无目的地寻找麦克尼尔的踪迹,直到柳成禹把麦克尼尔所在的医院位置告诉了伯顿。 “对了,你最近有没有恢复更多的记忆?” “有,但那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麦克尼尔捂着眼睛,“不管是在2020年还是2023年,总之,我所在的帝国军遭受了一些身份不明的武装人员的袭击,随后我和un维和部队追击他们并来到了一座地图上完全没有标注——也无法从卫星上看到——的现代化城市。” 说到这里,麦克尼尔猛然从长椅上站起来,向着窗外眺望。 “……怎么了?”不明所以的伯顿茫然失措地摇晃着麦克尼尔,“难不成是有敌人埋伏在附近?” “奇怪的线索。”麦克尼尔颓丧地坐回长椅上,“是两座对称的双子塔……形状类似三角形,或者说跟朝鲜人的柳京饭店有些像。” 伯顿左思右想也想不出麦克尼尔到底看到了什么,便叫麦克尼尔把视野中曾经看到的画面截图给他看。但是,麦克尼尔把当时保存的截图发给伯顿后,伯顿却说他什么也没看到。 “……情况确实不对劲。”不用麦克尼尔提醒,伯顿也发现了异样,“这就是说,导致你不停地产生幻觉并且受到剧痛折磨的罪魁祸首,藏在这样一栋建筑中,而那建筑位于墨西哥某地。” 麦克尼尔没有机会回到墨西哥,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出现在明海俊身上的刀具碎片上那个【pic】缩写同记忆中的缩写应该代表着同一个团体。有一个跨国组织在这场残酷的世界大战中受益并迅速扩张着它的势力范围,起初只在美洲,现在则开始逐渐地影响东亚。直到目前为止,他甚至没有机会和这个神秘组织的代言人进行对抗,也许明海俊了解到的情报比他更多一些。 但是,战争结束后,明海俊很快就会被交还给朝军。如果麦克尼尔想要从明海俊口中得到答案,他就必须找出一个前去询问的理由,而所有理由在韩国人的情报机构面前都是不成立的。除去那些不可靠的恩情,麦克尼尔没有任何能够让他接近明海俊的身份。 “……难办哪。” 两个生着欧洲人面孔的外国男子分别穿着病号服和军服坐在长椅上聊着天,旁边的医生见了,也不去打扰。偶尔有另一些病人坐在旁边,那时他们就会明智地停止发言。和野战医院不同,麦克尼尔在这里没有听到很多惨叫声,部分原因在于那些伤势严重的病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处于昏迷之中,根本不会有人清醒着大叫。 “说说你的计划。” “第一步:赚钱,治病。”麦克尼尔伸出了第一根手指,“我现在使用的这具义体上安装了完全植入式光学迷彩,抛弃这具义体对我意味着难以想象的损失,所以我只能去找医生对义体进行修复而不是更换义体;第二步,想方设法把我们同正面媒体人物形象捆绑起来,如果我们在韩国成为了名人,那么自然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金钱涌向我们这里,也会有无数好心人或是想要踩在我们头上爬得更高的投机者打算来帮助我们。” 伯顿悠闲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电子烟,放在嘴边,样子变得悠闲而自在。 “我懂了,第三步就是找出策划战争的幕后黑手并且把他交给韩国人。” “错了,那是第四步。” 彼得·伯顿揪着头顶上仅剩的一撮毛,无精打采地望着麦克尼尔,只顾着叹气。 “好,你来出主意,我负责执行。那么,第三步是什么?” 旁边的病房中走出一个年轻的男医生,他见到麦克尼尔和伯顿还在聊天,不慌不忙地走向两人。 “病人醒了。” “这第三步啊,就是——你说什么?”麦克尼尔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好极了,义肢移植手术的效果怎么样?” “有待进一步的观察。”有些谢顶的男医生古板地说道,也许他担心过于乐观的描述会成为病人日后索偿的证据,“不过,我们可以保证病人既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什么后遗症。还有一件事,你的情况正在由专家进行会诊,因为这样的病例我们以前还没有见过……说不定我们会用你的名字来命名它。” 听到这种近乎死刑判决书一样的回答,麦克尼尔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tbc? OR3-EP5:八爪蜘蛛(3) or3-ep5:八爪蜘蛛(3) 从垂死而腐朽的躯壳中得到解放并来到新天地闯荡后,麦克尼尔偶尔会认真地思考他以什么样的形式存活着。他相信李林没有理由在他面前说谎,那么李林所说的悲惨下场也是真实的:一旦再次死亡,等待着他的是彻底的毁灭。麦克尼尔害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毫无意义地浪费自己的生命。比起在一场激烈而残酷的战斗中牺牲,由于没钱医治而死于绝症恐怕是另一种更为屈辱的死亡方式。 但是,他必须接受摆在自己面前事实,即仅仅是从这场战争中生存下来并不会让他原本面临着的窘境得到半点化解,甚至还让他的生活变得更加穷困。为了支付医疗费,麦克尼尔用尽了自己和伯顿的全部存款,以至于他们时刻面临着流落街头的窘境。想要继续治疗,就必须花费更多的资金,这是困扰着麦克尼尔的头号难题。 ——为了解决李林留下的谜题,也为了完成他的心愿,他必须首先确保自己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由于损伤过于严重,你身上的全部伤口可能需要多次修复手术才能被完全消除。”坐在麦克尼尔前方的医生专心致志地指着屏幕上的伤口位置,“按照你现在的情况,如果不把这些伤口全部修复,以后等待着你的麻烦会很多。” 完全没有注意到麦克尼尔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的医生只顾着对麦克尼尔说明手术的必要性,他对麦克尼尔举例说,许多因为担心花钱而拒绝进行手术的病人最终纷纷落得被迫更换义体的下场——那意味着更高昂的花费。没钱更换义体的可怜人往往失去行动能力并衰竭而死,直到死去数月后才在自己的家中被前来拜访的邻居或警察发现。尽管医生不了解麦克尼尔拒绝直接用更换义体的方式解决伤口带来的隐患的原因,他还是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为麦克尼尔讲解着手术中的细节。 “花费大概是多少?” “一亿七千万韩元。”人到中年的男医生随口说出了一个数字,“这算是很公道的价格。” “一亿七千万哪,差不多是我之前那份工作整整十年的薪水。”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那……其他方案呢?” 听到麦克尼尔试探性地询问其他治疗方案,快要打瞌睡的医生终于提起了精神。他在平板电脑上点击了几下,身旁的屏幕展示出的内容就变换成了对一种新疗法的介绍。 “传统的修复手术存在许多问题,而且可能在义体上留下不可逆的损害,最后还是会导致病人以更换义体作为最终解决方案。不过,我们最近创造性地提出了使用微型机械疗法作为全新的修复手术方式,这比任何一种传统修复手术都更为安全,而且也更符合即将来到的全民义体化时代。”说到这里,中年医生停顿了一阵,刻意地观察着麦克尼尔的表情变化,“……如果你确实因为某些原因而不想抛弃当前的义体,我建议你使用新疗法。” “但是,我更关心的是花销。”麦克尼尔叹了口气,“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这新疗法的费用大概是多少?” “第一期疗程的费用在5亿韩元左右——” “哦,上帝啊。”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仰起头,伸出双手捂着面部以免医生看到他那沮丧的模样,“5亿韩元,我就是去抢银行都拿不到这么多钱。” 麦克尼尔说出的每句话都和钱产生了联系,就算是最迟钝的医生也该明白眼前的病人无法支付医疗费。中年医生没有阻止麦克尼尔继续发牢骚,他只是向着医院里的对应部门打了个电话以便咨询和医疗费相关的事项,等到麦克尼尔的情绪恢复稳定后,这位头发还算茂密的医生才恰到好处地结束了通话。 “先生,您有医疗保险吗?” “没有。”麦克尼尔答道,“如您所见,我是个在战争期间被军队临时征召的难民。” “是这样……那就难办了。” 医生的使命固然是救死扶伤,这是他们的工作;但是,没有任何医生和医院能够脱离更为现实的需求:生存下去。每一项手术的背后都是巨额的成本,纵使经营医院的管理人员没有刻意地提高医疗价格,单单是成本价也足以让麦克尼尔感到头疼。他从不指望着自己能够靠着炫耀所谓战斗英雄的身份来获得同情,在经营医院的铁律面前,荣誉和名声不值一提。那些大名鼎鼎的专家不会为了一个死不足惜的难民去特地免除医疗费。 “你是军人,对?” “没错。”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不过,军队只是在战争进行的过程中仓促地公布了一些赋予我们以合法身份的规章,而后军队自身陷入了内乱之中。” “既然你拿不出医疗费,要是能趁着这个机会弄到对应的医保,事情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不知是心善还是可怜麦克尼尔,中年医生向他提出了一些建议,“虽然我们还不清楚发生在你的电子脑内部的病变到底是什么,我想这病症是不能继续拖下去的。随着发病越来越频繁,总有一天它会威胁你的性命。” 麦克尼尔正襟危坐地听从着医生的劝告,用心记下了一些在医院中生存的必要技巧。这位经验丰富的中年医生对麦克尼尔说,以前他每年都能见到因无法支付医药费而从病房中被驱逐的患者,有些患者选择了当场跳楼自杀以彻底从病痛的折磨中得到解脱。恶名和冷血都不能让医院的生意冷淡下来,承受着巨大的工作和生活压力的市民们每时每刻都在离生病更进一步,况且生产电子脑和义体的厂家也无法保证自己的产品没有缺陷,这进一步把更多的市民推向了医院。他们当然有理由声讨医院,但他们却无法不去看病。 向着貌似好心的医生说了些客套话后,麦克尼尔离开了诊室,准备前去找伯顿讨论该怎么尽快赚钱。平时他可以省吃俭用以最大限度地削减花销,但医疗费却没法【节省】。麦克尼尔原先的那份工作也不过有着仅仅1800万韩元左右的年薪,哪怕是传统疗法的医疗费都不是他能担负得起的。现在,不仅麦克尼尔耗尽了自己的存款,伯顿也变得一文不名,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就得一起到街头流浪了。 无精打采的麦克尼尔在病房门口找到了穿着病号服的米拉。和麦克尼尔相比,她仅仅需要更换义肢。 “脸色这么差,一定是这几天没怎么休息。”麦克尼尔咳嗽了几声,走上前去,“怎么样?这鬼地方收费那么贵,效果却不好……” 米拉活动了一下右臂,在麦克尼尔眼前做出了握拳的动作。 “还可以,感知上有点迟钝,可能是因为部分线路的连接出现了问题。” “那是旧毛病,适应一段时间之后就消失了。”麦克尼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刚在帝国军的实验设施里醒来时,也是这样,根本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不是把门把手拽下来就是把杯子直接捏碎。” 即便心头有着万千愁绪,麦克尼尔不愿轻易地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他的脆弱,就像他最开始不想开口向伯顿借钱那样。望着闷闷不乐的米拉,麦克尼尔摆出了一副僵硬的笑容,在他反应过来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之后,他才同样忧郁地恢复了之前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找回了一部分属于过去的记忆,这是好事。”麦克尼尔拉着米拉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和他们一起游荡在走廊中的是一些调试义体性能的市民,“……你肯定会说,我一直在你面前使用假名字是对你产生了戒备。要我说呢,这是——” “这不重要,麦克尼尔。”米拉扬起头笑着直视麦克尼尔的双眼,那份真诚的目光令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避让开了,“有句话你说得没错,不管你是尼尔·所罗门还是迈克尔·麦克尼尔,又或者我们的记忆和我们经由这些记忆而做出的判断都是受到他人操控,此时此刻的我们是真实的。不过……”她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你真的把自己的存款全都用光了?” 这比揭穿麦克尼尔的真实身份或是指责他使用假名字更令麦克尼尔感到难堪,年轻的士兵顾左右而言他,抓耳挠腮。 “不仅我没钱了,好心的彼得·伯顿先生也没钱了,我们两个是不折不扣的穷光蛋。”麦克尼尔呼出一口气,以自嘲的语调阐述着冰冷而无奈的事实,“没错,我们没钱了,而且很快就会因为无法支付住院费而被迫离开医院,更不用说完成接下来的治疗了。” 麦克尼尔一直认为他和米拉之间的联系源自一种经济上的依赖。是他和伯顿在垃圾堆中救出了失去记忆的米拉,而同样身为难民并且没有任何合法身份的米拉也只能依赖他们才能生存。战争爆发后,这种依赖关系迅速地削弱了,屡次在电子战中展现了才华甚至直接参与了针对殷熙正大将的反兵变行动的米拉有充足的理由得到韩国人的重视。当麦克尼尔花光了自己的积蓄后,最后的依赖也消除了。 这是麦克尼尔所担忧的,也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一切就该这样:他们只是曾经在过去有着交集的陌生人,因为想要找回那段共同的记忆并化解当前的危机,从而成为了伙伴。在危机结束后,分道扬镳成为了必然。 “能跟你的这种无私相配的只有你的愚蠢了。”米拉偏过头去,不让麦克尼尔察觉到她的异样,“为什么不先给你自己治病?我简直猜不出来你是怎么从墨西哥战争中活下来的。” 一名正学着用义肢走路的儿童在母亲的搀扶下从两人眼前经过,留下了一串唏嘘感叹。迈克尔·麦克尼尔回忆着那些逐渐褪色的记忆,也许他在事后会怀疑自己在做出某个决定时是否足够理智,但他不会后悔。后悔不能改变任何已经发生的事情。 “我总不能让我的朋友缺一条胳膊或是少一条腿?”他咧开嘴笑了,“你看,如果我不脱掉外衣,没人会知道我的身上有这么多贯穿伤。然而,只要你走在街道上,除了盲人以外的所有人都会看到你只剩左臂。” 他停顿了一阵,像是总结自己的人生,也像是缅怀着逝去的青春: “……你还年轻,生活留给你的财富比留给我的更多,而我的人生几乎注定要交待给毫无胜算的战争。在这场世界大战中,我看到曾经衰弱的东亚逐渐地崛起,也看到曾经统治着整个世界的欧洲和北美成为了陪衬。新时代是留给你的,你应该拥有健全的身体和头脑;抱着残缺不全的精神和躯体跟着旧时代陪葬,是我的命运。” 无论这是他的真心话还是用来糊弄别人的谎言,此时此刻的麦克尼尔充分地模仿着他所敬仰和学习的殉道者们。因此,米拉的当头棒喝才更让他为之惊愕。 “别说了。” 最多不超过20岁的女孩抓住了麦克尼尔的手腕,让麦克尼尔脱离了近乎自我陶醉的剖析和自白。 “我们是同伴和战友,对?”她严肃地对麦克尼尔说道,“那么,就别把自己表现得像是给乞丐施舍财物的慈善家那样虚伪。” 麦克尼尔也察觉到自己的表现有些过分了,他整理了一下衣着,径直走入旁边的病房去看看伯顿的情况。伯顿所受的都是皮外伤,按理说他早该出院了,但他硬是靠着没什么实际威慑力的军人身份而继续赖在医院里不走,和麦克尼尔形成了鲜明对比。 “要是我从你这里学到一半……不,哪怕是十分之一的本事,我都不用担心自己因为付不起医疗费而被赶出医院。” “你啊,看似心狠手辣,却连一个老乞丐手里的硬币都狠不下心去骗。”伯顿躺在床上吃着香蕉和苹果,样子很是怡然自得,“所以,这种事以后全都交给我就好,你确实不适合干那些见不得光的活计。” “别说这个了。”麦克尼尔从口袋里翻出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医保的事情,有着落吗?要是我们等到韩国人公布首批入籍的难民名单之后再和医院协商,那时候我们说不定都已经躺在街边乞讨了。” 【柳上校说他会考虑给咱们办假证,这是目前为止唯一有利于我们的消息。】 【他难道不担心自己被抓?我记得他在上司的命令下参加了兵变,虽然事后他似乎立即反悔并积极地同反兵变方联络,可他终究存在嫌疑。】 【哎呀,这就为什么我说你不懂怎么和这些人勾结起来——你想一想,如果我们两个现在直接跑到青瓦台附近去举报,别说柳上校,韩国人的整个第八师从师长到士兵都会人人自危。他们没有把握把咱们干掉,那就只能尽量讨好我们了。】 麦克尼尔仔细地思考了伯顿所说的逻辑,仅从理论意义而言,似乎确实存在可行性。 “那我就放心了。”他和蔼地对着伯顿说道,“这医保的问题要是不解决,什么都是空谈。” 当然,仅凭伯顿的单方面说法,不足以让麦克尼尔完全放心。他需要亲自去找柳成禹大领了解实际情况,尤其是这份交易背后潜藏着的危险,才能做出最终决定。他才是队长,是他而不是伯顿在这里谋划着如何避免世界走向毁灭,市井意义的交易一向不受麦克尼尔的尊重。 麦克尼尔首先向着柳成禹大领发送了消息,想要确认这位代理旅团长和代理师团参谋长的近况。仅仅两分钟之后,一向心直口快的柳成禹就给出了回应,他说自己正和一些士兵清理江南区的建筑垃圾。 “江南区好像是这座城市的富人区。” “没错,那些不信邪的家伙吃了不少苦头。”另一头的柳成禹接到麦克尼尔的电话后,抑制不住自己的幸灾乐祸,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连同样住在江南区的安将军都躲到合同参谋本部的地堡里了,那些自以为能和对手讨价还价的富人却还要抗拒来自大统领和军队的命令,完全是自讨苦吃。嘿,现在我们有不少办法来对付他们。” 安忠焕中将是任在永在军校上学时的教授(时为陆军准将),后来做了国防大学的校长。尽管任在永没有进入国防大学,他仍然以校长这一头衔尊称安将军,这也是麦克尼尔了解到的实际情况。 “我在医院里躺了很久,想必外面的变化非常大。”麦克尼尔提着手机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与其说是风景,不如说只有满目疮痍。“战争既然已经停止了,那么一切也该回到正规了。” “不错,金代行最近的主张就是进行战后重建,此外是和北——呃,和北面共同追究疑似策划战争的罪魁祸首的责任。”柳成禹险些又一次用表示蔑视的词汇去称呼自己原本的祖国,“反正殷熙正大将是在劫难逃,这是众所周知的。” 坏消息是,随着调查进一步深入,不可避免地在调查过程中掺杂了个人目的的调查人员——来自军队、检察院、情报部门等不同系统——很快会将追责变成一场胜利者清算失败者的狂欢,这正是柳成禹所担心的。即便他确实委托任在永为自己减轻嫌疑,但任在永的身份放在情报机构之中并不算起眼,一旦更高层的官员决定调查柳成禹,这个脱北者有极大概率就此告别军队并和牢狱为伴。 “你们救过金代行的命,也救过李观默将军的命,能不能——” “……柳上校,如果我们的人情确实重要到那个地步,我就不会因为缺钱而苦恼了。再说,上校怎么可能需要自身难保的普通士兵来搭救呢?” “啊呀,说得对。”柳成禹听到麦克尼尔也这么说,心中的希望逐渐熄灭了,“不管怎么说,我肯定会帮你们把事情办成的。哪怕不提你们的其他贡献,至少在我们第一机甲机械化旅团这里,你们是名副其实的英雄。行了,以后有时间再联系,我最近恐怕要一直当清洁工了。” 清洁工这个奇妙的比喻提示了麦克尼尔。当下的首尔急需迅速清理堵塞街道的建筑垃圾,这项工作需要大量的技术人员来完成——包括清洁工和操作对应机械的技工。此外,为了让市民尽早全部返回地面,对轻微受损建筑的修复和对危房的拆除也必须被提上日程,韩国人势必需要大量的工人来完成这些任务。 “各位,我们有新工作了。”麦克尼尔兴冲冲地跑回伯顿的病房,“去工地。” 听完麦克尼尔的建议,米拉也认为这个方法可行。虽然应当接受手术的病人既能去外面打工又要在医院住院似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这在义体化逐渐普及的时代会变得越来越常见。确实有不少医生抱怨高度义体化的病人把医院当成了旅店,他们会时刻关注着每一个病人的健康并在恰当的时机把装病的懒汉驱逐出去。 “这会是一份体面的工作。”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用不着去偷盗或者抢劫,当建筑工人和清洁工也算是自食其力。” 然而,也许命运总是喜欢和麦克尼尔作对。关于当清洁工或者建筑工人的讨论还没有得出结果,麦克尼尔就接到了任在永的电话。 “总借钱给你们也不是办法,医疗费向来是个无底洞,我很清楚。所以,我这里有一份新的工作要介绍给你们。”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很是嘈杂,中间还掺杂着叫骂声和惨叫声,“金代行成立了一个新机构用来调查兵变的前因后果,叫合同搜查本部,本人有幸被选入其中任职。现在我们需要一些编外调查员,按照实际工作小时来支付报酬。” “说说待遇。”麦克尼尔最关心的是报酬,“我们需要炒股的启动资金。” “每天工作时间最少14个小时,这比打仗轻松多了。基础日薪在25万韩元左右,如果你愿意不眠不休地工作,或许还能翻倍。” 麦克尼尔和伯顿互相拍手庆祝他们凭空捡到了一份【高薪工作】,但旁边的米拉在听到任在永的描述后却产生了疑虑。没等她提出疑问,麦克尼尔已经满口应承了任在永的邀请: “很好,就这样办!帮您干活是我们的荣幸,我相信这种合作能持续下去。” “一定会的。”任在永露出了笑容,“我会把表格发给你们,不会填的内容由我来帮你们解决。” 挂掉电话后,处在密室中的任在永抬起头,他的视线穿透了坚固的防弹玻璃,投射到了拘束椅上的囚犯身上。 “喂,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是现役陆军大将呢?告诉你,金代行正在仁慈地帮你老人家办退役手续呢。”任在永猛地一拍桌子,“把你筹备内乱的细节都说出来,殷熙正。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没人认你的权威。” tbc? OR3-EP5:八爪蜘蛛(4) or3-ep5:八爪蜘蛛(4) 伴随着战争的结束,情报部门的好日子似乎已经到头了。金京荣成为了代理总统,在新一轮选举决定下一任正式总统的人选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把曾经和反对派为敌的情报部门彻底瓦解。众所周知,早在战争爆发之前,情报部门就因为卷入了破坏中立的丑闻而面临着指责,如今他们的敌人掌握了权力,更加地不会放过他们。况且,考虑到情报部门还涉嫌支持兵变,他们的前景因此而变得更加黯淡。 只有少数人担心自己被送进监狱,更多的工作人员更可能迎来失业的结局。然而,有时候失业恐怕并不会比蹲监狱更值得庆幸,至少监狱会保证囚犯的正常生活,而无业游民很可能穷困潦倒地饿死在街头。被朝军彻底碾碎的恐慌逐渐消散后,没有来得及庆祝胜利的情报部门工作人员们陡然发现他们的处境反而因为战争的结束而变得更加危险了。 在这些担忧着自身处境的官员之中,自然也包括第八局的元管理。 “您就放心好了,他们找不到借口的。” 即便是捕风捉影的谣言都可能成为金京荣用来攻击情报部门的证据,更不必说情报部门确实在殷熙正兵变事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没等任在永提交财产损失报告单,火急火燎的元管理亲自来到了任在永的办公室中,头一次低声下气地向任在永确认情报和资料的完整性。他多么盼望那些能够将他定罪的证据就此人间蒸发而非落入任何人手中,要是证据在朝军的进攻中被损坏,那简直是上天在眷顾他。 “你确定吗?”不放心的元管理重复了几遍,“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军队和情报部门都被削弱了,那么金代行要依靠谁来重建在战争中被摧残的国家呢?仅仅凭借口号和理念是无法让各个部门的执行人员听从命令的,金代行很清楚这一点。”任在永把尚未完成的报告展示给自己的长官,免得这位最近几天忽然变得疑神疑鬼的上司又一次打搅了自己的好事,“……确实有相当一部分数据在敌军进攻的过程中被损坏了。你不要担心,其他的文件已经被我销毁了。” “那就好,那就好。”元管理哆嗦着,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任在永的右手,“平时我没对你说过什么客气话,那现在我也只能实话实说:咱们的手下可以领取遣散费并离开这里,但像你和我这样的管理人员是一定会进监狱的。我不指望咱们第八局能存活下来,只要我们能全身而退,那就是最大的胜利了。” 任在永的眼镜片后方闪烁着冰冷的视线,他字斟句酌地估计着元载勋每一句话背后的真实用意,手上加大了力道: “尽管放心。” 平时嚣张的上司在自己面前变得小心翼翼,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任在永的地位没有获得什么提升,元管理会在他面前低三下四地说话只是因为整个第八局都面临着生死存亡关头的考验。仅从金京荣议员在兵变前后的对策来看,他和他的反对派盟友或许是受害者,但他们也并非当真看重自己扞卫的秩序:不然,他们应该把当时被军队软禁的李璟惠总统请出来继续执政,而不是利用军队提出的借口继续将总统软禁并让金京荣做代理总统。 这些国会议员当中没有哪一个是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元载勋步履蹒跚着离开了办公室,在外面的大门关上的瞬间,任在永的视野中浮现出了那些文件的最后一份备份。时刻掌握着保命的本事,才能在情报部门中生存下去。他必须把别人的命脉握在自己手中,否则他的软弱和善良就会成为害死他的根本原因。 平时,他们是互相勾结、互相分赃、互相掩护彼此的同伙,是号称志同道合的战友和同事;等到即便是他们齐心协力地合作也无法对抗的铁拳要砸下时,一些不起眼的细节也会成为决裂和背叛的起因。任在永决不会把自己的未来和事业寄托在元载勋的承诺上,他要用自己的办法争取在新秩序下的生存机会。 “任理事,有人——” 任在永迅速地关掉了所有不必要的程序,扫清了视野前方的障碍。 “什么事?” “合同参谋本部有人来找您。” 打发走了具秘书之后,任在永整理好自己的衣着,披着军服,离开了办公室。利用长辈和朋友的关系去谋取更高的地位一向是任在永不屑于去做的事情,他多次在内心说服自己,这不是求取荣华富贵,而是为了避免自己被送进监狱。首尔和其他经受战火摧残的城市需要成千上万的建筑工人,恐怕无论是金京荣还是支持他的公民都很乐意让那些罪人去充当廉价劳动力当中的一员。 是时候让自己平时口头吹嘘的关系派上用场了。 任在永没有从他往常进入办公楼内上班时的楼梯离开这栋建筑,那里在战争期间被炮弹击中,变成了悬空的后现代高危艺术品。乘电梯赶到楼下后,他和前来迎接他的军官匆忙地打了招呼,便坐着绿色的军用吉普车前往约定的地点。为了尽可能地减小风险,车子只选择没有爆发过争夺战的街区路线。 “这样麻烦地绕道实在是谨慎过头了。”任在永扣好头顶的军帽,不满地向着前方的司机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要是碰上遗留在废墟中的炮弹或是其他隐患,我们就全都没命了。” “也对。” 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无主的陆军总部。自从陆军参谋总长殷熙正大将发动兵变失败并被捕后,陆军的指挥权实际上落入了本应统筹全局的合同参谋本部手中(现任合同参谋本部议长李观默是陆军大将)。由于李观默大将的出身让他无法洗清嫌疑,加上大部分陆军指挥官都无法证明自己对兵变完全不知情且没有以任何形式协助兵变,新任陆军参谋总长的人选迟迟没有出炉。鸠占鹊巢地盘踞在陆军总部的,是代表金京荣代理总统的一些官员。 陆军总部的大门前,披着一件老式军大衣的老人坐在台阶上,若不是肩章上的三颗将星证明了他的身份,旁人一定会以为这是前来清扫的清洁工。 “校长!” 任在永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安忠焕将军面前,恭敬而激动地向着自己的老师敬礼。 “我这里有很重要的事情,只有你能帮我做到。”安忠焕中将在任在永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唉,我自己家的宅子还没清理干净呢,最近我只能住在这里。” 两人进入陆军总部大楼的大厅时,留在大厅中的办公人员纷纷向着他们投以敬畏的目光。来到陆军总部进行搜查的不仅包括急于证明自身清白的陆军军官,还包括检察官、警察和其他各个部门的办公人员,所有人都希望从殷熙正兵变事件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是一次真正的洗牌,既然金京荣的主导地位似乎已经不可动摇,那么其他的次要角色所能做的也只是趁乱捞取一份值得重视的资源而已。 那些有着军官身份但更像文官的军人,处境尤为尴尬。他们必须学会灵活地借用自己的两种身份应对不同的挑战,才能避免沦为不伦不类的小丑。 安忠焕将军找到了一间会议室,他首先进入室内,检查了室内的环境,顾不得清理地面上的灰尘和杂物,只管把外面的门关上。 “这地方肯定安全。”他对任在永解释道,“没有人曾经进入过这里。” 朝军完全封锁首尔后,陆军总部也转入了地下。因此,前来进行搜查的办公人员只能在这里发现包围圈闭合之前的文件——剩下的文件留在对应的地下指挥中心。不止一人一口咬定殷熙正一直在策划进行兵变,正愁找不到借口的金京荣代理总统顺理成章地批准了对应的调查。 “校长,殷总长的兵变不是一个孤立事件;相反,在我看来,它是一个或多个外国组织在我国甚至是在东亚范围内的阴谋的一部分。”任在永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这些人或多或少和存在重大嫌疑的目标有着业务上的联系,这种联系本身就是反常的。” 搜集对应的情报并将调查结果上报,是情报部门的工作。但是,担心情报部门存在内鬼的任在永没有按照常规手续办事。几天之前,他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安忠焕将军,并希望自己的恩师利用在合同参谋本部的影响力去做出一些干涉。结果令任在永感到意外,不仅合同参谋本部对他的报告十分重视,连金京荣代理总统本人都提高了警惕并决定进一步升级调查活动。 “他们倒是清闲了,却要麻烦我来做自己根本不擅长的事情。”还没等任在永说些表示感谢的话,安忠焕将军先他一步抱怨了起来,“我都是个快要退休的人了,金代行却说,要看在我为合同参谋本部出谋划策的面子上,把这个搜查的工作交给我……唉,让我去准备战术,我很擅长;做情报方面的调查工作,那其实是你们的本行。” “校长,这恰恰说明您的时代到来了。”任在永发自内心地为恩师受到重用而高兴,“您看,之前您只是不受重视的预备役将军,现在不仅为合同参谋本部制定作战计划,还成为了对兵变事件进行调查的总负责人。金代行这样放心地把重要的工作交给您,正说明您是他完全信任的军人之一啊。” 就算韩军成功地抵御了来自北方的进攻,殷熙正的兵变仍然为公民们留下了极差的印象。此外,虽然殷熙正和他的兵变密谋集团已经被粉碎,但他散布在各地的同谋却躁动不安。金京荣以新建立的第九军团为骨干才勉强地打败了首尔附近的兵变集团,而韩国各地的驻军却不一定会坐以待毙。一旦金京荣和委员长无法处理好军队的内斗,刚刚结束一场战争的半岛就会同时迎来两场内战。 只有完全得到金京荣信任的军人才能在这一关键时刻获得指挥权。不幸的是,陆军中的精英大多是殷熙正的追随者,少数没有和殷熙正同流合污的军官——例如同样身为陆军精英军官代表的李观默大将——也仅仅只是对金京荣持有一种不敌对的冷淡态度。于是,那些表现不怎么出色但能够证明自身忠诚的军官便登上了属于他们的舞台。 然而,就算金京荣对那些杀害了亲密战友的陆军精英军官恨之入骨,他也不能完全把个人情感凌驾于理智之上。无论如何,殷熙正和他的兵变密谋团体是韩军中的精英,倘若把这些人和他们的势力连根拔起,韩军势必会受到严重削弱。既要让擅长军事指挥和建设的精锐军官各司其职,又要保证这些人不会造反,似乎只有一个办法:把忠诚的军官集合成另一个强大的团体,用不同派系军官之间的内讧取代军队和原反对派之间的冲突。 这就是安忠焕将军向任在永诉苦的根源——【合同搜查本部】。 为了避免外界把合同搜查本部和金京荣的报复联系起来,任在永提供的调查报告成为了成立该机构的重要依据。这份报告指出,一些活跃在东亚地区的外国组织利用他们在朝鲜和韩国的同伙策划了这场战争,连委员长本人都是受害者。任在永更进一步指出,由明海俊指挥的所谓朝军特殊作战部队就是一批受到第三方训练后被送回东亚的【雇佣兵】。没有人真正关心证据的真假,他们只想借助调查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任在永的调查报告正好顺水推舟地为他们提供了更好的理由。 “也就是说,第七局和第八局会按照计划被撤销,与此同时情报部门搜集北方情报的功能也会被移交给警察。”任在永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直觉向着他预警,这会让情报部门变得不堪一击,“因为情报部门涉嫌参加兵变,所以合同搜查本部相当于暂时扮演了情报部门的角色。” “你看,我总是和他们说,不要让一个教书匠管情报。可他们就偏偏认为像我这样在某一方面能做得很好的军人一定能在另一方面取得同样的成就。”安忠焕将军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样子像极了连续多日不眠不休的工人,“算了,这是代行决定的事情,我们也没法反驳。我这里有几个课长的职务目前还空缺,既然你在情报部门的职务可能保不住,不如来我这里兼职,怎么样?” “但是,我在情报部门的同事可能会有意见的。”任在永难掩内心的激动,他的目光不断游离着,以免自己暴露出心中的想法,“所有人都知道金代行迟早会把情报部门又一次拆分,而我们这一行又有很多内部的规矩。要是我不遵守这些规矩,以后也就没办法继续工作了。” 不修边幅的老将军叹了口气。他在任在永诧异的目光中离开了房间,从外面拿来了两瓶啤酒,回到室内,先打开了一瓶并把酒瓶放在任在永面前,又打开了自己面前的一瓶。 “在永,咱们认识有几年了?” “快二十年了。” 会议室中的气氛变得缓和了许多,两人不像是谈论着公务的上下级,而是回忆着往事的好友。 “你总是在做出决定之前产生很多顾虑,生活留给你的苦难太多了。”安忠焕将军语重心长地劝诫自己的学生变得更勇敢一些,“……你怕别人不满意、怕别人被你的决定给伤害到,可是别人什么时候在乎过你的感受?听我说,该和过去做个了断的时候,就应该干脆利落地抛下那些不重视你的人。” 安忠焕将军总是把一副疲倦的样貌展现在别人眼前,他说出的话也经常掺杂着鼻音和含混不清的呓语。在他暂时地从执迷和颓废中清醒时,往往有幸见证到这种奇迹的便是任在永本人。 “他们有他们的人生,我得送他们一程。”任在永低下头,又忽地昂首灌下了一口苦酒,“……校长,我知道您一向不介意资助贫困的学生和下属,现在我有急事需要用钱,您能不能借给我5亿韩元?” “5亿对我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安忠焕将军点了点头,“唉,在永啊,你是个要强的人,就算是你过去上学的时候都从来不向别人开口借钱。是不是有人敲诈你?”提到敲诈这个词时,安忠焕将军的声音中不可避免地带有了一丝愤怒,“……要是元载勋想把你推出去替他顶罪,你只管向我提供证据,我保证让他立刻被检察院的人抓走。” “不,校长,您误会了。其实,我的一个朋友得了绝症,需要动手术,光是第一期治疗的费用就超过了5亿。”任在永不得不把实情和盘托出,“虽然我认识他还不到半年,而且他还是个外国难民——没有他,我就保不住原本的职务,也没机会救下金代行。但是,他没有因为自己的功劳而得到半点报酬。” 为逃到韩国的外国难民(大部分来自美利坚帝国)提供和本国公民完全相同的薪资待遇一直是金京荣的要求之一,这对他规划的新经济结构而言是必要的。在战争肆虐着整个世界而隔壁的日本逐渐陷入老龄化的泥沼之中时,金京荣将难民——尤其是那些被帝国驱逐的共和派——视为一种财富。尽管让日本人继续把难民赶走,很快日本人就会明白他们错过了什么。 ……或许自认为被难民夺走了工作的韩国人不会这么认为。 任在永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恩师的答复,如果安忠焕将军拒绝借钱,他就完全无计可施了。凭借任在永自己的存款是无法填补医疗费的空洞的。过了许久,他才听到对面传来的叹息声。 “你的朋友肯定是和你差不多的人,愿意做事又正直的人落到走投无路的境地是一种悲剧。”安忠焕中将仅仅犹豫了一阵就同意了任在永的要求,“5亿肯定不够用,我再多给你1亿,让你那个朋友尽快把病治好。治不好的话……哪怕能多活一天,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咱们合同搜查本部现在急需用人,到时候我可没办法给你配备足够的属员和探员,全靠你自己了。要是他能把病情控制住,你就让他来我们这里干活。无业游民没有活路的。” 上一次,安忠焕将军建议任在永趁早换一份工作,比如去电子战司令部,那时任在永拒绝了。随着整个情报部门面临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不及时寻找新的出路,任在永自己的职业生涯也将受到威胁。合同搜查本部作战课课长,这就是他的新头衔。他将直接负责调查和战争、兵变相关的阴谋,并将他自己描绘出的那个幕后黑手绳之以法。 平心而论,任在永从未认为他那份半虚构的报告真的能够引起重视。那么,为了让自己构建的谎言和猜测完全成真,他需要更多的证据,也需要更多的权限。没有比教训昔日不可一世的大人物更能为他的新身份提供威严的了。 “就现在而言,金代行仍然担心兵变集团的同谋又一次发动叛乱。”安忠焕将军收起了和蔼而懒散的神情,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据说,殷总长只会挑选在军校中名列前茅的优秀毕业生作为他的同伙,这个以联谊会的名义存在的组织有着几十年的历史,可能是权斗赫时期的遗产罢。但是,倘若因此而决定按照毕业生名单去逐一逮捕和审查,本就对金代行存在敌意的陆军说不定会彻底失控,到时候连合参议长都不一定能平息事态。”年老的将军转着手中的酒瓶,若有所思,“我听说你和一个外国姑娘一起建造了陷阱来诱骗殷总长自己钻进埋伏,那你有没有信心从殷总长那里把名单挖出来?” “您的意思是,让我去审问殷总长?”任在永大吃一惊,他没有预料到等待着自己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审问殷熙正本人,“……会不会得罪某些人?” 安忠焕将军也迟疑了,他思索了一阵,最终给出了一个令任在永不安的回答: “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军队或是其他部门中到底有多少同谋。” tbc? OR3-EP5:八爪蜘蛛(5) or3-ep5:八爪蜘蛛(5) “等等,我们为什么又要把精力放在日本人身上?”刚听到麦克尼尔的新思路时,伯顿大吃一惊,他无法掩饰住内心的惊讶,险些惊叫出声——那一定会让这间破烂不堪的餐厅中其他用餐的食客向他投来愤怒的目光。但是,即便明知道自己的出格动作会引来不满,伯顿仍然难掩内心的惊愕。 在这一天早上,麦克尼尔选择了一家餐馆,作为他们商讨工作事务的地点。作为完全义体化的生化人,麦克尼尔和米拉都不需要用餐,而伯顿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尝真正意义上的美食(而不是仅能用来充饥的战地口粮),于是他毫不吝啬地大吃大喝,全然不顾自己的存款已经见了底。直到麦克尼尔提醒他时,伯顿也没有忘记继续把更多的饭菜送进嘴里。 “老兄,既然咱们两个都已经没钱了,在饮食问题上节省并不能让我们变得有钱,还不如痛快地吃一顿呢。”伯顿完全不理睬麦克尼尔的劝告,“……如果你能借到足够的钱,我们就得救了;万一你借不到钱,咱们迟早要流落街头,早一天和晚一天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我们接下来要想办法和日本人或是日本人在韩国的合作伙伴进行接触。他们是不会和乞丐打交道的。”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一辆价值不菲的跑车带来的威慑力和话语权比你的工作技能和才学更多。” 伯顿一听到麦克尼尔又提起日本,差一点把含在嘴里的鸡肉全都喷出来。 “……我也不理解为什么我们忽然又要去找日本人了。”米拉同样一脸茫然地盯着麦克尼尔,想要从麦克尼尔的口中得到一个较为准确的答复。 “现在我们没有任何收入,所以我们必须想方设法为唯一能向我们借钱的任中校办事。但是,他负责的很多工作涉及军队内部的纠纷,我们无法插手。”麦克尼尔详细地描述了合同搜查本部最近即将进行的几项调查,并为自己的同伴们点明了他们在这些调查活动中扮演的角色,“调查日本人在战争前后起到的作用,可能是少数能给我们提供机会的方向。” 米拉和伯顿都曾经在釜山参与针对【东莱物产】和姜顺德连环杀人案的调查,他们目睹过说着日语的神秘人和姜顺德交谈,正是那些人收留姜顺德进入【东莱物产】的厂区,而这家企业偏偏又和日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创始人最大的心愿就是重新去当日本人。要说日本的相关机构没有卷入这些事件,自然是自欺欺人;但是,伯顿也不太相信日本人当真能够影响这场战争的走向。 “这会不会是危言耸听?”他试探性地问道,“没错,日本人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他们不会有能力来引发战争。假如他们强大到那种程度,大东合众国早就把他们消灭了。” “伯顿,我并没有说日本人在战争的爆发和进行过程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我只是认为他们必然和真正的幕后黑手存在合作关系。”说到这里,麦克尼尔不得不把任在永提供的资料传输到了同伴们的电子脑中,“这是任中校在战前调查到的结果。姜顺德在变成杀人狂魔之前,曾经长期在东南亚地区负责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巧合的是【东莱物产】在当地也有对应的生意。我有理由相信这些和日本人存在密切关系的企业涉嫌在东南亚倒卖军火,这也可以解释到底是谁把朝鲜人打算召回流亡者的消息告诉了明海俊。” 提起在他人的指使下前来刺杀委员长的明海俊,众人不由得为他的命运而感慨。委员长以公开声明的方式结束战争后,明海俊也在委员长的要求下被迅速地送到了北方,这间接地导致麦克尼尔失去了一个重要的调查目标。他甚至没有来得及从明海俊口中问出【潘多拉】的真相,而回到了北方的明海俊凶多吉少。重新掌握大权的委员长恐怕会迅速地把明海俊处决,以免这个桀骜不驯的流亡者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但是,麦克尼尔没有任何干涉的能力。这是委员长和金京荣代理总统之间的交易,而麦克尼尔却是个普通的外国难民。 “……可你根本不了解日本人。”伯顿着重强调这一点,“你只是在自己的记忆里看到你曾经和日本人在墨西哥并肩作战,仅此而已。” “如果我们两个的记忆都没有出错,你们其实一直在和日本人打交道。”米拉拿起手中的可乐瓶,吸了一口可乐,脸上浮现出一股茫然,“……话说回来,我的英语口音听起来很像日本人吗?” “在一个发音可以被各种软件和辅助程序纠正的年代,凭某个人的口音去判断其身份是毫无意义的。”麦克尼尔打断了米拉的自述,“很遗憾的是,你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这意味着你对日本的了解并不比我更多。” 坦率地说,麦克尼尔也不敢自称对日本的一切了如指掌。在夹缝中生存的本领是外人无从学习的,而日本人做到了这一点。他们成功地在大东合众国和美利坚帝国的决战中保持了二十多年的和平,并逐渐地将核污染从国土上清除,这是麦克尼尔对他们保持着一份敬畏的主要原因。 “布置任务,尼尔。”米拉把空空如也的可乐瓶放在一旁,正视着麦克尼尔的双眼。 迈克尔·麦克尼尔愣了一阵,他心虚地用右手食指敲着可乐瓶的瓶身,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 “你应该叫我【麦克尼尔】或是【迈克尔】或是【迈克】……” “没有必要。”米拉莞尔一笑,“【尼尔】这个名字挺好听,我喜欢。” “啊,那是你的自由。”麦克尼尔并不在乎这些小事,他整理了一下已有的思路,继续说道:“凭我们的现状,连离开首尔都做不到。想要挖出更多的证据,就要去入侵那些企业的服务器和数据库,让他们的所有罪行暴露在阳光下。米拉,你要尽快找出【东莱物产】和明海俊之间存在的联系……姜顺德只是个中介而已,他的人生已经被完全毁掉,不再值得我们关注了。”见到伯顿仍然忙于撕咬着牛排,麦克内容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伯顿,你的任务是关注股票行情,看一看到底是谁想要借助战争去发财。如果时机成熟,你也得趁机捞一笔。” 最后这句话让其他两人都笑了。 “说得对,我们也得趁机发财。”伯顿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用空出的左手捶着膝盖,“你就放心好了,只要任中校借给我们的钱到账了,我保证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炒股专家。” 与其说是他们三人来到餐馆中讨论工作,不如说是伯顿白白地赢得了一次大快朵颐的机会。没有人询问麦克尼尔需要在这一调查活动中负责什么工作,谁都知道他面临的困难已经够多了。任在永愿意借给麦克尼尔一些资金,这些钱加上他们为合同搜查本部工作而得到的薪水,应当能够保证麦克尼尔接受修复义体的高效治疗手段。然而,麦克尼尔的电子脑中所发生的病变仍然有待进一步研究,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也无法找出其中的原因。 在纷乱复杂的诊断书中,只有一件事对麦克尼尔来说是确定的:这种病变一定会在未来的某时某刻危及他的生命。 “最好今天就开始行动。”麦克尼尔做出了总结,“当然,还要避免潜藏的敌人对我们直接发起攻击。” 这并非夸大其词,因为半岛仍然未能从全面战争的阴云中走出,若是金京荣代理总统和委员长无法迅速地控制军队,两次内战就会立即爆发。伴随着秩序的逐渐崩溃,趁乱兴风作浪的其他势力势必会插手当地局势,而像麦克尼尔这样的外国难民不能把保障自身安全的希望寄托在韩国人身上。 此外,总要有人用更明显的活动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结束了午餐后,心满意足的伯顿决定赶往附近的一家夜店——战争结束后,夜店以惊人的速度复活了——他认为这种地方最适合充当掩体。既然伯顿总是一心往夜店里钻,麦克尼尔也不好意思继续在这一问题上和他纠缠,只是隐晦地告诉伯顿最好别在夜店里被新时代的小偷偷走了电子脑。 “那你们去做什么?” “我去做个登记。”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地答道,“这个什么搜查机构还在统计被兵变军人所杀的无辜平民的人数……想要把这些人的身份全部找出来,需要花费很多时间。既然咱们名义上要为他们工作,总要完成任务才行。” 这是麦克尼尔特意选择的任务,只有在这样一份特殊的工作中,他们才能获得读取电子脑数据和进行数据库交叉查询的权限,平时连一般的情报人员都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这样一来,米拉就能利用这个机会去调查【东莱物产】或是其他企业遗留在韩国的蛛丝马迹。 殷熙正大将阴差阳错地发动兵变时,他理所应当地把包括大部分反对派国会议员在内的批评者看作是影响他赢得战争胜利的最大障碍,于是他不仅下令以各种罪名把碍事的家伙全部逮捕,更暗示手下让其中一部分人员在押送过程中【失踪】。所谓的失踪,根据官方解释,就是因遭遇了敌军而下落不明。当时,为韩军造成了极大损失和恐慌的朝军特殊作战部队仍然活跃在前线,明海俊和他的手下莫名其妙地成了需要为这种屠杀行为负责的罪人。 大部分尸体被埋藏在地下设施的角落中,等待着士兵们前去搜寻。或许尸体背后的秘密永远无法被发现,又或者有人希望利用这些尸体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殷熙正和他的兵变集团已经被挫败,他们在近乎闹剧一般的兵变中造成的损失却是永久的。活下来的人只能鼓起勇气继续面对着残忍的现实,就像迅速地抓住机会而一跃成为代理总统的金京荣那样顽强地继续战斗下去。 首尔市区内不缺愿意干活的工人,有许多失去了工作和住处的市民需要得到谋生的机会,清理建筑垃圾、街道和地下设施成为了他们的唯一选择。使用自动机器人来完成某些工作似乎更为简便,但那样一来会导致更多的市民流落街头。这样一来,被动地降低效率来让更多市民得到临时工作就成了一种无奈的过渡措施。 由新的工人团队负责清理地下设施,再由士兵把尸体搜集起来并简单地标明身份。双方之间彼此保持着怀疑和警惕,又互相密切合作,盼望着能够让他们生活的这片土地走出战争和阴谋的阴霾,尽早地重新在阳光下展露出笑容。 麦克尼尔想出的办法,就是利用尸体的电子脑来进行网络攻击。充当人脑功能的电子脑已经【脑死亡】,但其中那些仍然存储着数据的部件则能够成为米拉用来攻破目标防御的重要工具。这样做或多或少地有亵渎死者的嫌疑,麦克尼尔也只能祈祷这些死去的人们能够在天国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尽职尽责地工作的士兵和工人们不会用心地关注自己身旁的同伴到底在做什么,即便有人试图从尸体身上偷走一些值钱的个人物品,那也不值得引起什么轰动。 眼前的大厅中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几十具尸体,士兵们核实尸体身份的有效方法便是通过对电子脑进行搜查来确认最终结论。这项工作由米拉来完成,而那些只顾着分内工作的士兵们永远都不会意识到有人正试图利用这些尸体来充当一台大型工作站。 自觉帮不上忙的麦克尼尔和工人一起清理地下设施中的垃圾,偶尔回到堆放尸体的隔间中查看情况。 “找到什么好消息了吗?” “没有。” 连续两次得到米拉的同一个答复后,麦克尼尔也就不再询问了。他的思绪集中在另一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上,那就是李林的谜题。尽管他所在的韩国成功地在战争中幸存,麦克尼尔并不认为这就是谜题的答案。相反,他心中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继续升温,直到令他感到有些躁动。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了解自己在墨西哥碰到的究竟是什么难以用常规思维理解的怪物。 “看起来您似乎因为迟迟找不到正确答案而困扰,麦克尼尔将军。” 轻蔑中饱含着嘲弄的声音让麦克尼尔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把铲子丢在一旁,双眼望着一条并不存在的通道中那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的神秘来客。那个方向上本来没有任何通道,只有一面墙壁。 “我相信问题的实质会随着我的努力而变得更加清晰。”麦克尼尔耸了耸肩,他知道别人看不见他和李林的对话,因而他也更加放心大胆地聊起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虽然我暂时找不到返回美洲的方法,如果能够帮助韩国人把潜藏在他们之中的卧底抓出来,那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真的吗?” 见李林用一种令人玩味的语气提出了反问,麦克尼尔的那份自信又动摇了。 “……在错误的方向上继续努力,只会让结果变得更糟糕。”浑身上下裹在黑色长袍中的男子以平淡的语调讲述着他的观点,“……对你们人类来说,金属可以做成针,但木头就很难被做成同样的工具。” “你想说什么?” “哎呀,我无意批评您和您的战友,只不过你们的迟疑确实耽搁了时间并且让原本能够被轻松解决的问题变得更……棘手了。”麦克尼尔右侧的墙壁上忽然浮现出了血红色的英文单词,拼凑成了一段破碎的语句,“……海神已经上岸了,再不找到能把克拉肯石化掉的美杜莎的脑袋,也许被献祭给海妖的就会是你们呢。” 麦克尼尔没有追问,他也清楚李林一向不会给出明确的提示。诡谲而奇异的景象从眼前完全消失了,发现麦克尼尔不知为何面对着一堵墙发呆的工人不满地催促他继续干活。 “抱歉,我在追忆我那已经被战争夷为平地的家乡。”麦克尼尔不痛不痒地丢下了一句敷衍了事的话,继续埋头干活。这副模样反而让旁边的其他工人也愣住了,他们也想起了自己在战争中被炸平的房屋和死去的家人,于是谁也不再继续追究麦克尼尔开小差的责任了。 等到傍晚时分,仍然留在地下设施的隧道内挖掘垃圾和尸体的工人们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这好像是一件西服的袖子。”麦克尼尔发现垃圾堆中出现了一抹不正常的灰色,“说不定有人被埋在下面。” 正当麦克尼尔和其他工人齐心协力地搬运压在上面的水泥块时,他骤然感到胸腔内部传来一阵剧痛,不得不草草地把工作交给了其他工人。麦克尼尔还没有接受完整的治疗,医生只是暂时地修补了明显的外伤,而那些足以形成隐患的伤口随时随地刺激着他的理智。 “……真见鬼。”迈克尔·麦克尼尔暗骂了几句,返回到堆积尸体的隧道中休息。他发现米拉竟然靠在尸体堆上打盹,那模样让他感觉自己的心里被扎了一根刺。 “喂,现在可是工作时间。”麦克尼尔拍了拍米拉的肩膀,“等到这些事情都办完了,我们有充足的休息时间。” “我在等待结果。”在麦克尼尔的左手碰到米拉的那一瞬间,她已经清醒了过来,“他们更新了防火墙,新的防火墙很难攻破。” “看来是我误会了。”麦克尼尔连忙向她道歉,“对了,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世界上有什么比较知名的企业或机构是以pic作为缩写的吗?或者说,他们喜欢把自己的办公大楼建造成对称的双子塔。” 米拉思考了几分钟(麦克尼尔认为她在到处搜索可能的答案),然后给出了否定的答复。 “我们在记忆中看到的片段应该是相同的。”漩涡状的瞳孔让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选择了避开那道目光,“埋藏在地底的巨大眼球状球体。” “没错。”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点头确认,“以帝国军的实力,即便我们在那里遭遇了失败,后续的帝国军也一定会把附近的武装人员彻底消灭,到时候他们就能霸占这个巨大的战利品了——” 麦克尼尔悚然一惊,他终于发现了一种诡异的相似之处。当他在这个世界中清醒时,他被舒勒从一个实验设施的地下部分送回了地表,并在见到了库尔茨上校后才得以成功地前往安置社区。那么,那座实验设施的地下还藏着什么?这是麦克尼尔永远无从得知的,或许舒勒有机会了解其中的秘密。 在向着舒勒发送了一条消息后,麦克尼尔的注意力被工人们的惊叫声吸引了,他循着声音的源头找去,正瞧见工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一具尸体从地下拽出来。尽管尸体严重受损,麦克尼尔还是从尸体的面部立即辨认出这就是失踪了的梁振万议员。 “快,快把这件事报告给金代行!”闻讯而至的韩军军官如临大敌,他们呵斥着工人赶快放下手头的所有工作并保护现场,以免金京荣代理总统因昔日战友的尸体受损而迁怒于他们,“……快啊!” 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所有工人都被赶出了隧道,连本来堆放在隧道中等待着军队进一步确认身份的尸体也必须搬家了。垂头丧气地跟随着其他工人搬运尸体的麦克尼尔没说什么,他害怕自己的任何一句抱怨都会造成不可想象的后果。 “殷将军杀了那么多人,但有些人在别人眼里比其他人更有资格算作人。”年轻的士兵脱掉沾满泥浆的工作服,和米拉一同蹲在墙角休息,“算了,我也没心思说他们的坏话,只要他们不会像殷将军那样随便把反对者处决掉,也算是一种进步。” 半个多小时之后,护送着金京荣的队伍终于抵达。麦克尼尔没有贸然冲上前去,直到金京荣代理总统吩咐周围的士兵把梁振万议员的尸体运走时,他才硬着头皮接近这位曾经被他搭救的贵人。如临大敌的士兵们一拥而上,把麦克尼尔按倒在地。 “总统先生,我是——” “我认识他。”金京荣喝令士兵们放开麦克尼尔,“听说你最近的生活过得很糟,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看来,就算冒着更大的风险,那份草案也得尽快拿去交给国会进行审议了。” “不,那和工资没关系。”麦克尼尔以为金京荣还在忧心外国难民的薪资待遇,“是我支付不起医疗费……” 金京荣代理总统扶了扶眼镜,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这样说来,连着医疗方面的问题也要一起解决才行。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让你们的牺牲得到应有的回报。” tbc? OR3-EP5:八爪蜘蛛(6) or3-ep5:八爪蜘蛛(6) 惨剧总有一天会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尽管所有人都信誓旦旦地自认为能够永远铭记沉痛的瞬间。仅仅过了几天,仍未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的首尔就变得热闹了许多,成群结队地回到地表的市民或是住进自己的家中,或是试图帮助自己的家人和同事恢复原本的生活状态。有着其他热心市民和士兵的帮助,他们肩头的重担也减轻了不少。 一些市民失去了自己的栖身之地,另一些则丢掉了工作——就字面意义上而言,他们之前效力的雇主已经不存在了。虽然金京荣代理总统不停地呼吁更多的市民加入清理城市的工人队伍之中,仍然有些侥幸不死的市民不愿丢下自己的面子。他们耐心地搜索着最新的招聘消息,不想和白白地受苦受累的工人成为同类。事情的发展往往不因他们的个人意志而变化,只要这萧条的景象仍然存在,谁也别想在不付出任何代价的前提下轻松地找回过往的生活状态。 一些商人和职员想要重新经营自己的公司,他们的举动受到了士兵的制止:战乱仍未彻底结束,士兵们不能仔细地区分谁是留在首尔市内从事非法活动的犯罪分子和敌军间谍。一个颇具可信度的消息不断地在军队中蔓延,那就是导演这场战争的并非是北方的委员长或朝军将领,而是长期在国外从事类似活动的某个神秘组织。大部分士兵相信是日本人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碰巧不少企业和日本人存在经济上的联系,于是这些经营企业的商人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被怀疑的主要对象。 “想不到我们可以凭借不怎么靠谱的军人身份混进这栋建筑。”麦克尼尔愉快地吹着口哨,“金京荣代理总统做得不错,直到目前他也没有受到抨击。” “我以为市民会抗议的。”米拉紧随麦克尼尔身后,不时以警惕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从他们身旁经过的士兵。不仅如此,她还建议两人直接用电子脑的通讯网络交流,但麦克尼尔却认为只要他们保持这种公然小声说话的状态就不会被其他在场搜查证据的士兵怀疑。让自己的行为变得合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加掩饰地把行为展现给别人看。 “抗议什么?” “你看,公司恢复经营之前先要由特别的搜查队伍来清理现场……这不就等于每一个公司的商业机密全都被控制在金京荣总统手中吗?”米拉叹了口气,“虽然他声称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公民的利益,可类似的事情如果是李璟惠总统来做,市民一定会抗议的。”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十几名士兵兴致勃勃地扛着一个沉重的金属柜子从旁边的楼梯间走出,把那柜子树立在大门旁,正好挡住了麦克尼尔的去路。麦克尼尔见了,并不恼火,他只是十分绅士地凭借着义体的力量和米拉一起把那柜子又搬开了。被麦克尼尔的突兀举动打扰了兴致的士兵们见状,正要叫骂,便在见识到麦克尼尔的力量后迅速地选择了保持沉默。麦克尼尔把柜子挡在卫生间附近,示威似的回头望了士兵们一眼,这才和米拉走入楼梯间,向上搜索。 “……喂,你真的确定这种地方会有我们想要的证据吗?” “我们没机会回到釜山,只能继续在首尔调查。所有和日本企业存在生意联系的韩国企业中,立场可疑的几家企业已经被我标注出来了。”米拉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看起来和受雇而来的工人没什么区别,“如果这些企业都没有嫌疑,那时我们就该纠正自己的调查方向了。” 殷熙正兵变事件和所谓的国际犯罪组织策划战争的说法让大部分市民重新陷入恐慌中,这可能是金京荣代理总统的部分出格举动迄今为止也没有遭到明确反对的主要原因。麦克尼尔本以为这种近乎放纵的态度会进一步让士兵失去控制,但当他看到来自合同搜查本部的军官们严厉地督促着手下四处抓捕可疑的【经济罪犯】时,心中的疑惑顿时化解了不少。金京荣或许当真打算利用这来之不易的权力去消灭一些对手,而他选择了联合大部分平民去对付夹在二者之前的群体。 在二楼的大厅中,两名军官指着铺满整个桌子的票据,语气严肃地向着浑身发抖的职员询问和账目相关的详情。 “老规矩,你去找个地方接入服务器,然后去偷数据;我去看看他们有没有留下实体证据。”麦克尼尔分派好了工作,他脱下外套,把外套反着穿着身上。这件绿色的军服里面是灰白色的工作服,一侧用来提供士兵的身份,另一侧则用来让麦克尼尔充当工人。在清理城市废墟的工作中,士兵和工人各自有着不同的任务,避免引来额外关注的最好方法就是始终在对应的区域扮演对应的角色。 “了解。”米拉调皮地把右手放在帽檐上,很不规矩地向着麦克尼尔敬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不过,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你一无所获时的失望表情。” “哦,见鬼。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别这么说。” 诚然,麦克尼尔所需的实体证据只会越来越少,许多企业把关键的证据转移到各类存储装置甚至是电子脑中,以应付繁多而复杂的挑战。和这些专业的商人、职业经理人、人力资源管理人员、会计师相比,麦克尼尔在各种意义上来看都是十足的外行,也缺乏斗智斗勇的经验。他能依靠的是并不牢固的私人关系,即任在永的庇护。任在永的恩师安忠焕中将是合同搜查本部的部长,这个机构目前直接向金京荣代理总统负责,可谓是韩国战后最有实权的部门之一。 这样说来,任在永借给他的那几亿韩元也是合同搜查本部拨付的款项——然而,麦克尼尔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合同搜查本部愿意在一个身份不明的外国难民身上花费这样一笔巨款。 “或许我运气比较好,总是碰到好心人。” 换上了工作服的麦克尼尔进入了这家公司的网络中心,遍布灰尘的房间里存放着由许多服务器组成的大型工作站。关乎着企业生存的许多重要机密就保存在附近的存储装置中,一旦存储装置被不知详情的士兵损坏或是被别有用心的间谍盗取,后果不堪设想。因此,除非某家企业被列入了合同搜查本部的调查名单中,否则前来清理现场的士兵们没有理由随便调查企业的机密。 麦克尼尔和几个韩国工人打了招呼,径直穿过房间,在房间尽头的一个死角里安放了信号发生装置。等到他们需要离开时,他再来回收装置。旁边的工人忙着清理现场,无暇关注这个鬼鬼祟祟的外国难民。 “哎呀,好久不见——” 被身后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吓得心惊肉跳的麦克尼尔险些挥拳向后打去,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身体挡住被他按在墙上的信号发生装置,刻意地弄出一副带着浓重戾气的表情来应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访客。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站在他身后的竟然是多日和他没有见面的丁龙汉大尉。 “丁上尉?”麦克尼尔一时弄不清发生了什么,“……我记得军人不能随便进来。” “哎呀,冷却系统出故障了,他们让我们多派几个技术人员过去帮忙……”丁龙汉大尉果然还叼着电子烟,“倒是你啊,怎么穿着工人的衣服出现在这里呢?” “为了挣够医疗费。” 丁龙汉大尉脸上刚刚爬上的笑容以惊人的速度爬了回去。 “……怎么碰上这种事呢?”他把麦克尼尔拉到窗边,小声问起了详情,“你不是军人吗?就算外国难民的问题还没有被解决,这个士兵的身份总算是真的?” 望着丁龙汉大尉那焦急的神情,麦克尼尔只得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其他士兵可以在野战医院接受治疗,而他则去普通医院治病,不仅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而野战医院已经人满为患,更因为麦克尼尔等外国难民的军人身份恰恰是目前被关在监狱里的殷熙正大将下令赋予的。金京荣已经借用殷熙正大将的理由而软禁了李璟惠总统,要是他再把殷熙正大将的全部命令原封不动地继承,或许他的盟友会怀疑他的实际立场。此外,麦克尼尔本来也打算去医院治病,只不过他没有预料到电子脑的问题会如此复杂。根据那些语无伦次的医生们的说法,长期的异常高负荷运转使得电子脑当中以微型纳米机械为基础的神经网络出现了【坏死】。 麦克尼尔不懂这种新医学,他单纯地将其理解为自己最熟悉的脑癌。 “一言难尽。”他拍了拍丁龙汉大尉的后背,“别提这个了,大家都不高兴……我还算走运,同时可以做好几份工作,总算能得到不少工资。哦,有件事我想问一下:这家公司为什么会有很多囤积的医疗器械呢?昨天我们去仓库帮他们搬运要淘汰的设备,看着那些东西被送往垃圾处理厂……简直是浪费。” “不知道,也许是他们想依靠战争而发财。”丁龙汉大尉也不了解其中的秘密,“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而他们的规矩往往和我们的规矩是完全相反的。嗨,我跟你说,靠着打工是赚不够医疗费的,你还是想办法去众筹。”说到这里,丁龙汉大尉停顿了一阵,有些迟疑地向着麦克尼尔提出了一个让人略感尴尬的建议:“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去当网络主播,向别人宣传自己的日子过得有多么惨……说不定就会有人愿意出钱救你一命的。” “好办法。”麦克尼尔勉强地笑了笑,和同他并肩作战多日的战友拥抱了一下,“那我也有点建议:您以后别总是抽烟了,哪怕是电子烟。吸烟有害健康,电子脑某个区域总是处于超负荷运转状态也一样。” 丁龙汉大尉带着他的手下们离开了房间,留下麦克尼尔继续和其他工人清理房间中的垃圾并寻找可能丢失在此处的重要物品。 韩国人更喜欢用本国的货物,这是麦克尼尔来到韩国之后才了解到的【常识】。哪怕花费更多的金钱也一定要购买本国的货物,这种情怀并非麦克尼尔所能理解。那么,仅从类似的思维角度去推断,这家从日本进口了大量医疗器械(米拉的说法)并把医疗器械囤积起来的公司就更让麦克尼尔感到费解了,他甚至猜不出企业的管理者是怎样实现盈利的。 对网络中心的清理工作持续了几个小时,期间麦克尼尔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安装在附近卫生间中的摄像头。凭着直觉,他猜想这是企业的管理人员为了避免手下的员工盗取信息而安放的,于是他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留在一楼大厅中的企业代表——那些可怜人在清理工作结束之前都必须接受各种各样的调查以解除自己身上的嫌疑。 “我们在卫生间里发现了几个摄像头。”麦克尼尔如实地对他们说明了情况。 这句话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场冲突的导火索。衣冠楚楚的职业经理人们忽然互相破口大骂,随即厮打起来,其变化之迅速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连麦克尼尔都没有意识到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他们之间的冲突。留在附近执勤的士兵们发现有人在打架,连忙介入了这起冲突,把所有打架斗殴的企业代表全部按倒在地。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麦克尼尔疑惑地询问附近的士兵。 “好像是私人问题。” 麦克尼尔对办公室里的纠纷毫不关心,既然冲突和商业问题无关,他也不在乎这些身为成功人士的职业经理人为何会对卫生间里的摄像头那么在乎。返回二楼后,麦克尼尔找到了躲藏在角落里的米拉,后者以不确定的口吻对他说,这家出售医疗器械的企业似乎确实只和日本人有商业上的联系。尽管这种联系显得过于密切以至于引起了米拉的警惕,事实却并非和她推测的内容完全相同。 “也许我确实猜错了。”米拉有些沮丧。 “不过,韩国人的企业从日本进口医疗器械确实不符合他们的作风。” “他们可能会在医疗问题上保持一定的灵活性,这是关乎到生命的大事,情怀不能救命。”米拉和麦克尼尔一起趴在角落里的窗台旁看外面的风景,偶有一些耀武扬威的士兵满载着一车的垃圾离去,下面的工人便聚在一起指着远离建筑的卡车哈哈大笑,“求生欲高于一切。” 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放弃这条线索,他仍然相信藏在阴影中的敌人以某种手段保持着对首尔局势的关注。即便是在首尔被朝军完全围困的情况下,那些人仍然能够利用他们在首尔的合作伙伴和手下来获取第一手资料,从而以最快速度调整自己的战略。 “是治疗电子脑相关疾病的医疗器械……而且,他们试图把微型机械治疗法从电子脑推广到对义体的修复手术上。” “没错。”米拉以为麦克尼尔对那项仅第一期治疗就需要花费5亿韩元的手术存在不满,“……我知道你可能不愿意听到这种话,但日本人在这方面的技术是领先的。” “别扯了,因为缺乏记忆,你直到现在也没把自己当成日本人来看。”麦克尼尔伸出左手放在米拉的脑袋上,揉着有些扎手的短发,“我的意思是,就我个人的体验来说,这个疗法又贵又不好用,到底是怎么普及开来的?难道没有其他人发明一些更具有针对性、更廉价的技术?” “他们可以随便发明,但是谁会愿意把新技术推广到市场上呢?” 米拉的无心之语让麦克尼尔一下子从思维的迷宫中脱身,他开始重新用另一种目光审视这些和日本方面联系密切的企业。没错,他原先的估计是错误的,这种过于密切的合作甚至是【勾结】并不一定要以某种高于金钱的利益作为其目标。对麦克尼尔而言,金钱利益是他在合作关系中最后考虑的事项;但是,在商人那里,谋取利益本身就是最终目的。 “我知道日本人是怎么把影响力拓展到韩国的了。”麦克尼尔兴奋地对米拉讲出了自己的新发现,“如果当经销商和代理人就能源源不断地赚取资金,这样轻松的生意会成为所有人争夺的目标。日本人远离了世界大战,他们把更多的经费投入到对受污染环境的改造上,并专注于让能够适应受污染环境的生化人获得更为持久的寿命。就针对高度义体化的生化的医疗技术领域而言,日本人确实具有优势,他们凭借这一点在韩国找到了数不清的合作者,而韩国人可能并不真正关心日本人到底想要什么。” 稍晚些时候,完成了工作的麦克尼尔和米拉回到同一家餐馆去迎接伯顿,三人打算各自汇报自己的工作状况并做出总结,以便找出重重迷雾背后的真相。像往常那样,伯顿继续大吃大喝,留下麦克尼尔和米拉坐在对面看着他大快朵颐。 “你的想法没有解释最关键的问题:我们假设的敌对组织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伯顿本来打算要意大利面,但这家刚恢复营业不久的餐馆无法为他提供(餐馆老板解释说食材没有运到首尔)。于是,伯顿只得又点了一次牛排,然后认真地规划着未来一个月的食谱。任在永借给麦克尼尔的钱全部到账后,众人暂时摆脱了流落街头的窘境,而在其中受益最明显的自然是能够像常人一样进食的伯顿了。 早有准备的麦克尼尔没有因为伯顿的质疑而立即怀疑自己的工作成果,他拿出了米拉从那家企业中盗取的数据,向伯顿说明日本在韩国的经济活动。 “即便日本人不是主要的策划方,也至少对我们假定的神秘组织——暂且称呼为pic——知情。”麦克尼尔试图利用已有的证据碎片拼凑出较为完整的链条,“明海俊和pic必然存在联系,而恰好日本人又通过他们在韩国的盟友的业务来和东南亚地区的贩毒团伙进行某种程度上的合作……如果我们能找到明海俊,也许他会提供一个更准确的答案。” “可明海俊现在被委员长带到了朝鲜。”伯顿叹了口气。 “哦,是啊,可我们还有别的办法。”麦克尼尔没有灰心丧气,“伯顿,想一想,大东合众国为什么会允许日本人在这些领域取得优势并且在商业意义上侵犯自己的势力范围呢?如果我们考虑到大东合众国和日本之间的宿怨,那么大东合众国在拥有绝对的军事力量优势的前提下是不会坐视日本又一次崛起的。”说到这里,他颇为自信地双手交叉、把两只手各自搭在上臂部位,“答案只有一个:大东合众国不是没能力把日本又一次打垮,也不是不想把日本再次打垮,更不是对日本的行动完全不知情——他们在这个pic的干预下默认了日本的当前地位。” “这样说来,pic至少是能和当今的世界第一强国抗衡的强大集团。”米拉惊呼道,“那么,美利坚帝国对这个组织毫无办法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伯顿却皱起了眉头,他那不同寻常的表情引起了麦克尼尔的警觉。 “你怎么看?” “没怎么看——哎呀,真是见鬼,这股票又跌了。”伯顿叫骂着,把叉子攥在手里捏成了两半,“见鬼,去他的——抱歉,我没说你。唉,你们的说法都很有道理,我也觉得这可能就是真相。不过,假如说pic像我们推测的那样是一个由多国组织构成的跨国的集团,那么为什么在这一次世界大战中陷入苦战的大东合众国和美利坚帝国都没能利用这个组织来为自己服务,反而是日本人莫名其妙地受益了?” “跌了多少?”麦克尼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又亏了多少钱?” 见麦克尼尔都主动关心起了股票的行情,伯顿也只得苦笑。一旁的米拉一声不吭地吸着可乐,仍显得年轻的俏丽脸庞上又一次爬满了愁绪。 “你放心,我是专家。”伯顿自言自语着,“专家,懂不懂?等着,再给我几天,我得让这些幕后操盘的家伙明白我们这些股民的厉害。” tbc? OR3-EP5:八爪蜘蛛(7) or3-ep5:八爪蜘蛛(7) 夜幕下的首尔正试图走出战争带来的一系列惨剧,无论是试图活在过去的人们还是不情愿地被历史的潮流推向未来的人们,都在各自努力地挣扎着求生,这使得2024年3月初的春天比预料中的更加寒冷。冲突已经结束,而活跃在水面下的特殊人员却没有停止他们的脚步,在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更加宽广而深邃的未知陷阱。 在各怀鬼胎的调查人员当中,只有一小部分真正关心事情的真相。他们的地位决定了他们既不必担忧自己的生存环境,又不需要被卷入更加复杂而残酷的冲突之中。于惨淡的人生中寻求工作上的短暂乐趣,成为了他们当前的唯一追求。找出策划这场战争的幕后黑手并将其绳之以法,才能告慰南北双方因此而死的成千上万的士兵和平民。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人能够逃得过这场清算。即便事实证明那藏在舞台后的别有用心之徒能够躲到国外,这些犯下了滔天罪行的恶徒也将终生与韩国人的仇恨为伴。 麦克尼尔也希望找出真相,但他的动机不是为韩国人伸张正义。恰恰相反,他的理由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那就是他的生存依赖于韩国人的施舍。更多地讨好韩国人才能让他得到存活下去的机会,并尽可能地找到向帝国和策划战争的幕后黑手报复的机会。身不由己地随着历史前进看似豪迈,其中的辛酸只有当事人能够体会。 作为一个名义上的病人,麦克尼尔本该留在医院里。不过,义体化技术改变了传统的住院模式,像他这样本该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地等待着医生前来救治却在外面四处闯荡的病人不在少数。只要义体化比例足够高,常人就能最大限度摆脱传统意义的病痛。如果不是麦克尼尔想要保持一种普通人的生活习惯,他甚至完全不需要休息。 这成为了他能够在半夜继续关注着这条小巷的唯一原因,小巷的尽头是一座普通的教堂。自来到韩国算起,麦克尼尔很少有机会去教堂,这对于像他这样看重实际的信仰胜过形式的基督徒来说是一种失职。正巧任在永向他提供的可疑地点附近有一座老旧的教堂,麦克尼尔便坐在准备好的轿车中远远地观望着教堂上方的十字架,算是用这种方式代替了礼拜。 这辆从任在永手中借来的轿车中,算上麦克尼尔这个并不称职的司机在内,只有三名乘客。米拉一声不响地躲在后排座位上继续完成她的工作,伯顿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打盹。 “老兄,咱们为什么要来这种鬼地方?”睡醒之后的伯顿发现麦克尼尔仍然没有发出任何象征着行动开始的信号,不由得产生了怀疑,“我们要找的敌人不见得会躲在这里。” “这是另一条重要线索。”麦克尼尔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我们已经解释了pic组织是怎么向他们在韩国的同伙提供物资的,但朝鲜的情况则完全不同。那个国家处于一种半封闭状态,有限的对外贸易能够轻而易举地被外界发觉,这会让pic组织和朝鲜人的每一次联系都变得十分明显。”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pic组织并没有直接和朝鲜人联络,而是利用他们在韩国的盟友?”伯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说也是合理的……”他咬着电子烟的烟嘴,双眼平视前方昏暗的道路。夜色笼罩下,即便是光学性能优异的义眼也无法仔细地分辨出道路中的活动目标,不安装专用的夜视程序就无法解决这个难题,“喂,有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韩国人和pic组织合作是可能的,因为他们生活在同一个秩序中;朝鲜人认同的是另一套秩序,并且这套秩序很快就要取代旧秩序了……朝鲜人有什么理由和pic合作呢?” 麦克尼尔正要答话,后面的米拉突兀地回应了伯顿的疑问。 “或许是委员长的盟友。” 这反而让伯顿更加疑惑了,他茫然失措地左右观望,似乎无法理解米拉的想法。 “米拉说得没错,朝鲜人的委员长想要改变的不仅仅是带来了停滞的经济,还有那种高度依赖于俄国和大东合众国的旧秩序。”麦克尼尔赞许地向米拉投去心领神会的目光,“想要改变这一切,光是依靠那些完全寄生于旧秩序的官僚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相当一部分军官会认为他们只需要完全依赖即将在世界大战中全面击溃帝国和欧共体的大东合众国。”他感到喉咙有些发紧,便略微解开了大衣上面的领子,“况且,在朝鲜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大东合众国说不定也不会乐意看到自己的邻居做出不符合心意的事情。” 此外,任在永从合同参谋本部找到的一些情报也证明了麦克尼尔的这一观点。根据韩军汇总得到的情报,朝鲜海军在战争爆发前后的行动相当可疑,而其中潜艇部队的反应最为激烈。其中,一位名叫张基硕的海军将领在朴光东遇害后迅速决定脱离李泰瀚的控制,并在为韩军提供李泰瀚藏身之处准确坐标的行动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按照任在永的说法,这位张将军是在战争中被临时提拔的,而他在战前指挥的那艘潜艇却曾经秘密地前往日本海执行韩军无从得知的任务。 “我根本不觉得这件事看起来很奇怪。”伯顿一头雾水,“他和李泰瀚有矛盾,也许是这样。再说,海军和陆军之间向来是有矛盾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缓慢地塞进嘴里。 “米拉,破解工作进行得怎样了?” “大概还剩两个小时才能完成。” “很好,那么我们今天也许能一次解决两个难题。”麦克尼尔从车门旁拿来一瓶水,以润湿干渴的喉咙,“……任中校对我说,韩国人的情报部门认为这个张基硕将军由于和委员长存在意见上的分歧而被降职,这也可能是李泰瀚在战争期间提拔他的原因。” 张基硕由于和委员长在海军的发展方向上产生冲突而被降职,他理应对委员长心怀仇恨并积极地效力于反对委员长的势力。但是,就在朝军因朴光东的死亡而分为两大派系并自相残杀时,本应继续效忠于李泰瀚的张基硕却出人意料地选择了【保持中立】——随后他就参与到了韩军的关键行动中。尽管张基硕辩解称造成他反叛的直接原因是李泰瀚的疯狂,但包括任在永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其中另有隐情。 “总而言之,我推测pic组织和朝鲜人有两条进行物资输送的路线:一条路线在日本海,另一条就在韩国境内。”麦克尼尔把水瓶丢给了伯顿,“假如米拉获取的信息是正确的,我们今晚就有机会抓住一些老鼠。” 眼看着视野右上角表示时间的数字已经变成了00:00,伯顿愈发怀疑他们找错了位置。现如今,夜间的首尔仍然受到军队的严密管控,尽管他们并不像李璟惠总统时期或是殷熙正大将手下的士兵那样严酷,行动可疑的市民仍然会成为他们的怀疑对象。麦克尼尔的行动越多,他就越受到军队的额外关注。这样一来,潜藏在军队中的敌人说不定也会采取必要的措施来消灭潜在的威胁因素。 “已经快半夜一点了。”伯顿打着哈欠,他又一次启动了电子烟,“麦克尼尔,我希望你的推测是正确的。”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麦克尼尔握紧了拳头,“即便是选错了方向,至多给他们一些苟延残喘的时间罢了。再过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我们会把他们打得抬不起头。” 然而,麦克尼尔心中却一直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向他发出警告,让他尽快解决问题。他知道,希望让他在不断地重复着失败的拯救行动中饱受意志上的折磨的李林不会给他留下一个完美的缓冲时间。麦克尼尔可以选择让伯顿利用任在永资助的那笔资金去炒股并暴富——假如伯顿当真有那样的本事——然后治好自己身上的全部疾病并招兵买马地向帝国发起复仇。历史的变革不因个人而变化,倘若更加剧烈的风暴即将到来,那么麦克尼尔剩下的时间也少得可怜了。 敌人或许有办法携带更多的武器在首尔行动,这是麦克尼尔已经考虑到的风险。他们所能依靠的只有麦克尼尔身上的光学迷彩,然而光学迷彩在夜间很容易在红外探测装置下无所遁形。避免和敌人交战,避免引来第三方的关注,把这件事控制在【合同搜查本部的外国难民编外探员】们的影响范围内,才是麦克尼尔最终的目的。他不会把自己选中的功劳让给别人。 终于,在伯顿不耐烦地向着麦克尼尔诉说着半夜两点的日子有多难熬(似乎他本来要去夜店)时,附近响起的引擎声引起了麦克尼尔的注意。 “有人来了。” 昏昏欲睡的伯顿一下子精神起来,他向着车子的前后左右各看了几眼,都没有发现米拉所说的车辆。 “拜托,他们的车呢?” “蠢货,我们碰上了能给车子安装光学迷彩的对手。”麦克尼尔狠狠地按住伯顿的脑袋并掐住他的后颈,“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大家都安静一些,祈祷他们没机会发现我们。” 米拉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状似浣熊的毛绒玩具,里面藏着一个用来在紧急时刻代替她承受反击的替身型防护屏障。见麦克尼尔如临大敌,她立刻打算中止正在进行的网络攻击,免得给麦克尼尔带来不必要的风险。 “不,你继续完成你的工作。”麦克尼尔告诉米拉尽快找出想要的证据,“我们必须明白【东莱物产】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们和【日本技研】又到底是什么关系。”随后,他从背包里翻出了一些零件,并组合成了两把匕首,“伯顿,等他们进入教堂之后,我们把外面的人全都干掉,再把里面的人一网打尽。” “哦,见鬼。”伯顿嘴上骂个不停,仍然笑着接过了匕首,“每次你都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连我都有些害怕了。” “疯狂的时代中,只有疯子能活下去。” 难怪韩国人始终找不到藏在半岛上的这些内鬼:谁能和一群不分昼夜地使用光学迷彩来掩盖行踪的专业人士对抗呢?任在永能够找到这些可疑地点,那还是多亏了朝鲜方面的帮助,毕竟委员长本人也急于找出险些把自己害死的罪魁祸首。 “小心些,你们完全看不到他们。”米拉欲言又止,“……我可以尝试帮你们干扰他们的电子脑。” “不,你的工作更重要,如果【东莱物产】发现情况不妙并销毁了部分机密,我们的工作就彻底失败了。”麦克尼尔又一次阻止了米拉的请求,“很好,他们离开了……我感到有几个信号正在远离我们。现在,轮到我们出动了。” 除了扬起的尘土和地上的泥印外,没有什么能证明这里停泊着一辆货车。麦克尼尔和伯顿蹑手蹑脚地下了车,由麦克尼尔走在最前面,接近他所感知到的敌人所在的位置。 就在这一瞬间,难以忍受的剧痛突兀地袭击了麦克尼尔。但是,展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伴随着视野被完全地染成红色,周围的障碍物似乎全部消失了,前方只剩下两个模糊的红色人影。不可思议的是,这一次他意外地保持着清醒,没有被这剧痛所打倒。麦克尼尔伸出双手,他发现视野中的自己也是红色的【血人】。 夜空一般深邃的黑色大地上伸出了几块石板,耸立在那些红色的人影身后。黑色石板上不断地浮现出红色的字迹,每一个字母都向下流淌着鲜红色的液体,样子像极了泣血的悲剧演员。 【麦克尼尔,你看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伯顿。你最好留在原来的位置,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 他看到的是什么?红外探测装置可以看到被光学迷彩覆盖的目标,麦克尼尔在各种韩军内部的教程上了解过对应的作战方法。眼前的一幕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光学仪器所能看到的画面,也不像是有人恶趣味地把他的视野变得只剩下红色。心有余悸的麦克尼尔又向身后看去,出现在轿车附近位置的同样是两个模糊的红色人影。 怀着无比的忐忑,麦克尼尔向前迈出一步,他脚下的地面立即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字迹。 【警告:……】 麦克尼尔没有关注大写的【warng】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眼前的状况有助于他更加精准地定位敌人并将之消灭。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敌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他的观察之中。一些充斥着俚语和方言的对话钻进了麦克尼尔的脑海中,他试图摆脱这些呓语的影响,直到他惊恐万分地意识到这其实是前方的两名敌人之间的对话,这时他才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赶快结束这一切。” 麦克尼尔敲了敲他看不到的货车的车门,左侧的司机毫不设防地打开了门。他被麦克尼尔立即拽下卡车,一把匕首贴着他的耳朵飞过并准确地刺进了后方同伙的眼窝。在那名被刀子击中的同伴发出惨叫并反击前,踩着垫在门框上的司机爬进驾驶舱的麦克尼尔又从后腰翻出一把匕首并割开了敌人的脖子。后方等待多时的伯顿连忙赶上前去,把被麦克尼尔踢下车子的司机控制起来。 眼前的红色人影消失了。 “咱们拿他怎么办?”伯顿把司机按在泥水里,试探性地问道。 “看看能不能搜出有用的情报。”麦克尼尔相信米拉已经阻止了敌人向着前往教堂内部的同伙发送求援信息,他走到被伯顿按倒的司机面前,观察着对方的外貌。光学迷彩已经被强制解除,麦克尼尔身后的货车也在夜色中显露出了真身。 伯顿只见麦克尼尔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他的心情也随之不断起伏。 “你见过他?” “不,但我觉得有点不对劲。”麦克尼尔把车上的那具尸体拖了下来,“来,让我们对比看一看……你看,他们的长相一模一样。” 用型号完全相同的量产型义体确实会导致不同的人拥有完全相同的外貌,但伯顿清楚麦克尼尔所说的并不是单纯的义体外观重复。这个神秘的犯罪组织让自己的手下使用完全相同的义体去执行任务,即便事情败露也不会被很快追查。 “体型也完全一样。” “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突破口,比如说我们应该去调查哪家企业生产这种义体,然后再详细地看看他们生产出的产品都卖给了哪些人……” 麦克尼尔让米拉前来进行对比,已经完成了工作的米拉在这两具完全相同的义体面前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了二者之间的区别。 “就算外表一模一样,灵魂是不同的。”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个和你完全相同的人出现在我的面前,恐怕我没法分辨出谁才是真正的你。”麦克尼尔十分注意隐蔽性,他自始至终让司机面朝下,这样一来司机就没机会看到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长相。在米拉确认这里找不到任何机密后,他们让司机的电子脑暂时停止工作并将司机塞回车子内,然后才朝着前方的教堂前进。 里面会有更多的敌人等待着他们。麦克尼尔并不因此而畏惧,他不会直接地因为感受到敌人的强大而产生绝望,绝望多半来自号称可信的同盟的背叛。 “各位,咱们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在教堂大门前,麦克尼尔嘱咐自己的同伴们,“如果他们有枪,那我们就千万不要和他们正面对抗。别忘了,我们还可以把这里的情况直接报告给合同搜查本部。就算把功劳拱手让人,也不能让他们跑掉。” “我还以为你会说出相反的结论。”米拉戴上了一副护目镜,“下令,尼尔。” “你们两个从窗子进去,我从正面突破。”麦克尼尔开启了光学迷彩,“别把他们全宰了,至少要留几个人充当俘虏。” 麦克尼尔耐心地等待着,收到米拉和伯顿的信号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开了紧锁的大门,打了个滚,沿着教堂内侧墙壁的角落方向前进,以免成为敌人的目标。自从医生告诉他频繁使用蛮力会严重损害义体后,麦克尼尔忽然变得【脆弱】了许多,但这并不会妨碍他在必要时刻继续使用暴力。 “没人?”麦克尼尔疑惑地扫视着教堂的大厅,“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半晌过后,伯顿和米拉也从侧面的房间返回大厅,并把各自的发现报告了麦克尼尔。教堂里一个人都没有,不仅他们无法看到任何人的身影,米拉也确认附近没有【灵魂】的存在。 “如果我能进入刚才的状态就好了。”麦克尼尔正这么想,眼前的视觉骤然发生了变化。令他失望的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在教堂中找到任何值得怀疑的踪迹。 “你的眼睛好像又变红了。”米拉指着麦克尼尔的脸,“医生有没有说过这是什么症状?” “他们只管收钱,不管看病和解释病情的。”麦克尼尔没忘记奚落医生一番,“现在的医生懂什么治病呢?” 一无所获的麦克尼尔只剩下最后一个选项:破坏教堂建筑来寻找可能存在的证据。这样做可能会让他们麻烦缠身,只要任在永愿意想办法出面袒护,事情或许不会那么糟。 接近凌晨四点,米拉终于在教堂的地板下发现了一条通向地下的走廊。 “干得好。”麦克尼尔情不自禁地夸奖起米拉的努力,“我们立刻把这件事报告给任中校,让他来定夺。把现场保护好,尽快让其他人来监视现场。如果通道另一侧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我们钻进去就是送死。” “但是,他们的同伙已经死在外面,发现情况不对劲的敌人肯定会逃跑,那咱们是不是应该继续追击他们比较好?”伯顿望着深不见底的隧道,“而且,在这教堂下方有这样一条地下通道,韩国人却对此完全不知情……就算他们确实原本对此一无所知,考虑到他们在战争期间进行了那么多次探测和扫描,总该发现蹊跷的。” “尼尔说得对,后面的事情不是我们能负责的。”米拉也支持麦克尼尔的想法,“隧道的另一头说不定就是朝鲜,谁也不知道在那边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 尽管让朝鲜人去收拾那些逃跑的神秘人,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的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悄无声息地返回了车子中,继续监视着教堂,直到合同搜查本部派来了专业的调查人员接管了附近的工作后,他们才在任在永的邀请下决定去合同搜查本部讲述事情的经过。 tbc? OR3-EP5:八爪蜘蛛(8) or3-ep5:八爪蜘蛛(8) “听说再过不久,韩国人就要选出新的总统了。”尽管伯顿不认为这是什么危险话题,他仍然刻意地压低了音量,“简直难以想象金京荣是怎么控制局势并恢复秩序的。” 在他身旁,麦克尼尔披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和伯顿一同穿行在肃静的走廊中。这里是陆军总部,也是合同搜查本部的临时办公室——殷熙正大将被捕后,整个陆军机构群龙无首,合同参谋本部代为行使陆军总部的部分功能,而特地来调查兵变起因的合同搜查本部则暂时占据了陆军总部的部分办公场所。附近的建筑没有在战争中遭受严重的破坏,来自合同搜查本部的军官和官员们在简要地对建筑进行了清理和部分修复后便开始了他们的工作。 “难道你对这件事很感兴趣?”麦克尼尔把双手插在衣兜里,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没那么落魄,“金京荣代理总统已经声明他会参加竞选,那么赢得选举的也只会是他了。其他候选人可不像他一样有机会用担任代理总统的政绩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除非他忽然犯下了严重错误。” “并不是所有错误都会成为用来攻讦某人的证据。” 把兵变和战争联系起来并将矛头指向某个至今真身不明的外国组织的,正是时常委托麦克尼尔等人为他调查各种小道消息的任在永。想要证明这种充满了阴谋论色彩的观点,任在永需要拿出真实的证据,没有什么比让亲临现场的调查员直接向合同搜查本部的总负责人汇报更能说明真相了。麦克尼尔倒不担心这位之前和他有一面之缘的安忠焕将军刻意地难为他,他只是忧虑自己拿出的证据不足以证明任在永和自己的推断。 “他们要是问起来——” “不要把实话全都说出来,也不能完全说假话。”麦克尼尔叮嘱伯顿,“我有一种预感,这个pic组织的势力范围超出我们的想象。” 合同搜查本部的部长办公室附近堆放着一些杂乱的资料,据称是搜集到的陆军总部策划兵变的证据。让陆军将领来调查陆军参谋总长的兵变行为,无论这其中牵扯到多少陆军内部的矛盾,都只会在总体上削弱陆军的地位。倘若陆军的实力严重下降,纵使反对殷熙正大将的军官在陆军取得了主导地位,这种优势也将变得毫无意义。他们唯一的自信源自韩国面临着的特殊局势,不会有人当真把陆军削弱得不堪一击。 这是麦克尼尔第二次和安忠焕中将见面,对方给他留下的印象和上一次没有区别:毫无高级将领的威严,看上去更像是失业而颓废的中老年男性。按照任在永的说法,安忠焕中将的仕途并不怎么如意,尽管他确实成为了韩军的高级将领之一,但他曾经连续多年受到排挤,唯一的儿子也在多年前去世了,这样在各个方面都遭遇了挫败的老人会表现得颓废而沮丧也是情理之中。 其中的残酷性正在于此:一旦踏入了完全不同的领域,要么像殷熙正那样不择手段地自保,要么就是像安忠焕这样处处成为别人的出气筒。 简陋的办公室中几乎没有装饰品,装有纸质文件和电子存储设备的箱子堆积在墙角,使得房间看起来十分凌乱。整个屋子中唯一的点缀是一幅挂在墙上的书法,上面浓墨重彩地写着几个汉字,而麦克尼尔也并不认得。他又一次后悔自己没像舒勒那样发愤图强多学些必要的知识。 “安将军,下午好。”麦克尼尔规规矩矩地向安忠焕中将敬礼,“是任中校让我们来找您的。” “我听说你们发现了日本人在这起事件中扮演着不光彩角色的证据。”安忠焕中将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空了一半的啤酒瓶,看样子这家伙刚刚还在上班时间喝酒,麦克尼尔也不知道他是否有能力承担合同搜查本部的工作,“但是,这些线索不能说明日本人确实在从事对我国不利的活动。” 的确,麦克尼尔和任在永搜集到的证据仍然是破碎而彼此割裂的,想要把这些碎片拼接成完整的拼图,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更为完整的证据。 “安将军,我们最近确实有一些收获。”伯顿战战兢兢地用翻译软件提供的韩语向安忠焕中将汇报自己的发现,“比如说,朝鲜人的特殊作战部队其实是由海外流亡者组成的,而这支部队的指挥官长期躲藏在东南亚,恰好一家和日本人有着密切联系的企业也在那个区域从事一些灰色交易——” “倒卖军火?”安忠焕将军干巴巴地笑了两三声,“又是老一套说法,真没意思。说姓辛的涉嫌走私的指控也不止一起了,哪一个能把他送进监狱?美国人,在我们韩国,从上到下,想要干掉辛家人的政客、官员、军人,一向不缺。但是,如果他们确实涉嫌倒卖军火,那他们早就被送进监狱了,也轮不到你们来找证据。”他拎起桌子上的啤酒瓶,往嘴里灌了几口,“……知道为什么吗?其他人,不管是已经进了监狱的李璟惠大统领还是同样在蹲监狱的殷总长,他们都会辩解说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我们韩国。只有他姓辛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忠诚只会奉献给日本这一事实。” “那么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麦克尼尔疑惑地问道,“毫不掩饰地表明自己忠诚于外国,甚至懒得做任何掩饰,这不是不折不扣的叛国吗?之前的李总统,花费了很多心思去调查反对派的丑闻;在帝国那里,任何被怀疑勾结大东合众国的官员都会被立刻投入监狱。怎么你们偏偏不想把【东莱物产】的老板抓起来?” 安忠焕中将抓起椅背上的军大衣,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忙碌着的士兵们。 “有些人对敌人太软弱,对朋友太严厉。” 谁是敌人而谁又是朋友,这才是问题的关键。麦克尼尔不想在这一问题上继续争论,他相信事情的最终决策权掌握在韩国人而不是他的手中。把自己发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韩国人,然后让韩国人来决定怎样处理这些流窜在东亚地区的罪犯,这是麦克尼尔所能做出的唯一贡献。 在麦克尼尔的描述下,一个组织严密的走私团伙的概貌逐渐出现在了众人的脑海中。【东莱物产】利用在日本的商业联系,进口了大量质量低劣的义体和电子脑并将其批量出售到东南亚地区来赚取资金,这似乎是一种和大东合众国争夺市场的正常商业活动。但是,麦克尼尔进一步补充说,根据他们从【东莱物产】的交易记录中盗取到的情报,这些批量生产、整齐划一的义体和电子脑还有另一层用途。 “把自己手下的犯罪团伙用完全相同的义体武装起来,确实是个好办法。”安忠焕将军也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性,“或许我们可以往最坏的方向推测,那就是他们利用这种方法把大量真正的雇佣兵、通缉犯混入平民中,这些人既能在战区成为名副其实的杀人机器,又能在远离战争的国度里充当间谍。” “也许这就是新时代的【洗钱】。”麦克尼尔并无恶意地开了个玩笑,“把罪大恶极的犯人赋予新的身份后送去继续作恶,这是相当高明的手法。况且,强行对公民的电子脑实施全面搜查会被认为是不折不扣的暴行,这种共识让调查犯罪分子的身份变得更加艰难了。” 此外,从事这些罪恶交易的罪犯或许会采取另一种方式来实现偷渡。他们可以绑架前往对应地区出差的公司职员并迅速将其替换为自己的同伙,这种行为在过去的几年中广泛存在于不正当的商业竞争中,专业的罪犯来做类似的事情并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东莱物产】只是这一犯罪集团中的末端执行组织,和【东莱物产】关系密切的【日本技研】可能具有更加重要的地位,而藏在背后的则是至今仍然神秘莫测的pic。哪怕把pic在东亚或是朝鲜半岛的同伙消灭掉,对麦克尼尔而言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复仇,他很享受这种把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的计划粉碎的成就感。眼下,他需要的是韩国人的配合,只有当韩国人相信他的推测时,pic的生存空间才会被进一步压缩直到走投无路。 “除此之外,我们可能还需要朝鲜人的协助。”麦克尼尔当然知道刚刚从战争中得到解脱的韩国人不会情愿和北方的朝鲜人合作,但这是从杂乱无章的证据中揪出敌人的唯一办法,“我们有许多理由怀疑这些组织和朝鲜人之间存在联系,即便朝鲜人不是他们的合作伙伴,至少也对他们的存在是知情的。” “也就是说,当前的重点在于——” 办公室侧面的小门打开了,几名身穿黑色西服的保镖走进屋子里,在麦克尼尔和伯顿惊愕的目光中紧随着保镖们入内的则是穿着便服的金京荣代理总统。这位贵客的到访让众人措手不及,仍然手持酒瓶的安忠焕中将手足无措地把酒瓶随便地放在窗台上,自己到饮水机旁往空着的茶杯中接了些凉水,又放上了一些茶叶。 “哦,我真是健忘。”手忙脚乱的安忠焕将军又把凉水倒掉,重新加了热水,将杯子放在办公桌边缘,这才前去迎接突然到访的代理总统。 “我只是来这里看一看你们的工作进展,”金京荣代理总统说话时嘴唇总会不自觉地上翘,这个特征每次都令麦克尼尔有些疑惑,“不用在乎我,你们继续干活。” 既然连代理总统本人都这么说,安忠焕中将不敢推辞,便让麦克尼尔继续汇报他的发现。在听说详细调查可能需要朝鲜方面的协助后,金京荣代理总统当即表示,他可以立刻请求北方的委员长成立对应的调查机构去详细地寻找所谓外国集团的犯罪证据。假如麦克尼尔所说的那些能够随便搞来光学迷彩的神秘人确实逃到了朝鲜,把那些犯罪分子一网打尽就是朝鲜人的责任。 “不过,你们是怎么找到他们的踪迹的?”金京荣感到好奇,“这些人会采取各种各样的手段来维持计划的保密性。” “任在永中校详细地调查了首尔的所有相关企业在战争前后的货物流向,并根据保存的录像分析了缺失的货物的可能去处。”麦克尼尔立即把任在永抬了出来,他不愿意在不恰当的时刻出风头,“要不是他做了这么多工作,我们也没有机会抓住敌人的把柄。” “大统领权限代行,如果此事属实,那么我们可能自始至终都是别人剧本中的木偶。”安忠焕中将见状,严肃地对金京荣代理总统说道,“不把这些潜伏在我们内部的害虫抓出来,公民也没有办法面对全新的未来,南北也无法实现真正的和解。” “唉,现在我们双方之间不爆发新的战争就已经是万幸。”金京荣眉头紧锁,背着手在办公室中来回踱步,“和解是必然迈出的一步,但无论是我们还是他们,对于何时、怎样迈出这一步,都没有心理准备,也缺乏明确的规划。安将军,假如我们不抓住机会,那么哪怕再过几十年、几百年,它就只能是一个口号。” 办公室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沉重起来,连对韩国人的喜怒哀乐不那么感同身受的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感受到了其中蕴藏着的悲哀。本应生活在同一面旗帜下的同胞被迫在不同野心的驱使下自相残杀,无疑是一种悲剧;把这种悲剧继续合理化并让它持续,则是更大的惨剧。 以麦克尼尔的立场而言,换作他来当合众国的总统,也只会要求半岛保持这种互相对抗的现状。 “不管怎么说,这些证据已经可以让【东莱物产】麻烦缠身了。”金京荣代理总统满意地检查着安忠焕将军提供的资料,“我的本行毕竟是钻研法律,凭借这些证据再加上一支专业团队,纵使不能把【东莱物产】打垮,也能让它永远爬不起来。”说到这里,他似乎才想起来房间中还有两名非韩国人,“哦,我确实为你们的境遇而忧虑,但请原谅我因自己当前的身份和立场而无法直接帮助你们。不过,也许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们获得媒体的关注并立刻摆脱贫困。” “我懂了,您需要我们出现在某个电视节目中。”麦克尼尔心领神会,他在gdi见过类似的办法,“没问题,交易成立。” “呃,等一等。”伯顿连忙打断了麦克尼尔的话,“我是说,我知道您对外国难民的态度是比较友好的,但是请两个北美白人男性去当嘉宾似乎不妥,所以我就不去了……让缺席的那位女士去比较好。” 【麦克尼尔,我可不希望像我这种总是逛夜店的人被认出来……你能理解就好。】 金京荣没有在伯顿身上投以过多的关注,在伯顿主动推辞后,他立即同意了伯顿的想法。东亚地区没有大规模接收外国难民的传统,如果韩国想要开启这个先例,就必须十分地注重循序渐进,同时也必须有计划地改变难民在当地公民心目中的形象。麦克尼尔、伯顿和米拉名列首批因在战争中做出优秀贡献而得以获得公民身份的外国难民名单之中,尽管这名单的存在似乎表现了一种对北方的敌视,但无论是韩国人还是难民都对这一决定较为满意。在韩国人那里,难民们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在难民看来,韩国人愿意放松标准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好,我就不打扰你们的工作了。”喝了一口茶水后,金京荣代理总统便和自己的保镖们从同一个侧门离开了办公室,“早些抓到那些罪犯,安将军。别让他们继续逍遥法外,我们要建立的新韩国没有他们的生存空间。” 然而,金京荣所说的话已经让麦克尼尔无法平静。他语无伦次地继续向安忠焕中将说着自己的发现,几次毫无逻辑地讲出了上下颠倒的废话。似乎是看出了麦克尼尔的激动和慌张,安忠焕中将颓唐地叹了一口气,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示意麦克尼尔和伯顿可以离开了。 “我和金代行都会想办法让委员长在这一问题上合作的,你们先调查其他的问题。” 离开合同搜查本部后,麦克尼尔一溜烟地跑回了医院,把金京荣为他们提供的机遇告诉了米拉。既然伯顿出于某些原因而自觉自愿地放弃了这个机会,也只有米拉能够填补名额上的空缺。 不过,和麦克尼尔所想象出的画面完全不同的是,并没有来自代理总统的特工和保镖把他们接到阔气的演播室中。相反,根据稍后传来的匿名消息的说法,金京荣代理总统会在今晚走访市民,而麦克尼尔和米拉只需要在对应的地点充当受访的外国难民即可。 “真是个亲民的代理总统。”麦克尼尔起先失望了一阵,不过他本来就不认为外国难民有机会堂而皇之地进入演播室,也就逐渐放下了失落感,“不过,虽然他让我们预先扮演普通市民,却又不准备对应的问题,看来他也不想完全作假嘛。” “半真半假的可信度才是最高的。”米拉为自己该怎样打扮而犯难了,最后她只得决定把上一次从工地换到的工作服穿在身上,“全是假话和全是真话似乎都会让人产生怀疑。” 结束了日常检查后,麦克尼尔匆忙地换下病号服,披上了下午他去合同搜查本部时穿的大衣,和米拉一起离开了医院。如果没发生什么意外,金京荣代理总统就会在预告中的街区出现——麦克尼尔相信韩国人不会让训练有素的刺客有机可乘。 果不其然,等到麦克尼尔和米拉匆忙地赶往市中心附近时,他们正巧撞上了在几名保镖的陪同下和市民们打着招呼的金京荣。 “看,这是我们今天晚上在首尔遇到的第一批外国难民。”金京荣身旁既有摄像头也有无意中帮助他完成了信息传播的手机——附近的热心市民忙着给金京荣代理总统拍照——再过几个小时,不仅官方的电视台,所有媒体都会在这场宣传活动中推波助澜。 麦克尼尔尴尬地站在道路中央,等待着金京荣来到他的面前。 “晚上好,我是大统领权限代行金京荣。”金京荣先用英语介绍了一遍自己,而后迅速地换回了韩语,“两位来到韩国有多久了?” “差不多半年。”米拉答道,“……最开始在釜山打工,去年年底的时候来到首尔,很不巧碰上了战争爆发。” “然后在军队工作了很长时间。”麦克尼尔接过话头,“最近在兼职清洁工和建筑工人。” 金京荣点了点头,分别和二人握手表示敬意。 “你们受苦了!”他扶着眼镜,侧开身子让摄像头拍摄两名外国难民的正面形象,“在韩国,你们负责最艰难的工作,却很少得到对应的报酬。”说到这里,他又暗示摄影师注意拍摄两件沾满泥土的工作服,“放心,你们面临的问题也是我们亟需解决的。既然你们无法返回自己的家乡,我们也不会抛弃愿意为这片土地奉献的热心人。对了,你们以后在这里有什么打算吗?” “我得治病。”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我还在自己的祖国,哪怕把自己卖掉都付不起医疗费。相比之下,这里的医疗费仍旧很贵,但至少还算保持在让我看了之后不会立刻晕倒的范围内。”他的目光刻意地避让着摄像头,“再然后呢……我不想考虑那么多,先得治好病才有资格谈未来。倘若连生命都没有,谈事业和家庭都是奢望。” “哦,原来如此。”金京荣诧异地退后了几步,“其实我刚才以为你们是情侣,而你们也许正在为将来的家庭问题感到担忧。” “那是不可能的。”米拉补充了几句,“因为……我喜欢女人多一点。” 这句话不仅让麦克尼尔立即沉默了下来,也让脸上挂着笑容的金京荣代理总统的额头渗出了冷汗。这或许是韩国迟早要面对的问题,尽管美利坚帝国和欧共体在战争中的失败似乎让他们主张的合法化失去了对应的影响力,但有些潮流的出现始终是不可避免的。 “这确实是个问题。”金京荣代理总统喃喃自语,“是个问题啊……唉,感谢你们为韩国的付出,我也希望你们能够有机会在即将到来的选举中投出表达着民意的一票。” tbc? OR3-EP5:八爪蜘蛛(9) or3-ep5:八爪蜘蛛(9) 事已至此,越来越多的证据导向一个麦克尼尔不见得会接受的结论:确实存在一个暗中操纵着当地局势的组织。尽管如此,他对所谓pic组织的存在不再抱有任何怀疑,唯一需要得到解释的是该组织的动机。庞大的组织需要足够的利益来维系其成员之间的同盟关系,缺乏共同的利益就不能长期合作,更别说策划什么阴谋了。想要把动机调查得更清楚,或许还需要朝鲜人的协助,但这对刚刚走出战争阴影不久的朝鲜和韩国双方而言都显得有些为难。正如金京荣代理总统所说的那样,他们没有因为仇恨的驱使而抗拒停火协议、继续战斗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万一某些越界的接触被认定是软弱可欺或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一来,不仅合同参谋本部不能随便和北方的朝鲜进行联络,连任在永也在这种危险的民意面前暂时退缩了。他只为麦克尼尔提供了种类更为丰富的公务用车,以便让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能够气派而潇洒地去拜访前不久还和他们是敌人的北方。 名为拜访,实为追击逃犯。不仅韩国方面发现了这些来路不明的神秘人,朝鲜人同样目击到类似的【长着相同样貌的不速之客】出现在边境地带。不用朝鲜方面多做什么说明,韩国人立即决定派遣精锐队伍前往对应地点将这些疑似受到外国组织指挥的犯罪分子和不法之徒全部消灭。整个行动需要足够迅速,尤其是要赶在朝军动手前解决问题,否则韩国人就别想把犯罪分子的尸体领回国内当证据了。 参与行动的队员除了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之外,还有一些最近刚刚从战争中脱身的韩军特种兵。不同的小队沿着两国之间的边境线搜索并穿插,逐渐逼近徘徊在附近的神秘武装集团。其中,麦克尼尔所在的方向最接近开城,那里恰好有一些正在清理废墟的朝军作战部队,说不定他们会因为察觉到附近的异常状况而加入混战。 “你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像是正在住院的病人。”伯顿踩在货车的车厢顶部,趾高气昂地向着下方的麦克尼尔喊着,“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住院期间还能跑出去打仗的病人。” “时代变了,伯顿。”麦克尼尔最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吃巧克力,这是他在无法进食和只能喝水之间选择的平衡点,或许融化后的巧克力能够蒙混过关,“能够真切地改变我们的固有观念的,一向不是从最开始就以摧毁或颠覆它为目的的思想和理论,而是在不经意间消灭了旧观念赖以生存的基础的新技术。”他把战术背心披在身上,懒散地走向货车驾驶室,“这是不因道德上的原因而产生变化的铁律。” 麦克尼尔正要打开车门,伯顿径直从车厢顶部跳下来,拦住了他。 “你真的没事吗?”他收敛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欲言又止,尴尬地把双手插在衣兜内以掩饰心中的不安,“我算是看明白你的为人了:哪怕自己一声不响地死掉也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那说明你看错人了。”麦克尼尔咳嗽了几声,“医生说,我应该尽量避免干体力活……所以,现在我得靠更高明的技术来解决问题。” “也好,莽撞地往前冲应该是我的工作才对。”伯顿也笑了,“好,让我们看看这些躲在泥坑里的泥鳅还有什么花招。” 迈克尔·麦克尼尔对自己和同伴的实力、运气都有一定的信心,他相信自己能够成功地存活下来并把敌人消灭或是抓获。一直在心头困扰着他的问题是pic的动机和实施这些阴谋的具体形式。即便pic可以利用这种【换脑】来神不知鬼不觉地窃取情报、转移重要人物、运送雇佣兵和特种部队,只要他们的合作伙伴能够联想到连自己都可能成为受害者,双方之间的合作就会不可避免地存在隔阂并最终以决裂收场。谁也不清楚pic在朝鲜和韩国到底有多少同伙,或许明海俊是其中一员,但明海俊当时的反应已经证明他只是误打误撞和pic产生了联系的局外人。 年轻的士兵启动了车子,载着代表着善意的礼物前往北方。这些因各类原因而被淘汰或被长期储存的医疗屋子在韩国显得多余,放到朝鲜或许恰好能够解决朝鲜人的燃眉之急。互相仇杀的双方想要摆脱仇恨,除了在理论上强调和平共处之外,更要用实际行动证明善意。 “你在想什么?”米拉发现了麦克尼尔的心不在焉,“平时你开车的时候,眼神和现在不一样。” “我在思考敌人的动机到底是什么。”麦克尼尔又把一块巧克力填进了喉咙,“他们的动机,米拉。他们借助这第四次世界大战结束前的最后混乱来发展壮大,可如果他们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被战争的胜利者直接消灭,那么再多的计谋和较量也只会让他们最终的失败变得更加可笑。” “如果朝鲜人和韩国人之间打得不可开交甚至让整个东亚都卷入世界大战中,获利的应该是美利坚帝国。”米拉推测道,“事实上,大东合众国在本土的军事力量和多年以前相比已经显得空虚,它把大部分军队送到世界各地来消灭其敌人的海外驻军并巩固自身在海外的影响力,如果本来已经被【平定】的东亚陷入新的战争,大东合众国无论如何都必须将精力分散到本土。” 但是,若因此而断定pic和美利坚帝国是盟友,未免过于武断。麦克尼尔更倾向于认为pic可以随时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在世界大战中支持不同的参战国——只要战争结束后的新秩序中没有能够支配整个世界的超级大国,pic就不用担心自己受到胜利者的清算。然而,以实际情况来看,即便pic的原本计划是维持这种平衡,它的图谋势必伴随着大东合众国的崛起而成为泡影。哪怕是让对美利坚帝国和欧共体一方的战争局势最乐观的评论家来分析,他们也只能悲哀地发现大东合众国的胜利是不可阻挡的。 麦克尼尔无法改变这个结局,他也不想看到大东合众国成为新秩序下的支配者。然而,他更想看到那个亵渎了他的故乡和理想的帝国赶快灰飞烟灭。哪怕是在废墟之上重建合众国,也比让那个畸形而扭曲的帝国苟延残喘下去更好。 车子在凹凸不平的公路上疾驰,迅速地拉近和边境线之间的距离。不远处出现了戒备森严的岗哨,全副武装的朝军士兵冷漠地注视着出现在眼前的访客。几名士兵上前拦下了这辆大货车,开始对货车上的货物和乘客进行检查。 “所以,他们在不给我们提供武器这件事上找到了充分的理由。”接受了朝军士兵的搜查后,伯顿垂头丧气地回到车上,“我就知道是这样。到时候他们肯定会会说,就算带着武器越境也会被朝鲜人发现,不如从一开始就什么也不拿。” “我们需要的并不一定是武器。”麦克尼尔仍然保持着乐观,“在我看来,只要我们能够把逃到朝鲜的那些罪犯和武装人员抓回来,韩国人一样会非常满意。” 经历了前后两个月左右的生死考验后,麦克尼尔对自己的作战能力有着极高的自信。见识到了朝军特殊作战部队的战斗力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观点。碰上太弱的敌人根本用不上对应的武器装备,若是太强的敌人出现则即便使用再多的单兵作战武器(除非直接用火箭炮或导弹对某区域进行覆盖式打击)也无济于事。归根结底,使用武器的终究还是人,只有完全不依赖人的全自动化武器才能最终排除人的自我意志在战斗中起到的作用。 “等等……” 麦克尼尔为自己的奇思妙想感到惊讶,他越来越发现某些跳跃式的思维在不经意间为他开辟了新的道路。如果一切武器都需要人来驱使,而完全不需要人的武器又发明不出来,那么只发明一种能替代人的工具就可以了。让真正的【人】能够在幕后操控战争,而进行战争的则是只具备某种特定方向思维的【工具】。 有一个组织的所作所为正巧符合麦克尼尔的推断,那就是被他以pic这个缩写命名的神秘跨国犯罪组织。那些有着完全相同外貌的神秘人让麦克尼尔想起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克隆人战争——有一些未经证实的传言说,gdi的雏形正是在此期间逐渐形成。过多的相似性令麦克尼尔不得不把事情往更坏的方面联想,他常常怀疑自己低估了敌人的野心和手段。 “你们可以过去了。”一名朝军士兵没好气地对麦克尼尔说道,“……收敛一点。” 麦克尼尔本来也没有盼望着在朝军士兵的脸上看到什么热情,对方没立即扑上来把他生吞活剥已经算是保持克制了。向着边境线附近的朝军士兵告别后,这辆载有货物的大卡车便进入了朝鲜境内。虽然韩国人总会夸大其词地宣传朝鲜的落伍,双方的差距在国境线附近还不算明显,或者说朝鲜人有意识地在边境表现出了自己的现代化一面。作为这种对外宣传的最终产品,开城免不了成为各类事件的焦点。 “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想必他们都会用这种满怀仇视的目光看待我们。”米拉回忆着朝军士兵的眼神,“……或许双方当中总会有人希望他们能够放下仇恨,可是如果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许多战争也就没那么容易被煽动起来了。” 年轻的士兵继续驾驶着卡车,他用心地回顾着金京荣对双方关系的表态,想要从中看出哪怕一丝通向和解的可能性。战争确实是因为诡计和阴谋而爆发的,但在战争持续了两个月之后,真正的原因反而变得不再重要。仅凭所谓战争是朝军和韩军某些高级将领勾结起来策划的阴谋这种说法是无法让公民信服的,委员长和金京荣能够成功地达成临时停火协议并安抚各自的公民,仅仅因为对于全体毁灭的恐慌暂时战胜了仇恨。他们在最恰当的时机中止了冲突,而任何细小的火星说不定都会让这危险的火药桶再次爆炸。 前方出现了熟悉的建筑群,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它洗脱了战争和袭击带来的阴霾,恢复了朝鲜的门面形象。 “准备行动。”麦克尼尔从大货车座位底下的背包中奇迹般地翻出了三把冲锋枪,将其中两把递给自己的同伴。伯顿见了,不禁喜上眉梢。他兴冲冲地接过冲锋枪,却骤然发现触感完全不像是枪械。 “喂,这是什么东西?”他把【冲锋枪】晃来晃去,脸上挂满了茫然,“你把玩具枪拿来凑数?” “不,这是韩国人的陶瓷射钉枪。”麦克尼尔哈哈大笑,“你以前肯定没见过,对?我也是头一次见到。任中校说,这是唯一能逃避安检的武器。” “虽然我们确实把武器偷运了进来,可这种枪看起来没什么威力。”米拉来回观察着通体黑色的【冲锋枪】的外形,“它真的有用吗?” 麦克尼尔耸了耸肩,举起冲锋枪比划了几下。 “对躯干的杀伤力会大幅度削弱,但如果是击中了电子脑,基本可以保证毙命。” “所以,看来我们没机会抓活的了。”伯顿叹了口气,“好哇,有枪总比没枪更好。我先去前面探路,你们保持警惕。” 驾驶室里只剩下了麦克尼尔和米拉,前者清点着他们所需的【弹药】,后者则向着窗外的草坪上射击了几次,以便判断这款新枪的性能。这种新奇的体验是他们过去不曾有的:在无法光明正大地输入军火的前提下,把射钉枪应用于特殊条件下的实战确实是值得考虑的好方法。 “那个,你昨天说的都是真的吗?”麦克尼尔突兀地问起了一句,“……我以为你是要搪塞他的提问。” 米拉沉默了一阵,给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复。 “是。” 她戴好灰色的工作帽,抬起头正视着麦克尼尔的双眼。 “并且,我相信你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歧视不同于【常理】的群体。” “哎呀,我是完全不在乎的。”麦克尼尔心虚地把【子弹】装进冲锋枪的弹匣里,“我只是担心你那么说会让金京荣代理总统很生气,毕竟他本来不打算这么早就触及这个话题……这里可是东亚,又不是北美。再说了,现在哪怕是北美也变得保守了许多。” 迈克尔·麦克尼尔伸出右手,让米拉把枪递给他来检查一下。 “很好,我就知道韩国人不会给咱们提供垃圾产品……”确定枪械能够使用后,麦克尼尔把冲锋枪还给了米拉,“……你别在意,我虽然是个很传统的人,可我一向理解新时代的新概念不可抗拒这一事实。”说到这里,他似有似无地发出了一声叹息,“我能怎么办呢?不想适应新时代又不想跟着旧时代反抗,那就只能夹在二者之间被碾碎。” 说罢,不等米拉做出反应,麦克尼尔便跳下车子,顺着伯顿离开的方向前进。根据合同搜查本部的技术人员进行的定位追踪,再加上朝鲜方面的反馈,双方最终确定一部分经由首尔的地下秘密通道钻入朝鲜的神秘人就在开城附近活动。当合同搜查本部仓促地派出一些小分队配合朝军清理这些垃圾时,其中一些信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如果有机会,麦克尼尔打算返回他们之前来到开城时藏身的同一栋建筑,并仔细地对比柳京饭店的幻象和双子塔的幻象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但是,伯顿发来的通讯打断了他的遐想。 “敌人藏在玩具加工厂里,离这里最近的朝鲜士兵大概在一英里以外。” 彼得·伯顿领着麦克尼尔穿过破损的铁丝网和电网,来到了他所说的工厂附近。 “我还以为朝鲜只会有军工厂呢。”米拉惊讶地望着高大整洁的厂房,心中似乎有什么顽固的东西逐渐被粉碎了。 “哦,看来这里全都是熊猫毛绒玩具。”麦克尼尔在附近发现了装有熊猫玩偶的箱子,“奇怪,他们从韩国逃跑之后为什么会钻进这种地方?” 三人迅速决定了进攻方案,由麦克尼尔和伯顿从正门突破,米拉则从工厂的窗户进入内部并伺机袭击敌人。两名身强力壮的青年刚把正门挪开一条缝,里面忽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奇怪叫声。没等麦克尼尔看个究竟,一名疯疯癫癫的男青年(麦克尼尔迅速地从他的长相和着装上辨认出对方是那些有着统一外貌的神秘人之一)从大门中钻出,扑向麦克尼尔。说时迟那时快,麦克尼尔和伯顿同时举起冲锋枪朝着对方开火,那人的脑袋被射钉枪打成了刺猬,从上到下遍布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孔,这只会让麦克尼尔看了之后感觉更加不适。 “进去看看。”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让人反胃的画面。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所有尸体的头颅都遭遇了明显的粉碎性打击,电子脑全部不翼而飞。因战争而停摆的工厂内没有监控录像,麦克尼尔永远无从查证是谁杀死了这些神秘人并拿走了全部的电子脑。倘若还有一部分电子脑被留在这里,或许他们还可以从电子脑中找出事情的真相。 旁边的切割机旁发出一阵脆响,担心米拉遭遇了敌人的麦克尼尔第一个跑过去,只见米拉满脸无辜地把一颗和刚才的尸体有着同样长相的头颅扔到旁边。 “我可不是故意的。”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稍微一用力,他的脑袋就掉下来了。” “这下我们找不到任何证人了。”伯顿沮丧地坐在地上,“不过,我们这里还有一位真正的专家。喂,你来看看这些人的电子脑里到底有什么!” 米拉点了点头,拿出准备好的数据线,打算从刚刚被麦克尼尔和伯顿击毙的那名神秘人的电子脑开始搜索。 “等一下。”麦克尼尔拦住了米拉,“……我们至今也无法摸清他们的行动规律和逻辑,小心一些总没错。万一他们的电子脑里全是病毒……” “风险总是和机遇并存的。” 几分钟之后,米拉用无比古怪的表情把结果报告给了麦克尼尔和伯顿。听完米拉的叙述后,两人纷纷露出了相同的尴尬笑容。 “自杀!?”麦克尼尔大呼小叫起来,“也就是说,这些人全都是自杀的……是的,肯定有人控制了他们的电子脑并下达了自杀的命令,除此之外没什么能让意识清醒的人把自己的脑袋敲碎。” “这还不是重点。”米拉走到麦克尼尔身旁,严肃地小声说道,“他们的外貌确实很接近,我们可以将其解释为他们的组织下发了同一型号的义体……但是,我感受到的【灵魂】竟然也是高度相似的,这是解释不通的。义体可以被制作得完全相同,哪怕是电子脑在理论上也可以被制作得近似一模一样,可灵魂是不同的。” 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攫取了麦克尼尔的心脏,他提着冲锋枪,在尸体旁散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中的恐慌稍微降温。 “米拉,如果你所说的一切完全属实,那么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克隆人。”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粗制滥造,是利用更加先进的科技制造出一模一样的人……在技术上,有实现的可能性吗?” “我不知道。”米拉惭愧地低下了头,“尼尔,我很想为你解答这个问题,但我今天见到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没关系,不停地被新时代刷新自己的认知本来就是常见的事情。”麦克尼尔和伯顿一起把尸体搬运到厂房中间位置,并把保存着电子脑的尸体单独放置在旁边,“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韩国人这回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也许朝鲜人都会因此而暂时放下敌意。” “抱歉,这种事情还不值得我们放下敌意。” 大门外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警觉性甚高的麦克尼尔立即把枪口对准了大门。出现在门口的,是他从未想到能在此处出现的熟人。 “开什么玩笑?”伯顿吃惊得合不拢嘴,“明海俊?他怎么来了?” tbc? OR3-EP5:八爪蜘蛛(11) or3-ep5:八爪蜘蛛(11) 重重迷雾笼罩下的敌人仍然在鬼鬼祟祟地进行着他们自认为永远无法被外人所知的阴谋,与他们活动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勇士则悄无声息地逐渐接近着真相。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从朝鲜带回了那些罪犯的电子脑,这是他们能够在北方寻找到的唯一线索。跟这些电子脑一起返回南方的,还有麦克尼尔从明海俊口中套出的一些绝密情报。虽然他信誓旦旦地向明海俊承诺绝不将这些情报告诉韩国人,但为了保住自己的职务和薪水以及合同参谋本部的保障,麦克尼尔在返回首尔后立即把大部分信息告知了任在永。 “这么说,北韩方面是不打算交出那些罪犯的义体了?”任在永和麦克尼尔在一栋修缮得较为完好的咖啡馆内见面,据说一些韩国官员时常光顾此地,使得咖啡馆成为了一个非公开的情报据点,“……他们忙着销毁证据,免得外界察觉他们勾结这个神秘组织。” “用勾结这个词来形容可能不太准确。”麦克尼尔点了一杯黑咖啡,他有时好奇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仅通过电子脑进行调节就能改变味觉的程序,那样一来他就可以像伯顿抽虚拟电子烟一样享受到各种美味,“在我看来,这是朝鲜人对外界保持有限度开放的【必要之恶】。” “但他们还是默许了这一切的存在——也就是你用pic来指代的那个组织。”任在永笑了笑,“行了,我也不想责怪你,你去他们的地盘上办事,能安然无恙地带着情报返回就是最大的幸运。对了,之前我给了你那么多钱去治病,不知道你这病有没有好转呢?” 麦克尼尔的神情顿时变得窘迫起来,他局促不安地晃着脑袋,愁眉不展地吸着杯子里的苦咖啡,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忘记一切的忧愁。 “您既然问了起来,我也就打算说实话了。”年轻的士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蒙着一层霜,“那些钱当然是不够的,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号称擅长理财的伯顿去用这些钱做投机生意——股票、证券、基金、数字货币……我相信他的本事,也相信他一定能赚够让我治病的钱。” 可惜,没有人见识过伯顿的赚钱本领。事实上,麦克尼尔对伯顿的一切了解全部来自于他以前听到的传闻和伯顿的自述,至于伯顿本人到底能不能实现钱生钱的奇迹,恐怕只有伯顿才清楚。即便如此,麦克尼尔对伯顿给予了最大程度的信任,而伯顿也尽力用事实证明他不会辜负麦克尼尔的期望。 “我懂了。”任在永似乎猜到了事情的真相,“……真不敢相信像你这样习惯于制定周密作战计划的老兵会这么鲁莽地把自己的救命钱送给别人。理财总归是存在风险的,拿去理财的资金数额应该是对你而言即使白白扔掉也不会影响生活的范围内……” “不,您理解错了。”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伯顿确实亏掉了所有钱,事情可能反而会简单一些,我们只需要怪罪变化无常的市场就可以了。事实上,他反而赚了不少钱——利用战争结束后股市的混乱,他在网络上建立了一个专门在韩国和日本的股市上进行精准狙击的组织,来这里投资的都是世界各地的普通人,没什么大亨。” 任在永的眼镜片后渗透出了凛冽的冰冷视线,这种投机活动根本没有产生任何财富,不过是把别人口袋里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而已,算得上是一种合法的抢劫。尽管如此,当麦克尼尔高谈阔论着依靠炒股来发财和救命时,任在永不会突兀地打搅了麦克尼尔的兴致。 “那么,导致他赔钱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 “交易机构把他的账号全部封杀了。”麦克尼尔无奈地耸了耸肩,“在那之前,他纸面上拥有的财富已经达到了200亿韩元。” 在嘲笑麦克尼尔和伯顿的不自量力之前,任在永默默地替他们的失败感到难过。做投机生意的人不值得同情,当他们选择依靠这种方式来改变穷困潦倒的处境时,早已预料到了自己承担的风险。但是,倘若他们还有别的路可选,谁会愿意冒着落得一文不名下场的危险去做这种生意呢? “我跟你说啊——” “我知道,我也没有脸面向你开口继续要钱了。”麦克尼尔惭愧地低下了头,“是我自己不小心,我们都高估了交易机构的良心。” “……你以为我是要通知你以后再也别想从我这里借钱吗?”任在永气得笑了出来,“说真的,看到你们过着这种难堪的日子,我总是想起以前的自己。我比你们幸运,因为我碰到了年轻时的安将军……不说这些了,这一次你做的确实不对,但我也不能看着你继续绝望地向深渊里滑落。”说到这里,任在永话锋一转,把麦克尼尔刚刚升起的希望打了回去,“……不过呢,短期内我也拿不出钱了。你们不会真的把所有钱全都用光了?” “还剩一亿多韩元。”麦克尼尔心虚地试探任在永的想法,这是他目前获得资助的唯一途径,“听您刚才的描述,安将军不仅是您的恩师,还是您的救命恩人,对?” 碰巧任在永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再加上麦克尼尔表面上的身份也被任在永弄得一清二楚,于是他在保持着戒备的情况下向麦克尼尔描述了自己的经历。 任在永生在一个堪称悲剧的家庭中,用麦克尼尔的话来描述,他的父母全都是不务正业的无业游民。一个喜欢赌博,另一个则沉迷炒股,两人都对照看唯一的孩子完全没有兴趣,以至于任在永的童年实际上是和他的祖辈一起度过的。不幸的是,任在永十几岁的时候,他不得不因祖辈的逝世而回到这个对他而言冰冷而无情的家庭中。 “听起来真糟糕。”麦克尼尔握紧了拳头。 “他们是真正的吸血鬼。”任在永很绅士地拿起杯子喝着咖啡,“我毫不怀疑他们可能会在我身上投保然后再制造我意外身亡的假象来骗取保险金……这种人的眼里只有钱,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们不该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 “所以,是安将军资助你完成了高中的学业并进入军校?” “差不多是这样。”任在永点了点头,“重要的是,从那之后他们就没有办法在我身上敲诈出任何东西了。他们不会因为我的生死而忧心,反过来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麦克尼尔先生,人生就是这么奇妙而不可思议。尽管所有人在理论上是平等的,可我们的未来却在很大程度上被自己无法抹除的背景限制了。如果没有安将军的资助,我也只会是街头的无业游民。” 这种描述让那位安忠焕中将在麦克尼尔心目中的形象变得高大了不少。乐于资助他人并让他人摆脱困境,这才是真正的慈善,比那些依靠建立基金会来逃避遗产税并洗钱的所谓慈善家更像个善人——至少麦克尼尔是这样想的。 “这样说来,安将军是个有名的好人。” “其实也有人说,安将军是想要从年轻人身上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他资助的穷人不算少,大部分都在他的引导下加入了军队。”任在永提起这件事时,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低沉了许多,“说起来,安将军年轻时也很穷,他获得的一切都是靠着他在军队的成就。对了,他本来也有一个儿子,和他一样加入了军队。大概在差不多十年以前,他的儿子忽然莫名其妙地自杀了。” “那真是悲剧。”麦克尼尔也为此感到惋惜,“我有理由认为这是伪造出的结果。” “安将军也认为他的儿子其实是被谋杀的,但是没人相信他。在那之后他就颓废了许多,变得像现在这样终日醉酒,整个人都垮掉了。” 善人不一定会得到生活的馈赠,这是麦克尼尔早已认清的残酷事实。因此,倘若让他来做决定,他更倾向于为自己保留生存的本钱,而不是在自己的生活尚且算得上富裕时就迫不及待地去帮助穷人——谁能说得准以后的日子会怎样的?但是,他决不会对安忠焕中将这样的善人冷嘲热讽,行善者惨遭不幸是整个人类群体的悲哀。 等到两人都发觉他们在私人问题上浪费了过多的时间后,麦克尼尔和任在永不约而同地把话题重新定位到对所谓的阴谋集团pic的追踪上。除了从明海俊口中得知pic组织在东南亚和朝鲜的部分活动踪迹外,麦克尼尔还得到了另一个重磅消息。他不确定这个消息会给韩国带来怎样的影响,也只有他信得过的任在永才能保住这个秘密。 【这是明海俊亲口说的。他和我说,朝军能轻而易举地攻破你们的防线并把你们包围,是因为李泰瀚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你们的作战计划。】 见任在永保持着脸上的疑惑,麦克尼尔又补充了几句: 【你们的军队应该有一份应对朝鲜人南下的方案,并且在战时会按照那套方案进行反击。我的意思是,假如我没有理解错明海俊的说法,那就意味着李泰瀚得知了方案的全部内容并针锋相对地制定了南下入侵作战计划。虽然我也猜不出这种通敌行为和pic组织有什么联系,把间谍抓出来肯定没错。】 此时,麦克尼尔猛然间回忆起了他最初对战争的推断。战争刚刚爆发时,麦克尼尔曾经猜想战争是由朴光东和韩军内部的某些高级将领勾结起来发动的,目的是为了确保他们双方对各自国家的控制——战争会一发不可收拾,只是因为双方分赃不均罢了。在朴光东暴毙而李泰瀚暴露出真面目后,麦克尼尔所做的也不过是把猜想方案中的朴光东换成李泰瀚而已。 他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任在永。既然殷熙正大将的兵变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麦克尼尔的猜测至少成立了一半。只要他再证明殷熙正大将涉嫌勾结李泰瀚,就能顺理成章地挖出pic组织在半岛的代理人的真实身份。 【你的意思是说,殷总长把机密卖给了敌人!?】任在永大惊失色,他用颤抖的双手把杯子扣在碗里,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别开玩笑了。殷总长确实对时局有着不同看法,但他和金代行之间的冲突是基于同一个立场——都认为自己的做法更有利于韩国。这样一个效忠于国家多年的将军,怎么会勾结敌人呢?】 【任中校,他们的出发点并不一定是为了自己的祖国。勾结起来的同类在立场上可以敌对,而他们的本质则是相同的。】麦克尼尔正色道,【你想想,北面的委员长自己说他们的经济走入了死局,难道朝军的高级将领就不清楚吗?他们不仅清楚,而且可能比只能从属下那里得到经过筛选的报告的委员长更清楚实际情况,但他们仍然选择去消灭委员长并铲除所有支持变革的、背叛了立场的军人。如果不是他们暗杀金斗源在先,委员长和朴光东也不会决定在圣诞节那天用出访开城的办法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并杀死所有高级将领。可笑的是,他们以为那些人只敢杀金斗源副委员长,却没料到强硬派军人早就考虑该怎么除掉委员长本人了。】 【……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任在永严肃地点了点头,【最近我恰好在负责审问兵变集团的任务,如果殷总长确实涉嫌出卖机密,那我一定得让他受到应有的制裁。】 任在永的愤怒或许能够帮助他揪出更多的叛徒,但并不能让麦克尼尔忽然变得有钱并摆脱贫困、治好身上的疾病。和往常一样,结束了和任在永的情报交流后,麦克尼尔返回医院进行治疗和检查,再和自己的同伴们继续去执行合同搜查本部分派的任务。通过任在永这条可靠的情报线路,他们得到的情报能够被及时地反馈给安忠焕中将,再由安忠焕将军告知金京荣。 “麦克尼尔,我……”从朝鲜返回的当天,伯顿就得知了噩耗,他当即抱头鼠窜,不敢来医院见麦克尼尔,可麦克尼尔发出请求让他们来到医院会面后,他还是硬着头皮回来了,“……我很抱歉……” 年轻的士兵披上外套,捂着腹部的伤口,呼出一口浊气,没好气地反驳道: “你有什么需要说抱歉的?那是交易机构的责任,又不是你自己把钱赔光了……” 对外,交易机构声称账户出现的问题属于技术原因导致,但连根本不炒股的米拉都能猜出来是伯顿大张旗鼓的动作引起了股票市场中真正的大人物的警觉。 “这倒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案例:下次最好赚到一定的钱就立刻停止,过一阵再继续投资。”米拉同情地看着麦克尼尔,“只不过这次我们亏掉的是医疗费罢了。” “任中校说,他会考虑继续资助我的。”麦克尼尔强迫自己相信这并不牢靠的表态,“哦,今天我们也不算全无收获。我和任中校说了间谍的事情,他把一份最近重点监视的可疑人员名单交给了我,说不定其中就有我们要找的叛徒。考虑到是作战计划被泄露出去,真正泄密的军官不一定是直接负责交涉的当事人,那么我们要找的是一个【中介】,这个中介就应该是既能和军队保持联系又能找到和朝鲜人沟通的渠道的桥梁。” 事不宜迟,他们早一步抓出间谍,就能早一步破坏pic组织的阴谋。三人乘车离开医院,来到任在永为他们准备的安全屋内。经过历时两个多小时的筛选,米拉从名单中找出了5个嫌疑最大的目标,并最终锁定了其中一人作为他们未来一段时间内的主要调查目标。 “我看不出这个人有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地方。”伯顿茫然地望着米拉。 “我们当前推断的依据是,殷将军和兵变集团是出卖情报的叛徒。”得到麦克尼尔的肯定后,米拉继续说起了自己的想法,“绝大多数韩国成年男性都必须服兵役,所以他们每个人都和军队有联系——然而,在结束兵役后和军队仍然保持联络的,就只有这5个人。” 麦克尼尔把投影屏的全息画面调整了一下,显露出了米拉定位的主要嫌疑人的头像。他仍然不太适应这种全息影像,尤其是那硕大的头颅每次都会让麦克尼尔产生一种要一拳打上去把它砸烂的错觉。 “崔明实,现年46岁,商人。在开城保持开放期间,他曾经在开城投资并长期驻扎当地。”米拉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喂,你该不会想说,每一个和朝鲜人做生意的韩国人都有嫌疑?”伯顿表示怀疑。 “他的兄弟崔仁实上校,是以综合第一名的成绩从军校毕业的优秀学生——换句话来说,就是殷将军选择用来在军队中发展势力的后辈。”麦克尼尔接替米拉继续进行解说,他必须确保伯顿不会怀疑他们的说法或是把不必要的情报透露给外人,“这层关系让崔明实的嫌疑比其他人更大。” 如果考虑到崔仁实上校的妻子是曾经在兵变期间抛弃尊严而为殷熙正效忠的东喜植议员(此人被金京荣以内乱帮助罪的名义关进了监狱)的妹妹,崔明实的嫌疑就更大了。 “我大概懂了。”伯顿尽可能地理解这些事实,“就是说,在我们假设殷将军的兵变集团和李泰瀚勾结的前提下,这些人的嫌疑确实很大。” “就是这样。”麦克尼尔耸了耸肩,“所以我们需要去找到证据来证明我们的观点。好了,咱们也该出发了,任中校已经为我们提供了这些人当前的藏身之处,我们只需要去附近监视他们并伺机从他们的住处偷盗机密……必要的话,让米拉把他们的电子脑挖个底朝天。” 其实,麦克尼尔还对伯顿和米拉隐藏了一个重要事实——崔仁实服役的部队是第八师团,而这支部队的指挥官黄闵少将明明参加了兵变,却至今仍未被逮捕。即便是第九军团在金京荣的命令下开进首尔并迅速逮捕兵变同谋者期间,黄闵少将仍然安然无恙,反而是他的参谋长被人抓走了。 于是,柳成禹大领就这样同时兼任了旅团参谋长、代理旅团长和代理师团参谋长的职务。毫无疑问,第八师团发生的人事变动十分蹊跷,可麦克尼尔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迈克尔·麦克尼尔开着任在永借给他们的车子前往崔明实的藏身之处,一路上行驶过泥泞的街道和积满污水的小巷,并不得不为排队领取救济粮的市民让出道路。伯顿开玩笑说,如果全员实现了完全义体化,他们就只需要领取一次能够提供一周能量的筒状设备了。 等到麦克尼尔终于赶到任在永所说的住宅区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和附近负责监视的工作人员取得了联系,那两个最多不超过三十岁的男青年对麦克尼尔解释说,崔明实最近一个星期都没有出门,可能他已经在家中囤积了足够的物资。 “我们没听说要采取行动。”他们对任在永的大度感到十分诧异。作为合同搜查本部的作战课长,任在永掌握的权力比以前更大,再加上安忠焕中将的庇护,任在永的名字就已经代表了一切。 “确实,我们也不打算采取行动,只是希望搜集更多的证据。”麦克尼尔连忙安抚躲在出租屋内的两人,他小心翼翼地退出出租屋并关上了门,临走前还不忘了解释,“……你们一直观察着对面的房间,对?他既然没出门,那么他在自己的屋子里有没有什么怪异的活动?” “没有。”其中一人报告了最近一周来的总结,“这家伙可能一天到晚都在床上躺着。白天他很少出现在窗户旁,晚上则在书桌前办公。” 麦克尼尔的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了一股警觉。 “快点行动。”关上大门后,他立即通知藏在对面那栋住宅里的伯顿和米拉准备撬锁,“我怀疑这个人已经死了,敌人比我们早了整整一个星期下手。” 一个星期以前……那是他和米拉受邀充当金京荣采访的外国难民的那一天,米拉还说出了让金京荣无比尴尬的言论。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就不该让自己上电视、不该让他和米拉出现在媒体的摄像头前。 一分钟以后,伯顿第一个闯进了房间,看到的是被束缚带绑在金属椅子上、双眼黯淡无光的崔明实。这个肥胖的中年男子的四肢和头颅都无力地向下垂落着,显然是早已死去多时。 “你说对了,麦克尼尔。”伯顿颓唐地坐在地上,“人确实死了。” “糟糕,我们比敌人晚了一步。”麦克尼尔疑惑地皱起眉头,“这屋子里有没有全自动机器人?如果他已经死了,每天把他搬到书桌前面的人是谁?” tbc? OR3-EP5:八爪蜘蛛(12) or3-ep5:八爪蜘蛛(12) “我真正想要见的人没来,反而是你们两个来找我。”坐在拥挤的办公室里,任在永满脸不舒服地活动着肩膀,最近他的忙碌让他无暇清理杂乱无章的办公室,“像他这样讲信用的人,不太可能会缺席……” 站在办公桌前方的是身穿便服的米拉和伯顿,两人呆板而为难地立在任在永面前,坐立不安。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情报部门的总部,此前只有麦克尼尔因任在永的邀请而得以进入此地。不过,随着合同搜查本部的崛起和情报部门自身嫌疑的逐渐增大,这栋建筑物也逐渐失去了往日的威严。没有工作和任务的探员们成群地集结在走廊中聊天,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们免于因机构撤销而导致的失业一样。 “他昨天做了个手术,今天大概还要在医院躺上一天。”米拉面不改色地对任在永解释道,“本来这件事应该是他亲自来向你报告的,但他实在是无法抽身。” “说,我很有耐心。”任在永右手拿着笔,左手随意地摆了几个动作,示意面前的两人赶快把要汇报的内容全部说完。他更信得过麦克尼尔,这种信任源自他们之间互相利用又互相扶持的关系,即便麦克尼尔和其他同伴之间也保持着这种联系,任在永却无法对米拉和伯顿保持着类似麦克尼尔的那种信任。 “情报部门或是调查机构里存在间谍。” 任在永抬起头望了两人一眼,继续低下头审核报告书,不时地做一些批注并在必要位置签名。 “继续。” “我们按照您提供的名单前去调查,并筛选出了几个嫌疑最大的人——他们全都在最近暴毙,死得很蹊跷。”米拉把一个存储装置放在桌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给任在永留出足够的选择余地,“身份不明的敌人利用被入侵的自动服务机器人对处于隔绝状态的目标实施谋杀,手法相当高明。如果只是其中一个人遇害,或许还是巧合;但是,被我们认定有嫌疑的人竟然全都死了——” “麦克尼尔说,这不仅能证明我们猜测的方向完全正确,还可以说明有人知道我们下一步会去调查谁。”伯顿补充了余下的话,“任中校,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如果参加阴谋的次要人员全都死了,那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找出敌人的真实身份。” 有那么一瞬间,伯顿仿佛感觉到办公室里的气温骤然下降了十几摄氏度,以至于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只在那些发疯的g狂徒身上见识过类似的气势,想不到这等令人望而生畏的神色会出现在一个终日坐在办公室里的情报部门官员身上。任在永是军人,这不假;但是,他没有出现在正面战场上,即便他平日面对的敌人可能比只会冲杀的士兵更危险,伯顿仍旧以为战场上的搏杀最能造就勇士的意志。 “行,我明白了。”任在永点了点头,下了逐客令,“你们可以回去了……回去休息几天。这个调查团队呢,没有他是没法正常运作的。” 米拉和伯顿见到任在永如此傲慢,连招呼也不打,径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外面传来打闹的声音,原来是一些担忧自己丢掉工作的探员正惶恐不安地向同僚打听其他部门的人事安排情况。如果第七局和第八局被撤销,贵为第八局副理事的任在永恐怕也要失业,所幸安忠焕中将大度地为他提供了新的临时岗位,并承诺会在金京荣建立的新体系中为任在永找到容身之所。 理论上,合同搜查本部作战课的课长任在永是向安忠焕将军直接负责;但是,为了避免外界产生【金京荣建立新的超大号特工机构】这种不必要的担忧,合同搜查本部自身只有身份不明的【编外探员】,而任在永仍然把大部分活动置于情报机构的管理下,负责具体项目的探员也由暂时失业的情报工作人员充任。这样一来,谁会出卖情报也就变得一目了然了。 “元载勋……”任在永先是咬牙切齿,而后竟然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笑了起来,“你这崽子,是给脸不要脸哪。我看在你做人识相的面子上,不去告发你,你反而要骑在我头上了。” 片刻后,正处在从青年向着中年人过渡阶段的青年军官拨通了他那位贵人的电话。 “校长,我最近发现了一个涉嫌参加兵变的可疑人员……” 捕风捉影地把某人送进监狱并不会为揪出幕后黑手提供更多的有力依据。调查线索基本中断,看起来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在短期内再也无法找到新的证据了。这也是他决定趁着调查受阻的机会去接受治疗的原因之一,万一他恰好碰上要在情况紧急的调查工作和救命的手术中二选一的情景,麦克尼尔必然要为错失良机而心痛。眼下,刚刚接受手术不久的病人却像个身强力壮的健康人一样站在病房里活动着筋骨,看得一旁的医生连连摇头。 “这才像话……那种控制不住四肢的感觉总算消除了大半。”麦克尼尔满意地摆出健美运动员的姿势,但当他回头发现被派来照看他的医生以一种怜悯中夹杂着冷漠的眼神戒备地注视着他时,那种隐约的不安又回来了,“……怎么,是治疗效果不好吗?” “不,就效果而言,非常不错。”青年女医生连忙否认了麦克尼尔的说法,“让我们真正犯愁的是你的电子脑里面的问题。” “哦,那我清楚。”麦克尼尔本来也没指望医院帮他解决电子脑中的病症,更别说那种诡异的血红色视野了。只要他能在这里把义体完全修复,就能恢复原本的战斗力和行动能力并进一步在调查工作中以更加大胆而危险的动作去试探敌人,“别担心,我还是相信自己的运气的。” 医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在她又一次确认麦克尼尔的恢复情况良好后,便自己退出了病房,留下麦克尼尔在房间里一个人休息。若是回到十几年、几十年以前,这样伤筋动骨的大手术势必会让病人长期过着不能自理的生活,而现在具备较高程度义体化的病人也许只用几天时间就能变得和正常人无异。医院会强制性地要求部分病人继续留在病房内接受观察,多半是担忧病人的躯体像机械出故障那样在短时间内就完全崩溃。 迈克尔·麦克尼尔又活动了十几分钟,他确认自己对躯体的控制得到了进一步巩固。这或许意味着存在于电子脑深处的问题本没有那么严重,是他自作多情了。 门口响起了铃声,也许是他的同伴回来探望他了。 “这地方只有隔音做得不好。”麦克尼尔暗自把一切都按照紧急逃生时的配置来设想,“不,应该说做得太好了,谁也听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而有时候摄像头又是可以被入侵的。” 门外不是他想象中的杀手,而是被他派去向任在永进行汇报的同伴们。 “任中校都说了些什么?”见到米拉和伯顿返回,麦克尼尔分外激动,“他掌握的资源和情报比他这个职务应有的控制额度更多,理应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出最可疑的目标。当然,也许那个嫌疑重大的家伙并非他自己一个人所能对抗的,但他又不是孤军奋战,有他那个老校长在上面发号施令,除非间谍是金京荣本人……。” “他什么都没说。”伯顿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拿出了电子烟,“但是呢,要我说——” “这是病房。”米拉瞪着伯顿,“禁止吸烟,电子烟也不行。” “好,你说得对。”伯顿悻悻地把电子烟收了回去,“……看他那副表情,肯定是打算对某个人动手了。既然他有他的计划,这件事就彻底不归我们管了,让这些官员去自相残杀。麦克尼尔,现在调查工作彻底陷入了僵局,你有没有什么新的思路?” 麦克尼尔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走向房间内唯一的桌子,从里面翻出了一块巧克力——天知道他是怎么把巧克力弄进病房的——放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 “阴谋的实施无非依赖三个环节:提供资源并设计阴谋的人,把参与者联络在一起的中介,还有最后的执行者。显然,敌人也就是我们要找的设计者正在想方设法猎杀中介,那么我们还可以把目标放在执行者身上。” “这地方没有,对?”尽管米拉每次都会检查麦克尼尔所在的病房,她还是不太放心。 “没有——我刚才说了什么来着?哦,执行者,比如说在战争爆发当天把委员长炸了的人,就是执行者。这个人或这群人和军队的联系更紧密,我们的敌人能够轻易地杀死不是军人的中介,但却没办法把可能了解阴谋真相的殷将军杀死,这或许意味着他们在军队中的影响力少得可怜。” “所以,殷将军是pic组织的合作者而不是手下。”伯顿赞许地点了点头,“如果再考虑到李将军当时遭遇了刺杀,那么你的说法就显得更真实了。只有把不属于殷熙正兵变集团却又真正能够分散陆军领导权的李观默消灭,殷熙正才能彻底掌控陆军,进而控制韩国。” “立刻出发去边境附近,找找当时发射火箭弹的地点。”麦克尼尔来了精神,“走,我们已经比敌人晚了一步,不能再晚了。趁着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在军队培植爪牙,我们要赶在他们前面找到至关重要的执行者。” 听到麦克尼尔又要赶路,伯顿和米拉连忙劝阻,两人都说昨天才刚刚做完手术的麦克尼尔需要休养。然而,麦克尼尔根本不听劝,执意要出门。伯顿深知完全义体化的麦克尼尔有着远比他大的力气,于是他只做了试探性的阻挡就决定放行。不料,伯顿却忽视了偶尔才展现出真正力量的米拉,在他惊愕的目光中,米拉以令人难以理解的巨大力量把麦克尼尔从门口硬生生地推回了病床附近。 “听话,认真养病。”她仰起头,严肃地对麦克尼尔说道。 麦克尼尔跌坐在病床上,喘着粗气,瞪大眼睛直视着米拉,咧开嘴,满脸挂着无奈。 “好哇,想不到我也碰到了这么一天。”说罢,他转身走到窗前,“我不和你比力气,跳窗更适合我。” 彼得·伯顿哭笑不得地来回劝阻两人,总算让麦克尼尔和米拉之间达成了一致意见。在麦克尼尔保证他不会因为剧烈活动而损坏义体后,米拉这才转过身放麦克尼尔出门。 由于麦克尼尔随时都要返回医院接受检查,他们不能长期远离首尔,上一次去开城附近调查已经是冒着极大风险,再返回边境线颇有一种自寻死路的意味。除了任在永借给他们使用的办公车辆外,众人一无所有,唯一能够派上用场的是麦克尼尔在韩军内部的少数熟人。然而,柳成禹大领和他的士兵目前还在首尔修缮城市,似乎无法让麦克尼尔在首尔以外的地方获得援助。 “我记着,我当然还记得,我欠你一个勋章呢。”接到麦克尼尔的电话后,柳成禹喜出望外,“嘿,你不要多想,我是真心为你感到高兴。你看,金代行最近倡导接纳难民,而我手下恰恰就出现了你这样一位战斗英雄,说不定他们会看在你的面子上而决定放弃对我的惩罚。” “看起来,您根本不像是为即将到来的惩罚而担忧。”麦克尼尔没好气地哼了两声,“总之,我也希望您在新的岗位上务实地履行自己的义务。对了,柳上校,今天我给您打电话是为了做些调查……” 听完了麦克尼尔对需求的描述后,柳成禹一头雾水,但他还是表示一定会为麦克尼尔争取进入当地的权限。事实上,那辆火箭弹发射车当时就被发现异样的韩军及时击毁,但韩军至今没能从碎片中还原出袭击者的真实身份。 “我越来越感觉所有人都在试图杀人灭口。”伯顿带上了那把陶瓷射钉枪,“很明显,一伙人负责向开城发射火箭弹,另一伙人负责假装震惊地把发动袭击的凶手当场消灭。” “没错,我也这么看。”麦克尼尔望着窗外空荡荡的住宅楼,感慨万分。 本来应该由麦克尼尔开车,但米拉威胁称要是麦克尼尔不去后排座位休息,她就把麦克尼尔送回医院。这等表态把麦克尼尔和伯顿吓得都不敢反驳,他们当然清楚米拉的本事到底有多大——她只是不想把义体当做暴力机器而已。 一行人带着柳成禹大领提供的电子证件向北方行驶,仅在首尔市区外侧被卫兵拦下并接受了一番检查。等到麦克尼尔亮出了士兵的身份后,那些卫兵便一个个敬畏地向着他们敬礼并让出了道路。 “你看,现在你也是英雄了。”行驶在荒野中的公路上,伯顿肆意地放声大笑。 “老兄,勋章和赞美都抵不上工作和生计,我之前急于向他们讨要表彰的证明只是一种逼不得已的手段。”麦克尼尔兴致索然,“我不是贪图勋章,是怕自己的生活没有着落,这才想着要从韩国人手里要来一些能变卖还钱或是能让我在媒体上出名的工具。” “你这样说,会让所有牺牲的士兵和想要勋章而求不到的军官们愤怒的。”米拉冲着后视镜里的麦克尼尔笑了笑。 “牺牲的士兵不是为了勋章而死,他们会理解我的;至于那些军官呢,他们有更好的工具,何必和我抢勋章呢?” 必要的玩笑使得众人心中积蓄的压力和不满得到了暂时的宣泄,他们保持着乐观继续北上,待到太阳逐渐转过天穹顶部并向着另一侧滑落时,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终于抵达了已经被韩军封锁的事故现场附近。来时他要用柳成禹的名头和文件来逃避士兵的检查,现在又轮到他的另一层身份发挥作用了。 麦克尼尔用仍然显得生硬的韩语对看守附近道路的卫兵说,他们是合同搜查本部派来进行调查的专业人士。这种单方面的声明自然吓不到见惯了大场面的卫兵们,可惜士兵们注定找不到任何造价的证据。当他们直接向合同搜查本部咨询情况时,作战课的工作人员不出意料地按任在永的吩咐为麦克尼尔做好了掩护。 “非常抱歉——” 没等卫兵们说完,麦克尼尔的车子已经一溜烟地消失在了无尽的灰尘之中。 “我就知道任中校办事很令人放心,你看即便我们什么都没有通知他,他还是做好了准备。”麦克尼尔沾沾自喜地谈起了默契的必要性,“哦,这里还有一些文件是我在帝国那边的朋友提供的,你们不妨看一看。” 2023年12月底战争爆发时,韩军也面临着艰难的抉择。已经被金京荣关进了监狱的李璟惠苦于找不到实施戒严的借口,如果她执意要用武力来对付自己的政敌,那么她的名声就会在那一天和军队一起败坏——当然,事实证明即便李璟惠意外地凭借着战争的爆发而取得了绝佳的借口,她和殷熙正大将代表的军队强硬派仍然丢光了自己的名声。除了按照原定计划向首尔进发的军队外,边境附近的驻军按陆军总部的命令进行演习以震慑北方的朝军,这也是让不知名的袭击者有机可乘的直接原因。他们摆脱重重阻碍盗走了一辆火箭弹发射车,并把这致命的造物向着开城发射,造成了包括委员长本人在内的大批平民和官员死伤。 麦克尼尔把车子开到高地上,俯视着山坡下方的公路。 “那辆火箭弹发射车就是在这里发动袭击的。”他指着道路的拐角处,“这个缺口正对着开城方向。考虑到当天韩军正在进行演习,敌人想要无比精准地在委员长访问开城时袭击,就必须提前计算好每一个环节花费的时间。” “说起来,袭击事件本身的神秘性也值得怀疑。”伯顿若有所思,“演习期间出现这么严重的事故,韩国人却至今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抢走了火箭弹发射车。肯定是埋伏在军队中的间谍互相勾结,才能把证据消灭得这么干净。” “但是,即便袭击者当时就已经被消灭了……”米拉也在观察着附近的道路走向,想要从中找出值得怀疑的蛛丝马迹,“……不应该啊,附近肯定有设备拍摄到了对应的画面。” “在这里演习的韩军是第一批被朝军攻击的部队,他们死伤惨重,根本无力抵抗。因此,我们不妨按照最坏的情况来假设:原始记录已经丢失了。”麦克尼尔叹了口气,“除了原始记录之外,记录还应该被额外保留在其他地方,比如说陆军总部。” 麦克尼尔努力地回忆着每一个细节,这是他找出幕后黑手的唯一依据。在这个世界上,他手下没有势如破竹的精英军队,背后没有位高权重的养父,麦克尼尔必须依靠自己的实力来化解危机。 “对了,还有一个地方。”他从草坪上跳了起来,“【忠清南道】的陆军训练设施,任中校之前和我说过他本来打算去那里做些调查。如果说陆军总部是统筹陆军的心脏,那么那座已经被摧毁的设施就该是陆军的骨骼和肌肉,我相信也有一份记录被保存在那里……见鬼,敌人不止比我们快一步,他们的动作实在是让人难以追赶。” 陆军总部之前受到殷熙正控制,假如以麦克尼尔所推断的殷熙正和李泰瀚互相勾结并和pic合作这一观点作为基础,那么陆军总部内对殷熙正不利的证据恐怕早就被这位陆军参谋总长消灭了。然而,神秘的敌人却选择了用爆破陆军训练设施的方式来销毁证据,这种手段远远比不上在宽敞舒适的办公厅内直接操纵数据更灵活。一定有什么原因导致敌人被迫用简单粗暴的方法阻止韩军进入陆军训练设施,否则他们完全可以用更高效、更隐蔽的手段。 “米拉,用任中校提供的账号查找和演习相关的人员,尤其是那些因某些嫌疑而被审查的。”麦克尼尔无法采取行动,他手中的情报十分有限,“注意隐蔽,敌人在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只有一份档案。”不出半个小时,米拉已经完成了工作,“这个人本来负责监视这一带的战场情况,袭击发生前几分钟他突然缺席了——事后证明那时有病毒发作并迫使他离场。” “很好,虽然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但总归比一无所获要好得多。”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时间还足够,咱们继续去附近搜索。” tbc? OR3-EP5:八爪蜘蛛(13) or3-ep5:八爪蜘蛛(13) 麦克尼尔一直相信伯顿有着发财致富的头脑,即便伯顿由于不可抗力因素而损失了几亿韩元,麦克尼尔仍然将其归咎于试图控制交易市场的幕后黑手而不是伯顿本人。因此,在他们终于决定筹备一次离开首尔的长期旅行时——其目的地是忠清南道的韩军训练设施——麦克尼尔决定和他的同伴们共同商讨如何确保在这一冒险中达成可靠的收支平衡。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是换一个目标。”米拉晃着装有可乐的纸杯,“首先,韩国人肯定在此之前多次计划调查其中的蹊跷,但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找出任何问题——” “不,韩国人根本没机会进行调查。”麦克尼尔纠正道,“任中校说,他怀疑让士兵失控的信号源就在那座设施内,但设施本身在开战后被炸毁了,并且韩国人至今也没有清理设施的打算。毕竟,除了让军队去清理城市废墟和负担部分重建工作外,金京荣代理总统还要额外防备可能发动叛乱的强硬派军官。” 像往常一样,伯顿仍然在大吃大喝,只有当麦克尼尔点名让他发言时,他才会停下手中的刀叉并象征性地补充几句不痛不痒的废话。每次麦克尼尔都会对伯顿的敷衍态度报以愤怒的目光,但伯顿向来不在意这种除了威吓以外无法构成任何伤害的凝视。他一面切割着牛排,一面堂而皇之地吹嘘说,趁着首尔市的重建工作还没有结束,他们大可以继续在各种餐厅内扮演着包场客人的角色。 “也许不是没有机会去调查,而是调查的尝试都被阻止了。”伯顿仔细地多倒了一些黑胡椒酱,“比如说,麦克尼尔向我提出去a地进行调查的申请,那么我就可以直接对他解释称b地的工作更紧要而且关系到他的升迁。你看,只要多说几句类似的客套话,除非是整个调查机构的最高负责人亲自过问,否则谁也别想得到调查的机会。” “这么说,问题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麦克尼尔若有所思,“我以为金京荣和他的盟友奇迹般地击败了殷熙正会让韩国的情况得到好转,没想到这些藏在阴影中互相袒护彼此的渣滓却没有被揪出来。”说到这里,他悄悄地回过头看了一眼一楼大厅柜台附近的工作人员,以确定没人关注作为餐厅内唯一一组客人的他们在说什么,“不说这件事了。伯顿,虽然任中校宽容地表示他会继续借钱给我们,但最近我们的活动资金快要用光了。在保证我能以最低限度维持医疗的情况下,你能不能想办法用剩余的流动资金赚到更多钱?” “做什么?”伯顿含混不清地问道,他的嘴里塞满了牛肉。据说,这家餐厅的牛排都是从外国空运过来的(战争导致韩国的大部分产业陷入了短暂的萧条),至于大东合众国为什么不拦截从欧共体流出的商品,那又是另一个谜团。 “去黑市弄点武器。”麦克尼尔的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不时地碰一碰旁边装有黑咖啡的杯子,“既然敌人无处不在,那么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确保不存在同时了解我们的行踪和行动目的的一批人——我会向任中校申请支援,但要谎称要把支援用在其他地方,而我们自己则单独行动。” “你完全不了解这里的黑市。” 米拉见麦克尼尔没有回心转意的征兆,继续阻止他: “连情报部门都藏着敌人的间谍,想必他们也会在黑市安排卧底。” “不,麦克尼尔说得对,黑市反而有利于隐蔽。”伯顿狼吞虎咽地撕下一大块肉,那龇牙咧嘴的形象和非洲大草原上猎食的猛兽毫无区别,“因为,这个在战时迅速壮大的黑市有韩军的【贡献】在其中,现在作为军队骨干的陆军已经被金京荣打垮了,整个陆军变成一盘散沙。无组织的黑市中,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行动,这正好有利于我们掩盖自己的真实用意。” 窗外的全息投影忽然发出了令众人不悦的噪声,循环播放着的广告只会让人更加心烦意乱。钻进麦克尼尔耳中的是充斥着陈词滥调的演讲,其内容和形式的古板让麦克尼尔产生了一种自己其实还活在上个世纪的幻觉。 “外面在说什么?”伯顿抬起头,疑惑地望着窗外的巨型投影。 “你不是有翻译软件吗?”米拉不屑地瞧着伯顿。 “关了,用不上的时候我才不会总是开着它。”伯顿撇着嘴,“哦,我猜出来了——竞选演说,对不对?嗨,不用想也知道,金京荣肯定会赢。和他有着近似相同的水平、名声、资历的竞争者里,参加、支持兵变的都被抓进了监狱,反抗兵变的也大半遇难,剩下的那些政客要么是他的同盟和手下,要么就是完全无法对他形成威胁的垃圾……” 伯顿突兀地停下了,他将视线转向麦克尼尔,并不出所料地从麦克尼尔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在我开始谈赚钱策略之前,你得记住一件事——保持对所有人的怀疑,哪怕是对金京荣的。” 然而,伯顿提出的新方法却让麦克尼尔和米拉都大失所望。两人原本都以为伯顿一定能拿出更加新颖的手段来实现发财致富,想不到伯顿竟然又转到了老一套上,去研究利用汇率赚差价。 前后持续六十天左右的战争使得东亚的经济走向变得扑朔迷离。自多年前大东合众国彻底将美利坚帝国驱逐出东亚后,东亚地区便保持着相对的和平,这种较为稳定的环境促成了日本的又一次复苏并使得东亚地区免于受到愈演愈烈的战火的破坏。尽管这次的小规模地区战争没有直接影响到日本(日本方面仅损失了一艘船),却使得日本的经济同样受到了冲击。 “话说回来,最近这段时间,美元竟然升值了。”麦克尼尔点了点头,“看这个趋势,我们是不是应该恢复对【祖国货币】的自信心?” “恰恰相反,美元很快就要继续贬值了。”伯顿咧开嘴笑了,他很乐意看到麦克尼尔预判失败后的沮丧神情,“想一想,咱们在釜山打工的时候,国际社会对战争走向的预估是怎样的?” “大东合众国会在中美洲地区登陆并北上……等等,这样说来——”麦克尼尔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韩国发生的剧变让大东合众国可能因此而取消原定的登陆作战,这就意味着帝国军获得了把敌人挡在国土以外的机会。本来因为无限制的战时经济和地区企业承包而疯狂贬值的美元或许因此而暂时起死回生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大东合众国根本不可能当真登陆的,原因嘛……咱们两个都清楚。”伯顿咳嗽了一声,“事实上,最近这几天美元的上涨趋势已经无限接近于零了。现在呢,东亚地区唯一没在最近参加任何战争的就是日本,他们的反弹会更猛烈一些。咱们把必要的生活费留好,剩下的韩元就拿去兑换日圆。” “我以为你会说是y。”麦克尼尔哈哈大笑,“想不到你更看好日圆一点。” “别开玩笑了,大东合众国毕竟还在战争之中,只要战争不结束,任何建立在战争经济基础上的繁荣都可能瞬间崩溃。”伯顿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只管放心地把工作交给我,我可不相信这一次还有人来删掉我的账户。” 选择日本,其实是麦克尼尔和伯顿在共同的直觉下做出的决定。两人都认为日本必然在前不久才结束的战争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活跃在釜山的间谍就是明证。当然,麦克尼尔直到现在也找不出日本人和发生在开城的袭击事件有关的证据,但他相信其中的联系必然存在,而他们只需要更多的时间。 还有钱。 “那我们到底要不要向任在永报告呢?”米拉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以他那种做事总是考虑多个方面的风格,他不会猜不出我们离开首尔的意图。” “当然得报告,必须要报告。”麦克尼尔重复了几次,“咱们来到韩国之后,能以近乎放肆的姿态到处活动并免于受到惩罚,全是仰仗任中校的保护。没有他的协助,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最终结果是麦克尼尔和米拉决定去找任在永,他们的工作是描述虚假的行动计划并将自己在边境线附近的调查结果转告给大名鼎鼎的合同搜查本部作战课课长。伯顿的工作则是利用米拉盗取到的数据去研究相关企业在事件中的行动,顺便利用最近的汇率波动尽可能地捞到一些钱财。 “这样下去,也许我们要等到半年之后才有机会从韩国离开。”坐在宽敞的轿车里,米拉茫然地望着窗外。 “我的家园只有一个,那就是合众国——不是【美国】。”麦克尼尔吹着口哨,“也许韩国算是个不错的第二故乡,但也就仅此而已罢了。我终究还是要想办法夺回真正的故乡,让这个应该早点被打烂的帝国彻底消亡。”他有意无意地瞟着米拉,“你就不一样啦,等到你找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差不多就该想办法回国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从米拉的眼神中看到了失望,这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终其一生和痛苦与仇恨搏斗的麦克尼尔很难习惯和平生活,那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毒药——看着别人和平地生活下去反而更符合他的审美。让他乖乖地逃离地狱去过自己的日子,他做不到;假如时机成熟,他会和志同道合的战友一起去把地狱焚烧殆尽。 前提是他还有机会离开韩国并找到自己的同类。 不请自来在某些文化中是不礼貌的,但任在永偶尔会对麦克尼尔网开一面。往常麦克尼尔在未经提前通知的情况下径直上门来找他时,他也并不惊讶,只是和气地让麦克尼尔坐下和他一起讨论问题。不过,今天匆匆地赶到那栋办公楼的麦克尼尔却没有在办公室里见到任在永,他向经常跟随任在永一起行动的具秘书询问详情,得到的答案是任在永正在和上级谈话。 “那……我们就等等。”麦克尼尔叹了口气,“正好,我需要了解一些情报。” 他们坐在任在永的办公室外,和具秘书攀谈着。上一层楼的相同位置,则是元载勋的办公室。往常是任在永来这里汇报工作,只有今天的气氛与以往大不相同。走廊中逐渐变得密集的人群和放下手头工作的探员们已经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任在永是军人,而他扮演身穿西服的文官花费的时间多过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冲锋陷阵。这种特殊的身份为他提供了不同于其他同僚的意志和气势,那是能够让他直面上司的任何刁难与非议的勇气。本来元管理就很难从任在永身上找回面子,如今整个情报部门面临着重新洗牌,他的底气就变得更空虚了。 “最近你总是找安将军汇报工作,也不常来见我,怕是已经把我这个上司给忘了。”元载勋和颜悦色地把茶杯递给任在永,“……别客气,拿铁。” “管理,要是我按照相同的频率来找你汇报工作,你又会觉得我打扰你的私事了。”任在永接过茶杯,舒服地后仰,躺在椅子上,以轻蔑的眼神直视着自己的上司,“看得出来,咱们第八局是注定要被撤销了,也难怪你最近忙得让人害怕。所以,我也就不去打扰你了。” 这间办公室里过去发生过无数次类似的对话,尽管元载勋很少能够在气势上压制任在永,他至少不会丢了面子。可是,随着任在永获得新的职务和地位,元管理越发地感到无力和空虚。除了用这份不知道是否会起作用的客套示好之外,元管理别无他法。 “唉,我知道,我也不怪你。”元管理点了点头,心虚地系上了西服的纽扣,“合同搜查本部的工作更重要一些,再说那直接关系到你的前途。听说你过不了多久就要晋升陆军大领了,那我提前向你表示祝贺。” 还不到四十岁的青年军官右眼的眼皮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哪里有这种好事?”任在永的嘴唇逐渐摆出了公式化的冷漠笑容,“连我自己都没听说过。哎,谁都知道在合同搜查本部用心干活就能获得新的机会,但是想把事情办好可没有那么简单,更不用说很多人的心思完全不在调查工作上。他们只想着利用在合同搜查本部任职的机会尽快巩固自己的权力并讨好未来的同僚,真正愿意办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时代不一样了。”元管理语重心长地劝说任在永别那么耗费心思去做那种被人拖后腿的工作,“实在没有进展,也该适当停下了。哦,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焦虑呢?” “兵变。” 殷熙正大将策划和发动的兵变预示着韩军的某种【光荣传统】似乎又复活了,处于两难之中的其余军队不得不同时面对着公民的不信任和强硬派的抵制。把兵变的余波完全消除,是金京荣面临着的一项重大挑战。不仅如此,如何既能惩罚兵变集团又能坚守他那少用、慎用重刑的承诺,同样是金京荣的支持者急于看到的。 “兵变的主谋都已经入狱了,其他的也逃不掉。”元载勋虽然没直接参加兵变,却在某种程度上无视了警告并助长了兵变集团的嚣张气焰,多亏任在永帮他处理掉了所有罪证,他才免于被处罚,“殷总长已经成为历史了,他再也无法以任何方式影响未来。” “许多人都说殷总长早就知道战争要爆发,因为他甚至在李璟惠大统领下决心使用暴力手段之前就不停地把他的亲信调往首尔周边担任重要职务。”任在永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不过,更让我感到好奇的是,他为什么偏偏在去年圣诞节当天进行演习——朴光东要去开城的消息是媒体公开报道的,而开城当地的官员和工业园区的工人直到当天早上八点左右才知道是委员长要来。结果,前线部队进行应急军事演习的命令却是早上七点发出的,但是殷总长在监狱里否认了这一点。” 任在永逼近元载勋,那让他显得文质彬彬和有些落伍(很少有人会继续选择戴眼镜而不是直接用义体化手术解决问题)的眼镜片如今成了元载勋眼里的催命符。 “有个参加过制定戒严方案的混账东西,在安全系统上制造了漏洞以便让敌人的黑客攻入后发布虚假命令,还把陆军之间的呼叫代号等重要情报——要不是他参与了戒严,本来他没机会知道这些——用10亿韩元的价格卖了出去。”说到这里,任在永的语气忽然变得舒缓起来,“说真的,我很想把他的脑袋揪下来当成足球踢,然而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人是谁。” 元载勋管理松了一口气,他离开自己的座位,前往附近的饮水机接了一杯凉水,步履蹒跚地返回办公桌旁,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捏在手里。 “我也有点好奇,想不到我们之中竟然——” “元载勋,我代表合同搜查本部通知你,你被逮捕了,罪名是内乱帮助罪。” 大门忽地被人撞开,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鱼贯而入,控制住了整个房间。于惊愕中暴起的元载勋条件反射一般地把手伸向腰间的手枪,但他在下一刻就被枪托结结实实地砸在脸上,苦不堪言地倒在地上扭作一团。 “任在永,你小子不守信用——” “信用这东西,如果没人拿去买,怎能体现出它的珍贵呢?”任在永冷笑着,俯视倒在地上骂不绝口的元载勋,“抱歉,以个人立场,我对你没有恶意。事实上,我非常感激你在过去的日子里教给我很多必要的生存技巧,尤其是怎么应付这令人作呕的办公室。现在是时候轮到我在自己的授业恩师面前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了。” 旁边的士兵夺下元载勋的手枪,另外一名士兵迅速地将一个环状设备安装在了元载勋的脖子上。有了这些限制,元载勋的躯体和意识都无处可逃,他没有任何办法把自己的意识转移到其他设备中:那是一些罪犯过去曾经使用的伎俩。 两名士兵扳着元载勋的腰杆,强迫他站起来并直立着身躯。 “想说什么就快点说,搞不好我们两个以后再也没机会见面了。”任在永又笑了笑,“就当是你的遗言罢。” “任在永,咱们都是做情报工作的,谁也不比谁更无辜。”元载勋咬牙切齿地望着昔日的下属,“今天轮到我,明天就会是你,你也不过是金京荣和安忠焕的一条狗。现在金代行要确立新秩序,所以还用得上你这种人;等到他完全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你们所有的污点都会成为他用来销毁证据的借口。” 话音未落,元载勋的脸上又挨了一拳。士兵们见状,连忙上前阻止,但他们谁也没办法控制住处于暴怒中的任在永。西装革履的青年向着元载勋的脸部和腹部饱以老拳,把元载勋打得鼻青脸肿,整个办公室里都充斥着他的惨叫声。 “你想骂我,随便你;敢骂安将军,你说一句,我就打你一次。”任在永余怒未消地向着倒地不起的元载勋踢了一脚,“……把他给我带走,送去合同搜查本部继续审问。” 士兵们互相推搡着,把惨叫着的元载勋拖出了办公室,地板上留下了一长串不明液体形成的深色痕迹。 “哦,我忘记跟你说了,如果一定让我选咖啡,我更喜欢喝摩卡。”似乎想起了什么的任在永快步跑出办公室,朝着走廊里的元载勋高声呵斥着。最后发泄了不满后,他惊讶地发现麦克尼尔和米拉正站在另一侧的走廊里呆若木鸡地望着他。 “你这是——” “终于把这个让人厌恶的虫子赶走了,我得让他在合同搜查本部的审讯室里好好地体验一下他自己的常用手段。”任在永哈哈大笑,“多亏了你带来的那些情报,不然我也没机会找到充足的理由……哦,你不是还要治病吗?最近你们多次离开首尔,这对你的病情好转没有帮助。” “为了获取情报,总是要冒着一点风险嘛。”麦克尼尔讪笑着,“说起来,我确实需要再一次离开首尔,因此我们希望您能够提供必要的帮助。” 任在永点了点头,大步向着元载勋管理的办公室迈进,不假思索地答复道: “没问题,你只管开口提出要求,我来负责处理。只要调查结果令人满意,没人关心你的某些行为是不是违法。” tbc? OR3-EP5:八爪蜘蛛(14) or3-ep5:八爪蜘蛛(14) 事不宜迟,当任在永表明态度后,麦克尼尔不再犹豫,而是立刻动身离开首尔,准备赶往位于忠清南道某地的陆军训练设施。此前,任在永曾经声称导致韩军士兵大规模失控并攻击友军的罪魁祸首可能藏身于这座设施中,而早在那之前他就计划去当地进行详细调查。不料,这最终未能落实的调查先是因首尔被朝军包围而搁浅,后来更是伴随着该训练设施的毁灭而成了空谈。 不过,麦克尼尔相信废墟之下仍然埋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为了探索出战争背后的阴谋,他愿意为此而承担额外的风险。没有风险就没有收获,就像伯顿乐于尝试高风险的投资项目那样,麦克尼尔有着自己的一套【投资理念】。他的投资不在理财产品上,而在对命运的豪赌之中。 热衷于把他一切见不得人的生意全部转移到黑市的伯顿总算为麦克尼尔带来了久违的好消息:他从黑市中弄到了一些战争中遗留的武器装备,其中大部分是朝军丢下的老旧型号。这些装备的不可靠性可能会在未来的战斗中害死不少士兵,但对于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来说,只要能拿到军用枪械,他们面前的阻碍也将土崩瓦解。 “为什么只有枪?” 尽管如此,麦克尼尔似乎仍然不满足,他想象中的敌人值得他们用威力更大的武器去对付。 “……你是不是疯了?”钻进面包车驾驶室后排的伯顿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驳,“……如果黑市上能买到手榴弹,韩国恐怕早就乱得彻底失控。能买到枪已经算是幸运了,这里又不是美国。” 麦克尼尔自讨没趣,把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将脖颈后方的接口和座椅靠背相连接,感受着意识游离于躯体之外的奇妙体验。这是在别处换不到的新鲜事物,或许他只有在这个世界中才能发觉躯体和意识的关系并非像他认知中那样牢固。他很清楚,比起那些擅长利用新时代的电子脑网络实施犯罪的天才,名为迈克尔·麦克尼尔的外来者只是个连初学者都算不上的外行。能够支持着他和敌人战斗的是多年以来养成的直觉,和那颗永不屈服的心。 “准备出发。”麦克尼尔确认了一下时间,“我们得为任中校的工作考虑,要恰到好处地掌握任务的节奏。米拉,你来说一说陆军训练设施最近的状况。” 绝尘而去的车子掀起的噪音把米拉的解说词淹没在了一片嘈杂之中。他们可以用更高效、更安全的方式交流,麦克尼尔本人也承认这个事实。对他来说,保持传统的交流方式代表着彼此之间的信任,这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是不能用效率或安全性等单一的量化指标来评估的。熟悉了麦克尼尔的作风后,他的同伴们也逐渐认同了这种略显古板的风格。 那座陆军训练设施发生爆炸后,便被当地的韩军迅速封锁。不久之后,首尔战役爆发,留在首尔外侧的韩军不得不把全部作战力量用于突破包围圈,一起蹊跷的爆炸案逐渐无人问津。战争结束后,亟待修复的建筑数不胜数,有成千上万的平民失去了他们的住宅并流落街头,他们每在街头多停留一天,金京荣好不容易换来的权威就会下降一分。于是,在金京荣的号召下,军队全力以赴地投入了重建工作之中,更加没人理睬训练设施的爆炸案了。 “整个设施外围基本是不设防的,韩国人对这处废墟毫不关心。”米拉把一切能够找到的近期图像全部发送给了麦克尼尔,“原本就只有少数士兵和警察负责封锁现场,等到首尔战役爆发之后,连象征性的封锁也被解除了。” “这样说来,外面的人就可以随便进入,而被关在里面的人又有机会逃出来……”麦克尼尔一面开着车,一面思索着这些蹊跷的迹象代表着的危机,“见鬼,证据还是太少了。不去现场进行调查,单凭少量证据和胡思乱想,我们得不出任何有效的结论。” “呃,有件事我觉得要注意一下。”伯顿忽然想起了和韩军有关的一个细节,“任中校说,所有的士兵和军官都会在某个时刻赶去那座训练设施接受对应的培训,区别仅在于所受的培训内容和实际进行培训的时间而已。那么,战争期间新建立的第九军,是在什么地方进行训练的?” “第九军难道不是韩国人用他们的预备役军队组织起来的吗?”麦克尼尔疑惑地回过头看了伯顿一眼,这差点让他开着的面包车和一辆装有大量钢筋的货车正面相撞,所幸麦克尼尔反应及时并躲过了即将到来的灾祸,“虽说是预备役部队,总归是军队的一部分,比从来没碰过枪、没有服役经历的平民更专业一点。” 彼得·伯顿躺在后面,他闲来无事,从上衣口袋里习惯性地翻出了电子烟,却并没有启动,只是捏在手中不断地让那根电子烟原地旋转,而后漂亮地使得电子烟在手指上呈现出了近似完美的水平静止状态。 “问题就出在这里。”伯顿耸了耸肩,“老兄,在兵变被击溃之前,韩国人的陆军基本上听从殷将军的指挥,或者说大部分指挥官和士兵即便不认同殷将军的某些做法也不会公开反对。还记得李将军说过什么吗?他贵为参谋长联席会议的议长,却也仅仅只能用这个名头防止殷将军对他不利或是从他手下挖走人才而已,这可是他亲口对金京荣说的,咱们当时都在场听着呢。”发型变得越来越像红色鸡冠的青年见自己的战友完全没有反应,不由得气恼地叫了几声,“……金京荣也只敢去抓殷熙正本人还有那些威胁最大的将军,他当时的表态是不追究其他人的责任。是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明显地向外界表明他要清算这些人呢?是第九军开进首尔之后,那些手中掌握着军队指挥权的兵变参与者大部分都被逮捕了。” 车子在公路上飞驰,倘若他们开着一辆豪华跑车去兜风,迎面吹来的凉风定能让麦克尼尔心旷神怡地和自己的同伴们讨论着对人生和宇宙的思考。如今,众人蹲在面包车中受着闷热空气的排挤,心情也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的确,仅凭对出身的调查,我们并不能从指挥第九军的各个指挥官身上找到共同点;而他们相信服从金京荣的命令获得的利益比跟随尚且保留着部分实力的兵变集团更符合需求,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刹那间,麦克尼尔明白了伯顿的想法。如芒刺在背的恐惧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方向盘,仿佛那无处不在的敌人已经来到身边一样。他不能输掉这场战斗,不见硝烟的对抗令他筋疲力竭。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了清晰的画面,但麦克尼尔仍旧决定保持一如既往的谨慎。时机尚不成熟,况且他也没有完成将零碎的证据拼接起来的任务。 只有当他们真正进入陆军训练设施的废墟中之后,问题的答案才会出现在眼前。 四通八达的公路为他们提供了便捷的道路,一行人抵达忠清南道的时间比预想中的更早。麦克尼尔不想打草惊蛇,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先去陆军训练设施废墟附近进行调查再决定用什么办法处理问题。倘若情况实在棘手,他就必须使用最终手段:让韩军介入,并把自己的全部工作成果拱手奉上。那不是麦克尼尔的本意,他要利用这个机会为自己换来更好的生活条件,白白出让功劳这种事更适合让那些大公无私的善人去做。 首尔以南的区域受到的破坏没有那么严重,部分是因为韩国人的空军成功地保住了制空权,另一部分则是由于朝军在补给条件堪忧的情况下很难继续向南突破。然而,若是因此便断言那些没有直接受到战火洗礼的地区看上去更好一些,则完全是一厢情愿的空想。在士兵和警察们的严密保护下走上街头领取生活物品的市民们那麻木而空洞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不必麦克尼尔添油加醋地描述,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些人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他们确实不用面对着时刻丢掉生命的风险,但战争带来的苦难仍然一视同仁地降临在每个人的身上。 萧条的经济和战乱造成的额外风险使得无数家庭的积蓄灰飞烟灭,留下失去了生存能力的普通市民流落寒风中等待着奇迹的诞生。战争中涌现出了无数的英雄,生活却不会为受苦受难的人们提供额外的恩赐。每一个放下了全部尊严并沦为乞丐的平民都挣扎着尝试用1更体面的办法谋生:他们全都失败了,无一例外地成为了被人瞧不起的【垃圾】。 要不是当真走投无路,哪个正常人愿意做乞丐呢。 “别看了,咱们也没钱。”伯顿推了推不知什么时候把车子停在旅店附近的麦克尼尔,“先保证自己不会饿死,再去救别人。连自己都活不下去却幻想着去拯救别人,这种人甚至配不上被称为煽动者,不过是无能的蠢货罢了。” “咱们正适合做这种蠢货啊。”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笑,很快在伯顿惊讶的目光中收敛了笑容并解释起自己之前的发言,“……我是开玩笑的。咱们先休息一段时间,我和伯顿在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征兆,米拉去训练设施外围确认一下那些图像的真实性。如果属实,我们今天晚上就开始突袭废墟。” 一种不祥的预感正在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吞噬麦克尼尔。伯顿说得对,他们不能放弃对任何人的怀疑,哪怕是看似【正义】的金京荣。然而,麦克尼尔不愿意相信自己会连续两次看错人,上一次他错误地相信了亚当·希尔特的愿景,这一次难不成他又会被金京荣蒙骗?不,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也不能两次跨进同一条河流。坚信着自己不会犯下同样错误的麦克尼尔烦躁地将身躯向后仰去,暂时把思维的主导权交给空洞的直觉。 米拉和麦克尼尔打了招呼告别,快步沿着人行道向南方前进,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我看你这么喜欢享受奢侈的生活,当年为什么不在潜伏的时候直接投敌呢?”良久,保持沉默多时的麦克尼尔突兀地叫醒了正在打盹的伯顿,“你也别说我在开玩笑,我虽然直接进入了gdi武装部队服役,但我很清楚它和美军到底有多么相似。你若是想做个完全意义的好人,必然是不能得偿所愿的;可你要是彻底打算以为非作歹的手段捞取利益,又必然被那些虚伪的官僚送去监狱。” 彼得·伯顿不满地嘟哝道: “就这种事?我还以为你有更重要的思路需要我帮着你梳理。”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麦克尼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每次他感受到沉寂的热血突然被唤醒时,必然有更为严重的危机等待着他,“之前你说,不要放弃对金京荣还有他那些盟友的怀疑,我觉得很有道理。上一次我看错了人,这一次我不会犯下同样的错误。” “我可没说金京荣是幕后黑手——你见过使尽了龌龊手段却还能沐浴在光明中的人吗?”伯顿自问自答着,“没有哇,他们早就在学习和堕落的过程中被同化了。至于我呢,也不怕你笑话:我没有选择本土,也没有选择其他舒适的海外驻军基地,偏偏要去中东当卧底,就是要摆脱那些无处不在的垃圾。没了他们,我的生活过得更舒服。” 迈克尔·麦克尼尔瞥见一名警察走向他们的车子,不等警察接近,他主动放下车窗,友好地和警察交谈了几句,然后把车子开到了另一条街道附近的停车场中。 “不过,我去中东也并非全然是为了逃避。”伯顿拍了拍麦克尼尔的肩膀,递给他一根电子烟,“那几年g闹出的乱子太多,差一点让我都忘记我们刚刚在几年前就和nod兄弟会在欧洲打得你死我活……去中东的时候,我还是个没什么本事的陆军上尉,等我回国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是上校了。要不是我算错了自己的本事,说不定我真的有机会当你的上司。” 麦克尼尔接过电子烟,犹豫了一阵,照旧还了回去。 “谢谢,但我不喜欢。” “没关系,你有你的想法,我只是劝劝你多接受新的观点。”伯顿尴尬地笑了笑,“要是你一定让我讲讲是什么使得我没有被他们的荣华富贵所诱惑,大概就是信仰了。” “信仰……”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反复咀嚼着这个词的含义,“我和我的朋友、亲人都是有信仰的人,不像那些无神论者。” “啊!?”伯顿似乎为此而大吃一惊,“老弟啊,你又误会了。我说的是信仰,不是宗教。” 年轻的士兵以同样疑惑的目光望着伯顿。 “我觉得区别不是很明显。” “这恰恰说明你没真正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伯顿哈哈大笑,“我虽然活得没你长久,但我毕竟比你早出生几十年,或许也能无耻地自称是你的长辈了。你站在我们合众国或是gdi的立场,看到的永远是别人想要你看到的。以前我的观点和你的差不多,直到我摆脱了这层过滤网之后,真正在【外面】生活的十几年让我了解到了许多真相。” 伯顿本来还有许多要对麦克尼尔说的告诫,他按照麦克尼尔的表现而适当地决定暂缓这种特殊的教育。论资历,彼得·伯顿自然赶不上詹姆斯·所罗门,若是他继续活下去,或许勉强能够和杰克·格兰杰持平。他对詹姆斯·所罗门和马克·杰米逊·谢菲尔德的了解完全来自于第一次泰伯利亚战争,而即便是这短短的几年共事时间也足以让伯顿看清对方的本质。那种只会出现在理想主义者身上的、以昭昭天命的色彩涂满整个人生的狂热,从作为白人的谢菲尔德那里传递给身为黑人的所罗门,再由所罗门传递给作为白人的麦克尼尔。把狂热和冷酷合二为一,则是他们的另一种共性。 考虑到自己随便说出被怀疑侮辱他人亲属的话可能招来严重后果,伯顿没有就这一问题继续深入研究。 “这就是推动着你去和遍地不义的世界斗争的动力。”伯顿指着外面匆匆路过的行人,“坦白地说,你跟那个所谓的幕后黑手之间难道就真的存在什么冲突吗?没有,那个人肯定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他或是她又或者是他们对你造成的损害也完全是【无意】的。你有什么非得把他们消灭不可的理由吗?没有。虽然李林用一连串谜语警告我们,但眼下最大的危机已经被排除了,我可不相信他们有能力挑起又一次核战争。” “可我相信他们本来不该是这副模样。”麦克尼尔仍然迟疑着,他担忧自己的武断决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我对韩国人没什么额外的慈悲。即便如此,他们本该值得去过更好的日子,而不是莫名其妙地成为战争的受害者。” 伯顿赞许地点了点头,他心中刚刚升起的忧虑放下了一大半。 “没错。有能力去改变命运的人,也有责任去帮助无能为力的人改变命运。这就是你自己认可的一套契约……或许在别人那里不成立。” “看来我误会你了,果然脑子里只装着夜店的人是不可能像你这样成为大名鼎鼎的战争英雄的。”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笑了,“好了,偶尔回忆过去确实很有意思,不过我想我们的存在意义是被未来赋予的。还有一件事,我最近发现自己之前的猜想可能出错了。” 那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只有先知才会永远不犯错。 “……哪一件事?”伯顿一头雾水。 “殷熙正勾结李泰瀚并共同导演战争——或许他们的本意不是发动战争,只是各自推动局势变得更加紧张以便使得局势服务于自己的真实目的。但是,任中校最近的审问结果表明殷将军否认了其中的大部分罪名,简而言之便是他根本不承认自己蓄意策划犯罪。” “哦,他自己不承认,谁会听呢?”伯顿仍然迷惑不解,“事情的逻辑又不是这样……所有罪犯都会否认自己犯下的罪行。” “恰恰相反,任中校确实证明其中一些指控中的罪行是别人犯下的。”麦克尼尔忧心忡忡地望着伯顿,他想听听对方的意见,或许伯顿和g打交道十几年后掌握了更多的经验,“也就是说,殷将军恐怕确实不是阴谋的策划者,他只是个被人利用的野心家。” 被关进监狱的殷熙正坚称他的一切行动都只是临时起意或为了自保。按照他的逻辑,所谓的兵变是他前去责问李璟惠总统时恰好发现总统被吓得神志不清的应急处理方案,把自己的亲信调往首尔周边则是便于互相合作——他倒是聪明地没有否认自己借助在军队中的关系建立个人团伙的行为,却坚决不承认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发动兵变或提前知道战争即将爆发。此外,在元载勋被捕后,一直声称战争爆发当天的奇怪指令和他无关的殷熙正忽然洗清了部分嫌疑,这使得本来打算利用现成的罪证将殷熙正和他的同伙送去蹲一辈子监狱的调查人员惶恐不安。 既然殷熙正不是罪魁祸首,承诺扫清李璟惠时代的弊病的金京荣就不能使用诬陷手段,仅能根据已有的罪证来定罪。要是不能借着这次机会完全消灭殷熙正所代表的势力,金京荣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这些调查人员是不是太单纯了?”伯顿苦恼地挠着大半光秃秃的脑袋,“喂,把自己的亲信调往首都周边去担任实战部队指挥官,这根本就是为了方便使用武力达成目的嘛。如果是为了在人事和经费上做工作,完全可以安排手下去对应的部门,可他偏偏把亲信弄到首都周边拱卫自己,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想干什么。” “然而,给一个人定罪需要的是证据,而不是常识。”麦克尼尔也感到失落,“如果他确实是幕后黑手,我也许还会对他保持敬畏;现在,不仅他在我眼里是个小丑,把他看得那么重要的我也是个小丑。” “啊,还有一个可能的证据存在。”伯顿忽然想起了什么,“泄露作战计划。明海俊和我们说过,李泰瀚明确地表示作战计划就是韩国人而不是其他第三方中介给他的。制定作战计划的人没必要这么做,因为他完全能够直接在计划里设计致命的陷阱——拿着这份计划去筹备战争的人才更有嫌疑。” “有意思,等我们从这里返回之后,我会想办法和任中校谈一谈的。” 晚上十点左右,米拉终于拖着疲倦的身躯返回了旅馆附近,向麦克尼尔报告了自己的发现。得知附近完全没有任何警卫或监视者后,麦克尼尔迫不及待地要求立即出发,他等不及要把自命不凡的怪物送去地狱了。 tbc? OR3-EP5:八爪蜘蛛(15) or3-ep5:八爪蜘蛛(15) “这里竟然真的没有卫兵。”麦克尼尔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我本来以为他们就是再怎样怠惰也会安排一些士兵看守废墟,没想到韩国人干脆利落地放弃了训练设施。” “没人会在乎被爆炸摧毁的废墟。如果他们的上级不发布命令的话,我怀疑他们甚至不打算重建或是修复这些建筑。”伯顿也看到了远处的建筑群,这些低矮而平整的建筑藏身在山岭之中,周边地区复杂的地理环境使得路过附近的冒失访客很难发现这些受到陆军控制的基地。 众人把车子停放在接近公路的树林中,并留下了定位装置,这才继续向着不远处的陆军训练设施前进。麦克尼尔相信他们能够在其中找到谜题的答案,即便实际收获不如预期,至少也能得到一些重要线索。时至半夜,树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其间不时传出碰撞声并夹杂着带有英语的抱怨声。 “刚才是谁撞在树上了?”麦克尼尔停下脚步,向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是我!……真是见鬼,这树林里肯定有鬼,我总觉得咱们选错了前进方向……” 伯顿没有得到麦克尼尔的应答,他害怕自己被甩掉,连忙加快了脚步。除了茂密的树林外,挡在他们和陆军训练设施废墟之间的就只有包括铁丝网等防御设施在内的围墙。这种程度的防御工事自然困不住麦克尼尔,他小心翼翼地从斜坡上接近围墙,并开始检查附近的情况。在确认电网等设施因断电而失去效用后,麦克尼尔便徒手攀爬到墙壁上方,又向着站在下面的米拉伸出双手: “把工具箱给我。” 想要对付已经实现了全身义体化的生化人入侵者,光是依靠这些相当【原始】的防御设施是远远不够的。事实上,生化人能够凭借强悍的躯体力量而突破大部分常人难以逾越的屏障,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共识。于是,热衷于设计各类防御设施的专家们索性放弃了以物理手段阻止生化人入侵者的概念,转而利用电子脑这一新的突破口来限制假想敌的行动。当麦克尼尔连续剪断了两层铁丝网时,他的视野中忽然弹出了警告。 一次未经授权的非法访问。 “我说,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把这面墙直接凿出一个洞?”伯顿小声地向身旁的米拉提议,“这围墙看起来并不怎么坚固,虽然我们手里没有更好用的工具,想把围墙凿穿对咱们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 “那样一来韩国人总有一天会发现是谁在今天入侵了这里。” 正当伯顿试图证明类似的普通围墙挡不住他时,麦克尼尔从围墙上方跳下,拍了拍手,洒脱地通知他的同伴们:工作已经完成了。几分钟后,三人先后翻越了围墙,进入这座被大规模爆炸摧毁的陆军训练设施内部。在一片黑暗中,他们不得不利用任在永提供的建筑分布图来识别方向。由于不少建筑在爆炸中倒塌或被破坏得无法从外观上辨认其特征,麦克尼尔只得接近每一栋建筑并在大门附近寻找有效信息。 让他暗自庆幸的是,陆军训练设施中还在运行的自动防御系统恐怕只剩下最后一部分了——除了那试图对他的电子脑进行恶意访问的未知信号外,麦克尼尔暂时没有发现陆军训练设施中存在任何能够抵御外界入侵的机制。或许这也是韩军最终从此地撤离的直接原因,无法为驻扎士兵提供保护且远离主力部队控制区域的设施就该被遗弃。若是韩军有充足的人手,他们倒是可以在进行重建工作的同时分派出足够的士兵恢复对这里的控制,可韩军目前把大部分士兵派去充当工人,许多驻军无法集结一支能够在危险地区长期驻扎的特别部队。 “这里。”麦克尼尔指着眼前这栋被炸得只剩下三层楼并和周围的倒塌建筑堆积成奇怪形状的大楼,“任中校说,他上次来这里接受训练时,陆军训练设施的大部分机密情报和技术就保存在这栋大楼里。” “机密……技术?”伯顿疑惑地重新审视着前方这笼罩在阴影和黑暗中的庞然大物,“我能理解他们要封锁情报的必要性,但技术又是怎么一回事?” “义体化改造。”米拉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军用义体有不同的流程,每个国家都会严格地将自己的技术控制在国内。不然,一旦让潜在的敌人得到了技术,敌人就会利用其中的漏洞以便在战场上取得更大的优势。” “不仅如此,还有另一层顾虑。”麦克尼尔将双手放在紧闭的金属大门上,回过头对着自己的战友们解释道。 “哦,上帝啊,你可别让我们继续猜谜了。没错,对于那些希望有后代的年轻人而言,义体化改造会让他们的dna永远没机会遗传下去。”伯顿连忙跟上麦克尼尔的脚步,“让我们来看看这大门到底该怎么打开……是不是有密码锁?要不然,就是有个控制中心……” 因此,无论是在医学上还是在军事上,完全义体化改造没有普及开来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它将一劳永逸地剥夺当事人拥有后代的能力。谁也不知道接受完全义体化改造的生化人会有着多长的预期寿命,从全世界第一个完全义体化案例出现算起,义体化真正走入大众视野不超过十年。或许只有几十年之后,这项技术的影响才会真正体现出来。第四次世界大战已经导致世界人口总数剧烈下跌,倘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为了追求能够让他们超脱躯体限制的寿命而选择完全义体化改造,人类可能面临着另一种意义上的停滞。一个只有老人而没有新鲜血液的世界不是探索着前沿的科学家们希望看到的。 “其实义体化改造确实很时髦,这是事实。”伯顿叹了口气,他反复在附近搜索多次也没有找到打开大门的工具,不得不认真地考虑怎样把大门炸开。这时,米拉的惊呼把两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只见在金属大门最右侧的角落里,一个边缘圆滑的空洞呈现在众人面前。 “如果说有人担心义体化改造会让人类彻底丧失繁殖的需求和能力,他们更应该去提倡收养弃婴啊。每年有那么多弃婴被送到孤儿院……我是说没参加战争的国家,参战国的弃婴人数没办法统计。”米拉把右手放在空洞边缘,“……这是热的。” 麦克尼尔立刻从腰间拔出手枪,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有人在他们之前入侵了已经化为废墟的陆军训练设施,并采取暴力方式突破了封锁。时至今日,敌人的真面目仍然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中,神秘的手段和谨慎的行动令麦克尼尔从未得到和他们的代理人正面对抗的机会。找不出打手和走狗的身份,就无从追踪幕后主使的真实用意。 “他们大概离开了多久?”麦克尼尔来到空洞前,让伯顿递来一根光纤,把光纤伸到空洞前方。他趴在冰冷而布满尘土的大理石地板上,仔细地向着空洞中望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打洞,这个洞周围的金属是热的,说明他们不会跑得太远。” “肯定就在里面。”米拉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也不排除他们知道其他出入口存在的可能性。” “我们没得选。”麦克尼尔搓了搓双手,“每一次敌人都赶在我们前面去销毁证据……虽然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寻找证据而不是追击他们,但要是他们得逞了,我们想要的证据也就灰飞烟灭了。” 由于担心里面埋伏着敌人,麦克尼尔决定第一个钻进空洞。他手脚并用地爬进了大厅,这才发现大厅中并不像他之前想象得那样黑暗。清冷的月光倾泻在大厅中,右侧斜上方被另一栋大楼砸出的缺口让他看到了漆黑夜空之中唯一的光明。 大厅中有十几具尸体杂乱无章地躺在各个角落,有些尸体高度腐烂,另一些则看似保存完好。伯顿上前检查了几具尸体,并自信地向麦克尼尔汇报说,这些人都死了很久。 “显而易见的是,他们是在陆军训练设施被袭击时丧命的,其中普通人直接就烂掉了,高度义体化的生化人则能够将尸体保留下来。”伯顿帮助麦克尼尔清理了附近的地面,“我差一点以为他们是刚才被入侵者杀害的。” “很好,你去楼上搜索一下。”麦克尼尔指了指头顶残存着的那两层楼,“要是什么都没找到,就先返回一楼大厅再说。” 彼得·伯顿欣然领命,从半倒塌的楼梯爬上了二楼。麦克尼尔和米拉留在一楼大厅继续调查,但他们仍然一无所获。两侧向着中间位置倒塌的其他大楼把整个建筑砸得破烂不堪,并遮挡了许多空间。想要彻底找出其中的秘密,就必须把废墟完全清理一番。然而,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足够的人手。 “这里有一些积水。”米拉指着被建筑垃圾掩埋的拱形穹顶下方,“……似乎通向地下的某个房间。” 麦克尼尔倒是不担心他们会遇到什么埋伏,其一是这里的大部分自动防御系统可能在爆炸发生时就被破坏了,其二则是那群神秘的入侵者会为他们扫清前方的障碍。他们只需要按照入侵者的行动路线追踪对方即可。等到伯顿垂头丧气地从另一侧的楼梯尽头出现时,麦克尼尔立即向他说明了新的行动计划。 “从这个水池里往下钻?”伯顿捏着鼻子,“任中校可没给我们提供每一栋建筑的详细结构图,谁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尽管如此,心知肚明入侵者只有这一个去处的伯顿在抱怨了几句后,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水池中。义体的内循环确保当事人在完全切断外界氧气供应的情况下仍能生存一个小时左右,只要他们在一个小时内离开水池,就不必担心自己有生命危险。 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把身上所有的枪械扔进包裹里,也准备钻进水池。 “等等,你身上的伤口……”米拉指着他的腹部,“没问题吗?” “我只是受了点需要动手术的伤,又不是瘫痪了。”麦克尼尔眯起眼睛,“不用为我担心。” 不知为何,本来通向地下室的道路完全被水淹没了(伯顿猜测是冷却水之类的液体泄露)。刚钻进水池中,迎面飘来的一具尸体把众人都吓了一跳。麦克尼尔和伯顿各自在头部拴上照明灯,推开前方堵塞道路的尸体,继续前进。准确地说,他们正在寻找通向下一层的道路,但随处可见的建筑垃圾和无数身穿军服的尸体让搜索工作变得十分困难。 【我提议咱们去附近找逃生通道指示,说不定能根据楼层结构去寻找出口。】米拉提出了一个建议。 【完全合理,大家分头去找。如果碰上了敌人,记得立刻发出警报。】麦克尼尔马上给出了答复。 麦克尼尔一面寻找向下的通道,一面为这离奇的袭击事件寻找合理的解释。能够留在这里工作的,都是愿意为培训优秀军官和具备高超战斗力的士兵而奉献人生的韩军军官,这是任在永之前对陆军训练设施做出的描述。一些军官在爆炸时丧命,另一些则被封锁在地下并在一个小时内窒息而死。即便是那些能够接触到外界空气的军官,他们剩余的寿命也不会超过一个星期,除非他们能够找到新的供能设备。 简而言之,爆炸发生后被困在设施里的人现在很可能无一生还。 导致韩军士兵大规模失控的罪魁祸首就是在训练设施内发动攻击,在那之后不久该设施就遭遇袭击并成为了一片废墟。袭击事件可能是幕后黑手为了销毁证据而自导自演的,也有可能是第三方势力的干预造成的。正当麦克尼尔仍然苦苦思索着背后的联系时,从前方游回来的米拉告诉他,她已经找到了脱离水池的出口。 【把伯顿叫上,我们一起出去。对了,米拉,你来说说看,这些漂浮在大水池里的韩国人,是遇害后被人推下来的呢,还是在水池中窒息而死的?如果两侧都有出口,他们没有理由被憋死。】 【也许两侧原本是封死的,但被今天比我们来得更早的入侵者打开了。】 麦克尼尔赞许地朝着米拉点了点头,而后继续向前游去。在连续两次穿过了被淹没的楼梯后,他终于找到了米拉所说的出口。这是一条整体呈现出u字形结构的走廊,一侧已经被灌满了水,另一侧则幸免于难。沿着楼梯爬出走廊的麦克尼尔趴在地板上喘着粗气,然后伸出手将紧随而至的米拉和伯顿拽上了岸。 “我的天哪。”伯顿惊叫道,“麦克尼尔,你看看两侧……这地方简直是个兵工厂。” 听到伯顿的惊叫声,之前根本没在意两侧景象的麦克尼尔迟疑地回过头。隔着厚重的钢化玻璃,他看到了成千上万的义体部件被规规矩矩地摆放在各种架子上。这条走廊的两侧似乎属于一个用于批量生产的车间,还有无数被组装完毕、只差使用人造皮肤进行伪装的义体双目无神地像接受检阅的士兵一样成排地伫立着。 “要是韩国人快打输了,他们完全可以把这里的工具全都送上前线。”伯顿手持光纤,照亮了左侧玻璃外面的义体和电子脑,“朝军的义体化比例可比韩国人低不少,如果韩国人愿意把这里的义体和电子脑全都塞满,他们根本不用害怕一般程度的对手。” “不对,这里不是韩军的控制区。”米拉摇了摇头,“尼尔,你看那边的义体……是不是和我们之前追击的那一批长得很像?” “似乎是这样。”麦克尼尔也觉得其中一些义体型号和他们之前在首尔追踪的神秘人有些相似,但他不能仅凭外表来断定对方的身份,“……你是说,这个地下设施其实是被pic组织承包的,而他们在韩国活动的所有人员都是从这地方生产出来的?” 米拉没有回答,她只是径直向前方走去,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麦克尼尔见状,连忙追赶上去,却猛然发现连接着这条走廊的通道对他而言有些熟悉。在这被墙纸和地毯装饰、挂着复古式吊灯的走廊中,几具被暴力拆解的义体散落分布在各处,它们的躯体受到的破坏相当严重,以至于麦克尼尔产生了自己步入了屠宰场的错觉。 “我记得这里。”麦克尼尔喃喃自语,“实在是太像了……太像了。” 眼前的一切全部变成了红色,走廊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浮现在麦克尼尔身旁的,是无数幽灵一样的红色人影,他们环绕着麦克尼尔和米拉,以瘆人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但却【友善】地保持着距离,并不接近。 “麦克尼尔,咱们最好别着急。”伯顿拽住了麦克尼尔,“我总觉得附近有人在监视我们,虽然我没找到摄像头也没找到任何活人,总之这里的情况不对劲。咱们不如把那些泡在水池里的房间全都搜索一遍,再继续前进。” “要是你害怕了,可以留在这里。”麦克尼尔头也不回地答道,“……我终于明白我们面对的敌人一直在使用怎样的手段对付我们,也大概了解了自己的过去……前面的东西不属于你,你也没必要卷入我的私人恩怨中。” 彼得·伯顿叹了口气,用左手拍了拍麦克尼尔的肩膀。 “逃跑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来为你确保安全。” 现在,挡在麦克尼尔和真相之间的只有一扇小门了。他曾经在记忆中来到过相似的地点,并以不可思议的手段开启了封锁着秘密的大门,从而见识到了他至今无从理解的恐怖。这古朴的小门无比坚固,麦克尼尔和米拉都无法用暴力手段将它破坏,只能按照规矩用密码打开这扇门。 “米拉。”已经把手指放在按键上的麦克尼尔忽然停下了,“如果把电子脑a当中的所有内容转移到工艺结构类似的电子脑b中,对其他人来说,这个人就相当于仍然活着,不是吗?” “没错,但他【自己】却已经死了。”米拉垂下了头,“只是在别人眼中仍然活着,是一个拥有过去记忆的新个体代替他活下去。” “听起来似乎很浪漫。”麦克尼尔笑了笑,“快死了的人可以用这种办法让另一个自己来继承一切……理想、情感、事业,还有存在的意义。脱离了其他人而单独存在的个体和死人没有区别,某人的价值多半是被他人定义的。从这种角度来说,这种手段不亚于真正的永生。一想到永远有一个【自己】代替我活下去,实在是让我激动得难以言表。” 他输入了那串曾经出现在记忆中的数字。大门先是向后退却,而后缓慢地移动进入了墙壁之中。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是和暖色调的走廊截然不同的冷色调地板,他隐约在地板上看到了青白色的反光。 巨大的地下空腔中,中央部位摆放着一个体积惊人的黑色球体,两侧则是无数的照明灯。麦克尼尔和米拉一前一后地进入空腔中,他们没有在黑色球体上看到类似瞳孔形状的白色区域。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两人身后的大门关闭了。 “我记得很清楚,尼尔,你曾经死在这里。”米拉向前走了几步,仰起头迷茫地直面刺眼的灯光,“那个空腔坍塌的时候,是你挡在了我的面前。滴在我脸上的是真正的鲜血,而一个普通人或是义体化比例只有百分之十左右的生化人不可能在那种伤势中存活下来。” “所以,曾经参加墨西哥战争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其实已经死了。”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笑,他可没想到李林以恶趣味安排的命运竟然如此讽刺,“……老实说,我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如果是我在指挥战争,说不定也会用上同样的方法。只要身受重伤的士兵还存活着,掌握这种技术的人就能通过不断地创造新的士兵来维持【零伤亡】。而且,假如说最初接受义体化改造的人勉强还能被称之为人类,那么再经由电子脑不停地复制后被装在义体里的只能说是由神经网络维持的一段数据了。” 麦克尼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从背包里翻出了步枪。 “那么,只要再把过去的记忆清除掉,他们就能创造出只知道杀戮和破坏的灵魂。再让这些灵活的意识驱动战争兵器,胜利最终属于抢先抛弃底线和敬畏的怪物。这样一来,依靠战争而生存的疯子会找到无数办法把这种战争变成可持续的产业,甚至是将其变为人类社会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你又不是这些工具之中的一员。”米拉握住了麦克尼尔空出来的左手,“我也相信你不会因此而怀疑自己的生存意义。” “没错,对我来说,只有能够创造未来的现在才是真实的。”麦克尼尔把步枪对准了被巨大黑色球体挡住的另一侧,“行了,我知道你躲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没见,难道您就不想站出来和您的老部下叙旧吗?” 片刻后,浑身上下裹在一身灰色战斗服中的青年男子从麦克尼尔手中步枪所指的方向走出。他的手臂和腿部关节处有着不正常的凸起,那明显的金属质感让人怀疑此人酷爱把配重物塞进作训服里。 有着一头铁灰色短发的青年板着脸,向着麦克尼尔张开双臂,算是问好。 “很高兴你认清了我们的共同目标。趁着时间还来得及,我们一起把这里摧毁。” tbc? OR3-EP5:八爪蜘蛛(16) or3-ep5:八爪蜘蛛(16) 没有人可以单打独斗地赢得一场战争——无论那是一场什么形式的战争——的胜利,缺乏战友和伙伴的协助,他们终究一事无成。但是,倘若将取得胜利作为唯一目的,那么便无法谨慎地选择志同道合的战友,终究会让包藏祸心的怪物和疯子在正义的队伍中占据一席之地。永远保持着怀疑,并在恰当的时刻毫无保留地给予信任,是麦克尼尔当前选择的主要策略。他不再会轻易地相信任何人,自己必须掌握着能够扭转局势的能力。 “他是谁?”米拉警惕地望着库尔茨上校,把手中的步枪对准了他。 “……一个暂时值得信任的老朋友。”麦克尼尔将步枪的枪口略微朝向下方,空出一只手按住了米拉手中的步枪枪管,“放心,至少他现在对我们没有威胁。” 伊恩·库尔茨上校是麦克尼尔在记忆中见到的老上级,也是一个相对公正并愿意袒护下属的正直军官。在普遍被帝国的新思想影响的军队中,保持着这种独立思考能力的军官少之又少,其中大部分军官虽然成功地维护了自己的意志,却不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于是他们最终的下场也不过是被送进监狱去和共和派做伴。和这些虽然正直但又不懂变通的军官相比,库尔茨上校在麦克尼尔眼中的形象无疑是灵活多变的:他既能扮演好认真负责的军官角色,又能凭借滴水不漏的作战成果让别人找不出攻讦他的借口。 要是库尔茨上校只有这种本事,那他也不过是一个保持中立的技术官员——一个凭借自己的专业技能不分善恶地效忠于任何上级的空洞傀儡。尤其让麦克尼尔佩服的,是库尔茨上校对下属的庇护。冒着完全失掉前途的风险去保护皇帝陛下所声称的叛徒,只因为稍有理智的人都会意识到被称为叛徒的共和派才能真正地守护美利坚。他们曾经因为自己的傲慢而将合众国输给了帝国,如今不得不重新踏上布满荆棘的征途,向着未知的愿景前进。库尔茨上校或许不是其中一员,他的态度却足以说明共和派的力量正在逐渐恢复。 “好久不见,长官。”麦克尼尔向着对方敬了个军礼,“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您对我而言只是个陌生人;现在,我有理由凭借自己的记忆而相信您。” 年轻的士兵沉默了一阵,指着安稳地停放在空腔中的巨大黑色球体,问道: “这是什么?” “【人工生命体】。”库尔茨上校走向麦克尼尔,“也是很可能在未来威胁到和平的主要因素。麦克尼尔,既然你刚才自己想通了一切,我也没必要对你说什么客套话了。过去的几年里,我曾经目睹名叫迈克尔·麦克尼尔的男人以不同的方式死在不同的地方,而我无法阻止这一切,因为这是帝国对你的惩罚。当你为了保护这个参加了维和部队的日本姑娘而几乎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后,丧失反抗能力的你被帝国军当做了最新的实验样本。”说到这里,库尔茨上校仰起头,顺着麦克尼尔的实现一起望着巨大的黑色球体,“这是帝国军对包括共和派在内的【叛徒】实施的一种惩罚,通过让这些反对帝国的人们被驱使着为帝国的存亡效力,以此实现赎罪和惩戒。”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表现出的淡然令对方惊讶,而麦克尼尔心理完全清楚这种淡定源自于他对自身身份的不同认知。他是一个过客,并非真正土生土长的青年,不会因自身的存在方式和存在价值有悖于常理就出现精神崩溃的迹象,“我十分理解这一点,记忆混乱源自过去的多次【死亡】,濒死状态对电子脑的损害是有目共睹的。” “不愧是麦克尼尔。”库尔茨上校拍了拍手,“我认识的麦克尼尔无论在什么样的困境下都能冷静地思考自身的处境并试图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你更应该站在我这一边,和我一起摧毁这些罪恶的灵魂。那些看不到真相的人们只会知道某个国家和某个国家之间交战,他们永远没机会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借助这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世界大战来满足自己的利益,更不会明白有人找到了把战争永远进行下去的办法。以往,战争要由人的需求而发生,若是成千上万的平民意识到战争的恐怖并自发地反对战争继续进行下去,参战的双方大概都会因此而畏惧。但是,有了这个【人工生命体】,战争就会成为他们的产业。” “他们?”麦克尼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是pic组织吗?” “……你知道这个名字?”库尔茨上校惊讶地后退了几步,“……叫pic也好,zic或者hic也无所谓,名字只是他们的一个代号而已。这些人的本质从未改变,世界各地有无数替身等待着他们去使用,pic只不过是当前的主要代称罢了。过去他们寄生在我们的国度中,现在他们看到帝国的失败显然成为定局,便迫不及待地要重新下注了。” 在麦克尼尔和库尔茨上校攀谈着的同时,米拉逐渐接近了巨大的黑色球体。从外观来看,常人很难断定球体外面的黑色球壳是由什么材料构成的,更无从推断其内部埋藏着什么秘密。 “里面有无数被囚禁的【灵魂】。”米拉返回麦克尼尔身旁,严肃地说道。 麦克尼尔悚然一惊,他已经从韩国人那里了解到被剥夺行动能力并被囚禁在狭窄的容器中是怎样一种地狱般的体验。只要保证电子脑不会受损,专业的罪犯甚至可以把受害者囚禁在某些电子设备中以逃避追查。不过,把这么多人类的意识或是意识的劣质复制品集合在一起,其用意令人难以捉摸。 “他们要在这种地方培育出真正的【人工生命体】?” “没错。”库尔茨上校点了点头,“不是只能根据规定好的逻辑进行判断的机器人,也不是只能通过对成千上万的案例进行模仿后勉强学得像个人的高级机器人……是真正能够进行自主思考的【人工生命】。只有这种人工生命才能符合他们的要求,因为常人的意志过于懦弱而无法将可持续化的战争维持下去,经由多次复制后【克隆】出的人类又会丧失人性或逐渐精神崩溃。总而言之,他们无法在【强大的自我意志】和【专业的战斗能力】之间取得平衡……你知道你的电子脑中安装的那东西原本要给谁来使用吗?” 迈克尔·麦克尼尔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扮演小丑总比扮演魔鬼更让人愉快一些,起码他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自己没有在某次悲剧中充当什么不光彩的角色。 “把成千上万经过多次复制后几乎失去了人性而只剩下理性的意识锁在一起,让它们在互相学习和互相攻击的过程中不断融合,最终取回【人性】,成为真正被创造出来的人工生命而不是还保持着过去记忆的人偶。在完成这一步之后,再用专业手段把人类所能掌握的一切才能灌输进去,使之成为完美的工具。”麦克尼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是,这样的工具要是对着创造者举起了屠刀,结果会相当不妙;所以,他们还要刻意地保留一些技术缺陷以便降低反叛的风险。长期维持高负荷运转,就能让人工生命体没有能力去思考【叛变】。” 空洞的巨大空腔中响起了清脆的拍击声,库尔茨上校赞许地望着麦克尼尔,从战术背心的口袋里翻出了一个小巧的存储装置,伸出左手,那意思似乎是要麦克尼尔接下它。 “我的决定是正确的,把刚刚被唤醒的你偷偷放走而不是立即把你送去执行下一个任务,确实让我差点丢掉这份薪水和性命,但你却成功地帮助我们找到了他们在韩国的分支机构。总有一天,这些只会躲在阴影中窥伺着光明的家伙会被我们一个不留的铲除。完成你的复仇,这是你应得的奖励。” 不管真相如何,这个巨大的黑色球体大概确实是pic组织名下的重要财产,而麦克尼尔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其破坏——不是以暴力手段,而是用更加先进的办法把它的内部搅得一团糟。他上前接过了库尔茨上校手中的存储装置,走向巨大的黑色球体底部,在附近发现了一个并不起眼的操作面板。 麦克尼尔记不清自己上一次碰到同样的场景时是怎样解决问题的,但他确实曾经破坏过类似的装置,再做一次也无所谓。然而,当他的双目和米拉那焦急的目光相对时,麦克尼尔从中读出了不同的想法。 ——在动手完成无法挽回的行动之前,他应该更谨慎一些。 “米拉,你觉得pic组织是用什么手段来搜集这些【复制意识】的?”麦克尼尔忽然停下了,“想要暗中搜集这么多的实验样本,实在不容易。” “他们没必要采取特殊手段,只需要确保自己的组织成员控制住那些特殊的机构,比如这里。”米拉咬着嘴唇,双手仍然紧握步枪,做好了随时应对新敌人的准备,“在这里进行义体化改造的每一个韩国士兵,他们的意识大概都会在转移到电子脑的过程中被复制进入我们面前的黑色球体。” “也就是说,前线有那么多韩国人忽然出现失控,是因为他们的【另一个自己】在这里受到了控制。”麦克尼尔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虽然我并不清楚这是什么效应,或许用时髦的观点来说便是另一种量子纠缠在电子脑领域的体现罢——毫无疑问,我的意识应该也被保存在某处,并同样受到控制。” 见麦克尼尔没有立即采取行动,库尔茨上校感到有些意外。他来到麦克尼尔身旁,友好地把右手搭在麦克尼尔的左肩上,语气严肃地说道: “他们固然是不幸的,在他们因为某种特殊目的而被创造出来之前,没有任何人征求过他们的意见,而他们的存在本身又是一种威胁。很不幸的是,我们所能采取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将这些被复制出的意识彻底消灭,才能让pic制造人工生命体的计划受阻。” “是啊是啊,许多父母从来不征求孩子的意见就把孩子生了下来。”麦克尼尔冷笑着,“不过,我一向相信存在意义是被自我赋予的,哪怕是悲剧性地诞生的孩子也有机会去证明自己的价值。长官,我十分尊重您的勇气,并愿意对您往日的宽容表示赞赏,但眼下我有另一个问题想要问问您:假如有一天别人对您说,您是个被人用某种技术手段创造出的复制意识,并且要求您自愿放弃自己的生命来阻止某个阴谋得逞……您会愿意欣然赴死吗?” 库尔茨上校愣住了,他又一次后退了几步,仿佛重新认识麦克尼尔一样,小声自言自语道: “那不可能……” “对他们来说,也不公平。”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他们确实是pic组织为了达成不可告人的阴谋而创造出来的,但他们难道是罪人吗?不,罪人是整个pic组织,而这些在【本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复制出来的灵魂——让我暂且这么称呼——是不折不扣的受害者。长官,要想和这遍地不义的世界抗争,我们应该去打倒策划阴谋的人,而不是被利用的受害者,否则这就只是受害者之间彼此仇视的自相残杀……让真正的凶手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麦克尼尔明知道自己可能因此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报复机会,仍然不打算按照库尔茨上校的意思去办事。将心比心,如果他是被困在其中的某个意识,一定也会诅咒着世界的不公平并寄希望于救世主来拯救自己,谁会想得到救世主却是要终结自己性命的刽子手呢?库尔茨上校说对了一点,pic确实只是这个组织当前使用的代号而已,但诞生出pic的却绝不仅仅是pic背后的势力本身,还有持有相似思维方式而仅仅在立场上和pic敌对的人们。 “长官,帝国最终诞生,是因为旧的共和派长期忽视了公民的感受,这才让帝国取代了合众国。皇帝陛下,那只滑稽的大火鸡,是公民们自己选出来的。”麦克尼尔沉痛地低下了头,“然而,一些共和派看不到这些,反而终日自命为圣人,把反对他们的公民看作是猪狗,即便其中一些人早就后悔了……如果我们在对抗pic的时候采取同样的策略,裹挟着受害者的pic只会越来越强大。” “麦克尼尔,我毕生的梦想是看到这地狱般的世界大战结束,让这世界迎来真正的和平。”库尔茨上校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了,“为了得偿所愿,我违心地在帝国军不断地向上攀爬,有朝一日当我获得足以改变局势的力量,我才能实现自己的心愿。事实告诉我们,你想要阻止策划战争的疯子,就要比他们更疯狂,让他们在恐惧中承受着永远的折磨。我和你说过的,只有恐惧和暴力才能扞卫我们珍爱的一切。用那些律令和信条拴住我们的手脚,除了让我们获得道德上的空洞满足感,便只能让敌人更轻易地撕裂我们的躯体和意志。” 麦克尼尔痛苦地摇了摇头,他开始为自己总是碰到偏执狂而感到苦恼。 “也就是说,要是让你来制定策略,你的办法就是不加区分地把帝国的支持者或是pic的支持者、合作者杀得一干二净,以此削弱他们的势力,对不对?” “只有死亡是他们的归宿,这群不懂悔改的魔鬼永远只会在法庭上暗自抱怨为什么自己倒霉地成了失败者。”库尔茨上校的一字一句中听不出半点虚伪,“……是的,如果重建合众国并恢复和平的代价就是这个,我很乐意让他们的鲜血染红我们的屠刀,以此来祭奠他们从我们这里偷走的时光。伟大的事业永远伴随着牺牲,谁也不想死——可总要有人去死才行,不然我们换来的就是奴役。”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即便是米拉也没有料到刚才还和麦克尼尔叙旧的库尔茨上校竟然在短短十几分钟之内就站在了麦克尼尔的对立面。他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手段却截然不同。已经了解到自己的冲动会带来什么后果的麦克尼尔不得不谨慎地评估每一个行动,站在这种立场上,他越发地认为过于激烈的对抗会造成无法估计的惨烈结局。 “……在墨西哥的时候,你对皇帝和帝国的痛恨可比我明显多了。” “所以,我们只需要打倒他们就足够了。” “太天真了。”库尔茨上校仰天长叹,“推动皇帝陛下登上这舞台的,除了pic组织之外,还有成千上万的公民。在我看来,他们的权重比pic组织的支持更重要。就算pic已经抛弃了帝国和皇帝陛下,若是不改造他们,他们只会推出下一个皇帝陛下。”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反思——” “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说到这里,库尔茨上校从后腰拔出了手枪,对准了麦克尼尔,“你们把仇恨挂在嘴边,毫无意义。真正需要你们狠下心采取行动的时候,你们又变得仁慈了。仇恨要埋在心里才行……学学我,利用他们自己的资源去反对他们,挖空他们的根基。” 其实,麦克尼尔的动机并不单纯。除了某种莫名其妙的同理心之外,他更希望保留好证据以便追查pic组织在韩国甚至是整个东亚地区的合作者,这样才能更快地瓦解这般庞然大物对当地的控制。仅凭暴力手段去消灭其中的细枝末节,固然可以削弱其力量,但也将使得敌人的踪迹变得更加难以发觉。原本负责管理这座陆军训练设施的韩军军官大多存在嫌疑,他们必然是pic组织的爪牙。只要麦克尼尔把这座设施迅速交给信得过的韩国人来调查,想必pic组织在东亚地区的合作者很快就会被送进监狱。 库尔茨上校或许只想满足内心的正义感,他并不真的在乎自己的行为会给麦克尼尔带来怎样的困扰。即便他在口头上把眼前的麦克尼尔当做是和自己共同出生入死的战友,但麦克尼尔已然从其中找出了微妙的不协调之处。目睹同一个战友多次死亡后,即便是真正的深厚情谊也会被逐渐冲淡。 “别难为我。”麦克尼尔轻声说道,“你可以把这里的一切全都销毁后立即逃跑,我却只能留在韩国。把这些东西烧得一干二净是无法阻止他们继续行动的,如果韩国人愿意加入这场战斗,我们会得到整整一个国家作为盟友。” “你又怎能确定他们会反抗pic而不是被内部的间谍渗透呢?”库尔茨上校保持着戒备,“日本人自然不必说,他们从灾难之中那奇迹般的恢复就是pic的恩赐;至于韩国人,哪怕他们当中稍微多一些保持警惕的正常人,也不会让pic轻而易举地在这里建立前哨站……哼,连朝鲜人都不例外。他们都没有意识到真正的敌人会带来怎样的威胁,假如和魔鬼做交易能让他们在和眼前敌人的战斗中取得优势,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一切。” 或许这是其中一部分事实——麦克尼尔同样认为和pic存在联系的间谍埋伏在各地。他所做出的一切判断建立在已经取得的情报的基础上,要是判断出现失误也实属正常。即便遭遇过多次背叛,他仍旧选择更多地相信人性。 “看来我们在共同的敌人面前产生了严重的分歧。”麦克尼尔有些遗憾,他喘着粗气,握紧了手中的步枪。 “确实如此。”库尔茨上校似乎深有同感,“我可从来没有预料到你的其中一种死法是被我杀死——放心,这种痛苦很快就会结束的。而且,我会想办法确保下一个【你】按照我的计划去工作,免得原本可以合作共同对付敌人的我们再发生内讧。” 话音刚落,库尔茨上校的腰间猛然遭遇外力撞击,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倒退着飞了出去。麦克尼尔身旁的米拉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前方的威风凛凛的战士。 “……有件事,您说错了。”麦克尼尔开启了光学迷彩,“我可没打算死在这里,相反,我会用自己的方法证明你是错的。既然你的计划是植入病毒而不是直接把这个大家伙炸掉,说明这东西当中可能有个报警机制来让pic组织藏在帝国军当中的卧底立刻得知详情。”他握紧了拳头,浑身上下重新燃起了热血,“尽管拿出本事,赢家有权利按自己的方式处置这里唯一的战利品。要是你连我都解决不了,就别谈什么让成千上万的无知者血流满地。” tbc? OR3-EP5:八爪蜘蛛(17) or3-ep5:八爪蜘蛛(17) 随着脑海深处的记忆逐渐上浮,米拉每时每刻都会把眼前的场面和她在墨西哥的遭遇进行对比。对了,或许上一次他们在开城躲避无人机袭击时,情况也是类似的。相似的场景,不同的人物,而每次麦克尼尔都会下意识地做出同一个决定。把生存下去的希望留给自己的战友,冷酷而坚定地意识到自己必死无疑并放弃挣扎,需要巨大的勇气和对战友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倘若再发生一次类似的事件,麦克尼尔恐怕也会做出完全相同的抉择。当他们在墨西哥遭遇变故时,麦克尼尔完全没有争先恐后地逃跑的打算。 “把消息告诉外面的人。” 米拉·基利安爬向不远处的通讯器,开始联络仍然留在地上的帝国军和维和部队士兵。不断响起的警报声告诉被埋在这里的两人:没有人会接收到他们的求援信号。即将被他们公之于众的秘密,或许会和他们一起被埋藏在地下深处。 大概只有十五岁左右的女孩从废墟的尽头返回,来到麦克尼尔身旁,俯下身检查着麦克尼尔身上的伤口。钢筋和建筑垃圾把他牢固地固定在了冰冷而结实的地板上,剥夺了他逃跑的任何希望。他们不仅缺乏挖出一条通道的工具,也缺乏用来进行战场急救的医疗设备。逐渐染红地面的液体无声地向着米拉说明了麦克尼尔的身份,只有义体化比例较低的生化人或完全没有接受义体化的普通人才会从身体中流出这样的鲜血。那些为了换取更加强大的力量而把自己的身躯改造成完全不具备人类特征的战斗机器的士兵定然会嗤笑麦克尼尔的愚蠢,世上怎会有士兵不去接受这种能让他们在战场上保住性命的必要改造呢? “我们被困住了。”米拉手足无措地把双手放在麦克尼尔的身上,似乎这样做就能让伤势好转一样,“……告诉我,你会没事的,对?” “啊,我确实不打算死在这里。”麦克尼尔的视线逐渐涣散,但他仍然知道自己该去完成什么工作,“……如果我们没办法逃出这里,至少也应该把敌人留下的东西全都解决掉。” 支撑着这片尚未倒塌的地下废墟的,正是卡在了两层废墟中间的巨型黑色球体。它的存在阻止了上方的建筑把下方的一切彻底碾碎,但摧毁它却是麦克尼尔必须完成的目标。他有理由认为拥有这座设施的组织正在试图和帝国军对抗,即便麦克尼尔同样对帝国保持着怀疑和恶意,一个超脱战争之外并干扰战争走向的组织的存在是不可容忍的。若是他有幸能够逃出这里,一定会让他的战友们提高警惕。 “或许你有自己的打算,我不在乎。”米拉发觉麦克尼尔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她连忙伸出手扶着麦克尼尔的脑袋,并绝望地发现生机正不可抑制地从他的躯体中流失,“……要是你打算把数据保存下来、带回你的国家,也无所谓。把这里的一切都清除掉,不能给这里原本的主人留下任何东西,也不要把数据留给帝国军。” 只有一只左臂还露在外面,麦克尼尔的另一条手臂也被钢筋刺穿在了地面上。他用这仅存的能活动的手握住米拉的双手,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我再也不希望这世界上有像你一样的孩子来到战场上。”上涌的鲜血阻塞了气管,使得他每说出一个单词都显得十分吃力,“……不要做被塞在冰冷的机器躯体中的杀人工具。既然你摆脱了血肉之躯的束缚,更要去寻找自己的存在意义。” 如果说麦克尼尔对库尔茨上校那种先入为主的信任源自记忆中库尔茨上校对他的照顾,那么在米拉逐渐地恢复了身处墨西哥战场上的记忆后,她有些庆幸自己是首先认识了麦克尼尔而不是首先恢复记忆。摆在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们,记忆不一定是准确的,留在回忆中的印象也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得面目全非。方才还谈笑自若地叙旧的麦克尼尔和库尔茨上校转瞬间便因为在对待敌人的不同手段上发生矛盾而变成了敌人,而米拉坚信眼前真实的麦克尼尔不会走上同样的道路。 通过真实的并肩作战换来的情谊比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同盟更加可靠,这也是麦克尼尔在事态急转直下后的无奈结论。 “我就知道我可以相信你。”望着被米拉打得滚出去十几米的库尔茨上校,麦克尼尔并未放松戒备,他知道等待着自己战斗只会越来越多,“抱歉,我的判断又出错了。” “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米拉笑了笑,“我不是说你对别人没有防备……但你肯定会在起初的几次试探后就完全放弃进一步的交流,假如别人足够耐心地伪装自己,最后被骗的只有你。” “哎呀,也许我确实容易凭借第一印象去评估一个人……但这是大部分人的通病。”麦克尼尔一面走上前,一面拍了拍米拉的右肩并示意她撤退到后方,“不过,你是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能怎么办呢?”米拉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一个刚和我认识不满一个月就救了我一命的人丢下,那会让我良心不安的。”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麦克尼尔说过的冷笑话,“……果然,你们美国人总是对没成年的小孩子感兴趣。” 见倒在地上的库尔茨上校忽然消失了,麦克尼尔心中的警惕性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随着他在依附于电子脑的意识深处打开了某个【开关】,眼前所有的景物变成了黑色和红色交织的另类油画,而他无比清醒地认为红色的人影代表着【灵魂】。制作出对应传感装置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具有创新性的天才,他们让人类获得了看到【本质】的能力。 ——尽管麦克尼尔更倾向于认定他只能识别出电子脑。 “什么叫做【我们美国人】?”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我觉得你最好称呼我为合众国公民,帝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它不过是一个占据我的家乡的——” 眼前忽然闪过红色的影像,麦克尼尔及时地出手挡住了敌人的进攻。凭借【潘多拉】的辅助计算,库尔茨上校的每一个近战攻击动作都在麦克尼尔的预料之中。很快,他从对手的动作里看出了类似的轨迹,那种精确的控制不是普通人仅凭电子脑就能办到的。库尔茨上校手脚齐用,向着麦克尼尔乱拳打来,他的每一次攻击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隐藏着致命的陷阱。 为了避免贸然还击带来不利因素,麦克尼尔只管挡下库尔茨上校的拳脚并把那令他的躯体内部隐隐作痛的力道完全转移开。当米拉从侧面发起突然袭击时,措手不及并被麦克尼尔抓住双臂而难以躲开的库尔茨上校又一次被打得倒飞出去。这一次他在半空中就消失不见了,或许是找到了一个角落来筹备新的攻势。 “合作愉快。”麦克尼尔吹了个口哨,“我猜,他的电子脑里也安装了这个义体辅助运动程序……或者说,他能来到这里,不是凭借着同伴的情报支援,而是他假意投靠pic组织来换取对应的权限和身份作为自己暗中从事破坏活动的掩护。碰上这样的对手,要是没有其他人在场,不管是近战还是射击,我都没有把握在不危及自己性命的前提下击中他。” “他可不像明海俊那么吓人。”米拉松了一口气,背对着麦克尼尔,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在密闭的地下空洞内,任何声响都会变得清晰可闻,以至于光学迷彩也不能完全帮助使用者隐藏行踪,“刚才我无意讽刺你对家乡的态度,但我确实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在那个地下设施坍塌时选择救我……哦,算上开城那一次,是两次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古怪地挠着头,他从未思考过类似的问题,驱使着他行动的更多是一种依靠一套完整的逻辑、守则编织成的本能。硬是要他把自己的每一个动机都以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他是断然做不到的。 “我是个军人,而我这人比较善良,不想看到十几岁的孩子出现在战场上。假如他们出现在敌军一侧,为了保命,我只能开枪;要是他们在我的阵营里,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去送死的。”说到这里,他那因刚才的近战而有些枯竭的体力在义体的全速运转下开始迅速地恢复,力量回到了手臂和躯干上,“这是实话。换成任何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明不白地跟着我走上了战场,我都会选择去救他们。在我们的思维真正拥有自主性并意识到自己的每一个微小决定会带来的后果之前,不能承担这种后果的人就不该出现在对应的场合。把他们劝回去,正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基于同样的理由,他不会放弃这些被囚禁在没有身躯的容器中而承受着无尽折磨的受害者。他们非自愿地被创造出来,自身的存在也仅仅是为了满足名为pic的组织的险恶用心,更为悲剧的是他们还继承了【本我】的全部记忆并相信自己原本是活人——只是因为某种意外而惨遭不幸。或许他们的存在确实对他人造成了一定的危害,但麦克尼尔相信这些人从未或很少有作恶的想法。将心比心,他也不希望别人随便地找个理由来毁灭他的人生。 不过,如果不是库尔茨上校违背规定把这一次进行实验的【麦克尼尔】放跑,说不定麦克尼尔就会面临完全不同的经历。 “蠢得无可救药。”不知为何,米拉有些失望,“……居然还认真地说自己是军人。” “聪明人都去玩阴谋诡计了。”麦克尼尔耸了耸肩,“总要有像我一样的蠢货去做他们不屑于做的事情。” 他暗自评估着自己的体力,打算快点结束这场战斗。麦克尼尔的义体在经过多次修复手术后已经恢复了不少,但离完全修补伤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主治医师多次警告他不要在日常生活中过度用力——比如仗着义体力量强大而去搬运重物——可惜麦克尼尔今天注定是没法遵守医嘱了。但愿他回到首尔看病的时候不会被医生骂得无地自容。 刺耳的摩擦声预示着对手拿出了更为凶险的招数。在麦克尼尔有些惊讶的目光中,库尔茨上校的手臂发生了变化,从上肢和部分胸腔中钻出了金属零件并迅速组合成了锋利的刀刃,以麦克尼尔的目测,那样的兵器能在近距离内直接把他一刀斩为两段。 “我头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大东合众国的新技术。”库尔茨上校冷笑道,“以前我笑话他们只会模仿,不过他们造出来的东西确实很好用。瞧瞧日本人,保持着小作坊的心态去制作什么精品,后果就是被批量生产的普通商品冲垮。” 试探性地朝着库尔茨上校射击并目睹着对方不断地利用光学迷彩进行躲避后,麦克尼尔放弃了远程射击的打算——如果他开启另一种视觉模式,就干脆连自己手里的枪都看不到了。 “希望这礼物有点用……可惜我又要丢掉一段证据了。”他从背包里翻出了近战兵器,那是他们离开开城时,明海俊送给他们的【礼物】。 在几秒钟之内跨越了几十米距离的库尔茨上校扑向麦克尼尔,左臂的剪刀型武器对准了麦克尼尔的喉咙,另一只手臂上安装的链锯刺向他的腰间。恰在此时,手持一柄黑色短刀的米拉把刀刃卡在了剪刀的中间,这让库尔茨上校根本没法把这寒光闪闪的【剪刀】合拢。 “我们需要的是坚定的战士,不是对敌人大发善心的懦夫。”库尔茨上校右臂的链锯不断地逼近麦克尼尔的腰间,战术背心在链锯的疯狂转动下被轻易地划开,库尔茨上校甚至看到了人造皮肤碎片从裂口中飞出,“……我们本来应该是共同对抗他们的战友,但你却不仅不赞同我的办法,甚至还要阻止我,那我只能把你当成和他们毫无区别的敌人。” “那你们和现在的帝国又有什么区别呢?”麦克尼尔怒吼道,“长官,你们难道也要让无辜的几百万人去牺牲?他们没犯什么错,只是想度过平淡的一生的普通人。” “每个默许这一切发生的人都是同犯,他们都有罪。”库尔茨上校再度把链锯逼近麦克尼尔,但每一次麦克尼尔都在链锯嵌入他的躯体并把他撕碎之前躲开了,“如果他们是【无辜】的,就要首先用行动去赎罪,而不是在帝国的统治下充当为帝国继续效力的工具。既然他们认为帝国和合众国没有什么区别,我们为何要在乎他们?” 话音未落,库尔茨上校的身上猛然爆发出了耀眼的电火花,他突然发觉自己失去了对上半身的控制并不可抑制地向后跌倒。这种错乱感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钟,却足以让库尔茨上校失去先前的优势。与此同时,从他的手臂中脱出的近战兵器正在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强迫着折叠、缩回原来的位置。 “小心!” 米拉及时地把正要靠近库尔茨上校的麦克尼尔向后拉去,只见库尔茨上校突然手舞足蹈地继续向着他们扑来。 “这家伙为了防止自己在电子脑被控制的情况下失去战斗力,又额外安装了其他处理器,他身上的兵器现在不受控制了。”米拉感到事态有些棘手,“……我们也许必须杀了他。” “不必,让他失去战斗能力即可。”麦克尼尔用手里的黑色短刀比划着,“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尽快把其他处理器全部控制住,我去用物理手段让他没法行动。” 麦克尼尔所说的办法无非是用短刀把库尔茨上校的义体关节卡住,之前他可办不到这一点,但眼下库尔茨上校的电子脑被米拉入侵,其躯体的自主行动远不及按【潘多拉】的计算结果执行时那么灵敏。艰难地和库尔茨上校在围绕着巨型黑色球体的场地里像跳舞一样原地转圈接近两分钟后,麦克尼尔终于抓住了机会,成功地迫使库尔茨上校承认自己的失败。 “你会毁掉我们的事业。”库尔茨上校冷笑着,他虽然已经认输,却不承认理念上存在胜负,“想要让我们的家园恢复本来面貌,靠你们是不行的。” “那我们就分头行事,你按照你的办法去做,我有我的办法。只要你们不把无辜的平民当成筹码,我没兴趣关注你们的活动。”麦克尼尔在库尔茨上校的作战服关节处找到了安装的额外处理器,“……我可没想妨碍你,再过几个月,也许我就会回到美洲去对抗正在节节败退的帝国军。你们的办法可能有效,只是对普通人来说太不友好了。” 说罢,他指了指库尔茨上校脖颈后方的接口,让米拉把对方的秘密全部找出来。 “我不想杀你,因为你毕竟算是我的恩人——要是我的记忆没出错,若非你的庇护,我早就被帝国军情报部关进秘密监狱了。然而,我实在没法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快地把我看成仇人……所以,我打算收取一点保护费。”说到这里,他继续告诉米拉加快搜索,“……把他的脑袋里能找出来的东西全弄走,韩国人肯定很喜欢。” 库尔茨上校一声不吭地等待着麦克尼尔和米拉完成这次【分赃】。就算他想要说些什么,大概也是说不出来的,现在他的每一个行动都受到米拉的控制。下一次他最该做的事情不是改造自己的义体,而是去换更好的防火墙。 “真的要把他放走吗?” “他很有用……效忠于帝国和pic组织但又暗中从事反对这二者的工作。”麦克尼尔不带任何感情意味地解释着,“在不清楚掌握更多权力的群体中是否有类似的人物时,像上校这样拥有两种身份的人,越多越好。再说,万一他死在这里,帝国和pic组织很快就会从后续调查中意识到自己的组织当中出现了间谍。” “……如果我们让他离开,也许他会计划着伏击我们。”米拉仍然保持警惕,“你高估他们的良知了。” “那就加点限制措施,比如让他手臂里的东西在几个小时之内变得无法使用。”麦克尼尔也暗自害怕,要是库尔茨上校转而打算进行埋伏,他本人确实没有安全逃跑的把握,“尽管弄好,我们还有别的工作。” 完成了情报搜集工作后,米拉缓慢地向后退却,同时从地面上捡起了步枪。如果她现在决定开枪,已经被限制了大部分功能的库尔茨上校不可能躲开。 “长官,我不想让你去见上帝,也不想去韩国人那里通知他们说有个帝国军军官今天潜入了他们的陆军训练设施废墟。您从哪里来韩国,就从哪里离开。如果可能的话,带着您的同谋一起离开,别回来了。”麦克尼尔严肃地板着脸,“……这片土地远离战争七十多年,还是逃不过灾难。” “你一定会后悔的。”库尔茨上校活动着身躯,想要确认自己的躯体是否还能保持正常运动状态,“为了争取自由,没有什么代价是过于高昂的。” “区别在于这代价需要谁来付出:是我们,还是除我们之外的【公民】?谁决定反抗,谁就要站在前线。”麦克尼尔背对着库尔茨上校,他正在操作巨型黑色球体地步的控制台,以便在需要对韩国人做出解释时找出合理的借口,“要是我确实做错了,以后我会亲自到您面前表示忏悔。哦,最好再请一个神甫到场倾听。” 麦克尼尔心中还有很多疑问等待着库尔茨上校的解答,但他没有时间了。危机无处不在,确保知情人最少才是最安全的办法。见到麦克尼尔和米拉确实不打算杀死他,库尔茨上校点了点头,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向着大门走去。在大门另一侧,对里面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的伯顿疑惑地望着一瘸一拐的库尔茨上校踏过那些机器人的躯体碎块。 “我等着那一天!”在回过头向着麦克尼尔示威似的喊了一声后,库尔茨上校消失在了光学迷彩的掩护下,狼狈地离开了。 彼得·伯顿抱着一个被水浸湿的塑料箱子,进入空腔内,把箱子放在地上,又朝着麦克尼尔问道: “那家伙是谁?” “我在帝国军的上司。他是个好人,但思维实在是僵化。”麦克尼尔扫兴地摇了摇头,“说起来,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不在我们进来之前就把这里面弄得一团糟……” tbc? OR3-EP5:八爪蜘蛛(18) or3-ep5:八爪蜘蛛(18) 如何搭建一个会议室? 对于现实中设计建筑物的工程师而言,先要有建筑的整体框架,而后才能有其中的房间,至于房间内部该怎样装点则完全和他们无关。让会议室的结构显得合理当然是工程师的工作,但把会议室变得更美观、更符合某种气氛则是另一领域的事业。不过,新时代的会议有着多种形式,其中就包括完全在电子脑的网络空间中建立一个纯粹的虚拟会议室并将自身的一部分意识放入其中。 这种奇妙的感觉对麦克尼尔来说不亚于精神分裂,让他把意识在【网络】和【躯体】中不断地转换已经算是难为他,再让他实现一心二用,更是不切实际。幸亏有着米拉的协助,他才能在发送对应的请求后迅速地打造好第一个虚拟会议室。 “你的审美似乎比我还守旧。”站在麦克尼尔身旁的伯顿抱怨着。 这并不是真正的伯顿。准确地说,出现在空无一物的会议室中的也不是真正的麦克尼尔。他们的意识所处的【房间】是电子脑网络中的虚拟空间,而他们所能感受到的一切也只是数据之间的交互。对于这种感觉的真实性,麦克尼尔赞不绝口。他对伯顿说,要是gdi有这样的模拟设备,就能让士兵在真正走上战场之前先进行完善的训练。 “我们的时代……不允许我们有更多的奢侈。每个人都要为了生存而竭尽全力地挣扎。”麦克尼尔在眼前的用户操作界面中选取了一些工具,好让这房间看起来更充实一些。他第一次选择使用虚拟会议的形式和任在永会面,实在是无奈之举。从忠清南道的陆军训练设施撤离并告知任在永尽快派人支援后,麦克尼尔打算追踪着库尔茨上校逃跑的路线去寻找对方留在韩国的合作者——多亏了米拉在库尔茨上校身上留下了追踪设备,才让麦克尼尔的计划有了实现的可能性。由于时间紧迫,他不想折回首尔,只打算尽快赶路。 没过多久,穿着便服的米拉打开了外面的房门,走入了会议室。麦克尼尔向着外面张望,他看到的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走出】这扇门之后,是不是就相当于下线了?”对这些常规操作一无所知的麦克尼尔不得不耐心地向米拉咨询每一个问题。 “差不多。”米拉继续修改着会议室的内部布景,“感觉如何?同时操控两个躯体听起来很好玩,实际上却让人头疼。” “哦,至少我们在这里没有真正地【运动】。”麦克尼尔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从菜单中拿出了一瓶可乐,“比起我们在现实中仍然奔波着的躯体,留在这里的我们仅仅是分散了部分精力罢了。”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了【门铃声】。伯顿上前打开了屋门,出现在外面的是身穿西服的任在永。 “我没想到你会决定用虚拟会议。”任在永打量着三人,“事实上,我手里的工作积压得让我十分苦恼。你们最好带来了能帮助我解决一些实际问题的消息。” “请您放心,任中校。”麦克尼尔从沙发上站起来,把一整套设备展现在了会议室中,“尽管我们真正面对的敌人仍然藏在阴影之中,它越来越大胆的行动已经导致它的阴谋逐渐暴露,总有一天会被完全公之于众。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要做的是尽可能地削弱它的实力。” pic组织的本体不为人知,pic这一缩写也只是它当前的代号。麦克尼尔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在过去的某个时代,pic曾经是背后支持着合众国的重要力量。遍布合众国及世界各地的巨型企业只是它的触须,更为庞大的组织渗透进入了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 推动世界走向战争以便从中获取利益,这一做法看似愚蠢,实则却能够使得pic组织规避大部分风险并将潜在的挑战者扼杀在摇篮之中。只要战争持续不断,整个人类文明的资源和人口就将会被源源不断地继续投入绞肉机,一切思维和行动都要为战争服务。这样一来,除非pic组织完全暴露,否则它将不会碰到任何能够形成实质威胁的对手。当它支持的其中一方即将失败,只需要及时地转换自己的立场并撇清关系,就能最大程度地抢救出自己在失败者身上的投资。 这种转移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 “原来如此……我也经常听到谣传说【日本的奇迹】其实和日本人关系不大。”坐在沙发上听着麦克尼尔讲解的任在永逐渐严肃起来,“那按照你的说法,pic组织一面支持作为参战国的帝国和欧共体,一面又支持已经退出战争的日本,这样不管战争最后以谁的胜利为结局,他们起码不会输得很惨,是不是这样?” “没错。” “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投奔大东合众国?”任在永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这两种投资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既然可以去投资日本人,一样也可以在大东合众国做同样的事情。” “任中校,大东合众国连难民都不接收,怎么可能随便让来路不明的外国人为他们效劳呢?”伯顿粗着嗓子哼道,“如果你们韩国或者是日本有和他们相同的地位,也不会接收难民的。不要小看这种排外,白人和白人之间的交流是一回事,白人和你们之间的交流又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说得很粗俗,逻辑上没什么问题。”麦克尼尔及时地打断了伯顿那滔滔不绝的阐述,“……总之,在本世纪的前十年,pic组织分为两大集团,第一集团在合众国,第二集团在日本。两大集团的行动是一致的,那就是推动他们各自的所在国不断地集中更强大的权力。” 万一合众国战败,日本就成为了pic组织最后的基地。不把日本当做最后的【本土】来建设,他们很可能因为轻敌而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想要让日本从灾难后的颓废中走出,不仅要让日本解决遍布大半国土的核污染问题,还要让日本人相信他们始终处于更大的威胁中——一种即便在他们放弃抵抗的情况下也要执迷地毁灭他们的力量。 “对应污染的,是利用和义体化技术同期推出的纳米技术包装出的【日本的奇迹】。”麦克尼尔更换了全息投影图像,“而对应威胁的,是发生在2011年的导弹袭击事件。这次的袭击事件有着日本的官员、商人、军人的配合,在袭击事件后日本迅速重建了【内务省】并加强了各方面的管控措施。” 先发动声势浩大的袭击,再以事先安排阻止其中的大部分,只让一小部分袭击得逞,这样才能既让公民感到恐惧又不至于彻底绝望。根据麦克尼尔整理出的情报,发生在2011年的袭击事件中,唯一的死伤记录是导弹击中客机造成的。整架客机上只有两名生还者,并在不久后就被迫接受了当时还处于实验阶段的完全义体化改造。 同时,pic留在合众国的第一集团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把他们的盟友公开地推上前台。他们不满足于站在阴影中,而要让合众国把更多的土地、更多的资源、更多的权力分配给他们。当合众国的旧精英们不能满足这些要求时,pic推波助澜地让长期被忽视的普通公民掀翻了合众国——美利坚帝国诞生了。同pic有着联系或干脆就是pic控制的企业成为了在各州执掌大权的领主,他们完全主导了帝国的一切,并更加疯狂地进行着对抗大东合众国的战争。 可惜的是,帝国仍然节节败退,甚至最终退守本土。倘若大东合众国在今年登陆了美洲,麦克尼尔决不会感到惊讶。 “……由于第一集团的措施被证明只是垂死挣扎,第二集团便计划利用日本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们选取了更多的合作者,这些合作者大多和日本存在业务上的关联。”米拉按照从库尔茨上校那里得到的情报继续为任在永说明情况,他们若是想要抓出所有的合作者,就必须得到任在永的支持,“显而易见,【东莱物产】是其中一个被利用的企业,我相信他们的管理者并不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明白了。”任在永恍然大悟,“他们发现常规战争手段行不通,而且作为工具的帝国也快要没用了,所以一方面打算转移到日本,另一方面计划用一支和常规军队完全不同的新军队来继续维持全球范围内的冲突——这样一来,成为下一个时代的新秩序制定者的大东合众国就必须承担这种损失。” “确切地说,pic组织并没有和大东合众国全面对抗的想法。”麦克尼尔耸了耸肩,“我更倾向于认定他们的计划是持续渗透。” 旧秩序还没有彻底瓦解,pic组织已经在筹备着于新秩序下苟延残喘并继续搅动蕴藏着新一轮纷争的漩涡了。为了让新秩序的根基变得软弱,首先要做的便是让大东合众国的周边地区陷入混乱之中。没有什么比走投无路的普通人被迫反抗并落得悲惨的下场更能让矛盾凸显的了,只不过当公众以为那些人的反抗悲壮而无奈时,谁也想不到占据他们躯壳的是杀人不眨眼的战斗机器,而真正的受害者则被困在pic组织的实验室或批量生产的义体中承受着躯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即便是这种恶行也要依赖更多的人手才能达成目的,倘若pic组织真正制造出了能够完美地执行任务的人工生命,下一个时代说不定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善用不同的需求、不同的利益冲突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正是神秘的pic组织最擅长做的事情。朝鲜人没做错什么,韩国人同样也没有犯下什么不可救药的错误,他们只不过被pic组织刻意地向着无法避免的冲突推动罢了。 “他们的目的是战争?”任在永有些迟疑。 “是的,一场发生在大东合众国附近的新战争会让帝国战败的时间延后,有利于pic组织拖延时间、从帝国逃离。”麦克尼尔又换上了东亚地区的地图,“对他们来说,想要在双方同时找到合作者,并不困难。” “看来,殷总长确实是个叛徒。”任在永顿足捶胸,“尽管他直到现在仍然否定我们的大部分指控,这只会证明他胆小怕事而已。我当然知道他有多么看不惯他所反对的一切,但他竟然疯狂到了和这样的魔鬼合作的地步——” “不,殷将军不该为此承担责任。”出乎意料的是,麦克尼尔否定了任在永的说法。 麦克尼尔不擅长处理这样的问题,寻找证据背后潜藏的危机是其他专业人士的工作,他只是个更擅长在战争和灾难中扮演救世主角色的工具。或许是因为多次被迫应对危机,麦克尼尔也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些自信,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在大部分场合下是正确的。 “殷将军和他在朝鲜的【同伙】确实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但他们在最开始不会把战争作为唯一选项或是优先选项。”麦克尼尔把南北两侧分别用蓝色和红色标注起来,“即便在我最初以为朴光东和殷将军互相勾结时,我也不会认为他们本来就打算发动战争。朝鲜人的问题是委员长和他手下的老将军们在经济结构上的冲突,如果来自你们的威胁陡然增大并导致委员长最倚重的几个手下遇害,那么委员长在失去理由和得力帮手的情况下就只能屈服;同样,殷将军和他的同伙担心的是军队和情报机构之前从事的一些非法调查随着反对派的壮大而被曝光,只有当来自北方的威胁出现时,他们才能找到借口去采取强制措施。真正希望战争爆发的,是那个把你们的作战计划直接送给李泰瀚的家伙。” 听着麦克尼尔的叙述,任在永忽然产生了一个让他自己都被吓得魂不附体的猜想。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战争的结束不仅不是韩国人的幸运,反而是新灾难的开端。 “你是说……金代行?” “不是。”麦克尼尔表情严肃地站在会议室中间来回走动,他也在试图补充完整链条的最后一个环节,“如果我没有猜错,李泰瀚确实是pic组织的合作者,他利用那些对委员长不满的军官来维持他在国外和日本人的联系,连那个关键时刻突然叛变的张基硕将军过去都曾经为他负责过类似的工作。我们当然可以认为南北双方的合作者之间缺乏默契导致战争爆发,但如果朝鲜那边的合作者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南方也有自己的【同伙】,他们就无从推断接下来的事态发展。”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又调出了明海俊的身份信息,“明海俊是在你们韩国人的协助下逃跑的,但他接受了协助又没真的逃往韩国,那是因为朝鲜人当中的合作者根本不清楚南方也有类似的人物。否则,他们应该直接把明海俊送到韩国作为内应,而不是让明海俊在东南亚当了十年的雇佣兵。” 麦克尼尔始终不认为金京荣是pic组织的合作者。高呼对朝鲜实现和解这一口号的金京荣,其促成的最终局面势必对意图制造更多冲突的pic组织不利。仅从最终受益人确实是金京荣这一点来考虑,潜藏在其中的合作者可能是金京荣的盟友。 “通过在陆军训练设施的渗透和情报搜集,他们先是弄清了军队的防御力量详情;然后,拿到【东莱物产】提供的物流情报,朝鲜人就能制定更周密的作战计划。这样一来,把那份应对入侵的作战方案再提供给朝鲜人,似乎是提供了重复而冗余的情报——不过,在战争期间,没人会在乎暗中泄露的情报也能拼凑出完全不同的内容。”麦克尼尔列出了在兵变前后受到影响的主要机构的管理者名单,“任中校,各个机构之间的内讧已经证明真正的合作者达成了他的目的。只要军队发现作战计划泄露,李璟惠总统和殷熙正将军代表着的【强硬派】会瞬间陷入互相怀疑,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在内斗中同归于尽,或是虚弱得被第三方势力轻松消灭。” “……那么,合作者难道没有考虑到我们被彻底打败?”任在永专心致志地思考着,“想要放任局面混乱到如此地步,他就必须放走无数个能够反败为胜的机会。” “这就是他向朝鲜人提供重复情报的另一个原因:李泰瀚没有机会去确认基础情报的真伪。”麦克尼尔示意米拉切换到韩国的地图上,“以一般公民的视角来看,每一次都能轻而易举地消灭反对者的委员长从不会受到任何威胁,所以那些不支持他的老将军也只会落得一个死于非命的下场。我们甚至可以断言,南方的合作者原本计划让朝军的军事首脑完全被消灭,这样一来你们只需要对付一支指挥混乱、仅能形成一定压力的垃圾军队。即便李泰瀚或是其他人侥幸逃离,也没有机会去怀疑这些情报,因为他们还要时刻面对朴光东派系的反扑。作战计划是真的,其他用来提供辅助作用的情报却是半真半假的。” 所有的预备手段都被隐藏了起来,李泰瀚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不知名盟友从来就没有打算合作。 “……这个人藏得很深。”米拉也感到事态棘手。 “我倒是很佩服他。”麦克尼尔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闪烁着一种莫名的豪迈,“你们发现了这些行动的规律吗?pic组织总是会选择那些失败者、被强大的集体抛弃的弱小的个体,去作为他们的工具和潜在合作者。那个不知名的家伙在受到招揽后,没有绝望地一头扎进pic组织的怀抱,反而利用pic组织来达成自己的心愿——尽管手段可能显得粗暴而无情。最重要的是,他可以不择手段。” 这也是麦克尼尔把殷熙正大将从重点嫌疑人名单中移除的另一个原因:殷熙正的守旧体现在每一个细节中,如果不是作战计划泄露导致李璟惠和军队之间出现矛盾,他很有可能默认李璟惠的糟糕指挥而不是前去责问对方。纵使这位陆军参谋总长平日抱怨李璟惠的手段实在是软弱,只要李璟惠没有下令,他也不会擅自去做【真正该做的事情】。 “我想不出这人是谁。”任在永摊开双手,“按照你的说法,这个人和金代行是盟友,而且在军队也有足够的影响力……但是,金代行自从离开军队之后就和军队失去了联系,专心去当律师了。” “他们只要假装不认识彼此就足够了。”麦克尼尔笑了笑,“况且,假如他的举动太显眼,反而会让他受到额外的怀疑。” 对于秩序的不同理解成为了指导军人行动的基本准则之一。殷熙正大将只遵守他喜欢的规矩,让别人按照他的规矩行事,如果规矩对他不利,他就想办法去违反规矩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比起殷熙正大将,李观默大将的行为方式更加保守,他遵守全部的规矩,哪怕这规矩会把他自己推上绝路,他也不会违反程序上的合法性。基于这一原因,李观默大将选择协助金京荣逮捕了殷熙正并听从金京荣的指挥。 那么,麦克尼尔假定的真正的合作者就是一个能够灵活地利用规矩的人。他要用守规矩来掩护自己,同时又在不同的情况下违反规矩,其最终目的是彻底消灭现有的秩序。为了达成目的,他不惜借助pic的力量来推翻棋局,纵使这一举动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和损失,其牺牲也是必要的。 “算了,这件事还是交给我来查,你们继续执行任务。陆军训练设施的事情,我会处理的。”任在永终于放弃了思考,“对了,你们现在打算去哪里?” “之前入侵陆军训练设施的人,是来自帝国军的共和派,同时也有可能在pic充当双面间谍。”此时麦克尼尔已经隐约猜测到是舒勒又一次把自己的情报给了别人,但他也没什么责怪舒勒的理由,毕竟是他自己在讲述记忆时无意中地美化了库尔茨上校的形象,“——请不要阻止他们逃离,如果他们在韩国发生意外,会对我们日后对抗pic组织的计划产生负面影响。不过,您可以派来代表和他们接触一下。” “明白。”任在永离开沙发,走向出口处,准备离开会议,“你们把坐标发给我,我让具秘书去调查。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我保证让那个家伙认罪伏法。” tbc? OR3-EP5:八爪蜘蛛(19) or3-ep5:八爪蜘蛛(19) 只有通过支配更多的资源和个体才能彰显出自身的威严,这是一些还没有习惯转变思维方式却已经站在顶点的新贵的旧想法。同这些近似暴发户一样的同行相比,另一些人更加低调,他们早已明白权力和威严并不会和面子联系在一起。但是,过度的简朴和低调有时反而会起到反作用,甚至让自己的对手误以为自己衰弱得不堪一击。于是,适当地展现自身的实力也成为了大人物们的必修课:为了保住自己已经取得的一切,他们必须在每一个细节中尽可能地排除自己的弱点。 若说适当的低调能够赢得好感,过分的低调则可能引来同类的敌视。幸运的是,那些一贯保持着低调的人总算迎来了属于他们的春天。随着许多涉嫌参加兵变集团的高级军官被逮捕,空出的位置留给了那些因为不会拉帮结伙而被孤立的军官们,他们迫不及待地抢占了同僚留下的职务,并雄心勃勃地计划利用金京荣开创的新局面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和某些随意地招呼军官充当自家佣人的高级将领相比,这些能够幸运地留任的军官们多半都在某一方面有着过人的素质。即便他们的业务能力有些堪忧,忠诚和道德水平至少得到了保障。 最艰难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也该轮到新的胜利者进行享受了。少数仍然固守着过去规则的人,这一次再度成为了少数派。旁人并不理解他们的决定,并无端地认定他们通过沽名钓誉来在金京荣那里换来一个更加沉重的筹码。纵使他人以嘲讽甚至污蔑来进行评判,始终如一的前行者们仍未动摇。 大部分士兵和军官被派去协助市民清理在战争中成为废墟的城区,他们不得不把大部分时间用于从废墟中抢救出重要的个人物品。这些并不真正具有经济价值的物品对当事人而言可能代表着比生命还重要的回忆,由不得士兵们怠慢。住在高档别墅区的富人们也想得到相同的待遇,即便他们的宅子没有在巷战中受到严重破坏,他们依旧前去寻找军队的代表并希望军队派出一些士兵帮助自己打理偌大的花园。 他们得到的是更多的闭门羹。 除了亲自动手干杂活之外,养尊处优的大人物们别无选择。多亏他们仍然有着用于购买自动机器人的流动资金,加上先进的义体极大程度地强化了他们的躯体,这才使得他们不至于被淹没在垃圾堆中。悻悻地返回各自宅院的大人物们不由得开始羡慕那些仍然留任的将军,起码受到金京荣信任的军方人士仍然有机会假借各种名义指使士兵为自己干活。 或许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连逢年过节也只会吃泡面充饥的安忠焕将军。担任合同搜查本部部长后不久,他一直暂居陆军总部内,直到调查工作最近因为重要证人的频繁遇害而陷入僵局,他才终于得到离开岗位的机会。像往常一样,安忠焕中将独自一人步行返回家中,没有叫来任何帮手,一个人默默地清理着狼藉一片的地板。 他站在被用作仓库的房间门口,注视着那些被随意地丢弃在角落里的油画。朝军士兵曾经闯进他的宅子,却什么也没有拿走,说不定他们发现这看起来气派而豪华的宅子中空空如也并借此断定其主人是个徒有其表的穷鬼。艺术品或许在千百年后会变得之前,但放在当代,只有那些掌握了话语权的大人物才能定义什么是艺术——毫无疑问,没人会认为看起来穷困潦倒的安将军是个大人物。 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他步入仓库,把这些油画从角落里搬出,挂在各个房间的墙上。以他的年纪,做这样的体力活多少回让他感到有些吃力,可他还是完成了。搬来梯子把最后一幅油画挂在墙上后,安忠焕中将像个久居密室而终于重见天日的幸运儿一样,后退了几步,怡然自得地望着上面的油画,满意地笑了笑。他从梯子上缓慢地爬下,捡起旁边的画框,把空画框丢在一旁,自己钻进厨房去准备今天的饮食。 门口响起了标志着访客到来的门铃声。安忠焕将军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前,欣喜地打开门,请来客入内。 “校长,您要收拾自己的房子,那就早该告诉我嘛。”任在永把公文包放在门前,“最近合同搜查本部的工作也没那么忙了,大家正好抽出时间解决一些个人问题。” “你们忙,我就不去打扰你们了。”安忠焕将军不等说完,就径直转过身,又回到旁边的房间去拿他的泡面,“过几天再来收拾房间似乎也可以,可是金代行让我们明天去参加他的一个小型宴会……嘿,没有办法,我也只好今天先来简单地把垃圾清理一下。还好入侵者没偷走我的东西,尤其是这些画……” 客厅靠着窗户的一侧有模有样地摆放着画架和画布,上面涂抹的油彩表明平时把绘画作为业余爱好的安将军正在创作新的作品。这样的作品是不会有人出高价收购的,况且就算别人愿意买,安忠焕将军本人也不见得会愿意把他的这些画卖掉。曾经在这座大宅子中浏览了大部分画作的任在永很清楚安忠焕将军在油画上寄托了什么。 “这是梁议员?”任在永走进画布,他从人物头像的轮廓上看出了一些端倪。 “是啊。”旁边的屋子里传来安忠焕中将低沉的声音,“他是个好人,值得被我们记住。人一旦死了,很快就会消失在别人的视野和记忆里,尤其是当他的同伴继承了他的遗志后……大家就只会关心继承者了。” 任在永不再就画作的问题进行讨论,他拿起旁边的清扫工具,帮助安忠焕中将打扫屋子。按理说,战争爆发前就已经是陆军中将——哪怕没有任何权力——的安忠焕将军不该买不起自动化机器人,以他的身份,哪怕落魄得一文不名也不能丢了排场。然而,事实正是如此:安忠焕将军向来亲力亲为地干粗活,哪怕这样会浪费更多的时间并让他在同僚心目中的形象变得更低微。 只有任在永知道原本能被用来改善生活质量的那些钱去了哪里。 “校长啊,我觉得您最近得考虑一下养老问题了。”任在永隐晦地表示出了自己的担忧,“我是说,您资助的人不一定会回报您。” “唯独这件事没让我后悔过。”安忠焕中将捂着鼻子,把堆积在室内的灰尘暂时清扫到一个角落里,以后再想办法把这些令人厌恶的灰尘弄出屋子,“我不用为自己的生计担忧,还住着这样的房子,人生已经算得上圆满了。在永,我资助别人,不是为了让他们以后回报我,是要让他们多一个选择的机会。”说到这里,安忠焕中将感慨莫名,“许多人被残酷的现实扼杀了全部希望,只要有人在关键时刻资助他们,或许他们就能继续生存下去并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在永啊,这十几年来,我从来没有开口让你表示一下【孝敬】。” “那倒是事实。”任在永尴尬地笑了笑,“可是时代也已经变了,新一代的年轻人有不同的思维方式和观点,您不能用您和我的想法去评估他们。您想要让他们做【有用】的人,但什么是有用而什么又叫做没用呢?这判断的标准标准一直在变化。” 安忠焕中将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反驳。 两人在空荡荡的宅子中把整个下午的时间花费在了打扫上,等到他们差不多完成工作时,夜幕也再一次降临到了首尔。反正他们也没机会赶回合同搜查本部了,安忠焕提议让任在永留下吃晚饭。所谓的晚餐并不丰盛,甚至显得穷酸。任在永很难想象一个整天吃泡面的人是怎么活过六十岁的。 “来,你也喝一点。”安忠焕将军亲自给任在永倒上了半杯酒,“最近工作陷入僵局,对我们来说不是个好消息,但你们总算有机会休息一下了。” “重要的事业容不得喘息啊。”任在永没有碰酒杯,只是把那半杯酒放在桌角,自己夹着盘子里的辣白菜,“校长,殷总长的事情,该怎么办?” “金代行做国会议员的时候说过要逐步从事实上废除掉死刑,他是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让自己的承诺前后矛盾的。”安忠焕将军热情地把一部分菜放在另一个盘子里,送到任在永面前。按照饭桌上喝酒吃菜的规矩,本该是任在永向着安忠焕中将表示敬意,没想到这次序却颠倒了,而双方都并不在意,“不过,就算对殷总长的叛国指控因为缺乏证据而不成立,他的内乱罪罪名是洗不掉的。谁都知道殷总长确实下令抓捕和处决自己的对手,公民也深受其害。所以,要我说,殷总长的余生肯定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任在永把筷子放在一旁,犹豫了一阵,以郑重其事的语气开口说道: “其实,殷总长提出了一个条件。” “有趣,他还以为自己能和我们谈条件呢。”安忠焕中将和蔼地笑了,“说说看,我也想知道他有什么信心能说服我们。” “出卖情报这件事确实不是殷总长做的,或者说他只是在特定的日期疏于防范。”任在永点了点头,“他说,如果金代行答应赦免他——像过去的大统领赦免权斗赫那样,这样他就有希望在咽气之前出狱——他就会把所有有权访问和修改那份文件的人员名单提供给我们。由于前大统领李璟惠现在于名义上仍然入院接受治疗,我们没法直接去逮捕她,或许只能想办法在金代行赢得大选后再找理由对李璟惠进行起诉。” “这件事……不用那么着急。”安忠焕中将思索片刻,告诉任在永不必过分忧心,“殷总长上法庭接受审判是迟早的事情,李璟惠也会迎来那么一天。他们和他们的同伙花费多年建立的势力已经彻底瓦解,短期内没机会再次聚集足够挑战金代行的力量了。”他望着任在永有些担忧的眼神,似乎觉得这些修饰语不足以让对方放心,又补充了几句:“你放心好了,金代行或许会在正式当选之后——现在没有任何已知的参选人能和他抗衡——又一次对旧的系统进行改造,但他不会仅凭立场就把真正擅长技术工作的官员从岗位上调离。咱们这个合同搜查本部虽然只是个临时机构,但我跟你保证,最多再等半年——” 听着安忠焕将军对于新岗位的介绍和承诺,任在永的内心毫无波动。放在半个月或是一个月之前,他会欣喜若狂地询问和新岗位有关的每一个细节。但是,在得到了麦克尼尔的情报并从殷熙正大将口中拿到重要的名单后,任在永的心绪已经被茫然和混乱支配。他想要坚定自己的意志并说服自己,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当而无可指责的,但他不能欺骗自己的良心。从结果上看,这样的现状或许令他满意;可惜,任在永注定要去追求一些不一样的信念。 “校长。”他轻声说了一句,打断了安忠焕将军继续勾勒蓝图的尝试。 “那……你先说?”安忠焕将军胡乱地把泡菜倒进了泡面里,鬼知道这东西能不能拿来充饥。 “我骗他说,金代行答应帮他减刑……还伪造了一份文件。”任在永面无表情地说道,“结果,殷总长给出的名单上,只有两个人不属于他的同伙。在他的同伙当中,所有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被我们关进了监狱,不可能在最近采取销毁证据的行动;同时,不听他指挥的知情者里,一个是合参议长,另一个是您。” 任在永炯炯有神的双目直视着自己尊敬的恩人,他已经预料到自己会遭遇什么——比起可能迎来的下场,心灵上的矛盾更令他痛苦。 “……合参议长在兵变期间遭遇了刺杀,差一点就遇害了。”任在永把右手放在嘴边,手指拂过光滑的人造皮肤,“很不巧的是,校长您以前在忠清南道的陆军训练设施当过负责人。” 用来临时充当餐厅的客厅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老式挂钟的嘀嗒声提示着他们,缓慢流逝的时间多么难熬。 安忠焕将军没有发怒,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向后倚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仰视着吊灯。 “……为什么?” “我什么都没干。”安忠焕将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这个人,不喜欢扯谎。你既然怀疑我,还拿出了这么多证据,那我也直白地告诉你:是,我确实牵扯其中。但是,我什么都没干。” “只是扮演中介,对不对?”任在永捂着胸口,发现自己的引路人成为自己需要打倒的目标可谓是世上最大的闹剧,“默默地看着不同派系的成员互相利用、互相排挤,从中略微制造一些可以引发冲突的机会……在关键时刻,不去阻止本来应该能阻止的悲剧。” “不把这一切全都掀翻,我们没有未来,我们的下一代人、再下一代人,也没有未来。”安忠焕将军的脸色为之一变,他往自己的杯子里又倒了半杯酒,将酒杯举到眼前,“在永啊,咱们是幸运的,因为咱们逃过了前后持续将近20年的世界大战;咱们又是不幸的,本来是一家人的同胞被分隔在两地,而我们又在这虚假的和平中陷入了停滞。你知道大东合众国怎么看待我们吗?他们说,我们韩国,是个所有人都被那些商人当成工具来耍弄的国家。也有人说,我们每隔几年会选举一个小丑,然后把他们踢下来,再换新的小丑。” “您有更好的办法。”任在永试图劝说他回心转意。 “我曾经相信过,可他们让我非常失望。”安忠焕中将毫不在意地把冰凉的酒水灌进喉咙里,“……我的儿子去调查军队内部的受贿问题,然后他就突然自杀了。在永,这地方已经没救了,再幻想着能用常规手段解决问题,我们就会变成被人蓄养的牲口。南方,北方,都一样。我仍然庆幸自己足够幸运以至于不必终日为生活奔波,但想要让更多的人活得有尊严,光靠我一个人,哪怕散尽家财去资助他们,也没有用。” 任在永抬起头,望着挂在墙壁上的油画,陷入了沉思。安忠焕将军平日喜欢画历史人物的头像,他所选择的人物大多是失败的悲剧人物,若是算上他给自己唯一的儿子创作的画像,那么不明不白地自杀的那位青年军官也算得上是失败者之一。 “您其实是金代行的支持者……我以为您直到最近才和金代行相识。”回忆起了麦克尼尔的情报后,任在永恍然大悟,“但是,一个仅凭工作关系而认识金代行的人,不可能知道金代行因为口腔问题而不能喝凉水。” “他算是和我同一年参军的。”安忠焕将军点了点头,“我们两个,当时都在空输部队服役。你不用怀疑他,我说过,我的工作是让这些互相厮杀的疯狗能咬在一起,不是直接插手。哪怕让他知道我的行动,都会对我们双方同时形成巨大威胁……不光是他不清楚,梁议员也不清楚。我有愧于他们,梁议员这条命算在我头上也没什么。” “您应该去效仿您选择的这些精神楷模。” “任中领。” 年老的将军换上了一套官话,让任在永为之一震。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失败了吗?是因为无能?还是说,他们没有像你这样的热忱和对合理规则的敬畏?都不是,他们会输掉自己的一切、理想和名声全部被人踩在泥浆里成为历史的污点,全是因为他们没有保持必要的残忍。”安忠焕中将失望地摇了摇头,把红酒酒瓶的塞子按了回去,“我从他们的故事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我们不能输。哪怕变成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只要我们赢了,总会有机会改正……哪怕跪在公民面前让他们来给我们定罪都无所谓。在永,我已经受够这一切了,南北两侧的同胞彼此敌视,又同时在这冰冷的世界中充当工具上的零件,他们的人生都是为了空洞的概念而存在,什么领袖,什么企业……哼,到头来不过是被自己效忠的东西给抛弃,活得毫无意义。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一切能施加影响的超级大国都被卷入世界大战……不趁着这个机会实现我的心愿,我们迎来的就是新一轮奴役。” 任在永从椅子上站起来,严肃地凝视着自己的恩师。 “您知道我会选择什么。” “但你没法给我定罪。” “确实,我没有办法证明您和您的手下每一次都恰巧地在关键时刻瞒报和故意拦截报警信息,仅凭【玩笑话】是不能当证据的。但只要我愿意查下去,这件事总会有个结果。” “那你应该先考虑一下伪造大统领权限代行的批示文件和私自侵吞赃款会让你在监狱里蹲上多少年。” 任在永大惊失色,他猛然间意识到了手头拮据的安忠焕中将为什么能轻松地拨付给他那么多钱——安忠焕将军穷得只能吃泡面,他用来资助任在永的钱(而任在永又把这笔钱借给了麦克尼尔去治病)当然是从兵变集团那里拿来的。然而,他已经没有机会了,随着脖颈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任在永眼前一黑,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 “对不起。” 安忠焕中将向着倒地的任在永默默地鞠躬,而后才把目光投向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任在永身后的另一位神秘来客。 “安将军,我们该怎么处置任中领?” “在永是个好孩子,就是不怎么懂规矩……不,他自以为懂,其实他根本不懂。”安忠焕中将翻来覆去地重复念着同一句话,“他没机会公布这些证据的。把我们准备好的材料送给金代行,在金代行看到证据之前,先把任中领关进收容设施。” “是。” “上次让你去刺杀合参议长的时候,你把事情办砸了。虽然从结果而言并不算糟糕,但你终究还是让我很失望。”安忠焕中将走到门口,拎起了任在永手中的公文包,“别让任何知情者逃离,如果他们把证据公布,不管我会落得什么下场,金代行一定会面临危机,到时候联邦化谈判也没法进行,你一辈子都没机会堂堂正正地回到自己的故乡。” “……明白。”虽显瘦长但不失威严的军官谨慎地回应着,“那……那几个外国难民怎么办?” “全都宰了。”安忠焕中将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做得隐蔽一点,毕竟其中有两个人上过电视节目。你可别让我再失望了,柳成禹。要是你这次做得足够好,我会想办法保你成为第一个来自北方同胞中的将军。” tbc? OR3-EP5:八爪蜘蛛(20) or3-ep5:八爪蜘蛛(20) 把详细情报转告任在永后,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不紧不慢地跟踪着正在逃离的库尔茨上校,准备找出对方在韩国的合作者。尽管伯顿似乎对舒勒扮演的真实角色感到忧虑,麦克尼尔仍然说服他保持对舒勒的信赖。 “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半路上,米拉去路旁的商店购买物品,麦克尼尔和伯顿留在外面看守他们借来的车子,“麦克尼尔,舒勒教授的神秘作风说不定会对我们不利……按照你的说法,上一次他在没通知你的情况下就擅自帮你找好了新的盟友,结果事实证明那个组织疯狂得很;这一次他虽然经常和你交换情报,但他隐瞒的东西恐怕比他告诉你的消息更多。” “但是,舒勒教授没有理由对我们不利。”麦克尼尔从口袋里翻出一块巧克力,又把另一块递给身旁的伯顿,“伯顿,他的动机和我们都不一样。对于像他这样追求着真理和知识的学者而言,找到那扇通向真理的大门比帮助我们和不知名的敌人厮杀更让他在乎。只要他不会故意妨害我们,不管他怎么做,我们都没有理由去指责他。这一次他不光为我们提供了许多情报,还制作了一些有利于战斗的程序,想来他缺少的只是亲自前来的机会罢了。” 彼得·伯顿接过麦克尼尔递给他的巧克力,把巧克力丢进嘴里,思索着怎样建设好一个更具有凝聚力和行动力的团队。不错,他们确实是一个团队,但这团队的成员之间分头行事、按照各自的想法组织不同的作战计划,很少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合作。与其说他和麦克尼尔并肩作战,不如说两人只是在战场上疲于奔命地逃窜。一旦这种驱使着他们不断盲目向前的外界压力暂时消除,伯顿便不得不面临一个严峻的事实:谁也没有真正在乎过团队的指挥权。他没有和麦克尼尔争夺主导地位的想法,麦克尼尔却并不怎么在乎这份白白地落入自己手中的天然权力。 “麦克尼尔,咱们两个在许多问题上有分歧,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些事……”伯顿无精打采地站在车子旁,“以后你得找来一些和你有着相同动机的战友,而不是仅根据专业技能水平来选择同伴。舒勒教授是个天才,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他的故事——他或许可以为你提供很多帮助,但他不会把你的目的放在最高优先级上。” “伯顿,我们现在缺乏的正是在乱局中为我们争取到更多资源的人。”麦克尼尔严肃地反驳着伯顿的观点,“的确,在各个方面都和我的心志相符的战友确实会忠实地执行我的每一个命令并完全赞同我的行动计划,或是会为相应的计划做出必要的补充……那么,当来自外界的强大力量轻而易举地把我们碾碎时,他们能做什么?”见到伯顿沉默不语,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给出了答案,“……什么也做不了。我们所制定的一切计划都建立在我们对现有资源的相应控制力的基础上……” 似乎是害怕伯顿因此而产生不必要的反感,说完了自己的观点后,麦克尼尔不失时机地补充了一句: “当然,我非常感谢您提出的建议。假如以后我们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那时忠诚可靠的战友发挥的作用或许会得到更多的体现。” 十几分钟后,米拉走出了商店,向着麦克尼尔走来。麦克尼尔不去问她到底买了些什么,那不是他应当关心的——当米拉来到车门附近时,她忽然指着麦克尼尔身后并提醒他,有一辆轿车正在接近他们。 那摇摇晃晃地活像是喝醉了酒的轿车歪歪扭扭地停在附近,没等车子停稳,一名身材壮硕的男青年便从驾驶室所在位置蹿出,向着众人奔来。 “出事了。” 麦克尼尔一见来人是经常陪同在任在永附近的具秘书,不禁感到有些意外。虽然之前任在永承诺会让具秘书前去支援他们,眼下人也来了,支援却不见踪影。不必具秘书提醒,麦克尼尔也能猜出一定是任在永发生了意外。 “不要着急,把事情说清楚。”麦克尼尔环顾四周,没见到这条街道附近有可疑人员,便让具秘书立刻说出实情,“任中校在什么地方?” “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联系不上他……”具秘书有苦难言,“谁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呢?今天凌晨我从首尔出发之后,一直有人在追踪我,我花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们甩掉……你们也不安全,赶快逃跑。连任理事都被人抓了起来,我们的敌人拥有的力量超乎想象。” 没等麦克尼尔继续追问,具秘书慌不择路地逃回了车子里,一溜烟地把车子开走了。气急败坏的伯顿跟在车子后面叫骂不止,可他无论如何也跑不过轿车,终于在追逐到街道的拐角处后选择了放弃并垂头丧气地原地返回,等待着麦克尼尔的安排。 “看来我们只能逃跑了。”伯顿做出了总结。 “重点在于,他们的目的是杀人灭口,还是从我们手里抢回什么东西。”米拉仍然保持着冷静,“如果他们只想把所有知情者干掉,我们跑到什么地方都没用,除非是逃到韩国之外;相反,假如他们想从我们这里拿回某些重要物品或是情报,只要我们和他们周旋一阵,或许还能争取时间。” “……见鬼,这次我是真的糊涂了。”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我甚至不知道敌人到底是谁……不说这些了。如果他们只想杀人灭口,具秘书根本没机会离开首尔。目前我们追踪的库尔茨上校向着西北方向逃跑,要是我们继续追踪他,确实有可能跟着库尔茨上校一起从韩国逃离,但先不说刚和他决裂之后的我会不会被他的同伙接纳,仅从方向上来看,我们有很大的概率会在半路上和从首尔出发的追击部队迎面相撞。所以,我现在决定改变路线,南下去釜山。” 伯顿和米拉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而他们当然理解麦克尼尔的计划是利用釜山的另一股势力以自保。暗中和日本人联络的【东莱物产】在被彻底清算前仍然能保持相当程度的影响力,再加上米拉·基利安原本算是日本人,若是麦克尼尔立刻前去投靠,说不定能暂时得到庇护。只要他们赶在幕后黑手利用更多的资源施加压力之前就离开韩国,韩国人暂时还没有能力进行跨国追杀。 “现在进行投票表决。”重新回到轿车中之后,麦克尼尔扫兴地说道,“……没有人反对,是不是?” “我得补充一点。”伯顿不失时机地站了出来,“麦克尼尔,你们两个的价值比我更大。现在【东莱物产】不仅自身难保,万一日本人忽然撤回支持并宣布撇清关系,他们就彻底完蛋了……所以,咱们三个要是去投奔他们,说不定会被立刻拒绝,甚至会被抓起来当做用来讨好韩国人的筹码。”说到这里,他径直打开车门迈出了车子,“总得有人去拖延时间,对不对?我会按照原定路线前进,你们向釜山逃跑。” 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阻拦,他自认为了解伯顿的为人,每一个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都凝结着这些战士的勇气和智慧,以自己的逻辑去指责对方的莽撞不亚于带有侮辱性质的唾骂。 “保重。”麦克尼尔闭上了眼睛,“成功逃跑之后,记得告诉我去什么地方找你。” “唉,那是当然的。”伯顿哈哈大笑,“你就放心,论捉迷藏,本人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专家。连g的游击队都抓不住我,这些韩国人更不可能做到。” 说罢,伯顿扭头走向停放在街道旁的车辆,轻而易举地拆下了车门并钻进车子中,把车子开走了。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启动了轿车,向着通往南方的道路疾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伯顿只能为他争取到有限的时间,他必须在敌人重新确定目标之前找到逃离的方法。 车子离开小镇,朝着釜山前进。那是麦克尼尔来到韩国时接触的第一座城市,如今也成为了他逃离这里的必经之路。麦克尼尔确实考虑过在局势变得相对稳定后离开韩国,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追杀而逃命。他至今仍然不知道任在永遭遇了何等变故,唯有一件事是他能够肯定的:藏在pic组织背后的黑暗远远不是他或任在永这样的普通人能够挑战的。 “为什么不拦着他?”米拉紧张地观察着地图,时刻担忧敌人从后方紧随而至。 “花费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说些令人自我感动的废话,然后又做出毫无差别的决定,除了浪费时间并让敌人有机可乘外,没什么意义。”麦克尼尔冷静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越是接近釜山,他对周围的路况就愈加熟悉,毕竟他在充当货车司机时没少在附近游荡,“很残忍,难道不是吗?” “这是为了生存下去。”米拉若有所悟。 “是啊,为了生存下去……生存从来不是理所应当的,我们过上这样的日子总共不到一百年。” 经过几次检查后,麦克尼尔和米拉终于进入了釜山市区内,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轻车熟路地赶到港口后,麦克尼尔仔细地从中寻找暗中受到【东莱物产】控制的区域,他相信那些人还没有停止活动。和更接近北方的城市相比,釜山几乎没有受到破坏,仍然保持着战争爆发前的模样。不仅如此,由于大量难民涌入,釜山反而似乎变得更加拥挤而吵闹了。 “如果没法和他们取得联系,咱们就只能用普通方法逃跑了。”麦克尼尔和米拉徘徊在码头附近,等待着目标的出现,“……幸好敌人没有发布通缉令,或许他们自己也不想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当然,敌人既然已经把任在永逮捕,肯定不会让麦克尼尔等人轻松地逃掉。他们或许不会大张旗鼓地发布通缉令,这只是为了避免那些不受他们控制的官员和军官产生警觉罢了。如果能够在不惊动其他人的前提下把隐患解决,麦克尼尔也会尽可能地避免动用更多的资源。 等到麦克尼尔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后,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赌赢了。尽管结果可能并不尽如人意,在这令人窒息的搏杀中,他找到了一丝反败为胜的机会。谁逃出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有人知道阴谋的存在并让更多人知晓这一重大威胁。 “这么晚了,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或许是发现麦克尼尔长得完全不像韩国人,来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提问道,“最近我们丢了不少东西,不得不加强戒备。” 麦克尼尔转过身,看到一名虎背熊腰的壮汉站在身后不远处。那人的头发呈现出灰白色,面相沉稳而有力,双眼位置被两个奇怪的瓶盖装置取代,看上去活像是好斗的斗牛犬。 “……等等,这不可能。”没等麦克尼尔说话,那人却自己惊讶地后退了几步,“……你是麦克尼尔,对吗?刚听说那个消息时,我还不太敢相信……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好久不见,拔题先生。”麦克尼尔苦笑着摇了摇头,“哎呀,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想知道你和上校之间是怎么进行交易的。我现在的状态……解释起来有些困难。”他努力地抛开纷乱的思绪,从中迅速地抓住了重点,“总而言之,我们必须尽快逃离这里。如果你已经知道了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应该也能理解我所说的紧急事务。” 拔题佛哲严肃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站在麦克尼尔身旁的米拉: “就算今天你没有带着她来到这里,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我也会想办法回收她的。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我们的p-2501会出现在这里,但既然上司让我执行回收命令,完成任务也算是我的分内职责。” 这种颇具冒犯性的用词让米拉皱起了眉头,她刚打算开口反驳,就被麦克尼尔拦下了。 “那我就把她交给你了,她的身上有一个重要的秘密……虽然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试图让知情者永久沉默的那些人之一,眼下我别无选择。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要相信。记住,你只是在韩国成功回收了目标,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麦克尼尔从背后推了米拉一把,而后转头便要离开码头。见麦克尼尔并不打算在此躲藏,米拉大惊失色,她连忙上前抓住了麦克尼尔,把他向后拖去。 “你们可以多保护一个人,对不对?”她满怀希望地向着拔题佛哲询问道。 “呃,事实上——” “别难为他们了。”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他把右手放在米拉的脑袋上,无奈地抚摸着,“……有些时候,当我们明知要做出必要的牺牲时,最明智的决定是迅速制止造成损失的趋势。痛苦和折磨是留给自己的,随便说出去,不会有人同情,不会有人理解。说到底,我们看待其他人的方式,和我们看待机器、工具并没有什么区别。” 米拉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她的躯体软弱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后方的拔题佛哲走上前来,扛起米拉,向着麦克尼尔道谢。 “我可是记得很清楚,这姑娘在几年前就能让我的拳头在半空中忽然调转方向打我自己的脑袋。”拔题佛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你来让她分心,我可没有把握把她带走……但是,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们一起离开吗?” “我的仇家好像有点多。” “原来如此。”拔题佛哲见状,不再就这一问题继续纠缠,“……又是被自己的祖国给抛弃,又是被本该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反抗者视为异类,那我也想不出你还能去哪里。有机会的话,记得来日本看一看。” “好啊。” 麦克尼尔披上大衣,回到轿车旁,沿着来时的路离开码头。他把车子开到了海边,将车子停在公路旁,一个人来到沙滩上步行。眼前漆黑一片的天空和海水融为一体,无穷无尽的黑暗笼罩着他的视野。他并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如果说有什么仍然让他耿耿于怀,大概是他没有劝说任在永更加谨慎地行动。 “喂,你这家伙竟然躲在这里。”身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我们找到目标了……嘿,这下我说不定不用被送进监狱了。” 一百多名士兵从后方涌来,完全包围了这里。麦克尼尔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仅凭他身上的武器,不足以在整整一个连队的包围中全身而退。 “我认得你。”麦克尼尔迅速地从对方的样貌和脖子上那个标志着束缚和监禁的项圈中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你是任中校的上司,本该被他给送进监狱……很好,既然那伙人打算让你来这里争取出狱的机会,那我送你一张这辈子都不用担心坐牢的赎罪券。” 话音未落,麦克尼尔的身影倏地消失在了原地。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见状,纷纷举枪对准了前方。光学迷彩不能让麦克尼尔的重量消失,他在沙滩上留下的每一个脚印都清晰可见。眼看着这凶神恶煞的战斗机器越来越近,一些士兵紧张地把手指搭在扳机上。 “别开枪。”领头的军官小声提醒旁边的手下,“……到时候会打中自己人的。” “那我们——” “等我的命令。” 麦克尼尔根本没有打算躲避,他直接向着对方的首领冲去,手持一柄消防斧,在那名首领惊愕和恐惧并存的目光中把消防斧嵌入了对方的脖子。 元载勋如遭雷击,他一度难以分清这令人无法忍受的剧痛到底来自脖子还是头颅。一半的躯体失去了控制,另一半也伴随着剧痛而不断抖动。 “……救我!”脖子上还挂着消防斧的前情报部门第八局管理官慌张地向后逃跑,“……你们这群崽子,快开枪哪!开枪啊!” “别嚎叫了。”麦克尼尔不紧不慢地走到对方面前,把消防斧拔了下来,“……你已经没用了。被派来这里的唯一价值,就是死在【穷凶极恶的间谍】手中,来证明你的主子采取的行动是正当无误的。” “什——” 没等元载勋喊出下一句话,麦克尼尔又一次挥动消防斧,把斧子刺进了对方的躯干。后知后觉的士兵们似乎直到这时候才想起来开枪,冷不防麦克尼尔揪住元载勋,把他的身体挡在了自己前方。即便是最先进的军用义体也没法用来充当抵挡子弹的盾牌,麦克尼尔希望看到的无非是元载勋死前那终于得知自己被抛弃的绝望眼神。 枪声终于停止了,麦克尼尔踢开前方千疮百孔的【盾牌】,把已经和躯体脱离的那颗头颅捡了起来,仔细地打量着。 “这不是挺好嘛?”他高声自言自语着,像是说给旁边的士兵听,“看看,你死前也是会害怕的。” 浑身的力量都消失了,麦克尼尔不想知道自己身上多了多少个弹孔,他只知道这一次自己又失败了——可能他本该光荣地迎接胜利,但任在永好像突然得罪了惹不起的大人物,这才导致局势急转直下。 【李林,我快要死了,是不是?】 【不一定。如果他们愿意把你关起来做实验,说不定你还有机会活下来。】 麦克尼尔满意地点了点头,放弃了思考。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而他仍然无法挑战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他碾碎的强大力量。在意识再次陷入黑暗前,麦克尼尔不由得再次感到伯顿的说法不靠谱。 为首的军官一面下令士兵把仍然伫立在尸体旁的目标包围起来,一面开始向上级请示。 “元载勋已经死了……那么,我们到底该怎么处理那个外国人?” “把他送到指定地点……注意保密。” “明白。” 安忠焕中将结束了通话,回到了举行着小型宴会的大厅中。聚集在这里的每一个来宾都尽力地在脸上挂着尽可能真诚的笑容,他们承担了太多的苦难才迎来今天,终于得到了把这一切按照他们的心愿进行塑造的机会。耀眼的灯光刺着他们的眼睛,提醒他们,自己不必再躲藏于黑暗中了。 “……各位,我们现在终于可以自豪地说,我们得到了站起来堂堂正正地面对世界的机会。”站在讲台上的金京荣慷慨激昂地进行着演说,“从我们被日本人统治算起来,先是经历了前后三十多年的为奴岁月,后来又在外力的逼迫下自相残杀……李正雄、权斗赫,又带给我们持续三十年的军人统治。但是,这一切都将会过去,我们总算得以洗刷罪孽,并和北方的同胞们共同迎接新秩序下的未来。所有为了这让民族走向繁荣的事业而牺牲的英雄,终于得以瞑目了。” 见到刚才缺席的重要来宾返回,金京荣满意地笑了笑,决定开始下一个庆祝活动。 “安将军,你先来。” 披着一件老旧军大衣的安忠焕中将举起酒杯,回忆着那有些褪色的理想。良久,他和身旁的同僚们不约而同地开口唱起了那曾经鼓舞着他们反抗不义的歌曲: 【……不惜爱与名誉,即便不为人知 即使拼上性命,仍要践行誓言 同伴已经牺牲,仅余旗帜飘扬 我们绝不动摇,直到新生到来 纵使岁月流逝,山河仍将铭记 觉醒时的呐喊,犹如热血沸腾 站起来啊朋友,跨越无尽尸骸 我将一往无前,跟随你们前进……】 or3-ep5 end? OR3-EPXA:星辰 or3-epxa:星辰 当所有人以为战争会在几年内结束时,这前后持续二十多年的战争给了他们当头一棒,让那些最乐观的人们不得不学会以最悲观的眼光审视着整个世界;等到大部分在战争中苦苦挣扎的平民盼望着战争结束而不可得时,意料之外的转机终于为战争的结束奠定了基础。 没有人能够准确地说出全面崩溃开始于哪一刻,因为预期中将为美利坚帝国带来重创的美洲登陆战役迟迟没有发生。不知为何,逐渐在太平洋取得了全面优势的大东合众国仍然不打算支援他们远在中美洲地区的友军,这迟疑使得帝国军终于得以抽出足够的兵力迅速从墨西哥南下以镇压企图扼住巴拿马运河的游击队。随着帝国海军被一分为二的危险消失,帝国军的指挥官们恢复了往日的乐观。既然大东合众国看起来不打算直接进攻美洲,他们大可以凭借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继续和敌人对抗,直到在战争模式下持续运作了几十年的敌人被迫求和为止。 或许,他们只需要出卖仍在欧陆奋战的盟友,就能换来一个体面的停战协议。 然而,真正让局势恶化的却不是大东合众国的军队,而是成千上万从前线涌回后方的士兵。那些在墨西哥和中美洲的土地上拼杀了至少四年的老兵们突破了上级的封锁,顽强地回到乡间和城市,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如实地转告给自己的亲朋好友。直到这一刻,人们才惊觉帝国一直对他们开出了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二十多年了,是他们的军队一直征战世界各地,屠戮着成千上万的平民,而从未当真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踏上帝国的国土。 那一传言最终得到了证实,并迫使帝国的公民们去面对他们不愿相信的事实:这是一场属于他国的自卫战争,而他们是侵略者。打着扞卫自由的旗号持续作战二十多年的合众国和继承它的帝国,从未向公民们说出真相。 若是帝国对这些老兵们的胡言乱语充耳不闻,事情或许还不会变得更糟。但是,当堪萨斯的几十名返乡老兵忽然在同一天集体自杀后,当地的居民产生了难以遏制的恐慌。这份恐慌迅速传递到各地,伴随着更多的流言和指责,矛头对准了一直以来保持沉默的皇帝陛下和他的大臣们。 面对公民的质疑,帝国军和管理相关事务的官员不得不再一次站在镜头前做出漏洞百出的解释。尽管他们的说辞完全缺乏依据,却成功地像往常那样发挥了恰如其分的作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解释后,公民们心满意足地返回家中继续过着平凡的日子。只要战火还没有降临到他们身边,他们需要从帝国那里得到的只是一种象征性的表态。 不料,进入2024年夏季,情况急转直下。几个月前还向公民宣布各项电子消费品库存充足的官员和商人们突兀地进行了必要的技术性调整,简而言之便是以涨价来弥补对应的损失。从加利福尼亚到佛罗里达,凡是公民生存的必需商品,几乎没有哪一样能够逃得过这一轮涨价——在那些长期为帝国军提供必要人力和资源的州,情况更为夸张,不仅实体商品平均涨价超过2倍以上,连许多用来维持义体正常运作的程序(非买断制)也搭上了涨价的顺风车,疯狂地向着常人不敢设想的价格一路狂奔。刚返回家里没几天的公民们又一次走上了街头,他们得到的不过是千篇一律的答案:只不过是技术性调整,没必要大惊小怪。 谁也不清楚调整会持续多久,在沉重的压力下,总会有人率先崩溃。到了2024年6月,住在大城市里的公民们不得不接受新的常见现象,那就是每天早上帮助邻居或是清洁工搬运倒毙街头的无业游民。忠实地按照原本设计的逻辑接受命令的程序只在乎它的使用者有没有按时上交使用费,至于因用户未能缴纳费用而直接停止功能会对用户本人造成怎样的致命影响,那实在不是一个程序能够理解的问题。或许连开发程序的工程师也不能理解。 一片死水之下是涌动着的暗流,曾经在数年前被帝国军击溃的共和派再次集结起来,他们抓住了又一个机会,试图让已经数次遭受重创的组织起死回生并夺回他们的一切。本就只效忠于金钱和利益的帝国军军官和士兵们并不在乎谁是雇主,只要价码令人满意,协助叛徒战斗也没什么——历史只承认赢家。 真正的叛徒会聪明地掩饰着自己的真实动机和想法,他们早已学会了埋伏在敌人之中,尽可能地避免自己的行动成为敌人埋葬自己的依据。然而,反抗的念头一旦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指望每一个持有相同观点的人整齐划一地保持克制就变得不现实了。起初,只有一些平日受尽上司和同僚欺压的军官暗地里抱怨着帝国军和帝国;等到帝国的官员们慌张地表示他们没办法控制涨价的趋势时,连作为罪犯而加入军队的士兵也学会了借用他人的观点来装饰自己的罪恶。无论动机如何,只要沾上了这反抗者的身份,便俨然成了另一层意义的英雄。 既然他们在战场上打不过大东合众国的军队,难不成上帝还要制止他们回家之后冲着皇帝陛下的画像和照片唾骂几句吗? 那些真正忠诚的帝国军军官立即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的可靠:用更加隐蔽的手段让惹上麻烦的关键人物消失。他们不必担心有任何知情者对外公布消息,在这个新闻需要依赖发达的信息渠道才能被公众熟知的时代,没有任何媒体平台敢于和帝国对抗。谁不和帝国的立场保持一致,谁就是被大东合众国收买的间谍,这是帝国上下的共识。至于让那些昧着良心对抗帝国的叛徒忽然畏罪自杀,更是帝国军的拿手好戏。 现在,不想反抗或是不想被扣上反抗者的名头后莫名其妙地从人群中消失的公民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加入到围捕反抗者的队伍之中,要么尽可能地逃避一切活动并声明自己是喜欢住在山林里的野人。 “我想,我们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 身穿黑色西服的青年男子摩挲着自己的光头,无聊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不远处的孩童玩耍。在他身旁,另一名身穿灰色西服、头发和西服颜色几乎没什么两样的青年疑惑地望着他。 “什么?” “他们要是信任我们,我们就保持现状;要是他们怀疑我们是共和派,咱们就真的去当共和派。” “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在嘲笑我。”库尔茨上校冷笑着,“……他们总是犹豫不决,经常错过机会。” “你得理解他们,8年前共和派起义的那一次,能代表他们的精锐都被帝国军消灭得一干二净,以至于现在利用共和派这个旗号活动的不过是一些对帝国不满的反对派——他们甚至不一定真的是我们认知中的共和派。” 埃贡·舒勒调整了一下视野范围,扫描着前方的树林。保持感官的敏锐是必要的,这能让他免于成为别人的工具或是被人送进陷阱。像他这样有着特殊身份的人物,每一次进入封闭场所时都要额外地注意周围的风吹草动,以免莫名其妙地在敌人手中丢掉了性命。 共和派是个松散而混乱的群体,其中集合了所有对帝国不满的反对者,既有旧时代的官僚和政客,也有新时代的年轻人,更不乏不被帝国重视的帝国军军官。这些人能够聚集在一起,仅仅因为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这个正在缓慢却不可避免地走向战败的帝国,和曾经承诺给公民带来自由和胜利却让公民失望的皇帝陛下。除去这一点,所谓的共和派几乎没有任何值得他们联合的基础。一些共和派主张依靠本土的公民来反抗,另一些则把希望寄托在帝国的敌人身上——即便是后者,也分为了支持俄国和支持大东合众国的两大不同派系。这些英勇而莽撞的反抗者集结成为几十个大小不一、互相之间没有统属关系的组织,各自单独从事反抗帝国的斗争。 比起活跃在前线的反抗者,潜伏在帝国内部的间谍更安全一些。他们能够借用帝国赐予他们的一切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而后怀着一种悲天悯人的高尚使命感和近乎自我毁灭的错乱直觉去协助自己的战友们摧毁这个给予了自己一切荣华富贵的庞然大物。库尔茨上校勉强算是其中之一,而舒勒则根本不认为自己是共和派当中的一员。 “我选择支持你们,只不过因为我认为你们更能让人类的科学得到长久的进步。”他这样直言不讳地对库尔茨上校解释道,“下一次呢,就不要和我谈你们的理想了。” “那如果事实最终讽刺地证明帝国在短期内更符合你的预期呢?” 舒勒没有直接回答,他拿过放在一旁的公文包,只是稍微打开皮包,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就迅速地把公文包放回了原来的位置。重新把视线投向原来的位置时,舒勒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正跟随自己的父母——他相信那两个把玩耍着的孩子带走的成年人大概具备这样的身份——离开的孩子,用带着浓重德语发音的英语反问道: “看到那边的小孩子了吗?” “他们很幸福,不必担心生活带来的一切压力,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随时受到威胁。不,他们甚至没有真正理解这个世界其实徘徊在地狱的边缘。”库尔茨上校似有感触,“……为了给下一代人创造出和平,哪怕只是一代人的和平,没有什么代价是过于高昂的。嗨,如果历史证明我们要在和平和自由里做个选择,到时候只有时间能够证明我们的抉择是不是正确的。” “……要是他们的年纪再小一些,我只需要糖果和巧克力就能把他们从自己的父母身边拐走。”舒勒抬起右手推了推眼镜,他现在更多地把自己的眼镜当成一种装饰品,义体的出现几乎消灭了眼科疾病的概念,“很可笑,是不是?成年人都会觉得能被糖果轻松地拐走的孩子简直蠢得无可救药……但是,仔细想一想,事实不过是这些孩子的需求和意愿单纯得能够忽视其他因素的影响而已。实际上,我们也在不停地被类似的人贩子拐卖,只不过他们抛出来的诱饵不是糖果或是其他美味的食物……是任何能够让我们的胸膛中产生共鸣的……冲动。” 库尔茨上校那人工义眼的瞳孔猛地紧缩,他不经意地拍了拍灰色西服上的灰尘,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电子烟,和舒勒一起观望着那其乐融融地游览着公园的一家人。 “还真是符合你们德国人的风格,既直截了当又不给人留下把柄。” “我喜欢说实话,做学术最需要的就是严谨。”舒勒迟钝地笑了笑,甚至没有露出任何一颗牙齿,以至于他的笑容看上去像极了变形的小丑面具脸上的假笑,“……该出发了。” “啊。”库尔茨上校点了点头,“算一算时间,也该我们动手了。” “你应该明白这么做是没法改变世界的,更不可能让这个你口中处于地狱边缘的世界走向和平。” “和平永远建立在基于对自身遭遇毁灭的恐惧之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公园,在公园大门附近找到了等候已久的卫兵。附近的街道旁只有这些恪尽职守的士兵游荡着,他们能够来到这里也全是因为自己的长官。普通市民想进来参观,得额外花钱才行。一来二去,最终连周边街道上的商铺都关门了。 “我们很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在卫兵的前呼后拥下回到专车内部后,库尔茨上校立即对舒勒说明了情况,“帝国军下个月就要启动《白色战争计划》了,到时候他们还会把大批前线作战部队调回国内镇压共和派。” “事情严峻到这种地步,共和派应该早点筹备起义了。”舒勒漫不经心地躺在座椅上,这些抽象而又具体的概念在他心中没有留下什么波澜,“……这样也好,不然我会担心你在未来的某一天被同样属于共和派但却对你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的【同伙】给逮捕。” 轿车里的其他军官们无奈地笑着,没有做出什么反驳。宁愿抛弃自己的前途并为此搭上性命的军人固然是勇士,但这种英勇无法掩饰他们的茫然失措和轻率。周密的计划一向只存在于纸面上,等到计划即将实施时,事先做好的准备全都成了摆设。 车子穿过华盛顿的大街小巷,经过数百名士兵的目送后,抵达了白宫前方。几名衣冠楚楚的官员和秘书就在附近等待着,他们一见自己需要接待的客人来访,忙不迭地上前迎接。 两名浑身上下找不到半点人类特征的士兵抢在他们前面拦住了舒勒,用仅有人体外形的金属手臂指着舒勒手中的公文包。 “随便。”舒勒大方地把公文包递给他们,“不过,别动我的口香糖和电子烟,那玩意是我在波多黎各买的。现在你们要是想去波多黎各,那可不容易啊。” 这些肩负特殊任务的士兵们把舒勒的包裹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必要的纸质文件、存储设备和舒勒所说的一些个人用品外,没找到任何值得怀疑的东西。当他们把公文包递给舒勒时,这个年纪轻轻就以光头形象示人的学者和技术专家很不客气地要求他们把所有物品摆放回原来的位置。 “这——” “快点按他说的去做!”旁边的军官见状,连忙呵斥自己的手下,“……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这小小的插曲没有打搅大人物们的兴致,他们满怀歉意地向舒勒表示遗憾,并声称这些繁琐而略显冒犯的措施是维持基本安全的必要保证。时值夏日,白宫前方的草坪仍然枯萎着,不知道那负责打理草坪的园丁和工人是否因此而被解雇。 埃贡·舒勒手提公文包,在士兵们的监视和官员们的假笑中来到了这栋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建筑物前方。不出意外,他在大厅的角落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只有他能够和那人交流,也正是那人让他起死回生并得到了继续探索真理的机会。 “……皇帝陛下的生活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简朴。”进入白宫后,舒勒不由得赞叹皇帝那严于律己的个人作风,“您知道,总有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声称皇帝陛下用纳税人的钱建造了豪华的宫殿,甚至还有人说他秘密地承包了一个岛屿供帝国的新贵们寻欢作乐……唉,我就知道那全然是胡扯。” “没错。”一旁的官员连忙附和着,“这还用说?能从外国的侵略者手中保护公民自由的,除了陛下之外还能有谁呢?虽然说皇帝陛下确实做出过一些不合理的决定……但世上又没有从不犯错的人。” 没过多久,舒勒等待着的大人物便出现在了前方。和经常被展示在媒体中的形象相比,真实的皇帝看起来反而显得年轻一些,有人说他不停地对自己进行小幅度的改造来避免被人迅速地发现端倪。当其他人还在争论皇帝陛下那像极了火鸡的金发到底有没有变白时,舒勒已经无法从对方的脑袋上找到任何同白色相近的颜色了。 这无比尊贵的领袖本该稳重地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威严地走到舒勒面前,而后说些表示关照的废话,再真正同舒勒谈一谈该怎么针对他的某些小发明进行奖励。然而,当这位统治着整个帝国的大人物横冲直撞地来到舒勒前方并和舒勒热情地握手时,连陪同他的官员们都暗自感到晦气。 现在舒勒能够肯定地说,有一项传言是完全真实的:皇帝陛下和别人见面时酷爱用力和对方握手,似乎让别人的手部麻痹才能使得他产生些许成就感。 “尊敬的——” “我们现在正需要这样的专家。”还没等舒勒问候对方,皇帝陛下喋喋不休地开口了,“可以预见的是,舒勒先生研发的新程序能够极大程度地提高士兵在战场上的生存机会……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他每天的工作时间平均超过20个小时。”这位曾经做过商人的皇帝甩着蓬松而飘逸的头发,继续向着旁边的下属宣传他的想法,“过去我们的失败源自哪里?是公民没有为自由而牺牲个人的勇气,这种勇气应当落实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上。大东合众国的工人每个月只放假两天,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大概也接近二十个小时了——他们就是靠着这种不要命的疯狂让我们步步后退。”说到这里,沉醉在自娱自乐中的皇帝陛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要做什么,他略带歉意地又同舒勒握手表示敬意,然后继续向着下属发号施令:“……我们不仅需要战场上的英雄,也需要这样留在本土为扞卫自由的战争奉献一切的坚实后盾。为了表彰舒勒博士的功劳,我觉得咱们是时候正式设立一些必要的头衔了。” 身处漩涡中心的舒勒完全不在乎这些溢美之词,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通过对【规则】的研究,舒勒找到了能够被他认定为漏洞的生存办法,并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做一次尝试。尽管他经常在口头上只表示对技术和知识的热爱,但他同样不介意为麦克尼尔未来的任务探索一些可行的办法。做好了必要的全部备份工作后,在这场冲突中不持有任何立场的舒勒决定承担这个没人敢于执行的命令。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自我的请愿。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动了外面的警卫,他们回过头,惊恐万分地发现身后被滚滚浓烟笼罩,整栋建筑物陷入了火海之中。之前按照上级的命令一丝不苟地封锁街道以防勾结共和派的市民上街的卫兵不知所措,他们的电子脑里被牢固地刻下了对规章的严格遵守,唯独没人想起来安排一下事项的优先级。 终于有一名士兵离开了岗位,向着正在迅速吞噬着枯萎草坪的火场冲去。 “喂,你这家伙,果然没按照规矩安装程序……”身后的其他士兵怒不可遏地举起了手中的步枪,“又是一个反贼!” 怀着对皇帝陛下的憧憬和敬爱而加入了护卫队的年轻士兵到死也不会理解为什么他的同伴会向他开枪。 后记a(1\/5) end? OR3-EPXB:朗 or3-epxb:朗 刺骨的寒风呼啸着穿过山谷,卷起了漫天的白色风暴。在这往日人迹罕至的山谷中,只有几名身穿白色大衣的过路人仍然艰难地寻找着前往目的地的道路。没人想要在这样的日子里留在山野中漫无目的地奔波,纵使以战斗为乐的杀人机器也从来不会把赶路本身当成乐趣。哪怕是号称擅长挑战极限的业余运动爱好者,也会望而却步。 “现在咱们完全迷路了,既不知道友军在哪里,也不清楚敌人在哪。”走在最前面的高大白人男子摘下兜帽,露出了只留着一撮头发的脑袋,那头颅看上去和秃头没什么区别,“更要命的是,信号也经常中断。” “那咱们不如先去找附近的补给点,免得碰上敌人。”后面的其他人用英语答复道,“我们至今没搞清楚这鬼地方的地形,万一咱们一头钻进了敌人的陷阱里,友军不一定能抽出机会来营救我们。” 俨然扮演着队长角色的青年没有回答,他吸了吸鼻子,把兜帽扣在头顶,戴好护目镜,又晃了晃手中的步枪。也只有这把枪能够证明他们属于一支接受某人的命令而赶赴战场的部队,除此之外,这些人身上的着装很难让别人把他们和士兵联系在一起。身份不明的武装人员若是擅自进入战场,一旦在战斗中被击溃并成为俘虏,没人会在乎他们的死活。这正好符合把他们组织起来的那些大人物们的心愿,没有什么比一支从未存在过的军队更能令人放心了。 “不对,如果我没有猜错,敌人就是在有计划地袭击附近的补给点。”首领回过头来,警告自己的战友们保持警惕,“他们熟悉这里的环境,而且做好了依托山区和边境地带进行游击战的准备……唯一可能让他们处于劣势的,就是这里的居民其实并不支持他们。” “……那你说该怎么办,伯顿?”几名男青年见状,索性直接坐在了雪地上。要不是义体能够让他们无视一部分严寒,他们准会在事后被冻伤,“我们一无所有,得不到足够的补给,也拿不到对应的情报,完全被他们当成了工具。” “喂,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靠着乞求别人施舍而拿到的,我想不管是韩国人还是朝鲜人都不打算让你们平白无故地从他们那里讨来足以让你们生存下去的东西。”彼得·伯顿骂骂咧咧地走到同伴身旁,抬腿踢向那些人,把他们吓得抱头鼠窜,“计划不变,我们继续去找维和部队,到时候我们就直接告诉他们——咱们是一群难民。” 在伯顿的拳头和叫骂声中,队伍恢复了秩序,继续向着未知的目的地前进。临时被拼凑成一支队伍的战士们确实停止了抗议,但他们心中的疑惑仍未减轻。流落异乡的痛苦是常人不能理解的,如果有什么比逃亡更让人无奈,大概就是流亡到【落后地区】了。作为前帝国公民,跑到大洋彼岸的东亚地区去逃避战乱,实在是迫不得已。如果有其他选择,他们更愿意去欧洲。 然而,更多的意外让难民们最终只能走上一条完全相反的道路。 “嗨,老弟啊,你是今年什么时候从帝国逃跑的?” “8月。”紧随伯顿的黑人青年忙不迭地献殷勤,他早已见识过了这个被临时分配到队伍中的上司多么擅长使用暴力手段来解决问题,“千万别回去……那地方现在只剩下地狱了。” 伯顿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手下的说法。他从大衣口袋里翻出一根白色的电子烟,叼在嘴里,含混不清地问道: “我听说帝国爆发内战了,是不是?皇帝死了吗?哎呀,他要是还活着,那实在让人感到不愉快。” “确实如此。”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解释道,“7月的时候,皇帝陛下被人刺杀,共和派就是在那时候宣布起义的。不过,皇帝陛下侥幸生还,只是受了点轻伤。” 异样的寂静笼罩了队伍,队员们的耳朵里只有呼啸着的风声和脚下的雪花被挤压时那吱嘎作响的噪音。他们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伯顿,想要从对方身上找出什么秘密。但凡稍微关注国际新闻——不,任何一个没有与世隔绝的平民都该知道帝国爆发内战并间接地促成了第四次世界大战的结束。如果再算上此前的第三次世界大战,人类世界的浩劫持续了接近30年,这摧残着人类理智和信念的灾难终于在2024年夏季迎来了应有的尾声。 帝国陷入内战,欧共体也在大东合众国和俄国的进攻下不堪重负。事实上的第四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了,欧共体被迫屈辱地归还了他们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从俄国夺取的一切并承认了俄国的主导地位,尽管他们似乎还在幻想着俄国人立即意识到大东合众国的威胁并为了确保唯一的霸权而开始第五次世界大战。帝国的情况则略显尴尬,由起义的共和派建立的新合众国不敢也不想走上停战谈判桌,更不可能接受大东合众国提出的条件。 这样一来,留给共和派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这些惊动着世界的消息可能已经成为了常识,但总有一些人没机会了解这样的常识,比如最近几个月来一直疲于奔命地东躲西藏的伯顿。在确认麦克尼尔出了意外或因某些主客观原因而结束任务后,伯顿立即更改了计划。他知道,那个能够轻而易举地让任在永人间蒸发的家伙不会放过他们,整个韩国境内都不安全,就算他找到了代表着共和派的库尔茨上校而上校同样接纳了他,恐怕他也没法安全逃离。于是,伯顿将目光投向了北方,他相信韩国人暂时无法到朝鲜去寻找可疑的嫌犯。 似乎连朝鲜人也不想在这时候和南方的同胞之间发生摩擦,他们能做的只有把伯顿藏起来。 直到那时,彼得·伯顿仍然保持着乐观。他相信自己缺乏的只是运气和必要的情报,只要他能够继续在市场上操作一番,他就能迅速成为名副其实的富翁并摆脱当前的窘境。不料,在他抵达朝鲜并被朝军以保护的名义监禁起来之后不久,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物前来拜访他——正是此前和麦克尼尔、伯顿等人多次交战的明海俊。 “你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呢。”见到当时只顾着大吃大喝的伯顿后,明海俊语带讥讽地嘲笑着对方。 “我没犯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最多有道德上的污点。”被关了一个多星期的伯顿终于得到了大快朵颐的机会,他向来把满足自身的欲望放在十分重要的位置上,“哎呀,你也来吃一点,这生沙拉做得不错。” “南方的同胞说,你们属于一个国际犯罪组织。”明海俊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伯顿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了,“这件事目前还处于保密阶段。他们没有对外发布通缉令,只打算以内部交易的形式把你们抓出来。连委员长本人都觉得很难办……” 从那一刻开始,伯顿明白他没有办法安稳地在朝鲜躲藏下去,哪怕是自愿充当囚犯也不行。接下来的几天中,他又陆续接触到了一些对他而言有些新鲜的词汇,比如即将成立的【高丽联邦】——据说这个设想是委员长的爷爷最先提出来的。明海俊对伯顿解释说,早在双方刚停火的时候,金京荣就已经隐晦地向委员长暗示要用这种办法将由于人为因素而对峙长达七十多年的两国重新合并为一个国家。 这似乎是专业人士和不讲逻辑的疯子互相合作才能想出来的办法。既然双方之间的仇恨原本随着战争的爆发而逐渐升温,并且在停火后也没有降温的趋势,只要把同战争有关的罪责一股脑地扔给死人和罪人,再制造出一个需要为战争负全责的犯罪组织作为靶子,公民们的怒火说不定就会转移目标。在朝鲜,被定义为战争策划者的是已死的崔英植、李泰瀚等人,他们还必须为暗杀金斗源次帅等一系列罪行而负责;而在南方的韩国,金京荣得到了一个把他的敌人送上审判席的绝佳时机。 大概在7月左右,长期被切断和外界的网络连接以至于变得有些焦躁的伯顿等来了明海俊的又一轮探视。 “委员长和金京荣总统在讨论怎么处理难民问题,他们直到现在也没有达成一致。”这一次明海俊带了两瓶啤酒,把其中一瓶递给伯顿,自己直接掀开了瓶盖,仰头便痛饮起来,“……有一种说法是,我们这里也会为难民统一安排工作。” “等等,你们那里怎么会有难民?”伯顿疑惑不解,“我是说,咱们都知道东亚地区的难民是从哪里来的,你们……呃,你看哪,韩国人需要接收的难民大部分都是从帝国逃出来的共和派或是走投无路的贫民。他们不可能去找你们的,谁叫你们比他们还穷——” 见到明海俊那几乎能杀人的目光后,伯顿吓得立刻明智地闭上了嘴。他在别人的地盘上生活,总归不能顶撞自己的恩人。朝鲜人没有把他交给正在到处搜捕他的韩国人,那就证明彼得·伯顿这个人对朝鲜人而言仍然有用。 “帝国爆发内战了。”明海俊言简意赅地说道,“新一轮难民潮要到了,这下子就算金京荣把他演讲的本事全都用出来,也没法阻止南边的同胞因难民大规模涌入而产生担忧和不满了。不过,委员长可没那么软弱,就算将来我们要作为整体的一部分而分担压力,也得把你们送去做能体现出价值的工作才行。嘿,现在制造业不景气,你们要是去南方当了工人,日子可不好过。” 那时,一些流言已经在关押伯顿的军事设施中传播开来。毫无疑问,即便代表着强硬派的崔英植等人已经在战争前后全部身亡,若是让朝军当中的将领知道他们的委员长打算和南方的【傀儡】合作建立一个联邦——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轻而易举地在韩国击溃了全部竞争者并正式成为总统的金京荣并不是什么软弱无能的草包——那似乎等同于举手投降并把自己的一切献给和他们对峙了几十年的敌人。议论不仅出现在那些能够被伯顿看到的新闻中,也出现在看守他的士兵们之间。 金京荣的报复行为也因此而被伯顿逐渐了解。策划兵变并导致金京荣的战友梁振万议员等人死亡的前陆军参谋总长殷熙正大将被判处22年有期徒刑,若是他有机会出狱,届时该是八旬老者了;在兵变发生时被吓得不省人事且被殷熙正大将以重病为由监禁的李璟惠虽然根本没参加兵变,却因为失去了其诸多盟友(这些人不是因为参加兵变而被逮捕就是见势不妙之下直接投靠了金京荣),同样被送上了法庭,她的刑期仅仅比殷熙正大将少了两年。 “罪名是什么?”2024年9月,明海俊来探望伯顿的时候,伯顿这才知道金京荣把如此之多的对手都送进了监狱。 “据说,李璟惠本人受贿,而且放纵亲信滥用权力……哦,还有那个什么【东莱物产】。”说到这里,明海俊罕见地扭曲了面孔,说不定他在海外流亡期间也知道这家企业背后的会长都做了些什么,“那姓辛的因为涉嫌行贿,也被抓进了监狱。虽然他只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却在入狱的第二个月就暴毙了。毫无疑问,金京荣想让他死。” “那企业呢?” “……他的儿子也被抓走了,现在企业由金京荣委托的机构在管理。” “哎呀,日本人怎么没来救他呢?”伯顿幸灾乐祸,“这家伙也实在是天真,别人让他从日本回国,他居然真的就回来了……唉,金京荣对他是什么态度,难道他自己就不清楚吗?非要等到进了监狱又不明不白地死掉,才终于明白,自己竟然是被公民痛恨的那个人。” 不过,这些【敌人】所受到的折磨并不能让伯顿真正高兴起来。一方面,那个藏在韩国的幕后黑手仍然没有展示出全部的力量,伯顿必须小心谨慎地躲避着对方的眼线;另一方面,对所谓联邦问题的讨论让本就存在的冲突变得更为明显。尽管委员长仍然能够有效地控制大部分信息渠道,他不会料到有人竟然会在明知此时叛乱绝不可能成功的前提下仍然无知而莽撞地迈出了这一步。与此同时,被金京荣的报复吓得魂不附体的韩军军官们也相信这个曾经有着【勾结北方傀儡】嫌疑的家伙真的会把他们全部送进监狱。于是,这些人不约而同地决定叛乱。 叛乱发生后,金京荣迅速地说服自己的幕僚们支持出兵的决定,这正是建立联邦军的第一步:首先要保证两支军队能够较为密切地协同作战。同时,许多在帝国内战爆发后来到这里的难民也被编入了预备部队之中。与其被迫向同胞开火,不如让这些外国人前去充当炮灰。 除此之外,让韩国人彻底放心的,其实是大东合众国的善意——以un的名义派遣的维和部队。处于内战中的帝国彻底失去了对un的控制权,过去他们借此派遣维和部队协助帝国军在墨西哥作战,现在轮到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利用un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了。更为讽刺的是,这提案恰恰是帝国的代表提出的,目的是制造在东亚地区和大东合众国对抗的新机会。谁也没想到大东合众国先是莫名其妙地表示赞同,又迅速地完成了有关维和部队的决议并把帝国军排除在外。 ——连日本人都得到了邀请。 又一次被送回前线的伯顿终于恢复了和国际互联网的信息交互后,他完全无法理解大东合众国为什么会愿意保持当地的稳定。 “奇怪,他们难道不怕自己身边出现下一个越南?”伯顿每次和其他难民说起这件事时,总是把越南当做例子。 “可是,能够和大东合众国正面对抗的国家已经不在了。那么,就算它的邻国想要和它对抗,又怎能找到外援呢?” 不管怎么说,叛军的主力部队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被朝军和韩军组成的联合部队彻底打垮,大部分残兵败将逃进了深山老林以躲避进一步追杀。如果他们就此放下武器,或许没人会难为他们;但是,当第一起叛军有目的地袭击平民的事件被曝光后,韩国人愤怒到了极点。于是,他们请来了维和部队中最擅长维持治安的一支部队:于2024年从自卫队正式成为军队的日军。 到了2024年底,叛军龟缩于北方边境地区的山林中,以新义州作为基地,继续四处袭击附近的朝军据点和军事设施。然而,稍有常识的士兵都能看出来,这些叛军只是在做垂死挣扎罢了。为了避免叛军逃往大东合众国,韩国人派出了由难民组成的大批武装人员,定期在边境地带巡逻并伏击试图逃跑的叛军游击队。在边境执勤了半个月左右之后,伯顿和其他难民又被调回新义州,负责协助友军清剿乡村中的叛军据点。 这些恩怨情仇对难民而言毫无意义,他们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朝鲜人和韩国人——或许再过不久,这两个词语会被新词语替代——给出的承诺。只要他们卖力地消灭这些叛军,就能凭借自己立下的功劳而正式获得栖身之地。韩国人发明了许多标准来对战果进行量化考核,只有最卖命的士兵才有机会获得公民身份。为了争抢战功而自相残杀的现象只出现了几天,在那之后,这等恶行由于韩国人决定对电子脑实施广泛监控而得到了相当程度的遏制。 伯顿的目的则只有一个:完成仍然持续着的任务。麦克尼尔失败了,他的失败并非源自力量不足或缺乏强大的意志,而是敌人的力量超乎想象。那么,伯顿只有选择逃避,在李林的暗示下,他找到了另一种把信息传递下去的办法。 必须让更多的人知道pic组织的存在,只要维和部队中的知情者能够离开这里,他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说起来……那个和亚伯拉罕有关的谜题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在茫茫雪原中继续步行了三个多小时候,伯顿意外地遇见了他本来计划寻找的友军。首先发现那个处于背风处的山洞后,欣喜若狂的伯顿按捺住自己的狂躁,他告诉同伴不要莽撞,而他自己悄无声息地靠近着山洞的入口处。 附近躺着几具衣衫破烂的尸体,另一些穿着整齐划一的白色雪地作战服的士兵正在山洞中逐一搜查留在这里的箱子。 “什么人——” “友军,是友军!”伯顿只得举起双手,他没想过自己又一次摆出了投降的姿势,“……你们是日本人,对不对?真是太好了,我们是民兵……就是那些难民组成的部队,刚才还在找补给点呢。” 然而,其他日本人并未因此而对他们产生半点好感,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吆喝着让伯顿赶快滚开。伯顿勃然大怒,他已经受够了被各种长相的亚洲人(甚至还有来到韩国务工的印度人)随便痛骂的日子,现在又碰上了日本人,这令他简直无法忍受。 就在伯顿差点扣动扳机时,山洞里面响起了一个冷静的声音: “让他们进来,说不定他们手里有叛军的情报。” 伯顿连忙灰溜溜地爬进山洞,在其他日军士兵不屑的眼神中钻到箱子旁,向着自己的恩人道谢。 “形式上,我们归第一空降兵旅的柳将军指挥。”等到其他人也在日本人的注视下来到山洞中时,伯顿已经坐在箱子上开始和刚才让他从窘境中逃脱的日本军官聊天了。这个看起来大概二十多岁的青年没有用花里胡哨的杂色头发装饰他的脑袋,规规矩矩地把黑发罩在帽子下方。 “柳将军以前好像是朝鲜人。”那日军军官用英语回答道,“让这样一支部队来攻击叛军,很恰当。” “谁让我们现在靠着别人的施舍而苟活呢?”伯顿无奈地咳嗽了几声,“我是伯顿,彼得·伯顿,以前是韩军的上等兵……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我还帮着他们打仗呢。” “原来是参加过【六十天战争】的外籍韩军老兵,幸会。”年轻的日军军官毫不在意地指了指胸口的英文姓名牌,“【九世英雄】,kuze hideo。” 后记b(2\/5) end? OR3-EPXF:智慧 or3-epxf:智慧 全自动的智能化机器人曾经被预言能够成为彻底改变人类生活的主要工具,但它首先在战争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这些忠实地依照设计好的程序自主行动而不必依赖人类操控(或仅需少量操控)的无人机为参加世界大战的军队减少了无数可预期的伤亡,并让专家和学者们得到了更多用以分析其缺陷的实际案例。在世界大战结束后,人类梦寐以求的新生活终于到来——大量无人机涌入了民用市场,彻底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 短暂的喜悦持续了不到一年,就遭遇了更加严峻的现实的挑战。享受着机器人带来的服务的人们热衷于赞美改变生活的技术,而那些被机器人夺走了工作的平民则将机器人视为面目可憎的魔鬼。乐观的科学家们一直强调称人类正在走出世界大战的阴霾并迈向新的时代,这转型背后的代价却不知要由谁来承担。面对着接连不断的抗议和高失业率引发的犯罪,世界各地的官员们纷纷拿出了自己的应对措施。有些人打算严格地限制自动服务机器人的使用,以此来为失业的平民创造出更多的岗位;另一些官员则倾向于发明本不存在的职业或恢复早就被时代淘汰的工作以作为补偿,他们对忧心忡忡的社会学家说,既然自动服务机器人的出现意味着人类不必再从事对应的工作,那么职业划分也不必以效率作为优先考虑因素。 当然,还有另一种更加直截了当且粗暴的处理方法,那就是想办法把多余的人口给消耗掉。 “最有效的消耗方法,其实就是战争,对?” 来自大洋彼岸的异国军人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和他有着相同发色的同行,不仅因为他们处于几乎对等的地位上,更在于他以自己的直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威胁。这次的交流会事关美利坚帝国和日本重启合作的计划,由不得他怠慢。要是他把事情办砸了,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要替他洗清恶名的大人物们一定会立即背弃诺言并用更加恶毒的流言摧毁他的人生。 “我倾向于认为那叫做【可持续性战争】。”有着一头铁灰色短发的青年军官喝着黑咖啡,无神的双眼一刻不停地观察着谈判对手身上的每一个细节,想从中找出值得利用的信息,“对于你们日本人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概念,甚至是一种荒诞而完全缺乏可信度的……谣言。”说到这里,他的视野中已经出现了和对方有关的几条情报,虽然仅仅包括身高、年龄、姓名和一些语焉不详的履历,这些信息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他推测出对方的真实身份。这全是他那位老朋友开发的产品的功劳,至今他仍然认为把这样一件合格的工具留给帝国军是他们最大的失误。 “这么说,你们美国人以前做过类似的事情?” “只是雏形。” “那么,我非常希望您向我们介绍贵国的先进经验,库尔茨上校。” “只要想办法把【多余】的平民送到绞肉机里,问题就解决了。”库尔茨上校不经意地把视线越过眼前的同行,投向玻璃幕墙外侧的建筑群,在那里他看到了忙碌着的港口和纵横交错的立交桥,一切都象征着迅速从灾难中走出并坚定地步入新时代的朝阳,“就算我们费尽心思,也不可能让他们找到工作,因为工作岗位本来就是有限的。所以,要让这些平民因为某些原因而参加风险极高的工作,比如说前往海外参战。他们若是长期留在国内,只会带来更多的问题。” 坐在库尔茨上校对面的日本军官看起来比他年长一些,证据则是遍布皱纹的衰老脸庞和两鬓不加修饰的灰白色胡子。给自己的义体选择灰白色的头发和胡子,并不算罕见,但任由不成样子的胡子留在脸颊两侧则是一种不言自明的颓废。但凡平日经常和其他同僚打交道的军官,都不可能保留着这样放肆而显得冒犯的外貌。 库尔茨上校已经有了判断,眼前的日本军官或许把这场会面看作为自己争取复出的机会。 “但是,这是更为宏观的决策。以我们所能掌控的权力——公共安全和情报管理——是没法驱使他们自觉自愿地做出牺牲的。” “那就需要有人代替我们做出决策,曾我中校。”在这间能够俯视着大半个新滨市的会议厅内,库尔茨上校侃侃而谈,“搜集情报既是一种压力也是一种权力,既然是权力,就必须得到妥善的运用。我们已经走到了必须做出决定的关键时刻,要么让持续增长的【多余人口】继续留在我们各自的国内并形成越来越严重的压力,要么就想办法摆脱他们。” 那并不是库尔茨上校的想法,以【可持续性战争】来削减人口数量进而使得反抗的矛头始终无法对准自己,是那个暗中操控着战争的组织的常见行动。然而,以美利坚帝国或者是日本的角度出发,类似的决定反而可能是合理的,对日本人来说更是这样。 被送来和日本人进行交涉,于同行而言是流放,对库尔茨上校本人来说却是另一个机会。日本人并非铁板一块,他们永远不甘落后,利用好这份野心,才能让库尔茨上校达成他的目的。 “也可以用更加简单而粗暴的方法。”见到对方仍然在迟疑,库尔茨上校抛出了另一个方案。 “愿闻其详。” “这要效仿贵国过去的行动才行,比如说以紧急避险的名义让数万平时四处游荡的无业游民自发地集中,然后再把他们送到中东地区。” 提起中东,库尔茨上校面前的中年军官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不会错的,库尔茨上校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成功地找到了对方的软肋。 “……真是个好办法,这些人留在国内也只会白白消耗资源而已,把他们送去只有依靠拼命求生才能苟活的地方,正好能够筛选掉其中的废物、留下那些还有救的人。” “正是这样。”库尔茨上校拍手称快,“总之,想要根除影响秩序的隐患,光靠更加频繁和卖力地进行调查、追捕、监视是远远不够的,更要把本就是潜在威胁的群体尽可能地削弱。如果忽视这一点而片面地强调手段上的不足,其可笑程度不亚于只抓外围的小偷和劫匪却刻意绕过城区中的黑帮控制区。” “想必您已经有办法打动国防省和内务省的代表了,只要他们看到了合作的价值,内阁和国会都不会拒绝来自美利坚帝国的善意。”中年日本军官叹了口气,“不过……” “有些话是我单独为您准备的:想要洗刷罪名,只需要让公众在类似事件上产生完全相反的联想,而后的一切就该交给舆论了。” 中年军官的眼睛湿润了,他颤颤巍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和面前的青年军官握手以表示敬意。明明他的年纪比对方更大,军衔却比对方低了一级,无论如何都抬不起头来。要不是他曾经弄出过让日本饱受抨击的事件,恐怕早已身居更为重要的职务。在向着库尔茨上校交待了一些必要注意事项后,曾我中佐退出了房间,留下库尔茨上校一个人站在玻璃幕墙后方俯视这座象征着新生日本的城市。 过去的几个月对库尔茨上校而言是他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失败。面对着穷凶极恶的帝国军,内部四分五裂的共和军处处被动,不断地遭遇失败,其领袖纷纷计划逃亡海外以躲避帝国军的追击。缺乏斗志又不受公民广泛支持的共和军——至少公民们不愿为了支持共和军而冒着生命危险——节节败退,最终决定彻底撤出本土。一部分共和军逃往加拿大,筹备着未来的反攻计划;另一部分从西海岸地区撤出的共和军逃往夏威夷和阿拉斯加,并将先前因内部冲突而各自为政的两个领导团体重建为统一的合众国内阁。包括库尔茨上校在内的卧底则继续执行潜伏任务,他们坚信着自己总有一天能够战胜帝国。 到2025年年底,帝国军彻底消灭了本土的共和军,并立即准备进行远征,夺回夏威夷、阿拉斯加等地。恰在此时,此前一直保持中立的大东合众国终于决定进行武力干涉,随着大东合众国海军太平洋舰队逼近旧金山和洛杉矶,已经在世界大战中领教了这强敌之可怕的帝国军放弃了对共和军赶尽杀绝的打算。 2026年2月,适逢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30周年,早在2024年7月就已经在事实上停止的第四次世界大战终于迎来了它的停战条约。大东合众国、俄国、欧共体、美利坚帝国代表在【保持中立】的共和军控制下的夏威夷签订了《檀香山条约》。根据该条约的规定,美利坚帝国被迫关闭其位于本土之外的全部军事基地,并被要求从墨西哥、中美洲地区撤军,恢复独立的墨西哥国家。除此之外,大东合众国还通过一系列条款强制要求美利坚帝国低价出口大量消费品,这份压力迟早会转嫁到帝国的每一个公民那里。 但是,由于大东合众国和俄国之间未能达成一致,条约没有就流亡海外的【合众国】的地位做出说明。作为必要保证,大东合众国宣布在夏威夷和西太平洋各岛屿设立永久军事基地,此举导致日本产生了极度恐慌。一旦日本在未来触犯了大东合众国,它将被彻底包围而丧失任何突破封锁的可能性。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日本的温和派政客也不得不决定和美利坚帝国进行接触,不然下一个沦为牺牲品的很可能就是他们。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环境中,担忧自己被叛徒出卖的库尔茨上校主动承担了这项由帝国军情报部分配的工作,前往日本进行协商。 与其说他在逃避帝国军的追查和逮捕,不如说他在逃避自己的使命。共和派的事业又一次失败了,比十年前那一次失败得更彻底、更令人绝望。阿拉斯加和夏威夷的共和派仍然幻想着能够夺回家园,浑然不觉自己早已成为了被外国控制的工具。 “更糟糕的是,我们的敌人正在转移他们的主要阵地……” 身后响起了开门的声音,随后是门自己闭合的声音。肯定是有人进来打扫房间,库尔茨上校完全不在乎这些只会按照长官的命令行事的日本人。在他看来,日本人的严格服从既能在必要的时候帮助他们顺利地解决问题,也能在不恰当的场合葬送他们的希望。 “……记得把垃圾都拿出去。”他用英语向后面喊着,“到了下午,这房间里会来更重要的客人。” 库尔茨上校等来的不是唯唯诺诺的回应,而是让他再熟悉不过的解除保险的声音。条件反射一般地向侧面跳去并原地打了个滚的库尔茨上校从几米远处的沙发后方探出头,发现一个留着凌厉短发、身穿绿色军常服的姑娘正用手枪指着他的脑袋。 “……别想开启光学迷彩。就算你那么做了,我照样有把握打穿你的脑袋。” 仍然年轻但已经在最近几个月变得颓废的上校冷笑着站起来,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态。 “我记得你是谁……用米拉·基利安这个名字参加过墨西哥战争的实验品。怎么,你想替你的老朋友报仇?”他先是看了看对方胸口处的姓名牌,又仔细地观察着肩章上的图案,“草薙素子少尉……你现在是叫这个名字?说起来,我确实为我的老朋友把自己的性命丢在韩国而感到遗憾,但他会惨遭不幸并非是因为我没有试图帮助他逃离。况且,我当时决不会猜到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惹上自己根本无法对付的敌人。” 会议室中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库尔茨上校丝毫不怀疑对方的杀意,他的身份不仅不能保护他,反而加重了对方的仇恨。 “……我建议我们首先采取一些必要的防备措施。你也不希望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举着枪威胁来自帝国的贵客,对不对?” 在这样一个时代,想要彻底抹掉某件事曾经发生的证据,不仅要把现场的全部监控设施关闭,更要把当事人的记忆完全清除。为帝国军效力而暗中忠于共和派的库尔茨上校深谙此道,他从未给帝国军留下任何把柄,至于事后如何让自己记得按照某件事引导出的结果采取必要措施,那是另一门功课。 “现在,你应该能冷静下来了。”库尔茨上校尽量让自己显得自信一些,“已经过去两年了,成为历史的迈克尔·麦克尼尔这个人并不具备让他的朋友仅为他一人而损害自己利益的特殊价值。不必把自己伪装得看似怀有执念,你不过是一个和【人工生命体】没什么区别的实验品而已。”在确定自己没有激怒对方后,库尔茨上校这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哦,即便不用思考,我也清楚:你自认为握着我的把柄,想要威胁我。” “你猜错了。” 看到库尔茨上校终于露出了震惊和疑惑的表情,草薙素子自信地笑了笑。 “你来到日本,不仅是为了躲避帝国军的追查,更是为了找到pic在这里活动的证据。以现有的条件,你想要再借用帝国军的资源去进行私人调查,很容易被怀疑是共和派的间谍。” “哦,可能我的判断确实出现了误差。”库尔茨上校心虚地点了点头,但他很快消除了这一丝不安,“……不错,我不会允许他们开设新的基地。既然你主动找到我,那就说明你有他们的情报并需要我以对你而言更重要的情报来交换,对?” “帝国军又或者说pic的【人工生命体】,你了解多少?” “孩子,世上存在一个概念叫【商业欺诈】,因为任何要投入实际应用的技术一定绕不过经济问题。”库尔茨上校高深莫测地背着手,不顾仍然瞄准自己的手枪,竟然走到玻璃幕墙前继续看风景,“所谓的人工生命体到底是什么?是逻辑足够精密以至于能自主思考的人工智能?还是被洗掉了过去记忆后看似从零开始却实则掌握了一切必要思维的复制意识?又或者……”他深吸了一口气,“只不过是彻底地丧失了一切同传统的人类定义相似的要素并从此只能将自己认定为非人类的前人类?” “这些就足够了。”正在跨过20岁的门槛的姑娘仍然举着手枪,“感谢提醒,看来我没有找错目标。” “我期待着你在未来的某一天怀疑自己的身份。”库尔茨上校冷笑了几声,“好了,轮到你来把对应的情报告诉我。你知道我需要什么。” “西太平洋上的人工度假岛,不知为何最近有关于洗脑实验的传言流出,看来【日本技研】藏了一些和pic有关的证据。” 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变得缓和,谁也没有完全说出实话,他们各自提防着对方,以免自己反而被对手利用。不过,若是其他人找出了交易中的证据,两人必然同时成为幕后黑手的眼中钉。 但是,试探还没有结束。既然担忧不可靠的合作者会引来麻烦,让合作者就此人间蒸发似乎也是一种可行的选项。 “这是我第一次来日本,过几天我打算去播磨地区游览一番,到时候我会考虑让你来担任导游的。” “想让自己的记忆中那些见不得人的部分消失,用不着这么麻烦。”草薙素子正色道,“我们这里有更多的办法。” “或许,但我更相信帝国军的老朋友。他们忠诚、可靠,而且办事更狠毒。不管是出了心理问题而变成杀戮机器的士兵,还是需要投入到人工生命体研究中的薪柴,都可以在他们的手中得到妥善处置。这样的行家让我更信赖一些。” 年轻的姑娘放下了手枪,但仍然保持着戒备。库尔茨上校不是她的敌人,至少现在还不是。他们面对着共同的威胁,没有自相残杀的理由。无论是为了铭记已逝的青春末尾那刻骨铭心的经历,还是消除隐约让陆军不安的外部威胁,草薙素子被使命感驱使着前进,直到认清更为残酷的现实为止。 “做这种治疗的效果大概也会因人而异。” “要是把电子脑弄出了硬化症,就只能等死了。”库尔茨上校撇着嘴,“更有效的治疗方法可以让当事人有更高的生存几率,但有时候让他们早点死于因功能缺陷而引起的意外事故才是最划算的。素材,我们从来不缺,只有最好的工具才值得精心维护。很不幸的是,即便是这样的完美工具,若是哪一天丢失或是被损坏了,也只会等来主人的几句抱怨罢了。” 所有人都是工具的一部分,库尔茨上校在和敌人对抗的过程中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无论是帝国,还是pic组织,又或者是共和派,站在舞台或是藏在幕后的大人物永远需要更多的工具来为他们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惜会思考的工具终究比不上完美地执行命令的人偶。看着眼前比记忆中那个陪伴在麦克尼尔左右并肩作战的女孩高出一些的女军官,库尔茨上校联想到了一些传闻。尽管日本人早就启动了类似的计划,他们真的能够赶在帝国军之前完成项目吗? 真正秘密必须被库尔茨上校自己保存起来,他不信任任何有概率变成傀儡的【人】。 上校仍然开启着自己携带的干扰装置,以免日本人发现更多的异常。 “虽然这句话由我说出来,有些不恰当,但我还是要说——你可以来美国找他。我是说,那个【真正的他】。”库尔茨上校向着房间的出口处走去,“你们日本人有501部门和p系列,我们也有类似的东西。搞不好,那个男人的意识总有一天会被和一堆病毒捆绑在一起、做成某种类似电脑主机一样的怪物。” 见到方才满脸坚毅的姑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库尔茨上校摇了摇头,暗自把评分降低了一些。 “……命运都是要靠着自己来扭转的。想办法争取一个出国当驻外武官的机会,一般身份的外国军人现在不可能在大东合众国的监视下来到我国本土。” 如释重负地走出房间的库尔茨上校有了新的打算。这不是流放,而是另一次出征,他要推动帝国继续在海外保留部分驻军的权利,再利用这个机会掌握为数不多的海外驻军。到那时,完全不受本土牵制的他就能彻底粉碎妄图依靠【可持续性战争】这种破坏和平的倒行逆施之举维护自身利益的pic集团,真正实现以恐怖维持和平的理想。 “真漫长啊。”上校懊恼地挠着铁灰色的短发,像个迟暮老者一样地向前走去。 后记f(5\/5) end or3 end? 结算 difficulty:defn 2 rank:nce rporal(or-3) hit rate:25 sre:d ______ operation ban refue anization(despotis ) alliance:korean national tellince service(i jae-yeong,authoritarian deocracy) neutral:pic(centris ?deocracy) eney:pro-japanese korean chaebol(s yeong-chi,despotis ) ______ battle of cheon the 8th chanized fantry division of roka(lyu cheong-u,authoritarian deocracy) alliance:the 6th chanized fantry division of roka(authoritarian deocracy) neutral:pic(centris ?deocracy) eney:kpa loyalist(park gwang-dong,authoritarian cialis ) ______ battle of seoul the 8th chanized fantry division of roka(lyu cheong-u,authoritarian deocracy) alliance:korean national tellince service(i jae-yeong,authoritarian deocracy) neutral:pic(centris ?deocracy) eney:kpa loyalist(park gwang-dong,authoritarian cialis ) ______ operation unity rok provisional governnt(ki kg-young,liberal deocracy) alliance:roka loyalist(lee gwan-ook,authoritarian deocracy) neutral:roka ilitarist(eun hee-jung,despotis ) eney:kpa ilitarist(lee tae-han,despotis ) ______ operation pic rok provisional governnt(ki kg-young,liberal deocracy) alliance:anti-iperialis ?republican ovent of a(ian kurtz,nservative deocracy) neutral:pro-pic korean nationalist(an chung-hwan,paternal autocracy) eney:poseidon dtrial rporation(despotis ) 第四卷(OR4)BGM 第四卷(or4)bg 请各位读者在相应bg下观看对应章节。 —— op: 曲名:rnfield chase (fro \"terstelr\") 不得不说,这bg没放在《群星》里实在是可惜,非常符合。 ed: 曲名:ライオン 豪俊金曲(错乱)。 ep1主题曲: 曲名:トライアングラー 活在背景里的主题曲和frontier船团。 ep1运输飞船内场景曲目: 曲名:call newt 战争前夕的交流和获取情报至关重要。 ep1轨道空降登陆作战场景曲目: 曲名:surrection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 ep1首次空战场景曲目: 曲名:char assault 法兰西老绅士重回战场。 ep1废墟混战及屠杀俘虏场景曲目: 曲名:steel on steel 人类或许健忘,历史绝不轻饶。 ep1夜店场景曲目: 曲名:ashes of dreas/english version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悲伤。 ep1空港战役场景曲目: 曲名:card to py 我的陆战队无穷无尽,而你的士兵每分每秒都在伤亡。 ep1空港休整场景曲目: 曲名:spitfires 欢笑掩盖了血泪。 ep1康提奥工业园区战役场景曲目: 曲名:alexander nevsky, op 78:no 5 the battle on ice 自以为是的扞卫者。 ep2主题曲: 曲名:frontier 2059 阴谋的幕布逐渐拉开。 ep2施工场景曲目: 曲名:iron foundry (ache ic) op19 鲜血与汗水奠基而成的纪念碑。 ep2侦察林努拉塔场景曲目: 曲名:diapan 又一次失败的作秀。 ep2麦克尼尔逃亡场景曲目: 曲名:towards the sun 真相冲击着固有观念。 ep2伐折罗实验场景曲目: 曲名:一攫千金! 将双手伸向黑暗的探索者。 ep2伐折罗巢穴场景歌曲: 曲名:神降 若非重见光明,本能忍受黑暗。 ep2第77联队登场场景曲目: 曲名:eteric 多方角逐下的闹剧。 ep2地下城市废墟场景曲目: 曲名:path of tears 泪水之径。 ep2原始文明神殿场景&林努拉塔会战场景曲目: 曲名:y path is set 命运已经注定。 ep2远征军败退场景曲目: 曲名:deep space travels 落荒而逃。 ep3主题曲: 曲名:《斯拉夫进行曲》op31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ep3进入温德米尔王国场景曲目: 曲名:sacrile 腐烂中死亡的国度。 ep3王宫城堡场景曲目: 曲名:the prophecy 屈服中的斗志。 ep3索米-3实验场景曲目: 曲名:to adness 最后的人性不复存在。 ep3纳西米尔乡村探索场景曲目: 曲名:ountas of thunder 沙丘上的高塔。 ep3纳西米尔领主城堡场景曲目: 曲名:cha of and 人皮畜生的结局。 ep3审问杜兰德·布鲁尔场景曲目: 曲名:a burng escape 一旦睁开眼,便不能再装作失明了。 ep3索米-3决战场景曲目: 曲名:the trap of vasion 意志不能战胜系统化的机器。 ep3温德米尔王宫陷阱场景曲目: 曲名:空音 并无恶意,仅是求生。 ep3远征军起航场景曲目: 曲名:attack on korhal 奔赴死亡的列车。 ep4主题曲: 曲名:生命と生命 被无视的声音汇聚而成的呐喊。 ep4温德米尔王国矮行星防御战场景曲目: 曲名:戦いの诗 (54) \/ストライクビートル (49) ep4追击通用银河场景曲目: 曲名:i' rry 翻腾着的野心和不共戴天的仇恨。 ep4歌声作战场景曲目: 曲名:夏ノ雪 索多玛和蛾摩拉的末日。 ep4突击通用银河总部场景曲目: 曲名:siren's ng 踏着牺牲者的鲜血前进。 ep4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参战场景曲目: 曲名:私の彼はパイロット part 2 对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来说,那是他已经逝去的青春和永远铭记的闪耀瞬间。 ep4突击队被困场景曲目: 曲名:pa 谁也不曾设想援手来自敌人。 ep4伐折罗巢穴打击作战场景曲目: 曲名:魔王 很遗憾,我只能这么选——毕竟这个系列的造语歌太少了。 ep4解除曼弗雷德·白兰度权限限制场景曲目: 曲名:to tell the truth 心灵的博弈。 ep4温德米尔王国决战场景曲目: 曲名:the st stand 谁也没有发现灭世之花正在绽开。 ep4舒勒逃离通用银河总部场景曲目: 曲名:sa 劫后余生的喜悦背后,更多的是对隐患的担忧。 ep5主题曲: 曲名:母と子ランカのアイモ 被命运和意志牵引着的傀儡 ep5温德米尔王国战后休整场景曲目: 曲名:hadrian's deon 谁的胜利? ep5次元弹研发场景曲目: 曲名:die walkure, wwv 86b \/ erster akt:\"du bist der lenz\"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ep5通用银河生化人强袭飞船场景曲目: 曲名:attack of the heretics 两害相权取其轻。 ep5通用银河生化战舰登场场景曲目: 曲名:on 被束缚的人和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ep5麦克尼尔二次脱离场景曲目: 曲名:ahch-to isnd (fro \"star wars: epide viii - the st jedi\") 奔赴最后的战场,各怀鬼胎的战士们。 ep5伐折罗母星空降登陆作战场景曲目: 曲名:defenders of azeroth 大概前一分钟左右。 ep5围攻通用银河母舰场景曲目: 曲名:unirn gunda 通用银河必须灭亡,因为人类必须生存。 ep5新统合军陆战队突击场景曲目: 曲名:x-p (fro \"xperints fro dark phoenix\"\/sre) 未曾预料的刀兵相见。 ep5麦克尼尔-薄红决战场景曲目: 曲名:鏖杀ノ予感 梦想凝结而成的恶果。 ep5摧毁母天使场景曲目: 曲名:クロイウタ 血战的尽头从未被承诺以希望。 OR4-EP0:赤眼 or4-ep0:赤眼 “我想,这一次我终于找到答案了。”坐在壁炉旁的青年披上了那件标志性的皮上衣,“……你在听吗?” “当然。”房间的另一侧,手捧一本厚重读物的黑发青年——或者说是根本无法以人类来形容的某种奇特存在——从眼前的书页中抽出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投向期望得到某种成就感的麦克尼尔,“尽管这里根本没有时间概念,或许我可以用你们常说的一句话来形容您的近期作息:您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长达十几天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揉着一头乱发,他并不对李林本人持有某些刻骨的仇恨,最多是责怪对方在告知他必要信息时不怎么说人话:世上哪里有用充满谜团的谜语来充当重要线索的情报贩子呢?仅以这一点而言,李林无疑是个不合格的情报商人,不过他的本职也并非是这个。 “答案是【波塞冬】,对?”麦克尼尔伸出右手,用拇指和中指捏着额头两侧,“……如果是我举例说明某件事的类推,我会正常地用abc或者是来排序,但他当时刻意地使用了z和h……使用这两个字母来替换p,说明这三个字母之间存在关联,唯一能让它们之间产生联系的正是【宙斯】、【波塞冬】和【哈迪斯】。” 满怀着自信的前指挥官没有等来掌声。半晌,李林放下手中的书本,又摘下那让他莫名其妙地显得文质彬彬的眼镜,走到壁炉旁,凭空拽出一把木质椅子,坐在麦克尼尔面前,和他一同凝视着壁炉中熊熊燃烧的木柴。这一切的感觉或许都是虚假的,但在麦克尼尔看来却无比真实。既然命运让垂垂老矣并坐以待毙的他获得了新生,世上一定还存在着许多让他无从理解的力量。 “答对了,但是没什么用。” “是啊,没什么用……”麦克尼尔沮丧地低下头,“……上次是我看走了眼,我没有理由责怪别人。这回嘛,我们已经尽力控制一切处于我们能力所及范围内的事件,还是在最后关头出现了意外。” 在闭门思过的日子里,麦克尼尔自以为摸清了李林的想法。导致他们不可避免地迎来失败的根本原因仍然是力量上的缺失,例如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过于依赖以任在永为代表的韩国情报部门工作人员,这就意味着一旦掌控这唯一能够借用的力量的关键人物自身就是他们要对付的敌人,那么他们会立即陷入绝境而缺乏任何自救的机会。弱者没有改变命运的能力,即便搭上自己的一切也只能换来令人惋惜的结果。想必李林的目的是像某些古典故事里的魔鬼那样让麦克尼尔出卖灵魂来换取更强大的力量,在那之前他先要粉碎麦克尼尔的自尊并让这骄傲的战士认清无比残酷的现实。 然而,麦克尼尔并不打算轻易屈服。 “……喂,我在您眼里的形象原来和某些杜撰作品里的恶劣小人是一样的,真让我感到遗憾。” 麦克尼尔心中一惊,他瞬间用久经考验的头脑强迫自己停止思考,以免被眼前名副其实的魔鬼读取到更多的思维。 “但是,这是事实,难道不是吗?事实就是,我们缺乏力量,所以不得不为别人卖命才能换来权力和资源的保障;只要我们不和自己的保护者对抗,这种契约就能持续下去……一旦我们哪一天发觉自己的主人成为了挡在道路上且必须被清除的障碍,契约关系也就结束了。” 契约……是的,魔鬼更重视契约,他们只会选择在契约上咬文嚼字地钻空子。 “哎呀,您前不久还强硬地表示自己的命运控制在自己手中,我可想不到您居然这么快就改变想法了。” “人总是会变的。” 或许,麦克尼尔是时候认真地考虑一下伯顿的建议了。把世界从毁灭的边缘拯救看似是个宏大而令人心潮澎湃的理想,实则只是留给潮头英雄的独角戏,而他们很不幸地没有在这大戏中出演任何角色,哪怕是龙套。没有理想而空有力量,力量就会被滥用;只有理想而没有力量,那么更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他们曾经在某地为一个高尚的念头奋战过。 迈克尔·麦克尼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炉火,头脑中翻滚着他和那些指导着他走上这条道路的先辈们相处的每一个瞬间。无论是基于传统还是基于所谓自由意志的想法,终究是在主客观因素的影响下而形成的。过去,麦克尼尔能够放空头脑而甘愿受gdi的驱使,仅仅因为他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因此他选择了听从gdi的指挥去对抗一切威胁到人类文明生存的敌人。轮到他自己做主时,不论是英雄的气概还是与英雄气概相称的能力都不能让他取得更多的力量。 他的脑中浮现出了让炉火消失的想法,火热而耀眼的壁炉便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随着下一个念头的出现,一道木门逐渐地从灰白色的迷雾状墙体上凸出,成为了麦克尼尔离开他为自己准备的特别牢房的出口。 把右手搭在仍然具有金属质感的门把手上,麦克尼尔昂起头,向着身后的神秘人问道: “如果是你碰上类似的局面……无论怎样费尽心思和敌人对抗也不能取胜,你会怎么做?” “战斗到最后一刻。”李林没有任何犹豫,“让他们永远为自己遭受的损失而遗憾。” “那至少是事态仍有转机或是双方实力接近的情况。”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我是说,毫无胜算。” “打不过,那就加入他们嘛。”李林像是开玩笑一般,“别忘了nod兄弟会是怎么多次在你们的严厉打击下复活的。” 那倒确实是gdi自己的失误,麦克尼尔直到今天也这样认为。他转动门把手,回到了大厅中,准备和自己的同伴们认真地谈一谈还有什么注意事项。不做好万全准备,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地动身出发。考虑到此前他们预备的诸多方案因身份上的限制而纷纷无效,麦克尼尔必须拿出一个通用的解决方案。 跳跃着的单词差一点撞在他的脸上,这样浮夸地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文字一向让麦克尼尔感到头疼。他弄不懂为什么总有人在形式上大做文章,再多的形式也不能让内容变得更合理。当他伸出手试图去抓住那些在某人的操控下到处乱飞的文字时,被灼烧的痛感逼迫他把手缩了回来、退回原地跳着脚叫骂不止。 “别乱碰,那些火焰可是【真的】。” 循着声音的来源,麦克尼尔向大厅的另一头望去,只见一名穿着夹克衫的中年男子缓步向他走来。从对方那闲庭信步的架势和每个眼神中隐约可见的傲慢上,麦克尼尔有理由断定对方生前又是一位具有实权的大人物。 世上唯一能够让人恢复青春的,只有代表着支配更多资源的权力。那么,对方选择了中年人而非青年人的外表,或许有着他自己的理由。 姗姗来迟的伯顿从后面拍了拍麦克尼尔的肩膀,很是热情地拉着满脸疑惑的麦克尼尔走到新战友面前,分别向着双方介绍道: “来,你们认识一下。这是未来时代的麦克尼尔将军,他参加过两次反击外星人的战争。” 不等来客向着麦克尼尔表示敬意,伯顿忙不迭地转过头对着仍然一脸茫然的麦克尼尔说道: “……这位呢,是eu空军上将,迪迪埃·博尚(didier beauchap)先生。” 尴尬地伸出右手的麦克尼尔一面和对方握手,一面绞尽脑汁地在记忆中搜索和这个名字有关的细节。然而,他终究一无所获,更没能从眼前这个明显是法国人的新战友身上找出任何熟悉的感觉。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做到兵种司令或是兵种参谋长的军官在全世界范围内不知道有多少,麦克尼尔可没心思去记住某些没能在历史上留下丰功伟绩的小角色。 至少,他仍然会被以英雄的名义铭记。 “怎么回事?”说完了客套话后,连忙把舒勒叫出来以那种同样古板的学究气质来抵消博尚带来的僵硬气氛的麦克尼尔让伯顿认真地说出事情的经过,“我只是稍微犯了一会自闭,没想到你们……算了,这都不重要。咱们这一次不是搞砸了吗?为什么李林又同意送来新队员了?” ——他宁愿暂时不让新成员加入,不然队伍的管理工作会变得越来越繁琐。 “哎呀,虽然你在当时就被韩国人抓起来并送进研究所了,多亏我和舒勒博士继续留下来到处寻找证据并且给一切能利用的人物发送情报……我们不必自己动手,只要让处于冲突前夕的敌人之间自发地内讧就足够了。”伯顿咧开嘴笑了,他那只在中间留下一撮毛的莫西干头也变得顺眼了许多,“说真的,我一直在想办法把你救出来,但所有营救行动都失败了……” 伯顿和舒勒竭尽全力地挽回损失,或许他们不经意地帮助麦克尼尔完成了一部分的计划。因此,他们又一次获得了招揽新队员的机会,然而李林给出的选项全都是让他们无比陌生的名字。伯顿死得太早,根本不可能知道21世纪10年代以后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舒勒或许知道,可他本人生前从不在乎那些大人物。用他的话说,坐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就能完成的工作,哪怕换成一个只会按照幕僚意见行事的傀儡去办都无所谓。 正当伯顿还要做出解释时,他憋在心里的一大串话全部被麦克尼尔堵了回去。 “大家都尽力了,没什么值得遗憾的。如果有,大概是我在无法行动又没有躯体的情况下被关了好几年这件事差点让我疯掉。”麦克尼尔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把其他人叫过来,我们应该制定一个更加完善的作战计划……哦,我看到你的小装饰品了,干得不错,不过下一次记得把火焰的灼烧效果去掉,那东西实在是烫人。” “明白。”伯顿诙谐地向着麦克尼尔敬礼,“你就放心,没你这个队长,我们也不可能有机会再一次享受自己热爱的一切并重拾死去的理想。” 那些似乎完全有着自我意志的字母仍然不停地活动着、拼接成新的单词。已经习惯了坐在壁炉旁思考人生的麦克尼尔并没有感到这些就挂在自己头顶的文字有什么奇特的作用,但当舒勒来到附近时,他几乎立即向麦克尼尔抗议称这地方太热了。 “很好,这字体的特效是谁弄的?给它降温。” 片刻后,组成【第一次大会】字样的文字总算停止了运动。麦克尼尔为自己的同伴们准备了一张圆桌,四人分别占据了一个角落,他们首先决定通过打牌来进行一次友好的交流。在麦克尼尔连续输掉两局后,他不得不宣布打牌活动到此为止并要求众人当中最适合充当【头脑】的舒勒向新同伴说明情况。 “简而言之,地球已经快被毁灭了,所以有个不知道是魔鬼还是天使的神秘存在把咱们这些老家伙收集起来,并在真正给我们一个拯救人类的机会之前先考验考验我们的能力和意志……是这样?”体面地留着两撇小胡子、把短发服服帖帖地压在头上的博尚迟疑地给出了他的答复。 “记下来,记下来。”麦克尼尔拍手叫好,“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样的说法呢?以后我们再接收新战友的时候,就按照这句话来进行解释,由不得他们不信。” “那没办法,我们总要在接受事实和发疯之间选择一个。”博尚的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装有烟丝的老式烟斗,他把烟斗的一侧塞进口中,另一侧的烟丝就自己燃烧了起来,“我无比确信自己肯定已经死了,而且我并没有看到天堂……那么,这里大概就是地狱了。” “理论上来说,是的。”舒勒推了推眼镜,“要我说呢,我们完全不必在新的生存意义上浪费时间去思考它。相反,这是一个机会……从各种意义上消除遗憾的机会。” “那以后有机会去进行太空旅行吗?”博尚心不在焉地问道。 “其实在我还活着的时候,gdi已经建立了宇宙舰队——”麦克尼尔连忙解释道。 “好,我有兴趣。”博尚满意地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从鼻子里喷出来,“见识更广阔的天地才是能让人陶醉的事业,留在地面上勾心斗角没什么意思。” 望着博尚那硕大的鹰钩鼻,麦克尼尔总觉得对方这句话似乎是在讽刺他,但他完全找不出证据。深吸了一口气后,麦克尼尔开始了他准备已久的陈述工作,将重点集中在他过去犯下的错误上。避免类似的事情葬送他们全部的努力,是麦克尼尔未来的主要目标之一。 “在我看来,大部分失误源自擅自行动,大家都不同程度地因擅自行动而影响大局,其中我本人犯下的错误最多。”见其他人都没有反对意见,而新来的博尚摆出看戏的姿态坐在对面抽烟,麦克尼尔打算推出他的新管理方案,“所以,本人现在决定,日后大家能够互相取得联络时,任何非应急行动都必须在征得其他人同意后才能付诸实践。” “那要是有人因为嫌麻烦而直接假装通讯中断——”伯顿刚站起来发言就被旁边的舒勒按在了椅子上,谁也想不到看起来最瘦弱的舒勒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或许是因为他们本就以某种【灵魂】的姿态存在。 “老兄,你下次该说点让我们高兴的建议。”麦克尼尔没好气地应付道。 眼看着队伍人数已经达到了4人,虽说麦克尼尔仍然为他没能有效地管理队伍甚至是被迫让战友为自己收拾残局而羞愧,本着他一贯的认真态度,麦克尼尔趁势为众人做出了分工。总的作战方案保持不变,他们需要优先在新世界取得联系,然后尽可能地利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去争取额外的资源。舒勒在这一方面做出了榜样,他的发明创造不仅能拿去换钱,还能在必要时刻为同伴们提供帮助。 会议持续了很久,直到麦克尼尔感到有些疲倦时,他终于宣布休息,然后凭借着想象而拿出了一瓶红酒。 “你是故意的,对?”麦克尼尔刚把红酒瓶塞打开——他直到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完全可以直接变出已经开启的红酒——就发现不请自来的李林满脸堆笑地坐在对面的座位上。平心而论,排除那些让人看不懂的谜语和堪称低劣的情报质量,麦克尼尔仍然要感谢李林赋予了他一段新的人生和对应的存在价值。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弄来一个欧陆飞行员,此人又恰好对航天感兴趣……也许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应该是某个处于太空时代的人类文明。”见到李林收敛了笑容,麦克尼尔知道自己又一次赌对了,“你在有意识地给我们降低难度,毕竟就算是赌马的大富豪也不希望自己看好的赛马在第一场比赛中就暴毙。” “真是个有趣的比喻,或者说您现在使用它是恰如其分的。” 麦克尼尔险些把刚灌进嗓子里的红酒喷了出来,不用任何人提醒,他便凭借着自己的直觉猜测到了李林的用心,并为此而更加地感到不可思议。 “少开玩笑了。” “我不喜欢开玩笑。”李林正色道,“好笑吗?您是说我提供的谜语好笑呢,还是说我展现在你们面前的命运更好笑呢?直面残忍之后还能笑得出来的人,那必然是同样残忍的怪物。” “拜托,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希望你千万不要和我说,【现在有一伙身份和你们类似的人要来找你们算账】这种鬼话。”让麦克尼尔惊诧的是,他自己的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愤怒,相反却保留了不少慌张,“好,我知道像你这样不知道能用什么来定义的家伙肯定掌握着我们无从理解的力量,那你至少也该考虑考虑我刚才所说的——你不会真的想让我们这些不停地遭受挫折而且至今不知道怎样赢得胜利的老头子在第一轮比赛里就出局?” 麦克尼尔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大厅中又恢复了寂静。幸好伯顿和舒勒因为正在给博尚介绍这里的生活而暂时离场,不然他们肯定会听到许多麦克尼尔不想让他们立刻得知的消息。 “……来一点?”麦克尼尔在另一个酒杯中倒上了一些红酒,把杯子递给了李林。 “谢谢,这还不错。”李林莞尔一笑,“嗯,事到如今,你多少对我的能力有一些了解,对?” “没错,至少能让人起死回生,而且我相信即便没有这个大家伙……”麦克尼尔说到这里时条件反射一般地抬起头看着远方的半球形建筑,“……你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到其他的平行世界。” “在那里,我做的事情和我现在所做的没什么区别。找到那些曾经真诚地奉献了一切去拯救自己热爱或痛恨的家园但仍然遭遇不可避免的失败并凄惨地死去的战士们,让他们得到一个重拾理想的机会。”李林握着酒杯,麦克尼尔清楚地看到他的右手上有一个十字形的标志,“但是,正如您所说,人总是会变的。并不是所有人在获得新生后都会坚持原本的理念,他们可能会怀疑自己的人生,甚至可能走向完全相反的对立面。” “你该做的是把他们立刻除掉。”麦克尼尔情绪激动地握着酒瓶,他总算记得把瓶子敲碎在李林的脑袋上是毫无意义的,“不是吗?你能让他们活,也能让他们回到死者的行列中。” “换成是你,即便你的新想法是彻底掀翻自己之前的一切……你会愿意仅仅因为这个念头触犯了某些人的心意就承担迎来又一次毁灭的下场吗?” “谁会愿意?” “那么,这就是我的回答了:我尊重他们的选择。”李林摊开双手,无辜地望着麦克尼尔,“看哪,看哪,失败的英雄成为恶魔,简直是世间最令人惊心动魄的史诗。” 不,这一幕对麦克尼尔而言或许是早已发生过的经历。和他对抗的敌人当中,不乏曾经满怀热情而最终丧失理智的疯子。他就这样将别人的英雄送进了坟墓,换来自己的英雄称号。 “很有趣的挑战,我乐于碾碎那些本应坚强到最后但自暴自弃的败类。”麦克尼尔狞笑着,“来,多提供一些信息,我会保证让那家伙永远没机会亲自玷污自己的名声。” 当麦克尼尔以为李林会给他一个让他满意的答复时,李林居然又一次一声不吭地消失了。 “小心那些有着玫瑰色的红眼睛的怪人。” or4-ep0 end? OR4-EP1:皇家烟火(1) or4-ep1:皇家烟火(1) 伴随着剧烈的震颤和令人心悸的尖叫声,麦克尼尔被从并不怎么美妙的梦境中惊醒。他想要从床上跳下来,却一头撞在天花板上,登时眼冒金星。在头脑中回荡着的惨叫和碰撞带来的疼痛感逐渐消失后,恢复了清醒的麦克尼尔躺在床上,开始仔细地审视着周遭的一切。这逼仄狭窄的房间如同监狱一般令他不快,并极大程度地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 “仅能供一人平躺下的空间……就算是监狱里的环境也没这么糟糕。不,有些犯人的日子过得比我还好。”他自言自语道,“好,我得尽快出去找到其他人,免得又一次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幸运的是,仅仅花费了几分钟时间,麦克尼尔便在他的头颅左侧找到了一个较为小巧的操作面板。尽管他十分好奇为何触摸屏按钮旁的注释要同时写上英文和中文,只想尽快跑出这地方的他不假思索地按下了其中一个疑似暗示着弹出的按钮,而后转过身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等待着奇迹的发生。随后,眼前灰色的单调天花板忽然向着上方退却,同时传入耳中的还有什么东西被开启的声音。不必要别人提醒,麦克尼尔也知道,他正在被传动装置连着床铺一起送出这令人窒息的隔间。 颤动停止后,麦克尼尔离开床铺,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从旁边拿出了一双鞋子,这才仰起头向上望去。映入他眼中的是成千上万的六边形隔间,以他的直觉判断,每一个隔间里都有一个像他一样的住户。这样的情形让他立即地联想到了蜂巢,效忠于蜂王的工蜂们便是在类似的场所养育族群的后代。那么,难道他们也是被某些人饲养起来的工具——只为了在某个时刻发挥出特殊作用? 换上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靴子后,麦克尼尔按了一下隔间外侧的按钮,这系统为他提供的衣服是他以往从未见过的样式。这倒不是说他不喜欢纯灰色的外套,事实上麦克尼尔向来不怎么看重衣着,他只是察觉到衣服的质感有些奇怪。 年轻的战士伸出右手,抓住灰色外套的边缘,闭上眼睛,认真地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夹着纺织材料,互相摩擦着。 “很不错的触感,我喜欢。”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要是——” “这么早起来做什么?”一个磕磕巴巴的浑厚男声传入他的耳中,“赶紧回去睡觉……” 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理睬这个声音,他迅速地换上了外套,穿戴整齐,这才决定将目光投向不请自来的客人。出现在这条走廊角落——利用不远处的天井,他能够清晰地看到近似封闭的环形走廊上下足足有几十层——中的来着是一个看起来和麦克尼尔年纪相仿的青年,他同样穿着一件灰色的制服,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杂色。 但是,这样的形象不仅不能让麦克尼尔产生半点认同感,反而加重了他对此人的戒备。若是忽略那从上到下透着油腻的褐色头发和同样从里到外都油光锃亮的脸庞,或许麦克尼尔会愿意和他交个朋友。现在,他见到这样的人物,只想逃得越远越好。既颓废又被欲望支配的中年人,可谓是麦克尼尔最厌恶的一个群体之一。 “睡不着。”他简要地回答道,“人应该有失眠的自由。” 仅凭对方寥寥几句话,那奇怪的发音已经让麦克尼尔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他在老电影中听过口音类似的英语,那是些意大利移民。随着时间的流逝,移民群体除外貌特征外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许唯一能标志着其与众不同之处的便是各异的口音。 “你们还没有经验,打仗之前睡不着觉是很正常的。多参加几次战斗,就会习以为常了。”那把棕褐色的头发一直留到肩头的青年男子满不在乎地说道,“而且嘛……你该相信我,这场所谓的战争只是一次小规模的冲突。我敢担保,在我们的舰队出现在敌人上空之后,他们就会被立即吓得投降。” 战争。敌人。舰队。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他的推测又一次正确了。无论如何,李林竭尽全力地为他们提供了必要的提示,比如刻意地将作为eu飞行员和空军上将的迪迪埃·博尚插入他们的队伍之中。太空冒险是麦克尼尔只在各种科幻小说和电影中了解到的,他从未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拥有同样的经历。那么,假如这新时代所具备的一切特征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想在新世界生存恐怕会变得无比艰难。 他将目光移向青年男子的胸口,没有找到姓名牌。 “轻视敌人不是真正的战士该有的想法。”麦克尼尔耸了耸肩,“这是无数案例证明的……长官。” 试探性的称呼没有招来反对或额外的指责。麦克尼尔有些佩服自己的运气,他只要猜错其中任何一点,就会迅速地陷入绝境。 “……你这么喜欢打仗,以后退伍了可没地方去。就算你想办法续约了,也只不过能拖延六年而已,才六年。”他在麦克尼尔面前晃着手指,“你以为自己成功地逃避了生活,可六年之后你仍然要想办法自谋生路。” “我很高兴我拥有一份能让我确保自己在六年之内根本不可能失业的工作。” 麦克尼尔自信地笑了笑,尽管他确信自己的举动可能会带来反感——就在这时,他猛然间发现眼前的青年有着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特征。 红色的眼睛。 年轻的战士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把手搭在腰间,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行啊,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青年似乎完全没发现麦克尼尔的窘迫神态,“哪怕在十年前,军人也算是受人尊敬的职业,但现在已经和受雇于那些企业的职员没什么区别了,连运作和管理的方式都效仿商业经营。要是他们哪一天忽然提出让军队转型成安保公司,我是完全不会感到意外的。” 似乎是觉得和麦克尼尔这样聊下去完全没意思,油腻而邋遢的青年又说了几句废话,便从环形走廊一侧的小门离开了。等到那人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麦克尼尔才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上。他仍然记得李林的告诫,任何具有红色眼睛的人都是他的警惕目标。 “不行,我得离开这里。” 迈克尔·麦克尼尔恢复了镇定,他按照那青年方才离开的方向,成功地找到了通向封闭的环形走廊外侧的小门。在小门另一侧是另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是疑似通往其他楼层的电梯。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打开门后,麦克尼尔蹑手蹑脚地靠近电梯,确定电梯两侧没人后,才像做贼一样钻进了电梯里。 “哦,见鬼,我完全不清楚这楼层是……等等。” 本该整齐地排列在操作面板上的数字按钮从未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同时用英文和中文描述的区域名称。从这些区块的名字来看,麦克尼尔疑似处于一艘船——准确地说,该是战舰或运输船——之中,这加深了他对自己所猜测的现状的信任。不过,仅凭gdi那可怜的所谓宇宙舰队的规模和船体结构,麦克尼尔不敢想象真正应用于太空时代的宇宙飞船应该是怎样的。 其他人或许会在这艘船上,又或者处在麦克尼尔尚未了解的区域。无论如何,找出那些离他最近的战友,终归是明智之举。 在各个功能区中精挑细选了好一阵,麦克尼尔最终决定继续在船员(又或者是士兵)的住宿区徘徊。他相信彼得·伯顿或者是迪迪埃·博尚已经清醒并正在寻找他的踪迹,可惜他和同伴之间缺乏有效的沟通方式。万一众人在事先没有取得任何联系的情况下就被稀里糊涂地送上了即将到来的战场,那对麦克尼尔而言可能是一个意味着全军覆没的坏消息。 深入不同的住宿区寻找了半个多小时后仍旧一无所获的麦克尼尔不得不垂头丧气地返回另一处电梯,准备选择下一个探索地点。临近的住宿区和之前他所见到的拥挤隔间几乎没有区别,无非是有些住宿区的走廊上多了一些似乎象征着士兵活跃度的涂鸦。遗憾的是,麦克尼尔本人不喜欢涂鸦,他更希望看到干净一些的墙壁。 “上帝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正当麦克尼尔犹豫着要不要去其他功能区搜索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彼得·伯顿惊喜地跑向麦克尼尔,热情地和他拥抱,而后在麦克尼尔诧异的目光中立即提议道: “我们赶快去找其他人,顺便交换情报。” “完全同意。” 配色过于单一的建筑物内侧布置让两人都感到有些压抑,为了活跃气氛,伯顿信手拈来地用他自己刚才的经历编起了笑话。麦克尼尔本该客套地跟着笑一笑,而他确实也被逗乐了,但当他抬起头直视着伯顿的眼睛并发现对方的瞳孔也是红色时,不由得猛然间拉住了伯顿,差一点让伯顿一头撞在旁边侧开的金属门上。 “怎么了?” 麦克尼尔没有立即回答,他自己得出了一个无限接近真相的答案。 “伯顿,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唉?怎么是红的?”伯顿也被吓了一跳,若不是麦克尼尔提醒他,他定然不会去特别关注麦克尼尔的眼睛会不会改变颜色。看起来,伯顿被吓得不轻,也许他从未预料到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老弟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首先我得遗憾地通知您,您的眼睛现在也是红色的。”麦克尼尔忧心忡忡地把走廊的上下左右都检查了一遍,没找到离他们很近的监控设备,这才压低音量继续说道:“李林之前跟我说过,让我们小心有着红色眼睛的人。” 一个多小时后,不停地刻意绕道前往士兵餐厅的两人面色凝重地并排走在越来越宽敞的走廊中。一路上,他们碰到了疑似卫兵的巡逻人员,每个巡逻人员都穿着和他们身上的制服完全相同的衣服,而并没有任何人逼迫他们停下并盘问他们的身份。 “所以,李林又在耍我们。他说要你小心有着红色眼睛的人,却又把我们送到【所有人都有红色眼睛】的地方。你刚才说你醒来后第一个碰到的人也有红色的眼睛,对不对?”伯顿气不打一处来,“好哇,上一次埋下那么多隐患,这一次又故意提供正确的废话,这家伙简直就是魔鬼本尊。” “说不定他就是传说中的魔鬼。”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总之,他为我们提供的唯一一条预示着危机的线索已经彻底报废,或者说短期内起不到作用。那么,眼下我们最该做的是找到其他人并尽快了解我们处在一个怎样的时代。考虑到之前我碰到的那个军官……呃,我是说也许他是个军官……告诉我说,有一场战争快爆发了,那么我们肯定就是被送去参加战争的士兵。要是不能在战争发生前找到其他人,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麦克尼尔在想法和行动上都因此而产生了恐惧,他却隐约感到自己正期待着见证一种截然不同的战争。他们被大地束缚了一辈子,持续不断的冲突和接连到来的灾难让人类的生存成为了最大的问题,谁也没有机会实现20世纪的理想,远征无穷无尽的宇宙永远成为痴人说梦。或许每个孩子都曾经仰望着星空并幻想着自己能够探索未知的美丽世界,直到生活给了他们无情的一击铁拳、把他们的理想砸碎并将这些洋溢着热情的灵魂重塑为仅为苟活而疲于奔命的扭曲怪物。 谁也没做错什么。 “……喂,你真的跟外星人交战过?”跟在麦克尼尔身后的伯顿有些不放心,“还是两次?那外星人当时是怎么被击败的?” “他们在地球上的活动需要一个节点来提供能量,我们把那东西摧毁,第一次战争就结束了。”麦克尼尔思索片刻,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经历,“第二次嘛……因为他们在第一次战争中遗留的东西没有被我们彻底摧毁,或者说我们没有任何能摧毁它的武器,以至于他们从自己的老巢召唤了更多的军队……” “真是不幸。”伯顿的声音都发抖了,“那我确实该庆幸自己死得早,这样我就不必见证人类遭遇更多的摧残和折磨。” 麦克尼尔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本不想回忆那些事情。摆脱了心中的不安后,麦克尼尔步入巨大的餐厅,映入他眼中的是整齐排列而空无一人的无数桌椅。 不,还有一个人在餐厅中用餐。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向着那人跑去,靴子在地板上敲出沉重的响声。食客不慌不忙地把面包泡进了牛奶里,即便他餐盘上的一切只是一些看起来干瘪而食之无味的白面包,那食客庄重而威严的模样仿佛在告诉围观者,他正在把鱼子酱或松露当点心。 “很高兴能在这里找到你,博尚。”麦克尼尔打过招呼后,径直坐在对面的座位上,“我有预感,舒勒肯定不在这艘船上……对了,你的食物是从什么地方拿的?” 博尚不动声色地伸出左手指着麦克尼尔和伯顿身后不远处的窗口,那意思是叫他们去全自动烹饪机器附近点餐。 “哎呀,多谢提醒。”伯顿兴高采烈地跳出座椅,朝着窗口跑去,“……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你不来试试未来时代的——” “闭嘴,小心有人把你这句话拿去提供给喜欢研究外星人或是时间旅行的专家。” 呵斥了伯顿一番后,麦克尼尔这才转过头面对着仍然气定神闲的博尚。如果说他对舒勒的了解源自舒勒的鼎鼎大名,那么他对伯顿的了解更多地来源于职业需求——以战斗为生的军人。但是,麦克尼尔并不了解迪迪埃·博尚,他既没有听说过此人作为王牌飞行员时取得过什么辉煌的战绩,也没听到别人称赞作为法国和eu空军指挥官的博尚,那似乎只能证明博尚是个庸碌一生的军事官僚。 毫无意外地,麦克尼尔也在博尚的眼睛中看到了再清楚不过的红色。那刺眼的血红色时刻提醒着麦克尼尔,李林对他们其实本无善意。 “证明一下您自己。”麦克尼尔靠近博尚,他想知道这看起来体面的法国老绅士到底有多少本事,“您生前拥有我不敢想象的地位……全eu的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啊,我确实不知道您是哪一届,因为我生前没在意过。不过,我在gdi可没有拿到过类似的职务,事实上我在晋升到中将后就差不多只能养老了。” “当务之急是弄清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战争、怎么在这种战争的具体战斗中存活下来。”迪迪埃·博尚慢条斯理地把面包从牛奶中取出,“……这是确保生存的根本。至于对这个新世界的进一步了解,可以等到我们面对的压力稍微减轻时再考虑。” “没错,这也是我的看法。”麦克尼尔用左手食指敲了敲桌子,“然而,我们身边都没有存储数据的设备,也就无从了解到和战争有关的情报。” 麦克尼尔下一刻就后悔自己过早地说出了以偏概全的话:博尚波澜不惊地从他身上这件有口袋的灰色夹克衫中翻出了一个疑似存储装置的长方形黑色薄片,放在麦克尼尔眼前。 “这是——?” “从制服来看,我们可能属于不同的作战单位。”博尚吃完了面包,把盘子推到麦克尼尔眼前,“好了,我差不多吃饱了。如果你还饿着,我希望你不会介意吃我留下的面包……真的很不错。” 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地拨弄着面包,另一只手的手指按在黑色薄片上。一个立体化的操作面板立即弹出,那样子让麦克尼尔险些怀疑有什么东西要撞在他的脸上。等他平复了心情后,才犹豫不决地把右手的手指放在半空中那明显是全息投影的蓝白色半透明按钮上,没想到就在手指触碰到虚幻的按钮的那一瞬间,另一个操作界面菜单呈现在他的眼前。 “很先进,不仅是全息投影,而且还能对外界在全息投影上的互动做出反应。”麦克尼尔赞不绝口,“……比我在上一个世界见到的更先进。” “里面的东西都是战术手册。时间紧迫,让你们从头到尾看,恐怕会浪费大量宝贵时间。”博尚把黑色薄片塞回了口袋里,那让麦克尼尔赞叹不已的全息投影就立刻全部消失了,“……简要地说,我们所属的这支作战部队正在前往一个行星去镇压当地的叛乱,或许这是一次轻松而愉快的行动。以战术手册中记载的其他例子而言,这种占据某个行星后公开叛乱的叛军,很少具有制空权。因此,等到这支舰队抵达那行星附近的稳定轨道后,或许作为飞行员的我没机会参战,但你们这些陆战队员就必须被送到地面去和叛军真刀真枪地搏杀了。” “……没意思。”麦克尼尔扫兴地摇了摇头,“我还以为太空时代的战争会更有创意,没想到还是老一套。最终,还要我们这些陆军去送死。” 博尚皱起了眉头,他咳嗽了两声,仍然保持着似笑非笑的僵硬面容,客气地说道: “什么叫你们这些陆军?大家重获新生,目标就该是一样的。分什么陆军、海军、空军,大可不必。再说,那你认为舒勒教授算是哪一个兵种的成员?” 没等麦克尼尔反驳称自己并无刻意强调兵种优先顺序的用意,伯顿已经失魂落魄地端着餐盘回到了众人身旁。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在出发之前终日大吃大喝的法国佬这一次只吃白面包了。”伯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上面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食物,我从未听说过,而且有些食材一看就像是【外星产品】。” 麦克尼尔谨慎地盯着伯顿放在餐盘里的红黑色不明物体,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那你点的是什么?” “据说这是某种外星牛肉。名字太长了,我记不住。”伯顿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同伴肯定会好奇为何外星也会有牛,“……叫这个名字而已,我敢肯定里面的牛肉成分占0。不过,既然它敢把自己叫做牛肉,味道和口感一定和牛肉差不多。” 听到伯顿这么说,麦克尼尔和博尚不约而同地向各自座椅方向挪得远一些,免得稍后可能发生的意外事故波及到他们。 在两人的注视下,伯顿很绅士地学着博尚的样子,把牛肉切割好后用叉子扎住其中一块并将其送入口中。几秒后,身强力壮的青年那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了病态的红色,他毫无形象地朝着旁边没人的桌子呕吐起来,那夸张的样子一度令麦克尼尔怀疑伯顿是故意的。 “……我发誓,在这次任务结束前,我只吃我认识的食物。”颤颤巍巍地返回餐桌的伯顿更加沮丧地说道。 tbc? OR4-EP1:皇家烟火(2) or4-ep1:皇家烟火(2) 没等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完全熟悉新的生活,凄厉的警报声结束了他们那兼具新奇和苦恼的讨论。三人蹑手蹑脚地退出餐厅,站在外面的走廊上,直到走廊中出现了同样身穿浅灰色制服的其他人后,才跟上对方的脚步,向着未知的目的地前进。若是他们想要更加仔细地探索这艘宇宙飞船,必须花费更多的时间,而他们眼下恰恰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人工重力。”麦克尼尔一面向前走,一面环顾四周,“……要是我们当时也有这种技术就好了。” 人类长期生活在失重环境中会严重地损害自身的健康,况且那也不利于他们在太空的工作。尽管麦克尼尔以前经常听说某些学者提出用来在太空飞船中制造人工重力的方法,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够得到广泛应用。 然而,更加先进的技术只让他们的喜悦保持了几个小时而已。在狂喜逐渐退潮后,麦克尼尔和自己的战友们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他们的处境似乎有些不妙。三人身上都没有任何能够和外界沟通的电子设备,仅博尚一人携带了一个装有战术手册的数据存储设备。眼下,他们很快要被送往某地参加一场战争,一旦他们需要和外界取得联系,除了借助这支奇怪的军队配备的专用设备外,别无他法。 前方的同伴越来越多,看他们那匆忙的样子,大概是被从蜂巢一样的隔间中唤醒并按照各自接收到的不同命令前往对应的作战部队报道。 “不管我怎么想,这里还是让我感到很奇怪。”伯顿絮絮叨叨地对着麦克尼尔说道,“就像奴隶一样。你看,咱们没有任何联系外界的办法,况且这里的技术这么先进却不给我们配备用来识别身份的装置……万一我们不明不白地死在某个地方,没有人会知道。” “这和我的预期大致相同。”麦克尼尔并未因此而大惊小怪,“交通网络和通讯方式的变化会让强力组织的控制手段变得更加高明而有效。” “像管理牲口一样管理士兵的军队,过去也经常出现。” 这些身穿灰色制服的士兵们(麦克尼尔对此持保留意见)在附近的一个大厅中集结,等待着长官的到访。紧随其他士兵进入大厅的麦克尼尔立即发现了之前和他有一面之缘的青年就站在队伍前面,显然是负责指挥和管理他们的军官之一。一想到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要和这样一个不到四十岁却满脸油腻以至于令人怀疑其真实年龄的家伙打交道,麦克尼尔不由得开始头疼。 如果这用奇特材料制作而成的制服也算得上是军服,麦克尼尔一定会给它打零分。先不说军服上没有任何能够把士兵和军官明显地区分开的符号,他甚至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队伍中的其他人叫什么名字。不,或许这是管理着这种未来军队的官员想要看到的,士兵只是在特定场合行使特定功能的工具,名字无关紧要。 所有士兵都有着和他们相同的红色眼睛,这样的眼睛是麦克尼尔过去很少见到的。放在以前,他或许会被这么多的【红眼病患者】吓一跳,又或者抱着一种更为客观的态度评判着眼睛颜色的美感。然而,李林的谜语带来的危机感和紧随而至的失落感剥夺了他的艺术思维,现在他已经把这种不常出现的眼睛当做了再平常不过的事物。 “长官,这比预定的时间还早了几个小时——” “舰队遭遇了意外,计划或许会有变动。在上级的最新命令下达之前,我们必须时刻待命,以便在命令传递到我们这里时能够随时执行。”邋遢的青年军官愁眉苦脸地站在规模大约有数百人的队伍前方,一会自言自语,一会又莫名其妙地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保持冷静,这只是一些意外。” 这样说,麦克尼尔的又一个悲观预测成真了。要是这艘运输士兵的宇宙飞船被击毁,所有的士兵没等被送上战场就会毫无意义地死在太空中、成为冰冷的太空垃圾。为自己的性命而担忧的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他真切地体会到了身不由己的绝望。生死被他人操控在手中的滋味可不好受,而麦克尼尔能够活下来,仅仅是因为他足够幸运。 就在这时,那邋遢的青年军官似乎发现了麦克尼尔,便径直穿过人群,向着麦克尼尔所在位置走来。他所到之处,周围的士兵——不论是多么身强力壮的大块头——都不由自主地让开道路,生怕那满身的不明混合物蹭在他们的衣服上。 “我还是得劝你仔细考虑一下。”青年军官来到麦克尼尔身旁,无精打采地说道。 “长官,您明白的——像我这样脑子里装满了暴力的人,除了在军队充当士兵外,做不了其他工作。” “当雇佣兵也行啊,而且收入可能还会更高一些。” “免了,那种职业没有保障。”麦克尼尔心中一惊,他疑惑为何这看似属于正规军的军官竟然堂而皇之地在公开场合谈起雇佣兵并怂恿部下入职。 “相对稳定的生活和相对可观的收入里,大部分人只能二选一,或者两个都拿不到。”青年军官仍然无精打采,他的眼皮仿佛被牢固地粘在了眼睑上,“你们几个也一样……喂,飞行员不在这里待命,博尚。去你该去的地方,很快我们就用得上你了。” 一头雾水的迪迪埃·博尚哑口无言,说再多辩驳的话只会让他们露出破绽。于是,在暗中和自己的同伴们用眼神交流后,博尚一声不吭地从大厅入口处离开,险些撞上一个匆忙地跑进大厅的士兵。那士兵来到麦克尼尔身旁,对着刚刚打起精神的青年军官说道: “丰塔纳中尉,马林上尉马上就来。” “好。”听到这句话,勉强打起精神和麦克尼尔谈论着一些无关痛痒的生活问题的丰塔纳中尉又变得萎靡不振。他甚至直截了当地结束了麦克尼尔的对话,转头顺着来时的路穿过人群,在其他人不屑和惧怕交加的目光中回到了队列前方。 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暂时摆脱了这个有些难缠的家伙。不过,既然这位丰塔纳中尉认识博尚,想来不会刻意地刁难他们。或许,博尚可以利用这份关系来帮助他们更快地融入这支奇特的军队。 “我猜,咱们的个人信息都被保留在军官手中。”彼得·伯顿用只有麦克尼尔能听得见的最小音量说道,他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说清楚,“这地方的全息投影比咱们之前见到的更实用,搞不好他们也开发了类似电子脑的设备。” “静观其变。” 大约五分钟后,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个只比丰塔纳中尉矮一些(他的身高和麦克尼尔相仿)的女人从正门跑进了大厅。和包括丰塔纳中尉在内的所有在场人员一样,她的眼睛也是令人不安的血红色。尽管那金色的马尾辫似乎能减弱血红色带来的刺激,麦克尼尔仍然不敢对任何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长官掉以轻心。 “不要惊慌,敌人派出了一些武装商船试图把我们挡在【索米-3】以外,他们的努力是徒劳的。”皮肤比脸色接近暗黄的丰塔纳中尉稍微白一些的女军官简洁而轻快地介绍了当前的情况,“但是,考虑到这种武装力量超出情报的描述范围,上级要求我们尽快前往地表……剿灭这些反抗nun的叛军和罪犯。”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欢呼声,这莫名其妙的庆祝实在无法让麦克尼尔或是伯顿产生共鸣。只有嗜血的疯子才会不分场合地庆祝杀戮而非胜利。 被尊称为马林上尉的军官又说明了一些注意事项,随后便匆匆地离开了大厅。好不容易才说服其他士兵停止庆祝的丰塔纳中尉板着脸告诉自己的属下,他们最好赶快去换上全套作战服,免得在遭遇意外后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几百名士兵鱼贯而出,纷纷前往附近的电梯,向着存储武器装备的功能区前进。不认路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只得仍旧跟随其他人离开,这样别人也不会察觉到他们是对类似的船体结构一无所知的外行。 “上帝啊,这是什么?”麦克尼尔一心只想快点赶路,冷不防伯顿叫住了他,“你看看这个……” 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是覆盖了大半个天井的全息投影,那无比真实的画面和质感使得麦克尼尔怀疑眼前的景物就是真实的太空。数艘整体呈现出长方体形状的宇宙飞船平缓地航行在无穷无尽的宇宙中,无法穿透的深邃黑暗中,与它们为伴的只有发动机喷口的烈焰和不请自来的袭击者。像是通体生锈的飞船从画面的上方和正前方逼近运输舰队,伴随着它们一同前来的还有隐约透出蓝色的光束,那光束飘忽不定,麦克尼尔看得并不十分真切。 “奇迹。”麦克尼尔停下了脚步,和伯顿一起走向全息投影,仰视着从上方【飞过】的飞船投影,“那是适用于太空时代的激光武器,对?我喜欢这个,要是gdi有这样的武器,nod根本不堪一击。” “那我可能就要被时代淘汰了。”伯顿兴致索然,“被这样的武器支配的时代,像我这样在战场上靠着充当特种兵指挥官而立下战功的军人,只会被淘汰。” “……你在骂我?”麦克尼尔佯装恼怒,“老兄,你得多尝试新的方向,这样才能在离开前线战场后迅速地转型并延续职业生涯。”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便离开了疑似用来向运输船内士兵展示外部战况的全息投影,加入了刚好从附近路过的一组士兵的队伍中,向着对应的功能区奔去。十几分钟后,这些士兵赶到了更为宽阔的电梯间,不停地上下运动的电梯正将眼前的人山人海送往需要他们在岗位上履行义务的对应区域。匆忙地挤进电梯后,一言不发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心平气和地等待着电梯到达目的地,在那之后他们同样保持沉默并迅速和那些同他们素不相识的士兵分别,免得又被人抓出问题。 “呃……咱们的队伍要去什么地方来着?”伯顿一边和麦克尼尔一同跑向存放装备的仓库,一边不确定地问道。 “刚才那个马林上尉发号施令的时候不是说过吗?” “我忘了。” 幸亏麦克尼尔记下了代表着地点的数字编号,他们得以在走廊上的导航操作平台上搜索对应的位置,这才确认自己的实际目的地。不停地闪烁着的红色警示灯正在把灰白色的走廊染红,在他们身旁不停地奔跑着的每一个士兵都加重了二人的紧张情绪。从麦克尼尔的角度向前望去,他能够迅速地在眼前的队伍中找出各种不同的肤色和发色,以至于他无从判断哪一种所占的比例更高。这样的一支混合式军队或许是gdi刻意追求的结果,却是以谢菲尔德为代表gdi早期军事领袖极力反对的。 麦克尼尔熟知的那些前辈更在乎的是战斗力而不是展示给外界的风貌。 他们没有迟到,那方才魂不守舍地应付差事的丰塔纳中尉就站在仓库的入口处监督士兵们进入那些状似某种全封闭式治疗仪器的舱室。他本人身穿一件普通的灰色制服,似乎并不打算自己做出表率。 “怎么又是他——” “看来我们是绕不过他了。”麦克尼尔无奈地说道,“不管他,咱们赶快去把真正的作战服穿上,我等不及要看一看他们的武器了。” 正对着他们的仓库上半部分有一个巨大的四边形徽章涂饰,下面用英文标注着一个缩写:nuns(new united nations spacy)。尽管麦克尼尔确信自己从没有在英语中见过最后一个单词,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人类发明出的【太空军】词汇。 再下方则是中文标注:【新统合宇宙军】。 本来做好了被丰塔纳中尉拦住的准备的麦克尼尔意外地没有遭遇任何阻拦,那头发和脸庞都油腻得惊人的青年军官只是朝着他们点头示意,便重新缩回角落里自言自语着,和那些被关在精神病院中接受治疗的可怜人没什么区别。 前脚刚踏进舱室,那舱门便在麦克尼尔身后关闭了。 “现在是地球太平洋标准时间2059年1月3日凌晨1点,早上好,迈克尔·麦克尼尔上等兵。” 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传入耳中,浮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全息投影为他提供了有关最近身体状况的报告和详细数据。不让士兵带病、带伤出战,当然是一件好事。 “还挺贴心。”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这样的时代……等等,仅仅是2059年。” 如果人类在相同的时间段拥有这样先进的技术和军事力量,或许麦克尼尔已经成功地带领着自己的同胞们走出了危机。可惜的是,他永远无从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更不可能扭转既定的历史。 头顶传来了机械转动的声音,麦克尼尔没有关注那声音的来源,直到疑似某种连体式外壳的头盔部分罩住他的脑袋时,他这才明白舱室中的机械正在将所谓的作战服组装到他的身上。感受着那些灵活的机械手臂的动作,麦克尼尔闭上了双眼,权当自己在享受的按摩服务。等到噪声完全消失后,他已经无法听到舱室以外的任何声响,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徘徊在耳畔。 “身份确认:新统合军【across nex】护航舰队第45联队陆战队所属士兵迈克尔·麦克尼尔。” 又是一个奇怪的称呼。麦克尼尔早已习惯了这一切,若他总是在令自己费解的名词上浪费过多的时间,说不定他会错过真正重要的事情。 奇怪的是,尽管封闭式的作战服——并不沉重——已经被完整地穿戴在身上,那些机械手臂却没有离开的意图。相反,它们把麦克尼尔牢固地固定在了地板上,仿佛是为了防止麦克尼尔逃跑。所幸作战服的头盔面罩疑似能够通过读取他的面部动作来判断其意图,凭借着自己的猜测,麦克尼尔启动了作战服的对外感知能力,重新获得了【视觉】和【听觉】。 这让他多少感到愉快了一些,被封闭在完全和外界隔绝的罐头里实在是糟糕。 “看来丰塔纳中尉也打算进去了。”隔着舱室观察窗的玻璃目睹着丰塔纳中尉步入其中一个舱室的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就是不知道他——” 几乎把麦克尼尔碾碎的冲击感压迫着他的骨骼和内脏,在压抑着惨叫声的同时,麦克尼尔惊恐万分地发现舱室另一侧的仓库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压缩的宇宙飞船和漆黑一片的太空。这样简单而粗暴的作战方案,麦克尼尔还是头一次见到。毫无疑问,像他这样的士兵在穿上作战服后,便被类似返回舱一样的舱室直接向着地表发射以尽快进行登陆作战、减少运输船被袭击而产生的全军覆没的风险。 舱室中那个冰冷而死板的机械合成声音一刻不停地向麦克尼尔朗读着自己的丰功伟绩,无外乎是强调它和它的【同类】花费了多少力气来让这些装有士兵的登陆舱能按照规定的计划抵达行星表面。 “喂,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麦克尼尔先生,请您保持冷静。在过去的10个月里,您执行的类似登陆作战任务多达8次并成功生还,远超新统合军士兵的平均水平。这样的慌张是不必要的。”冰冷的ai一丝不苟地答道。 “……那也太多了。”这回轮到麦克尼尔瞠目结舌了,“我倒是不关注他们和什么人打仗,关键是,万一我没等落地就被敌人消灭了,那抚恤金会发给谁?” “考虑到您没有任何在世的亲属,且至今也没有在任何公证机构立下遗嘱——” “足够了,你现在听我的命令,安静一阵,认真控制这个登陆舱。”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保持着被固定的半蹲姿态,等待着着陆的那一刻到来。他祈祷着黑色的太空尽快从舱室窗口中消失,麦克尼尔想要看看其他行星的景色。然而,当一望无际的黑色宇宙当真被透着不详的黯淡昏黄取而代之后,麦克尼尔又后悔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要是他被投送到了类似金星那样的星球上,他可没把握在那种恶劣环境中生存。 身不由己,完全地身不由己。他的命运掌握在操控登陆舱中利用少得可怜的燃料操控航向的ai身上,行也掌握在那些正在和军队作战的【叛军】身上,唯独不受名为迈克尔·麦克尼尔的士兵自己掌控。在他落地以前,任何意外都会让他变成空中的灿烂烟火。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直冒冷汗的麦克尼尔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那从里到外使他的躯体震颤的压迫感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舱室窗口外侧,遍地红褐色的沙土和时不时地掀起的沙尘阻碍了他的视线。 “本次旅行已经结束,祝我们下次合作愉快——” “我不希望有下一次了。”麦克尼尔摆脱了机械手臂的束缚,喘着粗气,移动到登陆舱的出口处,打开了那扇门。大量砂砾立即拍在他的脸上,年轻的士兵隔着作战服都能听到那清晰的脆响。 现在,最后一件事是找到武器。麦克尼尔调出了作战服的状态检查菜单,他惊喜地发现所有武器都被安装在作战服外侧易于取得的位置,比如他正在寻找的枪就被某种装置固定在了背部。活动着手臂的麦克尼尔想了好几种办法也没能把枪取下来,这时候他才找到对应的按钮并取消了固定,终于见识到了太空时代的枪械的真面目。然而,无论麦克尼尔怎样对它表示赞美,还是无法掩盖它很可能是用某种射钉枪改装而来的这一事实。 “……感觉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麦克尼尔很快就失望了,“为什么不是激光枪?那东西我们早就用上了……” 不管怎么说,能直接读取剩余弹药容量,已经足够让麦克尼尔在战斗中游刃有余。 漫天的红褐色沙尘覆盖了他的视野,遮蔽了前方的道路。在作战服的功能中找到友军通讯后,麦克尼尔先是发送了几条消息,而后步履蹒跚地向着外面的未知世界前进,去寻找自己的战友们。 “吉米老爹、罗根叔叔、谢菲尔德,保佑我。阿门。” tbc? OR4-EP1:皇家烟火(3) or4-ep1:皇家烟火(3) 在未知的世界迈出第一步之前,必要的调查工作和情报支持是不可或缺的,任何一个不起眼的细节都会使得开拓工作彻底失败并间接或直接地葬送所有开拓者的性命。以麦克尼尔自己的推测结论而言,人类必然已经在漫长的太空殖民活动中占领了许多适合人类居住的类地行星或虽然不适合居住但却具有特殊价值的资源行星,这些珍贵的情报会作为他们执行作战计划的依据而被每一个士兵所了解。果不其然,还没等麦克尼尔找到在附近着陆的友军,他已经在头盔面罩下的操作界面中找到了存储着必要情报的文件。 “索米-3(suoi-3),隶属于通用银河(neral gaxy)的资源行星,2048年被通用银河正式控制……”麦克尼尔一面艰难地在漫天的红褐色风沙中迈出脚步,一面自言自语着,“自传周期约16小时……” 有关行星本身的情报能够确保士兵在陌生的环境中提高生存的概率,而另一份情报则和他们要对付的叛军有关。按照文件中的描述,参加叛乱的是当地的工人,他们由于未知原因而突然袭击【通用银河】雇佣的警卫和管理人员并迅速控制了提供武装能力的工厂,而后在数个星期之内控制了这颗行星上的主要城市。由于索米-3行星是个不适合任何生命正常生存的资源行星,这里没有传统意义上的乡村,只有【通用银河】建立的大型工业设施和对应的工业城市是唯一适合人类生活的区域。只要叛军占领了这些城市,行星便完全落入他们手中。 这些基础情报足以让麦克尼尔了解他的处境,他不必在乎【通用银河】这家星际企业的情况,只需要配合自己的长官和同伴们消灭此地的叛军,才能获得离开战场并深入地了解这个世界的机会。为了尽快找到附近的战友,麦克尼尔决定对附近的信号进行标注,他很快惊喜地找到了代表伯顿(fn peter burton)的坐标和缩写,并意外地发现那个之前让他多次感到不快的长官也在附近。 “拉斐洛·丰塔纳中尉(ltjg raffaello fontana),离我大概有1千米左右。”麦克尼尔先比较了路程之间的长短,再决定优先去和谁会合。这一区域附近的着陆士兵很多,仅以麦克尼尔为中心的方圆一千米的区域内就有一百多名士兵徘徊着。他明明记得那艘运输飞船直接把他们从外太空随意地向着地表发射,没想到士兵们仍能相对精确地集结在预定地点,不得不说是新军事技术带来的奇迹。 索米-3有大气层,重力也和地球相仿,因此麦克尼尔得以幸运地看到不同的天空而不是仍旧黑暗的苍穹。但是,这里的氧气含量比例低得惊人,士兵不携带供氧设备在地表作战等同死路一条。虽然麦克尼尔完全没有和这些士兵们并肩作战的记忆,他仍能想象出那些迷失方向而在荒野上等死的士兵会有多么绝望。 离最近的友军距离不到一百米时,麦克尼尔选定了伯顿,在功能界面上启动了通讯。这样简便的通讯手段让他着迷,只需要他用面部表情和目光让控制着系统的ai明白自己要和谁讲话,通讯频道就会自动在二者之间开启。唯一困扰着麦克尼尔的问题是,这信号是如何在这颗行星上传递的。他当然理解所谓的新统合军可能做出了准备,但索米-3的恶劣环境和相对集中的城市为行星留下的大片无人区中不可能有什么信号中转站。 “伯顿,我是麦克尼尔。”麦克尼尔把自己的坐标一并发送给了伯顿,免得伯顿因为至今还没适应系统而找不到他,“接收到消息后,立刻来我这里……然后去找长官。” 尽管麦克尼尔这么说,他却立刻改变方向,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沿着面罩屏幕上的标注,向着丰塔纳中尉所在地点前进。半路上,伯顿追赶上了他,两人一同去寻找负责指挥这支部队的长官。 “我的直觉告诉我,新统合军说不定会打不过这群叛军。”伯顿的声音出现在麦克尼尔的耳中,“你看,本来他们说我们醒得太早,却在不久之后就通知说因不明原因而提前进行登陆作战……而且直接把士兵从外太空投送到地面,这也太不讲理了。” “你是说,他们的舰队被敌人袭击,所以不能在完成封锁后才进攻地面?”麦克尼尔对此了然于胸,“我也觉得情况不妙,可他们并不打算让我们了解更多的情报。以他们的管理方式来说,与其说是管理士兵,不如说是圈养着一些需要发挥特定功能的奴隶……我们没有任何办法来摆脱他们。” 如果说麦克尼尔还因为有过指挥大型同温层运输舰(gst)的经验而能够迅速地适应刚才那令人惊心动魄的作战行动,伯顿就完全是外行了。彼得·伯顿一辈子都在地面战斗,用太空时代的话来说,他是被大地束缚的人。结果,这样一个平时甚至很少坐飞机的人,偏偏不可避免地享受了一次从外太空直达地面的旅行,等他终于平安无事地着陆时,伯顿已经头晕眼花。他休息了很久才动身寻找战友,正巧撞见了麦克尼尔。 两个状似铁罐头的士兵一瘸一拐地步行在荒野上,隔着大约有数百米,另一具同样状似铁罐头的动力装甲也向着他们走来。同样有着不起眼而落伍的灰色涂装,唯一能够让外人区分出差别的是手臂上点亮的不同环带。 麦克尼尔正打算联络中尉,没想到丰塔纳中尉赶在那之前就向他发送了一条通讯: “很高兴你们两个比其他人更快一些,虽然这比你们平时的表现差得多。我在附近发现了一些让我觉得有些棘手的东西,要是你们不那么着急去侦察叛军的防空阵地,不妨先过来看一下。” 一头雾水的麦克尼尔和伯顿相顾无言,两人都隔着头盔面罩读出了对方的费解。于是,他们忠实地执行了长官的命令,继续向前迈进,终于找到了那被覆盖在同样的作战服下方的长官。从面罩上的地图扫描结果来看,他们已经正确地找到了自己的上级。 不过,比起身穿平平无奇的作战服的军官,他身旁那巨大的红色物体吸引了麦克尼尔的注意力。那状似昆虫、有着红色外壳的庞然大物平卧在荒野上,仍然比身穿作战服的丰塔纳中尉高出不少。这或许是一种外星猛兽,而且是凭借麦克尼尔的思维无从理解的奇怪生物。 人类终究只能应付认知范围内的事务。 “长官,我们什么时候去进攻叛军?”麦克尼尔来到丰塔纳中尉面前,本来打算敬礼,见对方根本没有把头盔面罩转向他,索性也放弃了表面上的客套,“按现在的情况预估,叛军的实力比预想中要更强。” “问题不是叛军,而是这个东西。”丰塔纳中尉全身都被裹在作战服下,即便如此,麦克尼尔也从他的声音中联想到了那无比油腻的棕褐色头发,“奇怪,不管是富兰中校还是马林准将都没在作战会议报告上说过在索米-3会出现这种东西……” “抱歉,这是什么?”彼得·伯顿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在麦克尼尔的警告中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抚摸着那粗糙的红色外壳,“……某种本地大型昆虫?嗯,看起来很像。” 丰塔纳中尉听罢,哈哈大笑,那放肆的笑声刺激着麦克尼尔的耳朵,以至于他在下一秒就立即单方面关闭了通讯,免得那笑声继续折磨他。 “大型昆虫?伯顿上等兵,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伐折罗(vajra),流窜在这黑暗宇宙各处的怪物,给我们的舰队和文明造成无数威胁……”丰塔纳中尉止住了笑声,言语中也逐渐地充满了担忧,“唉,我倒是希望这只是个幻觉。如果它们成群结队地出现,别说叛军了,我们到时候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逃跑。” 仍然迷惑不解的伯顿把消息告诉了麦克尼尔,他们都不明白丰塔纳中尉在说什么,更不可能继续追问,那只会让看似和他们很熟悉的丰塔纳中尉产生额外的怀疑。好在,随着其他士兵不断地集结在这巨大的红色外星怪物躯壳周围,丰塔纳中尉也结束了自我陶醉一般的说明,转而开始在公共通讯频道向其他人发号施令。根据丰塔纳中尉的描述,叛军占领了附近的一座大型矿山并将之作为军事基地使用,而他们当前的工作就是夺回此地以便削弱叛军对附近区域的控制。 “需要注意的是,尽管我们提供给你们的情报上说这些工业设施中生活着许多平民,但众所周知,能出现在这颗行星上的只会是叛军的家属,而叛军正在不择手段地让全部可用人员加入战斗。”丰塔纳中尉重点做了说明,“因此,叛军控制区的任何活人都应当被当做敌人来对待,因为那些不想追随叛军的人早就在叛乱发生时逃出了这里。此外——” 刺耳的尖啸声从头顶传来,两架战斗机掠过天空,划破了红褐色的面纱。似乎是被这不速之客打搅了兴致,沙尘暴在几分钟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一般。视野变得清晰起来,麦克尼尔这才发觉他们竟然站在悬崖边,而丰塔纳中尉所说的矿山就在悬崖下方小平原的另一头。 “……我刚才说到什么了?” “平民。”麦克尼尔提醒道。 “哦,平民。”丰塔纳中尉恢复了那漫不经心的姿态,他以慵懒而满不在乎的口吻,继续说道:“总之,大家要保持自信。虽然此地的叛军在规模上远远超过我们,但他们只是一些活该被人类文明淘汰的垃圾而已,以暴力掩饰自己的无能……我们曾经击溃过规模超过我们十倍的敌人,这一次也一样。” 麦克尼尔本来以为丰塔纳中尉会在进攻开始前说些鼓励士兵的话,没想到这对工作完全不在乎的军官就这样随意地下达了进攻命令。数百名士兵在各自的士官指挥下分成十几个小队,从不同的出口离开悬崖,向着山下前进。 “你们几个跟我行动,我要确认这里到底有没有伐折罗。”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了,丰塔纳中尉叫住了最后十几名士兵,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他们跟随自己,“指望我们头顶上那些终日打瞌睡的侦察兵是不现实的,他们也不会严肃地处理我们的报告。用我们自己的眼睛确认事实。” 那么,丰塔纳中尉选定的道路,便是沿着山体迂回到矿山下方的军事设施的正上方,而后配合从正面进攻的士兵实施突袭,里外夹击叛军。当麦克尼尔把锚点选在对应的坐标上之后,那让他赞叹不已的ai立即计算出了步行前往该地所需的时间。但愿下方的友军不会在一个小时之内发生什么意外。 “长官,咱们至少也应该给他们准备一些步兵战车。”麦克尼尔试探性地问道。 “地面作战所需的大部分武器装备都被投送到附近了,那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事情。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我们能保持这样的战斗力,已经是奇迹了。”丰塔纳中尉走在最前面,麦克尼尔和伯顿紧随其后,“你又不是不明白……其他移民船团的军队腐化到了完全依赖私人军事服务公司的地步,我们nex是少数远离这种毒瘾的船团。” 说到这里,邋遢的丰塔纳中尉似乎被触及了痛处,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 “可是,他们看到了什么呢?只看到那些移民船团的军人——如果那些和公司职员没什么区别的雇佣兵还算军人——过着什么自由的生活,所以就开始抱怨我们的管理已经过时并且落后了……上帝啊,把移民船团的防务交给承包商,简直是耻辱。连最基本的自主都做不到,谈什么自由呢……” 按照丰塔纳中尉的说法,最近几年来,管理军队变得越来越困难。整个新统合军普遍存在正规军战斗力不及雇佣兵的情况,依赖雇佣兵战斗成了一种必要的自保措施,这反过来又加剧了新统合军的腐化——优秀的战士自然跑去做挂名在军队下的雇佣兵了。一来二去,许多移民船团的新统合军变得名存实亡,只能充当维持治安的警察。 移民船团,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前往未知的世界去寻找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 然而,拉斐洛·丰塔纳中尉仍然没有向麦克尼尔说出一些他真正想要知道的东西,比如人类的家园地球现在是什么模样。 步行了将近一个小时后,众人在另一处悬崖上休息,而丰塔纳中尉命令麦克尼尔去下方的平台上仔细观察叛军据点的动态。 “了解。”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执行了命令,他小心翼翼地穿着作战服向下攀爬,时刻避免被尖锐的石块伤到头盔,等他的双脚触及平缓的坡地时,又是一身冷汗浸透了他。迈克尔·麦克尼尔转过身子,调动了头盔面罩上的对应功能,开始放大视野中的矿山据点图像。 还没等他仔细地分析那些夸张的防空火炮能不能威胁到外太空的舰队,闯入视野的奇怪生物让麦克尼尔顿时警觉起来。这些状似甲壳虫的巨大怪物通体红色,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山谷中的小路里冲出,迅速地扑向了附近的矿山据点。留守据点中的叛军不甘示弱,他们迅速地展开了反击,炮火吞没了那些怪物的身影。然而,片刻过后,蓝白色的光束从烟雾和火花中冲出,击中了叛军设立在外围的炮兵阵地,并将那里的大型防御火炮和附近的人员全部当场蒸发。 “长官,你说的什么伐折罗是不是这些东西?”麦克尼尔马上将目击到的战场画面发送给了丰塔纳中尉,“看起来,他们在袭击叛军。” 丰塔纳中尉没有回答,几分钟后,他自己从上面的悬崖上爬到坡地旁,和麦克尼尔一起观察着战场。 “情况确实不妙啊。” “这些落单的异形怪物不会威胁到战争的。”麦克尼尔试图安慰自己的长官,“我们不是要消灭叛军吗?让这些怪物充分地发挥它们的作用,去充当消耗叛军实力的工具。” “伐折罗的危险性在于其行动规律。如果你发现了一只落单的伐折罗,那它可能确实因某些原因而离开了同伴;假如你的飞船差一点撞到一大群伐折罗,也许它们是在前往另一个地点并集体搬迁;但是,万一你居住的地点附近有几只伐折罗,恐怕你家周围已经有整整一窝了。”丰塔纳中尉有些紧张,“要么就是确实单独行动,要么就是集体转移或进攻。像这样的活动情况,大概预示着地表存在一个大型巢穴。” “所以,这些怪物究竟是什么?” “谜团。”丰塔纳中尉不再解答麦克尼尔的问题,“而且是连原始文明(protoculture)都不了解的东西。” 纵使麦克尼尔面对着的疑惑远胜其他人,他也只能装出一副完全理解的模样,并在返回悬崖上方后继续跟随战友们行动。他们在没有任何空中掩护的情况下冒险地行动,无外乎是敌人同样缺乏空中支援,这才给了他们无视来自上方的威胁的底气。不过,麦克尼尔有理由相信,新统合军不会因为叛军缺乏空军力量就手下留情,真正让空军缺席的恐怕是行星外侧轨道附近的其他敌人。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正在好奇自己什么时候才会感到饥饿和疲倦的麦克尼尔得到了新的任务。 “看到离矿山不远的那些建筑了吗?你们几个……不,你们两个就够了,把那地方控制住。完成任务后,立刻向我汇报,我会让其他士兵去代替你们占领那里,到时候你们再继续行动。” “明白。”彼得·伯顿迅速地找到了下山的道路,这多亏在矿山工作的工人们留下了供人通行的道路,“……麦克尼尔?你在听吗?咱们来猜一猜,这些远离矿山主要工业区的建筑是用来做什么的?” “搞不好,是一个监控中心。”麦克尼尔推测道,“这家叫通用银河的企业名下的行星既然能发生严重到需要正规军来平定的叛乱,以前的类似暴力冲突是少不了的。为了确保企业的管理人员能在叛乱发生时迅速逃跑,他们平时就不该和普通员工或是工人在同一个地点工作。” 两人来到了山坡下方,顺着一条排水管道进入了建筑群。来到排水管道的尽头后,伯顿从装备中找出了炸药,将水管通道炸开,而后和麦克尼尔闯入了污水净化设施。听到爆炸声后,附近的叛军士兵闻讯而至,想要在潜入设施的新统合军士兵突围前把他们包围。 然而,当身穿作战服的两名士兵全副武装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只穿着普通工作服的叛军士兵纷纷吓得夺路而逃。麦克尼尔原本预计会出现的激烈交火根本没有发生,他们只不过在污水处理厂的空气净化设施后方向着叛军胡乱射击了一轮,叛军士兵便十分自觉地放弃了抵抗,解除了对污水处理厂的包围。 “这种人是怎么成功叛乱的?”伯顿感到惊讶。 “也就是说,索米-3行星上的驻军比他们更弱。” 麦克尼尔从身上摸出了脉冲手榴弹,向着建筑群中央位置的广场投掷了一颗,而后和伯顿迅速地经由另一个空气净化舱离开污水处理厂,前往附近的建筑物中进行搜索。尽管不远处的厂区是这一工业园区的主要设施,维系着厂区正常运作的生态设施却独立在外部,这样只要厂区内发生紧急情况,工业园区的管理者就能立即切断生命维持装置以要挟对手。 “长官是怎么说的?见到人就开枪,是?” 这轻便而坚固的作战服和杀伤力惊人的步枪让麦克尼尔赞不绝口,他和伯顿首先闯进了集中供氧设施,在反应堆车间中找到了5个躲藏起来的叛军士兵。尽管这些人当中没有任何人持有武器,他们还是被麦克尼尔和伯顿当场击毙。匆忙地清理了现场后,两人又冲进了一栋貌似办公楼的建筑,仅在空气净化舱后方的一楼大厅遭遇了阻拦。身穿工作服并使用老式步枪(那型号让麦克尼尔想起了g的常用武器)的叛军士兵朝着他们开火,凶猛的火力使得两人寸步难行。 半分钟后,枪声突兀地停止了。不必伯顿提醒,麦克尼尔知道敌人耗尽了子弹——若是仅仅更换弹匣,在此期间势必有其他叛军士兵继续进行掩护射击。 “动手。”麦克尼尔说道。 两人同时从掩体后方蹿出,对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叛军士兵大开杀戒。不到两分钟,一楼大厅被鲜血染红,几十具尸体堆积在角落里,只有胜利者还勉强站立着。 “我们是不是该休息一下?”伯顿喘着粗气,“这鬼地方……” “你现在难道很累吗?”麦克尼尔反问道。 “不累啊,但我的意思是……” 彼得·伯顿仿佛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知趣地闭上了嘴,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他们确实本该感到疲倦的,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在向丰塔纳中尉报告了战况后,他们开始逐一检查尸体的身份。 “哦,上帝啊。”伯顿敲碎其中一名叛军士兵的头盔,惊讶地叫麦克尼尔一同来看,“这……这家伙是个外星人!” 那有些扭曲的五官和奇怪的面部增生物令麦克尼尔感到恶心,以至于他竟然忘记思考为什么这外星人的脸长得和地球人如此相似——他是见过思金人(scr)的,那些生物根本没有人类意义上的面部或是五官。 tbc? OR4-EP1:皇家烟火(4) or4-ep1:皇家烟火(4) 沉重的闸门在建筑和飞船上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一侧象征着生存,另一侧则是不可避免的死亡。被恶意地关在空气净化舱外侧,其后果是可想而知的。如果要让麦克尼尔选出一种惩罚罪犯的办法,他也许会考虑最大限度地利用这种高效而简洁的手段来震慑心中毫无畏惧的狂徒。 随着又一道闸门关闭,短暂地前往室外活动的麦克尼尔在和友军取得联系后,又返回了建筑物中。以这些士兵的实力,或许他们能够轻松地打败叛军,但那些就在不远处活动的巨型外星怪物可不是仅凭步兵就能对付的。眼下,他们需要更强大的武器来对付被丰塔纳中尉称为伐折罗的外星怪物。 “a-2,报告当前位置。”麦克尼尔呼叫了同一栋建筑内的友军,“目前我们尚不清楚建筑内的叛军情况……建议保持谨慎。” “收到。根据侦察,叛军目前藏身于检疫隔离设施内,企图逃避我们的追踪。不过,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不太放心,他告诉前面的伯顿保持警惕,自己跟随在伯顿身后,详细地检查着每一个路口附近的情况。在确认不可能有任何敌人从通道中向他们发动突然袭击后,麦克尼尔才会向前追赶上伯顿的脚步。这样缓慢的行动不符合他的作风,只有对环境的陌生才能让麦克尼尔变得畏首畏尾。 “这个时代也许是属于人类的。”伯顿似乎完全不担心叛军会有胆量主动出击,“这里有不少外星人,而且还不止一种。看起来,外星人在为我们这些地球人打工。” “这可和我设想的情况完全不同。”麦克尼尔的声音听起来很没精神,“我是说,地球人面对着外星人的威胁而团结一致地抵抗敌人,即便如此仍然落入下风、节节败退,才是更可能发生的实际情况。” “……那样或许确实符合某种悲剧式的审美,但那也会意味着我们将迅速沦为外星人的奴隶。”麦克尼尔很快地听到伯顿发出了阵阵笑声,“在这里,咱们至少不用担心被来路不明的外星人抓去充饥或是充当什么生物发电站的原料。” 一个又一个圆形的管道式通道把麦克尼尔弄得头晕眼花,要是没有扫描结果提供的模拟地图,他肯定会在这些建筑中迷路。总算找到了正确的前进方向后,他和伯顿来到封锁走廊的闸门前,用暴力手段破拆了这道闸门,进入了可能遍布叛军士兵的封锁区域内。 “咱们把头盔摘了。”麦克尼尔提议道,“作战服设备中储存的氧气有限,我们在建筑物内部没必要消耗这些必要时刻能救命的氧气。” 彼得·伯顿应声照做,两人在操作界面中找了很久,才发现那个用来打开头盔面罩的按钮。眼前的操作界面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昏暗的走廊和并不明亮的灯光。当麦克尼尔猛然发觉他们失去了和友军的联系时,脖子前方弹出的全息投影告诉他,这套设备即便在士兵摘掉头盔后也能正常运作。 准确地把自己的所在位置和当前的行动计划告诉友军后,麦克尼尔和伯顿继续从后方接近叛军士兵盘踞的检疫设施。据其他士兵说,这种检疫设施平时只会给外星人使用,目的是防止外星人把某些莫名其妙的病毒传染给人类(尽管麦克尼尔十分怀疑外星病毒能不能对人类起效)。还没等他们抵达目的地,附近又一次传来了枪响,这枪响经过层层墙壁过滤,传到麦克尼尔耳中时已经十分微弱,且让他难以立即判断出枪战发生地的相对方向。 “应该有些办法能够更快地铲除他们。” 正当麦克尼尔思考着瞬间结束战斗的妙计时,前方的走廊中忽然出现了一名身穿工作服但并未佩戴头盔的叛军士兵。此人一见两个身穿灰白色作战服且同样没戴头盔的新统合军士兵试图穿过这里,连忙向着他们开火。伯顿敏捷地把麦克尼尔推到一旁,自己举起手中的步枪,比叛军士兵更快地倾泻着火力。几秒钟之后,躯干上多了几个大洞的叛军士兵便双目无神地倒了下去,鲜血顺着略微倾斜的坡道流淌,直到浸湿了麦克尼尔的作战服靴子部位。 这样完全不对称的战斗让麦克尼尔起初的激动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消退。他们这些新统合军士兵有着防护性能良好的作战服,即便正面被叛军的步枪子弹击中也不必担心受到致命伤,还能用这种比常规步枪杀伤力更大的新型步枪——也许把电磁炮的原理应用在了射钉枪上——更加轻松地在敌人的躯体上创造无数象征着暴力和支配的痕迹。叛军的存在简直是个奇迹,其一是他们明知这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仍选择了叛乱,其二则是在如此不利的条件下竟然能存活至今。 “死得毫无价值。”麦克尼尔拍了拍伯顿的肩膀,权当是感谢对方的出手相救,“不过,我们一路走到这里,只有这地方出现了敌军……说不定后面有什么值得他保护的东西。” “我完全赞同。” 死者背后的通道尽头,是一扇已经敞开的大门,大门外侧的颜色和墙体完全相同,以至于麦克尼尔猜测它是被刻意伪装的。那叛军士兵本应认真地留在安全的地方,而不是冒失地跑到外面送死。 麦克尼尔杀死过成千上万的敌人,其中有些敌人令他敬佩,另一些则让他不可避免地为之惋惜。无论他对敌人抱着怎样的尊重,那并不会让他在面临着生死交错的战斗时产生半点犹豫。那么,那些甚至不能让他的心中涌动任何高尚的道德的敌人,就更不会使他心神动摇了。一个平平无奇、中等身材、微胖的男性白人叛军士兵死在这里,于麦克尼尔而言只是他的又一枚勋章。 大门后方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伯顿首先向着房间内投掷了一枚闪光弹,这才大胆地招呼麦克尼尔进入房间内进行探索。找到了房间内的照明灯开关后,麦克尼尔只打开了一部分照明灯,而后开始和伯顿搜索房间中值得他们带走的物资或设备。遗憾的是,整个房间中占地面积最大的计算机和连接着计算机的通讯装置对他们来说没有使用价值,新统合军也不可能扛着叛军用来通讯的工具继续去追击叛军。 “一群穷鬼。”伯顿翻了翻房间里的垃圾桶,“实在是太穷了……连苹果都要分成好几份来吃。” 麦克尼尔望着伯顿手中的苹果核,一头雾水。 “变色程度不一样,肯定不是一次吃完的。”见麦克尼尔迷惑不解,伯顿乐于为他解答其中的奥秘,“而且,把苹果吃得这么干净,一看就是平时连苹果都吃不起的可怜人。” 年轻的士兵回忆了一下自己吃苹果时留下的苹果核大小,不禁暗自责怪起自己过去的浪费。 既然房间中没有任何值得他们在乎的工具,加上丰塔纳中尉又接连不断地催促他们赶快和友军一起夹击被困在检疫设施中的叛军,伯顿提议直接把房间中的通讯设备炸毁以免其他叛军从这里取得什么可能威胁到新统合军的情报。两人迅速就这一问题达成一致,伯顿自告奋勇地留下安装炸药,他要确保这种他以前没见识过的新炸药既能炸毁通讯设备又不会让整个房间坍塌。联络了仍在附近的通道中活动的友军后,麦克尼尔返回之前他们遭遇叛军士兵的走廊中,继续赶路。 “伯顿,记得赶快追上来。” “好的,麦克尼尔。喂,我可是又一次把功劳让给你了,你得记得这一点。等我们打完这一仗之后,请我去酒怎么样?” “……嗯?老兄,你什么时候变得收敛了?你确定是酒而不是夜店?” “哎呀,还是你比较了解我!”伯顿哈哈大笑,“既然你这么大方地主动邀请我,那我当然——” 麦克尼尔直接关掉了伯顿的通讯,他打算让躁动不安的同伴安静一阵。然而,他刚从伯顿那喋喋不休的抱怨和炫耀中解脱出来,前方发生的惨叫声令他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循着逐渐变得微弱的叫声的方向,匍匐前进的麦克尼尔目不转睛地瞄准前方,随时准备开枪射击出现在眼前的任何活动目标。 血腥味越来越浓郁,第一次冲进这种场合的新兵会被刺激得呕吐,但麦克尼尔早就习以为常了。隔着很远,他便看到一名身穿工作服的瘦小叛军士兵正用某种工具拼命地向下击打着什么,而周围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下了数具尸体。从每次击打时发出的某种东西飞溅而出的声音来判断,正在挨打的肯定是个活人。 迈克尔·麦克尼尔抬起步枪,瞄准叛军士兵的脑袋,扣动了扳机。三发子弹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击碎了那头颅,仰面向后倒去的叛军士兵无力地瘫倒在地,红白相见的不明混合物洒满了肮脏的地面。 “这步枪是不是弹药威力过剩啊?”麦克尼尔颇感头疼地爬起来,向着尸体堆积成的障碍物走去。在刚刚被他打碎了脑袋的叛军士兵尸体和其他被击中躯干而死的叛军士兵尸体之间,他发现了另一具身穿新统合军作战服的尸体。这具尸体的头盔已经被击碎,里面的脑袋有一半血肉模糊、隐约可见苍白的骨骼,另有十几颗牙齿散落在一旁;另一半相对完好的脑袋上,那仍然年轻的脸上充满了一种夹杂着惊慌的愤怒,仿佛他从未相信这样不堪一击的对手竟然有本事能杀死他。 作战服靠近脖子位置的微型全息投影装置仍在配合着友军通讯频道的呼叫而闪动。 “喂?a-2,有没有听到?见鬼,难道是信号不好……” 麦克尼尔调出了附近的地图,a-2的标志已经逐渐黯淡。几秒后,左下角弹出了一条新通知: 【费多尔·安德烈耶夫一等兵已阵亡。】 醒目的kia刺痛着麦克尼尔的眼睛,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只为了去掉那充斥着口腔和鼻腔的血腥味。等到头晕目眩的感觉稍微减轻后,麦克尼尔才重新迈出前进的脚步。 这一次他没有遇到什么迷宫或是碰巧跳出来的叛军士兵,年轻的战士畅通无阻地同他的战友们在检疫设施后方的气闸附近会合,并见到了浑身是血的丰塔纳中尉。 “就是这里了,我们预计在两分钟后发起总攻。”丰塔纳中尉让手下先安装炸药,“……喂,麦克尼尔,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哪怕是进入建筑物内部作战也要戴上头盔。万一空气净化设施出了问题,你肯定死在我们前面。” “我的运气一向比较好。”麦克尼尔得意地笑了笑,并无恶意地朝着长官露出左侧的四颗牙齿。 “……算了,上次咱们去镇压杰特拉帝人叛乱时,你小子就中毒了。”丰塔纳中尉冷笑道,“当心点!……唉,不听劝是没有好下场的。” 即便麦克尼尔出于节省氧气等原因而决定暂时摘掉头盔,当他意识到一场更加激烈的战斗即将到来时,为了避免被敌人的子弹打碎脑袋,他还是乖乖地在操作界面上把头盔按原样安装好,等待着总攻命令的下达。 几乎在丰塔纳中尉下达命令的那一瞬间,沉重的闸门被炸得四分五裂,全副武装的新统合军士兵们奋不顾身地从被炸开的缺口中冲进了被叛军封锁的检疫设施。刚进入检疫设施,迎接他们的是一股淡绿色的雾气。 “叛军竟然使用化学武器?”麦克尼尔不确定地问道,“长官,这真的只是一些被困在这颗行星上的普通工人吗?” “呃……不,这东西是检疫设施自带的。为了杀死某些特定的病原体又不伤害到那些外星人,我们需要使用一些特殊的工具,但其中大部分气体都是对咱们这些地球人有害的。” 麦克尼尔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正从通道后方赶来的伯顿,不然他就只能给伯顿收尸了。默默地为伯顿祈福了几秒后,重新举起步枪的麦克尼尔毫不犹豫地对着扑向他们的叛军士兵开火了。尽管这种似乎被用于进行消毒和杀菌的剧毒气体遮蔽了他们的视线、降低了能见度,一个接一个从角落里扑出来的叛军士兵面对着新统合军士兵的三角形小队和难以被老式步枪击穿的作战服,只是徒劳地送死而已。 仅仅有几名叛军士兵持有和他们手中的步枪类似的武器,但也在象征性地开了几枪后又成为了地上的一具尸体。等到麦克尼尔带领的小队抵达检疫设施另一侧并和正面进攻的士兵碰面时,他们总共只丢下了几具尸体。 姗姗来迟的伯顿蹑手蹑脚地从破碎的气闸钻进,松了一口气。既然他错过了刚才的战斗,或许他可以多保存一些体力用于其他工作。不过,想象中应当出现的疲倦始终没有到来。 “伯顿上等兵,你去负责告诉他们,尽快投降。”丰塔纳中尉走向伯顿,把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还有一些叛军士兵留在这里,他们肯定躲藏在各个角落中。这设施的主要通路已被我军控制,而我们不能浪费更多时间了。要是他们不出来,咱们就把这栋大楼直接炸掉。” 在麦克尼尔那幸灾乐祸的笑声中,彼得·伯顿硬着头皮走向仍沉浸在黑暗中的拐角,向着里面喊话。 “……长官,咱们是不是要向他们承诺一些东西,才好劝说他们投降?” “有道理。那你就和他们说,现在放下武器的叛军士兵不会被视为煽动者并被追究责任。” 这种模棱两可的表态果真起了作用,几分钟后,5名残存的叛军士兵钻出了角落,放下武器向丰塔纳中尉投降。 丰塔纳中尉没有急于处置这些俘虏,而是先和其他士兵前往临近的隔离舱,同时派遣几名士兵去控制中心开启空气净化设施以彻底地清除仍残留在检疫设施内的有毒气体。直到监测设备显示设施内的空气已经变得安全,他才摘下头盔并勒令叛军士兵也摘下工作服的头盔,这样才好面对面地交谈。 没等丰塔纳中尉开口,他的作战服颈部位置就弹出了一个全息投影通讯,那呼叫他的人大概是马林上尉: “记得查明他们和反统合势力之间的关系。” “明白。”丰塔纳中尉关掉了通讯,抬起头审视着这5名俘虏。论年纪,他比所有俘虏都年轻;论由内而外形成的气势,他反而仿佛是这些三四十岁的俘虏的同龄人。要是他仔细地打理自己并把油腻的脸庞和头发都修理一番,想必是能让自认为游走于夜店而颇受欢迎的伯顿都自惭形秽的英伟人物。 但是,丰塔纳中尉却并没有直接开口询问,也许他怕自己和叛军士兵对话会间接地自降身价。于是,一直跟随着丰塔纳中尉作战的麦克尼尔莫名其妙地成了审讯者,旁边的士兵们则同样兴致勃勃地围观着。 “你们应该做守法公民才对,为什么要叛乱?”麦克尼尔很不客气地开口了,“有问题,你们可以去申诉、去找法院,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这里根本没有和外面进行联系的渠道,再说法院全都是他们的人——”最左面的年轻叛军士兵抢答了,他比其他四名同伴都要瘦小,活像是营养不良而勉强长大成人的苦命者。 “您看,他们承认这里没有和外界进行联络的办法,那就证明叛乱不是他们自己的主意,一定是有人煽动。”麦克尼尔连忙向着丰塔纳中尉示好,后者也接下了这份好意并以眼神示意麦克尼尔继续盘问。得到了丰塔纳中尉的肯定后,麦克尼尔不再犹豫,直截了当地向着他所推测的核心环节逼近: “谁指挥你们叛乱的?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戏,也不要和我争辩这种行为是不是叛乱,你们现在只能回答问题而不是向我提出问题。” “很多人,有工头,也有经理……” 这倒是出乎麦克尼尔的预料,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管理这些设施的职业经理人加入叛乱队伍这种荒唐事的。 “哦,就是说你们被具有野心的上级给利用了。”麦克尼尔用沾满鲜血和污物的手套摸着自己的下巴,对此浑然不觉,“他们给你们承诺了什么好处?” “削减工作时间、提高工资,还有废除《反恶性竞争协议》。” 迈克尔·麦克尼尔不得不向着丰塔纳中尉讨教那协议的详细内容,他至今仍未在这个世界找到网络设备,根本无法自行搜索信息。 “我好像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丰塔纳中尉点了点头,“几个月前我确实听说通用银河内部发生了冲突。当时他们的说法是,有几名职业经理人管理下的行星工业园区超额地完成了任务,本来他们打算以此作为推行新管理方案的依据,不料通用银河方面想要借故把他们全部调离并从across gaxy直接派新的股东来接管当地事务……听说这些经理向手下的员工和工人许下了很多承诺,如果他们被调离,承诺就全都成了泡影。” “那看来这件事和所谓的反统合势力根本没关系啊。”周围的士兵七嘴八舌地说道。 “仅凭几个随时能被辞退的职业经理人,他们是没有办法控制船坞和星港的,一定有反统合势力在支持他们。”麦克尼尔迅速地代入了自己的角色,他是新统合军的士兵,自然要为这支军队代表的利益而战,“……很抱歉,虽然我同情你们的遭遇,但违法犯罪是不可饶恕的。” “你说得没错,麦克尼尔上等兵。要说他们背后没有反统合势力的支持,我是根本不信的。”丰塔纳中尉惊讶地看了麦克尼尔一眼,“……情有可原,但罪无可赦。” 在叛军士兵们的叫骂和求饶声中,丰塔纳中尉下令把这些被脱掉了工作服的叛军士兵推到隔离设施中,又撤出了全部士兵,而后将整个检疫设施重新封锁后启动了消毒程序。一分钟后,尖叫声就逐渐消失了。 “所以,那个协议到底是什么?”伯顿重新提起了那个奇怪的名词。 “一种行规,意思就是,被该企业辞退的员工因为已经接触到企业的机密,所以在几年内不得供职于和该企业存在竞争关系的其他企业。”丰塔纳中尉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不过,通用银河的业务范围覆盖生活方方面面,如果员工被他们辞退了,大概等于在数年内彻底失业罢。” tbc? OR4-EP1:皇家烟火(5) or4-ep1:皇家烟火(5) 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险情或是让人耳目一新的画面,至少以迪迪埃·博尚的视角来说,他不觉得这次行动值得在记忆中留下额外的几笔。在这遍布陷阱的轨道上,除了轨道内侧那颗完全依靠着【通用银河】的开发才展现出活力的工业行星外,其余能够引起飞行员们注意的无非是那并不耀眼的中心恒星。了无生机的行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环绕着这颗炽热的恒星飞行,终究不能成为孕育着生命的摇篮,直到通用银河发现了它的潜力并将其建设成为了重要的工业基地。 沿着行星自传方向顺时针进行侦察的战斗机以奔向恒星的势头势不可挡地前行,其中最前方的战斗机正是由博尚本人驾驶。纵使他完全缺乏对这种未来时代太空战斗机的认知,多年以来养成的肌肉记忆和直觉仍然令他在起初几分钟的调整后完全地适应了这种新型战斗机的控制方式。他不去关注这样的战斗机器运用了多少他无从理解的新技术,只在乎这武器能否成为有效地消灭敌人的工具。 “f-3,听地面部队报告说,他们碰上伐折罗了。”战友的声音从头盔中传出,博尚立即确认了声音的来源,以免分不清闲聊和正式通知,“真是晦气,伐折罗是我最不想碰见的东西。” 这个世界的人类已经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太空时代,并以一往无前的架势探索着无穷无尽的宇宙,俨然实现了充满幻想和斗志的黄金时代的全部憧憬。对此,博尚一面怀着羡慕和喜悦,一面对此保持着警惕和担忧。他是被束缚在地面上的那一代人,更加地清楚人类向着深空的每一步探索都需要来自大地的支持,倘若有人徜徉在梦想中而忽视了更多需要脚踏实地生活的同类,他们将彻底被时代抛弃。 过去的迪迪埃·博尚曾经是eu军的王牌飞行员,如今的迪迪埃·博尚仍然扮演着同样的角色。他是这个时代的领航员,是护送着探险者奔赴新天地的勇士,像他一样的战士确保那些具有梦想和力量的人们能够得偿所愿。 “它们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如果条件允许,我甚至不希望和它们交战。”凭借战斗机内部的记录,博尚迅速地找出了他们此前和名为伐折罗的外星异形怪物交战的影像资料。潦草地观看了几分钟后,他得出了这一看似胆怯的结论,“……面对一种能够在更强的外力打击下不停地进化且将这种进化传递到族群中每一个个体身上的怪物,我们没有理由给它们继续提高抵抗力的机会。” 在找到一劳永逸地消灭这种怪物的办法前,迪迪埃·博尚决定尽可能地减少交战次数。 “你还是老样子。”另一名飞行员哈哈大笑,“放心,我们来这里只是帮助通用银河的那些大人物保护他们的财产,到时候他们少不了要分我们一部分战利品的。只要这附近没有成群结队地行动的伐折罗,几只出现在地表的个体无关紧要。” 如果没有忽然从行星另一侧绕出的几架战斗机,他们本可以把这样的聊天进行到侦察任务彻底结束后。博尚的眼球不停地转动着,捕捉着他的眼神的操作系统按照他的想法从屏幕中抓取了战斗机的影像,并生成了对应的全息投影,而后将其展现在伯顿眼前。 望着机身上的奇怪旗帜,博尚陷入了沉思。这是一面纯黑色的长方形旗帜,中央位置有一个白色的骷髅头,背景上画着巨大的红色圣安德鲁十字(斜十字),左上角则意外地有着七色彩虹标志。奇怪的审美,奇怪的旗帜,唯一不变的是他们那危险的身份。之前袭击远征军舰队并迫使运输船提前将陆战队员——其中自然包括和博尚同行的麦克尼尔和伯顿——投送到地表执行作战计划的,就是有着同样标志的战斗机和宇宙战舰。 “看来是敌军了。”博尚下达了结论。 “这不是一般的海盗,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反统合武装。”扫描地图上标注姓名为约书亚·康和代号为f-2的飞行员发出了明显的咂舌声,“我记得他们,【无瑕者】(staless)是榜上有名的【正规叛军】,他们的目标可是直接推翻整个新统合(nun)。” 双方之间没有任何障碍物,一旦遭遇,就必须直接交战,背对着敌人逃跑是不折不扣的自寻死路。几道光束在离博尚驾驶的战斗机很远的地方飘过,没有对他形成任何威胁。 太空中没有上下的概念,这多少减轻了博尚做出某些高难度规避动作(他不确定这些教科书一般标准的操作在激光武器投入实战后会不会被立刻淘汰)时产生的不适感。他相信自己的才能,更相信未来时代的军事工业能力。这款名为yf-24并已经更新到第三代的可变形式战斗机代表着新统合军的权威和不可违逆的意志,谁在这以实力确定话语权的星际殖民时代反抗新统合军,谁就只能落得被碾碎的结局。若非新统合军拥有与地位相称的实力,它早就被觊觎这力量的竞争对手和潜在敌人共同消灭了。 距离仍然遥远,被放大数百倍的敌军战斗机在屏幕上仍然小得可怜。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另一侧飘向他们,不等接收系统提供的扫描结果,博尚的双臂同时发力,控制着战斗机偏离队伍,向着更贴近行星的一侧飞去。 “喂!”他的异常动作引来了战友的不满,“你这家伙又打算自己单打独斗?” “不,我在掩护你们。”博尚笑了笑,“没人会想要把大气层内的战斗机开到大气层外……行星另一侧肯定还有他们的战舰。按照这个角度,等我们和敌人已经很接近时,就很可能遭遇敌军宇宙战舰的攻击。” 有一架敌军战斗机很不凑巧地掠过了瞄准装置的中心位置,尽管那只是一瞬间,正向着战友解释着动机的博尚条件反射一般地按下了左臂一侧的按钮。确认敌人已经被光束直接化为灰烬后,他才不慌不忙地把战斗机以更高的相对角速度开到友军战斗机前方,迅速地逼近敌人。 既然激光武器已经应用到了实战中,他暂时没有必要动用导弹。 或许其他飞行员和士兵会喜欢和自己的ai系统聊天,但那绝对不会是迪迪埃·博尚的风格。比起冷冰冰的机器,博尚更喜欢的是人,这是他自幼接受的教育和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结束的青春时代留给他的教训。只有时刻铭记人的身份,才会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每一个举动和每一个决策的重要意义。 ……比如这突然出现的通讯干扰,其背后的始作俑者大概是不懂的。 “我的同胞们,听我说——” 本应被用于上级发号施令的通讯频道忽然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占据,随后浮现在博尚眼前的是一个大概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这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和那蹩脚的英语并不能阻止博尚继续瞄准敌军战斗机并适时地击中了自己今天的第二个目标。 “自2050年我们共同推翻地球至上运动的阴谋以来,一切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好转。滥用了公民的信任并以反抗者的名义入主新统合的野心家从内到外地完全操控了新统合,将之变为受控于新时代贵族的傀儡和工具!”那名短暂地攻破了通讯保密系统以直接向着所有附近的新统合军士兵发表演说的中年男子仍然慷慨激昂地诉说着自己的理想和事业,“……无数地球人和我们的外星伙伴生活在广泛而近乎遗传的贫困中,成为承包了新统合军全部军事力量的企业的奴隶,当他们在苦难中挣扎时,无能为力的新统合只能坐视不管!打着反地球至上运动旗号的所谓分权派把权力送到哪里去了呢?是通用银河,是新星工业……” “这疯子是从哪来的?”博尚叹了一口气,“都已经是太空时代了,他还想学老一套呢。” “不可否认,职业反统合运动组织领导者就是有自己的本事。”约书亚·康咳嗽了两声,“但他这套说法也只会对生活在非宜居行星上的人起作用了,我们可是移民船团的人。至于那些终于在移民船团的指引下找到了新家园的幸运儿,他们更不会听信这样的鬼话。” “……地面上的叛军,恐怕就是被他们组织起来的。不然,一些被通用银河像饲养牲口那样圈养起来的员工是不可能有能力暗中筹划叛乱甚至占领船坞和星港的。”博尚心中了然,“咱们把前面的敌人消灭后就立刻返回,直接对上级说,这次任务的性质从平定叛乱变成战争了。” 然而,博尚的好运气没能持续很久,他的下一个目标被约书亚·康抢走了。自感失误的博尚没有灰心,他躲开了敌人发射的激光,反过来击中了那架敌军战斗机。就在此时,通讯频道中的惊叫让他明白,自己刚才躲过的激光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友军。那名飞行员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就成为了宇宙中的尘埃。 最后一架敌军战斗机见状,狼狈逃窜。眼见那架战斗机躲进了死角中,博尚晦气地摇了摇头,告诉其他友军不要恋战。果然,半分钟后,几艘大型宇宙战舰从行星另一侧钻出,模样和博尚所见的新统合军宇宙战舰没什么区别。 到这时,博尚预留的导弹发挥了作用。他告诉战友们在发射导弹后立即撤离,自己也调转方向朝着行星轨道上保持相对静止的新统合军舰队飞行。凭战斗机去挑战宇宙战舰这种工作是属于英雄的,博尚坐在办公室里的时间太久,自认为没法像六十岁时仍然亲自穿着动力装甲上前线作战(假如当事人没说谎)的麦克尼尔那样坚定地扞卫战斗英雄的称号。 “……战争?”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后,飞速地同博尚一起返回的约书亚·康疑惑不解。 “当然了!他们不说,那是怕公民对稳定性产生怀疑……这可是内战哪。” 他已经十分靠近己方的战舰,博尚必须调整飞机的角度,免得一头撞毁在机库里。头一次在太空中驾驶飞机就直接参加了实战,甚至还消灭了一些敌军战斗机,这样的战绩是博尚不敢想象的。他刚开始当飞行员的时候,出去执行侦察任务都会提心吊胆,更别说发生遭遇战了。看来,这些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战友们没有说谎,那个名叫李林的神秘人物让他找回了各方面能力处于巅峰时期的躯体和意志。 有了这来之不易的实战机会,博尚完全不必担心在最不可能发生意外的时候惨遭不幸。平稳地将战斗机送进机库后,他没有立即离开战斗机,而是准备等待这艘战舰封闭舱门后再出去。 但是,已经有十几名士兵和整备员一同等候着他们。随着最后一架战斗机进入机库、舱门完全封闭、空气净化设施的指示灯再一次点亮,刚参加了一场战斗的飞行员们惊愕地发现自己被士兵们包围了。 “舰长要见你们。”为首的士兵无奈地耸了耸肩,“跟我们一起走。”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舰桥,而是一间相对偏僻的仓库。宇宙飞船中总会有平时用不上的房间,有时连那些生活在飞船上数年的老兵都不清楚某些房间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 被扭送到漆黑一片的仓库中后,他们终于见到了这艘战舰的指挥官。隶属于新统合军的托涅拉号(nuns tuone)战舰,便是由眼前这戴着筒帽、留着一部大胡子的青年男性军官来发号施令。他的手指上戴着几个戒指,这戒指出现在普通士兵身上会被称为是不守规矩,于军官而言却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 “对于要把刚从死亡线上逃回来的你们抓来审查这件事,我本人也深感惭愧,但规章就是规章,所有人都要遵守。” 博尚自认为可以接受长过脖子的大胡子,要是那胡子长得垂到胸前,他就必然要认为此人邋遢了。 “长官,我们只是在执行命令。”约书亚·康不满地抗议道,“而且,从头到尾我们也没有做什么超出命令规定的行为。” 如果有,那恐怕就是博尚本人的责任了。 “不用向我强调这些——你们听到了敌人的宣传,对不对?”大胡子舰长摘下军帽,把帽子挂在手边,“那就是你们的【罪证】了。你们要庆幸咱们nex没有那些规矩,如果这是在gaxy,所有听过宣传的士兵都必须被关起来隔离几个月并接受心理治疗才能返回岗位。” “……对于士兵接触敌军的宣传这件事,军队竟然恐惧到如此地步,也许恰恰证明敌人的宣传没有造假……全是真的。”博尚不合时宜地开口了,“那么,您打算怎么处理我们?” 其他飞行员惊恐地看了博尚一眼,生怕这不羁而同等地不守规矩的战友给自己招来祸患。 “没有什么处理方案,我说过,nex没有这种规矩。把你们叫来是防止你们胡思乱想,这样才好叫你们以后继续和敌人作战……”大胡子舰长竟然笑了,“……归根结底,伊甸的新统合和【无瑕者】这样的反统合势力之间的斗争,本质上还是当年同一批反统合运动的内部争斗。只不过,一些人胜利了并成为了伊甸的主人,另一些被同盟排斥从而选择继续打着原本的旗号进行反抗。至于我们nex,却是在当年错误地支持了地球至上派系、从而受到整个新统合敌视的异类,哪里有资格去参与这些昔日对手的内讧呢?” 在交谈过程中,博尚验证了自己的猜测:留着大胡子的舰长果然是阿拉伯人。黑门罗斯·伊本·伊斯梅尔·富兰(araros ibn is ail al-fun),被这一长串名字代称的新统合宇宙军中校暨托涅拉号的舰长,语重心长地告诉满脸不耐烦的飞行员们:不要听信敌军的任何宣传。 “我重复一遍,这只是当年的所谓分权派之间的冲突,谁也不代表正义,更不能代表法律或是公民。”富兰中校总结道,“如果他们换过来,让现在这些打游击的人去伊甸管理新统合,让新统合现在的领袖们去打游击,那么他们也会完全用和对方相同的办法来应对的。我们是局外人,不管他们。” “但是他们留在轨道上的舰队却是个麻烦。”眼见富兰中校打算把他们赶走,博尚连忙提起了至关重要的军事问题,“地表的陆战队也发现了伐折罗。” “嗯,这确实会让我们的行动受到一定的阻碍。”富兰中校听罢,眉宇间多了几分愁绪,“不过,叛军缺乏外援,而【无瑕者】那去向不明的主力部队赶到这里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我们可以在消灭了外部的舰队后将行星围困,然后慢慢地耗尽他们的战斗力。那些外星怪物呢……只要规模不是太大,也不会威胁到我们。” 逃过一劫的飞行员们返回了机库附近,抱怨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规定。博尚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这些战友叙述着在被称为across nex的超长距离移民船团中的生活经历。李林对他们解释说,他们不过是占据了本应死于意外的【平行世界的自己】的意识而已,但这反而让博尚面临着更大的麻烦。他没有任何在移民船团中生活的经历,甚至记不得自己和这些战友都说过什么。万一有人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只需要几句话就能让他暴露。 “咱们聊点开心的事情。”博尚的突兀发言理所应当地吸引了同伴的注意力,“等咱们把这里的叛军剿灭,你们打算回到船团后做点什么事情?” “看看军队打算推举谁参加选举。”约书亚·康把脑袋埋在膝盖上方,沮丧地说道。 “……军队不该做这种事。”博尚的眼皮跳了几下,他马上意识到情况不简单,“难不成他们以为继续拖延时间就能扭转局势?” “如果让我在被军队控制和被来自伊甸的特使控制这二者之间选一个,我选军队。”出乎意料的是,旁边的其他飞行员不约而同地反对博尚的想法,“别的不说,across frontier就差不多被伊甸的人控制了,所谓的自治的移民船团完全成了空话。咱们nex的新统合军能确保我们船团的自治,这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这还当真让博尚苦恼了一阵,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也明白这一点。一个是曾经支持地球至上运动的军队,另一个则是想方设法把地球至上运动的最后据点消灭并且以剥夺一部分自治权为代价的新统合——到这时候他们反而不说什么分权了——以nex船团土生土长的公民的角度出发,谁也不会对外来者有好感。 “不过,马林准将已经说了,明年他就响应伊甸的号召,实现自2050年新统合军在咱们船团实施戒严后的第一次选举。”约书亚·康指出了其中的关键,“毕竟,移民船团护航舰队司令这个准将级别的职务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若是想获得更高的地位,也只能投靠伊甸的联合舰队。” 凄厉的警报声把他们从片刻的闲暇时光中唤醒,遍布全战舰上下的紧急通讯和闪烁着的红色灯光向他们昭示着情况的紧急。 “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各位:根据侦察结果,索米-3的地表存在规模巨大的伐折罗群体。幸运的是,目前这些异形怪物尚未和我军的陆战队进行正面交战,而直接承担了压力的是叛军。”说到这里,富兰中校话锋一转,“但是,过去伐折罗给我们人类文明带来的无数灾难仍在警告着我们,这些敌人需要我们用上全部的智慧和勇气去与之对抗。请各位坚守岗位,我们务必要在这里把挑战秩序的叛军和危害人类文明的怪物一起歼灭。” 这回轮到博尚变得垂头丧气了,他根本就不指望这支军队能同时完成两个任务。根据战友们的说法,nex的新统合军因自身缘故而尚且保留了相当程度的战斗力,而某些移民船团的军队已然落魄到了完全依赖雇佣兵作战的地步。 “万一我没回来,你们记得替我去给非军方的参选人投票。”博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遗愿清单吗?”约书亚·康却会错意了,“那我觉得咱们不如祈祷让雪莉露·诺姆(sheryl no)的新专辑赶快出来。” “……那是什么?”博尚彻底茫然了。 tbc? OR4-EP1:皇家烟火(6) or4-ep1:皇家烟火(6) “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别在俘虏身上浪费时间。”同样被包裹在铁罐头一样的作战服下方的马林上尉毫不客气地指责丰塔纳中尉险些贻误战机,“而且,你的办法是没法让士兵在作战中得到更多锻炼机会的。” 加布里埃拉·马林-塞拉诺(gabrie ar y serrano),也就是之前麦克尼尔在士兵们集合时见到的女军官,正是丰塔纳中尉的直接上级,负责指挥附近区域的新统合军士兵。当丰塔纳中尉和手下试图围攻矿山时,马林上尉的部队从正面袭击了矿山下方的工业设施并不可避免地和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外星异形怪物发生了激烈战斗。经过几分钟的短暂交火后,马林上尉明智地放弃了强攻,下令部队先从前线撤退,让留守在矿山设施中的叛军去对付伐折罗。 丰塔纳中尉的判断在叛军身上得到了应验:尽管他们建立了许多防御设施并架设了用于对付空中袭击的防空炮,这种据称能在外界攻击下迅速进行适应性进化并将其传递到群体规模的外星怪物仍然给他们造成了惨重损失。凭借着原本被用于对抗新统合军的空降作战行动的防空炮,叛军暂时抵挡住了伐折罗的进攻并成功地击毙了其中几只,从而迫使伐折罗撤退。就在他们取得这种无关紧要的胜利后不久,马林上尉的部队势不可挡地粉碎了叛军的防线,将叛军在矿山工业设施内的军事力量消灭得一干二净。 随后,俨然成为了胜利者的马林上尉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留在矿山下方的工业建筑群中等待着丰塔纳中尉的到来。 纵使是严厉的斥责也不能让丰塔纳中尉稍微提起精神,麦克尼尔几乎可以想象出这个油腻而无精打采的长官是怎样不耐烦地应付着上级的盘问的。 “我们确实耽误了时间,但那是为了尽可能地减少伤亡。”丰塔纳中尉的声音从作战服下方传出,同时也抵达了附近的每一个士兵耳中。指挥官之间把谈话内容向士兵公开意味着他们完全信任这些和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士兵,即便对话中出现了稍显冒犯或不恰当的语句,他们也不必担心这会激怒士兵,“……倒是您,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您完全可以把这座工业园区已经被夺回的消息告诉我,然后继续前进并让我们来清理现场。” “战场上出现了伐折罗,而且群体规模还不小,我们必须谨慎。”马林上尉简短地答复道,“更何况,我们也发现了这些所谓的叛军和反统合运动武装之间存在联系。” 空气净化装置的测量指数显示当前气压和空气含量已经达到正常值,旁边的士兵纷纷打开了头盔上的面罩,以便尽可能地节省能够让他们在野外生存的氧气。几名士兵在前方带路,把丰塔纳中尉和陪同在他身旁的士兵们带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中。在大厅正中央位置的上方,悬挂着一面奇怪的旗帜。 麦克尼尔很难判断出什么人会设计出这样奇特而具有异样美感的标志。把纯黑色旗帜和红色的圣安德鲁十字结合起来,本就是一种没人采用的设计思路,更不必说那明晃晃的骷髅头和左上角显得突兀的彩虹标志了。 “【无瑕者】。”丰塔纳中尉自言自语道。 “没错,确实是【无瑕者】。即便他们不属于这个组织,或许也在叛乱的过程中得到了该组织的直接支持。”马林上尉的语气越来越冰冷,“然而,gaxy事先根本没和我们说过这些,现在他们完全有机会在事后反过来污蔑我们把【无瑕者】引到了这里。等待着我们的会是无休止的审查和监禁,因为我们竟然和本不该存在的东西打交道……” “那就是说,我们需要采取更坚决的手段以证明自己和叛军毫无关系。”丰塔纳中尉点了点头,“……也要按照惯例来办吗?” “当然。”马林上尉瞧见麦克尼尔和伯顿正在旗帜正下方观赏那面象征着反抗和叛乱的旗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同时,也要管好你的手下,我不希望咱们nex出现参加叛军的败类。” “明白。” 他们所在的建筑是负责管理矿山下方主工业园区的核心办公楼,于叛乱发生后被园区内的工人占领并成为了指挥中心。每一层楼的墙壁上或多或少地涂着一些标语,都是一些鼓励叛军士兵继续战斗或是痛斥通用银河的管理手段残暴而无能的宣传用语,其中既有麦克尼尔熟悉的英语和法语,也有另一些他根本不认识的语言,甚至还有一些看上去明显不属于任何一种地球语言的外星语。 “这种审美太后现代了。”伯顿咂舌。 “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办法……长官,您要给我们分派新的工作吗?”麦克尼尔本打算和伯顿继续谈谈这黑色旗帜的创意,但他已经发现丰塔纳中尉大踏步地向他们走来,连忙立正敬礼并稍显客气地询问长官的打算。 “我已经通知今年刚入伍的新兵集合起来,你们负责带路。俘虏目前被关押在地下2层,你们把新兵带到那里,然后将他们交给亚科武中士。” “一定完成。”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伯顿,快点走……咱们又有工作了。” “哦,把你们在这里看到的一切——不管是这面旗帜还是墙上所有的标语——都忘掉。”当他们和马林上尉擦肩而过时,后方传来了丰塔纳中尉的警告,“如果你们以后因为谈起这里发生的事情而被人误认为参加了叛军,谁也保护不了你们。” 彼得·伯顿漫不经心地应付了一声,而后追赶上麦克尼尔的脚步,和他一同前往关押着俘虏的地下设施。虽说部分驻扎在索米-3的新统合军士兵也参加了叛乱,叛军的主力终究是隶属于通用银河的工人,他们并不是以杀人为生的职业士兵。 两人心照不宣地并排走在狭窄的走廊上,那横冲直撞的架势吓退了不少迎面走来的士兵,所有士兵都乖乖地退出走廊并为二人让出了道路,免得招惹看起来心情不好的战斗机器。 “这【无瑕者】又是什么?”伯顿若有所思,“他们如此害怕这个组织,担忧即便是知道该组织的存在都会给士兵带来负面影响,这不像是军队的作风。” “记忆抹杀。”麦克尼尔低着头继续前进,“想想古罗马的尼禄。元老院会把那些被认为应当从历史中消失的记录全部删除。” “原来如此,他们的意图是要让这个组织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 但是,麦克尼尔仍然不能理解新统合军的用意。好在他们一旦忙起来就没有心思为此而烦恼了,那跟随着他们前进的士兵倒是吵闹得很,许多刚加入军队没多久的年轻人兴致勃勃地交流着各自的爱好和生活中的趣事,只有这时麦克尼尔才会隐约产生一种错觉:这不是以性命作为赌注的战场,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场所而已。 缺乏成为杀戮机器的心理准备的人,也许永远不该主动走上战场。 早已有人留在楼梯间附近等待着他们,那是个中等身材的青年,有着黑色的卷发和茂密的胡须,更为立体的五官令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他观赏过的某些雕像。描绘古希腊英雄的画卷和雕塑永远是受欢迎的,即便类似的题材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地获得新的解读方向,它仍然是构成欧洲的重要部分之一。 “您就是法内力·伊扬诺·亚科武(phanuel ioannou iakovou)中士?”麦克尼尔首先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然后才决定把这些新兵交给他,“我是麦克尼尔上等兵,这位是伯顿上等兵。长官要这些新兵到您这里来进行一些训练……” “是的。”亚科武中士头也不抬地答复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呃,事实上我打算留下来,看一看现在的新兵还得接受哪些连我都不了解的特殊训练。” 亚科武中士无神而呆滞的眼睛缓慢地转动着,在两人的身上停留良久,而后那沉重的头颅呆板地上下晃了晃,权当是答应了麦克尼尔的提议。仍然保持着乐观的新兵们跟随着新的向导前进,对前方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的麦克尼尔和伯顿也亦步亦趋地随着队伍而前行。 这名仿佛失去了灵魂的军人不属于nex,他是gaxy船团留在索米-3的驻防部队的一员(这是丰塔纳中尉在通讯频道中传来的消息)。仅仅十几个小时以前,亚科武中士还是叛军的阶下囚,被关在同一座牢房中,叛军既没有使用酷刑来折磨他,也没有试图从他口中打探消息,只是简单地把他关在这里,因为叛军那时尚且没有就对待俘虏的方式而达成统一意见。现在,双方之间的身份逆转,亚科武中士带着他的战友们返回了这里。 为了更好地报复叛军,亚科武中士理所应当地决定暂时加入nex的作战部队之中。 有几十名俘虏被留在地下2层并受到监禁,这些士兵在明知胜利无望、抵抗只是拖延时间的情况下选择了放下武器,并在被缴械后由马林上尉指挥下的其他士兵送往此地。望着这些突然闯进临时监狱中的士兵们,刚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庆幸的俘虏们不知所措。 “你们两个要不要示范一下?” “没兴趣。”麦克尼尔后退了两步,“我们只是来当观众。” “好,没关系。”亚科武中士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着后面的新兵们说道:“听好了,对于士兵来说,想要锻炼出作为军人的血性,就要做到真正忘记敌人还是人——不仅敌人不能被当做人来看,任何可能成为敌人的合作者的平民也一样。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更多人的自由,就要用最残酷的手段来震慑那些潜在的敌人。你们的作战服当中应该都有用于近战的兵器,现在轮到它们发挥作用了。” 望着面面相觑的新兵们,亚科武中士又补充了一句: “……那种隔着屏幕开火的战斗,不能让士兵对战争有更直观的感受,也不能让你们理解敌人到底有多么险恶。来,证明你们是在这个光明而伟大的时代扞卫着自由的勇士,拿他们的头盖骨和腿骨回家当收藏品!” 话音刚落,不请自来的观众已经明白无误地表示了反对。 “我没听说过有这种规矩。”麦克尼尔走出队伍,站在亚科武中士前方,“他们确实参加了叛乱,确实杀了人,也确实毁坏了许多人的财产,但他们已经放下武器了,而且已经被我们关起来、再也不能杀害我们的战友。没有必要这么做,长官——一个擅长把俘虏割喉的士兵可能只会在敌人的激光下当场人间蒸发。” 伯顿刚打算告诉麦克尼尔保持冷静,见麦克尼尔已经表明了态度,也不得不上前相助。他来到麦克尼尔身旁,什么也没说,只是警惕地隔在麦克尼尔和亚科武中士之间,免得双方忽然打起来。 “别和我说,向长官去抗议。”亚科武中士没有发火,“……这可是必要的仪式感,让士兵保持战斗力需要一种嗜血的冲动。” 麦克尼尔不会就此放弃,他仍然想要劝说亚科武中士放弃这种堪称荒唐的仪式。虽然麦克尼尔以前确实听说过gdi的某些作战部队依靠虐待黄区平民来维持理智,那终究只是一些没能让他见识到的谣言,而且也只会是小范围内传播的不良嗜好。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靠着嗜血而打赢战争,在麦克尼尔的印象中,只有nod兄弟会符合这样的概念。 一名士兵离开了队伍,启动了作战服上自带的近战武器——主要用于切割障碍物的链锯。亚科武中士见状,顾不得和麦克尼尔争论,连忙打开了其中一间牢房的大门。里面的俘虏看到手持链锯的新统合军士兵逼近,吓得魂不附体,只顾着蜷缩在角落中发抖,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尽管其他牢房中的俘虏不停地大喊大叫并鼓励战友进行反抗,他们的行为收效甚微。 片刻之后,刺耳的切割声和令人颤抖的惨叫声回荡在外面的走廊里。麦克尼尔面无表情,他注视着那些新兵中已经表现出些许畏惧的年轻人,闭上了眼睛。 “走,伯顿。” “好的——喂,我也觉得这没用。”伯顿拍了拍亚科武中士的肩膀,“我知道你被他们关了几个星期的滋味不好受,可他们也只不过是一些按照别人的命令行动的普通士兵而已。既然他们没把你直接处决,你自己就应该庆幸了,甚至还得感谢他们留了你一条命。” 说罢,伯顿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面的麦克尼尔,后者气冲冲地走向电梯,满面怒容。 “真是荒谬,一支军队如果堕落到需要让士兵来虐杀已经停止抵抗的敌人来保持高昂的斗志,无论有多少正当的理由,它就是不折不扣的魔鬼军团、撒旦的仆从。”麦克尼尔气得发抖,“上帝啊,我活了将近八十年,手下从来没带过这样的士兵、这样的军官。” “其实,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伯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你就说,我在听。”电梯从上方抵达了地下,麦克尼尔和伯顿一前一后地步入电梯,准备返回上面去向长官复命。 “许多在g控制区附近驻扎的部队,也会做一样的事情。我们美军也好,英军也罢,法军、德军……都一样。什么把g游击队士兵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把敌人的骨骼加工后的工艺品送回国内给亲人当礼物,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伯顿松了一口气,“说真的,你没必要在乎那些俘虏的性命,他们曾经和我们为敌,这就是最大的罪过,更不用说他们的行为本身还是在威胁自由了。而且——” 彼得·伯顿止住了话头,麦克尼尔那血红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令他毛骨悚然。之前他并不认为全员有着红色眼睛是什么值得在乎的事情,现在伯顿已经后悔自己轻率地做出判断了。这样的眼睛至少可以用来吓唬别人。然而,如果说他早已知道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红色,那么麦克尼尔身上发生的另一种变化更加地令他惊恐万状。 “你冷静一点,我有点害怕。”伯顿咳嗽了两声,“我是说,我在此之前,这一辈子都没见过有红色眼睛的人……” “……继续说。”麦克尼尔也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他想要安慰伯顿几句,但伯顿已经拒绝就此问题发表任何个人意见。闷闷不乐的两人返回临时指挥部所在的楼层,向着那悬挂着奇怪黑色旗帜的大厅走去。他们恐怕见不到那面旗帜了,因为沿途所有的标语都已经被代表着新统合军的橙红色圆圈和白色战斗机叠加的全息投影标志覆盖。 麦克尼尔其实并未真的打算向长官控诉这种不折不扣的暴行,他还不想拿自己在军队中的处境来开玩笑。 转过下一个走廊,伯顿在卫生间前面按住了麦克尼尔,示意他停下。 “刚才咱们在电梯里的时候,你的头发忽然变白了。”伯顿似乎是怕麦克尼尔误会,连忙补充道:“不是说你的头发颜色和咱们现在的红眼睛一样、同【本人】存在差异,而是你的头发那时候真的忽然变白了。我没骗你,下一次我会找个机会录像。” “感谢提醒。”麦克尼尔略微点了点头,“我会记住的。” 站在指挥室门前的丰塔纳中尉听完了麦克尼尔的汇报,满意地夸奖了几句,便作势要返回指挥室内。麦克尼尔和伯顿见到长官没有新的命令,也打算离开这里。 “……我还以为你们会找我提出一些问题呢。”身后传来丰塔纳中尉懒散的声音。 “我或许会对某些现象持个人的怀疑态度,但我会选择接受它。”麦克尼尔转过身,努力地保持平静。他暂时还不知道新统合军拥有哪一种作风,公然和主流作风对抗会让他受到整个群体的排斥。 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已经放弃抵抗,从而成为受保护的对象,这当然不是麦克尼尔乐于看见的。如果这些刽子手最终重获自由甚至是再次实施暴行的机会,麦克尼尔宁可自己触犯法律也要对其实施制裁。但是,活跃在索米-3的叛军却并非能够以刽子手或疯子来简单地概括的群体,倘若他们是一群以杀人放火作为主要目的的匪徒,亚科武中士绝对活不到今天,更不可能在被关押期间没有受到虐待。对于遵守着底线的敌人,麦克尼尔也保持着相应的尊重,那就是允许他们以体面的方式接受惩罚。 “仅表示个人角度的怀疑……”丰塔纳中尉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推开了大门,钻进了指挥室中。他们似乎完全忘记了被留在地下2层任人宰割的俘虏,丰塔纳中尉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俘虏身上,麦克尼尔也不想为此而搭上自己的前途。至于伯顿,他可能本就是那种擅长这种娱乐的人。 伯顿提议他们继续参观这栋建筑的其余部分,这一想法得到了麦克尼尔的支持。比起叛军的行为,麦克尼尔更在乎的是这些随处可见的标语和涂鸦,它不仅代表着反抗,也代表着一种独特的审美体系。不同的群体有不同的审美,就像麦克尼尔自认为相对保守而伯顿更乐于醉生梦死一样。 “这个符号也很有意思。”伯顿指着墙上用红色颜料画出的图案,“两张脸排在一起而且共用中间的眼睛,虽然现实中出现这样的东西一定会被我当成怪物,但当做艺术画来看似乎还不错。” “他们要反抗的不仅是新统合,还有新统合主导下的一切。生活方式、文化……一切都是。”麦克尼尔恍然大悟,“你记得那彩虹标志本来代表着什么吗?多元化,不是被新统合的规定所限制的单一内容。” “但是,新统合也保障了他们的自由,难道不是吗?”伯顿遗憾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你看那些士兵把打仗当成一种正常的工作来做,这足以说明新统合治下的风气很好嘛!没有过度地美化,也没有过度地贬低,所有事业都是同等的。” “又或者只是同等程度地低微。”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 十几分钟后,所有士兵得到了来自马林上尉的新指示。按照亚科武中士的说法,仍然有一些新统合军留在行星上和叛军对抗,考虑到附近的伐折罗活动越来越频繁且轨道上的舰队已经确认地表存在伐折罗巢穴,他们必须把这些友军尽快地救出来。 “再休息半个小时就出发,这里交给下一批被投送到附近的士兵。”丰塔纳中尉向手下亲口传达了命令,“他们顽强地和叛军周旋了这么长时间,也该休息了。让我们一起去迎接这些英雄。” tbc? OR4-EP1:皇家烟火(7) or4-ep1:皇家烟火(7) 在一颗环境和地球截然不同的行星上生活,确实让士兵们产生了时间上的错乱感。索米-3的自转周期只有地球自传周期的约三分之二,本就昼夜颠倒地作战的士兵们很快不再记得今天该是某月的某一日,只是按照生物性的本能而活动着。作战服保护着他们的躯体,而那些为士兵特地准备的药剂和食物则确保他们能够像机器人那样永不疲劳地战斗下去,直到这机器抵达其使用寿命为止。 总有一些士兵是幸运的,他们逃过了最激烈的战斗,不必直面更加惨淡的光景;另一些或许生来就是劳碌命的士兵则疲于奔命地执行各类任务,永远得不到放松的机会,比如正开着装甲车把战友们送往前方的伐折罗巢穴附近的麦克尼尔。为了解救那些被名为伐折罗的外星异形怪物和活跃在索米-3行星地表的叛军围困的新统合军(由隶属于across gaxy移民船团的军队和通用银河的雇佣兵混编而成),来自nex的远征军奋勇顽强地继续冲锋,即便他们明知道自己将要同时面对两大强敌。 这辆为越野而设计的步兵战车的装甲薄得可怜,麦克尼尔十分怀疑它会在任何稍微猛烈一些的爆炸中化为灰烬。装甲车上方的轻型激光炮倒是令麦克尼尔打起了精神,跃跃欲试的他直到从丰塔纳中尉那里确认这种激光炮恐怕不能击穿伐折罗的外壳时,才沮丧地继续专心致志地开车。 “这里真是荒凉。”他们已经在荒野上狂奔了三个小时,从早上直接步入下午,仍然找不到敌人或是友军的踪迹。伯顿向丰塔纳中尉讨要一些用于打发时间的工具,丰塔纳中尉递给了他一根电子烟,于是伯顿便以惊人的速度打开头盔面罩、将电子烟放在嘴边并迅速地关上了面罩。这一幕把麦克尼尔看得目瞪口呆,他只好说些风凉话来表达对伯顿这种只顾着自己享受的行为的不满,“全都是荒野,昼夜温差惊人,不穿防护服就会冻死在外面或是缺氧而死……” “索米-3有通用银河的军事工业体系必需的原材料。”丰塔纳中尉严肃地注视着车体前方的全息投影扫描影像,万一麦克尼尔没发现危险,他还可以及时地凭借经验做出判断,“现在那些既能在外太空又能在大气层内战斗的可变形式战斗机所使用的主流热核反应发动机,少不了从这样的星球上提取出的氦同位素作为驱动它的燃料。我们脚下不起眼的每一寸土地对于通用银河来说都是宝藏。”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帮助他们抢回自己的金蛋?”伯顿先是疑惑不解,而后恍然大悟,“哦……不会是咱们nex船团打算借着这个机会用正当的理由从gaxy船团或者说通用银河手中夺取星球的控制权?”他越想越认为自己的推测完全正确,不由得一面叼着电子烟一面手舞足蹈地解说了起来,“你们看,这颗行星出现了叛乱,而且叛军还和着名的反统合势力武装有联系,gaxy船团自己却又没本事平定叛乱,反而要借助我们的力量……那我们当然要收取利息,对不对?” “我们这里有真正的业内人士,为什么不咨询他的意见呢?”麦克尼尔话里话外都把亚科武中士卷入了议论中,这显然是从上车起就一言不发的中士所不愿见到的场面,“中士,你们的船团为什么不派军队来镇压叛军呢?” 亚科武中士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车子内的其他士兵见状,连忙开始各自讲起了笑话,免得来自不同船团的军人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而爆发争吵。恰好有不明物体出现在了扫描所得的全息影像的尽头,昏昏欲睡的丰塔纳中尉立刻跳了起来,爬到麦克尼尔身旁,叫麦克尼尔把刚才的全息影像调取出来。 尽管画面上的不明物体有些模糊,伯顿仍然能够从它的醒目特征上辨认出这是一只伐折罗。 “长官?”麦克尼尔尴尬地向座椅后方靠去,免得他挡了丰塔纳中尉的视线。 “伐折罗是一群严格地按照群体来行动的怪物,它们肯定在计划发动大规模攻势。”丰塔纳中尉自言自语道,“……计划现在改变了,我们就跟着它行动。” 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士兵们默然地接受了长官的安排。顺着伐折罗消失在扫描影像的方向,麦克尼尔调转车头,驱使着这辆缺乏自保能力的装甲车追赶着前方的怪物。很快,全息投影更新出的内容证实了丰塔纳中尉的猜测:在十几千米远处俨然化为废墟的建筑群中藏有新统合军的识别信号。 不巧的是,几架叛军战斗机从空中掠过,并迅速地发现了正在地面上飞驰的装甲车。它们先是向着这代表着侵略者的目标发射了导弹,而后其中一架战斗机脱离了队伍,以惊人的速度逼近众人所乘的步兵战车。激光束击中了地面,在装甲车的行驶轨迹两侧接连划过数道晶莹剔透中掺杂着焦黑的痕迹。 “见鬼,得把那东西打下来。”麦克尼尔暗自咬了一下舌头,他打算把开车的任务交给未来时代的人工智能,自己去控制激光炮攻击敌军战斗机,可他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搜索了一番也没能找出目标,“自动驾驶……喂!?为什么只有导航驾驶,没有全自动驾驶功能?” “……早在十几年前我们就禁止研发人工智能了。以前出过严重事故,结果人工智能就成了禁区。”丰塔纳中尉疑惑地瞪了麦克尼尔一眼,“伯顿上等兵,你去帮他。” 伯顿应声领命,从右面的操作界面中找出了控制激光炮的程序,并迅速地将炮口瞄准了空中那飞扬跋扈的敌军战斗机。凭借着瞄准校正功能的辅助,当伯顿确认叛军战斗机已经出现在攻击范围内后,立即向着目标开火。不料,那架战斗机却在那一刹那以惊人的机动能力向旁边闪避,等到伯顿按下按钮时,激光束只是略微擦过机翼,没能直接把这架飞机击落。 不过,机翼上的损伤对战斗机而言仍是致命的,更不用说从另一侧赶来的新统合军战斗机对他们造成了更大的压力。那架先被伯顿击中的战斗机首当其冲成为了牺牲品,仅仅两秒后就被另一束激光直接贯穿,碎裂成无数碎块,先后坠落在地面上。双方的空军开始了交战,谁也顾不得仍在赶路的装甲车。宇宙战舰和战斗机统治着太空和行星上方的天空,古老的大地成为了备受冷落的陆战队发挥作用的最后舞台。他们不能像旧时代的海盗进行接舷战那样去进行太空作战,只能在风驰电掣中找回他们的老前辈们凭着战马或是坦克征服一切的荣誉。 麦克尼尔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腾出右手友善地拍着伯顿的头盔,这才想起来伯顿仍然把面罩扣在脸上。 “老兄,你在头盔里抽烟,难道不会被呛到?” “……你真应该和我学一些享乐的技巧。”伯顿沾沾自喜地答道,“比如说和那些大富大贵的王爷们把本应以华贵和高尚而闻名的酒会变成夜店现场直播——” “如果这就是你觉得我需要多学一些的知识,那我宁愿当文盲。”麦克尼尔没好气地说。 “能去夜店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直保持沉默的亚科武中士忽然开口了。 包括丰塔纳中尉在内的装甲车内乘员都为此而惊讶,这形同哑巴的【内部人士】总算愿意张开尊口说话,可谓是一件幸事。 “那您想必有着和我们完全不同的经验了。”麦克尼尔这一次没有嘲讽或是取乐的心思,他确实想要知道是什么让这颗行星上的公民们选择了叛乱。索米-3不是宜居的类地行星,整个星球上的常住人口大部分是工人,其次则是通用银河派驻此地的职员或是gaxy船团派遣的驻防部队,以通常的都市生活来揣测这里的常态,只会适得其反。 “那是一种奖励。”亚科武中士没有试图隐瞒什么,“这颗行星上的职业经理人、职员、工头、军人等非工人加起来,平均每个人要管理20个工人,几乎每个普通职员和普通士兵都不得不面临独自处理意外事故的场合。而且……”他停顿了一阵,把右手放在头盔旁,可能是想要抓着自己的卷发,“谁都能看得出来,除了工业设施之外,索米-3无疑是荒凉的无人区,各种在船团或是都市中应当出现的配套设施……一概没有。让这些管理人员去通用银河开设的夜店消遣,算是很大的仁慈了。哦,工人也是。” 幸亏所有人都好端端地把头盔面罩挡在面前,不然麦克尼尔一定会因为伯顿兴奋地像温顺的狗一样灵活地转着自己的鼻子而嘲笑他很久。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伯顿确实对夜店很感兴趣,虽说没有严重到脑子里只剩下夜店的程度,但也差不多能让他的生活受到相当程度的影响。 “那地方的服务怎么样?” “……那边的工作人员一个晚上赚的钱比我一个月的收入还多。”亚科武中士面无表情。 正当麦克尼尔苦思冥想要找什么理由来制止战友们有关夜店的恶俗讨论时,他终于得以从这种没营养的无聊话题中解脱,因为装甲车已经抵达了废墟外围。随着麦克尼尔愉快地吹起了口哨,骤然而至的急刹车差一点把所有津津乐道地讨论着夜店的士兵全都甩在地上。 这最后的插曲被认定是麦克尼尔的某种报复,闷闷不乐的众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了装甲车,上前探索不远处笼罩在烟雾中的废墟。有两名士兵留在装甲车上,以便为受到威胁的战友提供必要的火力支援。 “看,是叛军。”眼尖的麦克尼尔刚下车就发现有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灵活地穿行在废墟中,他认得这样的身影,常人只有穿着叛军用工作服改造成的作战服才能这样灵活。 “晦气。”丰塔纳中尉闷声闷气地抱怨了几句,“不要惊慌,友军肯定仍在抵抗,你看外面那些用来攻击伐折罗的激光炮塔也在运作……你们先去试探一下,我随后就到。” 彼得·伯顿扛着用来对付步兵的重机枪,笨拙地跟随在麦克尼尔身后,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在土地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其他几名士兵和他们一同从废墟的最外侧涌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和小巷中寻找着友军的踪迹。这里的建筑物受到了严重的破坏,不少建筑被削掉了上半部分,麦克尼尔有理由相信那是能够仅凭自身发射激光攻击敌人的伐折罗留下的痕迹。 这里简直是人间地狱,每条街道附近都有支离破碎的尸体,部分尸体被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撕碎,另一些则完全化为焦炭。麦克尼尔很难想象这里的新统合军是如何度过了过去艰难的数月,但等到他想起了那些在荒野中徘徊并同时英勇地对抗nod兄弟会和gdi的变种人时,他又释然了。限制一般人表现出这种英勇的,不是能力,而是意志。变种人的心愿是创造一个不被歧视的世界,那么坚守此地的新统合军士兵一定也有自己的想法。 “把消息在友军的通讯频道里再发送一次。”麦克尼尔叮嘱伯顿,“让他们主动出来找我们,不然万一这是个陷阱,一切就都白费了。” “他们也有理由认为我们才是设下陷阱的一方。” 伯顿尽管嘴硬,却立即按照麦克尼尔的安排照做。过了十几分钟,仍在徒劳无功地搜索废墟角落的两人垂头丧气地回到一处稍宽敞些的街道附近休息。 “你们到底有没有找到友军?”麦克尼尔的头盔面罩投影屏幕上弹出了丰塔纳中尉的脸,“那群伐折罗正在逼近我们,而我们手头没有任何能伤害它们的武器!赶快和友军取得联系,不然我们只能死在这里了。” “长官,我建议再问一问亚科武中士,说不定他知道自己的同行最喜欢藏在什么地方。” “没错。”伯顿也赞同麦克尼尔的观点,“他肯定能猜出附近的友军怎样行动。” “伯顿,你把背景音乐给我关了。”伯顿根本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被麦克尼尔训斥了一顿,“在头盔面罩下方抽烟也就算了,竟然还自己放音乐……这是在和长官谈话,我们得尊重长官。” 话音未落,伯顿径直冲到麦克尼尔眼前,把刚刚结束通话的麦克尼尔吓了一跳。 “麦克尼尔,我没有在打仗的时候听音乐的习惯,我相信你也没有——因为我总觉得是你在头盔里播放了某种背景音乐。” 两人呆若木鸡,互相注视着对方,不知所措。 “你现在还能听见吗?”过了许久,麦克尼尔战战兢兢地问道。 “能,而且仿佛直接在我的脑袋里播放。”伯顿也有些害怕了,“见鬼,见鬼,真是见鬼。上一次那个充满生化人的世界已经让我很害怕了,这一次我们却又碰上这么多活见鬼的事情……该不会,真的有鬼魂?” “别瞎说,鬼魂都在天堂或者是地狱,要么就在炼狱赎罪,哪里会找我们?” 麦克尼尔平心静气,仔细感受着仍在头脑中响起的音符和破碎而不连贯的语句。无法摆脱的梦魇将会成为他用来给敌人送上致命一击的武器,逃避不能令他更加强大,他更希望利用每一个机会去粉碎敌人的阴谋。 【kuu wata tsunouvua rai tsu riji furauregai kuu uondou vuai n burufafutou buron'nu wai……】 “这不是英语。” “我当然知道,我也可以说这不是希伯来语或拉丁语,尽管它可能和芬兰语或是法语有一定相似之处。”麦克尼尔耸了耸肩,“虽然不知道是哪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把它送进我们的头脑中,对方也许对我们没有敌意。” “哦?”伯顿半信半疑地向外张望,惊喜地发现有一名身穿新统合军士兵战斗服(上臂有着两条点亮的斜杠标志)的士兵从碎石堆中爬出并向着他们走来,不由得连忙催促麦克尼尔前去迎接,“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这不是面向市场推出的什么歌曲,硬要让我做个对比,我更喜欢称之为带有宗教气息的乡间民谣。原始、古老或者有些野蛮,记录着我们一路走来的过去的每一个瞬间。会把那份温柔用冷漠甚至是残忍包裹起来的人,一定是愿意为了世间的美好去献上一切的斗士。”麦克尼尔笑了笑,“当然啦,仅凭声音我们判断不出这个人的性别,我们暂且认为她是个女人罢——就更会表现得比我们这些徒有其表的战士还要坚强。” 那名新统合军士兵见到友军,连忙向着他们招手,一路小跑冲向麦克尼尔。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打算走出去迎接那士兵,但两人还没来得及迈出废墟墙壁,眼前活生生的士兵就在狂风骤雨一般袭来的子弹中被撕碎了。外面传来一个苍老而悲愤的怒吼声,即便那新统合军士兵已经死去,那人仍然独自叫个不停。 战友的鲜血溅在麦克尼尔的头盔上,生成的全息影像也受到了干扰。 “麦克尼尔,咱们一起宰了他!”伯顿勃然大怒,“叫他打搅我们的兴致——” 麦克尼尔却并不打算这么做,他和伯顿分头穿过层层叠叠的废墟,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站在碎石堆顶部像发疯一般地手持步枪胡乱射击的叛军士兵。那人的战斗毫无章法,既不懂保护自己,也不懂适当地保持威慑力或是压制敌人,只顾着发泄情绪。于是,赶在伯顿抵达预定位置之前,麦克尼尔从下方向着叛军士兵的小腿射击,并轻松地控制住了从上方滚落的敌人。 姗姗来迟的伯顿迟钝地笑着,不好意思地帮助麦克尼尔把这受伤的士兵按在地上、强迫他转过身。 “打开他的头盔。”麦克尼尔冷酷地吩咐道。 这样一来,这名叛军士兵便只能在死于体温过低和死于缺氧中做个选择。 头盔下是一张苍老的脸,丛生的皱纹和不见一丝灰色的白发证明这是个七十岁左右的男子。从他的肤色判断,他的父母来自不同的族群。那咧开的大嘴里,牙齿已经脱落了一半。 “好哇,老头子不留在家里养老或是留在工厂里做工,偏要参加叛军。”麦克尼尔气得笑了起来,“喂,你就算因为年纪大了而不怕死,至少也得为你的家人考虑?你的伴侣和孩子会怎么看你?他们会因为自己的亲人参加了叛军而以你为耻、以你的姓名为耻。” 那老人剧烈地挣扎着,明明他的躯体和同龄的老者一样衰朽不堪,彼得·伯顿却仍然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压制住对方。 “他们?我会去见他们的。”老人朝着麦克尼尔的头盔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我的妻子两年前在取快递的时候被人杀害了,凶手因为未成年而被无罪释放;我的儿子打算当个女人,结果丢了工作又走投无路,直接自杀了;至于我的女儿……”老人的呼吸急促起来,索米-3的恶劣自然环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夺了他的生命力,但他仍然坚持把话说下去,“……被像你们这样的魔鬼送进了专门供军人消遣的夜店,因为她不知怎样欠下了我一辈子都还不清的贷款。我什么都没有了,他们会因为自己的家人为他们复仇而骄傲的。” 望着逐渐衰弱下去的老人,麦克尼尔面不改色地举起了步枪,瞄准了老人的头颅。 “哎,你就是不开枪,他也马上要死了——” “给他个痛快一点的死法。”麦克尼尔扣下了扳机,鲜血喷涌而出,作战服的右臂装甲被完全染红,“……他也是个苦命人,看样子是迫不得已才参加叛军。” 连伯顿的心情也多少变得沉重起来,这种气氛直到亚科武中士通知他们去附近的废墟建筑中集合时才得到缓解。在巧妙地被掩护于废墟下方的临时指挥中心里,留守此地的新统合军士兵和战友们相拥而泣,共同庆祝这令人欢欣鼓舞的会师。 “废墟里好像还有叛军在活动。”丰塔纳中尉顾不得休整,继续发号施令,“别留活人,明白了吗?” tbc? OR4-EP1:皇家烟火(8) or4-ep1:皇家烟火(8) 无穷无尽的宇宙依靠着宇宙大爆炸的馈赠而继续永无止境地膨胀着,直到最后的光明消失殆尽后的遥远未来降临之前,以人类为代表的智慧生命仍将在这充满奥秘和危机的世界中游荡、探索新天地。每一种行星都有着独特的环境,而并非全部行星都适合人类生存,即便是拥有大气层的类地行星也更多地接近不毛之地。 这一切都让英勇的战士回想起了过去的日子。麦克尼尔经历过人类最艰难的岁月,伯顿则没有。直到伯顿为了他效忠的事业献出生命时,泰伯利亚对人类的威胁仍然停留在纸面上。但是,麦克尼尔清楚地记得每一个重大的危机,尤其是当2062年gdi被他们的科研团队告知地球会在6年之内因泰伯利亚的影响而停止自转时,对文明毁灭的恐惧终于压倒了宿敌之间的仇恨。那时,麦克尼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倘若人类无法拯救地球,他们就要建造更大、航行距离更远的飞船,去未知的世界寻找自己的新家园。 人类的勇气和毅力拯救了他们,那六年的大限到来时,gdi的第一艘新型科迪亚克级宇宙战舰的诞生以及t的出现以无可辩驳的威慑力证明了人类的力量。代表着末日的时钟暂时止步,留给人类的是更多用以苟延残喘的机会。 “就是说,在人类本该面临末日的那一年,为了庆祝人类逃过一劫,gdi建造了一艘用你的名字命名的宇宙战舰?”坐在台阶上和麦克尼尔一起吃罐头的伯顿惊讶得合不拢嘴,“这是无上荣幸……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他们当时让我去做第一舰队的名誉司令,因为大部分指挥过gst的指挥官都已经不在人世了。”麦克尼尔耸了耸肩,“就是这样,末日没有到来,反而是我们的科学技术因死亡的威胁而取得了惊人的进步。” “那是好事。”伯顿松了一口气,“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的人类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被那个什么杰特拉帝人破坏了地球的环境,据说以现有技术要过十几万年才能将其完全修复……所以,他们建立了这么多的移民船团,去寻找新的家园。”说到这里,脸上还沾着油渍的伯顿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声对麦克尼尔说道:“但是,就我们现在从其他士兵口中得知的历史而言,你难道没有发现其中的蹊跷吗?” 麦克尼尔把空的罐头盒投掷向不远处的垃圾箱,那罐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它该去的地方。 “蹊跷的地方太多了,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怀疑哪一点。” “你说,这群叫杰特拉帝人(zentradi)的外星人来到地球,大肆破坏,彻底摧毁了地球的生态环境,结果却因为地球人唱了一首歌以表现善意,他们就放下武器了——关键在于,我们这些【地球人同胞】竟然完全没有报复的心思。要是换成我,不把这些毁掉了地球的外星人给杀得一干二净,我是不会罢手的。” “那是为了活下去。”麦克尼尔冷峻地指出了伯顿忽视的细节,“既然地球已经变得不适合生存,人类必须想办法逃离并寻找新的家园,而只有当时放弃了敌对态度的杰特拉帝人才能帮助他们做到这一点。” 彼得·伯顿可能还想同麦克尼尔讨论一阵,只可惜随时到来的警报并不会给他机会。标志着敌军到来的凄厉响声贯穿了建筑物,伯顿满脸晦气地丢掉没吃完的罐头,几乎和麦克尼尔在同一时间闭合了头盔上的面罩,并在几秒中之内就抵达了附近的电梯。只要敌人还没有开始破坏建筑结构,他们暂时不用担心电梯出现故障。 然而,连这种自信都伴随着紧随而至的剧烈颤动而化为乌有。 “会不会是又出现沙尘暴了?”伯顿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忘记带上了电子烟,只能依靠这种方式发泄压力。 “这颗行星上的沙尘暴规模虽然很大,但不足以撼动建筑,否则通用银河没有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建造工业园区。”麦克尼尔笃定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敌人比我们更适应这里的环境。” 直接被送进地下设施中的两人没等电梯门完全打开便争相向外跑去,结果撞上了从走廊中路过的另一名士兵。不顾对方的叫骂声,麦克尼尔和伯顿只顾前往全息投影上标注的位置,那里才是他们履行职责的地方。 “长官,这一次是谁来进攻?”见到丰塔纳中尉就在附近徘徊,麦克尼尔连忙上前追问。 虽然效忠于nex船团的远征军在索米-3的地表陆续召回了许多被叛军围困的原驻军,更加残酷的战斗很快证明这些实际上充当保镖的新统合军并不可靠。大部分士兵不具备进行野战的能力,更不可能在对抗伐折罗的战斗中起到任何作用。眼下丰塔纳中尉正因此事而烦心,他缺乏控制激光炮塔的熟练士兵——对高级人工智能的恐惧阻止了新统合军继续研发无人机或是全自动防御武器——且原本在这一岗位上当差的几名几天前在伐折罗的另一次进攻中遇害。 “是伐折罗,规模大概上百,而且从空中发动了袭击。”丰塔纳中尉严肃地把情况告诉集结在地下指挥中心中的士兵们,“目前我们尚且不清楚这些怪物突然进攻的原因,总之马林上尉已经向远征军舰队申请了支援,而我们在空军支援抵达前必须自救。现在我需要专业人士:谁会控制那些激光炮塔?” 麦克尼尔一声不吭地举起右手,迎来了丰塔纳中尉满意的目光。彼得·伯顿见状,也效仿麦克尼尔的行动,他有着充分的自信。 丰塔纳中尉又挑选了十几名自称能控制这些炮塔的士兵,然后撇下士兵们,匆忙地返回地表继续指挥作战。从地下防御设施提供的全息投影画面来看,犹如一团红雾的伐折罗由远及近,规模变得越来越大。隔着屏幕和数不清的防御设施、废墟,士兵们的恐慌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着。那些曾经和伐折罗战斗过的军人知晓这些异形怪物的厉害,它们既拥有不知何时就能进化并使得原有战术失效的外壳,又有着能够轻易摧毁大部分新统合军防御设施的武器。每一次对决都是九死一生的考验,很少有劫后余生的幸运者能重新提起勇气。 凭借以反步兵为主的武器无法伤害伐折罗,麦克尼尔的其他本事在这样的不对称对抗中完全失灵,他只有躲在更加强大的防御设施后才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还好操作系统不算复杂。”麦克尼尔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节奏,控制着其中一个防御炮塔瞄准了空中的伐折罗。这些拥有着极高机动性的外星异形怪物或许能够躲开麦克尼尔的攻击,但它们想要在密集的防空火力下毫发无损地突破,实在是妄想。 果然不出麦克尼尔所料,遮天蔽日的伐折罗群体很快出现了损失。即便某个炮塔没有击中目标,伐折罗也很可能在躲避的过程中撞到其他炮塔的射击路径上。 “不过,要是这些怪物开始反击,咱们使用的静态防御设施就会面临惨重损失。”旁边的伯顿叹了一口气,“还是指望航空队快一点抵达。” 话音刚落,伯顿控制的炮塔对应的显示屏和全息投影全部弹出了【信号中断】的提示。虽然藏匿在此处的新统合军竭尽全力地防止他们宝贵的防御设施暴露在外,但想要让这些激光炮塔击中目标就必须保证射击路径通畅,而那当然会让伐折罗轻而易举地把没法移动的炮塔化为灰烬。不仅如此,摧毁炮塔后继续在地上拖行的激光束还在破坏着新统合军藏身的废墟建筑,甚至隐约威胁到了废墟下方的指挥中心。 谁也不敢以人类的常识去揣测伐折罗的行动,这些怪物一定有某种方法去感知同类。万一它们意识到【敌人】的老巢就在地下,所有留在地下指挥中心里的军官和士兵全都难逃一劫。 连续击中了三只伐折罗后,麦克尼尔控制的防御炮塔也成了又一座废墟。 “压倒性的劣势。”年轻的士兵短暂地打开头盔上的面罩,呼吸着污浊而潮湿的空气,“陆战队完全没办法应付它们。” “所以呢,对付伐折罗本来应该是航空队的工作。”另一名士兵打趣道,“我们的工作只是按照航空队的战果来执行不同的预案,要是航空队太无能,那我们无论怎样卖命都不可能获胜的。” “既然我军能把士兵直接从外太空投送到地面,为什么不能从外太空发射某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把伐折罗和它们的巢穴直接炸得灰飞烟灭呢?” “没人知道伐折罗的进化极限在哪里。”麦克尼尔身后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他隐约辨认出那是亚科武中士,“我们gaxy船团也经常担心过度使用反应弹会让伐折罗对反应弹产生免疫。” 麦克尼尔皱起了眉头,他愈发地意识到新统合军的军事科技有些不平衡。既然激光武器已经投入了实战,人类能够用来威慑敌人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却仍然是旧时代的核武器,简直是令人无法想象。 不少激光炮塔在伐折罗的猛烈进攻下被摧毁,留守废墟中的新统合军只能凭借剩余的武器继续拖延时间,尽管这些武器多半无法对伐折罗造成伤害。马林上尉一声令下,所有士兵将激光武器集中起来,以废墟作为掩护,想办法阻止伐折罗进入废墟。一旦这些外星异形怪物冲进废墟,即便远征军的航空队及时抵达现场,他们也无法放开手脚打击敌人,反而会因为担心误伤友军而束手束脚。 其他人没有必要留在这里面对着屏幕保持呆滞,他们自发地离开岗位,拾起武器继续和伐折罗战斗。麦克尼尔也打算和伯顿一起离开,他们计划去附近由建筑垃圾堆积成的高地阻击伐折罗,但亚科武中士及时地拦住了他们。 “你们两个是想要冲出去送死吗?”有着黑色卷发的青年指着旁边的道路,“我比你们更有经验……跟我来。” 和伐折罗正面接触是自杀,被伐折罗抓住也是死路一条。保持距离并适当地和伐折罗捉迷藏,这是亚科武中士总结出的生存方法。三人刚跑出地下室,便听到空中传来了另一种不同的尖锐噪声。迅速响应求援的航空队迅猛地对伐折罗展开了还击,但这无法让四散奔逃的士兵们获得任何安全感。 “他们来了。”麦克尼尔喜出望外,“好啊,我们一起把这些外星怪物赶走。” 原来,计划把附近建筑群完全堡垒化的守军在建筑中留下了一些防御设施,这样即便伐折罗或叛军围攻他们,守军也能让敌人付出惨重代价。被叛军关押在矿山工业园区旁的亚科武中士本不该知道这些秘密,即便他解释称自己是从这里逃出去求援的士兵,麦克尼尔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警惕。 灵活地躲避着伐折罗发射的激光束,彼得·伯顿率先闯入了亚科武中士所说的建筑,找到了新统合军留下的激光武器,并迅速地将其启动,而后瞄准了即将在废墟中降落的伐折罗。这种适用于步兵的便携式激光武器无法给伐折罗造成致命伤害,而且连亚科武中士自己都没有打算利用这些武器去杀伤伐折罗,他所需要的只是为航空队和地面上的战友制造更多的机会。那些翱翔在空中的勇士们一定注意到了伐折罗的异常,届时便是航空队趁势消灭敌人的大好时机。 “我们真应该庆幸激光武器在这颗行星的地表被削弱了。”终于凭借着航空队的协助将试图降落的伐折罗驱逐后,众人都瘫倒在地面上。 “这可说错了。”伯顿连忙反驳麦克尼尔的意见,“要是在外太空,我们的激光武器也会有更大的杀伤力。” “不,你的朋友没说错。”亚科武中士那被头盔面罩覆盖的脸上波澜不惊,“我军的激光武器就算在外太空也不能保证一次性击毙一只伐折罗,相反,伐折罗却有把握一次性击毁我们的战斗机甚至是宇宙飞船。” 危机解除后,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在丰塔纳中尉的命令下再一次彻底地搜索了废墟,以确认他们所遭受的损失。把士兵们折腾了几个小时后,丰塔纳中尉又遗憾地表示,由于大部分遇难者直接人间蒸发,他们是注定找不到对应的尸体的。 “留在这里可能是个错误,长官。”回到安全的地下设施后,麦克尼尔向丰塔纳中尉抱怨着,“您看,马林上尉驻扎在安全的工业园区中,而我们要留在废墟里承受这种折磨……我们得行动起来,不能一直被伐折罗追着打。不如想办法继续逼近被叛军控制的本行星首府,如果伐折罗选择追击我们,它们就能直接威胁到叛军。” “但我们没有办法摧毁附近的巢穴。”丰塔纳中尉不敢轻易做出判断,“的确,直接打击叛军控制区的核心确实能让叛军动摇,可远征军没有预料到这里有伐折罗……以我们的实力,同时对付伐折罗和叛军是不现实的。或许我们只能解决另一个目标,然后把另一个交给援军来对付。”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彼得·伯顿在丰塔纳中尉和旁边的士兵们诧异的目光中以轻率而满不在乎的口气拿出了另一个提议: “各位想一想,按中尉的说法,现在这里有两个结局等着我们,其一是叛军被击败但星球被伐折罗占据,其二是伐折罗的威胁被解除而叛军继续苟延残喘。别忘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才远赴索米-3打仗的,我们nex船团会喜欢哪一个?gaxy船团又会喜欢哪一个?” 似乎是伯顿的劝说令丰塔纳中尉终于下定决心,他在夜幕即将降临时把自己的意图告知了马林上尉,后者迅速地同意了丰塔纳中尉的请求并宣称叛军实际上是比这些神出鬼没而动机不明的外星异形怪物更大的威胁。得知马林上尉准备率领她手下的士兵赶往废墟时,众人如释重负,他们总算不必担心自己被当成用来试探敌人的弃子。 马林上尉抵达废墟时,丰塔纳中尉派出的巡逻装甲车碰巧在附近截获了慌忙从另一处工业园区逃离的叛军——事实上,那不是叛军士兵,而是一些不能参加战斗的老人和孩子。虽然指挥这一行动的麦克尼尔对叛军中竟然还有老人和儿童这一事实表示震惊,他依旧遵守丰塔纳中尉的命令、将被俘获的【叛军】带回了废墟营地中。 “我可以挑几个随便杀了吗?”一个看起来没超过二十岁的年轻白人男性士兵试探性地问道。 “不行,他们不是效忠于叛军的士兵,只是一些因某种原因而被困在这颗行星上的可怜人。”麦克尼尔板着脸拒绝了,“丹尼斯二等兵,我们是军人,不是强盗或匪徒。” 阿米沙尔·丹尼斯(arisael dennis)失望地缩回角落里,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满。 “军人又不是什么受尊重的职业……也捞不到钱。要是不能再随心所欲地做点什么,和囚犯就没有区别了。” “那你为什么要当兵呢?”伯顿大大咧咧地赶在麦克尼尔之前反驳道,“不喜欢就不要来。” “其他工作不适合我——” “我猜,是你找不到其他工作了。”麦克尼尔戳破了丹尼斯的谎言,“孩子,说实话一点都不丢人,我是认真的。” 麦克尼尔和其他士兵护送着装有这些俘虏的运输车返回了废墟营地,他事先已经把情况报告给了丰塔纳中尉,没想到对方派来迎接他的是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麦克尼尔上等兵,根据新统合的相关法律,滞留在这颗行星的人类——不分什么人——都是参加反统合运动的叛徒和危险人物,必须被迅速铲除。”丰塔纳中尉本人没出面,只是留给了麦克尼尔一段全息录像,“你们的护送任务结束了,这些俘虏毫无价值。现在,把他们送上旁边的运输车,我们会用防疫设施里的消毒设备解决他们的。” “长官,这只是一些不幸滞留当地的平民。”麦克尼尔心中一紧,“他们确实处于叛军的保护下……而且确实是叛军因为最近发现了伐折罗的威胁而要求他们转移,可他们仍然是平民,甚至根本不是叛军的一部分。” “你去和制定法律的人解释。” 头盔里的空气让麦克尼尔有些反胃。他没有把实情告诉伯顿,只是让伯顿把运输车上的所有平民赶到丰塔纳中尉准备好的另一辆运输车上。4个满头白发的老人、2个被人抬出来的残疾人(也许只是因伤致残的叛军士兵)、5个肤色各异的青年女性和一个明显没到10岁的女孩,这就是即将被新统合军送去【销毁】的【潜在叛徒】。 惶恐不安的平民们会按照丰塔纳中尉的安排,在废墟的地下设施中吃完他们的最后一顿晚饭——按照现在的地球太平洋时间,或许是早饭。 “等等。”当这些仅仅因叛乱爆发时没来得及撤离而滞留的平民要被送往出口时,麦克尼尔终于忍不住了。他叫住了押送这些人的士兵,指了指队伍最后面的女孩: “老兄,看在咱们都是地球人的面子上……这肯定不会是叛军的,相信我。” 那同样年轻的士兵嗫嚅着,没敢答应麦克尼尔的要求。他低下头,迈出一步,被后方紧随而至的怒吼声赶上了: “我们来这里是不是要收取利息、拿走战利品?”麦克尼尔先是和伯顿对视了一眼,举起枪瞄准了那吓得魂不附体的士兵,“……我要了,这就是我选的战利品,您有没有听懂?” 场面一时间变得十分尴尬,其他平民已经离开了房间,只有最后几名士兵还留在这里。伯顿见对方毫无反应,正打算同样举枪来给麦克尼尔助威,没想到忽然从背后走廊中窜出的亚科武中士慌张地用手势告诉他们:马林上尉来了。 “怎么回事?”梳着马尾辫的金发女军官瞪了众人一眼,幸好得到伯顿提醒的麦克尼尔在她进来之前就放下了枪,而之前被麦克尼尔用枪指着的士兵似乎也吓傻了。 “我们可能要在鉴别叛军时多用点心,长官。”麦克尼尔指着那个还留着两条辫子的女孩,“长官,以正常人的思维来推断,她是叛军或帮助叛军做事的概率是百分之零。” “麦克尼尔上等兵,这颗行星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叛军和他们的同伙,另一种是坚决抵抗叛军、扞卫自由的勇士。”马林上尉威严地说道,“那些践踏自由、到处杀害官员和职业经理人并强占企业合法财产的家伙,不配被称作人。以叛军的残暴作风来推断,会被他们保护的平民一定是叛军的家属。”那瘆人的红色眼睛目不转睛地锁定了麦克尼尔那相同的红色眸子,“叛军是迟早要被消灭的,她那些参加叛军的亲人也会得到一个合理的死法。难道说您打算让她长大了以后给自己的亲人报仇?” 面对着长官的质疑,麦克尼尔退缩了。 “这当然不是我敢做的,长官。”他悻悻地后退到伯顿身旁,又感激地望着亚科武中士,“那我现在把她交给您了。” 马林上尉来到女孩身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女孩,从作战服的夹层里拿出了一块饼干,递给这个仍未理解发生了什么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加布里埃拉。” “好名字,和我一样。”马林上尉笑了,她伸出右手,抚摸着女孩的脑袋,“吃。” 就在那女孩低下头的一瞬间,马林上尉继续把笑容挂在脸上,从旁边呆若木鸡的士兵手中夺过枪,瞄准了女孩的头颅。随着一声枪响,离女孩最近的那个年轻士兵的脸上被喷满了红色和白色相间的不明混合物。 “这是和叛军打交道的唯一办法。”马林上尉环视着众人,“很遗憾的是,你们这些软弱无能的废物没有能力证明自己的忠诚。” 血液仿佛全部上涌到了麦克尼尔的脑袋里,他咬紧牙关,只等马林上尉离开这里。青年军官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客套话,便应丰塔纳中尉的请求而离开房间、前往地下指挥中心。 “麦克尼尔……”伯顿还想安慰他,却被麦克尼尔本人制止了。 “全都疯了。”麦克尼尔闭上了眼睛,“咱们都一样,谁也逃不掉的。” tbc? OR4-EP1:皇家烟火(9) or4-ep1:皇家烟火(9) 从过往的轨迹中追寻通向未来的道路,或许是身处陌生世界的外来者所能做出的唯一自救。他们缺乏必要的情报,缺乏能够在新社会中生存的资源和人脉,仅能凭借自己那可怜而微不足道的力量去学习旧时代的拓荒者那样探索未知的天地。有时,保持愚蠢或许是自保的良策,但愚蠢和无知到达某一限度同样会威胁自身的安全。 在过分的无知和为摆脱物质而做出过分的干预之间,迪迪埃·博尚选择了一种相较两者而言更缺乏主观意愿的做法。除了按照上级的命令出击并对付叛军的空军外,他每天的唯一工作就是尽可能地从战友们口中套取足够的情报,来为他本人和行星地表的麦克尼尔、伯顿以及目前尚不知身处何方的舒勒提供生存所需的最低限度资讯。这些被军队严格管理的士兵完全失去了所有和外界联络的方式,仅能凭借记忆口述部分新闻,这又令博尚所能掌握的情报再度出现不可避免的失真。 这般昼夜颠倒的混乱生活持续了半个多月,隶属于远征军的每一名飞行员都必须利用好休息时间,才能在被送上战场时保持清醒并以最警惕的姿态面对敌人。尽管叛军使用的战斗机比新统合军装备的战斗机落后了整整一代,他们仍然凭借着数量优势而勉强地抵挡住了新统合军的进攻,使得新统合军原定的迅速歼灭叛军舰队的计划完全搁浅。 到了2059年1月末,为了配合地面部队持续推进,远征军做出了一个在博尚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决定。 “就是说,我们要把重点放在歼灭地表敌军上,对不对?” 通知层层传递,恰好在士兵们用餐时传达到了飞行员们的耳中。听说新统合军打算放弃和叛军舰队在行星外侧轨道上决战的方案,许多飞行员感到不可思议。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对叛军退让,战略性地切换目标更像是一种逃避。 “显然,指挥官们正在为到底优先消灭伐折罗还是优先击溃叛军而烦恼呢。” 不像其他大呼小叫的同伴们那样躁动不安,博尚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吃着属于太空时代的军粮。思前想后,他没有选择那些疑似外星产品的食物,而是打算用植物蛋白类合成食品充饥,至少那些东西不会让他产生不适感。自从他冒失地尝试了一下让彼得·伯顿当场呕吐的某些食品后,便决定再也不做这种鲁莽而徒劳无益的冒险了。 听到博尚点破了指挥官们的计划,周围的十几名飞行员都安静了下来。军队只承认武力带来的地位,对士兵而言则是战斗力决定名声。 “我们昨天损失了13架飞机,相应地,被确认击毁的叛军战斗机有81架。”博尚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边的油渍,环视着身旁表情不一的战友们,“那敌人使用的是什么呢?是被证明在面对伐折罗时毫无还手之力的vf-171,是十几年前的战斗机。如果我们现在和行星上的伐折罗进行决战,这个损失比例恐怕会调转过来。” “你的意思是,叛军虽然武器装备比我们差,但有数量上的优势;伐折罗则不仅在【装备】上比我们强大,说不定连数量也胜过我们,对?”约书亚·康马上明白了令指挥官们为难的核心问题。 移民船团从新统合的束缚中获得自由的代价,就是要自行承担全部风险。从理论上来说,全部移民船团的护航舰队都是新统合军的一部分,但这些武装部队除了空有新统合军的名称外,却和位于伊甸的新统合军联合舰队毫无关系。即便是目前规模最大的frontier船团,其总人口也只有一千万人左右,能够组织起来的护航舰队规模则更小。nex船团每在索米-3死掉一个士兵,其自身军事力量就会受到一定的削弱,更不用说死伤惨重对移民船团千万公民造成的潜在恶劣影响了。 如果这里只有伐折罗或叛军,nex船团远征军不会在乎这么多;眼下,敌人的力量超出预估,他们需要准确地计算每一个作战计划带来的后果。 “伐折罗动机不明,只要没有对我们表现出敌意,就不算是敌人;相反,叛军是一定要把我们斩尽杀绝。”博尚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当然,我说的是地表的叛军,不是挂在外太空行星轨道上的那支【无瑕者】舰队。” 众人心照不宣地一笑了之,谁都知道【无瑕者】的前身【黑色彩虹】是在2050至2051年的新统合内乱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反统合武装组织之一,要说在【黑色彩虹】崩溃后仍然坚持进行游击战的【无瑕者】是纯粹凭借自身力量而非某些新统合官员的协助而生存下来,没有人会相信。这些从高深莫测的阴谋论逐渐化为坊间谣言的信息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这样的争斗能够让双方同时获利,或许是【无瑕者】始终未被剿灭的真正原因。 两个小时之后,整艘宇宙战舰剧烈地摇晃着,留在机库内配合机械师检查战斗机的博尚预感到他期待着的行动就要开始了。 “各作战中队注意,根据昨日修订的【康提奥行动】(operation kantio),舰队将以另一种方式完成对叛军的封锁,即在大气层内彻底使叛军的空军部队丧失战斗力。”富兰中校的声音回荡在参加行动的战舰的各个角落,“在我们查明伐折罗的动向之前,尽可能地避免和这些外星异形怪物交火。优先攻击叛军控制的高空轨道平台,让他们那些早该被淘汰的战斗机全都死在自己的小窝里。” 只要行星轨道另一侧的【无瑕者】舰队不主动进攻,远征军舰队似乎也没有冲到敌人眼前和对手决一死战的必要。要是连这些被叛军请来的【职业反贼】都这般地消极,那叛军的命运是可想而知的。富兰中校在远征军舰队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他亲口说出的话没有作假的可能性。 既然一个移民船团的总人口最多只有一千多万,其军队规模也不会太大。以前的移民船团护航舰队司令通常只是与其实际指挥军队规模相匹配的上校,而移民船团的首脑则被称为市长——这是博尚从约书亚·康口中得知的。随着移民船团规模的不断扩大,官员和军官的头衔也随之水涨船高,先是护航舰队司令纷纷从只能扮演舰长角色的上校变为了真正的准将,后是frontier船团成为了新统合治下首个设立总统而非市长的移民船团。 ——唯一不变的是庞大的星际企业对移民船团的控制。 【托涅拉】号战舰进入大气层后的半分钟左右,机库大门开启,将近20架战斗机鱼贯而出,朝着他们的新目标扑了过去。掌握了制空权就是掌握了战场上的最大优势,就能实现对叛军的封锁并确保陆战队的安全——怀揣着使命感,年轻的飞行员们忠实地执行着长官的每一个命令,为他们眼中那必然与自己不共戴天的敌人送上死亡和恐惧。 “f-3,前方发现大量不明飞行物,数量大概在40左右。”约书亚·康紧急呼叫了全体战友,“另外,东北方向有规模巨大的气旋正在靠近战场,预计于10分钟后抵达。” “收到。”迪迪埃·博尚按了一下按钮,又整理了几次作战服上的按钮,他始终觉得在驾驶舱内穿着这种和陆战队士兵的作战服没什么区别的【罐头】让他发挥不出真实的本领。若不是担心遭遇意外时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他甚至不打算穿作战服。 在战友们的惊呼声中,博尚又一次径直脱离了队伍,一马当先,朝着呈三角形排列的叛军战斗机群飞去。 “喂——” “气旋威胁不到大气层边缘的战舰。实在没机会,我们还可以撤回去再说。”博尚敏捷地控制着飞机的航向和速度,他不懂什么热核反应发动机的原理,只知道这东西比他一辈子见识过的所有发动机都更好用,那就足够了。工具只是工具,是个拿来使用的黑箱子,博尚不想知道它是怎么运作的。熟练地躲避开叛军战斗机发射的激光束并甩开了导弹后,他毫不犹豫地瞄准了出现在前方视野正中央位置的目标。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传来,即便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听起来并不十分真切,博尚却从那爆炸声中感受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这种战斗更符合他的品味,发生在外太空的【静音战斗】完全令他提不起兴趣,哪怕击落了再多的敌人也是空虚而无聊的。他要看到敌人的战斗机在空中爆炸成最灿烂的烟火,要目睹着战斗机的残骸坠地并在又一轮爆炸声中翻滚着前行,没有什么比这样令人愉悦的画面更能让他清楚地感受到,他人的生命操控在自己的手中。 只要逃跑得足够快,敌人就抓不住他。被博尚从右侧袭击的叛军正打算还击,冷不防博尚已经迅速钻到了下方。他在半空中以惊人的速度向上爬升,从而获得了更大的攻击面积。又有两架叛军战斗机被博尚击中并爆炸,几乎和从正面冲过来的新统合军战斗机群相撞的叛军没有单独解决掉博尚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应战。 然而,博尚的目标却从来不是这些叛军。从他们于2059年1月3日抵达索米-3行星算起来,这场以平定叛乱为名的战争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就算是对叛军真正一无所知的新统合军士兵也渐渐摸清了叛军的底细。无论是大量老旧型号的战斗机,还是那些时常出现的失误,都证明叛军唯一具备的只有数量上的优势。他们的武器装备落后于时代,士兵也不够熟练,有些叛军战斗机甚至在躲避新统合军追击的过程中自己失速而直接坠毁。 那么,把这些只能被称为民兵的家伙交给训练有素的战友去对付,完全能够让博尚放心。 捣毁叛军控制的高空轨道平台,便能进一步突破叛军的防御网络。归根结底,这些只能固守这个行星的叛军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胜利的机会,他们唯一的希望或许在于跟随【无瑕者】舰队逃离并加入那声势浩大的游击队之中,但这种最理智的做法却被现实无情地粉碎了。【无瑕者】没有大动干戈地直接支援叛军,叛军也没有趁着行星被完全封锁之前借助【无瑕者】的力量逃离当地的打算。 “明明已经打定主意要反抗,结果连个统一的目标都没有。”迪迪埃·博尚自言自语着,他见过很多类似的敌人,“……最好让我……嗯?” 中队长卡尔佩什·埃兰戈万少校(kalpesh engovan)发现博尚又不听指挥,气得破口大骂,可他没有任何办法。于是,这位一直缩在队伍后方的中队长在公共通讯频道里足足用他那带着印地语口音的英语把迪迪埃·博尚骂了十几分钟。 “看来长官对我不太满意啊。”博尚笑着和约书亚·康开玩笑。 “要是他真的对你不满意,估计会随便找个机会把你在战场上解决掉,然后再把事故伪装成友军误杀。这样的案例太多了。”约书亚·康艰难地躲避着敌军的进攻,“……当心一点。” 博尚完全没有把告诫放在心上,他擅长用多变的手段拉拢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士兵,对那些自命清高的同伴要多谈理想和道德,而对那些仅为了混饭吃的战友则需以利益作为维持关系的纽带。先要重视个人之间的关系,群体才能有效地运作起来。法兰西是人文家园,生于博尚并以博尚为姓氏的博尚自然从那片土地中汲取了构成这个人的大部分养料。 总而言之,除非埃兰戈万少校亲自动手,不然不可能任何飞行员或士兵又或者是机械师愿意来害博尚。 不过,摆脱了叛军和队友带来的烦恼后,博尚却猛然间发现他的原定计划因意想不到的搅局者出现而泡汤了。被叛军控制的高空轨道平台还在射程之外,博尚已经在扫描所得的全息影像上发现一团密密麻麻的红色标志围困着那座平台。凭借着他此前形成的直觉,博尚断定那是以周密的计划展开行动的伐折罗。 他不甘心让自己的猎物被另一群猎人抢走,于是打算继续前进。但是,仅仅半分钟之后,博尚便不得不放弃了那份执着,尤其是当他眼睁睁地看着被伐折罗摧毁的高空轨道平台开始解体后,他明白,自己最该做的事情是逃跑。 “全体作战单位注意,目标已经被伐折罗摧毁。”博尚向着战友们发送了通知,“按照要求,尽量避免和对方交战。” 但是,伐折罗却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们。眼看着那团【蜂群】扑向自己,博尚顾不得体面,飞快地向着相反方向逃跑。看在上帝的面子上,面对这么多能从头部发射激光束的伐折罗,他直接和对方交战后的生存概率是零。只有当其他战友紧密地互相配合时,博尚才有机会逃脱。 埃兰戈万少校什么也没说,干脆利落地下令让刚刚击溃叛军的飞行员们马上投入战斗。好消息是,不知为何,本来应该留在出发点的【托涅拉】号航行至战场上空,并瞄准逼近新统合军的伐折罗集群开火了。虽说伐折罗号称能在战斗中不断地进化,但它们仍被口径巨大的激光炮冲击得四散奔逃。显然,伐折罗还没有对激光武器完全免疫。 逃过一劫的博尚在战友们的庆祝声中随着队伍一同返回了战舰,今天或许是他们自开战以来损失最少的一天:只有一名飞行员阵亡。 “要是你跑得慢一点,估计就会和伐折罗一起被消灭了。”约书亚·康心有余悸地来到博尚驾驶的战斗机前方迎接他,“奇怪,伐折罗怎么会来到这么高的位置去进攻叛军的高空轨道平台?” “也许叛军做了什么能让外星异形怪物都感到愤怒的事情。”博尚哈哈大笑,他全然不顾黑着脸的埃兰戈万少校,同幸存下来的战友们亲切地拥抱,而后一同去战舰的食堂大厅休息。 飞行员们都相信胜利会属于他们,区别仅在于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叛军的最大规模不会超出叛乱发生前通用银河留在行星上的总人口数量,但伐折罗的规模则是难以估计的。不过,比起伐折罗这样根本无法用常理来揣测的外星怪物,叛军的高度军事化令飞行员们震惊不已。 “这是咱们获取的最新情报。”约书亚·康从埃兰戈万少校手中得到了一份文件,将其展示给自己的战友们。说是文件,其实不过是一些正在整理中的电子档案,这些档案最终会成为nex船团和通用银河评估平叛战争的依据。 “正好,我们都想知道叛军是怎么在通用银河的密切监视下建立武装组织的。”博尚本来打算提出一些关于战斗机阵型的建议,但他自己就是着名的独行侠,想必其他人不会认真听,那他也乐于先和战友们讲一讲笑话,“那么多老式战斗机,该不会都是通用银河存放在这里的?” 然而,即便是最大胆的妄想也不足以概括索米-3叛乱事件的全貌。本应被淘汰的老式战斗机和武器装备恰恰是被服务于通用银河的职员们利用职务之便偷偷运送到行星上的,这其中少不了治安部门的放任,因原任的经理看上了走私带来的巨额利润。 “如果通用银河方面没有胡说,叛军前后筹划叛乱长达一年,而通用银河设立在索米-3的管理机构中,几乎每一个部门的主管和普通职员中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叛军的卧底。”约书亚·康难以置信地读着这些报告,“……这么说,不是只有工人参加了叛乱,而是整个索米-3都叛乱了。” 迪迪埃·博尚也为此感到困惑,他努力地思考着其中的逻辑,并寄希望于他在eu的官场上形成的敏锐直觉能够帮助他理清问题的脉络。 “这事确实说不通,整个行星从上到下全都参加叛乱……”约书亚·康陷入了迷惑之中,“难不成是打算彻底脱离新统合?这根本不现实啊,连杰特拉帝人都没有这种想法。都已经是星际时代了,人类除了团结一致之外没有别的道路可选。” “等等,我们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博尚让约书亚·康重新打开全息投影装置,进行文档的关键词检索,“追究叛军是怎么叛乱、为什么叛乱的同时,大家都下意识地忘记考虑通用银河到底在做什么。” 作为新统合军的主要装备供应商之一,通用银河的统治地位几乎不可动摇。凭借普通的竞争手段,通用银河难以击败其主要对手,反而可能让自身陷入困境之中。因此,通用银河最近几年来的一系列异常行为才更加让迪迪埃·博尚难以理解。 “首先我们需要确认的一点是,通用银河规定的工作时长在所有移民船团中是最高的,而且近似全年无休。”博尚很快找到了自己急需了解的资料,“虽然他们本来就实施14小时工作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份文件里说通用银河从2057年开始直接取消了工作时长上限——不仅是各个产业园区的工人,他们的职员也是如此。” “况且,听说通用银河的员工如果在短期内被证明失去价值——无论是生病还是出现办公室冲突——都会被开除。”约书亚·康耸了耸肩,“听起来真吓人。” 考虑到通用银河就是gaxy移民船团的资助方,整个gaxy船团没有任何人能在和通用银河为敌的情况下维持自身正常生活。被通用银河开除就等于彻底失业,而逃往其他移民船团是根本不可能的。 “是啊,让手下的员工这样卖力地工作,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呢?是什么工程需要通用银河用这么明显的方式进行动员?”博尚感到事情并不简单,可他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能先就通用银河的短视批评了几句。 “……也许我们需要他们的员工来出面说几句。” 这时候,众人反而为nex船团不存在类似的组织而感到庆幸,起码曾经作为新统合地球至上派系一部分的nex船团的领袖们已经放弃了那种极端的想法。 当天晚些时候,又一个好消息击中了幸运的飞行员们。 “据说——当然是据说——叛军因为意识到伐折罗的威胁,似乎有和我们进行谈判的打算。”富兰中校并未当真,“总之我是不信的,他们在这颗行星上战斗了这么长时间,不可能直到现在才明白伐折罗的厉害……不过,假如他们就这样放下武器投降,那我们当然也可以像英雄一样迎接胜利了。” tbc? OR4-EP1:皇家烟火(10) or4-ep1:皇家烟火(10) 士兵只需要执行长官的命令,忠实地尽其所能完成每一项工作。他们不必思考、不必深究命令背后的缘由或命令代表着的含义,一旦他们的行为超出了作为工具的限度,就会为自身招来祸患。长久以来,无论是迈克尔·麦克尼尔还是彼得·伯顿,都用同样的标准要求自己和他们的下属。这种无条件的服从背后,是对自身正义性的坚信不疑。 即便麦克尼尔在过去的旅行中多次遭遇背叛和猜忌,他仍然坚信自己的行为代表着正义。如果他有回到过去扭转局势的机会,或许他能说服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提前阻止卡尔·达特曼上校的阴谋、将希尔兹上尉拉拢到自己一侧并共同揭穿亚当·希尔特的把戏、警告任在永有关幕后黑手藏身于合同搜查本部的真相……他缺少的是机会和情报,未知带来了恐惧和更多的畏首畏尾,使得麦克尼尔失去了许多拯救更多人的可能性。 然而,现在他没有给自己继续找借口的理由了。过了一个星期,就算麦克尼尔从不关心发生在战场各个角落的那些细节,他也意识到这场以平定叛乱为名的战争对他而言是一种折磨。巧妙地避免和伐折罗发生正面冲突的新统合军穿插在叛军的防线中,配合着航空队将叛军控制的据点之间的联系切断并逐一围攻那些被要塞化的建筑区。每当一处建筑区被攻陷,叛军等来的必然是彻底的灭亡。 新统合军不收留任何俘虏,也不打算遵守什么法律。在交战中丧命的叛军士兵或许更幸运一些,他们得以逃脱恐怖的惩罚;那些因重伤而被俘获或是干脆直接放下武器投降的叛军士兵,则成为了新统合军士兵用来取乐和减轻压力的工具。 这也是麦克尼尔第一次见到被称为杰特拉帝人的外星人的场合——那时他的战友们围住名副其实的巨人,商讨着怎样把这巨人浑身上下的肉全部割下来。 “这就是杰特拉帝人?”麦克尼尔总觉得这种外星人更像是某些奇幻故事中的哥布林,“……我还以为外星人会和我们有很大的差别。” “在这个世界中,不管是地球人,还是杰特拉帝人,都是被称为【原始文明】的另一群外星人制造出来的。”彼得·伯顿见麦克尼尔闷闷不乐,没有和其他士兵一同前去围观巨人,而是打算劝麦克尼尔更乐观一些,“……说起来,我记得每隔几年就会有人宣布地球人其实是被外星人创造出来的,只不过在这个世界中,这种谣言变成了事实,仅此而已。” 杰特拉帝人足足有几层楼高,一些通体呈现出绿色,另一些则看似和地球人没有明显的区别。他们在战场上身穿为这些外星人特制的战斗服,仅凭身躯就能对全员由地球人组成的新统合军造成极大的震慑(这种近乎百分之百的纯粹地球人军队的出现似乎是由于nex船团挥之不去的地球至上思想)。但是,除了凭借庞大的体型吓唬敌军外,参加了叛军的杰特拉帝人反而成了新统合军的活靶子,仅麦克尼尔自己在战场上用车载激光武器击毙的杰特拉帝人就多达20人。 如果说平日饱受恶劣环境困扰的新统合军士兵们没法在他们的同胞身上发泄全部的恶意,那么参加了叛军的杰特拉帝人简直是天生的发泄工具。他们会将杰特拉帝人关进某些适合这些巨人活动的房间中——通常是大型厂房——然后在杀害这些俘虏前使用人类历史上能够想象出的一切酷刑折磨敌人。有些杰特拉帝人被活活烤熟,另一些则被制成标本后展示在对应的工业园区外侧。漠视或者说暗中鼓励这种行为的马林上尉相信这样做能更好地让其他人明白参加叛军的下场。 被nex船团派来镇压叛乱的远征军,把百分之五十的精力花费在虐待和屠杀俘虏上,以至于士兵们每天谈论的话题都是在下次战斗中取胜后怎样更好地用成为俘虏的叛军取乐。不幸的是,麦克尼尔不喜欢这样的所谓娱乐活动,更不喜欢别人强迫他参加。当丰塔纳中尉来试探麦克尼尔的真实想法时,后者总会正气凛然地强调称: “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我更喜欢多思考怎么在战斗中活下来。” 私下里,麦克尼尔几乎每一天都要向伯顿诉苦。他说,新统合军堪称是他见过的最残暴的军队之一,连nod兄弟会似乎都变得温和了不少。 “这地方不是战场,是精神病院。”麦克尼尔愁眉苦脸地和伯顿一同穿过走廊,“每天我们穿着罐头一样的作战服去和敌人厮杀,然后在获胜后闯进敌人的据点并把所有还活着的人用各种残忍的手段虐待致死……如果说这些士兵过去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考虑到他们被完全剥夺了和外界交流或是获取外界资讯的能力,变成精神病人就是他们的下场。” “在那之后,他们的长官们就会说,虐待和杀害俘虏只是军队为精神病人准备的特殊减压疗程。”伯顿深有同感,“……他们需要看看新闻或者是娱乐节目,哪怕每天抽出几分钟时间调节情绪也好。我搞不懂为什么军队要刻意地把士兵培养成精神失常、只会杀戮的工具。” “或许是因为,享受各种服务的成本是这些士兵无法承担的。”麦克尼尔半开玩笑地说道。 来到走廊尽头,麦克尼尔礼貌地敲了敲门,等待着丰塔纳中尉的出现。他们目前驻扎的居民楼是通用银河为其职员建造的宿舍,本着最大限度地利用面积的原则,每个房间的规模只有6平方米左右,也仅能用来当做暂时的栖身之所。不过,让终日风餐露宿的士兵们进入这样的房子,反而算得上是一种恩赐了。 一个身材壮硕的青年出现在两人眼前,让伯顿疑惑地后退了两步。 “咱们这里好像没有健美运动员。”他打量着从房间里出来的男子,“而且我不记得丰塔纳中尉喜欢男人。” “不,这就是中尉本人。”麦克尼尔连忙敬礼,“……快一点。” 随着几声奇怪的响动,健美运动员的形象被油腻而邋遢的青年军官取代了。 “这是用来进行伪装的全息投影,你们也会用得上的。”丰塔纳中尉笑呵呵地拍了拍下属的肩膀,“虽然说我不赞同马林上尉的办法,但是大屠杀确实有用——叛军里的温和派被吓得要求饶了。为了避免被同伙察觉,他们会秘密地派遣代表和我们进行谈判。” “等一等,这么重要的事情,怎能让你来办呢?”伯顿这句话刚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冒犯了丰塔纳中尉,不料中尉并未责怪他,又或者说没有意识到伯顿语气中的轻蔑。 “理由嘛……校官(senior officer)几乎都在天上开着宇宙战舰或者飞机,他们不会亲自下来和【身份低微的叛军】谈判的。” 最接近索米-3行星首府——主要工业园区康提奥(kantio)的新统合军部队正是由马林上尉指挥,然而马林上尉凶名在外,即便是叛军也不大可能愿意和这样的刽子手谈判。于是,谈判的担子莫名其妙地落在了丰塔纳中尉的头上,而他选择了两名对虐杀俘虏完全不感兴趣的士兵作为自己的保镖。邋遢的青年军官解释说,若是他带着终日以屠杀俘虏为乐的士兵前去,只怕会被对方立即看穿。 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收到了用来伪装的全息投影设备,只要他们不参加剧烈运动(比如斗殴),就不会暴露真实面目。伯顿刚拿到设备就迫不及待地对面部进行了微调,等到麦克尼尔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后,彼得·伯顿已经变成了生着茂密黑发、留着络腮胡子的阿拉伯人形象。 年轻的士兵把同伴拉到下一层楼的走廊上,小声问道: “这是你当年用来伪装的形象,对?” “你必须得佩服化妆的奇妙。”彼得·伯顿耸了耸肩,“……为了避免出现差错,那时我不能留头发或者胡子。好了,麦克尼尔先生,请称呼我为尊贵的艾哈迈德·伊本·雷汉先生(ahd ibn raihan)。” 麦克尼尔在制作假身份这门艺术上并不具备天赋,当他试图继续用尼尔·所罗门充当假名字时,伯顿连忙警告他,长期使用一个假名字可能会在麦克尼尔的头脑中形成某种习惯性的思维模式。 “换一个名字,换一种外貌。我不建议把自己变成黑人,因为你的一举一动和黑人……没有相似之处。”伯顿耐心地指点着麦克尼尔用这种极易使用的全息投影设备来改变面貌。 “见鬼,我和家庭里的黑人生活了几十年,难道你认为你会比我更了解他们?”麦克尼尔大惊小怪地拍着伯顿的脑门。 “老弟,了解和学会是两个概念,你确实很了解黑人,但你学不来那种……呃,我不想说什么难听的话。” 迈克尔·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当然不想听到伯顿说什么不恰当的言论。毕竟,麦克尼尔的养父詹姆斯·所罗门就是黑人。在尝试了多种不同的外貌后,伯顿建议麦克尼尔索性直接把头发变成白色、伪装成白化病患者。 “而且咱们的眼睛这一次都是红色的。”他补充道。 然而,麦克尼尔给自己临时编造的假身份堪称毫无创意。他确实没有用尼尔·所罗门(neil loon)这个用自己的姓氏和养父的姓氏混合而成的名字,却直接换成了迈克尔·尼尔(ichael nir)。面对麦克尼尔振振有词的解释,伯顿只能苦笑着面对。 “这是希伯来语名字,意思是被大天使米迦勒守护的田地。” “好哇,你说的都对。” 匆忙地结束了关于创造性的讨论后,麦克尼尔和伯顿前去寻找等待在一楼的丰塔纳中尉,和他一同乘上了去往目的地的车辆。把缴获的越野车拿来当做代步工具并假装自己是滞留的平民而非前来讨伐叛军的新统合军,或许是一种相当明智的选择。 谈判地点位于双方目前实际控制范围的交界处,那里坐落着几栋不起眼的平房,本是通用银河设立的消费品商店。通过让工人和员工购买消费品的时间成本成倍地提高,职业经理人们终于得以满意地目睹自己的手下在短暂的休息时间中继续投身工作。眼下通用银河在这颗行星上的势力已经被彻底驱逐,残存人员也投靠了nex派遣的远征军,被遗弃的商店在那些和上级失去联络且被叛军忽视的忠诚员工的经营下成为了一家名副其实的夜店。 “你们两个有自己的想法、不愿跟着其他士兵一起去杀那些放下武器的俘虏,这当然是好事,因为你们还保存着理智;但是,刻意标榜自己比别人更【高贵】,可不是明智的。”坐在完全封闭的越野车中,穿上防护服的丰塔纳中尉和自己的手下们用防护服自带的通讯设备交谈着,“这就是现状,你们必须要有一些污点,才能让其他人相信你们是【同谋】。” “我喜欢。”伯顿赞不绝口,“我是说,让我去夜店闹事或是留下什么不光彩的记录,完全不会给我带来心理压力。” “麦克尼尔上等兵,你是怎么看的?”丰塔纳中尉放心地让麦克尼尔开车,他相信这名士兵的能力,“放心,那家夜店非常的多元化。如果你对传统定义上的女人不感兴趣,那我保证你还可以选择很多其他的目标。” “请允许我拒绝,我只是不感兴趣而已。”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不过,我也不会去打搅你们的。” 伯顿适时地向丰塔纳中尉眨了眨眼睛,以便告诉自己的长官,麦克尼尔一向如此。 很少有人会主动干预灰色产业的生意,处于冲突中的各方势力都明白保持缓冲地带的重要性。留守在这些平房外面的警卫只是简单地对三人进行了搜身,便放他们进入建筑内部。毫无疑问,地下部分所占比例远远高于地上部分,麦克尼尔甚至开始为那些在发生意外事故时根本无法逃脱的顾客感到担忧。 多亏了彼得·伯顿曾在釜山的夜店工作的经历,麦克尼尔对类似场所的排斥程度减轻了不少。他会把自己包裹成冷漠的木头,让一切想要找麻烦或是借机敲诈他一笔的顾客、店员都知难而退。伯顿有伯顿的享乐哲学,麦克尼尔则对此持保留态度。 但是,在经过遍布涂鸦的走廊时,他还是无法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你看一下这个。”他立即拽住了伯顿,“……是不是有些熟悉?” “哪一个?”伯顿一头雾水,“这上面有这么多花花绿绿的图案,我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彼得·伯顿也愣住了,因为他和麦克尼尔一样从杂乱无章的图案中看到了五个歪歪扭扭的红色英文字母构成的人名:李林(lil)。 “……我觉得,这只不过是偶然。”半晌过后,伯顿艰难地活动着喉结,“对?说不定那是一个姓李名林的华人或者是韩国人。这是东亚的文化,或许。” “更正一下,如果这是韩国人,应该写作lee i。如果是个华人,该写成li l。五个字母完全连着写,很难让我不产生怀疑。”麦克尼尔立即拿出了脑袋里的全部知识储备来反驳,“……希望只是个巧合,我们走。前面的长官肯定等得很着急。” 即便地表正在进行着残酷的战争,地下夜店的灯红酒绿令麦克尼尔仿佛回到了沉浸在和平与繁华中的城市。战争发生前的釜山和首尔也是这样的,每个人都享受着自认为理所应当的生活——不,他从舞池里的客人和员工们身上看到了掩盖在镇静下的恐慌,那是朝不保夕的不幸者在厄运降临前的最后疯狂。 丰塔纳中尉请他们来到地下三层大厅的边缘,找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叮嘱道: “我去找他们的代表……你们不要跟过来,只管留在这里牵制他们的注意力。如果我在两个小时后没回来,你们就立刻逃跑。马林准备了预备方案,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们。” 麦克尼尔用手势比划了一下,算是表明自己了解了长官的用意。 现在,他和彼得·伯顿静静地坐在酒桌旁,和喧闹的大厅格格不入。再这样下去,旁人很快就会注意到他们的异常并怀疑他们是别有用心的密探。万一他们被怀疑是叛军派来的卧底,就只能拿出新统合军士兵的身份来自保,那样一来他们的行动也就彻底失败了。叛军中的温和派或者说投降派会被很快铲除,纵使麦克尼尔和伯顿能逃过一劫,这场冲突也没有任何以和平方式解决的渠道了。 “麦……咳咳咳,我是说,尼尔。”伯顿不断地用眼角的余光瞟着那些正竭尽全力想办法让光顾这里的客人们多消费一些的姑娘,“……你会理解我的,对?我得去找几个贴心的女人,不然我会疯掉的。我们现在的生活里只有碎肉块和骨头残渣……” “这夜店里也没有和外界进行信息交互的办法……看来通用银河把这颗行星给【断网】了。”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你去,我很理解你的需求……保重身体,别和某些古代的君主一样,死得滑稽。” 伯顿尴尬地笑了笑,迅速地消失在了麦克尼尔的视线中。 到了这一步,麦克尼尔身旁没有任何同伴,每一个接近他的陌生人都可能是叛军派来的间谍。况且,对他抱有恶意的不仅仅是叛军,也有可能是自认为被打扰了兴致的顾客、因生活不顺而打算报复他人的恶徒……野兽一般的直觉保护着麦克尼尔,他感受着身旁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在略显嘈杂的音乐和不断变幻的装饰用全息投影中辨明那些不怀好意的敌人。 叛军中的温和派要进行谈判,强硬派是必然要反对的。然而,看不起温和派的或许还包括新统合军自身,以新统合军当前的作风来说,叛军直接放下武器很可能换来被斩尽杀绝的结局。那么,麦克尼尔不得不大胆地猜测,叛军的筹码是和新统合军共同对付可能造成更大威胁的伐折罗。 他决定去卫生间平复一下心情,于是径直离开座位,绕过那些仍维持着客套的顾客和店员,找到了厕所。在卫生间中的大镜子前,麦克尼尔清楚无误地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惨白的头发和血红色的眼睛,这般相貌确实像极了伯顿所说的白化病患者。如果他这时候再给自己装上一对尖牙,就可以去扮演恐怖故事里的吸血鬼了。 “那不是幻觉。”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我们没有办法以任何方式把李林的消息留在这个世界上。能突破这种限制的人……已经不能被继续称为人了。” 麦克尼尔记得之前他和李林交谈时,周围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他的异常,更不会有人认为麦克尼尔在和空气或是隐形人聊天。显而易见的是,李林有某种方法避免这些不同平行世界的人们得到有关自己的任何情报。然而,今天麦克尼尔却在一家夜店走廊上的涂鸦中看到了李林的名字,如果说这仅仅是某些后现代艺术家的创作形成的随机内容,也未免太巧合了。 就在他离开卫生间时,那个声音传入了他的脑海中。明明是平静而温和的歌谣,却让正焦头烂额的麦克尼尔几乎发疯。有人能直接把某种信息送到他的脑袋里,这比任何一种外星人都更让他害怕。 他决定到更深的地方看一看,免得逃跑时因为不认路而被敌人捉住。但是,每当麦克尼尔向下深入一层,那奇怪的歌声就变得更吵闹一些,等麦克尼尔来到地下七层并礼貌地谢绝了购买酒水的要求时,他已经产生了有人在他耳畔歌唱的错觉。 “……这夜店竟然有这么多层,简直是反直觉。那些职业经理人和员工的钱包和信用估计都是在这地方被榨干的。” 如果他还记得这里原本是供应消费品的商店和仓库,就不会有这种念头了。 当麦克尼尔来到地下第九层时,一无所获的他终于决定:等他把这一层彻底地搜索一次后,就返回原来的位置继续等待伯顿和丰塔纳中尉。 一直萦绕在耳畔的歌声忽然消失了。准确地说,是从麦克尼尔的脑袋里消失了,而现在他直接地用自己的耳朵听到了那柔和而略显沙哑的声音。被好奇心驱使的麦克尼尔决定去见一见这声音的主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地下第九层的大厅里只有十几个人,大部分是顾客,其中没有穿着店员制服的女人或是男人。这些大概在三十岁左右的青年规规矩矩地坐在各自的桌子旁,聚精会神地听着全场唯一的【演员】继续歌唱。 除了震惊之外,没有什么更能准确地形容麦克尼尔的内心。以前他总是不相信人类会因为外貌之间的相似性——哪怕是可怜的影子——而产生毫无缘由的亲切感或归属感,这一次他不得不佩服镌刻在dna密码上的一系列本能带来的影响。同样的红色眼睛,同样的银白色(或许不同于麦克尼尔的惨白)头发,让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想要知道那心灵中蕴藏的意志。 【once there were trees full of birds, adownds vibrant with flowers; carefree the ngs our children once sang, gildg our utes and hours ……】 有着瀑布一般的银白色长发的精灵转过头,红色的眼睛和麦克尼尔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失去血色的嘴唇用口型摆出了一句令麦克尼尔心惊肉跳的问候: tbc? OR4-EP1:皇家烟火(11) or4-ep1:皇家烟火(11) 纵使空气仍然污浊而令人作呕,即便周遭的每一个顾客都不加掩饰地把内心深处的欲望和丑恶挂在脸上,麦克尼尔仍然保持着清醒。如果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私人事务,他会想办法让这些人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现在,他更加明确自己的目的,并试图从眼前的神秘歌手身上找到自己寻求的真相。 他忽然想起了多年以前的一次会面。麦克尼尔第一次和马克·杰米逊·谢菲尔德见面时是在2012年的夏天,彼时已经在gdi和美军中失去了大部分影响力的谢菲尔德将军在他的老家做着快乐的农场主。这名曾经彻底粉碎了声势浩大的nod兄弟会的一代名将热情地招待了到访的所罗门和麦克尼尔,并和年轻的麦克尼尔交谈着一些关于人生的经验。 “麦克尼尔,在你看来,什么是魅力呢?”临别时,谢菲尔德将军突兀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一种能让他人不由自主地服从的人格。” “……那不是魅力,是恐惧。”谢菲尔德将军哈哈大笑,“魅力不在于一方服从另一方,而在于能让双方之间产生亲切感……从而实现人格上的平等交流。” 不过,麦克尼尔仍旧打算保持自己原本的观点,他坚信颇具人格魅力的人物总会拥有一些令人恐惧的特征。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舞台中央的那个年轻姑娘,而无论是对方的暗示还是那几乎穿透心防的目光,都让麦克尼尔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没有办法保住自己的任何秘密。这种感觉多少令他有些难堪,尤其是当他对别人一无所知而别人却似乎对他的一切都一清二楚时。 不知不觉间,被好奇心驱使的麦克尼尔选中了一张桌子,他静静地等候在那里,对比着双方的身份。有一人是渔夫,另一人是即将被钓饵诱骗的鱼,麦克尼尔当然不会愿意承认自己很可能成为上钩的那一方。 一个身处夜店的歌手对他不会有任何威胁,两人之间的身份也有着天壤之别。麦克尼尔是效忠于新统合军的士兵,即便他在这台无比庞大的暴力机器中只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零件,他仍然可以因此而产生一种俨然受到权力庇护的错觉——吹捧权威正是为了要借助这权威的名声掩盖自己的心虚。相比之下,这家夜店只是滞留索米-3的公司职员们自发地组织起来的避难所,更不可能有通用银河的官方认证,那么每一个在这里依靠出卖身体才能活命(尽管伯顿已经强调称这些人的收入远胜过像麦克尼尔这样的士兵)的可怜人只是随时会被难以抗拒的命运碾碎的蚂蚁。 眼下,他正需要了解对方为何会认识他。当他以自己的意识接管了平行世界的【迈克尔·麦克尼尔】的躯体后,也必然继承对应的人际关系。前两次,他没有任何牵挂;上一次,他未能妥善地及时认清自己和伊恩·库尔茨上校的友谊并错误地把这份情谊变成了仇视。身份低微的士兵认识一个在夜店工作的歌手,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又或者,对方认识的不是作为新统合军士兵的麦克尼尔,而是那个扎根于这具躯体中的【灵魂】。自从米拉多次用这个词来形容主管躯体的意识后,麦克尼尔也不再排斥这一似乎和宗教概念有联系的说法了。 歌声随着歌曲的结束而停下了,周围的观众们热情地鼓掌欢呼,麦克尼尔见状也跟着象征性地拍了拍手。不出所料,舞台上的歌手和旁边的工作人员低声说了几句话,便迅速地向着麦克尼尔走来。这里没有拥挤的人群,坐在桌子旁无聊地打发时间的顾客们也似乎比上面的消费者更安静一些。 正如麦克尼尔所想的那样,这些观众们似乎更愿意把自身和那名歌手放在一种对等的位置上。他们会因为听到美妙的歌曲而欢呼,却并不会急着掏钱证明自己的热心或是迫不及待地前去和因他们的消费才获得地位和财富的歌手打招呼。这种随性的态度让麦克尼尔隐约猜测到了上下人群之间的区别。他没有机会仔细地调查每一个顾客的背景,只能通过行为方式和逻辑来估算这些人的身份。 没等麦克尼尔找出合理的对侧,那个让他眼前一亮的歌手已经来到了面前。她穿着一件包裹着全身的暗红色衣服,样式有些像麦克尼尔在油画中见过的西班牙风格的宫廷礼服。不知为何,那种不均匀的暗红色总会让麦克尼尔联想到凝固的血块。 他的鼻子灵活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有血腥味钻进了他的鼻孔。 “好久不见,米迦勒。” “是迈克尔。”麦克尼尔笑了笑,很绅士地伸出手邀请对方坐在自己面前,“虽然我不知道您从哪里得知了我的名字,我还是想要纠正一下这种错误的发音。” “好的,米迦勒。” 麦克尼尔头疼地伸出右手按着额头,这下他更加相信对方是认错人而不是认识他本人。用同一个名字的不同拼写或不同发音当做行动代号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玩单词拼写上的文字游戏更是那些生活单调的特种兵们的拿手好戏。 “这首歌很不错,我挺喜欢。如果您没有把歌声直接送进我的脑袋里,那就更好了。” 仅凭对方的口语发音,麦克尼尔立即证实眼前的歌手正是之前他和伯顿同时听到的那首由奇怪语言构成的歌曲的演唱者。他不知道对方用什么方法让声音直接出现在脑海中,只希望双方之间的第一次接触中不要发生什么不愉快的意外。面对未知力量,他应该尽可能地保持克制和冷静,并避免以冲突作为交涉的结果。 “在被限制了联络方式的情况下,也只有这种更原始的办法才能让我更快地找到你。” “哦,那您也许找错人了。”麦克尼尔迟钝地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我想,被这种歌声影响的人不仅包括我,还有我的几个朋友(他仍然不确定博尚有没有听到同样的歌声)。坦诚地说,今天是我第一次和您见面。” 这种气氛融洽的聊天或许能让麦克尼尔放松一阵。没有咄咄逼人的唇枪舌剑,没有尔虞我诈的算计,只是两个或许以前认识的陌生人谈着一些毫无营养的闲话。就语言发明的意义而言,这些谈话没有传递什么有效信息,但它确实让麦克尼尔时刻紧绷着的神经逐渐放松了下来。如果他的每一个谈话对象都会成为潜在的敌人,那他将被迫永远戴上面具面对着敌人。 就在此时,麦克尼尔猛然间在对方的肩膀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装饰。那个金质装饰物似乎是用别针挂在衣服上的,图案是三只以不规则形状排列的眼睛。 “也许有许多人直到现在仍然把歌声理解为单纯的音乐,但对于曾经被歌声拯救过的人们来说,它是一种武器。”年轻的姑娘以温和的平淡表情面对着麦克尼尔,“有人会说,那些能够被当做武器来使用的歌声恰好和原始文明的发现是相同的。” 原始文明是创造地球人和包括杰特拉帝人等一系列外星人的超级文明,这是麦克尼尔从战友们那里了解到的常识。除了这一点之外,他也听到了一些有关太空时代历史的传闻,诸如人类文明总是会在危难关头被歌声拯救。自然,那些拯救世界的歌曲和声音只是复刻当年原始文明的发现这种说法,也是麦克尼尔获取到的重要情报之一。既然对方刻意地和他提起这一点,他终于不必担忧眼前的歌手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魔鬼了。 ——当歌声能够拯救世界时,所有歌手都会幻想着自己是下一个救世主。然而,救世主往往要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音乐就是音乐,歌曲也仅仅是歌曲。偏要为形而上学的概念找出其功用,或许是一种亵渎。”麦克尼尔摊开双手,“好,我不了解它的原理,但我还是会说:被当做武器的音乐是没有灵魂的。” 麦克尼尔的一生经历了数个有着截然不同社会风貌的时代,哪怕是人类遭遇空前绝后的灾难时,娱乐产业仍然以多种多样的形式发展着。他听到过无数歌手的名字,能够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往往是动人心魄的声音而不是以吸引眼球为目的的外表。 那么,倘若把眼前的女歌手和这些案例相比较,连麦克尼尔本人都要承认她或许可以在某个恰当的时代成为一种符号式的象征。不必说这样出众的外貌会极大程度地提高普通观众的好感,独特而具有魅力——麦克尼尔刚刚重新给自己定义了一次魅力的概念——的声音则是能够将听众的意识吸引进去的漩涡。 是的,假如这个沦落到在夜店卖唱的歌手将来有机会发行单曲或者专辑,麦克尼尔确实会愿意去感受那种几近让他失去自我的声音。 “灵魂……”年轻的女歌手反复念着这个词,口中不时地吐出一些麦克尼尔无从了解的奇怪发音,那或许是一种麦克尼尔从未学过的外星语言,“你会认为我的歌曲缺少灵魂吗?” “不,完全没有这个意思。”麦克尼尔斜着眼睛观察其他顾客的动作,他注意到只有两三名顾客往他们所在的桌子旁观望,便暂时放下了警戒心,“相反,我更愿意相信只有真正在生死边缘徘徊或是被劫后余生的悲痛、绝望和喜悦冲击的那些经验丰富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感受并创作出这样的歌曲——这些是你自己创作的,对?” “很有意思的看法。”不知名的歌手笑了,那双红色的眼睛中流转着让麦克尼尔无法解读的神色,“那如果我现在对你说,这些歌曲就是武器呢?” “我看,它会是用来在市场上批量地收割消费者口袋和账户里的金钱的绝佳武器。”麦克尼尔轻轻地拍了拍手,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这种歌曲能够捕捉到对应的听众,“……说真的,这种地方不适合你。刚才你演唱的时候,我差一点产生了自己身处崇高而神圣的礼堂的错觉,这就是【有灵魂的音乐】。” 和自己刚认识的陌生人相谈甚欢的麦克尼尔完全没有注意到楼梯附近钻出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如果那人是被派来暗杀或绑架他的密探,缺乏警惕性的麦克尼尔怕是会立即中招。幸运的是,当大厅里的灯光照亮那留着一部大胡子的粗糙脸庞时,事实证明是彼得·伯顿悄悄地来到了下方。 他不是跟随麦克尼尔前来,而是打算到下面参观这夜店的景象。只不过,等他无意中发现麦克尼尔就在这层楼的角落里和一个女歌手交谈时,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麦克尼尔啊,我早说过你骗不了自己的本意。就算你再怎样解释说自己需要的只是战友和执行命令的工具,现在看来你和我没什么区别嘛。” 抱着恶趣味观望事态发展的伯顿要是知道两人确实在聊音乐话题,怕是会气得大笑不止。 “……现在是时候谈点和我们两个人有直接关系的事情了。”麦克尼尔总算在音乐话题上做了足够的迂回,他觉得自己是时候摆明态度了,“你想用歌声来联系我,证明你是有求于我的,对?显然,不会有人愿意长期给一家夜店工作,哪怕有人和我说这里的工作人员……尤其是那些依靠出卖身体为生的男人和女人和其他人……收入比我高出几十倍,我还是觉得他们很可怜而且一定会厌恶自己的身份。可惜的是,现在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假如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恐怕我没有办法及时地办到。” 这是基于一种遭受报复的隐忧,既然这个陌生的女歌手能把歌曲送进麦克尼尔的脑袋里,或许同样能把那种可以直接将人折磨得发疯的噪音在麦克尼尔的脑海中循环播放。已经多次因为无法准确判断别人掌握的力量而遭遇失败的麦克尼尔决定以退为进,他愿意先放低姿态、不去考虑这种交易到底会不会对自己有好处。等对方来到了新统合军的控制范围内,到时候他就可以把压力转嫁给新统合军了。 “有兴趣和我一起创作一首新歌曲吗?”年轻的姑娘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哎呀,这就是刻意难为我了。”麦克尼尔知道自己不可能完成这种委托,“我只能保证想办法把你带出这颗行星。作为只懂得破坏和毁灭的机器,我去从事音乐创作无异于让文盲屠夫去写诗。” 歌声或许是一种武器,让被原始文明创造出的战争机器族群被地球人的文化所折服。然而,若是那些外星人一心一意地将杀戮和毁灭当做唯一目标,任何沟通都是徒劳无功的。即便歌声在这个世界中确实是武器,它也仅限于感染那些保持理智的外星人而不是去直接地在战场上代替新统合军的宇宙战舰和战斗机。 “我不需要你来编曲或是作词。”出乎意料的是,陌生的歌手也确实没有打算真的让麦克尼尔从事这样的工作,“……你是这一次的取材来源。” “很好,看来总算有人愿意表现一下像我这样的普通人的生活了。”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他真心地期望高高在上的娱乐明星们把目光投向和他一样的小人物们,“有的时候,我们根本不想强颜欢笑地说自己很乐观,只想把心里的阴暗和仇恨都好好地发泄一番。”说到这里,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抱歉,咱们谈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在重新做自我介绍之前,麦克尼尔差一点把自己的真姓氏和假姓氏都说出去。思前想后,他还是只把名字的正确发音介绍给了对方。 “迈克尔,叫迈克也行。不要读成米迦勒,没人会这么读。” “薄红(rose)。” 这个名字让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再次审视着对方身上的暗红色连体大衣,他方才还总觉得那是被鲜血染红的,这下他明白那全然是他的错觉。红色和暗红色交织的色块或许是一种玫瑰图案,只不过以麦克尼尔的粗犷式审美而言,他只能看到粘稠的血浆和结痂。以他自己的直觉,麦克尼尔认为这是个假名字,而他并不打算继续追问。 “和你的眼睛一样让人眼前一亮的名字。”麦克尼尔翘起了嘴角,“或许我们需要在艰难的日子里让一位歌手来给灰暗的生活涂上一点亮色。放心,等我忙完了手头的工作,我会再来找你了解一下你是怎么把声音直接送到我的头脑中的。这样的歌声应该让更多人听到。” 说罢,麦克尼尔主动伸出右手,和薄红握手告别。这个浑身上下只有白色和红色两种颜色的姑娘令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冬天堆积在门外的积雪和那些灿烂地盛开的玫瑰——每当麦克尼尔这样想时,他的思绪却又被炉火中的余烬掩埋。同样是死气沉沉的白色和红色,旺盛地燃烧着的炉火也许又是一种符合需求的意向。 不知道怎么和麦克尼尔解释的伯顿只得呆滞地站在原地,等待着麦克尼尔的出现。 “……我把刚才的谈话全都记录下来了,回去之后我得认真地分析一下……”麦克尼尔发现伯顿竟然在盯着他,连忙声明自己在办公务,“她就是那个把歌声直接送进我们的意识里的歌手。” “哦,哦……哦!”伯顿咳嗽了两声,“……哎呀,难得见到这种简直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人,她留在夜店真是可惜了。我跟你说,按我的经验,这样的货色呢,一天晚上起步价得有几万美元,说不定——” 麦克尼尔揪着伯顿的衣领,把他拽到了角落里。 “老兄,你的脑袋到了夜店之后就不会思考了,是不是?对方能给我们唱歌,自然也能制造一堆噪音来折磨我们。往更坏的方向设想一下,她其实能控制我们的一部分意识。这么明显的威胁,你竟然没有意识到。幸亏她对咱们没有恶意,否则我们就真的碰上麻烦了。” 伯顿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从狂欢的气氛中清醒过来,连忙向着麦克尼尔道歉并承认麦克尼尔的决定是正确的。 “咱们走,以后再想办法来这里调查。”麦克尼尔拍了拍伯顿的肩膀,“看来这些只是巧合,也许她以前认识我,仅此而已。” 彼得·伯顿亦步亦趋地跟随在麦克尼尔身后,他每前进一步就哆嗦一阵,仿佛直到现在才认清那朵玫瑰花上长了多少尖刺。以他们目前的身份,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新统合军的严密监视下收留他人是根本不可能的。只有等到这场平叛战争结束后,他们才能打着重新安置居民的旗号来堂而皇之地盘剥那些滞留该行星且并非属于叛军的可怜人。 “上一次你也有朋友,结果咱们不仅没利用好这份关系,反而在不恰当的时候挡了他们的路。”伯顿沮丧地说道。 “不会有第二次了,我会尽可能地经营每一份资源,直到它能被利用上为止。”麦克尼尔也叹了口气,“……如果我有某些事情做的不对,你可要及时提醒我。” “好,那假如你要把她放在咱们的控制范围内,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和其他人解释?” “战利品。”麦克尼尔愉快地吹了个口哨,“当然,我猜上尉——呃,我是说……”他注意到前方的走廊中有几个酩酊大醉的顾客歪歪斜斜地走来,连忙识相地吞掉了最后几个词,“……听着,我大概猜出来他们的运作模式了。想都不要想,我们的同伴一定会在打赢之后大肆劫掠一番,而我断定这里存在不少因各种理由而被通用银河删除了全部身份资料的新时代奴隶——这些奴隶也是被瓜分的战利品的一部分。” 两人回到了地下三层,并在十几分钟后惊喜地遇到了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丰塔纳中尉。 “坏消息是我们不可能说服叛军完全放下武器。”在返回的路上,丰塔纳中尉和属下谈起了谈判的概略,“好消息是,温和派似乎明白这叛乱是无法取胜的,所以他们正打算把其他人卖掉来换取一个体面的下场。当然啦,他们自己有另一套说法,叫【保存实力】。有了这份保障,说不定咱们在下个月结束之前就能回到船团去度假了。” tbc? OR4-EP1:皇家烟火(12) or4-ep1:皇家烟火(12) 直到丰塔纳中尉从叛军的温和派那里拿到了一些至关重要的情报后,被nex船团派来平定叛乱的新统合军总算明白了叛军维持自身运作的模式。这些叛军的主力是在通用银河旗下工业园区工作的工人,他们或许比自己的上司更加熟悉机器的每一个细节。依靠通用银河在索米-3建立的配套工业设施,叛军的指挥官们提出了一种共享型的经济运作模式,他们把至关重要的工业园区列为重点保护对象,而后再把必要物资和产品通过安全的渠道运输到前线和后方。 “这种自给自足的模式真是令人惊讶。”麦克尼尔发自内心地佩服发明了这种模式的敌人,尽管他认为谁也没有办法将这种状态维持下去,“不过,这颗行星上根本不适合种植任何农作物……也没有畜牧业。” 站在最前面指着全息投影进行讲解的丰塔纳中尉见状,不动声色地指了指坐在身旁的亚科武中士,让这个之前为gaxy船团工作的青年士官站起来进行解释。 “索米-3建设了维持工人和其他雇员基本生存需求的配套工业设施,是因为通用银河考虑到了成本问题。如果索米-3只用于提炼被用于热核反应的原料,维持这个单一工业园区的成本将是巨大的。即便不考虑潜在的竞争者派遣雇佣兵袭击运输船等因素,频繁进行运输仍然会对物流系统形成巨大压力。当然,以军事工业和机械改造见长的通用银河没有大力发展农业的想法,他们只是在索米-3建立了一些用工业原料合成人造食物的工厂,仅此而已。” 捏着自己那几绺油腻的灰褐色头发的丰塔纳中尉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着麦克尼尔询问道: “那么,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长官,我可不相信他们不存在内部冲突。不同工业园区之间的工人有着不同的工作强度和消费品需求,他们之间能够联合起来,完全是因为通用银河此前的管理手段过于严苛且毫无缓和的余地。如果我们威胁到了他们的几个主要工业园区,就能让他们在危机面前自相残杀。”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刻意强调了扮演了农业角色的食品工业,“……不仅如此,我们还应该更快地摧毁他们的食品加工厂,让他们连人工蛋白块和淀粉块都吃不到。” “马林上尉也是这么想的。”丰塔纳中尉示意其他欢呼的士兵安静,而后心平气和地安排着具体工作,“老实说,我自己也很佩服叛军的创意,他们竟然把一些食品生产设施转移到了空港……把这些高空轨道平台夺回是我们目前的主要目标。之前已经多次出现伐折罗破坏高空轨道平台的情况,虽然舰队暂且没能找出原因,想必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此前,前来镇压叛军的新统合军始终找不准那些能真正影响叛军存亡的工业设施,这其中一半是因为通用银河或者说gaxy船团几乎没有提供任何情报,另一半则是因为叛军已经在过去的数月中对许多工业园区进行了改造。其结果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舰队火力覆盖区域的半球内到处乱撞的新统合军除了杀死了大量叛军士兵和参加叛乱的平民外,竟然未能给叛军造成真正的致命打击。 比起缓慢地放血,指挥官们更喜欢一击致命。 目前仍由叛军控制的空港,在过去只扮演着新时代的码头角色。被通用银河派遣到索米-3的运输飞船会将货物卸载到空港中,而后带上索米-3提供的原料或生产出的产品,满载而归。那些被储存在空港中的物资,则会被分门别类地发送到各个不同的工业园区中。少数空港——它们一般不被称为港口,而是按原本的特征被称呼为高空轨道平台——是监视着整个行星的工具。没有任何人能够逃出通用银河制造的牢笼,除非他们成为死人。 虽说留在外太空的远征军舰队并不清楚伐折罗进攻高空轨道平台的原因,本着安全起见,指挥官们没有下令让陆战队前去进攻疑似已经被伐折罗占据的高空轨道平台。相反,他们通过对叛军动向的分析和对丰塔纳中尉获取到的情报的核实,锁定了疑似充当食品加工厂的空港。拿下这些空港,就能让叛军立即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咱们的人手或许不够用。” 麦克尼尔换上那套战斗服,他现在已经逐渐适应了这圆滚滚的服装。只要把自己想象成站在游乐园门口对着那些天真的孩子发放气球和传单的员工,冰冷的装甲也有了温度。 “一个普通空港的驻军人数不会超过100人,大部分时候他们只需要控制空港上的自动防御系统就能消灭逼近空港的敌人。” 彼得·伯顿和麦克尼尔并排走在通向运输机的跑道上,和他们一同前进的则是亚科武中士。根据亚科武中士的说法,两年前有个开运输机的职员因个人问题而决定驾驶飞机撞击空港,但那人和他的运输机还没出现在空港的视野范围内就被激光束化为了灰烬。 “那……”伯顿有些畏惧了,他并非真的胆怯,只是担心死在毫无意义的行动中,“我猜,那些自动防御系统都已经停止工作了,对?不然,我们没有理由轻易地突破大气层并在地面上作战这么长时间。” “那种有着完善防御设施的空港说不定都已经被伐折罗摧毁了。”亚科武中士冷漠地答道,“你想,如果伐折罗在移动的过程中被空港认定是敌对目标从而遭遇攻击,那么几个小时之后就会有一大群伐折罗把那地方给淹没。” “所以说,伐折罗到底是什么东西?”麦克尼尔仍旧一头雾水,“中士,你在索米-3以前遇到过伐折罗吗?”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地方还有伐折罗,不然我肯定会选择换个工作地点,哪怕通用银河会给我变相降薪。”亚科武中士不假思索地否认了麦克尼尔的想法,“……就算叛军被消灭,这地方以后也不适合工作了。” 丰塔纳中尉只用了十几分钟就把士兵们从他们当前居住的地下仓库中赶到了运输机上,眼下他们需要等待航空队的支援。只有在确保空港附近不会有直接威胁到运输机的敌人后,装载着陆战队士兵的运输机才会前往预定位置。 这是麦克尼尔头一次见到飘浮在高空中的轨道平台,远远望去,这些轨道平台更像是巨大的要塞和堡垒而不是充当中转站的港口。 “看起来,支撑这些高空轨道平台正常工作的一定是热核反应堆了。”伯顿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些不规则的空中港口,“……要是叛军把它们当做了超大号的核弹,那可怎么办?” “老弟,你难道见过坠毁后像核弹那样爆炸的可变形式战斗机吗?”旁边的士兵不满地在公共通讯频道里问道。 “没,当然没有。我是说,如果叛军发现自己只剩下垂死挣扎这一种办法,他们说不定会让反应堆自毁从而将空港炸掉——” “这就是我们必须优先控制反应堆的原因。”马林上尉突兀地插了一句话,但她很快又安静下去了,也许是不屑于和这些缺乏认知能力的士兵交谈。只有丰塔纳中尉仍然按捺着不满,向士兵们详细地讲解作战计划的每一个步骤。夺取空港可以削弱叛军的制空权、加强新统合军对行星总体局势的控制,并切断叛军的食物来源。把空港直接炸掉或许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但那种激进的做法对于希望接收这颗行星的nex船团而言是不划算的。 叛军中的【叛徒】向丰塔纳中尉额外提供了一份操作手册,其中记录了对反应堆进行安全管理的大部分流程。现在,丰塔纳中尉将这份资料展示在众人眼前,以便让士兵们能够在夺取反应堆控制权时尽快保证空港的安全。 运输机离空港越来越近,士兵们隐约能够见到从空港上层建筑中冒出的滚滚浓烟。 “保持警惕。”丰塔纳中尉简单地叮嘱道,“开始行动。” 零星的枪声从附近传来,这枪声在空气稀薄的高空听起来十分地空洞且不自然。运输机歪歪斜斜地在本来用于卸货的平台上空转了几圈,还是安全地停在了跑道上。蜂拥上前的士兵们迫不及待地把枪口对准了姗姗来迟的叛军士兵,这些仍然手持老式步枪的叛军士兵没等开火就被新统合军士兵打成了几团烂肉。 与此同时,另有几架运输机航行至空港上空,把士兵投放到了空港建筑顶部。这些士兵的任务是直接突击反应堆,免得夜长梦多。 “长官,咱们从叛军里的叛徒手里捞到了这么多好处,那咱们到时候该拿什么去回报他们呢?”伯顿边跑边向丰塔纳中尉提问。他气喘吁吁的声音弄得麦克尼尔感到有些滑稽,年轻的士兵在前方昏暗的拐角处敏锐地捕捉到了敌人的动作,并灵活地击穿了试图躲避的叛军士兵的大腿。他没有补上一枪,也没有必要这么做,因为其他新统合军士兵肯定会完成这项工作的。 “这是秘密。”丰塔纳中尉郑重其事地说道,“而且,我只是负责传达信息,这件事并不是由我安排……是整个船团的想法。” 经过了起初的黑暗后,士兵们深入空港,道路也变得明亮起来。在空港内部,照明完全依赖各种灯光,如果整个空港忽然断电,所有被困在其中的人员就会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迫使全部反应堆同时停止工作确实能让叛军自乱阵脚,但那对于不熟悉空港内部环境的新统合军士兵来说也不是什么有利因素。当一部分士兵试图直接去夺取反应堆的控制权时,更多的士兵从正面进攻以便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迈克尔·麦克尼尔跨过了两条走廊,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大厅前方。自上而下地隔着护栏俯视,眼前是深不见底的开阔空间,只有那些互相交叉的楼梯是黑暗背景中唯一的亮色。谁若是从这种地方摔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死得极其凄惨。 “……喂,来帮个忙!” 亚科武中士的呼喊吸引了麦克尼尔和伯顿的注意力,两人连忙前去寻找正在一个控制台附近忙活着的中士,并惊讶地发现亚科武中士正试图切断这些联通着不同楼层的【立交桥】。 “把它们全都切断,敌人就会被困住,到时候我们只需要守住对应的电梯就行了。”亚科武中士不经意地抬起头,正巧发现不远处的电梯莫名其妙地向着他们所在的楼层上升,“……敌人来了,把他们干掉!” 伯顿立即向着电梯抛去一颗手榴弹,电梯门开启的一瞬间,挤在电梯中的几名叛军士兵浑身抽搐地带着电火花倒在地上。这种专门对付士兵的武器能高效地让敌人失去战斗力,而且并不怎么致命。 在麦克尼尔按照亚科武中士所说的步骤完成了辅助确认后,连接着这开阔空间中各个楼层的楼梯迅速地从中间的连接处断开、被收回到各个楼层附近。眼下,敌人失去了迅速支援的渠道,他们的胜算无限接近于零。 “您好像很熟悉这地方。”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我们确实需要更多熟悉工业园区环境的盟友。” “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如果你在我们gaxy船团服役,就会明白通用银河会竭尽全力地防止各个服务部门的职员长期在同一个场所工作,他们认为这会让员工取得一定的资源进而产生不该有的想法。”亚科武中士毫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不过,即便这样,他们仍然没能阻止这些叛军。” “麦克尼尔,我突然有了个不祥的预感。”伯顿把通讯频道切换到了和麦克尼尔的单人通讯模式,“……你说这伙叛军会不会只是别人特地组织起来给通用银河添麻烦的?可怜哪!他们被人给利用了。” 麦克尼尔正打算和伯顿就这一问题详细地讨论一阵,不料头盔里忽然传出了丰塔纳中尉发送的求援通知。众人不解其意,谁也不相信丰塔纳中尉会在这处空港内遇到棘手的敌人。叛军甚至只能使用老式步枪,更不可能有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估计是迷路了,我以前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亚科武中士完全不在乎,“咱们继续前进。” 旁边的其他士兵随声附和,只有麦克尼尔一个箭步沿着相反方向冲了出去,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喂,你小子——” “中尉恐怕是碰上伐折罗了。”麦克尼尔暂时停下,强迫自己用冷静的语气说了一句话,而后又跑了起来,“别问我是怎么猜的,都过来!” 亚科武中士被这种堪称荒谬的猜测吓得魂不附体,倘若当真有伐折罗留在空港内,且不说有多少士兵要为之陪葬——他们怕是被迫用热核反应堆充当武器才能把那怪物除掉。不敢耽搁片刻的几名士兵跟随在麦克尼尔身后,伯顿一马当先,和麦克尼尔一起冲进了离他们最近的电梯中。这电梯很窄,几名身穿由工作服改装成的作战服的叛军士兵或许还能勉强挤进来,但新统合军士兵明显是做不到的。被挡在外面的士兵只得去寻找其他的办法。 电梯门缓缓合拢,向着下方疾驰而去。 “……你听到了吗?”麦克尼尔没头没尾地说道。 旁边圆滚滚的头盔上下晃动了几次,算是点头。 “肯定不会是幻觉。”伯顿坚定地说道,“那种声音一下子就跑到我的脑袋里尖叫个不停,比我以前的邻居在他家锯树还要吵闹。” 电梯到达了丰塔纳中尉的信号之前出现过的楼层。随着电梯门缓缓开启,麦克尼尔和伯顿都屏住了呼吸,目视着前方唯一的道路。谁也不知道丰塔纳中尉究竟遭遇了什么敌人。 “别着急离开,说不定中尉现在很安全,反而是冒失地闯进战场的我们会遇到更大的危险。”麦克尼尔叮嘱道。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出现了慌不择路地向着他们奔来的丰塔纳中尉。见此情景,伯顿大叫不止,连连告诉丰塔纳中尉千万别往这个方向跑——然而他忘记了转换通讯频道,以至于麦克尼尔恼火地锤了一下伯顿的头盔才让1伯顿安静下来。 “让中尉过来,我们掩护他。” 走廊忽然变得昏暗了一阵,又一个大家伙闯了进来。见到那怪物的一瞬间,麦克尼尔竟然松了一口气。尽管那青绿色的怪物有着伐折罗的大部分特征,它只有一人多高,完全不像那些巨大的红色伐折罗一样让麦克尼尔倍感无力。 两人同时瞄准怪物的头部开枪了,丰塔纳中尉迅速地弯下腰继续小步快跑,免得自己成为又一个不幸被友军误杀的案例。比杰特拉帝人更加巨大的伐折罗确实是让新统合军感到棘手的敌人,但眼前这大约只有一人高的伐折罗则根本不像它的同类那样有着让许多武器都束手无策的抵抗力。确认丰塔纳中尉安全后,麦克尼尔和伯顿交替开火,打得伐折罗根本无法前进,只能在走廊中不断挣扎着惨叫。 丰塔纳中尉一头扎进电梯,瘫坐在地上。麦克尼尔告诉伯顿调整一下站立的位置,不然他们没法逃离这里。 “准备关门,临走前记得送它一点礼物。” 伯顿心领神会,他和麦克尼尔同时从电梯门的缝隙中向着走廊抛出了手榴弹。迅速上升的电梯剧烈地晃动着,但下方发生的一切已经和他们无关了。麦克尼尔打算把丰塔纳中尉安全地护送到上层,再组织士兵下去围剿这个怪物。 “长官,你是在什么地方碰到它的?”出于谨慎,麦克尼尔仍然没有掉以轻心。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们只不过想要搜索那几个用来合成蛋白块的车间……”丰塔纳中尉诉苦道,“谁知道那东西忽然就钻了出来,要不是我逃得足够快,你们也没机会见到我了。” 这不会是巧合,麦克尼尔有无数个理由认定伐折罗和叛军有关,或至少不是一种默认的互不了解的状态。索米-3以前没有伐折罗,伐折罗是在叛军完全控制这颗行星后才出现的。按常理来说,叛军要么应当集结兵力围剿伐折罗,要么留出缓冲区以免遭受无谓的损失,但就目前新统合军侦察到的情况而言,叛军控制区反而似乎和伐折罗巢穴处于一种交错分布的状态。这种关系像极了共生,而且无法简单地用互不干预来解释。 电梯返回了上层,伯顿帮助麦克尼尔把失魂落魄的丰塔纳中尉拖出电梯,让他先休息。 “您先休息一会,反正叛军也跑不掉。”麦克尼尔安慰长官,“倒是那个怪物对我们的威胁更大。” 先前准备和麦克尼尔一同前去搭救丰塔纳中尉的士兵们仍然留在那层楼,他们按照麦克尼尔的要求尽可能地封锁道路,免得疑似伐折罗的怪物跑出来。有亚科武中士的帮助,这些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出一个让伐折罗突破时遭遇最大阻碍的方案。 与此同时,麦克尼尔还建议丰塔纳中尉把情况告诉马林。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几分钟后,马林上尉竟然亲自来到了电梯附近。 “听说你们碰到了伐折罗……有这回事吗?”尽管隔着两层头盔,麦克尼尔仍然能想象出那作战服下的长官耀武扬威地发号施令的场景。 “我们当时利用作战服上的设备拍摄了一些录像,您可以看一看。”麦克尼尔答道,“除了大小有差异外,它就是个伐折罗。不把它消灭,就算我们控制了空港,也没有办法妥善地利用这空港来服务于我们的战争。” “想要击败敌人,先要了解他们。我们至今仍然依靠各种缺乏依据的推测来制定面对伐折罗的策略,这可不是一支成熟的军队应该采取的办法。”出乎意料的是,马林上尉更看重这只【小型伐折罗】的潜在价值,“把它抓起来,然后妥善地看护好。等到叛乱被彻底镇压后,我想船团内部的科研团队会对它很感兴趣的。” 麦克尼尔和伯顿苦笑着答应了长官的要求,两人隔着圆滚滚的头盔埋怨着不珍惜下属性命的指挥官。 tbc? OR4-EP1:皇家烟火(13) or4-ep1:皇家烟火(13) 以索米-3行星首府命名的【康提奥行动】最终被证明只是少数远征军指挥官用来赚取功绩的噱头,一部分指挥官计划迅速地歼灭叛军的有生力量,另一部分则认定消灭叛军用来支持战争继续进行下去的工业更为重要。持有不同意见的指挥官之间缺乏配合,各自按照不同的命令行动,而远征军舰队却在这一问题上装聋作哑,仿佛他们并不在乎夺取到的行星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 在第一座空港终于较为完好地落入了新统合军手中后,【托涅拉】号战舰上的飞行员们接到了转移阵地的命令,他们将要以这些高空轨道平台作为新的基地、更为灵活地打击试图以游击战来破坏新统合军进攻行动的叛军。 “这种缺乏防御的高空轨道平台恐怕会很容易变成叛军的目标。”接到通知后,迪迪埃·博尚闷闷不乐地驾驶着自己的战斗机跟随战友们前往那座空港。他心里并不看好这个决定,更不看好所谓以打击叛军工业体系为重点的战略轰炸和突击。nex船团的目的是从被叛军控制的行星中完整地夺取之前通用银河留存在这里的全部财富,只要nex船团控制了这颗主要生产热核反应原料的工业行星,就能切断自身在其中一项军用物资上的对外依赖。一旦远征军为了让叛军失去反抗能力而把重点打击目标定为工业设施,怕是他们最终只能收获满目疮痍的废墟。 2059年1月31日上午十点左右(太平洋时间),恰好空港附近也是上午,博尚准时地把他的战斗机开出了【托涅拉】号,前往空港的出入口附近寻找停机坪。在前往空港的途中,他不断地和包括约书亚·康在内的战友们交换意见,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一种肯定。不过,其他飞行员并不关心战争中的某些决策是否会对战争的目的造成妨碍——只有胜利者才能谈战后的情况。 “你就不要担心啦,这叛军既没有制空权也没有陆基防空火力网,要是他们真的能打到这座空港,那就说明我们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约书亚·康不断地安慰博尚。 “……叛军确实没这个本事,但是伐折罗却很危险哪。” “我们会找到把它们驱逐的方法。” 连以杀人为生的职业军人都没有将其彻底消灭的自信,博尚只觉得事情并没有士兵和军官们嘴上吹嘘得那么容易。 他像往常那样把战斗机停在停机坪上,而后潇洒地从机舱中跳出,把战斗机交给了地勤人员和机械师去管理。留给他们的休息时间并不多,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要按照远征军舰队的指挥去进攻下一个目标。眼下,远征军几乎全面放弃了对伐折罗的试探性进攻,或许舰队的指挥官们正在进行向上级进行申请。毕竟,未经新统合军总部批准,任何军队禁止使用反应弹。 飞行员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停机坪,前去寻找这座空港的守备指挥官马林上尉。 “长官,我们隶属于埃兰戈万少校的中队,现在临时转移到这座空港——” 指挥着手下搬运物资的马林上尉很不耐烦地把飞行员们打发走了,她说,这空港很空旷,飞行员们不必担心找不到居住和休息的地方。反正这些飞行员会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战场上。 其他飞行员连忙决定抓紧时间认真休息,这些接受过特殊训练以至于能随时随地仅用两分钟就能进入梦乡的战士们比服务于其他岗位的士兵更懂得灵活地分配身体的功能。自认为精力充沛的博尚反其道而行之,他计划认真地从上到下把这空港探索一番,若是他下一次接到了摧毁或夺回某个高空轨道平台的任务,就可以按照不同的需求瞄准或避开某些位置。 向着其他人问清了空港控制室所在的位置后,博尚乘电梯径直赶往那里。得知空港的控制中心的运作方式,能够帮助他更有效地规避风险。 控制中心的大门敞开着,许多士兵进进出出,不停地把一些笨重的箱子送进室内或搬运出来。房间的正中央位置是一名有着油腻长发的青年男军官,他正和身旁的几名战友讨论着以全息投影方式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日志。 “这些资料肯定很有用。”旁边近似光头的士兵捏着自己的下巴,“现在让我们来看看通用银河在过去的两三年都做了些什么。中士,你比我们更熟悉这里,换你来。” 法内力·伊扬诺·亚科武中士按了几个全息投影按钮,把安全管理日志的全貌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座空港中驻扎的士兵只会前往辖区内执行任务,如果事故发生在隔壁辖区,哪怕离空港很近,士兵也不得擅自出动。”亚科武中士解释道。 “多谢解答。”站在亚科武中士身后的麦克尼尔向前挤了过去,他迅速地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2057年6月的日志,并疑惑地指着其中一个位置: “为什么军队在短时间内出动了两次?” “哦,这件事我还记得。”亚科武中士点了点头,“6月18日,淡水净化厂的工人罢工了,之前他们要求允许每天有15分钟的休息时间,结果被管理人员驳回了。” 听到亚科武中士这么说,连心不在焉地抽着电子烟的丰塔纳中尉都愣住了。 “中士,你们通用银河安排到这颗行星上的工人和员工,一天到底工作多长时间?”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自从通用银河取消了工作时长上限后,职员的工作时间……每天最少18个小时,20个小时也是常态。我是说,他们用地球上的日期来算这颗行星上的时长。”见众人不解其意,亚科武中士索性换了一种更加直白的说法,“……简单地说,就是全天无休。” 麦克尼尔和伯顿都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两人暂时还无法理解通用银河这么做的用意。一味地索取而完全不想办法拉拢员工,换来叛乱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既然如此,或许最好的办法是建设完全无人化的工厂。但是,当麦克尼尔联想到新统合早就因为人工智能叛乱而宣布禁止了类似研究后,他发现通用银河的手段竟然是获取更高效率和利润的唯一办法。 “那……当时这件事是怎么平息的?”麦克尼尔已经预感到了事件的结局。 “第一天杀了4个人,第二天杀了139个。”亚科武中士不假思索地答道,“别看他们喊出来的声音很大,你走到他们眼前开几枪、杀几个人给他们看,这些家伙马上就变得老实而温顺了。所以,我有十几个理由去相信这起叛乱完全是【无瑕者】在幕后策划和指挥的。您看哪,中尉,要是没有通用银河,这些人连工作都没有,可他们不仅不感恩通用银河给了他们稳定的生活,反过来还要做出对公司不利的事情……唉。” 众人继续查阅日志,并暗自为通用银河那不稳定的控制力而担忧。倘若撰写日志的相关人员没有造假,仅这座空港在过去的两年内便要每个月至少出动一次士兵去处理各类治安事件,其中有七成的事件和工人有关,另一些则涉及到受职业经理人们默许的走私行为。 这倒是为nex船团提供了可供借鉴的案例,他们完全可以按照通用银河的方式来管理这颗行星。 “通用银河肯定隐瞒了一些情报,如果每个空港中驻扎的士兵都这么少,他们是不可能有效地管理这颗行星的。”丰塔纳中尉得出了结论,“……算了,这事还是让马林上尉去管。你们几个去下层的生物培养中心看看我们昨天抓住的那东西,别让它轻易死了。” 彼得·伯顿连连点头,转头就跑,冷不防撞在了博尚身上,两人一起跌倒在地面上。麦克尼尔连忙冲上前把他们搀扶起来,用手势示意博尚和他们一起行动,免得其他士兵认为三人要刻意到角落里谈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边走边说,不然他们会怀疑的。”麦克尼尔小声说道。 三人迅速离开走廊,向着不远处的电梯走去。这些供员工和士兵使用的电梯一般都很小,其中只能容纳一两个人。以电梯的所消耗的电力和运行成本来考虑,把电梯设计得这么小当然是不划算的,但通用银河或许还有他们自己的用意。用常人的思维去推测他们的动机,显然只能误入歧途。 电梯抵达了生物培养中心所在的楼层,博尚正打算问些事情,却被旁边的伯顿组织了。在博尚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麦克尼尔启动了作战服内侧的通讯装置,看样子是打算联系自己的战友。 “哦,是麦克尼尔啊。”麦克尼尔面前出现了一个年轻的白人士兵的头部全息投影,这个看起来没超过20岁的年轻人还在吃午餐,他的嘴上还沾着汤汁,顾不得形象,热切地响应着麦克尼尔的呼唤,“有什么事吗?” “生物培养中心的通行密钥今天被人改了,也不知道是谁不想让我们去参观大家流血流汗才抓起来的外星异形怪物。丹尼斯二等兵,你去找管理人员,就说是马林上尉安排的。” “没问题,这事就交给我——” 麦克尼尔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伸出左手指着旁边一间空出的仓库。 “你什么时候学会指使别人办事了?”博尚跟在麦克尼尔身后,脸上还挂着并不似作伪的笑容。 “这可是你自己误会了,我一向很喜欢让别人帮我把一些小事办好,免得我分散精力。昨天我们被派去抓一只小型伐折罗,要不是我救了那孩子一命,他已经死了。趁着他还对我有一点感激,咱们不妨把他的感激利用好。” 三人没有多做寒暄,他们明白各自的目的,并清楚地意识到妨碍他们在危机中拥有更多选择的是情报匮乏和掌握的资源不足。后者或许是他们凭借个人的力量而无法克服的困难,但对于前者,擅长经营人际关系的博尚和伯顿都有自己的心得。 彼得·伯顿把大门关好,又示意其他人关掉可能干扰交流的通讯。 “过不了多久我就得去轰炸他们的工业园区——准确地说,是地面上的食品加工厂。”博尚叹了口气,“这几天我从其他飞行员和舰队上的指挥官那里问出了一些情报,不过我并不确定它们是否有用。” “挑您认为有用的情报。”麦克尼尔摊开双手,无奈地笑了笑。 这可难为了迪迪埃·博尚,他旁敲侧击地打听到的情报确实不少,然而其中相当一部分【重要情报】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居民们来说只不过是常识,另一些则对麦克尼尔和伯顿当前参加的这场战争起不到任何作用。此外,埃贡·舒勒至今下落不明,也为他们的前程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有个大胆的猜想。”沉思许久,博尚终于选定了自己要打出的牌。 “关于这场战争的本质,对?”麦克尼尔似乎完全不感到惊讶。 博尚为麦克尼尔的配合和思维的敏捷而震惊,但他还是继续选择说下去:“就我们目前能够体会到的这些细节,nex船团确实是一个被孤立的移民船团,不仅因为它所象征的地球至上派系和现在的新统合格格不入,更在于2058年还发生过持地球至上思想的新统合军士兵叛乱事件……然而,经过我的分析,我觉得咱们有理由认为真正被孤立的其实是通用银河或者说gaxy船团。” 说罢,博尚在旁边找了一个空木箱子,坐在上面,呼出一口浊气,翘起嘴角的两撇小胡子,等待着麦克尼尔的回答。他相信麦克尼尔能够理解这一切,尤其是那停留在行星另一侧且迟迟参加战斗的【无瑕者】舰队…… “整个新统合的大部分势力集结起来绞杀已经威胁到自身声誉和权力的通用银河,这确实是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麦克尼尔面色凝重,这意味着本来作为友军或起码会在这场冲突中保持中立的通用银河和gaxy船团有朝一日会成为他们的敌人,届时他必须想办法把那些已经被编入军队中的原gaxy船团所属士兵清除掉,“问题是,假设存在这样一个以消灭通用银河为目的的大联盟,那么最初建立联盟的势力是作为通用银河竞争对手的其他巨型企业集团呢,还是潜伏在新统合内部的地球至上派系残余势力?” 一直保持沉默的彼得·伯顿觉得这时该轮到他来发挥作用了。麦克尼尔争取到的时间很有限,而任何在某一段时间内去向可疑的士兵都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总而言之,gaxy船团未来会是我们的敌人,我建议你想办法把那些暂时和我们并肩作战的士兵争取成为我们的盟友。”伯顿怕麦克尼尔纠缠不清,连忙转移了话题,“此外,我们也有新的发现,那就是在索米-3行星首府康提奥工业园区外围的一家地下夜店里,有一个能直接把歌声传递到我们的头脑中的歌手。麦克尼尔,给博尚看一下你拍摄的录像。” 录像本来是麦克尼尔用来应付突发事件的,这份录像记录了从他们进入夜店到离开的全过程——当然,是以麦克尼尔的视角。 “红色的眼睛。”博尚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瞒你们说,最近我在驾驶飞机的时候,偶尔也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人唱歌。起初我还以为是别人在自己的驾驶舱里播放什么音乐时一不小心打开了和我之间的通讯频道……” “nex船团的新统合军士兵的眼睛全都是红色的,我怀疑所有士兵在应征入伍时都经历了某种改造手术。”麦克尼尔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比如说,亚科武中士的眼睛就不是红色的,而他属于的那个gaxy船团据称反而是热衷于人体改造技术的……我们之前见过的那种完全义体化生化人,或许也是存在的。” “这红色的眼睛肯定就是解决危机的钥匙。”博尚郑重地对麦克尼尔说道,“你之前跟我们说,李林警告你要小心有红色眼睛的人……但现在这里全都是这样的家伙。或许,那个制造出这么多【红眼病】的组织或个人才是谜题的答案。” “不一定哪。”旁边的伯顿沮丧地垂下了头,脑袋上那仅剩的一撮金毛也无精打采,“李林提供的情报向来是半真半假,上一次我们从头到尾也没找出那个什么【波塞冬】的罪证。” “我们首先要找出红色眼睛的成因。”麦克尼尔拍了拍手,环视着自己的两名战友,“这个世界的历史——在人类进入太空时代后,许多重大事件都和【歌声】有关。那就是我们的目标,要把这种力量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免得我们成为军队或船团眼中随时可以被丢弃的工具。” 他们恰到好处地结束了讨论,就在麦克尼尔刚刚宣布散会后,之前被麦克尼尔支走前去办事的二等兵丹尼斯忙不迭地向麦克尼尔报告具体情况: “他们说,因为数据库里没有你那个虚拟形象的记录,所以在验证步骤中出了问题。至于密钥呢,好像没有更改,但是因为系统逻辑出错了,所以会弹出密钥错误的提示——” “哎呀,竟然是这么回事。”麦克尼尔佯装懊悔,“当天我确实在调试全息投影,早知道是我自己一时疏忽导致出现这样的笑话,我肯定不会麻烦你去问的。” “没关系,麦克尼尔。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要教我——” “哦,等我把事情办完了,就去找你。”麦克尼尔关闭了通讯,和同伴们离开了仓库,向着生物培养中心走去。那里之前是食品加工厂进行新型食品研究的实验室,现在成为了新统合军用来关押危险生物样本的监狱。最危险的样本自然是那只小型伐折罗, 麦克尼尔打算邀请博尚和他们一同去参观那只伐折罗,或许博尚能从中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博尚拥有和伐折罗交战的记录,麦克尼尔和伯顿见到那种怪物只能选择逃跑。谁也不知道伐折罗最终会进化成什么,更不知道它是否对人类持有某种近似仇恨的敌意。 要是地球人的武器装备升级换代速度还赶不上伐折罗的进化速度,可谓是世上最滑稽的事情。 博尚礼貌地拒绝了麦克尼尔的邀请,他说,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以后我要是参加了进攻某个空港或者高空轨道平台的战斗,我可不能成为把战利品击毁的罪人。”博尚哈哈大笑,两撇小胡子随着他的笑声而上下摆动,“再说,就算咱们可以对外宣称这只是朋友之间的叙旧,但时间太长难免会被人怀疑存在密谋……新统合军内部的叛乱已经够多了,谁也不介意多在怀疑名单上增加一个目标。” “好,等这场叛乱被彻底镇压后,咱们再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对付叫伐折罗的外星异形怪物。”麦克尼尔拍了拍博尚的肩膀,“你去办你的事情……保重。” 彼得·伯顿猛地并拢两腿,靴子的鞋跟碰在一起,敲出了清脆的响声。他向着博尚规规矩矩地敬礼,博尚也一丝不苟地向着二人还礼,随后顺着一旁的小路前往他自己的目的地,远离了麦克尼尔的视线。 “呃……你为什么不把全部情报告诉他?”等到博尚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伯顿才疑惑不解地向着和他并排行走的麦克尼尔问道。两人当着别人的面小声地讨论并不会引起士兵的特别关注,大部分士兵没有心思在意别人的事情。 “……该说的我都说了,难道我有所隐瞒?”麦克尼尔心虚地看了伯顿一眼。 “关键是,那个姑娘好像认识你,或者说把你当成了她认识的人。”伯顿有些紧张,他眼看着生物培养中心的大门已经出现在走廊另一侧,连忙拽住了麦克尼尔,“……你没和博尚解释说你们两个之前真的就从来没见过,即便录像里的你有类似的表态,他说不定真的会认为那只是名字读音的问题。” “伯顿啊,你不会真的以为像博尚先生这样的大人物只在意表面证据?”麦克尼尔笑了,他从作战服的储物栏里拿出一块口香糖,递给了伯顿,“我知道他会理解我没有明说的内容,就像他也不必把全部细节向我说明一样。这也是一种信任。” tbc? OR4-EP1:皇家烟火(14) or4-ep1:皇家烟火(14) 2014年8月,从生态系统崩溃的地球出发的第一支短程移民船队将目标锁定为距离地球约104光年的伊甸行星——位于格隆布里奇34(groobrid 34)双星系统内。无论是麦克尼尔还是伯顿抑或是迪迪埃·博尚,都未能在各自的记忆中找到有关该双星系统内存在宜居行星的任何蛛丝马迹,或许不同的平行世界有着完全不同的演化过程——这是他们唯一能够找到的答案。 为了庆祝人类从灭绝的危机中争取到了时间,地球人(earthlg)将这颗适合居住的类地行星命名为伊甸(eden),并迅速地将其变为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地外殖民地行星。随后,规模更大的星际殖民活动开始了,这种半官方半民间的殖民活动在2030年新across级超长距离移民船团出现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作为那传说中的原始文明的造物,人类有理由接管原本属于原始文明的整个银河系。 不同的移民船团有着不同的文化和传统,不同的背景造就了千差万别的生态和常识。在某一个船团中司空见惯的事情放在另一个船团里说不定是滔天大罪,例如除了gaxy船团以外的大部分移民船团都严格禁止对人类或任何外星人实施完全义体化改造。以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总有一天移民船团之间的差别将超过共性。 移民船团的最终目的是找到完全适合人类生存的新家园并在那里定居,而后当地的居民或许又会在若干年后组织新的移民船团。在找到目的地前,移民船团仍然要在空旷而黑暗的宇宙中继续航行,每时每刻都会面对着巨大的风险。确保移民船团生存下来的最好保证就是更为强大的武力,只不过并不是所有移民船团都有能力建立一支足以保护自身的军队。那些很少参加战争的护航舰队很快堕落得完全依靠雇佣兵作战,以至于他们的存在意义无限接近于零。 不参加战争的移民船团自然会培养出缺乏战斗力的军队,而2040年从伊甸出发的第24支新across级超长距离移民船团nex能够拥有一支【纯种地球人军队】并保持其战斗力,唯一原因便是它时常卷入各类冲突之中——甚至是主动寻找新的战争。索米-3行星发生的叛乱,本就该由gaxy船团自行解决,谁知gaxy船团和通用银河竟然无法解决这些叛军,这成为了nex船团介入的借口:他们担忧叛军的存在威胁航线。 无论nex的目的确实只是保证航线的安全还是想从通用银河手中夺取一颗工业行星,叛军的拼命抵抗却是不容忽视的。尽管新统合军对叛军控制区实施全天候轰炸,叛军仍然没有退缩的意图,更别说因工业园区被毁而丧失战斗力了。更糟糕的是,就在新统合军大张旗鼓地以航空队进行精确打击时,一直留在轨道上的【无瑕者】终于有了行动。 指挥远征军的新统合军指挥官们都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和经验丰富的老滑头,谁也不会相信【无瑕者】舰队会乖乖地留在轨道上、坐视远征军歼灭叛军而不管不顾。但是,【无瑕者】偏偏在远征军倾巢出动去大肆轰炸叛军工业园区时向着他们的舰队和空港发起了袭击,仓促应战且缺乏准备的远征军措手不及,【毗卢】号(nuns piru)战舰和【阿卡】号(nuns akka)战舰都在混战中被击毁,战舰上的军人自然是无一生还。 “……哪个没远见的家伙之前说他们不会进攻的?” 丰塔纳中尉骂骂咧咧地和手下的士兵们赶往空港的停机坪附近,现在轮到他们来扮演的维修工人了。远征军舰队在突袭中承受了不小的损失,为了尽快让受损的宇宙飞船和战斗机恢复正常状态,不光是原本隶属于舰队的士兵和机械师,连从未插手过类似工作的陆战队都被调派到了修理厂去工作。指挥官们不停地强调,数日前的失败只是一起意外。 “记住,我们没有输掉战斗,这是平局。”丰塔纳中尉紧张地叮嘱自己的部下们,“千万不要随便说什么……我们输给了叛军。” “别人怎么看待这场战斗,不取决于我们怎么说,而取决于参谋们怎么记录它。”麦克尼尔招呼伯顿去搬运备用零件,但伯顿根本不想理睬他。高强度体力工作几乎摧毁了他们的思考能力,以至于连乐于在闲暇时考虑一些问题的麦克尼尔也逐渐地放弃了思考。如果他现在有机会休息,只会闭上眼睛、一声不响地躺在地上睡觉。做着这样的工作,任何人都会失去基本的感知能力,变得越来越像机器。 就这一点而言,倘若索米-3行星上的工人都过着类似的日子,他们的叛乱似乎也变得合理了。 丰塔纳中尉动了动鼻子,他想擦掉鼻子上的什么东西,但他那沾满黑色油污的双手让他最终放弃了,“那确实是一种艺术,比如把撤退说成是战略性的转移,然后再夸大一下被歼灭的敌军的总规模……这样一来,即便我们事实上损失惨重,船团也不会处罚直接指挥战争的指挥官。”关于这一点,丰塔纳中尉似乎很有经验,“我猜——随口一说,没什么依据——他们一定会把敌军的损失从至少两艘宇宙战舰开始算起。” 说到这里,众人都不禁叹了一口气。他们没有参加那场战斗,但返回空港内的飞行员们偶尔会管不住自己的嘴。按照飞行员们的说法,【无瑕者】是战斗力不亚于远征军的精锐军队,远非索米-3行星上东拼西凑的叛军或以往作为对手的民兵可比。 有勇猛的士兵和具有天才般思维的指挥官,那还远远不够。这样一支活跃多年的反统合武装力量,必然有着稳定的兵源和装备供应渠道,不然它早已在重重围剿下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谣言往往跑得比真相更快,有关【无瑕者】的援军即将抵达索米-3的传言迅速地席卷了远征军,并带来了不小的恐慌。许多士兵都相信,此前【无瑕者】舰队保持中立的唯一原因是他们那时还没有把远征军舰队完全歼灭的实力,而现在援军即将抵达,这些被派来牵制远征军的先遣舰队自然也没有了继续保存实力的必要。 伯顿深以为然,他多次在休息时询问麦克尼尔的意见,但几乎没有得到正面答复。于是,他决定找一个机会认真地和麦克尼尔讨论一下战争的进展。做俘虏只会让他们的境遇变得更糟,至于战死沙场则是最差的下场了。 “至少在逻辑上,我认为这很有可能是真相。”伯顿仍然对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感到畏惧,心有余悸的他只会选择自己认识的食物。即便如此,他仍然被迫品尝了某些难以下咽的奇怪菜肴,并不得不把一些看起来没什么古怪的菜名加入自己的黑名单中。再这样下去,他的生活估计只会剩下没什么味道的白面包。 “他们如果有援军,早就该到了,不可能会拖延这么长时间……让本来能成为盟友的叛军在远征军的打击下摇摇欲坠。” “哎呀,【无瑕者】毕竟是一个明目张胆地反统合的武装组织,他们的军队也许在整个地球人类文明的分布范围内打游击战。这么做倒是足够灵活了,但是很难获得和新统合正面对抗的实力,而且容易沦为宇宙时代的海盗。” 麦克尼尔吸了一口不知道用什么原料合成的饮料,静静地等待着伯顿说完自己的观点。等到伯顿笑着望向他时,他才小声说道: “伯顿,你来猜一猜,叛军的需求是什么?” “肯定是想要从通用银河或者新统合那里要来一点权利。”伯顿自以为理解了真实情况,“其实,按我的看法,如果通用银河或者gaxy船团主动认输,给他们许下一些不切实际的承诺,说不定这些叛军就立刻放下武器、回去工作了。可惜啊,通用银河连这种假动作都不屑于去做,难怪他们最后没法镇压叛乱。” 端着餐盘的亚科武中士从伯顿身后走过,他明显地听到了伯顿的不当言论,并不由自主地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麦克尼尔本来打算提醒伯顿,一见亚科武中士已经走远了,也没了打搅伯顿那份性质的想法。何必让伯顿以后和亚科武中士相处时多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不愉快呢? “伯顿,一个只打游击的武装组织,竟然能凭借着这么一支舰队和新统合军对抗了8年。他们没有控制任何行星,也没有势力范围,就像游荡在宇宙中的幽灵一样……连宇宙海盗都会定期去某些地方休整呢。”麦克尼尔的暗示比之前更加明显,就差直接点出某些组织的名字了,“那个观点有一定的正确性——【无瑕者】背后有更强大的组织。不然,它甚至没法解决武器装备的消耗问题。” 说罢,麦克尼尔低下头继续吃饭,他最近这几天总是感到饥饿,哪怕之前参加了多次地面战斗也没有类似的体会。思前想后,他把原因归结为缺乏休息——陆战队执行任务时尚且会让士兵轮换出击,而最近他们却片刻不停地给航空队提供服务,看起来远征军舰队的指挥官们完全没把陆战队士兵当人看待。 “我想不通。”良久,伯顿自言自语道,“……那你的意思就是,和新统合存在矛盾的通用银河故意用这么残酷的手段对待它的雇员,以便给【无瑕者】这样的组织提供备用兵员和武器装备?” 年轻的士兵差一点把嘴里嚼着的通心粉全都喷在伯顿的脸上。 “……你赢了,我可想不到这种奇怪的结果。”麦克尼尔笑了,“别忘了,通用银河同新统合之间的矛盾再大,那也是新统合的体系内部的冲突……【无瑕者】干脆要把这东西完全推倒重来。” “喂,如果是我来做决定,假如我得不到那份利益,那别人也别想拿到。”伯顿振振有词地坚持原来的观点,“博弈的原则是什么?争取利益。让第三方势力介入博弈看起来是自杀,但只要这股势力能帮助自身赢得对抗,就算最后分到的利益比预期中的更少,那也是实实在在被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没错,谁都知道把外部势力抗拒在博弈之外会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可再大的蛋糕如果不能被自己吃进嘴里,又有什么用呢?” “也对。”麦克尼尔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顺着伯顿的思路往下讲,“总之,通用银河这个企业集团身上的疑点很多,我仍然认为他们会在这场战争结束后成为我们的敌人。”眼看着餐盘已经空了,没理由和伯顿继续聊天的麦克尼尔缓慢地拿着餐盘站了起来,那意思是等待伯顿吃完后再一同离开。旁边埋头用餐的士兵们被迫狼吞虎咽地享受着这些缺乏味道的食物,他们食用的都是平日索米-3行星空港上的食品加工厂生产给工人吃的饭菜,许多士兵很快就对这种仅存在充饥功能的食物产生了抵触心理,甚至推脱称自己有厌食症。 午餐时间结束后,等待着他们的又是连续8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麦克尼尔被派去协助机械师修理一艘小型运输飞船上的破损部件,他和那些不修边幅的机械师们忙活到了当天的晚上,还没来得及去餐厅,又被其他军官派去修理登陆舱。 “果然,远征军的指挥官们都急躁了。”麦克尼尔接到清单后,只粗略地扫了一眼,便得出了结论。从第一批陆战队士兵进入大气层并建立前哨站后,再多的登陆舱也没有用处,维护或是生产新的登陆舱似乎只会让运输飞船承担额外的损耗。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多余的登陆舱仍然能够发挥作用——突破叛军的防空火力网、直接在叛军重兵把守的要塞和据点附近进行突击作战。慢悠悠地驾驶着运输机、把士兵投送到上空,那是完全不可能的:飞行员和士兵都会成为激光束扫过后留下的灰烬。 连续劳累5日的新统合军士兵们成功地让遭受了一定损失的远征军舰队恢复了活力,到了2059年2月8日,迫切地希望羞辱【无瑕者】的远征军大举进攻,不仅命令航空队和陆战队分别进攻行星地表的不同目标,还准备将远征军舰队集结起来和【无瑕者】进行决战。 2月10日,迈克尔·麦克尼尔奉命跟随丰塔纳中尉进攻一座淡水净化厂,这是削弱叛军战斗力的重要一环。索米-3的地表几乎找不到流动的液态水,所有水资源储藏在冰盖和地下湖泊中。循环利用水资源成为了这颗行星上的生存法则之一,浪费珍贵的淡水和犯罪没什么区别。 “我建议咱们从排水管道进攻。”伯顿想起了之前他们在韩国的经验,“从多个方向夹击叛军,肯定能让他们手忙脚乱。” “完全赞同。”丰塔纳中尉很喜欢这个方案,“不能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地方让我们的士兵成批成批地死在敌人的防线前。” 麦克尼尔对这种常规战斗完全提不起兴趣,一部分原因是他们今天一路上没有遭遇什么像样的抵抗,另一部分原因则是亚科武中士所说的淡水净化厂工人罢工事件始终让他耿耿于怀。连争取15分钟的休息时间都成为奢望,那即便是麦克尼尔也很难设想通用银河究竟在怎样管理它的工人和职员。 头一个找到排水管道并顺着水管钻进去的伯顿很快失望地把前方的情况报告给了自己的战友们。 “里面好像没人。”他不确定地说道,时不时地朝着身旁的麦克尼尔看上一眼,“连个看守机器设备的工人都没有……全搬空了。” 亚科武中士根本不相信,他和几名士兵顺着伯顿所说的方向进入了淡水净化厂,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半个小时之后,参加突袭行动的所有士兵都明白,这座工厂被敌人丢给了他们。 “他们放弃了工厂……见鬼。”麦克尼尔坚持要求亚科武中士先检查工厂内的可疑痕迹,这样他们也好推断叛军撤离的时间和原因,“这地方离康提奥已经很近了,若是康提奥内部的淡水净化厂出现了故障,他们说不定就要依靠这座工厂来保证水资源供应……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无论如何,兵不血刃地拿下一座工厂这件事本就是最大的胜利了。很快,得到通知的丰塔纳中尉率领其余士兵赶到现场,并接管了这座工厂。像往常那样,他们试图通过查阅日志来获取和工厂的上一批控制者有关的情报,然而叛军在占据工厂期间没有做任何记录,这使得以材料作为追溯依据的办法完全失灵了。 “把能搜出来的东西全找过来。”丰塔纳中尉不死心,“这事没办法向马林上尉汇报,她到时候一定又会说,是咱们被叛军吓得不敢前进才导致叛军有机会逃跑的。” 士兵们不得不继续花费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把工厂从头到尾翻了个底朝天,仍然一无所获。麦克尼尔找到了一些疑似宿舍的房间,那地方看起来和他之前在运输船上的住处没什么区别。 “简直是蜂房。”伯顿对这种单人房间的狭窄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这些人就像是工蜂一样,任劳任怨地效忠于他们的主人。” “老兄,工蜂都是雌性。”麦克尼尔提示道。 “哦,那无所谓,反正我相信这地方也有不少女工人。”伯顿没有在意这些细节,“通用银河雇佣和开除员工的时候又不会看性别,他们只会在乎这些员工有没有创造出值得利用的价值。” 士兵们没有找到任何个人物品,倒是在这些【房间】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些涂鸦。显而易见的是,叛军不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会用涂鸦来打发时间的也只有日复一日地在此工作的工人了。有些房间的墙壁上写着一些从《圣经》中摘录出的名言,另一部分墙壁上则涂满了看似鼓励自己继续认真工作的话。 一无所获的麦克尼尔两手空空地把情况汇报给了丰塔纳中尉。 “他们把记录删除得很彻底,没有人能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麦克尼尔总结道,“……更不可能知道他们离开的原因。” “他们肯定不会是逃跑,逃跑一般都是毫无纪律性的。”丰塔纳中尉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做出了判断,“整齐划一地撤退,必然是有其特殊的目的。对了,麦克尼尔上等兵,你怎么想?” “也许叛军只是认为把日渐衰弱的士兵分派到各个据点进行全面而虚弱的防守会让他们失败得更快,这样一来,他们可能会将部队集中在关键据点……甚至是放弃据点,学着【无瑕者】那样打游击。” 这句话刚说出口,麦克尼尔和丰塔纳中尉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慌。随后,两人什么也没说,各自去做他们自己的工作,仿佛这次对话根本没发生一样。 事情的真相在2月11日终于被揭晓,与之一同传来的还有新统合军的全面进攻遭遇惨败的消息。面对着把陆战队和航空队分派到所有战区进行覆盖式打击的敌人,叛军明智地撤出了部分驻扎部队,并把能够活动的作战部队集结起来、有针对性地打击远征军。当新统合军一半以上的士兵在山沟和荒野间打转时,由【无瑕者】舰队和叛军组成的反统合武装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断了远征军通向康提奥工业园区的触角,而后将被围困的远征军陆战队全部歼灭。 在袭击发生后,远征军舰队无力支援,他们原本就打算和【无瑕者】舰队进行决战。发现自己上了当的远征军舰队指挥官们心急如焚,他们想要更快地逃离战场去支援陆战队,但身边却没有可供调动的部队,更不用说【无瑕者】舰队还在紧追不舍。 短短一天之内,新统合军阵亡士兵人数超过1000,直接突破了此前阵亡人数的总和。被敌人的左右开弓式还击打得不敢轻举妄动的新统合军指挥官们终于决定拿出最后的手段——以对付伐折罗的名义申请使用反应弹。 tbc? OR4-EP1:皇家烟火(15) or4-ep1:皇家烟火(15) 偌大的通用银河连一颗工业行星上的叛乱都无法镇压——以前这是nex船团派遣的远征军用来嘲笑gaxy船团的常用语,如今他们的每一句嘲讽都仿佛直接敲打在自己的心上。远征军付出了远比预料中更惨重的代价,倘若他们无法从获得的收益中弥补其损失,nex船团的处境将会变得越来越险恶。无论如何,他们同现今的新统合之间仍然存在着重重矛盾。 许多士兵的尸体直接在交战过程中化为灰烬,而那些被抢救回来的尸体则另有用处。任何资源都必须被船团精打细算地利用,连人的尸体也不例外。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不知会花费多少资源,所有船团的管理人员都迫切地希望从死去的居民身上获得一种补偿。疲惫不堪的陆战队士兵们再次被用作了的劳工,许多士兵不得不前去拼凑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 “我们尊敬地把他们的尸体收集起来,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变成船团和舰队的养料而已。”伯顿为此而唏嘘感叹,“虽然我知道船团有船团的考虑,但这么做对死去的士兵来说实在算不得尊重,更不用说很多人不会接受这种葬礼。” 麦克尼尔没有顾得上和伯顿讨论葬礼中的细节,他暗自为那些不明不白地在战斗中牺牲的同伴们哀悼了几分钟,然后和其他士兵一同将装有尸体的柜子封装好、把柜子抬到运输机上,而后再由这些运输机把尸体送到对应的运输飞船中。等到远征军载誉归来时,他们会让这些为了船团的事业和自由献出生命的战士们做出最后的贡献。 失败的阴影笼罩在士兵们心头,每个士兵都知道前线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便是没有参加战斗的军人也隐约从身旁战友的恐惧和议论中察觉出了蹊跷之处。但是,没有人会公开地讨论失败这个概念,更不用说在战友们面前明目张胆地说【远征军可能会失败】了。他们必须成功,而且没有退路,一旦nex船团输掉这场战争,他们等来的会是新统合的下一记铁拳。 毫无疑问,叛军和【无瑕者】通过种种伪装手段骗过了远征军的侦察,而后放任远征军占领那些次要据点。暂时丢掉这些据点对叛军而言并不是严重的损失,一来若是这些据点仍控制在他们手中则反而会成为新统合军的轰炸目标,二来则是据点必然会随着战斗结果而进行易手。早先麦克尼尔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果不其然,不久后远征军便不得不命令陆战队撤出之前占领的大部分地区,把那些保存完好的工业设施又丢给了叛军。 不过,就此而断言远征军离失败不远,似乎过于武断。事实上,即便远征军刚刚遭逢大败,仍在综合实力上胜过叛军和【无瑕者】,更不用说他们还决定动用本来应该对付外星异形怪物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去攻击这些棘手的敌人。指挥官们担忧伐折罗会随着进化而对反应弹免疫,而他们完全不必在乎叛军和【无瑕者】的死活。 数日后,远征军的指挥官们对各作战部队的下属们声称,新统合军总司令部已经允许他们使用反应弹对付盘踞在索米-3行星的伐折罗——至于这种武器究竟会被用来对付谁,大家心知肚明。 “这下子叛军离毁灭只有一步之遥了。”丰塔纳中尉兴高采烈地在午餐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手下的士兵们,“就算【无瑕者】也有反应弹,那我们也有最后的办法,就是直接瞄准行星上的主要工业园区,到时候谁也别想夺走这颗行星上的宝藏。” 话虽如此,丰塔纳中尉本人看起来并不是很有自信。远征军的态度悄无声息地变化着,正说明他们对胜利的坚定信心已然动摇。从最开始远征军指挥官想要完整地夺取行星上的全部工业园区,到后来开始计划进行有针对性的战略轰炸,再到现在把彻底摧毁全部工业园区作为鱼死网破的挣扎,所做的准备多次出卖了他们内心的恐惧。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远征军最后的杀手锏,要是这些叛军也拥有与之对等的武器,或许远征军就该早日计划着逃跑了。 然而,为了麻痹叛军,远征军仍然下令派遣陆战队按照原计划夺回在此前作战行动中被放弃的部分工业园区。即便因战败而被迫撤退是无奈之举,所有参加战斗的陆战队指挥官仍然受到了责问,马林上尉也不例外。伯顿前去给丰塔纳中尉送战利品时,就亲眼见到马林上尉和丰塔纳中尉在全息影像通话中被一个他不认识的军官骂得灰头土脸。 “我跟你说,你简直想象不出来他们两个当时有多么狼狈!”伯顿后来把这件事转述给了麦克尼尔,“嘿,明明是他们下令让咱们撤退的,结果现在轮到马林上尉去承担【临阵脱逃】的责任了……” “也就是说,到时候我们还得装模作样地去夺回那些被咱们放弃的工业设施。”麦克尼尔正在整理文件,这些档案详细记录着武器装备的使用和消耗情况,后勤部门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依赖数据的真实性。 伯顿只当是麦克尼尔谨慎过头了,他大笑着扛起麦克尼尔身后的破损头盔,把这些从废旧作战服上拆卸下来的部件扔进了一旁用来容纳垃圾的货箱。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转过头来安慰麦克尼尔:“你也太悲观了,现在远征军遭遇了失败……他们应该会尽量避免和叛军交战,然后找个机会把那个什么反应弹往敌人的舰队上发射,战争就结束了。没了那支【无瑕者】舰队,这些叛军只是一些凭着本能反抗我们的普通平民。” 不料,五天之后,远征军竟然真的下令让陆战队发动反攻,这把包括伯顿在内的大部分士兵吓得魂飞魄散。无精打采地转述命令的丰塔纳中尉解释说,削弱叛军的补给系统是一项不容动摇的既定战略,无论何时都该照做。他们的新目标是一座据称正在进行食品改良研究的工厂,侦察人员怀疑叛军正在试图用技术手段来提高食品产量、进而削弱因部分食品加工厂被远征军夺取或炸毁带来的损失。 只有麦克尼尔一脸漠然地接受了命令,他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作战服,并确认各通讯频道功能正常,而后准备去向丰塔纳中尉询问一些细节。然而,当他来到士兵们暂住的这栋建筑门口时,却发现几名士兵正在争吵。 “……怎么回事?”麦克尼尔打开头盔上的面罩,声色俱厉地向着那几名正在打架的士兵呵斥道,“马上又要去战斗了,你们有时间和精力去打架,不如用去对付敌人。” 其中一名参加了斗殴的士兵正是麦克尼尔认识的阿米沙尔·丹尼斯二等兵,他连忙从拥挤的人群中爬出,匆忙地向着麦克尼尔解释道,他们并非是蓄意打架斗殴,而是帮助战友们拦住疑似已经叛变的士兵。 听到这种说法,麦克尼尔来了兴趣。他让其他士兵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那名士兵从最下面拽出来,而后仔细地审视着这张脸。这样的脸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特征,平平无奇的黑色面孔,扔进人群中决不会令麦克尼尔很快地找出来。 “你想叛逃?” “我是被他们放回来的俘虏。”那名黑人士兵小声解释道,“……我不是叛徒。” “胡扯,叛军根本不收留俘虏,就算抓到俘虏多半也会立刻杀掉,他们看待我们就像看待魔鬼一样。”旁边的丹尼斯二等兵大怒,上前踢了那黑人士兵一脚,把他直接踢倒在地。麦克尼尔见状,连忙呼叫旁边的士兵按住那些可能会动手伤人的同伴,他自己毫不犹豫地把丹尼斯二等兵挡在后面,免得这些热血青年又自以为是地伸张正义。 “很好,你是个英雄。”麦克尼尔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愿意从俘虏营里逃出来的士兵都是英雄,你可以离开了,赶快去找长官说明情况。他们不会难为你的。” 麦克尼尔发自内心地不想让士兵们之间产生冲突,他知道这些士兵并不团结,为了争夺战利品和功勋而大打出手的情况也时有发生。想让这样一支军队保持战斗力,最好的办法或许真的如亚科武中士所说——培养士兵那嗜血而好战的冲动,除此之外没什么可行方案。不过,他有这份多余的善心,其他人却并不打算让他做成好事。丹尼斯二等兵怒不可遏地指着灰溜溜地想要逃跑的黑人士兵说道: “你别信他,麦克尼尔……他不是什么英雄,是被那些叛军放回来的!这混账,刚回来就向我们宣传叛军那些荒唐可笑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 没等其他人有下一步动作,麦克尼尔径直举起了手中的步枪,瞄准了那名没有来得及跑出走廊的黑人士兵。 “回到这边来,跟我们解释一下。”麦克尼尔面无表情,“如果你是从俘虏营里逃出来的,我不会怀疑你,因为我们不该让饱受苦难的战友继续受到指责;但是,要是你因为怕死而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和职责、去投靠这些威胁自由和秩序的恶徒,又领了他们的任务回来策反自己的同伴,那我会让你现在就去见上帝。” 面对着同伴的枪口,那名黑人士兵被吓得瘫软在地上,全靠丹尼斯二等兵和其他士兵把他拖到大厅中间。望着那些殷勤的士兵,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不通自己作为一个普通士兵怎么会在这些年轻的新兵中拥有一定程度的威望。 “给你一分钟时间,现在开始计时。”麦克尼尔在作战服内侧的全息投影装置中找到了对应功能,“让我们相信你不是叛徒。” “这场战争,就不该打起来,我们和他们没必要自相残杀。”年轻的黑人士兵壮着胆子开口了,“真的,他们不是什么威胁自由的恶棍,只是些活不下去的可怜人,就像我们一样。” 通过这位名为卡库·史密斯(kaku sith)的黑人士兵的描述,麦克尼尔终于得以了解他一直无从得知的叛军内部情况。长期以来,叛军对于远征军士兵们而言是彻头彻尾的谜团,士兵们只知道这些原本安分守己——或许现在则是无法无天——的工人们忽然集结起来(显然是受到了【无瑕者】的指挥)并彻底摧毁了通用银河在这颗行星上的控制权,转而将行星置于他们自身的管理下。在nex船团和通用银河的宣传中,这些对法律毫无敬畏之心的疯子会不择手段地破坏他们掠夺到的一切,是【21世纪的汪达尔人】。 然而,史密斯二等兵叙述的情况却和宣传中塑造出的印象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他对麦克尼尔解释说,叛军控制下的工厂仍然在昼夜不停地运作,但叛军却不需要派出多余的人手去监督这些实际工作量并没有降低多少的工人。其中的差别并非作为俘虏的史密斯二等兵所能找出的,他只是凭着直觉认为叛军并没有那么阴森恐怖。 “我是认真的,他们只是被迫造反,如果我们选择和他们沟通的话,根本没有必要继续战斗……”见麦克尼尔仍然举着枪,史密斯二等兵急了,“再说,我们现在的境遇和之前的他们相比又有什么区别呢?难道我们不是同样住在窄小的蜂窝一般的隔间中吗?难道我们吃的食物就不是用垃圾合成出来的蛋白块吗?这是个误会……” “我看最大的误会是,他们用暴力手段让通用银河承受了堪称巨大的财产损失。这颗行星上的一切都归属通用银河所有,叛军的行为毫无疑问是公开挑衅法律的犯罪。”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被他们抓起来之后不仅没有受到虐待,反而被友善地对待——这只是因为他们需要像你一样的人来让我们的军队动摇。不就是演戏嘛,这种事连我都能学会。” “说的没错啊。”丹尼斯二等兵帮腔道,“你们这些俘虏看到的东西当然都是他们准备好的。” 史密斯二等兵顿时迷惑了,一时间他也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相。 “不对,不对,那不是能装出来的。”他急切地解释道,“在我们这里,长官把下属当做奴隶一样使唤,下属满怀仇恨地听从命令并随时准备攻击长官……但是,在他们那里,指挥官和管理工厂的职业经理人,他们看着自己的手下时、看着那些听命于自己的下属时,那种眼神……麦克尼尔,去年你参加镇压杰特拉帝人叛乱的时候,不是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吗?是我们的缰绳太紧了,他们喘不过气啊!” 史密斯二等兵还想说些什么,但下一刻,他的脑袋就成了夏日的西瓜——迸出的脑浆和各种混合物喷在旁边的士兵的脸上,把这些能面不改色地杀人的士兵们惊得上蹿下跳。麦克尼尔疑惑地放下枪,正瞧见亚科武中士急匆匆地从楼梯上跑下来,以急躁的口吻说道: “还在等什么?难不成你们想让别人知道你们见过一个从叛军那里跑回来的士兵、听他说了这么多不该出现在军队中的言论?赶紧把他拖走,就说这人是被健身器材砸死的。” 唯唯诺诺的士兵们如释重负地拖着尸体逃离了现场,一旁的麦克尼尔也要跟随他们离开,被亚科武中士及时地拉住了。 “听好了,如果今天是马林上尉从上面走下来并且发现你们聚在这里听一个叛徒谈话……你应该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亚科武中士郑重其事地用双手拍着麦克尼尔的脸颊,“听说你已经续约六年,看来是想当士官了。这条路,我比你熟悉,咱们算是同一类人。要是你还想靠着打仗继续晋升,下一次别这么仁慈。” 说罢,亚科武中士命令麦克尼尔先把地面清理干净,到时候由亚科武中士向丰塔纳中尉汇报他自己伪造的事件经过。逃过一劫的麦克尼尔气喘吁吁地完成了工作,而后穿好作战服前往建筑外的装甲车附近,等待着其他士兵的出现。十几分钟后,马林上尉麾下的全部士兵集结完毕,载有士兵的装甲车马不停蹄地赶往他们的目的地,去对付那些仍然盘踞在工业设施中的叛军。 摧毁和占领更多的视频加工厂能让叛军丧失和远征军抗衡的能力,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相信自己的战斗会为远征军的胜利奠定基础的士兵们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终于暂时地找回了勇猛,他们前赴后继地扑向叛军控制的建筑物和防线,毫不留情地对付那些想象中的敌人。围攻食品加工厂的战斗前后持续了十几个小时,以索米-3行星的当地时间而言,便算是过去了整整一天。 丰塔纳中尉最先攻入建筑内部,但他很快就被叛军的反扑逼迫得狼狈逃跑。 “他们似乎让所有工人都拿起了武器,论规模倒是超过我们了。”丰塔纳中尉没好气地抱怨道,“但是,要是让他们误以为我们不会想办法夺取、而是要直接炸掉生产车间,叛军肯定会动摇并从各个缺口撤回士兵去保护车间……谁愿意执行这个任务?” 中尉一连喊了好几次,也没人主动站出来接受任务。他只好勉为其难地对麦克尼尔说: “……下一次你最好主动一点,不然每回我都得单独把你叫出来。”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从防线上的缺口中钻进了厂区内部,他们立即决定分头行事,由麦克尼尔指挥参加敢死队的士兵攻击生产车间,而伯顿前去破坏冷却塔。对于伯顿的本事,麦克尼尔保留着充分的信心,他听说过伯顿那些堪称传奇的战绩,那对于全世界的特种兵而言都是传说和象征性的符号。 以冷却塔发生的爆炸作为信号,麦克尼尔和两名士兵一同冲入生产车间,首先击毙了留守在车间中的【无瑕者】军官,而后又击毙了赶来支援的疑似叛军监工的士兵。就在他们以为车间中的工人会立刻放下武器时,几十名工人仍然不约而同地冲向战斗发生的地点并对他们展开了凶猛的攻击。被这种预料之外的攻势压制的麦克尼尔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所幸及时从冷却塔逃出的伯顿又用炸药破坏了生产车间的空气净化装置,这才让没来得及穿防护服的工人们四散奔逃。 随着各个生产车间的陷落,整个食品加工厂落入了新统合军的手中。 “咱们总算有一次真实而不是吹嘘的战绩了。”前来检查现场的丰塔纳中尉满意地对参加战斗的士兵们进行了口头表扬,“虽然这二百多名叛军俘虏都是在这里工作的工人,既然他们参加了战斗,那也是叛军的一部分……哈哈,自从这场战争爆发以来,我军还是头一次抓到这么多俘虏。” “长官,我有个建议。”麦克尼尔趁势向着丰塔纳中尉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谁也不知道叛乱还会持续多久,要是这些工业设施在我们双方反复争夺它的过程中彻底变成废墟,到最后我们接收到的也只能是额外的负担。不如让这些俘虏回去继续工作,这样我们至少可以从被占领的工业设施中获得一点好处。” “很不错的想法。”丰塔纳中尉表示赞同,“不过,我还是得向马林上尉说明才行。” 一听到丰塔纳中尉做出这种表态,麦克尼尔马上预感到事情不妙。以马林上尉的强硬作风,恐怕她仍旧会采取更为激进的措施来表明远征军那毫不妥协的态度。 不过,比起随后的发现,这些不足为道的事情反而没人关心了。在搜查工业园区下方的地下室时,负责清理现场的士兵意外地发现了装有成年伐折罗(其特征为红色外壳)的大型培养罐,那状似大堂的地下仓库中总共有12个这样的罐子,其中的伐折罗都被浸泡在某种成分不明的混合液体中。 这回叛军或许又多了一项罪名:勾结外星异形怪物。 tbc? OR4-EP1:皇家烟火(16) or4-ep1:皇家烟火(16) “停。” 迪迪埃·博尚示意身旁的麦克尼尔停止播放录像,并让一旁的伯顿将全息影像录像的背景音频提取出来。这对还没熟悉使用相关设备的伯顿而言无疑是一件难事,但伯顿很快便做到了——也许其中出现了部分失真。这段音频将会成为日后他们用来分析神秘歌声的重点,只有时间能够证明歌声将以怎样的方式成为武器。 “我猜,她所说的是【反抗的意识】。”彼得·伯顿又跑到门外观察了一番,确认没有人路过这里,才慢悠悠地回到室内和自己的同伴们继续讨论那神秘的歌声,“不瞒你们说,我在中东地区前后潜伏了十年,期间见到过无数次针对那些王爷和富豪的抗议,几乎每一次大规模抗议都会留下一些传唱一时的歌曲……在这里,歌曲不仅仅是歌曲,而是代表着反抗的符号。” “这样说来,这个叫薄红的姑娘是叛军的一员?”迪迪埃·博尚不由自主地望着一旁仍然在聚精会神地思考问题的麦克尼尔,“……要是事情果真如此,跟她接触过的麦克尼尔肯定会惹上麻烦的。” 没等麦克尼尔发表观点,伯顿首先站出来表示反对。利用他丰富的经验和依据这些经验做出的推断,伯顿认为这样的姑娘根本没有投靠叛军的必要——他拿自己在中东地区的生活经验作为案例称,相貌稍微出众的女人若是生活在混乱而失去秩序的地区,早就被当地掌握着实权的男人给抓走了,完全没有机会随便在外游荡。 “说不定她是来体验生活的。”伯顿最后做出了总结,“真正在夜店依靠出卖身体谋生的男人和女人是另一种不同的生物……嗯,我是说,你们最好不要和这种人有什么深入的交流。” “首先,在缺乏依据的情况下胡乱猜测别人的身份并不能让我们获得更多有用的情报。”麦克尼尔打断了伯顿滔滔不绝的阐述,“所以,我们现在的任务应该是找出【歌曲作为武器】的原理,或者说这种表述背后的谜题。” “同意。”博尚不慌不忙地退后了几步,给麦克尼尔留出空间,“确实,人是会变的。” 就在他们达成一致意见后不久,博尚便不得不离开房间,他要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只有留在空港待命的飞行员才有机会和陆战队士兵交谈并了解地面战场上的实际情况,这些准确的信息会为航空队的行动提供必要的帮助。此前,麦克尼尔所在的陆战队攻陷了一座疑似进行食品加工改良研究的食品加工厂并俘虏了二百多名被叛军武装起来的工人,经过丰塔纳中尉的劝解和多番说明,马林上尉终于仁慈地决定只处决其中十分之一的工人,而将剩余的俘虏投入工厂继续工作。 在那之后,不敢久留叛军控制区的陆战队士兵们匆忙地返回空港进行修整,而他们获得的另一批重要战利品则成为了航空队和远征军舰队进行下一阶段作战的重要武器。那些载有伐折罗的巨型培养罐,一部分将被远征军舰队保留、成为研究材料;另一部分则会被远征军舰队当做炮弹和登陆舱发射到叛军控制下的索米-3行星首府康提奥,这样一来,那些复苏的伐折罗就会在叛军的控制区大肆破坏并引来它们的外星异形怪物同伴。 远征军舰队的舰长们召开了为时四个小时的会议,讨论实施这一计划的必要性。在场的大部分舰长表示支持,只有【托涅拉】号的舰长富兰中校极力反对把伐折罗培养罐扔到康提奥工业园区的方案。他对同僚据理力争称,且不说一旦大批伐折罗围攻康提奥工业园区将会彻底摧毁这一区域,新统合军从未有过利用外星异形怪物攻击同胞(哪怕是叛军)的先例,要是nex船团以这样不光彩的名字被记录在历史上,将会成为人类文明的耻辱并让日后和人类文明接触的外星人产生更多的戒备。 “你只是怕这么做会让你信奉的神发怒罢了……活在旧时代的大胡子。”用全息投影出席了会议的同僚们嗤笑道。 “我重复一遍,咱们不能用外星异形怪物去屠杀我们的同胞,即便那些同胞现在成为了我们的敌人——还是说,你们打算把异形怪物当成自己的同类?” 众人争执不下,地位和权力相仿的舰长们找不出能够进行最终裁决的大人物,联系nex船团以获得审批又会耽误时间。于是,他们选择用战争开始前的命令作为解读作战方案灵活性的依据,并在接下来长达三个小时的辩论中成功地迫使富兰中校承认【不择手段对付叛军】是写进纲要中的合法策略。 既然富兰中校已经在会议上犯了众怒,他也只有一种方法来表明自己的忠诚:让隶属于这艘战舰的航空队前去执行这一任务。 只有舰长们知道那些装有伐折罗的培养罐会被用作兵器,其余闲杂人等永远也猜不到远征军会想出这样的办法。在【托涅拉】号战舰上,除了舰长富兰中校外,具体负责每一个环节的工作人员都无从了解工作的全貌。有人负责转移巨型培养罐,有人负责修理和临时改造那些登陆舱;有人要把培养罐运送到指定的地点,又有另一批人把这些培养罐送上运输船。最后,仍然是由完全不知情的士兵们控制着运输船驶向离康提奥最近的空港待命。 与此同时,新统合军第45联队战斗序列下最优秀的飞行员们则接到了和预想中截然不同的命令。 “……战略轰炸?”约书亚·康目瞪口呆。 “这是长官的要求。”印度人埃兰戈万少校板着脸,“……真是胡闹,他们本来应该清楚让航空队在这样凶猛的防空火力下去冒险轰炸康提奥会意味着什么。” 或许飞行员们确实相信对叛军工业设施的针对性打击削弱了叛军的战斗力,没有任何人怀疑命令背后的真实用意。埃兰戈万少校额外提醒博尚,千万别随便脱离队伍。博尚自己的性命用不着别人来担忧,他有充足的自保本领,然而他的队伍却很可能因为他的缺席而遭逢大难。 合格的士兵往往无条件地服从命令,哪怕多余的念头都是不必要的。 和往常一样,博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自他投入这场战争以来,他正面迎击过敌人的航空队和宇宙舰队,也攻击过空港,唯独没有参加过针对地表设施的轰炸行动。远征军一直对战略轰炸持有谨慎态度,无非是担心把自己未来的战利品在轰炸中损坏得一干二净罢了。 “附近好像仍然有沙尘暴。”博尚接通了和战友们的通讯,“这么差的能见度,激光武器的杀伤力会被严重削弱。” “乐观一些,敌人的防空火力也会被削弱的。” “那倒是没错……”博尚闷闷不乐地启动了战斗机,一眨眼便离开了空港,进入了外面红褐色的天空中。索米-3几乎每时每刻都被规模惊人的沙尘暴笼罩着,所幸他们平时飞行的高度能够避开这些沙尘暴,但高空气流对战斗机的影响仍然是不可忽视的。哪怕是最熟悉战斗机性能的老飞行员,也可能会因为气流的影响而被敌军击中。 从【托涅拉】号被派遣到空港中的飞行员们走在最前面,中间是体型巨大的运输机,后方则是从旗舰【乌戈】号(nuns ukko)上调派来的第二批护航战斗机群。这种笨重的运输机不如可变形式轰炸机那么灵活,但它们能够一次性地给敌人造成更为恐怖的杀伤。让叛军产生恐惧并放弃和远征军敌对的念头,或许是远征军的指挥官们一直以来从未丢下的想法,只是叛军的顽强抵抗每一次都让他们颜面尽失。 离开空港后不到半个小时,博尚就凭借着他的直觉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f-4,你有没有扫描到奇怪的不明障碍物?” “……没有啊?” 那么,刚才出现在扫描结果中的是什么呢?博尚不死心,他一面继续驾驶战斗机前进,一面把刚才的结果调取出来并要求生成粗略的全息投影。没过多久,机载计算机高速地给出了结果:那是一大群正在空中飞行的伐折罗。 博尚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约书亚·康,但后者完全不认为伐折罗目前对他们有明显的威胁。得益于远征军的相对克制,他们和伐折罗之间很少发生冲突,偶有交战也是以新统合军主动撤退而告终。相反,叛军控制下的空港之前却经常遭受伐折罗袭击,以至于许多士兵都认为叛军做了某些能激怒伐折罗的事情。 正当博尚想要继续解释时,新的命令已经抵达,那是埃兰戈万少校的吩咐:他们需要提前去清理可能影响到轰炸的叛军航空队。 从上个月月初战争爆发以来,叛军尽管仍在顽强抵抗且其战斗意志丝毫不见衰弱,但叛军航空队的实际战斗力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不仅叛军使用的战斗机型号越来越老旧(他们本来也从未使用最新型号),飞行员的技术也变得越来越生疏,有些叛军飞行员甚至不用新统合军开火就已经和友军撞在一起,其结果自然是死路一条。就像博尚总结的那样,如今叛军航空队仍然能垂死挣扎的唯一原因是数量惊人:老旧型号的飞机足够多,临时训练出的蹩脚飞行员也很多。 但是,这种数量上的优势于博尚而言完全是个笑话。没等埃兰戈万少校阻止他,博尚的战斗机像脱缰的离群野马一样疯了一般地冲出了原本计划整齐划一地前进的战斗机护航队,直接一头扎进了前方的叛军战斗机群之中。被打得措手不及的叛军飞行员们只是隐约地意识到有敌人冲了过来,他们凭着本能向着那无法捕捉的目标开火,其结果却是亲眼见证了敌人不慌不忙地躲开他们的攻击并顺便击中了战友驾驶的飞机。 诚如约书亚·康所说,沙尘暴天气下的陆基激光防空武器被严重削弱,以至于叛军的防空火力暂时威胁不到博尚。有了这份保障,博尚终于能够放心大胆地用他自己的办法对付这些叛军,他需要让没怎么经受训练就冒失地充当飞行员的年轻人们明白不自量力的结果。 两名叛军飞行员同时锁定了博尚,他们一面发射导弹进行追踪,一面顺着博尚的战斗机逃跑的轨迹进行预判并用激光武器瞄准。然而,就在他们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那一瞬间,博尚却一头钻进了下方的云层中——准确地说,是沙尘暴——不见踪影。几秒后,导弹的追踪信号也消失了,那些导弹没有捕捉到目标。 “喂,那家伙跑去什么地方了?” “不知道啊。”飞行时间总共没超过50个小时的叛军飞行员无比紧张,“……他怎么会钻进沙尘暴里?那肯定是寻死了。” 茫然失措的叛军飞行员猛然间发现另一批新统合军战斗机正在逼近,他打算呼叫战友进行支援,等待了几秒中都没有得到任何答复,这才发现战友的信号已经消失了。当他还在疑惑是谁造成了这种局面时,他自己也在激光束中化为了灰烬。 “干得好,我就知道你能行。”约书亚·康哈哈大笑,“来,大家把这些不安分守己的牲畜像屠宰牛羊那样干掉!” 博尚的状态并不好,他试图驱动战斗机以最佳性能运作,战斗机能承受得住急转弯时巨大的加速度带来的作用力,他本人还只是血肉之躯。头部缺血让他短暂地成了瞎子,那时能够让他化险为夷的是直觉和习惯——即便这种战斗机的操作方式和博尚驾驶过的任何一种战斗机都截然不同,他从中摸索出了一条类似的道路。曾经的王牌飞行员找回了自己的青春,他的青春正是以赶上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结尾作为终结的。 叛军派来迎击的航空队被远征军尽数歼灭,但临阵指挥作战的埃兰戈万少校却同样发现了令人惊恐万分的新险情。战斗机提供的扫描结果证实一大群伐折罗正在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赶来,虽然没人清楚到底是伐折罗盯上了他们还是这群伐折罗在迁徙路线上恰好撞上他们,倘若双方相遇,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无关紧要,届时等待着新统合军的只会是一场彻底而全面的惨败。 “全体作战人员注意,有伐折罗正在靠近我们。”这时候没人会就埃兰戈万少校那奇怪的口音开玩笑,“……立即执行任务,完毕。” “收到。” “了解。” 对敌军设施进行轰炸不是护航战斗机的任务,这些战斗机的工作是在轰炸结束后保护着大型运输机从伐折罗面前逃离。当然,如果事实最终证明伐折罗的进攻目标就是他们,那么战斗机的驾驶员们或许更应该选择直接丢下笨重的大型运输机、逃离战场。这样一来,他们至少能够保全自己,而不是在毫无胜算的战斗中浪费生命和耗资不菲的战斗机。 既要大规模地杀伤某一区域的敌军又要保证设施的相对完整,最好的办法是发射战术中子弹。这也是全体飞行员的猜测,尽管他们当中没人知道被扔下去的大型炸弹到底是什么。也许那是一些用来规避激光防空武器的集束子母弹、会在即将被击中时瞬间分散成遍布空域的无数小型炸弹和导弹并从四面八方包围目标。 “不用按原路线返回,安全第一。”博尚对战友们说道。 就在这时,他的头脑中忽然莫名其妙地响起了一首歌曲。博尚在他的一生中听过无数歌曲,他很少去主动听那些哀伤和令人忧愁的曲调——相反,麦克尼尔出示给他的录像中倒是有类似的内容。 不知名的语言配上从头到尾只能以悲伤来形容的曲调,连自认为和彼得·伯顿一样乐观的博尚都开始有些抑郁了。他的双手仍然忠实地执行着命令、控制战斗机沿着返回的航线前进,但他的思维已经完全游离于躯体和战场之外。 “……这是什么?” 他听过麦克尼尔叙述经历,尤其是麦克尼尔所说的【意识游离于躯体之外】的感受。原本他以为那是一种在生化人盛行的世界才会出现的感受,想不到现在他也地获得了一份这样的套餐。 也许这只是一种恶劣的玩笑。博尚试着呼叫李林,他从麦克尼尔那里听说李林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如果这是李林制造出的幻觉,那么那个怀抱着恶趣味注视着他们受苦的魔鬼一定会亲自来解释戏法的原理。但是,李林没有出现,博尚的驾驶舱中也没有任何异样。 尽管如此,博尚却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冻结了,现在的他是一座脆弱的雕塑,只需要别人从外面轻轻敲击,就会碎裂成无数掉落在地面上的碎渣。不,那不是石像的碎片,是像细沙一样的精盐——当博尚猛然间发现自己产生了幻觉时,他终于成功地将意识从混沌中拯救出来,并把心思重新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异类代表着格格不入和潜在的风险。博尚决不能让其他人察觉到他的问题,最好让有着同样经历的人主动暴露,他才能从那人所受到的待遇中理智地判断自己应当采取的对策。 “总感觉我们好像犯了个错误。”博尚自言自语,“不过,世上哪里有不犯错误的指挥官呢?” 航空队紧锣密鼓地按照远征军舰队的命令行动时,陆战队也没有清闲下来的机会。离康提奥足足有30多千米远的荒郊野外,马林上尉麾下的陆战队士兵们仍在搜索着据称直接通向康提奥工业园区内部的秘密通道。 “你确定吗?”马林上尉似乎对丰塔纳中尉的情报准确性不是很满意。 “他们说过这里有废弃的地下设施直接连接到康提奥工业园区内部……应该对?”即便隔着头盔用全息投影交流,丰塔纳中尉仍然不敢直视马林上尉,他知道马林上尉的脾气——被马林上尉视为敌人的家伙没有哪一个能在战场上活下来,无论是敌人还是友军。 “那就继续找。” 几乎是在被派去对康提奥进行战略轰炸的航空队出发的同一时间,驻扎在同一空港中的陆战队士兵们也被派往附近,他们的工作是按照此前丰塔纳中尉获取的情报去渗透进入康提奥工业园区内部。夺取行星首府并不会让叛军立刻崩溃,但对于远征军而言则是具有标志性的重大胜利。拿下行星首府,那就意味着秩序重新回到索米-3的日子将为时不远。 秩序意味着一切——不会有试图夺走公民个人财产的叛军四处杀人放火,也不会有异想天开的疯子到处破坏企业的建筑群和据点。那样的生活对原本应该在索米-3居住的公民们而言肯定是幸福的,或者说大部分士兵这样认为。 然而,麦克尼尔已经产生了一些不同的观点。叛军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固然是触犯了法律、必然被严惩,然而那名为通用银河的星际巨型企业在这颗行星上干出的事情却简直比叛军还恶劣,唯一的区别是通用银河不需要动手杀人。他劝说丰塔纳中尉保住那些工人的性命,也是基于某种作怪的同情心。不管怎么说,通用银河把这颗行星治理成这个模样,迎来叛乱也是情理之中。 “歇一阵罢,这地方全是被开发商丢弃的建筑垃圾和施工设备垃圾。”伯顿让麦克尼尔回去休息,他自己留下继续在废墟间挖掘那只存在于丰塔纳中尉的叙述中的秘密通道。从理论上来说,或许对附近进行彻底的扫描就能让通道无所遁形,但扫描设备也可能在电子战中受到欺骗,一味相信纸面上的结果并不明智。 “伯顿,你还记得他们之前说过的——” “记得,杰特拉帝人叛乱嘛。”伯顿叹了一口气,“每次杰特拉帝人叛乱之后,他们就会被剥夺在某些重要行星上的居住权……奇怪,这般地受到歧视,却仍然没能让他们团结起来反抗咱们这些欺压他们的地球人。” “新统合能让这么多同样被那个原始文明创造出来的外星人无比忠诚地为他们卖命,一定有其中的原因。”麦克尼尔笃定地说道,“现在我们看到的东西太少了……我得见识一下把这么多不同的外星人结合成同一个共同体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tbc? OR4-EP1:皇家烟火(17) or4-ep1:皇家烟火(17) 没有人能说得清为什么索米-3行星首府康提奥工业园区内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几只大肆破坏城市的伐折罗,叛军相信那是被远征军从高空轨道扔下来的秘密武器,而远征军方面则坚称是背叛了全人类(以及那些和地球人友好相处的外星人)的叛军试图研究或勾结作为外星异形怪物的伐折罗、以其作为武器对抗试图为索米-3带回自由的新统合军。 伐折罗的出现严重地扰乱了叛军的防线,即便是新统合军也找不出合适的办法来处置伐折罗,更不用说在武器装备上明显占劣势的叛军了。对于叛军而言,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些被远征军用大型登陆舱扔到工业园区中的伐折罗并没有呼唤来更多的同类,倘若成千上万的伐折罗向着康提奥进攻,恐怕就算是伊甸的新统合军联合舰队也没有办法抵抗。 手忙脚乱的叛军还在忙着围攻渗透进入防线后方的伐折罗,浑然不觉另一些敌人也在悄无声息地潜入他们的后方。背叛比任何来自正面的重拳都更加致命,这是麦克尼尔自己吸取到的教训,而他相信叛军没有机会从背叛中得到什么启示了。经过一番近乎地毯式的搜索,陆战队士兵们终于找到了据称被通用银河遗弃的地下设施,并在这些地下设施中找到了通向康提奥的道路。 “这下面的建筑群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看来通用银河在这颗行星上投入的成本实在惊人。”穿过高达几十米的长廊,麦克尼尔对两侧的地下建筑赞不绝口。他以前在nod的控制区见到过类似的建筑,而伯顿则在和g的冲突中同样有着相近的体会。这些庞大而空洞的建筑也许曾经是通用银河的工程师们为了某些伟大的事业而设计出来的,如今却只能躺在荒野之下、沦为无人问津的废墟。 “即便是通用银河也会出现规划失误的。”走在麦克尼尔前面的丰塔纳中尉答道,“这样的例子不少见,比如说在开发行星时一下子投入了超乎想象的资源,结果却发现实际预期收益远远低于原来的估算,于是项目管理人员就只能忍痛中止剩余的开发项目了。” “那可是通用银河啊。”伯顿重复了一遍,“他们怎么会把自己吃下去的东西再吐出来?” “被骗了!”丰塔纳中尉哈哈大笑,“在他们开发索米-3之前,各个渠道提供的情报都显示这颗行星上可能有大量的折跃水晶(fold artz),于是通用银河自然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取行星的所有权并大力开发,谁知道这里其实只有适合制造热核反应燃料的氦元素呢……” 所谓的空间折跃技术,是这个世界的地球人类操纵宇宙飞船进行超光速(ftl)航行的关键科技,并和似乎同样实现的超光速的量子通信技术一样成为了麦克尼尔眼里的黑箱子:连试图理解都成为了奢望。即便如此,缺乏认知并不会让麦克尼尔忽视那些专有名词的重要性,例如他最近才知道伐折罗这种【生物】体内含有折跃水晶——言外之意是,它们能够随时从银河系的一侧折跃到另一侧以响应同伴的呼唤。若非伐折罗自身有着能够威胁到宇宙战舰的战斗力,它们也许早就被人类猎杀得濒临灭绝。 这样说来,索米-3没有被无数的伐折罗淹没,堪称是远征军最大的幸运。 马林上尉统领的陆战队士兵们就这样靠着闲聊和开玩笑来打发时间,他们一刻不停地穿梭在这些高大宏伟而空洞的地下建筑群中,向着康提奥步步逼近。叛军中的【叛徒】知道这条秘密通道的存在,那么叛军中的重要领袖们恐怕也是知情的。如果远征军今日的突袭行动以失败告终,下一次他们再想故伎重演,或许会迎面撞上叛军的防线。因此,马林上尉以她一贯的果决和冷酷,向着所有士兵下了命令: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谁也不许后撤,包括我自己。”马林上尉又在下达通知时补充道,“我们要么共同迎接胜利,要么一同成为尸体。这是为了把这颗行星从残暴的叛军手中拯救出来。” 叛军不是他们的同类,只是一些生着类似样貌的魔鬼——必须让远征军的士兵们相信这一点。 2059年2月18日16点左右(地球太平洋时间),丰塔纳中尉手下的士兵们在检查地下建筑群的排水管道时发现了通向地表的道路。他们谨慎地确认了自己当前所在位置,并惊喜地发现他们就在康提奥工业园区的正下方。 “从这里爬上去,直接进攻叛军的指挥部。”马林上尉十分得意地告诉丰塔纳中尉向上级发送通知,“让航空队和其他陆战队从正面战场配合,我们来瓦解叛军的指挥系统。” “了解,长官。”丰塔纳中尉也露出了笑容,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战争的结束,“把这些叛军的头目全都消灭掉,那些被他们煽动的平民就会放下武器了。” “我得纠正一点,只杀掉那些头目是远远不够的。”不料,马林上尉却对丰塔纳中尉的想法提出了反对意见,“……这些无能又懒惰的垃圾必须认清自己的地位,不然他们以后还会再叛乱的。” “哎呀,您说得对……到底杀死多少人才能让自由回到这颗行星呢?”中尉试探性地问道。 “这颗行星上的常住人口总共有几十万,那么我们处决十万或者二十万参加叛乱的匪徒,总归是合理的,不是吗?”马林上尉对此有着充分的自信,“……我们先杀掉一万人,把他们扔进绞肉机、制作成工业原料,分发给那些还在观望的平民。” 丰塔纳中尉没有辩解的意思,他唯唯诺诺地应付着长官的看法,然后把求援申请发送给了远征军舰队。 18日18点左右,躺在排水管里睡觉的麦克尼尔和伯顿被亚科武中士叫醒了。中士板着脸对他们说,对康提奥工业园区进行总攻的时候到了。 “……等一等,我们难道不应该先想办法削弱他们的战斗力吗?”伯顿被吓得不轻,“再说,【无瑕者】的舰队还在盯着我们。” “不知道为什么,有几只伐折罗闯进了工业园区并对叛军造成了沉重打击,这对我们来说正是最好的机会。”亚科武中士连忙为二人和其他在排水管道中待命的陆战队士兵解释了前因后果,“此外,我们得到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无瑕者】的武装力量创始人以斯拉·本·戴维(ezrael ben david)正在康提奥和叛军的首脑进行会谈。无论他被击毙还是被我们俘虏,对于那些仍然不知悔改的反统合武装力量而言都会是一种震慑。” 一听说敌人的总司令就在康提奥,麦克尼尔一下子来了兴趣。不等别人发号施令,他一溜烟地顺着排水管道冲了出去,谁也别想把他拦住。伯顿一连叫了好几次,都不见麦克尼尔回头,只得手忙脚乱地跟了上去。 起初,麦克尼尔还担心他们的行动被叛军发现。但是,等他从结冰的排水管道钻到地面时,才发现工业园区中已经乱作一团。街道上到处是慌张地逃窜的叛军士兵,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和偶尔从空中掠过的红色身影已经说明了伐折罗的破坏力。和伐折罗保持距离并用杀伤力足够大的武器去攻击它才能将其歼灭,眼下这些伐折罗盘踞在康提奥工业园区内部,叛军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放开手脚对付这群外星异形怪物。 没有人注意到从排水管道中爬出的笨重外来者,这倒是给了麦克尼尔一个机会。他把紧随自己的伯顿拽到地面上,和伯顿一同奔向附近的治安岗哨。那座哨站中空无一人,麦克尼尔用力地冲撞了大门一下,大门便应声而倒。 “咱们必须先有一个计划。”伯顿暗自庆幸他们没有受到叛军追击,不然他们就必须对附近的任何可疑目标进行射击,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躲在这处工业园区中的平民会遇害,“抓住敌人的指挥官,让他们停止抵抗。” “这工业园区中最壮观的建筑是通用银河建设的办公大楼,即便叛军肯定不希望看见那东西继续站在工业园区中耀武扬威,他们也许还是会把类似的建筑当做重要的办公厅。”麦克尼尔迅速锁定了康提奥工业园区中所有原本属于通用银河办公大楼的建筑,“……见鬼,太分散了,凭咱们两个是没法全部攻下来的。” “那就让其他人去帮我们找,我看丰塔纳中尉会很乐意多派一些人手的。”伯顿担心路边的叛军士兵发现他们,仍然不敢从哨站中探出头。 “我信不过那些人,他们的脑袋已经被暴力给弄坏了。在怎样对待被俘虏的敌军指挥官这件事上,我更有经验。”麦克尼尔笑了笑,“……必须让敌人的指挥官下令停止抵抗,才能阻止可能出现的屠杀。来,从最近的大楼开始。” 两人刚走出哨站,迎面撞上了推着手推车从附近路过的叛军士兵。趁着敌人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向着对方开火,将三名叛军士兵全部当场击毙。他顾不得确认尸体的状况,也没有给尸体补上几枪的时间,只是把他们已经被叛军发现的消息告诉了亚科武中士,并提议让丰塔纳中尉派来更多陆战队士兵巩固远征军对这一街区的控制权。 “小心!” 随着伯顿的一声怒吼,拦腰折断的摩天大楼冒着浓烟坠落在离麦克尼尔只有一百多米远的地方,掀起的烟尘和正肆虐的沙尘暴相比也毫不逊色。 “……这条路被堵住了。”麦克尼尔冷静地判断着局势,“如果敌人的首脑死在了伐折罗手里,那咱们就变成笑话了。我敢肯定这些伐折罗是被远征军扔到这里的,只不过他们不敢也不想承认罢了。伯顿,接下来咱们要玩一点高难度项目了。” 彼得·伯顿茫然失措地望着麦克尼尔开始在作战服的辅助下徒手攀爬附近的大楼墙壁,不禁为麦克尼尔的莽撞而担忧。他原把自己当做是更莽撞的那个,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麦克尼尔没遇到类似的场合而已。 “你就放弃,咱们可以选其他路线。” 第二次摔下来的麦克尼尔指着前方被封锁的路线,严肃地对伯顿解释道: “这条道路是附近街区通向上层立交桥的唯一道路,现在它已经被封锁了。如果我们绕道进攻,根本不知道路上会遇到多少叛军——但是,我们可以爬到下层建筑的楼顶,然后再爬到上层立交桥上。” 伯顿咽了一口唾沫,思考着这计划的成功概率。 “行,咱们试一试。”他很快便释然了,“我跟你说,这种事呢,还是我比较在行……” 徒手攀爬到建筑上是根本不可能的,好在作战服中有用于紧急逃生的喷气背包,这些高度压缩的气体能够确保士兵在必要时刻直接冲出重围、飞到更安全的位置。当然,麦克尼尔不打算把这些珍贵的逃生用压缩气体全部用来向上滑行,他只计划在从楼顶前往上层立交桥时才这么做。 下一次,设计这些稀奇古怪的建筑的建筑师们也许最该考虑的是尽可能减少建筑外侧的多余装饰物,能够顺着这些固定装饰物向上攀爬的不仅是小偷,还有战争中的士兵。 凭借着他们眼前这栋建筑外面四处伸出的【树枝】状装饰物,麦克尼尔和伯顿缓慢地向上移动。如果此时这栋建筑物被击中,那他们也只能选择当机立断用喷气背包逃离——这种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两人心惊胆战地攀爬了二十多层楼,喘着粗气确认他们现在的位置离上层立交桥还有多远。 从这里,两人能够以更为直观的方式目击名为伐折罗的外星异形怪物的威胁。畅通无阻地行进在工业园区中的红色怪物轻而易举地破坏着工业园区中的建筑物和叛军的防御设施,而姗姗来迟的远征军航空队反而成为了眼下能够有效地打击伐折罗的唯一军队——他们肯定是不会考虑周边叛军的死活的。 “别看了,我们有更紧要的事情。”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继续向上攀爬,“伐折罗不是我们能对付的敌人。” “这让我感觉很糟糕,就仿佛我对一切完全没有掌控力一样。”伯顿闷声闷气地答道,“真希望人类能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继续发明出对付它们的武器。” “少做梦,多做事。” 麦克尼尔把伯顿数落了一番,打算继续向上攀爬。就在这时,路过窗户的麦克尼尔忽然产生了一探究竟的想法。他想知道这栋建筑里住着什么人、又在叛军治下过着怎样的生活。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右手挂在外面,将身体探向左侧,去观察窗户内的情况。 房间内漆黑一片,麦克尼尔从外面并不能真切地看清。于是,他对房间内部进行了扫描,扫描结果显示有两个大概六七岁的儿童在房间内活动,除此之外没有成年人存在。 “……看来是孤儿。”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算了,等我们消灭了叛军,再考虑这件事。” 惊心动魄的【攀岩】活动总算结束了,两人顺利地抵达了建筑物顶部,并不出意外地等来了丰塔纳中尉的【问候】。中尉先指责两人把棘手的问题扔给战友后就逃之夭夭,但随后又大度地表示,他们两个人的缺席对附近街区的战况其实没有什么显着的影响。 “喂,你们打算去上层,对?”丰塔纳中尉很快地判断出了他们的动向,“……靠近那些通用银河办公大楼的地区,肯定是他们重点布防的要塞。你们两个人直接去进攻他们的指挥部,恐怕是没法活着回来。” “恰恰相反,如果叛军真的像他们声称的那样在乎这座工业园区和其他据点中的平民……他们就会把军队派到各个地区保护他们的支持者。现在看来,他们果真这么做了。”麦克尼尔一面要求伯顿检查附近街区的情况,一面对着长官做汇报,“虽然我弄不清他们到底是真的在乎平民还是说为了博取名声而不顾战事需求,总之这对我们而言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干脆利落地结束了和丰塔纳中尉之间的通讯后,麦克尼尔向着伯顿挥了挥手,示意伯顿准备进行别开生面的短途旅行。 “我从来就没用过类似的东西。” “我倒是用过,可是已经忘了。”麦克尼尔耸了耸肩,“但是呢,我们必须要适应它……” 巨大的冲击力传递到四肢和躯干,身不由己地被向上抬起的麦克尼尔差一点忘记了该怎么在半空中调整身体的姿态,他可不想成为又一个因头部着地而死亡或残疾的新统合军士兵。几秒钟之后,两人已经越过了上层立交桥的高度,在半空中全方位旋转的麦克尼尔和伯顿都被晃得头晕眼花,他们除了按照麦克尼尔事先背下来的步骤转变喷气方向和输出功率之外,已经无法思考更多的事情。 直觉和本能救了麦克尼尔一命,即便他的肠胃都在翻滚,麦克尼尔仍然在撞击地面之前准确地利用气体做好了缓冲,这才以较为轻微的力度以背部和地面接触。伯顿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本人仰面朝下摔在离麦克尼尔有十几米远的地方,过了好一阵也没能爬起来。麦克尼尔担心伯顿被摔晕了,连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老兄,你要是还活着,马上回复我的通讯信息——” 另一侧传来的是接连不断的呕吐声,约持续了十几秒。在那之后,彼得·伯顿才虚弱地说道: “跟这个比起来,跳伞简直是幼儿园水准的考验。” “但是,这在未来时代是每个士兵都必须掌握的生存技能。”麦克尼尔一板一眼地说道,他上前把伯顿搀扶起来,绕过上层立交桥上那些无人的货车(也许是叛军逃跑时留下的),和伯顿沿着通向通用银河办公大楼的方向继续前进,“我开始学这个的时候,已经六十岁了。” “哇,那你简直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英雄哪。”伯顿大呼小叫,“虽然我没活到六十岁,但你要是想让我在六十岁的时候学着怎么用这个,那还不如直接把我宰了——唉,不提这个了。” 伐折罗袭击工业园区时,叛军说不定还在转运重要物资。结果,叛军的指挥官在权衡利弊后将保护这座工业园区中的平民放在更为优先的位置上,而让士兵们抛下手头的工作去疏散平民并对付入侵的伐折罗。其结果则是工业园区在面临着新统合军的里外夹攻时变得无比脆弱,从四面八方攻入城市的陆战队和毫不留情地剥夺了叛军制空权的航空队已经掌控了战场的局势。 也许并不是所有叛军士兵都去救援平民了,至少麦克尼尔眼前这个在看守货车的叛军士兵没有离开。在伯顿轻车熟路地绕到对方身后并把敌人打翻在地后,麦克尼尔快速上前夺走了叛军士兵的武器,而后打开扬声器问道: “这座工业园区已经没救了,我军把它夺回只是时间问题。把你们的首领躲藏的位置告诉我,我会考虑让你活着——” 或许是麦克尼尔疏忽大意,只被伯顿钳制着上半身的叛军士兵抬起腿朝着麦克尼尔踢了过去,被早有准备的麦克尼尔躲了过去。暴怒的麦克尼尔抽出链锯砍断了叛军士兵的两条大腿,把残肢扔到一旁,以一种连伯顿听了都感到毛骨悚然的声音宣布: “你让我很失望……我是真心想让你活下来的,但你自己想去见上帝。” 隔着一层防护服,链锯切割肌肉和骨骼时的震颤并不会让麦克尼尔产生更多的反感。他只是在屠宰一些被叫做人的牲口而已,人和人的差别永远都比人和牲畜之间的差别更大。 在把不断挣扎的叛军士兵的头颅也锯了下来之后,麦克尼尔笑着把那脑袋扔给了伯顿,让伯顿把头盔打开。 “我也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伯顿一面撬开头盔一面和麦克尼尔开着玩笑,“那【无瑕者】还有那个本·大卫一定给了他们——” 伯顿的后半句话塞在了喉咙里,麦克尼尔见他忽然不说话了,疑惑地催促伯顿继续说。 彼得·伯顿像是被吓坏了一样,将那头颅从上层立交桥的边缘扔了下去。 “你把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的脑袋给砍了下来,麦克尼尔。”伯顿还在发抖,“……别看我,你都说了,咱们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走,走!” tbc? OR4-EP1:皇家烟火(18) or4-ep1:皇家烟火(18) 康提奥工业园区是通用银河设立在索米-3行星的最大工业基地,也是通用银河武装其雇佣兵和gaxy船团麾下新统合军的重要资源宝库:凭借着从索米-3提取的氦元素,那些先进的热核反应发动机才能恰到好处地派上用场。星际殖民时代的巨型星际企业时刻需要强而有力的武装力量来保护它的权益,尤其是当星际运输产业受到了太空海盗和企业竞争对手的威胁时,雇佣兵就成为了这些企业用来保障自身安全的唯一武器——谁也不能指望每时每刻都要镇压叛乱的新统合军去帮助他们解决问题。 不仅是星际企业了解这个关键,移民船团当然也知道怎样更好地从危机中获得让船团发展壮大的资源。这些资源可以让处于航行中的移民船团具有更强的抗风险能力,也能使得幸运地找到宜居行星的船团建立起足够强大的殖民地、摆脱伊甸的新统合的控制。这一次是nex船团抓住了机会,企图夺取通用银河的资源;即便没有他们出现在索米-3,其他船团或是通用银河的竞争对手也会这么做的。 作为的代价的,则是索米-3上所有的居民。 通用银河把康提奥工业园区建设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巨型堡垒,并巧妙地利用索米-3的地形将整个工业园区以交通公路等地面基础设施分为截然不同的两大部分。上层是属于通用银河的职业经理人的管理机构,这些出生并成长于gaxy船团的人们受着通用银河的恩惠,心安理得地来到这偏远而荒芜的陌生世界,代替他们的雇主统治着行星上成千上万的居民。下层则是一般工业设施和普通居民区,留在这里的居民都是当地的工人,也有一些是暂住于此的访客——后者通常会迅速地离开,不会在此久留。 根据亚科武中士的说法,索米-3过去似乎也曾经爆发过针对通用银河的叛乱,但来自其他工业园区的叛军要么被驻扎在附近的新统合军迅速歼灭,要么就是在进攻康提奥工业园区的路上遭遇毁灭性打击而失去抵抗能力。发生在康提奥工业园区内部的叛乱则从未成功过,这是通用银河之前每一次都能成功地镇压叛乱的保障。 “也就是说,叛军这一次取得胜利完全要归功于他们埋伏在通用银河内部的间谍帮助他们夺取了康提奥的控制权。”麦克尼尔气喘吁吁地向前奔跑着,他离那栋有着通用银河标志的建筑物越来越近,而【无瑕者】的首脑就藏在那里,“……长官,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通用银河的职业经理人参加叛军。” “我也不清楚,他们或许有自己的想法。”亚科武中士停留在下层,他正在帮助丰塔纳中尉阻击试图攻入附近街区的叛军,“……等一阵再联系,敌人又扑上来了。” “明白,祝您好运。”麦克尼尔结束了通讯,抬起头和身旁的彼得·伯顿继续前进。上层的叛军士兵很少,或许大部分叛军士兵都被派往附近去救援平民了(这些平民当中大部分是工人和企业职员家属)。偶尔有几个体型庞大而笨重的杰特拉帝人看守着重要的道路,他们很不幸地成为了麦克尼尔用来检测枪法的道具。 新统合军第45联队——这个番号下包含一个作为航空队的航空联队和一个作为陆战队的战斗团——攻入康提奥工业园区整整五个小时之后,激烈的战斗仍然在继续着。此前被远征军扔进康提奥工业园区的伐折罗并不是远征军的重点攻击目标,指挥官们希望让它们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作用,直到叛军的失败已经成为定局后,远征军才会考虑对付这些被他们利用的外星异形怪物。 大约有十几股来自不同作战部队的士兵进入了康提奥工业园区上层,并不约而同地朝着原本属于通用银河而现今成了叛军指挥中心的办公大楼前进。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威胁,叛军试图将士兵集结到通向上层建筑区的几个主要出入口并封锁全部直达电梯,但许多远征军陆战队士兵效仿麦克尼尔等人的高难度动作、从下层建筑区的高层建筑顶部利用喷气背包冲进上层建筑区,从而让叛军的阻击行动变成了泡影。叛军没有喷气背包,自然没法效仿远征军的危险举动。 彼得·伯顿停下来询问麦克尼尔的意见,他本来以为麦克尼尔仍然会想办法绕道从建筑物后方进攻,不料麦克尼尔一反常态地打算直接从办公大楼前方的广场穿过、冲进建筑内部。 “叛军现在只是在拖延时间,我们得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们已经没有预备队了。”麦克尼尔兴奋地解说着自己的计划,直到他发现伯顿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时,才略显担忧地补充了几句,“……老兄,别和我说你在中东没有干过类似的事情,咱们是同类。” “也对。”伯顿迟钝地笑了,“但是,就算同样是把别人的脑袋砍下来,不同的脑袋在我心目中的分量还是有差别的。” “这都是叛军害的,是他们让这些还没成年的孩子加入战斗。”麦克尼尔一口咬定这一点,这是他必须坚信的事实,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只有这么想才能令他说服自己,“虽然杀掉这些孩子对我们而言无疑是残忍的,但为了不让叛军把更多孩子送进战场,我们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冷酷一些。” 马林上尉向着士兵们发送了一条命令,打断了麦克尼尔和伯顿的闲聊。这条命令的内容是要求前往上层建筑区的士兵们协助航空队消灭上层建筑区边缘的防空激光炮。这些防空激光炮不仅可以用来对付战斗机和进入大气层内的宇宙战舰,还能用来直接攻击出现在康提奥工业园区外侧的地面部队。眼下航空队和陆战队各司其职对付叛军,密切的配合是确保成功的关键。 但是,麦克尼尔无视了命令,而告诉伯顿按原计划去抓捕叛军的首脑。 两人穿过空无一人的广场,向着半敞开的大门奔去。广场上的景观让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吃惊,因为两人竟然在缺乏氧气且低温的索米-3看到了灌木丛和喷泉。这些景观被良好地保护在用以控制气压和气温的装置中,就像博物馆里的展览品。 “为了重现这样的场景,他们肯定花费了不少心思。”伯顿赞不绝口,“等咱们有机会坐上同样的位置,也要想办法建造同样的广场。” “太浪费资金了。”麦克尼尔谨慎地观察着上方所有可能出现狙击手的窗口,直到他确认自己暂时安全后,才告诉伯顿准备进入一楼大厅,“我是认真的,在这颗行星上,每一滴水都非常宝贵,浪费水资源就是犯罪……可他们居然要制造一个喷泉,实在是奢侈。” 伯顿刚打算冲进一楼大厅,却见到几名全副武装的叛军士兵推开那扇半掩的门、从办公大楼中冲了出来。他大叫一声,以便引起麦克尼尔的警惕,而后当机立断举起步枪对准敌人开始扫射。不知是这些叛军士兵出门前忘了观察外面的情况还是根本不相信远征军会这么快地打到指挥中心附近,毫无准备的叛军士兵像被镰刀割下的麦穗一样齐刷刷地倒在血泊中,几乎堵塞了通向建筑物内部的道路。 这几声枪响无疑是向建筑物内部的叛军进行示威,同时也会让可能滞留在建筑内的叛军指挥官们警觉并逃跑。容不得片刻耽搁,麦克尼尔拨开那些堵在门前的尸体,冲进了大厅。现在,他和伯顿身处这栋建筑物的气闸中,必须要等待必要的安全处理步骤结束后才能入内。 “……我有点不耐烦了。”仅仅过了半分钟,伯顿就开始抱怨,“把里面的闸门炸开。” “那这座建筑说不定就没法被咱们的长官们顺利接收了,他们或许不会愿意终日穿着作战服办公。” 处理步骤结束了,内侧的气闸大门缓缓开启。紧张到了极点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双双举起步枪瞄准前方,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或许下一刻就会有手榴弹从另一侧被甩进气闸内。又或者,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叛军士兵会凶神恶煞地扑上来把他们撕成碎片。 什么都没有发生,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堆满了各种生活垃圾的空荡荡的大厅。大厅的墙壁上贴着各种标语和那面奇怪的黑色旗帜,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些洋溢着乐观的涂鸦。这或许是一种新的艺术,而麦克尼尔目前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它。 “楼顶有停机坪,到时候叛军的头目只会从那里逃跑。”麦克尼尔对整栋建筑进行扫描以得到更准确的楼层结构,“咱们直接去顶楼,把他们唯一的逃生通道堵死。” “同意。”伯顿不时左右观望着,“不过,万一他们选择从下方逃跑,那么抓住叛军首脑的功劳就和我们无缘了。” “即便如此,我们也还是第一批攻入敌军指挥中心的士兵。”麦克尼尔哈哈大笑,“历史只会记住第一名的,或许有时候会捎带第二名。” 两人有说有笑地缓解着紧张情绪,冷不防一个只穿着半套作战服而没戴头盔的叛军士兵从前面的走廊中钻出。在那人大喊大叫之前,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把他当场击毙,而后立即停止了说笑,和伯顿冲进了这名叛军士兵出现的走廊。 走廊另一侧的景象把两人惊呆了,数百名穿着破烂衣服、脸色黑黄的平民挤在已经被撤掉了全部地面设施的会议厅中,小型会议厅中有十几名没有携带任何武装的叛军士兵正在忙碌着。麦克尼尔不用想也知道,这群残暴的叛军恐怕正在折磨不愿意听从他们管理的平民。 “举起手来,叛军女士和先生们,你们已经被战无不胜的新统合军包围了。”麦克尼尔打开了扬声器,这一次他祈祷自己不要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停止你们手头的全部工作并趴在地上表示顺从,这样我们也许会考虑让你们活着离开。” 有一名叛军士兵不信邪,丢下手里的工具(麦克尼尔只隐约看清是钳子和剪刀)奔向麦克尼尔,被一旁的伯顿当即击毙。见到远征军士兵这般果断,其他手中没有武器的叛军士兵只得按照麦克尼尔的吩咐表示愿意投降。 “……抓紧时间,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伯顿叮嘱麦克尼尔,“而且,我感觉他们正在调动这栋建筑内的士兵来围攻我们。” “我只说几句话,不会耽误时间的。”麦克尼尔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又打开了扬声器,“……公民们,我很荣幸地通知你们,自由终于回到了这颗行星!尽管你们在叛军的暴力和恐吓下过着痛苦而艰难的生活,新统合军没有忘记你们所承受的苦难,现在是时候……” 他不经意地看着这些平民的脸,从几百种不同的表情中没有发现半点表示喜悦的要素。会议厅内安静得可怕,只有麦克尼尔一个人在高谈阔论,几百名躲在角落里的平民木然地注视着这个诗兴大发的远征军士兵,脸上挂着整齐划一的惶恐和呆滞。 “……喂,这是什么态度?”麦克尼尔有些恼火了,“连半点反应也没有……我倒不是说要求你们跳起来欢呼,但我们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解救你们,你们怎么——” “你可别说了,我猜他们说不定得上了那个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伯顿连忙拽着麦克尼尔逃离了会议厅,“你为什么要管他们呢?咱们现在的身份只是来这里打仗的士兵,和他们之间又没交集。” 刚跑出几步远,麦克尼尔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几十种不同的痛哭声,有人还悲痛地喊着那被击毙的叛军士兵的名字,期间夹杂着【新统合滚出索米】的怒骂。他心情沉重地和伯顿一同沿着楼梯向上攀爬,思索着到底该用怎样一种心态对待这些被叛军裹挟的平民。 现在,麦克尼尔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建筑内的叛军士兵不在少数,只不过大部分士兵可能都像刚才他和伯顿遇到的那些士兵一样变着花样折磨平民。显然,叛军指挥官恐怕要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劝说自己的属下停止发泄。一想到这一层,麦克尼尔对叛军的鄙视不由得又深了一步。连士兵都约束不好、只会到处破坏和发泄的军队,纵然其叛乱有着无比正当的理由,也必然以失败告终。 “小心,上面有脚步声。”伯顿最先发现了敌情。 “看来,我们要改变路线了。”麦克尼尔立即和伯顿向着离他们最近的另一段楼梯奔去,并成功地继续向上攀爬了4层楼,但他们很快又遭遇了从上方跑下来的叛军士兵。等到两人打算继续切换路线时,已经有叛军士兵的身影从走廊的另一侧晃过。如临大敌的麦克尼尔连忙向着身后的楼梯上层扔了一颗手榴弹,而后推着伯顿冲进前方的走廊,又向着走廊拐角处投掷了另一颗手榴弹。两声沉闷的爆炸过后,冲进烟雾的麦克尼尔踩着残肢断臂和气息奄奄的敌人前进,心无旁骛地向着他心中唯一有价值的目标前进。 他们还是晚了一步。无意中从窗口旁发现有一架运输机正在驶离办公大楼的麦克尼尔知道,以斯拉·本·戴维已经离开了这里。或许跟着那位和新统合为敌的领袖一同撤退的还有叛军的首脑,这些善于煽动别人代替他们去送死的专家当然更珍惜自己的性命。 “……这下咱们的情况好像不太妙。”彼得·伯顿叫苦不迭,“目标都逃跑了,我们自己却被困在这里。” “还有机会。”麦克尼尔坚定地说道,“马上把情况告诉丰塔纳中尉,他既然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肯定会有所准备的。在友军抵达这里之前,我们的工作就是在建筑内四处逃窜。” 往回跑只会让叛军把他们抓住,于是麦克尼尔决定仍然按照原计划向楼顶前进。似乎是因为重要人物已经逃离使得这栋建筑物变得不再那么关乎叛军的胜败,前来追击麦克尼尔和伯顿的叛军士兵人数也减少了许多。几分钟后,疲惫不堪的两人连滚带爬地闯进了顶层,迎接他们的既没有叛军士兵也没有想象中的大人物,只有满地的电子产品垃圾。毫无疑问,叛军的首脑在逃走前销毁了全部证据。 不过,现在就断言他们此行一无所获,实在为时过早。麦克尼尔不知道叛军究竟会动用多少士兵来抓他们,只顾和伯顿到处乱跑,却在顶楼的角落里撞见了一个戴着眼镜、身穿一套简朴的黑色运动服的白人青年。会穿着这种衣服在叛军的指挥中心内闲逛的家伙不会是普通人,麦克尼尔也是这么想的——他和伯顿齐心协力地把那名青年抓住,并试图从对方口中逼问情报。 由于担心一不小心把重要人物打死或打伤会让他们受到处分,麦克尼尔不敢随便使用暴力。 “伯顿,把他的长相和上级给出的情报中指挥叛乱的头目对比一下。” “没问题……哦,找到他了。”彼得·伯顿这下子发自内心地为他们两人的成果而感到高兴,“杜兰德·布鲁尔(durand bruel),是他们这个什么【索米自由领地安全理事会】(the security uncil of suoen free territory)的成员,这是叛军在发动叛乱期间于这颗行星上发布的告示中提到过的。” “好极了,这样我们至少抓到了一个有价值的目标。”麦克尼尔用步枪拍了拍青年的脸,“听好了,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保持沉默,我们没兴趣听你宣传那些荒诞而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你不想闭嘴结果招来了你的手下,说不定我们会因为优先考虑逃命而把你先给枪毙。” “历史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审判。”让麦克尼尔惊讶的是,青年毫无惧色,只是冷笑着面对两名抓捕自己的远征军士兵。 这等泰然自若反而让麦克尼尔感到难堪,他希望看到对方垂死挣扎时那为了求生而不择手段甚至是出卖信仰和理想时——无论是否是真实的——那种丑陋而令人捧腹大笑的神态。既然布鲁尔完全不吃这一套,他也没必要刻意地折磨对方,只是叫伯顿把俘虏先绑好,而后带着他们此行唯一的战利品迅速地转移。 接下来的二十多分钟对于麦克尼尔和伯顿而言无比煎熬,面对着叛军士兵的搜捕,他们不得不在各个楼层间四处逃窜,偶尔和叛军发生交火。一心想着把他们抓到的俘虏交给远征军的麦克尼尔唯恐布鲁尔在交火中丧命,每次都告诉伯顿尽快逃离战场而不是和叛军士兵继续纠缠。 二十分钟后,传入麦克尼尔耳中的并不是丰塔纳中尉一贯轻佻、慵懒的沉闷声音,而是马林上尉那冷酷的追问: “把你们的坐标告诉我,我们现在已经抵达了敌人的指挥中心附近。” 麦克尼尔自认倒霉,他早就该料到丰塔纳中尉肯定会向马林上尉申请,而马林上尉本人又不可能放过这么大的功勋。这下他们抓获杜兰德·布鲁尔的功劳全都落在了马林上尉头上,留给他们两个的说不定只有象征性的口头表彰。不妨把事情设想得更糟糕一些:连口头表彰也不会有,反倒是他们会因为不听指挥而接受处分。 “……是,长官。” 马林上尉抵达现场的速度比他们预想中的更快,不到五分钟,全副武装的马林上尉便已经带着三十多名士兵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长官,尽管我们试图抢在敌人的首脑逃跑之前把他们抓住,那些人跑得实在太快,以至于我们根本没找到机会——不过,至少还有一个人没来得及逃跑。”麦克尼尔把被他和伯顿五花大绑的杜兰德·布鲁尔推了出去,“此外,这栋建筑物内有不少疑似被叛军收押的平民,我们得尽快把他们全部解救出来。” 果然不出麦克尼尔所料,马林上尉一面命令属下把俘虏带走,一面漫不经心地答复道: “……要不是你们提前进攻这里以至于引起了叛军的警觉,恐怕他们的首领不会这么快就逃跑。算了,这里的事情和你们没关系……你们最好赶快回到下层建筑区,那里的叛军还在顽强抵抗。” tbc? OR4-EP1:皇家烟火(19) or4-ep1:皇家烟火(19) 即便位于康提奥工业园区上层建筑区中心地带的指挥中心已经被新统合军控制,叛军仍然顽强地抵抗远征军的入侵,仿佛指挥机构被摧毁对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战斗发生在工业园区的各个角落,除了少数已经被远征军完全控制的阵地外,没有哪一处街区是真正安全的。 雄心勃勃的远征军指挥官们终于得到了把他们的野心和计划付诸实践的机会,在他们动用手中的权力来调动工业园区中的资源和设备之前,先要确保工业园区能够尽可能完好地被他们夺回。当然,那些潜在的不稳定因素必须被彻底清除,纵使远征军确实需要足够的人手来保证工业园区的正常运行,他们并不介意趁着这个机会消灭一些可能和叛军有关的闲散人员。 战斗接近尾声,远征军的航空队终于重新将注意力转向了仍在工业园区中肆虐的外星异形怪物,并尽可能地将它们驱赶到工业园区外围。与此同时,陆战队士兵们按照长官的命令,逐一搜索下层建筑区的住宅,将躲藏在里面的平民全部集中到远征军指定的建筑中。 “长官,我们在康提奥工业园区的地下发现了一些研究设施……和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用来研究伐折罗的设施似乎是相同的。”丰塔纳中尉一板一眼地向着马林上尉报告,他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不会在任何程序上留给别人用来攻讦和指责他的机会,“此外,附近街区的平民已经被我们成功地集中起来,大概有一千多人。” 加布里埃拉·马林-塞拉诺上尉和丰塔纳中尉在用大型装甲车改建成的流动指挥车中统计着附近各个作战单位发送的消息,而后将不同的消息进行对比并从中找出可能存在的失真。他们占领的叛军指挥中心已经被远征军舰队接管,于是马林上尉不得不返回下层建筑区并和之前留守此地的同僚并肩作战。在她眼中,地下的研究设施说不定又是这些叛军用伐折罗当做兵器的证据,到时候就让远征军舰队的指挥官们去商议妥善的处理办法;倒是这些滞留在工业园区内的平民,对于远征军而言反而比任何可以形容的敌人还要棘手。 到目前为止,由于索米-3行星上的食品加工厂普遍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而远征军当初又错误地估计了平定叛乱所需的时间,以至于勉强恢复运作的食品加工厂仅能供应新统合军士兵的补给。要是让远征军再养活这么多平民,他们的士兵就只能在饥饿中作战。 “……这可难办了。”马林上尉隐约察觉到了事实,“叛军把因为战争而受到影响的平民全都集中收留到了康提奥工业园区,以至于我们一旦夺回这里,就要被动地接收全部平民。” “出发之前,船团方面似乎说过允许指挥官灵活地处理现场情况。”丰塔纳中尉提议道,“再说,就算出现了意外,我们也可以把责任推给通用银河,反正他们之前做的事情已经让我们有了可以借鉴的标准。” “看来我们这一次的想法是相同的。”马林上尉似乎对丰塔纳中尉的识相感到非常满意,“这些受到叛军庇护的平民只不过是叛军的预备役而已,他们随时可能拿起武器继续对抗我们、威胁广大公民的自由。但是,把他们全都宰了又可能让船团惹上麻烦……那就取一个中立的办法,以勾结叛军的名义,用对待犯下反人类罪的罪犯的办法,把这些平民当中的男性全部处决。” “哦——啊?”懒散地应付着长官的丰塔纳中尉顿时大吃一惊,他扭曲着面孔,艰难地反问道:“……长官,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这么做的依据是什么呢?” 他立即就为自己的莽撞而后悔了,仅从这一句话,丰塔纳中尉便能够推断出马林上尉本人在下达这个命令时或多或少地掺杂了一点个人情绪,而他最不该做的就是追究其中的缘由。刨根问底有时候会给当事人招来意想不到的祸患。 所幸,马林上尉没有把矛头指向丰塔纳中尉本人。沉默了片刻后,青年女军官严肃地回答道: “毫无疑问,男性普遍崇拜暴力……他们的存在本身象征着犯罪和不稳定,把这些人解决掉对我们完全掌控这颗行星只会有好处。” 也许是害怕自己的得力助手胡思乱想,马林上尉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没说你。” “我不是说这个,我其实想知道剩下的人到底该被怎么处置。”丰塔纳中尉尴尬而紧张地立正站好,片刻不敢疏忽,“要让剩下的女性平民全部进入工厂来维持工业园区的运作吗?” “在我看来,她们有更好的去处。”马林上尉漫不经心地答复着,“这些愿意自降身价把自己和一群暴力罪犯、无能而缺乏思考能力的垃圾人口结成同盟的奴隶也只配得到奴隶的下场,或许通用银河开设的黑市会很乐意接收更多的廉价劳动力。恢复工业园区的运作要等到叛军被彻底消灭后再考虑,现在我们只需要保证包括食品加工厂在内的基本设施的正常运行。” 丰塔纳中尉虚心地接受了长官的命令,然后将其中的部分词汇略加修改后才敢把命令继续传达到下属作战单位。接到命令的士兵们大多一头雾水,他们弄不懂这条指令背后的真实含义,但又不能违抗长官的指示。毕竟,士兵需要做的不是思考,而是执行。 其中一种简便的方式是利用检疫设施中对一部分外星人无害而对地球人致命的气体环境来高效地消灭这些被俘虏的平民,这么做不仅可以节约弹药,还能在相当程度上销毁证据。 然而,远征军并不清楚康提奥工业园区中是否还有能够正常运作的检疫设施,他们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继续进行搜索。只有那些对工业园区内部环境相当熟悉的叛军——准确地说,是已经投靠了远征军的前叛军指挥官——才能帮助他们以最短的时间达成目的。 战斗刚打响时,计划以最快速度夺取工业园区并消灭叛军首脑和【无瑕者】武装力量指挥官的远征军没有考虑去保护这些内应,直到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倒向了远征军,他们这时才想起来把合适的报酬支付给那些向他们出卖了重要情报的内应。虽说把内应趁乱灭口能够免去很多麻烦,但以后或许就不会有人愿意和他们合作了。 在下层建筑区被丰塔纳中尉派去保护内应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在一座用来储存物资的地下仓库中找到了一个愿意为他们指路的叛军指挥官,这是一个比他们两人略矮一些的光头中年男子,名叫格雷戈里·谢苗诺维奇·纳巴托夫(egregori sionovich nabatov),在叛军中担负着管理康提奥工业园区生产的重要任务。 “你们找到他了吗?”丰塔纳中尉每隔几分钟就要追问一次,把麦克尼尔弄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他本人。”伯顿将附近的全息影像实时转播给了丰塔纳中尉,“……像吗?” “错不了,他就是那天和我在夜店谈判的人,看来他是因为自己的行径败露而被叛军追杀,所以会才躲在这地方。”丰塔纳中尉告诉他们尽快返回,“带着他到关押平民的地方集合。” 迈克尔·麦克尼尔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瑟瑟发抖的纳巴托夫。听到麦克尼尔自称是新统合军的士兵,不知被什么吓得魂不附体的纳巴托夫马上恢复了正常。 “需要我做些什么?” “一切听从我们的指示。”麦克尼尔决定先把这名内应带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找机会去探索地下的研究设施。以叛军的综合实力而言,他们恐怕没有研究伐折罗的能力,那么这些研究设施有极大概率是通用银河遗留下来的,只不过它们恰好被叛军发现并按照原来的方式继续运作而已。 护送着内应的两名士兵挑选了一条较为安全的道路,这处街区远离正在和航空队交战的伐折罗,且附近的街道也全部落入了远征军的掌控之中。步行了将近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远征军用来临时关押当地平民的地上仓库,并把这名立下了大功的内应交给了丰塔纳中尉。 就算是用更加苛刻的标准来评估,远征军的胜利也离不开纳巴托夫提供的情报。被通用银河和后来的叛军打造成了堡垒的康提奥工业园区在纳巴托夫的内部情报面前毫无秘密可言,大部分细节都被远征军了解得一清二楚,这还要归功于纳巴托夫的特殊岗位——他是负责维持工业园区在战争期间正常运作的主要管理人员,叛军之中也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座工业园区。 “好久不见,纳巴托夫先生。”穿着全套作战服、只摘掉了头盔的丰塔纳中尉冷漠地伸出右手和对方握了握手以示尊重,“我们会遵守承诺:保证您的人身安全,并在我们夺回这颗行星后委任您继续管理康提奥工业园区。” “实在是万分感谢——” “哦,还有一件事。”望着一旁被远征军士兵关在货架里的那些平民,丰塔纳中尉却故意地提高了音量,“现在我们需要使用一下工业园区里的检疫设施,但是大家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找到,而叛军指挥中心里的数据又基本被他们给删除了……还是得依靠您本人的记忆才行。” 这下就算不用别人解释,这些平民也知道纳巴托夫已经叛变了。一时间,仓库中充满了各种难以言表的唾骂声,面黄肌瘦的平民用他们的思维所能想象出的一切难听的词汇表达对纳巴托夫的鄙夷和不满。面对着山呼海啸一般的斥责,纳巴托夫无言以对,他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只是战战兢兢地把对应的位置报告给了丰塔纳中尉。 暂时没有任务的麦克尼尔和伯顿行走在关押平民的货架两侧,这些原本被通用银河设计用来保管重要货物的货架现在成了最好的天然监狱。突然,麦克尼尔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即便那人没戴眼镜也没有穿着象征着研究人员身份的标志性的白大褂,麦克尼尔仍然凭着直觉断定,这就是至今仍未和他们取得联系的埃贡·舒勒。 “伯顿,舒勒教授好像就在这些平民当中。” 彼得·伯顿起先只当是麦克尼尔胡言乱语,他经不住麦克尼尔三番五次催促,终于抬起头向着疑似关押舒勒的货架望了一眼,结果自然令他大吃一惊。 “还真的是他!……天哪,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没和我们联系了。”伯顿被吓得不轻,他小声地和麦克尼尔讨论着怎么把埃贡·舒勒解救出来,“原来他参加了叛军……” 和远征军并肩作战这么久,麦克尼尔完全清楚远征军会用何等手段对付叛军和一切同叛军有关的人物,哪怕是那些因主客观原因而滞留索米-3的平民也会被他们视为叛军的一部分。他正打算找出一个合理的借口以便把舒勒带出去,一旁的丰塔纳中尉却在此时戴上了头盔并单独通知麦克尼尔说: “再过一会,我会让你们把这些平民当中的男性全部带走,你知道该把他们送到哪里。” 如果人群中没有那个疑似舒勒的光头青年男子,麦克尼尔说不定会立刻质疑命令的合理性,比如声称直接武断而粗暴地处决平民会留下把柄,又或者是就马林上尉只打算处决全部男性这一点来挑动丰塔纳中尉和其他男军官的不满,但他现在一心考虑着把很可能马上丧命的舒勒救出来,根本无心反驳。 木然地接受了命令的麦克尼尔和伯顿配合着其他士兵将平民中的全部男性驱赶到了走廊上,准备把他们送到密封车库中准备好的大卡车中。让这些平民在没穿防护服的情况下直接出门也不失为一种直截了当的手段,只不过那样一来远征军事后就要额外花费心思去处理堆积在街道上的僵硬尸体,这显然不是远征军的指挥官们愿意见到的场面。 还没走出几步,无精打采地迈着沉重的步子跟随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一同前往车库的士兵们便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粗暴的吼声: “你这家伙又不是残疾人,怎么走路的姿势像是骨折了一样?要不要让我真的把你打成骨折?” 众人一听这声音,都知道是麦克尼尔又发火了。果然,回过头观察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士兵们不出所料地眼见麦克尼尔从人群中揪出一个戴着眼镜的光头青年、把那人直接推到了旁边的储物间中。紧随麦克尼尔身后的彼得·伯顿看样子打算阻止他,但他使尽了力气也没法把麦克尼尔向后拖拽,反而被麦克尼尔带着一同进入了储物间。 望着麦克尼尔消失在死角处,士兵们各个感慨。 “麦克尼尔最近好像有点不高兴。”其中一名士兵叹了一口气。 “那还用说?”阿米沙尔·丹尼斯二等兵连忙向着旁边的战友解释起了前因后果,“我跟你们讲,他是头一个杀进叛军指挥中心的士兵,还亲手抓获了叛军的一名领袖,结果他却被长官以不听指挥为由给直接赶了出来,而且也没有任何人提到他的功绩……别管他,他现在肯定正生气呢!” 听到丹尼斯二等兵这样解释,其他士兵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太不公平了!”另一名士兵同情地把头转回来,“……说句心里话,马林上尉这回做的确实不对。” 拿长官发泄是自寻死路,拿被俘虏的叛军重要领袖去发泄又可能铸成大错,于是像麦克尼尔这样的普通士兵也只能在被俘的平民身上发泄怒火了。每一名士兵对他的处境都深有体会,也许麦克尼尔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不同的是他们或许永远也没机会像麦克尼尔那样表现得出色。 如果把根本不可能有能力报复回来的平民打得骨断筋折、头破血流就能让自己的心情变好,这些手中掌握着暴力的士兵和军官们当然不会放过如此廉价的机会。 然而,所有人都猜错了。麦克尼尔不仅没有对那个被他揪出来平民饱以老拳,反而立即把掉在地上的眼镜递给了那个穿着破烂上衣的光头青年。 “抱歉,舒勒教授,我只能用这种办法来避免他们怀疑我。”麦克尼尔打开头盔面罩,快速而简短地说了几句话,“您在过去的一个月里究竟在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们把我忘了呢,麦克尼尔。”舒勒笑了笑,他满脸的黑泥和灰尘无疑是告诉麦克尼尔,舒勒在过去的一个多月中的日子十分煎熬,“在这里,我的工作是负责帮助他们研究一种代号叫做【维克多】(victor)的外星异形怪物。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对这东西一无所知,而且我也没怎么关注过生物学……幸好这种怪物的活动规律和生物学关系不大。” “【维克多】?”后知后觉的伯顿很快意识到那是其他组织给伐折罗的代号,“我们这里把它们叫做伐折罗。” “好了,等到情况稳定下来之后,我们再叙旧也不迟。”麦克尼尔已经找出了一个成熟的方案,“舒勒教授,如果你现在有能够让你摆脱嫌疑的身份,就可以直接把这个身份公布给来到这里的远征军。如果没有的话,我会想办法让你处于我们两个人的监视之下……其他的地方都不安全。远征军不仅不会对叛军手下留情,还要使用一切他们认为合理的手段去打击那些追随叛军的普通公民。” 这对麦克尼尔和舒勒来说都是赌博。诚如麦克尼尔所说,远征军甚至不会放过那些没参加战斗的平民,如果舒勒想要凭借自己没有服务于叛军这一点来获得宽恕,那当然是痴人说梦——更不用说舒勒自称之前被叛军强迫研究被称为伐折罗的外星异形怪物。 等等,假如远征军的指挥官们还保持着清醒,他们应该知道对技术人员网开一面。 “快一点,麦克尼尔。”伯顿焦急地观望着外面的走廊,“……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不是这房间里没有全息监控装置,咱们现在就会被他们怀疑。” “要不,我现在带着你去找丰塔纳中尉,就说你是我认识的朋友而且还在通用银河工作。”麦克尼尔也知道他们应当时刻小心,但他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舒勒被人拉出去枪毙或者送进毒气室,“……这办法怎么样?” “不行,叛乱发生时投靠叛军的通用银河职业经理人、员工实在是太多了,连那个纳巴托夫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虽说他现在又回到我们这边了。”伯顿马上否定了麦克尼尔的提议,“我猜,远征军到处杀人的时候根本不在乎被他们杀死的叛军或平民以前到底是不是通用银河的员工,反正这些人【现在】不是了。如果你想凭着这一点保护舒勒教授,不仅舒勒教授必死无疑,你自己也要倒霉。” “那还是让我自己去试试。”没等麦克尼尔发话,舒勒却拿定了主意,“看样子你们也是自身难保,对?那么,赶快把你们自己的事情办好,不用管我。” 既然舒勒坚持自己找出一条生路,唯恐被马林上尉或是其他人怀疑的麦克尼尔也只得答应下来。片刻过后,摆好了余怒未消的面容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大踏步地走向车库,去陪同那些战友们一起押送要被处决的平民。 麻烦被士兵们送走了,但军官之间的争论才刚刚开始。丰塔纳中尉轻而易举地在不经意的闲聊中把马林上尉的命令解释给了同僚们听,许多军官闻言后勃然大怒,都认为马林上尉存在严重的偏见。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指挥官,我猜她提拔下属的标准不是看能力而是看性别!”几名军官各自表达着对马林上尉的不满,“……见鬼,我们得找个机会把这种靠着亲戚的庇护才当上指挥官的败类给清除掉。” 丰塔纳中尉会心一笑,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眼高于顶而从未在乎下属看法的长官,除非其能力足以比肩伟人,否则总有一天会被自己昔日鄙视的小人物教训。 “长官,我们抓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亚科武中士急匆匆地跑到丰塔纳中尉面前,向着他报告,“他说自己有一些情报要提供给我们。” “有意思,让他过来。”丰塔纳中尉点了点头,“我们现在不缺情报贩子,多几个也无所谓。” 两分钟之后,一名比丰塔纳中尉还高的光头青年男子不紧不慢地迈着小步出现在了大厅尽头。隔着很远,他便向着丰塔纳中尉说道: “把能够直接和你们船团取得联系的指挥官叫来,你没有资格听我汇报。这是关系到两个船团的大事。” 这等态度让丰塔纳中尉不得不小心谨慎地应对,他已然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危险。nex船团迟早会因为这一次军事行动而和gaxy船团、通用银河产生冲突,但不应该是现在。 “请问您是——” 光头青年忽然加快了脚步,转眼间来到了丰塔纳中尉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全副武装的军官。一旁的士兵害怕此人打算行凶,纷纷把枪口对准了奇怪的光头青年,但这并未让对方变得和颜悦色。 “gaxy船团【v计划】项目规划执行总监,埃贡·舒勒。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您的长官,让他们同时向通用银河还有我们船团确认一下。” 确认?不可能有人去确认的,谁也不想让gaxy船团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不到半个小时,来自远征军舰队指挥官们的代表就毕恭毕敬地把疑似高级研究人员的光头青年带走了,留下丰塔纳中尉继续处理马林上尉丢给他的烂摊子。 tbc? OR4-EP1:皇家烟火(20) or4-ep1:皇家烟火(20) 叛军首脑们在跟随【无瑕者】的领袖本·戴维撤离时,从康提奥工业园区原通用银河办公大楼内的设备上清除了大部分资料,但仍有一些资料因叛军一时疏忽而被保留下来,另有类似纳巴托夫一样的倒戈者凭借自己的记忆复原了部分情报,这才使得远征军对于妥善地管理这颗即将成为战利品的行星又多了一份自信。 不过,即便倒戈的内应使出百般手段向着远征军表示他们的忠诚,这些人提供的事实反而令部分远征军指挥官对通用银河原本采取的管理方式产生了怀疑。无论是格雷戈里·纳巴托夫这样的内应还是亚科武中士这样的前gaxy船团军人转述的内容,都向着远征军指挥官们清楚无误地表明了一个重要事实:通用银河以无比残忍和恐怖的措施控制着这颗行星,从而导致了叛乱的发生。 由于伊甸的新统合以各种法令限制高度依赖人工智能的全自动化生产线的应用,即使是通用银河这样在新统合的经济体系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巨型星际企业也只能依赖雇佣更多的工人并提高工作强度、延长工作时间来获取更多的利润,倘若他们停止这种竞争,则通用银河的巨头地位就会立刻被它的竞争对手取代。于是,从2051年开始,一系列恶性竞争使得这些巨型星际企业的雇员们被迫面临着越来越恶劣的生存状况——他们的生活无法摆脱这些企业。 “总而言之,通用银河需要在各个方面节约成本并提高其实际收益。如果收益抵不上他们开出的空头支票,说不定通用银河套牢在各大金融机构里的资金就危险了。”坐在楼梯上和麦克尼尔一起吃着午饭的伯顿仍然絮絮叨叨地转述着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谁也不在乎消息的真实性,“所以,他们的愿望是让所有雇员都以最好的状态工作,如果雇员能力不足或因客观原因而失去了部分工作能力,就会被立刻以各种理由开除。” “这么做根本不划算。”麦克尼尔还在回想着那些在检疫设施的毒气中化为一滩不明混合物的平民,他发自内心地相信那些人是无辜的,但他全然没有胆量去劝说长官停止这种疯狂的行径;即便长官同意了,地位更高的其他远征军指挥官说不定也不会赞成。这样乏味而令他颇感折磨的工作持续了将近一天,他们的任务便是一次又一次地押送着几十名平民去检疫设施,而麦克尼尔也只有在闲暇的时候才能抽身和伯顿计划着下一步的打算。 既然舒勒想要让麦克尼尔放心,麦克尼尔本人也不会为舒勒的处境而担惊受怕。他的担忧并不会让舒勒的境遇好转或恶化,各司其职才是他们的本职。 “……随便开除员工,那么通用银河每年不知道要支付多少赔偿金。” “恰恰相反,他们一分钱都不用支付,而且员工还要反过来给通用银河支付违约金。”伯顿拍了拍不明就里的麦克尼尔的脑袋,哈哈大笑,“麦克尼尔,这方面你着实是外行了……比如说我,我现在就有多种方法让一家企业既能迅速地开除员工又能逼迫员工反过来向企业支付违约金,前提是这家企业从最初开始雇佣员工时就做好最周密的设计。老弟,我相信通用银河比我更专业,那些职业经理人和人力资源管理部门的专家比咱们两个懂得多。” “行,你说得对,毕竟你是专家。”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把干涩的土豆泥塞进嘴里,“但是,通用银河难道不是能直接干预新统合决策的那几家星际企业之一吗?如果说禁止人工智能开发的这一条禁令带来了这么多的衍生问题,为什么他们不直接让新统合废除这条禁令呢?” “因为禁令本来就是这些企业商讨出的办法……”伯顿若有所思,“你也看到【无瑕者】的本事了,他们能在新统合军的围追堵截下建立并保持一支强大的宇宙舰队,而且持续作战了将近十年。如果新统合没有在其管辖范围内停止使用人工智能,那么类似【无瑕者】这样的叛军也许就有机会直接瓦解新统合的中枢。说到底,通用银河肯定是赞成禁令的,因为他们也会害怕叛军利用人工智能去掀翻他们。” 或许伯顿的解释更加接近真相,但麦克尼尔则只会认为做出决定的决策者堪称无能——没有把握应对技术带来的挑战,只得以扼杀技术进步作为最后的抵抗。 “喂,你们最好快一点。”丰塔纳中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今天咱们要是不能完成指标,大家明天也别想休息了。” 所谓的指标就是某支作战部队在当天应该处决的平民数量,至于选择什么办法,那要看指挥官本人的意见。用检疫设施把平民批量地消灭是最方便也最安全、最清洁的手段,抢先控制了检疫设施的马林上尉和其他军官自然就成了同僚们羡慕和嫉妒的对象,而剩下的军官们只得让手下的士兵把康提奥工业园区中居住的平民拖到大街上冻死、窒息而死或者是在室内将其枪决,又或者是用链锯砍掉那些人的脑袋。 有些指挥官提出了反对意见,但远征军的各位舰长们不约而同地强调把配合叛军的平民尽快清理掉才能让康提奥工业园区恢复原本的秩序。除了被派去抓捕和处决平民的士兵外,还有另一些士兵的工作是探索康提奥工业园区地下的研究设施,另有一些士兵负责保卫被远征军在激战中击毙的伐折罗的尸体。毫无疑问,地下研究设施又是一个用来研究伐折罗的据点,再加上最近谣传远征军找到了一个曾今在该研究所工作的研究人员,或许这些伐折罗的尸体很快就会成为新的研究材料。 那是麦克尼尔稍后要争取的工作,这样他们才有机会和舒勒见面并交换情报、保持队伍的完整。在那之前,他必须忠实地执行长官的命令,把康提奥工业园区中的平民尽可能快速地消灭。 不过,或许是之前埃贡·舒勒的出现让远征军怀疑他们可能真的无意中处决了某些既没有参加叛军也没来得及逃离的原通用银河或gaxy船团技术人员,到了大规模处决仍在进行着的第二天,远征军额外增添了一道程序:让已经投靠了远征军并接受远征军保护的内应们对被俘的平民进行筛查。这样一来,远征军就能抢救出那些有足够利用价值的重要人物。 不必说,帮着马林上尉筛查平民的当然是被麦克尼尔找到的纳巴托夫了。作为一个来自gaxy船团的管理人员,他在自己的体内植入了多种电子设备,这些设备能够确保他将重要的记忆直接复现在自己眼前。类似的改造手术在其他船团却是被禁止的,nex船团也不例外。 “这家伙的脑袋就是个活体数据库啊。”丰塔纳中尉满意地把下一批平民送到纳巴托夫眼前,让他根据图像对比来确认身份。安排完手头的工作后,正打算找个角落休息一阵的丰塔纳中尉发现麦克尼尔带着伯顿向他跑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麦克尼尔不会打算继续做这么清闲的工作,“……又来了?你啊,既然这么想让自己忙起来,不如去帮技术人员维修工厂里的设备。” “那根本不是我能做的工作……”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解释着,“听说这座工业园区的地下还有一座研究伐折罗的研究所,那么咱们不如申请把之前留在空港的那只伐折罗送到这里来,也方便远征军集中管理这些危险而珍贵的研究样本。” “好主意,我现在就去申请……说不定,你们等到送完这一批平民之后,就可以坐着运输机回空港了。”说到这里,丰塔纳中尉又额外和麦克尼尔提到了一个令后者不由自主地感到喜悦的好消息,“对了,今天早上富兰中校来附近视察,那时候你们不在……我把你们两个的战果向他汇报了,他当时就说,肯定要为率先攻入敌军指挥中心的士兵申请应有的奖励。” 麦克尼尔哆嗦了一下,歪歪扭扭地把右手举起来,向着丰塔纳中尉表示敬意。 “多谢。” “……你们别误会了,那份奖励对我这种军官来说不重要,但对你们而言却可能是让生活好转一些的重要机遇。”丰塔纳中尉咧开嘴笑了,那油腻的头发看起来也变得顺眼多了,“这一次确实是上尉做的不对……当然啦,如果上尉不是打算独吞功劳而是要分给我一部分,那我也许会改变想法的。不用谢我,下一次你们也许就没这么好运了。” 就算丰塔纳中尉这么卖力地证明自己没有主动性,麦克尼尔和伯顿还是要为长官的袒护而感激。伯顿甚至对丰塔纳中尉说,假如丰塔纳中尉需要通过扳倒上司才能晋升,那他十分愿意提供用来污蔑的伪证。谢过了丰塔纳中尉的举手之劳后,麦克尼尔和伯顿回到关押平民的仓库中,正遇见纳巴托夫和一名平民扭打在一起,旁边的士兵则以事不关己的态度漠然地注视着两人像在泥浆里打滚的猪一样翻来覆去地滚着。 “……把他枪毙!”纳巴托夫时不时地喊着,“他杀了通用银河派来的经理,从里到外都是个反贼——” 旁边的士兵本来不打算介入这场冲突,但他们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完全坐视不管可能会让路过的马林上尉产生反感,这才不情愿地上前把两人分开并控制住了那名和纳巴托夫扭打在一起的中年男子。那名嘴角流血的平民冷笑着对纳巴托夫说道: “……你不是也这么做了吗?嗯?叛乱刚发生,你发现局势无法控制,就杀了自己的上级而后投靠叛军;现在你知道叛军赢不了,又想把跟你一样只求自保的人都安上蓄意叛乱的罪名……” 纳巴托夫勃然大怒,他心虚地四处张望,没有看到路过的军官,于是冲过去朝着被士兵抓住的中年男子拳打脚踢,口中不住地骂着: “谁是想要自保的懦夫?是你们——我不是为了自保,我是要骗取他们的信任、获取更多的情报,好让咱们的远征军早日收复这颗行星……” 那被纳巴托夫痛打的中年男子朝着地上吐出两颗牙齿,又口齿不清地反驳道: “闭嘴,你跟我有什么区别?要不要我把你写的那篇题目叫《自由事业的伟大战士和旗手本·戴维》的文章念出来给他们听听——” 这下可把纳巴托夫吓得不轻,他忽然脚下打滑,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眼见周围都是普通士兵,如释重负的纳巴托夫狼狈地爬了起来,正巧见到之前把他从地下室里救出来的麦克尼尔站在一旁,便声色俱厉地指着那大放厥词的中年男子吼道: “快点把他宰了!他在胡扯,你们别相信他——” “您冷静些!”伯顿把纳巴托夫推了回去,用眼神暗示麦克尼尔,“……我们不能那么做,不过您要是这么想看着他去死,倒是可以跟我们一起参观检疫设施。” 格雷戈里·纳巴托夫终于恢复了平静,他接受了士兵们的建议,决定跟随押送这一批平民去检疫设施的士兵一同前往。 解决了事态的麦克尼尔和伯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现场,来到了用来运送平民的运输车附近,并和站在运输车外的战友打了招呼。 “老兄,今天我实在是有点无聊,想练练开车。” “没问题,随便你怎么做都行,只要别把车开进大坑里就好。”本来负责开车的士兵笑了笑,立即把自己的工作扔给了麦克尼尔,而后欢呼雀跃着去找同伴聊天了。 彼得·伯顿拉开了车门,让麦克尼尔先上车,他自己紧随其后并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别瞒着我,我看得出你想干什么。”伯顿翻出了一根电子烟,“和你一样,我也觉得这些平民只是被逼无奈,他们不应该就这么像野狗一样地死掉。你想把一些渣滓送到地狱陪他们,对不对?” “我们做不了什么,伯顿,什么都做不了。”麦克尼尔闭上了眼睛,良久又重新睁开,眼中的景物也清晰了不少,“……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即便是只活着、什么都不做也会让我恶心。” “我得提醒你,要是这个叛徒死了,马林上尉肯定会生气的。” 麦克尼尔不再答话,和伯顿等待着其他士兵的到来。待到士兵们押送着平民进入运输车后,麦克尼尔一声不响地驾驶着运输车驶向目的地。这一次的短途旅行和之前的唯一差异是车上多了一名乘客,他正要去见识一下远征军怎样高效地处决那些给他添了麻烦的敌人。 “你们做这份工作,肯定很辛苦?”挤在驾驶室里的纳巴托夫显得很热情,“哎呀,这些败类实在是不让人放心,最终还得麻烦你们去浪费时间把他们给处理掉……” “时间总归都是要被浪费掉的,既然都是浪费,我们也没必要去纠结以什么形式浪费。”伯顿翻来覆去地说着同一段话,“不过,您难道就不担心您的这些【前同事】揭发您吗?” “这可用不着你们来担心了。”纳巴托夫得意地说道,“谁是从一开始就想要叛乱、谁是真正为了求生,我是一清二楚的。哎呀,就算是后者,也是没有意志的懦夫,他们真该学学那些在叛军面前战斗到最后一刻的经理们……向一群懦弱、无能、懒惰的低等人类妥协,简直是耻辱。” 一路上,纳巴托夫半自言自语地和两人讨论着叛乱前后的一些细节,而麦克尼尔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完全是伯顿在和对方周旋。等到运输车抵达了检疫设施后,便由其他士兵将被押送的平民送往消毒设施,而麦克尼尔和伯顿则带着纳巴托夫前往更适合观看【消毒过程】的房间。 “若是在下面观看,效果很不好。”伯顿忙不迭地向着纳巴托夫介绍这里的情况,“……小心一点。” 对某些外星人无害的气体到了地球人身上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毒药,有些能够让地球人中毒而死,有些则能够产生十分恐怖的腐蚀。这些危险的气体被谨慎地储藏在对应的设备内,而用来制备气体的液体原料相对而言没有受到那么严格管理。只要看守这里的工人没有失足跌落到反应池中,他们就不必担心自己会有生命危险。 格雷戈里·纳巴托夫在麦克尼尔和伯顿的引路下来到了反应池附近,穿过反应池上方的狭窄小路,他们就能够抵达从上方近距离地观察消毒设施房间内部景象的观察室。 “……走在这种地方要格外小心……我先去前面看看。”走在最前面的伯顿撇下这句话,径直向前跑去,看样子是去调整观察室的房间布置了。因为即将目睹敌人被处决而心满意足的纳巴托夫浑然不觉他身后的麦克尼尔停下了脚步,只顾着自己向前走,直到前方传来异常的机械转动声时,他也没有意识到等待着他的将会是什么。 道路忽然中断了,前方的可伸缩式狭窄桥梁被收回到了另一侧。出现在纳巴托夫面前的是能够把他在短时间内腐蚀得什么都不剩的剧毒液体。 “这是……” “纳巴托夫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站在后方的麦克尼尔抽出了链锯,“您刚才说,参加和指挥叛乱的是一群懦弱、无能、懒惰的低等人类,那曾经跟他们共事甚至写了一篇文章去吹捧他们的领袖的您,又算得上是什么东西?” 凭格雷戈里·纳巴托夫用尽他的智慧,也无法预料到是两个普通士兵而不是某些嫌他碍眼的远征军军官要杀他。连纳巴托夫自己都不相信他曾经参加叛军并可耻地为叛军效劳的不光彩的经历可以被作为通用银河管理人员的身份和主动向远征军提供情报的效忠举动而被抹去,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地位,他必须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行。 他甚至没有奢望继续保持康提奥工业园区的管理权,哪怕他能够以一文不名的平民身份逃脱追责,也算是最大的幸运。 “那是为了自保啊。”纳巴托夫结结巴巴地后退着,他眼睁睁地目睹着麦克尼尔越来越近,而他的身后是深不见底的反应池,“……我只是为了活下去,不然我早就被叛军处决了。” “我有个在这颗行星上当兵的朋友跟我说,叛军不会那么做的。”麦克尼尔想起了亚科武中士,但他又随即意识到不该让别人承担额外的风险,“当然,那不重要。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们真的会让一个毫无原则地吹捧叛军并贬低新统合的投机者活下去?那我们该怎么让坚决抵抗的战士们相信我们?” 这种态度上的极大反差把纳巴托夫弄得不知所措,他一时间不知道麦克尼尔究竟是同情叛军还是仇视叛军,只得想方设法顺着麦克尼尔的心意往下说,以求逃过一劫。 “……讨好他们,那也是为了自保啊,你看,他们就是一群懒惰而无能的败类而已,轮不到——” 麦克尼尔忽然笑了起来,这干爽的笑声把站在断开的桥梁边缘的纳巴托夫吓得双腿瘫软。 “没错,我也赞同。所以,在我眼中,您也是懒惰而无能的败类。”麦克尼尔举着链锯继续向前,“您的同僚为了抵抗叛军而牺牲,您则为了自保而出卖信仰,果真是懦弱;您的另一部分同僚看到了职工的苦难而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即便他们采取的暴力活动确实违反了法律——而您则贬斥那些人是低等人类,这似乎也只能说明您懒得睁开眼睛去看看事实……又懒惰又懦弱又无能的败类,就该被铲除掉。” 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停顿了一阵,逐词重读着继续给纳巴托夫下达了死刑判决书: “由我这样一个年轻、强大、掌握着暴力而且现在就能夺走您的性命的士兵,来把您这样一个年老、无能、懦弱、懒惰的【低等人类】从人类的队伍中清除掉,合情合理。说,是你自己跳下去,还是劳烦我亲自把你踢下去?” 纳巴托夫发疯了,他从断桥的边缘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麦克尼尔,却被麦克尼尔当头一脚踢中脑袋,顺着护栏的边缘跌了下去。那沉重的身躯在泛着泡沫的淡绿色浓稠液体中连翻滚的机会也没有,便一头扎进了深不见底的绿色深渊之中。 or4-ep1 end? OR4-EP2:威廉·退尔(1) or4-ep2:威廉·退尔(1) “以上内容就是本人对所谓叛乱事件的看法,如果在座各位需要更为详尽的报告,或许滞留在这颗行星上且幸运地未被叛军发现的管理人员会给出令人满意的答复。”埃贡·舒勒脸上的肌肉颤动着,“……要是各位没有意见,接下来我会为远道而来的舰长们解释一下这颗行星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伐折罗。” 胜利的喜悦退潮后,远征军的指挥官们逐渐地恢复了冷静,并几乎是在头脑清醒后立即认识到他们面临着的麻烦并未因夺回康提奥工业园区而减少——不如说是变得更多了。就算远征军自身不必主动担负管理索米-3行星的职责,那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只顾着继续进攻而不低下头看一看自己脚下的土地。即便是为了把行星上的产业妥善地交给船团,远征军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工业园区不会在自己的控制下变得更加败坏。 他们急需有经验的管理人员帮助他们恢复秩序。遗憾的是,当时受雇于通用银河的职业经理人当中有相当一部分参加了叛乱——例如自由领地安全理事会的杜兰德·布鲁尔委员,他们必然要被远征军处决或是以重要罪犯的身份交给船团——另一部分不是被叛军所杀就是想方设法躲到了没法被外界轻易发现的角落里。更不妙的是,有些临阵倒戈并可能在未来的管理工作中扮演重要地位的前叛军官员却在最近几天神秘身亡,比如倒霉的格雷戈里·纳巴托夫就是在参观用来批量消灭平民的检疫设施时一不小心掉进反应池里而丢掉了性命。 种种乱象让远征军的指挥官们焦头烂额,这些军官大多只在课本和实战中学到了怎么打仗,却从来没机会也未曾考虑过自己竟然需要管理大半个行星。只凭着粗暴的手段当然不能让情况好转,更不用说各个作战单位之间缺乏配合所导致的一连串意外迅速地消耗着夺取行星首府带来的胜利热情。 远征军没有办法同时做好所有理应由他们完成的工作,只得将事务按照优先级进行排序,而后将更多的资源和时间分配给优先级较高的事务。首当其冲的大事是处理索米-3行星地表(和地下)的伐折罗巢穴,远征军从未幻想过仅凭这支舰队就将整个行星上的伐折罗全部歼灭,他们更希望找到一种简便的方法来驱逐这些外星异形怪物。 于是,当有个被士兵们从又脏又瘦的平民中抓出来的光头青年自称是负责研究伐折罗的科研人员时,舰长们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以他们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下令把这名可能让远征军以更小的代价同时清除【无瑕者】和伐折罗的专家请到了战舰上。 每一个见到埃贡·舒勒的军官都会不由自主地被这锋芒毕露的青年展现出的气势所折服,并尽量说服自己忽略那遍布着油渍和灰尘、泥土的外套以及同样沾满了不明黑色污渍的光头。在把舒勒送到【托涅拉】号战舰上之前,丰塔纳中尉倒是曾经提议让舒勒先把自己认真地清洁一下,但舒勒却不想耽搁片刻,只求尽快和有权在远征军的总体事务上做出决定的军官见面。 这样一来,士兵们不得不把这个表情冷峻、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发酵味道的青年用运输机直接送到了空港,再将舒勒从空港转移到战舰上。 富兰中校在战舰的指挥室中接见了舒勒,并同时接通了和其他舰长之间的通讯,以便让自己的同僚们了解到有关伐折罗的真正机密消息。 “您好,舒勒博士。”富兰中校犹豫了好一阵,终于皱着眉头伸出右手,打算象征性地向舒勒问好。他心中不住地怪罪发现舒勒的军官,心想为什么没人给这家伙先洗个澡再把他送到战舰上,“由于种种原因,我们暂时不能和gaxy船团或者通用银河方面进行确认,不过,我们在地下的研究设施储存的数据中确实找到了您的身份证明。” “我能理解你们的想法。”舒勒见到对方甚至懒得掩饰脸上的厌恶,索性笔直地站在原地、没有做出反应。不料,他的举动反而让富兰中校以为舒勒轻视自己,以至于这个中年大胡子军官几乎难以压制心中的怒火和不满,尤其是当他听到舒勒说出下一句话时,那愤怒就更是明显了:“虽说是远征军,其目的是把索米-3从通用银河手中抢夺过来,那么你们当然不会把自己的行为告知通用银河了。” 没有人知道埃贡·舒勒背地里做了多少规划,更没有人能够体会到舒勒的绝望。当他又一次恢复清醒时,他没有在身旁找到任何同伴,反而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地下研究所中。显然,对舒勒而言,这是李林故意安排的结果——和他一同身处研究所中的,就只有其他的研究员和负责监视他们的卫兵。 学习,学习是生存的根本。在过去的两个月中,舒勒如饥似渴地从研究所的资料中获取有用的情报,并利用每一个和他人交流的机会来套取更多的【常识】。从同僚的口中,他知道自己为一个星际时代的移民船团及其背后的赞助企业【通用银河】服务;从那些虽然凶狠但并不会真的对他们拳打脚踢的卫兵那里,舒勒又了解到这名为索米-3的行星已经被【起义军】和【无瑕者】占领。 他需要的只是等待远征军的到来,那时他会恰到好处地找到逃跑的机会。 经过两次历险后,舒勒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说他们会因为自身的活动规律和主动性而永远自发地卷入某些冲突中,那么李林每一次都把舒勒特意安排在和冲突隔绝的【研究所】里,是为了让舒勒从战场之外获取到对洞悉战场本质而言至关重要的核心机密。这是舒勒的使命,他终究要用自己的智慧和才能去协助战士们完成理想。 舒勒有太多的故事要告诉麦克尼尔和其他同伴,他相信这些情报一定能帮助自己的战友们更快地找出问题的关键并冲破重重迷雾。但是,现在他们仍然被动,并不能将队伍团结成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的集体——舒勒被远征军单独当做重要人物保护起来,而其他人则是为远征军服务的士兵。就这层身份上的差异而言,他们也许确实缺乏合作的机会,而这机会需要所有人去共同争取。 尽管如此,舒勒很快发现直接把自己放在【gaxy船团的代表】这一位置上会让他受到远征军的敌视和排挤,纵使两大船团在面对叛军和【无瑕者】时存在许多共同话题,但到了分赃时则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冲突。毫无疑问,至今仍未派来远征军干涉索米-3局势的通用银河和gaxy船团看来是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了,那么索米-3落入nex船团的远征军手中也只是时间问题。 倘若舒勒试图用gaxy船团代表的身份来保护自己,总有一天嫌他碍眼的远征军会找个借口把他除掉。 他还有其他的计划,比如向着远征军的指挥官们详细地阐述自己所知的叛变起因和大致经过,以此来获得远征军的信任。有太多的职员甚至是职业经理人投靠了叛军(或从最开始就是叛乱的策划者),远征军若是想要在这里处决某个人,只需称呼那人为叛军的内应即可。 舒勒的赌博成功了:随着叛乱的全貌在舰长们眼前变得更加清晰,连之前面色不善的富兰中校也以一种忧愁而抑郁的表情返回平时发号施令的座位上、严肃而凝重地问道: “这是真的吗?” “我听说杜兰德·布鲁尔被你们活捉了,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去问他本人。”舒勒不假思索地答道,“通用银河的雇员当中,工人参加了叛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其他职员会卷入叛乱,纯粹是因为通用银河辜负了他们的信任。早在去年年初,以布鲁尔为代表的项目总监就曾经指出,无限制地提高工作强度和时间并全方位地削弱对职员的保障措施迟早会带来更为严重的暴力反抗。” “真是令人不安哪。”徘徊在富兰中校身旁的几十个身影中,有一名比富兰中校更年长的舰长发话了,“这么多年了,我只听说过工人叛乱,或者是杰特拉帝人叛乱……从来没听说过整个行星从上到下全都叛乱的事情。” “……通用银河不是这么说的。”富兰中校打断了同僚的唠叨,抬起头郑重地望着仍然笔直地站在自己面前的舒勒,“按照通用银河的说法,是工人严重怠工、职业经理人侵吞企业财产被发现,双方互相勾结,再加上【无瑕者】作为第三方势力承诺提供武力支援,这才导致叛乱。” “中校先生,如果一天工作20个小时也叫怠工,那么你和我毫无疑问也是怠工者当中的一员了。” 富兰中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又向着其他舰长解释了一下根据从战场上搜集到的情报汇总得出的结论,然后才示意舒勒继续谈伐折罗的问题。陆战队士兵仍然在清理地下研究所中的垃圾和障碍物,那座研究所短期之内恐怕是无法恢复正常状态了。 虽说远征军摆明了要从通用银河手中抢夺索米-3行星,但他们也没有必要把双方之间的关系弄得太糟糕。若是之前发现的伐折罗研究所还可以被栽赃到叛军头上,那么如今舒勒的出现已经证明索米-3的伐折罗研究所根本就是通用银河自己设立的。这样一来,企图利用外星异形怪物为自身利益服务的罪名也就理所应当地被丢给了gaxy船团和通用银河(尽管他们有无数种方法来证明自己是为了更好地研究人类的敌人),而且还是nex船团最先发现了相关证据。 在局势明朗之前,远征军不会轻率地把gaxy船团变成自己的死敌。 “那个研究所——” “它由谁开设,取决于各位的想法。”舒勒一丝不苟地答道。 “很好。”富兰中校点了点头,“你看,通用银河管理这颗行星那么多年,从来就没发现有伐折罗。结果呢,叛军控制这里不满一年,伐折罗遍地都是……” “伐折罗并不是什么具有高度智慧的外星生物,相反,根据我们的研究,它的【大脑】小得可怜。” gaxy船团和通用银河在伐折罗的相关问题上具有更大的发言权,这或许是因为该船团是人类历史上首个遭遇伐折罗的船团(并因此而严重受害)。其他幸运的船团不必和伐折罗对抗,但gaxy船团却似乎碰上了瘟神一样,总是甩不掉这些越来越强大的外星异形怪物。为了生存,gaxy船团也只有更深入地了解自己的敌人,这种基于死亡威胁的压迫带来的驱动力是仅仅追求战争和征服的nex船团无法理解的——舒勒也不指望眼前这些嗜血而残暴的军官们能够理解。 然而,舒勒本人并不会因此而对gaxy船团产生额外的好感。 考虑到舒勒是目前远征军能够接触到的唯一专家,指挥官们索性把舒勒本人的听证会和远征军舰队下一阶段的作战会议直接合并成了同一个大会。康提奥工业园区已经被远征军夺回,但叛军的部分首脑也撤退到了【无瑕者】舰队中。此外,伐折罗的威胁不能被忽视,而远征军目前的实力只够他们全力以赴地对付其中一个敌人。 舒勒的出现让这些舰长们看到了一次性把两个敌人全部打败的希望。他们谨小慎微地试探着舒勒的意见,想从舒勒的口中得到用来对付伐折罗的秘密技术。 但是,舒勒并没有掌握这种技术,而一旦他无法满足指挥官们的期望,后果不堪设想。 “……根据现有的模型和对折跃波的测量,我们判断这种类似工蜂一样的伐折罗听从地位更高的个体的指挥。”富兰中校让出了计算机的使用权,以便让舒勒能够更直观地为指挥官们展示他的研究成果。很快,遍布整个行星的网络状关系图出现在了指挥官们的眼前,“——我们有理由把伐折罗在宇宙中以超光速进行个体之间的通讯时发出的这种特定波称为【生物折跃波】,各位只需要知道这东西和我们平时通讯时使用的折跃波没什么区别就行——” 其实,连舒勒本人都没能完全理解这些概念。他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天才,但纵使是天才一般的头脑也不可能让一个一辈子被困在地球上的人理解太空殖民时代的超光速通讯技术和超光速航行技术。让他用已经掌握的概念去蒙蔽非专业人士倒是没问题。 “那个,虽然很抱歉,但我好像需要打断你的叙述。”富兰中校看了看时间,“你已经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和我们解释伐折罗的通讯原理和这种被称为【生物折跃波】的新概念,可这其实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没什么帮助——” “那我就直接说重点了。”舒勒拍了拍手,算是对叙述进行了阶段性的总结,“既然各位没有耐心听我解释过程,我会直接把结论告诉大家:这颗行星上有一只在这种金字塔式的指挥结构中级别很高的伐折罗,它由于未知原因而来到了这颗行星,并因感受到了威胁而不断地呼唤它的同类折跃到行星附近来保护它。” 被舒勒长达一个小时的报告弄得昏昏欲睡的舰长们一下子全都从梦乡中被惊醒,每个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爬满了茫然和失落。谁也不想和这些难以战胜的外星异形怪物作战,连叛军都比它们更好对付一些。现在,舒勒的报告让舰长们明白,他们似乎只剩下了和伐折罗硬碰硬地作战这一条路可选。 “这下糟了,凭远征军舰队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同时对付这么多伐折罗……” “而且叛军还没被彻底消灭呢。” 只有几名舰长没有跟着自己的同僚们一起抱怨,其中就包括留着大胡子的富兰中校。抱怨得再多也不会让问题直接消失,他们每多花费一分钟去抱怨,就会少一分钟去准备应对方案。远征军原本就不可能同时击溃伐折罗和叛军,更不用说刚才舒勒的解释把一个恐怖的事实展现在舰长们眼前:这里的伐折罗比他们预想中的更多。 陷入沉思中的舰长们很快从中找到了看似不可能的答案。 “舒勒博士,对于你刚才所做的说明,我代表远征军向你表达谢意。”富兰中校坐在椅子上向着舒勒敬礼,“现在我们也有几个问题需要您来解答,而且确实只有您能让我们避免犯下更多的错误。” 舒勒心里紧张得无以复加,他用双手抓住肮脏的外裤,以免那些经验丰富的军官察觉到他的不安。 “请便。” “就您刚才所说的现象,我找出了两个步骤来解决这颗行星上的伐折罗问题。”富兰中校伸出了右手食指,“第一,既然您所说的【高级伐折罗】是被吸引到这颗行星上的,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出把它吸引过来的诱饵,这当然需要更多的调查、研究甚至是和那个至今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高级伐折罗】的接触;第二,等到我们的士兵找到诱饵后,咱们是不是可以用同一原理让它远离这颗行星?” 有那么一瞬间,舒勒很想为富兰上校的推测鼓掌叫好。这个完全不懂伐折罗的军人仅凭舒勒给出的只言片语就找出了在无法正面战胜伐折罗的情况下最有可能解决问题的方案。可惜的是,无论是从他的职业道德还是良心出发,舒勒都不能为了讨好这些军官而忽视其中的逻辑错误,更不能把整个远征军往地狱的入口里送。 “我觉得富兰说的对——” 不顾其他舰长的赞同和鼓励,舒勒直截了当地表示了反对。 “中校先生,您的推断建立在【该个体凭借自身意志来到索米-3】这一前提下。然而,万一它是被处于更高级别的个体命令而来到这里的,那么这颗行星上的伐折罗就不可能因为该个体的离开而自发地逃出索米-3。” 富兰中校听罢,也不气恼,只是笑着说道: “我的方案也不过是个人的猜测而已。既然它们是被某些东西吸引到这里的,我们把吸引它们的东西送走,问题说不定就被解决了。” 至少他们形成了一点共识,那就是远征军绝对不可能在和伐折罗的正面交战中获胜。在这一共识的指导下,远征军没有对原本的作战计划做出更大规模的调整,他们仍然希望尽可能地歼灭叛军和【无瑕者】并做好受到伐折罗全面进攻的准备。先把叛军清理掉,再把伐折罗驱逐出索米-3,nex船团便可以收到在向着伊甸服软之前的一份大礼。 ——那也是他们和伊甸的新统合继续讨价还价的本钱。 为远征军提供了这么多极有价值的情报的舒勒自然被远征军当成了贵客,而贵客也理应有同贵客相匹配的外表。会议刚结束,几名卫兵在指挥室门口等候着舒勒,不由分说,架着舒勒就走。舒勒见状,立即想起了之前在康提奥工业园区见到的惨状,还以为卫兵要把他送进名为检疫设施的毒气室,登时魂飞魄散,一路上挣扎个不停。路旁的士兵和飞行员纷纷停下来围观这个活像是流浪汉的客人,他们幸灾乐祸地目睹着舒勒被卫兵拖拽着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你不要喊了,我们是把你送去洗个澡,瞧你这模样……”捂着鼻子的卫兵们把舒勒送到了【托涅拉】号战舰上的生活区,“……剩下那段路我们就不带着你走了,反正你自己有手有脚。” 舒勒松了一口气,他早该明白远征军不会轻易地把他暗中处决。 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研究所和化为废墟的工业园区中躲躲藏藏地像老鼠一样度过了前后将近两个月的煎熬日子后,舒勒总算可以放松一阵了。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外表,但其他人想必还是会在乎的。要是像他这样的学者因为打扮得像个流浪汉而被轻视,简直是一种耻辱。 “……你是舒勒教授吗?”舒勒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他转过头,惊喜地发现竟然是博尚在等待着他。 端着餐盘的迪迪埃·博尚目瞪口呆地望着满身黑泥和污渍的舒勒欣喜若狂地向着他冲来,连忙提着餐盘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着: “你至少应该换套衣服……别过来!” tbc? OR4-EP2:威廉·退尔(2) or4-ep2:威廉·退尔(2) 2059年2月底,nex船团派出的远征军终于攻陷了索米-3行星首府康提奥工业园区,但叛军并未因此而放弃抵抗。其中,一部分跟随叛军首脑撤离的武装力量集结在【无瑕者】舰队周围,另一部分残存的叛军则活跃在行星各处以游击战对抗远征军的占领行动。 不幸的是,远征军在对付叛军的时候从来不会考虑所谓的误伤:假如叛军试图以平民为掩护来扰乱远征军的行动,那么远征军也只有将当地平民屠戮一空——永远没有任何外来人员能知道索米-3发生了什么。一来二去,不仅叛军的游击战活动受到严重打击,连带着那些并不想在战争中继续受苦的平民也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恐惧。 在所有人的耐心和毅力都以惊人的速度被消耗着的同时,远征军适时地减少了毫无意义的屠杀,转而试图安抚那些仍未配合叛军的平民。愿意离开叛军控制区、前来远征军控制区的平民不会被视为勾结叛军的同谋,这便是远征军给平民开出的条件。对远征军的暴行耳濡目染的平民除了抛弃叛军并投靠远征军之外,别无他法。 然而,当这些怀着愧疚和劫后余生的喜悦穿越平原和荒野来到远征军控制区的平民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安置而是被士兵们带往工厂和地下仓库时,即便是最愚钝的人也意识到他们被欺骗了。 “各位公民朋友,早上好哇。”麦克尼尔穿着覆盖全身的作战服,头盔上的面罩也好端端地挡在面部前方,他开启了扩音器,以便用自己的声音压倒下方黑压压一片的人群,“可恶的叛军摧毁了你们的家园,让你们这些自由而热爱和平的守法公民沦为了奴隶和流离失所的难民,而我们不能对你们所承受的一切苦难视而不见。遗憾的是,叛军仍然试图顽抗到底……在远征军夺回这颗行星之前,我们恐怕没有能力把你们安置到合适的地点。此外,各类资源紧缺也导致——” 没等麦克尼尔说完,下方立刻响起了抗议声,平民们把手边能捡起的一切东西投掷向麦克尼尔,有人干脆把衣服和鞋子丢了过来,弄得麦克尼尔十分狼狈。站在高台边缘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丹尼斯二等兵见状,当即举起步枪瞄准了人群,但另一旁的伯顿很快伸出右手按住那步枪,小声对丹尼斯说道: “……别再开枪,我们杀的人已经够多了。咱们还得想办法骗他们进工厂或是去清理废墟呢,要是你再开枪杀人,到时候我们怎么骗其他人来工作?” “抱歉,是我太冲动了。”丹尼斯二等兵沮丧地退了回去,“差一点给你们添了麻烦。” “哎呀,用不着道歉。暴力确实能解决大多数问题,但只会使用暴力可不能让工厂恢复正常或是让废墟凭空消失啊。”伯顿无意刁难这个年轻的士兵,他从麦克尼尔那里了解到,丹尼斯二等兵也只是个由于找不到其他工作才投身军旅的普通船团市民。每一个士兵在成为合格的杀人机器之前都曾经有着自己的浪漫理想和期望。 不过,虽然伯顿嘴上不赞成继续使用暴力,但他对麦克尼尔的温和手段也没什么信心。把不听话的平民当场击毙或送进检疫设施只会让远征军损失更多的可用人力资源,然而倘若士兵稍微和颜悦色一些,暂时没了生命危险的平民必然会把之前积蓄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 严格来说,索米-3的居民中很少有完全意义上的平民,正如亚科武中士所说的,居住在这颗行星上的平民大多是职员、工人及其家属,因为索米-3本来就是通用银河的重要工业行星之一。以身份进行划分,当地的所有平民都有通敌的嫌疑,那么远征军就要把几十万人全部处决才能解决问题。这等骇人听闻的行径一旦被曝光,nex船团就别想和新统合继续缓和关系了。于是,远征军的指挥官们宽宏大量地放宽了认定标准,那些没有生活在叛军控制区或愿意现在前来投靠远征军的平民都可以解除自己的嫌疑。 当然,远征军没有能力白白养活这么多平民,他们的办法是让平民成为他们的劳动力大军。工业园区需要足够的人手去维持其正常运行,废墟也需要远征军去派人清理……尽管远征军会因此而多出数额可观的生活物资支出,自信的舰长们认定这些成本和预期收益相比不值一提。只要学着通用银河那样,让这些为他们工作的平民维持保证生存的最低限度生活水准,远征军能够榨取出的资源就显得十分惊人了。 对于远征军的这一决定,许多军官和士兵都持有异议。命令下达到马林上尉处的当天,丰塔纳中尉便在会议上直接表示称,他们很可能迎来第二次叛乱。 “如果这些平民仍然要叛乱,那恰好证明他们就是叛军的同谋。”马林上尉不以为然,“这种公然违抗法律的平民不是我们应当保护的公民,到时候大家可以随意地把他们干掉。” “长官哪,他们过着这样的日子,只有精神病人才会仍然装作快乐而满足。但凡是心智正常的人都会想要叛乱的——” “你刚才说了什么!?”马林上尉怒斥道。 “没什么,你们听见了吗?”丰塔纳中尉立即装聋作哑,“……我什么都没说,对?” 其他军官不约而同地无视了丰塔纳中尉的言论,以至于马林上尉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去处罚丰塔纳中尉。 私下里,丰塔纳中尉给麦克尼尔分派任务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暗示麦克尼尔尽可能地对这些被他们招募来的平民友善一些。或许是为了避免让麦克尼尔误以为自己是个善人,丰塔纳中尉直言不讳地解释说,他只是不想让下一次叛乱发生在自己的负责范围之内。至于其他作战部队会不会发生叛乱、叛乱规模有多大,完全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 这种安排正好符合麦克尼尔的意思,他欣然领命前去到安置平民的大型仓库中招募人手,目的是尽快把康提奥工业园区地下的伐折罗研究所收拾干净。既然通用银河能够实现用一名士兵或职员管理二十名工人的奇迹,麦克尼尔不认为自己在能力或思想上存在缺陷——他应该也能做到。 招募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被麦克尼尔集中到大厅中的平民们个个怒气冲天,他们情绪激动而语无伦次地责问远征军的效率低下和手段粗暴,把在场的士兵们诘问得哑口无言。由于麦克尼尔严令禁止现场的士兵开枪或动手打人,抗议活动始终未能得到控制,从当天早上持续到了中午仍未结束。 灰溜溜地跑出大厅的麦克尼尔找到了亚科武中士,向他讨教管理工人的秘诀。最近手头没有工作的亚科武中士很是清闲,他惬意地躺在杂物堆上听着音乐,那音乐还带着环绕式全息影像,可以称得上是太空时代的v了。 “……什么秘密?” “你们gaxy船团治理这颗行星的办法。”麦克尼尔苦不堪言,“我自认为已经用最大的克制和他们去对话,然而这些人根本不想听,只顾着抗议。再这么闹下去,我怕马林上尉或者是其他人又会下令把他们直接送去毒气室。” “让他们自己打起来不就行了?”亚科武中士还以为麦克尼尔要找他讨论什么至关重要的问题,等到他明白麦克尼尔竟然被一群手无寸铁的平民弄得十分狼狈,不由得哈哈大笑,“远征军手里到底有多少资源,那解释权是握在咱们手中的。” “……举个例子罢。”麦克尼尔听得一头雾水。 亚科武中士关掉了旁边播放的音乐,开始认真地向麦克尼尔传授他学到的经验。 “比如说,无业平民一天只能得到一块面包,而帮助我们清理废墟的平民一天可以得到两块。”亚科武中士语重心长地说道,“重点不在于一块还是两块面包,面包只是个比喻……而是在于要让前者吃不饱、后者能吃饱。然后呢,我们再限定人员名额,让他们互相竞争。” 听了亚科武中士的教程,麦克尼尔恍然大悟,他连忙感谢亚科武中士的悉心教导和热情,并激动地追问道: “好主意!这样我们就不必担心他们一起站在下面抗议了……但是,那吃不饱的一半难道不会在绝望中采取暴力手段对抗我们吗?” “……你们nex船团果然只会打仗,连这么简单的管理办法都学不会。”亚科武中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行啊,咱们权当这是闲聊,你也听好了:吃不饱的一半人如果要动手打架,当然是能吃饱的那一半会害怕他们来抢走自己的面包了。用不着我们去维持秩序,那能吃饱的人自然就会帮着我们去打击吃不饱的人。” 麦克尼尔心中的疑惑已经消失了大半,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感谢您的认真讲解,中士。只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麦克尼尔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想法说出来,“这么做确实可以让我们承担的压力减轻,对应的代价则是那些吃不饱的人可能会长期停留在相对较差的生活状态中……他们该怎么办呢?” “用不着管他们,就让他们饿死。”亚科武中士爬上了杂物堆,又打开了音乐,灵动活泼的歌声充满了储物间,“……死了也好,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麦克尼尔把亚科武中士所说的办法用在了招募活动中。实际效果好得出人意料,听说远征军会给那些为远征军服务的平民提供食物和住所,方才还同仇敌忾地抗议的平民一下子全都偃旗息鼓,乖乖地在麦克尼尔的命令下排着长队开始进行登记和报名。 局势的逆转让在场的士兵们也目瞪口呆,连彼得·伯顿都被麦克尼尔的手段震撼到了。但是,仅仅几分钟过后,在麦克尼尔的安排下去做登记的伯顿便意识到这不可能是麦克尼尔自己想出来的办法。 “那我就说实话了。”晚餐时,伯顿特地找到麦克尼尔前来询问详情,麦克尼尔自然也没有向战友隐瞒真相的理由,“让我自己去想,我是断然找不出这种办法的。多亏亚科武中士教我这么做,他说,这在通用银河治下的船团或行星上是一种常识。” “嗨,要是你没有跑去请教他,我也会推荐你这么做的。”伯顿似乎有些失落,“不瞒你说,我在中东潜伏的时候,给那些王爷做金融投资、帮他们管理工厂,花了两年多才领悟到这个道理。让这些员工或者是工人自己去竞争,他们就不会有心思来反对我们了。” “唉,这个gaxy船团既然从上到下都处于通用银河的控制下,那么它以企业的方式来运行也是理所应当的。”麦克尼尔感慨道,“……只是不知道舒勒教授现在的情况究竟怎样。无论如何,我们先得把伐折罗研究所清理干净,给他留出最安全的工作场所。他的战场不在前线,在研究所里。” 到了当天晚上,清理伐折罗研究所的工程队已经满员,麦克尼尔便把这些平民交给了丰塔纳中尉,他还有其他工作需要完成。那些没能入选的平民会被送往其他安置点,麦克尼尔不想去过多地关注他们的生活。 康提奥工业园区地下的伐折罗研究所之中可能保存着对于远征军对抗伐折罗而言至关重要的情报,一旦这些珍贵的资料被工程队无意或有意破坏,远征军将为此而付出惨重代价。因此,在结束了工程队的招募工作后,麦克尼尔马不停蹄地赶往阴暗而幽深的伐折罗研究所,开始对整个研究所进行区域划分。有些区域可以被工程队大刀阔斧地清理和修复,另一些则需要等待曾在研究所工作过的专业人士进行指导。 马林上尉亲自看守在研究所的入口处,并仔细地审查着每一个人员的资格。她最近正因受到上级责备而苦恼,起因是被丰塔纳中尉策反并受到马林上尉保护的格雷戈里·纳巴托夫前几天莫名其妙地掉进检疫设施的反应池里、丢了性命。虽说远征军并不缺投诚的前叛军管理人员,但纳巴托夫此前提供的机密情报直接让远征军攻下康提奥工业园区的难度下降了一半,由不得远征军忽视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叛徒。更糟糕的是,该检疫设施的监控设备已经损坏,远征军无从查证纳巴托夫的真实死因。他们只能从反应池的记录中猜测纳巴托夫确实掉了进去。 远远地从信号扫描结果中确认马林上尉本人等待在入口处后,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有些担心。无奈,他们只得硬着头皮跟随前面的士兵一同前进,结果不出所料地被马林上尉拦下了。 “我最近需要几个人去——” “长官,我们还得负责监视工程队,万一藏在他们当中的叛军间谍销毁了研究所里的机密情报,那对我军来说绝对不是好事。”没等马林上尉说完,伯顿抢在麦克尼尔之前把马林上尉的下半句话顶了回去。他不想让麦克尼尔继续吸引马林上尉的注意力,上一次麦克尼尔想要救下疑似勾结叛军的平民时已经被马林上尉怀疑,若是麦克尼尔身上现在多了几个疑点,坐视不管的伯顿无疑难辞其咎。 加布里埃拉·马林上尉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几步,险些撞在后面的栏杆上。她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一名上等兵竟然明目张胆地反驳长官,一时间于情于理都找不出能用来反击的言论。片刻过后,终于从失态中恢复过来的马林上尉先是放走了前面的士兵,而后提起了前几天发生的意外: “保护研究所免受叛军的间谍破坏,当然很重要。可是,有些人明明没有能力保护好向我们效忠的可靠人士,却还在这里夸口说要继续保护其他重要设施……这是没法让人信服的。” “可靠人士?”麦克尼尔装作自言自语,“……一个因为看到自己所在的势力快要失败就两度叛变、事后又因为良心受到谴责而自杀的家伙,哪里可靠?” 说罢,他也不等马林上尉回答,拉着伯顿就走,直接进入了通往研究所的地下通道中。马林上尉最终也没有阻拦他们,这倒是让神经紧绷着的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 “咱们差一点就惹上麻烦了。”伯顿也平静了下来,“让这样的人做长官,功劳都是他们的,罪过全是下属的。” “至少最近我们不用担心她会加害我们。”麦克尼尔故作镇定地答道,“不要以为只有叛军想让纳巴托夫这个叛徒去死,恐怕远征军内部也存在不少坚定地打算排除原gaxy船团管理人员的指挥官。” 柔和的蓝白色灯光映入了麦克尼尔眼中,脚步声也逐渐带有了一丝沉重的金属撞击感。这座研究所就是被关在地下的舒勒过去两个月间工作的地方,和他朝夕相处的只有其他研究人员以及叛军安排的卫兵。 舒勒的工作或许直接关系到他们能否触及问题的核心,这是麦克尼尔现阶段的推断。只要远征军始终对伐折罗束手无策,即便伐折罗没有明确地对他们表现出恶意,这些外星异形怪物仍然是悬在远征军头顶的利剑。叛军只是真正的风暴到来前的一阵狂风,在麦克尼尔的设想中,gaxy船团和远征军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而伐折罗显然也不会安分守己地看着远征军在自己的新巢穴附近活动。 “再检查一下设备。”麦克尼尔决定在工程队正式进驻之前做最后一次清理,“别放过任何可疑的线索。” 事实上,数据存储设备中的记录,麦克尼尔本人是完全看不懂的。他现在最希望舒勒赶快到这里为他解读文件背后的秘密,这样他至少还能理解自己对付的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可惜,舒勒已经被远征军舰队保护起来了,在舒勒找机会重新回到研究所进行工作之前,他怕是没有机会和麦克尼尔见面;即便舒勒终于争取到了返回研究所的机会,届时麦克尼尔说不定也已经被调往其他地区作战了。 胡思乱想的麦克尼尔被伯顿的惊叫声打扰了,他烦躁地告诉伯顿别这么大惊小怪,但伯顿的语气中却充满了慌张: “麦克尼尔,情况不对劲。你来看一下,这个文档……它,它现在是空白的……不,确切地说是乱码……” 迈克尔·麦克尼尔像是被人用冰水从头浇下一般跳了起来,他连忙把伯顿推出了房间,和伯顿一起站在走廊上紧张地观察着两侧和上下楼梯的情况。其他被派来进行登记的士兵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没人会额外地关注同伴的行动。 “有两个可能:第一,有人溜进来删掉了数据;第二,有人通过远程控制删掉了数据。”麦克尼尔马上得出了结论,“但是,不管事实更接近哪一种,首先发现异常的我们很可能会被迫承担责任。” 伯顿赞同麦克尼尔的说法,他知道当务之急已经从追查真凶变成了优先撇清自己身上的罪责。 “如果我们现在去报告长官,就没有任何办法通过访问记录和修改记录来证明【自己不是删除数据的间谍】。毕竟,敌人不会给我们保留恢复历史数据来还原文件的机会。”伯顿沉思着,“见鬼,上一次我还因为检疫设施的监控设备损坏而窃喜,结果这回轮到我们受害了……那么,想办法诱使其他人进来调查,会不会让我们的嫌疑转移到那个人身上?” 麦克尼尔毫不犹豫地表示反对,他认为这反而可能会导致他们身上的嫌疑继续增大。 “就算要去找一个替身,也不能随机地找。”麦克尼尔补充道,“相反,我觉得咱们可以想办法把上一个进来登记统计数据的人带到这里。” 总而言之,他们要是这么突兀地停止了登记,必然会引起怀疑。于是,麦克尼尔和伯顿返回了房间中,继续核对数据存储设备中的内容。幸运的是,麦克尼尔所预想的最坏情况——空空如也——没有出现,只有部分数据被清空了。 “很遗憾,我们现在永远不可能知道空文件记载着什么了。”伯顿叹了一口气,“他们也许算准了远征军不懂伐折罗,既然我们不懂,那么就很可能不会有太多的心思来逐一详细检查……等到我们需要对应的数据时,才惊觉自己被人算计了。” “不,还有一点机会。”麦克尼尔忽然发现通讯系统中弹出了新告示,他很好奇这时候会有谁来联系他,“……把所有空文件的名字统计下来,这样我们就能知道敌人不想让我们了解什么。” 麦克尼尔打开了通讯,眼前弹出的全息影响却属于另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外星人,而那语言自然也是他无从了解的。 “……真倒霉。”麦克尼尔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房间,“现在我就是想要瞒报也不行了。只希望那些指挥官们知道这些新出现的外星人处于何种立场。” tbc? OR4-EP2:威廉·退尔(3) or4-ep2:威廉·退尔(3) 休息数日后,埃贡·舒勒决心返回自己最擅长的工作岗位上、为远征军解决困扰着他们的主要问题。过去几天的清理工作让康提奥工业园区地下的研究所恢复了部分功能,尽管让它以接近原貌的状态呈现在舒勒的眼前似乎有些困难,被远征军派去执行任务的工程队仍然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舰长们有各自的工作,谁也没有心思花费宝贵的时间去盯住一个目前对他们保持着善意的科研人员。但是,舒勒仍然只能在规定的范围内活动——自从之前多名在战争中被远征军策反的叛军指挥官或管理人员莫名其妙地身亡后,远征军的指挥官们十分害怕他们再度失去重要人物,于是便不再允许这些受到保护的特殊人士随意走动。 不过,那或许正顺应了舒勒的心意,他不会因为被限制人身自由而感到恼火,反而会认为这样的日子给他提供了更多的思考时间。既然远征军不允许他随意活动,他正好可以返回研究所去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乘运输机从悬停在高空轨道上的【托涅拉】号离开之前,舒勒特地前去寻找博尚,以便制定一个具有一定灵活性的应对方案。他们不可能随时随地交流情报,一旦局势对他们相当不利并强迫他们立即在多个几乎具有同等危害性的选择中找出答案,把潜在损失降低到最小无疑是身为智囊和头脑的舒勒应当考虑的问题。 “在远征军开始下一次大规模战役之前,第45联队的陆战队仍然会停留在康提奥工业园区,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随时去地面找他们。”博尚自觉他之前对舒勒的态度有些傲慢,于是殷勤地为舒勒介绍他所熟悉的情况,这反而又让舒勒有些尴尬。留着茂密胡须的飞行员一丝不苟地切割着盘子里的人造肉,思考了一阵,又补充道:“……如果远征军决定继续对叛军进行追击,我们也许会被分成三组。” “没错,你在宇宙战舰上当飞行员,他们两个从地面进攻,而我则留在研究所里……不,也许我可以想办法去前线参观。”舒勒自言自语着,他换了一副绿框眼镜,这副眼镜挂在他的眼前显得十分滑稽,以至于博尚很快就建议舒勒用更有效的手段解决近视问题。然而,舒勒并没有采纳博尚的意见。 听到舒勒计划接近前线,博尚摇了摇头,他并不赞同舒勒的想法。 “前线很危险,叛军会不择手段地向我们发起进攻,而且那些外星异形怪物也让人头疼。”博尚回忆着和伐折罗交战的经历,“我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把握在数倍于我军的敌军战斗机包围下逃脱甚至是反过来击落几架敌机,但如果说我们碰上了伐折罗,别说它们占数量优势,就算是我们占据数量优势,那我也只能向上帝祈祷自己可以凭着本事逃出去。” 博尚好意相劝,但舒勒不会因此而领情。刚刚加入这支队伍的博尚还不清楚舒勒经历过什么,即便他听了舒勒的转述,道听途说和亲身经历终究不能同日而语。始终为自己不能直接帮助麦克尼尔而惭愧的舒勒打定主意要亲自干涉战场,哪怕代价无比惨重,他也要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决心和那份坚韧不亚于麦克尼尔的理念。 2059年3月3日上午7点(地球太平洋时间),舒勒坐着护送他的特别运输机返回康提奥园区,径直前往地下研究所,并不出所料地遇见了忙碌着清理垃圾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当时,两人没有穿着作战服,而是被包裹在和工程队的普通工人所穿的施工防护服无异的淡黄色工作服中,跟身旁的工人一起清理着堵塞地下通道的障碍。若不是舒勒从扫描信号上确认了两人的姓名并主动停下来喊出他们的名字,也许两人仍会埋头干活直到中午。 “麦克尼尔,我是舒勒。”同样穿着防护服的舒勒拍了拍麦克尼尔,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麦克尼尔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以便讨论问题。心领神会的麦克尼尔向着身旁的工人说明了工作概况,便和伯顿一起拎着镐头离开了工地,返回上方一处仍能工作的气闸附近、进入空气净化设施并等待着净化完成,而后气喘吁吁地打开了面罩。 埃贡·舒勒热情地和两人拥抱了一下,顾不得向着同伴讲述自己的经历,只顾着把最紧要的情报交给自己的战友。 “根据远征军的舰长们得到的消息,就在昨天,规模惊人的伐折罗舰队袭击了frontier船团。”舒勒言之凿凿地说道,“想必你们还不知道这件事,我猜这些指挥官也不想让属下产生恐慌。” “……那可真是糟糕。”伯顿打开了室内的灯,他本来想把数据丢失的事情告诉舒勒,但麦克尼尔马上就暗示他千万不要在舒勒兴致大好的情况下主动打搅舒勒的情绪,“等等,舒勒博士,你确定是【伐折罗舰队】?”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好一阵都没能回过神,“你的意思是,这些既能在大气层内作战、又能在太空生活、还能根据外来威胁主动进化、而且能随时随地进行空间折跃的外星异形怪物……有【舰队】?” “没错,伯顿先生。”舒勒很想安慰他,可是身为科学工作者的严谨令他保持了克制,“就是这样,伐折罗之中存在各种稀奇古怪的个体,其中有些个体进化得像是宇宙战舰一样。你们真该庆幸这颗行星附近没有类似的怪物。” 外星异形怪物伐折罗竟然能进化成宇宙战舰这一事实让伯顿的世界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估计他自己死而复生都没能令他这样地失魂落魄。见伯顿已经抱着脑袋跑到门口去捶门发泄了,麦克尼尔侧过脸,拉着舒勒走到布满灰尘的实验台旁,小声说道: “我这里有两个坏消息,您打算先听哪一个?” “你不会是想要告诉我说,研究所里的数据被人远程删除了——” “……正是如此。”麦克尼尔灰头土脸地承认了事实,“好在第二件事的发生吸引了长官的注意力,这才使得我们暂时没被追究责任。” 舒勒没有责怪麦克尼尔,他只是平静地说,索米-3的地下存在许多伐折罗研究所,说不定是仍然受到叛军控制的研究所为了销毁证据而果断地在远征军的密切监视下采取了行动。毫无疑问,研究所是通用银河开设的,那么叛军接管研究所后究竟做了些什么,对麦克尼尔而言是个谜团。既然舒勒不打算坦白,他也不会主动追问。 数据的损失无可挽回,眼下他们能做的是尽量减少损失并抓住每一个反攻的机会。麦克尼尔为舒勒回放了那段奇怪的求援通知:出现在画面中的壮硕青年男性外星人身穿中世纪风格的沉重金属盔甲,他的面部有着大块的灰色疤痕,那些不均匀的色块让他的脸看上去活像是受了潮的石膏像。不仅如此,白色的裂纹遍布他的面部,使得这张本质上还算和善的胖脸显得狰狞恐怖。 最引人注目的是发梢前段隐约闪着亮光的菱形挂饰,与其说是挂饰,不如说是从这名外星人的头发上延伸出的组织(尽管麦克尼尔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头发的末梢怎么能形成一个新的器官)。 “这群外星人知道你们来了,而且甚至也有能力切入你们的通讯频道。”舒勒也为之震惊,“你能听懂他说了些什么吗?” “抱歉,他所说的外星语言我是半个单词也听不懂——虽然发音有点像俄语。”麦克尼尔无奈地低下了头,“战术手册上缺乏记录,翻译软件中也没有准备词库。这群外星人昨天突然入侵了我们的通讯频道并向我求援,害得我差点被长官抓起来。” “他们长得倒是很像鮟鱇鱼。”舒勒笑了笑,“你看他脑袋上的这个器官,多像鮟鱇鱼头顶的那个诱饵……不说这些了,我在战舰上生活了几天,暂时还没有听说这件事,估计是你们的长官没有及时报告。没关系,接下来我会尽量和你们一起行动,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们来保护我的人身安全。”他无意中抬起头观察着麦克尼尔,忽然发现了异常,“麦克尼尔,你什么时候去染发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一头雾水,他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用古怪的表情应对着舒勒略带怀疑的眼神。 “……变白了?” “是。”舒勒点了点头,“不仅如此,我这两天刚刚发现你们这个nex船团的远征军士兵全都有着红色的眼睛。红色的眼睛看起来倒不算是多么难看,但要是和你脑袋上的白毛搭配起来,就实在是让我有点不适了。” 麦克尼尔是不可能去染发的,更不可能染出一头白发——舒勒虽然不敢自称很了解麦克尼尔的作风,长时间的相处已经让他摸清了麦克尼尔的行动规律。想让麦克尼尔这样古板的家伙去染发,除非是有人用枪逼迫他这么做。 见麦克尼尔忽然沉默了,舒勒意识到自己不该继续多问,转而用几句无关紧要的客套话结束了谈话,前去寻找躲在一旁正尽力说服自己保持乐观的伯顿。伐折罗在远征军面前展现出的能力已经足够让人绝望,现在伯顿又得知这些几乎不可战胜的外星异形怪物居然还能进化出近似宇宙战舰的个体,他的心中剩下的只有震撼和茫然。 所幸,舒勒凭借着朴实无华而颇具公信力的描述打消了伯顿的畏惧,尤其是当伯顿知道舒勒在过去两个月之中的工作正是找出对付伐折罗的手段时,他又恢复了往常的乐观。 麦克尼尔和伯顿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商讨只属于他们这个小团体的作战计划,那些由被远征军安抚的平民充当的工人不会安分守己地在监工缺席时继续忍气吞声。不出麦克尼尔所料,待到他和伯顿返回工地时,已经有几名工人向着他们走来,明显是要讨个说法。 “各位公民,你们认真工作,对自己有好处,对我们也有好处……如果你们一定要学着那些叛军去搞什么罢工,最后不仅你们仍然要回到这地方工作,负责管理你们的士兵还会因此而受到惩罚……”麦克尼尔不想浪费时间和这些人争论,他只想尽快地找出冲突背后的谜题。一旁的伯顿怒目圆睁,即便他明知道双方都穿着工作服,这并不妨碍他在内心给自己打气。 麦克尼尔不想纠缠,但这些平民却不会善罢甘休。自告奋勇前来向麦克尼尔反映意见的工人声称,远征军给工程队安排的工作时间明显地违反了新统合的相关法律。 没等代表们说完,伯顿便故作高深地开口了: “你们这些几乎把自己卖给了通用银河的蠢货,也要说自己懂法律了?很好,那么我来考核一下你们的法学知识水平——被新统合授予【特许措置权】的实体,是哪些船团、殖民地或企业啊?” 迈克尔·麦克尼尔嘴上一言不发,心里暗自替伯顿高兴。就算伯顿的脑袋里确实只装着夜店,他终究因此而多掌握了不少对于了解这些未知的世界而言至关重要的知识,而那或许是麦克尼尔仅凭自身能力无法触及的领域。 见到工人们一下子全都哑口无言,彼得·伯顿得意洋洋地提高了音量,也算是向着其他在场的工人进行的普及法律义务宣传: “听好了,这【特许措置权】哪,就是对应的实体有权根据实际需求而灵活地进行各项调整、不需要严格遵守相关的法律。只要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清单中的实体存在反统合的敌对行动,谁也无权就原本的法律来判定他们的违法行为。”说到这里,伯顿以惊人的记忆力从头脑中挖掘出了他道听途说的各种常识,“通用银河当然也算其中之一,而我们nex船团是在2051年被授予这项特权的,其交换代价是让本船团的地球至上派系军人承认第二次统合战争的结果并服从伊甸的命令……嘿,一群太空时代的文盲,连这个都不懂。” 平心而论,麦克尼尔对这些被远征军临时抓来充当工人的平民还算和气,他从来不会像其他士兵或军官一样动辄随机地挑出几个工人并痛打一番以震慑其余的工人,这种【软弱】被他的战友们看在眼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麦克尼尔实在是太仁慈了。 有些同伴不介意自作多情地去提醒麦克尼尔,他们从中找到了一种匡正人生道路的导师般的满足感。 “你不该和他们这么亲近,即便你在军队里只是个上等兵,但你在他们面前就是主宰着他们的生死的神。”午餐期间,仍然在听着音乐的亚科武中士找到了和工人坐在一起的麦克尼尔,他刚走到附近,一旁的工人自觉地离开了,只留下麦克尼尔一个人还留在原地。 “中士,他们是一些穷困潦倒的可怜人,而我们其实也是。”麦克尼尔见到亚科武中士前来,热情地去附近拿了一盘荷兰豆,送到亚科武中士眼前,“再说,我们还得早点把叛军消灭干净,不能在这些平民身上浪费精力。” 或许麦克尼尔的说法是正确的——甚至连当真愿意费尽心思去通过折磨平民来获取成就感的军人也只占远征军陆战队的一小部分,更多的军人干脆对工地不管不顾,反正这些刚刚得到了吃饱饭的机会的平民不可能再次叛乱。 亚科武中士心平气和地听麦克尼尔说完了自己的看法,抓起荷兰豆塞进嘴里,平静地说道: “你是不想看着他们继续受苦,对?但是,你这么做反而会让他们在以后承受更多的折磨。你看,他们对你缺乏恐惧,而恐惧正是阻止他们采取暴力行动来对抗我们的最佳药方。到了那时候,你将不得不把每一个人都痛打一顿,那时你才会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当初随便地挑出几个无辜人并把他们打得半死来散布恐惧。” 麦克尼尔大为困惑,这种说法和他自小耳濡目染所学到的观点完全不同。他放下了手边的刀叉,等待着亚科武中士的高论。然而,亚科武中士却不再继续讲下去了,只顾着自言自语: “记住,提前把几个无辜的人打得半死,好过最后被迫毒打所有人。” 望着一瞬间变得愁容满面的亚科武中士,麦克尼尔心知对方一定是回忆起了难堪的往事。正为此而担忧的麦克尼尔猛然间听到了伯顿的呼喊,他如释重负地向着亚科武中士身后的伯顿招手,让伯顿来到同一张餐桌附近吃午饭。 “哎呀,中士也在哇。”伯顿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我跟你说,那群平民今天想要跟我们谈条件,还说什么法律,结果他们连法律本身都没有记住……” 然而,伯顿的殷勤扑了个空。亚科武中士仿佛立即失去了对这个问题的兴趣,转而在手边的手表状电子设备上点击了几下,把一个缩小版的全息投影v放在了眼前。嘈杂而拥挤的食堂中,没人能听得清亚科武中士播放的歌曲是哪位歌手唱的。 “您似乎很喜欢这个歌手。”麦克尼尔也打算换一个话题,“上次您在听同一个歌手的歌曲——假如我的耳朵还算灵敏,她们应该是同一个人。” “这是我们冷冰冰的gaxy船团唯一的温暖了,【银河妖精】雪莉露·诺姆。”亚科武中士那冰冻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喂?你们两个不会连她的名字也没听说过?” “呃,我们nex船团只会打仗。”麦克尼尔当然不能暴露出自己缺乏常识的真相,只得借故推脱,“我本人对文艺是没什么兴趣的,而伯顿上等兵呢,他的兴趣全在夜店上。” 凭着麦克尼尔对gaxy船团的了解,他隐约推测出gaxy船团的情况说不定和他在上一个世界所见到的【生化人社会】更为相似。在那样的环境中,想要保持着作为人的本性,可谓是难上加难。亚科武中士所说的意思和麦克尼尔的推测相差无几,他手舞足蹈地对两人解释说,盛行人体改造和义体化的gaxy船团推出了这样【纯人类】的娱乐明星,既是反差,也是他们的幸运。 “挺好。”麦克尼尔跟着一起笑,“只有机械、理论、技术的生活会让人失去平凡日子中的乐趣……也许你们gaxy船团已经发现自己需要调整风气了。” “哎,谁说不是呢?可惜啊,她是不可能去你们nex船团开演唱会的,毕竟nex船团仍然在地球至上派系的控制下……也许过了今年就不是了。”亚科武中士取笑两人,“没关系,等到你们nex船团完成和平交接之后,也许你们会和我们一样把军队建设得和公司一样,到时候你们的生活和工作就可以更加灵活地调整了。” “哦,若是我们以后有机会,当然是要去现场听一听的。”伯顿陪着笑,“对了,那她现在去什么地方开演唱会了?往返于各个船团之间的漫长旅行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frontier船团。” 麦克尼尔和伯顿手中的餐具随着主人不由自主的颤抖而停滞了下来,这一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亚科武中士的眼睛,他也停顿了一阵,便低下头继续吃饭,也许是刻意地打算避开可能出现的不恰当言论。船团和船团之间存在偏见、歧视甚至是仇视都是在所难免的,而nex船团是异类中的异类,没对着其他【被外星人污染】的船团喊打喊杀已经算得上是温和的举措了。 “昨天被伐折罗袭击的不就是——” 伯顿身旁的年轻士兵立即捂住了他的嘴,然而亚科武中士已经从这半句话中猜测到了真相。麦克尼尔也马上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连忙向着伯顿道歉并提议给他买一份炸薯条作为补偿。 “frontier船团被伐折罗袭击了?”亚科武中士的声音有些发颤,“……是真的吗?上帝啊……” “当然是真的,我有个朋友在【托涅拉】号工作,他说舰长们正因此而慌张呢。” 所幸周围的士兵和工人不会用心地去倾听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端着炸薯条返回餐桌旁的麦克尼尔拍了拍伯顿的后背,并且再三向伯顿承诺这炸薯条不是食品加工厂用垃圾和排泄物生产出来的替代品。 “您没事?”麦克尼尔看到亚科武中士的脸色发白,担忧地问道。 “我很好……唉,我需要安静一下。” 满脸络腮胡子的青年士官像僵尸一样撞开挡在道路上的其他食客,步履蹒跚地自行离开了。 tbc? OR4-EP2:威廉·退尔(4) or4-ep2:威廉·退尔(4) 远征军躺在已经拿到手的战利品上睡觉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最先从长官们的命令中察觉到异样的是生活在宇宙战舰或空港中的飞行员们,任何一场战斗都少不了他们的活跃。洞悉战场全局是飞行员们的基本素质,这也让他们或多或少地能够理解远征军的下一步计划在整场战争中起到的作用。 即便如此,迪迪埃·博尚仍然为远征军过早地出动而感到惊奇。虽说许多指挥官在上个月夸下海口声称要在2059年2月结束之前彻底击溃叛军,稍微熟悉士兵情况的指挥官都可能把这一期限延长到5月甚至是6月,理由无外乎远征军士兵相较叛军而言更少——这也迫使远征军在战斗爆发时把疲惫不堪的士兵一次又一次地扔上前线。 留在康提奥工业园区附近休整的这段日子对于陆战队士兵和飞行员们而言都是愉快的假日,他们可以暂且随心所欲地去访问服务于不同作战部门的朋友,并和自己的同伴共同用康提奥工业园区中储存的物资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没错,若是要用这些物资去满足工程队的日常需求,那确实是一桩难事;可要是把物资留给士兵去浪费便能消除士兵的不满,每一个指挥官都会乐意让自己的手下继续去享受胜利的。 “我本以为他们会稍微晚些下令继续进攻,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又要和叛军交战了。”博尚做好了准备,他和同伴们配合着机械师一起检查战斗机的状态,“不过,最近我也听说此次出击并非是远征军迫切希望打垮叛军所致。” “有被叛军围困的外星人向我们求援,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约书亚·康本来想把事情的经过向博尚说个清楚,但穿着便服的富兰中校已经进入了机库,周围的飞行员和机械师见了,纷纷向着他敬礼问候。留着大胡子的富兰中校很是随意地回敬着属下的敬意,站在一架战斗机附近,打开了扬声器对着这些忙碌着的军人说道: “大家听好了,有一群温德米尔人(derreans)被这些叛军关押在林努拉塔(lnunrata)附近,既然他们和他们那落后的文明现在接受我们新统合的庇护,若是我军对他们的困境不管不顾,恐怕会让我们船团被新统合指责……各位尽力就好,不必强求。” 博尚听得莫名其妙,他很难理解为什么远征军会为了另一群外星人而更改原有的作战计划。在博尚眼中,这些和这个世界的地球人一样被原始文明创造出来的外星人更像是人类的竞争对手而不是合作伙伴,其中不少外星人在首次和地球人接触时给地球人制造了各种令人不忍回忆的惨案,比如目前似乎已经融入了新统合人类社会的杰特拉帝人。 为了潜在的危险因素去让自己的士兵承受更多的风险,不应该是明智的指挥官采取的策略。 “长官,咱们为什么要去救这些……温德米尔人?”等到富兰中校讲完了情况,博尚连忙上前追问,“大家还需要继续休息,化为废墟的工业园区也没有恢复正常,而叛军虽然丢掉了行星首府,却还有【无瑕者】舰队作为外援。” 若是换成其他指挥官站在机库里,博尚自然是不敢主动去询问详情的。一来,这会让他们的【无知】进一步暴露在其他人面前;二来,并不是所有指挥官都像富兰中校这样平易近人。不把士兵当成人对待的指挥官多得很,只不过他们平时将这份暴戾留给了叛军和当地平民罢了。 富兰中校听罢,郑重地点了点头,又打开扬声器继续解释道: “我知道你们可能怀疑这一作战行动的合理性,但目前温德米尔人处在我们的保护之下,这是最近三十年以来我们每年得以从他们的母星抽取大量资源和产品的口头保障。如果事实证明我们新统合军不能履行义务,温德米尔人势必会对此不满,到时候引发的连锁反应说不定会被新统合推到我们nex船团头上。” “但是他们的母星离这地方很远哪。”旁边的约书亚·康抬起了头,他的脸上还沾着一点机油,“更不用说温德米尔王国被折跃断层包围着……” 大胡子中校哈哈大笑,这使得机库里的紧张气氛缓解了不少。 “我也不清楚这些人为什么会来到索米-3,或许是他们天生喜欢冒险……不,温德米尔人其实根本不鼓励他们的同胞出去进行星际旅行。”刚打算找出个合适说法的富兰中校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连忙改口,“那就更加证明他们出现在这里是另有隐情,这可能对于我们未来对付叛军和他们背后的【无瑕者】而言是至关重要的情报。” “了解,长官。”已经获取了足够信息的博尚恰到好处地收回了好奇心,“我们一定会把这些外星友人救出来的。” 不过,救出被困的温德米尔人对远征军而言并不简单,因为林努拉塔工业园区同样处在叛军的控制下。这处工业园区是通用银河的科考队在索米-3行星上的第一个登陆点,也是第一处工业园区所在地,但它却并未发展成为索米-3最大的工业园区,那全是由于附近地形复杂、山区尤多。 【无瑕者】舰队还在行星另一侧的高空轨道上虎视眈眈地等待着,远征军没有把握将其全部歼灭或是击败,双方都在等待着时机。温德米尔人的求援仿佛是向着平静的湖面上扔出的石子,不仅搅动了湖水,还让蛰伏在湖中的巨型湖怪终于探出了脑袋。 迪迪埃·博尚完成了检查工作,进入战斗机内,等待着战友们。片刻过后,随着机库大门开启,博尚轻车熟路地驾驶着战斗机离开了【托涅拉】号战舰,驶入了昏黄的天空中。他们不能从大气层外接近目的地,因为【无瑕者】的舰队就在林努拉塔正上方。出于安全考虑,参加行动的航空队指挥官们共同研究决定从略低于高空轨道的高度靠近叛军控制区腹地。 出发之前,博尚特意关注了一下目的地附近的天气。席卷索米-3并终日肆虐的沙尘暴对于阻挡叛军的陆基防空火力而言是十分重要的战场条件,博尚此前就多次靠着这种掩护躲过了来自地面的危险。负责汇总气象情报的军官不耐烦地告诉他,最近一段时间沙尘暴仍然猖獗。 不料,博尚的好心情在航程接近一半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下方紧随着他们的沙尘暴一下子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清澈明朗的天空。从这个角度,博尚可以清楚无误地看到下方的谷地和山峰,想必站在地上的叛军士兵也能看到这些像穿着斗篷的死神一样划过天空的不速之客。 “……天气预报错了?”约书亚·康也有些担忧,他们都知道好天气在这颗行星上反而是坏事,“奇怪,过去两个月从来没出现这样的意外。” “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执行命令,至少要了解那些外星人被困的地点附近的叛军活动状况,在那之后就把工作交给陆战队。”博尚打定主意以保全自身作为首要目标,丢了性命的王牌飞行员有再多的功绩也只是阵亡名单上的缩写。 单凭航空队根本不可能救出这些被叛军关押的人质,真正的解救行动还要依靠陆战队来完成。但是,如果对应地点附近的叛军掌握着制空权或是有着足以让常规空降作战行动失败的防空火力,那么陆战队也只能硬着头皮选择从地面路线强行进攻,等他们打到林努拉塔工业园区时,那些温德米尔人估计早就被叛军杀了灭口。给叛军的空中力量和陆基防空火力造成严重打击以便让陆战队更加轻松地介入战场,正是博尚等人的工作。 只不过,路上的不祥之兆还是让博尚心中有些犹豫。气象瞬息万变,这道理他当然明白;同样的错误既然能出现一次,就能出现第二次,一旦林努拉塔附近根本不见沙尘暴,到时候就轮到孤身闯入叛军控制区的飞行员们自叹倒霉了。 想到这里,博尚连忙把自己的忧虑告诉了约书亚·康,并提议届时灵活地变换成更容易撤退的阵型以免遭受损失。 “长官不会同意的。”另一侧的约书亚·康撇了撇嘴,博尚面前的全息投影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别开玩笑了,他可不是什么愿意为了功绩和荣誉而丢掉性命的人,咱们劝劝他就好。”博尚似乎算准了埃兰戈万少校会听取他们的建议,放心大胆地打算把自己的想法报告给长官。然而,他刚想接通埃兰戈万少校,头盔内的所有画面突然全部消失了。 短暂的惊慌过后,博尚迅速地恢复了冷静,他首先意识到战斗机仍然在正常飞行,而战斗机驾驶舱中的仪表也能正常工作,那么出了问题的只是他自己的头盔而已。又过了几秒钟,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只是扫描结果让茫然失措的飞行员们顿时紧张起来。 “长官,刚才是——” “我的头盔也出了问题,也许我们同时被敌人盯上了。”埃兰戈万少校没顾得上说头盔的事情,扯着嗓子向属下通知敌情,“注意,有大量伐折罗正在接近我们,它们看样子完全不是顺便路过——” 整齐划一的队形变得大乱,被伐折罗的威胁弄得不知所措的飞行员们失去了镇定,他们曾经多次击败那些叛军,但伐折罗完全是另一种敌人……整个新统合军上下也找不出对付它的有效办法。以前他们尚且可以选择逃避,可是今天这批伐折罗好像正是冲着他们而来,他们就算是想要逃跑也没有机会。 博尚没有参与战友们的争吵和议论,他只顾着按原本的飞行路线继续前进。几分钟之后,从伐折罗的飞行轨迹上,博尚终于能够断定,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确实是在追击他们。 “本以为他们是被自己吓死的,没想到伐折罗确实盯上了我们。”博尚双手操控着飞机,眼睛则用目光锁定了接通埃兰戈万少校的全息投影按钮,“……长官,咱们的速度比伐折罗慢,转头往回跑肯定是来不及了,就算侥幸暂时逃脱追杀也会给舰队招来灾难;我建议大家仍然执行命令,冲到叛军的控制区,让这些外星异形怪物去祸害那些叛军!” “也只能这么办了。”埃兰戈万少校既没有斥责也没有夸奖博尚,而是直接下达了新的指令。保存远征军的有生力量才能让他们战胜叛军,只要他们拿出这一条理由去解释,舰长们也无法指责他们的【胆怯】。就这样以原本的节奏冲锋到叛军控制区上方,到时候谁能逃脱就各凭本事了。同时面对叛军的陆基防空火力和背后的伐折罗固然是九死一生,但被伐折罗最终追上更是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战斗机恢复了原本的阵型,并不试图和伐折罗交战,只是偶尔发射导弹牵制伐折罗的注意力。这些导弹似乎完全没有给伐折罗造成任何伤害,被击中的伐折罗无不是冲出浓烟继续追赶着自己的猎物。尽管博尚因天气原因而看不到任何激光束,他还是在传感器的实时侦测结果中多次发现高能粒子流几次贴着他的战斗机划过。 “跟这种怪物战斗简直就像是和死神下棋一样……地球上最凶险的空战在这样的战斗面前都变得温和了。”博尚自言自语着,“不过,这才是我喜欢的世界……抛弃那些把人类束缚在大地上的借口,真正地开启一个新的探索时代。” 博尚并非对地面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多次从战友们的口中听到陆战队用何等手段对付叛军和叛军治下的平民,其残暴程度令人发指,即便是从来不想刻意地关注详情的博尚也有些无法忍耐了。于是,几天前他在和战友们聊天时装作无意地说道: “我这人心善,见不得这种惨状……以后你们就不要说了。” 如此一来,博尚的耳边清净了不少,再也没有同情心泛滥的飞行员在他面前向他复读陆战队的暴行了。至于麦克尼尔或者是伯顿有没有卷入冲突,那和博尚毫无关系,他相信两位战友的能力和判断力,也相信执着于更为宏大的目标的他们不会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搭上自己的前途。 博尚还在畅游在太空时代的梦想中,那些跟着他一起执行任务的飞行员却个个面如土色。他们需要时刻避免自己被伐折罗锁定,然而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的行动规律又不是用来对付同样的战斗机的电子设备能够预测的。操作稍有不慎或是运气不够好,就会直接在他人看不见的光束中化为灰烬,连说遗言的机会也不会有。 埃兰戈万少校的脾气虽然不太好,近在眼前的考验证明了他是一位出色的航空队指挥官。即便伐折罗紧追不舍,埃兰戈万少校并未因此而自乱阵脚,他接二连三地发号施令,告诉自己的手下根据当前的需要变换阵型并躲避伐折罗的攻击。这种考验在下方终于出现了叛军的防空激光炮后达到了最高难度,被迫同时躲避来自两个主要方向的攻击的飞行员们手忙脚乱,有些人就在转瞬之间丢了性命。 “喂,你刚才的提议不错,不过下面的叛军现在越来越多,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出新的办法?”埃兰戈万少校也许直到今天才发现平时一向不守规矩的博尚值得信赖,再加上博尚破天荒地真的从头到尾都听从长官的命令,他便对这个以前被忽略的下属多了一份倚重。 “……嗯?” 博尚的反问把埃兰戈万少校弄得有些尴尬,其他听到这段对话的飞行员们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但没有人当真会笑出声来。他们的性命正如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最后一线灯火。 “抱歉,长官,我刚才在考虑这附近什么地方适合进行空降作战。”这不是博尚的借口,而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可惜埃兰戈万少校全然不会相信一个飞行员会在疲于奔命地躲避敌人的攻击时还有闲心去思考空降作战这种处于本职专业知识之外的事情,“目前看来,叛军在这一带的陆基防空火力过于密集,我们直接冲过去的生还概率接近于零。因此,我建议全体作战单位转移到高空轨道——” “那不是直接和【无瑕者】舰队撞上了吗?”约书亚·康惊恐万分,“就算是寻死也不能这么胡来——” “不管是对于伐折罗还是敌人的舰队而言,我们作为目标都是最小的。”博尚虽然用着商讨的口吻,却已经驱动着战斗机脱离队伍、逐渐转入高空轨道,“如果不想立刻被敌人的激光打中,那就先转移——没有别的办法。” 舰队和伐折罗都是巨大的靶子,相较而言,战斗机反而微不足道了。继续在高空轨道下方飞行会让他们被埋葬在叛军修建(或是从通用银河处夺取)的海量陆基防空激光炮齐射之下,即便冲上高空轨道似乎也意味着自寻死路,马上去世和稍后去世总归有些差别。 地面上的防空炮不会仔细地区分目标,更不会放过这些外星怪物。凭着那股令人恐惧的气势冲进了防空火力网的伐折罗登时遭受了迎头痛击,即便伐折罗据称能够在战斗中实现群体进化并免疫此前的攻击手段,它们终究还没有进化成彻底刀枪不入的神话生物。随着几只伐折罗被激光炮击穿并径直向着下方陨落,一大批明显地被这种挑衅激怒的伐折罗改变了方向,朝着叛军的阵地移动。 “好哇,这回他们都可以快活地打一架了。”约书亚·康大喜过望,“博尚,你说咱们如果这一次不考虑自保,能不能引导着剩下的伐折罗把敌人的舰队直接歼灭在高空轨道上?” 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让博尚浑身吱嘎作响,更大的加速度带来的作用力让他险些失去意识。凭借他以往的经验,博尚断定即便是以前的自己也不可能保持清醒,唯一的解释是nex使用了某种手段对全体士兵进行了生物改造,这也许可以在他们的红色眼睛中找到答案。 “……不行,如果我们在这里全军覆没,舰队就不可能知道附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伐折罗的动向实在是诡异,我们得把它弄清楚才能安心地赴死。” “听你的。”约书亚·康没再多嘴,“我们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 逼近【无瑕者】舰队的战斗机群给对方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导弹和激光束纷纷向着新统合军战斗机群所在的方向射击,又有一些技艺不精或仅仅是运气不够好的飞行员不幸地被击中并成了又一批被记录在kia中的历史人物。这些攻击没有威胁到博尚,暂时摆脱了加速度带来的压迫感后,博尚仅用了半分钟就夺回了对躯体的完全控制权,继续让他驾驶的战斗机在刀尖上跳舞。紧贴着激光束飞过的战斗机让他的战友们顿觉心惊肉跳,只有真正敢于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博的飞行员才能坦然地做出这样的冒险。 到了这时候,埃兰戈万少校总算明白了博尚的想法。迪迪埃·博尚并没有在这样的险情中乖乖地听话,他反而拿出了一种只能让他自己最有可能活下去的解决方案——先把伐折罗引到叛军防空火力网中,然后带着剩余的伐折罗冲击敌军舰队,最后又在敌军舰队前方回转、逃离战场,这恐怕是只有博尚一个人才能完成的任务,其他人想要效仿的结果就是成为阵亡数字中又一个记录。 但是,他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继续跟随博尚前进。即便明知这是一条希望渺茫的道路,奋勇作战的飞行员们依旧和博尚一同行动,在【无瑕者】舰队前方开始进行转移(或称之为逃跑)。 博尚的赌博成功了,根本来不及逃离也不可能逃跑的【无瑕者】舰队已经向着后方的伐折罗开火,战斗一触即发。 “现在我没心思找你麻烦,回去再说。”埃兰戈万少校的威胁完全没有气势,“……你是不是也提前准备好了撤退的路线?” “算不上是提前准备,随机应变而已。”博尚终于松了一口气,折损过半的战斗机群已经逃过了伐折罗的追击。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在内心庆祝一下自己的胜利,就被头盔内部的投影屏幕右上角弹出的警告惊扰了。 一艘友军宇宙战舰折跃进入了叛军控制区一侧半球的外太空。 tbc? OR4-EP2:威廉·退尔(5) or4-ep2:威廉·退尔(5) 就在远征军派出航空队前往疑似发送求援信号的地点附近进行侦察和试探性进攻的同一时间,已经在康提奥及附近的工业园区休整多日的陆战队士兵们慢悠悠地离开了让他们眷恋的巢穴,向着仍然受到叛军控制的另外半个行星进攻。少数士兵幸运地不必参加接下来的战斗,他们的工作是驻扎在工业园区并时刻监视着这些被远征军送进工厂和工地的平民,免得这群多次受到【无瑕者】蛊惑的家伙又一次成为新的叛军。 这些幸运儿当中不包括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因为他们必须跟随着马林上尉指挥的连队前进,况且他们所在的作战单位也没有被列入驻扎部队名单中。对于这一结果,麦克尼尔早有心理准备,他和伯顿都相信继续探索这颗行星才能让他们更加接近那个埋藏在黑暗中的谜题。 唯一的压力来自于远征军持续不断的暴力活动,这些不堪入目的行径每一天都令麦克尼尔更加地鄙视这些以人类(包括地球人和其他外星人)的名义四处横行霸道的士兵,他希望其他船团的士兵会有更高的素质,但当他向着亚科武中士咨询情况时,后者却持着颇为羡慕的腔调对麦克尼尔说,nex船团的士兵素质已经算得上是移民船团护卫舰队士兵中最高的一批了。 排除这些麦克尼尔仅凭自己的能力和意愿无法摆脱的烦心事,一位老朋友的到来让他总算打起了精神。陆战队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按当地时间则是中午左右),板着脸的马林上尉领着一个光头青年来到士兵们休息的地方,把埃贡·舒勒隆重地介绍给了这些对实情一无所知的士兵们。 “大家好,我是隶属于gaxy船团并为通用银河工作的埃贡·舒勒,出生在伊甸。”舒勒以干巴巴而缺乏趣味性的自我介绍作为他和这些士兵们共事的开端,“……首先我应该感谢你们为了把这颗行星从叛军的统治下拯救出来而做出的牺牲,很可惜的是当初和我一起工作的同事们大多没法幸运地见证这一天的到来。不说这些了,你们接下来要是继续向着叛军的控制区进攻,一定会面对不得不和伐折罗全面开战的那一天,而我要做的就是确保到时候你们不会被那些怪物打得只能四处逃窜。” 原来,马林上尉前段时间没能保护好投诚的格雷戈里·纳巴托夫,引来了远征军舰队的指挥官们一致不满。同时向远征军投降并倒戈的叛军指挥官、管理人员、士兵不在少数,其中缺乏利用价值的士兵大多被当场处决,而那些具有一定经验的指挥官和管理人员则被临时委任看守已经被远征军夺取的工业园区。纳巴托夫本应继续在康提奥坐镇,有这个老奸巨猾的投机者办事,远征军也能放心地执行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 不料,纳巴托夫刚投降没几天就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反应池里,这等丑闻说出去不仅会让远征军的颜面荡然无存,也会让原本动摇的叛军领袖们怀疑远征军的诚意——自然有人一口咬定纳巴托夫是被试图全盘接收索米-3的指挥官害死的。 按理说,马林上尉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就算不被撤职查办也可能失去在战场上争取功劳的机会。但是,麦克尼尔后来才从和丰塔纳中尉的闲聊中了解到,马林上尉的某位亲戚在nex船团护航舰队中具有很高的地位,因此远征军舰队的任何一名指挥官都不敢随便处罚她。于是,由富兰中校出面,舰长们给了马林上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那就是保护好作为远征军特别技术顾问的埃贡·舒勒。到了对付伐折罗的那一天,舒勒会派上用场的。 这其中的学问不是麦克尼尔的关注重点,他只知道跟他们分别了两个月的舒勒总算又能和他们并肩作战了。 “舒勒教授,你真的是受苦了。我们虽然在战场上随时会没命,但无论什么时候我们两个都可以自信地说,自己这条命是握在自己手中的,死了也是自己没本事。”麦克尼尔和伯顿找了个机会和舒勒单独躲到附近的地下仓库吃了一顿晚饭,“可你这回先是被关在地下研究所,后来又是为了逃跑而混在那些流离失所的平民中……像个乞丐一样。” 麦克尼尔真心地为舒勒的境遇而担忧,如果舒勒在过去的两个月中出了意外,到时候他们剩下的三个人再怎样后悔都不能挽回这般巨大的损失。舒勒能够活着和他们见面,与其说是舒勒的幸运,不如说是麦克尼尔等人的幸运。没有麦克尼尔的协助,舒勒或许会失去用来探索冲突中的谜题的最有力的助手,但还不至于完全失去方向;换成是麦克尼尔失去了舒勒的帮助,后果就大不一样了。 舒勒对此心知肚明,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没把博尚刚见到他时捂着鼻子躲开的事情转述给麦克尼尔。他知道,博尚只是过惯了优雅的浪漫日子,见不得自己像乞丐一样见他罢了——然而麦克尼尔却一定会将其理解为博尚看不起舒勒,到时候舒勒就成了在队伍中挑起冲突的罪魁祸首之一。 彼得·伯顿见麦克尼尔喋喋不休地只顾着表示对舒勒的同情和关切,有些心急,他趁着麦克尼尔转换话题的间隙,连忙向舒勒问起了和伐折罗有关的情报。 “另外,远征军到底会怎么对付这些外星异形怪物?”这也是麦克尼尔心中一直未能得到解答的疑问,“不管他们在原本的计划还是主观想法上多么不想和这些怪物交战,为了真正控制索米-3,最后我们还是得和伐折罗打一仗的。” “这一点,你们不必担心。索米-3的叛军控制区肯定存在一只级别很高的伐折罗,而在这种金字塔式结构中,级别更低的伐折罗无法抗拒高等级伐折罗的命令。”舒勒点了点头,以诚恳的口吻对自己的战友们讲明了一些他甚至不会对远征军和盘托出的情况,“所以,只要远征军愿意不计代价地向那只伐折罗发射反应弹——最好是把他们给【无瑕者】预留的存量全都用上——这颗行星上的伐折罗就会变成任由我们逐一歼灭的普通怪物。” 明智地在专业人士发表意见时保持沉默或许可以避免双方用完全不同的思维展开争论,有时双方之间谁也没能理解另一方的观点,并同时使用完全错误的理解作为自身的依据。舒勒对着同伴耐心地解释着概况时,麦克尼尔便和伯顿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嚼着馅饼,这是麦克尼尔最近打算尝试的新食物。他对伯顿说,这些馅饼让他想起了在南非和那些英勇的eu士兵并肩作战的日子。 “理论上来说没错。”伯顿提到了舒勒所说的命令结构,“不过,如果我们把索米-3行星上的那只高等级伐折罗消灭了,那么……假设在这个金字塔结构中存在一个至高无上的伐折罗,比如说我们把它命名成【女王】……要是这只伐折罗继续向着它的同类下令,到时候我们还是要面对伐折罗的围攻。” “这就是最近一个多月以来让我十分疑惑的另一个现象。”舒勒没有否认,“根据我现在利用先前的研究结果总结出的结论,再加上最近几天使用抢救出的仪器对生物折跃波的测量……我得出了让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答案。” 麦克尼尔把馅饼全都塞进了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道: “没关系,继续说——尽量别用专业术语。” “有什么东西隔绝了【最高级别伐折罗】的命令。”见两人似乎没能理解这个结论背后的意义,舒勒紧接着补充道:“换句话说,如果我们成功击毙了索米-3的【高等级伐折罗】,其他的伐折罗会因为无法接收到任何来自【最高级别伐折罗】的命令而直接进入假死状态,就像那些被我们关在研究所里的伐折罗样本一样。” 毫无疑问,只需消灭敌人的头目就能让全部敌人丧失战斗力自然是个好消息,但麦克尼尔和伯顿的表情纷纷说明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因为远征军面前的阻碍骤然被削弱而更加高兴。 “这是gaxy船团的研究成果吗?”伯顿试探性地问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和那些指挥官说实话……” “gaxy船团确实在研究屏蔽生物折跃波命令并使用伐折罗体内剥离出的折跃水晶(fold artz)激发来控制伐折罗的技术,而且确实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但直到今天,我找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他们已经完成了研究。”舒勒沉下脸,紧皱的眉头让麦克尼尔明白舒勒没有向他们隐瞒任何真相,“然而,索米-3的那只【高等级伐折罗】去年就已经在这地方安家落户了。” 虽然舒勒最终也没能启发麦克尼尔找出一劳永逸地平定索米-3并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一件事对所有人来说总归是明确的:藏匿在叛军控制区的那只高等级伐折罗必须被消灭。事后远征军若是希望以此做文章来控诉叛军企图利用外星异形怪物达成不可告人的野心,那是胜利之后才能考虑的事情。 光头青年兴致勃勃地对麦克尼尔说,他打算在结束这个世界的冒险之前至少发表3篇和伐折罗有关的论文。 “……那我提前祝贺您在学术上取得成功。”麦克尼尔讪笑着,“只是,您打算把文章发表到什么刊物上?这颗行星现在被【断网】了,我们到这里两个多月仍未能连接星际互联网。” 这倒是提醒了舒勒,他们现在的处境很不乐观。当舒勒进一步从麦克尼尔的口中了解到nex船团的远征军未来可能和gaxy船团产生冲突后,他的学术梦想顿时破碎了。 “算了,即便不能用我的研究成果去为后来的学者开辟新道路,至少我可不会就这么默默无闻地跑掉。” 虽然当天有人注意到这个被远征军列为重点保护对象的科研人员居然请了两名普通士兵去吃饭,但事后舒勒对丰塔纳中尉解释称,他们之前便是朋友。本就不打算节外生枝的丰塔纳中尉没有把此事上报给马林上尉,他并不觉得来自不同船团之间的居民彼此之间相识是值得额外警惕的罪证。 翌日,大部分驻扎在康提奥工业园区的陆战队士兵登上运输机,首先在附近的空港停留,而后按照上级的命令在航空队的掩护下继续以轨道空降作战模式深入叛军控制区。只要远征军持续不断地夺取空港,叛军就失掉了制空权,而【无瑕者】的舰队也会因此被迫和地面部队分离。届时,远征军可以昼夜不息地轮流用航空队和陆战队进攻叛军的据点和要塞,而叛军除了躲在地表的掩体中瑟瑟发抖之外,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 在所有开赴新目的地的宇宙战舰、运输飞船、运输机和战斗机之中,有一艘笨重的大型运输飞船格外显眼,那是经过了远征军的改装后归舒勒本人掌管的科考飞船。舒勒完全不懂太空殖民时代的战争,他把飞船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了远征军分派给他的军官和士官,自己终日躲在实验室里做他那没有来得及完成的研究。 倒霉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又被塞进了执行轨道空降作战任务的名单中,麦克尼尔平静地接受了丰塔纳中尉的通知,倒是伯顿为此而苦恼得要命。他上一次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从外太空被直接投送到了地表,虽然没有受伤,但在随后的几个小时中头晕眼花,几乎无法战斗。要是这一次他的登陆地点附近恰好有叛军士兵,伯顿只怕没法活着和麦克尼尔见面。 “长官,有没有什么防止晕机的办法?” 丰塔纳中尉诧异地瞪了伯顿一眼,迟疑地说道: “虽然我知道你确实没我这么经验丰富,但你毕竟是去年参加过镇压那些杰特拉帝人农民的老兵了……怎么又来找这一套借口?” 无奈,伯顿只得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和麦克尼尔一起进入登陆舱中等待着上级的最终命令。远征军为了尽快地打败叛军,制定了一个规模宏大的突袭方案,他们计划让进行轨道空降作战的陆战队士兵在叛军控制区遍地开花、扰乱叛军的防线并威胁剩余工业园区的正常运转。同时,远征军舰队会伺机和【无瑕者】舰队进行决战,只要敌人发现远征军已经得到了使用反应弹的许可——这需要远征军真正在实战中使用一次反应弹才行——【无瑕者】下一次保护叛军的时候就得多为自己的退路考虑几分了。 远征军启动第二次大规模轨道空降登陆作战的两个小时后,意识到自己这次运气差得惊人的麦克尼尔徘徊在荒野中,孤身一人寻找着战友们的下落。叛军那堪称恐怖的密集防空火力网迫使登陆舱过度分散,其结果是不少士兵发觉自己降落到了荒无人烟的野地里,周围不见半个战友的踪影。 别说是找到伯顿,哪怕现在全息投影屏幕上显示出马林上尉的扫描信号,麦克尼尔都会高兴得跳起来庆祝一阵。 “但愿伯顿平安无事,他现在肯定还躺在原地呕吐个不停呢。”麦克尼尔端着步枪,茫然地向着他们的目标前进着,猛烈的沙尘暴挡住了他的视线,使得他最终只能依靠扫描到的信号来确认自己当前所在的位置。周边地区的地貌被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只是依旧没有战友的行踪。 突然,麦克尼尔的脑海中再一次凭空出现了那带有一种特殊魅力的歌声。心中油然而生的奇怪感觉让麦克尼尔自己都有些诧异,他不相信自己会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保存着什么闲情逸致去欣赏音乐,但他确实发现自己的思维又一次被这奇妙的歌声牵走了。必须尽早找到谜题的答案,不能这么被动。 “哟,您迷路了?” 不用回头,麦克尼尔也能猜得出这隔着作战服直接传进耳朵里的声音来自李林。他没有回答的念头,只顾着埋头继续前进。不远处的山丘上耸立着一座属于叛军的堡垒,此前远征军派出的侦察机路过附近时连续两次被击落,这才让如此不起眼的据点成了此次作战行动的目标之一。 十几分钟后,决定停下来歇一阵的麦克尼尔终于回过头,发现身穿那件黑色袍子的李林仍然紧随着他。 “如果有人看到你不用穿防护服就能在这颗行星的地表生存,不仅你会被列为可疑的研究对象之一,跟你交谈的我估计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麦克尼尔打开了扬声器,“……又来嘲笑我?” “不,我是来见证一下您的幸运。”李林莞尔一笑,“迪迪埃·博尚所属的航空队碰上了意外,他们还在拼了命地逃跑;您的忠实战友彼得·伯顿现在落入了叛军的重重包围之中,他正想找个地方把头盔里积累的呕吐物倒出去……也许您会觉得自己这一次很不走运,但从这种对比上而言,您依旧是幸运的。” 听到李林如此恭维自己,麦克尼尔索性直接坐在地上,以一种流氓无赖的语气反问道: “很好,那我如果从现在开始坐在这里等着奇迹降临,我那点可怜的幸运还会不会有用呢?” “随便您怎么想。”李林诙谐地答道,“若说幸运的人具备某种让他和不幸者有所区别的特质,那便是不依托于任何主观的意愿或是个体能力的成就。有些人即便想要把自己的家产败坏干净仍能赚得比自己之前的全部身家更多的财产,另一些人终日损害着躯体和意志却只能像蛆虫一样落在尘埃中挣扎。” “……你是想说,幸运是被时代决定的?”麦克尼尔知道李林不会害他,他也不介意花费几分钟时间和李林聊聊哲学或者是人生,“但在我看来,幸运是强者的借口,不幸是弱者的借口,仅此而已。” “哎呀,您所说的弱者甚至连找借口的想法都不会有。” 沙尘暴变得越来越大,能见度低得麦克尼尔看不清放在头盔前方的双手。李林的声音也消失了,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又跑去别的地方寻找乐趣,那么麦克尼尔也只能平息刚刚被这不伦不类的思辨挑动起的兴趣,继续把心思放在上级分配的任务上。 他越是离目标近一步,心中的不祥预感就越是强烈。附近没有友军或许还在麦克尼尔的预料之中,因为那密集的陆基防空激光让他们必须分散;然而,叛军的据点附近没有叛军就明显有些反常。既然叛军在他们的控制区建立了相当强悍的防空力量,这些受到【无瑕者】支持的家伙没理由在其他方向的防御上懈怠。 向着目标前进的同时,麦克尼尔没有放弃联络战友们的尝试。虽然通讯由于某些主客观原因而受到了干扰,他还是在时断时续的通讯中捕捉到了一些重要的消息。几分钟前,碰巧和亚科武中士取得了联系的麦克尼尔得知,可能因康提奥战役失败而受到沉重打击的叛军发动了附近的许多平民来围攻落单的远征军士兵。 “他们给平民发放了大量枪械,这下子我们在叛军控制区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前来围攻我们的杀手。”亚科武中士只来得及告诉麦克尼尔别手下留情,“……要是你真的不想动手,尽量避开他们。” 这反而让麦克尼尔没那么担心伯顿的情况了,他有九成的把握认定伯顿其实只是被那些受到叛军裹挟的平民包围而已,如果再考虑到伯顿之前的经验,这个曾经整天和中东地区的各类村民打交道的专家保全自己的性命估计不会太困难。 然而,还没等麦克尼尔完全说服自己暂时不去思考伯顿的命运,他就被眼前横亘的黑影拦住了去路。虽然他看不清那巨大的障碍物的全貌,但扫描结果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这就是一只成年伐折罗。 “……见鬼。”麦克尼尔叫苦不迭。 tbc? OR4-EP2:威廉·退尔(6) or4-ep2:威廉·退尔(6) 以仍未褪尽的英雄气概而言,麦克尼尔应该学着那些或许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中的勇士一样直面这名副其实的巨型外星异形怪物的挑战。但是,他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半神人,更没有拿着能够击穿伐折罗外壳的武器。不必别人提醒或是多加关照,麦克尼尔转头就跑,他知道自己再继续前进或是迟疑地留在原地只会毫无意义地死在这里。 地动山摇的声音还在他身后回响着,那不知被什么吸引而来的伐折罗起先并未注意到像麦克尼尔这样微不足道的小家伙,然而或许是麦克尼尔的逃跑当真引起了它的注意力,没过多久,麦克尼尔便惊恐万分地发现那只伐折罗竟然迅速地缩短了和他之间的距离。他从不认为自己能跑得比伐折罗更快,而他手中的武器又无法伤害到伐折罗,只要那外星异形怪物用头部某个能发射激光束的器官对准他,麦克尼尔就会立即人间蒸发。 扫描装置发出了凄厉的警报声,视野右上角的红色三角形闪个不停,伐折罗已经开始准备发射激光束。死亡近在眼前,麦克尼尔的脑海中闪过了成千上万个不连贯的记忆片段,自己的人生在短短一瞬间像是从眼前从头到尾走过了一遭。都说人在死期将至时会清楚地回忆起自己的一生,这话倒是不假——麦克尼尔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心思去考虑这些他以前认为颇为荒谬的说法是否真的应验。 脚下坚实的地面忽然松动了,伴随着令他心悸的颤抖,附近的地面向着下方不可避免地塌陷。麦克尼尔失去了落脚点,身不由己地掉进了这凭空出现的大坑中。他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落在什么地方,又可能是直接在大坑底部甩个粉身碎骨,总之他暂时不必担心被伐折罗给掉了。 “如果这世上确实存在以折磨人为乐的魔鬼,大概就是像李林那样的家伙。”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他的身躯在凹凸不平的土坡和石块山来回撞击,“……刚见到他没多久,我就碰上了这么严重的意外,看来不是我的运气好,是他能给别人带来不幸。” 麦克尼尔有一百种理由证明被围困的伯顿和失去联络的博尚可能都在不久前和李林见过面,正当他还在考虑【死后】怎么去嘲笑李林时,从后辈传来的沉重冲击感让他眼前一黑,那一瞬间的麦克尼尔感到喉咙里泛起了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他就这样躺在底部,心平气和地等待着命运对他的审判。或是伐折罗继续把他化为灰烬,又或者是他能够平安无事地拖着已经受伤的躯体离开。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麦克尼尔都会接受它,因他已经为改变局势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幸运的是,虽然麦克尼尔无法通过头顶上这条弯弯曲曲的通道直接看到地表的情况,扫描结果让他暗自庆幸,那只之前对他紧追不舍的伐折罗已经离开了。 看来外星异形怪物对地球人的兴趣总是短暂的。 继续按原定计划向前进攻叛军控制的山头要塞完全不现实,附近只要还有哪怕一只伐折罗徘徊着,远征军的所有陆战队士兵就只能乖乖地躲到安全的地方、把这些棘手的外星异形怪物交给航空队去对付。然而,就算是航空队也不一定能够漂亮地为友军开辟道路,如果麦克尼尔没有误解李林的报告,那个王牌中的王牌飞行员博尚只会被伐折罗而不是那些不熟练的叛军飞行员追杀得疲于奔命。 情况超出了他的控制,麦克尼尔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他尽力说服自己保持清醒,只是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让他产生了一种麻木感。只有从友军通讯频道中偶尔传来的通知和呼叫能够将他暂时唤醒,而其中没有人打算联络麦克尼尔。这倒是让麦克尼尔暂时丢掉了心中的愧疚,既然没人找他执行某个命令,他可以安心地躺在这里休息直到他认为自己的身体恢复到足以战斗的程度为止。 但是,躺在原地等待着战斗结束并不是麦克尼尔的风格。半个小时过后,麦克尼尔艰难地爬了起来,首先从作战服附带的匣子里拿出了用于攀岩的工具,打算顺着陡峭的侧壁爬到地表。他一连试了几次,都因为着力点的土壤松动而滑落了下来。于是,放弃了向上攀爬这一打算的麦克尼尔只得把目光投向了地洞的另一侧,他惊喜地发现了一条狭窄的小路。 这些道路或许是通用银河挖掘的,也可能是叛军的杰作。不论谁造就了这些地道,麦克尼尔衷心地向着他们表示感谢,并提着步枪小心翼翼地钻进了地道中。他自知无望参加围攻要塞,只能想办法从地道中获得一些弥补过失的收获,若是他找到了有利于进行下一步作战计划的情报或是物资,想必长官们也找不出训斥或处罚他的理由。 地道很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行,照明光源也少得可怜,麦克尼尔估算自己每在黑暗中步行将近一分钟才能看到新的光明。这么危险的地道没有坍塌,简直是个奇迹,能想出这种办法的工程师和冒着生命危险建造这些地道的工人堪称是同时具备了勇气和毅力的杰出人物。此前没有任何情报表明索米-3行星的荒郊野外存在类似的地道,即便是格雷戈里·纳巴托夫也只是证明叛军未能妥善地利用通用银河废弃的地下建筑群。结果摆在他眼前,世上不存在没有起因的结果,等麦克尼尔结束了这场战斗后,他一定要找个机会把挖地道的人揪出来调查一番。 “长官,我们在目标地点附近遭遇了伐折罗,如果类似的情况发生在战场各处,也许不是巧合。”麦克尼尔向丰塔纳中尉发送了一条通知,“……一定是有人控制着这些外星异形怪物。” 他也不清楚对方什么时候才能看到通知,因为自作战行动开始以来的通讯信号差得让麦克尼尔多次产生了把技术工程师痛骂一顿的冲动。席卷着战场的沙尘暴仍未消退,在远征军的指挥官们弄清现在的局势之前,士兵唯一能做的只剩下远离危险地带。有伐折罗在附近活动,再多的陆战队士兵也只能灰溜溜地逃跑。 眼前的道路再度陷入了黑暗,麦克尼尔没有在意,他逐渐地适应了这条地道中的环境,甚至自得其乐地产生了把这样的场景开发成游乐园主体项目的念头。不料,就在下一秒,麦克尼尔一下子踩中了某种活物,那东西迅速地从地上跳起来,把麦克尼尔扑倒。 这一突发情况让刚放心下来的麦克尼尔被吓得不轻,他手中拿着的步枪也因为他本人被撞倒而掉落在了一旁。在确认对方是人类而不是什么其他种类的外星异形怪物后,麦克尼尔稍微安定了下来,他先是在地上打着滚、躲避对方的攻击,而后趁着那胡乱向他拳脚相加的陌生人不注意时踢中了对方的膝盖。这一脚算上了作战服提供的额外冲击力,哪怕对方还穿着防护服,也会痛得直接倒在地上哭喊。 会躲在这么狭窄阴暗的地方埋伏麦克尼尔的人也不是什么名副其实的战士,当即倒地不起,被麦克尼尔轻而易举地踢翻。见对方连挣扎着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麦克尼尔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爬到旁边捡回了步枪,打开了作战服顶部的照明灯,用步枪指着那身穿民用防护服的不速之客,又开启了扬声器,怀着几个小时以来的孤独和恐慌并存的心情,逼问道: “这地道里还有什么人?快点把该说的都告诉我,我现在代表远征军通知你——” 见到对方的怪异举动,麦克尼尔硬生生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无他,这之前生龙活虎地把麦克尼尔撞翻还对麦克尼尔拳打脚踢的陌生人忽然像是得了癫痫一般,躺在地上不停地颤抖,手脚也明显地不听使唤。过了几秒钟,那人竟然一动不动,比尸体更像尸体。麦克尼尔见状,不明所以,他不相信自己随便一脚就能把一个普通人踢死,但又不敢轻易地走上前去将这陌生人的头盔面罩敲碎——那样一来,不管此人现在是否活着,都会立刻死于低温或缺氧。 思前想后,麦克尼尔用力地朝着陌生人踩了几脚,对方毫无反应。这下他可以放心了,年轻的士兵上前两步,用枪托砸碎了陌生人的头盔面罩,仔细地查看里面的情况。民用防护服下方是一个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的黑人青年,令麦克尼尔奇怪的是此人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尖耳朵——在他确认这个七窍流血的陌生人确实已经死了之后,麦克尼尔烦躁地把尸体踢开,顺着通道继续前进。 之前他为了避免提前招来敌人而没有打开作战服头盔上的照明灯,现在他也没有必要这么小心了。如果这是一起有预谋的伏击,敌人想必已经知道麦克尼尔在地道中活动,那时麦克尼尔即便是谨小慎微地掩盖行踪也迟早会被搜索出来。 刚向前走了几步,麦克尼尔又觉得自己处理方式欠妥,连忙绕回来重新检查尸体。他必须把尸体和尸体所穿的防护服彻底搜查一遍,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离开。但是,地道有些狭窄,这使得想要徒手把陌生人的民用防护服拆开的麦克尼尔十分为难。 最终,他抽出了链锯,准备把眼前的尸体锯成大块再分开来检查。 “老弟啊,你已经死了,腐烂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还不如拿来给我当证据呢。”麦克尼尔安慰着自己,也像是对着死者的灵魂说话,“不管你能不能听得见,反正我是肯定要这么做的。” 检查结果让麦克尼尔大失所望,他根本没能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细节。当他垂头丧气地决定把尸体的碎块丢掉时,一种莫名其妙的倔强说服他再一次检查被切割下来的民用防护服的内部。终于,他在防护服的腹部和颈部位置分别发现了两个小巧玲珑的容器和用来将容器的内容物注入人体内的输液管。 “很好,我会找机会把这东西交给长官去检查的……不,应该给舒勒才对。”麦克尼尔的脸上总算浮现出了一抹笑容,“……说不定又是一群除了吸毒之外什么都不会做的渣滓。” 迈克尔·麦克尼尔收好他从这套民用防护服内部拆卸下来的装置,然后把其他垃圾推到更远的地方,又对着已经被他本人亲自切碎的死者不停地道歉,直到几分钟之后才缓慢地返回之前他所探索到的最远位置。 “各作战单位注意,由于整个索米-3行星上的伐折罗因不明因素影响而变得十分狂暴,我军的作战计划严重受阻。”独自一人步行在地道中的麦克尼尔接到了丰塔纳中尉姗姗来迟的通知,“虽然上级目前仍未下达任何新命令……我觉得你们有理由暂时撤出战场,毕竟咱们谁也没法对付伐折罗。” 丰塔纳中尉熟悉的声音使得麦克尼尔为之精神一振,他重新提起兴趣想要联系丰塔纳中尉,但很不巧的是,就在他耐心地听完丰塔纳中尉的通知后,通讯信号又变得让麦克尼尔气得咬牙切齿。他耐着性子一边前进一边等待着通讯信号恢复正常,却始终没有等来自己想要的结果。 “也许长官正是接到了我的那段报告才会及时地通知其他人的。”麦克尼尔只好这么说服自己。 前方的道路变得稍微宽敞了一些,灯光也柔和了不少。 不仅如此,隐约从前面传来的呓语声告诉麦克尼尔:有不少人躲在这里。 地道的尽头是一个状似防空洞的大型地洞,地洞的中间位置看起来较为空旷,而边缘地带的墙壁附近躺满了身穿简陋的民用防护服的平民。这些人纹丝不动地以平卧或是侧卧的姿势躺在各自的位置上,其安静的模样让刚刚见到这一幕的麦克尼尔心里产生了新的怀疑。只有当他们偶尔翻个身或是活动一下手臂时,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他们的麦克尼尔才能确信这些人还活着。 不仅如此,地洞中时不时地传来他们的呓语,那种不成句的呢喃总归让以前听过nod兄弟会讲经的麦克尼尔浑身上下不自在。 “……他们不会是自发地来到这里的,肯定有人把他们组织起来并且希望让这些可怜人服务于某个特殊的目的。” 虽然麦克尼尔相信这些由于不明原因而聚集的平民存在一定的威胁性,但眼前这些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的家伙实在不像是能威胁到麦克尼尔这样身强力壮的士兵的样子。过了几分钟,麦克尼尔试探着走进地洞中央,来回用头顶的照明灯晃着那些人的眼睛,也没见其中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制止他。 甚至没有任何人因为这刺眼的灯光而翻个身。 这下子,凭借着自己过去的经验,麦克尼尔完全清楚了这里发生的一切。毫无疑问,有些丧心病狂的毒贩子利用索米-3发生的混战将大量流离失所的平民劫持到了这些不知何时完工的地道中,然后使用各类药物控制着这些人的行动,以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管这些毒贩子只是想多赚些钱还是打算趁乱成为继通用银河、叛军和远征军之外的第四个博弈方,麦克尼尔都要亲手把他们的脑袋一个接一个地砍下来摆在康提奥工业园区的工地上,让那些仍在为远征军辛勤工作却终日痛骂远征军不遵守法律的平民知道,远征军当中不乏愿意主持正义的正直军人。 不过,他不会直接把他在这里所见的一切报告给长官。丰塔纳中尉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而担心。 眼前这些大概率失去了理智的受害者或曰瘾君子不可能协助麦克尼尔去寻找藏匿在附近的毒贩子,再说也没有哪个毒贩子会光明正大地活动于叛军和远征军激烈争夺的地区附近。但是,毒贩子必定有某种方式来监视和控制这些【客户】,不然但凡其中有一两个人暂时恢复清醒并试图逃脱,总有一天毒贩子们会发现自己豢养的肥羊消失得一干二净。 地洞中还有其他几条通向外面的地道,也许有一些地道的出口是附近的地面隐蔽处,另一些地道则可能通向更隐秘的地下设施。这时候麦克尼尔不禁想念起了平时满嘴胡话的伯顿,如果伯顿还在他身旁和他并肩作战,他们两个一定能轻而易举地铲除这些祸害索米-3居民的人渣。 那么,现在轮到他自己一个人去逞英雄了。麦克尼尔选中了其中一条地道,暂时关闭了照明灯(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节省电力),朝着地道通向的目的地前进。 前方传来了脚步声,早有准备的麦克尼尔迅速向后退却,举起步枪瞄准了地道的入口,完全不打算掩饰自己的身份。 “我代表nex船团远征军通知你们这群毒贩子,要是你们不立刻放下武器并接受法律的制裁,我会很乐意把你们当成叛军给宰了。像条狗一样爬出来向我投降,因为你们不配被我当成人来对待。” 不等对方回答,麦克尼尔又立即补充了一句: “把你手里拿着的所有东西全都扔出来,快一点。” 来人迟疑了一阵,开口说道: “他们没有吸毒……” 听到这个声音,麦克尼尔愣住了。他手中握着的步枪略微向下滑落了一点,随后被更加有力的双手扶回了原本的角度。这里是战场,不是叙旧的地方,麦克尼尔分得清私事和公务。 “很高兴有机会和您再一次见面,薄红女士。虽然在这种情况下碰面有些尴尬而且不合时宜,我还是得明说——他们看起来和饱受毒品祸害的可怜人没区别,而出现在这里的你只会让我联想到毒贩子和毒贩子雇佣的打手。” 并非是麦克尼尔喜欢用更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的身份和动机,他可以不去歧视某些从事特殊行业的人士——这是他的养父詹姆斯·所罗门给他留下的行事准则之一——但他不会因此而忽视其中的关联性。一个在夜店工作的歌手有更高的概率依靠出卖身体为生,同样也有更高的概率卷入毒贩子的生意中。这不是歧视,而是普遍的关联性给他带来的逻辑。 穿着同样不起眼的民用防护服的高个子走出了地道,直面麦克尼尔的枪口。 “也许我刚才说话的语气不太体面,那是因为我有点激动。”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说,他们因为什么不幸的事故而被迫躺在这里并以某种需要注射进体内的不明药物维持生命?” “一言难尽。”薄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而且完全不像是急于向麦克尼尔解释的样子,“……也许我可以稍后向你说明。” “好,那我现在就站在这里,看看您原本打算做什么。”麦克尼尔放下了枪,他也想更加彻底地挖出藏在这些受害者背后的那个幕后黑手。真正的策划者永远不会轻易地在前线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从这一点而言,薄红不会是那个最初设下圈套坑害这些平民的罪魁祸首。 薄红见麦克尼尔放下了步枪,返回地道中拖出了一个箱子,上面印着醒目的红十字标志。她提着箱子走到其中一名躺在地上的平民面前,开始更换附着在外面的几个容器和设备。麦克尼尔虽然看不懂薄红的做法,却已经明白了这些平民能身穿防护服躺在地洞中并艰难地活下去的另一个保障——依靠注射营养液维持生命,同时通过这些防护服的内部循环系统收集排泄物并将其转移到防护服外部。 这么一来,麦克尼尔似乎真的搞错了情况。但是,他明明记得自己碰到了发疯一般地攻击他的平民,也看到这些平民像尸体一样躺在地洞中。若说这些人只是由于某些原因而被迫留在地洞中接受某种治疗而不是被贩毒团伙控制,麦克尼尔自然是不信的。 “抱歉,可能是我判断错误。”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继续观察着给这些平民更换维生装置的薄红,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他们为什么会躺在这里?还有,这地方以前的用途是什么?” “故事有点长,也许我会说上很久。”薄红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但你一般都会很有耐心地听完,米迦勒。” tbc? OR4-EP2:威廉·退尔(7) or4-ep2:威廉·退尔(7) 很少有科学家能轻而易举地把别人实际指导却因各种原因终归半途而废的研究计划继续进行下去,更别说其研究领域和他们自己擅长的方向相去甚远的情况下了——埃贡·舒勒正在以他的行动打破这种符合常理的推断,他的天赋和智慧再一次拯救了他和这项因叛乱发生而中断的研究,使得现在俨然作为gaxy船团和通用银河代表的埃贡·舒勒以其特殊的利用价值受到了nex船团远征军的善待。 被派来保护和监视他的士兵们总是以一种特别的好奇心打量着舒勒,他们要么把科学家视为神明一般,只能敬奉而不可违逆;要么陷入彻底的怀疑中,将科学本身看作是一种骗局。没有清醒的认知和独立的思考,会做出这样的判断也是情理之中,舒勒一向不在意他人的观点和评价,只有时间能够证明他的研究工作会为人类创造出多么灿烂的前景。 “我觉得你们不会比我更了解这个研究项目,所以假如你们在执行我的命令时忽然自作主张、按照你们自己的理解做出了额外的改动,后果或许会非常严重。”就在远征军派出航空队对林努拉塔工业园区进行侦察并同时发动第二次大规模轨道空降登陆作战作战时,舒勒仍然在想方设法确保这些士兵既能听他使唤又不会好心(也许是恶意)办坏事。 “您的意思是,让我们看重您的命令胜于长官的命令?”有几名士兵很快理解了舒勒的想法,他们嘴上试探性地询问舒勒的意见,心里充满了对故弄玄虚的学究的不屑。这些为了生计而被迫加入军队的年轻人没能接受和舒勒同等程度的教育,不要说完全理解舒勒的出发点和动机,甚至连这些行动背后的逻辑基础也不一定能看透——但是,机械化的服从训练此时起到了关键作用,这也是远征军能放心大胆地派这些士兵来保护并监视舒勒却又不担心舒勒将士兵策反或是士兵因冲突而伤害舒勒的主要原因。 埃贡·舒勒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没错,既然你们的上级让你们来为我工作,在这艘研究飞船上,我就是你们的最高长官。我会尽可能详细地下达每一个命令,而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完全按照字面意思去执行……假设我表达得不够清楚,或是你们对某个命令存在疑虑,可以随时向我报告。” 士兵们唯唯诺诺地接受了舒勒的要求,至于他们心里究竟怎么看待这个来自gaxy船团的科学家,也许舒勒是永远不会知道的。见到士兵们至少在表面上已经服从了安排,心满意足的舒勒随即下令,让士兵们根据获取到的权限统计过去两个多月内所有曾经近距离接触伐折罗的军人或平民的名单。 “一定要详细到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假如有现场的影像资料,那是再好不过的。”舒勒丢下这句话,埋头继续做他的研究。如释重负的士兵们拔腿就跑,他们都不想在塞满了装有伐折罗躯体碎块的培养罐的房间里和这个看似精神不大正常的光头青年继续聊天。 最后一个离开房间的士兵忘记关上了研究室的大门,但沉迷于研究的埃贡·舒勒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的心神完全被gaxy船团进行的伐折罗研究项目所吸引。如果要让舒勒评价这种外星异形怪物对人类的威胁性,那么他会自信而果断地说,单纯就物理意义的交战而言,即便是麦克尼尔此前和他描述过的【思金人】也不可能比伐折罗更危险。 伐折罗个体之间的通讯依赖被舒勒称为生物折跃波的特殊介质,这或许是在这个世界独有的一种波,而舒勒也并不认为他在这一方向上的研究会对他们接下来的冒险有更多的帮助。依靠这类号称超光速通讯的手段,伐折罗能够随时随地呼叫处于银河系各处的同伴折跃到遭遇危险的个体附近进行支援,还能根据不同的外部威胁把【经验】普及到全部个体从而实现针对性的进化。 超光速的空间折跃技术确实是舒勒难以理解的未来技术,他决定暂时将其当做一个黑箱子而不去追究理论上的细节,转而将目光放在了从被击毙的伐折罗体内取出的【折跃水晶】上。至今仍未有任何科学家指出这种对于人类(包括地球人类和其他所有被原始文明创造出来的外星人)的超光速太空航行至关重要的晶体是怎么出现的,gaxy船团内部的研究资料和已经发表的论文则提供了两种可能的答案。 埃贡·舒勒专心致志地做着记录,他首先要弄清【自己和其他项目组成员】过去的研究记录和报告中所描述的情况是否属实、是否具有进一步进行深入探索的价值。很快,他查阅了十年前左右gaxy船团首次遭遇伐折罗后不久的研究记录,从中又发现了一个让人疑惑的结论:gaxy船团的科学家们一方面声称折跃水晶是在十一维生成的某种物质留在三维空间的投影,另一方面又声称伐折罗通过吞噬某些特殊物质从而在体内实现合成折跃水晶…… 不对,这两种说法并不矛盾。谁也没有规定伐折罗和地球人一样是普通的生命体。 “也就是说,gaxy船团最终的结论是,伐折罗是一种来自更高维空间的东西。”舒勒停下了记录,他需要认真思考一会才行。天才是外人给他戴上的桂冠,是虚假的名誉,从未有什么名号能够真正让当事人获得和名号相称的能力。 到了这一步,埃贡·舒勒意识到,用常规的思路和方法去研究伐折罗已经行不通了。他可以无视李林而依旧认定自己能够通过掌握自然世界的规律来更好地认识世界,但如果某个平行世界的相关物理法则出现了根本性的变化,那么舒勒做的工作再多都只能在错误的结论上越陷越深。适时地抽身来回顾自己的道路也许是个不错的方法,再说眼下还轮不到舒勒用他的研究成果去协助麦克尼尔或是其他人对抗凶恶的敌人。 “您好——” “别打扰我。”舒勒抬起头,见门口有一名士兵望着自己,随意地挥了挥手,“……我还忙着呢。” “但是,长官跟我们吩咐过——” “我说过了,在这里,研究方面的工作以我的命令为主。” 舒勒刚打算把这名殷勤的士兵赶走,转而想起了远征军指挥官们对自己那种既重视又提防的态度。他可以不在乎远征军的看法,甚至可以直接宣布背叛gaxy船团而投靠nex船团,但如果他因为没有按时吃饭而被远征军怀疑从事某些对远征军不利的勾当,那可真是舒勒所能想象到的最大的误会。 “……算了,我也许是该休息一下。”舒勒走出了研究室,跟那名士兵并排前行,“我叫你们去调查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大部分记录都是用作战服上的录像设备录制的,也许有些模糊。” “没关系,我需要知道这些人在什么情况下近距离接触了伐折罗。”舒勒不能对士兵们说出实情,或许他可以把gaxy船团的一些研究报告和病例展示给士兵们,从而向着士兵们证明【和伐折罗近距离接触会感染无药可救的绝症】。nex船团没理由不知道这一点,如果他们本应知道而没有通知士兵,或许其中存在舒勒现在无从了解的其他理由。 匆忙地吃完了午饭后,埃贡·舒勒没有回到研究室,而是在士兵们的带领下前往保管安全影像记录的房间,开始逐一查看已经被证明属实的全息录像。其中也不乏从地面设施或是空港的监控设备中提取出的录像,从这些录像中,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伐折罗的士兵们能更加直观地看到自己的战友们是怎么被撕碎的。 “……这种不符合要求的录像就不要拿出来给我看了。”接连从录像中见证了十几个士兵被伐折罗撕碎的故事后,舒勒不满地对士兵们说道,“我需要的是仍然在世的活人。被伐折罗当场杀死或是在随后的战斗中死亡的人员,可以从名单中排除掉。把名单重新整理一遍,我晚上再来看。” 缺乏具体情报使得舒勒必须谨慎地对待他的合作者。把gaxy船团的机密一次性全部卖给nex船团不仅会让舒勒失去利用价值,还可能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一旦远征军发现gaxy船团对他们隐瞒了一些可能导致远征军惨败的重要情报,舒勒也许会成为远征军用来压制内部不安情绪的牺牲品。因此,他不会大张旗鼓地跑到远征军的指挥官们眼前去说什么跟伐折罗近距离接触过的士兵都会得上绝症这种蠢话,说不定远征军会认真地考虑把他关进精神病院。 就在这天下午,舒勒得知了一个令他意外的坏消息:索米-3的伐折罗变得十分狂暴并四处乱窜、攻击恰好向着叛军控制区大举进攻的远征军。 “具体伤亡情况尚不清楚,但一般来说,肯定是惨不忍睹。”被派来把消息告知舒勒的士兵无奈地说道,“我们的陆战队士兵碰上伐折罗也只能选择逃命了。” 远征军舰队坐视不管,除了担忧【无瑕者】舰队趁乱袭击之外,也隐含着对伐折罗这种不讲道理的集体进化的顾虑。他们确实可以在获得许可后不计后果地使用反应弹攻击伐折罗,但万一伐折罗有朝一日对反应弹完全免疫,整个地球人类文明都会因为某一支新统合军的任性而承担后果。舒勒自己倒是从gaxy船团已有的研究资料中找出了一个也许能够解决伐折罗的办法,而他并不打算告诉远征军。 傍晚时分,士兵们无精打采地前来告诉舒勒,他们终于找到了符合舒勒要求的录像。 “当事人现在还活着?” “没错,都健在。”被舒勒死板而限制颇多的命令弄得焦头烂额的士兵们为自己终于能够交差而发自内心地感到快活,“您快去看一看,也许过了今天他们就——” 没等士兵们暗示舒勒说这些人可能今天就会阵亡,舒勒撇下手头的工作,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研究室,回到保管录像的房间中,喝令那些忙碌着的士兵们先把筛选出来的录像播放给自己看。 录像拍摄于远征军驻扎的一座空港中,据士兵们说,他们也不清楚空港中怎么会关着一只小型伐折罗。 全息影像抖动了几下,显示出了那条狭窄而阴暗的走廊。有一名穿着作战服的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从走廊的另一侧跑向正观看着录像的士兵们所在的方向,他的背后正是一只紧追不舍的小型伐折罗。 舒勒暂停了播放,而后开口问道: “这只伐折罗现在被关在哪里?” “还在空港里——” “哎呀,你们居然不和我说这件事。”舒勒推着鼻梁上的眼镜,“虽然附近的研究所中幸运地保存下了一些研究样本,但那些都是我们牺牲了许多士兵和学者才击毙并抓来的成年大型伐折罗,像这样还处于成长期的伐折罗样本可不好找……我得提出一个申请,让他们把那只伐折罗转交给我。” 士兵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想首先回应舒勒的要求。长官命令他们在这里保护并监视舒勒,除此之外则服从舒勒的安排;舒勒的要求则是士兵们应当在研究飞船上首先听从他的命令。如果双方之间起了冲突,这些只想着多拿一份赏金的士兵不可能坚定地站在舒勒一侧。 “这事不好办哪。” “我又没说让你们去申请——”舒勒猛然间发现全息影像覆盖范围的边缘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下一秒,在那名同样浑身上下裹在作战服中的士兵占据了全息影像中央位置后,舒勒从标注中发现,此人正是麦克尼尔。 刚才被伐折罗追杀得夺路而逃的士兵没有因为战友的出现而停下来协助战友,反而只顾着自己逃跑。麦克尼尔先是向着那只顺着狭窄的走廊向前挤过去的伐折罗投掷了手榴弹,而后对准伐折罗开火,即便不能伤害到它,也能让体型大概只有成年人那么高的伐折罗暂时退却。 紧接着,彼得·伯顿出现在了麦克尼尔身后,他双手持着机枪,继续对准伐折罗所在的方向进行扫射。 “停。”舒勒又一次告诉旁边的士兵暂停录像播放,“还有其他的录像吗?” “……没有了。”一旁的几名士兵七嘴八舌地解释道,“当时我们正在进攻空港,空港内部许多角落里的监控设备都被破坏了。” 事情比舒勒想象出的结果还糟糕,他准备好的计划彻底报废了。按照舒勒原先的设想和对远征军实际作风的观察,只要他保持着和远征军之间的和睦关系,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把这些近距离接触过伐折罗的士兵送进研究设施,完全不会引来任何非议。一来,远征军行事粗暴残忍,动辄给不服从命令的平民甚至军人安上叛军间谍的罪名后送进工业园区从事足以致死的高强度劳动或干脆处决;二来,只要舒勒不对外声张、保持默契,远征军也不会追究他打算拿远征军士兵做实验的事情。 非要在两个船团之间评出【好船团】,滑稽程度不亚于从索多玛和蛾摩拉中找出更民风淳朴的那一个。 其实,舒勒并不想从事这种把活人当做实验品的研究,若非此次情况紧急,他也不会想出这种可能导致麦克尼尔产生强烈反感的计划。无论如何,舒勒不会主动地加害麦克尼尔和伯顿,那么也只有在场的第三名士兵可以成为合格的实验品了。 “感谢你们的努力,我会记得在你们的长官面前表扬你们的。”舒勒匆忙地离开了房间,回到研究室内继续查阅相关资料。他如此急迫地寻找曾经和伐折罗有过近距离接触的士兵或平民,全是因为那些数据存储装置中保存的论文和研究材料让他产生了一种能够突破困境的错觉。 许多近距离接触过伐折罗的gaxy船团居民——主要是研究人员和执行抓捕任务的士兵、雇佣兵,他们多半没有妥善地保护自己——最终都死于非命,尸检结果显示死者的脑部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多亏了gaxy船团和通用银河那些视道德如草芥的专家和资助这种研究的大亨们的协助,舒勒才能立即找到进一步的答案而非自己凭着直觉和猜测去苦思冥想: 伐折罗携带一种特殊的【细菌】,这些细菌似乎和伐折罗一样具备了空间折跃能力,并会转移到近距离接触伐折罗的一切生命体身上。 尽管细菌能实现空间折跃这件事本身已经让舒勒不知所措,他心平气和地将这一结论当成自己使用的工具,不去追究其深层次的原因。 “那么,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的推论:折跃水晶是伐折罗实现超光速的空间折跃太空旅行的原因;而这种【折跃细菌】,我们也许可以把它称为伐折罗细菌或是v细菌,是伐折罗个体之间用生物折跃波进行超光速通讯的根本保障。” 舒勒用心地记录下自己的结论,心中涌动着澎湃的思潮。他多么希望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研究这个太空时代的奥秘,尤其是推动着人类探索宇宙的空间折跃技术,还有创造了银河系内一切智慧生命的原始文明……但是,越是这样陷入对未来和真理的憧憬中,舒勒就越发清醒地明白,自己和麦克尼尔一样都只是来到这个世界去阻止某些冲突将人类文明推向毁灭的过客而已。 他们不是救世主。 半个多小时后,被派来通知舒勒的士兵沮丧地告诉他,那名叫阿米沙尔·丹尼斯的士兵参加了轨道空降登陆作战,肯定是回不来了。 “我知道了。”舒勒差一点把手里的笔捏断,“……继续做你们的工作,找到还活着的当事人之后,立刻通知我。” 实验品暂时找不到了,舒勒也就只能埋头整理他的资料,顺便得出一些不知道能否在这场战争中发挥作用的结论。然而,他终究是生活在前太空时代的地球人,不可能真正理解这个世界的人类凭借着原始文明的馈赠在短短半个世纪中发展成为银河系首屈一指的人类文明后的生活状况和各项基本常识。越是探索,他越是感到自己和常识之间隔着一层屏障,而且是凭借才智或毅力都无法突破的天堑。 适逢士兵们前来通知舒勒记得吃晚饭,暂时找不到思路上的突破口的舒勒也趁机答应了他们的请求。结束了仅仅耗时三分钟的晚餐时间后,舒勒立即赶回了研究室,这一次他准备从研究所保存的档案中(尽管据麦克尼尔所说已经被不明人士远程控制删除了大部分)找出可能保存实验品的设施。他没有时间和机会去寻找新的实验品,废物利用或许是一个更好的办法。 “等等……”舒勒突然发现他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如果不是和伐折罗本体近距离接触,而是接触了被用于伐折罗相关实验的工具……” 仍然有一部分历史档案幸存,这些被远征军从康提奥工业园区的地下研究所中抢救出的档案现在正等待着埃贡·舒勒的审视。 “2058年11月4日,由于叛军持续进攻研究所附近区域……被迫将b区全部实验品废弃……” 保存在研究所内的伐折罗样本大多是已死的伐折罗或被切割下来的伐折罗躯体碎块,理论上来说不会直接对近距离接触者造成威胁。然而,事情总会发生意外,而舒勒几乎能断定研究所中的安保人员和研究人员在疏散和撤退的过程中没有严格地按照操作流程来处理问题。 最终,舒勒找到了研究所处理废弃样品的办法,他特别注意到研究所把培养罐中用来浸泡伐折罗的有机溶剂全都排到了临近的供水设施之中。毫无疑问,叛军和仰仗着叛军的保护才得以幸存的平民当中一定有不少人因此而被舒勒所说的v型细菌感染。 “好极了,这下我知道到哪里去找实验品了。”舒勒松了一口气,“反正远征军把这里的平民当成牲口来对待,我把他们当做实验品说不定还算是保护他们呢。不过,这些在四个多月前被感染的可怜人到底躲在哪里呢?” tbc? OR4-EP2:威廉·退尔(8) or4-ep2:威廉·退尔(8) 许久过后,麦克尼尔才从震撼性的消息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所见所闻已然证明此前占据着这颗行星的通用银河和gaxy船团绝非善类,如今薄红所讲述的惨痛真相又让他把自己对通用银河的【信用评级】再一次下调了。仅凭着他人的一面之词来评估一个组织的整体利害关系固然有些鲁莽,但麦克尼尔现在只是个跟随远征军作战的士兵,既然他不必担忧自己的行动威胁到远征军的立场,那么用个人的道德和善恶来看待问题也未尝不可。 “开玩笑也要讲限度。”麦克尼尔拄着步枪,坐在一块石头上,身旁是横七竖八地像死人一般躺在地上纹丝不动的平民,头顶则传来时断时续的柔和灯光,“我没有给通用银河辩解的想法……他们确实做错了。但是,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通用银河把研究伐折罗后产生的废弃液体直接丢进水循环系统并导致流离失所的平民因此感染上绝症……” “你怀疑其中的哪一点?”一旁的薄红俯下身体给疑似昏迷不醒的平民更换药物和配套设备,“是认为通用银河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呢,还是觉得这地洞里的人因接触了废弃液体就患上绝症这件事是我编造的?” 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笑,他可不打算帮着通用银河争辩。 “通用银河的职业经理人、雇佣兵还有相当一部分职员是不折不扣的人渣,他们死在这里并不会让我产生半点同情。”他低声说道,“但是,先不说叛军用暴力手段和通用银河对抗是违法的,也不提他们接受了一个反统合武装组织的协助,我想说的是:通用银河本身存在问题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为了让它的形象更污浊一些而编造不存在的证据。” 他一面解释着,一面试图加强内心的戒备。这是他第二次和薄红见面,以麦克尼尔的脾气,他不会和自己不熟悉的人谈起个人问题,更不会把自己正在从事的机密工作——对于远征军内部来说算不得机密,但对一般平民而言当然是秘密——告诉一个自己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 看起来,薄红大概是认错人了,把麦克尼尔当成了她以前认识的朋友。这无关紧要,麦克尼尔不介意假冒别人以便骗取更多的情报,尤其是当对方从事的活动看起来并不会对他本人形成威胁时。再说,薄红有能力把那种歌声直接送进麦克尼尔的脑袋里,而麦克尼尔当然不想得罪有可能随时干扰自己心智的神秘人。 “但这是事实,近距离接触伐折罗的人会感染上某种绝症并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薄红指着地洞中躺倒的平民们,“被通用银河排放的污水也是主要的感染源……他们就是最大的受害者,能继续活下去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麦克尼尔一时间竟然忘记去注意对方从哪里得知这种外星异形怪物的名称,或许gaxy船团治下的每个居民都把伐折罗的存在当做是常识。 “那我得反驳一句:我就是那种近距离接触过伐折罗的人。”他咳嗽了两声,“你看,我现在还在活蹦乱跳地和你讲话,而不是像他们一样躺在地上等死。对了,假如你所说的什么绝症是真实存在的,那你为什么没有被感染?” 头盔下传出了几声轻笑,麦克尼尔几乎可以想象到对方自鸣得意的笑容。他不由得感叹,即便生活总是会强迫某些年轻人过早地成为中老年人,他们也许仍在心中保留着作为年轻人的底色。无论是不经意间为了某些在麦克尼尔看来毫无意义的细节而恼火或是感动,还是挣扎与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困惑,都是处于某一年龄段的青年必须走过的一段路。 “我们也许算是同类。” “好,我喜欢这种经不起推敲和检验的说法。”麦克尼尔也笑了,“既然我没有染上这种绝症,想必这无穷无尽的宇宙中散落在银河系各处的地球人当中也会有和我一样幸运的家伙。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把他们交给远征军去看护……你自己也说了,这种绝症是无药可救的,既然他们迟早都要死,不如让他们在专业人士的陪伴下死得体面一点。” 话一说出口,麦克尼尔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远征军,既然远征军的手段粗暴和残忍不亚于通用银河,麦克尼尔提议把这些感染了某种具备高度传染性的绝症的平民送给远征军,简直就是暗示要把他们集体处决。他现在脱离了远征军,又受到伐折罗的威胁,短期内也无望攻克原定目标,恐怕正要借助薄红的帮助才能离开这里。于是,不等对方回答,麦克尼尔立刻补充道: “……听你刚才的描述,被感染的人很多,对?但是,最近两个月以来,我们没有碰到这样的平民,也许其他被感染的人不是已经去世了就是像他们这样躺在类似的地洞或是地下设施中。说真的,你没有办法治好他们,只能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死亡,那么为什么不把这份责任丢给真正见惯了死亡的人呢?” 说罢,麦克尼尔明智地闭上了嘴,打定主意马上找机会离开这里。在薄红对他那份莫名其妙的信任被消耗殆尽之前,麦克尼尔会妥善地利用它,就像他利用自己对阿米沙尔·丹尼斯二等兵的救命之恩那样。瞬息万变的现实强迫每个人面临着艰难的抉择,挚友沦为仇敌只需要一天时间,麦克尼尔承担不起被人背叛的风险。 与其让别人从背后向着他刺出致命一刀,还不如由他本人首先和对方保持距离。 “你又猜错了。他们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我。” “我这辈子和上辈子都没听说过世上有吸毒疗法,那只是缓解痛苦的麻醉剂。”麦克尼尔正色道,“当然,作为临终关怀的一种手段而言,这些麻醉剂或许有它独特的价值。”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并得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有些不现实的答案,“……别跟我说你在想办法用歌声治疗他们。” 薄红没有回答,而是结束了对最后一名平民兼病人的护理,走向麦克尼尔,转而聊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米迦勒,而你耽误的时间也许有点多了。我知道该怎么离开这里,只是附近唯一的可靠出口通向一个高危地区。” 迈克尔·麦克尼尔哑然失笑,他自认为猜测到了薄红的答案。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那便是默认了麦克尼尔的结论。如果考虑到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文明多次依靠着【歌声】走出危机,也许薄红确实拥有这种能力。专业问题就该交给专业人士,说不定埃贡·舒勒需要这里的平民作为他的研究样本。虽说舒勒是个古板而有些固执的老学究,他也同样会在技术性问题上做出必要的妥协并接受和他自己那套物理学体系冲突的新概念。 不过,麦克尼尔内心仍然有许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而他担忧把这些问题抛出会断送掉这段有些不牢固的友谊。薄红不是孤身一人,她的背后一定有一个以某种形式被卷入冲突的组织,但麦克尼尔很难仅凭薄红的行为来判断她支持哪一方。薄红也许是遗留在索米-3的通用银河温和派人士,又或者是不愿意服从叛军管理但又对反抗通用银河的叛军抱着同情的当地居民。 总而言之,她不可能站在远征军这一侧——若有若无的厌恶和反感是无法被精心的伪装掩盖的。 其中一个洞口中接连走出几名身穿民用防护服的平民,他们见到一个穿着新统合军作战服的士兵站在地洞中央,立即警觉起来。有一人丢下手中的盒子,奋不顾身地冲向麦克尼尔,那势头令麦克尼尔想起了浑身上下绑满了高爆炸药去炸gdi地堡的nod兄弟会信徒。 “住手,他不是我们的敌人!”薄红伸出手拦在麦克尼尔前方,“……我们还得找机会转移病人,不能主动招惹远征军。” 这些明显听从薄红指挥的下属个个惊讶得后退了几步,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麦克尼尔,语气急切地说道: “但是,这家伙是个给新统合军卖命的魔鬼——” “我不想重复一遍。” 麦克尼尔眼见双方差一点对峙起来,他也不敢居中调解,因为他自己就是造成冲突发生的原因。想到这里,麦克尼尔不禁为索米-3行星的未来而感到悲观。通用银河以无比残暴的手段管理着索米-3,并最终酿成了席卷整个行星的大规模叛乱,甚至还让反统合武装组织【无瑕者】趁虚而入;纵使远征军恢复了原本的秩序并击退了鼓吹暴力和混乱的敌人,他们带来的破坏反而让新统合军看起来才像是当地居民的真正敌人。 薄红愿意透支下属的信任和尊敬来换取麦克尼尔的安全,那么麦克尼尔也不得不做出一点回报了。他会想方设法劝说远征军尽可能地改善当地平民的生活状况,不能让远征军和nex船团成为当地人眼中的下一个通用银河。 “……听你的,zero。” 下属们退却了,转而垂头丧气地回去看护这些感染了绝症的平民。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把刚才几乎被他启动的链锯收了回去,跟随着薄红身后,向着其中一条较为明亮的通道走去。 “嗨,我没有心思打探你们这个组织或是小团体内部的规矩……”在通道中步行了十几分钟后,麦克尼尔决定主动说点什么,他不能承接了别人的恩惠却装作浑然不觉,“呃,zero是个代号或者头衔,对?那么,你们之间的地位是按照数字大小进行排序吗?” 见对方没有回答,麦克尼尔尴尬地沉默了几秒,继续硬着头皮说道: “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想我们也许可以合作一下。虽然我在远征军里只是个普通士兵,说不定我可以帮着这里的居民解决一些问题。如果你的组织里还有比如说叫做one或者o又或者是three的干部,到时候你可以通知他们——” 野兽一般地直觉促使麦克尼尔及时地止住了不恰当的发言,一种让他有些恐慌的感觉蔓延到了全身。他曾经多次死里逃生,每一次劫后余生的体验在皆在麦克尼尔的本能中刻下了对于危险的高度警觉。他无比确信,就在他刚刚说出那句话之后,面前这个既可以在嘈杂而混淆着原始欲望的夜店里让听众们像是听音乐会一样安分守己地留在座位上、又能耐心地看护半死不活、状似植物人的病人的歌手,随时能变成和他一样高效的杀人机器。 奇怪的是,明明麦克尼尔对自己的近战能力相当自信,他仍然觉得自己有可能输给这个看起来比他瘦弱许多的姑娘。 “……我应该管住自己的嘴。”他关掉了扬声器,自言自语道。 所幸薄红没有因为麦克尼尔的一时疏忽而动怒,两人继续行走在仅能容一人通行的通道中,向着未知的目的地前进。坡度变得有些陡峭,很快麦克尼尔就无法直立前进,必须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还有多远?” “快到了。” “……你放心,我不会把这里的事情报告给远征军。”麦克尼尔决定先抛出对方没有理由直接拒绝的筹码,“远征军的指挥官们看见这些病人,一定会把他们送进毒气室。所以,你们必须想方设法躲避远征军的关注才行,然而远征军全面控制这颗行星只是个时间问题,留给这些人的唯一生路便是找机会登上宇宙飞船后逃离索米-3。” 这时候麦克尼尔倒是希望自己的谈判对手是个善于从条款中寻找出利益本质的行家了——跟这样既不明确回答也不直接拒绝的家伙谈条件,他算不清对方懂了多少,对方估计也不会明白他的条件真正有利于谁。只有一点是麦克尼尔确信的,那就是这些平民落入远征军手里之后确实毫无生存的机会。 所谓的解决办法完全依赖舒勒能够调动的资源,到时候麦克尼尔会把这些平民以实验品的名义交给舒勒来管理,期间或许会有【损耗】,但总不至于病人全体遇害。等到舒勒完成研究后,麦克尼尔再征得舒勒的同意,找机会让信得过的帮手将病人送进运输飞船后直接折跃离开,届时远征军也不大可能为了一船病人而特地派出军队去追杀这些逃逸的可怜人。 道路变得越来越狭窄和陡峭,麦克尼尔只得拿出了用于攀岩的工具。他衷心祈祷这里的土质适合攀爬,并惊喜地发现土壤没有松动。不知为何,走在前面的薄红依旧不疾不徐地徒手向上爬去,麦克尼尔也只好将其归结为体重带来的差异。 “我们到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从洞口向外探出头,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把脑袋缩回了地道中。开什么玩笑——面前的大坑中是密密麻麻的伐折罗,其中还有不少疑似伐折罗卵的悬挂物。这鬼地方竟然是伐折罗的巢穴,薄红把他送到这里恐怕是刻意要害死他。 不等他愤怒地质问对方的动机,薄红转过头,隔着民用防护服的头盔面罩,温和地对麦克尼尔说道: “米迦勒,这点危险对你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 麦克尼尔心里叫苦不迭,他现在真想去找找那个被称为米迦勒的家伙——当然不是《圣经》记载的大天使——见识见识对方的本事。这么多伐折罗盘踞在这里,其力量之强大已经超过了临界点,就算是远征军都不一定有能力将其剿灭干净,他们甚至反而还可能被伐折罗逼迫得四处逃窜。 “我担心的不是这些外星异形怪物,而是我想要爬出这么深的大坑恐怕会耽误很多时间。”麦克尼尔犹豫不决,他慢悠悠地爬出了地道,站在坚实的地面上,仰视着头顶这些似乎正在大坑侧壁休眠的伐折罗,“……不管怎么说,也许我确实有机会活着离开了……感谢您的帮助。” 紧接着,麦克尼尔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些伐折罗,只凭着感觉走向离他最近的侧壁,准备顺着大坑向上攀爬。大量的伐折罗和伐折罗卵(也许伐折罗是卵生的)不可能一直保持着这种相对静止,假设有新的伐折罗被孵化出来,又或者是麦克尼尔的动作惊扰了其中一只伐折罗,后果不堪设想。英雄气概没法对抗连激光炮都不一定能击毙的外星异形怪物。 “……现在我能做的似乎只剩下向着上帝祈祷了,也不知道祂能不能听见。”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罢,再死一次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 就在他双脚离地的同时,温柔而优美的歌声骤然出现在了麦克尼尔的脑海中。 【pfi uyu qwo ia su uwa uo fi e nura fo tsuyu wo suyu fagto-a tsa qwael……】 迈克尔·麦克尼尔又自嘲地笑了一阵,不再犹豫,抓紧时间向上攀爬。如果之前他仅仅是凭借着一些不可靠的细节去推断结论,如今摆在眼前的事实向他证明,这种歌声能直接对伐折罗产生影响。再联系到薄红所说的【平民因接触了和伐折罗实验有关的污水而感染绝症】,以歌声治疗或压制症状的原因也得到了解释——这种能直接出现在他人意识中的歌声可以影响同伐折罗有关的一种特殊物质,从而实现对伐折罗的控制。 “必须把这里的情况赶快报告给长官,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把这里所有的伐折罗消灭……对,这些外星异形怪物全都聚集在这个大坑内,用那种被称为反应弹的武器应该足够了。” 浑身颤抖的麦克尼尔总算爬出了大坑,他软弱无力地躺在大坑边缘地带休息了几分钟,直到突如其来的通讯打搅了他的悠闲时光。 “麦克尼尔上等兵,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丰塔纳中尉半开玩笑地说道,“现在通讯状况好多了,你马上来指定位置集合,到时候——” “长官,我有个重要消息必须马上向您报告。”没等丰塔纳中尉说完,麦克尼尔连忙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告知了长官,“我会把坐标发送给您……这里有个伐折罗巢穴,大量因为未知原因而处于休眠状态的伐折罗盘踞在这里。长官,咱们让舰队把它们用反应弹消灭干净,短时间内就不会再有伐折罗来打扰我们的作战计划了!” 丰塔纳中尉先是一愣,似乎是在犹豫怎么把麦克尼尔从现场救出来。远征军舰队不轻易动用反应弹,既是害怕伐折罗产生免疫性,又是打算将其用于对抗叛军和【无瑕者】舰队。但是,远征军避免和伐折罗主动交战,绝不意味着指挥官们会一味地逃跑。现在若是有人告知他们称某地存在一群躺在巢穴里睡觉的伐折罗,舰长们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把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炸得灰飞烟灭。 “……事情紧急,我派人过去接应你。”丰塔纳中尉很快做出了决定,“如果你不能在舰队发动攻势之前逃出爆炸范围,那就只能怪你自己运气不好了。” 赌博的时候到了,麦克尼尔结束通讯,发疯了一般向着丰塔纳中尉给出的坐标逃跑。远征军动手时没有那么多顾忌,更不会因为麦克尼尔没跑出爆炸范围就暂时停止进攻。半个多小时后,几乎虚脱的麦克尼尔终于望见远处的荒野上出现了一个黑点。适逢沙尘暴减弱了不少,等到麦克尼尔确认那辆装甲车是友军派出的战车后,连忙接通了对方的通讯并开始呼救。 找到了麦克尼尔的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拖上了装甲车,一行人也不做休整,开着装甲车迅速地远离了即将被远征军攻击的区域。 “要不是你们来救我,我今天是死定了。”爬上了装甲车的麦克尼尔瘫软在角落里,“……只管撤离就行,先逃出爆炸范围再说。” 疲惫不堪的麦克尼尔没有耐心等着这些人的答复,他把脑袋靠在车厢内壁上,直接进入了沉睡中。 不过,在他的意识完全潜入黑暗前,心中的疑惑反而越来越强烈: 如果这个伐折罗巢穴就这样暴露在地表,远征军舰队怎么可能一直没有找到它? tbc? OR4-EP2:威廉·退尔(9) or4-ep2:威廉·退尔(9) 并不是所有远征军陆战队士兵都能幸运地远离伐折罗或叛军,有些士兵直接被送进了叛军的包围圈中,当即被附近的叛军围攻,很快便在对人生和世界的诅咒中迎来了自己的死亡。另一些士兵运气稍好一些,他们没有遭遇叛军的包围,但当他们暗自庆幸地根据长官的命令向预定目标前进时,却发现自己撞上了迎面冲来的伐折罗——连航空队和舰队都没有信心击溃伐折罗,更别说这些士兵了。 总归还有一些士兵更加幸运,他们成功地逃过了所有可能导致他们迅速毙命的不利因素,并同样成功地接收到了来自上级的就地隐蔽命令,得以幸存。眼下,这些蛰伏许久的士兵又获得了新的命令:作战计划即将再度启动,对陆战队的进攻形成干扰的最大问题已经被暂时排除。 “根据最新情报,战场中心地带存在一个规模较大的伐折罗巢穴,这些外星异形怪物被我军和叛军的交战惊扰,从而出现在了战场上并对我军形成了严重威胁。”丰塔纳中尉仍然以那副漫不经心的懒散语气把消息告诉了自己的手下,“好在那巢穴已经被舰队用反应弹消灭了,我们可以继续执行任务了。” 听到长官的新命令后,彼得·伯顿从巨石后方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向着刚才骤然出现【第二个太阳】的方向望去。爆炸发生时,彼得·伯顿只向着耀眼的光球看了一下,就立即回过头向着相反方向逃窜并躲到了一块巨石后方,免得他的眼睛被反应弹爆炸时的光芒灼烧得失明。直到他慌不择路地逃到巨石后方并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时,伯顿才想起来他本可以直接通过调节头盔面罩上的透光比例和对应功能来屏蔽这种危险。 为自己的谨慎过度而懊恼的伯顿却不会在这之后就更加放心大胆地行动,他有些迟疑地对长官报告说,自己的周围全都是游荡的叛军士兵。 “他们在搜索落在附近的我军士兵,这是显而易见的。”伯顿紧接着补充道,“在缺乏火力掩护的情况下,想要突围会花费更长时间。” 目前,马林上尉手下的陆战队士兵分散在战场各处,无法迅速地集结。这些仅能单打独斗的士兵或许可以在复杂环境中凭借自己掌握的本领去猎杀前来追击他们的叛军士兵,但要是想让他们以缺乏统一指挥的状态去进攻那些据点和要塞,无异于自寻死路。更要命的是,能协助士兵灵活机动地游走于战场各地的车辆大多被控制在马林上尉或丰塔纳中尉手中,普通士兵很难独自一人完成这漫长的旅途。 似乎连丰塔纳中尉也意识到士兵们无法完成要求,他只好无奈地做出声明称,士兵们应当尽力而为,不必一定要参加围攻要塞的战斗。 “只要能消灭更多的叛军,即便我们没有完成原本的目标,叛军的实力也已经受到了沉重打击。”丰塔纳中尉最后统计了一下还分散在荒野中的士兵数量,“……以保全自己的性命作为优先事项,活下去才能消灭更多的敌人。” 丰塔纳中尉的妥协和理解只是让伯顿摆脱了被迫不顾自身安全而奔赴正面主战场的风险,但徘徊在周边的叛军士兵不会因此而消失。只要伯顿对准其中一人开枪,附近的叛军士兵就会闻讯而至、把伯顿浑身上下打出几十个弹孔。悄无声息地接近敌人并逐一用近战武器将其杀死也不现实,现在的伯顿没有光学迷彩,他甚至怀疑光学迷彩并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好,好,我得相信自己的本事。”彼得·伯顿匍匐前进,估算着各个隐蔽处之间的距离,并总结着叛军士兵活动的规律,“……还有那么多女人在等着我呢,我还不能这么轻易地死掉。” 沙尘暴越来越小,伯顿很难继续以沙尘暴掩护自己逃离叛军的封锁。虽然远征军和叛军士兵都装备了在低能见度条件下判断路况和敌我情况的装置,但伯顿或多或少地寄希望于沙尘暴完全遮蔽叛军士兵的视线并让这些只是被迫反抗的可怜人打消卖力搜查的心思。他本人没有参加过屠杀俘虏或是平民的活动,而叛军士兵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事,就算听了伯顿本人的便捷也只会将其当做是为了求饶而临时制造的谎言。一旦伯顿被叛军发现,等待着他的下场唯有被当场击毙或是被逮捕后遭到处决。 半个小时后,发觉前方可供他躲避的巨石越来越少的伯顿狼狈地沿着原路撤退。他不该为了逃跑而放弃那么好的藏身之所,现在他附近有几十名叛军士兵巡逻,而这些叛军士兵全都没看见伯顿偷偷摸摸地从石头后方移动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自知逃脱无望的伯顿心里有了新的计划,他可以假装放下武器投降,甚至干脆声称自己是慕名前来投靠叛军……不,投靠起义军和【无瑕者】的开明人士,这样一来,叛军士兵们或许不会把他随便杀死在野外。 正当伯顿仍在胡思乱想时,头顶传来的巨大噪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架可变形式战斗机穿过高空的沙尘暴,向着伯顿所在的方向前进,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地开始了变形。在伯顿惊讶的目光中,这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他的战斗机仅用了几秒钟时间就变成了巨大的人形机器人。 “……鬼王机甲!?不对,更像是记录里的天狗机甲。”伯顿不禁脱口而出,“天哪,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他们管这种战斗机叫做可变形式战斗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从战斗机变形成为人形机甲的巨型机器人开始向着附近的叛军士兵开火,导弹和炮弹一刻不停地砸在伯顿附近,每一次爆炸都让伯顿加深了躲在巨石后等待着战斗结束的念头。无怪远征军更青睐航空队的飞行员而非他们这些地位低微的陆战队士兵——战场全局的主导权依赖舰队和航空队获取的制空权,而陆战也能由航空队提供的战斗机来代劳,新统合军还留着无能而空耗资金的陆战队做什么? ……恐怕他们只是担心把可变形式战斗机大规模投入陆战会加大损耗而已。 被导弹和炮弹炸得血肉横飞的叛军士兵们纷纷向着悬停在半空中的巨型机器人开火还击,但他们发射的火箭弹终究追不上已经在检测到攻击接近后迅速地转换形态并逃离原地的战斗机。随着成功地躲避了叛军反击的战斗机又一次变回人形机甲,失去了抵抗意志的叛军士兵四散奔逃,只留下伯顿留在原地发呆。 “这才是战斗机的正确使用方法。”伯顿心中感慨万分,“唉,我们这些特种兵完全没了用处。” 他开始搜索附近的友军信号,惊喜地发现战斗机位置的对应信号显示其中的驾驶员正是迪迪埃·博尚。没等他主动联系博尚,那伫立在荒野上的人形机甲已经打开了扬声器并对着附近说道: “赶快出来,伯顿先生。我知道刚才那些水平低下的叛军士兵杀不了你,要是你还活着,我限你五秒钟之内主动跳出来见我,不然我就——” 彼得·伯顿连忙从巨石后方钻出来,向着眼前的人形机甲挥手。人形机甲躯干位置的驾驶舱盖立即从内部开启了,里面的飞行员象征性地朝着伯顿挥了挥手,而后立即关上了驾驶舱。 “伯顿,我是博尚。”这一次伯顿接到了博尚从远征军通讯频道中发来的消息,“别问我为什么忽然开着战斗机来找你们而不是执行自己的任务……半路上出了一些意外。麦克尼尔在哪里?” “他在丰塔纳中尉那里被妥善地保护着,因为不久之前他刚刚为我们探明了伐折罗的巢穴并引导了反应弹攻击——” “好极了,我就知道……像老鼠一样胆小的远征军突然向着那地方投下了十几颗反应弹,那一定是有人把他们推到了必须这么做的位置上。不说这些了,我现在先把你带离战场,至于你原本接受的任务……稍后再说。” 说罢,博尚操纵着人形机甲先脱离地面,而后一面在荒野上空盘旋、一面将人形机甲又变回了战斗机,并准备在荒野上实施迫降。见到博尚为了让自己更轻松地登上这架战斗机而不惜损耗战斗机本身,伯顿有些感动。迪迪埃·博尚完全可以叫伯顿直接从伫立在地面上的人形机甲的腿部一点点向上爬,但他没有那么做。 经过了一系列惊险的操作后,博尚成功地把战斗机停在了荒野中,他差一点就和附近的一块巨石迎面相撞。 彼得·伯顿欢呼着跑向战斗机,他连续两次被石头扳倒、摔在地上,但这些意外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性质。就让其他不幸的士兵去关心怎么参加围攻要塞的战斗,快乐的伯顿现在要和自己的战友一起去游览索米-3的天空了。 等他步行到战斗机旁并见到了悠闲地躺在驾驶舱里的博尚后,这才发现实情和自己想象的内容有些差异。 “……喂,这驾驶舱只能坐一个人。”伯顿指着躺在放平的座椅上的博尚,“……老兄,你不会是在刻意难为我?” 座椅靠背下方是突起的,就算博尚把座椅调整回原来的位置,伯顿也没法把自己塞进这么狭窄的空间内。 法兰西绅士指了指前方的空隙,那意思是让伯顿蜷缩在里面。 “……行,我接受。”伯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跟你说,我在中东潜伏的时候,有时候面对非常危险的局势,就必须钻下水道、通风管道才能逃生,或者是躲在女人提着的大箱子里……唉,算不得什么。” 片刻过后,飞机重新飞上了虽然澄澈但依旧昏黄的天空。伯顿被上下颠簸得几次想要呕吐,他已经受够了轨道空降登陆作战,想不到他又要为了逃命而被迫承受这种折磨。不过,即便呕吐的冲动已经混淆了伯顿的感知,这位久经沙场的特种作战部队指挥官仍然猜得出,博尚没有前往附近的地面战场,而是一直向着高空前进。 “咱们不去找麦克尼尔吗?” “你都说了,麦克尼尔被保护得很好,我们急迫地赶过去反而会让人怀疑。况且,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些微妙。”博尚主动谈起了执行侦察和轰炸任务时遭遇的意外,“没错,我们在半路上突然就被伐折罗追击了,于是我们只得冒险冲击【无瑕者】的舰队,期间牺牲了不少飞行员……” 说到这里,博尚忽然沉默了,他紧握着操纵杆的双手让伯顿意识到,即便这种并肩作战的情谊只是他们为了完成身处这个世界的使命而必须借助的一种工具,生死与共的战友之间培养出的信任和依赖终究没法作假,再虚伪和无情的伪装者也会逐渐卸下心中的戒备。 见博尚似乎有些难过,伯顿明智地及时转移了话题: “确实糟糕透了。”他先是安慰博尚,而后提起了伐折罗,“也得怪罪远征军的参谋们事先缺乏调查,如果他们发现战场区域中有个大型伐折罗巢穴,说不定就会改变计划的……对了,你们逃脱了叛军和伐折罗的追击后,驻扎在什么地方?” “这就是我刚才说咱们处境有些微妙的原因了。”博尚也意识到自己有些事态,他重新调整了飞机的姿态,免得伯顿在他的飞机里发出令人反感的呕吐声,“事实上,另外一支新统合军派来的代表抵达了索米-3,而他们恰好也知道那些【温德米尔人】被叛军关押的原因。但是,由于之前麦克尼尔说过这场战争背后还涉及到不同船团的新统合军和新统合军整体内部不同派系的冲突,若是我们让远征军知道我们为了自保而被迫暂时躲在别人的战舰上……” 彼得·伯顿下意识地加快了呼吸,他可不想在庞然大物的冲突中沦为甚至得不到关注的牺牲品。 “……原来是有其他军队要和远征军抢夺战果,怪不得你没和其他人联系。那么,他们派来了多少军队?” 迪迪埃·博尚伸出了一根手指,那意思已经再明确不过了。 “只有一艘战舰?”伯顿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他们带来了规模和远征军相差无几的大军呢。既然这些名义上的友军只有一艘战舰,你们可以尝试着夺取战舰控制权并将其转交给我们远征军,这样一来远征军也不会追究你们的【通敌】行为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同时苦笑了一阵。远征军及其背后的nex船团把新统合军内部的竞争对手看成比叛军还值得防备的目标,简直是天大的讽刺。这种严重的内耗和对峙恐怕广泛存在于新统合军的所有作战部队和各个主要部门,以至于本应保护人类文明的新统合军沦落到了普遍依赖雇佣兵作战的地步。 “别想这些事了,伐折罗比什么敌人都更棘手。”博尚若有若无地感慨着,“再说,为了弄清我们所要面对的真正敌人,这些作为第三方势力干预战争的【友军】的出现或许会让我们有更多的选择。” 这段旅程让伯顿的时间观念产生了严重的错乱,他有时以为自己把一辈子都用在了这次让他痛苦而颇受折磨的旅行中。等到紧闭着眼睛压制着呕吐冲动的伯顿发觉颠簸消失后,从头到尾没有机会看一看外面的景色的他得到了博尚的通知:他们已经成功地进入了那艘友军战舰内部。 “友军的指挥官是个很和善的人,不会难为你的。”博尚叮嘱伯顿别试图用暴力解决问题,“说不定,只要我们做出一些诱导,他们就会主动服务于我们这一次冒险的真正目的。” “明白。” 战斗机停稳后,博尚打开了驾驶舱,并首先跳了出去,而后又回过头把眩晕的伯顿从驾驶舱中拽了出来。可惜的是,伯顿终究被剧烈的颠簸弄得神志不清,他眼前所能看清的景物都在左右摇晃着。东倒西歪地走了几步后,伯顿一头栽倒在机库的地面上。 立即有几名机械师和士兵把伯顿拖起来,拉着他走向站在机库边缘的几名军官。其中一名脸色偏黑的军官留着大胡子,还戴着头巾;另一名身材壮硕的青年军官是个三十多岁的白人,留着垂过耳畔的黑色短发,和伯顿所熟知的丰塔纳中尉的模样倒是有些相似。 “长官,我把他带回来了。”伯顿身后的博尚向着埃兰戈万少校汇报,“另外一人目前下落不明,我们没有办法及时地把他接到这里。不过,在我看来,远征军中没有人会比他们更了解战争背后的那些黑幕了。” 埃兰戈万少校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地位相等的同僚阻止了。那名军官径直走到伯顿面前,伸出手把几乎又一次摔倒的伯顿拉起来,和善地说道: “我是隶属于新统合军第77联队的莱特·因梅尔曼(wright ilan)少校,本来在温德米尔王国境内的驻军中服役。听你的战友说,你知道和守望者教团(cult of watchers)有关的情报,这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他看了看旁边叉着腰的埃兰戈万少校,继续说道:“……那些犯罪活动不仅是关系到我们的声誉,也确实影响到了温德米尔人的安全。” 彼得·伯顿听了这青年军官满怀期待的请求,六神无主,回过头龇牙咧嘴地望着博尚——一半是因为疼痛和不适,另一半是因为博尚把他置于十分不利的地位。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根本不知道守望者教团是什么,更别说提供情报了。想到这里,伯顿对博尚的感激荡然无存,这法国佬竟然随便安上一个理由就把他卖给了来路不明的友军指挥官,到时候一旦谎言被戳穿,不说伯顿和博尚的处境会立即恶化,只怕两支【新统合军】也会产生不小的冲突。 不过,彼得·伯顿毕竟曾经以美国人的身份成功地在中东扮演了将近十年的阿拉伯商人,有这份经验在前,论坑蒙拐骗这门手艺,他敢谦虚地说自己没本事,那世上或许就没人配得上被称作有本事了。只见伯顿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领着因梅尔曼少校来到一旁的座椅上,又装出有些惊慌的样子向着埃兰戈万少校看了几眼。 “……您先回去休息。”因梅尔曼少校对埃兰戈万少校说道,“这里的事情不需要您来费心。” 首先,伯顿必须把迪迪埃·博尚的长官排除在场外,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造谣。埃兰戈万少校麾下的飞行员为了活命而被迫接受第77联队的庇护,对于第45联队而言,这就是出卖nex船团的内部机密、是无耻的背叛。稍有常识的人都不会认为手段粗暴的远征军会对有着嫌疑的军人笑脸相迎,但军官或许会得到豁免。因此,伯顿更得保证倾向于nex船团的军官不在场,这样一来,除非这些暂时寻求庇护的飞行员中也存在认不清自己地位的呆子,否则伯顿就不必担忧自己所说的一切会辗转传入远征军士兵尤其是自己那些战友和直属上级的耳中。 “……哎呀,这个守望者教团啊,还真的就和我们正在对付的叛军有关。”等到埃兰戈万少校被这艘战舰上的士兵们请出了机库后,伯顿终于开始絮絮叨叨地和因梅尔曼少校聊起了发生在索米-3上的战争,“今年1月份,我们刚到这颗行星上的时候,就多次发现叛军藏身的建筑物内部有着这个组织的图案。虽然画着这些图案的墙壁上几乎都会同时存在其他非常后现代的艺术绘画——假如那东西称得上艺术——但我敢肯定那种标志的出现不会是偶然。” “没错,守望者教团在协助叛军。”旁边的博尚也开腔了,这一举动把伯顿气得七窍生烟,万一因梅尔曼少校询问细节,伯顿就是想编造故事都来不及。 “这就麻烦了。”因梅尔曼少校自言自语道,“如果他们的活动确实还和反统合武装组织有关,仅凭你们nex船团远征军或是我们在温德米尔王国的驻军已经没法解决问题了。弄不好,伊甸那边会直接派出联邦直属作战部队参战……” tbc? OR4-EP2:威廉·退尔(10) or4-ep2:威廉·退尔(10) 远征军轰炸伐折罗巢穴后不久,一位让远征军陆战队士兵们感到有些难以应付的贵客开着他的研究飞船抵达了被轰炸了巢穴原址附近,并兴高采烈地让垂头丧气的士兵们前去清理现场。对埃贡·舒勒而言,这自然是意外之喜——远征军的行动给他提供了接触更多研究样本的机会。然而,那些以保护的名义监视着舒勒却还要按照舒勒的命令行动的士兵们并不会因此而产生同等程度的喜悦。 “本来我还担心反应弹会留下辐射,真想不到它和我认知中的核武器差别这么大……”舒勒独自一人徘徊在空荡荡的研究室内,“原来这种核武器是利用那个什么原始文明的技术制造的……” 他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不再去追究人类研发出【清洁的核武器】和把小型化的热核反应堆直接充当可变形式战斗机的供能部件背后的技术关键。现在,他的身份和动机都驱使着他去完成和这些外星异形怪物有关的研究,尤其是要找出对付这些怪物的关键方法。不然,gaxy船团和通用银河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的微妙立场会直接地影响到舒勒本人的处境,甚至是威胁到舒勒的性命。 远征军舰队把伐折罗的巢穴和藏匿其中的许多伐折罗炸得灰飞烟灭,但这种奇异的外星异形怪物已经逐渐显示出了与人们的忧虑相称的特性。虽然大部分伐折罗已经人间蒸发,仍有少部分伐折罗的躯体残留在大坑底部或巢穴外围,这些残骸很快就会变成舒勒的最新研究材料。他不仅要找出伐折罗的弱点,更要立即利用这弱点研发出新的武器,以证明人类的聪明才智不会输给一群来路不明的怪物。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需要得知和这次突袭有关的一些细节。 附近的士兵们向他描述称,有一名士兵误打误撞地发现了伐折罗的巢穴并将其准确位置报告给了远征军舰队。对于此前远征军舰队未能及时发现伐折罗巢穴的真正原因,士兵和军官们都有不同的推断。一些士兵认为,既然远征军舰队在抵达索米-3后不久就在地表侦测到了可能对战局形成影响的伐折罗巢穴并命令陆战队绕开对应区域,那就证明此次他们完全是装聋作哑——故意无视了这个硕大的巢穴,直到陆战队报告后才不得不应对。 “你别听他们胡说。”丰塔纳中尉满脸晦气,“伐折罗……肯定有一些仍旧不为人知的特性,或许规模越大的伐折罗巢穴越是难以被我们用常规探测手段发觉。” “我也赞同您的观点。”邀请现场指挥官来到研究飞船上交谈的舒勒点了点头,“十几年来,新统合军一方面对公众封锁消息,另一方面想尽办法寻找和伐折罗有关的踪迹,如果伐折罗的行动能被我们很轻易地追踪或是预测,那么新统合军早就直接攻击它们的母星了。” “我倒是希望有那么一天。”丰塔纳中尉哈哈大笑,“对了,我打算把发现了伐折罗巢穴的那名士兵叫过来,让他和您谈一谈当时的情况,说不定会有助于您的研究。如果您更快地找出了伐折罗的弱点,我们也许能马上摆脱它们的纠缠。” 当迈克尔·麦克尼尔出现在舒勒眼前时,舒勒没有感到半点意外。 “我就知道肯定是你。”舒勒向着麦克尼尔打了招呼,请他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一直以来,nex船团的远征军都不想招惹伐折罗,因为他们已有的大部分攻击手段对伐折罗而言都是无效的,而直接开始滥用反应弹又会导致伐折罗继续进化……算了,先不谈这些,反正那是我们之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你独自一人闯进了伐折罗的巢穴,对?” 在战友们的悉心照料下迅速地恢复了活力的麦克尼尔见到舒勒,有许多讲不完的故事要告诉对方,然而时间紧迫,再加上他们不能让其他士兵怀疑舒勒的态度和立场,麦克尼尔也只好删去了其中一些细节,只把事情的主要过程转述给了舒勒。 埃贡·舒勒聚精会神地听着麦克尼尔描述他所见的伐折罗巢穴,成千上万的伐折罗和伐折罗卵堆积在那个巨坑之中,即便这些外星异形怪物当时都因为种种原因而陷入休眠,它们光是静止地悬挂在那里就已经足以让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产生恐惧。麦克尼尔进一步补充说,他相信这个伐折罗巢穴中有充当【头脑】的高等级伐折罗,但他没有时间去深入地探索巢穴中心地带,因此无法确认自己的猜想是否属实。 “是真的。”舒勒肯定了麦克尼尔的想法,“事实上,定位伐折罗巢穴的真正困难不在伐折罗本身的威胁,而在高等级的伐折罗能够通过制造【折跃断层】阻断波的运动。换句话说,光学手段或是其他依赖电磁波的常规手段在高等级伐折罗面前都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人眼却能——”麦克尼尔急忙辩解道。 “那是另一个研究方向,而我没时间向你做过多说明。”舒勒摆了摆手,“大概20个小时之前,我在确认检测报告时突然发现一直在追踪的其中一段生物折跃波信号消失了,那时候我就猜测,远征军一定是对着某个伐折罗巢穴动手了。” 说罢,舒勒兴致勃勃地把麦克尼尔领到研究室的一个角落中,这里摆放着十几台不同的监测设备,而可怜的麦克尼尔无法认出其中任何一台设备上所显示的数据和图案。他是个战士,不是学者,舒勒显然是忘记了这一点。 好在,舒勒很快就失掉了让麦克尼尔和他一起看数据的兴趣,转而和麦克尼尔谈起了自己的策略。别看舒勒是个只顾着做研究的学者,他也曾经指挥过eu的实验性部队参加战斗——尽管那些战斗多半都是为了检测新武器的性能。在舒勒看来,远征军终于下定决心铲除这个大型伐折罗巢穴,除了在短时间内断绝了伐折罗四处袭击远征军的可能性之外,还为他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 正当麦克尼尔打算听听舒勒的新想法时,舒勒却向麦克尼尔提出了一个令麦克尼尔十分为难的请求。 “我需要新的伐折罗实验样品,最好是原先附属于这个巢穴的。” “这……”麦克尼尔左顾右盼,“我猜,大部分伐折罗都被炸死了。如果附近还有侥幸存活的伐折罗,它们一定会向着我们发动攻击,而不是任由我们进入那个巨坑底部寻找线索。” 麦克尼尔所担心的无非是远征军搜查巨坑地步时突然发现地道并进而找出那些躲在地洞里垂死挣扎的平民,于是,还没等身体完全恢复,他就主动要求再次进入巨坑中陪同其他士兵进行搜索,以确认自己没有留下可供调查的蛛丝马迹。幸运的是,反应弹把整个巨坑炸了个底朝天,原先的地道肯定已经被炸塌了,到时候远征军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里曾经存在供人出入的地下通道。 在那之后,刚刚从巨坑中爬上来的麦克尼尔就被丰塔纳中尉送到了已经停泊在附近一处平原上的研究飞船上。 “我刚去过现场进行调查,那里没有幸存的伐折罗。” “再找找罢。”舒勒也有些着急了,“这是最好的机会……你看,刚才你还和我说,有人能利用歌声控制伐折罗,这就说明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能够把伐折罗的控制权从高等级个体手中剥夺的力量。我们正需要这样的力量,而且要让这力量被束缚在机器而不是有着自我意识的人的内部。” 在叮嘱麦克尼尔记得把那个同样接触过小型伐折罗的士兵带回来之后,舒勒便推着麦克尼尔出了研究室,他知道持有一种莫名自尊的麦克尼尔不会拒绝他。 迈克尔·麦克尼尔接受了舒勒的委托,在走廊中那些士兵们半尊敬半戒备的目光中径直向着飞船的出口走去。舒勒想要搜集更多伐折罗研究样本,这是麦克尼尔预料之中的;但是,舒勒要让麦克尼尔把同样近距离接触过伐折罗的阿米沙尔·丹尼斯二等兵召集过去的动机则令麦克尼尔一头雾水。队伍之间不该互相提防,或许舒勒没有把真实原因告知麦克尼尔的唯一理由是害怕麦克尼尔把不该说的事情告诉第三方。 “麦克尼尔,你来看看这个!” 这恰好是丹尼斯二等兵的呼声,麦克尼尔闻讯,拖着灌了铅一般的双腿赶往丹尼斯二等兵所在的位置。隔着很远,他便看见阿米沙尔·丹尼斯抱着一个绿油油的小家伙向着他跑来,那样子像极了周末带着宠物和家人出去野餐的适龄学生。 “如果这家伙还在上学,倒确实是个学生。”麦克尼尔笑了笑,上前迎接自己的战友。毫无疑问,远征军舰队更在乎伐折罗巢穴而不是陆战队即将攻击的那些要塞,当舰长们越过正常指挥顺序而直接把部分士兵调来看管这留下的巨型弹坑时,没有任何陆战队指挥官表示反对。 就连马林上尉也只是懊恼地下令推迟进攻时间。 “麦克尼尔,你猜猜,这个是什么?” 麦克尼尔向着丹尼斯二等兵怀中望去,只见他抱着一只大概有松鼠大小、额头生着硕大的黑色眼睛的绿色昆虫,若不是这【昆虫】纹丝不动地躺在丹尼斯二等兵的怀里,麦克尼尔只怕下一秒就会举起步枪把这外星异形怪物的脑袋打得血肉模糊。理智压制住了他的冲动,麦克尼尔或许只需要不到一秒就能结束它的性命,换来的却是舒勒的责怪甚至是远征军的失利。把这小怪物交给舒勒,那个天才一定能从它身上发掘出足够的秘密。 “刚孵化出来的伐折罗?”麦克尼尔一下子就猜到了答案,“哎呀,负责研究伐折罗的舒勒博士正好需要伐折罗样本,虽然这东西的研究价值没那些大家伙那么高,但我们也不必空着手去见他了。哦,博士想从近距离接触过伐折罗的士兵身上得到更多有用的第一手情报,他打算请你去和他聊一聊。” 仅用三言两语,麦克尼尔便把丹尼斯二等兵成功地骗上了研究飞船。他一面热情地和丹尼斯二等兵聊着天,一面为自己只顾着榨干对方的利用价值而有些不安。在麦克尼尔成功地从伐折罗的巢穴中脱逃并将准确坐标发送给舰队后,这名上等兵俨然成为了马林上尉麾下的【王牌特种兵】,被那些平日和他出生入死的士兵们吹捧为了新时代的陆战队神话。这不能怪罪士兵们无事生非或是喜欢夸大其词,实在是他们被大出风头的飞行员们的光芒掩盖了太久了,正需要找到一个机会表现自己的存在价值。 向着丰塔纳中尉提前通报后,麦克尼尔和丹尼斯二等兵将绿油油的幼年伐折罗装进了大箱子里,径直抬到了舒勒的研究室。不料,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在研究室等着他们的舒勒却不见踪影。 “没人?”麦克尼尔有些诧异,“没关系,我们去其他地方找一找,说不定舒勒博士去监督别人干活了。” 自认为熟悉舒勒那种单调而颇具规律性的生活的麦克尼尔向研究飞船上层走去,不出所料地在另一个保存实验设备的工作室内找到了舒勒,只见披着白大褂的舒勒满头大汗地操作着平台上的激光器,他头顶上的机械手臂小心翼翼地将一块青色的不明固体放置在了实验台的中央位置。 “舒勒博士!”麦克尼尔站在门外喊道,“有个好消息要带给您:我们抓到了一只似乎处于休眠状态的伐折罗幼体,如果您需要用它来做实验,那就赶快动手。” 埃贡·舒勒听到麦克尼尔的声音,丢下手头的工作,忙不迭地跑到门口,这才发现大门竟然是敞开的。 “这群混账,他们从来不认真执行我的命令……”舒勒破口大骂,“万一实验出了事故,他们也会被波及的……喂,伐折罗幼体在哪?” 一路小跑着跟上麦克尼尔的脚步的丹尼斯二等兵把装着伐折罗幼体的箱子递给了舒勒,舒勒双手接过箱子,轻快地提着箱子返回了工作台附近,把箱子中那只仍然在沉睡的绿色伐折罗幼体抱出来,将它放在一旁的空地上。 “不用担心,长成这个模样的伐折罗还没有成长为合格的战争兵器。”舒勒笑着让如临大敌的两人冷静下来,“……我先把我要做的工作弄好。” 说罢,舒勒来到一旁的机械手臂下方,给自己换上了全封闭的防护服。麦克尼尔和丹尼斯二等兵见状,也连忙合上了头盔面罩。紧接着,舒勒启动了激光器,那激光器发出了一束麦克尼尔凭肉眼看不到的电磁波,其目标正是工作台正中央的那块【折跃水晶】。 忽然,一种奇异的感觉席卷了麦克尼尔的全身。他的意识仿佛以光速远离了自己的身体,周遭的一切对他而言再无意义,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虚无和空洞感。这虚无的感觉是如此强烈地吞噬着他的内心,以至于麦克尼尔的心中又猛然涌动起了一种毁灭的冲动——让世间的一切和他一同沉浸在这静止的虚无之中。 仿佛持续了一生的漫长虚无终于结束了,直冒冷汗的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他试着从地板上爬起来,这才发现时间只过去了几秒。 “舒勒博士……”他连忙打开面罩,对着一旁的舒勒叫道,“……我有些事情想告诉您。” 埃贡·舒勒疑惑地望着麦克尼尔,见麦克尼尔的表情显得有些焦急,便立刻关闭了激光器,而后将一头雾水的丹尼斯二等兵请到了工作室外,又把大门紧紧地关上,这才示意麦克尼尔解释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需要先知道刚才那个实验的原理。”麦克尼尔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试图让舒勒给自己解释一种无法理解的理论实在是浪费时间,“……不,我是说,我得知道你做刚才那个实验的目的。” “用高能粒子流轰击折跃水晶,促使它向外发射生物折跃波信号。” 顺着舒勒的右手所指的方向,麦克尼尔发现刚才静静地躺在地板上的伐折罗幼体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转,而后又一头栽倒在地。 “伐折罗的金字塔式结构之中,高等级个体对于低等级个体有绝对的命令权;与此同时,高等级个体又不必亲自对每一个处于自己管辖下的低等级个体下令。”舒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个伐折罗巢穴已经被你们摧毁,那就意味着属于它的所有伐折罗处于脱离群体的状态……因而进入了休眠。我所做的,是要赶在假定存在的【伐折罗女王】和索米-3的【高等级伐折罗】重新取得对这些失联个体的控制权之前,尝试着用激发生物折跃波的方式控制它们。” “你差点把我的脑袋弄得一团糟。”麦克尼尔提出了严正抗议,“舒勒,你不知道我刚才感受到了什么,那种无法遏制的虚无感能让最有求生欲的人想要自杀,我现在算是理解那些厌世自杀的抑郁症患者心里在想什么了——但是,和我一样近距离接触了伐折罗的丹尼斯二等兵却没有受到影响。” “也许他和你看到了同样的内容,只是他没说。”舒勒瞥了麦克尼尔一眼,“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直白而果断。” 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自己也知道有时候他会表现得粗暴而武断。自信和冷静大多建立在绝对把握的基础上,近似赌博的博弈很难让人镇定自若。 “我不是在取笑你,有时候我们这样的所谓专家、学者想要办成一些事情,就需要依靠像你这样的人物。在我看来,我们的才智展现在不同的领域,仅此而已。”舒勒回到工作台前,开始调整设备参数,“麦克尼尔,前两回我没有派上什么用场,而且总是自作聪明地替你拉拢支援,结果反而把你置于危险之中。但是这一次,我相信我已经找到了问题的核心,那就是这群被称为伐折罗的外星异形怪物。它们是天生的战争机器,而且能够不断地进化……简直是完美的工具。如果我能利用自己的研究成果去控制它们,那——” “你会成为下一个尤里·纳尔莫诺夫。”麦克尼尔心里一紧,立即以严肃的口吻说道。他不清楚舒勒年轻时经历过什么,无论那些经历带给舒勒怎样惨痛的回忆,那都无法构成舒勒从潘多拉的盒子中释放灾难的理由。心灵控制技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更不该被他们用来对付那仍然藏在未知中的敌人。 埃贡·舒勒那放在按钮上的手停下了,他弯下了腰,沉默了一阵,而后转过头,以冷冽的眼神审视着麦克尼尔。 “那倒也是,他是个光头老头子,我也是。”还是舒勒自己先笑了,僵硬的气氛变得松缓了许多,“认真算一算,他出生在当时仍属于奥匈帝国的特兰西瓦尼亚,说不定他的父母还会说一口流利的德语、以德意志人自称。巧得很,我虽然是瑞士人,但我喜欢德语多一点。”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种特征。” “麦克尼尔,你听我说。”舒勒制止了麦克尼尔的劝说,“我不去继续研究心灵科技的原因是,尤里·纳尔莫诺夫和岛田真司已经向我展示了它的滥用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灾难。更何况,那时我坚信,维持我们这个脆弱的人类文明还用不着这么危险的工具。”说到这里,他的瞳孔不自觉地缩小了一下,“……但是,如果我活到了2048年,活到那个什么思金人的第一次入侵,即便你们把我看作是魔鬼,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心灵科技重新拿出来对抗那些外星人。” 迈克尔·麦克尼尔攥紧了拳头,他的理智告诉他,舒勒所说的每句话都是正确的。他们缺乏力量,没有足够的力量就不能扞卫理念,更无法从冲突和灾难中拯救那些本能幸免于难的人、国度甚至是世界。 “向我保证,它永远只是被你驱使的工具。如果我发现这种心灵控制技术被用去对付人类……” 戴着眼镜的光头青年郑重地拍了拍战友的肩膀。 “以我的学术名誉起誓,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tbc? OR4-EP2:威廉·退尔(11) or4-ep2:威廉·退尔(11) 扰乱远征军陆战队攻势的伐折罗因巢穴及藏身于巢穴内部的【司令】被消灭而暂时陷入了瘫痪之中,趁着更高级别的伐折罗还没有来得及恢复对这些失联个体的控制,远征军一方面加紧击毙和抓捕瘫痪的伐折罗,另一方面则同时马不停蹄地派遣陆战队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向叛军控制区发动猛攻。虽说解决了伐折罗对此次作战行动的干扰终究是值得指挥官们庆祝的喜事,但他们仍希望取得同心理预期相称的战果。 被各种各样的意外事故和新指示拖延了几十个小时后,马林上尉再一次率领着手下的陆战队士兵朝着叛军盘踞的山头要塞冲锋。但是,已经有一些英勇的士兵从山体侧面绕到了叛军要塞的后方,并蹑手蹑脚地接近这座对于叛军俯瞰附近荒野地形、阻击远征军航空队而言至关重要的建筑物。 “长官,我们已经抵达了敌军防线后方。”迈克尔·麦克尼尔刚站稳,便立刻向丰塔纳中尉报告附近的情况,“目前看来,敌人没有安排额外的预备队防守这些地区。不过,喷气背包的储量已经快用光了,接下来我们只能选择强攻。” “保持警惕,你们的工作是为正面进攻的友军牵制叛军的火力,不是去攻克这座要塞。”丰塔纳中尉郑重地为麦克尼尔安排了接下来的工作,“根据我们从投诚的叛军官员和指挥官口中得到的情报,叛军目前利用通用银河构建的供电网络来维持其密集的防空火力……我们没有找到断电的方法,说不定你们可以。” “了解。” 结束了通讯后,麦克尼尔这才回过头招呼自己的几名同伴继续前进。这些士兵正是之前遵照丰塔纳中尉的命令把麦克尼尔从即将被反应弹化为灰烬的伐折罗巢穴附近救出的那些战友,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麦克尼尔做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决定:主动要求挑选这些士兵参加袭击叛军要塞后方的渗透作战行动。 对于战友们的不解,麦克尼尔自然有他的独特说法。nex船团远征军抵达这里已经有两个多月,这段时间足够麦克尼尔看清大部分士兵的真面目——他们完全不关心本地平民的尊严,只是为了继续做这份工作、拿薪水,才会按照上级的命令去和叛军厮杀。既然如此,想要调动士兵的积极性就只剩下一个办法:让他们相信自己可以在胜利中得到额外的收获。 朝不保夕的士兵们并不在乎麦克尼尔为他们描绘的愿景能否被实现,他们需要的是更加实在的回报——战利品。多一份物资就能多一份生存的保障,一味地躺在战线后方会让士兵失去基本的求生能力。等到他们真正面对着需要凭着自己的双手去争取生机的考验,过往的逃避会让他们那些自以为是的算计成为彻头彻尾的笑话。 “麦克尼尔,你来说。”其中一名士兵支持让麦克尼尔出主意,“我刚才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没有找到其他疑似为要塞提供支援的叛军据点。”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开始为这些士兵们讲解起自己的作战计划。更多地了解敌人才能让他们更接近胜利,而许多有关叛军的机密情报都是向远征军投降的叛军供出的——其中有不少人原本就在通用银河供职并掌管着对应的信息。这座以哨站为基础而临时扩建的要塞缺乏足够的储存空间,在其中作战的士兵若是想要正常战斗,就必须高度依赖外界的物资输入。 “准确地说,叛军需要在要塞中精打细算地规划每一处空地的用途,并最大限度地将其用于战争。这是那些已经投降的叛徒招供的,他们应该不会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先是向着左侧的悬崖走了几步,而后又探出头朝悬崖下方张望,这一举动把其他士兵吓得六神无主,他们连忙拉住麦克尼尔,免得这个唯一能给他们出谋划策的老兵突然因为悲观和绝望而跳崖自杀。 “……我没事。”麦克尼尔咳嗽了几声,“我的意思是,附近一定有一个真正起到补给站作用的建筑或建筑群,那才是我们的目标。考虑到附近的地理环境复杂多变……也许叛军把补给站建在了山体内部。”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们一直没发现他们转运物资的迹象。”丹尼斯二等兵恍然大悟,“可是,连舰队和马林上尉都找不出的补给站,我们又该怎么去搜索它呢?” “跟着我就行。” 不顾战友们的疑惑,麦克尼尔转头便走,沿着悬崖向山体的其他部位进发。在不远处的荒野上,小股陆战队士兵正向着要塞发动试探性的进攻,他们的攻势多半会在遭受叛军的猛烈还击后停止。 这种战争模式同时受到了环境和远征军动机的制约。如果远征军的目的仅仅是将行星上的敌人全部歼灭而根本不考虑战后重建工作,他们只需要用反应弹把所有地面目标摧毁即可——但是,nex船团的目标显然是从通用银河手中夺取索米-3而不仅仅是消灭叛军,要是他们把行星表面炸成了一片废墟,此次出兵的收益就会变得微乎其微,那当然不符合船团的需求。 除此之外,索米-3随处可见的沙尘暴又让激光武器的杀伤力被严重削弱,到了激光武器能真正在大气层内发挥作用的距离,实际上已经和传统战争的短兵相接无异。在这一范围内,激光武器不再具备其明显优势,但同时又能充当拦截导弹的最佳防御工具。 于是,陆战队士兵们也只得和他们的前辈一样走上最危险的前线了。 让麦克尼尔苦恼的除了这种以消耗陆战队士兵的生命为代价的特殊战争模式外,还有舒勒那份迟迟未能出炉的检测报告。对麦克尼尔和阿米沙尔·丹尼斯二等兵做了较为详细的检查后,舒勒友好地把两人送出了研究飞船,而后在临别时暗示麦克尼尔:nex船团似乎对他们所属的新统合军士兵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实验。 “……具体情况还需要等待进一步调查,总之,你们这支全员有着红色眼睛的军队肯定不正常。”舒勒补充道,“事情现在变得越来越麻烦了,我原以为只要我把gaxy船团的机密在适当的时候卖出去就能确保咱们的安全,想不到我现在还得避免自己一不小心发现nex船团的秘密。” 这倒是提醒了麦克尼尔——他只顾着关注通用银河和gaxy船团的残暴管理带来了叛乱,却忽视了使用同等残暴的手段对付叛军和平民的nex船团。毫无疑问,nex船团并不会比通用银河和它支持的gaxy船团更温和,甚至因为nex船团是由原本从属于新统合军地球至上派系的军人管理,其手段也只会更加粗暴而直接。 他们正缺乏足够的力量,在两个船团之间的博弈中,一旦他们的小动作被其中一方发现,难免会被认定成试图插手局势的第三方而遭到双方同时围攻。为了给他们的工作多加一点保险,麦克尼尔确实有必要寻求第三方的协助。但是,眼下在索米-3这颗行星上,唯一的【第三方】只有正在和远征军搏杀的叛军及其盟友【无瑕者】。 就算通用银河和远征军的恶劣行为在麦克尼尔眼中有些过分了,他可不会因此而直接倒戈投靠叛军。 放在一个月以前,麦克尼尔会尝试着把自己的观点和思路同这些士兵认真地说明,而他现在反而需要刻意地保持一种神秘感。依赖直觉作战无疑是把跟随自己的所有战友往绝路上推,只不过麦克尼尔的直觉有时候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效。况且,经历了这么多奇遇后,麦克尼尔越发地相信他的直觉由于某种契机而变得更加准确了。当他见识到了那些被伐折罗感染上了绝症的平民利用复杂的地道和地洞躲藏在地下后,顺理成章地联想到了同样善于利用已有设施的叛军。叛军一定会在山体中打洞建设据点,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和一些能够用来牵强附会的证据。 十几分钟后,有些不耐烦的士兵们仍旧各怀心思地跟随麦克尼尔,谁也不想第一个向麦克尼尔发起挑战。麦克尼尔的幸运和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士兵只认最具备冲击力的暴力和响当当的功绩。上一次麦克尼尔首先攻入了叛军的指挥中心,这一次又是他潜入伐折罗巢穴内部并为舰队引导攻击,如此具有传奇色彩的战果是别人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换不来的。 “……咱们是不是迷路了?”终于还是有人按捺不住,“等咱们把这座主峰绕了一圈之后,说不定友军已经开始进攻了。” “别着急,他们跑不远的。”麦克尼尔站在一处岩壁前方,“你们仔细想一想,现今我军虽然因叛军防空火力网的影响而未能完全取得制空权,但我们至少可以凭借舰队的情报来确认叛军的活动……他们要是把补给站建立在更远的地方,那又该怎么往山上运输而又不被我军发现呢?” 说罢,麦克尼尔指了指众人面前的岩壁。士兵们面面相觑,谁也弄不懂麦克尼尔到底在说什么。见战友们毫无反应,麦克尼尔也不气恼,他径直向前方又迈出几步,竟然直接穿过了岩壁、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到这时才明白岩壁被全息投影伪装的士兵们顿时产生了被愚弄的恼怒,大家不约而同地向着前方冲去,顺利地和麦克尼尔一同进入了山洞内部。 “我说过,跟着我走,准没错的。”麦克尼尔笑了笑,“……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大家要保持警惕。” 话音刚落,正好有一名叛军士兵出现在了隧道前方。看到远征军陆战队士兵已经进入山洞内部,他没有尖叫,而是扭头就跑——不巧,他的一举一动没有逃过麦克尼尔的眼睛,后者眼疾手快地举起步枪打碎了这名叛军士兵的脑袋,那无头的尸体抛洒着鲜血倒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 “他们被惊动了。”丹尼斯二等兵做好了战斗准备,“免不了要打一场。” “没错,我倒是希望他们放下武器乖乖投降,可是他们和那些顽固不化的平民一样把我们远征军看作魔鬼。”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我有预感,发生在这里的悲剧不会伴随着叛军被我们击溃而结束的。” 这种几乎明目张胆诽谤远征军和新统合的言论没有引起士兵们的反对,一部分是由于麦克尼尔的威望,另一部分则是众人根本没心思在紧张的战斗前夕去找战友的麻烦,这些士兵彼此之间必须紧密配合。片刻过后,又有数名叛军士兵从隧道另一头冲出,无一例外地倒在了麦克尼尔等人的枪口下。 这些叛军士兵的应激反应和作战能力同活跃在前线的那些叛军士兵相比,有着很大的差距。生疏的动作和近乎整齐划一地冲上来送死的战术使得在场的所有陆战队士兵们都不由得猜测叛军可能是把老弱病残扔到了无关紧要的岗位上。麦克尼尔出于好奇心,让战友们把其中一些叛军士兵的头盔打碎,果然发现下面的面孔完全符合他之前的猜测。 “他们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丹尼斯二等兵冷笑道,“还有什么脸面说我们把这颗行星上的居民当成牲口来看待?这些家伙明明自己就在用同样的手段……” 麦克尼尔皱起了眉头,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些老弱病残是自愿参加叛军来抗击他们眼中【黑暗恐怖的新统合军】而不是被强行征召入伍的,但他不想把这些猜测告诉身旁的士兵们。偶尔说几句对远征军不利的话,或许会被当成是抱怨;频繁地用同一种口气发泄,说不定会引来这些士兵的不满。 解决存在于新统合治下的诸多问题,不能依靠以暴制暴——麦克尼尔坚决地反对用暴力手段去对抗法律,即便这法律可能存在不合理之处。但是,对于怎么改变现状,他自己心里也没有一个较为明确的概念。指望新统合或是某个船团的政客忽然大发慈悲?那还不如幻想着叛军现在就马上放下武器、集体投降。 深入山洞内部后,道路变得凹凸不平,路旁偶尔会出现一些似乎直接通向山体下方的孔洞。麦克尼尔起了好奇心,他告诉其他士兵注意戒备,自己到这些孔洞附近前去观察详情。这是只有叛军才能想出来的策略:他们用激光打穿了一部分山体,而后从山体下方将物资运动到山洞中,再把物资从山洞中转运到要塞内部。由于远征军在广袤的荒野和险峻的山岭中都无法以足够的人手全方位地包围叛军,这才使得叛军有机会使用这么灵活多变的办法来对付经常掌握着制空权的远征军。 可惜,不管这些依据实际情况而调整出的战术有多么高明,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只会显得可笑。远征军花费了两个月都没能彻底消灭叛军,那只不过是因为nex船团希望把这颗行星完整地收入囊中——若非如此,叛军早就已经灰飞烟灭。这从远征军士兵平素的行为便可窥见一二,以虐杀叛军俘虏或平民为乐的士兵们把不能肆意妄为地破坏的冲动转化为了另一种发泄。 “等到我们把这个补给站占领之后,缺乏外界物资输入的要塞最多再坚持72小时。”麦克尼尔查看了一下当前的本地时间和地球标准时间,“我会向长官申请支援,但如果他们派不出更多的士兵,到时候就需要我们来看守这些物资。” “明白。”丹尼斯二等兵接受了现实,其他士兵也纷纷表示赞同,“那么,补给站内部的叛军……” “只要他们愿意放下武器,我们就没有必要把他们全都宰了。”麦克尼尔用沉重的语气强调了一遍,“……我相信真正应该被惩罚的是那些策划和煽动叛乱的人,而不是这些除了参加叛军之外再无活路的普通人。” 众人在越发狭窄的山洞内探索着,异样的平静使得久经沙场的陆战队士兵们产生了一种异样的不安。方才的枪响足以把藏在山洞内的所有叛军士兵惊醒,而那些本应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补给站的叛军士兵却迟迟没有冲出来继续迎击。也许叛军士兵们正在谋划着利用山洞内的复杂环境把他们包围后再一网打尽,那时陆战队士兵们也只能选择和这些缺乏训练但人数众多的敌人正面对抗了。 出乎意料的是,道路的尽头似乎是一处悬崖。隔着很远便借助山洞内的灯光发现道路中断的众人面面相觑,即便这处【悬崖】处于山洞内部,他们很难不把它和叛军用来运输物资的大型通道相联系起来。 “我去看一看。”麦克尼尔示意自己的战友们不要轻举妄动,“……别让敌人抓住机会。” 他匍匐前进,小心翼翼地接近悬崖边缘,发现下面并不是直通山脚的隧道,而是相较山洞其他位置而言较低的一处平地,这让麦克尼尔多少松了一口气。在这处空地中,十几名叛军士兵散乱地分布在各个角落,他们既没有参加战斗的意图也没有从事紧张工作的倾向,只是留在原地休息。 正当麦克尼尔打算告诉自己的战友们准备突袭这些毫无防备的叛军士兵时,他猛然间察觉到这群叛军士兵的行动着实有些古怪。其中一些站起来行走的叛军士兵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酒——不,即便是合格的酒鬼也不会用这样的步伐前进。假设让麦克尼尔把这些士兵的行动和最符合他印象的概念联系起来,第一个名词必然是【僵尸】。 “……情况不对劲。”麦克尼尔谨慎地退了回去,让其中一名士兵和自己一同来到悬崖旁观看,“我有理由怀疑他们已经疯了……” 就在这时,下方的叛军士兵们不约而同地被某种不知名的信号警示,十几颗脑袋齐刷刷地转向麦克尼尔等人所在的方向。这诡异的一幕不仅把麦克尼尔吓得心惊肉跳,也令旁边的陆战队士兵毛骨悚然。不等两人做出反应,这些手舞足蹈地向着他们冲来的叛军士兵已经向着另一侧的缓坡冲去,眼看着就要扑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见鬼!”麦克尼尔拔腿就跑,边跑边向着后面的战友吼道:“开火!别让他们当中的任何人离你们太近——” 撤退到悬崖前方的山洞隧道内之后,众人做好了战斗准备,只等那些疯狂而莽撞的叛军士兵冲上来送死。不出麦克尼尔所料,这些也许在某些东西的影响下完全失去理智的叛军士兵毫无章法地向着他们发起了冲锋,结果自然是像被镰刀割下的麦子一样成了倒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奇怪的是,这些疯癫的叛军士兵竟然试图向着他们开枪,尽管没有任何一发子弹击中麦克尼尔的战友,但麦克尼尔还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变化。 枪声刚一停止,丹尼斯二等兵就打算回到悬崖附近抢占有利位置,被麦克尼尔阻止了。 “我怀疑他们得了某种能令人发疯的传染病,咱们最好不要离他们太近。”麦克尼尔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看样子敌人派不出多余的士兵了,我们也许不必担心他们迅速派人增援。我先去检查尸体,等我把尸体全都扔下去之后,你们再过来。” 得到战友们的同意后,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返回悬崖边缘,逐一敲碎了叛军士兵的头盔面罩,检查这些人的面部。除了普遍静脉曲张外,麦克尼尔没有在他们身上找到任何值得怀疑的证据。 “等等。”他不死心,伸出手接近其中一名叛军士兵的脸,“我来看看他的眼睛……” 映入麦克尼尔眼中的是布满血丝的红色眼球,准确地说,连瞳孔附近的虹膜都是红色的。 年轻的士兵手一抖,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转身把其他的尸体全部从悬崖上方踢了下去。 “麦克尼尔,怎么了?” “没事,只不过是他们死掉的模样太难看了。”麦克尼尔轻描淡写地掩饰了过去,“补给站现在归我们了,大家到下面去搜索物资,顺便给自己拿一点战利品。” tbc? OR4-EP2:威廉·退尔(12) or4-ep2:威廉·退尔(12) “……事情属实吗?” 加布里埃拉·马林-塞拉诺上尉站在耸立在山头的要塞前方,为自己费尽心思终于夺下了这座可能为远征军的下一步攻势形成阻碍的敌军堡垒而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在军队中,既有实实在在的战功又有高级军官庇护的那些低级军官往往能够取得更大的优势,他们比起那些缺乏其中任何一点的同僚更知晓怎么选择最快的晋升道路。和其他同僚相比,马林上尉未来的仕途已经平坦了许多。 但是,这还不够。可以被他人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才华填平的差距,算不得真正的差距;只有那种令人望尘莫及、使得挑战者连追逐的心思也平息下去的差距才能带来更多的崇拜而非敌视。时代不属于那些抱着陈旧思想的老古董,连新统合军也已经被这波澜壮阔的新时代重塑为与人类历史上任何一支军队都截然不同的模样。以纯粹的地球人义务兵和志愿兵为主的nex船团所属的新统合军几乎是旧时代的遗产,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望着殷勤地陪同在自己身旁的丰塔纳中尉,马林上尉不屑地哼了一声,而后示意丰塔纳中尉继续汇报。 “山洞已经被我们保护起来,舒勒博士手下拼凑出的临时科研团队正在赶来。”说到这里,似乎是怕一向好勇斗狠的马林上尉出于示威或其他理由而打扰原先的部署,丰塔纳中尉忙不迭地加上了一句:“那些叛军士兵感染了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绝症,我们可不能让自己的士兵去冒险。” “放心,我也不会随便在自己不熟悉的问题上做出干预。”马林上尉笑了笑,大踏步地向着倒塌了一小半的要塞走去,准备巡视这新的军功章和战利品,“反正,叛军无论做出什么惊人的反扑,也只会让他们败亡时的丑态更不堪入目。” “您说得完全正确,长官。”丰塔纳中尉也跟着哈哈大笑,“对了,舰队已经确认了我们下一步的进攻目标……但是,在出发之前,咱们是不是应该允许士兵休息一下?尤其是那些参与登山作战的士兵,他们最需要的就是从疲劳中恢复过来。” 马林上尉一下子停下了脚步,这令人不知所措的反应让丰塔纳中尉一时间摸不清马林上尉的真实心思。 “那就把他们从前线换下来,让之前在要塞进攻作战中承担次要作战任务的士兵优先参加下一阶段的主要攻势。”马林上尉没有听取建议的打算,“这是关乎生死的战斗,那些明知道自己即便投降也有极大概率被杀的叛军士兵可不会停下来等着我们的士兵。” “了解。”丰塔纳中尉一丝不苟地记录下了马林上尉的指示,并随即将这些命令发送给了负责指挥作战的士官们。远征军目前在总体上占据优势,此时逼迫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继续冲锋陷阵无疑会引起士兵的反感,但马林上尉对命令的描述中又找不出任何可供反驳的突破点。想到这里,丰塔纳中尉不由自主地为那些只为了混一口饭才加入军队的青年而担忧,他很清楚,那些年轻的新兵还不具备充当合格战士的心态,因而他总是小心翼翼地不让那些新兵涉足最危险的战场。 代价则是老兵必须把自己累得像牲口一样才能勉强完成上级的指示。 在马林上尉和她的属下们参观要塞内部并召开简短的作战会议时,接受了新命令的士官们忙于整顿各自的队伍、说服似乎产生了些许厌战情绪的士兵们配合长官的新要求。许多士官不得不以暴力压制下属的反抗,好在这种最坏的情况和亚科武中士是无缘的。作为团队内颇具威名的老兵,麦克尼尔帮他摆平了士兵们的潜在不满。 “我虽然自认为能够理解他们的想法,可是这么着急地把疲惫的士兵重新送回前线实在有些不妥。”麦克尼尔和亚科武中士坐在弹药箱上休息,他们刚刚清点了人数,仍有几名士兵未能准时前来集结。一些士兵还在远方和附近的叛军士兵搏杀,另一些则始终失去了和上级的联系,亚科武中士更愿意相信那些人已经不幸牺牲。 但是,失联人群中也包括彼得·伯顿,而麦克尼尔万万不愿意相信伯顿也已经战死。战士的最佳归宿固然是战死沙场,彼得·伯顿也确实在麦克尼尔【已知的历史】中死于任务中的意外事故。无论真实情况如何,迈克尔·麦克尼尔说服自己不去思考那些最糟糕的事情,即便他隐约为此而做好了调整计划的准备。 “听说舰队又被叛军……不,被【无瑕者】击退了一次。”亚科武中士说着麦克尼尔前去攻占补给站期间无从得知的消息,“本来以为敌人在得知我军携带着反应弹并获得了使用许可后,会变得收敛一些……谁会想得到,他们采取了一种近似自杀的战术来反制我军。” “那需要很精妙的控制。”麦克尼尔为这些敌人的强悍而折服,排除兵员的素质低下不谈,叛军和【无瑕者】都称得上是能与正规军打得旗鼓相当的优秀军队,“用短程折跃逼近舰队,在短距离内用导弹进行【近战】——这样一来,我军因为担忧把自己的舰队连带着一起摧毁而无法使用反应弹,而激光炮又可能造成误伤。” “没错,他们聪明得很,每次主动出击时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亚科武中士远远地看到丰塔纳中尉向着他们走来,连忙拍了拍麦克尼尔,提醒麦克尼尔不要在长官面前失态,“……好,看起来我们又被安排了新的工作。” 对于麦克尼尔愿意为自己主动摆平士兵的不满这件事,亚科武中士显得很意外。麦克尼尔解释说,士兵们在战争中所求的,第一是保命的能力,第二则是确保自己在战争结束后仍能维持基本生活。许多士兵尽管为新统合军卖命多年,当他们失去了战斗能力而被迫退出军队时,除了他们的老战友会为他们唏嘘感叹几分钟之外,没有人会在乎这些人的离去——只有当这些除了杀人之外缺乏其他谋生本领的老兵们流落街头成为流浪汉时,他们才能再一次活跃在公众和昔日战友的眼中。 这是为了报答亚科武中士对他的指点,此外也包含着麦克尼尔一些不为人知的心思。 “您的观点和我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的看法很相似。”麦克尼尔站起来向着远处的丰塔纳中尉敬礼,没忘了和亚科武中士继续交流,“所以我希望您能继续指点我、给我提供一些建议。” “哦?你是说【为了用恐惧震慑反抗者,必须先残害无辜者】?”亚科武中士若有所思,“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想法,只不过是为了保证我们的生存而必需的管理手段。如果有谁跟我想得一样,他一定是个和我没什么区别的混账东西。” 说罢,两人都自嘲地笑了,麦克尼尔从这笑声中听出了挥之不去的忧愁和悲伤。 “我有个朋友叫亚当·希尔特,他的想法和您的观点比起来,差不多。” 麦克尼尔适时地停下了,等待着亚科武中士的回复。如果李林无意中向他们透露的那些消息完全属实,与他们完全相同的【平行世界的自己】可能出现在历史的任何一个阶段,那么亚当·希尔特似乎也有可能以另一种形式活跃在世界的舞台上。当亚科武中士此前和麦克尼尔提起管理的学问时,他无意中说出的真心话让麦克尼尔顿时警觉起来。 假如这个世界上存在另一批疯子或者是持有疯癫思想的【领袖】,后果不堪设想。 “……这名字的主人听起来会是个犹太人。”亚科武中士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盔,装模作样地朝丰塔纳中尉敬礼,“好了,咱们得应付长官了。” 中士关于从未谋面的亚当·希尔特其真实身份的推断把麦克尼尔逗乐了,他足足笑了有半分钟才停下来,把亚科武中士弄得不知所措。 拉斐洛·丰塔纳古怪地看着穿着作战服摇来晃去的两个身影,咳嗽了两声,走到二人面前,也不说什么表示客套的官腔,直截了当地说道: “麦克尼尔上等兵,你发现的情报让远征军找到了打击叛军的新办法。既然叛军用激光打穿通道以建立立体化的后勤运输系统,我们也要有针对性地进行反击、破坏他们的物资运输。随着一个又一个主要工业园区落入我们手中,我猜叛军很快就会丧失战斗力。” “您的计划是,寻找叛军的物资运输通道而后伺机从后方偷袭他们?”麦克尼尔一下子找出了关键,“好主意,我很乐意让那些总是喊口号的家伙面对着用思想和信仰都无法战胜的钢铁一般的现实。” “就是这个意思。”丰塔纳中尉满意地点了点头,“另外,在你们参加作战之前,所有去过那个山洞的士兵都要到舒勒博士那里接受检查。我们不想让远征军中出现恶性传染病。” 只有这件事才是麦克尼尔真正担心的,他一直害怕自己得上那种不治之症。于是,众人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舒勒到来,在那笨重的研究飞船缓慢地抵达附近后,他们毫无纪律地向着研究飞船停泊的位置冲了过去。 “我觉得咱们得想办法杜绝二次传染。”麦克尼尔借着向舒勒汇报山洞内情况的机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舒勒,“这种源自伐折罗的传染病既然是绝症,如果再让它在病人之间传播,那么很快疾病本身就会成为比伐折罗和叛军都严重的威胁。” “你放心好了,根据我目前所能得出的结论……人传人现象暂时不存在。”舒勒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所以,所有的病人都是直接接触过伐折罗的……倒是你们几个至今平安无事,反而让我有些迷惑。” 检查结果证明麦克尼尔的担忧是虚惊一场,安然无恙的众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研究飞船,乘着装甲车赶往上级命令中提到的地点。麦克尼尔在山洞中发现的那些疑似感染某些疾病的叛军士兵并没有引起远征军的注意,但叛军所采取的物资运输方式却在之前的两个多月内瞒过了远征军指挥官们的眼睛。若不是麦克尼尔今天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只怕远征军仍然对此一无所知。 运输物资的秘密通道不仅藏在山体中,还可能藏在地下。叛军使用了种种方法混淆和干扰远征军的侦察结果,以至于远征军发觉自己除了把索米-3的每一寸土地都炸得底朝天之外并没有更好的应对措施。当从事技术支持工作的通信兵们为此而焦头烂额时,被上级一纸命令送去破坏叛军后勤的陆战队士兵们更是有苦说不出。不像亲自和这一秘密在山洞中打了交道的麦克尼尔,大部分士兵缺乏对事情严重程度的直观认识。 其他的线索需要那些忧虑而辛劳的士兵们前去仔细调查,好在麦克尼尔省掉了这道手续,他只要从叛军建设在山脚下的管道追踪就可以了。 “我有理由相信叛军利用了通用银河废弃的地下建筑群作为他们运输物资的中转站。”站在直通地底的管道前方,麦克尼尔指着黑黝黝的空洞,“至于康提奥工业园区那一次……纯属意外,恐怕叛军没有来得及利用那些半途而废的工程,这才让我们抓住了机会。” “咱们要从这里探下去吗?”丹尼斯二等兵跃跃欲试。 “不,假如下方管道运输的材料是某种恰好能腐蚀作战服外层的液体……最先下去的那个肯定就没命了。”麦克尼尔离开洞口,让战友们上车,准备沿着这座小型山脉巡行一番,“他们肯定在山体内部秘密建设了其他补给站或是管道,而我们的目的是找出进攻路线……总不能钻管道。” 麦克尼尔开着车绕着山脉边缘勉强能供车辆行驶的路线走了三个多小时,始终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连敌人的踪影都没见到。车内的士兵们早已东倒西歪地躺在车子里开始睡觉,连亚科武中士都有些昏昏欲睡,但他作为小队指挥官的职务迫使他保持清醒并监督着麦克尼尔的一举一动。 “要是你的计划就是开车到处乱转,我可得重新考虑一下了。”见麦克尼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亚科武中士威胁道,“那还不如让航空队先进行调查。” “长官,你以前给通用银河干活,肯定比我更了解他们的作风。”麦克尼尔自信地答道,“假设叛军依赖通用银河建设到一半的地下建筑群作为输送物资的重要中介,那么附近一定会留有通用银河原本的施工遗迹……只不过,叛军会用某种方式,例如全息投影,把它们遮蔽起来。” 话音未落,装甲车剧烈地摇晃,全息投影屏幕上显示车子受到了攻击。不等麦克尼尔做出规避动作,亚科武中士迅速地操作着手边的控制台,让车载激光炮顺着刚才袭击者攻击车子的方向横扫过去。片刻过后,麦克尼尔在越来越窄的土路上停下车子,把被惊醒的战友们叫下车,自己准备去疑似有袭击者藏身的地点调查。 沿着土坡艰难地向上爬行了十几分钟后,麦克尼尔才在上方找到一具已经断裂成两截的尸体,部分未彻底人间蒸发的内脏撒落在橙红色的土地上。 “麦克尼尔,情况怎么样了?”亚科武中士站在下面通过通讯频道向着他喊话。 “附近肯定还有敌人。”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再次发挥了作用。能够以假乱真的全息投影在这个时代不仅能欺骗一般光学设备,甚至同样能够欺骗其他检测设备,这也使得叛军利用全息投影做出的伪装很难被识别。如果说促使麦克尼尔执意认为某地藏有被伪装的叛军据点的理由是什么,大概也只有直觉能够解释了。 见麦克尼尔又独自一人向山坡上前进,亚科武中士无奈地摇了摇头,通知手下跟上麦克尼尔的脚步。他自己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准备先找到麦克尼尔问个究竟。虽说他确实没必要对麦克尼尔产生额外的怀疑,但世上发生的古怪事情实在太多,万一麦克尼尔其实是叛军派来的间谍或干脆从一开始就倒向叛军,那他们这些和麦克尼尔相处时间最长的战友恐怕会首先成为受害者。 亚科武中士和麦克尼尔几乎同时穿过了虚假的全息投影并钻进了山洞,他拦住麦克尼尔,那意思是想要麦克尼尔给个说法。 “……我觉得咱们应该保持一种默契,各自不要过问属于各自船团的事情。”麦克尼尔找到了十分合适的借口,“比如说,您不该对我们船团的士兵全都有着红色眼睛这一点产生好奇心……或是对它的附带效应发生不该有的兴趣。” “我总得找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亚科武中士有些不放心,“就算你的直觉总是正确的,把我们的性命都拴在你的直觉上,多少还是会令人不安的。” “不,这并不重要。我不想知道通用银河在这颗行星上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研究,所以您也没有必要知道我怎么凭借直觉去判断方向。”麦克尼尔有些强硬地回绝了长官,“您看,咱们只需要在战争中活下来,就这么简单。至于其根本原因,只要对我们是无害的,即便不知道又有何妨呢?” 说罢,麦克尼尔也不等亚科武中士做出反应,只管继续向前走。他的直觉还告诉了他更多,而那种直觉隐约让麦克尼尔意识到,索米-3的秘密不仅仅限于所谓反统合武装组织支持叛军和通用银河过度压榨员工引发叛乱。其中更深层的机密需要他谨慎地探索,一旦外界察觉到他获取或正试图获取对应的情报,麦克尼尔连同他的战友们都会直接人间蒸发。 这处山洞的内部环境让麦克尼尔总觉得有些古怪,道路越来越向下倾斜,周围的环境也变得越来越暗。很快,他就不得不打开头盔上方的照明灯,这当然会让他在黑暗中成为叛军的目标,而他没有别的选择。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需要隐藏的秘密,在通用银河手下,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军人。”亚科武中士也许还在担忧着什么,“当然,我承认通用银河在管理行星的事务上出现了诸多……失误,这是不可避免的,他们总要想办法继续赚取高额利润才能把企业运行下去。若是通用银河和它控制的那些企业全都崩溃了,不仅通用银河直接支持的gaxy船团会成为新统合的猎物,这银河系各处无数效忠于通用银河的职员也将成为无业游民。” 前方的道路又一次中断了,这一次出现在他们下方的不是凹陷的平地,而是真正深不见底的深渊。在麦克尼尔的探照灯照亮的岩壁另一侧,有几具只剩下白骨的尸体被挂在半空中。 “我们都是在庞然大物下谋生的小角色,无论我们藏着什么秘密,对他们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但是,有时候我会告诉自己,人既然活着,总归要找出除了【活着】以外的意义,那就是驱使着我去查明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内在因素。”麦克尼尔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向洞口外侧的悬崖靠近,“长官,您是否了解索米-3行星上的伐折罗?那一大群伐折罗固然是在叛军公开叛乱后才出现的,但被你们抓进研究所的伐折罗肯定是早在之前就在行星上活动的个体。” “其实……” 洞口尽头外侧忽然钻出两名叛军士兵,对准猝不及防的麦克尼尔和亚科武中士开火。麦克尼尔手上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仍然率先击中了其中一名叛军士兵,那人直接向着下方的深渊坠落,许久也未传来触底的声音。另一名叛军士兵被亚科武中士击中了腹部和大腿,捂着流血的伤口向前爬行了一阵,就不再动弹了。 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回过头寻找亚科武中士,却惊恐地发现亚科武中士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长官——” “不要紧,只是外伤。”亚科武中士的呼吸有些急促,“……继续执行任务,不用管我。在我们gaxy船团,照顾战友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 即便如此,麦克尼尔仍然守在原地,直到后面的士兵仓促地赶上,这才前往悬崖边缘,准备向下探索。 “尽快把长官送回去,这里很危险。”他强调着,“我们永远也猜不出叛军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惊喜。” tbc? OR4-EP2:威廉·退尔(13) or4-ep2:威廉·退尔(13) 新统合军第45联队忙着和仍然拼死抵抗的叛军作战时,本不属于这场战争的第三方势力正无比谨慎地探索着接近战场的地下建筑群。这些被通用银河抛弃的庞大地下城市或许曾经是行星改造项目的一部分,许多企业和船团试图利用行星改造工程来将那些非宜居行星变得更适应人类或其他外星人居住——其成本自然是高昂的,甚至会令许多企业和个人走向破产。即便如此,潜在的利益总是会让投资者们愿意承担更大的风险。 驻扎在神秘的温德米尔王国境内的新统合军第77联队派来了以莱特·因梅尔曼少校为首的调查团,据说是前来追踪因不明原因而流落到温德米尔王国境外的温德米尔人。从这位青年军官口中,彼得·伯顿了解到,温德米尔人对外界一直抱着一种排斥态度、很少允许其族人私自离开温德米尔王国管辖的星域。 “这样说来,他们也许是想要偷渡的流亡者。”行走在黑暗的隧道中,身强力壮而自负的伯顿走在前方,为来自第77联队的贵客开路,“咱们地球人哪,如果不是因为杰特拉帝人入侵,怕是再过几千年也不可能把整个文明统一起来!依我看,这温德米尔王国还没有完成最后的整合,说不定他们内部仍然存在各种歧视和排挤。” “但从总体来说,温德米尔人的日子过得都不好。”因梅尔曼少校叹了一口气,“从2027年他们被我们发现之后,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就在事实上变成了我们地球人的殖民地。” “……那怎么能叫殖民地呢?”伯顿粗着嗓子,满不在乎地说道,“长官,如果没有我们为他们带去先进的科学技术、先进的理念,即便他们和我们一样是那什么原始文明的造物,也不过是一群徘徊在一颗小小的行星上种地的农民……他们早该感激我们彻底地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在这支探险队后半部分,从飞行员暂时转行成为陆战队士兵埃兰戈万少校及他亲自选拔的几名优秀飞行员像模像样地左右张望,这些多余的动作被伯顿看在眼里,令后者更加坚信飞行员不具备同时负责地面作战任务的才能。也许唯有迪迪埃·博尚是个例外,他保持着沉默,时刻警戒着后方的隧道中可能出现的敌人。 无论是博尚还是伯顿,都认为这些友军的出现显得突兀而不合时宜。温德米尔王国和他们的文明只是地球人类的附属文明,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群普通的温德米尔人违反了王国的禁令而流落到其他星域,并不该引起新统合军的重视,因新统合军驻扎在温德米尔王国的目的是防止这些跑步进入太空时代的外星人农民和他们的贵族、国王忽然又造反。 对此,因梅尔曼少校则解释称,最近出现在温德米尔王国境内的组织【守望者教团】严重危害了温德米尔王国的稳定,其宣传的暴力和虚无思想每时每刻都在驱使着更多温德米尔人走向冲突和战争的前线。不把这个莫名其妙的组织消灭掉,新统合军也无法继续安心驻扎。 这样的说法虽然仍存在一定的漏洞,起码在伯顿看来已经合情合理了。新统合不会直接治理温德米尔-4行星,而要依赖其傀儡温德米尔王国,如果温德米尔王国本身过于虚弱以至于无法承担起责任,新统合军也只得赤膊上阵了。 前方的道路被从上方泄露下的光线照亮,这昏黄中透着橙红的光让所有在场的军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凝视着远方静静地沉睡在灰尘中的废弃建筑。真正见到了这宏伟壮观的地下建筑群,才会对通用银河掌握着的力量产生更为直观的感受。那些人可以轻率地开始建造庞大的地下城市,又可以同样轻率地将其丢弃,一举一动之间便要成千上万的普通公民为之买单,而通用银河的管理者只顾着接受更多的赞誉及褒奖。 “……长官,咱们别只顾着欣赏,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呢。”伯顿的笑声一直清晰可闻,他用这种办法来掩盖对这些【第三方势力】的不信任,以及对通用银河甚至是nex船团远征军本身的怀疑,“上个月啊,我们就是从这样的地下建筑群之中找到了袭击康提奥工业园区的道路,把叛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众人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什么也没有找到。 “……看来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糕,叛军已经控制了这里。”因梅尔曼少校咬紧牙关,“算了,我们的目的不是去和他们交战,而是要找出藏在这些建筑群下方的秘密。先去找找守望者教团的标志,看一看有没有新的线索。” 凭着敏锐的直觉,伯顿本能地察觉到因梅尔曼少校想在这地下建筑群中寻找的东西和自己所说的事情毫无关联性,这反而让他萌生了更多的兴趣。第77联队的客人们不远万里来到索米-3追踪一群疑似被某个宗教组织拐卖的温德米尔人,这样的动机实属反常。让麦克尼尔来判断,他也会质疑的——伯顿如此坚信着。 但是,他没有反驳,转而把因梅尔曼少校的想法告诉了后面的博尚。众人经过短暂的商议后,一致决定暂时停下来寻找因梅尔曼少校所说的证据。第77联队根本不想把事情的全貌对他们说明,而恰好被第77联队搭救从而在某种意义上破坏了远征军作战计划保密性的众人就算现在逃回去也将面临着质疑,还不如紧跟着这些神秘的贵客把事情调查得水落石出后再做打算。 似乎是因梅尔曼少校提前得到了情报,伯顿在废弃建筑群中按照对方的指示搜索了没多久,便再一次发现了他和麦克尼尔都见过数次的那个图案。两张孩童的脸并排连在一起、共用第三只眼睛,这样的图案过于后现代,以至于伯顿见了只觉得有些惊悚。当这图案和充斥着咒骂、欢乐、希望的叛军的【反抗艺术绘画】夹杂在一起时,伯顿暂时无法从中立即找出它的蹊跷之处。 “原来这个符号属于一个叫守望者教团的组织。”彼得·伯顿自言自语道,“他们肯定和叛军还有【无瑕者】存在关联。” 走出半被掩盖在沙土和灰尘下的小门,伯顿连忙叫碰巧路过的博尚进来和他一起观看那个图案。不明所以的博尚匆忙地告诉一旁的约书亚·康注意安全,而后跟随着伯顿进入建筑内部,两人一起站在那刻在墙壁上的图案前方,若有所思。 “……你叫我进来就是为了参观非主流壁画?”良久,博尚不满地开口了。 “我们两个都在装作明白他们想要什么,但其实咱们根本就不明白。”伯顿显得十分紧张,语气中也充满了慌张,“如果是麦克尼尔在这里,他或许能猜出个大概情况,又或者即便确实猜不出也会把自己伪装得比我们更好一些。” “至少有一件事是我当前能确定的:这个守望者教团和叛军不会是合作关系。” 彼得·伯顿愣住了,他自言自语地在原地踱步,不时地闭上双眼,思考着其中的逻辑。 “……我有个不成熟的推测,叛军实际上对这颗行星下方的地下建筑群缺乏了解。不仅如此,一直把重点放在打击我军舰队上的【无瑕者】也不会清楚其中的秘密。”伯顿迟疑地说着,“再说,叛军没有统一制服,我们所见的【叛军士兵】只是穿着民用防护服和我军作战的武装人员的统称。” “说不定索米-3的伐折罗也是守望者教团招引过来的。”博尚咧开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又拍了拍伯顿的肩膀,“从时间上进行对照,那可能恰好就是这群温德米尔人偷渡出境并折跃到索米-3附近的时候……” “咱们的推测在逻辑上暂时是合理的。”伯顿欢快地挑着和他的头发一样发黄的眉毛,“只不过,不像已经和我们交战的叛军、【无瑕者】,守望者教团至今藏在黑暗中。” 正当伯顿打算继续说下去时,外面传来的枪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建筑,沿着沙土构成的缓坡爬回主要道路上,并呼叫分散开来进行搜索的同伴们及时回来支援。大概一百多米外,躲在断壁残垣后方的因梅尔曼少校和埃兰戈万少校缓慢地向着附近的另一栋建筑移动,以免被从其他方向冒出来的敌人击毙。 彼得·伯顿利用橙红色的沙子作为缓冲,平缓地向上方滑动着沉重的身躯,他逐渐接近了两名长官,立即用手势示意他们先躲起来,自己腾出右手举起步枪向着黑暗中偶尔闪出火光的位置开火。但是,敌人离他们太远,而伯顿的枪械上又没有任何提高准确率的辅助设备,他一连开了十几枪,没有击中任何目标。 “长官,现在咱们可以肯定敌人藏在这闹鬼的地方从事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伯顿幸灾乐祸,“他们的生意这下彻底报销了,您就等着我们去把藏在这里的所有老鼠都踩死在地板上!” 发生交火的位置不止一处,几乎所有分散在建筑群中进行探索的陆战队士兵和飞行员都遭遇了埋伏在废墟中的敌人。称呼这群敌人为叛军士兵,似乎有些不妥,因伯顿并不能仅凭敌人所穿的制服辨别其真正效忠的组织。况且,路况的复杂性加剧了他逼近敌人的难度。每当他试图加快前进的步伐时,就很有可能从两侧的斜坡向下滑落。等他灰头土脸地试图爬上来时,敌人说不定已经瞄准了他的脑袋。 连续掉下去三次后,被摔得头晕眼花的伯顿放弃了借助废墟掩护从正面进攻的打算。 “博尚,咱们从下方绕路,直接把他们的后方防线攻破。” “这事我听你的,毕竟我不是陆军的人。”博尚没说半句废话就决定按照伯顿的指示行事。两人悄无声息地沿着斜坡上的沙土滑到一栋建筑底部,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可能藏有敌军士兵的建筑,并同样避开随时可能因外界干扰而崩塌的沙丘、土堆,朝着对他们威胁最大的一栋建筑前进。 被敌人突然袭击的飞行员们尽管不擅长面对像今天这样的场面,他们或多或少接受过相应的培训,那是为了应付另一种很少出现的极端状况——敌人没有决定摧毁宇宙战舰,而是决定将其夺取;又或者是某一艘宇宙战舰遭遇意外后,没来得及逃跑的飞行员们幸运地降落在附近的行星上并不得不和敌人展开陆战。然而,培养飞行员和陆战队士兵的成本不能同日而语,如果说陆战队士兵牺牲只会让他们的家人悲痛,那这群飞行员全部折损在这里可是会让远征军及第77联队的指挥官们抱头痛哭了。 通用银河兴建的大型地下建筑群,其中建筑的完成度也有着很大的差异。有些建筑接近完工,另一些则只有简陋的框架。那些四面漏风的建筑对于伯顿而言是最好的目标,他可以清楚地观察到敌人的位置并进行掩护射击以迫使那些将自身暴露在外的敌人退回建筑内部。这样一来,其他地区的友军便能安全地撤退或是伺机击毙对手。 “博尚,既然你曾经当过eu的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为什么麦克尼尔根本就不认识你?”半路上,伯顿好奇地抛出了沉淀在心中已久的问题,“……我确实不认识你,因为我死得比较早。” “你会认真地去记住你们美国历史上每一任参谋长联席会议议长或是gdi参谋总长的名字吗?”法兰西绅士头也不回地反问道。 “……不会。”伯顿尴尬地缩回脑袋,但他又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因为我会留着自己的记忆去记住对我更重要的人。比如说,提议给我发补贴的将军、提议为我们这些老兵解决就业问题的将军……谁会去记住那些只有头衔的大人物?” “我觉得麦克尼尔也是这么想的,他只会记住对他有意义的人物。别忘了,gdi首任参谋总长谢菲尔德将军就是他的养父所罗门将军的引路人。” 话音未落,一具尸体忽然从旁边的楼顶坠落下,抛着鲜血掉落在两人面前。这突如其来的高空坠物把二人吓得立即提高了警惕,他们四处张望,也没见到其他躲藏在附近的可疑人物。 “黑帮内讧。”伯顿没头没尾地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 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冲击着两人的头脑。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以光速离他们远去,他们的意识已然超脱于终有一日会腐朽的躯体之外,转而成为了游离在浩瀚宇宙中某种不依赖于实体而存在的【灵魂】。那种空洞的虚无感是如此之强烈,以至于伯顿几乎产生了一种幻觉:只有自杀才能把他从这即将彻底吞噬他的虚无中拯救出来。 彼得·伯顿突兀地原地跳了两下,胡乱地向一旁走去,结果正撞上同样像是喝醉了酒的博尚,两人一并摔倒在地。 “……你也感觉到了,对吗?”博尚的口吻异样地平静。 “没错,和上一次不一样……我反而更希望听见那种歌声,起码那姑娘唱歌听起来很好听。”两人摇摇晃晃地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先别管这些,我们得尽快结束在这里的工作,然后去找麦克尼尔和舒勒博士。” “尤其是舒勒博士。”博尚强调了一遍。 穿过一段毫无遮掩的道路,他们之前选定的目的地就在前方。提心吊胆的彼得·伯顿和迪迪埃·博尚不得不从刚才那令人恐慌而绝望的奇遇中挣脱心神,全神贯注地穿过这随时可能让他们丢掉性命的小路。好在上方没有响起枪声,也许是敌人还未注意到有两名士兵偷偷摸摸地从下方钻进了建筑物内部。 通用银河已经在多年前为他们建造好了通向上方的道路,伯顿走在前面,博尚断后,他们轻而易举地爬到了敌人的枪手所在的楼层,只找到一具无头尸体。面面相觑的两人在空荡荡的房间中搜索了一阵,又大着胆子探出头朝外面张望,始终未能找到杀死这名武装人员的凶手。 “……等等,周围有新的扫描信号!”伯顿惊叫道,“这是——” 一颗脉冲手榴弹从走廊上飞进了他们所在的房间,狼狈不堪的两人连忙寻找掩体,完全没有注意到后方传来的沉重脚步声。爆炸声过后,试图爬出来的二人被几名同样穿着新统合军作战服的士兵包围了。 “竟敢穿着我们的作战服,还盗用友军识别信号。”为首的士兵明显地压抑着怒火,“不想被我踢下去摔死,就赶快说出来:你们为谁效力?” “麦克尼尔,是我啊!” 伯顿及时地打开扬声器,为自己辩解,这让他成功地把自己和博尚的性命从死神的手中救了回来。那为首的士兵惊讶地向他们走进几步,隔着头盔审视着伯顿,而后举起左手,回头对其他士兵吩咐道: “他们确实是友军,咱们差一点打错人了。你们下去寻找可能分散在废墟其他位置的友军,或者尽快把现在的情况通知他们。” 跟随在麦克尼尔身后的士兵立刻散开,顺着楼梯离开了这层楼。等到所有闲杂人等全部消失了,麦克尼尔才长舒一口气,把他们一行人之前的遭遇告诉了自己的两位忠诚战友。 “前段日子,我们发现了叛军利用纵向管道秘密运输物资的证据……所以,他们就派我们来附近调查了。”麦克尼尔先对两人进行了检查,确认他们都没有受伤后,如释重负地带着两位战友来到较为封闭的安全房间内。方才要是他出于一时激动而直接开火,到时候麦克尼尔也许会后悔得撞墙。 “我们这边也不好过。”博尚指了指伯顿,又指了指自己,“当天对林努拉塔工业园区进行侦察时,我们被一大群伐折罗追击,勉强逃命,正好遇到了抵达索米-3的第77联队派出的战舰……没办法,就算我们都知道和他们交换情报已经违反了nex船团的规定,现在是我们被他们庇护……唉。” 听说第三方势力来到了索米-3,麦克尼尔产生了兴趣。他们一同离开了这栋建筑,并前去和附近的因梅尔曼少校等人会合。一路上,伯顿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情报全部告诉了麦克尼尔,同时提醒麦克尼尔,绝不能让因梅尔曼少校发现他们其实对守望者教团一无所知。 “我明白了,看来索米-3发生的事情不仅仅是两个船团和这颗行星上的居民的恩怨,也不仅仅是新统合军的内讧,还包括那个温德米尔王国。”麦克尼尔郑重地点了点头,同时注意观察着附近的路况,“没关系,我们的首要目标还是确保自己的安全,适当地进行战略欺骗是正常行为。” “其实还有另一件事,我们两个刚才都产生了某种幻觉。”伯顿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等伯顿进行详细描述,麦克尼尔马上解释说,那肯定是舒勒又在进行某种实验。对此一头雾水的伯顿和博尚不知所措,他们自然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等待着麦克尼尔把舒勒的新研究方向说清楚(再说麦克尼尔本人都无法理解),只得抛下这些不安,准备先把麦克尼尔介绍给因梅尔曼少校。 刚刚过了几分钟,地面开始震动,这一异动让三人都产生了真正的危机感。他们身处通用银河挖掘出的地下空洞中,如果索米-3突然发生大规模地震,不必说,他们会连着这些建筑垃圾被地壳一起挤压成浆糊。幸运的是,震动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就结束了,而且也没有产生地动山摇的剧烈变化。 “博尚,到这边来。”约书亚·康给博尚发送了一条通讯,“我们好像找到了通用银河藏在下面的真正秘密。” 众人听得这种消息,不顾枪林弹雨,争先恐后地向着沙丘上方跑去。麦克尼尔头一个抵达了高地,他一眼便看到下方仍在逐渐下陷的土地中央位置,那被几座倒塌的建筑聚拢在中心的、建立在坚实的岩层上的古老锥形建筑,像极了他曾经参观过的某些古代宫殿和神庙。 “……通用银河的野心不小啊。”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 tbc? OR4-EP2:威廉·退尔(14) or4-ep2:威廉·退尔(14) 将大部分陆战队士兵投送到战区后,远征军舰队在英勇而莽撞的舰长们的指挥下,再次向着【无瑕者】舰队发起挑战,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以再次被击毁数艘护卫舰为战果的失利战斗结束后,富兰中校在总结中提到,远征军此前使用反应弹攻击伐折罗巢穴已经暴露了他们持有反应弹和使用许可的事实,而【无瑕者】必然会对此做出反制。 远征军的指挥官们不是只会固守着刻板计划的呆子,每一名舰长都是在nex船团的护航舰队中服役至少10年的优秀军官,他们深谙战场上的基本道理:计划只是战前的预测,在战斗的第一枪打响后,作战计划便仅能提供参考,而真正的胜利依赖于指挥官的随机应变和士兵们的拼死奋战。即便如此,屡次被【无瑕者】算计这一事实还是让众人恼火不已。 更令他们难堪的是,就在远征军舰队又打了败仗后不久,那个棘手的埃贡·舒勒忽然提出要进行一项实验。根据舒勒的描述,实验进行期间,架设实验设备的研究飞船必须一直相对地面静止并停留在高空轨道上,这对于刚承担了不小损失的远征军舰队而言无疑令他们为难:舒勒在暗示远征军舰队派出更多的护卫舰来保护他的研究飞船,虽然这研究飞船本就是远征军用废弃的大型运输飞船改装后施舍给他的。 “……就随便派几艘护卫舰去保护他。”富兰中校力排众议,说服同僚们接受自己的意见,“他的研究结果对我们未来针对伐折罗的作战至关重要,好在敌人并没认清他的重要性,也不大可能派出舰队袭击这艘看起来笨重的研究飞船。” 在研究飞船上工作的士兵们一丝不苟地把远征军的回复向着舒勒复述了一番,但那时舒勒已经失去了继续等待的兴趣。利用从伐折罗的尸体中提取出的折跃水晶和gaxy船团留下的实验设备,舒勒开始进行了最危险的试探。他不确定自己的行动能否让局势向着有利于远征军的方向发展,也可能是激怒那只藏在叛军控制区的高等级伐折罗并使得对方命令所有伐折罗个体向着这胆敢挑衅他们的小小人类发起总攻。无论如何,只有实验才能说明一切,推断终究只能存在于纸面上。 “好,你们再帮我办一件事。”听完了报告后,舒勒扶着眼镜,深陷眼窝中的双眼射出的锐利目光顿时变得柔和了许多,“……告诉他们,在我的研究结束之前,不要试图杀死藏在叛军控制区的那只伐折罗——我现在把它命名为【准女王级】伐折罗——否则,会有意想不到的灾难发生。如果有作战部队的指挥官对此产生异议,那我希望他们明白,这不是一个单纯的军事问题,而是【科学和军事共同为人类文明解决灾难】的一次尝试。” 说罢,舒勒挥了挥手,把看守他的士兵赶出了实验室,那为了伪装而刻意打扮得和善的面容下,原本冷峻、不近人情的冰冷面貌重新浮现。过去的几天中,舒勒对索米-3附近的折跃波的检测从未停止,即便麦克尼尔从一座山洞中找到了一群疑似被伐折罗感染的叛军士兵,那也未尝让舒勒分心。事情总要分个先后顺序,舒勒手头的工作实在是太多,他更要谨慎地安排事项的优先级。 检测结果的异常让舒勒意识到,第三方势力确实已经抵达了战场附近。 “索米-3的伐折罗无法接收来自【女王】的命令,所以这些折跃波实际上是……通过某种手段逃避了远征军监视的一艘宇宙飞船秘密地和外界进行联系。”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把这消息告诉远征军或许会让他们更重视我,不过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巩固自己和一群离死不远的蠢人之间的关系呢?” 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舒勒将整理好的资料印在自己的脑海中,而后清理了所有的档案。他知道,远征军的技术人员每隔几个小时就会秘密地利用计算机系统中的后门来窥视舒勒的研究进度,尤其是想要从中找出舒勒仍秘密地效忠于gaxy船团或通用银河的证据——就让他们去找,现在的舒勒已经不是那个对电子计算机的了解仅限于办公的外行了。 光头青年走出实验室,来到隔壁的房间监督那些士兵们的工作。大厅正中央位置摆放着一堆杂乱无章地拼凑起来的零部件,这些零部件歪歪扭扭地组成了类似天线的形状,其工艺的粗糙让即便是最粗心大意的研究员见了也会摇头叹气的。忙碌的士兵们忠实地执行着舒勒的命令,只是他们的思维和视野限制了工作的效率。 “博士,信号站搭建完毕,您看——” “继续实验,准备进行记录。”舒勒稍微踮起脚,他的目光越过那些高大的士兵,看到了被关在角落里的小型伐折罗,“还有一件事,没我允许,谁也不能随便进入保存尸体的临时解剖工作室。哦,如果你们被传染了……我会很愿意把被感染的人直接当做新实验样品。” “明白!”士兵们有说有笑地接受了舒勒的命令,他们愿意在这位和他们有着迥异想法的科研人员身旁工作,这样他们或许也获得了一个从令人窒息的战争中暂时逃脱的机会,“对了,刚才我们接到了来自第5中队的马林上尉的抗议,她说——” “我没有兴趣在缺乏有趣的灵魂的头脑身上浪费时间。”舒勒撇下这句话,走向旁边的控制台,“把她的反馈意见写下来,我稍后会看的。” 并非舒勒不重视麦克尼尔留下的那些尸体,他发自内心地尊重麦克尼尔提供的每一条情报,但现在他手头还有更重要的工作去完成。然而,假如舒勒有机会同作为第三方势力介入索米-3战局的第77联队联络一下,说不定又会改变主意的。 深入索米-3的地下,埋藏在通用银河建造的无数废弃建筑之中的秘密,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形式被发掘出来。那些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冲突的士兵们,必须在这命运的浪潮不可避免地吞噬他们之前找到逃生的办法。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陆军指挥官,麦克尼尔刚一和这些友军接触,就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临时接管了士兵们的实际指挥权。飞行员们既然脱离了飞机和宇宙飞船而以陆战队士兵的身份潜入这里,就该听从真正的陆战专家而不是看似级别更高但缺乏陆战经验的长官的命令。 “各作战单位注意,这片地下建筑群的情况十分复杂,敌人又较为分散,我们暂时不可能将他们一次性地歼灭。”一边向着因梅尔曼少校和埃兰戈万少校所在的方向跑去,麦克尼尔一边以敏锐的判断和直觉把自己的指示传达给了其他飞行员和陆战队士兵,“……根据携带武器的差异,三名士兵编为一组,对场地进行清理。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拖住正在和你们交战的敌人,为友军创造将敌人歼灭的机会。” 在他身后,彼得·伯顿和迪迪埃·博尚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他,准备和麦克尼尔一同争取进入那座奇怪建筑的机会。这是他们的机会,不会让给任何人——哪怕是目前照看着他们的第77联队代表团。 脚下的土地弹起了沙尘,麦克尼尔甚至没有向着左侧投去任何目光,只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前方半倒塌的墙壁后,又迅速地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连开5枪。几百米远外的建筑物中持续抵抗的声音沉默了,正从下方入侵建筑的士兵们轻而易举地从背后突袭并击溃了未能来得及撤离的敌人。 “想不到你还擅长指挥。”丹尼斯二等兵羡慕地看着麦克尼尔,“要是我也——” “别做梦了,他是从正规军校毕业的,不像你是因为高中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才参军。”伯顿刚把丹尼斯二等兵的示好给回绝,就意识到他可能说出了和麦克尼尔现在的身份不符的信息,“……呃,我是说,你想学指挥的本事,第一要接受过相应的教育,自学也行;第二就是依靠实战。” “你读过军校?”阿米沙尔·丹尼斯大惊,难以置信地望着麦克尼尔,“那你怎么会来当普通士兵?” “少问别人的个人问题,咱们是来打仗的,不是做人口普查。”麦克尼尔没好气地把陪着笑脸的伯顿一下推倒在沙地上,“……走,这里暂时安全了。” 首要任务是保证那座疑似【神殿】周围没有足以威胁他们的敌军,这也是麦克尼尔告诉其他士兵尽快清理现场的用意。不过,等他逐渐接近新出现的深坑后,才意识到这命令实属多余。即便周边确实还有活跃的敌人,也已经在刚在的塌陷中掉下去摔成了肉酱,轮不到麦克尼尔去处置他们。 莱特·因梅尔曼少校发觉友军的信号正在接近,放松了戒备,向着这些战友们友好地招手。这样轻率的举动背后是新统合军的无数牺牲——过去曾经出现过对抗新统合军的反统合武装组织混淆识别信号并用全息投影伪造作战服外观等事故,但在新统合军和效忠于星际巨型企业的雇佣兵对那些组织长期盘踞的地区进行了地毯式的大屠杀后,类似的情况就不再发生了。 “因梅尔曼少校,他就是和【守望者教团】接触最多的人。”不等麦克尼尔发言,伯顿自行替他进行了自我介绍,“除此之外,他还在本地的夜店里见过一名疑似教团头目的女性——” 麦克尼尔眼前一黑,他早知道伯顿又会乱说话,却没料到伯顿竟然会在双方存在严重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暴露他们的缺陷。有时候麦克尼尔不禁会怀疑,伯顿能在中东地区潜伏十几年,纯粹是因为伯顿的运气足够好而不是他的本事高超。 “没错,长官,我确实掌握了一些和守望者教团相关的情报,不过我觉得咱们还是等到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之后再聊为好。”麦克尼尔上前伸出右臂向因梅尔曼少校敬礼,“我的战友估计已经把我的情况向您做了更为详尽的介绍,所以我也不再重复——现在,我们该找个办法下去探索这座被通用银河埋在下面的古代……神殿了。” 纵使双方之间有再大的误会,他们也必须先摆平眼前的敌人。因梅尔曼少校默不作声地转头向着深坑边缘走去,算是认可了麦克尼尔的说法。倒是埃兰戈万少校因为始终对博尚持有负面看法(就算博尚的冒险救了他们这些飞行员也没能让这种看法消失),自见到麦克尼尔的第一眼算起,就用一种不怎么友善的口气讽刺着麦克尼尔。 迈克尔·麦克尼尔全然不顾这种对他既没有威胁也不能令他真正动怒的嘲讽,他靠近深坑边缘,借着微弱的光线观察着下方的情况,又对大坑底部边缘进行了扫描,这才告诉一旁的战友们,他们或许可以想办法借助喷气背包来安全地着陆。 “我们携带的所有绳索都不够长。”麦克尼尔得出了结论,“相反,利用喷气背包作为缓冲倒是可以让我们安全抵达下方,前提是大家控制好气体消耗量。不然,到时候我们就只能等着别人把我们救上去了。” “或许还有一种办法。”博尚环视着众人,“……肯定有人因为不熟悉使用方法或者频频出现意外而消耗过多的气体,所以我建议以两人为一组行动,这样就能节省气体。此外,如果每个人都是单独行动,万一有人操作失误而把自己摔死在下面,恐怕会有点难看。” 博尚的建议得到了一致好评,恰好来到深坑边缘的人数也是偶数,众人商议着选出最擅长使用喷气背包的士兵,然后让这些人带另一半人抵达深坑下方。麦克尼尔把根本没用过喷气背包的士兵先筛选出来,而后再进行更仔细的区分。他决定带着这些缺乏经验的士兵降落到下方,而他同样相信伯顿和博尚能处理好眼前的局面。 这场惊心动魄的旅行可不像周末郊游、假期野营那样轻松而愉快,后者面对的危险最多只是一些令人感到棘手的考验,而眼下的冒险当中,当事人稍有不慎就会立即丢掉性命。麦克尼尔倒是早已熟悉了喷气背包的使用方法并适应了颠簸和频繁超重、失重带来的不适,即便是自称【晕机】的伯顿也好端端地带着他保护的那名士兵抵达了下方,反倒是所有被麦克尼尔下令保护起来的、没使用过喷气背包的士兵们几乎都在刚抵达地面后就开始倒在地上呕吐。看他们这副模样,恐怕是没办法继续作战了。 “抱歉哪,我们nex船团的第45联队凶名在外却还是培养出了这么多的不及格士兵。”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像是对因梅尔曼少校致歉,“留下几个人看守他们,其他人别停下来,一定要抢在敌人之前控制神殿。” “这是属于原始文明的遗产啊。”因梅尔曼少校喃喃自语,“我见过类似的东西,但直到现在也不明白曾经统治银河系的原始文明为什么会建立这样的【神殿】。” “也许他们即便走向了浩瀚的宇宙却仍然坚信世间存在神明。”麦克尼尔满不在乎地答道。 这座神殿整体呈现出黑色,比起承担某些特定功能的建筑物,更像是一个用来存放某些物品的三角锥形小匣子。整个神殿建立在坚硬的岩层上,上方的地面则有一部分是通用银河在施工过程中铺设的人造地面。就这一点而言,通用银河势必对藏在这里的神殿一清二楚,他们在索米-3的发现也远非【得到了热核反应原料】这么简单。 “外界都说通用银河本来要在这里寻找折跃水晶。”走在通向神殿大门的路上,麦克尼尔为了获取更多信息而主动和因梅尔曼少校交谈起来,“现在想来,虽然富含氦元素原材料的行星也值得他们去攫取,但和建设这么多地下城市的成本相比,其收益看起来未免有点不成比例。” “原始文明创造了杰特拉帝人,又通过引导等方式让我们地球人、温德米尔人等等生命从落后的类人猿发展出了独特的文明,甚至是走入太空时代,可以说我们现今取得的一切成就都和原始文明是分不开的。”因梅尔曼少校也赞同麦克尼尔的观点,“他们还有更多的遗产等待着我们去发掘,谁掌握了原始文明的全部遗产,谁就统治了银河系。通用银河产生自己的野心实在是正常。” 枪声逐渐平息了下来,麦克尼尔的战术或许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这战果的最大功臣现在正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思向着神殿前进,脑海中闪过千百种念头。 “他们已经在事实上成为了新统合的控制者之一,我们地球人的文明获得的一切也会是他们的,所以我实在想不通通用银河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比如说招来一种更恐怖的新敌人——去追寻这些【奇迹】的原因。”麦克尼尔发现脚下的岩石也变成了黑色,他们正行走在神殿下方结构的正上方,而这里没有任何人清楚原始文明建造的这些神殿如何工作,“……不提这群缺乏人性的商人了。长官,我们要把大门炸开吗?” 因梅尔曼少校不好意思地挠着自己的脑袋,也许他真正了解的事情并不比他宣传的更多。 “让我来看看,大家不要莽撞。对了,假如我们手头有折跃水晶——” 忽然,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笼罩了众人的身心,仿佛正有另一颗行星向着索米-3撞击,而他们正是目睹那天崩地坼一刻的目击者。麦克尼尔脸色大变,他来不及讲究什么体面,正要把即将发生的事情告诉因梅尔曼少校,却陡然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在产生这个念头的那一刹那就脱离了自己的躯体。 在旁人眼中,本来快步走向因梅尔曼少校的麦克尼尔突兀地于半路上调转脚步,径直又朝着神殿的大门走去。彼得·伯顿和迪迪埃·博尚顾不得阻拦麦克尼尔,因为他们自己也受着那种挥之不去的虚无感的折磨。但是,他们两人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等待着这心悸的绝望结束,而麦克尼尔仍迈着坚实的步伐向神殿大门前进。来到神殿前方的众人没有察觉出其中的异样,尤其是刚才还在和麦克尼尔谈话的因梅尔曼少校,他只以为麦克尼尔想去率先寻找打开大门的办法。 地面再次震颤起来,有一束浅绿色的光芒从神殿顶端冲出,被上方的地面阻挡,停留在了地表下方。但是,这状似阳光一样炽热以至于令众人睁不开眼睛的光芒照亮了通用银河挖掘出的地下空洞和处在这空洞中的所有废墟,把战场的全貌更为直观地展现在每一名士兵的眼前。 “这样的景象一辈子也见不到啊。”埃兰戈万少校也站稳了脚跟,他下意识地忽略了在自己的脑袋里翻滚着的不适感,尽管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头疼,“世界上真的存在神吗?” 有些人已经倒在地上,另一些站在原地观看着胜似极光的美景,只有麦克尼尔仍在前进。他的意识被浓重的虚无吞噬了,在这沉重而永无止境的虚无之中,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那也许就是人类所知的宇宙最终的结局:绝对意义的虚无。连宇宙中某些古老得被视为理所应当的概念,都将在时间的长河中被彻底吞没。 大门在麦克尼尔面前自动开启了,幽深而无法从外界窥见其任何真面目的黑暗正吸引着他前去一探究竟。 变化往往发生在一瞬间:沉寂的虚无被扰动了,麦克尼尔的意识也随之从中被释放出来。 【漫漫红夜,鸟儿沉眠 美梦之窗, 映出蓝天……】 在他来得及对把他拯救出虚无的歌声表示感谢前,失去了力量和意识的麦克尼尔一声不响地倒在了为他开启的神殿大门前方。 tbc? OR4-EP2:威廉·退尔(15) or4-ep2:威廉·退尔(15) 受过专业的培训并获得更高的地位和权限的指挥官们必须在恰当的时刻承担起属于他们的职责,那是让他们能够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些优待的代价。即便局势的混乱让远征军舰队的指挥官们难以制定一个行之有效的总体方案,他们依照各战场的不同变化分别构建了应对不同状况的策略,并进一步打击林努拉塔工业园区附近的叛军。同时,各项辅助行动也在同时有条不紊地开展着,万一远征军有幸把伐折罗的问题连着叛军一起解决掉,那可谓是他们最大的幸运。 一直以来,连终日留在前线拼杀的陆战队指挥官们也始终为远征军坚定不移地迈向胜利这一点感到惊讶——他们不是怀疑这一结果本身,而是形势的变化总会让他们产生误判。在屈指可数的几次舰队交战中,远征军舰队承受的损失明显多于【无瑕者】舰队;同时,叛军又在地面战场上占据数量上的绝对优势,这也是远征军必须精打细算地调配作战部队的原因之一。 若是把关注点放在细节上,远征军无论在地面作战还是空战中都没能占到多少便宜;然而,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一些,远征军承受这些额外损失换来的收益却远非叛军再取得几次会战的胜利能够弥补的。通过对叛军控制区的工业园区进行针对性的破坏和突袭,再加上对滞留索米-3的平民实施大屠杀,远征军有效地摧毁了叛军的战争动员能力,使得叛军的战争工业和兵源都出现了问题。在这样的基础上,看似经常失利的远征军如今俨然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也就不是什么不合情理的怪事了。 不过,一旦远征军试图和伐折罗全面开战,事情则会朝着对他们完全不利的方向发展。因此,借助着埃贡·舒勒的劝告,远征军仍然禁止陆战队和航空队主动攻击伐折罗,免得这些能自我进化的外星异形怪物又一次把远征军列为主要敌人。他们能够用反应弹把伐折罗打得措手不及并消灭一个伐折罗巢穴,这就足够了。更多的试探一定会打破双方之间的平衡。 这唯一的成功案例不仅不可能劝说基层作战部队的指挥官们更加谨慎,反而令他们产生了更多的奇思妙想。这些年轻的军官们误认为自己也能实现同样的奇迹,便把创造奇迹的希望寄托在自己手下的士兵们身上。他们很聪明,也很理智:总要有人去扮演牺牲者的角色,而他们不该把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 ……而另一些人决定尝试更为惊人的冒险。 “随着我军摧毁叛军用来运输物资和能源的地下管道和人工通道,叛军位于林努拉塔工业园区附近的大部分……我是说,百分之九十左右的防空火力已经陷入瘫痪之中,这为我军航空队夺取制空权、压制叛军提供了有利条件。”站在前不久还属于叛军的要塞中,拉斐洛·丰塔纳中尉向着自己的长官忠实地汇报着那些对他们的战斗而言不可或缺的消息,“长官,也许我们可以争取进攻林努拉塔和解救那些被困的外星友人的机会。” 谨慎地只提供客观参考意见而不发表任何主观观点的丰塔纳中尉知道,急于建功立业的马林上尉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虽说躺在长辈的庇护下享受着别人一辈子都拿不到的资源对这一群体中的相当一部分人而言是莫大的荣幸,但马林上尉的人生理想显然不只是活在亲戚的阴影中。对于无情而冷酷的权力动物而言,无论他们从事什么行业,其行动的宗旨从来不会出现较大的偏差——为了个人的野心而服务。 果然,没等其他军官开口,马林上尉以不容辩驳的语气敲定了行动计划: “搭救外星友人虽然也很重要,但和我军的远征相比,简直是无关紧要。况且,生活在这颗行星上的所有人仍然受到伐折罗的威胁……各位应该记得,在远征军舰队用反应弹炸毁伐折罗巢穴后,附近的伐折罗陷入了瘫痪。”说到这里,马林上尉指了指全息投影地图上林努拉塔工业园区外围某处的地下位置,暗示着自己的手下们,“……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样的战果扩大化,让这些外星异形怪物只能成为被我们宰杀和研究的牲畜。” 平日里看不惯马林上尉的军官们多半只会在私下里聊天时发泄这种不满,轮到他们真正应该反对马林上尉的错误决定时,所有人都不吭声了。只有丰塔纳中尉偶尔会借着自己的地位而说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也仅限于对马林上尉本人的调侃。那个颇受远征军指挥官们信任的舒勒博士似乎不久前刚刚说过,在他得出最终结论前,远征军最好不要对疑似藏在林努拉塔工业园区下方的【准女王级伐折罗】做出什么挑衅行为。 众人犹豫了一阵,还是没有任何人发言提醒马林上尉。对下属们的配合相当满意的马林上尉欣然宣布散会,没过多久,重新被组织起来的陆战队士兵们就按照马林上尉的指示,朝着林努拉塔工业园区外围前进。他们的目标于外人听起来有些痴人说梦的意味。 由于远征军航空队冒着猛烈的防空炮火持续对叛军控制区进行轰炸和定点打击,叛军的地面部队经常出现死伤。起初叛军通过分散兵力的方式来拖住深入工业园区的远征军陆战队,但后来这些适合躲藏的外围定居点被远征军炸得十不存一,剩下的叛军只得又狼狈地躲回了主要工业园区内部。 这为马林上尉提供了便利,她顺理成章地下令让手下的士兵占据被叛军抛弃的定居点,同时没忘了按照规矩把作战部队的行动告知飘在高空轨道上的舰长们。尽管这一举动多少有些冒进,但不少指挥官认为他们确实需要给持续顽强抵抗的叛军造成更大的打击,于是默许了马林上尉的行动。 旁人或许不清楚马林上尉的打算,丰塔纳中尉却明白得很:马林上尉想要通过消灭那只【准女王级伐折罗】确立能让她在远征军全体陆战队指挥官中脱颖而出的战功——实在是可笑,远征军舰队也仅能用反应弹勉强消灭一个似乎处于休眠中的伐折罗巢穴,马林上尉到底从何时产生了更高等级的伐折罗能被他们这样一群陆战队士兵消灭的错觉? “碰上这样的长官,实在是倒霉。”丰塔纳中尉坐在装甲车上,心事重重地望着外面的橙红色荒野。就在几天前,这里还有叛军士兵的活动踪迹,但现在他们能够找到的只是远征军进行轰炸时留下的弹坑和地面上的焦痕。纵使他一直有些看不惯马林上尉的作风,丰塔纳中尉也不得不承认,要不是这一次远征军计划较为完好地拿下通用银河建设的诸多工业园区,他们这些陆战队根本没有发挥作用的机会,远征军仅凭航空队实施无差别轰炸就能结束战斗。 这样看来,有一个热衷于争取功劳的长官似乎是好事。 “长官,前面有一处补给站。”开车的士兵向一旁的丰塔纳中尉报告道,“我们应该在那里休整一阵再前进,附近的补给点实在是太少了。” “我不记得通用银河在这里建立了补给站。”丰塔纳中尉听罢,左顾右盼,仿佛突然忘记了什么,“地图上也没有标注。” “也许是叛军自己建立的补给站。”后排的士兵笑着回应道,“在这种问题上,叛军倒是不用考虑成本,因为他们必须把生存放在第一位。也只有通用银河的那些商人才会在每一个环节尽可能地削减服务质量。” “这样他们才会有收费的理由,比如说让出价更多的消费者享受本来就该对所有人开放的服务。”丰塔纳中尉哈哈大笑,“跟这群把索米-3的每一个平民榨干最后一滴血的魔鬼相比,我们nex船团最嗜血的军人也温顺得像羔羊一样。你们先进去把补给站控制住,我再派些人手去附近调查。” 装甲车停在离补给站大约一百多米远的地方,丰塔纳中尉先让十几名士兵出去占领补给站,自己把附近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马林上尉做了汇报。他强调说,既然这里存在一个根本没有记录的补给站,说明叛军的活动并未因高强度轰炸而停止,而丰塔纳中尉本人有必要率领自己的士兵清理附近的叛军以确保行动顺利。听了丰塔纳中尉的描述,找不出什么借口的马林上尉只得答应了他的要求。 挪着步子缓慢地走下装甲车的丰塔纳中尉有些怀念起那个堪称战斗专家的年轻士兵了,他猜想麦克尼尔一定会为这荒唐的行动——既违反上级的命令也不顾下属的性命,只为马林上尉一人谋取战功——找出让所有人都能满意的合适解决方法。现在还轮不到他们来对付伐折罗,远征军越晚和伐折罗交战,胜算就越大。 通过了外面的气闸后,丰塔纳中尉步入补给站的中央大厅,在这里他见到了几具正被士兵们拖到大厅中央地板上的尸体。 “这是叛军?”他走进大厅深处几步,仔细察看着尸体的外观,在尸体身上全然没有发现半点战士的气息,“完全不像。” “没区别,长官。”有说有笑地继续把几具老人的尸体从侧面的走廊中拖出来的士兵们满不在乎,“总之都是依靠叛军的保护才能活着的潜在犯罪分子,我们提前把他们宰了,也算是维持正常的治安。” “没错。”丰塔纳中尉点了点头,“不过,你们不该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快点把能搜刮的物资全部找出来,带不走的就地销毁。等到我们离开这里之后,我要确保叛军无法从补给站获得任何东西。” 他一面参观着简陋而实用的补给站,一面暗自佩服叛军的决定。以一般越野车的性能,从林努拉塔工业园区或是他们之前的出发地起航,想要安全抵达另一侧是几乎不可能的,这不仅是因为索米-3气候恶劣、时常出现规模惊人的沙尘暴,还因为通用银河沿路设立的补给站少得可怜、且基本靠近主要工业园区。叛军建造的新补给站无疑为试图跨越荒野的探险者和武装人员、工程队提供了更多的存活机会,假如他能以旁观者而不是远征军指挥官的视角去评估叛军的行动,丰塔纳中尉更愿意把这个补给站保留下来。 但是,马林上尉试图让他们冒险击杀【准女王级伐折罗】的事情不能败露。否则,即便是丰塔纳中尉抢在舰长们做出反应之前把马林上尉的恶劣行径举报给上级,他们这些平日没少跟着马林上尉一起为非作歹的普通军官也必须一起受罚。既然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受罚,还不如保持着现在这样的默契:执行马林上尉的命令,私下里则共同抱怨和指责马林上尉的粗暴无理。 把大部分士兵都派出去搜刮物资后,丰塔纳中尉独自一人坐在楼梯旁,等待着这些办事还算勤快的手下完成他的命令。仔细算来,他在军队里工作了多年,对nex船团护航舰队的实际情况早已有了清晰的了解。尽管这支部队号称整个新统合军的精锐之师,实际情况一向和他们的对外宣传及竞争对手的配合相去甚远。对峙持续还不到十年,被大部分船团和殖民地行星孤立的nex船团就已经沦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被迫依靠穷兵黩武和胡乱征兵来维持军队规模——还不到十年呢,丰塔纳中尉简直没法想象被地球人统治了三十多年的温德米尔人过着怎样的日子。 更别说温德米尔人的平均寿命才三十岁。 “下次可不能再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了……”真正的恐惧不是可以形容的强大威慑力,而是未知,眼下丰塔纳中尉就遭受着这种折磨,“……就算打破默契,我也必须劝说上尉停止这么疯狂的试探。” 从后面绕回来的几名士兵半惊喜半惋惜地走向仍独自一人坐在原地发呆的长官,迟疑地开口说道: “我们发现了一个便携式的热核反应装置,也许叛军希望把这个东西和各种不同的机械灵活地组装在一起……要是就这么丢了,那就太可惜了。” “是啊,尤其是……等等。”丰塔纳中尉灵机一动,“你们倒是提醒了我——我们完全可以想办法把热核反应堆当成核武器来使用,尽管我以前从来没干过类似的事情。” 这种荒诞不经的创意把所有士兵吓了一跳。如果广泛在各种飞机中得到应用的热核反应堆能随便地被变成核武器,那么新统合军只需要让搭在了热核反应发动机的无人机以自杀式攻击去威胁敌人就能吓退大部分胆敢挑战新统合军的不自量力之徒。遗憾的是,二十多年前的人工智能叛乱让当时的旧统合禁止了人工智能研究,而热核反应堆则自其诞生的那一天算起来就从未被人用于进行核爆炸攻击。 以前或许也有人提出过类似的创意,而他们由于种种主客观原因的限制,未能实现自己的想法。丰塔纳中尉的灵感既让士兵们惊恐又让他们欢喜,这可能是他们这些陆战队士兵消灭所谓的【准女王级伐折罗】的唯一机会。到目前为止,激光武器仍然能对成年的大型红色伐折罗造成伤害,而伐折罗巢穴更是在远征军舰队的反应弹轰炸下彻底灰飞烟灭——也就是说,众人此前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伐折罗还没有进化出对于反应弹的免疫力。趁着这些外星异形怪物没来得及进化,把这热核反应堆充当核弹去近距离攻击那只控制着这颗行星上所有伐折罗的伐折罗司令官,一定能让远征军目前的最大敌人之一土崩瓦解。 丰塔纳中尉决定亲自督促士兵们完成这项工作,尽管他本人对此并不积极。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给那个混账上司完成一份差事,他也只是奉命办事,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刚走过两条走廊,还没等进入存放反应装置的仓库,丰塔纳中尉就被从旁边一个房间中钻出来的黑影撞得摔倒在地。一旁的士兵们见状,勃然大怒,上前把那莽撞的不明人士踢翻在地,又手忙脚乱地把毫发无损的丰塔纳中尉扶起来,等待着长官的吩咐。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把叛军的同谋铲除干净了,没想到这里还有逃过了搜捕的老鼠。”丰塔纳中尉却不像是被激怒了,但他那慵懒而阴阳怪气的语音每时每刻都在刺激着自己的手下们。 “……我们立刻把他拉出去枪毙……” “不用了。”丰塔纳中尉蹲下来看着这个十几岁的青年,眼前的青年穿着破烂的衣衫,大半个身体生满了疮,看上去阴森恐怖。这种小角色不该引起他的注意,驱使着丰塔纳中尉决定多花一点时间了解当地实际情况的,是麦克尼尔前不久在康提奥工业园区监督工程队时提供的报告给他带来的启发。麦克尼尔说得对,他们必须了解叛乱发生的原因,而不是只顾着去镇压叛乱。不然,即便nex有着全新统合军最精锐的部队,也迟早会疲于奔命地沦为新统合平定各种叛乱的廉价工具。 安抚完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青年就地击毙的手下后,丰塔纳中尉这才转过头,漫不经心地问道: “孩子,你怎么不去上学呢?看你的年纪,不会超过20岁,本应在学校认真读书,而不是跟这些残暴嗜血的叛军同流合污。” “我已经21岁了,希望你注意这一点。”满脸挂着黑色污泥的青年愤恨地说道,“再说,如果你和我一样从出生开始就没什么吃肉的机会,也会这般瘦小的。” “吃不起肉,为什么不让你的父母去买呢?”丰塔纳中尉想不通麦克尼尔哪来的耐心和那些不值一提的平民交流,“再说……你又不是残疾人,难道不能找一份工作?” “新统合的刽子手啊,我的父母在我十岁之前就死了。”青年朝着丰塔纳中尉的头盔面罩上吐了一口唾沫,“我七岁那年,我的母亲出了车祸,事故检测认定是车子存在故障,但保险公司和开发车子的通用银河都拒绝赔偿;两年之后,我那位恰好也在通用银河工作的父亲被他的主任雇了两个无业游民当街枪杀,凶手全都因患有精神疾病而免于被追责……” 丰塔纳中尉不耐烦地把青年又一脚踢翻,转头对着早已按捺不住的士兵们说道: “这人废话太多了,把他拉出去毙了。” 士兵们一拥而上,将骂不绝口的青年拖了出去。望着那青年和士兵们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丰塔纳中尉更加地好奇麦克尼尔同时具备着堪称狂热的战斗意志和那种对于叛军及平民的无来由的怜悯的原因。他扪心自问,不要说他现在已经丧失了对大部分事务的兴趣,即便他保持着那样的热忱,也不可能同时具备这两种相反的思维。 “也许他得了精神分裂症。” 时间还来得及,在马林上尉赶到这里之前,他们或许还能把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用于改装这套热核反应装置。进入仓库后,丰塔纳中尉高声喝令士兵们把热核反应装置运出去,同时粗略地检查了一下房间内残留的其他物资。其中,仓库中央那粗大而突兀的白色柱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凭着自己的直觉,丰塔纳中尉猜想叛军一定把物资存放在了这样的空心柱子中。 于是,有着油腻头发的青年军官抽出链锯,开始从顶部锯那柱子。然而,柱子纹丝不动,倒是丰塔纳中尉手中的链锯居然卡了壳。 “见鬼。”丰塔纳中尉难以置信地望着接近报废的近战武器,抬起头吆喝道:“快给我换一套链锯……别愣着,马上就去做!” 再度把视线投向柱子的丰塔纳中尉惊讶地发现,柱子忽然消失不见了。几秒钟之后,他那无边无际地发散的思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令人惊恐的猜测,并随着大地的剧烈震颤而成为了现实。 “所有人撤退,那东西就在我们正下方!”丰塔纳中尉拔腿就跑,“别顾着物资了,保命要紧!” tbc? OR4-EP2:威廉·退尔(16) or4-ep2:威廉·退尔(16) 几个小时后,再度恢复清醒的麦克尼尔发觉他躺在一处封闭的黑暗房间中,唯一的光源是不远处彼得·伯顿头盔顶部的照明灯。在叫出伯顿的名字之前,迈克尔·麦克尼尔惊讶地发现,自己面前的头盔面罩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而他竟然还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正常呼吸且没有因体温过低而死亡。他的异样引起了伯顿的注意,后者迅速转过头,向着麦克尼尔奔来。 “你总算是醒了。”伯顿也打开了面罩,“我们还在调查这处疑似由原始文明建造的神殿,目前没有得出任何有价值的结论……对了,因梅尔曼少校希望你去见他——他说,既然神殿的大门是在你面前敞开的,或许你能为我们的调查提供一些帮助。” 咧开嘴笑着的伯顿被麦克尼尔那空洞而冷漠的眼神直视着,这令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办,我必须得和舒勒取得联系。”麦克尼尔从冰冷的地板上爬了起来,借助微弱的光线识别室内的道路,“我原以为他可以安心地在战场之外做辅助性的研究,但这一次他没法置身事外了。舒勒的每一个举动都会直接对战场造成影响,如果他和我们之间没法及时交换信息,到时候说不定会出现互相妨碍的情况。” 不等伯顿体会出自己的用意,麦克尼尔迅速地打开了头盔上的照明灯,离开了房间。后知后觉的伯顿紧随其后,两人穿过不知有着多少年悠久历史的几道大门,进入了拱形走廊下方。在这兼具走廊和大厅功能的房间内,远处的光点无疑向他们指明了其他战友的所在地。 “这下我完全搞不清咱们到底要解决什么危机了。”伯顿一头雾水,他只得一路小跑跟随在麦克尼尔身后,“又是造反的叛军,又是外星异形怪物,现在又出现了行踪诡秘的宗教组织和其他外星人……见鬼,他们就不能安分一点吗?我们自己的问题已经够多了。” “无论如何,伐折罗确实是其中的关键,而我相信这些被称为温德米尔人的外星人会为我们找到解答谜题的钥匙。”麦克尼尔像平常行军赶路那样向前慢跑着,“伯顿,伐折罗的思考方式和我们不同,在它们的族群中,高等级个体能够对低等级个体拥有绝对的命令权,而舒勒博士要做的就是打断这种连接、让那些执行具体作战任务的低等级个体全部瘫痪或进入休眠状态。” “这不是好事吗?”伯顿更加疑惑了,“他可以大胆地进行这项实验,只要我们把伐折罗解决掉,总会有机会腾出人手和时间去分头考察其他问题的根源。” 见伯顿对近在眼前的风险浑然不觉,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样子像极了坐在养老院门口晒太阳的八旬老人。 “舒勒博士用来打断指挥链的工具是他所称的生物折跃波,而我现在有一百种理由认为他使用生物折跃波刺激这些外星异形怪物会起到意想不到的后果——显然,能够接收外界传播的生物折跃波并做出反应的不仅仅是伐折罗,还包括我们所处的这座原始文明建造的神殿。” 彼得·伯顿低下头,他那灵活的头脑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念头,每一个荒诞不经的想法背后都是一种失败的解决方案。在他们找出从混乱中寻得捷径的办法前,麦克尼尔已经跑到了因梅尔曼少校身旁,规规矩矩地向着隶属于另一支新统合军联队的军官敬礼,而后直截了当地开口报告道: “长官,如果您想要知道神殿大门忽然开启、神殿向上发射某种光束的原因,gaxy船团或通用银河无疑能为我们提供更多的证据。” 差点以为麦克尼尔要把远征军的情报卖给因梅尔曼少校的博尚松了一口气,他默不作声地向后退却半步,仍警惕着麦克尼尔的一举一动。这是他的一份自尊,也是他自认为在团队中保持自主性的办法——不能让麦克尼尔把他们当前必须依靠的组织的弱点告诉用意不明的第三方势力,那只会让他们更快地丢掉自己的利用价值。 开着灯欣赏着大厅内的柱子和穹顶上方模糊不清的图案的因梅尔曼少校中断了他的餐馆,低下头,诧异地望着刚苏醒后就急切地赶来找他汇报的年轻士兵。按照这些nex船团军人的惯例,桀骜不驯的战斗专家们一向反感被其他船团或殖民地的新统合军驱使,尤其是当相当一部分新统合军的功能被隶属于各大星际企业的雇佣兵替代后,这种旧军队的荣誉感在来自nex船团的士兵们身上往往体现得更为明显。 “诽谤通用银河、造谣诋毁gaxy船团,无论按照哪个船团或是殖民地行星的法律来评判,都是重罪。”良久,因梅尔曼少校沉稳地答道。 “他们可以让所有知情者闭嘴,可以篡改历史记录,但是他们做过的事情就是真实存在的,上帝可看着呢。”面对着莫名的压力和恶意,麦克尼尔反而笑出了声,“很不幸的是,通用银河留在这颗行星上用来研究伐折罗和生物折跃波的科研团队在叛乱中死伤殆尽,少数幸存者如今正为我们的远征军效力。如果您非常在乎证据的合法性,不妨和远征军正式接触一下,以便确认这些科学家到底是不是冒用通用银河名头的骗子。” 事到如今,因梅尔曼少校需要的只是这些被迫投靠他的远征军士兵的态度。以三言两语结束了对峙后,因梅尔曼少校告诉一旁的埃兰戈万少校继续派遣飞行员和士兵去搜索房间,自己则领着麦克尼尔和伯顿向走廊尽头的另一座大厅走去。半路上,伯顿提议想办法打开神殿内的照明装置,但因梅尔曼少校沮丧地告诉他,士兵们直到现在也没发现类似照明灯开关的装置。 “不仅如此,我们还发现了这个——”站在被因梅尔曼少校标注为【五号大厅】的房间门口,年轻的新统合军军官指着房间中巨大的圆环,“这不会是装饰品。” 说罢,因梅尔曼少校朝着圆环指了指,让之前能打开大门(至少在他眼中是这样)的麦克尼尔前去调查一番。伯顿担心其中有什么陷阱,没等麦克尼尔迈出第一步,他头一个冲到巨大的圆环下方,开始检查放置圆环的基座和地板上每一处模糊不清的图案。几分钟后,活蹦乱跳着返回麦克尼尔身旁的伯顿一无所获地,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劝说麦克尼尔亲自去看一看。 “原始文明想必很喜欢各种艺术。”麦克尼尔很快注意到了脚下地板上刻着的模糊图案,“据说,因为我们地球人是在原始文明的诱导下进化的,因此我们发明出的艺术也或多或少地和原始文明的艺术有着种种相似之处。绘画、音乐……对了,音乐。”说到这里,麦克尼尔环顾大厅四周,他在漆黑一片的房间中没有发现除了圆环之外的任何杂物,“这里应该有一段音乐,或者是原始文明留下的全息投影。” “所以说,神殿内的氧气含量适合生存且温度适宜,也是当初建造神殿的原始文明依照他们的生存环境而刻意保持的喽?” “也许。”麦克尼尔来到圆环前方,首先用头盔上的照明灯照亮了圆环后方的黑色墙壁,但除了一些同样模糊得只剩下线条的奇怪壁画外,他什么都没有发现。从直径约有几层楼高的圆环两侧穿过几次后,麦克尼尔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这是原始文明用来传递信息的某种工具。 听着麦克尼尔的解释,伯顿只是暗自感慨麦克尼尔的想法还是太僵化了。宇宙飞船可以通过空间折跃实现超光速旅行,但这也意味着把物资从银河系的一端运输到另一端就只能依赖宇宙飞船。考虑到银河系中普遍存在被称为【折跃断层】的星域(比如温德米尔王国周边星域),有时候宇宙飞船也只能慢悠悠地绕过折跃断层才能继续开启空间折跃、奔赴目的地。然而,如果有人发明了一种能直接将两处空间联系起来的传送门,那么折跃断层也不再是交流的障碍了。 “老弟啊,这东西也有可能是原始文明留下的古代物流工具。”等到麦克尼尔说完后,伯顿慢条斯理地谈起了自己的看法,“当然,我也只是在猜测它的用途……” “那么,我们只要想办法重新启动这个设施就行了。”麦克尼尔抽出链锯,试图在圆环外侧留下一些划痕,而他惊讶地发现圆环完好无损。毫无疑问,原始文明创造出的工具是不可能被几十万年以后的继承者轻而易举地用链锯破坏的。 两人把他们的结论报告给了站在门口继续欣赏壁画的因梅尔曼少校。于是,因梅尔曼少校决定多抽出一些人手前来五号大厅内搜索开启圆环状装置的控制台,但整整一个小时过后,满头大汗的众人除了瘫坐在地上休息之外,什么都没有找到。 “……我觉得这座神殿可能是被遥控的。”跟着其他飞行员一起来搜索的博尚小声地对麦克尼尔说道,“这座由原始文明建造的神殿完全被埋在地下,如果有人长期驻扎在里面,他们和外界的交流会变得十分困难,而且神殿的封闭环境也阻碍了他们的正常生活。” “你是说,舒勒无意中用生物折跃波控制了神殿?”麦克尼尔迟疑了,“但是,他明明是试图去控制伐折罗啊?我们这些地球人的通信尚且要分别利用不同的电磁波频率波段,那么控制神殿和控制伐折罗的生物折跃波又怎么可能具备相同的特性呢?” 下一刻,博尚无意中点醒了被自己的思维方式圈禁于陷阱中的麦克尼尔。 “……我们根本无从得知神殿的用途,也不知道原始文明和伐折罗之间的关系。不过,既然它们之间表现出了一定的相关性,那我们没有理由去忽视它。” 麦克尼尔认准合理的行动多半会立即被他付诸实践,他合上了头盔面罩,向着外面的因梅尔曼少校称自己要到神殿外面确认一下是否还有残存的敌人,便顺着伯顿为他指明的方向朝神殿的出口走去。在这座原始文明的遗迹外围,原本阻碍着他们的大门不见踪影,麦克尼尔猜想大门已经缩进了地下或是建筑物内部。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在门口没有看到用于进行空气交换和净化的气闸,也就意味着神殿内的气体一定会泄露到外侧、神殿内部的温度同样会降低。 “算了,奇怪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我可没有那么多心思去逐一研究。”麦克尼尔开始寻找和舒勒的联系方式,他要确保接触到通讯信息的所有人当中只有舒勒能读懂其中的奥秘。默契……只有默契还不够,他们的力量仍然弱小,在庞然大物面前不堪一击。 思前想后,麦克尼尔放弃了和舒勒直接通话的打算,转而画出了一副十分抽象的概念图,并把图片发送给了舒勒,希望忙着做实验的博士有时间查看这份记录着重要情报的涂鸦。这并非他多虑,而是来自上级和整个远征军的监视及审查很可能让他们立即陷入绝境之中。其中的纠葛不是麦克尼尔能够理解的,在他理清线索前,贸然涉足冲突会让众人一同受害。 麦克尼尔对舒勒的理性和智慧的信任程度仅次于他对直觉的自信,再加上他们已经逐渐适应了李林那种用谜语来提供线索的方式,麦克尼尔相信舒勒能够读懂自己的暗示。 返回神殿内的五号大厅后,麦克尼尔径直找到了因梅尔曼少校,主动和对方谈起了那个神秘的守望者教团。 “其实,我很好奇他们在温德米尔王国做了什么。”麦克尼尔有意无意地试图从对方口中套取更多的信息,“您知道,我们也只是曾经在科普读物上看到过温德米尔王国的名字,除此之外,我没有见过任何温德米尔人——更别说了解守望者教团在那里犯下的罪行了。” “没错,长官。”伯顿在一旁插嘴道,“温德米尔人可不像杰特拉帝人这么常见,我们在索米-3杀掉的杰特拉帝人也不少了……这些参加叛军的败类就是全都死光了也不会让我产生半点怜悯。” 那些巨人确实成为了远征军的靶子,少数被活捉的杰特拉帝人则成为了远征军士兵用来发泄怒火和杀戮冲动的超大号人形沙包。没人会试图指责远征军正在犯下战争罪行,倘若是通用银河的雇佣兵来到这里平定叛乱,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即便是在和我们签订协议后,温德米尔王国仍然不希望他们的族人离开自己的家园。所以,温德米尔人只能以官方理由出国,比如说留学、务工等等,至于去外星旅游这种理由,那是万万不可能通过审核的。”因梅尔曼少校将自己在温德米尔王国的见闻娓娓道来,“尽管过去也有一些涉嫌贩卖人口和组织偷渡的犯罪团伙活跃在温德米尔王国,但它们大多都被我军迅速剿灭了,有时候甚至轮不到我们出马,温德米尔人自己就能解决……只有这个守望者教团,自去年突然崛起以来,异常地顽固且难以被铲除。” “那么,需要温德米尔人委托你们特地前来营救的……不是被教团拐卖的普通平民,而是本应追踪守望者教团犯罪证据却反而把自己弄成了俘虏的调查团?”麦克尼尔随即把那段求援录像展现在了因梅尔曼少校眼前,他指着那个脸上带着类似风化岩石一样的疤痕的男子,“您认识他吗?” “哎呀,他就是那个当初向国王请命去追杀守望者教团的贵族,叫……法拉提尔·奥克·福列特(fatir okk fret),很拗口的名字。”因梅尔曼少校惊讶地回忆着,“看来他不仅没能消灭守望者教团,反而被疑似和守望者教团联合的索米-3叛军还有【无瑕者】抓了起来。” 尽管因梅尔曼少校热情地把自己在温德米尔王国的见闻讲述给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远征军士兵听,麦克尼尔却并不会对他完全放松戒备。他知道,因梅尔曼少校不会把新统合军第77联队在温德米尔王国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自己,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用对方不那么迫切需要却切实地可能为对方提供帮助的情报作为诱饵。对远征军的暴行和叛军绝望的反抗见识得一清二楚的麦克尼尔本能地怀疑所谓危害温德米尔王国和新统合军的守望者教团背后另有隐情。 遗憾的是,当麦克尼尔试图继续去劝说因梅尔曼少校多说一些和守望者教团相关的消息时,这位热情的青年军官也没什么能交换的情报了。 “也就是说,你们不清楚对方的首脑和主要干部是谁,也不清楚对方的运作模式,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守望者教团有什么教义!?”阿米沙尔·丹尼斯二等兵大吃一惊,“……我没有刻意冒犯的意思,但是,长官,你们的士兵和军官真的上过学吗?连这些情报都不知道,怎么去有效地追杀敌人呢?” 麦克尼尔严肃地制止了丹尼斯二等兵的嘲讽,郑重其事地对皱紧眉头思考着问题的因梅尔曼少校说道: “如果这些情报是机密,您可以保密。” “不,这算不得什么机密。我军没有继续深入调查,是出于对温德米尔人的尊重,因为他们一直声称自己能够独立处理问题,直到这一次他们连自己的调查团都被敌人俘虏了。”因梅尔曼少校矢口否认,“其实,守望者教团的教义和温德米尔王国的原始信仰有一定联系,这些温德米尔人崇拜一种被称为【风】的概念——我们对温德米尔王国实施的经济压榨已经让他们十分反感,如果还要去摧毁他们自己的信仰,那就有点过分了。” “但是,这些野蛮人能从一群种地的原始人农民摇身一变成适应了太空时代的新人类,完全是因为我们啊!”伯顿不满地哼着,“别说什么摧毁他们的文化和信仰,我们没有把他们直接灭绝,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 再多的讨论和分析都比不上实际调查,当麦克尼尔确定因梅尔曼少校本人也缺乏对守望者教团的了解后,他当即决定隐瞒部分真相。于是,他只是委婉地告诉对方,自己确实在索米-3的一家夜店里见过守望者教团的符号和疑似教团干部的女人,但相关录像由于恰好和远征军同叛军内部的温和派谈判有关,所以麦克尼尔当然无法把作为机密的证据展示给因梅尔曼少校。 “没关系,我们可以耐心一些。”因梅尔曼少校打算离开这个充满了谜团的地方,“看来我们在这里暂时找不出更多的东西了,咱们还是想办法接近林努拉塔工业园区去营救那些被困的温德米尔人。” 神殿已经暴露在外,叛军发现神殿也只是时间问题。无论因梅尔曼少校决定在这里留下多少人手,一旦叛军决定派遣更多士兵围攻神殿,驻守的士兵绝对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性。相反,他们决定潜入林努拉塔工业园区附近并救出温德米尔人的计划成功概率和能够调动的人员数量直接相关,毕竟那里仍然是叛军的重点防御地带。 事先做好了准备的因梅尔曼少校提议让全体士兵更换上叛军的作战服,这样他们就不必担心半路上被叛军伏击而导致行动暴露了。 “不过,这一次我们的行动不会像上一次那么轻松了。”伯顿暗地里向着麦克尼尔抱怨,“上一次,叛军对我军从地下建筑群突袭这一点是毫无心理准备,再加上我军把伐折罗空投进了康提奥工业园区,这才让我们这些陆战队士兵轻而易举地粉碎了叛军的防御……然而现在叛军已经有了准备,况且我们去哪找能够扰乱战场的伐折罗呢?” “那就看舒勒博士的表现了。”麦克尼尔无奈地苦笑着,“他的研究结果直接关系到我们的胜负。” tbc? OR4-EP2:威廉·退尔(17) or4-ep2:威廉·退尔(17) 趴在实验台附近打盹的舒勒被小心翼翼地揣测着他的情绪而满怀不安的士兵叫醒了: “舒勒博士,我军遇到了紧急情况。” 睡眼惺忪的埃贡·舒勒脑海中头一个念头是远征军又想从他身上敲诈出一些情报,在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日子里,远征军的指挥官们没少用作战部队遭遇和伐折罗有关的险情作为理由来试图劝诱舒勒把更多的机密告诉他们,尽管实际上连舒勒本人都不能准确地说出通用银河究竟在研究什么。但是,当他仔细地回想着远征军近日的军事行动和进展后,又找不出对方偏偏要在这时候继续胡言乱语的理由。 他向着年轻的士兵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林努拉塔工业园区外围的地下设施中疑似埋藏着一只大型伐折罗。”想让缺乏相关概念的士兵详细地描述现场情况,实在是难为他,因而这名士兵也只是复述了自己的直属上级命令自己传达的请求,“……我们按照您的要求,暂时没有对它进行贸然攻击。” 舒勒的倦意一扫而空,他从实验台旁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向旁边的投影屏幕,让围在屏幕附近打扑克的士兵们立即把最新画面播放出来。很快,士兵们手忙脚乱地依照舒勒的吩咐将镜头切换到了对应位置,这是恰好从附近飞过的战斗机拍摄下的画面。 林努拉塔工业园区西侧的荒野地带上,一个巨大的深坑呈现在众人眼前。这个深坑的容积足以放得下远征军当中最大的宇宙战舰,即使是【托涅拉】号与它相比也会自惭形秽。揉着眼睛重新戴上眼镜的舒勒看不清深坑中的东西,他告诉士兵们把全息投影录像快进到灰尘和烟雾散尽后,再进行仔细观察。 这下,他们终于见到了操控着索米-3行星上所有伐折罗的外星异形怪物头目。比宇宙战舰还要庞大的身躯躁动不安地在深坑中翻滚着,只有一些疑似触须的红色组织露在外面。即便是隔着屏幕,这些曾经见识过伐折罗破坏力的士兵们仍然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仿佛敌人统率着的大军下一秒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把他们撕成碎片一样。 “……舒勒博士,如果您——” “好极了,我正愁没有办法尝试我的新手段。”然而,舒勒的冷笑声把士兵们都吓了一跳,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位平日不苟言笑的严谨学究也在内心深处藏着疯狂的一面,“靠着自我进化而生存的【天然物种】,又怎能敌得过不断地发明新工具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宇宙中生存的人类呢?就让我们来看一看,这群伐折罗到底更愿意听从谁的命令。” 半个小时后,研究飞船的驾驶员们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舒勒要求他们立刻把研究飞船开到那头【准女王级伐折罗】所在位置上空,并同时向远征军申请再调用一艘空闲的运输船用来充当实验必需的工具。一听说舒勒不仅不去避险反而要直接冲进最危险的地带,驾驶员们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手脚冰凉,但他们没有拒绝命令的理由。军人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命令,更何况nex船团的军队恰恰继承了2051年以前在旧统合军中气焰嚣张的地球至上理念,这些士兵既然选择了这条人生道路,便再也没有添加还价的余地。 紧急召开了作战会议的远征军舰长们不得不再一次把令人头疼的问题摆在会议上——同时对付伐折罗和叛军。一直以来,他们在知晓自身实力无法同时对抗双方的前提下,谨慎地避免和伐折罗进行全面交战。如今,伐折罗的首脑已经暴露在他们面前,此时若不趁机将这敌酋铲除,日后远征军恐怕也难以找到一劳永逸地消灭其中一个祸患的机会。 “舒勒博士,如果所谓的【准女王级伐折罗】召集索米-3的全部伐折罗冲击我们的舰队,我军的胜率是百分之零。”富兰中校严肃地对舒勒说道,“虽然承认这一事实对远征军和nex船团而言都是耻辱,但我们必须正视现实——好了,您有什么能够让我们在短时间内解除伐折罗威胁的办法吗?” 舒勒郑重地向着出席了会议的舰长们弯腰鞠躬,露出了自己那颗闪闪发亮的光头,把舰长们稍显抑郁的心情变得稍微愉快了一些。 “各位指挥官,我利用伐折罗的尸体和从被捕获的伐折罗样本上截取下的组织,委托康提奥工业园区的相关负责人进行加工,制作了专门用来干扰伐折罗指挥的新型导弹。”不等指挥官们想明白舒勒如何绕过他们而直接对康提奥工业园区下令,舒勒已经面带微笑地主导了会议的走向,“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用挂载这些导弹的战斗机迎击前来袭击我们的伐折罗——一定要节省弹药——而后我会将搭载了同样由伐折罗尸体和折跃水晶制造的干扰装置的研究飞船二号停泊在林努拉塔工业园区附近,以直接干扰敌人。” 让一个对军事一窍不通的外行人、一个科学家来指导作战,简直是荒唐。但是,对抗伐折罗的这场战争并非仅仅依靠指挥官们的聪明才智和士兵们的卖命就能取得胜利,他们必须依照最原始的自然法则行事。毕竟,这不是人类之间的战争,而是人类和一种他们至今知之甚少的外星异形怪物的冲突。 “那这种导弹的功能是——”富兰中校迟疑地问起了新型武器的详情,然而他立刻就被舒勒打断了。 埃贡·舒勒找回了那种近似【大权在握】的信心,当eu的将军们和军事专家为了更准确地评估实验性武器应用于实战的效果而不得不向一个仅仅凭借其技术成果就能获得技术上将军衔的非指挥官低头时,舒勒那种用纯粹的理性和技术指导人类社会的想法又一次得到了实践的机会。现在,这是历史和命运赋予他的另一次机遇。 “我们对从伐折罗身上截取下的节肢进行处理,包括使用特定波段的生物折跃波干扰其【折跃细菌】或【v细菌】,然后再将节肢作为外来物刺入其他伐折罗体内,实验证明这项处理手段有效地提高了利用生物折跃波干扰甚至是指导伐折罗行动的的效率。”舒勒推了推还沾着面包屑的眼镜,他终于不必担心自己给麦克尼尔拖后腿了,“……虽然我们至今没有研发出控制伐折罗行动的操作系统或工具,但我可以通过设立信标的方式,让被干扰的伐折罗直接去攻击林努拉塔工业园区。” 无论舒勒的这番自我夸耀是为了稳定舰长们的情绪还是他确实产生了支配着个人情绪的盲目自信,翔实的研究数据和记录无疑为舰长们提供了全方位地信任舒勒的接口。他们可以放心地把技术工作交给这位来自gaxy船团和通用银河的专家,而远征军只需要按照修改后的作战计划去执行命令即可。上一次他们进攻康提奥工业园区时还得想方设法铲除被他们自己扔进去的伐折罗,现在舒勒居然对他们说有诱导伐折罗袭击叛军的办法,那对远征军而言可谓是天大的好消息。 没有互相推卸责任,也没有多余的争论和吵闹,远征军的指挥官们用两分钟达成了一致意见,并迅速将命令下达到了每一个基层作战单位。据舒勒本人强调,由于干扰装置目前十分不稳定,加上不排除【伐折罗女王】直接干预指挥的可能性,因此在诱导伐折罗袭击叛军的作战行动结束前,远征军绝对不能试图攻击躺在巨坑里的【准女王级伐折罗】。 “不然,我敢用我的学术信誉来担保,一定会有非常恐怖的事情发生。”舒勒面色阴沉地对着有些忘乎所以的舰长们又重复了一遍,“记住这一点。” 用不着舒勒去提醒,所有舰长都知道自己争取战功的机会到了,他们迫不及待地命令手下的航空队倾巢出动,前去迎击正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伐折罗和同样扑上来的叛军。按照指挥官们的设想,第一轮交战要为备用航空队更换弹药争取时间,而这一工作被交给了包括【托涅拉】号在内的因航空队折损严重而无法参战的战舰及其工作人员来完成。失去了直接参战机会的富兰中校一言不发地坐在舰长的椅子上抽着烟,也不知他到底是心疼下落不明的埃兰戈万少校等人还是自己那不翼而飞的新勋章。 远征军面对伐折罗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勇猛地直接迎战,这一出人意料的举动不仅让陆战队士兵们惊诧莫名,同样也令叛军摸不清远征军的用意。谁都知道远征军不可能在和伐折罗的正面战争中取胜,这一次远征军选择了直面敌人,如果不是指挥官们集体发疯并决定实施自杀式攻击,就一定他们是暗中筹备着什么阴谋。 因此,在远征军航空队忙于对抗逼近的伐折罗时,暂时摆脱了被远征军穷追猛打的窘境的叛军没有试图趁机反攻。他们在林努拉塔工业园区的苟延残喘完全是依靠建设得相当完善的陆基防空设施,这些防空炮密集到了让远征军除了使用反应弹将工业园区炸平外别无选择的地步——让航空队逐一清理阵地则势必让远征军继续承受惨重损失。 要是叛军命令疲敝不堪且武器装备皆处于劣势的航空队继续作战,也许这场战役会走向完全不同的结局:不过,并不一定对叛军有利。 结束了会议后,舒勒焦急地等待着他向远征军讨要的第二艘研究飞船的到来。多亏了麦克尼尔提供的重要消息,舒勒从看似对远征军极端不利的局势中找出了现今他所能思考出的唯一取胜手段。即便麦克尼尔同时暗示舒勒的实验会对人体造成不利影响,为了远征军的胜利和他们的目标,舒勒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有胜利者和胜利者的后裔才有资格点评功过,余下的不过是历史中不起眼的尘埃。 “把咱们前两天搭建的那个东西转运到研究飞船2号上。”舒勒吩咐恭敬地等候着指示的士兵们前去尽快武装好第二艘研究飞船,“还是那句话:注意安全。如果你们不幸被v细菌感染了,下一个研究样品就是各位当中的一员。” 至于士兵们会不会认真地遵守安全规则,舒勒从来不怎么关心。他需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光是利用麦克尼尔和伯顿暗杀格雷戈里·纳巴托夫这一【机密情报】(舒勒委婉地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去换取那些和原通用银河管理人员有冲突的新职业经理人和工头们半信半疑地接下他的委托,已经耗尽了他的社交能力。事情还没被曝光,那只能说是上帝在保佑他们,而不是那些见利忘义的家伙当真信守承诺胜过利益。 倘若远征军忽然对他们起了疑心,处处存在疏忽的舒勒和麦克尼尔肯定会暴露。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舒勒要做的是利用战争搜集足以自保的资源,届时他们也不必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远征军身上了。 然而,对于留在研究飞船内的驾驶员们和士兵来说,把飞船开到战区正上方并保持对地面的相对静止,似乎是比被什么v细菌感染更恐怖的事情。幸亏远征军的指挥官们为了灵活调度人员而对研究飞船上的士兵们进行了单独通知,这才避免了舒勒失去对研究飞船的控制权。自觉怠慢了舒勒的指挥官们决定给舒勒提供一艘新飞船,但舒勒并没有转移研究所的想法,只是告诉研究飞船2号上的驾驶员:把飞船开到指定地面坐标上方。 望着舒勒那状似假面舞会上瘆人的面具一般纹丝不动的脸,战战兢兢的驾驶员们只得听从了命令。 却说那被远征军舰队派出去迎击伐折罗的首批航空队,在战斗开始后不过十几分钟,就已经产生了退却的想法。各个中队的指挥官互相抱怨着,焦头烂额地交错指挥飞行员们吸引伐折罗的注意力并避免将从四面攻来的伐折罗送到舰队附近——那只会威胁到舰队的安全。在装备了新型实验武器的下一批航空队到来之前,为了确保舰队安然无恙,他们必须坚守自己的战斗岗位,直到交接时刻到来或是自己的性命迎来结束。 不仅如此,许多飞行员很快发现,伐折罗被激光击中后并不像平时那样出现明显的动作迟缓。经过了多次试探和躲避后,他们不得不说服自己认清事实,那就是伐折罗已经在和他们的交战过程中又一次提高了对新统合军已有武器伤害的抵抗能力。这些能随时随地实现群体进化的外星异形怪物,仅就其威胁性而言,胜过了新统合军在当代的所有敌人。 “长官,前线飞行员报告说,伐折罗对激光武器的抵抗能力明显上升了。”富兰中校身旁的技术人员焦虑地和长官一同观看着前线传递回后方的全息投影路线,“再这样下去,我军也只能使用反应弹攻击它们了。” “到了那一步,我们就已经失败了。”富兰中校摇了摇头,“在广袤的太空中使用反应弹,没什么问题;但是,这是在大气层内作战,就算不考虑误伤,我们把反应弹当常规武器使用也会让我们的战利品变得毫无价值。” 苦苦支持着战线的飞行员们目睹着自己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地被伐折罗击落,他们的生理和心理都承受着艰巨的考验。直到远征军舰队告诉他们可以准备撤退并把战场交给下一批航空队时,如释重负的飞行员们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下一秒,更多的飞行员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成为了伐折罗的目标。 就在第二批航空队携带着舒勒的秘密武器前去接应自己的战友们的同一时间,被几艘护卫舰保护着的研究飞船二号也抵达了舒勒所说的坐标正上方。舒勒亲自指挥的研究飞船一号以相对静止的姿态停靠在附近,以便随时监督战局的变化并调整应对措施。 “把折跃波输出调整到最大。”舒勒先决定检验一下麦克尼尔提供的情报成色,“除非我下达了下一条指示,不然你们最好不要随便改变目前的仪器状态。” 堆在舒勒为研究飞船二号选定的房间内的是一团简直无法描述的混合物,浑身上下包裹在作战服中的士兵和技术人员们忍受着令人作呕的反感,去运送这由伐折罗的尸体和舒勒自己制作的小型功能设备组装成的装置。与其说它是什么代表着科学和技术的新发明,不如说更像旧时代用来在宗教仪式上进行献祭活动的贡品,而且还更加符合某些原始而野蛮的宗教才会采用的方式。 在研究飞船二号的技术人员们启动了装置的同一时间,舒勒也在研究飞船一号上开始增大对折跃水晶的电磁波输入功率。他专心致志地调整着角度并对照参数,以至于当士兵们又大惊小怪地呼叫他前去观察新的状况时,舒勒条件反射一般地以为士兵们刻意要他难堪。 “又怎么了?” “研究飞船二号被一道绿光击中了——” 这下舒勒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他跑到屏幕附近,一眼便看到了有一束绿色的光柱正从破损的地面直射而出,恰好照射在上方的研究飞船二号上。完好无损的研究飞船二号仍在忠心耿耿地执行着舒勒的命令,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没有令他们惊慌失措。 “看来麦克尼尔没说错。”舒勒搓着双手,准备回到实验装置旁继续他的工作,“原始文明的遗迹……听起来就很诱人。” 然而,等他想起来招呼那些士兵为自己干活时,舒勒惊讶地发现在场的所有士兵都痛苦不堪地捂着脑袋倒在了地上。为此而震惊的舒勒连忙把目光重新投向实时直播着外界景象的画面,他皱紧眉头,观察着那些开始和被战斗机用新型导弹击中的伐折罗一起摇摇晃晃的战斗机,心中充满了疑惑。伐折罗已经被他的战术成功干扰,只要他按照预期计划向林努拉塔工业园区投放信标,不必远征军动手,伐折罗自己就会把那里夷为平地。 【准女王级伐折罗】召集的同类越多,远征军在这场战斗中能够支配的力量也就越为强大。但是,突然倒地的士兵和那些明显倾向于失控的战斗机都在警示着舒勒:他不能如此草率地做出决定。严谨的科研人员必须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特斯拉二号,这里是特斯拉一号。”无奈之下,舒勒决定先确认研究飞船二号的情况,“我们这里出现了意外,附近的士兵都昏倒了——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得到的答复只是令舒勒更加地忧虑。研究飞船二号上确实有一些人保持着清醒,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舒勒从地下研究所里捞出来的通用银河技术人员,而来自nex船团的远征军士兵全部受到了影响,无人幸免。事已至此,就算是精神病人也能猜得出这项本该只对伐折罗起效的作战计划同样能干扰到远征军,而且远征军必然怀疑舒勒的动机。不论战斗结果如何,舒勒是别想在战斗结束后继续保持自己的影响力了。 “舒勒博士,我们……要不要接着执行任务?” “当然。”舒勒眨了眨眼睛,摆脱了困扰着自己的无谓忧愁,“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中止计划只会葬送远征军,而我们自己的性命也会受到威胁。把信标装置发射到林努拉塔工业园区,让这些外星异形怪物尽情地和叛军厮杀。” 气势汹汹地朝着远征军舰队扑来的伐折罗在挨了舒勒的特制导弹后,全部变成了温顺的大号昆虫,并毫不犹豫地在信标指示下向着林努拉塔工业园区扑了过去。不必说,这成百上千的伐折罗足以摧毁整整一支船团护航舰队,更别说叛军占据的一个小小工业园区了。现在,只要优先把叛军解决掉,再想办法诱导伐折罗自相残杀,胜利终将属于舒勒和远征军。 剧烈的震颤把恼火的舒勒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一次他遭遇的是真正出乎意料之外的危机。不远处【准女王级伐折罗】栖身的巨坑中升起了炽热的火球和蘑菇云,有人在巨坑附近引爆了反应弹。 “……混账东西,我要把你们从阿尔卑斯山顶扔下去摔死!”暴跳如雷的舒勒没忘了把消息告知那些同事们,“情况有变,立刻采取备用计划!” 他实在是太生气了,因而并未注意到脑海深处隐约传来的奇怪歌声。 tbc? OR4-EP2:威廉·退尔(18) or4-ep2:威廉·退尔(18) 把索米-3行星地下挖得千疮百孔的通用银河总有一天会为此而付出代价,只不过这代价并不是受到破坏的地下结构直接造成的,而是那些除了为他们工作之外别无谋生手段的职员和工人首先对着志得意满的通用银河打响了反抗的枪声。象征着铺张浪费和毫无远见的规划的地下建筑群就这样成为了遗迹和废墟,等待着后续来到这颗行星上的人们利用它们来达成自己的特定目的。 经过对地形和建筑区划的对比,麦克尼尔终于确定了他们当前的位置和进入林努拉塔工业园区的最快途径。 “长官,附近有几座通用银河修建的电梯,尽管现在已经被废弃了,我们可以从电梯井爬上去。”麦克尼尔指着远方那些嵌入岩壁的管道,“从使用记录来看,叛军担忧这些质量低劣的电梯危害他们的士兵而没有启用这些通道,如果我们突然从这里攻入林努拉塔工业园区,一定能让叛军措手不及。” 虽然因梅尔曼少校和埃兰戈万少校论地位比麦克尼尔高出许多,但他们都是空战精英而非陆战专家,让这些惯于无拘无束地同翱翔在天空上的敌人搏斗的勇士思考怎样利用手头人数有限的士兵达成目的,似乎有些难为他们。因此,当麦克尼尔在灵活地调动着士兵们阻击活跃在废墟中的叛军士兵中表现出了应有的价值后,愿意把问题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的因梅尔曼少校谦虚地接受了麦克尼尔的意见。他们不需要在即将到来的混战中扮演重要角色,只管冲进叛军的防区后救出那些被困的温德米尔人,然后再想办法和远征军交涉。 “从我们的温德米尔人朋友发出求援信号算起来,已经很久了。在此期间,说不定他们已经惨遭叛军杀害。”伯顿指出了最差的结局,那正是被困的温德米尔人冒着生命危险给远征军发送求援信号的后果,“……大家应该做好心理准备。” 麦克尼尔正要答话,又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不适感冲击了他的全身。有过多次类似体验的他在产生那种前兆感觉的一瞬间便决定和那股能够影响他的自我意志的神秘力量进行斗争,但他的努力悲证明是徒劳的。当他的意识再一次从一片虚无中返回时,因梅尔曼少校和来自第77联队的士兵们仍在原地忧虑地守护着这些莫名其妙地全部昏倒的远征军士兵。 “你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见麦克尼尔第一个清醒过来,因梅尔曼少校连忙上前焦急地询问详情,“就算是被伐折罗细菌感染也不至于——” “长官,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必须赶快进入林努拉塔工业园区。”麦克尼尔顾不得谈其他事情,他忍着呕吐的冲动,把自己的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地面上叫醒,其中也包括埃兰戈万少校。尽管苏醒后的远征军军人对他们突然失去意识并昏倒一事感到无比恐慌,麦克尼尔却没有留给他们思考和猜测真相的机会,而是要求所有人立刻向着电梯前进。 就在他们迅速从方才躲藏的建筑中离开后约几分钟,剧烈的颤动从西北方袭来,不稳定的地下空洞上方掉落下了不少石块,有些石块险些砸在士兵们的头上。众人见状,拔腿就跑,你追我赶地往电梯所在的方向前进,直到地动山摇的颤动消失后,他们才逐渐放慢了脚步,但仍以坚定的步伐朝着敌人的腹地进发。 “麦克尼尔,舒勒好像没怎么听你的意见。”博尚叹了一口气。 “他有他的麻烦,也许他附近的情况不允许他更加灵活地做出决定。”麦克尼尔对此表示理解,“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先完成眼前的任务。如果舒勒的研究成果是正确的,伐折罗将不会再成为远征军的威胁……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不会了。然而,我总觉得温德米尔人对于解决我们自己真正的谜题而言是不可或缺的……战友。” “你还没有真正见过他们当中的任何一员,却对他们有着这么高的评价。”伯顿兴致索然,“如果我们真的和他们见面并且并肩作战,你肯定会失望的。” “也许,生活包含着无限的失望。” 通用银河把这些通向地表的电梯建造在岩壁外侧,电梯的一半嵌入了岩层内,另一部分则露在外面。拥挤着的士兵们冲进了这些电梯,惊喜地发现电梯仍然能够使用,这样他们倒是免去了把电梯轿厢沉入电梯井后再徒手向上攀爬的麻烦。麦克尼尔乐观地对自己的战友们说,如果一切顺利,他们甚至不需要经过交战就能救出那些外星友人。 博尚则为即将面临着新考验的士兵们提供了另一条极具价值的情报。他说,自己在上一次飞抵林努拉塔工业园区附近进行侦察时,曾经根据远征军舰队用求援信号逆向追踪估算出的坐标和工业园区内部实际建筑布局进行对比,并进一步缩小了温德米尔人可能被关押的建筑所在地范围。 “叛军没有杀害这些温德米尔人,一定是由于温德米尔人同样对他们有巨大的利用价值。”博尚得出了结论,“很巧合的是,疑似藏有温德米尔人的建筑群都是低矮的厂房和车间,而不是醒目的防御设施或高楼大厦……他们或许在用这种办法进行掩护,以免我们在轰炸中误杀这些外星人。” “大家进入工业园区后,一路上尽量避免和叛军进行交流。”麦克尼尔叮嘱战友们,“虽然我们穿着叛军的防护服,但如果半路上我们遇到需要我们前去帮忙的叛军士兵或当地平民,咱们的真实身份就会立刻暴露。” “要是有光学迷彩就好了。”伯顿长吁短叹,“说起来,舒勒所在的那个gaxy船团似乎精通于研究生化人,也许他们同样开发出了单兵用光学迷彩。” “你可以用全息投影代替它。”麦克尼尔开起了玩笑,“这样在伪装上就可以省掉很多繁琐的步骤。” “但是全息投影没法让我们隐形啊。”彼得·伯顿苦笑着,“……如果我们现在有光学迷彩,便能大摇大摆地冲进他们的防线后方,而不是东躲西藏还要从死人身上拆卸防护服……” “梦里什么都有,伯顿。”麦克尼尔无奈地笑着,“……做好准备,电梯门打开之后,大家按我们之前定下的路线分头前进。” 这么一大群士兵在叛军的工业园区中到处乱跑,肯定会引起叛军的警觉。因此,麦克尼尔在征得了因梅尔曼少校的同意后,决定将士兵们分为不同小队,让各个小队分头前往疑似关押着温德米尔人的地点。这么做虽然会使得其中一支小队的暴露直接影响整个行动,但整体行动的暴露概率则接近百分之百,那么麦克尼尔宁愿用自己的经验去做一次赌博,万一他又猜错了,也只能怪罪上帝今天不打算让他保持好运。 电梯停在了顶层,士兵们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神秘莫测的敌人出现在电梯门的另一侧。 然而,映入他们眼中的既不是叛军士兵也不是惊讶地搬运着货物的平民,而是在滚滚浓烟中轰然倒塌的建筑物和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向外迈出两步,麦克尼尔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刚刚倒塌的建筑后方耀武扬威地四处发射光束的伐折罗。不用别人提醒,他也能猜出来,远征军必然是又一次将被捕获的伐折罗扔进了林努拉塔工业园区以大规模地破坏叛军的防线。 “见鬼,他们难道就不担心这么做会让我们的外星朋友——”伯顿急得跳了起来。 “大家保持冷静,现在叛军士兵都被调动去迎击伐折罗,我们站在原地不动才是最大的疑点。”麦克尼尔说罢,立刻迈动双腿向着目标地点全速冲刺,“……跑起来!我们现在是准备迎战伐折罗的【叛军士兵】。” 工业园区中乱成一团,没有直接参战的叛军士兵忙于疏散平民,根本没人会关注又一队从他们身旁匆匆经过的【战友】。借着这层保护色,麦克尼尔成功地跨过了三条大街,越来越接近博尚所说的位置。不幸的是,一只红色的成年伐折罗正在离他只有几十米远的地方大肆破坏建筑,眼看着那东西把脑袋转向了他们,众人惊恐万状地夺路而逃。 “糟了,伐折罗怎么盯上我们了!?”埃兰戈万少校跑得比所有人都快,冲在了最前面,“喂,谁能想个办法把它们引开!?” 迈克尔·麦克尼尔停下脚步,回头观望着。那凶神恶煞的庞然大物头顶的红色尖角上凝聚着刺眼的白色光圈,随即变为了直射云霄的光柱,所经之处,工业园区中的建筑物纷纷被拦腰斩断,被击中的建筑区域直接人间蒸发,更不必说未能逃出其中的平民和叛军士兵了。至于那些侥幸生还的可怜人,似乎也只能多活几秒而已。当承载着他们的那半段建筑物沉重地砸在地面上时,他们的生命也将迎来终结。 “不对,这些伐折罗不是实验品。”麦克尼尔表情凝重,“这只伐折罗身上没有任何编号,不像是我们在地下研究所中见过的那些实验品。” “说不定是远征军临时抓的新样品,没来得及给编号。”伯顿满不在乎。 “不,麦克尼尔说得对,这不是被远征军扔进来进行无差别破坏的伐折罗,而是受到指挥才进攻叛军的【战斗兵器】。”博尚站在了麦克尼尔一侧,“想不到舒勒这么快就找到了控制伐折罗的办法……” 后面的士兵还在倒塌的建筑之间挣扎,前面的埃兰戈万少校和几名跟随他一同行动的飞行员已经来到了博尚所说的厂房附近。见厂房大门紧闭,埃兰戈万少校一面用防护服去撞门,一面打开扬声器高声吆喝着让里面的叛军士兵或平民赶快开门。 过了一分钟左右,厂房内没有任何反应,更没人来给他们开门。埃兰戈万少校大为光火,直接下令准备把大门炸开,但遭到了后续赶来的因梅尔曼少校的阻拦。因梅尔曼少校指出,他们动手攻击叛军建筑物的那一刻也就是他们暴露的时候,届时他们将很难带着那些被囚禁的温德米尔人安全逃脱。 幸好主导这一计划的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只延后了半分钟左右便赶到了现场,他隔着很远便看见先期抵达的同伴们聚集在大门旁不知所措,连忙告诉伯顿准备强行突破大门。 “等等,我们现在仍然要伪装成叛军……”因梅尔曼少校试图阻止已经取出了链锯的伯顿。 “长官,建筑内的叛军士兵或平民自欺欺人地躲在里面并不会让他们在伐折罗的攻击下幸存,我有理由认为里面空无一人或所有人已经因意外事故而死亡。”麦克尼尔于电光石火之间做出了判断,尽管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这种直觉的可靠性,“况且,我们必须优先确认温德米尔人的状况,如果他们也已经不幸遇难,那么我们在基于成功营救的基础上做出的所有后续判断都是无效的。” 因梅尔曼少校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该怎么反驳,等他构思好了反驳的理由后,伯顿已经成功地用链锯把沉重的大门切出了一个缺口。麦克尼尔不等别人应答,径直向着缺口走去,从缺口中钻进了厂房。 果然不出麦克尼尔所料,气闸后方的大厅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所有尸体都是被某种锐器刺伤而死。见识过多种诡异死法的麦克尼尔赶快让自己的战友们前去检查尸体,希望能从尸体中发现一些线索。隐藏在这场冲突背后的谜团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仍然需要更多的准确情报,而非捕风捉影的猜测。 “全体作战人员注意,工厂内部可能存在不明敌对势力所属的武装人员。”因梅尔曼少校也迅速地做出了反应,“另外,我们需要尽快找到监控厂房内部情况的影像。” 迈克尔·麦克尼尔敷衍了事地朝着因梅尔曼少校敬了个军礼,转头和自己的两名同伴朝着旁边的房间跑去。 “我猜,监控室应该在这个位置。”伯顿调出了厂房内部的扫描图,但全息投影中仍有一部分图像是缺失的,“上次那个纳巴托夫和咱们说,通用银河喜欢建造整齐划一的标准式功能建筑,甚至连建筑中特定功能区块的位置都是相似的。” “那他们为什么不把职业经理人的豪宅和娱乐场所也修建得标准化而简朴一些?”博尚顿时咂舌。 “老兄,他们要是那么做,还怎么说服职业经理人继续为他们工作?”伯顿哈哈大笑,“尽管他们就算是这么做也没能阻止手下那些职业经理人站在职员和工人一边……” 麦克尼尔一言不发地闯入了伯顿所说的监控室,他让伯顿去调取监控录像,自己和博尚等候在一旁的另一台计算机附近查看安全日志。叛军夺取了工业园区后,这些原本被通用银河用来监控其手下员工的工具沦为了只能起到一般监控作用的普通设施,丧失了其恐怖的威慑能力。 “据说这些监控设备可以准确地追踪员工所有的活动,诸如什么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去打电话之类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伯顿兴致勃勃地筛选着录像,“麦克尼尔,你那边有什么新发现?” “安全日志显示工人宿舍中的部分隔间在大约一个小时以前受到了破坏。”麦克尼尔确认了新的目标地点,“也许他们把温德米尔人关在那些狭窄的隔间内……嘿,仅仅是这一点就已经能限制人身自由了。” 不过,根据安全日志和监控录像的内容,麦克尼尔只能认为被关押的温德米尔人已经想办法越狱了。这些受囚禁已久的外星人好不容易逃出了监禁着自己的牢笼,自然要对关押他们的叛军士兵大开杀戒才能发泄心中的不满和仇恨。考虑到因梅尔曼少校麾下的士兵和飞行员们目前全都穿着叛军的防护服,恐怕当他们和这些温德米尔人见面时,等待着他们的不是友好的问候而是子弹。 “博尚,你先把情况汇报给两位少校。”麦克尼尔随即准备去现场查看情况,“伯顿,咱们去找那些越狱的温德米尔人。他们没穿防护服是不能离开工厂的,而防护服的使用记录证明他们暂时还没做到这一点。” “那我去把存放防护服的区域保护好——” “不,这件事让其他人去做,咱们的工作是稳住那些温德米尔人。”麦克尼尔迈出了房间,指着散落在一旁的叛军士兵尸体,“你看,这些死于锐器伤害的叛军士兵都拿着枪……在这种不对称的对抗中,反而是温德米尔人成功地杀死了驻守这里的叛军士兵。” 伯顿心中了然,不再争论。他和麦克尼尔走出监控室,先把自己的收获简短地汇报给了清理现场的因梅尔曼少校,又和留守在外面的士兵确认了附近伐折罗的动态。这些惶恐不安的士兵们瑟瑟发抖地报告称,之前向着他们逼近的伐折罗已经远离了此地,可谓是所有人的幸运。 既然伐折罗暂时不会威胁到他们,麦克尼尔还有足够的时间弄清疑似用于监禁温德米尔人的厂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和伯顿穿过厂房下方的地下走廊,进入了住宿区,开始逐一检查这些和监狱没什么区别的宿舍。不仅通用银河用这样的住宿环境来招待他们的员工,连nex船团的新统合军也用同样的办法对待自己的士兵,想必其他巨型星际企业或新统合军的其他作战部队也有类似的举动。 在安全日志所称的遭受破坏的宿舍房间内,麦克尼尔和伯顿没有发现地面上存在血迹。 “他们竟然真的从内部破坏了外门。”伯顿好奇地走近向外以花瓣状姿态敞开着的舱门,“但我记得因梅尔曼少校说,温德米尔人只是身体比我们敏捷许多倍而已,并不是什么力大无穷的外星人。” “速度有时候就是力量。”麦克尼尔轻轻地侧过头,仔细地审视着所有被破坏的住宿隔间舱门,“有一个人率先越狱,然后再协助其他人逃脱。大部分舱门都是从外部被破坏的,只有这一个是从里面被打开的。” “这里没什么值得调查的。”伯顿松了一口气,“走,我们去外面找一找,说不定能发现那些外星人。” 就在两人走出屋门的那一刹那,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促使麦克尼尔迅速启动了链锯并挡在了身体左侧,随后传来的则是金属摩擦的刺耳噪声。一名虎背熊腰、脸上遍布状似石膏裂缝的灰白色疤痕的中年男子瞬间出现在了麦克尼尔身旁,他手持一把短剑,那短剑被麦克尼尔的链锯卡在半空中,寸步不得前进。 “冷静点,我们是新统合军。”麦克尼尔打开了面罩,他不确定对方能否听懂英语,“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他的左臂用力振开对手的短剑,把那名头发上有着奇怪的菱形挂饰的中年男子逼得连连后退。灯光照亮了袭击者的脸,麦克尼尔这才辨认出,对方正是向远征军发送求援信号的那名温德米尔人。 与此同时,几名各自手执锐器的温德米尔人出现在走廊另一头,然而彼得·伯顿已经拦在了麦克尼尔身后。他看得真切,温德米尔人的身体行动速度确实惊人,以至于伯顿甚至没能看清左侧的温德米尔人头目是怎么接近麦克尼尔并发动攻击的。但是,一旦他对此有了戒备,这些外星人再想悄无声息地接近他们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新统合军?”一句有着严重卷舌音的不标准英语从中年男子口中发出。 “你认识莱特·因梅尔曼少校吗?”麦克尼尔保持着警戒姿态,“他从温德米尔王国远道而来,赶赴这战场前来营救你们。现在,他和他的其他部下就在外面等候着。别让怒火吞噬你的理智,第三代福列特领主法拉提尔阁下。” 这最后一句话终于让温德米尔人的敌意削减了不少。放下了武器的温德米尔人半信半疑地接近这两名穿着叛军军服的士兵,想从中打听出更具体的消息。 “看来这是个误会。”只穿着一件单衣的法拉提尔·奥克·福列特把短剑挂在身上,“他是个和我们比较亲近的地球人,我还请他到我的领地上做客……但是,假如你们当真是前来营救我们的新统合军,那么外面那充满着亵渎和污秽的风又是谁的杰作呢?” 麦克尼尔和伯顿一头雾水,两人根本不清楚这些除了会说点英语之外和他们完全缺乏共同兴趣的外星人在讨论什么。 “……也许是叛军罢。”麦克尼尔迟疑地答道,“我们不能再耽搁了,那些外星异形怪物到处都是。赶快离开这里。” tbc? OR4-EP2:威廉·退尔(19) or4-ep2:威廉·退尔(19) 远征军曾经用类似的办法击溃了防守康提奥工业园区的叛军,他们相信利用伐折罗和敌人交战能够起到相同的效果——至少在他们按照舒勒的嘱咐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时,事情仍然和远征军指挥官们设想的发展方向相差无几。但是,就在林努拉塔工业园区外围地下深坑中的【准女王级伐折罗】疑似被反应弹袭击后,事态急转直下。原本疯狂地扑向林努拉塔工业园区的伐折罗基本停止了动作,而从索米-3行星各处聚集而来的伐折罗仍在疯狂地攻击摇摇欲坠的远征军舰队。 面对着这一幕,埃贡·舒勒在起初的愤怒和失望后,心中被一种冷漠的平静填满。他早该知道那些自以为是的军官不会认真地听从他的命令,因为没有人能够忍受被外行人士骑在头上发号施令的屈辱。这让他回想起了纷乱的社会思潮席卷eu的那几天,力图让自己的学术研究远离纷争的舒勒终究不能逃脱,最终他不得不被迫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去协助eu稳固局势。历史总是相似的,而绝大多数人从未能在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昏倒在地的远征军士兵们很快恢复了清醒,当他们从舒勒口中得知作战计划接近失败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惊愕和愤怒。 “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中几名平日不甚安分的士兵勃然大怒,仿佛他们当真在为舒勒的失败而忧心,“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意外。” “现在的危机已经不是作战计划失败,而是来不及撤离的舰队很可能在这里被伐折罗全歼。”舒勒冷笑着,“这群家伙狂妄到了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的地步……不过,我们还有办法尽可能地减少损失。”说到这里,他向着一旁恭敬地等候着的士兵们吩咐道,“我希望各位继续坚守岗位,直到我认为咱们可以体面地撤出战场为止。” 不等舒勒安排士兵们和研究人员执行他的备用计划,代表远征军舰队前来责问舒勒的富兰中校那标志性的大胡子已经出现在了全息影像通话的预览视窗内。 “您好,富兰中校——” “你向我们保证过能够控制这些外星异形怪物,可现在不仅我们无法继续控制新的伐折罗,连已经被控制的也不听使唤了。”另一头的富兰中校双手按在控制台上,脸上的青筋明显地凸起,再配合上那大胡子,这脑袋看起来活像是历史悠久的老树根。 “中校先生,我曾经警告过你们,不要在作战期间攻击【准女王级伐折罗】,但你们无视了我的忠告并直接地造成了现在的恶果。换句话说,这失败是你们自找的,和我毫无关系。”舒勒冷漠地反驳着,全然不在乎这讽刺和挖苦会不会让他的处境恶化,“如果您和您的同僚不想把舰队在这里全部葬送,就不要打扰我的工作……我正在试图挽救局势。” 终于把前来问罪的富兰中校说服后,舒勒头疼地捏着额角,望着眼前描述模型的全息投影和注释,开始检查其中的失误。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把整个结构全部推倒后从头再来,或者说构成假说的几个基本概念仍然成立。有人屏蔽了伐折罗女王的生物折跃波信号,而后又采取某种方式控制了索米-3的【准女王级伐折罗】,从而实现了对伐折罗的间接指挥。 尽管远征军直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找到叛军控制伐折罗的证据,但舒勒有理由相信那控制伐折罗的一方和叛军至少保持互不侵犯关系。无论是那些离伐折罗巢穴只有咫尺之遥的叛军据点、工业园区,还是除了在特定情况之外从未主动攻击叛军的伐折罗集群,都能说明叛军在伐折罗群体中的威胁目标优先级远低于远征军。 “现在看来,我可能低估了敌人的控制手段。”大敌当前,舒勒的头脑依旧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冷静,他不仅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反而着手修改在他看来不够完善的理论模型,“敌人同时保留了两种控制方法……其一是通过【准女王级伐折罗】进行模仿原伐折罗指挥结构的间接控制,其二则是直接把命令传递到单一的伐折罗个体。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我明明试图屏蔽来自【准女王级伐折罗】的生物折跃波、但已经被我们【控制】的伐折罗却还是试图反抗……” 确切地说,暗中控制索米-3行星伐折罗的不明敌对势力,一直让【准女王级伐折罗】保持近似休眠的状态,从而以一种相对安全的方式秘密地控制伐折罗而不引起远征军的注意。经过对生物折跃波信号的检测,舒勒确定远征军贸然攻击【准女王级伐折罗】并导致其完全苏醒的行为反而强化了敌人的控制——当【准女王级伐折罗】试图恢复其自身对这一族群的自主控制时,敌人明智地开始同时从两个方向实施牵制,保持对伐折罗的影响力。 “但是,那样一来,能做到这一点的岂不是只有被假设存在的伐折罗女王本身了?”舒勒也陷入了迷惑之中,“如果——” “舒勒博士,又一批伐折罗朝着我们飞过来了。”两名跌跌撞撞地摔倒在门外的士兵手脚并用地爬进了大厅,“咱们是不是应该先躲避一下?” “……不行。如果我们先逃跑了,远征军舰队就会被伐折罗淹没,到时候我们也会被这些怪物追上。”舒勒严厉地呵斥着,“听好了,你们自己的长官们犯下大错,却要我们来承担过失,固然是不公平的,但现今我们也必须依靠他们的军事力量才能保命——我再重复一遍,没有我的命令,大家不得随便撤出工作岗位。” 同活跃在天空中直面伐折罗威胁的航空队和远征军舰队不同,大多数散落在附近和叛军争夺据点、要塞的远征军陆战队士兵还没有机会意识到不远处的林努拉塔工业园区发生了什么。局势转变得太快,以至于他们既没有机会听到舰长们提前庆祝胜利的欢呼,也没能接到舰长们互相抱怨和推卸责任时的谩骂。这倒是令忠心耿耿的陆战队士兵们省去了很多麻烦,或许来自伐折罗的危险离他们依旧遥远。 只有另一些成功深入林努拉塔工业园区并营救出了温德米尔人人质的士兵们发现局势明显地对远征军不利。 “看情况,舒勒博士的实验显然是失败了。”从电梯原路返回了地下建筑群废墟的麦克尼尔和伯顿为后面的战友们清理着道路,“刚才我注意到一部分伐折罗只顾着进攻叛军而没有攻击其实就在他们进攻路线上的舰队,说不定那些伐折罗确实被远征军和舒勒博士控制了。” “是啊,但是那群外星异形怪物没过多久就挣脱了控制并开始围攻远征军舰队了。”伯顿长吁短叹,“我不是个悲观主义者,麦克尼尔,但我必须得承认,远征军舰队除了逃跑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不然他们一定会被伐折罗当场消灭。” 保护着这支前来索米-3调查所谓【守望者教团】的温德米尔人调查团逃离林努拉塔工业园区时,麦克尼尔曾经提议带着他们去找远征军。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这些外星友人,同时也是麦克尼尔计划以合理而体面的方式回归远征军并摆脱可能到来的指责和质疑的唯一可行办法。 然而,经过因梅尔曼少校和温德米尔人头目法拉提尔·奥克·福列特领主用那种听起来很像是俄语的温德米尔语交谈了好一阵之后,年轻的少校转过头来告诉等候在电梯旁的麦克尼尔:这些温德米尔人根本不想见凶名在外的nex船团远征军。 “他说,就算叛军天天给他们看的那些远征军战争罪行当中有一半以上是虚构的,剩下的那一半也足以让他们对这样一支军队缺乏信任。”因梅尔曼少校遗憾地表示。 “但是,他们可是先向着我们远征军发送了求援信号啊。”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频频将视线越过因梅尔曼少校,去观察那些身穿臃肿防护服的温德米尔人的动作,“如果没有这件事,远征军本来没必要攻击林努拉塔工业园区,更不会为此而牺牲这么多飞行员和士兵了。现在他们终于被我们救出来了,却连句感谢的话都不说、打算直接逃跑!?” “没错。”博尚也觉得温德米尔人急于逃脱的想法虽然可以理解但不合时宜,“说句良心话,少校——我们nex船团正是为了改变自己在外界眼中的形象,才会决定援救他们。不然,以我军过去的作风,只会对他们的求援置之不理。别人都说我们是一群暴虐嗜血的人形怪兽,现在我们正要证明自己的【人性】,他们却连个机会都不给。” 彼得·伯顿则只顾着蹲在倒塌的平房外冷笑。 “这群原始人、落后的农民、活该被自然法则淘汰的死鬼……”他咬牙切齿地诅咒着温德米尔人的不识抬举,“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因梅尔曼少校为难地和温德米尔人在电梯里又进行了交涉,等电梯抵达下方后,从电梯中走出的因梅尔曼少校迎上了麦克尼尔一行人,遗憾地告知他们,称这些温德米尔人还是坚持尽快逃离索米-3并把发现亲自汇报给温德米尔人的国王。 这消息对麦克尼尔而言无疑是当头一棒,他勉为其难地默认了结果,立即和自己的战友们讨论起从危机中脱身的策略。原本作为远征军一员的他们私自协助第77联队救出了这些温德米尔人,而这群人质又打算一声不响地逃离,届时在远征军眼里,麦克尼尔等为因梅尔曼少校提供情报还参加救援作战的军人就是不折不扣的叛徒。他们不仅对外出卖了nex船团和远征军的机密,还让远征军徒劳地进攻林努拉塔工业园区、承受惊人的损失。 “你是咱们的队长,就由你来想办法。”伯顿站在高台上环视地形,他决定绕过可能埋伏着敌方武装人员的路线,“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咱们再回到远征军之后,恐怕没法像以前那样蒙骗他们了。” “我刚才实在是太生气了,差点忘了这背后的逻辑。”麦克尼尔连连摇头,“我还奇怪为什么叛军在被绑架的温德米尔人发送求援信号后没有虐待他们,原来叛军选择直接把远征军的战争罪行公布给这些人……哼,温德米尔人毕竟被我们地球人征服和奴役,哪怕那宣传录像里只有十分之一的内容是真的,也足够让温德米尔人产生共情了。” “所以,他们只会信得过和他们往来密切的当地驻军中那些稍微温和且不怎么歧视他们的军官,比如因梅尔曼少校。”博尚马上发现了其中的联系,“而对我们……他们对我们没有任何好感。” 不满和发泄不能代替他们解决问题,纵使伯顿恨不得把这群温德米尔人按在地上暴打一顿,他还是得乖乖地保护这些外星友人离开危险地带。且不谈nex船团的形象本来就不堪入目,若是伯顿一怒之下枪杀温德米尔人,则坐实了外界的诸多推测,到时候nex船团只会更加被伊甸排斥。这责任可不是像麦克尼尔这样的普通士兵能承担的。 回去时的路相对较为平稳,只有还在向上发射绿色光束的那座原始文明神殿在半路上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敌人没有包围或占领神殿,也许他们对这地方不感兴趣。”伯顿好奇地向巨坑内部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可疑的武装人员,“……麦克尼尔,咱们到底该怎么办?要是就这么回远征军,我们不会有好下场。” “我觉得,咱们可以考虑跟着他们一起逃跑。” “……告诉我,你在开玩笑。”博尚沉下脸,“这一点都不好笑,虽然我们确实可以跟着他们逃跑——前提是他们收留我们——并假装自己已经阵亡了,但是事情总会有暴露的那一天。” “暴露?”麦克尼尔停下脚步,回过头关切地望着自己的两名同伴,“哪一天?博尚先生,你能预测我们会在这里停留多久吗?半年还是一年,又或者是两年?”不等博尚反驳,他又迅速地做了自我回答,“不,我们当中谁都不能预测这一次的冒险会持续多久,那我们只要保证nex船团在那之前不能发现真相就行了。” 迪迪埃·博尚走向一旁的伯顿,想听听这位特种作战专家和资深间谍的意见。 “……别看我,我也支持麦克尼尔的想法。”伯顿的反应出乎博尚的意料,“虽然我确实很想把这群温德米尔人痛打一顿……问题是,nex船团大概也不会希望他们在这里做的事情被公布,就像通用银河做的事情同样不为人知一样。” “行,你们两个都具备了发散性思维。”博尚只得认输,“那问题在于,我们该用什么借口去——” 这是地地道道的赌博,他们要脱离远征军并逃到第77联队驻扎的温德米尔王国,那么他们在远征军的全部身份不仅不能成为坚实的护盾,反而会在两个方向上化为威胁他们的利刃。nex船团不会放过随便叛逃的军人,而新统合军第77联队估计也不想收留容易带来麻烦的其他船团的士兵。 更重要的是,把舒勒孤身一人丢在索米-3行星上、让他面对着远征军的包围和排挤,这必然在队伍中形成难以弥合的分歧和裂痕。 迈克尔·麦克尼尔耐心地等待着迪迪埃·博尚讲完那些用来数落他的话,这才不慌不忙地伸出双手示意自己的战友们安静,并自信地说道: “果然是老前辈啊,这说教的本事比我强得多……咱们想一想,温德米尔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派出了一个调查团,现在我们也不清楚他们究竟调查到了什么,只知道他们被叛军关了这么久,而且这些人被放出来之后根本不想接触作为【友军】的新统合军而是打算直接回国报告……是不是有点反常啊?” “那在你看来——”伯顿跃跃欲试。 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转身拦住了似乎还在低头和旁边的温德米尔人交谈的因梅尔曼少校,并开启了头盔内的通讯频道。 “长官,我现在希望向您提出一项申请。” “可你不是我们的士兵,而且你也不归我管辖。”因梅尔曼少校很是诧异,“算了,咱们并肩作战这么久,我确实应该听听你的意见。” “在最近几日的战斗中,通过综合考虑叛军、【无瑕者】还有神秘的守望者教团的行动,以及刚刚发生的混战中伐折罗的动向,我从中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麦克尼尔也不确定自己的胡思乱想会偏离实际多远,他只能向着上帝祈祷让他的猜测更准确一些,“但是,我信不过这里的新统合军,也信不过那些之前为通用银河工作的士兵和技术人员……你们的到来让我看到了希望,我很乐意把这消息当面汇报给那位温德米尔人的国王陛下。” “什么消息?”因梅尔曼少校大吃一惊,“……可否先让我得知其中的秘密?” “抱歉,长官。”麦克尼尔故作无奈地摊开双手,“……您的头盔里有没有,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莱特·因梅尔曼少校立即让队伍停下脚步,不顾埃兰戈万少校的抗议,告诉队伍先行休整以便在随后的逃离过程中尽快完成工作。趁着这个机会,博尚也找到了埃兰戈万少校,向他晓以利害,劝说埃兰戈万少校主动寻求第77联队的庇护以便让他们拿到逃跑的绝佳借口。 “有多危险?” “如果温德米尔人和你们第77联队不知道这个消息,温德米尔王国和第77联队就会很快成为历史。”麦克尼尔从不介意危言耸听,“然后就是那些陷入了危机而毫不自知的船团,比如已经被伐折罗袭击过的frontier船团……最后或许就是我们人类文明的心脏,伊甸行星和地球。” “你该把这消息报告给你们的上司,nex船团有全人类最优秀的军队。”因梅尔曼少校有些退却了。 “我有理由认为这恰恰是我们人类文明内部的一起……内斗,而我们只是他们博弈的代价。” 没等因梅尔曼少校做出决定,和他地位等同的埃兰戈万少校竟然也来求援了。 “……这下我们回去之后肯定会被列为不受欢迎的叛徒,或许很快就会在下一次战斗中死于莫名其妙的误杀。”埃兰戈万少校浑身颤抖地握着因梅尔曼少校的双手,就差跪下求饶了,“我自己更清楚他们的风格,眼下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摆脱嫌疑,只能选择投靠你们了。如果第77联队愿意接纳我们,说不定我们还可以继续为新统合军奋战,而不是毫无意义地被自己人杀死……” 连埃兰戈万少校都这么说,因梅尔曼少校陷入了两难之中。他的任务只是来到这里救出被困的温德米尔人,而他从未考虑过自己还需要捎带着把一群寻求避难的友军送回去。 “……就当是赌博了。”因梅尔曼少校无奈地推开了挡在面前的众人,“如果你们只是一群想要找借口逃避惩罚的懦夫,在我因为自己的失职和过失而受到处分之前,我一定会把你们送去接受审判。但是,就让我暂时相信你们一次,毕竟索米-3存在原始文明神殿这件事也超出了我之前的判断。” 最大的问题终于解决了,麦克尼尔也松了一口气。只是,他还需要面临另一种考验,那就是队伍内部开始松动的互信。 “咱们就这么把舒勒扔到这里,他肯定会生气的。”伯顿也有些后怕。 “你实在是多虑了,舒勒那家伙是个注重效率胜过一切的怪物,他才不会为此而产生什么不必要的情绪。”麦克尼尔哈哈大笑,“我敢向你们保证,舒勒博士在发现我们失踪后不久就会明白事情的经过。” “但愿他在处理人际关系上的思路和他的科研头脑一样灵活,我可是很清楚他给我们带来过多少困扰。”迪迪埃·博尚垂头丧气地跟在麦克尼尔身后。 tbc? OR4-EP2:威廉·退尔(20) or4-ep2:威廉·退尔(20) 浩浩荡荡的总攻和作秀失败了,即便以埃贡·舒勒为代表的技术人员和以富兰中校为首的舰长们竭尽全力地挽回局势,在位于林努拉塔工业园区外围的【准女王级伐折罗】苏醒并从行星各处召集它的同类向着远征军舰队疯狂地发起反攻后,远征军的失败已经是注定的事实,区别仅在于经历着这场战斗的人们何时确认结果。 他们损失的不仅仅是拼凑起来的远征军、应征入伍的士兵、价值连城的武器装备,也不仅仅是用来抢夺通用银河名下财产的合法劫掠队伍,而是nex船团的脸面。急于改善自身在外界心目中形象的nex船团不愿交出他们积蓄了多年的军事力量,其护航舰队的实力直接关系到谈判中nex船团的立场。 截止2059年1月,nex船团护航舰队旗下共包括20艘航空母舰、40艘主力战舰和160艘各类型号的护卫舰。这样一支规模庞大的护航舰队实际上已经远远超出了船团自卫的需求,而更像是用来发动对外战争的侵略舰队——他们有能力入侵一个科技水平略低于地球人类文明的太空时代文明并将其完全歼灭,又或者是对新统合治下的其他船团或殖民行星进行武装威胁。以一千多万人口养活如此庞大的舰队,背后是全nex船团无数公民和移民的付出。承载着希望的舰队,不能被轻易而举地葬送在少数人的野心和疯狂的幻想中。 而这一切的自信在这原由通用银河控制的工业行星被打得粉碎。【不堪一击】的叛军硬生生地把远征军拖在索米-3长达三个月,而战争仍旧没有结束的征兆;更严重的是,远征军为了摆出改过自新的态度而贸然地进攻林努拉塔工业园区,由此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最终促成了远征军入侵索米-3以来的第一次全面溃败。当劫后余生的舰长们声嘶力竭地命令着自己的手下把宇宙战舰送到更远的地方时,没有人在乎那些被抛弃的陆战队士兵的死活。 当然也不会有人在乎几个普通士兵的下落。 “这就是我想说的,远征军短时间内不会有心思来调查我们。”返回地上后,麦克尼尔和自己的同伴们等待着因梅尔曼少校派遣的运输飞船,“想必他们在伐折罗的打击下损失惨重,我们也许会被认定为已经战死。” “……幸亏我在和第77联队的人接触之前就明智地单方面切断了定位信号。”伯顿仰望着昏黄的天空,他看到一架又一架战斗机被伐折罗的激光束击中后化为灰烬或是勉强能以火球的形状向着地面坠落的残骸,“要不是我们这么谨慎,远征军一定已经发现第77联队的踪迹了……不过,我总觉得你会让我们的努力全都白费。” 彼得·伯顿正想借着这个机会认真地教训一下麦克尼尔、在麦克尼尔面前摆出先辈和专家的威风,不想一旁的博尚小声地暗示他,说麦克尼尔既然在遇到他们之后果断地跟着他们前进而不是想办法甩开自己的长官或是先找出敷衍了事的借口,必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其实我在发现你们的活动之后就告诉我带来的所有士兵……让他们停止发送定位信号。”麦克尼尔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说道,“……你不会以为我没想到这一点?” “……等等,也就是说,在那时候你已经决定要跟着他们第77联队逃跑了?”伯顿大吃一惊,“但是……好,就算你这么有远见,那你是怎么说服和你同来的这些士兵的?只要他们当中有一个人不听你的安排,我们所有人都得遭殃。” 为了避免被还在追杀远征军舰队的伐折罗击中,运输飞船不得不绕远路,这意味着他们还需要在地面多等待一阵。麦克尼尔要求士兵们把伤员保护起来,并在返回宇宙战舰后立即为这些伤员提供治疗。 “理由嘛,埃兰戈万少校已经说过了,我们nex船团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一切给军队带来麻烦的人,哪怕那些人前一秒还是忠诚的战士。”麦克尼尔拍了拍战友的肩膀,“不过,那些稍微具备一些地位的人或许会有相反的观点。所以,我在半路上设计了一个小意外,让原本负责指挥我们这些士兵的亚科武中士提前退场了。这样一来,当救过这些士兵性命的我劝说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和工作而转投其他作战部队时,队伍中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迪迪埃·博尚郑重地拍了拍手,为麦克尼尔的随机应变而鼓掌庆祝。 “我们很担心你的不懂变通会给大家带来麻烦,现在看来,是我们对你缺乏信任。” “然而,亚科武中士不是来自gaxy船团吗——”伯顿还不太甘心认输。 “伙计,我的直觉告诉我,gaxy船团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一定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如果说远征军的暴行是为了夺取这颗行星的必要措施,那么通用银河此前在索米-3所做的一切都是太空时代的奴隶制。”麦克尼尔斩钉截铁地说道,“深受通用银河恩惠的职业经理人宁可选择叛乱,本应保卫通用银河财产的军人则毫无自觉……通用银河和gaxy船团已经失去了来自公民的一切支持,而我相信他们犯下的一切罪行都应该得到公正的审判。” 头顶的战斗告一段落,失去了目标的伐折罗陆续离开了上空,前去猎杀新的猎物。十几分钟后,一个黑点由小变大、由远及近,在焦虑而煎熬的众人面前展现出的它的真面目。那正是因梅尔曼少校呼叫的运输飞船,飞船的驾驶员们大概花费了很多时间来躲避远征军的侦察和伐折罗的围追堵截。 不等飞船停稳,麦克尼尔立刻冲向由围起来的士兵们临时搭建的【伤员区】,告诉旁边的丹尼斯二等兵和其他同伴们把受伤的士兵优先抬进飞船。这些运输飞船内大多装备了医疗设备,因梅尔曼少校带来的战地医护人员只需要进行简单的处理就能让负伤的士兵们避免成为残疾人。 “抱歉,我们得额外占用您的医疗资源。”抬着担架从因梅尔曼少校身旁路过的麦克尼尔忙不迭地向他表示歉意,“本来按我们的规矩,没必要这么麻烦……” 因梅尔曼少校知道麦克尼尔所说的规矩是什么,但他从麦克尼尔的语气中读出了对方的期盼。他不仅不会去遵守那残忍而不近人情的规矩,还要给麦克尼尔一个能够堂而皇之地把这些很可能就此失去战斗力的伤员送上宇宙战舰的借口。 在gaxy船团,受伤的士兵是消耗品,这是秉承着通用银河的企业文化理念:他们没有必要在失去价值的弱者身上浪费时间和资源;对远征军而言,受伤的士兵也许可以得到更好的保护,但那也仅仅是因为指挥官们预计能够让这些被治好的士兵迅速地回到前线、填补进庞大的战争机器,额外的关照绝非出于任何道德意义的关怀。 尽管因梅尔曼少校所在的第77联队为了拯救一些温德米尔人而派遣他们来到这里,麦克尼尔对这支部队的作风还是保持着怀疑态度。他有意无意地提起gaxy船团和nex船团的作风,正是要试探因梅尔曼少校的下意识反应。过去的三个月中,麦克尼尔多次见识过颐指气使的长官们蛮横无理地把伤兵赶回前线参战的行为,也看到过有士兵为了自保而将负伤的战友踢到掩体外吸引敌军火力……他不敢拿自己的行事准则去赌因梅尔曼少校的人品。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总算还是猜对了一次。 “给你们添了麻烦。” “没什么,你们来寻求我们的庇护,我们也总得想办法保护你们的安全才行。”因梅尔曼少校尴尬地笑着,“……快点进去。” 急于脱离战场的士兵们迅速地把需要搬运的物资和战利品送进了运输飞船,而后要求驾驶员们立刻把运输飞船驶回宇宙战舰。他们如今的身份是已经阵亡的士兵,每多在索米-3停留一秒就会多一分暴露的可能性。况且,之前他们瞒着远征军和第77联队进行接触的过失如果尚且还在容忍范围内,现在他们决定跟着因梅尔曼少校逃离就是不折不扣的背叛了。 然而,这些几乎做出了能够毁掉自己人生的决定的士兵们对此并没有什么愧疚,不如说他们加入nex船团的护航舰队也只是因为军人这份职业在受到地球至上派系军人控制的nex船团最容易谋生,正像所有gaxy船团居民都绕不过通用银河那样。什么荣誉和传统,在他们心目中都不过是上级的空话,还比不得每日的饭菜更加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靠着恐惧凝聚起来的秩序,在恐惧无法延伸到的地方终于瓦解了。 半个多小时后,运输飞船安然无恙地返回了因梅尔曼少校控制下的宇宙战舰。麦克尼尔首先配合着自己的战友们把那些伤员送去进行进一步的治疗,而后返回餐厅,借着吃饭的名义和自己的战友们聊起了下一步的打算。他有心让这些实际上是【被迫】跟随他们流亡的陆战队士兵和飞行员们明确战斗的目的,因此也并不打算对他们隐瞒一些本就该被开诚布公地拿出来讨论的事情。 埃兰戈万少校的身份在这些即将流亡的军人中最有权威性,于是麦克尼尔请博尚尽量把这个印度人请到餐厅旁听士兵们的闲聊,这样以后他就有更多的借口把自己的决策以埃兰戈万少校的名义发布出去。 “我们算是暂时保住了自身的安全。”麦克尼尔决定吃点新鲜食品,他很想知道温德米尔王国有什么特产,在发觉这艘战舰提供的餐饮中有许多以苹果为原料的服务项目后,麦克尼尔大方地告诉战友们,他们终于不必继续吃合成蛋白块了。 “但你还没说我们到了温德米尔王国之后怎么蒙混过关。”伯顿歪着嘴,舌头塞在左半边牙齿间,右半边的牙齿上下碰撞着,吱嘎作响,“以咱们的常识来看,温德米尔王国的真正首脑不是国王,而是新统合军第77联队的指挥官,按级别来算应该是个准将。” “这倒是不必担心。”麦克尼尔颇有威严地举起右手示意又开始吵闹的战友们保持安静,“十分反感其同族离开国境的温德米尔人一反常态地派出调查团,是为了解决所谓守望者教团的威胁;而新统合军在这一过程中完全不过问具体事务,则是自信受到全方位控制的温德米尔王国没有在这起事件中以任何方式威胁他们的能力。然而,假设我们把问题导向一个更大的威胁,那么温德米尔王国和第77联队就有理由留下我们作为……证人和工具。” 说到这里,麦克尼尔适时地停下了,转过头望着离他们隔了好几排桌子、独自一人抓着炒饭往嘴里塞的埃兰戈万少校。nex船团的护航舰队中等级森严,准将为护航舰队司令长官,中校便是独当一面的舰长,而每一个能混到少校的军官都不是什么可以被轻易算计的人物。埃兰戈万少校愿意跟着他们这些普通士兵一起流亡,也必然有着自己的打算。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良久,埃兰戈万少校也察觉气氛有些僵硬。 “长官,我们以后还得靠您保护呢。”约书亚·康恭敬而不失风度地劝长官进行表态,“远征军和nex船团确实不会饶了我们……可我们得让那些人找到一个留下我们的理由才行。” “不,船团那边只认实力,假如我们在流亡后给船团谋取了更大的利益……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更灵活地选择自己的出路了。”埃兰戈万少校擦了擦油腻的嘴唇,“你们可别说我的脑袋死板,要知道,nex船团的烙印永远打在我们身上,就算我们选择了流亡甚至是和自己的故乡为敌,别人也永远会用一层滤镜看待我们。” 和埃兰戈万少校并肩作战多日且自认为十分了解这位长官的秉性的博尚马上体会到了长官的用意。 “长官的意思是,尽管咱们其实是为了逃避船团的处分而逃跑,但我们要把自己伪装成【为了从阴谋中保护船团而不得不暂时逃跑的英雄】。”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博尚站了起来,把双手放在面前的麦克尼尔的双肩上,“远征军不是一直在为抢夺通用银河的合法财产所需的理由而苦恼吗?为通用银河平定他们无法处理的叛乱并收下行星作为谢礼这种理由太软弱无力了,我们需要更好的办法——” “通用银河背叛了新统合和地球人,企图建立一个依靠外星异形怪物的暴力和神秘生物力量进行统治的黑暗国度。”面对着众人的疑惑不解和不屑,麦克尼尔朗声答道,“而所谓的反统合武装组织,和通用银河内外勾结……各位不必担心,我确实掌握了一些证据,这些证据对于那些想让通用银河灭亡的竞争者来说已经够真实了。只要我们说服第77联队和我们nex船团的第45联队联手出兵攻击gaxy船团的第30联队并将其消灭,那么死人是永远没机会辩解的,届时通用银河背叛人类文明一事就是永不翻身的大罪。” 并不是所有人都对麦克尼尔的强行解释感到满意,他们期待着作为长官的埃兰戈万少校站出来怒斥麦克尼尔的不自量力和狂妄。一群流亡的士兵,竟然想要凭借手中那捕风捉影的所谓证据来煽动移民船团和巨型星际企业之间的仇杀,简直是胡言乱语,更不必说这么做会将他们置于极端危险的境地。稍有不慎,他们便会同时得罪三个庞然大物,其中任何一个都能让在座的所有人灰飞烟灭。 卡尔佩什·埃兰戈万少校离开了桌子,向着拥挤着的士兵们走来。他所到之处,周围的士兵纷纷避让,也不知是被军官的威严惊吓到还是唯恐那沾着油的大手拍在自己脸上。这身上有着一股烟草气味的青年军官走到麦克尼尔面前,学着博尚那样伸出双手按住了麦克尼尔的双肩,不顾麦克尼尔那一闪而过的反感,大声叫道: “你做得好哇!咱们船团最担心的就是事后通用银河来讨账或是把事情交给伊甸方面来处理,那样一来,我们这些游离在主流舆论之外接近十年的边缘人物恐怕只能乖乖地把战利品吐出来。”他抬起头,那圆睁的闪着豪情的大眼睛接连将视线从畏缩的士兵们身上扫过,“我们早就讨论过,要是通用银河一夜之间完蛋了,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这些事情了。假如咱们能促成歼灭通用银河这个庞然大物,不光nex船团会原谅我们的过失,所有对通用银河不满的政客、将军还有其他巨型星际企业的代表都会重新重视我们船团的……” 完了,连埃兰戈万少校都陷入了幻觉之中,那没人能阻止他们向着一条看不见尽头的不归路继续狂飙了。 “这家伙想当舰长的贪欲已经让他有点疯癫了。”博尚小声对着麦克尼尔说道,“开了这么多年战斗机,他确实该换个工作了。” 趁着战友们争论计划的合理性时,麦克尼尔满面春风地笑着站起来向战友们挥手致敬,而后快步走出了餐厅。刚转过一个拐角,他就发现因梅尔曼少校正在播放一段全息投影录像——尽管少校眼疾手快地把录像关掉了,麦克尼尔还是从录像中一闪而过的两个人影大小上推断那是少校的妻子和孩子。 “您想家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忍耐远离故土的寂寞,麦克尼尔上等兵。”因梅尔曼少校收起了播放器,“……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承受被外来者或称之为入侵之敌在自己的家园上肆虐的痛苦和屈辱。” “对入侵者的仇恨是最符合我们人类天性的一种情感,但这种情感是如此地摧残人的心志和理智,以至于我不认为它应当被经常释放出来。”麦克尼尔点了点头,“长官,等我们到了温德米尔王国之后,大家的性命安全就全都托付给您了。” “……我该怎么做才能说服他们接受一群策划着新战争的狂人呢?”因梅尔曼少校冷笑着。 “那您有机会现在把麻烦解决掉。”麦克尼尔面不改色。 两人对视了一阵,还是因梅尔曼少校先举起双手示意麦克尼尔不要过于紧张。 “我是开玩笑的……嗯,温德米尔人会很高兴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年轻的少校主动凑过来,打算拉近和麦克尼尔之间的关系,“大概十年前,第二次统合战争期间,温德米尔人的国王就在那时率领着他的骑士们和那支小得可怜的军队参加了讨伐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的正义之战,也由此为温德米尔王国赢得了更多的自主权。他一定会很乐意通过这种战争来证明自己对我们地球人的忠心并借机争取更多的自主权。” “您看起来并不因为这沉重的锁链松动而感到恐慌,相反,我正发觉您为他们这种沉默的反抗而高兴。” “毕竟,我们夺走了他们的一切。”因梅尔曼少校耸了耸肩,“是的,直到今天,我们新统合军当中的大部分人认为这只是一种特殊且理所应当的保护费,因为是我们让这群本来还停留在农耕社会的温德米尔人快速过度到了太空时代……但是,你该去看看那里的情况,并不会比通用银河治下的索米-3更让人愉快——来块口香糖吗?” “谢谢,长官。”麦克尼尔接过了口香糖,“……什么味道?” “水母味。” 从舰船各处发送回的报告告诉他们,这艘战舰正准备折跃离开索米-3行星的外侧轨道。虽然麦克尼尔不清楚因梅尔曼少校在折跃前来这里时是怎么躲过远征军侦察的,他也无心去发言建议因梅尔曼少校想办法隐蔽行踪。远征军不会有时间去追击他们。 “……那是什么?”从传回的宇宙战舰外侧全息投影中猛然发现一大群不明物体正在离开索米-3行星大气层的麦克尼尔惊讶地叫了出来。 “是伐折罗。”因梅尔曼少校也紧张了起来,“……没错,它们打算离开这颗行星了。” 不必对方提醒,两人都猜到了伐折罗在轨道外最可能遭遇的目标是什么。 “尽快折跃!尽快折跃!”因梅尔曼少校联络着舰桥上的技术人员们,“别让伐折罗追上我们!以最快速度启动折跃引擎,返回温德米尔-4行星!” or4-ep2 end? OR4-EP3:马太受难曲(1) or4-ep3:马太受难曲(1) 从nex船团出发的远征军在抵达索米-3行星之前必然遭遇了第三方势力的袭击,这至今身份不明的袭击者可能是一群伐折罗,也有可能是试图将远征军阻挡在索米-3之外的【无瑕者】。具体情况对于麦克尼尔而言仍然是谜团,他苏醒后不久就得知远征军舰队遇到了袭击,而这也意味着他从未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空间折跃。 说起空间折跃,麦克尼尔的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的是那些利用类似的技术穿梭在地球各处灵活作战的思金人。不仅如此,思金人还能通过制造空间扭曲来直接而彻底地粉碎地球人的军事力量,这比任何一种已知的武器都更加致命。幸亏思金人始终没有把地球人看作是地位对等的对手,否则人类文明或许早已毁于一旦——不过,假如思金人碰上在这个世界中俨然成了银河系霸主的地球人,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那种异样的感觉是十分奇妙的,他以敏锐的直觉断定自己的感知变得迟钝,自身仿佛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欢乐海洋之中,就像那些躺在沙滩上懒洋洋地晒太阳的度假者一样。无缘无故地丢掉了内心的忧虑和牵挂后,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按照因梅尔曼少校的安排,沉睡在休眠舱中,直到年轻的军官再度将他们叫醒为止。 “你这表情看上去就像头一次经历空间折跃一样,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跟着nex船团打仗的。”见到麦克尼尔用一种怅然若失的神情环视着房间,站在门外的因梅尔曼少校不由得笑出了声。 “大部分情况下,我们都在睡觉,仅此而已。”麦克尼尔的脚步有些虚浮,“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在比较清醒的情况下感受空间折跃……我相信它确实对人体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没错,已经有一些研究指出空间折跃确实会对和宇宙飞船一同处于折跃过程中的人类的心理和生理活动形成不可避免的干扰。”因梅尔曼少校点了点头,跟麦克尼尔一起走在外面的走廊上,两旁的全息投影播放着舰船内用来给乘员调节情绪的录像,“你们nex船团的上一次【空间折跃婴儿潮】是在什么时候?” 迈克尔·麦克尼尔眨了眨眼睛,在他的迟疑引起因梅尔曼少校怀疑前,他以自己的猜测和推断保持着谦逊,不失风度地回答道: “哦,少校,您应该很清楚,我们nex船团有着尚武而鄙夷享乐的风气,因而所谓的婴儿潮在我们船团也只是人口统计数据的些许波动而已。” 他对因梅尔曼少校所说的词汇一无所知,只是大概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并认为那就是特指受到空间折跃影响的居民们沉溺于享乐从而直接或间接地导致更多婴儿出生的现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麦克尼尔碰巧猜中了一部分真相。 就在麦克尼尔和因梅尔曼少校讨论着温德米尔王国的风土人情时,一阵眩晕感冲击了他的大脑。但是,这种眩晕并未带来近似呕吐的冲动,相反,在那一瞬间麦克尼尔竟然又产生了一种意识脱离躯体的错觉。等到他扶着墙壁以相同的节奏稳步继续前进时,因梅尔曼少校告诉他,空间折跃已经结束了。 “看起来我们离温德米尔王国还有很远。”麦克尼尔马上意识到旅程本身还未结束。 “有折跃断层的限制,我们是无法准确进行定位的。所以,我军通常会将宇宙战舰折跃到附近能够进行定位的最近位置,再慢慢地接近温德米尔王国。”因梅尔曼少校提议把其他人叫醒,“……剩下的路程不会很长,按照我的经验,再等两三天我们就该到了。” 不一会,麦克尼尔的同伴们在他的呼唤下一个接一个地醒来,这些还沉浸在空间折跃对心理影响的余韵中的士兵们大多头重脚轻地朝着附近的餐厅走去,只有少数人的头脑没有受到更多的干扰。彼得·伯顿刚离开休眠舱,就径直找到了留在外面等候他的麦克尼尔,提议先和温德米尔人就如何编造事实这一点达成共识。 “……我不建议把咱们的计划告诉他们。”第二个走出来的博尚立刻表示反对,“这支温德米尔人代表团和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利益上的交集,我们也没有办法用任何筹码去打动他们。” “博尚说得对,我们在温德米尔人眼里终究是入侵者。”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不过,交流还是必要的。” 回到餐厅中的麦克尼尔一行人大吃一惊,只见那些和他们同乘这艘宇宙战舰返回出发地的温德米尔人都穿着装饰着华丽花纹的铠甲、一丝不苟地坐在餐桌旁以一种古怪而繁琐的方式进餐。麦克尼尔好奇地凑近了几步,观察着铠甲的样式,又将这些铠甲和他印象中的中世纪西欧骑士的铠甲风格进行了对比,得出了结论:统治着整个温德米尔-4行星的温德米尔王国在遭到地球人入侵之前,其对应的历史演化阶段至少已经超过了中世纪。 “尊敬的领主阁下,我希望了解一下贵国的礼仪,以免在和你们的国王交谈时表现出明显的冒犯。”麦克尼尔走近嚼着人造植物蛋白肉的法拉提尔,语气温和地向对方询问起温德米尔人的规矩。 这壮实的温德米尔人贵族沉默了几秒,快速地咽下了嗓子里的【肉块】,把餐具放在盘子边,一板一眼地答复道: “没有那个必要,国王陛下年轻时曾经和你们地球人一起在战场上面对共同的敌人。像他这样英勇的【士兵国王】不会在同为军人的地球人面前强调礼仪。” “感谢您的解答,领主阁下。”麦克尼尔正要向对方敬礼表示感谢,却见法拉提尔·奥克·福列特已经低下头大快朵颐了,全然没有理睬他的意思。对此,麦克尼尔心领神会,他从未指望温德米尔人对地球人笑脸相迎,只要这些温德米尔人愿意以务实的态度同他们合作,他会确保自己不再犯下相同的错误——被事情的表象蒙蔽并错过真正的关键。 和温德米尔人混熟了之后,麦克尼尔发现他们的生活相比地球人而言,实在是单调得很。举例来说,包括法拉提尔在内的整个温德米尔人代表团的思维模式还停留在古代,尽管他们已经被地球人强行带入太空时代已有三十多年,但这些总是对地球人怀着一份额外戒心的温德米尔人在日常相处中总会令人感到一种另类的不协调。 后来,麦克尼尔才意识到,那是把封建时代的思维和礼仪带到一个不属于他们的时代的后果。 “你注意看其他人的眼睛。”第二天晚上(地球太平洋时间),博尚在餐厅和麦克尼尔一同用餐时,指着离他们有十几米远的那些温德米尔人,“这个调查团的所有成员——除了福列特领主之外——恐怕都是平民。没有福列特领主的肯定,他们不敢私自和我们讲话,也不敢随便回答我们的问题。” “并且这些人似乎从来不敢直视福列特领主。当他们站在福列特领主面前而不是在其身后跟随时,所有人都会低下头像奴仆一样听候吩咐。”彼得·伯顿叹了一口气,“我见得多了……在中东,满地都是这样的家伙。” 有那个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案例在前,麦克尼尔这回再也没心思随便去干预温德米尔人的内部事务了。他们的能力有限,连自救都是奢望,哪里还有闲心去管温德米尔人的事情? 法拉提尔本人对此似乎毫无自觉,只要这些地球人试图接触他的团队,他就会代替整个团队进行发言。这种差事也许极大程度地消耗了他的精力,但法拉提尔乐在其中。毫无疑问,地球人和温德米尔人都是在原始文明的诱导下进化的物种,他们的相貌具备的共性多过差异,既然地球人甚至把绿皮巨人杰特拉帝人接纳进入了社会之中,那么温德米尔人简直是那种最适合融入地球人群体的【理想外星人】了。 到了麦克尼尔苏醒后的第四天早上,比因梅尔曼少校预期得稍微晚一些,温德米尔-4行星总算出现在了全息投影屏幕上。终点近在眼前,因梅尔曼少校没有片刻的懈怠,他先是向着附近的新统合军驻军基地发送了信息,在接到准入的回复之后,才告诉麦克尼尔和他一同乘着运输飞船进入大气层内部。 麦克尼尔满口答应,他和自己的两名战友一起离开了住宿区,朝着机库前进。半路上,麦克尼尔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几次停下来自言自语,最后勉为其难地拽住了博尚,向着博尚急促地说了几句话。博尚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郑重其事地点头答应了麦克尼尔的请求,转头从相反的方向离开了走廊。 却说那因梅尔曼少校在机库内等了许久也不见麦克尼尔出现,连早早进了运输飞船的法拉提尔都开始催促少校赶快动身出发了。当姗姗来迟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出现在机库外围时,因梅尔曼少校二话不说,连忙把两人送上了飞船,随后便命令驾驶员按规定好的路线将运输飞船开往地表。 就算是再破烂不堪的运输飞船对于乘客而言也是比登陆舱更好的交通工具——这是麦克尼尔又一次乘着运输飞船从外太空进入大气层后的唯一直观感受。 “这地方笼罩在冰雪之中。”没等飞船降落,麦克尼尔在半空中看到的便是一望无际的白色雪原,“想必这颗行星的赤道附近会温暖一些……但也不会太暖和。” “……福列特领主,你们的农作物大概种植在什么区域?”旁边的伯顿有说有笑地和法拉提尔聊起了农耕,“这冰天雪地的环境根本不适合任何我已知的农作物生长。” “到了夏季,北半球的环境会好一些。”法拉提尔答非所问,“和各种天气作斗争也是我们的生活当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运输飞船突破云层后,几架战斗机从地表升空,伴随在运输飞船左右,那样子看起来像是护送着这艘运输飞船平安抵达地面。运输飞船的驾驶员和战斗机的飞行员们闲聊了一阵,然后又恢复了沉默。麦克尼尔再一次打开了实时显示外界情况的全息投影,寻找新统合军基地的位置。遗憾的是,他终究一无所获,没能从浩瀚无边的白色海洋中区分出更像是军事基地的建筑群。 “长官,咱们在这里有多少驻军?”麦克尼尔小声问道。 “分散在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规模不大。由于折跃断层的影响,从其他殖民地行星或移民船团调派物资会非常麻烦……我们可不像通用银河那样能建设监视着整个行星的空港群。”因梅尔曼少校半是羡慕、半是惋惜地叹道,“成本太高了,况且我们第77联队背后没有通用银河这样的巨头。” “成本问题……这倒是一个关键,没人会为收益远小于支出的征服行动买单。”麦克尼尔理解他们的难处,“难怪你们没能在这里建立起现代化的建筑群和军事基地。” “温德米尔人或许正是因此才稍微对我们感到放心。”因梅尔曼少校尴尬地笑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飞船缓慢地抵达了一处较为开阔的机场,机场位于建设在宽敞平原地带上的军事基地中,整个基地里见不到太高的建筑,只有数不清的仓房和低矮的围墙划分了基地和外围民房的界限。彼得·伯顿向着外面张望,他失望地发现唯一能吸引他注意力的宏伟建筑只有不远处的巨大城堡。 “你们应该在基地里造一座比王宫城堡更高的建筑。”下飞船之前,即将合上头盔面罩的伯顿愤愤不平地建议道。 “没那个必要……哎呀,我们无法承担成本。”因梅尔曼少校见麦克尼尔和伯顿还有他们的战友们都已经合上了面罩,连忙提醒道:“不,你们用不着这么做……我们可以在温德米尔-4的地表正常呼吸。” 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把伯顿推到了运输飞船外面,差点一头栽倒在地的伯顿回过头怒视着麦克尼尔,这才发现他确实可以正常呼吸,而头盔内侧的空气检测系统也没有给出报警。见伯顿安然无恙,麦克尼尔大踏步地迈出了运输飞船,拥抱着另一个不同世界的太阳和天空。 “真冷。”他打了个哆嗦,撞上了一名急匆匆地向着他们跑来的飞行员。纵使那名头发和皮肤的颜色都偏深的飞行员身材魁梧,还是差一点被麦克尼尔撞得跌倒在地。那人气愤地瞪了麦克尼尔一眼,没顾得上发火,忙不迭地朝着不紧不慢地走出飞船的因梅尔曼少校报告道: “长官,挖掘工作应该不会受到什么阻碍了……在解决了安置费款项后,温德米尔人也安静了不少。” “做得好,梅塔斯中尉。安抚当地平民的工作就交给奇诺中尉了,你也该停下来休息几天。” 麦克尼尔眉头一紧,他本能地意识到驻扎在温德米尔王国的第77联队并不像他之前想象的那样值得依靠,但他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是他而不是别人首先提议脱离远征军、投靠第77联队,眼下如果麦克尼尔第一个提出来反悔,所有跟他一起流亡的军人都想要把他撕成碎片。 “长官,咱们尽快去王宫。”麦克尼尔又哆嗦了几下,和伯顿一起站在泥泞的机场跑道上跺着脚,让身体暖和起来,“……见鬼,我还是把头盔面罩合上比较好。” 通向王宫的旅途因为交通工具的原因而又变得漫长了许多——因梅尔曼少校略带歉意地解释道,由于路况太差,大部分车辆都无能为力,新统合军只能用老式卡车慢吞吞地载着他们前进。 被因梅尔曼少校临时拉来充当司机的飞行员名叫阿拉德·梅塔斯(arad ?lders),这个今年25岁的年轻军官由于莫名其妙地分摊了这样一桩差事而十分恼火,频频侧目向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麦克尼尔投以不善的目光。然而,缩在座位上一声不吭地打盹的麦克尼尔自然地忽略了一切对他的恶意。 谨记着麦克尼尔警告的伯顿也保持着沉默,他不会让无关人员得知半点和远征军真实情况相关的信息。 大卡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行驶了约一个小时左右,终于进入了相对较为干燥的雪地中。把车子开得飞快的梅塔斯中尉在享受了片刻的飙车愉悦后,不可避免地被城堡外围的居民区拦住了去路。这些环绕着王宫城堡而建造的低矮平房像极了麦克尼尔所熟知的城市中的贫民窟。 “长官,有一大堆温德米尔人挡在前面。”梅塔斯中尉停下车子,努力地按着喇叭,但那些拥挤着的人群并未散去,“……咱们先等等。” 话音刚落,麦克尼尔打开了旁边的车门,跳下车子,向着人群走去。眼前的一幕令他震惊而无奈——在他之前被温德米尔人调查团那华而不实的铠甲影响了第一印象后,再见到这些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温德米尔人,见到这些除了发梢带着奇怪的发光菱形或心形坠饰外与人类别无二致的【人】,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产生的怜悯油然而生。 许多只披着麻袋一样的粗糙衣物的温德米尔人用手推车装着一些看起来像是水果的东西,狭窄拥挤的道路旁只有一个温德米尔人男性穿着完整的保暖衣物,这些衣物看起来很像是麦克尼尔熟悉的衬衣。年轻的士兵见状,谨慎地走向那人,用英语问道: “exce , what are they dog? do these farrs want to ship their products to the arket for sale?” 仿佛是这句话给了那人以行使某些权力的自信,呼着哈气的温德米尔人挥舞着手中的棍棒,扑向那些衣衫褴褛的同胞,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在麦克尼尔来得及阻止他之前,这个不知担任什么职务的温德米尔人又粗暴地把挡在道路中央的手推车全部推翻,至少有上百个看上去像是苹果的水果滚落在了地面上。 “一群瞎了眼的农夫,你们怎么敢挡地球人的路?”这句话也是用英语说出来的,“快点滚开,拿着你们那一文不值的商品回老家去乖乖种地,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说罢,这温德米尔人的脸上忽地挂上了笑容,他快步跑向麦克尼尔,欢快地问道: “老爷,您看——” 迈克尔·麦克尼尔一言不发地向着他的面门砸去一拳,把那人打得鼻血四溢,牙齿也掉了两颗。 “你他的,把这么多水果倒在路上,是不是刻意想给我们添堵!?”麦克尼尔向着试图爬起来的温德米尔人踩了一脚,又朝着卡车招手,告诉伯顿赶快下来帮忙。不明所以的伯顿见到麦克尼尔已经开始动手打人,认准了被麦克尼尔打得不敢还手的温德米尔人是肇事者,不等麦克尼尔发话,飞速冲到麦克尼尔身旁,抬起腿用作战服的靴子向着那名温德米尔人的脑袋踢去,把七窍流血的温德米尔人踢飞到了路旁民房的排水沟旁。 “他刚才干什么了?”彼得·伯顿心虚地朝着坐在车里的因梅尔曼少校看了几眼,又指着那个躺在路旁一动不动的受害者,“算了……咱们在这地方打死了人,应该不用进监狱?” “没事,我们是新统合军的军人。”麦克尼尔拍了拍战友的肩膀,转过身向着狼藉一片的道路中央走去,捡起地上散落的【苹果】(他还是觉得这种水果和苹果最像),想把这些水果还给受到惊吓的温德米尔人。不料,他这张脸和这身军服却比任何行动都更能吓唬别人,没等麦克尼尔接近,惨叫着四处逃窜的温德米尔人跑得无影无踪,大街上一时间只剩下了抱着苹果而不知所措的麦克尼尔。 失望的麦克尼尔四处搜寻着还留在街道上的温德米尔人,他猛然间看到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披着破布躺在街边瑟瑟发抖的孩子,于是便朝着那个小孩走过去,把其中一个苹果擦了擦,将苹果递给那个眼神里充满了麻木的孩子。 “来,你肯定饿了很久……吃点东西!” 手脚并用地后退着的孩子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像见到魔鬼一样地逃开了。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2) or4-ep3:马太受难曲(2) 时间的长河缓慢地向前不可阻挡地流动着,转眼间,2059年进入了第四个月——下一个月的到来让仍然滞留在索米-3的远征军分外地感到耻辱,他们不仅没能按照预期计划完成任务,还在敌人的打击下损失惨重,被迫让出了一部分已经被收复的工业园区、退回较为巩固的据点中重整队伍。 这浩浩荡荡的大溃逃相较绝对意义的溃败而言,还算显得稍有秩序;但是,对于这些受着吹捧和恭维并坚信自己率领着的军队是地球人类文明最强大的一支军队的军官们而言,失利本身已经是最大的痛苦。nex船团的光荣战绩到了他们手里,被人为地添加上了不光彩的污点,而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人可以撇清自己的责任。无论如何,索米-3必须被夺取到nex船团的控制下,就算现在的损失已经超出了远征军的承受限度,他们也必须坚持作战,直到将敌人斩尽杀绝。 在远征军舰队仓皇地逃离伐折罗的追击后,林努拉塔工业园区外围的【准女王级伐折罗】不知为何而突然脱离战场,并率领着自己的同类通过空间折跃离开了索米-3。也许行星地表还存在落单的伐折罗,但这些孤军奋战的外星异形怪物的威胁根本无法和大批伐折罗构成的集群相提并论。然而,还没等远征军庆祝外星异形怪物们的逃窜,【无瑕者】舰队拦在他们逃跑的必经之路上并再一次给了远征军舰队以沉重打击。 舰队的混乱间接地影响到了地面上的陆战队,许多陆战队指挥官很久没有接到来自舰队的新命令,他们只得依照自己的判断来灵活地处理叛军的围追堵截。抛下阵地、不顾一切地逃跑不是明智之举,随便逃跑的危害不仅体现在正面战场上,还直接体现在对其他士兵的影响上。只要有一个士兵成功地逃离战场并保住性命且没有及时地受到上级触发,其他士兵也会跃跃欲试的。 但是,军官带头率领士兵逃跑则另当别论。只要把逃跑编造成战地指挥官依据实际情况而做出的无奈之举,忙于稳定远征军战斗意志的舰队指挥官们不太可能为此而大规模处分疑似从前线逃离的军官。那些平日和属下相处较为融洽的军官,到了紧要关头,无不争先恐后地抢先带着自己的部下逃跑,以免这些士兵由于出现心理问题而忽然决定叛变并把长官的脑袋当成投奔叛军的投名状。 逃跑倒是解决了被叛军当场击毙的风险,然而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风险则是连续多日没法和舰队取得联系的陆战队指挥官们不得不凭着大半失效的导航系统和模糊不清的记忆去探索危险重重的荒野和山区。他们的补给大多已经耗尽,死亡的威胁从未远去。找到附近的据点成为了他们的当务之急,尽管其中一些据点说不定早已落入叛军手中。 所幸叛军抽不出足够的兵力去歼灭这些缺乏组织性的散兵游勇,这也是远征军陆战队士兵们大多能够成功地逃脱叛军追击的主要原因。为了封锁敌人逃跑的道路,叛军确实试图在荒野中加派巡逻队以追击逃窜的远征军陆战队,可惜这些岗哨和巡逻队多半会在恰好撞上逃跑的远征军时被迅速击垮,完全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一来二去,散布在荒野中的叛军巡逻士兵逐渐地改变了他们的搜索方式,这些缺乏足够武器弹药的士兵不再试图直接向着逃窜的小股叛军士兵发起冲锋,转而计划构筑灵活的据点。这些据点不仅可以阻挡逃跑的远征军士兵,还能在远征军下一次试图进攻林努拉塔工业园区时为叛军提供必要的防御工事。 然而,就在2059年4月3日的早上,由于修筑防御工事而过于劳累、早早地陷入了昏睡中的叛军士兵们被战友的警告声惊醒了。那名从掩体里钻出去散步的叛军士兵倒在离据点大约有一百多米的地方,整个身子被鲜血染红,胳膊被打断了一条,断肢落在几米远外。凭着昏迷前的最后一点意志,倒霉的士兵把警报发送给了自己的同伴们。 叛军士兵们意识到敌人来袭,他们首先决定主动出击,而不是把他们这还没修筑完成的据点用作抵挡远征军陆战队士兵进攻的防线——那只会让他们的任务变得更多。两名叛军士兵爬出掩体,确认了叛军的方向,但他们还没等举起枪瞄准那些模糊的人影,两人的脑袋就炸裂成了一滩红白相间的混合物。 “所有人员注意,战斗结束之后,我们在这地方要用最快的时间搜刮补给品。”打着瞌睡的丰塔纳中尉稍微将步枪枪口向下放低,又在通讯频道中告诉自己的手下从各个方向包围过去,“……但愿我们能找到足够的物资。” 纵使远征军从总体上而言处于逃跑之中,他们对行星地理环境情报的掌控程度还没有输给叛军。依据战术手册上列出的必要信息,丰塔纳中尉指挥着残存的士兵在通向安全地带的荒野中不断地绕过叛军的封锁线和追击部队,总算接近了离战场最近的一处工业园区。通用银河没有在这些交通较为密集的荒野上额外修建补给站,这一问题此前没有引起丰塔纳中尉重视,如今他终于体会到了坚壁清野式战术给自己造成的恶劣影响。 早有准备的士兵们一拥而上,从各个方向朝叛军的临时据点开火。逃跑时还处在丰塔纳中尉控制下的几辆车子仍能勉强使用,士兵们将车载激光武器对准据点中的叛军士兵进行射击,激光束所到之处,叛军士兵非死即伤。这既缺乏隐蔽性又缺乏防护功能的据点反而成了监禁叛军士兵们的牢笼,他们躲在里面徒劳地尝试着从不同角度攻击远征军士兵,但每一个试图做出尝试的叛军士兵很快就会成为远征军士兵的下一个击毙数字。 半个小时后,密集的枪声变得稀疏,只有零星的枪响还回荡在荒野中。丰塔纳中尉满意地口头表扬了一下自己的手下,悄无声息地从略高于地表的土丘退下,向着不远处的一辆装甲车走去。装甲车后排位置的车门敞开着,有一名士兵站在一旁紧张地保护着这能够帮助他们尽快逃离战区的重要交通工具。 “亚科武中士,你所说的地下补给站到底在哪里?”丰塔纳中尉望着那身穿战斗服却躺在担架上的战友,“我是因为判断大家没法独立走出荒野才决定听你的意见,现在我们的补给快用光了,弹药明天就会消耗殆尽……” 即便谈论着生死攸关的大事,漫不经心的军官仿佛对自己和他人的性命并不真的在乎,还是用着那副无所谓的口气和负伤的士官谈话。 “……我还没见过宁可去死也懒得在自己的工作上多花心思的人。” “我不会记错的,你们得相信我。”亚科武中士有气无力地答复道,“一定就在附近,我来过这里。” 十几名远征军陆战队士兵冲进据点,对着据点内所有穿着叛军所用型号的民用防护服的人进行扫射。扫射结束后,他们又抽出链锯,把全部尸体或是被他们当做尸体的人体的脑袋砍下来。这是亚科武中士的主意,他说,既然弹药快要耗殆尽,为了确保被击伤的敌人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不如用近战兵器进行战后清理。 这么做的结果则是丰塔纳中尉一行人连备用电源也快耗光了,再过几天,他们只能把车子扔在荒野中并徒步赶路。 四下散开去搜寻可能存在的地下补给站的士兵们焦虑而烦躁地挖掘着地表一切看起来有可能隐藏着什么秘密的位置,他们得到的只是更多毫无价值的土壤。见搜寻工作进展缓慢,丰塔纳中尉自己也加入了挖掘工作之中,但他的辛勤工作好像没能起到半点作用。待到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垂头丧气的年轻军官只得吩咐身旁的士兵把叛军士兵的尸体都塞回那座据点里,免得别人轻而易举地察觉他们的行踪。 “长官,咱们不如去更远的地方找一找。” “……不行,我们不能再给自己招惹更多的麻烦了。”丰塔纳中尉摇头叹气,“谁会猜得到认真执行直属上级的命令也是一种过错?我们的鲁莽举动毁掉了远征军的作战计划,而真正下达这个命令的人却根本不必为此承担任何责任……” 他们就不该遵循着马林上尉的暗示去攻击【准女王级伐折罗】,利用热核反应装置制造的小型核武器除了激怒那只伐折罗并间接导致远征军舰队控制伐折罗为其效力的计划破产外,对他们的目标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从【准女王级伐折罗】还能带着自己的同类进行空间折跃这一点来看,说不定丰塔纳中尉指挥的袭击反而让它变得更健康了——假如外星异形怪物也有健康这个概念。 正当一无所获的众人蹲在野外茫然地担忧着自己的命运时,丰塔纳中尉刚才进行狙击时所在的土丘却发出了奇怪的噪音。被噪音惊扰到的士兵们迅速朝着土丘跑去,他们目睹着土丘一侧的土壤纷纷向下掉落、露出了一扇大门。还没等众人商议怎么打开大门,一个同样身穿远征军陆战队士兵作战服的家伙从门内走出,一抬起头便看见了簇拥在自己前方的战友。旋即,这名士兵没有和战友打招呼,更别提欢迎同伴了——身份不明的士兵转头就走,看样子不想让其他人进来。 丰塔纳中尉眼疾手快地上前两步,把那名士兵扑倒在地。后面的其他士兵先把长官推进了门内,而后鱼贯而入,好奇地打量着通向下方空气净化设施的走廊。 “你属于哪一支作战部队?”惊魂未定的丰塔纳中尉一面命令其他人把亚科武中士抬过来,一面连接了这名士兵的通讯频道并逼问对方的身份,“我有理由怀疑你是间谍。” “我所在的作战单位大概在几天前成了历史。”这名男性士兵回答道,“……现在我只是替这里的临时管理人员看门的保镖。” 虽然丰塔纳中尉感觉有些奇怪,在他确实能够证明眼前的【友军士兵】是叛军士兵假扮之前,他也不会贸然开枪。耐心地等着其他士兵把亚科武中士抬下来之后,一行人进入了气闸,完成在这颗行星上进入所有封闭建筑物的必要步骤。 “看起来有人比我们抢先了一步……无所谓,大家依照实力对比调整策略。”丰塔纳中尉叮嘱道,“资源有限,我们必须优先保证自己的生存。如果我们比他们强得多,即便他们是友军,我们也没有随便白白分给他们资源的道理……” 气闸大门打开了,另一侧是几十名举着步枪瞄准气闸中的不速之客的远征军士兵。为首的头领是个高瘦的光头青年,戴着一副眼镜,身披下摆呈现出褐色的白大褂,双手插在衣兜内,冷漠地注视着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 “……舒勒博士?”丰塔纳中尉惊讶地叫了出来,不自觉地松手放开了之前一直被自己挟持的那名远征军士兵,“这是个误会。” “确实是个不小的误会,因为在这颗行星上会知道这地方存在的人恐怕不会超过10个了。”埃贡·舒勒推了推眼镜,视线越过丰塔纳中尉,看到了被四名士兵抬着进入室内的亚科武中士,“不过,只要你们不把新的人员带来这里,我会很欢迎你们暂时在此驻扎并保护我们的安全。先把伤员带去治疗……你们几个,给中尉讲一讲这座设施的情况。” 舒勒没有在这些军人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他低下头嘱咐了身旁的其他士兵几件事,而后向着担架走去,伸出右手,示意最前面的士兵把担架交给他们。几名士兵为难地看着丰塔纳中尉,仍然被枪口指着的青年军官不敢大意,连忙做出手势让自己的部下将担架交给舒勒。有了丰塔纳中尉的表态,舒勒轻松地接过担架,抬着担架上的亚科武中士离开了显得有些拥挤的大厅。地面上的污渍无一不在告诉丰塔纳中尉,这大厅是因为舒勒最近堆积了过多的废弃设备才变得这么狭窄的。 穿过几条走廊后,护理中心出现在了舒勒眼前。附近的巡逻士兵听到舒勒的呼叫后,连忙赶来打开了护理中心的大门并协助舒勒将亚科武中士送进去。他们将亚科武中士平放在其中一张床上,正准备对亚科武中士进行检查,却被舒勒阻止了。 “……你们先去忙自己的事情,我和他有些话要讲。” 临时充当医护人员的士兵们不知所措,他们也不清楚应该先救人还是优先听从舒勒的命令。不过,既然那些外来的友军能抬着这位伤员穿过广阔的荒野,或许伤势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在向着舒勒敬礼和道别后,士兵们纷纷离开了护理中心,只留下躺在床上的亚科武中士和站在一旁开始操作设备的舒勒。 “你要投靠nex船团,对吗?”房间中的沉默持续了几分钟,亚科武中士首先打破了沉寂。 “法内力·伊扬诺·亚科武中士,你对gaxy船团和通用银河的忠诚度比我的还低。”舒勒回过头,冷笑了一声,“不过,我们现在或许能够分别代表这颗行星上现存的原通用银河治下民间机构和军队的权威人士,比我们具有更高地位和更高权限的人不是逃跑了就是已经死了。别误会,我请你来这里,是想和你认真地讨论一下我们在【后通用银河】时代该怎么生存下去。” 说到这里,舒勒突兀地停下了,抬起头一丝不苟地观察着设备提供的检测报告。他还记着从那些报告中获取到的重要消息,其中就包括恰好和麦克尼尔并肩作战的亚科武中士过去曾经执行过处理实验品等重要任务的记录。那场混乱的逃窜结束后,舒勒相信麦克尼尔已经找到办法逃离了索米-3,而他留在这里的理由是为麦克尼尔提供更为强大的场外援助。 “你的伤势基本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别躺在这继续装死。” “我可不觉得在这时候强烈地表现出自己的自主性是什么好事,舒勒博士。”亚科武中士坐了起来,打开了头盔面罩,露出布满血迹和污泥的沧桑脸庞,“等到通用银河的一切暴露在人类文明的眼前时,所有和通用银河扯上关系的人都会是全人类的叛徒。他们才不在乎你会不会效忠他们——只在乎把你铲除会不会让受到蒙骗的公民们安静下来。我们一起处理过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除了跟着通用银河一路迈向毁灭之外,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通用银河走到了尽头,它的故事即将迎来终结,但我们不会。”舒勒直视着亚科武中士的眼睛,“依靠利益和恐惧而建立的忠诚,总有一天会在对更大利益的渴望压倒当前所能施加的最大恐惧时彻底瓦解。” 亚科武中士又躺了下去,看样子即便舒勒一再强调这些伤口并不致命,体力的不断流失也极大程度地影响了他的精神状态。 “我累了,只想像个平凡而普通的公民那样用也许并不存在的余生来治疗通用银河给我留下的伤痛。” 舒勒手中的仪器扶手发出了惨叫声,那是胜券在握的学者自觉被人逼迫时不由自主地产生的愤怒。 “没有人可以为自己而活,亚科武中士。你处理那些事故的经验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而我现在需要找到帮助nex船团的远征军扭转败局的办法,进而才能将他们失败的原因扣在通用银河头上。”舒勒冷冽的目光审视着放弃了抵抗的中士,“连你和我都能看出来通用银河的毁灭近在眼前,它在新统合的竞争对手和遍布银河系的仇敌比我们更清楚这一事实。也许你对这些概念漠不关心,但你自己刚才也说了——他们可不会因为你推脱说自己已经和通用银河撇清关系而放过你。纵使你逃窜到最偏远的殖民地行星,这曾经为通用银河效力的耻辱烙印会永远跟随着你。” 似乎是舒勒的劝说触动了亚科武中士,他再一次拉着一旁的扶手坐起来,望着对他而言有些弱不禁风的学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舒勒,我们都没有什么【未来】。实话实说,是的,我相信通用银河到目前位置的一切算计在新统合军的绝对实力面前算不得什么……但是,考虑到新统合军的现状,镇压通用银河需要他们付出惨重代价。”亚科武中士比大部分人更了解通用银河的真实实力,“就算我们选择和通用银河为敌,在那之前我们已经被【同化】了。” “我找到了解除【同化】的办法。”舒勒向着亚科武中士走近几步,“……不然,像我这样接触过重要机密的科研人员如今是不可能保持自主思考能力的。你也很清楚,对?他们正在收紧蜘蛛网,从上层蔓延到下层……” “也许我该重新认识一下你。”亚科武中士恍然大悟,“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在被叛军抓住之后失忆了……你为谁工作?伊普西龙财团?”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我也不想知道您究竟效忠于哪个组织并秘密地搜集对通用银河不利的情报那样……重要的不是弄清别人的想法和身份,而是怎样利用这种共识来最大程度地服务于我们当前的目标。”舒勒走向一旁,从罩子下拉出了另一台带着滑轮的仪器,“也许对于nex船团的远征军或是通用银河的竞争对手而言,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但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最多再过两个月,我们就会被【同化】……你不想给那些没什么人性也不在乎这浩瀚宇宙的牲畜当奴隶,对?” “那当然。”亚科武中士摊开双手,“如果我有机会——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同时具备机会和能力,通用银河对我们所做的一切,我都会报复回去。” “很好,看来咱们已经达成共识了。”舒勒拍了拍手,“不过,现在我希望您安静地躺下并允许我稍微花费几个小时对您的脑部动一个小手术……这是确保我们的计划不会被通用银河直接窃听的必要保障。”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3) or4-ep3:马太受难曲(3) 温德米尔人既是生活在温德米尔-4行星的本地居民的自称,也是地球人对他们的泛指。就像地球人这一词汇同样代指来自世界各地的不同人类一样,温德米尔-4行星上同样存在着千奇百怪的人种。在地球人的移民船团发现这颗行星之前,安静地沉睡在折跃断层中的温德米尔人经历着和地球人相差无几的演化过程。温德米尔王国——这个悍然使用全体温德米尔人的通称作为国名的封建王国,就在21世纪初期征服了大半个行星,并有望长期保持其霸权直到历史将其扫入垃圾堆为止。 但是,公元2027年,曾经发现了人类历史上第一颗殖民行星伊甸的sdf-005即garoad级04号移民船团由于故障而意外地漂流到了无法被空间折跃触及的温德米尔行星系统,进而发现了这个新的宜居行星。从这时开始,温德米尔人的噩梦降临了——统合军迅速入侵了温德米尔-4并扶植作为最强大封建王国的温德米尔王国统一了整个行星,代价则是行星上的所有温德米尔人间接地成为了地球人的臣民。温德米尔王国固然可以自称他们是最大的受益者,而这种收益在莫大的耻辱和残酷的压榨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王宫城堡建立在一座高山上,通向王宫的道路漫长而崎岖。让那些身份低微的平民或是奴隶(统合军后来协助温德米尔王国废除了奴隶制)以及不具备话语权的小贵族通过消耗体力才能瞻仰国王和大贵族们的尊贵样貌,一向是温德米尔人的传统之一。不过,映入麦克尼尔眼中的并不是因梅尔曼少校和他所说的用名贵石材雕刻成的阶梯,而是在原有的阶梯残骸上横冲直撞的水泥路。 “……你说的阶梯在哪呢?”麦克尼尔一面向上攀爬,一面转头问道,“他们把这地方又装修了一次?” “没错,前两年王宫城堡在装修,当时军队嫌路况太差,就把原来的道路拆了大半。”因梅尔曼少校无奈地指着道路两侧边缘依稀可见的护栏遗迹,“……唉,你大概不清楚这些被他们随便拆掉的东西在温德米尔人这里值多少钱。” “肯定不会便宜。”伯顿插嘴道,“我跟你们讲,对于国王和贵族这种生物来说,哪怕是他们的厕所也会——” “我们没兴趣讨论厕所的事情,伯顿。”麦克尼尔笑骂着推了自己的战友一下,“虽然我们这些在新统合军之中服役的地球人俨然是这里的真正主人,但要是咱们做的太过分,温德米尔人也不会配合我们的。等我们进入王宫之后,一定记得对那些终日受气的家伙礼貌一些。” 宏伟壮观的城堡终于出现在了前方,这座整体呈现出深色的城堡令麦克尼尔联想到了那些着名的欧陆古迹,但和麦克尼尔曾经参观过的新天鹅堡相比,温德米尔人的王宫城堡看上去更符合一种从里到外透着冷清和灰暗的哥特式建筑审美。城堡上方的一座又一座尖塔提醒着麦克尼尔,这些温德米尔人是被他们地球人强行带入太空时代的,而新统合军却在不怎么认真讲课的情况下收取了天价学费。 因梅尔曼少校走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福列特领主法拉提尔阁下。城堡大门前方的卫兵将右臂放在胸前向着他们行礼,但随即在二人入内后立刻拦住了站在后方的麦克尼尔一行人。梅塔斯中尉自知他的差事已经结束了,便向着大门另一侧的因梅尔曼少校道别,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城堡。 “他们是带着重要消息访问国王陛下的客人。”因梅尔曼少校指着麦克尼尔和伯顿,“福列特领主阁下可以作证。” 法拉提尔又用温德米尔语向着卫兵重复了一遍,门口身穿盔甲、手持长矛的卫兵才决定放二人入内。这些拿着冷兵器充当仪仗队的卫兵根本入不了麦克尼尔的评估范围,他自觉只需要用手边的链锯就能把王宫里所有的卫兵全部击溃——就算他亲眼见识过法拉提尔的身体反应速度,这只会使得他更加倾向于认为温德米尔人是惯于依靠基因赋予的蛮力战斗的一群莽夫。 “来到这里,仿佛回到了真正的中世纪时代一样。”伯顿赞叹不已地望着城堡一层大厅上方的壁画和雕塑,“……也许是文艺复兴时代。”他的目光沿着天花板移动,发现左上角有个不小的缺口,外面微弱的阳光沿着这漏洞倾泻下来,正好照在大厅中的喷泉上。 “长官,你刚才不是说城堡几年前才装修过一次吗?”麦克尼尔小声问旁边的因梅尔曼少校。 “装修到一半的时候,温德米尔人没钱了。”因梅尔曼少校摊开双手表示无奈,“确切地说,他们的贵金属储备差不多消耗殆尽了,其他战略资源本来就是由我军和相关企业进行开采,可以说他们没有能拿来抵押的东西……而这些古板的家伙甚至没法接受纸币,更不可能接受数字货币了。” “然后你们就把这大洞留在原地了?”伯顿尴尬地在大厅内其他卫兵的注视下收回了有些冒犯的目光,低下头跟着因梅尔曼少校沿着通向城堡上层的楼梯前进,“……真可怜,连国王住的地方都没法修好。” 麦克尼尔握紧了双拳,紧张地思考着能够自圆其说的计划。因梅尔曼少校来到索米-3去救援因调查守望者教团而失踪的温德米尔人调查团并碰巧救下了正在被伐折罗追击的博尚一行人,而后又在博尚的建议下去搭救那些可能对守望者教团的实情了解更多的士兵——包括伯顿在内。毫无疑问,守望者教团在这里不仅是温德米尔王国的心腹大患,同样也是值得新统合军重视的对手。 但是,当麦克尼尔支支吾吾地敷衍着应付了因梅尔曼少校的提问时,少校没有恼羞成怒或是选择把他丢下。更离谱的是,随着麦克尼尔抛出早有预谋的流亡计划,因梅尔曼少校在缺乏真实信息的前提下竟然直接选择接受这些流亡军人——倘若到这时候麦克尼尔还可以将其理解为因梅尔曼少校相信他之前只是出于担忧而隐瞒了和教团相关的情报,那么当众人一本正经地讨论着如何利用乱局来针对通用银河时,因梅尔曼少校就算不对他们发难,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愉快而和善地把他们介绍给处于第77联队控制下的温德米尔人。 因梅尔曼少校必然也有自己的计划——一个不同于第77联队下达的命令的计划,一个和温德米尔人的诉求迥异的计划。生活在这太空时代的军人不会是单纯的战斗机器,麦克尼尔需要更加谨慎地评估自己的行动。 他们一直沿着向上的楼梯参观着城堡,城堡内部的卫兵要么无视了他们,要么便是对着动手动脚的伯顿投之以愤怒的目光。跟随因梅尔曼少校的法拉提尔没有明确地表态,但麦克尼尔几乎可以断定对方必然不会乐意见到伯顿像个闯进古董市场的劫匪一样到处去摸各种珍宝的行为。 “你收敛一点……”麦克尼尔拽住了试图把墙砖(他有理由认为制成墙砖的材料也是某种贵金属)撬下来的伯顿,“咱们不是来抢劫的。” “老弟,我在中东看着那些王爷炫耀自己的财富有十几年了,这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特别的。”伯顿振振有词,“我把它们带走就和去你家做客的时候随手把你家报废的烤面包机拿走一样……” “听话,以后有机会再说。至少不是现在。” 终于把伯顿拖回了楼梯口的麦克尼尔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看旁边的大理石雕像,惊恐地发现刚才还躺在眼窝位置的宝石不见踪影。没等他告诉伯顿把东西放回去,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伯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麦克尼尔不敢多说些什么,他安慰自己,以前新统合军的军官们来王宫城堡内访问的时候肯定没少偷东西,如今伯顿随便拿走一些物品只不过是在新统合军那数不尽的偷窃罪行上多加了微不足道的新亮点罢了。 因梅尔曼少校或许没有多加关注半路上多次停下来的两人,又或者他明明意识到了伯顿的行为但故意无视了。他和身穿黑色铠甲的法拉提尔一并站在进入会客厅的大门前,两侧的卫兵身手敏捷地推开了那沉重的大门,在门内的景象完全展现在来访者们的面前时,姗姗来迟的麦克尼尔和伯顿也恰到好处地赶到门前并规规矩矩地立正站好,等待着向温德米尔人的国王汇报他们的发现。 和麦克尼尔想象中宽敞平整的大厅不同,会客厅的结构似乎是为了便于让四面八方的贵族近距离地观察到来访者而设计的。一座桥梁径直通向中央位置的圆形平台,平台的尽头则是国王的宝座。护栏两侧的窗口附近都站立着身穿铠甲或是便服的贵族,即便是最低的窗口也和平台所在的位置持平——更多的贵族可以站在上面俯视着这些来访者,即便是地球人也一样。 “真气派。”伯顿抚摸着胸前的装着赃物的位置,心虚地和麦克尼尔交谈着,“……我说,咱们到底该怎么描述那个守望者教团?” “我来说,你按照我的描述进行补充。”麦克尼尔面不改色,“记住,让温德米尔人表态只是为了争取正当理由,真正能帮助我们的是这里的驻军。” 当然,直接去找第77联队的指挥官并不在麦克尼尔的考虑范围内,因为他们此时对于第77联队的利用价值接近于零,说不定第77联队会为了减少自己惹上的麻烦而直接把这些流亡者送回nex船团。通过旁敲侧击地打听当地驻军的实际情况,麦克尼尔了解到,第77联队因为接到周边星域疑似出现【无瑕者】的警报而出动了大批舰队前去追击可能存在的敌人,这进一步地加深了他的想法。看似沦为新统合军的牵线木偶的温德米尔王国既然仍旧存在,麦克尼尔或许能够利用这一复杂的关系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法拉提尔先进入平台附近,用温德米尔语向着麦克尼尔看不清真面目的国王进行汇报。这冗长的汇报极大程度地摧毁了麦克尼尔的兴趣,他既听不懂温德米尔语也没携带同声传译设备,毕竟nex船团派出的远征军和通用银河治下的索米-3行星都是【断网】的,直到现在他也没机会访问这个太空时代的星际互联网。不到半个小时,昏昏欲睡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已经站在原地开始打瞌睡了。 “少校,他们在说什么?” “……复述他们来到索米-3之后被叛军抓起来的经历。”因梅尔曼少校也感到有些无趣,“没关系,以我的经验,法拉提尔阁下大概再讲一个小时就能说完了。” “长官,我听得出他们在讲话时存在大量的重复用语,这是怎么回事?”伯顿尽管同样听不懂温德米尔语,跟随阿拉伯人共同生活的经验为他提供了一些窥见这种宫廷对话秘密的门路。 “没错,那是……贵族之间谈话时常用的什么敬语之类的词汇。” “比例有点高了。”麦克尼尔打了个哈欠,继续站着睡觉,“等轮到咱们汇报的时候,记得通知我。” 从头到尾端正地把右手握拳平放在胸前的法拉提尔结束了他的汇报,恭敬地向后退却几步,把自己的角色让给了从后面赶上来的因梅尔曼少校。 “格拉米亚陛下,这两位士兵是从索米行星系统赶来的军人,他们参加了nex船团镇压索米-3行星叛乱的战争,并了解有关守望者教团和反统合武装组织勾结的内幕。”因梅尔曼少校声音洪亮地向着上面的国王说道,“其中,这位麦克尼尔先生更是曾经近距离接触过对方的首脑。” 两侧旁听的贵族们之中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慌乱,他们利用新近安装的通讯设备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只可惜麦克尼尔根本听不懂哪怕半个单词。 格拉米亚·涅里希·温德米尔(graia nerich derre),或称之曰格拉米亚六世,正是当代的温德米尔国王。这位端坐在他的宝座上审视着身穿战斗服的无名小卒的君主,名义上是整个温德米尔-4行星和全体温德米尔人的统治者。他身穿一件白色的华贵长袍,衬着苍白的皮肤和同样呈现出灰白色的长发,这修长的君王让麦克尼尔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在《霍比特人》电影里看到的瑟兰督伊——也许是个错觉。 国王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几道状似风化石像的疤痕,虽然没有法拉提尔脸上的疤痕多且明显,但也意味着他的生命走到了后半段——因梅尔曼少校和麦克尼尔提到过,温德米尔人的身体上会在寿命过半后出现类似的标志。 “早上——呃,中午好,格拉米亚陛下。”麦克尼尔一见时间不太对劲,连忙改口,这时他才发现格拉米亚国王身旁竟然站着一个身穿新统合军军服的杰特拉帝人。然而,同那些堪称巨人的杰特拉帝人同胞相比,这个站在王座左侧的杰特拉帝人虽然也十分高大,但他的体型也只是停留在麦克尼尔可接受的范畴内,甚至还比不过一些得了巨人症的地球人。 “你们远道而来访问我国,一路上实在是辛苦了。”格拉米亚国王颇有威严地紧握权杖,以那种带有严重卷舌音混淆的英语同麦克尼尔开始交谈,“坦诚地说,宣传死亡崇拜和类似的极端思想的守望者教团是所有想要在这片土地上安分守己地生活着的温德米尔人的威胁……但是,他们一直十分善于掩盖自己的秘密,以至于我们派出的调查团除了被敌人关在监狱里长达数月外就没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发现。” “陛下,他们不是仅仅满足于在平民中传播教义的普通宗教组织,而是直接和反统合的阴谋集团存在联系的极其危险的犯罪团伙。”说到这里,麦克尼尔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知道陛下是否了解名为伐折罗或代号为维克多的外星异形怪物?” “那是在我国境内的古代原始文明遗迹中曾经被原始文明以【鸟人】的形象描绘过的神秘生命。”格拉米亚国王脸上的轻松淡然消失了,连他身旁那一直倚在王座上打瞌睡的杰特拉帝人也似乎被惊醒了,“既然是连原始文明都没能研究透彻的生命,它们带来的威胁恐怕会让你们地球人也感到棘手。” “这正是我必须把这种威胁直接告诉您本人的原因——发源于贵国境内的守望者教团已经掌握了控制伐折罗的技术。”麦克尼尔害怕格拉米亚国王又花费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去回忆温德米尔人的光辉历史,连忙打断了他的陈述,“即便是在新统合军中号称最精锐的nex船团护航舰队也被这些能控制伐折罗的敌人打得节节败退,我不认为这些在你们的家园中四处作乱并协助反统合武装组织发动叛乱的疯子会对你们有额外的同情——假如他们试图控制伐折罗进攻你们,温德米尔王国的毁灭只是时间问题。” 这下连国王都没法让贵族们安静下来了,惶恐不安的贵族们登时把会客厅变成了集市,沸反盈天的嘈杂议论声把站在麦克尼尔身后的伯顿弄得十分不悦,他几次想要朝着这些装腔作势的温德米尔人贵族大吼大叫,但他记起了麦克尼尔的嘱托,于是只得悻悻地等待着讨论结束。他们不能在国王的面前公然让温德米尔人颜面尽失。 接下来,只要再把守望者教团获得控制伐折罗的技术的责任丢给通用银河并暗示通用银河正在通过暗中支持反统合武装组织来加大新统合军的压力、进而继续保持对武器装备和各项商品的垄断从而彻底地控制新统合和整个地球人类文明甚至是原始文明的所有后裔,麦克尼尔就有信心说服温德米尔人被迫地参加这场本来和他们毫无关联的冲突。 不过,麦克尼尔的心中仍然升起了一种担忧。这些组织和温德米尔王国之间的关系并非是你死我活,再加上他刻意地夸大了远征军的损失,若是给温德米尔人造成一种连新统合军都对付不了这些敌人的错觉,难保温德米尔人不会决定直接投靠这些所谓的反统合武装组织——通用银河在温德米尔行星系统所处的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的影响力微乎其微,他们对温德米尔人没有形成直观的威胁。 如果温德米尔人最终的决定是投靠反统合武装组织来换取从新统合军治下获得解放的自由,麦克尼尔只能自认倒霉。 眼下,他还得把精心编织的谎言全部说出来。因梅尔曼少校了解其中的一部分真相,而少校和他现在是共进退的临时战友,对方断然没有出卖他的道理。 在麦克尼尔继续夸大其词地描述了通用银河的惨无人道和昭然若揭的野心后,之前偶尔还会感到惊讶的贵族们已经麻木了。他们终究永远生活在这颗行星上,无法了解到作为新统合实际掌权势力之一的通用银河经营着怎样的事业。 “不仅能对伐折罗进行控制,还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对其信徒进行控制……”格拉米亚国王念念有词,“这是非常重要的情报,麦克尼尔阁下。我们以前一直苦于没有办法把传播恐惧和混乱的信徒同平民区分开……” “我不是什么【阁下】,【麦克尼尔】这个姓氏只是意味着我的祖先是名叫尼尔的平民。”麦克尼尔纠正道。 “好,麦克尼尔先生。”格拉米亚国王立刻改正了称呼,“这么严重的威胁,我相信你们nex船团和我们本地的第77联队都已经意识到了……不幸的是,第77联队正把主力部队派出去搜索【无瑕者】的踪迹,而我们在国内剿灭守望者教团的行动又因为人手不足而受阻。”他指了指一旁的杰特拉帝人军官,“目前,我正在委托欧内斯特·约翰逊(ernest johnn)中校协助我们指挥剿灭行动。既然你们比我们更了解守望者教团,我希望你们可以参加到歼灭这些狂人的行动中,在那之后我们才能有机会讨论如何利用手头的资源对付更危险的敌人。” 名叫约翰逊的杰特拉帝人向麦克尼尔走来,朝着比他矮了整整一头的麦克尼尔伸出右手。 “你来自nex船团?好极了,我正好需要职业的精锐战士……”不知为何,这个绿皮肤的杰特拉帝人军官以一种咬牙切齿的态度问候着麦克尼尔,“合作愉快。” 没有多加思考,麦克尼尔也同样伸出了右手。 “那是自然。”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4) or4-ep3:马太受难曲(4) 埃贡·舒勒和他的临时科研团队、保安部队以及半路上由于各种主客观原因而投靠他的大队人马返回远征军控制区时,已经是2059年4月5日了。离远征军在林努拉塔工业园区附近遭遇前所未有的惨败已经过去了大约一个星期,大部分远征军指挥官仍未从失败的沉痛气氛中走出。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揪出导致他们功败垂成的罪魁祸首——在马林上尉的命令下擅自使用热核反应装置攻击【准女王级伐折罗】的丰塔纳中尉。 虽然舒勒对马林上尉又一次不必承担任何责任这一点感到好奇,为了不让自己在通用银河的地下秘密研究设施中的收获被远征军发现,他首先需要做的就是从那些急需寻找替罪羊的舰长们的压力下救出很可能接受处分的丰塔纳中尉。 “我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想不到这场战争的胜败要依靠像你这样的科研人员……你的决定和判断都是正确的。”富兰中校脸色阴郁地抽着烟,邀请刚返回空港的舒勒来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内做客,“平心而论,我们没有重视你的意见,因此也没有做好预防措施,这才导致作战计划执行到一半时却出现这么严重的失误……” “不,准确地说,也是我对情况的复杂性缺乏预料。”舒勒不动声色地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在这样封闭而压抑的环境中,这是他说服自己保持清醒和自信的唯一办法,“假设我能找出更好的办法,这样的意外本来不该发生。” 当富兰中校得知正是犯下错误的丰塔纳中尉保护着舒勒一行人平安归来时,他决定尽量说服同僚取消对丰塔纳中尉的处分。林努拉塔战役结束后,所有远征军指挥官都已经意识到了舒勒的科学研究对这场战争的重要性,虽然最终的作战计划因战场上的一连串意外而以失败告终,但仅凭随后大批伐折罗撤出索米-3并通过空间折跃离开索米行星系统这一点来看,舒勒功不可没。 一些刻意希望通过塑造舒勒的英雄形象来达成某些目的的指挥官甚至直接开始宣称是舒勒面对着伐折罗的疯狂进攻时力挽狂澜并驱逐了那些外星异形怪物。 然而,舒勒却根本不想承受这些赞誉。虽然伐折罗的威胁确实随着伐折罗离开索米-3而消失,但这也意味着舒勒对远征军的利用价值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伟大的舒勒博士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出自己的新用途,他的前途将变得前景悲观。 寒暄过后,舒勒紧张地向富兰中校问起了和新实验品有关的事项。凭着在通用银河的地下研究所中找到的资料,再加上麦克尼尔此前给他提供的证据,舒勒有信心找出新的突破口。 “不错,按照你所说的方向,我们最近派出人手去搜查可能存在于附近的地下通道,并且抓获了一些疑似患有某些病症的……平民。”富兰中校字斟句酌地把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舒勒,“也许有些人会认为这些受到叛军庇护的平民也是叛军的一部分,而在我看来,这些要么瘫痪要么疯癫且大多气息奄奄的家伙根本不可能有资格成为叛军士兵。” “这就是我们下一阶段的研究方向了,中校先生。”舒勒把一个数据存储设备递到富兰中校眼前,“我需要尽可能多的类似样品……伐折罗虽然逃跑了,它们留下的影响并未消失。” 就新研究场地和资源调度问题达成一致意见后,舒勒回到了他的研究飞船上,并指挥着暂时听舒勒调遣的士兵把新研究样品运送到最近的空港中。另有一些实验样品被直接送到了舒勒所在的研究飞船内部,这些平民受到了严格看管,每一个看守收容设施的士兵都战战兢兢地遵照舒勒近日撰写的安全手册行事,生怕违反其中一项规矩会给他们带来性命之忧。 4月6日上午(地球太平洋时间),埃贡·舒勒和被他点名调往研究飞船上工作的亚科武中士一起来到收容设施外,观察着这些被称作实验样品的平民。大部分平民像死人一般躺在收容设施内,只有少数几人表现得十分狂躁,不停地攻击隔离设施的墙壁,但这些铜墙铁壁并非依靠人的血肉之躯所能突破。 “……这不可能。”亚科武中士只看了一眼就连连摇头,“舒勒,你很清楚,所有感染了v型细菌的受害者都会在细菌最终入侵脑部后迅速死亡。” “世上总会存在例外。” “……例外也只存在于【据说】之中。” 见亚科武中士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舒勒不再反驳,只是向着大厅内走去,贴近收容设施的外墙,隔着玻璃观察这些被监禁起来的平民。他没能在实验样品中找出明显的共同点,如果眼前的平民们之中确实存在某些共性,大概就是长期的饥饿和劳累在躯体上留下的痕迹,仅此而已。远征军无意救助平民,更不在乎把更多平民送去成为服务于重建工作的工程队的一员,舒勒自认为自己拯救了这些很可能被远征军杀害的可怜人。 “给你说再多的理论,你也不会明白的——只有让你目睹事实,你才会清楚通用银河当时的命令意味着什么……以及为什么是nex船团派人来到这颗行星进攻叛军。”舒勒抬起手腕,开启了手环上的全息投影通讯设备,告诉上层的工作人员准备启动那台用来生成生物折跃波的实验装置。用伐折罗的尸体和折跃水晶拼凑成的机器与其说是符合现代工艺的仪器,不如说是充满了巫术和迷信的祭坛,至少舒勒本人觉得这项研究和他以往的工作截然相反。 不明所以的亚科武中士还在等待着舒勒的表演,直到一旁的收容设施中发出的奇怪噪音促使着他把注意力从舒勒的光头上移向那些实验样品。方才虚弱地躺在地上的平民们一个个都站了起来,他们的脸上纷纷凸显出曲张的静脉,眼睛也大多呈现出红色,嘴角向着两侧拉长,这让这些平民的面部看起来活像是龇牙咧嘴地等待着美食的野狗。 被这难以置信的一幕惊吓得向后退了几步的亚科武中士险些一头撞在舒勒身上。他略带歉意地朝扶着眼镜的青年学者致歉,转过头继续观察着这些目露凶光的实验品,迟疑地说道: “……我不理解,这和咱们gaxy船团还有通用银河掌握的任何已知情报都不相符。” “他们不仅仅会对生物折跃波产生反应,其他几次实验的影响证明了我的猜测……而且我更有理由认为特定的生物折跃波可以操控他们以某些特定的动作进行活动……”舒勒又向着上层的助手下达了几个指令,随即二人便看到刚才明显地表露出攻击性的实验样品竟然纷纷向后退却,学着凶悍的远征军士兵那样立正站在他们面前,除了脸上的神态仍不像士兵。 为亚科武中士特别展示的实验告一段落,在舒勒的助手和士兵们忙着调整实验设备时,舒勒带着亚科武中士返回了研究室,他们需要更多的情报来验证舒勒的猜测。临时负责整理情报的是最近闯了大祸从而暂时无法赶回前线作战的丰塔纳中尉,这种只需要他无所事事地坐在椅子上检索资料就能完成的工作似乎助长了他的懒惰,以至于舒勒每次进入研究室时都会发现丰塔纳中尉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放心好了,我跟你打赌,他还在睡——”刚打开大门的舒勒发现丰塔纳中尉并不在椅子上,立即中止了他的玩笑,因为他托付给丰塔纳中尉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巨大的全息投影地图上,丰塔纳中尉将许多红点标注在索米-3的地表,有些红点周围还额外加上了一些注释。 亚科武中士靠近行星投影地图,仔细地确认这些红点的位置。红点的分布较为杂乱,旁人很难仅凭观察来总结这些红点的分布规律。 “你是负责处理实验品的主要管理人员之一,应该不会对这些地点感到陌生。”舒勒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也许还有一些地点是无法仅凭通用银河试图删除的安全日志等数据记录来查明的。”丰塔纳中尉补充道,“毫无疑问,我们nex船团的远征军来到这颗行星的决定是正确的。通用银河一直没能平定叛乱,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平定叛乱的实力,而是因为他们想要留着这颗行星上的叛军充当某种实验样品。” 舒勒走到自己平时工作的座位前,拿过杯子,从旁边的机器中接了一杯咖啡,借着刺激性的苦味使长期高强度工作的头脑保持清醒。他虽然没有【埃贡·舒勒】之前为通用银河工作的记忆,但通用银河对其员工广泛实施的义体化改造反而让舒勒能够毫无阻碍地获取自己此前的全部工作经验——他越发地确信李林为他安排的特殊身份对解决即将到来的危机具有重要作用。 索米-3行星的叛乱到达无法控制的地步时,大批滞留行星上的通用银河管理人员和研究人员准备逃跑,而那些被用作实验样品的伐折罗显然不是急于逃命的雇员们能够带走的,于是最后一批没有来得及撤离的雇佣兵和军人担负起了处理实验品的责任。尊贵的军官们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们早就撤离了行星,只有像亚科武中士这样的士官还在坚守岗位。 这些坚守者的结局自然是被叛军抓获后送进了监狱。以通用银河平日对待职员和工人的手段,就算叛军将他们全部处决,舒勒也不认为这种报复是不合理的。结果,在【无瑕者】的指导下寄希望于感化这些新统合军士兵和士官的叛军无疑为自己留下了重大隐患,大部分被释放的新统合军军人都加入了远征军并利用自己对当地情况的熟悉来协助远征军在地表更快地推进。 通用银河做出决定的前因后果已经无从考证,但在舒勒最终确认索米-3行星的地下通道中奄奄一息的平民们会对生物折跃波信号产生反应后,他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通用银河蓄意指使其手下的雇佣兵和军人使用伐折罗实验样品污染当地水源等生活必需物资,使得大批平民和叛军士兵已经被v型细菌感染——通常来说,由于被感染者最终会在v型细菌入侵脑部后死亡,此举可被看作是通用银河试图兵不血刃地剿灭全部叛军的尝试。 但是,直到亚科武中士等人完成了最后一项任务并被叛军逮捕后,叛军仍然生龙活虎地盘踞在这颗行星上,甚至远征军在和叛军交战的过程中也未能发现叛军士兵或叛军控制区的平民大规模患病的现象。到了这一步,通用银河不可能对索米-3的局势一无所知,更不可能不明白原本用【生化武器】对付叛军的计划彻底失败了。然而,通用银河却仍然装聋作哑,甚至没有在其驻军被歼灭大半后派遣援军。对舒勒而言,这只会证明通用银河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用v型细菌感染并大批杀死叛军士兵这么简单。 舒勒将思绪从对通用银河的恶意的揣测中抽回,他不知道据称已经阵亡的麦克尼尔等人去了哪里,只是推测这些人势必跟随着不久前闯入索米-3的神秘友军宇宙战舰一同离开了。叛军的威胁只不过是能够凭借暴力将其镇压的叛乱,伐折罗的威胁似乎也随着生物折跃波的秘密被解开而变得没那么恐怖,但通用银河的真面目却始终不为人知。 “如果我们在这些区域附近进行搜索,一定能够发现更多的被感染者。”亚科武中士指着行星三维全息投影地图上的红点,“不过,我们必须要做好防护工作,避免宝贵的远征军士兵被感染。不管新的被感染者最终的结果是死亡还是像这些实验样品一样瘫痪,都会极大程度地拖累我们的后勤。” “喂,我虽然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可我现在清楚一点:这个v型细菌,会让被感染者死亡或者是瘫痪,对?”丰塔纳中尉打断了亚科武中士的陈述,“这么多人被感染了,但是叛军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其实我觉得一群瘫痪的病人比一群死人更难缠,前者只会让叛军的后勤系统承担巨大的压力。” “你说的没错,丰塔纳中尉。”舒勒拍了拍手,眼镜后方的目光平静地从两名军人的脸上扫过,“所以,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是,有第三方势力协助叛军处理了这些被感染者带来的麻烦。我们不知道他们所属的组织的名称,但我们的士兵在作战过程中曾于叛军营地中见到他们的徽章……”说到这里,舒勒按了一下计算机上的按钮,把徽章的图案展现在两人面前。 那是由两张孩童的脸拼合成的奇怪图案,两张脸共用中间的一只眼睛,使得这徽章看上去颇为阴森恐怖。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们就权当是一个被克扣奖金的研究员的发泄罢。”舒勒的双手灵活地敲打着键盘,以调用他所需的实验数据,“我们gaxy船团和通用银河研究伐折罗其实已经有十几年了,而且我们也早就发现被v型细菌感染的人会在细菌逐渐入侵脑部后死亡。但是,从索米-3发生的事情来看,通用银河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利用v型细菌在叛军中制造【黑死病】,而是试图进行类似心灵控制的实验。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叛军壮大,因为这叛军甚至是前来救援的【无瑕者】最终都可能成为他们的忠实打手。” 【心灵控制】这个词从舒勒嘴里脱口而出,他从未觉得用这一词语来形容通用银河的图谋会有不妥之处。然而,头一次听到类似概念的丰塔纳中尉和亚科武中士都茫然失措地站在原地,他们完全弄不懂舒勒所说的心灵控制意味着什么。 “那是某种……特异功能实验?”丰塔纳中尉谨慎地问道,“就像人类进入太空时代以后那些凭借着歌声将人类从危机中拯救的英雄那样?” “……也许。”舒勒一拍光溜溜的脑门,他早该明白这些军人听不懂被他视为常识的某些词汇,“换个简单一点的说法:我们最近的实验证实索米-3的v型细菌感染者能够对生物折跃波做出反应,他们甚至会跟随着生物折跃波信号做出特定动作。如果整颗行星上的所有叛军甚至是【无瑕者】也被感染了,通用银河只需要隔着几十光年发射生物折跃波信号就能让这些人全部失去抵抗能力并转而听从通用银河的命令。” 埃贡·舒勒尽可能地使用简明易懂的词语描述他那需要大量专业词汇才能完整解析的观点,直到丰塔纳中尉的面孔扭曲成一团时,他终于确信自己的表述成功地让完全不了解专业知识的外行也能听懂了——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你们通用银河的所作所为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丰塔纳中尉冷笑道,“上一次我记得是你们垄断了生化人技术,这才迫使各大移民船团纷纷下达禁止义体化改造的相关禁令。一想到你们通用银河能隔着大半个银河系去随时随地控制其他生化人的生理活动和思想,我就害怕得睡不着觉。生化人非法化可以说是我们nex船团最正确的规章了。” “你不用担心,我们两个现在暂时不受通用银河控制。”舒勒先指了指满脸尴尬的亚科武中士,又指了指自己,“……而且,你们nex船团的实际掌权者……”他四处环视着研究室内的角落,“……并不像你们自己以为的那样——是纯粹的尚武军人。” 丰塔纳中尉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发怒。这样的表现相当符合舒勒从麦克尼尔那里道听途说得来的推断结果,那就是丰塔纳中尉是个只顾敷衍了事地工作以便顺理成章地混得一份薪水的懒汉。如果是真正被nex船团的传统弄得神志不清的热血青年站在这里,只怕舒勒的脑袋会立刻被打得开花。 “我受够给各种混账打工了。”油腻的中尉叹了一口气,“你让我暂时不必跟着那令人厌恶的上司共事,我得感谢你。说,舒勒博士,我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捕捉更多的实验样本,以弥补我们进行日常实验所造成的损耗。”舒勒一本正经地答道。 “等等,他们不是不会因为v型细菌入侵脑部而死吗?”亚科武中士大吃一惊,“你是说——” “这项实验被证明会对实验样品的身体机能造成严重损坏,再进行几轮,原本没瘫痪的大概也要瘫痪了。”舒勒漫不经心地阐述着让人惊心动魄的实验事故,“此外还有一件事需要我们去调查,但是最近远征军舰队内部的意见冲突很激烈,我们暂时就别给他们制造压力了。” 随后,舒勒简要地安排了三天内的主要工作——丰塔纳中尉需要指挥研究飞船上的士兵深入那些废弃的地下通道去寻找被舒勒所称的第三方势力藏匿的被感染者,而亚科武中士则要帮助舒勒复原索米-3各地的研究所中保存的资料。这些资料对于他们了解通用银河的计划而言至关重要,但工作详情又不能对远征军公开。屡次为马林上尉的失败买单的丰塔纳中尉已经失去了对远征军指挥官们的信任,他也乐得听从舒勒的吩咐。 “至于战斗要怎么进行,那是你们的工作。我只是个稍微懂一点武器装备研发工作的研究员,打仗这种事,我是全然不懂的。”舒勒对着两名临时助手摆了摆手,“先把今天的工作完成,等一会我们就去——” 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两名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门口。 “舒勒博士,又有实验品死掉了。” “咱们这是正规的研究飞船,不是停尸房!”舒勒拍案而起,“我和你们强调过至少六次,告诉你们一定要爱护活人实验品……他们又不像伐折罗那样可以任由我们随便折腾。对了,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器官衰竭,博士。”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5) or4-ep3:马太受难曲(5) 无论温德米尔王国在地球人到来之前曾经有过怎样的辉煌,那些往事都已经成为了仅能存在于回忆中的历史。他们可以凭借着自认为较为先进的管理手段去征服一个又一个王国和部落,然而在地球人的宇宙战舰面前,温德米尔王国除了投降之外没有其他选择——尽管原来的旧统合军也遵守着禁止随便使用反应弹的规矩。从2027年算起来,地球人对温德米尔人的统治持续了三十多年,对于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岁左右的温德米尔人来说,整整一代人生活在异族的统治之下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 因此,麦克尼尔从来到温德米尔王国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打算以任何形式去公开地讨好当地的平民,他在王宫外围居民区的经历让他深刻地体会到,恐惧和仇恨已经深入骨髓。但是,既然温德米尔王国能够在地球人到来前成为这颗行星上自然进化出的文明国度中的佼佼者,麦克尼尔由此大胆地推断,这些温德米尔人能够在确定的利益面前暂时放下不共戴天的仇恨和矛盾。当务之急是将处于迷雾中的真相查清,并逐渐粉碎通用银河那越来越明显的阴谋。 但是,温德米尔人无法给调查团队提供足够的帮助。确切地说,温德米尔行星系及附近区域的防御工作被当地的新统合军第77联队控制了,而新统合军几乎全面禁止温德米尔人建立一支统一的自主军队,目前能被温德米尔人用于维持日常治安的组织是各地贵族私自招募的家丁和雇佣兵。直到守望者教团的出现极大程度地破坏了温德米尔王国的相对稳定现状,新统合军这才决定允许国王招募一些平民用于对付那神出鬼没的神秘新兴宗教组织。 第三代福列特领主法拉提尔·奥克·福列特担任调查团的团长,来自新统合军的代表欧内斯特·约翰逊(他同时也是新统合军分派给国王的军事顾问)负责监督调查团的日常工作。在麦克尼尔和伯顿被约翰逊中校隆重地介绍给了调查团中的其他温德米尔人时,来不及休息的法拉提尔连忙把他们此前的工作结果向着这两位能够被国王亲自接见的贵人进行汇报。毫无疑问,调查行动进展十分缓慢,部分原因是温德米尔王国缺乏对乡村地区的实际控制力。 “先把守望者教团的活动范围标注出来。”麦克尼尔坐在新统合军驻军基地的仓库里和来访的温德米尔人讨论着调查策略,“这个教团的首领确实具备某些超能力,但我不能确定教团中的其他干部和普通信徒是不是也具有同样的能力……还有,想办法阻止他们继续对城市施加影响力。” “不过,按照一般的规矩……”法拉提尔面露难色,“领主只能直接命令自己的封臣。这正是阻碍我们把铲除守望者教团的命令传播开来的主要因素。” “时代已经变了,领主阁下。”麦克尼尔打着哈欠,他最近总觉得有些犯困,“……如果还要遵守这些规矩,你们就会被时代淘汰。尽管放心去做,假如有人要抵抗,那么新统合军就是你们最强大的盟友和后盾。对了,我希望能亲自去参加下一项调查工作。” 身穿铠甲的年轻人们各自用温德米尔语朝着法拉提尔道别,轻快地退出了仓库。他们穿着如此沉重的【装饰品】,身体的行动却不见有丝毫迟滞,从中足可见温德米尔人拥有远胜于一般地球人的身体素质——至少这是麦克尼尔自己的观点。一切力量的背后都存在各自的代价,作为拥有这种强大躯体力量的负面效应,温德米尔人的平均寿命不到地球人的一半。 或许是原始文明在改造他们的时候忘记了对控制着自然寿命的基因进行干预。 “你得教会他们学英语。”调查员们全部离开后,麦克尼尔直言不讳地对法拉提尔说道。 “语言是我们的根基,麦克尼尔先生。”法拉提尔的态度登时变得十分抗拒,语气中多有不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眼下我们的工作是全面地调查并消灭这些祸害我的同胞的疯子。” “我是认真的:如果你们想要消除我们双方之间的差距,你们就必须在所有方面上彻底地学习我们并改造自己。”麦克尼尔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桌子上的毛绒玩具,这似乎是当地的新统合军闲来无事时用来发给附近的乡村孩童的廉价礼物,“我们的语言,我们的文化,我们的宗教,我们的思维模式——而不仅仅是我们的技术。” “没错!” 两人向着仓库大门附近望去,抱着一摞书的伯顿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门口。他把这些纸质书籍放在左侧金属门后方,拿过摆放在眼前箱子上的水瓶,畅快地喝了两口水,握着那瓶子走到麦克尼尔眼前,诙谐而自信地和自己的战友谈起了调查进展: “按你的想法,我花了一天多的时间了解他们温德米尔人的信仰。”彼得·伯顿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麦克尼尔身旁,“老实说,那个守望者教团能这么快地取得优势并且占据乡村地区……简直就像是罗马人最终屈服于我们的上帝一样。” 曾经在中东地区居住十几年的伯顿以他对宗教的了解,简要地阐述了其中的区别。温德米尔人对【风】这一概念的信仰还停留在较为原始的阶段,且没有形成任何具备完整体系的宗教系统——相反,提出了【天使】这一概念的守望者教团则拥有一套完整的、能够自圆其说的理论。不仅如此,教团还试图利用温德米尔王国在新统合军影响下保留了大半部分的封建王国体系来说服更多的平民加入反抗的行列。 “【天使】。”麦克尼尔喃喃自语。 “没错。”伯顿又咽下了一口水,见对面的法拉提尔没有因他的发言而动怒,便顺着麦克尼尔的思路继续说道:“说得再准确一些,【天使】是我对守望者教团提出的这一概念的最接近的翻译。不过,你可别因为这种近似翻译而产生幻觉——和我们印象中慈爱的主不同,守望者教团提出的【天使】是暴戾而凶狠的、是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畏惧的。”说到这里,他又不着痕迹地讽刺了一下温德米尔人的落后,“……哪怕你们把自己的【风】这种信仰发展到像希腊神话那样,也不至于被守望者教团这么快从信仰上打败。” “他们只是一些煽动平民参加暴力活动的阴谋家。”法拉提尔叹了口气,“还说什么……沦为地球人傀儡的温德米尔王国已经没救了,温德米尔人的出路唯有在【天使】的指导下用鲜血净化被污染的家园。” “你信吗?”麦克尼尔突兀地打断了法拉提尔的回忆。 法拉提尔愣住了,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的两名士兵,左右晃着脑袋观察二人的表情,略有迟疑地反问道: “信什么?” “温德米尔王国的前途。” “哎呀,你们就不要开玩笑了。”法拉提尔忽然大笑起来,咧开的大嘴看起来有些吓人,“我们都是原始文明的继承者,应该共存共荣啊。你们地球人比我们起步早,没关系。命运把你们带到我们这里、让我们提前进入了太空时代,那么我们总会……” 他还是没敢把【追上】说出来。身披铁罐头一般的铠甲的贵族领主惊惶地跳起来,连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仓库。 麦克尼尔又和伯顿一同修订了一下调查方案,其中主要的困难在于部分乡村地区的路况十分糟糕。虽然新统合军进驻温德米尔-4行星已经有三十多年,但他们并未修建足够的机场。不仅如此,为了让温德米尔人在事实上越来越难以赶上地球人的技术发展,新统合军还要竭尽全力地维护温德米尔王国原有的体系。法拉提尔今天准备调查的乡村地区外,最近的机场离那里有几十千米,而糟糕的路况使得大型车辆无法通行,恐怕麦克尼尔必须步行进入那些村落。 “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了。”伯顿检查了一下纲要,“最重要的还是随机应变。”他低头核对了当前时间,见四周无人,小声向麦克尼尔问道:“博尚怎么还留在宇宙战舰上?” “我给他委派了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找各种借口想办法开着飞船把附近星域的情况弄清楚。”麦克尼尔揉着眼睛,准备在出发之前多休息一阵,“埃兰戈万少校已经去找约翰逊中校进行磋商了,上午他刚刚接受了国王的接见。如果这位埃兰戈万少校遵守我们之间的默契,他就能够从当地的新统合军手中为我们争取一部分主动权。” “你不会是担心……”伯顿的表情凝重起来。 “最好不要。我希望那只是个幻觉。”麦克尼尔听到外面隐约传来温德米尔人的呼喊,知道自己该出发了,“但是,历史告诉我们,现实会比虚构的故事更缺乏逻辑性。没关系,在这个反通用银河联盟解散之前,我想咱们没有必要为自己的处境而额外担忧。” 他们准备乘坐运输机前往疑似发生守望者教团叛乱的乡村进行调查,唯一能够为他们提供帮助的是同一个调查团中的温德米尔人。欧内斯特·约翰逊中校披着一件军大衣,站在机场边缘,把发生在那里的情况告诉了事先对温德米尔王国基本常识缺乏了解的麦克尼尔和伯顿。 “当地的村民杀死了税务官,而后自行控制了附近的村镇。”这高大的杰特拉帝人古板而严肃地说道,“因为整个过程中缺乏长时间对抗的暴力活动,以至于我们也没能从对行星地表的监控中立即发现异常……不管怎么说,能够向温德米尔王国提供消息的任何人都已经和我们失去了联系。” “这可真糟糕,你们应该想办法提高温德米尔人的管理效率。”伯顿耸了耸肩,“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们都开始把战斗机飞行员叫骑士了,结果却还在用中世纪的办法实施低效的统治。” “……那可不行。”约翰逊中校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新统合军不会做这种慈善生意,我很清楚。” 麦克尼尔正想和这位杰特拉帝人军官谈谈新统合军对那些还处于原始阶段的【原始文明后裔】进行同化的相关行动,猛然间想起来这家伙根本不是地球人。再考虑到杰特拉帝人实际上是第一群被【地球人文化】给征服的外星人,跟他们谈类似的话题多少会让这些巨人产生反感。 众人乘着新统合军飞行员驾驶的运输机,离开了驻军基地,前往纳西米尔地区(na'siir)。这里的风景和温德米尔王国首都地区附近的景色相比,没什么显着的区别,不过是仍然一望无际的雪原和令人不由自主地哆嗦的寒风。麦克尼尔不由得猜想温德米尔-4行星恐怕处于冰期,否则如此寒冷的环境若是自古以来的常态,这颗行星上就不可能进化出在各方面都同地球人存在较多相似之处的温德米尔人——尽管受到了原始文明的干预。 “领主阁下,我们到访纳西米尔之前,是不是该先通知当地的领主?”麦克尼尔十分注重按照温德米尔人自己的程序来解决问题,虽然他也同时赞同采取必要的非常措施。新统合军既要把温德米尔王国当成资源产地,又要避免温德米尔人真正适应太空时代。若不是自从地球人踏入太空时代以来的各项法律都禁止对同属原始文明后裔的其他银河系内外星人实施灭绝,也许温德米尔人早就成为了宇宙中的尘埃。 “这倒是用不着我们来担心,因为当地的领主上个月出门开飞机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自己摔死了。”说起这件事时,法拉提尔的表情十分滑稽,连伯顿都觉得对方是强忍着笑意去幸灾乐祸地描述这桩惨案,“领主继承问题总会引起很多纷争。” 麦克尼尔看了看法拉提尔脸上的灰白色疤痕,把询问对方继承人身份的念头收了回去。 运输机只用了不到八个小时就抵达了目的地。法拉提尔指挥的调查团先和机场附近的新统合军士兵确认了周围的治安情况没有恶化,这才放心地继续按照原先规划的路线去访问纳西米尔。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麦克尼尔自离开运输机之后就一直把自己罩在头盔里,他可不想在陌生的行星上忽然感冒。 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温德米尔人总算能在地球人面前扬眉吐气了,当麦克尼尔和伯顿气喘吁吁地在雪地中爬行时,和他们同行的温德米尔人就像平时散步那样轻松地前进着。自认为身体素质还算合格的麦克尼尔只能将其归结为原始文明赋予温德米尔人的神奇身体力量。 “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伯顿头一个叫了出来。 “步行下去还有两个小时左右的路程。”法拉提尔呼着哈气,“……嗯,让你们来这种地方长期居住,只怕你们会求着回到舒适的宇宙飞船里。” “那可不一定。”麦克尼尔坚定地向前迈出下一步,“不如我们来交换一下——您来替我为新统合军服务,我去帮您打理您的领地。生活在和平中的人们崇拜战争,而真正经历过惨痛战争的军人有时反而会呼吁和平。舒适的宇宙飞船?不,那是我们的棺材和墓碑。” 见识过通用银河和远征军的种种暴行后,麦克尼尔对抗击外星异形怪物的兴趣已经胜过了镇压叛乱。他扪心自问,如果是现在的他回到几个月之前再次参加远征军的第一场战斗,想必他会消极怠工或尽可能地说服远征军收留俘虏而不是杀死一切他们见到的叛军士兵和叛军保护的平民。 “嘿,新统合军确实曾经向国王陛下抛出过这样的条件。”麦克尼尔的玩笑触动了法拉提尔内心深处的回忆,“国王陛下曾经率领着转型成为飞行员的优秀骑士们参加了对抗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的那场【第二次统合战争】,战争结束后,许多此前加入反统合武装组织的军事人员都被吸纳进入了新统合军。当时,还在重组中的新统合军邀请我们的国王陛下去伊甸担任重要职务……” “……幸亏他没有同意。”麦克尼尔低下了头。 法拉提尔惊讶地回头望着麦克尼尔,仿佛又一次重新认识了这个在他眼中空有长寿而缺乏思想和力量的地球人。正当他蠕动着嘴唇准备对麦克尼尔说些什么时,前方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黑影。借着黑影的轮廓,麦克尼尔判断出那人身穿铠甲,想必是当地某个温德米尔人贵族或是贵族麾下的骑士。 走在最前面的温德米尔人想要和自己的同胞打招呼,冷不防那个疑似骑士的不速之客突然大吼着朝他们冲了过来。双方之间的距离在一瞬间缩短,眼见那骑士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锋到麦克尼尔眼前,挡在麦克尼尔前方的十几名温德米尔人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把那骑士扑倒在地。直到这时,麦克尼尔才刚刚把枪口对准敌人袭来的方向。 “该死,身体反应速度跟不上意识。”麦克尼尔暗自苦恼,“如果我能恢复装备那个义体辅助运动程序时的战斗能力就好了……” 有些后怕的彼得·伯顿确认麦克尼尔安然无恙后,连忙接近被一群温德米尔人压在下方的那名骑士,想看看对方的真面目。还没等他走近,只听得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那些从人堆上跳下来的温德米尔人青年大呼小叫,又不住地向着一旁的法拉提尔呼喊,仿佛是他们犯下了什么大错一样。 “他们又在说什么?”麦克尼尔一头雾水。 “……袭击者死了。”法拉提尔撇下这句话,冲到倒地不起的骑士面前,把沉重的身躯抬起来,让麦克尼尔的头盔上方的照明灯照亮了这袭击者的脸。映入麦克尼尔眼中的是一张遍布灰白色疤痕的苍老面容,比他所见过的所有温德米尔人都更老一些。用地球人的情况来对比,只有九十多岁的老人半夜里穿着板甲跑到大街上随机袭击路人这种耸人听闻的新闻才能使得麦克尼尔产生同样的震惊。 麦克尼尔听说过那样的故事,有些和入侵者战斗了一辈子并因此而精神失常的可怜人不能接受他们的同胞向着入侵者投降或是双方握手言和的现实,这些英勇而疯癫的战士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反抗到最后一刻。他再一次低估了温德米尔人对地球人的仇恨,面前身穿铠甲的老骑士即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冲出来杀死入侵家园的地球人——他才不管这么做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仇恨已经吞噬了他的内心。 “……抱歉。”麦克尼尔害怕激起这群温德米尔人的不满,决定适当地保持沉默。 “这太反常了。”法拉提尔却皱起了眉头,“我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快老死的家伙还能穿着全套铠甲走上战场,更别提在这样的雪地里向时刻注意隐蔽行踪的队伍发起冲锋了……”他指着死去的骑士的脸庞,对一旁的伯顿解释道:“用你们地球人的历法来算……这是35岁以上的温德米尔人才会拥有的脸,但我所见过的35岁的老人无一例外地因虚弱而卧床不起,即便是年轻时以强壮着称的贵族也不能穿上昔日的铠甲去展示自己的威风。” “请您直接说结论,领主阁下。”麦克尼尔拍着法拉提尔的铠甲,他稍微加重了力道,没有发现铠甲受损或是吱嘎作响,这倒是让他可以放心地把这种铠甲当成新统合军的作战服来对待了。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夜之间从一个青年变成老人并因衰老而死亡。”法拉提尔眺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灯火,“用不着检查铠甲内部,伯顿先生。你们新统合军从来不向我们出售作战服,我们也没机会在铠甲里安装辅助运动设备之类的东西。” 经过商议后,急着赶路的众人决定把这具尸体安葬在路旁显眼的地方,并树立起了一块墓碑。麦克尼尔参加了这个持续三分钟的简短葬礼,他知道,如果双方的身份调换,他也会和这名骑士一样使用最激烈的手段和入侵家园的敌人斗争到底。 “因梅尔曼少校把你们头上的那个器官叫【卢恩】(runes),他说这种可以在一定条件下赋予你们温德米尔人某种力量的器官如果超负荷工作……确实会导致你们的身体机能提前衰退。”重新上路后,伯顿试图向法拉提尔证明那骑士死于滥用能力。 “但是,尸体头上的【卢恩】没有消失。我这辈子都没有遇见过自然衰老死亡却还能保持着【卢恩】的人。”法拉提尔的声音消散在了风中。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6) or4-ep3:马太受难曲(6) 2059年4月7日,趁着叛军忙于收复此前被远征军在慌忙撤退途中抛弃的工业园区,远征军第5中队所属陆战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了离远征军地面部队指挥中心最近的核燃料资源提炼中心奥索(ot)工业园区。这里的叛军还沉浸在光复家园的喜悦中难以自拔,并且他们从未料到远征军能在遭遇沉重打击后迅速恢复元气且发动一次闪电战式的突袭。战斗开始后不到10个小时,刚返回家园不久的叛军就在远征军的猛攻下节节败退。 直接指挥前线作战的仍然是加布里埃拉·马林-塞拉诺上尉,只是她那位得力助手丰塔纳中尉却已经肩负了不同的任务——和远征军的成败息息相关的机密计划。 “好久不见哪,长官。”丰塔纳中尉和他的上司再一次见面时,心中并未保存着报复或是要刻意看着对方丢脸的念头。不同的军官有着不同的工作,身份决定了他们的使命和责任。马林上尉在按照她的逻辑办事,丰塔纳中尉只不过是挡在了道路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而已。 “我听说,你攀附上了很尊贵的人物。”浑身上下包裹在作战服里的马林上尉还在观察着标注叛军据点分布位置的地图,“难怪他们没有追究你的责任。” “尊贵的人物?一个已经表态和通用银河断绝关系的技术人员,就算能够主导这场战争的走向,他也比不上护航舰队司令长官,难道不是吗?”丰塔纳中尉仍然用往日那副漫不经心的口吻和长官交谈着,“只管放心下令把,上尉。不过,要记得留下一些俘虏……用于我们的实验。” 远征军确实在执行战略撤退时放弃了不少工业园区,但他们在意识到作为最大隐性威胁的伐折罗已经跟随着【准女王级伐折罗】(根据舒勒的汇报,仍有一些离群的伐折罗留在行星上)离开后,便认定只有【无瑕者】舰队才是唯一的对等敌人,而叛军不过是一群按照【无瑕者】的指挥用来分散远征军精力的乌合之众。战斗还没有结束,号称新统合军全军上下最精锐部队的nex船团护航舰队(第45联队)必须找回自己的荣誉。 奥索工业园区离远征军地面作战部队指挥中心只有几百千米,如果叛军计划在【无瑕者】舰队的配合下发动一次大规模攻势,刚从空港搬到地面上的陆战队指挥官们就又要夺路而逃了。为了扼杀叛军可能正在筹备中的作战方案,远征军的舰长们一致同意先把这个令他们坐立不安的敌军据点拔除,再讨论怎么把已然变为一团乱麻的局势引导回正轨。 这混乱的局势完全是他们自作自受:为了去营救那些被困在林努拉塔工业园区的温德米尔人,远征军不太情愿地改变了原有作战计划,结果却在总攻中遭遇意外——富兰中校认为,即便没有马林上尉命令手下攻击【准女王级伐折罗】这一事件,意外迟早还是会发生的。在他看来,远征军贸然冲入敌军控制区腹地本就是不明智的。如今,被叛军打得头破血流的远征军总归能够冷静下来认真地思考问题了。 不过,宏观的战略决策永远无法真正约束士兵的行为。除了参加进攻的常规陆战队之外,还有另一支小队并不受马林上尉的约束。被舒勒委派指挥这支小队的亚科武中士从舒勒处得知,奥索工业园区中躲藏着不少疑似被v型细菌感染的病人。 “通过入侵那些处于叛军掌控下的通用银河计算机系统,再查找他们的物资调动情况,我们基本上可以认定这座工业园区中确实存在我们所需的病人。”战斗开始前,舒勒让士兵们把研究飞船开到离战场只有几十千米远的地方,以便第一时间接收他所需的战利品,“我不在乎你们想通过什么方式来发泄自己的不满,但我可不希望这些病人被一群杀得兴起的士兵给随便宰掉……亚科武中士,你的工作是抢在陆战队全面推进之前查明病人的位置,而后尽量把他们绑架出来。” 亚科武中士对舒勒的这一命令感到费解,他小心翼翼地向舒勒建议,最好把这件事交给远征军来处理。 舒勒听罢,只是推了推圆框眼镜,以他一贯的严谨作风解释道: “恐怕远征军的士兵不能理解这项命令的重要性……他们更倾向于通过制造更多的杀戮来威慑那些潜在的反抗者。如果我们把这件事完全委托给远征军,最后我们能收获的只是一堆尸体。想想看,纵使我提前把情况的危险性告知了那些舰长们,他们还是无法约束手下的行动……我有理由认为nex船团保持军队战斗力不是依靠纪律而是依靠放纵。” 既然舒勒坚持这么认为,亚科武中士也无法反驳,他只是担心自己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进入战场。跟随远征军陆战队一同行动当然是最方便的,但他们也可能因此而错失救出那些病人的机会。毫无疑问,舒勒只能判断出有病人藏身在工业园区中,他无从推断病人真正的躲藏地点。一旦执行进攻任务的远征军陆战队比舒勒派出的士兵更早地发现那些病人,从不介意多杀一些平民来震慑叛军的陆战队士兵们必然会痛下杀手。 就在这时,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亚科武中士的脑海中。他先是命令其他参加任务的士兵前去做好准备,自己留在研究室里,等到其他士兵都离开后,才向舒勒提议道: “这艘研究飞船是用大型运输飞船改造而成的,对?那么,我们可以用轨道登陆舱直接攻入工业园区内部。” 本打算埋头继续研究那些珍贵的实验样品的舒勒从桌子前方抬起头,侧视着和他出身于同一个移民船团的军人。远征军的全部运输飞船都能充当将士兵快速投放到战场的高效运输工具,这艘由笨重的大型运输飞船改造而来的研究飞船自然也具备对应的功能。然而,舒勒并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相反,最终导致他自己否定了这一计划的是战场上的另一个干扰因素。 “你已经看到【无瑕者】的护卫舰徘徊在奥索工业园区上方的高空轨道上。”舒勒打开了附近地区的全息投影扫描结果,“这也是远征军命令陆战队从地面发动进攻而不是直接把他们投送进工业园区的原因之一。” “总要试一试……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足够的实验样品。”亚科武中士坚持这么做,“……如果我们不采取和通用银河一样的办法,又怎么能在这种怪物面前保住自己呢?” “……如果麦克尼尔还在这里,他只会自己去冒险,不会让那些缺乏意志的家伙同他一起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去争取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舒勒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现在跑到了什么地方……算了,你得明白,我们虽然已经决定和通用银河决裂,但远征军和我们的利益之间也只在宏观方向上有那么一点可怜的重合。” 结果,似乎被说服的舒勒毫不犹豫地把参加此次任务的士兵全都塞进了登陆舱。他安慰这些士兵说,奥索工业园区没有经历被叛军堡垒化的过程,除了高空轨道上的【无瑕者】宇宙战舰之外,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不过,在空降过程中被激光化为灰烬的那些士兵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肯定会把舒勒的名字嚼在嘴里骂个遍才能安心赴死。 空降部队登陆进入奥索工业园区内部后,以亚科武中士为首的士兵们迅速取得了联系,并按照从高空轨道上拍摄到的影像逐一对建筑物进行清查。亚科武中士认为应当优先寻找画着白底红十字标志的建筑物,但其他士兵都觉得叛军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把医院放在地面上任由远征军去轰炸——毕竟之前远征军就专门通过攻击医院来加深叛军的恐惧。于是,经过简短的商议后,亚科武中士决定朝着奥索工业园区的内部前进。 至今,远征军和舒勒都不清楚叛军对于这些被v型细菌感染的患者的了解程度。连这种细菌在不同病人之间转移的途径也仍未被舒勒研究透彻,他只能通过要求所有接触患者的士兵穿上防护服来安慰自己。鉴于索米-3仍未爆发任何大规模瘟疫,要么是叛军及时地认识到了患者的危险性并对其采取隔离措施,要么就是舒勒的假说暂时成立:v型细菌不会出现人传人现象。 亚科武中士宁愿实情更接近后者,但这也会意味着他更难找到被叛军保护起来的病人了。和那些专注于进攻军事建筑的陆战队士兵不同,只为了抓捕病人而前来的亚科武中士把目标锁定为附近的民用建筑,并相信叛军会将病人集中安置在类似的场所内。借助着工业园区内的混乱局势,他们无意中配合着从正面战场进攻的陆战队扰乱了叛军的防线。 “中士,再这么找下去,我们也许只能在被叛军击毙和被其他作战部队抢夺战果里做个选择了。”又一次退出了空荡荡的民房后,上气不接下气的士兵们向着亚科武中士诉苦。 “……我怎么知道?”亚科武中士也有些恼火,他自然清楚在庞大的工业园区中漫无目的地寻找一栋可能藏有v型细菌感染者的建筑是大海捞针,然而他没有其他选择。远征军的士兵和军官们无法体会他们的苦衷,甚至可能在他们吐露实情后把他们关起来——通用银河的阴谋正在扩散,而舒勒让亚科武中士看到了摆脱奴役的希望。 在所有人都真正认识到通用银河的恐怖之前,他们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亚科武中士,你还在这里战斗对我来说真是件好事。”丰塔纳中尉那油腻的脸出现在了亚科武中士面前,“……我需要你的支援。赶快带着你所有的士兵来我这里。” 莫名其妙地又被丰塔纳中尉指挥的亚科武中士一时间摸不清对方的用意,他和丰塔纳中尉接受了不同的任务,而双方之间的任务又各自对另一方保密。丰塔纳中尉只是承受了舒勒的恩惠而免于遭到处罚的远征军军官,归根结底,他不是通用银河的员工,更不具备和舒勒一同揭发那个阴谋的动机。眼下丰塔纳中尉突然要迫使亚科武中士暂时抛下手头的工作,这令后者十分不满。 “叛军开始反攻了?”亚科武中士扫兴地告诉几名士兵先去前方探路,自己举起步枪击毙了一名刚好从旁边的小巷中钻出来的叛军士兵。枪声又吸引了附近的叛军,很快就会有更多的敌人前来包围他们,“别误会,我担心自己手下的士兵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你只管来就好。”丰塔纳中尉单方面切断了通讯,留给了亚科武中士更多的疑惑。 丰塔纳中尉发送的坐标离亚科武中士当前所在位置大概还有三条大街的距离,亚科武中士不得不和他的士兵们穿过被叛军封锁的街道才能接近那里。他们需要确保行动的保密性,尤其是不能让远征军当中某些各怀鬼胎的军官得知详情,比如擅作主张的马林上尉。成功地穿过了第一条大街后,亚科武中士发觉他们被叛军拆解后的装甲车挡住了去路。这些失去行动能力且短期内无法被修好的装甲车成了叛军丢弃在道路中央位置的固定炮塔,附近的远征军陆战队士兵都明智地避开了这条标志着死亡的通道。 “咱们换一条路线。” “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舒勒博士单独派出士兵在这场争夺战中执行他自己的任务。”亚科武中士决定强行冲破封锁,“把那个实验型单兵激光武器拿出来,我也想看看舒勒博士的研究成果。” 这是舒勒最近在实验室里从事和伐折罗相关的研究时出于无聊而利用车载式激光武器改造出的新玩具——玩具这个称呼让所有跟着舒勒一起工作的士兵们惊讶得合不拢嘴。无论舒勒怎么轻描淡写地表示这武器的研发工作没有浪费他的时间,士兵们仍然坚持认为这只是舒勒本人故作谦虚罢了。这种被舒勒称为【重型突击型激光炮】的武器有着诸多附属配件,相应的配件需要装备在携带武器的士兵身上,这会把本来就穿着沉重的作战服的士兵变成行动迟缓的靶子。 在其他士兵的协助下,自告奋勇地测试武器威力的亚科武中士穿上了全套设备,像一头棕熊一样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道路另一侧。叛军的装甲车发现了他的身影,并迅速转动炮塔,但亚科武中士已经按下了发射按钮。随着一阵剧烈的冲击,亚科武中士连人带装备地跌倒在地,而躲在两侧战战兢兢地目睹着叛军堆积在道路中央的全部装甲车在爆炸中灰飞烟灭的士兵们连忙把没法自己爬起来的亚科武中士拖回了角落里。 “你们看到激光束了吗?”亚科武中士气喘吁吁地卸下装备,对着一旁的战友问道。 “没有。” “好极了,这种看不见路径的激光才适合拿来当武器……那种像个光柱一样到处晃来晃去的激光根本不可能用来对付伐折罗。”说到这里,他才注意到装备上配套的使用说明,“……警告:短程散射会在被击中目标周围形成脉冲冲击波,有可能误伤友军……” 亚科武中士心虚地向着被击穿的装甲废墟另一侧望去,没看到有其他远征军士兵,放心地和手下一同赶往丰塔纳中尉所说的地点。当他看到护栏外面的【安乐幼儿园】标志牌字样时,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中升起。 索米-3行星上的居民全都是通用银河的员工、管理人员和雇佣兵,那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孩子也只可能是职员和工人的后代。面对着员工普遍工作强度高和需要更多时间照看家人和孩子的矛盾,通用银河宽宏大量地开设了一些配套机构,以便让自己的员工能心无旁骛地继续工作。 然而,真正参观过这些幼儿园的亚科武中士很清楚,那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工厂而已。没有什么把员工的后代培养成预备役员工更能让通用银河的管理人员们放心的了——如果说gaxy船团的所有居民要世世代代地效忠于通用银河,那么在其他行星上工作的员工和他们的后代可就不一定了。把这种危险扼杀在摇篮中更符合通用银河的风格。 炮火声响个不停,电磁波干扰而在通讯系统中形成的刺耳噪音也一直挥之不去。亚科武中士毫不设防地冲进了幼儿园正门,但几乎立刻就被等待在气闸另一侧的陆战队士兵给踢了出去。在他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并把丰塔纳中尉的通讯内容直接转播给了这些守门的士兵后,他才被允许入内。 拉斐洛·丰塔纳中尉就在一楼的一间大厅内等待着他。房间里有两三个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拘束床上的男女,另一侧则是被胡乱地堆积在地板上的一些孩童。 房间里隐约响起了奇怪的音乐声。 “长官,这是……”亚科武中士彻底陷入了困惑之中。 “在对你解释之前,我希望知道你的任务内容。”丰塔纳中尉合上了面罩,“小心点,别被感染了。” 自始至终没打开面罩的亚科武中士解释道,舒勒希望他尽快把那些感染了v型细菌的患者带回研究飞船,或者说是从远征军的屠刀下救出那些人。 “嗯……难怪舒勒博士不希望我们两个人的任务产生交集,对他这样掌握着某种理论的最高解释权的专家来说,他只想让我们利用黑箱而不是试图通过交换情报来解析黑箱的原理。不过他可能早就考虑到我们当中一定会有一个人主动和对方联系。”丰塔纳中士指着房间里的【人质】们,“如你所见,我在按照舒勒博士的吩咐,做一个检测v型细菌传染性的实验。” “咱们这些军人也懂做实验吗?”亚科武中士勉强地笑了笑,“我没听说有谁做实验时还会播放歌曲。” 丰塔纳中尉没有回答,只是冷静地等待着他播放的歌曲结束。音乐声消失后,他又开始从头继续播放,同时走进那些昏睡不醒的孩童,想要从孩子们的外表上观察出明显的变化。 “好了,我的工作完成了——关押病人的地方离这里有大概两千米,马林上尉的手下正在围攻附近的叛军据点。”丰塔纳中尉停止了播放音乐,告诉亚科武中士把被拴在拘束床上的病人送进外面的装甲车里,“你最好赶在她大开杀戒之前把病人救出来。” “明白。”亚科武中士表情凝重地收下了这份情报,“……中尉,难道是舒勒博士要求你刻意扩散v型细菌的感染范围?” “他没这么说,但我能猜得出来,如果我验证了他的猜想……他就会竭尽全力通过促进扩散感染来达成他的某种目的。显然,这不会是服务于通用银河,也不会是服务于远征军。”丰塔纳中尉重新打开了面罩,从胸前的匣子里找出了一块用来快速补充能量的饼干,“……说这些都没用,他现在护着我,我也必须为他认真办事才行。就算是敷衍了事,至少要把该做的工作都完成。” 亚科武中士迟缓地朝着长官摆出了立正的姿势,而后离开了房间。外面的士兵忙不迭地冲了进来,小声对着丰塔纳中尉说道: “咱们该怎么处置这幼儿园里的员工?” “送给马林上尉,她肯定需要一批俘虏来发泄一下。”丰塔纳中尉哈哈大笑,“这些人可不能死在咱们手里,可是我们又得防止拿儿童做实验的事情被曝光。” 又把一些具体工作安排下去后,丰塔纳中尉离开了房间,路过有着一面整洁镜子的走廊。他停下了脚步,缓慢地走向那镜子,从镜中看到了自己红色的眼睛。 “通用银河是魔鬼,那么我们自己又是什么呢?”他又想起了舒勒只对他一个人说过的那些猜测,“没有人可以脱离罪恶而生存,这世上依靠着这体系而生存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罪的。”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7) or4-ep3:马太受难曲(7) “……这就是你所说的村庄?”麦克尼尔站在路口,失望地向着低矮的破旧房屋群落投去不屑的一瞥,“连居民活动的踪迹都没有,看来他们早就知道我们要前来调查的消息并决定逃离自己的家园。” 沉睡在寒冷的冰天雪地中的村镇让麦克尼尔本能地感受到一种疏离,他相信,即便村镇里居住的村民都安分守己地留下来,这些人也断然不会欢迎他。他是个侵略者,是能够随时随地骑在温德米尔人的脑袋上发号施令的地球人,即便是本地的领主恐怕也不敢冒犯麦克尼尔——这种身份对于勾起温德米尔人的仇恨的必要条件来说已经足够充分了。 法拉提尔·奥克·福列特疑惑地向着村口停放的一辆卡车走去,招呼自己手下的调查队队员前去搜查卡车,而后返回麦克尼尔身旁,略带歉意地说道: “他们可能是在一夜之间就搬走了,起码在我们出发之前,卫星地图还能证明居民仍在正常活动。” “说得对,我应该先找因梅尔曼少校申权。”麦克尼尔颔首,又示意伯顿先进入村镇里进行搜查,“得把他们逃跑的过程弄清楚才行……尤其是要把在这一事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组织找出来。” 伯顿首先把注意力转向了停放在外面的那辆卡车,他在索米-3的各大工业园区中见过通用银河或是叛军用来运输物资的车辆,那些车辆普遍具有较为完善的电子控制系统——如果不是因为新统合禁止人工智能研发,那些车子本来应该更高级一些——和通用银河使用的车辆相比,眼前这破旧的卡车让伯顿产生了他回到了21世纪以前的错觉。 “不过,这卡车其实还是通用银河旗下的企业生产制造的。”通过徽标确认了卡车的生产商后,伯顿开始和其他温德米尔人一同搜索卡车。他们终究一无所获,除了驾驶室里堆积着一团灰烬之外,卡车空空如也。 “喂,卡车车身上写着的是什么?”伯顿指着卡车上的一行温德米尔语,“……我差点忘了,你们不会说英语。” 他返回麦克尼尔处,找法拉提尔询问详情。脸上遍布着灰白色疤痕的领主告诉他,那句话的意思是【全村唯一的希望】。 “也许这是全村镇唯一的卡车。”麦克尼尔得出了结论,“看来新统合军在想方设法阻止你们温德米尔人拥有和地球人或是其他生活在新统合治下的外星人相同的生活条件。”他焦急地等待着通讯接通,但全息投影画面左上角转个不停的衔尾蛇让他意识到当地的信号差得离谱。在说服伯顿发送同样的通讯请求后,麦克尼尔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他的战友:他们在离开这鬼地方之前是没法和因梅尔曼少校或是王宫城堡附近的新统合军驻军基地取得联系了。 趁着这个机会,麦克尼尔同时检查了自己的通讯接收记录。昨天半夜他们忙着赶路,由于路况复杂且遭遇了神秘的袭击者,以至于麦克尼尔一直没心情关注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唯一的一条通讯请求是博尚发出的,或许是博尚多次呼叫而确认麦克尼尔不具备和他通话的条件后,训练有素的飞行员把情报内容直接用录像发送了过来。 “麦克尼尔,我最近打算把温德米尔行星系彻底侦察一遍。”录像中的博尚穿着驾驶员专用的宇航服,他的执行力仍然令麦克尼尔感到震惊,“有消息说温德米尔行星系外围最近出现了大量活动异常的宇宙飞船,但第77联队的大部分作战部队全都分散在外,他们也许没能力继续应付这些缺乏依据的传言。如果我发现了异常情况,会立刻把详情告诉你们。” 大量活动异常的宇宙飞船——不能通过空间折跃直接抵达温德米尔-4行星的宇宙飞船必须耐心地航行完最后一段路线,说不定那只是一些前来为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新统合军输送物资的运输飞船而已。麦克尼尔关掉了录像播放窗口,跟随前面的法拉提尔搜索村落。这里的村民在守望者教团的影响下悍然杀死了税务官并公开和当地领主为敌,眼下他们却一夜之间人间蒸发,这种反应十分反常。麦克尼尔不愿相信本地的居民选择了逃避。 “大家保持阵型,每次派两个人去搜查房屋,其他人等候在街道上以防备可能出现的敌人。”麦克尼尔开始为调查队的成员安排工作,“轮流进行搜索,搜索过程中一定要全程开启录像设备,好让外面的战友知道里面的情况。” 法拉提尔又用温德米尔语复述了一遍,驱赶着那些平民队员搜查最近的平房。目睹着这人到中年的领主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的模样,麦克尼尔一直怀疑法拉提尔没有正确地翻译自己所说的英语,但他和伯顿都不懂温德米尔语,且作战服内置的离线翻译程序中也不包含这种语言。第77联队的作战服说不定多出了这种功能,然而他们现在和第77联队失去了联系,只能靠自己来探索发生过叛乱的村镇。 走进房屋中的温德米尔人心惊胆战地搜索着房屋的每一个角落,站在外面的麦克尼尔一面和伯顿有说有笑地聊着他们周游温德米尔-4行星的计划,一面注意观察着全息投影录像呈现出的画面。 “这个桌子上有个没彻底风干的苹果。”伯顿捕捉到了画面中的细节,“以我的经验,他们离开这里不会超过10个小时。” “丢下自己的财产直接逃跑,还真是不体面。”麦克尼尔无趣地伸出手拨弄着地面上尚显洁白的积雪,感受着那渗透入骨髓的寒冷,“他们杀了领主在村镇里的代表,那么他们自己就成了下一批领主……区别不过在于拥有的土地很少罢了。” “但是,只有土地却还是要自己劳动的农民算不上领主啊。”站在麦克尼尔身后的法拉提尔纠正道,“能象征领主身份的除了领地之外当然还有依附于他的人。” “……你说得对。”麦克尼尔不想纠正这些问题,他也不在乎温德米尔人的农民过着什么日子,“跟你的手下说,不要放过任何细节。任何疑似有价值的物品都应该被带出来接受我们的详细调查。” 搜查结果令所有人都十分沮丧,温德米尔人没能找到任何证据。对温德米尔人的工作效率和结果都感到不满的麦克尼尔告诉伯顿守在外面,他自己进入其中一栋房屋再搜索一番。自从他了解到温德米尔王国境内的实际状况后,就隐约对这些温德米尔人产生了了一种戒备。他可以把温德米尔人当成能够并肩作战的伙伴,但温德米尔人却不一定能将麦克尼尔看成是同伴而非仇敌。 “火炉是自然燃烧直到熄灭的,中间没有人添加任何燃料。”麦克尼尔从壁炉旁返回,进入了卧室,“床铺这么凌乱,倒像是仓皇逃跑的人会做出的事情。” 在离开屋子之前,麦克尼尔发现一张椅子上堆积着一大团灰尘。他好奇地靠近椅子,用手指沾了一点灰尘,随即迈着大步走出了屋子,径直找到了等待得有些不耐烦的伯顿。 “这种灰尘和刚才你在卡车驾驶室里看到的灰尘,有些相似。” 彼得·伯顿满怀疑虑地回放了刚才的录像,和麦克尼尔对比两团灰尘之间的异同。他不得不承认,有这么一大团灰尘堆积在座位上本来就是很反常的事情——想找到这么多灰尘并不容易,若是把它们刻意地堆积在座位上,则干脆属于行为艺术了。 “也许我们应该多去找一找,这样才能确定这种现象究竟是个例还是普遍——”伯顿抬起头,猛然间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惊恐万状的事物一般,连连后退了几步,“——麦克尼尔,你的头发又变成白色了。” 麦克尼尔马上合上了头盔面罩,尽管他猜想周围的温德米尔人肯定注意到了自己的头发发生的变化,但他现在必须尽可能地隐瞒这种现象。在朝着法拉提尔解释称自己有点怕冷之后,麦克尼尔走在队伍最前列,继续调查附近的建筑物。众人忙碌地在前行的过程中不断地搜索街道两旁的建筑物,直到他们接近了全村镇唯一的高层楼房,那可能是这座镇子的办公厅。 “我觉得咱们应该停止搜索并且到一个通讯正常的地区把事情立刻报告给第77联队在周围的驻军。”见麦克尼尔还打算搜索,伯顿直截了当地表示反对,“这里的现象太诡异了,我们最好在未知面前保持谨慎。” “老弟,第77联队的大部分作战部队都被调走了,温德米尔-4行星上只有一般治安部队。”麦克尼尔从胸前的匣子里翻出了一块口香糖,短暂地打开面罩,把口香糖塞进了嘴里,“就拿这个叫纳西米尔的地方作为例子——领主死于飞机失事,他的亲戚互相争夺财产,而领主治下的农民公然地反叛,这代表附近的秩序已经崩溃了。然而,离事发地最近的驻军毫无反应,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敢随便离开自己的基地。”说到这里,麦克尼尔的语气悲观了许多,“伯顿,这颗行星上的驻军保持在勉强能压制温德米尔人的程度,如果某个地区的驻军忽然移动,可能会造成恶劣后果。” 伯顿无法说服麦克尼尔,他只得告诫这位自信的战斗英雄,一定要注意安全。其他温德米尔人决定先把拖延了很久的早饭补上,加上伯顿自己也有些劳累,最终众人一致认为精力充沛的麦克尼尔适合去完成探索工作。村镇里既然空无一人,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敌人,麦克尼尔不必担忧自己的生命遇到威胁。 “此外,我们也不清楚通讯中断是不是人为造成的。”伯顿晦气地扫视着十几米远外窃窃私语的温德米尔人,“附近缺乏对应的设施,我们要是想和友军取得联系,恐怕要步行返回机场才行。” 麦克尼尔把口香糖吐在地上,松了一口气,前往这栋全村镇最高的建筑物,准备一探究竟。刚一进门,大量的灰尘就映入了他的眼中,一楼大厅被一层灰尘覆盖,活像是多年没人居住的老房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但麦克尼尔相信造成焦糊味的火源肯定在过去十几个小时内的某个时间点熄灭了。 “我现在要去楼上了。”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他知道外面的伯顿能听见,“这里的灰尘非常多,多得让我简直没法呼吸……哦,上帝啊,他们肯定懒惰得不屑于清理自己的家园,以至于连村镇的脸面都肮脏成这个模样。” 伯顿坐在外面的雪地上和这些温德米尔人一起吃他们的早饭。经过了长途跋涉后,他们急需补充能量或是通过进食这一动作来暗示自己放松精神。温德米尔-4行星上出产各种千奇百怪的食物,大部分食物都是伯顿此前从未听说过的,这让很久之前就发誓只吃熟悉的食物的伯顿有些为难。好在温德米尔-4行星上的苹果似乎和伯顿认知中的苹果没什么区别,他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多吃一点了。 “通用银河也往你们这里卖货吗?”伯顿嚼着水母干,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听说新统合的大部分主导势力在这里的控制力都非常薄弱,但我还真没预料到通用银河能把产品卖到你们这里。” “通用银河象征着你们地球人的一切。”法拉提尔没有否认伯顿的想法,“它几乎就是新统合本身。或许新统合的某些分支机构、代理机构无法对这里施加影响力,但通用银河肯定能把商品送到我们这里。” “他们也会在你们这里开设工厂吗?”伯顿来了兴致,他知道其他温德米尔人根本听不懂英语,而法拉提尔显然不会那么快地把谈话内容转述给自己的同胞,“可这里的基础设施条件实在是落后,我没法想象会有任何企业在这里开设工厂。” 法拉提尔拿着某种肉干的手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把那块呈现出红黑色的肉条另一头塞进嘴里。他遍布着灰白色疤痕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没有,就像你说的那样,基础设施条件太差了。”法拉提尔若有若无地叹息着,“但是,就算他们没有开设工厂,你们地球人的产品仍然占领了我们的生活。我们自己生产的产品在你们的攻势下毫无竞争力,少数领主试图劝说自己的家人和领地上的居民保持原来的生活方式,可他们最终都无法抗拒更方便的生活带来的吸引力。” 彼得·伯顿咽下了压缩饼干,不经意地看了看右侧的全息投影录像,却发现投影已经被黑屏取代了。他马上关掉了录像,免得让旁边的温德米尔人意识到麦克尼尔和他们之间失去了联系。现在只有他一个地球人坐在这里,伯顿必须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性。 “哎?你怎么把录像关了?”法拉提尔疑惑地望着伯顿。 “我那朋友有强迫症,你让他去搜索屋子,他短时间内是出不来的。看这种无聊的转播只会打扰咱们吃饭的兴致。”伯顿哈哈大笑,“哎呀,也别让那些年轻人在旁边像随从一样站着了——听我的,让他们过来一起吃。” 现在,伯顿越来越相信他们钻进了阴谋中。先让整个调查团队失去和外界联络的手段,然后再让团队中的两个地球人由于各种原因影响而分开,造成伯顿不得不单独面对着十几个温德米尔人的情况。假设这群温德米尔人突然要把他杀死并毁尸灭迹,新统合军也无法从中发现什么蹊跷之处。 他只希望麦克尼尔预先安排的备用措施能起到作用。 然而,仍然以为自己还在探索镇子里的办公楼的麦克尼尔丝毫没有意识到伯顿现在看不见他这边的情况。他还在不停地自言自语,作为记录现场的关键证据。 “到处都是灰尘,也许灰尘在守望者教团的宗教仪式中扮演着特殊角色。”麦克尼尔忽然发觉前面的道路变黑了,他只得打开照明灯继续探索,并立即找到了刻在墙壁上的红色字迹,“哦,很好,这些字迹也许能为我们提供有用的线索……” 迈克尔·麦克尼尔调整着头盔顶部照明灯的角度,以便更好地观察这些字迹。然而,他毫无意外地又一次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苦恼,因为出现在墙壁上的红色字迹当中没有任何一个符号是他认识的。以麦克尼尔本人的经验,他更倾向于认为这些文字是某种象形文字而不是字母文字。最上面一行文字的正上方画着那个熟悉的标志,两张脸共用第三只眼睛的徽章每次都能让麦克尼尔头皮发麻。 “我需要一个专业的翻译。”他自言自语道,“一个能从规律中直接理解这些神秘语言的天才。” 结束了对奇怪文字的徒劳研究后,麦克尼尔打算沿着之前的路线前往下一个房间。但是,当他再一次顺着走廊向右侧前进时,嵌入了本能的直觉使得他断定走廊比自己刚进来时更长了。就算麦克尼尔哪一天得了老年痴呆,他也能判断出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比刚才远了不少。 决定返回开阔地带查看录像回放的麦克尼尔马上向左转,挡在他面前的是封堵住的墙壁。 “……我们现在有麻烦了,伯顿。”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嗯,伯顿?你在听吗?” 他后退到出现在原本出口位置的墙壁一侧,立刻开始进行录像回放。不出麦克尼尔所料,从他进入这屋子(假如这么诡异的地方真的还算是屋子)开始算起来,录像内容就一直是空白。 “麻烦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合上了头盔面罩,“这是个陷阱,可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来规避它。” 原始文明的秘密仍未被完全发掘出来,同原始文明有关的地区总会发生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件,如果说其中一些事件超出了人们当时的认知范畴,那也只能将其归因于公众缺乏对应的理解能力——总不能强求生活在中世纪的人去立刻理解太空时代的常识。 麦克尼尔打开了走廊尽头的小门,出现在眼前的是直接通向下方的另一条走廊。根据对这栋建筑物外观的回忆,麦克尼尔确定在这个位置上不可能有以这种角度向下倾斜的长距离走廊。他现在必须说服自己,那就是他很可能被某人以未知方式转移到了另一个地点。由于通讯中断加上大部分定位设备都已经失灵,麦克尼尔无从了解自己当前所处位置。 “不管前面到底是什么,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庄严肃穆的咏唱声从走廊拐角处传来,那声音使得麦克尼尔回忆起了自己在教堂的唱诗班中经常听到的唱词。对于宗教,麦克尼尔始终保持着一种中立态度。他会忠实地以自己的信仰约束行为,但又不会刻意地摆出一副貌似虔诚的模样去作秀给别人看。从内心深处,他更相信评判信仰坚定程度的是实际行为而不是口头上的几句漂亮话。 ——哪怕他现在起死回生并且曾经造访过多个平行世界,麦克尼尔仍然保持着原本的态度。 “李林,你能给我们发放点福利津贴吗?”麦克尼尔又一次自言自语起来,“比如说,自动了解未知语言的能力——相信我,这很重要。” 没有任何回应。 这下他明白自己真的陷入危机了,因为连理论上随时随地监控着他们的行踪并能在必要时刻响应呼唤的李林也没出现。那个总是会在他迈入陷阱之前无伤大雅地开玩笑的神秘人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可李林偏偏保持了沉默。 “……行,我只能祈祷上帝保佑我了。” 硬着头皮在走廊尽头转过身的麦克尼尔首先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灰尘,那拦住他去路的灰尘是如此之多,连骤然出现在面前的宽敞大厅都有些黯然失色。大厅顶部画着一幅近似银河系全景图的壁画,深邃的漩涡几乎夺取了麦克尼尔的自主思考能力。 在灰尘堆积成的山峦正中央,麦克尼尔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红色身影。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8) or4-ep3:马太受难曲(8) 寂静的街道上偶尔会传来几声零星的枪响,那是还在负隅顽抗的叛军试图用垂死挣扎来拖延远征军重新夺回这座工业园区控制区的最后尝试。训练有素的陆战队士兵们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间,猎杀着那些仍然不愿放弃斗争的敌人。在这场你死我活的厮杀之中,没有人可以保持中立或是以任何形式做调和——那些放弃了自己的原本理念而投靠远征军的前叛军管理人员只在部分安全的工业园区扮演着无关紧要的次要角色。 几名叛军士兵试图穿过较为宽敞的街道、接近尚未被远征军完全封锁的工厂后方。但是,他们刚在大街上露面,就遭到了另一侧远征军散兵的疯狂袭击。面对着持续以火力压制掩护各方向陆战队包围过来的远征军,徒劳无功地四散奔逃的叛军士兵打算从其他路线绕过这些和他们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他们沿着来时的道路退却,浑然不觉心中充斥着杀意和暴戾的对手就像追逐着猎物的老猎人那样紧密地关注并预测他们的一举一动。 求生之路的最后一道关卡是挡在道路尽头的几名远征军陆战队士兵,其中一人举起步枪对准冲出巷子的叛军士兵进行扫射,登时有两人中弹倒地。唯一侥幸逃脱的叛军士兵很快溜进了侧面的小路中,紧随其后的十几名远征军士兵手忙脚乱地踏着垂死的叛军士兵前进,并未向不值得他们投以任何关注的敌人施加额外的同情。不远处的工业园区中心地带,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叛军指挥中心原址上树立起了一座造型诡异的辐射状高塔。 “……你确定吗?” “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证明这颗行星带给我们的惊喜比想象中的更多。”拉斐洛·丰塔纳中尉踩在叛军士兵的尸体上,和随同他追踪叛军的几名士兵一起离开了化为绞肉机的街区,“我们需要向船团申请支援。” 这么做无疑会激怒船团内部的强硬派——远征军不仅没能按时完成任务,反而还需要船团继续为他们提供增援部队和物资,这么糟糕的战绩和nex船团以往吹嘘出的形象完全不符。就在几个月之前他们还沾沾自喜地嘲笑着连一座工业行星的叛乱都无法独自平定的通用银河,眼下他们自己成了下一个小丑。更要命的是,一旦远征军把索米-3事务的决策权又丢给了船团,也就同时意味着nex船团无力阻止事态恶化,届时那些仅出于对通用银河的不满而无视nex船团借着平定叛乱的名义抢夺通用银河旗下产业这一行为的相关势力也会开始插手。 但是,一想到舒勒的警告,丰塔纳中尉便打消了这些顾虑。和nex船团的荣辱比起来,通用银河构成的威胁更为严峻。尽管舒勒可能试图通过伪造证据等方式来报复他的前雇主,考虑到通用银河在索米-31的所作所为已经堪称人神共愤(然而远征军似乎也是如此),他私下里提出的那些指控说不定反而都是真实的。 “长官,我们得更大胆一些。”丰塔纳中尉喊着准备和他们的队伍分开的前上司,“您还是把消息告诉船团,他们知道该怎么处理。” 马林上尉什么都没说,背对着丰塔纳中尉伸出右手摇了两下,和其他士兵一起钻进了路旁的装甲车。 再向前大概五百米左右,是奥索工业园区中央地带的一座广场。这里以前是驻扎此地的职业经理人们观赏人造景观的好去处,后来叛军拆除了那些空耗资源的设施,代之以更符合当地员工审美的新型艺术,例如一些相当抽象的雕塑。远征军没有毁坏这些雕塑,而是把幸存的叛军士兵挂在雕塑上,让他们在缺氧和严寒中慢慢走向死亡。 广场左侧的围墙边,另一批背叛者等待着远征军的报复。这些人林努拉塔战役爆发前负责防守奥索工业园区的军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nex船团的精锐士兵而不是残存的通用银河雇佣兵。他们在远征军放弃奥索工业园区时没有跟着远征军一同逃跑,转而投靠了前来收复这座工业园区的叛军。尽管富兰中校等少数指挥官认为那是被敌军包围时被逼无奈的自保之举,剩下的大部分指挥官一致赞同将这些玷污了nex船团光荣传统的士兵全部处决。 没有人追问他们叛变的原因,也没有人想要装模作样地像处死叛军士兵那样为他们准备一场滑稽的仪式。这些叛变又侥幸存活的士兵被一车接着一车地运到围墙边,不等他们站稳,拼凑起来的行刑队就迫不及待地朝着这些叛徒扫射,又向着地上的尸体进行第二轮射击,最后再把所有尸体的脑袋用链锯砍下后挂在广场附近的路灯上。 丰塔纳中尉路过这些血淋淋的头颅,他哼着愉快的曲调抬头仰望着还在滴血的脑袋,对着一旁的战友们说道: “这似乎太单调了一些,我们应该弄点装饰物。” 勤快的士兵们按他的吩咐照做,在路灯下放置了几台全息投影设备,把特大字号标语用英文打在了路灯旁: 【这就是拒绝为人类自由而战的叛徒的下场。】 广场正上方悬停着一艘笨重的大型研究飞船,飞船的主人则在下面的广场上检查刚修好的高塔。这是在舒勒的督促下由远征军士兵和从后方紧急抽调的工程队建造好的信号塔,根据舒勒的描述,这种设施能够让远征军尽快地在和叛军的交战中夺回主动权——今天早上被【无瑕者】击毁了两艘护卫舰的远征军确实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舰长们无奈地采信了舒勒的建议。 “哦,丰塔纳中尉,你来得真是及时。”同样身穿防护服的舒勒很快从扫描信号上确认了丰塔纳中尉的行踪,“实验开始之前,我们还需要对环境进行最后的检测。我希望你们能尽快把工业园区内的叛军清理干净,因为稍后实验开始后可能会出现我们意想不到的危险情况。” “附近的叛军差不多被消灭干净了,我们正按照扫描结果对建筑物进行逐一排查。”丰塔纳中尉并不想继续跑腿,他宁愿躲在舒适安全的地方睡个懒觉,“对了,关于那些v型细菌感染者——” “明天再说。”隔着两层防护服,丰塔纳中尉从通讯频道里听到了舒勒打哈欠的声音,“……我得说服远征军的指挥官们把情况汇报给你们的船团,今天这项实验会为我们提供说服nex船团公开介入的有力证据。” 丰塔纳中尉点了点头,默认了舒勒的正确性。事到如今,即便远征军仍然仅以歼灭叛军为目的,他们也已经无法单独处理事态,更不用说【无瑕者】每次都会给他们造成更为严重的损失。nex船团大举介入索米-3战局只是时间问题,与其到时候远征军不光彩地向着船团求援,不如趁着休整阶段立即以行星上的其他诱饵劝说船团干预。 埃贡·舒勒凝视着这座由他自己监督着士兵们建造的高塔,心中感慨万千。他曾经确信自己永远不必把那些被尘封的知识拿出来使用,谁会想到他们这么快就遇见了必须利用心灵科技的相关理论解决危机的场合?仿照【心灵信标】建立的高塔是舒勒用伐折罗的躯壳和折跃水晶再加上通用银河的地下研究所中提供的材料堆积而成的血肉祭坛,而舒勒相信这样一座能够以更大功率输出生物折跃波的设施会验证他的另一个危险猜想。 ……一个可能让他的处境迅速变得险恶的猜想。 施工尚未完成,但设施的主要功能区已经可以投入使用。事不宜迟,在告诫附近的士兵密切注意现场安全后,舒勒决定启动研究飞船中的生物折跃波发射装置。留守飞船内的助手和士兵们马不停蹄地依照舒勒拟定的操作步骤有条不紊地执行着命令,而舒勒本人则站在地面上准备亲眼见证实验效果。 一辆沉重的装甲车闯进了广场,亚科武中士从车子上跳下,快步跑向穿着显眼而臃肿的近似球形防护服的舒勒。 “这里没有其他病人了。” “你们的装甲车里装着几个?” “两个。”亚科武中士报告道。 “把他们带出来,我想做个对比。”舒勒又和研究飞船上的士兵们进行了联络,让他们逐渐地提高生物折跃波输出功率,“带过来。” “你不是刚才还说这么做可能导致——”亚科武中士大吃一惊,但他完全知晓自己和舒勒的认知之间存在决定性差距,如果舒勒计划着什么阴谋,他们是根本无从发觉的。思考再三,亚科武中士还是决定执行舒勒的命令,并把两名穿着防护服的病人从装甲车里拖了出来。 几乎就在其他士兵把舒勒准备好的检测装置连接到两名病人身上的同一时间,附近执勤的远征军士兵纷纷以喝醉酒似的步伐四处乱晃,有个士兵险些直接把舒勒撞翻。被这种诡异的现象惊吓到的亚科武中士连忙催促舒勒中止实验,后者不情愿地把消息传递给了研究飞船上的助手们。在士兵们声称已经停止输出生物折跃波信号后,地面上陆战队士兵的失控行为也全都消失了。对自己莫名其妙地移动了位置这一点感到迷惑的士兵们想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但舒勒已经乘着装甲车逃离了现场并决定立刻把他的结果报告给富兰中校。 “中校先生,您昨天希望我给出能说服马林准将的证据,现在我拿到了。不过,关于汇报的细节……我希望和您本人再协商一次。”舒勒把装甲车开到停机坪附近,又换乘了运输机,这才得以返回他那宝贵的研究飞船。 出乎舒勒的意料,富兰中校没有和舒勒进行远程全息投影通话,而是同样乘着运输飞船来到了舒勒所在的研究飞船附近,准备亲自拜访舒勒本人。这一举动让舒勒受宠若惊,他连忙告诉士兵们把富兰中校迎进飞船内,自己则认真地穿着那套标志性的白大褂去迎接这位在远征军的诸多舰长们之中立场较为温和的指挥官。 富兰中校最近稍微修剪了他的大胡子,这样他就不必担心过长的胡子影响他的行动了。见到舒勒后,富兰中校友好地和这位理论上应该能为远征军提供极大帮助的科学家,随后便要求进入较为安全的房间内和舒勒共同商讨所谓的紧急事项。 “老规矩,尽可能用我这种外行人士能听得懂的词语。” 舒勒思考了一阵,他推了推自己的圆框眼镜,打开了桌子旁的全息投影设备。 “我最近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现象……您是伊甸人吗?” “不是。”富兰中校疑惑地皱着眉头,“我是听说新移民船团要出发后才特地赶往伊甸的。” “……原来是这样,那我还是建议您和那些出身于伊甸的同僚保持距离。”舒勒咳嗽了一声,不顾富兰中校带着愠色的表情,开始解说他的新发现,“首先,在对索米-3的水源和各种物资进行检测后,我最终不得不说服自己相信一个事实——通用银河试图通过各种途径扩散v型细菌的感染范围。”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屏幕左侧的图像,“由于v型细菌无法以常规方式被检测到,所以我们无从得知究竟有多少使用通用银河产品的殖民行星已经被感染了。” 富兰中校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颤抖着双手抓住舒勒的胳膊,声音像是溺水的醉鬼: “……这是真的吗?怎么会这样?那,我们——” “你们nex船团由于长期和伊甸的新统合保持着冷对抗再加上一直抵制通用银河的产品,说不定能逃过一劫,但你们的问题其实更严重……算了,那是另一个话题了。”舒勒连忙甩开把自己当成了救命稻草的中年军官,“v型细菌只能通过生物折跃波进行检测,而现今和生物折跃波相关的技术应用多半被通用银河垄断,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一个殖民地行星能检测出通用银河通过商品输入的v型细菌。此外,通用银河还可以通过利用自己在新统合的影响力来干预那些可能对自己的计划造成阻碍的移民船团,比如说把暗中听命于地球至上派系的家伙送出去……” 得知nex船团暂时安然无恙后,富兰中校松了一口气,他很快恢复了冷静。既然自己和船团都没有性命之虞,身经百战的舰长没必要在一个光头年轻人面前失态。 “抱歉。” “我非常理解您的感受,而且我希望您保持冷静,因为接下来的某些事实只会让您更震惊。”舒勒擦了擦刚才被富兰中校用手抓着的位置,他有理由怀疑对方吃完午饭后没来得及洗手就赶了过来,“之前我多次在汇报中提到过v型细菌的特性,并认为它在一般情况下只会造成被感染者死亡而不是成为能够和伐折罗交流的媒介。但是,最近通过对索米-3的被感染者进行实验,我找到了介于二者之间的第三种结果。” 根据舒勒汇总得出的理论,v型细菌同样是无法以常规方式进行诱导或控制的。大部分情况下,入侵人体的v型细菌会集中在大脑从而导致被感染者死亡,而理想情况下则是v型细菌集中在腹部——和伐折罗尸体解剖实验结果相符——从而使得被感染者能够通过生物折跃波信号和伐折罗进行交流。 但是,通过对动物进行感染实验测试和利用已经存在的被感染者充当压力测试样本,舒勒得出了另一个结果。 “用特定波谱条件下的生物折跃波进行诱导,会导致v型细菌入侵全身——不是集中在某个部位——从而把被感染者变成一个单纯的【生物折跃波接收器】。”舒勒拍了拍手,想看看愿意听他汇报的富兰中校是否意识到了其中的危险性,“然而,已知研究证明一旦停止外界干预,v型细菌又会重新按照集中趋势分布……” “我听懂了。”富兰中校严肃地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服,“你的意思是,通用银河试图尽可能地扩散v型细菌的传染范围,在大规模传染导致成千上万甚至几十亿人死亡之前,他们只要频繁地使用特定的生物折跃波抑制v型细菌的致死能力,就可以继续让感染蔓延……而后通过发送生物折跃波直接对全人类实施精神控制?” “是【心灵控制】。”舒勒纠正道。 “哎呀,别纠结这些专业术语。”富兰中校没时间管这些细枝末节,“这可真是个天大的阴谋,你在指控新统合最有权力的企业集团涉嫌危害人类文明。” “他们自己就是新统合的实际掌权者,说不定这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方式重塑被他们视为财产的全人类而已。”舒勒冷笑道,“中校先生,你们已经在索米-3见证了通用银河将职工当做家畜来奴役的行为,那么他们把所有地球人和生活在新统合治下的其他外星人当做是牲口也是正常的。” “有证据吗?” “……没有。”舒勒趴在桌子上,用右手的手肘撑着桌面,捏着自己的鼻梁,“从法律角度来说,我们没有任何能证明通用银河在策划这个阴谋的证据。虽然通用银河曾经在撤离索米-3之前命令雇佣兵把携带v型细菌的污染源尽可能地散播到叛军控制区,但他们在安全日志里只说这是要避免机密被叛军夺取……总而言之,你们是别想找到合理的借口了。” 然而,要是通用银河的统治地位果真不可动摇,那么它就不必完全不顾形象地在过去的一年多当中不择手段地压榨依靠着它生活的员工了。能对通用银河形成威胁的只有其他地位对等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尤其是那些同样在对新统合军的军备供应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军工企业。表面上,通用银河能随时调动它在新统合之中的权力来消灭任何不服从它的敌人,然而一旦通用银河当真迈出这一步,它的对手们也会抓住机会一拥而上,将其分割消灭。 眼下,这正是nex船团讨好新统合的其他实权势力的绝佳机会。就像当年在第二次统合战争期间扮演重要角色的反统合武装组织通过和控制着各大移民船团的企业达成协议换取共同执政的地位那样,现在他们需要新的契约——被打压将近十年的地球至上派系的回归。通用银河挡了所有人的路,没有什么比这个庞然大物更适合拿来当做投名状了。 更何况,一直以来为通用银河可能利用舆论和法律来阻止自己抢夺索米-3的nex船团确实考虑过直接把通用银河的gaxy船团安插上一个罪名后直接歼灭这种最终解决方案。 “绕了这么多弯路,最后还是要走上【消灭债主就不必担心债务】的老路啊。”富兰中校无奈地倒在椅子上。 “和接下来的问题相比,连通用银河的事情也不算十分危险了。”舒勒眯起了眼睛,隔着眼镜片审视着有些茫然的富兰中校,“我刚才已经说过,对生物折跃波做出反应的必要条件是被v型细菌感染。换句话说,像我这样没被v型细菌感染的人是不可能受生物折跃波信号影响的。” 舒勒逼近富兰中校,他适当地保持着自己的神秘感和威慑力,以便把脆弱的合作关系进行下去。稍有不慎,他就会粉身碎骨,成为又一个失败者的象征。nex船团和通用银河是敌对关系,因为nex船团公然打着代替通用银河平定叛乱的旗号去夺取通用银河名下的工业行星,这倒是不假——然而,在那之前,没人能知道双方之间是否有过某种形式的合作,又或者合作直到现在还持续着。 “但是,无论是在不久前的林努拉塔战役期间,还是在最近的实验中……我多次发现你们nex船团的士兵会因为生物折跃波信号而出现意识模糊。请记得我的定论:【只有】被v型细菌感染的人才能产生反应,其他人完全不会察觉到生物折跃波的变化。”他摘下了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似乎对自己隐藏了什么秘密的大胡子,“……所以,你们nex船团是怎么把全体士兵用v型细菌感染而又确保他们能在没有生物折跃波影响的条件下存活下来的?”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9) or4-ep3:马太受难曲(9) 迈克尔·麦克尼尔正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他现在远离战友们的帮助,也无法和任何能够向他伸出援手的其他势力取得联系,唯一能保证他个人安全的只有眼前的【敌人】。不,双方之间的关系并非是完全敌对的,甚至他前不久得以在伐折罗的追杀下成功地从伐折罗巢穴中逃出也要归功于对方的协助。然而,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并套取更多情报而假意投靠明确和新统合军对抗的其他组织,始终是麦克尼尔列在最后一位的选项。 “你还在怀疑我。” 薄红的话语把麦克尼尔的思绪暂时拉回了现实。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不同渠道提供的信息之间彼此存在的矛盾之处,新统合军不会把全部情报公开给不需要知道详情的士兵,而反统合武装组织反而可以通过公布内情来煽动新统合军士兵的不满情绪。这些外界干扰因素对麦克尼尔来说毫无意义,他只在乎信息的准确性,而不会按照提供者的思路去进行推测和理解。 “我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缓慢地开口说道,以便让自己存在一丝回旋的余地,“我当然有理由相信nex船团一直在给自己的士兵做人体实验,因为我们的士兵在本来用于对付伐折罗的武器影响下出现了精神问题;在上一点成立的基础上,我同样也可以认为nex船团远征索米-3是为了消灭他们和通用银河还有gaxy船团勾结的证据……” 这些消息给麦克尼尔带来的冲击性因为麦克尼尔自己的推断而减弱了不少。他本就能够从远征军的异常举动中察觉到nex船团和通用银河的实际关系,而他刻意地避开这一结论只是为了说服自己保持对新统合的信心。通用银河在像对待牲畜一样奴役自己的员工,而远征军面对着被逼无奈才进行反抗的叛军则以大屠杀进行报复和恐吓。从头到尾,坐镇伊甸和地球的新统合对此不闻不问,仿佛索米-3从未发生过叛乱和屠杀一样。 “……但是,我不会加入你们的反统合武装组织。”终于,麦克尼尔明确地表态回绝了对方的邀请。即便薄红拯救过他的性命还给远征军提供了解除伐折罗威胁的机会,即便刚才对方列举了种种事实想要劝说麦克尼尔参加到反抗新统合的斗争之中,麦克尼尔还是不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立场。他有他的一套独立行事准则,别人很难干预他的决定。熟知这一点的彼得·伯顿肯定会理解他的。 年轻的士兵踩在坚硬的石质地板上方的灰尘中,向着身穿仿佛被凝固的鲜血浸透的暗红色长袍的青年女子迈出几步。 “请谅解。” “你做出这样的决定不会让我感到惊讶,促成我们以某种特定方式思考的是过去的经历。”薄红没有因为麦克尼尔的拒绝而恼怒,“不过,我仍然很好奇究竟是哪一点让你对反统合武装组织产生了抗拒——难道说你认为他们的作风过于残暴?” “不,索米-3的叛军和【无瑕者】在妥善地照顾当地的平民,就像也许听你号令的【守望者教团】一样。”麦克尼尔摇了摇头。 然而,麦克尼尔的直觉告诉他,其他船团和殖民地行星的状况恐怕不会比索米-3或是温德米尔-4更好。他一直安慰自己,只有无法无天的通用银河还有被地球至上派系军人控制的nex船团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但是,除了通用银河之外,掌控着新统合大权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还有好几家,而麦克尼尔自然没有理由把剩余的企业当成人畜无害的慈善组织。毫无疑问,倘若通用银河的手段令人不堪忍受,那么其他企业的情况恐怕也只是【勉强能忍受】罢了。 “薄红,通用银河确实在使用无比残酷的方式管理自己的员工,并最终导致索米-3的工人和职业经理人们联合起来叛乱;nex船团也确实继承了原统合军地球至上派系的作风,把索米-3变成了屠宰场。”说到这里,麦克尼尔本该提高音量来表明自己问心无愧,但他仍然只是用勉强能让对方听清的语气,平淡地叙述着自己的观点和立场,“……是的,我清楚这一切,可参加反统合武装组织就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罪行了。” “能把效忠于一个腐朽而摇摇欲坠的霸权的愚蠢行为说得这么正当,实在让我大开眼界。” 这声音自然不是来自于薄红,而是从大厅侧面一扇忽然发出亮白色荧光的拱门中传出的。穿着防护服并有数名卫兵陪同的中年男子从拱门中走出,向着麦克尼尔投来不屑的一瞥,随后吩咐自己身旁那几名如临大敌的卫兵去大厅另一侧,他本人留在这里面对着来自新统合军的士兵代表。 这是麦克尼尔第一次见到领导着【无瑕者】这一反统合武装组织的领袖,以斯拉·本·戴维。坚持用暴力方式和新统合斗争将近十年的着名流窜犯和武装分子头目,被新统合描绘成十恶不赦的人间败类和十足的社会渣滓。许多媒体热衷于通过各种方式流传关于他的小道消息,例如这位大名鼎鼎的反统合武装组织领袖其实得了梅毒。 把号称新统合军最精锐的nex船团远征军打得进退两难的军事专家很少在宣传个人形象上多花费一点时间,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同叛军营地里的录像中呈现出的形象没什么差别。一个既不高大也不矮小、既不肥胖也不瘦削、既不强壮也不虚弱、既没秃顶也没有披着长发的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扔进人海之中掀不起半点波浪——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人物指挥着当今最活跃的反统合武装组织。 “以斯拉·本·戴维。”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看来不仅通用银河的势力范围扩张得比我想象中的更快,你们也一样。” “处于竞争关系中的双方总会在对抗中实现协同进化,我们被迫在新统合的围追堵截下学会各种生存法则,而新统合还有通用银河自然也必须掌握相应的反制手段。”有些瘸腿的本·戴维一瘸一拐地走到离麦克尼尔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全然不顾麦克尼尔手中还拿着一把随时能把他击毙的步枪,“如果你愿意为了和我们一同解决人类文明或者说所有原始文明的继承者所面临着的共同危机,我们随时欢迎你的加入,不知名的新统合军战士。” “抱歉哪,我没有和公然违抗法律的家伙合作的意愿。”麦克尼尔试着检查步枪的状态,并且不出所料地发现步枪已经不听使唤了,他猜想这才是刚才几名进入大厅内的士兵直接无视了他的根本原因,“通用银河的阴谋还有他们带来的诸多问题必须得到解决,这一点我完全同意——然而,以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可以试图为各种想要摧毁通用银河的势力效劳,唯独不可能和反统合武装组织并肩作战。” 事到如今,麦克尼尔必须在事态变得对他更加不利之前找出自己的利用价值。一个在nex船团远征军中服役的普通士兵对反统合武装组织的价值接近于零,除非他的特殊价值不是来自他的身份而是另一种特质。 其实,他已经相信了薄红的说法。假如用舒勒提出的那种专业术语来描述,麦克尼尔就能直接得出结论:nex船团所有的士兵(或者至少是此次远征中的士兵)都已经感染了v型细菌。这也是舒勒驱动折跃波生成装置时能够同时影响战场上大多数士兵的原因之一,只不过麦克尼尔本人产生的反应稍微有点强烈,仅此而已。 然而,这也意味着另一个问题成为了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绝大多数被v型细菌感染的患者最终都会死亡,迄今为止连舒勒也没在通用银河的研究记录里找到正常存活的案例。虽然不排除通过各种疗法拖延病情以延长患者寿命的可能性,但v型细菌的致死性仍然是不容忽视的。麦克尼尔发觉自己几乎面对着和上一次冒险相同的问题:徘徊在身旁的奇怪绝症。 伐折罗通过生物折跃波实现彼此之间的交流,舒勒则计划使用生物折跃波对伐折罗进行控制。如果被v型细菌感染的患者也能对生物折跃波做出反应,那么【心灵控制】就有望在这个世界上得到重现。一切问题的源头最终指向通用银河,而nex船团也脱不了干系。谁不想要一支永远忠诚、不会背叛的军队呢?nex船团唯一的本钱就是他们的精锐部队,倘若通用银河以一种【确保士兵忠诚】的技术作为诱饵,nex船团一定会吞下的。 “但我知道你是一贯赞同用暴力手段去推翻那些国王和皇帝的,米迦勒。”薄红似乎仍然希望为麦克尼尔辩解。 “……确实,这符合我的想法。”麦克尼尔惊讶地点了点头,他不记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对其他人说过类似的言论,尽管这确实是他的观点之一,“这些罪行累累的寄生虫仅凭自己那一文不值的血统就能掌控着不受限制的权力并谎称这权力是上帝赋予他们的,他们制定的法律自然也是不公正的。使用暴力对抗君主,不仅算不得罪行,反而是遵循主的教诲的正义之举。” “那你也应该赞同我们使用暴力手段去对抗新统合,尤其是当你目睹了以通用银河为代表的巨型星际企业还有以你们nex船团的军人为代表的新统合军究竟造就了怎样一片地狱之后。”以斯拉·本·戴维板着脸,似乎对麦克尼尔的顽固有些生气,“我们【无瑕者】之中有成千上万改变了自己的信念并愿意献身于这伟大事业的战士,他们原本都是新统合军的士兵和军官,只因察觉到了真相而选择了觉醒、不再沉睡或是装睡。” 麦克尼尔笑了笑,他明白双方从未沿着同一个思路去思考问题,得出的结论同样也会是千差万别的。一个普通士兵不可能说服和新统合战斗了将近十年的反统合武装组织领袖放下武器投降,对方有一套能够完整自洽的逻辑。眼下,麦克尼尔需要想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并离开这里、同外面的其他战友取得联系。从这一角度来说,他反而应该想方设法地讨好敌人,即便这不符合他的本意。 不过,要是敌人确实想通过说服他叛变来把他当做新的宣传案例,那么麦克尼尔也不介意假意配合一番以便让自己脱身。 “国王的权力不是公民授予的,所以公民有权用自己的方式去扞卫公理。”麦克尼尔直视着饱经风霜的反统合武装组织首领,“那么,本·戴维先生,我们新统合有国王吗?不,甚至连贵族这个概念都在第一次统合战争结束之后彻底地消失在了地球人的词典里。如今的新统合所掌握的一切权力都是公民赋予的,违抗新统合的法律就是和全体公民为敌。我希望您明白这一点,而不是自以为能通过代表少数人的意志从而为您的暴力活动添加正当性。” 他越是这么说,越是隐约感到良心不安。在正发生着激烈战斗的另一颗行星上,那里的十几万居民正在被屠杀,而麦克尼尔却在这里和别人讨论着为了争取生存机会的反抗是否是正当的——他知道自己不该考虑这些事,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即便命令是不合理的。只要他相信一切命令来自于合法的民选机构,就不必担忧自己成为执行罪恶指令的罪犯。 大厅中堆积的灰尘让思绪纷乱的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骨灰。新统合军能拥有先进的军事装备、生活在各大殖民地行星和各大移民船团的居民能享受到方便快捷的服务,正是依靠着这些只能勉强维持基本生活并在可预期的未来内将自己的人生全部交给了通用银河(或是其他机构)的工人,以及那些因禁令而被迫留在偏远殖民地行星上充当农民的外星人(例如杰特拉帝人)。即便他没有跟随远征军前去镇压叛军,他仍然每时每刻都生活在这些人的骨灰上。 “……虽然我既不赞同你们的理念和手段也不想和你们合作,我觉得现在我们可以达成另一项共识。”生怕对方恼羞成怒后直接喝令一群士兵把他当场击毙的麦克尼尔连忙一转话锋,“既然你们也意识到了通用银河的危险性,我们可以试着从不同方向上挫败他们的计划。你们可以把索米-3的军队撤退到安全地带作为进攻通用银河的预备队,而我们的远征军说不定也会在接手索米-3后立刻开始抢在通用银河将纠纷诉诸法律之前对他们动手。” 麦克尼尔马上觉得自己刚才的表态颇有一种坐视对方的手下去送死的嫌疑,于是他不等两人回答,随即补充道: “我看得出来你们可以把处于组织最末端的普通成员当做和自己地位平等的战友,那么这一过程中的牺牲对你们而言恐怕也是难以接受的——然而,试图把作为债主的通用银河铲除掉的nex船团只有先夺取索米-3才能指挥军队执行下一个作战计划,而受到守望者教团困扰的第77联队同样不可能在其驻军基地周边出现险情时大举出征。别说你们打算独自去消灭试图用心灵控制支配人类的通用银河……你们肯定做不到。通用银河掌握的军事力量远远胜过一支满编的护航舰队。” 指望伊甸的新统合直接和通用银河对抗显然是不现实的,说不定其他和通用银河分享权力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对通用银河唯一的不满来自于竞争关系。如果把双方的位置对换,每个企业集团都会按照通用银河的计划继续暗中密谋更加彻底地支配人类。万一通用银河当初决定给这些竞争对手在未来的新秩序中留下一个特殊的位置,也许这个计划就不再是通用银河的单方面阴谋,而是以新统合的名义将地球人类文明进化到更高层次的合法改造方案。 ……也幸亏通用银河贪婪到了根本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利益的程度。 由于对新统合产生不满而投靠了反统合武装组织的士兵、平民在某一区域内的比例也许很小,但从新统合的整体规模来计算,其总规模则十分庞大。自第二次统合战争以后,伊甸失去了对大部分殖民地行星和移民船团的控制权,这也是【无瑕者】可以单独同某个移民船团或殖民地对抗而不是遭受新统合军主力部队追杀的直接原因之一。麦克尼尔甚至猜想【无瑕者】确实暗中接受了一些殖民地行星或是移民船团的资助,这样【无瑕者】就可以帮助他们去打击自己的竞争对手了。 麦克尼尔的态度转变之快让两人都有些不可思议,对于这种反差,麦克尼尔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死于v型细菌感染还是被通用银河操控并成为失去理智的杀人机器,无论是哪一种,通用银河欠他的这笔债,他总要亲手讨回来。 “也是帮着我那些来自nex船团的战友还有所有受过通用银河奴役的员工一并讨债。至于你们违抗法律带来的损失……”他向着以斯拉·本·戴维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尽全力把你们抓起来送上法庭。” 以斯拉·本·戴维不着痕迹地向着薄红所在的方向偏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而后才同样伸出右手表示愿意答应麦克尼尔的条件。 “你们这些从nex船团的远征军流亡到温德米尔王国的军人扮演着特殊的角色——可以串联起一个反击通用银河的联盟。从你们进入温德米尔王国开始,我们就一直在关注你们的行踪,并且判断你们是无法忍受远征军和通用银河的暴行才选择了流亡。”以斯拉·本·戴维僵硬的脸色变得柔和,“……虽然你一直试图声明你对新统合的拥护,但根据我的经验,像你们这样的军人最终都会走上我们这条道路的。有第一次抗命就会有第二次抗命,直到最后把抗命当成自己的本能。” 麦克尼尔强颜欢笑地表明了自己默认这种奇怪的合作关系的态度,他又和一旁的薄红握了握手,以示友好。 “我们终究有着不同的立场。”他感到有些遗憾,“说真的,我一直认为我们其实可以更好地合作,你对我本人还有我们nex船团的远征军都有大恩。然而现在我已经发现【守望者教团】和【无瑕者】是合作关系,请原谅我没法背叛自己的誓言去效忠于反统合武装组织。” “这并不奇怪。”薄红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红色的眼睛锁定了麦克尼尔同样显露出红色的双眸,“龙会被本能驱动着去搜集财宝、焚毁城市,人也一样。反抗自己的本能永远是痛苦的,可惜我本以为这一次你仍然能挣脱本能的约束。” “哎呀,反抗本能确实是艰难的……”麦克尼尔紧张地观察着房间四周,“……你们应该还在索米-3才对。第77联队派来的宇宙战舰确实逃过了侦察,可我不相信远征军会允许地表的宇宙飞船离开大气层。” “你过分地高估了nex船团远征军的制空权。”即将消失在大厅另一侧的以斯拉·本·戴维回头喊道,“他们没有办法阻止我们继续调来援军或是转移人员。” “然而我的意思是,您应该正在索米-3指挥着【无瑕者】和叛军并肩作战,而不是丢下您的舰队并跑到温德米尔王国境内来特意追踪我们这些流亡军人。”麦克尼尔大声反驳道,“能让您短时间内出现在两个地方的原因只有一个——未知的空间折跃技术。这地方其实是个原始文明遗迹,对?就像索米-3的那座神殿一样?” 本·戴维停下了脚步,过了一阵,他转过身,对着站在大厅中央位置的薄红喊道: “zero,他叫什么名字?” “米迦勒。” “米迦勒?读作i'kha'el而不是【迈克尔】?”人到中年的犹太人摇了摇头,“以一个普通的流亡士兵的身份而言,他精明得过头了……”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10) or4-ep3:马太受难曲(10) “今天稍早些时候,我军截获了一条重要情报:叛军试图将他们从索米-3获取到的一些珍贵物资送出这颗迟早被我军攻陷的行星。”丰塔纳中尉把电子版报告书交给了舒勒,后者揉着肿胀得像桃子一样的双眼,身边摆满了撕开的速溶咖啡包装袋,“但是,舰队方面由于正忙着建造您那什么【心灵信标】,所以他们大概不可能派出作战部队去攻击那座空港了。” “【攻陷】这个词,用在你们身上,多少显得有些不妥。”舒勒重新戴上了眼镜,“应该是【收复】才对。”他接过丰塔纳中尉手中的平板电脑,把全息投影转换到了实验室里,并召集附近几名恰好空闲的士兵帮他传达意见,“没关系,我们本来就不需要给舰队添麻烦……是时候检验我们的新战术在实战中的使用价值了。” 在富兰中校把发生在索米-3的实情告诉nex船团之前,舒勒必须继续证明自己的利用价值。以他的经验,通用银河恐怕早就考虑过其手下的员工和技术人员叛逃这种意外,这家巨型星际企业集团也必然准备好了预案。说不定现在nex船团已经接到通知称一批由于竞争对手高价诱惑而背叛通用银河的无耻小人打算借着协助远征军的名义坑蒙拐骗——是的,舒勒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也就是他们作为nex船团在全面冲突到来前维持平衡的筹码而被转交给通用银河。 除此之外,至今未能准确地判明nex船团和通用银河之间的关系,也为舒勒的计划蒙上了一层阴影。这是命运给予他的考验,他必须战胜一切困难、协助和他分别的麦克尼尔等人平安无事地度过危机并拯救成千上万可能在危机中丧命的无辜者。 跟通用银河那奴役新统合治下几千亿甚至是上万亿平民的阴谋相比,索米-3的十几万人不过是舒勒可以无视的一个小数字而已。 他们离开被舒勒当做临时指挥中心的实验室,前往关押v型细菌感染者的另一个房间。亚科武中士和其他来自gaxy船团并受雇于通用银河的军人看守着这座危机四伏的收容设施,他们需要小心翼翼地和每一个新来客打交道,以免自己成为下一个实验品。有远征军表态支持舒勒,没人会在乎几个被投入研究设施的普通士兵。 “舒勒博士,实验还没结束呢。”见披着白大褂的舒勒打算立刻闯进去,站在门口抽烟的亚科武中士吓得把电子烟丢在地上,快步跑到大门前拦住舒勒,“如果您的假说是正确的,现在v型细菌正处于传染性较高的状态——” “我知道。”舒勒不耐烦地推开了和自己来自同一个船团的青年士官,“但我们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亚科武中士。在五月到来之前,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取得nex船团的信任……用这些实验证明我们可以成为他们反击的工具。” 亚科武中士自然劝不住舒勒,他帮助舒勒穿上了笨重的防护服,而后领着舒勒及其他技术人员步入了收容设施。大厅中灯火通明,比研究飞船中的任何房间或是走廊都要明亮,这是舒勒特地吩咐的,目的是通过高强度信号光刺激尽可能地剥夺实验品的休息时间以将其精神状态推向更加恶化的趋势。 那些本该奄奄一息地躺在房间里的实验品,如今看起来十分暴躁。他们在把彼此隔离开来的隔间中左突右冲,只是不见和旁边同样身为v型细菌感染者的同类厮打起来。似乎是舒勒的到来惊扰了这些处于狂暴中的可怜人,几乎所有实验品都发疯似地向舒勒所在的方向冲撞,但他们之中没有哪个能冲破为关押伐折罗而特地设计的容器。连小型伐折罗都没法闯出来,更别说这些只有血肉之躯的地球人了。 “他们比那些真正的精神病人还像精神病人。”亚科武中士心有余悸地望着这些容器,“……你打算把他们丢到空港里吗?” “不,那么做毫无意义,而且很容易让我们的动机被敌人发现。”舒勒推着眼镜,“我读博士时的教授跟我说,任何同军事技术扯上关系的科研人员最终都会面临着不得不抛弃一切伦理道德甚至是学术道德而效忠于军事目的的那一天,现在我终于理解他的心态了。对了,咱们那无比珍贵的伐折罗活体样本的情况怎么样?” 虽然许多士兵和技术人员对舒勒读博士时的教授究竟是谁感到好奇,他们纷纷明智地保持了沉默,跟随着亚科武中士进入了大厅后方的另一个房间。在这个紧邻着关押v型细菌感染者的大厅中,巨型容器里保存着许多伐折罗尸体和躯体碎块,只有大厅正中央的培养罐里泡着被麦克尼尔捕获的那只小型伐折罗。和巨大的成年同类相比,眼前只有一人多高的未成年伐折罗看起来竟然有点可爱。 “……这不是没反应嘛。”丰塔纳中尉一头雾水,“也和舒勒博士的说法不符。” 舒勒走到生龙活虎的小型伐折罗面前,隔着连普通激光武器都没法瞬间击穿的特种玻璃审视着外壳呈现出绿色的【大型甲虫】。 “所有伐折罗都处在一种随时接收更高等级的个体的生物折跃波信号的状态之中,如果它们真的彻底失去了来自上级的命令,就会和那些在林努拉塔战役中被我们阻断信号的伐折罗一样直接陷入休眠状态。”舒勒伸出手指隔着玻璃逗弄着自己宝贵的实验品,而那只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的小型伐折罗居然也随着他手指的动作而摇摆着,样子憨态可掬。 “那么,假如我们想办法完全隔绝外界的那种波对它的影响,它是不是也会和隔壁的v型细菌感染者一样变得狂暴起来?”亚科武中士恍然大悟,他立即从舒勒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了理论的实用方向,“请您放心,我们马上就去按照你的技术手册去准备——” 为这艘研究飞船的主人服务的士兵们衷心地感谢舒勒将他们从永无止境的屠杀中拯救了出来,他们再也不必每天面对着满怀仇恨的当地平民或是叛军士兵了。即便nex船团时常标榜其手下的军人是天生的战斗机器,但世上没有任何军人是生来就去做杀人工具的。坐在宇宙战舰里从汇报结果上得知敌人化为灰烬,和亲自把敌人砍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也是陆战队士兵出现心理问题的概率远高于航空队的飞行员的原因之一。 有时丰塔纳中尉不得不怀疑舒勒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因为在奥索工业园区沦陷之前,舒勒曾经要求跟随马林上尉一同执行任务的丰塔纳中尉把一部分找到的v型细菌感染者放走而不是留在原地交给马林上尉去屠杀或是交给理论上应当同时为舒勒搜集实验样品的亚科武中士。后来经过调查,丰塔纳中尉确定从奥索工业园区撤离的v型细菌感染者都被转移到了附近的空港中。 由于远征军持续不断的反攻和封锁,空港中的叛军没有机会把这些感染者送出去。此外,他们还必须冒着更大的风险转移重要的物资——那艘研究飞船中的货物能让时刻把自己依赖的平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叛军从空港中冒险执行护送任务,只能它至少比在那里避难的平民更有价值。 检查了实验品的状况后,舒勒准备返回实验室并筹备预期于中午开始的特别行动。当他路过关押v型细菌感染者的收容设施时,一名一直用脑袋去撞墙壁的患者忽然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了声息。旁边的士兵见到有实验品死掉了,在征得舒勒的同意后,决定将实验品拖出收容设施并迅速销毁。 这处隔间的地面上立即升起了将隔间划分为更小区域的玻璃墙壁,其他实验品都被隔离在了另一侧,而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打开死者所在方向的墙壁,准备把尸体拖走。 站在门口悠然自得地哼着意大利民间歌谣的丰塔纳中尉不经意地把视线投向了头盔面罩下全息投影屏幕的右上角,猛然间发现扫描结果证明这具【尸体】还有生命体征,连忙冲过去准备阻止众人继续搬运尸体。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状似死人的实验品暴起,不顾一切地扑向离他只有十几米远的舒勒。也许是舒勒身穿的臃肿防护服让他以为舒勒是这些魔鬼中地位最高的人物。 法内力·伊扬诺·亚科武中士只用了两步就从背后赶上了脚步不稳的实验品,开启了右手的链锯,直接把这名v型细菌感染者拦腰砍断。死者的上半身顺着惯性掉落在舒勒面前,把突逢变故的学者惊得不敢轻举妄动。 “一群废物,在战场上你们还知道往敌人身上补几枪再走,怎么到了实验室里就忘了?”亚科武中士勃然大怒,他差点因为舒勒遇袭而停止了心跳。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埃贡·舒勒是让他摆脱通用银河控制的唯一救星,要是舒勒死在这里,亚科武中士最迟到了五月也要迎来同样的命运。 “下次小心一点。”舒勒轻描淡写地踩着那半具尸体,走出了大厅,“在这种状态下,v型细菌感染者具有很强的攻击性,此外他们身上的v型细菌也会同时具备更高的传染性。” 有惊无险地把实验品处理掉之后,舒勒先告诉其他技术人员返回生物折跃波生成装置附近去维护设备,他本人则和奥索工业园区的远征军指挥官取得了联系。尽管远征军已经开始在其控制区各处建立类似的高塔,目前能够投入使用的【心灵信标】仍然只有这一座。在备用的高塔造好之前,舒勒承担不起因部分远征军士兵和军官恶意破坏实验装置造成的损失。 “您好,马林上尉。”舒勒友善地和全息投影另一侧扎着马尾辫的金发军官打招呼,“我们需要在中午12点启动实验装置,请您的士兵做好准备。” 只要【心灵信标】开始工作,附近的绝大多数远征军士兵都会出现意识模糊现象。这势必会影响远征军的战斗力,甚至可能让正在和叛军交战的远征军直接溃败。因此,舒勒必须确保远征军不会在他进行实验时开展大规模军事行动。 为了尽可能地规避舒勒提到的风险,远征军随即对军事行动计划进行了灵活调整,比如从行星另一侧进攻叛军腹地——然而,这些措施都不能完全消除生物折跃波对普通士兵的不利影响。 “没问题。”出乎舒勒的意料,马林上尉很干脆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如果你能帮我们早些消灭这些难缠的叛军还有反统合武装组织,我会很愿意帮你完成这些实验。” “感谢您的理解和支持,马林上尉。”舒勒挂着满脸假笑,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远征军和他本人之间存在什么融洽的关系,双方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记得通知航空队去接收战利品。” 又嘱咐了一些关于实验细节的消息后,舒勒结束了通讯,着手于补充他的理论模型。理论中存在太多的缺陷,而许多至关重要的实验数据都被通用银河垄断,已经和通用银河断绝关系的舒勒不可能再从通用银河的数据库中查找到任何资料,他只能利用索米-3本地的离线资料整理他的思路。 “还有许多地方不对劲。”他咬着记号笔,心中翻滚着诸多不同甚至是矛盾的观点,“通用银河在新统合的经济垄断地位是无法动摇的,他们仅仅为了【更高层次的进化】就放弃这一切并且站在全人类的对立面,实在是说不通……” 又或者是舒勒低估了通用银河的董事和大股东们对于长久地支配人类乃至所有原始文明的继承者的贪欲。 也许麦克尼尔能够在未知的一片星域找到补全拼图的钥匙,舒勒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只是他现今仍然无法和麦克尼尔取得联系。舒勒是个学者并崇尚以自然科学的方式理解世上的现象,而他同样认为某些不可名状的力量——即便是那些被人们往往冠以【命运】等名头的概念——也是可以用科学的方法去解读的。找到巧合中的必然性并最终理清问题的根本所在,是舒勒解决问题的常用思路。 “舒勒博士?” “请进。” 见到丰塔纳中尉出现在门口,舒勒放下手中的记号笔,离开自己的座位,走上前热情地迎接自己的重要军事助手和暂时的盟友。 “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需要委托你去办。”舒勒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按钮,调出了早就画好的概念图,“等到我们对空港进行干扰的时候,你要想办法抢在航空队之前进入空港,或者是跟着航空队一起混进去。总之,那艘没能来得及起飞的运输飞船上的一切都应该归我们所有,因为你们的远征军根本没法妥善地利用它。” “啊?”丰塔纳中尉听罢,对舒勒的真实想法产生了怀疑,“你不是已经和远征军谈好了怎么分配战利品吗?” “我被那些人给耍了,最后确认的时候发现那70其实都是他们的,归咱们这个【研究团队】的那30最后能不能被我拿到,还得看我自己有没有本事跨过所有想抢夺战利品的军官和士兵去把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份弄到手。”舒勒咳嗽了一声,暗示丰塔纳中尉别再说这么令人尴尬的话题,“亚科武中士最近很累了,我就不去麻烦他了……再说,他有别的事情让他烦心呢。” 仅凭丰塔纳中尉协助舒勒隐瞒那些通用银河研究设施的地点这一桩罪行来说,他就不可能再获得远征军的信任和重用,更不必说远征军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们更愿意选择马林上尉。处于被军队抛弃边缘的丰塔纳中尉也只有把自己的利用价值和舒勒的利用价值联系起来才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性,除此之外便是粉身碎骨。 一群叛徒和另一群叛徒为了争夺生存的权利而彼此厮杀,实在让舒勒难以直视。 到了中午十二点左右(地球太平洋时间),舒勒按照原定计划决定同时启动两处的生物折跃波生成装置。最近他劝说远征军想方设法猎杀那些停留在索米-3的落单伐折罗以便获取更多的实验材料,但远征军对此并不重视。有时他们确实会派出航空队随机地追击一些伐折罗,更多的时候则是任由自己的目标逃跑。再这么下去,很快舒勒就不得不对他自己的实验品动刀子了——那会让他心痛得难以呼吸。 “各任务部门注意,一定要严格按照流程来逐渐提高输出功率。”舒勒打开了对所有实验场所的全息投影通讯,免得还不熟练的技术人员因缺乏指导而制造事故,“不过,要是远征军方面以【士兵出现不良反应】为由要求你们立刻中止实验,记得先向我报告。” 说完,舒勒一路小跑端着开启全息投影的电子设备钻进了电梯,以最快速度赶到了保存他制造出的第一台生物折跃波发射装置的实验室中,半路上接过了士兵递来的餐盘,顾不得休息,一头扎进了实验室里,把投影设备扔在了控制台附近,而后当着所有技术人员的面开始吃他今天的午饭。看着舒勒拿着干硬的面包沾着疑似含盐量极高的浓汤津津有味地继续发号施令的场面,众人不由得感到有些畏惧。 更多的技术人员甚至没机会目睹舒勒吃饭的这一幕,因为他们不是能和舒勒直接联系的现场负责人。建立于奥索工业园区中央地带的高塔附近,数不胜数的工人和技术人员忙碌着,各自留在不同的岗位上维护这座精密而又脆弱的建筑。没人知道舒勒为什么忽然又懂了建筑学——当舒勒拿出图纸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在胡扯——但他的创意往往都被证明具有一定意义的实用价值。 轮到技术人员去工作的时候,以平民的身份被征召进入工程队的工人们终于等来了难得的休息时间。远征军在征召劳动力时从来不去分辨当事人是否适合从事体力劳动,他们本就认为这些生活在叛军庇护下而和叛军合作的平民不值得他们保护。不参加工程队就得不到任何食物,不想活活饿死的人只有选择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才能勉强填饱肚子。 迫不及待地逃出工作场所的工人们没有意识到他们生活在一种幻觉之中。 “喂,你为什么不去工作?” 走廊里的一名工人被马林上尉叫住了,他疑惑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答道: “手头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做完了!?” 马林上尉冲到他面前,一拳把他打倒在地,又吩咐紧随身后的士兵把这人拖出去再痛打一顿作为教训。 “竟敢说自己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谁给了你们这种勇气?”马林上尉又冲着走廊中围观的其他人吼道,“快滚回去继续工作——这里只有死人才能休息。” 实验开始不到五分钟,被舒勒定为目标的空港就出现了异常。先是空港上方冒出了几股浓烟,而后巨大的火球伴随着爆炸声从空港上方建筑中窜出。见空港已经乱作一团,自【托涅拉】号战舰出发的航空队首先在空港周围环行作为试探,但空港方面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反击。于是,这些飞行员大胆地逼近空港,甚至尝试直接在空港中降落并进行突袭。 然而,勉强还能进行反击的叛军士兵又把这些莽撞自大的飞行员赶了回去,只有一名藏在战斗机中的不速之客趁着空港的混乱闯进了空港之中。 “真是遗憾。”舒勒也看到了空港上方的滚滚浓烟和不断冒出的火球,“他们的抵抗毫无价值。” “也许他们最该做的是学会怎么在规则下生存,而不是反抗。”坐在舒勒身后的亚科武中士低着头说道,“这规则又没有严苛到让人没法生存的程度——” 在联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境遇之后,他立刻闭上了嘴。 十几分钟后,舒勒收到了丰塔纳中尉的报告。根据丰塔纳中尉传送回的现场全息投影录像来看,空港中的大部分叛军士兵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即便是隔着屏幕,安稳地坐在实验室中的技术人员们也感受到了那些在空港中疯狂地寻找下一个工具目标的叛军士兵的恐怖之处。 “然而他们好像不会区分目标,比如说我刚才就遭到了他们的攻击,所以我不得不击毙几个……”丰塔纳中尉的镜头不断地摇晃着,间或传来沉重的喘息声,“好在这些发疯的叛军士兵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攻击自己的友军,这样我大概也可以顺利抵达运输飞船停放的地点了。” 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舒勒被一则不期而至的通讯打搅了他的兴致。发现那是富兰中校亲自和他联系后,不敢怠慢的舒勒只好优先处理远征军代表的新要求。 富兰中校只说了一句话就结束了通讯,却让舒勒必须重视起来。 “马林准将要见你。”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11) or4-ep3:马太受难曲(11) “你要是再晚些出来,我们可得考虑报警——呃,我是说,通知这颗行星上还能活动的驻军去找你了。”跟在麦克尼尔身后的伯顿以无比忧虑的语气表述着他对麦克尼尔的担忧,两人身上沉重的作战服随着步伐的迈动而发出沉闷的响声,就像过去冷兵器时代士兵身上的铠甲那样叮当作响,向周围一切还在活动的生命标志着他们的出现,“……里面到底有什么?” “敌人留下的一些个人物品。”麦克尼尔言简意赅地答道。他把一个装有大量灰尘的盒子递给了身后的法拉提尔,想让这位被温德米尔人的国王授权调查守望者教团的贵族领主从村镇中唯一的可靠证据中查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法拉提尔疑惑地接过盒子,他仔细地朝着盒子里看了一眼,紧接着便对麦克尼尔说道: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价值。” “您再认真看看。”麦克尼尔很耐心地劝说法拉提尔用心地分辨这些灰尘,“我们手头缺乏专业的检测设备,没法分析出这种灰尘的成分。但是,原本在镇子中活动的所有人都消失了,只留下了大量的灰尘——无论从哪个角度来分析事情的经过,我们都绕不过这些灰尘。” 围着麦克尼尔从那座原始文明遗迹中搜集来的灰尘,众人坐在雪地上开始了研究。严格来说,这些灰尘并不取自于村镇内,麦克尼尔认为前方房屋中的入口直接通向的那座原始文明遗迹甚至不在温德米尔-4行星上(当然也不在索米-3行星上)。在他口头答应了用实际行动接受【无瑕者】和守望者教团的招揽以便更好地对付威胁越来越明显的通用银河后,沿着原路返回的麦克尼尔总算回到了村镇中,并携带着他从那座存在于未知地点的原始文明遗迹找到的唯一物证。 “……我总觉得这些灰尘无论是从质感上还是从颜色上,看起来都很像他们脸上的那些灰白色疤痕。”伯顿开了一个自以为无伤大雅的玩笑,“你看,假如我们把这些灰尘涂在脸上或是身上,就能很方便地伪装出温德米尔人衰老时的特征。”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伯顿这句话刚出口,坐在他附近的温德米尔人皆脸色煞白,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名状的恐怖概念。起先对温德米尔人的态度毫无觉察的麦克尼尔在无意中发现了法拉提尔的异常沉默后,意识到情况并不像他原先设想的那样乐观。于是,他首先伸出右手示意伯顿暂时安静下来,又恳切地请求法拉提尔根据作为温德米尔人的生活经验来判断灰尘的出处。 “这位伯顿先生说得对……他要是不这么说,我也确实不会联想到这一点。”法拉提尔焦虑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摸起来的触感很像人体皮肤碎屑……颜色也很像……” 这不会是骨灰,因此法拉提尔的只言片语对麦克尼尔而言只会暗示唯一的推断结果:居住在村镇中的所有温德米尔人都化为了灰烬,只留下这些铺天盖地的灰尘等待着下一批到访者的搜索。然而,麦克尼尔本能地拒绝这一结果,因为他至今仍未听说有任何一种手段能把整个镇子中的平民全部变为灰尘,更不用说那还等同于守望者教团疑似杀害了全镇的平民。他还不想这么快就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 麦克尼尔刚刚参加镇压叛军和【无瑕者】的战争时,他确实认为索米-3的叛军只是一群公然违抗法律的渣滓和败类,并愿意用最残酷的手段铲除这些危害公民安全的敌人。但是,随着这场以平定叛乱为名义的战争变得越来越残酷,远征军那缺乏依据和目的性的暴行开始激起他的反感,而通用银河的所作所为每时每刻都在提醒麦克尼尔:所谓十恶不赦的叛军只是一群想要勉强存活下去的普通人。 如果说他为远征军而战时还要受到誓言和法律的约束,眼下他已经不在远征军之中,正好可以全力以赴地阻止通用银河的邪恶图谋。 每当他握住手中的步枪时,麦克尼尔时刻都要提醒自己,他是为了保卫更多的公民而战,而不是把他的忠诚献给一小撮怀着恶意的疯子。 法拉提尔最终也没能得出任何结论,再加上徘徊于附近执行巡逻任务的调查队队员忽然发现了异常信号,关于灰尘的讨论就此戛然而止。一行人紧张地赶往发出警报的地点,麦克尼尔和伯顿都认为这是潜藏在村镇中的敌人图谋向他们发起袭击,而他们在人数上并不占据优势。跟随他们一同行动的温德米尔人虽然身手敏捷甚至可以躲开子弹,面对激光武器终究只能落荒而逃。 “他们离我们还有两条街的距离。”伯顿时刻关注着感应信号的位置,“等我们和他们会面时,我们先开火掩护其他温德米尔人进攻。” “好主意。”麦克尼尔立即表示赞同,他也想看看这些温德米尔人的战斗力,“领主阁下,我们不愿再让双手沾染您的同胞的鲜血,铲除败类的工作还是交给您。” 听到麦克尼尔急于撇清责任,法拉提尔的鼻腔里钻出一声冷哼。他默不作声地快步跑到麦克尼尔前方,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即便对麦克尼尔的说法存在异议也会遵照这些地球人的命令行事。 转过一条大街,准备向街道中央位置投掷脉冲手榴弹的麦克尼尔和差一点就朝着道路前方全速冲刺的法拉提尔都愣住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武装人员,也不是他们想象中疯癫而狂暴的守望者教团的信徒,而是一些穿着保暖衣服的地球人。为首那名身穿红色长袍的姑娘披着和温德米尔人的国王格拉米亚六世的造型相似的白色长发,这把几乎以为他们和国王的不知名远亲或私生子女正面交锋的其他温德米尔人吓得不轻。 “住手……他们是地球人,我们不是敌对关系。”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拦住了法拉提尔,好在后者也没有当真采取攻势,不然以麦克尼尔的反应速度是断然没法拦住他的,“他们是我的朋友。” 这是能避免他们和守望者教团在这里产生冲突的唯一方法,况且麦克尼尔对温德米尔人的领主还有听命于这些领主的官员毫无同情。温德米尔人的农民杀死他们的官员和领主,那是温德米尔人自己的事情,和他这个地球人无关——他只需要维持秩序的相对稳定。 “地球人……”法拉提尔浑身冒着冷汗,他抬起右臂擦掉额头冰凉的汗珠,向后退却了几步,“是我大意了,这附近可能还有某家公司的员工。” 在场的所有调查团队成员中只有彼得·伯顿因麦克尼尔过去分享的情报而从中察觉出了异样,但他明智地选择帮助麦克尼尔保住这个秘密。曾经搭救过麦克尼尔并间接协助远征军舰队摧毁了一个大型伐折罗巢穴的神秘人物可不是伯顿这样的普通士兵能随便招惹的。 安抚住了其他温德米尔人后,麦克尼尔独自一人走上前,和站在队伍前列的薄红打了招呼。他没有在对方的外衣上发现守望者教团的标志,这倒是让他放心了。万一薄红领着一群身上带有守望者教团或【无瑕者】徽章的士兵赶来这里,届时麦克尼尔就算力劝法拉提尔放弃动手的打算也没用了。温德米尔人的领主理所应当地会信守他们和国王之间的约定。 “好久不见,薄红。”麦克尼尔笑着说道,“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在温德米尔王国见面。这位是法拉提尔阁下,第三代福列特领主。” “法拉提尔·奥克·福列特,叫我法拉提尔就行。”法拉提尔连忙跑到麦克尼尔身后,忙着向这些地球人表明自己的忠诚,“我们接到报告称最近一段时间十分活跃的守望者教团就在纳西米尔地区进行犯罪,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地球人……” “事实上,我们最近才来到温德米尔-4试图和通用银河的代表讨论纳西米尔地区综合开发等合作事项,但在本地的领主因故身亡后,通用银河的态度始终让我们感到费解。”不等麦克尼尔插嘴,薄红已经用一套说辞成功地把法拉提尔的困惑塞回了嗓子里,可怜法拉提尔纵使身为温德米尔王国的地方领主也没有能力申请调查和这些巨型星际企业有关的情报,“直到不久前,来自伊普西龙财团的情报证明通用银河秘密地绑架本地居民充当实验品。” 薄红身后的武装人员向麦克尼尔等人出示了几份证件,上面的记录显示他们是来自军事承包商企业【战略军事服务公司】(ss)的雇佣兵,而薄红伪造的身份则是另一家企业【混沌】派遣的调查专员。即便这些企业无法和通用银河单独竞争,其中任何一家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实力都远远胜过温德米尔王国和驻扎在此地的第77联队,恐怕当地的驻军指挥官也没有胆量去确认这些伪造身份的真假——试探行为本身已经算得上是冒犯。 但是,薄红的解释无疑让温德米尔人更加确信他们之前无意中得出的悲观结论其实是接近真相的可信内容,只是他们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镇子里的居民一夜之间人间蒸发,而通用银河又可能在附近抓捕居民充当实验品,那么全镇居民遇害也不是什么难以设想的惨案。 如遭雷击的法拉提尔跌坐在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两行眼泪从这个看似蛮勇强壮的温德米尔贵族的眼中流出,几乎立刻就要冻结成拴在脸皮上的冰柱。随从们赶忙上前搀扶他,而顽固的领主打定主意要坐下来发泄一番,不一会就嚎啕大哭起来。 “……这么说,他们全都死了。”麦克尼尔闭上了眼睛,尽管他对那座原始文明遗迹中出现的灰尘来自何方仍持有重重疑虑,“通用银河到底在干什么?我看,要不是因为他们害怕受到制裁,连gaxy船团的居民都只会被他们当做实验品。”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试着这么做呢?”伯顿皱起了眉头,他走过去安慰失态的法拉提尔,又告诉旁边同样为同胞疑似不明不白地惨死而悲痛欲绝的其他温德米尔人找个偏远一点的地方去调整情绪,“gaxy船团对我们来说是个情报上的黑洞……您好啊,薄红女士——对?我们能看到的只有他们开设在各地的分支机构的行为,在他们的大本营gaxy船团,情况只会更恶劣。” 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走到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呆滞地垂下头的法拉提尔身旁,把右手放在领主的右肩上,停留了几秒,而后回过头,返回薄红面前,以只有双方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问道: “我不怎么怀疑你们所说的事实,起码事件是真的……但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稍后再解释。”薄红向着麦克尼尔露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这反而让麦克尼尔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一向以为薄红将冷漠作为一种特殊的礼貌来保持着合理社交缓冲距离,就像米拉·基利安又或者说草薙素子把她和麦克尼尔并肩作战的信任融入了那些现在听起来有些冒犯的玩笑中那样。 不过,冷漠的灵魂偶尔展现出的真心笑容说不定也只是一种伪装——在那些缺乏信任和安全感的人眼中。 以温德米尔人的平均寿命而言已经算是中年人的领主终于恢复了冷静,他不敢怀疑这些不速之客的身份,然而他很清楚掌控着新统合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之间把彼此刺探情报和攻讦、抹黑作为常用手段,再说公司派遣的专员所能传达的也不过是代表公司决策的意志罢了。对方想驱使着他做出对通用银河设立在温德米尔-4的分支机构不利的事情,那么他首先要确保自己不会因为出于正义的情感和本能而发起的报复中受害。 “……证据呢?”跟着伯顿一步一颤地走到薄红身旁的法拉提尔无奈地问道。 “纳西米尔的领主把自己的城堡和宅院租给这些人以换取享受据称只有在地球和伊甸能体验到的奢侈服务,实验场所就在城堡中。”薄红面不改色,“当他对通用银河失去利用价值后,杀死一个温德米尔人在通用银河眼中只是举手之劳。” “咱们来这里之前真该先和那些据称还在争夺遗产的领主家属通报一下。”伯顿高呼上当,“这么说守望者教团也不过是想要保护当地的居民免于继续被和通用银河勾结的领主残害而已。”他时刻观察着法拉提尔的脸色,见对方没有因为他为守望者教团争辩而发怒,于是心安理得地继续痛骂着通用银河,“不能再拖延了,我们必须赶快采取行动。” “等等。”麦克尼尔制止了打算立刻带着温德米尔人离开镇子的伯顿,尽管他知道这些温德米尔人每在这里多停留哪怕一分钟都可能导致他们和薄红共同构造的骗局出现漏洞,“通用银河把本地的温德米尔人抓去做实验……伯顿,你来讲一讲,他们会不会还瞒着新统合军、秘密地把伐折罗实验样品运到了温德米尔王国境内?” 伯顿仔细一想,也发现自己刚才过于冲动了。迄今为止,他们所能了解到的和通用银河有关的一切秘密都围绕着神秘的伐折罗还有折跃水晶(以及舒勒隐约提到的v型细菌),也许温德米尔王国的通用银河分支机构——尽管和设立在此地的其他公司的代理机构相比较为弱小——同样试图忠实地执行来自通用银河的每一条命令以便服务于统治新统合的大业。 “没关系,有时候我们必须做出一定的牺牲。”法拉提尔选出了两名温德米尔人,叫他们到通信良好的区域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知国王和王宫城堡附近的第77联队驻军,“做好两方面的准备,我们去拜访那座城堡,假如它确实被通用银河当做了实验中心……到时候就由我们来先行捣毁这个窝点,事后再争取宽恕。”他咬牙切齿地念着麦克尼尔听不懂的温德米尔语,间或从嘴里蹦出几句英语,“我不会允许这些祸害温德米尔人的杂种继续横行的。” 麦克尼尔本来想说其实住在这里的绝大多数地球人和所有间接地服务于新统合的外星人都是这类【杂种】,但他见法拉提尔怒火中烧的模样活像是能把他一口吞下的怒狮,即便是自认为在近战本事上有一定能力的麦克尼尔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去冒险。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位领主的愤怒作为协助守望者教团调查通用银河的借口,反正领主自己也没对伯顿的辩驳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共同商议决定去纳西米尔的当地领主城堡附近寻找线索后,麦克尼尔又和自己的同伴们把整个镇子从里到外认真地搜索了一番,始终没能找到什么值得额外注意的线索。正当他准备告诉其他人退出镇子时,莫名的危机感促使刚打算走出他搜查的房屋大门的麦克尼尔又退了回去。在目击到门框转瞬间粉碎后,麦克尼尔立即向着预判的敌人所在方向射击,但没有击中任何目标。 伯顿听到附近传来枪声,连忙赶去协助麦克尼尔。似乎是埋伏起来的枪手运气不够好,那人在转移位置时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忙着赶路的伯顿。彼得·伯顿所穿戴的nex船团新统合军陆战队作战服就像铁罐头一样,而敌人的枪手为了便于转移和灵活执行任务则只套着轻便的防寒外衣——被伯顿直接撞飞出去的枪手摔在一棵大树旁,手里的枪也滚落到了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 “麦克尼尔,你也终于等到了需要别人赶来救援的时候。”望着钻出大门的麦克尼尔,伯顿哈哈大笑。 “他还没死,你最好小心一点。” 伯顿惊讶地顺着麦克尼尔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被他撞翻后本该骨断筋折的袭击者顽强地爬起来并试图捡起地上的枪械。勃然大怒的伯顿赶上了那跌跌撞撞地前行的敌人,抽出链锯砍断了那人伸向步枪的右臂。喷溅出的除了并非血液的某种组织液之外,还有数不清的线路和破碎的机械零部件。 “喂,麦克尼尔,我们不会又碰上了生化人?”伯顿大吃一惊,“见鬼,我最不想遇到的就是经过完全义体化改造的生化人……那东西比穿着全套作战服的我都厉害。” 麦克尼尔上前检查倒地不起的袭击者,四肢都被伯顿折断的袭击者摇晃着头颅,电子义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也许他还在向通用银河传递情报。 “我们的计划肯定会泄露的。”麦克尼尔无奈地把残缺不全的义体踢到了一旁,“通用银河必然会做出警戒。” “不一定。” 薄红甚至没有低头去看被麦克尼尔谨慎地拆解的那具义体。 “我以前听说通用银河垄断了生化人技术时,还以为只是nex船团夸大其词。”麦克尼尔把义体的头颅用力碾碎,“现在如果让我来做决定,我也会在既不能通过技术竞争获胜又不能阻止通用银河商品输入的情况下直接禁止改造了。毫无疑问,所有的生化人都受通用银河控制,只需要他们随便下一道命令,自主的思维就是个笑话。” “温德米尔王国境内唯一合法的新统合驻军就是第77联队,其他公司只能携带用来保护员工安全的必要雇佣兵。”薄红提到了温德米尔王国的新统合各方势力竞争现状,“……当然,我知道通用银河秘密地在温德米尔行星系统边缘建造了一个据点,但他们做出反应并前来阻止我们的行动大概会花费十几个小时的时间。” “你最好让他们直接从这世界上消失,那是最适合他们的下场。”麦克尼尔摊开双手,“不然,我们迟早要面对前来问罪的通用银河雇佣兵。” 麦克尼尔完全是在开玩笑,他们当中任何人都没法指挥新统合军,更不必说第77联队的主力正在温德米尔行星系统以外追击神秘的不明宇宙飞船船队。然而,薄红却好像认真地为麦克尼尔的请求为难了一阵,直到集结在镇子出口处的温德米尔人在法拉提尔的率领下为那些已经不幸遇害的同胞唱起了表示悼念的歌曲时,她才将视线从已然有些感到惊恐的麦克尼尔身上移开。 【sfol a fhotou clzen-no u liti dwufy gowal norwai ei……】 在麦克尼尔阻止薄红开口唱歌之前,他脑子里的某根神经忽然搭错了——这是他在伯顿的惊呼声中陷入意识模糊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12) or4-ep3:马太受难曲(12) 忍受着饥饿和寒冷,仅仅接受了必要训练就走上了战场的叛军士兵从被大火炙烤得有些发烫的地板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搜索着战友的踪迹。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只是凭着本能发现记忆中出现了奇怪的断层。附近无人扑灭的火焰和周边传来的枪响都在提醒他,敌人已经攻入了这座空港。 只有战斗到最后一刻,才能为其他试图争取自由的战士们换来更多的机会——那些身体力行教导他们的【无瑕者】武装人员是这么说的。没有【无瑕者】的舰队和物资的协助,索米-3行星上的叛军恐怕早就被远征军消灭殆尽。他们面对着的是新统合军最精锐的一支拳头部队,以主动寻求战争和杀戮而闻名的nex船团护航舰队是所有反抗新统合的叛逆者心中最大的噩梦。即便是把成批的杰特拉帝人投送到叛乱发生地区都不会比nex船团的降临更让他们绝望。 没有名字也没有姓氏的前通用银河旗下职员,浑浑噩噩地过着随时会走向破灭的人生。通用银河不需要名字,不需要理想,更不需要它的员工争取更多的权利。代表职员身份的一连串数字和字母的组合成为了他们在通用银河名下的行星或是gaxy船团生存的唯一身份标志,每一份潦草的缩写都象征着一名员工的一生。 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从他睁开双眼开始,没见过父母的他就被抚养设施中的员工们告知,他们生来便是要为通用银河服务。为了更好地让所有效忠于通用银河的职员能心无旁骛地投入通用银河的事业之中,这家巨型星际企业集团毫不吝啬地开办了由专门负责教育工作的职员充任管理人员的幼儿园和社会抚养机构,这样他们才有更多的理由把自己的员工永远拴在工作岗位上。 无论这些从小到大接受着通用银河教导的孩子们长大后产生何种与通用银河相冲突的价值取向,他们总归会在通用银河的影子中隐约寻到自己所追求的东西,并认真地以为那就是自己的人生价值所在。看重集体荣誉感的员工为了通用银河的表彰而最终过劳死,指望通用银河为地球人带来下一个技术爆炸时代的科研人员被财务主管陷害而成为流落街头的乞丐……不,乞丐在通用银河的字典里只是放错了地方的人才,假如通用银河没有立刻把这些乞丐送去工程队或是其他类似组织充当苦力,相应的主管只怕要挨处分了。 刚过了三十岁却已经像是走过了百年人生一样麻木的叛军士兵拾起地上的枪械,忍受着胸腔中传来的阵阵剧痛,打开了紧闭的舱门,进入了吵闹的走廊中。三十年人生的每一幕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晃过,只接受了工作所必需教育就被迅速投入通用银河旗下的子公司的职员缺乏辨别更多信息的能力,他也只会去接受和相信通用银河刻意向他们宣传的一切。 “得找到其他人……我们还没有输。” 就在两年前,春风得意的杜兰德·布鲁尔邀请他协助自己去调查发生在另一颗偏远行星上的财务问题,所有参加调查的员工当时真心地认为那只是一些渎职的管理人员试图贪污公司的经费。然而,等到他们察觉到当地的主管和总监试图在不支付任何报酬的情况下强迫员工和工人自负成本去维持高损耗的项目后,即便是向着上级保证要将内部的害虫绳之以法的杜兰德·布鲁尔也愤怒了。随着投诉石沉大海,他们对通用银河的信心每一天都在消失。 叛军士兵朝着离空港出口最近的走廊跑去,但出现在走廊中的远征军陆战队士兵把他吓得退回了原地。发现前方还有漏网之鱼后,远征军士兵从各个方向包围过来,准备扫清他们完整地接收空港的障碍。到这时,自认为记忆力还算良好的叛军士兵惊恐地发现,他竟然不记得敌人是怎么攻入空港的。从接到警报的那一刻算起,他完全失去了其后的记忆。 然而,无论他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已经闯入空港的远征军士兵不会就此消失。最坏的情况是空港由于未知原因而彻底沦陷,那样一来他就必须想办法乘着运输机或是其他宇宙飞船逃出这座空港并寻求【无瑕者】舰队的庇护。虽然这支重要友军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数次给远征军舰队造成沉重打击,然而和财大气粗的nex船团相比,【无瑕者】舰队的规模还是有些弱小——即便nex船团最初只派来了应付一般战事的中等规模舰队。 “空港内的叛军士兵们,你们已经被全人类伟大的守护者、战无不胜的新统合军包围了。”走廊中四处传来远征军的劝降声,“放下武器并向我们宣誓效忠,我们会考虑饶恕你们公然背叛新统合和人类文明的罪行。” 还不到四十岁却已经遭遇过一次【中年人危机】的叛军士兵苦笑着摇了摇头,从一条小路躲开了远征军士兵的追击,闯进了散热管道系统。他还记得这条路,这是能让他最快地抵达停机坪的路线之一。眼下远征军已经近似完全控制空港,仍在空港中活动的叛军士兵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叛军士兵不指望自己能逃离敌人的视线,只希望在敌人包围过来之前离开这里。 沉重的闷响从远方传来,声音由远及近,仿佛就在他耳畔响起。疑惑不解的叛军士兵打开了下一扇门,从里面忽然钻出来一个张牙舞爪地挥着匕首向他进攻的同伴。惊愕的叛军士兵试图躲开,却被匕首划伤了右臂。他以为这一定是远征军派来的间谍,于是毫不犹豫地后退并开枪击毙了这名穿着叛军士兵防护服的间谍。 “让我看看……这!” 认出那是和他一同参加了叛军的同僚后,叛军士兵难以置信地夺路而逃。他很了解这位同事的往事,同样在通用银河的逼迫下走投无路地选择投奔叛军的同僚是绝对不可能充当新统合军间谍的。在他想明白空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撞上了栏杆并差一点掉下十几层楼从而摔成肉酱的士兵及时地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从上方看到了机库中正有一个庞然大物活动着。 那是人类所能想象出的最恐怖的自然生物的具象化。假如把世上所有的昆虫放大成千上万倍,它们给人带来的恐惧将会胜过一切猛兽——这也是青年叛军士兵见到巨大的绿色【甲虫】后的第一感想。在恐惧面前失去了斗志的士兵瘫软在地,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臃肿的白色球形防护服的家伙还挂在那巨型外星异形怪物的头顶。 “消灭他。”埃贡·舒勒指着出现在机库上方天井环廊的那名叛军士兵,向着似乎处于他本人支配之下的外星异形怪物下达了命令。状似某种导弹的生物孢子从伐折罗身体各处钻出,把那名叛军士兵所在的走廊附近炸得千疮百孔。 爆炸声惊扰了试图进入机库搜集战利品的几名军官,走在最前面的丰塔纳中尉生怕出现意外,连忙朝舒勒喊道: “喂,你确定这东西现在还听我们指挥吗?” “不确定。” 通体呈现出翠绿色而不是深红色的伐折罗像温顺的家犬那样半蹲着趴在巨大的机库中,把一直挂在伐折罗的头部附近的舒勒放在地面上。迎着耀武扬威地步入机库的马林上尉那半是惊讶半是警惕的眼神,舒勒旁若无人地指了指插在伐折罗头部附近的长矛状信号收发装置,对着呆若木鸡的远征军军官们解释道: “我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里面搭载的程序可以根据我的语音来识别命令进而在伐折罗体内发射微弱的生物折跃波信号……从而实现对单一伐折罗个体的控制而又不影响其他人。” “我记得新统合早在将近二十年前就禁止研究人工智能了。”马林上尉突兀地提出了抗议,“就算是我们nex船团也不该在这件事上违反全人类的共识。” “拜托,这只是个语音识别程序,难不成您怀疑那能把狗和猫弄混的人工智能有朝一日再次威胁到我们?”丰塔纳中尉气不打一处来,“【夏浓的苹果】事件那就是个意外——” 自知失言的丰塔纳中尉马上捂着嘴跑开了,没给马林上尉责问自己的机会。扫兴的马林上尉和舒勒握了握手,提议检查仍停泊在机库内的运输飞船。 同大型宇宙战舰相比,这些小型运输飞船的实际承载量十分有限,恐怕只能充当用于运送某些重要物品的快递。仍然停留在机库内的运输飞船还有两艘,舒勒告诉亚科武中士去旁边那艘飞船进行搜查,自己和马林上尉就近选择了另一艘。舱门打开后,运输飞船内传来浓重的血腥味,那味道让久经沙场的马林上尉也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年轻的女性军官拦住了准备亲自进入飞船内搜索的舒勒,转头告诉旁边几个恰好闯进机库的士兵去把飞船清理一下。 “长官,里面全都是尸体,他们似乎是互相撕咬或自残而死。”进去搜索的士兵没过两分钟就钻了出来,“……我们该怎么处理他们?” “不好,这艘运输飞船里面的乘客全都是v型细菌感染者。”舒勒垂头丧气,他为自己失去了诸多重要的研究样本而惋惜,“……理论不该出现这么大的失误,即便是受到生物折跃波的影响,他们变得狂暴后也不该互相攻击,更不该自残……” “也就是说货物不在这艘船上。”马林上尉冷笑着,“……您的科学理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灵验哪,舒勒博士。” 埃贡·舒勒瞪了马林上尉一眼,命令其他士兵把里面的尸体全部抬出去销毁。生怕被v型细菌感染的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抬着那些血肉模糊的躯体跑出机库,而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就成了感染者。只有真正来自gaxy船团的那些士兵的担心才不是多余的。 “舒勒博士,我们找到货物了。”从另一艘飞船上跑下来的亚科武中士兴奋地朝着舒勒挥手,“您看,这就是他们打算护送着离开索米-3的珍贵机密。” 本以为货物应该装在巨大集装箱里的舒勒大失所望,但他还是打起精神前去接收自己应得的战利品。亚科武中士站得笔直,伸出左手毫不费力地将箱子递给了舒勒。舒勒把箱子抱在怀里,这才发现沉重的手提箱的把手上还挂着一只断手。 “……你应该清理一下。”舒勒把断手拽了下来,开始破解箱子的密码。 “那家伙抓得太紧,我只能把他的手砍下来。”亚科武中士耸了耸肩,“别在乎那些死人了,舒勒博士。您不是还要向nex船团的护航舰队司令做报告吗?快把战利品收好。” 五分钟后,满头大汗的舒勒打开了箱子。手提箱中静静地躺着看起来像是耳机的装置,上面镶嵌着一些蓝色的半透明晶体。 “折跃水晶。”舒勒喃喃自语,“利用这些折跃水晶,我们就能制造出威力更强大的生物折跃波干扰装置……” “博士,有几个人还在喘气呢!”刚才被舒勒派去的士兵又跑了回来,“您看,我们是不是该把他们拖回来——” “全给我烧了!”舒勒头也不回地喊道,“这种事以后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被舒勒的怒吼吓得魂不附体的士兵连滚带爬地把刚将血肉模糊的躯体拖回机库的同伴又推了回去。 和折跃水晶相比,几个v型细菌感染者缺乏让舒勒分心的价值。折跃水晶是gaxy船团或者说通用银河最先发现的,而且是只能在部分原始文明遗迹中通过破坏性的考古发掘才能找到的珍稀物品。直到通用银河发现被杀死的伐折罗的尸体中也存在折跃水晶时,他们才终于放弃了进一步搜寻并彻底破坏原始文明遗迹的计划。 没有折跃水晶,就没有21世纪50年代的空间折跃技术。和破坏不可再生的折跃水晶相比,猎杀伐折罗显然是更经济的选择,但伐折罗强大的战斗力阻碍了新统合军的行动。 “这肯定是他们从死掉的伐折罗的躯体中分离出来的。”马林上尉捏着下巴,煞有介事地分析道,“但是我们从来没见过叛军和伐折罗进行大规模交战。” “所以,叛军或者说【无瑕者】至少在尝试获取控制伐折罗的技术。”舒勒没有心思和别人争论细枝末节,他更倾向于让这些军官理解他的想法,“你们之前总说我建造的设备像是血肉堆积成的祭坛,但那是因为我不确定把折跃水晶从伐折罗体内环境中完全取出后是否还有效果……不,伐折罗的体内环境确实适合工作。”他捏着镶嵌着折跃水晶的大号圆环形设备,“然而,这个装置的出现给我们提供了不依赖伐折罗的躯壳就能制造【心灵信标】的可能性。” 舒勒郑重其事地把装置放回了手提箱里,像是保护自己的孩子那样抱着箱子。他们的时间都不多了,敌人步步紧逼,而【无瑕者】似乎并不能成为和他们并肩对抗通用银河的战友。在【无瑕者】等反统合武装组织眼中,nex船团和通用银河没什么区别,都是迟早要被消灭的怪物。 “走,是时候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报告给真正的大人物了。” 在马林上尉的陪同下乘坐运输飞船离开空港的舒勒顺利地抵达了富兰中校指挥的【托涅拉】号战舰。对于舒勒依靠生物折跃波信号干扰和v型细菌感染扩散一事成功地破坏了空港的防御并使得远征军以零伤亡夺取空港的功绩,富兰中校喜上眉梢,不住地强调他一定会在马林准将面前为舒勒多说几句好话。 “听说叛军士兵都陷入狂暴中并互相攻击而死,是这样吗?” “差不多。”舒勒一反常态地给出了一个并不符合其风格的模糊答案,“从现场的监控录像来看,感染了v型细菌的叛军士兵自相残杀,使得空港的防御全面崩溃。我军士兵没有受到影响还真是幸运。” 事不宜迟,富兰中校带着他们回到舰桥,立即接通了和nex船团的专用通讯线路。实际上,即便是号称能实现超光速通讯的折跃波通讯方式也不能实现实时交流,因此双方之间的谈话总归要出现一些延迟。 片刻过后,一个身穿夹克衫、头戴一顶大檐帽的中年军官出现在了全息投影中。他那褐色的头发大半被压在帽子下,以至于舒勒总怀疑这人其实早就谢顶了。和平日举手投足间凶相毕露的远征军指挥官们不同,这位长期坐镇船团进行指挥的司令官的脸上挂满了养尊处优中才能养出的气定神闲。 费尔南多·马林(fernando ar),新统合太空军准将,across-24【nex】船团护航舰队司令,号称新统合军全军上下最强大的一支军队的指挥官。 “准将,我们从舒勒博士手中拿到了通用银河还有gaxy船团从事非法活动甚至是反统合活动的决定性证据。”富兰中校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大家都相信这些证据对于我们未来的作战计划至关重要。” “原来您就是埃贡·舒勒博士。”马林准将微笑着向舒勒点了点头,“通用银河在本月初向我发送了一份通知,内容是你涉嫌挪用科研经费从事经济犯罪活动……里面的证据也很真实。” 众人大惊失色,连富兰中校都不知道通用银河从何处得知舒勒投靠了nex船团一事。一旁的马林上尉脸色铁青,她虽然乐于见到舒勒这个唐突插手战事的技术人员丢了面子,但nex船团中出现叛徒反而令所有人颜面扫地。 “我这么一个被拖欠了工资长达几个月的普通研究员居然值得通用银河如此重视,实在是让我感到惭愧。”舒勒话锋一转,说出了一个让富兰中校摸不着头脑的消息,“准将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伊甸和地球已经遭遇了伐折罗袭击,对?” “……你们在索米-3无法连接星际互联网,这消息是从哪泄露的?”马林准将面不改色。 “我的一个朋友和我说,nex船团的地球至上派系军人能存活下来而不是被剿灭,不是因为重组之后的新统合军缺乏对应的实力,而是转型期的新统合迫切地需要【戴着白手套讲漂亮话】。”舒勒直接复述了麦克尼尔以前和他在闲聊中提到过的事情,“你们和通用银河的合作、对士兵的v型细菌感染实验,只会是出自新统合的授意;那么,能让你们忽然大胆到抢夺通用银河的财产甚至是计划消灭通用银河本身的勇气的来源,也只能是因为感受到威胁而决定消灭通用银河的新统合本身了。” 富兰中校只是垂下了头,马林上尉却出奇地愤怒了。nex船团的一切荣耀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科研人员贬低得一文不值,这简直是侮辱她的信仰。勃然大怒的上尉冲向舒勒,几乎要把舒勒一拳打翻在地。 “你胡说——” “住手,加布里埃拉!”马林准将站起来喝止了马林上尉的粗鲁举动。 “可他——” “他没说错什么,事实就是这样。”富兰中校叹道,“我们没有被清算,仅仅因为他们还需要我们。” 失魂落魄的马林上尉满怀失望地瞧着全息投影中的准将,拂袖而去,没给这位护航舰队司令半点面子。 “……能在通用银河的压榨下存活并且取得更高地位的人,果然不简单。”马林准将拍了拍手,略带担忧地越过富兰中校望着后方的大门,似乎是期待马林上尉还会回来,但他很快就改变主意了,“既然你猜得出我们主动和远征军取得联系的原因和我们自己的定位,那么,我也没必要对你隐瞒最近的剧变了。” 全息投影抖动了两下,另一个平行的全息投影出现在舰桥大厅中。这位同样身穿军服的女性军官比马林准将年长得多,灰白的短发服帖地垂在耳畔,久经岁月考验后留下的皱纹诉说着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凭着对方呈现出近似棕色的皮肤,舒勒判断对方的祖先或许来自印度附近地区。 “舒勒博士,这位将军是曾经参加过第一次宇宙战争的金·卡比洛夫(ki kabirov)中将,也是现任新统合太空军宇宙舰队总司令,兼任总司令部副参谋长。她负责筹备此次讨伐通用银河和gaxy船团的平叛行动,而我们nex船团在经历了将近十年的隔离和封锁后,终于赢得了一个真正洗刷恶名的机会。”说到这里,马林准将抬起右臂隔着全息投影向自己的上司敬礼,“总司令,舒勒博士的情报对我们是不可或缺的,我建议让他在这里把事情的经过讲明白。”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13) or4-ep3:马太受难曲(13) 既要让国王拥有整合领地的能力,又要避免国王对温德米尔王国境内上下事务拥有最终决策权,这便是驻扎在温德米尔-4的新统合军的制衡措施。通过间歇性地向大中小领主提供符合太空时代需求的现代化武器装备及必要的生活物资,这些试图在自己的领地上拥有更多自主权的领主将会成为新统合军不费吹灰之力地统治温德米尔人的绝佳工具。 纵使其中一些领主试图反抗,他们和国王之间存在的猜忌必然会阻碍这些与新统合军为敌的势力的进一步合作。况且,其他领主也会想方设法地阻止那些不识时务的同类破坏他们和地球人之间的合作关系。没有哪个地区的领主能够逃得过新统合军的威逼利诱,这些贵族终究成为了新统合军控制温德米尔王国的庞大机器中的重要一环。 不过,即便领主们可以从新统合军手中获取各类物资和技术,想让他们翻新自己的家乡并把温德米尔王国的乡村、城镇变得更现代化一些,似乎是强人所难了。沿途参观了多个村镇后,麦克尼尔终于确认,这些领主没有半点想要改变现状的意愿。 “我现在有些迷惑了,咱们来这里到底该做什么?”彼得·伯顿苦着脸,和麦克尼尔并肩行走在雪地中,脚步一深一浅,“每时每刻我都会担心这些温德米尔人突然满怀仇恨地对我们动手……” 不知何时,他们的头顶又飘起了雪花。越下越大的雪开始遮蔽他们的视线,眼中的一切都成了白茫茫的迷雾。几乎永远和这种日子打交道的温德米尔人没有过多的怨言,自他们的祖先接受了原始文明的启发和诱导而从低等动物变成智慧人类后,就把冰天雪地中的生存本领看作是一项本能。来路不明的那些代表好像也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只有麦克尼尔和伯顿还拖着沉重的脚步跟随在温德米尔人身后。 “虽然我们是为了躲避nex船团的处罚甚至是监禁、处决才被迫流亡的,但从温德米尔人和当地新统合军的反应上来看,过去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案例——没有来自nex船团的军人因无法忍受严苛的纪律而逃跑。”麦克尼尔活动着筋骨,四处搜寻着他所需的信号,但他发现通讯信号再一次变得十分微弱,不由得垂头丧气地继续和伯顿聊起了他们的处境,“所以,这里的新统合军会认为我们是由于某些更危险的原因而进行了周密的策划后才逃跑的。” “……通用银河策划的阴谋?”伯顿小心翼翼地警惕着走在前面的温德米尔人和跟在后面的薄红还有自称是ss雇佣兵的那些不明武装人员,“听起来缺乏说服力。” “在这件事上,他们不需要任何有说服力的证据。”麦克尼尔却已经看透了新统合军的打算,“通用银河和他们之间的对抗持续了很久,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这家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竞争者们轻而易举地找到使用更有效但平时不能轻易动用的手段将其打垮的理由,我相信他们是不会任由机会溜走的。” 但是,伯顿还不清楚nex船团在博弈中的定位。当他打算让麦克尼尔讲明白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时,前方传来了发动机引擎的声音。走在最前面为这些不认路的地球人探路的温德米尔人顿时警戒起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不该出现雪地越野车。 一辆轻型装甲车从枯萎的树林中的小路里钻出,歪歪扭扭地在前方的雪地上转了几个圈才勉强停下来。两名士兵从轻型装甲车的驾驶室里冲出,其中一人径直向着麦克尼尔走来,他无视了那些站在装甲车附近的温德米尔人,只顾着向麦克尼尔汇报道: “侦察工作完成了,这个叫纳西米尔的区域核心地带的交通确实已经被人封锁。” “干得好,丹尼斯。”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表扬了一下丹尼斯二等兵的功劳,“我就知道你能帮我们办成……” 对此一无所知的法拉提尔返回麦克尼尔身旁,希望麦克尼尔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面对温德米尔人的怀疑,麦克尼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早在出发之前就想办法委托和自己一同流亡到温德米尔王国的其他士兵借故前往纳西米尔并借用当地驻军的武器装备、伪装成温德米尔-4的新统合军士兵前往周边地区进行调查。 丹尼斯二等兵紧接着对众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整个纳西米尔除了处于领主直辖地区的城镇之外的大部分村镇成了守望者教团的地盘的壮观景象。 “我们开着这破车去了一百多个村镇,其中大部分镇子竟然直接把那个守望者教团的标语写在了外面——剩下那5个没有公开写出来,但我们也不敢肯定他们仍忠于本地的领主。”以为麦克尼尔还在为守望者教团的事情忧心的丹尼斯二等兵忙不迭地向着自己的救命恩人献殷勤,“恐怕,他们只用几天就能把领主推翻。” “写了什么?”法拉提尔用眼角的余光谨慎地盯着挂起一副事不关己表情的薄红等人。 “像是什么……不可以称呼天使的名字,不可以描绘天使的面貌……总结起来,守望者教团打算号召当地居民反抗一切被认为是神圣而不可动摇的传统——除了守望者教团构造的这个【天使】概念以外——比如说,他们会把村民集结起来通过让村民回忆和复述领主对他们的欺压来让村民逐渐意识到领主是他们生来的仇敌而不是恩人。” “很高明的手段,当村民认为效忠于领主并把自己的性命交给这些贵族是天经地义的传统时,守望者教团选择了解构传统。”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不知是夸奖薄红还是真心赞同这种手段,“不过,有件事比守望者教团的蔓延还严重。这位薄红女士掌握了纳西米尔的前任领主和通用银河合作的证据,而我们正在前去确认的路上。假如通用银河把他们的触角伸到了这里,那么将其斩断就是我们目前的使命。” 听到自己崇拜的战斗英雄也这么说,丹尼斯二等兵毫无怨言地接受了麦克尼尔的安排,并自告奋勇地去附近为他们寻找可能的突破口。然而,以丹尼斯方才反馈的内容而言,麦克尼尔敢断定纳西米尔的领主就算没和通用银河勾结至少也存在其他值得调查的问题。领主城堡附近的道路被一群雇佣兵封锁了,若不是丹尼斯二等兵等人穿着新统合军的作战服,怕是那些雇佣兵会把他们当成温德米尔人平民而直接击毙。 送走丹尼斯二等兵和其他前来调查的士兵后,麦克尼尔提议让法拉提尔想办法和那个已故领主的亲戚们取得联系,这样他们也可以从对方的反应中判断出纳西米尔的真实情况。 “这地方信号不好。”法拉提尔无奈地放弃了尝试,“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赶路。” 当麦克尼尔考虑到新统合军或其他人可能监听他们的通讯时,他也不得不暂且打消了先期进行试探的想法。两个多小时之后,片刻不敢停息的一行人总算在附近的山坡上远远地眺望到了那座和王宫城堡相比有些矮小的建筑,在城堡周边的城镇里则依照地形坐落着规格不等的平房和高层建筑。从附近隐约点亮的灯光来判断,这座市镇至少已经通电了。 “其他人留在这里,我们先去市镇外围找一找。”麦克尼尔让伯顿留在外面的树林里待命,自己准备和薄红带着那些疑似属于【无瑕者】或是守望者教团的雇佣兵前去和据称封锁了道路的不明雇佣兵交涉。这颗行星上或许有更多的势力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并打算利用这些鲁莽地同通用银河作对的棋子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料,薄红同样示意跟随自己的武装人员留在原地待命。当麦克尼尔把身上的作战服用全息投影切换成了白色外观时,他惊讶地发现薄红身上的深红色长袍也变成了白色。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种虽然很高明但是不能改变局势的手段会拯救他们?”两人并肩行走在稍显泥泞的土路上,好在道路较为坚硬,这或许让麦克尼尔得以避免陷进泥坑里,“别误会,我很同情这些温德米尔人农民,也很同情索米-3的那些工人……” “那你更应该和我们并肩作战,米迦勒。”薄红马上表明了随时愿意招揽麦克尼尔的态度。 “呃,听着,你们的暴力反抗是不能改变局势的。”麦克尼尔无奈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观点,“比如说在温德米尔王国,也许你们可以杀死一两个领主,又或者是说服国王支持你们……但是,只要新统合军把舰队送到这里,你们的所有反抗都毫无意义。索米-3发生的事情也一样。他们会像割草一样,把你们的同伴杀得一干二净。” 隔着很远,麦克尼尔已经看到了市镇外面的路标牌(他不认识温德米尔语)下面站着两个身穿白色作战服的士兵,那应该就是丹尼斯二等兵所说的雇佣兵了。领主已死,新领主尚未产生,尽管麦克尼尔不知道按温德米尔人的惯例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但他至少可以肯定对领主城堡所在地区的封锁终归是不正常的反应。 “那么,你难道觉得他们活该就这么死掉?”薄红停下了脚步。 “除了想办法从内部改变这些问题之外,我找不出更好的选择。”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是的,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以通用银河为首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控制了新统合大部分公民的生死……但是,就在十年以前,地球至上派系军人控制着统合军的时候,那时不会有这么【虚伪而温情】的谎言,只会有更多的屠杀和奴役。时代在好转,我们得相信这一点。” “但是,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终归是被受到支持下放权力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支持的反统合武装组织用暴力手段击败的。”薄红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其中的本质,“没有你批评的这些暴力反抗,那么也就不会有所谓的好转。” 不知道为什么,麦克尼尔总是觉得薄红的英语口音很奇怪,但他一时间又没法从口音中辨别出薄红可能的母语——他听过很多俄罗斯人说英语,也听过很多日本人或是韩国人说英语,而薄红的英语发音混淆让麦克尼尔产生了一种在听拉丁语或者是希腊语的错觉。他决定暂时无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反正新统合的官方工作语言中除了英语以外还有汉语。 “……嗯,好,你是对的。”麦克尼尔摊开双手,“不过呢,暴力反抗也有反抗的哲学……咱们还是快点去找前面的卫兵问话罢。” 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处于新统合当前实际控制区域的边境地带,愿意在未知的天地闯荡的地球人想要雇佣一些雇佣兵来保护自己的安全也是在所难免。哪里有星际生意,哪里就会有雇佣兵,这些规律不是依靠某些人的主观意愿就能改变的。倘若温德米尔人从中察觉到了新统合的生存法则并打算效仿,麦克尼尔也不会意外。 似乎是立即识别出了麦克尼尔身上的新统合军士兵作战服,那两名卫兵没有进行警戒,而是任由麦克尼尔和薄红接近他们。 “很好,这身作战服就是最好的保证。”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我猜他们也不敢拦着新统合军的军人进入市镇内,毕竟他们目前效忠的主人只是温德米尔人而不是另一个地球人。” 麦克尼尔自信地走到卫兵们面前,打开了头盔面罩,以沉稳冷静的腔调说道: “您好,我是来自——” 面前的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了步枪,眼看着就要对麦克尼尔开火。麦克尼尔未能料到自己遭逢这番剧变,他原以为卫兵既然放任他接近就不该有其他过激反应,却万万没想到卫兵在他毫无设防的情况下准备开火。就在这一瞬间,静悄悄地跟随在麦克尼尔身后的薄红不知何时跨过了几米的距离,欺身上前,把正要对麦克尼尔开火的卫兵一拳打翻在地。 麦克尼尔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燃烧,处于生死边缘反而让他更加冷静。链锯紧贴着薄红的银白色长发划过,嵌入了另一名卫兵的胸膛,直到把那人彻底扎穿。 “……见鬼,这是个陷阱。”麦克尼尔气得把停止了抵抗的卫兵尸体踢倒,赌气地叫骂着。 “也许他们正是确认了你的相貌才开火呢。不然,他们不会任由你接近的。”把藏在袍子里的某种近战兵器收回去的薄红以有些惋惜的眼神看着被染成了黄绿色的下摆,“而且,他们显然不是人类。” “确切地说,不是【纯正的原生态人类】。”麦克尼尔纠正道,“我见过类似的东西,这是肯定是通用银河使用完全义体化技术制造出的生化人。他们的每一个想法——假如他们还有自主思考能力——每一个行动,都受到通用银河的控制。” 刚才被薄红打翻后因头盔面罩连着头部一起被刺穿而死的那名生化人临死前徒劳地扣动了扳机,发出的枪响除了吸引他的同伙前来支援外,还会让躲在树林里的伯顿等人得到警报。不希望让自己的同伴们等来迎击的麦克尼尔打算立刻进入市镇内进行搜索,他惊讶地发现,尽管许多通电的平房里有着灯光,但附近没有半点温德米尔人活动的踪迹。不仅如此,扫描信号也确认周边地区竟然没有半个活人。 “这肯定不会是你们做的了。”麦克尼尔捂着额头,蹲在街边散乱的脚手架旁反思着自己的失误,“每当我以为自己能够想象到通用银河的下限时,它总会以实际行动向我证明:它没有任何底线。” “这里的居民大概被关在城堡里,我们得尽快救出他们。”薄红神色严肃地望着麦克尼尔,尽管麦克尼尔知道自己的眼睛现在也是红色的,他还是偶尔会被这呈现出蔷薇红的眼睛瞪得有些慌乱,“请别用那套关于反抗者的学问去套用在他们身上。” “哦,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只要他们不参加暴力活动,我会很愿意帮着他们把某些早就该下地狱的人渣干掉。”麦克尼尔摩拳擦掌,他已经听到了伯顿的呼唤,“先把城堡外面的雇佣兵解决掉。” 和同伴会合后,麦克尼尔简要地说明了自己的计划。在确认此地的雇佣兵很可能是通用银河的生化人后,伯顿也放弃了小心探索的想法,他完全支持麦克尼尔在这地方大闹一场,最好把通用银河设立的全部设施砸得粉碎。 并非是市镇内雇佣兵稀少,而是他们恰好分布在这座市镇的另一侧,不能及时地赶到现场。利用周围的平房和疑似教堂(法拉提尔纠正称那是神殿)的建筑,麦克尼尔安排所有人员进入指定战斗位置,并亲自埋伏在最靠近街区外侧的公共厕所中。 “伯顿,咱们尽量避免和通用银河的生化人正面交战。”回忆着之前遭遇突然袭击时所见到的一幕,麦克尼尔连忙提醒自己的忠诚战友,“我们只需要进行掩护射击,让温德米尔人上去和他们拼刺刀。” “好主意——对了,通用银河设计的系统和原始文明赋予温德米尔人的体能,哪一个更优秀一些?”伯顿哈哈大笑,“反正我宁愿看着他们同归于尽……等一等,你是说,薄红女士刚才单独一人仅凭肉搏就杀了那个生化人?” “有什么问题吗?”麦克尼尔一头雾水。 “问题很严重啊。”伯顿一面举起步枪瞄准前方的街道路口,一面严肃地对麦克尼尔说道,“先不说哪种便携式近战兵器能仅凭臂力挥动就直接刺穿头盔面罩和头颅,她又不是温德米尔人,怎么会有这种超出地球人反应极限的速度和爆发力?你看她的腿还没我的上臂粗——” “老弟,我求求你不要再把你的脑袋里装满各种女人了,如果你这么喜欢去夜店,等这次任务结束了,我直接把你丢在全是夜店的星球上——”麦克尼尔唉声叹气,“三句话离不开女人,我简直怀疑你是怎么在中东地区卧底十几年的。” 伯顿被麦克尼尔反驳得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灰头土脸地朝着刚出现在街巷尽头的白色身影开火了。那名从街道中蹿出来的生化人士兵被伯顿一枪打断了小腿,顺着惯性跌倒在地。不料,仅仅两秒过后,断了腿的生化人士兵就从地上爬起并以滑稽的蹦跳姿态快速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前进。 与此同时,麦克尼尔隐约听到头顶上传来了异常的响动。 “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有喷气背包……”他冷笑着,“不过,尽管来。” 几声刺耳的尖锐摩擦声过后,房顶被切开了一个大洞,几名生化人士兵从缺口中跳进了屋子里。没等他们向麦克尼尔发动攻击,其中一名生化人士兵不知碰到了什么引信,以他为中心方圆十几米范围内发生了大爆炸,所有刚才钻进屋子的生化人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几条断肢甚至飞到了麦克尼尔身旁。 “麦克尼尔,薄红女士好像跟着温德米尔人一起来到了街道上。”另一头的伯顿把他所能见到的情况告诉了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没法立刻回答,因为下一秒他就必须沿着旁边的楼梯跳到下一层以免被敌人发射的火箭弹炸碎。好不容易确定了新的伏击位置后,他才能抽出心思继续询问详情。 “没事了,她已经拿着温德米尔人给她的兵器把好几个生化人士兵砍成了碎块。”伯顿的声音有些发抖,“我的天哪,又是一个人形战斗机器。” 扣下扳机并确认头颅荡然无存的生化人士兵没能力再站起来之后,麦克尼尔听到楼下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用说,闯进建筑内的生化人士兵触发了陷阱。 “是这样吗?”麦克尼尔的心中莫名其妙地燃起了斗志,“那我还真是希望有机会和她较量一番。” 然而,在他回忆起自己上一次出现类似念头后的下场之后,麦克尼尔沮丧地自行终止了这个还没来得及实施的计划。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14) or4-ep3:马太受难曲(14) “可惜了,我们找不到更有价值的俘虏。”舒勒端详着手中的设备,“……虽然我不知道这东西大概安装在哪个设施之中,但它看起来比我临时设计的生物折跃波生成装置精密多了。”年轻的光头男子沮丧地趴在控制台旁思考着至关重要的技术问题,“得尽快找个知道内情的人才行。” 平日没少听舒勒抱怨的其他技术人员只是继续忙着他们手头的工作,没有人愿意去安慰舒勒或是出言献策。舒勒有舒勒的技术方案,用不着他们的协助。唯一一名在场的非技术人员却因为舒勒的叹息而产生了奇异的想法,他小心翼翼地从背后接近舒勒,试探性地提议道: “我们可以向远征军提出要求,让他们把杜兰德·布鲁尔暂时交给我们。” 没错,原本身为通用银河派驻索米-3行星的高级管理人员的杜兰德·布鲁尔还活着,远征军本来计划把针对这位叛军头目的审判和处决作为一场向着所有潜在叛乱者宣示新统合军威慑力的表演。然而,没人能料到远征军在索米-3陷入了僵局,更没人能猜测出军事行动的真正目标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随着伊甸方面转变态度,通用银河成为了nex船团的新攻击对象。 “新统合军决定攻击通用银河,不是因为我们的行动影响了他们的决策,而是因为伊甸和地球遭遇了袭击。”舒勒摘下眼镜,转过椅子直视着身后的亚科武中士,“从这一点来讲,我们的幸运超出了预期——但凡新统合军和通用银河的关系没有闹到决裂的程度,他们只会把我们作为讨好通用银河的礼物给绑回去。” 言外之意是,舒勒等人至今为止的一切行动能得到远征军的默认,不过是由于远征军和背后的整个新统合军判断他们的行为在对抗野心膨胀的通用银河的斗争中能起到关键作用。但是,假如舒勒希望在其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届时新统合军也会让他明白,谁才是真正能做决定的一方。 不过,舒勒也清楚这是他了解真相的最后机会了。此前他或许还能侥幸地从生还的通用银河技术人员口中得知生物折跃波技术的最新进展,而现在通用银河一夜之间成了众矢之的,这条路自然就成了一条死路——至于找其他叛军俘虏去进行调查,更是痴人说梦。远征军在索米-3进行的无差别屠杀使得除了杜兰德·布鲁尔等值得重视的叛军首领之外的大部分叛军军官、管理人员、技术人员都死于非命,剩下的只有一些勉强能充当工程队的平民。 于是,在告诉忙碌着的技术人员继续调试设备的同时,舒勒联系了富兰中校,希望对方能说服他的同僚们。即便舒勒跟随着富兰中校旁听了新统合军的最高机密甚至和新统合军宇宙舰队司令直接对话,他仍旧是个身份可疑的技术人员,新统合军不能排除通用银河利用舒勒作为打入他们内部的间谍这一可能性。为了避免nex船团远征军怀疑他,舒勒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地行使远征军赋予他的一切权力。 出乎意料的是,仅仅几个小时后,富兰中校便回应称,他们同意把杜兰德·布鲁尔交给舒勒进行【审问】。 “但是,我可以肯定他绝对不会向你说出半句真话。”富兰中校并不看好舒勒的想法,“毕竟,我们都是他们的仇人。” “敌我关系总是可以转换的,尤其是当我们很快就要和通用银河交战的时候。”舒勒也算不准双方之间的关系,“要是我们可以承诺赦免他本人甚至是答应他们的部分条件……” “想都不要想。”富兰中校大惊失色,“舒勒博士,我们确实要和通用银河决一死战,然而这可不意味着我们要和叛军或是【无瑕者】联手。况且,在他们的观念中,我们和通用银河毫无区别。” 无论如何,富兰中校信守了承诺,派遣一艘运输飞船把这名被长期关押在康提奥工业园区的俘虏送到了舒勒的研究飞船上。为了避免远征军在押送过程中制造意外,舒勒决定让丰塔纳中尉前去监视押送过程。当他转移到研究飞船的机库中迎接运输机时,意外地发现马林上尉也是押送队伍中的一员。 “原来如此,看来马林准将也是这么想的。”舒勒自言自语着目睹士兵们将浑身上下被封闭在一个近似黑棺材的装置中的杜兰德·布鲁尔抬了出来,他看不见里面的俘虏,只是从士兵们的议论中得知这是远征军防止杜兰德·布鲁尔自杀而想方设法设计的保险装置。 埃贡·舒勒一声令下,身强力壮的士兵们抬着那【棺材】跟随他离开了机库,准备前往舒勒临时清理出的审讯室。完成了任务的其他押送队伍成员决定先休息一阵再出发,而本来最近就在这艘研究飞船上工作的丰塔纳中尉干脆双手一摊躺在了地上,像是露了馅的烤馅饼。 指挥着其他士兵将同乘运输机抵达研究飞船的实验样本卸下后,马林上尉坐在离丰塔纳中尉几米远的高台上,烦恼地自言自语着。 “……他们就这样用假话骗了我们十几年。”年轻的军官愁眉苦脸,“我真心以为自己是要保卫人类的纯洁性,可是这不过是他们用来和其他巨型星际企业集团讨价还价的筹码……” “别装无辜了,长官。”丰塔纳中尉叼着电子烟,油腻的脸上洒满了不悦,“您以前杀人的时候不是挺爽快嘛,那时怎么没见您站出来反对呢?你的亲生父亲就是船团护航舰队司令,船团的定位到底是什么,难道你还没点自己的判断?” 被丰塔纳中尉的讽刺和指责气得七窍生烟的马林上尉从高台上跳下来,在机库内其他士兵的惊呼声中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丰塔纳中尉眼前,把吓得以为她要踩在自己脸上的丰塔纳中尉弄得狼狈逃窜。 “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即便你跑到教堂里向着主去祷告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会相信的,长官。”丰塔纳中尉冷笑道,“从我加入军队的第一天起,我便明白那些口号只是将军们引诱手下的借口,甚至他们自己都不会相信的……所以我才仅仅把军人的身份当成一种普通工作的象征。”说到这里,自觉马林上尉已经冷静下来的丰塔纳中尉悄悄地把滚落在地上的电子烟捡了起来,又放回嘴边,“……除非你想说,马林准将把你当成一个痴呆的傻子一样进行抚养、从来不让你接触任何真相。” 这么侮辱人的话一说出口,整个机库里的士兵都等待着看好戏。他们很想知道究竟是凶名在外的刽子手马林上尉更胜一筹,还是平日对工作满不在乎的丰塔纳中尉占得优势。然而,预想中的打斗始终没有开始,这反而让机库里的人们更加紧张了。 加布里埃拉·马林-塞拉诺上尉回过头,冲着机库里那些本来不属于航空队的陆战队士兵吼道: “都滚回去工作!” 说罢,她逆着人群的潮流穿过这些被一副凶相惊扰到的士兵,离开了机库。没等人群重新聚集起来,丰塔纳中尉竟然也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边挥手示意拦在路上的其他士兵给自己让出道路。 “劳驾了!”他笑着冲自己的战友们打招呼,“唉,咱们可不能让自己的指挥官出去闯祸……” 机库中发生的混乱传到埃贡·舒勒耳中可能需要几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在那之前,他仍然会专心地处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审问】工作。让专业的审讯人员代替他,固然更妥当一些,但舒勒顽固地认为技术性问题必须由他本人当面说出来才行。于是,兼职审讯人员的军官只得允许舒勒陪同他一同进入审讯室。 从【黑色棺材】中被放出来的杜兰德·布鲁尔的脑袋上仍然套着一个连接容器内部的头盔状设备,据说这是为了防止他在清醒时自杀而做出的必要保护装置。同样带着眼镜的舒勒见这个岁数同自己相近的青年骨瘦如柴,连忙吩咐研究飞船里的厨师先准备饭菜,又告诉士兵把布鲁尔头顶的保险装置拿下来。 “等等,舒勒博士,他要是……”陪同舒勒的军官马上阻止了舒勒的冒失举动。 “他不会自杀的,相信我。”舒勒瞪大眼睛注视着比自己稍矮一些的男军官,“这艘研究飞船归我指挥,这是远征军批准过的。在我的地盘上,就该听我的命令。” 那军官的嘴角歪得和比萨斜塔一样离谱,但他最终还是不服气地表示遵守舒勒的新规矩。 为杜兰德·布鲁尔提供的饭菜很快就做好了,舒勒亲自把装着食物的餐盘端到这名俘虏面前,还略带歉意地表示,由于研究飞船内物资紧张,厨师也只能弄出用合成植物蛋白制作的人工肉块了。不过,这肯定比那些用昆虫和排泄物合成的人工蛋白块好得多。 “我有个问题,希望得到您的解答。考虑到您一直在索米-3的管理工作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这件事对您而言应该不是什么无从了解的机密。”在杜兰德·布鲁尔颤抖着手拿起刀叉后,舒勒这才安心地回到椅子上,他并不担心布鲁尔能在审讯室内的卫兵监视下自杀或是暴起伤人,“索米-3的伐折罗是谁招来的?” “明知故问。” 审讯室内飘荡着食物的香味,同样饿着肚子赶来的军官羡慕地往餐盘的位置看了一眼,心中暗自埋怨舒勒宁可讨好一个俘虏也不肯让他们这些浪费了大半天赶路的客人先填饱肚子。说不定舒勒以前就认识这个曾经同样效力于通用银河的敌军首领,这才使得舒勒决定优先款待自己的前同僚——自以为是的青年军官这样想着。 “我希望知道的是真相,不是宣传单上的内容。”舒勒心平气和地解释道。 “当你们以平定叛乱为主要目标时,伐折罗或者说代号为victor的外星异形怪物就是我们招来的;反之,现在你们似乎试图证明伐折罗是被通用银河招来的,也许这可以说明你们想要找借口对付通用银河了。”鼻青脸肿的青年脸上的颧骨都凸显了出来,他的双眼深陷在眼窝中,整个人看起来活像是一具戴着眼镜的骷髅。 审讯室中的众人面面相觑,那些来自康提奥工业园区的军官更是震惊。他们想方设法阻止这些俘虏得知最新战况,没想到杜兰德·布鲁尔被放出来不到一天就从舒勒口中推测出了局势的变化,这份灵敏既让他们佩服又令他们深感叛军头目存在巨大的威胁性。 “嗯……您的态度有些不友好,我可以理解。”舒勒也有些尴尬,“听着,我是个科研人员,我不在乎【应然】,只在乎【实然】。我想要知道实际发生的事情,而不是特定势力需要它呈现出的面貌。” “有区别吗?”狼吞虎咽地把餐盘里的饭菜消灭了一半的杜兰德·布鲁尔拿着盘子上的白面包,“对于掌握了定义规则的群体来说,他们最擅长把事实修改为他们需要的面貌。” 到了这一步,舒勒明白,他不可能在降低对方的敌意之前从中获取到任何有效信息了。杜兰德·布鲁尔对通用银河乃至整个新统合的痛恨和透彻的了解超出他的预想,如果麦克尼尔还在这里,他必然能应付布鲁尔的敌意,但舒勒只是个稍微了解官僚作风的学者,他终究以学者身份自居。 “所有人都出去。”舒勒下了逐客令。 “这是不可接受的,舒勒博士。”旁边的军官终于忍不住了,“我们可以按您的规则办事,可您不能危害到远征军的计划。” “也许你们应该和马林准将或是富兰中校面谈一次来证明你们的立场。”舒勒咄咄逼人,“女士们,先生们,不要用你们的思维来推测我们面临的困境……” 气愤不已的军官们在和富兰中校进行沟通后无奈地服从了舒勒的安排,纷纷离开了审讯室。这样一来,万一杜兰德·布鲁尔自杀,他们根本无从阻止。火冒三丈的青年军官们打定主意要让舒勒为这里出现的一切意外负责,这样才能令他们心中的火气稍微平息一些。 “我们有麻烦了,布鲁尔先生。”没了其他军官的当面监视,舒勒也不在乎他们会从全息投影监控设备中看到这一幕,“你跟我一样接受过电子脑改造,最近也一定听到了那种【召唤】……即便远征军想方设法隔绝外界对你的影响。通用银河正在把我们所有人拉向不可挽回的境地。” “这没什么不好的。”杜兰德·布鲁尔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块人造牛肉,“和魔鬼做交易的人,就要被魔鬼吞噬才行。新统合无视通用银河及其他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危害、放任其势力膨胀,被反噬也是理所应当。我只是为自己曾经效力于通用银河而感到遗憾,承受这般代价并没有什么不妥。” 舒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自己在说服别人这一点上缺乏对应的才能。思考再三,他从带进房间里的箱子中取出了缴获的设备,把它放在桌子上,让杜兰德·布鲁尔能看清这奇怪的环形装置。 “你不是为了更大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让索米-3行星上受到奴役的职员和工人获得自由才抛弃自己的财富和地位去跟着他们一同反抗的。”舒勒耐心地劝说着被俘的叛军头目,“那么,你该为你所爱的这些人考虑。是的,通用银河的阴谋得逞会让新统合受害,但是你要拯救的这些人难道就会因此而得救吗?不,几千亿人都会成为通用银河的燃料和润滑油。” “您是——?” “埃贡·舒勒。”舒勒松了一口气,至少对方还愿意和他谈一谈,“我就是原本在这里负责一部分伐折罗研究的项目主管。” “舒勒博士,尽管您的说法很具有说服力,但对我们而言没什么区别。”伸着竹竿一样的胳膊,杜兰德·布鲁尔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无论是新统合还是通用银河赢了,等待着我们的都是地狱。我没有任何理由为你们提供能够用于对抗通用银河的情报,即便我同样希望通用银河得到历史应有的惩罚。” 杜兰德·布鲁尔的顽固程度再一次让舒勒惊讶,他开始怀疑自己听信了亚科武中士的建议是出于一时冲动而不是冷静思考。 “布鲁尔先生,通用银河带来的会是彻底的奴役,他们会试图把生化人普及到几千亿地球人之中,再完全剥夺你们进行自由思考的能力——连反抗的念头都不会有。” “那我来问你,你们能承诺些什么?”杜兰德·布鲁尔终于不耐烦了,“来,说给我听一听,舒勒博士。你们会承诺什么?你们让地球人去屠杀大部分充当农民的其他外星人,再把外星人调来屠杀工业行星上的地球人,通过禁止外星人在核心行星定居来挑起他们对地球人的仇恨,又通过放任外星人在部分地区进行犯罪来煽动地球人对外星人的仇恨……通用银河制定的一切章程难道不是新统合一直表扬和鼓励的吗?”他逼近舒勒,布满血丝的眼球紧紧地盯着心虚的学者。 埃贡·舒勒浑身颤抖,他没有任何理由能进行反驳,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在这里说服杜兰德·布鲁尔。 “时代总是会在前进的,科学理论和技术改变着人们的生活和思想。”他结结巴巴地辩解道,“……你得相信人类总归在进步。我承认自第二次统合战争后建立的新体系让巨型星际企业集团有了更多的权力,但是跟之前地球至上派系军人可以肆无忌惮地消灭反对者的情况相比……” 他苦涩地低下了头。 “……算了,你说得对,相比之下,只有表面上的好转。”舒勒垂头丧气地说道,“我也明白,即便让你在这两个选项中做出选择,你的决定也一定是【两个都不选】。的确,当我们有着更好的选择时,应该反问自己,为什么要急于怀疑它的合理性而不是认为本该如此呢?” “你不怕被他们抓起来?”杜兰德·布鲁尔指了指门外。 “他们用得着我。”舒勒哈哈大笑,“……但是,我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仍然认为传递反抗的火种需要的是【人】。通用银河会把所有人变成没有思考能力的奴隶,这就是我给你找出来的理由——你们的思想不会有任何人传承下去。” 杜兰德·布鲁尔愣了一阵,似乎是在认真地考虑舒勒的说法是否合理。半晌过后,他表情微妙地点了点头,伸开右手请舒勒坐下。 “即便这是用来劝说我招供的诡辩,我也承认它自有道理。”杜兰德·布鲁尔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这个设备,是【超级太空共振透镜】的一部分。我们一直以为这套设备是通用银河将伐折罗召唤到索米-3行星的重要工具。” “设备的其他部分呢?” “今年年初就被损坏了,在远征军的一次进攻中,我们没能抢救出设备。”杜兰德·布鲁尔遗憾地说道。 “……实在是令人惋惜。”舒勒也意识到他们很久之前犯下的错误无可挽回,“那么,按照你刚才的说法,通用银河曾经试图控制或者是引导伐折罗袭击索米-3,对?那么,你们是怎么化解伐折罗的攻势并和它们保持近似和平共处关系的?” 杜兰德·布鲁尔摇了摇头,伸出手指着舒勒的背后。 “我不能说。” 舒勒点了点头,他理解对方的立场。杜兰德·布鲁尔愿意为他提供情报只是出于对舒勒本人的信赖,而不是对新统合军的服从。毫无疑问,叛军在【无瑕者】赶到索米-3之前化解伐折罗攻势的方式和第三方势力有关,一旦杜兰德·布鲁尔吐露实情,势必让他的盟友陷入新统合军的追杀之中。 他正要结束询问,却发现杜兰德·布鲁尔的左手仍然指着自己身后——在意识到他可能错判了对方的动机后,舒勒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放在角落里的那个箱子。他装作不经意地走到箱子旁,将箱子扛起,放在桌子上,把设备锁进箱子里,直到他注意到了箱子上的神秘图案为止。 两张孩童的脸共用中间的一只眼睛,这奇怪的徽章让舒勒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舒勒博士,他既然不想说,我们大概也问不出什么了。”后面的门打开了,不悦的军官走入审讯室内并粗着嗓子暗示舒勒尽快结束谈话。 “不,布鲁尔先生为我提供了很有价值的情报。”舒勒露出了微笑,“好好招待他,别让他再挨饿了。”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15) or4-ep3:马太受难曲(15) 以麦克尼尔来到温德米尔行星系统之前构思的计划而言,他并未设想到来自nex船团远征军的流亡者这一身份会让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获得所有相关势力甚至是敌人的重视,或许不甘寂寞的新统合军第77联队以及温德米尔王国也试图从这场乱局中获取他们所需的利益。在第77联队注意到他们的行动之前,麦克尼尔还有足够的时间挖掘出通用银河在这个偏远星域的秘密。 向领主城堡发动进攻之前,彼得·伯顿特意和法拉提尔确认了一些当地的管理,诸如领主之间的争斗和仇杀是否会得到新统合军的严肃处理——对方的回答让他完全放心了,既然这些温德米尔人领主之间的内讧是新统合军乐于见到的,到时候他们只要把责任推给法拉提尔,就能顺理成章地将事件定性为领主争夺领地而引发的杀人案。 “咱们在索米-3没有见到任何来自通用银河的生化人士兵,少数还活着的雇佣兵或是从属于通用银河的新统合军第30联队的士兵都是义体化比例极低的普通人。”麦克尼尔踢开地上的生化人士兵残骸,晦气地抹去了头盔面罩上覆盖的一层不明液体。他不依赖头盔面罩去观察外界的景物,但他一向以为让这些血肉模糊的东西挂在自己面前会吓到别人。 “这就奇怪了,连理论上是出身于gaxy船团并服务于通用银河的舒勒也不是生化人。”伯顿若有所思,“通用银河大概希望用一些义体化程度较低的人物来混淆视听。” “没错——所以,亚科武中士和我提到过的,那个名为雪莉露·诺姆的歌手是个【纯人类】这一事实就更加值得怀疑。”麦克尼尔赞许地拍着伯顿的右肩,“老兄,你想想看,全员普及义体化改造、崇尚技术的通用银河却要推出一个进军文化产业领域的【纯人类】歌手,这性质就和g有朝一日突然换了我们的旗号一样。” 彼得·伯顿恍然大悟,他立刻明白了麦克尼尔的意思,也更加相信通用银河是他们此次冒险中的真正敌人。 “我知道了,麦克尼尔。这回我全都懂了,李林可再也骗不了咱们。”正打算把谜底说出来的伯顿猛然间发现提着短剑的薄红出现在街道另一头,连忙降低了音量,“……麦克尼尔,【挑战者】和我们一样是孤独的,甚至那个未知的挑战者不像我们一样有着可以互相帮助的战友,他或者她或者是它只能依靠自己的实力去博取更强大的势力的关注。所以,我有把握认为那个叫雪莉露·诺姆的歌手就是我们的【对手】。” “……虽然你的想法缺乏说服力,但我们好像也找不出别的理由了。”麦克尼尔也只能暂时认为伯顿的推测是合理的,“的确,展示出自己的力量、证明自己的利用价值从而在一个庞大组织的计划中扮演重要角色,是外来者对局势形成影响的少数合理可行方法之一。” 有时麦克尼尔不乏恶意地猜想温德米尔人的短命源自于改造他们的原始文明提高了他们的身体素质但又没有对其他各方面综合能力进行平衡,造成的后果则是温德米尔人实质上在使用透支健康的方式展现出比地球人优秀不知多少倍的力量和敏捷,可惜这些过人的身体素质在宇宙战舰和空间折跃面前什么都算不上。一个新统合军的地球人士兵或许会无法射中向着自己疾驰而来的温德米尔人,然而倘若双方的关系恶化到了兵戎相见的那一天,新统合军完全可以从外太空投放反应弹以便将温德米尔王国直接消灭。 姗姗来迟的法拉提尔带着他的侍从们勉强追赶上了薄红的脚步,这些温德米尔人使用特制的近战兵器同通用银河的生化人士兵作战,力求在短距离内迅速地击毙对手而不受任何伤害。他们躲不了激光射击,但一般实弹射击又缺乏威慑能力。带着这些平民侍从参战的法拉提尔像砍瓜切菜一样把左侧大街上蜂拥而来的生化人士兵杀得片甲不留,直把躲在旁边平房里的麦克尼尔看得心惊肉跳。 “麦克尼尔,这附近的生化人士兵差不多都被我们消灭了。”法拉提尔擦了擦脸上的不明混合物,“再往前走,我们就算是入侵了纳西米尔的领主城堡……事后解释起来会很麻烦。” “整个温德米尔-4行星的概况都处于新统合军的监视中,到现在为止他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这证明他们暂时还不想干预。”麦克尼尔言之凿凿地断定新统合军甚至没有办法获取附近的真实情报,“然而,这座市镇里被通用银河的生化人士兵占据且居民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新统合军同样不闻不问,要么是他们在放任,要么就是他们其实什么都没发现。” 即便法拉提尔出于对地位受损的担忧而阻止麦克尼尔,后者今天也必然要闯进城堡中一探究竟。好在法拉提尔明智地决定和麦克尼尔一同攻击城堡,这倒是避免了他们之间发生不必要的纠纷。温德米尔人领主手下的调查队队员们刚把沉重的大门拉开,便见到十几名生化人士兵隔着这扇年久失修的老门向他们开火。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到了敌军视线的死角中。 余下的温德米尔人一见他们的地球人同伴躲了起来,连忙跟随着麦克尼尔的脚步也退出了正面战场,先让那些气焰嚣张的生化人士兵走出被严密保护的城堡再说。 “法拉提尔阁下,纳西米尔地区已故领主的亲戚、下属当中,有哪些是和你关系比较好的?”麦克尼尔向街道对面的法拉提尔喊话。 “……你问这个做什么?”法拉提尔疑惑地反问道。 “我得决定到时候对谁手下留情。毕竟,我们需要知道纳西米尔地区发生了什么——守望者教团在附近的活动必然和这些以原领主的继承人自居的家伙最近的行为有关。” 话音刚落,薄红像一阵旋风一样冲了出去,法拉提尔和其他温德米尔人紧随其后。不甘落后的麦克尼尔也从平房后探出头,向着最左侧的生化人士兵开火,那被击中头部的生化人士兵一声不响地向后仰面栽倒,再也没能爬起来。被激怒的生化人士兵打算向麦克尼尔躲藏的地区击中火力,然而已经逼近眼前的薄红和温德米尔人又让他们不得不优先攻击正前方的目标。 徒劳无功地盲目抵抗了不到半分钟之后,从城堡下方的庄园中冲出的所有生化人士兵全部成了堆积在街角的废铜烂铁和血肉模糊的碎块。伯顿兴致勃勃地把这些生化人士兵的脑袋锯下来之后再碾碎,他说这是让他从消灭这些本该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家伙的无意义战斗中获得一点满足感的唯一办法。 站在大门前方的法拉提尔恭敬而谨慎地对薄红的近战本事表示佩服,他有些怀疑薄红的真实身份,因为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身手堪比温德米尔人的地球人。麦克尼尔或许算半个,但也仅限于勉强抵挡训练有素的温德米尔人战士的进攻,而薄红方才表现出的本事俨然已经超过了法拉提尔本人。 “您真的是地球人?” “不要怀疑这一点。”薄红擦掉了短剑上的污渍,把兵器还给了法拉提尔,“也不要随便把自己没见过的事情断定为虚构的。” 地球人的入侵和占领虽然没能彻底地改变温德米尔王国的社会生态,但那些拥有更多机会去接触地球人的温德米尔贵族或骑士用一种令人惊讶的方式把他们的传统带到了新时代。法拉提尔所统率的温德米尔人持有的这些短剑就是专门用来给温德米尔王国的新贵族们在决斗或观看决斗时取乐的工具——用特种材料制成且高速震动的短剑能有效地刺穿绝大部分防护装甲,哪怕是新统合军的作战服也不例外。 或许麦克尼尔眼里的链锯可以和它比较一番。 在伯顿多次确认扫描信号后,相信庄园内已经没有生化人士兵的众人总算离城堡更近了一步。长时间战斗严重地消耗了他们的体力,幸亏调查队伍中没有任何人身受重伤,不然麦克尼尔能带进城堡内的可靠战斗人员就更少了。贸然入侵并进攻城堡显得有些鲁莽,只是麦克尼尔始终有着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他们每拖延一步,敌人就能取得更多的优势并利用这些优势实现情报封锁。 纳西米尔地区的领主城堡根本无法和温德米尔王国的王宫城堡相比,凭着麦克尼尔的审美,他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栋年久失修的中世纪图书馆。下方庄园中大部分植物已经枯萎了,虽说此地处于冬季,照看这些植被的侍从未免有些不小心。 迈克尔·麦克尼尔谨慎地小步向前奔跑着,穿过贯穿了庄园的一条小路,径直来到了城堡前方。 “法拉提尔阁下,如果您以前来过这里,我希望您给我们指明城堡内的情况。”麦克尼尔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可记不清了,再说他们也许把城堡的内部结构修改得一团糟。”法拉提尔捂着额头,“那家伙生前沉迷开飞机,这城堡最上面有个简陋的垂直起降停机坪,我们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一些值得调查的证据。” 伯顿上前用炸药炸开了城堡下方的大门,后方的温德米尔人鱼贯而入。还没等麦克尼尔告诉后面的薄红和那些疑似来自守望者教团或是【无瑕者】的护卫进来,他便听得城堡大厅中传来扭打声。生怕法拉提尔遭遇意外的麦克尼尔连忙转头冲进了城堡,只见年轻力壮的温德米尔侍从们七手八脚地把一个头发散乱、只穿着单衣的中年温德米尔男子按在地板上。离事发现场几米远的地方,法拉提尔惊魂未定地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 那被一群温德米尔人控制住的神秘袭击者嘴里说着麦克尼尔听不懂的温德米尔语,口角不住地流出口水,跟精神病人倒是有几分相似。 “……他在说什么?” “胡言乱语。”法拉提尔不屑地说道。 “就算是胡言乱语,我也希望您翻译出来。”麦克尼尔跺着右脚,“伯顿,你去看看城堡里有没有地下室……波红女士,你的人去上面的停机坪。” 这不是作为新朋友的请求,而是地球人对温德米尔人的命令——理解到麦克尼尔的用意后,法拉提尔沮丧地开始翻译这名俘虏口中的胡言乱语。温德米尔贵族每翻译一句,麦克尼尔的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一些,因为这个蹿出来袭击法拉提尔的奇怪人物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什么【成为神明】以及【响应风的呼唤】之类的鬼话,其中没有半点逻辑。 “原来是个疯子,真是浪费时间。”麦克尼尔愤恨地向那人脸上吐了一口唾沫,转过头建议薄红和自己一起去检查大厅中的其他房间。当他们路过这俘虏时,亢奋的俘虏仰起头,不顾压住自己的其他温德米尔人溢于言表的恼火,继续喋喋不休地向麦克尼尔和薄红重复他的胡话。 “风……”薄红自言自语道。 “什么?”麦克尼尔的耳朵很灵敏,他知道薄红肯定听懂了一些内容,而他同样相信很可能身为守望者教团创建者的薄红了解温德米尔人对【风】这一概念的原始信仰。 薄红抬起右手撩开挡住了视线的银白色长发,用英语对麦克尼尔解释道: “【我们将融入风中,让短视而无法适应新世界的一切迎来破灭的命运……】,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法拉提尔眨了眨眼睛,又把头深深地埋在了铠甲前。 麦克尼尔更加困惑了,他甚至不能从温德米尔人那里得知【风】这个概念的准确定义——也许温德米尔人自己就没弄清楚这一原始信仰到底象征着什么——更别说他还是个地球人了。年轻的士兵告诉法拉提尔把这个迄今为止唯一抓到的可用俘虏看管好,自己准备和薄红一起搜索一楼大厅。 大厅右侧传来了伯顿的惊叫声,把麦克尼尔吓得汗流遍体。他本能地举起步枪要瞄准任何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的敌人,但伯顿已经慌张地向着他跑来,把法拉提尔撞得跌倒在地。 伯顿的身上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尘埃,这让伯顿变得像是刚从废墟里被抢救出来的受害者。 “麦克尼尔,那边有个房间,我刚把大门拆开,里面就有一大堆灰尘向我倾泻过来。没办法,我只能选择暂时躲开。”伯顿战战兢兢地回望他逃出的房间,“另外,那灰尘跟咱们在村子里见到的很像。” 麦克尼尔顿时大惊失色,没等他开口阻拦,法拉提尔已经脱离了他的视线。毫无疑问,这个温德米尔人领主又要去到他的同胞们遇害的地方前去哀悼了。既然调查团队中大部分成员是温德米尔人,麦克尼尔也无意劝阻他们,只得不紧不慢地和伯顿一同前往后者所说的房间。疑似为某种骨灰的灰尘直接倾泻到了房间外面,可想而知里面到底堆积了多少。 “有这么多温德米尔人遇害了,然而我们直到现在也不明白杀死他们的人想要从中获取什么利益。”麦克尼尔眉头紧皱,“若说杀人犯杀死几个人只是为了满足病态的心理,那么对自己领地上的平民进行和屠杀无异的处置又是为什么呢……” 就当麦克尼尔以为他们又要收获一座除了遍布死人之外毫无价值的建筑时,法拉提尔抱着一个差点被麦克尼尔认作石膏像的温德米尔人从房间中闯出。他没来得及和麦克尼尔打招呼,而是呼喊着那些手忙脚乱的侍从,看样子是想要把气息奄奄的受害者抢救回来。 “咱们要不要跟着他们过去看一看?”伯顿试探性地提议道。 “算了,我们终究是不受欢迎的入侵者。”麦克尼尔摇了摇头,“没关系,既然这里还有幸存者,我们也许很快就会知道纳西米尔发生的事情……先到楼上再找找看。” 从针对各个房间进行的搜查中,麦克尼尔得出结论:城堡中的绝大多数房间被弃置了很久,这从房间中没有使用痕迹上可见一斑。 “不同房间停止使用的日期也相差很远。”薄红补充道,“可以想见,城堡中的住户是逐渐消失的。你看,之前那些疑似由城堡中的仆人居住的房间中堆积的灰尘最多,其次则是疑似由负责保卫城堡的骑士侍从居住的房间,最后才是装饰较为华丽的那些屋子。” “城堡里出现了意外,所以首先是仆从跑光了,然后是忠诚度稍微高一些的侍卫……是这样?”伯顿摸着自己那近似光头的脑袋上仅剩的一撮毛,“反正这城堡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们应该先去看看停机坪上还有什么。” 在崇尚哥特式建筑的温德米尔王国(这是麦克尼尔参观了王宫城堡之后的结论),把自己居住的城堡上面削平、改建出一个停机坪,需要很大的勇气。尽管温德米尔人于事实上屈服于地球人的统治,一味追随地球人的实用性主流审美好像只会让当事人被其他温德米尔人排斥。 先期抵达停机坪的卫兵们向薄红报告说,他们在城堡顶部发现了一个能和外界进行通讯的全息投影装置。 “这附近通讯信号差得离谱,偏偏领主居住的城镇不仅通了电而且还有停机坪和全息投影通讯设备。”麦克尼尔打定主意尝试启动它,“查一查通讯记录。” 这一回穿着白色作战服的卫兵们没有听从麦克尼尔的建议,而是纹丝不动地拦在通向停机坪的楼梯尽头,似乎是等待着其他人的指示。 “按他说的去做。”薄红开口了。 拦在楼梯尽头的卫兵返回了城堡顶部,开始进行调查。麦克尼尔心怀不安地跟随在薄红身后,思索着【无瑕者】的首领本·戴维愿意招揽他的原因。他只是个普通士兵,即便他是率领着一批军官和士兵逃出远征军的始作俑者,【无瑕者】也没有必要重视他——将他当做是反抗的旗帜固然是其中一种可能,但埃兰戈万少校显然更适合这个角色。 唯一的解释便是,薄红以莫名其妙的私人信任决定重视麦克尼尔,并凭借着和【无瑕者】的联盟而间接地说服了本·戴维放弃敌对行动。那么,薄红所认识的那个【米迦勒】和麦克尼尔之间又存在什么联系呢? “zero,这台通讯设备是和某个未知地点进行单独联系的,没有办法和其他设备进行通讯。”卫兵很快得出了结论,他们指着放置在像是桌球平台的台子上的全息投影设备,以确凿无误的口吻报告道。 麦克尼尔心虚地看了薄红一眼,打消了发号施令的想法。 “检查所有通讯记录,如果通讯记录已经被删除,尝试和未知通讯方进行接触。”薄红立即决定查明和纳西米尔的领主城堡建立联系的另一地点,“虽然这么做会让我们的行动暴露。” 薄红的预想几乎完全符合现实,除了通讯设备中还储存着一条未读的录像——显而易见的是,这份录像是在某人试图销毁证据后才发送过来的。由于某些原因,这座城堡的主人不敢摧毁通讯设备,这反而给了麦克尼尔更多的机会。 “好,让我们来看看到底是谁在……”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和伯顿面面相觑,“……博尚!?” 这只是一份录像,迪迪埃·博尚无论如何不可能听到两人的呼喊。画面中的博尚身处黑暗的房间内,借着微弱的背景灯光,麦克尼尔隐约看到博尚身后有着数具尸体。 “致来历不明的敌人:经过我们的艰苦探索,你们私自设立在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外围的折跃导航信标已经被我们捣毁了。虽然我们不清楚预计于本年度4月底抵达的那支运输舰队的任务,但我们不会让他们给你们送来半个人手或半点物资作为支援。”说到这里,博尚伸出手直指着他想象中正在观看录像的敌人,“尽管多派一些宇宙飞船,你们派来多少,就会有多少宇宙飞船在折跃断层里被撕碎。” 录像到此结束,呆若木鸡的伯顿过了好一阵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麦克尼尔,原来连这个也在你的计划中吗?”他晃着麦克尼尔的胳膊,“好哇,两面夹击他们——老弟,你是我们整个团队的核心哪。” 迈克尔·麦克尼尔苦笑着对向着自己投来温柔目光的薄红送上一个应付了事的笑容,小声说道: “……我要是有那么厉害,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16) or4-ep3:马太受难曲(16) 埃贡·舒勒聚精会神地检索着他所需的资料,浑然不觉该吃午饭的时间又到了。对于留在研究飞船里工作却仅为了应付差事、拿到一份既能让他们填饱肚子又不至于搭上性命的工作的士兵们而言,吃饭时间可谓是一天中国最幸福的时光,也是他们唯一能从令人窒息的战争中抽出心神去思考问题的时候。 哪怕是一些在舒勒眼中低俗而无趣的问题。 “舒勒博士,咱们是不是该休息了?”蹲在控制台附近的助手揉着自己的后腰,尝试着向这个工作狂人建议暂停实验。 “……奇怪,数据库里根本就没有概念相似的东西……”舒勒自言自语着,不时地伸出右手挠着他光可鉴人的脑袋。每一个见到舒勒的人都会怀疑这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青年是怎么在三十多年中把自己的头发给掉光的,或许这便是用脑过度的代价。不过,若是仅仅付出这点代价就能换来值得羡慕的地位、权力和财富,想必实验室里的所有技术人员都会拼了命地去争取用自己的头发作为祭品的机会。 头发茂密的青年男助手尴尬地站在原地,又向着舒勒重复了一遍。 “哦?好,你们先休息,反正最近我们大概碰不到纯粹的技术难点了。”舒勒随意地挥了挥手,“记得准时回来工作。” 总算从工作中得以解脱的研究人员飞快地逃离了实验室,以至于本来也打算出去找远征军的指挥官们询问具体情况的舒勒居然成了最后一个出门的工作人员。他朝着同事们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顺着旁边的电梯向研究飞船的舰桥前进,准备和同样负责搜索技术资料的其他负责人交流情报。 尽管被远征军关押的重要俘虏杜兰德·布鲁尔貌似服软并向远征军和舒勒的科研团队提供了一些必要证据,但远征军仍未放松警惕。只要索米-3附近还有叛军和【无瑕者】活动,他们就必须竭尽全力消灭这些危险的敌人。新统合军确实正在组织用于报复通用银河(所有人都相信袭击地球和伊甸的伐折罗是通用银河在指挥)的新远征军舰队,然而nex船团即将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完全取决于他们的利用价值。不认真地充当一把锋利的钢刀,连腐肉都无法削除的垃圾产品也只会落得垃圾应有的结局。 “我找富兰中校。”舒勒和【托涅拉】号战舰的乘员取得了联系。 舒勒耐心地等待着另一艘战舰的舰桥上的军官们把富兰中校叫来应答,他相信远征军会重视他的研究成果。没法以绝对力量优势消灭敌人的远征军有时不得不依靠技术手段来取胜。 “这正是我们想要告诉你的,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在已知的数据库中找到任何相关资料。”富兰中校很快得出了和舒勒相同的结论,“因此,杜兰德·布鲁尔大概在撒谎,这世上根本不存在这种设备。” “我可不这么认为。”舒勒把双手搭在桌子上,“我们确实没有找到和他所说的设备相关的任何记录,然而这对杜兰德·布鲁尔本人而言只是徒劳无功的抵抗罢了。阻碍你们把他立即处决的只不过是试图利用合法程序彰显nex船团的地位的一场闹剧式审判,如果你们现在打定主意要杀他,没有任何因素能让他活下来。再说,你们的军事计划也不会因为浪费几天时间搜索资料而出现很大的变化。” “那么,你的意思是,通用银河故意隐瞒了一些证据?”富兰中校点了点头,“这也合理,像是他们的作风。” “名为【超级太空共振透镜】的设备确实不存在,又或者是通用银河改变了它的名字以掩人耳目。”舒勒用随身携带的笔敲着桌面,“况且,通用银河一向注重于让不同的平行部门之间彼此竞争或互相戒备。杜兰德·布鲁尔虽然略微了解索米-3的实验,但他根本不认识我,也无从打听我所负责的项目——以他策划叛乱之前的地位,如果他对索米-3行星上的一切事务拥有完全的知情权,想必我也不太可能逃过一劫了。” 听了舒勒的建议后,富兰中校打算请原本隶属于通用银河的技术人员进行排查,以便找出符合要求的设备信息。杜兰德·布鲁尔是管理人员而不是技术人员,他能准确地说出设备的名字,却无法详细地报告参数或具体特征,只能按照舒勒的诱导去描绘那台设备的大致外观,这也成为了迄今为止远征军所能掌握的唯一线索。 根据杜兰德·布鲁尔手绘的设备外观去保存设备信息的档案库中寻找符合要求的设备这种工作,连文盲都能完成。于是,为了提高效率,舒勒把任务分派给了所有空闲的士兵和军官们。他发自内心地为新统合停止了人工智能开发而感到遗憾,不然这时他只需要把工作交给电子计算机就行了。 “这种事,我可做不来。”丰塔纳中尉得知自己接手的新任务内容后,连忙敬而远之。 “舒勒博士说了,连文盲都能做。”亚科武中士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听说后方的工程队也在让工人参与识别……舒勒博士说的那个什么【图像匹配】似乎是很高端的技术,假如他能把这概念研究明白,也许我们以后就能成为新产品的首批使用者了。” 把体力工作丢给了其他人之后,舒勒决定继续检测生物折跃波生成装置的稳定性。仍有一个谜题等待着他去探索,那便是nex船团的士兵全部感染了v型细菌却能保持思维清醒和正常生理活动的原因。毫无疑问,对nex船团的士兵进行v型细菌感染的技术提供方是通用银河,然而舒勒却并未在记忆中或是通用银河的数据库中查找到任何相关的研究资料。除了理论中能进行生物折跃波通讯的完美状态之外,便只有死于脑部病变这一种结局,绝不存在和常人无异的第三种结果。 思考再三的舒勒决定随机抽取一些远征军士兵来询问详情。 “最近我听说你们的作战计划非常考验士兵的身体素质,既然远征军现在要在我的技术方案辅助下作战,我也必须重视你们的情况。”舒勒随便编造了两个理由,“所以,我想知道你们之前的作战经历……回忆得尽可能详细一些。” 光头青年披着白大褂,一面听士兵口述作战经历,一面指挥着其他技术人员进行工作,同时又在完善着用来为远征军提供必要信息的技术手册,这份一心多用的本领把每一个被叫来进行汇报的士兵惊得瞠目结舌。 然而,无论这些士兵多么殷切地表现出他们对这个计划的理解和支持,舒勒仍然感到不太满意。他没有从士兵们汇报的作战经历中找出任何共同点:有些士兵负责打击宇宙海盗,另一些则常年活跃在外星人居住的殖民地行星并镇压那些时常对新统合感到不满的外星人农民,还有一些士兵以私人名义秘密接受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雇佣、帮助这些企业处理不方便企业本身或是知名的雇佣兵集团出面处理的事务。 重新把统计到的情况整理后列表处理的舒勒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细节:每个士兵都声称他们在入伍后第一次执行实战任务之前会先在宇宙飞船上接受关于长距离空间折跃状态下休眠的培训。一般来说,那些会在空间折跃期间被惊醒的士兵通常具备某些神经衰弱的特征,也更容易在战争中成为精神崩溃的杀人机器。 “好像也只有这个共同点了。”舒勒垂头丧气地趴在控制台上,“直接去问他们,就算是富兰中校也不会把实情告诉我。得想办法自己做个实验才行……” 正当舒勒为研究思路中断而苦恼时,马林上尉负责的搜索团队找到了符合舒勒要求的设备。接到报告后不过半分钟,相应的文件就转移到了舒勒的个人数据存储设备上。当着其他工作人员的面,舒勒很大方地把文档的内容用全息投影展现在实验室内,丝毫不提防这些已经和他共事许久的【临时同事】。 幸好杜兰德·布鲁尔仍然被关押在研究飞船中,既然当事人近在咫尺,舒勒更倾向于去寻找绝对不可能和远征军合作的叛军首领去查明真相。 看守布鲁尔的士兵们不太想让舒勒在其他军官缺席的情况下入内,决定先申请长官们的许可。早有准备的舒勒从押送杜兰德·布鲁尔的队伍抵达研究飞船的那一天开始就把这些军官送去享受他专门分门别类地准备的服务,除了最近似乎因为价值观受到冲击而无心找乐子的马林上尉之外,其他指挥官无一例外地中招并整天泡在舒勒版特供娱乐项目中。不想被打搅兴致的军官们敷衍地告诉下属给舒勒让路,反正舒勒也不可能协助布鲁尔逃跑。 “布鲁尔先生,我们按照您的描述去寻找符合要求的设备,最终找到的……是这个【广域折跃波干扰装置】。” 舒勒在桌子上摆好了全息投影装置,把自己查找到的资料内容展示给杜兰德·布鲁尔看。 “然而,让我非常失望的是,通用银河的数据库中只存在相关的设计草案,并且这方面的研究似乎在十年前就停止了。”说到这里,舒勒抬起头观察着杜兰德·布鲁尔的眼睛,以便确认对方的意图,“到底是你们凭着自己的本事补齐了十年的技术空白,还是通用银河又一次在数据库里制造了假象?” 杜兰德·布鲁尔对【埃贡·舒勒】负责的伐折罗研究项目一无所知,而马林上尉恰恰是在伐折罗研究设施所属的数据库里查找到相关内容的。每当舒勒意识到通用银河对其员工的戒备和排挤时,他总会好奇这么一家内部存在严重矛盾的企业是怎么成长为新统合第一巨头的。 “看来同一份文件在我们两人负责的机构中采用了不同的字眼进行描述。”杜兰德·布鲁尔仔细地查看着舒勒提供的资料,“……不,你误会了。舒勒博士,两个装置确实从外观上来看是十分相似的,但你所说的【广域折跃波干扰装置】确实和我所知的【超级太空共振透镜】不一样。” “康提奥工业园区或是其他地区有没有保存对应的资料?” “没有,不仅我们对那设备的研发工作毫不知情,你们大概也不会知道。”杜兰德·布鲁尔那凹陷下去的脸颊这两天变得稍微充实了一些,或许是研究飞船上的生活让他的身体状况有了很大的好转,“负责研究工作的技术人员全部自杀了,我们只能试着按自己的理解去使用那台设备。” 舒勒没有怀疑杜兰德·布鲁尔的说法。从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天算起,本以为自己又来到了一个有着高度发达的生化人科技和义体化改造技术的世界上的舒勒仅用了不到两天时间便凭借着之前获取的经验察觉到了异样之处。曾经在上个世界的历险中从事过电子脑领域开发工作的舒勒马上明白通用银河能够随时随地控制所有生化人的思维和行动,这或许才是其他移民船团和殖民地行星严禁义体化改造(主要是电子脑)的根本原因。 他提心吊胆地尽量使用【本能】而不是【思维】去行事,因为舒勒不知道自己的思想会不会被通用银河窃取。更重要的是,即便李林向他保证过,关于他们这些外来者的一切情报都无法被其他人获取,舒勒仍然不太放心。通用银河或许不会知道舒勒的意识来自另一个世界,但他们却很有可能从舒勒的精神世界中察觉到不再听命于通用银河的舒勒还有一个叫麦克尼尔的同伙——到时候麦克尼尔或是其他人就倒霉了。 “不管怎么说,我很感谢你的协助。”舒勒扶额叹息,站起来准备和布鲁尔握手告别,“目睹着通用银河走向毁灭或许是我们的荣幸。” “只消灭一个通用银河……会让事态变得更好吗?”杜兰德·布鲁尔没有伸手应答,也没有离开自己的座位,而是抬起头仰视着被灯光照亮了秃头的舒勒。 “不会。”舒勒肯定了对方早就准备好的答案,“……通用银河只是新统合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中一个比较显眼的代表。没了通用银河,还会有更多的巨型企业集团站在它的位置上、学着它的风格去办事。” “你是个科研工作者,一个学者,一个技术人员,应该比我这样原本以折磨自己的属下为乐趣的职业经理人、从挑动人们的争斗中讨好自己的上司的扭曲败类更懂得什么是值得敬畏的原则。” 舒勒用左手两根手指夹起桌子上的眼镜,慢吞吞地把眼镜挂回双目前方。 “恰恰相反,我们是一群最不需要良心和原则的人。我知道他们在用我的技术去杀人,你也很明白我是和远征军站在同一立场的。枪械和火药击碎了骑士的时代,而发明这武器的那些人并非是出于痛恨骑士或贵族领主的意愿才这么做的,更不可能从一开始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无论时代糟糕到何种地步,我始终相信我提出的理论和发明的新技术会促成我们人类迈向更广阔的天地。” 杜兰德·布鲁尔哑然失笑,他和纯粹地崇尚理性和科学的实用主义者之间似乎缺乏共同语言。 “明天或许会更糟,舒勒博士。” “没错,我知道。”舒勒淡然地转过身,“理解潜伏中的危机并在不可阻挡的灾难到来前保持最后的理智,也许是我们应该留给幸存者的教训。只有这么做,我们才能避免他们犯下同样的错误。历史学家不能阻止后人重蹈覆辙,但一个自然科学家却可以用自己付出的代价让所有后辈避开必死无疑的道路。” 说罢,舒勒打开了紧闭的房门,左脚已经迈了出去。 “通用银河或许会把相关的技术资料储存在不同的项目中,就像乐高积木那样。”杜兰德·布鲁尔冲着舒勒喊道,“你可以试着找找概念近似的研究,说不定其中有你需要的情报。” 埃贡·舒勒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只是停顿了两秒钟,随后离开了房间。沉重的房门再一次紧闭,等待着杜兰德·布鲁尔的又会是漫长的孤独。 返回实验室后,舒勒首先要求暂时完成了手头工作的技术人员全力以赴地根据关键词筛选通用银河的数据库中自2050年以来的全部相关技术专利和论文,同时再度联系了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富兰中校,向他提议借用远征军的运输飞船进行一项特殊实验。 “【无瑕者】舰队可能会趁机袭击我们,让我军的运输飞船脱离舰队保护独自离开是非常危险的。”富兰中校毫不犹豫地表示反对,“抱歉,这已经超出了我们可承担风险的最大范围。” “那我就只能把研究飞船开出去了——” “哎呀,千万别这么干。要是你出现了意外,马林准将会把我们送去挖矿。”富兰中校马上就松口了,“……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地击败叛军的希望还寄托在你们身上呢。” 按照舒勒的要求,远征军从为他们服务的工程队中随机地挑选了一些被拉来充当工人的平民,将这些经确定未感染v型细菌的当地居民送进运输飞船,并安排士兵驻守,把所有实验样品塞进休眠舱。与此同时,小心翼翼地护送着伐折罗尸体碎块的另一支队伍将伐折罗的躯体残骸送进了连接着休眠舱的空气净化装置中,以便验证舒勒的猜想。 “让他们驾驶这艘运输飞船随便设定一个空间折跃目标,然后再返回索米-3行星。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撞上敌人。”舒勒口头吩咐了几项主要注意事项后,总算能够腾出时间去检验他的战果了。 利用舒勒设计的【心灵信标】和v型细菌感染扩散这一现象为核心的作战计划近日成了远征军节省成本的好办法,只要他们注意小心谨慎地按照舒勒的操作手册办事,就不用担心波及自己的战友。况且,经舒勒实地确认,大部分被v型细菌感染的nex船团远征军士兵在接收特定生物折跃波信号后产生的不良反应或精神异常状况的严重程度远低于索米-3的其他v型细菌感染者。 “请看,这是林努拉塔工业园区外围的叛军据点中的景象。”监督工作的军官们兴高采烈地向舒勒汇报战况,“大部分叛军士兵死于自相残杀,那些找不到目标的叛军士兵则通常会死于自残……” 看惯了令人反胃的血肉混合物后,这些颇具冲击性的场面对舒勒来说已经缺乏足够的震撼力。他又不是除了躲在自己的大学里做研究之外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g斩首平民的视频没少成为舒勒吃饭时随便播放用来打发时间的娱乐片。 叛军和【无瑕者】都不能拒绝收留那些在远征军的追杀下惊慌失措地逃窜的平民,而有关v型细菌的一些细节又远非叛军能了解的。一来二去,v型细菌感染范围只会在叛军控制区内扩散得越来越广,直到叛军的控制区全部沦陷为止。即便有些地区的叛军由于幸运或严格地中断和外界的交流从而避免了被感染的命运,远征军也会通过派遣伐折罗袭击相应地区来让这些早该化为灰烬的反抗者明白不自量力的下场。 不过,控制伐折罗的程序仍然有些繁琐。只有被舒勒特地设计的【导弹】击中后的伐折罗才能成为可控制目标,而控制效果也十分不稳定,经常有伐折罗脱离控制并逃离远征军的视线。 “你们做得很好——我不是军事专家,所以也没办法分析这些战果背后的意义。”舒勒笑着接受了指挥官们的吹捧和奉承,“……那是你们的工作。这样说来,叛军已经不再是你们远征军面对的主要问题了,只要叛军被彻底击溃,【无瑕者】舰队也会因为缺乏支援和长期留在此地作战的必要理由而撤出战场。在他们逃跑之前,我们还得找到更多的机会检测把伐折罗应用于实战的可能性。” “的确,只有被特制导弹击中的伐折罗才能接受控制,但伐折罗往往会用激光束直接把导弹消灭。”一名站在全息影像画面右侧的远征军少校表示赞同,“如果能直接大批量地控制伐折罗,我们就能毫不费力地消灭一切和我们作对的敌人,哪怕是总有一天要向我们讨债的通用银河。” 既然远征军之中的许多军官已经做好了准备,舒勒也不必担忧计划因人为因素而遭遇风险了。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17) or4-ep3:马太受难曲(17) “麦克尼尔,你来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兴致冲冲的伯顿抱着他从领主城堡中搜索到的战利品迎着准备和法拉提尔商议今日住处的麦克尼尔,向着麦克尼尔炫耀他掠夺到的精美收藏品,“我本来以为这个死于飞机失事的领主和他那些不省心的亲戚们会把财产败坏干净,想不到他们总归留下了一些具备特殊意义的财物。” “对于收藏家来说,战胜后掠夺战利品的过程确实是一种享受。”麦克尼尔眯起眼睛,随意地扫视着伯顿怀中的那些物品,“不过,我对此缺乏兴趣,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我额外关心的东西。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死了,不仅如此,连镇子上的居民也全都遇害了……” 彼得·伯顿见麦克尼尔的情绪有些低落,也想起了他们在索米-3时不得不杀害那些被叛军派上前线的未成年人士兵的经历。没有人生来就是铁石心肠的,大部分沦为杀人机器的疯狂士兵总是在持续不断的自我麻醉和高强度的战斗中走向了疯狂。倘若得不到释放压力的机会,即便是自认为掌握着良好的自我情绪调节能力的伯顿也会出现精神问题。 “我很遗憾,但他们又没法活过来。”伯顿把双肩略微下沉,好让自己有些酸痛的小臂得到休息,“来,咱们来看看这些从中世纪直接快进到太空时代的活化石贵族的生活。” 专注于从几乎被灰尘掩埋的房间中寻找收藏品的伯顿首先向麦克尼尔介绍了他最看重的一件物品:奇怪的皮包。这皮包的外部涂成了黑色,上方的把手则呈现出白色,给麦克尼尔带来了一种异样的美学体验。 “老兄,这皮包……难道是这个世界上的奢侈品商家生产的吗?”见四下无人,麦克尼尔索性也不再掩饰,“我还从未看到你对这类物品感兴趣。” “我跟你说,卡萨德亲王有好几个类似的皮包,我曾经出大价钱——是我自己赚来的,不是cia的经费——想要买一个,但他就是不想卖给我。”伯顿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皮包,“别人看不出这皮包的价值,我是清楚得很。” “行了,直接说结论。有一个李林总让我们去猜谜已经够让我苦恼了。”麦克尼尔不打算在这种无聊的消遣中浪费太多时间,他们得尽快决定是把调查工作在今天结束还是先在城堡内暂住。 伯顿哈哈大笑,热情地搂着麦克尼尔的肩膀,小声说道: “人皮。” 麦克尼尔手里的步枪莫名其妙地脱手了,正巧砸在伯顿的脚上,把伯顿弄得连连叫唤。心不在焉的麦克尼尔拾起步枪,用无奈的眼神面对着伯顿的责怪。 “……他们能选取的材料只会是温德米尔人,我敢打赌温德米尔人没有胆量拿地球人的身体做商品原材料。”伯顿指着白色的把手,“用人皮和人的脊椎骨制造的皮包,我一直想拿到一个。我在中东的那些生意伙伴倒是试图帮我制作一个,但能够为他们代工的那些工厂缺乏对应的精湛技术,真是遗憾。” “从脊椎的尺寸来看,这还是小孩子的脊椎骨。”麦克尼尔指着伯顿手里的皮包。 “果然是专家,像你这样的特种兵指挥官对人体的了解程度肯定胜过我。”伯顿赞不绝口,“我已经想好了,等咱们完成了任务之后,把这些藏品扔到黑市上出售,到时候我们就能在前往下一个世界之前过上花天酒地的生活了——” 对伯顿描述的诱人前景毫无兴趣的麦克尼尔转头就走,他还得从城堡内仅有的两名幸存者的口中找出必要情报。伯顿知道麦克尼尔对享乐没什么概念,也不强求他和自己一同品鉴战利品的收藏价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彼得·伯顿又不是刻意地坑害麦克尼尔,他为自己多争取一些享乐的本钱总归是合理的。 城堡中的温德米尔人幸存者总共有两人,一人是疑似身为原纳西米尔领主的某个亲戚的贵族,另一人则是疑似被抓进城堡内做实验的当地平民。麦克尼尔在城堡的废弃房间中找到了一些已经被破坏的实验装置,这或许能够证明城堡确实曾经被当做实验室来使用。在自己的土地上,领主或掌握了领主权力的人便是无可置疑的主宰,没人敢对他们在自己的城堡里秘密进行的工作提出怀疑。 在通向一楼大厅的楼梯口附近,麦克尼尔遇到了和卫兵一同从上方出现的薄红。 “你的那位战友也被感染了。” “没错,我相信这一点——所以,是你诱导他去进攻了通用银河设立在温德米尔行星系统边缘的据点?”麦克尼尔不太确定,他至今否认v型细菌感染者能够被外界力量以某种方式控制这一点,“……请不要急着回答。” 他只说让博尚想办法调查清楚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周边的情况,可从来没允许博尚直接对敌人动手(尽管麦克尼尔认为博尚确实会在无法和自己联络的情况下擅作主张)。一想到博尚很可能是被薄红控制着去攻击了通用银河的据点,麦克尼尔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缺乏自我意志而在远征军的诱导下进攻林努拉塔工业园区的伐折罗集群。 主动权不在他手里。一旦他们和薄红或者说守望者教团的关系恶化,后果不堪设想。从nex船团远征军中逃出来的所有人都逃不过这种近似心灵控制的力量的影响,麦克尼尔也不例外。 “我只是让他稍微明确了一下自己的目标,而不是漫无目的地浪费燃料和时间去观光。”薄红似乎误把麦克尼尔的模糊表态理解成了赞同。 “……但愿你不会用类似的方法对我进行【暗示】。”麦克尼尔没好气地撇过头,前往城堡的一楼大厅寻找还在照看受害者的法拉提尔。 法拉提尔的侍从们把另一名幸存者五花大绑地捆在大厅中央位置,轮流对那人拳脚相加,每个队员的脸上都满溢着恨不得将此人生吞活剥的仇恨。从这名幸存者脸上的灰白色疤痕判断出他的寿命接近温德米尔人的平均寿命界限后,麦克尼尔生怕愤怒的温德米尔人青年们把这名重要的俘虏当场打死,便要求这些身披甲胄的平民侍从停止暴力行为。 “法拉提尔阁下,看样子他现在变得清醒了许多,我们也好把事情问明白。”麦克尼尔从城堡中搬来一张木桌,自己坐在上面,那木桌立即发出了惨叫,把同样身为贵族领主的法拉提尔看得直摇头。 “他会说一点英语,你可以尝试和他直接交谈。”法拉提尔并不看好询问的结果,“……也算是讽刺,如今不会说英语的贵族简直没有脸面自称是贵族了。” “抛弃身上的落后符号去拥抱更加先进的概念,没什么值得羞耻的。”麦克尼尔不以为然,“你们若是想要和我们并驾齐驱探索这无尽的宇宙,首先就要融入我们。不说这些了,我们现在开始询问罢。”说到这里,麦克尼尔才想起来伯顿还留在上面搜索战利品,不由得为伯顿对享乐的偏爱而感到为难,“ro-呃,zero,你来帮我们记录一下。” 他把记录设备丢给了旁边的薄红,自己坐在木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名俘虏。自从先前薄红主动为他翻译了这个俘虏所说的温德米尔语之后,法拉提尔的翻译工作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便他确实是一个和新统合军、地球人合作的贵族领主,麦克尼尔仍然坚持认定法拉提尔在潜意识中永远会倾向于保护他的同胞而不是地球人的利益。被潜在的敌人和不可靠的同盟包围着,麦克尼尔找到了利用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牵制彼此的办法。 “姓名?” “卡-奥佐扎·奥克·纳西米尔(ka-ozoza okk na'siir)。”鼻青脸肿的中年温德米尔人挺着脖子回答道。 麦克尼尔不耐烦地把剩下的常规登记资料直接用全息投影展现在对方面前。 “你认得英文,对?自己把该填报的信息全说出来,要是你敢少说一个,我就敲掉你一颗牙。” 薄红认真地记录着需要填报的信息,而麦克尼尔则和法拉提尔谈起了温德米尔语的结构。他虽然鄙薄这些从中世纪时代直接跑步进入太空时代(还是依靠着地球人的殖民)的【农民】,多学一点知识对于他接下来的行动只会有好处。 “这个前缀的意思是——” “代表不同的族群,我们温德米尔人也分成很多族裔……唉,现在也只有一个【温德米尔人】的通称了。”法拉提尔垂头丧气地蹲在楼梯上,像是回忆着祖先往昔的辉煌。 “哦,那倒是一门新的学问。”麦克尼尔连连点头,“有机会的话,我会试着学一学的。”他转过头确认这名温德米尔人贵族填报的内容,并在亲属关系一栏的内容中找到了已故的前纳西米尔地区领主基里奥克斯·奥克·纳西米尔(kiriox okk na'siir)的名字。 卡-奥佐扎,或简称奥佐扎,是死于飞机失事的前任领主基里奥克斯的堂兄,并在那位酷爱飞行的领主意外身亡后带着夺取家产的想法赶来此地,成为占据了领主城堡的诸多亲戚之一。基里奥克斯没有子嗣,也没有收养的继承人,尽管温德米尔王国的相关法律就这一情况下的继承顺序进行了严格的规定,但再严格的法律都无法阻止蠢蠢欲动的亲戚们前去争夺那份地产。 “我没有心思听你的辩解,你也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麦克尼尔冷酷地瞪着那名温德米尔人贵族,“……住在这里的其他人都死了,是不是?” 奥佐扎点了点头。温德米尔人学来了地球人的一些通用肢体动作,这也让麦克尼尔不必听一个潜在危险分子的狡辩。 “很好,只要你这么一直配合下去,我会考虑把你交给你的同胞,让他们带着你回到王宫城堡去接受公正的处置。”麦克尼尔满意地向着薄红会心一笑,“下一个问题:城堡中长时间无人使用的房间中堆积的【灰尘】是当地平民的尸骸,是不是这样呢?” 胖乎乎的脸上挂着青紫色的淤青以至于脑袋看起来更像是番茄的奥佐扎仰起头,冲着麦克尼尔快速地说了一大段温德米尔语。即便麦克尼尔听不懂其中的任何一个单词,他还是在周围的调查队成员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复杂的情绪。那是刻意压抑着的反感,而且并非是针对眼前的奥佐扎。 麦克尼尔从胸前取出了一把匕首,用右手持着匕首将其放在左手的作战服手套上摩擦着。 “法拉提尔阁下,他刚才说了什么?” 本以为自己的翻译工作彻底结束的法拉提尔吃惊地沉默了几秒,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个……你不用太在意……” “【愚蠢而虚弱却不公平地获得长寿的地球人,我和风之意志的真正继承者合作,为了把我们的家园从你们的奴役中解放出来,而这些平民是必要的代价。】”薄红毫不犹豫地向麦克尼尔复述了内容,“【愿你和你的祖先在烈风中消逝,入侵者。】” 迈克尔·麦克尼尔跳下桌子,抬起腿把奥佐扎踢翻在地。那一脚正中温德米尔贵族的头部,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滚出去足足有几米远,躺在地上惨叫着。 “把你嘴里的血给我咽回去。”麦克尼尔不满地回头望着心虚的法拉提尔,继续对着奥佐扎说道,“……你杀了这么多同胞来向一个犯罪组织效忠、换取比普通的荣华富贵更大的权力,像你一样的败类竟然摆出一副殉道者的面孔向我说教起来了?嗯?抬起头来,看着我——你这裹在贵族的皮囊下无所作为的蛆虫,也就只能靠着你的体重压死刺猬罢了。” 说罢,麦克尼尔又把刚爬起来的奥佐扎踢倒,将审讯工作暂时交给了法拉提尔负责。他打算等这个温德米尔人贵族心中支持着他反抗的意志被消磨殆尽后再去试着套取情报。 另一名幸存者则是个普通的平民,普通到了没人知道他的姓名的程度。这个看起来还处于青年时期的温德米尔人浑身上下遍布大面积的灰白色疤痕,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随时会碎裂的石膏像。这副面容和躯体都让麦克尼尔感到厌恶,他硬着头皮接近看护着幸存者的温德米尔人,靠着肢体语言勉强说服他们先给自己一个问话的机会。 “他的身体状况糟糕得和生命垂危的绝症患者一样,全身器官衰竭。”站在门口的薄红不看好麦克尼尔的尝试,“况且他现在也没有说话的能力。” “的确,这个幸存者已经快死了……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那个叫奥佐扎的家伙招供。在那之前,我们越早得到和城堡内的实验有关的情报,就能越早地提醒温德米尔人。”麦克尼尔刻意地省掉了新统合军,“你能想办法和他的精神之间建立联系吗?” “他们可没有被感染。” “试试。”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确定通用银河在当地有不少合作者,暴露在新统合军视野里的却只有这一个,剩下的说不定都在筹划着协助通用银河呢。”见薄红仍然有些迟疑,他补充道:“不用管我——如果你一定需要唱着那种歌曲才能和他们进行沟通,那是你的自由。” 伴随着意识再次游离于躯体,麦克尼尔平静地等待着结果。他甚至暗自庆幸自己利用薄红的信任来避免陷入完全意义的无意识状态中——就在麦克尼尔以为事情会按照他所设想的那样发展下去时,他却惊恐万分地发现躺在简易床铺上的温德米尔人幸存者身上的灰白色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蔓延,而那人头顶被称作【卢恩】的器官也散发出了不详的红色光芒。 “停!”麦克尼尔急得喊了出来,这叫声把刚刚被他赶出去的那两名温德米尔人吸引到了房间附近。担心对方看到幸存者的病情恶化后情绪激动,麦克尼尔连忙赶到门外并礼貌地示意他们暂时不要进来。 薄红也被眼前发生的一幕弄得不知所措,她怀疑地望着麦克尼尔,也许是认为麦克尼尔的某些举动影响了效果。 “糟糕透了,我们间接地把他推到了死神的手里。”麦克尼尔心虚地走到简易床铺前,把掉下来的被子盖了回去,这样其他温德米尔人就不会立刻注意到幸存者身上蔓延的灰白色疤痕,“这条纹是衰老的标志。” “我收回刚才所说的话——从我刚才获取到的记忆中可以判断出,他们在这座城堡里接受了以接种疫苗为名的实验。”薄红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想被误认为间接害死这名温德米尔人的凶手,“应该是同一种感染源。” “v型细菌。”麦克尼尔纠正道,“那东西叫v型细菌。” 没等麦克尼尔和薄红就专业术语问题达成一致意见,法拉提尔就亲自跑来房间中把他们刚刚审问出的重要消息告诉了麦克尼尔。 “这家伙很嚣张,并且总是强调说他效忠的主子会派人来接他、给他以永恒的生命。”法拉提尔语气严肃,丝毫不像是刚被麦克尼尔冷落的样子,“此外,他也不承认自己在进行实验,而是声称他们在这座城堡中接受来自原始文明的考验——只有他活了下来,这也成为了他自认是被命运选择的幸运儿的依据。” “好哇,贵族领主带着整个领地上的平民集体感染了v型细菌,只为了从一个巨型星际企业集团那里换取近乎不可能兑现的承诺。”麦克尼尔喃喃自语,“还说什么为了解救自己的同胞,我看那个【永生】才是他真正追求的东西。”他为自己找到了向温德米尔人和第77联队证明价值的机会而欣喜若狂,“……咱们想办法把他带回去,到时候你就和你们的国王陛下解释说,守望者教团在这里活动频繁的原因是同通用银河合作的当地领主正在秘密服务于通用银河的阴险计划。” 法拉提尔根本没听懂麦克尼尔的意思,他还不想两手空空地回去觐见国王——即便他们为国王和新统合军第77联队提供了有关另一个阴谋的重要情报,但原本该由他们负责的工作终究是没能完成,届时格拉米亚国王和新统合军有无数借口对他们实施处罚。 “确实,我们不必汇报守望者教团的行踪了,因为我们已经发现他们事实上控制了纳西米尔地区90以上的领土。”法拉提尔沮丧地抱怨着,“虽然事态恶化到这个程度,责任确实不在我们身上……可是我们什么都不做就离开这里,肯定会让陛下心生不满。” “跟通用银河相比,连反统合武装组织都不算什么威胁了。”麦克尼尔一口咬定自己的判断才是正确的,“反统合武装组织是公开使用暴力和我们对抗的敌人,而通用银河却悄无声息地利用我们自己的缺点来从内部瓦解和奴役我们。这种隐蔽的危害必须被尽早铲除,它比任何公开反抗的对手都更值得重视。” 他顿觉自己的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叛军和【无瑕者】乃至【守望者教团】唯一的罪行是反抗新统合的法律,而通用银河及nex船团的新统合军却能合法地杀死和奴役成千上万人而不必承受任何指责。他越思考越觉得其中一定存在某些问题,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却令他从灵魂上产生了抗拒。这不是进行反思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工作需要完成。 “把情况弄清楚再走。” 麦克尼尔和薄红返回大厅,不出所料地发现奥佐扎还没有招供。 “他说,他的同伴很快就会带着由净化者组成的军队将温德米尔王国解放。”法拉提尔又回去照看那名危在旦夕的幸存者了,薄红留在大厅里充当临时翻译。 “他的同伴……是通用银河。”麦克尼尔低声嘀咕着,“那么,他的同伴带来的【净化者】……见鬼,应该是伐折罗。通用银河的军队和雇佣兵调动起来一定会被新统合军盯上,但如果是被视为天灾的伐折罗忽然进攻了温德米尔王国,新统合在官方层面上不会认为这是通用银河的杰作。而且,这也可以暂时转移新统合军的注意力并让新统合军相信伐折罗不会发起以毁灭他们的中枢机构为目的的攻势。” “但是通用银河的据点已经被捣毁了,没了导航信标,他们无法定位温德米尔行星系统。”薄红并不认为伐折罗确实会大举入侵。 “……前提是通用银河还没有掌握完全控制伐折罗的技术,然而我现在越来越倾向于认为叛军……和【无瑕者】掌握的技术确实是他们从索米-3的通用银河技术资料中获取的。”麦克尼尔陷入了沉思,“至于他们袭击这里的动机,对通用银河而言也很充足——先把值得信任的合作者置于自己的庇护之下,以便向着其他还在潜伏中的合作者展现诚意。”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18) or4-ep3:马太受难曲(18) 在埃贡·舒勒准备前去空港迎接他派出去执行特殊任务的运输飞船之前,【托涅拉】号战舰的舰长富兰中校把远征军的最新决定告诉了这位对远征军的作战计划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科学家。没有舒勒开发出的新武器和有关生物折跃波技术的设备,远征军或许已经在此前面对着伐折罗全面攻势的灾难中全军覆没。 “我们在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这似乎让行动受到了影响,尤其是当通用银河疑似发觉了其他势力对他们的敌意之后。”富兰中校把他们从其他潜在盟友那里搜集到的信息呈现在舒勒面前,“最近通用银河的运输飞船舰队动向十分可疑,船团也认为通用银河已经明白我们双方之间的冲突不可避免了。” “他们想要把自己伪装成受害的无辜者,并且寄希望于制造更多的假象来混淆我们的视线。”舒勒头疼地用右手撑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几个月之前,来自gaxy船团的着名歌手雪莉露·诺姆访问frontier船团,在那之后不久frontier船团就受到了伐折罗袭击。如果银河系各处都出现了gaxy船团或通用银河的人员受到伐折罗攻击的案例,也就没人会把他们看作是真正的策划者了。” 富兰中校完全赞同舒勒的判断,他为这位技术专家能这么快地领悟nex船团和新统合军的用意而感到高兴。和这样的科研人员共事,双方彼此之间都清楚地了解各自的需求,合作也会变得更加顺畅。 “接下来通用银河的办法无非是继续制造出类似的袭击事件,并把可能处于袭击现场的其他船团、殖民地行星也卷入其中,以免不了解真相的公民们误以为gaxy船团的居民天生自带吸引伐折罗的某种特殊体质。”见到富兰中校只是微笑着表示赞同,深知对方完全没有理解事态严重性的舒勒试图劝说富兰中校尽快采取行动,“这是必然的……一旦他们证明自己用来控制伐折罗的手段是有效的,那么通用银河和gaxy船团的一切产业都变得无关紧要,他们反而还可以利用这些产业充当迷惑新统合军的诱饵。” 舒勒的推测指向一个让富兰中校不太敢相信的结论——通用银河会在最终的欺骗作战中把gaxy船团自身作为诱饵去迷惑新统合军,以便让新统合军及通用银河的竞争对手产生通用银河的核心机构已经遭遇毁灭的错觉。 掌握着新统合实权的通用银河的核心决策团体毕竟还是人类,而且是没有任何外星血统的地球人。即便他们很可能通过在通用银河盛行的义体化技术把自己改造成了只有思维还是原装货的生化人,他们仍然会被外界看作是地球人。如今,舒勒却声称通用银河可能把自身原本的产业作为祭品去暂时逃离追击,不由得让富兰中校心生怀疑。 “我做出这种推测,有我自己的理由。”舒勒沉默了一阵,缓缓地将一些他本来不想这么快提及的秘密和盘托出,“通用银河一向重视对思维的控制,他们的义体化技术会让被改造的生化人的思维随时能够被通用银河接管——从这一点来说,你们选择用严禁义体化改造的办法来应对其威胁是值得肯定的。现在他们找到了更彻底的控制方法,那么无论是仍具备人类模样的躯壳,还是世间的寻常财富,都不能让他们动容。” 通过大范围传播v型细菌、制造更多的感染者来让更多人获得对生物折跃波的感知能力,从而使得这些被感染者成为可以被通用银河使用生物折跃波控制意识的目标,再利用同样的原理夺取伐折罗的控制权以便作为通用银河手中最具战斗力的恐怖大军,届时银河系之内没有任何一股力量能够反抗通用银河的计划。称之为阴谋有些不妥,因为那时通用银河已经无需掩饰任何动机。 “你们nex船团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去争取其他船团或是殖民地行星的好感,日后等你们和伊甸之间的关系公开解冻时,也好讨要一些回报。”舒勒悠然地从桌子上接过了亚科武中士递来的杯子,把苦咖啡灌进嘴里,“眼下,通用银河的运输飞船就像灯塔和信标那样吸引着伐折罗去袭击那些预期会妨碍到通用银河的军事据点、殖民地行星和移民船团,等到新统合治下广袤的星域陷入混乱后,通用银河再通过【自我毁灭】彻底撇清责任……把一些可以公布的资料交给你们的盟友,让他们提前警惕通用银河的【拜访】。” 远征军确实在索米-3拖延了很久,不把这里的叛军歼灭,他们还不能离开。舒勒有信心依靠他自己修改出的【心灵信标】彻底粉碎叛军的防御,叛军的抵抗在他眼中已经不再是困扰着远征军的首要问题。只要马林准将同意他的观点,解决了叛军的远征军就可以直接去追杀时刻都在向外暴露自身位置坐标的gaxy船团,把通用银河的阴谋扼杀在萌芽状态。 “你们谈话期间,我告诉研究飞船上的工作人员把那些送回来的实验品转移到我们的飞船内,他们已经顺利地完成了交接工作。”丰塔纳中尉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快步走入室内,当着亚科武中士的面低声向舒勒报告道,“检测装置证明他们都被v型细菌感染了,但具体情况还需要你本人去确定。” “了解。”舒勒把手头的文件扔给亚科武中士,让他想办法整理出一份用来向富兰中校及那些需要被警告的新统合军作战部队进行说明的可靠文档,“但愿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些在舒勒的要求下开着装有大量实验品(从索米-3抓来的平民)的运输飞船随便地向着某个方向进行空间折跃又立刻折跃回索米-3的军官们灰头土脸地把实验品转交给研究飞船上的士兵们之后就匆忙地返回了他们原本的岗位,而正在接受检查的实验品们则被集中关押在另一个新开辟出的设施中。多亏这些老式运输飞船足够臃肿,舒勒才能顺利地找出更多的空间来保存他的收藏品。 舒勒抵达实验设施附近时,他所需的研究对象正好被整齐地摆放在外面的隔离区——从实验品的身上取下的大脑、肠胃和部分组织切片。 “刚杀的,新鲜着呢。”马林上尉监督着身穿沉重防护服的士兵和研究人员对这些实验品进行解剖,一见舒勒到场,连忙为远征军的军事技术头脑让开道路。舒勒也不含糊,他马上要求那些站在角落里看论文的助手们全都到检测设备上去对样品进行逐一观察,同时要求生物折跃波生成装置附近的技术人员对设备进行预热。 当然,舒勒并非只会指使别人办事的无能之辈,他自己也控制着检测设备对刚从实验品身上取下的器官和组织进行观测,以便了解v型细菌的感染程度和效果。此时此刻,他心中所祈祷的唯有那些受到他委派的军官们没有做什么画蛇添足的事情。 士兵们紧张地旁观着这些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研究人员们在血肉模糊的尸骸和碎块上进行操作,满头大汗的技术人员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屋子里寂静得可怕,只有那些幸运地没有被解剖的实验品们于沉睡中发出的不规则的呼吸声点缀着舒勒那发散到了浩瀚宇宙中的思维。 “……我是正确的,玛奥·诺姆(ao no)博士也是正确的。”舒勒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在他查阅的所有参考文献中对他给予了最大帮助的那位未曾谋面的已故学术界泰斗的名字,“……通用银河早就知道一切,但他们刻意地伪造出了自己仍在某个关键环节上受困的假象。” “不好意思,你最好直接对还在等待着结果的大家公布你的结论,哪怕他们听不懂。”后面一直观看着屏幕的亚科武中士急忙建议道,“给大家一点自信……也给我们这些还没从通用银河的控制下彻底逃脱的人一点反抗的希望。” 埃贡·舒勒把双手从控制台上挪开,举起双臂,庄重地整理着自己的白大褂,又把已经下垂到鼻梁上的眼镜向上推了几毫米,以他一贯平和而严谨的语言风格,把他的最新发现和结论向着对所谓生物折跃波理论一无所知的众人公布。 “众所周知,伐折罗是在2048年由后来在第二次统合战争中被摧毁的关键路径公司(critical path rporation)支持的第117研究舰队遇袭后才进入公众视野的,但针对伐折罗和由于同伐折罗接触而产生的v型细菌感染症状的研究早在袭击事件8年之前就开始了。”舒勒把他手头仅存的几分资料用全息投影展示在室内,“关于v型细菌感染的相关重要着作,是由玛奥·诺姆博士和格蕾丝·哥顿诺娃(grace godunwa)博士完成的。” 这便是舒勒曾经在自己的记忆中(多亏了通用银河开发的电子脑)找到的【常识】:为了和其他生命体进行沟通,只会用v型细菌借助生物折跃波联络和思考的伐折罗会试图让其他智慧生命也被v型细菌感染。v型细菌进入人体后,会随着神经细胞逐渐入侵脑部,造成被感染者最终死于脑部功能失调引起的器官衰竭。 v型细菌入侵大脑似乎可以理解为它针对人类的思考方式进行了必要的适应,就像伐折罗不断地应对外来威胁而进化那样。很可惜的是,人类却不能跟着伐折罗一同进化,所有被v型细菌感染的患者最终死得极其凄惨。 “此外还有一种模型,即:v型细菌在人体对应于伐折罗体内的v型细菌富集区的相应器官中繁殖,使得被感染者具备和伐折罗借助生物折跃波沟通的能力。”舒勒马不停蹄地转换着自己制作的表格和数据图像,把本来就不懂这些概念的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只有那些还在专注于工作的技术人员没有被舒勒打扰,“除此之外,被v型细菌入侵大脑的感染者事实上也具备了一定的特殊能力——无意识地制造生物折跃波。但是,他们不能感知生物折跃波信号,更别说和伐折罗沟通了。” 舒勒说得兴起,全然不顾马林上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即便真相总会让曾经坚不可摧的理想土崩瓦解,马林上尉不愿在这种场合下把船团内部的丑闻公布出来。等到舒勒开始介绍他的第三种模型时,马林上尉连忙咳嗽了几声,想暗示舒勒别再继续说下去,或至少避开和nex船团相关的内容。 “……上述两种模型中,v型细菌入侵人体后基本丧失了感染能力——我们在索米-3行星,也就是这里,发现v型细菌的感染正在蔓延,这显然是不符合已有理论的。于是,我现在提出了第三种模型:在特定的生物折跃波信号诱导下,v型细菌感染者身上集中于头部的v型细菌会分散入侵体细胞并寄生在细胞核中,从而让感染者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他指着全息投影上的几个重要参数,“在这一模型下,v型细菌具备了高度传染性,比我见过的所有传染病都——” 突兀的刺耳铃声打断了舒勒的长篇大论,他佩戴的手环上弹出的告示正说明有人急切地希望和他取得联系。 “您好——” “舒勒博士,在阅读了你提供的报告后,马林准将打算和你简短地交谈一次,以便弄清一些细节问题。”富兰中校以例行公事的态度通知而不是请求舒勒服从他们的安排,“您先准备一下。” 富兰中校还没把最后一个单词说完,舒勒直截了当地关掉了通讯。 “继续。”他似乎找回了给学生上课的感觉,“……根据实地检测结果,第三类感染者可以感知到外界的生物折跃波,但不能利用生物折跃波进行通讯,因为他们不具备【发射能力】;另外,只要外界的生物折跃波干扰信号消失,v型细菌就会再次集中到脑部进而导致各类健康问题。又因为他们的脑部或多或少地遭受了损害,生物折跃波信号可能会导致暂时的意识模糊、昏迷、神志不清,当然还有狂暴。” “……检测结果?”亚科武中士惊诧莫名,“舒勒博士,除了最近被临时拿来做实验的平民之外,咱们这里哪来那么多【第三类感染者】?” “整个nex远征军的所有士兵。也许还包括部分愿意尝试的军官。”舒勒面无表情地答道。 这个秘密被真正暴露在毫不知情的当事人面前时,马林上尉心里的慌乱反而消失了。他们迟早会面对这一天,作为各方交易的筹码而勉强存活的代价就是向着并不可靠的恶魔献上更多的礼物。她能够感受到丰塔纳中尉炽热的视线锁定了自己,而她没有任何开口辩解的机会。 “太可怕了。”亚科武中士握紧了拳头,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命运在nex船团的士兵身上重演。通用银河也好,nex船团也罢,这些掌握着资源和财富的庞大组织没有哪个是值得信任的。青年士官稳定了自己的心神,结结巴巴地想请舒勒公布更多的内情: “他们身上有什么显眼的特征吗?” “尽管nex船团试图通过模拟折跃环境来实现不依靠生物折跃波信号的病情控制,但v型细菌终究还是会对脑部功能造成一定影响,其中一个最显着的变化是用来控制产生色素细胞的某些区域自行休假了。”说到这里,舒勒举起手指着一脸茫然的丰塔纳中尉,“所以,nex船团的所有被感染者,都有着红色的眼睛。而且,他们对杀戮的渴望无比强烈,甚至把这种嗜血的冲动嵌入了本能。” 话音刚落,拉斐洛·丰塔纳中尉怒吼一声,势不可挡地冲出了实验室。马林上尉面对着众人疑惑和失望并存的眼神,只坚持了几秒钟,也紧随丰塔纳中尉离开了实验室。原属于gaxy船团和通用银河的研究人员们只觉得幸灾乐祸,看来有着同等遭遇的群体并非只有他们。 “好了,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舒勒拍了怕手,“其他人继续做实验,我们的工作还有很多呢。” 他也不想把关系弄得更加紧张。既然nex船团迟早要融入现今的新统合,它和通用银河之间的一切交易都会暴露出来,就算马林准将竭尽全力把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犯下的过错终究不能凭空消失。一支号称新统合军最强大的精锐部队,一支号称绝对忠诚的部队,背后必然有着见不得人的黑暗。 隔着很远,舒勒便看到马林上尉拦着丰塔纳中尉,仿佛是正在劝说对方回心转意。他没有兴趣关注其中的细枝末节,只是带着亚科武中士返回了同时充当办公室的研究室内。 “……把我们身边的隐患尽快消灭。”舒勒立刻为亚科武中士安排了新的工作,“你帮我们把远征军控制下的所有原通用银河员工或是gaxy船团居民的名单统计好,我会安排他们在这里先接受改造手术。通用银河现在还没有下定决心,但只要新统合军开始攻击通用银河,接受过义体化改造的人就会成为通用银河用来牵制新统合军的工具。” “明白。”亚科武中士郑重地凝视着舒勒的光头,他已经准备好为夺回自己的命运而战斗,“不过,这么被动的办法真的有效吗?即便我们两个已经去除了那些危险部件和程序,我仍然能时不时地感受到通用银河的影响。” “通用银河可以想办法利用伐折罗来控制v型细菌感染者,然而他们若是想要保持对生化人的控制,就必须依赖于一个有着实体的设备。这设备肯定被通用银河从gaxy船团转移走了,也不会是被转移到地球或是伊甸。”舒勒判断着通用银河的动向,“因此,直接消灭gaxy船团给我们带来的损失几乎不可接受,我会想办法说服nex船团将gaxy船团的舰队尽量完整地俘虏而不是消灭,到时候我们会从那些宇宙飞船中找到我们需要而通用银河没来得及转移的东西。” “……我本来放弃希望了,没想到还有机会向通用银河复仇。”亚科武中士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并不能让我赎清自己的罪过。” “别总是胡思乱想。”舒勒欣慰地拍着亚科武中士的右肩,“该行动的时候就行动,该思考的时候更要多思考。通用银河可不是靠着什么阴谋诡计来控制新统合的,他们是堂堂正正地做到这一点的。” 富兰中校的预告果然准确,亚科武中士前脚离开研究室,马林准将的通讯后脚就到了。索米-3上没有星际互联网,舒勒的研究飞船也只有和远征军旗下其他宇宙飞船的通讯频道,因此这次会面是借助【托涅拉】号战舰舰桥上的通讯设备完成的。把【托涅拉】号接收到的信号用另一个全息投影设备传递到研究飞船上,这才使得舒勒能顺利地和马林准将进行交谈。 “远征军下一次启动【心灵信标】之后,索米-3残存的叛军就会在自相残杀中毁灭。”舒勒直接宣判了叛军的死刑,“我已经帮你们解决了叛军,现在是时候让我见识你们的诚意了——” “只要是不超出我们计算出的可接受成本上限的要求,我都会满足的。”戴着大檐帽的马林准将一丝不苟地答道。 “我其实不想知道也不在乎你们对士兵进行v型细菌感染实验的目的,更不想了解通用银河在这些事件中的作用——然而,如果你的这些士兵在战场上随时会成为通用银河的傀儡,那么我觉得您有必要现在立刻考虑找个办法屏蔽掉通用银河的影响。” “我们有我们的办法。”马林准将下颌的两个下巴不停地变换着间距。 “【广域折跃波干扰装置】?” “你知道的东西很多嘛,通用银河的舒勒博士。”马林准将皮笑肉不笑地紧盯着舒勒。 “分析出这些关系,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度。这东西最早是关键路径公司秘密开发出来的,然而已经覆灭的统合军地球至上派系【潜伏者】(tence)最大的支持者就是关键路径公司,碰巧关键路径公司和通用银河是很好的合作伙伴,而你们nex船团又被视为是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的继承者。”舒勒满不在乎地答道,“去年在frontier船团爆发的地球至上派系军人叛乱也是你们指使的,尽管frontier船团恐怕会把矛头指向通用银河。” 马林准将把双手搭在胸前,他的沉默已然向舒勒说明了一切。 “……你想要什么?” “通用银河的gaxy船团里还保留着一些我必须拿到的资料,这对你们的生存也是必不可少的。”舒勒摩挲着锃亮的脑袋,“嗯……我只想要那些资料,你们大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通用银河的精华部分直接吞掉,而我负责确保你们在夺取gaxy船团的同时不会被通用银河召唤来的伐折罗袭击又或者是被受生物折跃波干扰的叛乱士兵攻击。” “成交。”马林准将面不改色,“要是你能额外为我们提供一些对付伐折罗的手段,那就更好了。” “正在准备呢,差不多要完成了。”舒勒点了点头,“我相信通用银河也会惊讶的。”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19) or4-ep3:马太受难曲(19) 却说迈克尔·麦克尼尔完成了对纳西米尔地区领主城堡及周边市镇的调查后,不敢耽搁片刻,连忙跟随他一同前往当地的同伴们决定将仅存的两名证人带回温德米尔人的国王面前,并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向格拉米亚国王当面汇报。尽管他凭着直觉猜测守望者教团的异常活动可能和当地领主以及领主那些亲戚的粗暴手段有关,这些话终究不该在国王或是新统合军的指挥官们面前说出来。他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把罪责全部推卸给通用银河并避免温德米尔王国对守望者教团迅速采取暴力手段。 “离机场这么近,通讯信号却还是差得离谱。”麦克尼尔烦躁地确认着通讯信号状况,他打算和博尚谈一谈通用银河的状况,但糟糕的通讯信号阻碍了他的尝试。每当队伍离机场更近一些,他便会从心中升起新的希望,而这希望也很快伴随着通讯信号的毫无起色而失去了应有的光泽。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麦克尼尔。”和麦克尼尔一起坐在卡车后排的伯顿忧心忡忡地望着灰暗的天空,大雪仍然没有停止,“第77联队的主力舰队不知为何全都冲出去搜索行踪可疑的敌人,现在这里又发生了大范围的通讯故障,连温德米尔-4行星上各个军事基地之间的通讯都成问题……一旦这时候敌人发起进攻,我们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阿米沙尔·丹尼斯二等兵愉快地开着车,他和麦克尼尔提前安排在纳西米尔地区的其他士兵随时准备接应调查队伍离开,如今他们的工作告一段落,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王宫城堡附近的新统合军驻军基地休息的年轻人们已经等不及要消遣一番了。温德米尔人恭顺而服从新统合军的管理,这片星域不会有什么新的危机了。 放松警惕的士兵们有说有笑地谈论着未来几日内的打算,而麦克尼尔则紧张地和伯顿尽力预测那随时可能降临的危机。当务之急是联络刚刚消灭了通用银河据点的博尚,虽然麦克尼尔不知道博尚是怎么把事情严格保密的,他认为保密性在这么严重的危机面前应该退让一些。 “……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还有一些驻军,只是宇宙战舰不够用了。”麦克尼尔感到事态棘手,“温德米尔人……他们也许可以和像我们这样的士兵进行对抗,但通用银河却有那么多伐折罗可以用来当做援军。” “但是,这里没什么能让通用银河在乎的东西。”敌人的动机让伯顿产生了困惑,“如果他们只是想要通过随机地制造袭击事件来引起恐慌并分散新统合军的机动部队,通用银河完全可以选择更接近伊甸和地球的星域。” “这里一定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只是我们尚未了解。”麦克尼尔没有退让的余地,他已经和自己的战友们从nex船团逃亡到受第77联队控制的温德米尔王国,再逃亡到其他新统合军作战部队只会让他们的名誉和可信度进一步受损,再说并非所有新统合军都愿意遵守某些不成文的默契,“先把情况告诉国王,然后再想办法联系博尚。” 来时一行人轻装简从,返回时他们额外地携带着两个累赘:一个是被麦克尼尔和其他温德米尔人打成了重伤的奥佐扎,另一个则是生命垂危的温德米尔平民,后者也是麦克尼尔所能找到的目前唯一存活的实验品。把这些证据呈现在国王面前,再捕风捉影地把通用银河同守望者教团及反统合武装组织联系起来,他就能轻而易举地点燃国王的怒火。至于驻扎在当地的第77联队,他们大概也不会放过去瓜分通用银河的机会。 “无论如何,我得和博尚说几句。”麦克尼尔喃喃自语,“快一点……” 似乎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通讯设备上竟然真的弹射出了全息投影。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是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在宇航服里的博尚,从博尚一丝不苟的神情来看,他正在从事某些高危的外太空工作。画面尽头是无穷无尽的宇宙,黑暗而深邃的星空吸引着人们进行更深层次的探索。 “博尚,情况紧急——我在温德米尔-4行星上某位领主的城堡里发现了你向他发送的通讯内容,你们到底跑到温德米尔行星系统边缘做了什么?” 迪迪埃·博尚瞪大眼睛,唇角的胡子翘起很高,他犹豫了好一阵,总算压抑下了向麦克尼尔询问前因后果的冲动。通讯恢复正常的时间不会持续太久,两人都有理由认为双方之间的通讯随时会再次中断。 “他们在最外面的行星上建立了一个储存伐折罗尸体的研究所,还设立了用来给宇宙飞船指引航向的信标。”博尚随即把一幅星图呈现在麦克尼尔面前,“还有一件事,我在他们的数据库里找到了对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进行标注后的奇怪星图,用途不明。” 麦克尼尔远远地看到薄红向着他挥手打招呼,知道上飞机的时候快到了。 “……第77联队去了什么地方?” “恐怕是钻进折跃断层了,情况很糟糕。”博尚愁眉苦脸,“更要命的是,昨天我们截获了通用银河向这里发送的通讯……一支运输舰队希望来到这里进行补给。我想,既然通用银河的据点被摧毁了,他们在无法得到应答的情况下估计会和温德米尔王国沟通或是强行闯入,以便把紧跟在他们身后的那群伐折罗送进这里。” 年轻的士兵竭力保持清醒,不让自己在灾难性的坏消息面前失去理智的判断。更糟糕的事情在他前后八十年的人生中也不是没发生过,要是他会因为这种不值一提的困难而被打倒,迈克尔·麦克尼尔也不会成为gdi持续宣传了几十年的英雄之一。 “其实第77联队的主力舰队会因为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外面有行踪不明的大量宇宙飞船出现而倾巢出动,本来就反常。”麦克尼尔咬着指甲,脸上的皱纹堆成了一团,“不,也许他们最初打算把这批伐折罗消灭在外面,但被发送求援信号的通用银河宇宙飞船引导进了折跃断层……”见全息投影已经变得模糊,麦克尼尔连忙抓紧时间,“对了,那幅星图上有没有在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以外的星域进行标注?” “有,但是标注内容稀少。”博尚摇了摇头。 “找一找索米行星系统。”麦克尼尔急得跳了起来,顺势向着运输机前进,“快点。” 博尚立即对星图进行缩放,很快发现了索米行星系统附近的醒目标注。不出麦克尼尔所料,标注符号打在索米-3行星上。 “感谢你提供的情报,我现在明白这里有什么能让他们在意——这也是因梅尔曼少校要为了几个温德米尔人而前往索米-3的原因。”麦克尼尔欣喜若狂地向伯顿表示自己的谢意,“等这次——” 全息投影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尴尬地和前方的薄红对视的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刻意地避开了对方的眼神。 平息守望者教团活动的任务,自然是没法完成了,连法拉提尔都必须承认这一点。不过,他们有其他方式免除国王或是新统合军的责问,那就是想方设法让这一切和正在成为众矢之的的通用银河产生联系。这样一来,他们无法对付守望者教团,并非因为该组织在当地根深蒂固,而是他们担心得罪其背后的通用银河。 “没有什么比诬陷一个反统合组织受到新统合的实际掌权组织支持更能侮辱它了,也没有什么比指责通用银河涉嫌支持反统合组织更能败坏它的形象。”麦克尼尔沾沾自喜地和法拉提尔以及薄红介绍自己的辩词,“到时候我们就把这些话对着国王陛下汇报,这也许正是第77联队想要的事实。” 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因为误打误撞地协助新统合军的其他部队并撞破通用银河的阴谋而被迫流亡,法拉提尔则是为了调查守望者教团的来龙去脉而远赴索米-3,若是不把这种奇异的交错通过制造假证据和空口无凭地说胡话进行联系,麦克尼尔简直觉得辜负了这么好的机会。 他相信薄红不会因为自己把守望者教团称作通用银河豢养的家犬就出离地愤怒。 换作往常,麦克尼尔不会介意在运输机上多睡一阵。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一场风暴正要降临,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拿来构思让他自己和当地的新统合军还有温德米尔人幸免于难的最佳解决方案。李林说得没错,这个世界的通用银河正在让全人类面临前所未有的威胁,而他们必须站在对抗黑暗的第一线。 【因梅尔曼少校:请尽快与埃兰戈万少校及迪迪埃·博尚进行联络,以便确认通用银河的活动情况。通用银河的目标是这里的原始文明遗迹,我们必须竭尽全力保护好它们。】 在杀死第一只伐折罗以前,折跃水晶是统合军或者说地球人只能从原始文明遗迹中获取的珍宝。由于大部分原始文明遗迹都被杰特拉帝人在几十万年前的叛乱中有计划地摧毁,价值连城的折跃水晶足以让掌握了其开发技术的企业一跃成为能够对新统合施加影响力的实权集团之一。 迈克尔·麦克尼尔眼中的道路越来越清晰:通用银河既要利用伐折罗来作为其施加暴力和支配思想的工具,也要利用残存的原始文明遗迹来把他们的意志无差别地强加于那些仍未被v型细菌感染的普通人。伐折罗体内有着折跃水晶,而原始文明遗迹则是除此之外唯一出现折跃水晶的地点,要说双方之间没有联系,麦克尼尔是断然不信的。 “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见国王吗?”坐在麦克尼尔身后的薄红见麦克尼尔还醒着,小声地向他提出了一个请求。 “当然可以,你是【混沌】的代表嘛。”麦克尼尔莞尔一笑,“那可是在开发折跃水晶方面不亚于通用银河的新兴强势企业……再说了,国王和贵族的尊严早就没用了,即便是夜店里的舞者和歌手,也不必对着国王低声下气。” 他正打算借着这个机会缓和双方之间的紧张关系,一旦伐折罗入侵了温德米尔行星系统,除了仍然滞留在此地的通用银河的打手之外,其他各大公司的员工、当地的新统合军、温德米尔人都必须团结一致对抗伐折罗。倘若这时连反统合组织都愿意主动伸出援手,想必格拉米亚国王没有理由拒绝,失去了主力舰队的第77联队更不会拒绝。 不过,他可不会任由自己成为诸如【无瑕者】这样的反统合武装组织用来宣传的工具——合作建立在反统合组织愿意深明大义地联合新统合军共同对抗全人类的大敌的基础上,到时候只要把这套借口摆出来,不仅双方之间暂时没有理由继续内讧,他也可以趁势洗清嫌疑并博得不惜承担罪责也要争取团结的英名。 “这就是制造英雄形象的办法啊。”麦克尼尔感叹着。 运输机刚一落地,约翰逊中校亲自带着士兵前来迎接他们。从高大的杰特拉帝人脸上的焦虑中,麦克尼尔意识到第77联队的状况比他从博尚的情报中推测出的发展局势还要糟糕。 “我们从纳西米尔地区带回了相当重要的消息……是时候对通用银河动手了。”麦克尼尔左看右看也没找到因梅尔曼少校,按理说在通讯恢复正常的王宫城堡附近,因梅尔曼少校应该早就接到了他发送的通知,“既然舰队在外远征,这件事还得让国王陛下做主才行。” “你们没把守望者教团消灭掉?”约翰逊中校十分意外。 “那地方通讯信号太差了,我们一直没机会和你们进行联络。”法拉提尔马上替麦克尼尔补充了一些细节,“纳西米尔地区有90的村镇被守望者教团占领,我们本以为只需要去那地方抓几个带头闹事的干部就行,没想到情况完全失控了。领主的亲戚把自己关在城堡里做人体实验,根本不管外面发生的事情。” 见到后面的调查队员和来自nex船团的士兵把关押着两个重要人证的隔离设施从运输机上搬运下来,约翰逊中校也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他口头应允带着众人立即前去会见国王。作为新统合军为温德米尔国王指派的军事顾问,欧内斯特·约翰逊中校事实上就是随时监视着国王并能把国王呼来唤去的众多【太上皇】之一。 这次的会见由于并非和国王同贵族领主、大臣们的会谈重叠,也不需要那么多温德米尔贵族知情。因此不会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中举行,而是在王宫城堡第四层的偏厅里召开。麦克尼尔来到会议室内时,格拉米亚国王正慈爱地告诉一个看起来约有十几岁的金发男孩出去继续练习驾驶战斗机。 “那就是王子殿下了?” “是,也不是。”法拉提尔比划了一个手势,他还没有胆大到在国王面前议论王室的程度,“……没有继承权。” 儒雅随和的国王见自己和约翰逊中校派去纳西米尔地区调查守望者教团活动的调查团队已经返回,便邀请法拉提尔先行发言。第三代福列特领主法拉提尔将他们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进行了详细描述,特别是强调有大量温德米尔人化为了尘埃碎屑而死,并将其归咎于卡-奥佐扎·奥克·纳西米尔及他那些已故的亲戚们进行的实验。闻得此言,格拉米亚六世勃然大怒,不顾身份和在场的地球人,指名道姓地痛骂着纳西米尔领主一家的无能和懦弱。 “尊敬的格拉米亚国王陛下,尽管我十分理解您想要把这些危害温德米尔人的蛆虫铲除的意愿,但我们现在有更紧要的工作去完成。”等到格拉米亚国王终于恢复了平静,麦克尼尔适时地劝说国王认清真正的敌人,“您并不清楚有多少和通用银河秘密合作的贵族隐藏在您的身边,而通用银河的攻势很快就要开始了。” “第77联队的主力被他们引到了折跃断层里,现在通用银河把一大群伐折罗带到了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外围——这事你们应该知道了。”伯顿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直接盖过了麦克尼尔的发言,“约翰逊中校,国王陛下,是时候调动我们的一切资源来对抗他们了。” 温德米尔王国同样拥有自己的军队,虽说这些弱小的军队和新统合军第77联队相比实在是不堪一击,可麦克尼尔并没有挑剔地选择同盟的余地。即便是这些使用落后武器装备和训练方法并只能租借破旧运输飞船的军队,还得在得到新统合军允许后才能被调动。 麦克尼尔所说的消息让格拉米亚国王和约翰逊中校都愣住了,经过方才法拉提尔的描述,两人都对发生在纳西米尔的一切深信不疑,但通用银河攻击温德米尔行星系统似乎缺乏理由——就算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不找出一个合理的借口,他们是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接受现状的。 恰在此时,约翰逊中校突然接到了一条通讯。他向着国王低声道歉,转过头从国王的宝座背后离开众人的视线。过了几分钟,披着军大衣的杰特拉帝人又出现在了国王左右,并和脸色逐渐变得更加难看的国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麦克尼尔根本听不懂的温德米尔语。无疑,这就是刻意地要让麦克尼尔等人无法获取有效信息。 “……原来是这样。”又一次恢复了平静的格拉米亚国王注视着坐立不安的麦克尼尔,“通用银河没有能力完全控制伐折罗,也没有能力让你们所说的什么v型细菌感染蔓延到新统合的大部分星域,所以他们打算孤注一掷地从我们这里寻求全面胜利的筹码,是这样吗?” “此外还有更棘手的麻烦。”麦克尼尔向前迈出两步,神色肃穆,“v型细菌是伐折罗用来进行集体思考的工具,感染了v型细菌的患者在受到生物折跃波影响后也只会融入这个体系之中。然而,由于未知原因,你们温德米尔人似乎是不会被同化的——代价是化为那些尘埃。”说到这里,他拍了拍手,让门口的丹尼斯二等兵等人把准备好的人证展示给国王看,“我不是学者,也不清楚其中的原理,但我相信您从历史的传承中获取的智慧足以让您明白其中的奥秘。” 他一连拍手数次都没见门口传来半点响动,不耐烦的麦克尼尔推开伯顿,打算到门外去看一看。正在这时,大门自己开启了,穿着那件红色长袍的薄红闲庭信步地迈入会议室内,她的身后是被门口的温德米尔卫兵五花大绑地打翻在地的丹尼斯二等兵等人。 “你这叛徒,我早知道——”伯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右手伸向别在腰间的手枪,然而法拉提尔比他更快。电光石火之间,于近战本领上同样出色的彼得·伯顿已经被法拉提尔按倒在地。 麦克尼尔见伯顿遇袭,不假思索地打算前去营救。他自觉能凭借本能抵挡温德米尔人的攻击,并掀翻了两个挡在他面前的骑士侍从。眼看他就要接触到法拉提尔,一声威严而沉闷的通知传达到他的耳中: “放下武器,麦克尼尔上等兵。你不是温德米尔人,躲不开子弹。” 麦克尼尔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拿着手枪指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约翰逊中校。 “……你是【无瑕者】的成员。”麦克尼尔冷笑着,“我早该猜出来的。” “你猜错了,我以前确实是【黑色彩虹】的成员,而如今我和【无瑕者】没有半点干系。”约翰逊中校说到这里,又将目光投向了薄红,“反正新统合在第二次统合战争后宣布不追究【黑色彩虹】成员的责任,把这事说出来也无妨——哦,告诉本·戴维,他的人情,我还清了。以后我不会采取任何方式协助他那注定失败且徒劳无功的反抗。” 法拉提尔让身边的骑士侍从把伯顿扔到角落里,自己走到麦克尼尔面前,向他伸出右手。麦克尼尔不甘心地把手枪和匕首交给了法拉提尔,他为自己连和对方再次交手的机会都没得到就被迫束手就擒而感到遗憾。 格拉米亚六世国王离开他的座位,缓步走向薄红,在离对方几步远的地方不知为何而双腿一软,竟然摔倒在地。法拉提尔见状,上前将国王搀扶起来,和自己的君主并肩前进。 “不会错的。”他以一种莫名的神情打量着薄红,“从你和守望者教团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温德米尔人脱离奴役的时机已经到了。” 薄红和仍未理解背叛源自何处的麦克尼尔对视着,同样的红色眼睛交织着截然不同的理念。 “哪一点呢?是【星之歌者】的力量,还是守望者教团带来的改变?” “都是。”格拉米亚国王以谦虚的姿态弯下腰,“【风之引导者】已经被通用银河夺取,想把原始文明的继承者从他们手中拯救出来,也只能是依靠更胜一筹的同类力量了。况且,你们对抗那些领主的行动,让我明白了一个事实:想要在拯救温德米尔人的同时保留过去的遗产,是根本不可能的。” “陛下愿意和你们合作,用一年左右的时间采取暴力和收购并存的方式,彻底结束温德米尔王国境内所有贵族领主对土地的控制。”法拉提尔也开口了,“温德米尔人永远不可能在带着这些毒瘤的情况下迈入太空并从地球人手中争取到自由。” 包裹在红色长袍中的银色精灵没有立刻同意他们的请求,她向着窗边走去,从这里俯视着国王城堡外围的居民区和远处依稀可见的新统合军驻军基地。 “真令我惊讶,我见过许多国王,没有哪个国王敢像你这样背叛自己的立场。”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即便是我的妹妹们……” “我的立场不在贵族,在温德米尔人。”格拉米亚国王立刻回答道,“没有重获自由的温德米尔人,纵使我仍为国王,又有什么意义?没有臣民的国王不过是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的懒惰而无能的败类。” “那么,请下令新统合军立刻攻击温德米尔王国境内的所有通用银河设施,约翰逊中校。”薄红很快表明了态度,“于程序上而言,您是能够代表国王的命令生效的保险。” 杰特拉帝人沉默了几秒,马上提议解决掉近在咫尺的麻烦。 “不行,其他基地且不说,离这里最近的因梅尔曼少校有能力直接把我们炸死在这里。”他进一步补充道,“程序归程序,一旦温德米尔王国失控,所有新统合军都会竭尽全力恢复这里的秩序。” 这时,众人意识到唯一一个不属于他们的密谋集团却仍然能站着的不速之客正适合充当诱饵。 “你能说服他的,米迦勒。”薄红指着麦克尼尔,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我想,你不会让我们失望,对?” tbc? OR4-EP3:马太受难曲(20) or4-ep3:马太受难曲(20) 【2058年底,索米-3行星上爆发了具有极强传染力并同样有着极高致死率的未知疾病,尽管nex船团试图挽救行星上居民的生命并尽可能地减少损失,但无法被遏制的疫病终究导致索米-3上超过90&的居民死亡。为了不让此类悲剧重演,nex船团有必要在当地建立观察哨站,以证实所谓通用银河利用索米-3充当生化武器实验基地的传言……】 “这么写,是不是就可以蒙混过关了?”埋头苦干的助理偶尔从电脑前抬起头,征求舒勒的意见,“反正媒体会听他们的。” “那还不如直接写【因为主客观原因,索米-3的居民灭绝了】更简单一些。”埃贡·舒勒瘫坐在椅子里,没人知道他正在思考些什么,“……不过,把这里发生的一切灾难全都推给通用银河,是不会出错的。” 每一分每一秒,索米-3行星上都有更多人成为被远征军所消灭的叛军规模统计数字中又一个不起眼的增幅,如今远征军的行动更快了一些,而且完全不必亲力亲为走上前线,那全要归功于舒勒制造出的这些战争兵器。以伐折罗的尸体制造出的生物折跃波生成装置配合着正在叛军控制区逐渐蔓延的v型细菌感染,索米-3的叛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溃败着,连游离在高空轨道上持续提供支援的【无瑕者】也被这惨状惊吓而停止了近距离接触。 这还不够,他已经在自己实验室里杀掉了几百人,再多杀几百人也无妨。要是有人敢跳出来指责舒勒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舒勒不仅不会反驳,还会堂而皇之地公开宣告,此人便是下一个——没有稳定的秩序,科研工作者就没有稳定的研究环境,技术则会停滞不前。为了让科学更深层次地改变已经迈入太空时代的人类,几百人或是几千人对舒勒而言只是个统计数字。 “无论如何,通用银河也会这么做的。既然他们迟早都得死,死在我手里似乎更有价值一些。”舒勒这么安慰自己,“通用银河也好,新统合也罢,没有什么区别。既然我找不到更好的选择,效力于暂时不会残害我本人的那一方当然是明智之举。” 远征军疯狂地压榨着由当地平民组成的工程队并从其中随机地抽取平民作为舒勒的新实验样品,舒勒也会满怀感激地收下这些礼物、迅速地将新实验品投入到更为艰难的科研工作中。光是让叛军士兵陷入疯狂、彼此厮杀还不够,他要让那些正在操作着精密仪器和武器装备的叛军士兵误打误撞地在疯狂中毁掉自己的基地和弹药库,从而更快地粉碎叛军的防御。 这势必需要更多的实验,而同一个实验品所能接受的生物折跃波测试次数是有限的。nex船团远征军的士兵由于采取了特殊的感染方法而不必担心身体受损,但舒勒的实验证明这些以普通方式被感染v型细菌的实验品通常会因为生物折跃波激活了v型细菌而出现严重的器官衰竭。在实验品们惨叫着死去之前,他们的最后一丝生命力也必须被用于实验。舒勒是个节约资源的老学究,不喜欢铺张浪费。 ——尸体也要拿去进行研究。 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舒勒的研究飞船很快就会成为比远征军的监狱和工地吞噬更多生命的无底洞。好在叛军的迅速瓦解让他的实验得以暂停,就在叛军的最后一个据点因为士兵自相残杀和引爆弹药库而灰飞烟灭后,长期停留在索米-3行星高空轨道上的【无瑕者】舰队终于携带着他们从这颗行星上撤走的叛军士兵和平民离开了远征军的视线。 面对着远征军的特殊攻势,叛军在过去的半个多月里毫无还手之力,只要附近的【心灵信标】启动,叛军基地沦陷只是时间问题。即便【无瑕者】舰队迅速地根据远征军工程队的动向判断出了这些新建筑的作用,但远征军巧妙地把真正发挥作用的【心灵信标】保护起来,而不去防备【无瑕者】对次要目标的攻击。舒勒又不想建设覆盖整个行星的控制网络,他只需要保证叛军能持续受影响就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2059年5月2日,离他们首次登陆索米-3将近五个月,远征军的军靴总算踏上了叛军最后一个据点的土地。狼藉一片的工业园区中,随处可见叛军士兵尸体和暴露在街道上的平民尸体。富兰中校等远征军指挥官随即下令把这些尸体进行处理后制成为工程队提供的特供口粮,这是他们在得到舒勒关于v型细菌于常态下缺乏感染能力的报告后做出的大胆决定。 埃贡·舒勒很快也驱使着他的研究飞船抵达了林努拉塔工业园区,他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些对自己有用的研究资料。待到远征军稍微稳定了秩序后,他们还得响应马林准将的命令去参加对gaxy船团的袭击,留给他们用来构思和塑造一套能稳定运行的体系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照搬照抄通用银河的办法,说不定会使得索米-3在短期内爆发第二次叛乱。 任凭远征军指挥官们争吵个不停,埃贡·舒勒不再对他们的事务抱着哪怕是看戏的兴趣,他从林努拉塔工业园区内部保存的资料中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细节。 “我说,你对着记录林努拉塔工业园区内生活用品的账本已经看了几个小时……这有什么好看的?”负责保护舒勒的安全且和舒勒处于同一立场的亚科武中士感到疑惑,“就算远征军要求你暂停实验,你也没必要用这种方法打发时间。” 披着白大褂的舒勒逐行核对物资的进出,把这些对常人而言无关紧要的数字在自己的脑海中以更加生动形象的方式复现出来。 “有几项奇怪的记录让我产生了兴趣。”舒勒继续翻阅着记录,“事实上,叛军的生活物资供应状况十分糟糕,因为通用银河在建设索米-3行星时本来就没打算让它能实现自给自足。所以,如果没有【无瑕者】的协助,叛军早就因为缺乏必要生活物资而自我崩溃了。这也就意味着,在这样一颗行星上,想找一些外星特产无疑是奢侈行为……可这里偏偏就有着相关记录。” 亚科武中士一看,果然发现其中有一些食物原材料是难以从索米行星系统所处星域中迅速调派的,这些来自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的商品,例如什么【拉格纳水母】和【温德米尔苹果】之类的东西,对兢兢业业为通用银河工作的亚科武中士而言无疑只是一些陌生的词汇。 “这是他们用来款待【无瑕者】指挥官的,一定是这样。”时刻注意着身体健康的亚科武中士这样理解着,他热衷于把自己打造成像古希腊英雄那样的英勇战士,就算通用银河现今不值得他效忠,新统合军总还会有他的容身之所,“别看他们宣传自己内部没有等级秩序,那种下级对上级的绝对服从一定会广泛存在于所有军队之中,否则军队本身就无法生存。想要讨好恩人,那就必须拿出诚意去进行款待。” “问题是,假如我去访问一个地区,在【家乡菜】、【本地菜】和【根本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猎奇菜】之间,我会更倾向于选前两个。”舒勒那油光锃亮的脑袋上竟然隆起了皱纹,“再联系到这上面的时间,看来之前那些被困的温德米尔人,那些让远征军的指挥官们失去了理智地想要去拯救的【外星友人】,并不是被叛军关押起来的俘虏啊。” 没等亚科武中士想明白其中的逻辑缺陷,舒勒眼疾手快地关掉了访问页面,而后启动了刚写好的脚本程序。转眼之间,那段疑似指控曾经出现于索米-3的温德米尔人和叛军勾结的记录消失得无影无踪。年轻的学者离开座位,强硬地用右手扳着亚科武中士的左肩,和他一起离开了资料库。 加布里埃拉·马林-塞拉诺上尉正在走廊外面巡逻,她和她手下的士兵们负责维持这里的秩序。舒勒确实拿自己的学术信誉担保称这里不会有存活的叛军士兵,可是远征军不会那么大意,他们仍然安排了额外的人手看守林努拉塔工业园区的重要地带。 “您好,马林上尉。”舒勒友善地向着对方打招呼,挥了挥左手,“丰塔纳中尉在哪里?我想和他谈谈关于即将进行的——” “他最近的心情好像很糟糕。”马林上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多谢解答,等他的心情稍微好转之后,记得让他到我这里谈一谈和v型细菌感染有关的注意事项。”舒勒也不再耽搁,“亚科武中士,叫两辆装甲车来,咱们去林努拉塔工业园区外围的原始文明遗迹。” 舒勒和亚科武中士的脚步声刚消失在走廊另一端,丰塔纳中尉便探头探脑地从通向地下室的楼梯中钻出,几次确认舒勒身上臃肿的球形防护服标志的扫描信号差不多消失后,才如释重负地蹲在走廊中间发呆。 “站起来,咱们nex船团不养懒汉。”马林上尉厌恶地踢了他一脚。 “是你的船团,不是我的船团。”丰塔纳中尉下颌的胡须更长了,小半张脸被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掩盖,“通用银河不把自己的员工当成人,咱们的船团也不把自己的士兵当成人……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得承认,马林准将是我最佩服的军人——他甚至不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成人看待。” 说完,他闭上眼睛,等着被自己的长官一顿拳打脚踢。然而,他想象中的殴打迟迟没有到来,大着胆子睁开眼睛的丰塔纳中尉转过头,只见马林上尉同样目光呆滞地凝视着远方,若有所思。 “行了,你也别想用这种话来激怒我。”马林上尉没搭理他,“nex船团不是保持着什么军人尚武风气和地球人纯洁性的圣地,只是个因为新统合各方星际企业集团之间的内部交易才勉强存活下来的工具机构——听到我亲口这么说,你是不是该满意了?”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削弱了不少,他们曾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而对自己的工作心不在焉的丰塔纳中尉被马林上尉当做了争取功劳和荣誉的筹码。在那之后,丰塔纳中尉被迫寻求同样投靠远征军的舒勒的庇护,借此逃离马林上尉的管束。但是,他逃得开一名普通军官,却逃不掉nex船团施加在全体士兵身上的魔咒,更逃不开无处不在的新统合。 对于生长在nex船团的丰塔纳中尉来说,他是从小听着对统合军的歌颂而成长的。到他二十岁左右的时候,第二次统合战争的爆发及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的战败使得nex船团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们曾经崇拜的一切都成为了新统合批判的对象,而nex船团所能想象出的防御策略唯有强化宣传。 他们选择了一个最适合充当仇恨对象的目标——黑色彩虹的创始人,原统合太空军少将蒂莫西·道尔丹顿(radtioshie daldanton)。这是一个忠心耿耿地为统合军服务了四十多年的杰特拉帝人军官,却仅仅因为目睹他的同胞在统合军的残暴管理下受到屠杀和奴役就选择了背叛——因此,nex船团声称只有地球人值得信任,一切外星人都不配服务于作为原始文明唯一合法继承者的地球人。与此同时,继承了黑色彩虹旗号的【无瑕者】则成为了他们的重点打击目标。 “你也喝点。”见到马林上尉和自己一起坐在楼梯口,丰塔纳中尉把手中的另一个小型酒壶递给她,“别问我未来有什么规划……什么都没有。我本来以为自己只要保持着自我、不去听信那些宣传,就能活得更自由一些。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更别说像通用银河这样的组织连自由的意志都要剥夺。” “除了忍耐,我们没有别的选择。”马林上尉接过了酒壶,但并没有立刻打开,“难道不是吗?人生就是在永恒的痛苦中寻求片刻的欢乐,马林准将就是这么说的。” “连他都只是新统合的棋子,我们连棋子都算不上——哦,抱歉,是我,您并不被包括在其中。”丰塔纳中尉灌了一口酒,全然不顾军队的规矩,“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道尔丹顿将军会放弃他在统合军的地位,也明白为什么本·戴维宁可不接受改编也要继续领着自己的部下去造反……让我再年轻十岁,再多一点活力,我会加入他们的。可惜啊,到了这个时候,名叫拉斐洛·丰塔纳的人只是凭着求生本能勉强度日的行尸走肉。” 他想起了那个仍然做着英雄梦的战友,不知道迈克尔·麦克尼尔是不是还保持着这份斗志呢?想要让这不至于令人窒息但又漆黑一片的世界出现一些光明,只有英雄气概是不够的,只会妥协和交易也是不够的,丰塔纳中尉凭着他可怜的逻辑否定了新统合为他们提供的一切。说不定【无瑕者】是正确的,这或许是那些见惯了残酷的真相而最终对新统合彻底失望的军人投奔【无瑕者】之前的想法。 “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就必须要把你举报了。”马林上尉认真地盯着丰塔纳中尉,语气中却缺乏必要的威慑力。随着两双红色的眼睛对视,其中一方率先偃旗息鼓了。 “那就去。”丰塔纳中尉扫兴地摇了摇头,“长官,你和我之间唯一的区别,在于你永远不必像我们这样去忍受生活,你们才是在享受自己的人生。你没有过上连吃一顿饭都要精打细算的日子,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失业——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去读军校——更不会因为没有高贵的出身和富裕的家庭而使得自己的一切特质被打上专属于堕落的记号。” 满脸油腻的青年军官把脑袋撑在膝盖上,继续说道: “是的——世界很美好,生活也很美好,所以请您抓紧时间去享受罢。我累了。” 他听到了身旁的长官站起来离开的声音,于是坦然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结局到来。过了几分钟,丰塔纳中尉惊讶地发现,马林上尉还站在不远处凝视着他。 窗外响起了刺耳的警铃声,把徘徊在资料库附近的远征军士兵们吓了一跳。两辆装甲车绝尘而去,横冲直撞地飞出了早就毁坏了一半的大门,循着离开工业园区的道路,驶向那座深埋于地下的原始文明遗迹。那是上一次舒勒在林努拉塔战役中能对伐折罗实施控制的主因,也是麦克尼尔离开索米-3之前为他提供的最后一条有效情报中所说的机密内容。 “我们预计再花费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等待船团派遣的支援人员抵达。”坐在装甲车里的一名军官向舒勒介绍他们的总体规划,“交接工作完成后,远征军舰队将按照伊甸方面提供的坐标对gaxy船团进行追击,争取在通用银河控制伐折罗之前就把他们的老巢彻底摧毁。” “但是,从第二次统合战争以后,新统合军的战斗力严重下降,而且伊甸的总司令部也失去了对其他军队的指挥权。”亚科武中士眉头紧锁,“虽说卡比洛夫中将凭借一己之力恢复了被内讧摧毁的联邦舰队,然而据我了解,通用银河位于银河系各处的机动作战舰队加起来完全能在数量上和这支联邦直属舰队抗衡。” “没错,所以伊甸方面也说服了其他移民船团的护航舰队或殖民地行星驻留舰队参加剿灭战。”被富兰中校派来监督工作的军官如实答道,“不过,到目前为止,除了across-7的护航舰队即新统合军第37联队之外,我们尚未接到其他部队开始调动的通知。” 靠在装甲车的车厢里闭目养神的舒勒从鼻腔里发出了不屑的哼声。 “他们都等着让别人冲上去送死,这样他们才有机会成为抢夺到最多战利品的赢家。”舒勒撇着嘴,“而across-7愿意出动,似乎是因为至今仍在该移民船团拥有极大影响力的前任护航舰队司令马克西米连·吉纳斯(axiilian jeni)和卡比洛夫中将是老战友。” “……这就麻烦了,难不成你们nex船团真的要为了换取重新融入新统合的机会而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独自对付通用银河?”亚科武中士预感到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一场无比艰难的血战,“先声明,我不是怕死——新统合军总司令部恐怕也计划着利用这场战役去同时削弱各地方作战部队。咱们打个赌,卡比洛夫中将指挥的新统合军联邦舰队肯定比你们晚一点到战场。” “你自信一点,不用打赌。”舒勒纠正道,“这么明显的问题,连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亚科武中士连忙改口,“舒勒博士确实发明了一些能改变战局的武器,可是这些武器到了宇宙中,不一定能发挥作用。再说,如果你们自己的士兵都被v型细菌感染了,到时候你们该怎么保证他们不会被通用银河控制?”说到这里,他指着舒勒的光头上一道不起眼的疤痕,又指着自己头顶上那最近刚长出来的短发,“我们可是先把自己脑袋里安装的某些东西给摘除了,才敢和你们这么大胆地讲话。” 只负责传达命令和监视行动的军官哪里会想到他要面临这么多问题,憨厚老实的胖军官口干舌燥地解释道,这也正是远征军希望舒勒博士在跟着他们一起离开索米-3之前把原始文明遗迹研究明白的原因之一。原始文明留下的大部分遗迹都已经被杰特拉帝人在过去的几十万年中摧毁了,少数幸存的遗迹成为了地球人进行考古和发掘折跃水晶的宝库。 装甲车停靠在林努拉塔工业园区边缘一处疑似废弃许久的电梯旁,车子上的众人先后进入电梯,准备前往通用银河遗留的地下城市废墟中参观那座状似神殿的原始文明遗迹。 “这不是神殿,是某种通讯装置。”舒勒只看了一眼就得出了结论,“错不了,原始文明确实倾向于把他们建设的大型信号阵列打造成这模样,上一次我在战斗中检测到的折跃波信号完全能证明它的用途。” “所以说,杰特拉帝人疯狂地到处摧毁原始文明遗迹,是为了避免可能残存的原始文明后裔利用它来联系某些【敌人】?”亚科武中士从未来过这里,而舒勒自然也不会说麦克尼尔比他们所有人都更早一步,“……想不通。” 话音刚落,只见舒勒的脸色阴晴不定,样子跟误打误撞吃下了生猛海鲜的新食客没什么区别,那副随时要呕吐的表情头盔外的其他远征军士兵们如临大敌。 “……情况不妙啊。”舒勒严肃地对着陪同他前来的军官说道,“你先留在这里,我刚刚想起来自己无视了一个巨大的隐患。得赶在通用银河利用我们的无知之前,做出一些补救。” or4-ep3 end? OR4-EP4:莎乐美(1) or4-ep4:莎乐美(1) 把重要的犯人关在离自己的宫殿近在咫尺的地方,一向是国王们的最大爱好之一。只要那守卫忠诚且可靠,又或者是被关押的犯人没有出色的越狱本领,这些君王大可以像观看马戏团表演那样走入这展览着于他们而言无异于动物和牲畜的敌人的房屋中,肆无忌惮地嘲笑囚犯的无能和可耻。如今,温德米尔王国的王宫城堡附近的监狱塔楼中迎来了一批新的住客。 经过新统合军多次改建的监狱比以前更豪华了一些,特制的隔离间用电网和音波屏障阻止被收容在其中的危险人物逃脱。然而,现在躺在牢房里无奈地仰望着天花板以打发时间的,不是什么得罪了新统合军的温德米尔贵族,而恰恰是一群碰巧得知了真相的新统合军军官和士兵。他们被收走了身上的全部武器后成为了牢房的新住户,等待着国王对他们命运的裁决。 “……麦克尼尔?咱们是不是——” “闭嘴,我心情不太好。”年轻的士兵双目无神地凝视着灰白色的屋顶,“都别吵了,大家听我说:温德米尔人很快就会把咱们放出去,而且还要恭敬地请求我们协助他们作战。第一,突然杀死包括因梅尔曼少校在内的新统合军军官会让我军立刻意识到温德米尔人要造反了;第二,我不相信温德米尔人有办法对付伐折罗,他们甚至没有培养出足够的飞行员。以上是我不打算参与筹备越狱计划的主要原因。” 或许是疏忽大意,温德米尔人把他们投入牢房的时候只在门口安排了警卫,而没有额外地启动牢房内的全部屏蔽装置。看守大门的温德米尔卫兵有十足的把握在近战中击溃这些囚犯,他们并不在乎里面的新统合军军人大喊大叫地争吵些什么。 身处王宫城堡内并发现格拉米亚国王早就和守望者教团甚至是【无瑕者】秘密勾结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当即被扣押,随后约翰逊中校要求麦克尼尔以商议重要事项为由协助国王将因梅尔曼少校等人骗到城堡内——这批军官刚进门就被温德米尔人逮捕,他们和麦克尼尔、伯顿一同被关进了牢房里。 陪同因梅尔曼少校前来的梅塔斯中尉暴跳如雷,指名道姓地痛骂麦克尼尔没有原则。伯顿虽然也为麦克尼尔轻信了温德米尔人和薄红而不满,但他和麦克尼尔毕竟是身处同一立场的战友,于是不等麦克尼尔反驳,便立即骂了回去。 “用于监视国王的军事顾问,本该由最值得信任的军官来担任,可是你们第77联队却让一个参加过反统合组织的杰特拉帝人负责这项工作,我是真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你们对自己的军事优势太有信心呢,还是第77联队从上到下糜烂得连挽救的余地都没有呢?”伯顿冷笑着以他自己总结出的一套讽刺话术把梅塔斯中尉反驳得哑口无言,“再说,我们还得听听因梅尔曼少校的意见呢。” “麦克尼尔上等兵说得对,他们不会把我们秘密处决。”因梅尔曼少校在自己的牢房中坐了起来,平视前方,眼中丝毫不见被战友出卖后的愤怒,“如果让我来判断,那我会认为,格拉米亚国王陛下与守望者教团联合,是为了在国王、贵族、平民这三者的权力平衡中取得优势并消灭目前威胁更大的贵族一方,而不是为了直接反抗新统合军。他把我们关起来,也只是为了避免我们把消息告诉其他作战部队……说不定他还必须要用协助新统合军作战的名义才能发动温德米尔人走上前线。” 果然不出麦克尼尔所料,不到48个小时,国王派来的使者便出现在了牢房中,并向守卫声明:国王需要【审问】其中的几名重要犯人。 这戴着一副眼镜、身体单薄的少年骑士侍从令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书呆子——在他听到自己和因梅尔曼少校的名字后,年轻的士兵向前迈出被打开的房门,在几名温德米尔卫兵的注视下,苦笑着和隔壁牢房的因梅尔曼少校打了招呼。 “别怪我,在那种场合下,我没有别的办法。”他首先向着愿意庇护他们这些来自nex船团的流亡者来到温德米尔王国的少校道歉,“请您原谅。”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因梅尔曼少校大度地挥了挥手,“走,我们听听国王的意见。” 两人被温德米尔卫兵押送进入了装甲车,这辆装甲车没有带着他们驶向王宫城堡,反而径直朝着离王宫城堡最近的新统合军驻军基地前进。麦克尼尔的心中浮现出了不祥的预感,他凭着自己的经验和直觉猜测约翰逊中校轻而易举地接管了基地的指挥权并说服其他军官接受温德米尔人协助作战。 装甲车停在指挥中心前方,披着军服的麦克尼尔环视四周,见到了许多忙碌地检修设备并进行训练的新统合军士兵,其中一些士兵友善地教授穿着铠甲或保暖衣物的温德米尔人如何使用这些符合太空时代作战需求的武器。他不能向这些人求援,那是拿他自己的生命在开玩笑。 迈克尔·麦克尼尔硬着头皮走进指挥中心,在年轻的骑士侍从带领下来到了指挥室附近。 “陛下,因梅尔曼少校和麦克尼尔先生到了。” “很好,你先休息,罗伊德。”站在大厅边缘的格拉米亚国王用英语回答道,“……之前用这种特殊手段把你们关起来,是为了避免出现严重的摩擦。因梅尔曼少校,第77联队的主力舰队目前下落不明,如果这颗行星上的新统合军和温德米尔人之间发生战斗,我们会一起被伐折罗化为灰烬。” “我理解这一点,格拉米亚陛下。”因梅尔曼少校的黑发少了很多光泽,他整个人看起来也无精打采,“但是,仅凭陆基防御是无法击溃伐折罗的。” 欧内斯特·约翰逊中校操作着大厅中央位置的全息投影设备,为在场的其他温德米尔人展示着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周边的情况。一如既往地身披红色长袍的薄红斜倚在原本由基地指挥官们就坐的那排座椅旁,玫瑰色的双眼不知在搜寻着什么目标。 听到因梅尔曼少校对他们的战斗表示悲观,约翰逊中校一声不响地启动了和某个未知地点之间的通讯,等待着对方的应答。 “所以,之前的通讯异常是人为的,目的是在主力舰队失踪期间为你们接管驻军指挥权提供必要掩护。”麦克尼尔冷笑着,向前逼近约翰逊中校,但法拉提尔迅速地把长剑夹在了他的脖子上,逼迫麦克尼尔暂时后退,“也只有您能通过在军事设施内的权限来干扰通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在第二次统合战争的废墟中崛起的新统合愿意仁慈地饶恕您的罪过,甚至委派您担任监视温德米尔人的重要顾问,您就是用这种办法来回报新统合的恩典?” 比麦克尼尔高出整整一头的杰特拉帝人军官转过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不自量力的小角色。杰特拉帝人可以通过转换装置在巨人身躯和大小近似地球人身躯的另一副新躯壳中灵活地切换,可惜约翰逊中校在多年前因装置故障而永远失去了变回巨人的能力——即便如此,他的体型还是让麦克尼尔感受到了无比的压力。 “你知道什么?”绿色的杰特拉帝人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盯着麦克尼尔,“年轻人,这世上不会有人真的以为地球人和杰特拉帝人的冲突仅仅因为歌声和爱与和平就……结束了?”说到这里,他竟然捂着脸开始哈哈大笑,“喂,我来提醒你——旧统合强迫杰特拉帝人去服役、禁止杰特拉帝人进入殖民地行星的时候,你在哪里呢?统合军把曾经当过船团护航舰队司令的道尔丹顿将军都气得发动叛乱了,那时候竟然还有人以为出现问题的根本原因是杀的杰特拉帝人不够多。” 像拎起农场里的鸡仔那样,约翰逊中校毫不费力地把麦克尼尔提了起来。 “我跟着道尔丹顿将军一起战斗了5年,整整5年,就为了把像你这样头脑不清醒的人从伊甸和地球赶出去。我们没想过要统治你们地球人,是你们逼着我们走上这条路的。” “但你们赢了。”麦克尼尔义正词严地指出了约翰逊中校的偏激之处,“你们赢得了第二次统合战争的胜利,难不成你们自己缔造的新统合仍然让您不满?” “……你果然什么都不懂。” 一直保持中立的第三位在场要员插手了,薄红离开那些为指挥战斗的军官们准备的座椅,来到约翰逊中校身旁,把麦克尼尔从近乎窒息的状态中解救了出来。就在这时,他们和另一方之间的通讯也恢复了,生怕自己的粗鲁行为引起怀疑的约翰逊中校连忙笔直地站在格拉米亚国王身后,继续充当应有的顾问角色。 出现在全息投影中的竟然是按照麦克尼尔的指示前去秘密调查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博尚。 “早上好,约翰逊中校。”博尚直接无视了格拉米亚国王,只是在发现麦克尼尔在场时稍微地露出了难以遏制的惊讶神情,“上次埃兰戈万少校已经就我们目前能调动的航空队力量这一问题和您进行了协商,假如gaxy船团运输舰队指挥官的说法值得信任,那么他们可以充当我们目前唯一能使用的太空军。” 约翰逊中校左看右看,保持了沉默。倒是前方的格拉米亚国王自作主张地回答了博尚的问题,他现在必须从新统合军手中夺回主动权,抓住每一个机会彰显自己的重要作用无疑能为他赢得更多的机会。 “情况可靠吗?” “以我们目前和他们的交流结果来说,这支疑似引导着大量伐折罗来到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gaxy船团运输舰队在闯入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后不久就忽然主动和我们进行接触,并声称他们希望逃过通用银河为他们安排的命运。”博尚仍然穿着适用于太空环境作战的飞行服,“这群来自通用银河的军官和雇佣兵坚称他们刚刚从通用银河的控制下清醒,并希望和我们共同对付这些即将给温德米尔王国带来毁灭的敌人。” ——按照正常规定,格拉米亚国王无论如何都无权过问新统合军的事务,初来乍到的博尚也知道这一常识。但眼下情况紧急,大家不约而同地无视了平时约束着他们的条例,只希望以更高的效率解决迫在眉睫的危机。 格拉米亚国王向着博尚点头示意,又和约翰逊中校小声商讨着一些细节。从两人的窃窃私语中,麦克尼尔隐约听到几个让他顿感不妙的词汇。他近距离接触过这些伐折罗,更清楚想要消灭这群外星异形怪物实在是难于登天。 此外,通用银河的生化人员工、雇佣兵和军人忽然在这种时候恢复自我意识,也显得十分可疑。他们也许被通用银河操控着意志成为用来引诱伐折罗进攻某个区域的诱饵,按理说,通用银河不会犯下让执行任务的敢死队忽然又夺回自主思考能力这种低级错误。 “把他们就近安置在外环的基地上,我们需要这支舰队维持制空权。”薄红忽然开口了,“在援军抵达之前,不能让伐折罗入侵温德米尔-4行星。” “等等——他们说自己已经恢复自我意识,你们就马上相信了?”约翰逊中校连忙阻止,“别放他们进来,让他们挡在最外面。” “……长官,如果我们现在拒绝他们入境,那么一旦这支运输舰队决定强行突破封锁,恐怕我军现在残存的宇宙战舰无法阻挡他们的前进。”麦克尼尔眉头紧皱,他实在想不出第77联队的残余人马该怎么和温德米尔人配合着取得胜利,“换句话说,我们没有拒绝他们的资格。他们愿意提前通知而不是直接继续闯入封锁线,已经算是守规矩了。” 格拉米亚国王赞许地向麦克尼尔伸出左手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把麦克尼尔的答案当成了对博尚的正式回复。博尚心领神会,他也不去询问现在驻军基地中到底是谁负责总体事务,只管把从格拉米亚国王处获取的消息迅速告知其他仍在温德米尔行星系统边缘地区巡逻的战友。 “我们还需要更多的飞行员。”博尚补充道,“不管是拦截这支通用银河运输舰队,还是拦截即将入侵的伐折罗,没有足够的可变形式战斗机,我们是没法阻挡敌人的攻势的。” “呃……事实上,凭借着我们第77联队的精打细算和多方收购,我们还保存了一些用来在特殊情况下派上用场的战斗机。”约翰逊中校连忙跳出来解释,“但我军的飞行员数量明显不够,恐怕只能让温德米尔人去驾驶飞机了。” 迪迪埃·博尚明显被这个消息弄得不知所措,他从未预料到温德米尔人会需要使用新统合军的武器装备并填补因第77联队主力舰队消失而造成的空缺。在和埃兰戈万少校短暂地沟通后,得到印度人军官肯定答复的博尚立刻同意了约翰逊中校的安排。起先他还以为新统合军缺飞机,现在约翰逊中校解释说他们还有预备的飞机,那么问题只会是飞行员数量不够造成的。让有能力驾驶飞机的温德米尔人充当飞行员确实是最合适的选择。 “请尽快派遣援军。”说罢,博尚便结束了通话。 薄红重新将视线转向麦克尼尔,简明扼要地询问道: “你会驾驶飞机吗?” “会,但比不上我的老朋友博尚先生。”麦克尼尔此时对于格拉米亚国王和约翰逊中校的安排已经了然于胸,他也必须承认这是最好的隔离方法,“博尚可是能凭借着精湛的技术和实战指挥能力让埃兰戈万少校退居二线的王牌飞行员,相比之下,我的能力只能说勉强赶上了飞行员的平均水平。” 用不着麦克尼尔提醒,因梅尔曼少校也立刻明白了格拉米亚国王的用意。这些知道格拉米亚国王和约翰逊中校、薄红互相勾结夺取第77联队指挥权的军官和士兵会被立刻送到对抗伐折罗的最前线,而能够跟随他们一同前往的则是迅速补充进入军队的温德米尔人士兵。虽然麦克尼尔不看好这样一支仓促组成的新军队,他确实很可能因此而失去把实情告知其他作战部队并策划重夺指挥权的机会。 “我没听说过会有援军来支援我们,也没听说过第77联队还有足够的备用物资。”因梅尔曼少校目不转睛地望着约翰逊中校,让后者有些心虚地避开了眼神,“长官,看来你的副业在其中起到了很大作用。” “带他们去看看我们的新型战斗机。”薄红似乎是决定结束无趣的问询,“……谁也不会想到,依照通用银河看不上的设计方案生产出的飞机会成为用来对付他们的利器。” “也好。”格拉米亚国王同意了薄红的要求,“让这些训练有素的军人在实战中亲自把求生的本事传授给我们的士兵。” 约翰逊中校按下了一个按钮,门口的卫兵便一拥而入,带着麦克尼尔和因梅尔曼少校离开了指挥中心。薄红紧随其后,不由分说地把他们又送进了装甲车,这一次装甲车倒是向着王宫城堡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却让麦克尼尔愈发地感到失落和沮丧。他本该早一点发现温德米尔人的异常。 法拉提尔陪同他们前去参观那些神秘的战斗机,一路上,他试图和麦克尼尔交谈,但已经被温德米尔人的行为刺痛了自尊心的麦克尼尔始终拒绝开口说话。因梅尔曼少校也借此无声地表示抗议。 “别劝他了,到了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他会比任何人都更坚决的。”薄红推了法拉提尔一下,让温德米尔贵族停止无意义的说教。 “……那,如果通用银河在我们这里……” “不用担心。”麦克尼尔没有从薄红的回答中听出半点畏惧或是胆怯,“只要伐折罗女王还没有落入通用银河手中,他们派来再多的伐折罗也只能让这些被本能驱使的不幸生灵成为和我们并肩作战的友军。” “索米-3的伐折罗是你在控制吗?”果然,麦克尼尔忍不住了,“我没别的意思,但我的朋友正在那里研究伐折罗,所以我也很想知道你们控制伐折罗的原理——如果这些外星异形怪物会直接停止抵抗,我们就不必经历一场血腥而残酷的战斗了。” 双方的立场之间存在差别,甚至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薄红和守望者教团还有【无瑕者】希望像九年前的黑色彩虹等反统合武装组织那样用暴力手段推翻新统合并建立一个对受害者更友好的新秩序,这是麦克尼尔竭力反对的。他不仅反对凭借暴力手段对抗法律,更是在了解到新旧统合的差异后坚信暴力反抗无益于未来的发展。地球至上派系军人和【潜伏者】确实被打倒了,取而代之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却比这些军人更加无度地索取着殖民地的资源。 他始终相信,即便以斯拉·本·戴维赢得了胜利,也只会换上一个和通用银河这样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相差无几甚至更糟糕的新掌权者。通用银河肆无忌惮的压榨行为和屠杀必须被阻止,但麦克尼尔更倾向于利用新统合的自身修复能力,而非直接将整个体系掀翻。 “……有难度。”薄红低下了头,“在索米-3,我们有充分的准备,这才能让对应的伐折罗集群处于我们而不是通用银河或伐折罗女王的控制下。不过,请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会把这些摆平……然后埋葬通用银河这样应该跟着旧世界一起消亡的活化石。” “也好。”麦克尼尔知道他们和伐折罗集群正面对抗的胜率微乎其微,“我还没有疯狂到在自己的同胞和伐折罗之间选择外星异形怪物的地步——即便这会让你们壮大声势去对抗新统合,我也只能和你们合作了。” 装甲车没有按照原路返回王宫城堡,而是顺着王宫城堡所在的山坡一路向下,接近了山脚。隔着很远,麦克尼尔便隐约看到了一条刚被清理出来的跑道,一架灰色的战斗机静静地停放在跑道上,十几名温德米尔士兵手忙脚乱地清理着雪地上的杂物。 “你们私自从温德米尔王国以外购买战斗机并将其运输到这里,而我们竟然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因梅尔曼少校跳下装甲车,用飞行员的眼光审视着眼前整体呈现出整齐的等腰三角形姿态的战斗机,“仅凭约翰逊中校一个人是办不到的。” “【无瑕者】在新统合军内部的盟友不止一位约翰逊中校。”薄红纠正道。“这样的机库,在温德米尔-4行星各处还有几十个。” “那温德米尔人为此支付了什么报酬?”麦克尼尔想不出温德米尔王国能拿出的筹码,“他们的家园已经被新统合军占领,其资源也被各大星际企业集团瓜分。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温德米尔人一无所有。” 薄红身上的红色长袍飘扬在寒风中,失却血色的脸颊和嘴唇透着一种莫名顽强的生机。 “sv型战斗机——【可变形式战斗机杀手】,起初被外界谣传为通用银河秘密开发的反现役可变形式战斗机的秘密武器。”她没有直接回答麦克尼尔的问题,“只要价码合适,沉迷于牟利的商人既可以庇护反统合武装组织,也可以亲手卖出有朝一日会射入自己胸膛的子弹。” tbc? OR4-EP4:莎乐美(2) or4-ep4:莎乐美(2) 原计划于2059年5月中旬离开索米-3行星的nex船团远征军由于不停地接到来自nex船团护航舰队(第45联队)的命令而一再缩短其停留事件,最终不得不在第一批从nex船团出发的支援部队刚刚抵达索米-3后就立刻匆忙地携带着他们从行星上搜刮走的物资和设备赶赴800光年以外的指定集合区域,以便对神出鬼没的gaxy船团进行追击。 之前,为了夺取索米-3,nex船团可谓投入了巨额成本。他们从第45联队中调派了6个打击战斗群(大队),每个战斗群由一艘航空母舰、两艘主力舰和若干艘护卫舰组成,此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可变形式战斗机作为维持制空权的必要保障。把约相当于三分之一的护航舰队规模的兵力派出去远征索米-3本该是一项能够轻而易举地完成的工作,谁知事情偏偏节外生枝,而劳累困顿的远征军又始终无法获得足够的休整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远征军的指挥官们一面紧急进行远距离空间折跃,一面商讨和护航舰队主力会合后共同迎击通用银河的策略。 按照惯例,舰队处于空间折跃状态时,宇宙飞船中的大部分乘员,尤其是对于维持舰队战斗力而言至关重要的机械师和士兵们,必须在休眠舱中沉睡,这是为了避免他们在空间折跃中出现精神问题的必要保护措施——无数次由移民船团的空间折跃提供的案例证实,跟着宇宙飞船一同进行空间折跃的人类会在一段时间内失去某种必要的【直觉】,这对于需要时刻保持着警惕和高度自觉性的士兵们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但是,在被远征军的护卫舰重重包围起来的研究飞船上,那掌握着nex船团必胜法则的学者仍在不眠不休地完善着他的理论和模型。通用银河向他们展示了人类的最坏一面:于资源的控制和分配上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究竟能毫无顾忌地无视【非己成分】到何种地步。为了不让这个世界的地球人和其他几千亿同样身为原始文明后裔的外星人成为通用银河的奴仆、成为与伊普西龙组织梦想中的紫色世界无异的黑暗乌托邦中的行尸走肉,埃贡·舒勒愿意付出一切。 他对索米-3的叛军没有什么同情,更不会去同情死在实验室里的实验品。明知这些人只是些不幸地恰好生活在索米-3又恰好被v型细菌感染的可怜人,舒勒也只会把他们投入研究设施并将这些人的利用价值完全榨干后再将他们抛弃。有时,站在能让他观赏着研究飞船外无穷无尽的宇宙的全息投影的前的光头青年不禁会自嘲地设想着,倘若他说服自己认为通用银河才是更符合人类技术发展的福音,那么他恐怕也会不假思索地投靠通用银河。 再耀眼的太阳也不过是黑暗苍穹中不起眼的光点,是沧海一粟,是在瞬息万变的宇宙中像平凡的地球人那样诞生和灭亡的一种组成部分。每当舒勒回忆起他在开始空间折跃之前最后一次遥望消失在视野中的索米-3行星时,他都会更加深切地体会到自己的渺小。正因为人类微不足道,探寻真理的战斗才更应该继续进行下去。不了解自己生存的世界,连生存本身都是一种奢望。 通用银河如影随形的干扰总算消失了,幸亏空间折跃避免了通用银河继续【召唤】着他们。 “舒勒博士,富兰中校已经把最新的作战计划下发到了我们这里。”法内力·伊扬诺·亚科武中士从后方走来,向着观看宇宙飞船外全息投影的舒勒敬礼,他坚毅而棱角分明的脸上完全不见了得过且过的迷茫,“通用银河的伪装工作做得比我们预想中还要好。” “他们不用真的让自己的船团遇袭,那可是他们在彻底抛弃属于地球人的一切之前的最后保险。”舒勒关上了全息投影,璀璨的星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在这沉重的虚无中释放了心中的压力并找回了一些直面现实的勇气,“只需要谎称自己被伐折罗袭击,再派出一些已经被脑部植入装置控制了思维或干脆就是生化人的雇佣兵驾驶一些破烂不堪的运输飞船、将其伪装成逃亡者,他们就能骗过大部分移民船团或是殖民地行星。” “无止境的欺诈,便是通用银河生存的真面目。”亚科武中士冷笑着,“但是,我们也必须尽快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虽然摘除芯片使得我们直到现在都能保持自主思维,通用银河肯定早就考虑到了类似的问题并试图确保没有任何接触到相关情报的人员会泄密。” 光头青年披上挂在椅子旁的白大褂,挥动着右臂,以豪迈的手势和气魄告诉亚科武中士,他们该回去继续工作了。从索米-3就地抓取的实验样品快要消耗殆尽,若是舒勒无法在这些实验样品全部身亡前找出结论,nex船团护航舰队恐怕会陷入危险之中。 然而,实验样品给舒勒带来的麻烦远远赶不上他最近几天提出的新猜想(或者是新假说)在远征军舰队指挥官们当中引起的混乱和恐慌。此前远征军舰队和nex船团都乐观地认为通用银河在无法把v型细菌传染到新统合境内的所有移民船团、殖民地行星之前是不可能实施他们那恐怖的【心灵控制】计划的,但舒勒针对索米-3的原始文明神殿进行的研究又把远征军舰队在他之前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制定的作战计划彻底推翻了。 这并不是纯粹的军事问题,不然任何一个指挥官——哪怕是脾气最温和的富兰中校——都会劈头盖脸地把舒勒痛骂一顿甚至是把他从宇宙飞船上丢下去。既然通用银河占据着技术上的绝对优势,仅能凭借舒勒的反制措施扳回一局的远征军没有苛责舒勒的理由。 “舒勒博士,根据我们的间谍从frontier船团发回来的情报,通用银河于5月1日宣布gaxy船团遭遇伐折罗袭击。就目前来说,gaxy船团已经在公众眼中彻底毁灭了。”舒勒刚回到研究室,富兰中校的大胡子就挡在了他的眼前,使得舒勒有些后悔自己把全息投影放大的决定,“此外,通用银河在伊甸的主要设施也在上次的伐折罗袭击中被摧毁……可以说,他们成功地通过让自己在外界眼中成为已经被消灭的出局玩家从而避免了被进一步调查。” 事态的发展和舒勒的猜测大致相同,这无法让舒勒的心头涌现出半点欢喜。通用银河步步紧逼,nex船团成为了新统合军用不能公开的手段处理问题的最佳工具。维持着四分五裂和勾心斗角的新统合军纵使势力强大,也很容易被通用银河各个击破。敌人藏在了暗处,尚未战胜对手便已经幻想着在战斗结束后瓜分战利品的友军纷纷以实际行动证明他们更愿意选择静观其变。 “现在,既然他们不必再浪费任何心思维持他们在人类社会中的关系,通用银河的领导团体正藏身于gaxy船团内向着他们梦想中统治全人类的王座前进。”舒勒调出了最近的检修报告,“依照叛军的口供、通用银河遗留的技术手册,我有信心在战斗开始前完成我们的设备。不过,前提是你们能恰好拦截到gaxy船团。” 富兰中校吹胡子瞪眼地叼着他的电子烟,从嗓子里勉为其难地挤出几声回答: “这确实难办……对了,舒勒博士,既然你有办法解除通用银河对你的控制,那么你是否可以反过来影响他们的控制系统?”大胡子军官突发奇想,“索米-3行星发生的叛乱证明并非所有生活在gaxy船团或是通用银河治下的居民都愿意服从他们的管理,如果我们能先行在gaxy船团内引发一场叛乱,那么敌人逃跑的速度势必会被拖慢。” “我也希望自己有这样的机会,可事实离您和我的美好设想有着很大的差距。”舒勒板着脸,一丝不苟地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一,想破解那个控制系统或是逆向植入病毒使其出现故障,我们手中必须有运算能力远胜于通用银河的任何一套成熟系统的设备——你们没有,我也没法制造一套新设备;第二,必须在没有任何从gaxy船团逃出的幸存者泄密的情况下,通用银河才能保证他们的计划成功。换句话说,没法被彻底控制的人恐怕已经被通用银河全部杀死了。” 这回富兰中校明智地没有询问其中的缘由,见惯了通用银河的管理方式后,他有一百条理由去相信舒勒的第二个证据是真实的。只要通用银河选择停止船团内那些不听话的居民的生理机能,仅需两分钟,几百万人就会成为通用银河铁拳下的又一批受害者。 指挥官们所能想出的唯一办法是敦促舒勒尽快把他正在研究的两套设备制作出来,其一是广域折跃波干扰装置,其二则是所谓的超级太空共振透镜。有了这些设备的辅助,远征军自认为他们可以在和通用银河正面交战时保持技术上的相对优势。此外,他们也制定了许多用以应付突发情况的战术,例如通用银河控制大量伐折罗参战或是新统合军的第三参战方干预战局等意外。 富兰中校的提议有些荒诞,而舒勒确实曾经思考过用类似的办法影响通用银河的计划。想隔着几百光年或是几千光年去控制自己的手下,通用银河需要更多的折跃水晶,如果他们打算让分散到银河系各处的手下伪装成逃亡成功的幸存者并继续帮助自己搜集情报、破坏新统合军的反制,那么这一计划所消耗的折跃水晶数量则是巨大的:完全义体化的生化人根本不受号称能超越光速的生物折跃波影响。 人类只能从原始文明遗迹或是伐折罗的尸体中获取折跃水晶,玛奥·诺姆博士的研究也证明折跃水晶是某种形成于高维空间而非三维宇宙中的产物。人类不能自己制造折跃水晶,那么通用银河实施其计划所需的巨额折跃水晶又是谁提供的呢?随着【混沌】和其他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后来居上,通用银河在折跃水晶的开采和利用方面的优势地位早就动摇了。况且,珍稀资源的骤然紧缺必然导致严重的市场动荡。 “又是疯狂地压榨员工,又是做出诸多缺乏逻辑和利己性的决策……通用银河变成这副鬼样子也不是在短短一两年之间完成的。”舒勒咬着记号笔,前方的白板上写满了他构思的新公式,但没有一个公式能验证他的猜想,“他们至今为止的一切行动还没有明显地动摇新统合的秩序,肯定有人掩护他们。” 2059年5月15日,从索米-3千里迢迢赶来的远征军舰队结束了此次空间折跃,开始根据给定坐标寻找nex船团主力舰队的踪迹。然而,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却让舒勒额头上的皱纹越来越多,尤其是实验品先后死亡给他的研究工作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严重损失。 当最后一个实验品也咽气之后,监视着实验的亚科武中士不得不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忙于构建新模型的舒勒。 “我们的实验品全都死了,舒勒博士。”他懊恼地向舒勒报告,“关于生物折跃波和v型细菌的研究,怕是要就此停止了。” 话音刚落,他便被眼花缭乱的全息投影和墙上的各种示意图惊吓得不知所措。只见舒勒在研究室里摆放了五六个全息投影设备用来提供多层次投影,自己则搭着脚手架并同时控制着机械手臂在墙壁上设计他的公式和模型。这等狂野的研究方式是亚科武中士从未设想过的,他以为学者都应该安静地留在座位上看着报告而不是像舒勒这样用参加体育竞赛的架势兴师动众地保留那转瞬即逝的灵感。 “……什么死了?” “最后一个实验品。”亚科武中士小心翼翼地冲着站在梯子上的舒勒喊道,“是个大概四十多岁的女人。” “死得正是时候,这样我就不用担心研究完成后该怎么妥善处理这些实验品了。”舒勒拍了拍手,把平台降落到和地面持平的高度,“不然,你觉得我们是该放了他们呢,还是找个借口把他们骗出去再杀掉呢?都不行……我们的工作快要完成了,剩下的只是最后的检验……要用实战来检验它。” 他安排几名士兵把死掉的实验品用更环保的方式处理掉,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或许舒勒预感到了他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因为远征军舰队在第二天就碰到了同样高速航行在深空中的nex船团主力舰队。 说是主力舰队,这支由马林准将亲自指挥着赶来参加围剿通用银河的战斗的打击部队和远征军舰队加起来也只相当于nex船团全部军事力量的三分之二左右,剩下的舰队仍然要保卫across nex,其间出现半点意外都可能导致nex船团迄今为止的一切努力全部化为泡影。 由于舒勒坚持要求把他的最新进展当面汇报给马林准将,正为其他友军迟迟不到场而失落的马林准将只得决定先和舒勒谈一谈对抗通用银河的技术细节。 费尔南多·马林准将不像全息投影中的形象那么高大伟岸,他头顶的棕黄色头发略显稀薄(一想到麦克尼尔到五十多岁的时候也成了光头,舒勒总是幸灾乐祸),有一只手臂总是藏在背后,还略微发颤。这个脸上生着些斑点的中年将领在他的舰桥上会见了舒勒,而后急切地请求舒勒把所谓的紧急情报尽快告诉他。 “这件事,先不要通知任何友军,甚至也不要告诉卡比洛夫中将。”舒勒也有些紧张,他知道自己的任何错误判断都可能葬送人类仅存的几次机会之一,“……最近你们有没有收到有关gaxy船团难民的其他情报?” “除了frontier船团外,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第77联队也声称他们遇到了一些从通用银河那里逃出来的运输飞船。不仅如此,持续追击这些运输飞船的伐折罗还闯入了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并和第77联队开始交战。”马林准将严肃地把近日的诸多警报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舒勒,“……到底是什么机密呢?” 埃贡·舒勒沉默了半分钟左右,而后提出要喝点饮料。 “没关系,请。”马林准将招呼手下的士兵给舒勒递上了红茶,“只要您能把带着我们走向胜利的消息如实地告诉我们,我们可以满足您的一切要求。” “……这红茶不错。”舒勒松了一口气,“那我就直说了——通用银河已经掌握了一种不需要v型细菌感染就能控制人类的办法。我把这假说称为【诺姆假说】或者是【林明美假说】又或者是以我自己的名字而自大地命名为【舒勒假说】:所有原始文明的后裔都在不同程度上进化出了感知生物折跃波的受体,v型细菌的致死性在于摧毁这些受体从而使得人类的生理机能崩溃。当然,受体是没有被激活的,或者即便激活了也不明显。” 把整个身子套在军大衣和披风下的马林准将愣了一阵,他完全没能理解舒勒的想法。尽管他能够听懂舒勒所说的每一个单词,可当这些单词凑到一起之后,他又反而听不明白了。 “我以为是更重要的消息、更能让我们灵活地调整军事战术的消息。” 舒勒打开经过了多重检查后才被勉强允许携带进入舰桥的全息投影装置,两人之间立刻浮现出了索米-3的原始文明遗迹的完整构图。 “我使用生物折跃波进行实验时,你们nex船团的士兵没有出现大规模昏迷——然而,林努拉塔战役前夕,借助这个奇怪的原始文明神殿的增幅作用而实施的生物折跃波干扰却让士兵产生了更严重的不良反应。”说到这里,舒勒着重提醒马林准将注意过往的历史,“您认为我们地球人遭遇的数次危机都是依赖着歌声而解决,仅仅是个偶然吗?我们会在进行空间折跃时失去一些对应的感知能力并由此造成移民船团中的【空间折跃婴儿潮】,也仅仅是偶然吗?” 要是现在麦克尼尔坐在他面前,舒勒就能毫无顾忌地用专业术语和麦克尼尔交流,因为他知道麦克尼尔即便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也能正确地理解并将其结论应用到实战中,但这些心思不在全心全意作战上的新统合军将领就不一定值得他这么信任了。 略显佝偻的将军离开他的座位,自言自语着徘徊于室内。忽然,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脸上也浮现出了难以抑制的慌乱。尽管只有一瞬间,这一闪而过的惊慌仍然被舒勒恰到好处地捕捉在眼中。 “第一阶段,是使用义体化改造,将gaxy船团变成生化人的天堂,并确保完全义体化的生化人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由于自【夏浓的苹果】事件后公众普遍反感人工智能,gaxy船团就会自然地成为一般人无意访问的【禁区】。”见马林准将已经明白了威胁,舒勒心头悬着的石头落下了,“第二阶段,在保证对gaxy船团完全控制权的基础上,通过传播v型细菌和开发折跃波干扰装置,首先获取对伐折罗的控制能力,而后再通过控制伐折罗来间接地控制感染了v型细菌后的幸存者。” “而这第三阶段,就是利用原始文明遗留的遗迹使得原始文明的后裔体内的那什么【受体】被激活,让银河系内的所有【人类】都成为他们的奴隶。”马林准将喃喃自语,“是了,原始文明曾经统治整个银河系,唯一让他们迷惑不解甚至特地建造这些已经成为遗迹的神殿去敬奉的,也只有伐折罗了。怪不得杰特拉帝人曾经疯狂地寻找并摧毁这些遗迹,他们深知其中的危险。” 身为军事专家的马林准将迅速地明白了他们当前必须同时处理多项任务的紧迫性。通用银河的第一阶段计划已经成功了,到他们伪装袭击事件为止,gaxy船团完全是信息上的黑幕,半点真实消息都无法流传到外界;即便马林准将有信心将gaxy船团歼灭,他也不敢保证说自己能在通用银河控制伐折罗女王前完成任务。 所以,他们还得做出预防。一旦追击gaxy船团的歼灭战失败,新统合军就必须竭尽全力保护目前所知的原始文明遗迹或干脆将其全部摧毁,以免通用银河利用这些遗迹来奴役全人类。 “舒勒博士,你对新统合的贡献将被我们永远铭记——不过,我们没办法在其他战场同时作战,所以恐怕我必须要把这消息告诉一些信得过的指挥官。放心,他们知道自己的立场,不会胡来的。”马林准将情绪激动地和舒勒握手道谢,“我们能做的,便是让这阴谋在第二阶段就结束……等一等,舒勒博士,通用银河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在传播v型细菌的同时不让它演变成能引起新统合重视的瘟疫?” 埃贡·舒勒莞尔一笑,在全息投影设备上点了几下,里面弹出了一个正在舞台上歌唱的少女。 “他们没有做任何掩饰,也不需要掩饰。”年轻的学者为此而感叹,“雪莉露·诺姆,通用银河推出的【纯种地球人】歌手,号称银河妖精的着名娱乐明星——新统合各地都响彻她的歌声,而这歌声中竟然有生物折跃波信号。”说到这里,舒勒也不得不佩服通用银河的计策,“你可以抵制通用银河的商品,抵制通用银河的义体化技术,但是你没法抵制娱乐产品……偶像总是能让人疯狂的。” 马林准将正要说些什么,舰桥上的通讯装置弹出了警告。很快,身穿陆战队型作战服的马林上尉出现在了全息投影中。 “马林准将,利用舒勒博士提出的新算法,我们追踪到了gaxy船团的坐标,他们离我们还有大约30光年左右。” “看来我们等不到什么友军了,只希望卡比洛夫中将遵守承诺。”马林准将下定了决心,“所有作战单位准备进行短距离空间折跃,目标是gaxy船团。一旦开始交战,务必将其全部歼灭,我们不收俘虏,不留活口。” tbc? OR4-EP4:莎乐美(3) or4-ep4:莎乐美(3) 新统合军第77联队的缺席令温德米尔行星系统边缘地带的防御变得顿时空虚起来,但来自gaxy船团的流亡者暂时构成了新的外层防线,使得主力舰队下落不明引发的混乱没有进一步蔓延。这些曾经效忠于通用银河的雇佣兵和军人疯狂地躲避着伐折罗的追击,直到他们和另一批同样身为流亡者的军人接触后,逃命的旅途才终于告一段落。他们成功地让令人畏惧的天灾降临到了另一处星域中,而他们也将为此承担相应的责任。 自称代表第77联队协助他们作战的是一些驾驶着可变形式战斗机的飞行员,这些来历不明的飞行员没有自己的母舰也没有基地,甚至还蛮横地要求进驻运输飞船中以补充损耗。虽然通用银河的雇佣兵指挥官们对这些临时友军的用意产生了怀疑,他们仍然欣然接受了条件,让这些飞行员能够进入运输飞船内休整。 “援军今天就会抵达这里。”迪迪埃·博尚最后一次检查着战斗机的状态,他还不想开着破破烂烂的危险物去对付伐折罗,“幸亏他们的反应足够及时,不然这些前通用银河雇佣兵很快就会察觉到第77联队的主力舰队在不久之前离开了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并且已经失踪了。” “但是,温德米尔-4行星指挥中心的反应比平时滞后许多,到现在他们承诺派出的援军也没有抵达。”约书亚·康迟疑地把身躯向战斗机挪动,“博尚,我总觉得温德米尔-4发生了叛乱,跟我们通话的其实是叛军。” 这确实是博尚在向着温德米尔-4发出求援通知前曾经考虑到的最坏情况,他按照麦克尼尔的指示,和埃兰戈万少校等人共同驾驶着一艘小型运输飞船搜索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部的可疑据点,并不出所料地在行星系统边缘的矮行星上发现了通用银河用来持续发射某种信号的通讯站——为了避免通用银河继续联络外界,他们不由分说地对信标进行攻击,而后占据了那座通讯站,等待着通用银河方面的反应。过了许久,通用银河也没有传来任何回复,反而是第77联队在搜索路过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庞大舰队时忽然下落不明。 大敌当前,既有伐折罗迫在眉睫的入侵,又有心怀鬼胎的通用银河流亡者,后方又疑似发生叛乱,孤立无援的迪迪埃·博尚巧妙地和埃兰戈万少校等人共同维持着多方之间的脆弱平衡。通过传达来自温德米尔-4的命令并说服这些来自gaxy船团的雇佣兵服从安排,他们总算避免了在和伐折罗交战之间先发生内讧的惨状。更让博尚暗自庆幸的是,在这些流亡者的耐心消耗殆尽之前,温德米尔-4派出的援军终于出现在了附近。 离他有几十米远的地方,埃兰戈万少校正同几名通用银河飞行员交谈着。这些身躯普遍高度义体化的飞行员或多或少地把象征着改造成果的部分暴露在身躯之外,使得他们的造型看上去充满了血肉和机械结合的异样美感。有时博尚也会觉得自己可以为了效率而牺牲部分美观,但当他联想到任何军人终归都要回归社会、走出战争时,这种猎奇的观点就自行消亡了。 埃兰戈万少校结束了和通用银河飞行员们的寒暄,来到博尚驾驶的战斗机外侧,向着博尚打了招呼。 “这地方迟早要失守,到时候我们只能继续往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部撤退。”他也知道一支孤立在外且只有武装商船的运输飞船舰队是没法对付伐折罗的,“……就算那样,情况也不会好转多少。在这里我们至少可以毫无顾忌地战斗,到了温德米尔-4反而得避免误伤平民。” “这样下去,我们最后的结果都是被伐折罗消灭,唯一的区别在于具体时间。”迪迪埃·博尚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椅子上,等待着出击命令,“长官,远征军舰队尚且无法对付索米-3的伐折罗,而现在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的第77联队残存兵力就更不可能将规模如此庞大的伐折罗集群正面击溃了。” 所有人都好奇这些通用银河雇佣兵是怎么把这么多伐折罗吸引到这里来的,目前可行的解释是他们在通用银河的远程控制下试图引导这些伐折罗前往某地,但其间因发生某些意外,通用银河的控制突然失灵,而这些恢复了自我意识的雇佣兵也随即选择尽快逃离伐折罗的追击而不是继续执行任务。 他们本来可以选择更直截了当的方式——闯过第77联队的封锁线,促使后方紧随他们的伐折罗集群攻击温德米尔行星系统,这样他们就可以得救了。幸亏博尚凭着花言巧语和温德米尔-4那语焉不详的命令成功地骗取了这群尚且保存着部分理智的雇佣兵的信任,不然来自nex船团的流亡者就必须独自对抗伐折罗了。 和雇佣兵们再次确认了合作的细节后,埃兰戈万少校也钻进了自己的战斗机内,向其他来自nex船团的流亡者下令出击迎战入侵的伐折罗。轻车熟路地操控着他们从本地的第77联队的机库中得到的战斗机离开运输飞船的博尚迅速地保持平衡,让战斗机以中等速度前进,和同伴之间保持着紧密协作。他现在的敌人不是水平远逊于他的敌军飞行员,而是一群能迅速进化的外星异形怪物。这时候强调什么特立独行,无疑是把全体战友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 “各作战单位注意,敌人占据绝对数量优势,它们会试图用光束和生成的生物弹头封锁我们。”博尚还看不到伐折罗,扫描装置已经为他给出了敌人的全息投影图像。望着黑压压一片从各个方向朝着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冲来的红色外星异形怪物,博尚只觉得头皮发麻,“我们要坚守自己负责的战场,至于其他区域会不会同时失守……但愿我们的友军能忠实地履行他们的义务。” 传感器检测到惊人的能量波动读数,迪迪埃·博尚条件反射一般地操控着战斗机向下规避,同时向仍然没有出现在视野中的敌人开火。全息投影图中突然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撞得偏离了原本航线并和旁边的同类相撞的伐折罗的上半身缺损了一大块,它摇摇晃晃地继续沿着错误的航线飞行,最终彻底偏离了队伍。 虽然全息投影图上的伐折罗似乎摩肩接踵,实际上每个伐折罗和同类之间的距离都有约数百千米。 “博尚,伐折罗向我们进行了齐射——至少有几万个生物弹头向着这边飞过来了!”剩下的飞行员之间彼此熟悉,索性直接以姓名称呼,“执行紧急闪避,重复一遍——” 这些伐折罗体内生成的看似慢吞吞的【导弹】却在眨眼之间跨过了漫长的黑暗太空,像暴雨一样击穿了由nex船团飞行员和通用银河雇佣兵仓促构建的防线。埃兰戈万少校在公用通讯频道中大吼大叫地告诉前通用银河雇佣兵们让飞船躲进矮行星的本影区,但仍有来不及躲避的运输飞船顷刻间灰飞烟灭。 勉强从伐折罗的攻势中幸存的飞行员们不得不立即操控着战斗机躲避伐折罗发射的光束,这才终于争取到了反攻的机会。他们能攻击的目标遍布各个方向,哪怕是胡乱射击说不定也能击中一只甚至两只伐折罗,可深谙伐折罗那惊人的进化速度的博尚和来自通用银河的雇佣兵们都明白,只要伐折罗突然对某种攻击手段具备免疫能力,等待着新统合军的将会是彻底的溃败。 博尚向伐折罗集群用激光炮进行了两次射击,艰难地再次从伐折罗构筑的光束网络中逃脱,迷茫地搜寻着友军的踪迹。温德米尔-4的第77联队临时指挥部派来的援军还没有感到,尽管约翰逊中校声称他们还额外联络了其他援军,然而眼下连博尚最需要的战斗机都不能及时到位,指望只生存在空话里的援军出现就更不现实了。 “长官,那些前通用银河飞行员到底在干什么?”约书亚·康气急败坏,“他们看样子不想认真地协助我们作战——” “如果他们有本事对付伐折罗,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没命地逃窜?”博尚苦笑着,“除了义体化改造和脑部植入芯片之外,他们也终究只是些普通人……哪里有机会填平这么大的力量对比差距呢。” 新统合军一方的损失很快超过了伐折罗,在埃兰戈万少校察觉到他们恐怕会在一个小时之内全军覆没的悲观前景后,这位带着他的半个中队流亡到温德米尔王国的指挥官建议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地将战斗机变形为突击模式,以火力更强大的机甲形态迎击伐折罗,最大限度地杀伤这些外星异形怪物。 首先尝试按照长官的命令调整战斗思路的是一向不怎么合群的博尚,借助约书亚·康的掩护,博尚在一颗小行星附近完成了变形并再次朝入侵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伐折罗开火。来不及确认他的战果并从快速变形带来的不适感中缓解过来,博尚便不得不匆忙地远离之前狙击敌人的位置,以免成千上万的伐折罗把他淹没。 “不行,突击模式下战斗机的机动性太差了,肯定会被伐折罗追上。”博尚立刻把情况反馈给了埃兰戈万少校,“长官,为了提高杀伤力而不顾我们自己的损耗显然是不明智的。” 就在他从自己勉强逃过追击的经历中总结出规律并向长官提出建议的这几分钟内,又有几十架新统合军战斗机被伐折罗击毁。通讯频道里遍布着爆炸声和惨叫声,而忙于躲避敌人攻击的博尚没有额外的心思为自己的战友们伤感。一句话也不说就永远沉默的飞行员是通用银河的雇佣兵,或多或少说了几句话的则是和他一样来自nex船团的同伴,仅此而已。 且战且退的埃兰戈万少校半请求半命令通用银河的运输舰队继续后撤,这样他们还有逃跑的机会。随着伐折罗继续逼近,平日缠着头巾的印度人终于明白,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时隔多年,地球人再一次回想起了当初面对杰特拉帝人的时候那种对未知、毁灭和压倒性的力量的恐惧。”博尚也选择了撤退,他一个人的驾驶技能再出色也不能让他在伐折罗大军的攻势下幸存,“我们依托着原始文明留在地球上的遗产成功地击败并反过来征服了杰特拉帝人的意志,想不到这一次我们碰上的对手是连原始文明都无法解决的强敌。” “博尚,咱们是不是该留点遗言了?”约书亚·康驾驶的战斗机耗尽了全部武器能源,仅保持着勉强飞行的状态,正向着离他最近的通用银河运输飞船前进,“……没有死在和反统合武装组织的战斗中,而是被一群外星异形怪物消灭。” 平日向来在乎仪容的年轻飞行员关掉了通讯,任凭战斗机平稳地接近矮行星,心中涌现出了万千无奈。 “想不到重新获得一次生命之后竟然立刻就要死在这种地方……但是,能见识到我曾经憧憬而一辈子都无缘接触的太空时代,已经是最大的荣幸了。”博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量表上点亮的格子继续下跌,“由着他去。” 他打算最后做垂死挣扎,冷不防发现有大量战斗机从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内侧赶来,其中一些战斗机是新统合军装备的型号,另一些却是数据库中毫无记录的奇怪战斗机。援军的出现让埃兰戈万少校欣喜若狂,这个一直想当舰长的新统合军军官才不在乎温德米尔-4行星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这些新加入战场的战斗机能帮助自己巩固防线,别说是让他们倒戈效忠第77联队,就算让这些飞行员向温德米尔人的国王宣誓效忠都无所谓。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反思的奢侈。 气势汹汹地逼近通用银河运输舰队的伐折罗集群出现了混乱,来自侧翼的攻击扰乱了这些身躯庞大的外星异形怪物的活动轨迹,并让它们不得不转而对付新的目标。这为差一点在伐折罗的光束中化为灰烬的通用银河运输舰队和埃兰戈万少校指挥的航空队争取了一些时间,他们撤退到了矮行星的本影区,以免继续承受伐折罗的攻击。 “感谢你们的救助,我还以为第77联队派不出援军了。”埃兰戈万少校主动联系了这些来路不明的友军,“不过,你们从哪找来这么多战斗机和飞行员?” “一言难尽,埃兰戈万少校。”迈克尔·麦克尼尔的头部全息投影出现在了通讯频道中,这让迪迪埃·博尚大吃一惊,他从未猜到陆军出身的麦克尼尔竟然会亲自驾驶着战斗机赶到前线支援他们,“……这些事情等到战斗结束之后再谈,因梅尔曼少校会和您解释的。” 他本就打算立刻结束通讯,不然他很可能会毫无形象地在众人面前表演一番在飞行服内呕吐的奇景。博尚似乎是非常注重体面的,穿着破衣烂衫的舒勒尚且被他嫌弃,麦克尼尔要是失却了体面,只会遭到博尚的讽刺。 摇摇晃晃地沿着不规律的曲线以螺旋型的趋势接近伐折罗的白色战斗机居然神奇地躲避了向着它发射的光束,紧随其后的其他战斗机也幸运地逃过一劫。 “……这么多伐折罗,就算是全盛时期的第77联队进行防守,也没有取胜的希望。”因梅尔曼少校不禁咂舌,“更别说我们只有一大群平时仅把开飞机当爱好的温德米尔人。” “温德米尔人是故意提倡这种娱乐的,让上自贵族下自平民的全体温德米尔人都喜欢上驾驶战斗机——这样他们以后就能迅速地实现太空时代的动员了。”麦克尼尔哈哈大笑,“说真的,要不是他们的诉求和新统合的立场是敌对的,我会很愿意同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去改造自己的落后王国的国王还有那些愿意跟着他一同埋葬自己的贵族权力的领主们成为战友……” 他停顿了一阵,继续说道: “为了争取自由,没有什么代价是过于高昂的,也没有什么屈辱是不可承受的。” 温德米尔人的反应速度远远胜过地球人,他们更适合去驾驶通用银河专门给生化人设计的半无人化战斗机。似乎是因为【可变形式战斗机杀手】原本就是为通用银河提供的产品,它自然也考虑到了适配生化人驾驶员的改造,从而让战斗机展示出的整体性能更符合温德米尔人的需求。 这是麦克尼尔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驾驶战斗机,他是彻头彻尾的新手,完全凭借着自己的经验才勉强生存下来。那么,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温德米尔人驾驶员,平日断然不可能有驾驶战斗机的机会,这些人到底暗中训练了多久才能表现得如同久经沙场的老兵一样勇猛? 此时此刻,麦克尼尔承认他低估了温德米尔人反抗的决心,也高估了新统合内部的诸多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危机感。纵使温德米尔人之中不乏全心全意地投靠了新统合的叛徒,余下的温德米尔人依旧坚持着积蓄反抗的力量,而他们能选择的唯有同那些试图从内讧中争取更多利益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合作。 温德米尔人的国王格拉米亚六世清楚地知道自己该为了同族的自由而消灭俨然成为累赘的贵族,新统合的幕后影子内阁却把同为地球人的职员们看成是泥地里的杂草。 “啊,事情没这么复杂啊。”法拉提尔插入了他们的谈话,“其实不全是计策,因为我们温德米尔人自认为是【风之民】,就像你们地球人认为自己属于大地那样,所以鼓励驾驶战斗机和开拓太空本来就是和我们原有的文化相符的转变。” “您说是这样,那我也只能认为实情如此。”麦克尼尔马上失去了反驳的心思,“不狡辩。” 一道红色的闪电以惊人的速度从后方超越了温德米尔航空队,追上了最前面麦克尼尔驾驶的白色sv型战斗机,一头扎进了伐折罗集群之中。没等第一次走上战场的温德米尔人驾驶员们用他们那还不熟练的英语向着因梅尔曼少校寻求解释,离他们最近的伐折罗集群已经被突然搅局的外来者扰乱了进攻节奏。那架红色sv型战斗机不停地在伐折罗发射的光束和生物弹头之间躲闪,让伐折罗出现了事实上的自相残杀。只需要适当地向着已经受伤的伐折罗开火,便又有一只威胁巨大的外星异形怪物成为了宇宙中的尘埃。 “那家伙……”因梅尔曼少校苦涩地咬着嘴唇,“真的是地球人……不,真的是人类吗?” “温德米尔人不是已经说过了嘛,她疑似是什么【星之歌者】的继承者。”麦克尼尔反而放心了,“话虽如此,温德米尔人又指出【风之引导者】的力量已经被通用银河控制了,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恐怕这得等到我们解决眼前的麻烦之后再说了。” 被扰乱的伐折罗集群失去了迎击这支温德米尔人航空队的统一阵型,麦克尼尔趁势和因梅尔曼少校等人杀入伐折罗集群中,朝着任何能够搜寻到的目标开火。混战将矮行星周边的太空变成了超大号垃圾场,机械残骸和伐折罗的尸体随处可见,这些仍高速飞行的太空垃圾有一大部分被抛入了坠向矮行星的轨道,但另一些却成了造成非战斗损失的直接原因。 麦克尼尔又锁定了一个目标,在他动手开火之前,那只伐折罗就从中间被烧穿成了两截。 “别抢我的目标。”他咳嗽了一声,“这会让我感觉自己很……无能。” “收到。”穿着和机身一样呈现出暗红色的飞行服的薄红出现在了全息投影通讯视频中,“光是攻击这些伐折罗没法解决问题,它们的巢穴藏在后方类似宇宙战舰一样的巨型生物体内。我们得找到机会反攻回去。” “呃,我觉得你在这时候唱一首歌说不定能让它们全都停止抵抗。”麦克尼尔试探性地提出了建议。 “不行,适合充当信号塔的个体还没有出现。”薄红的声音变得沙哑了许多,那双玫瑰色的眼睛中闪烁着燃烧的斗志,“在那之前,我们还是需要坚守防线。” 迈克尔·麦克尼尔暂时认同了对方的说法,并把通讯频道切换到了公共区间。 “所有战斗人员注意,你们面前的敌人是原始文明都要畏惧的对手,连原始文明的空间折跃技术都是从它们身上获取灵感并发明出来的。”他提高了音量,以便让躲在矮行星另一侧的原通用银河雇佣兵们也能听清,“不管你们是地球人还是杰特拉帝人又或者是温德米尔人,大家都是原始文明的继承者,若是现在没法超越这些外星异形怪物,那就要和我们的祖先一样按照生存的法则被淘汰掉。” 他回想起了gdi和nod共同应对思金人入侵的时候,或许类似的灾难是促使四分五裂的群体团结起来的要素之一。 “不想这么灭亡并成为历史,就拿出你们的所有本事战斗。”麦克尼尔的眼前浮现出了成千上万个攻击信号,伐折罗的凶猛反扑即将到来,“愿人类荣光永存!” tbc? OR4-EP4:莎乐美(4) or4-ep4:莎乐美(4) 浩瀚深邃的宇宙中,两支规模庞大的宇宙舰队如同灵活的巨蛇一样彼此撕咬着,时而拉开距离,时而又以极其危险的姿态贴近。双方之中任何一方都不能摆脱另一方的追击,也无意摆脱。图穷匕见的时候到了,通用银河的野心昭然若揭,问题仅在于到底由新统合军之中的哪个派系完成发动首次攻势的任务,又该由哪一支部队摘取胜利果实并侵吞通用银河留下的庞大商业帝国。 来自nex船团的舰长们使出了他们的浑身解数,竭尽全力地追上gaxy船团的脚步并阻止这些通用银河的渣滓逃出他们的感应范围。通过将部分宇宙战舰分散为小股游击部队、使用短距离折跃迫近通用银河舰队,nex船团成功地对似乎只顾着逃命的敌人造成了一定的打击,但这样不起眼的战果离他们原先的目标和现今制定的新目标都相去甚远。要么让gaxy船团失去战斗力从而为陆战队创造登陆作为船团核心的新across级移民船的机会,要么就让一切都成为宇宙中的星尘。 指挥战斗的军官们心惊胆战地观察着敌人的每一个反应,只顾着看热闹的外行人士却还嫌这战斗的架势不够夸张。追击战持续了三四天,控制着他那艘宝贵的研究飞船的舒勒多次希望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但他的请求每一次都被nex船团的舰长们阻止了。谁也无法以肉眼看到敌军舰队的轮廓,目击敌人的刹那便是死期将至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化为灰烬的士兵终究是幸运的,他们不必等待着被抛入太空后绝望地在寒冷和半真空中失去最后的意识。 “这是我所能想象出的最乏味的战斗。”顶着黑眼圈的舒勒坐在全息投影设备旁确认敌军舰队的动向,“双方隔着这么远互相射击,谁也不敢主动靠近。” “这也是为调整战术留出余地。”亚科武中士站在旁边的台子上和几名来自nex船团的陆战队士兵打扑克,样子很是悠闲,“相比之下,发生在索米-3的战斗是真正意义的短兵相接,nex船团的远征军舰队和【无瑕者】舰队交战时没有哪一次能甩开对方超过1光秒的距离,这在任何一个船团的军事教材里都会被列为最危险的情况。” 目前,舒勒手头的主要工作是利用他修复出的广域折跃波干扰装置避免gaxy船团或者说通用银河继续召唤伐折罗来支援战场。这等任务换成是对原理一窍不通但能规规矩矩地按照操作手册办事的文盲都能完成,马林准将的安排无疑令舒勒感到一丝屈辱。他没必要躺在飞船里维护设备,across gaxy里的秘密对他而言更具有吸引力。 5月20日深夜(地球太平洋时间),舒勒忽然把自己的助理和研究飞船上的卫兵们召集起来,向他们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不能再等了,我们需要主动出击。”舒勒平静地阐述着自己的想法,好似这不是他荒诞不经的寻死念头而是已成事实的铁证,“我去联系马林准将,让他尽快执行登陆作战计划。” 日理万机的马林准将根本没时间和舒勒闲谈,他把和舒勒交流的工作丢给了平时和舒勒合作较为密切的富兰中校。这条指令变相地给了富兰中校从最危险的前线暂时撤出的借口,因为他既不能亲自去找舒勒,也不能在随时需要执行紧急战术折跃的主力宇宙战舰上和别人聊天。 数日不见,全息投影中的富兰中校脸上的胡子越来越茂密,眼看着就要变成扎根地下的参天大树。能和这宏伟壮观的胡子相提并论的也只有大榕树的气根了。 “舒勒博士,这是个纯粹的军事问题,而不是之前需要您插手的技术问题。”富兰中校对此表示爱莫能助,“如果我们现在向着敌军舰队发射登陆舱,所有登陆舱会在这几百万千米的距离内被敌人全部拦截;要是让宇宙战舰执行战术折跃后逼近敌军再投放登陆舱,我们自己的舰队就会陷入险境。” “我明白,这舰队是你们日后和新统合继续磋商的本钱。”舒勒心领神会,“但是,我还是得以一种对您而言稍显卖弄学识的态度向您表示:让陆战队入侵那座俗称【超时空要塞】(sdf)的移民船的前提,不一定是敌方舰队完全瘫痪、失去反击和拦截能力。” 背景声音里的军官们和舰桥上的技术人员汇报着一个又一个数字,那是nex船团和通用银河决一死战的证据。nex船团为新统合处理了太多见不得人的黑暗过去,如今他们面临着最大的考验:挑战新统合曾经的主人。 “……很有意思的想法,不过您可不要在这时候突然说这项行动需要让整个舰队配合。”听完了舒勒的讲述,富兰中校捏了一把冷汗。他衷心地庆幸nex船团选择了尊重像个乞丐一样的舒勒并成功地把舒勒安置在他们的阵营中,不然,一旦舒勒真的死心塌地为通用银河卖命,他留下的那些所谓预备措施足以让nex船团承受惨重损失。 舒勒锃亮的光头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刺眼了,他把双手搭在桌子上,从复杂的计划中寻找着可能出现的漏洞。脑海中通用银河的声音仍然存在,不把这个隐患消除,他随时会成为通用银河的傀儡。上一次尝试逆向攻击通用银河的服务器时,舒勒险些被夺取自我思考能力,以至于他至今没机会确认到底有哪一部分的通用银河机构从电子脑的思维控制中得到了解放。 “只需要创造短暂的混乱就足够了。”舒勒言之凿凿地说道,“让通用银河被迫同时招架多个战场……而后他们就会发现自己的好运到头了。” “我还是觉得这个战术很冒险……但是,马林上尉肯定愿意配合你们,她最不缺的就是争夺功劳的决心。”富兰中校想起了一个绝佳人选,“注意安全,舒勒博士。” 全息投影刚消失,舒勒便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乘着电梯向研究飞船的上层前进。为了把他在索米-3的研究成果尽可能多地安置进研究飞船内部,这艘笨重而庞大的研究飞船竟然也变得拥挤了起来。大部分房间和仓库被用于存储舒勒的设备,此外舒勒还不得不打通一些隔层以便让一些大型设备能够正常运作。 “准备启动心灵信标。”他又一次站在如同血肉祭坛一样让人只要看一眼就会觉得思维受了玷污的奇怪装置上方,从十几层楼以上俯视着忙碌着的工作人员。临时从nex船团征调来的助理们不知所措,他们没有和舒勒在索米-3共事过,更不清楚这些设备的使用方法和远离。 一些见证了舒勒【发明】这些装置全过程的技术人员则指出,现有的心灵信标影响范围还达不到这么远,无法对正在被nex船团追击的通用银河舰队形成致命的干扰。 “那就把增幅装置从广域折跃波干扰装置上撤下来。”舒勒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已经是第六天了,如果通用银河有本事在这种强度的干扰下继续控制伐折罗赶来这里,那就只能说明我的理论出现了偏差——用失败的理论误导学术界的罪人应该彻底消失。” “但是,这么做确实会削弱干扰能力。”冒着冷汗的助手们试图阻止舒勒,“……我们并不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 “那还真是巧合,因为我也不知道。”舒勒见这些愿意跟随自己这个陌生人工作这么久的技术人员也表示反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在不断的猜想和不断的尝试、失败中总结出正确的规律和理论,本来就是我们逃不过的宿命。不想经历这种痛苦,那最该做的是祈祷时光能倒流回你们做出职业选择的那一刻——别来做研究了。” 雷厉风行地和勉强同意照办的同事们筹备着准备工作的舒勒很快在两个小时后接到了马林上尉的答复,尽管他发现马林上尉一反常态地有些情绪低迷和沮丧,但他还是欣慰地见识到对方在听说这个大胆而最能令nex船团有机会抢夺胜利果实的计划后变得和注射了兴奋剂的运动员一样亢奋。只要马林上尉和她的陆战队士兵们能陪同自己入侵across gaxy,其他事情都不足为虑。无论如何,通用银河不会让其他战舰从外部攻击他们自己的老巢。 把计划真正付诸实践还需要更久,谁也不清楚gaxy船团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 5月21日中午(地球太平洋时间),马林准将试图将各战斗群分散开以便从正面将gaxy船团包围,但敌人巧妙地识破了他的意图并在nex船团舰队开始分散时以猛烈的还击迫使马林准将收缩阵型。虽然快速结束战斗的尝试受阻,马林准将对胜利仍然抱着信心——他手下的舰队规模相比gaxy船团而言依旧略胜一筹,只要没有其他通用银河作战舰队或是伐折罗集群赶到战场附近,即便持续进行着这种低效的消耗战,胜利也终将属于nex船团。 然而,到了第二天,他的如意算盘就因为局势变化而告吹了。来自其他移民船团护航舰队的报告指出,伐折罗正在新统合境内各处袭击殖民地行星或移民船团,使得他们在派出作战部队之前先要认真扞卫其主要基地的安全;另一则通知则直截了当地声明,新统合军已经额外委派一支特遣舰队前去执行解除伐折罗威胁的任务,否则一旦通用银河控制着伐折罗在新统合军联邦直属舰队出击期间攻击地球或伊甸,后果不堪设想。 被接踵而至的坏消息弄得有些神志不清的马林准将躺在舰桥上的椅子里沉默了足足半个多小时而没有发布任何新的命令,他的副官们硬着头皮按照他之前的吩咐继续指挥,免得转瞬之间发生足够葬送整个舰队的变故。 平日很好地把日渐稀薄的头发藏在大檐帽下的指挥官沮丧地用右臂撑着自己的头颅,全然不顾忠心耿耿的副官们时不时地回过头瞥着他的头顶并小心翼翼地议论着关于护航舰队司令会在什么时候谢顶一类的话题。 通讯程序弹出了提示,心不在焉的马林准将不假思索地接受了请求。 “请下令,马林准将。”加布里埃拉·马林上尉斗志十足地出现在了影像中,她已经穿上了代表着nex船团恶名昭彰的刽子手身份的陆战队士兵作战服,“新统合军总司令部不会在乎我们的。” “多么讽刺啊,别人可以答应了却找借口不来,或者是干脆不答应。只有我们,不仅要答应,还要真的做给那些人看,让他们知道我们还有利用价值、还是他们手里最锋利的刀子。一旦我们表现得软弱一些,他们就会像分食通用银河那样,一起扑上来。”费尔南多·马林准将连忙扣上了军帽,伸直了最近隐隐作痛的腰,在自己的孩子和下属面前表现出了他自认为应当具备的威严。 有时他也会反思,认为自己的教育出现了偏差——培养出了只知道追求杀戮和空虚的荣誉的机器。从青年时代开始便信奉弱肉强食的马林准将,决心将这些信条贯彻到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中。歌唱着爱与和平并不能让和平到来,明确人类尤其是地球人依靠着不断进行杀戮才能维持自身生存这一事实,是认识这冷酷世界的前提。 但他还从未设想过把自己的士兵和孩子培养成彻底失去人性的工具……不,那是面对新统合和通用银河时的自保策略,仅此而已。 “别再做梦了,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口号,又怎么能说服别人去实践那个理想呢?” “你不懂这些。”马林准将半眯着眼睛,“卡比洛夫中将不仅是你的偶像,也是我想要效仿的楷模。她身为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秘密结社组织【潜伏者】的大本营across-13的护航舰队司令,却逃过了清算还统领着新统合军……如果她能做到,我没有理由做不到。” nex船团能存活至今而从未遭到围剿,个中原因不言自明。 加布里埃拉·马林-塞拉诺上尉心平气和地听着马林准将阐述着他的想法,包括要赶在以卡比洛夫中将为代表的势力丢掉对军队的控制权之前找到新的代理人——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半个单词,以前或许她确实有些许兴趣。被狂热的理想蒙骗时有多么忠诚,戳破肥皂泡后的破灭感和仇视就会有多么强烈。 nex船团的统帅看出了马林上尉的不耐烦,他失落地捂着自己遍布着皱纹的脸,以随意的口气答应了马林上尉的请求。一边关掉通讯,不再年轻的指挥官一边感慨着年轻人的不识抬举。什么独善其身,那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没有人能在时代的浪潮中成为旁观者,要么掌控局势,要么成为代价。 消息传到舒勒的研究飞船时已经是5月26日了,接到报告的亚科武中士发现舒勒当时正在呼呼大睡,没敢打扰他的休息。等到舒勒终于睡醒并从卫兵口中得知亚科武中士试图前来汇报但又原路返回后,他急得坐上运送货物的传送带、飞奔至亚科武中士平时和其他卫兵聚集在一起的大厅附近,找到了还在打牌的亚科武中士,并不由分说地把一头雾水的年轻士官数落了一顿。 “你差点耽误了大事。”舒勒丢下这句话,便要求亚科武中士和富兰中校取得联系,他已经打算乘着运输飞船前往【托涅拉】号并亲眼见证登陆舱的威风了。一个多小时后,富兰中校回复说,由于战场情况复杂,他会派遣丰塔纳中尉前来接应舒勒和其他需要转移的技术人员。 在丰塔纳中尉的引导下惊险地乘着运输飞船离开研究飞船的舒勒很快注意到了外面的战场看起来不像实际上那么凶险。此时此刻和通用银河舰队之间保持着相对静止的nex船团像是前来附近游览的观光船舰队而不是对通用银河穷追猛打的悍勇精锐,上百艘宇宙战舰维持着间歇射击的姿态,没有任何一艘战舰会随意地脱离位置。 静悄悄地从死寂的深空中穿过的运输飞船平安无事地抵达了【托涅拉】号。 “马林准将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但他有附加条件。”富兰中校见到舒勒后,同时把好消息和坏消息告诉了对方,“按照你的方法把舰队的计算模块连起来攻击通用银河的服务器,会存在巨大的风险。马林准将的意见是,攻击只会持续三分钟,在那之后无论你们有没有顺利进入躲过敌军舰队火力的安全区,他都会立刻下令切断连接。” “……喂,马林上尉不是也要参加进攻吗?”亚科武中士被马林准将的果断和冷酷惊吓得目瞪口呆,“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我们在三分钟之后还没成功入侵敌军的across gaxy,马林准将不会真的要把我们全都放弃?” 埃贡·舒勒推了推镶着金边的眼镜,思考了一会,答应了马林准将的条件。 “这是合理的止损方法,我在提出这个建议时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他首先向着呆若木鸡的亚科武中士解释道,“……那么,我会立刻通知研究飞船根据三分钟的时限来调整预案。剩下的工作就交给您了,请您拿出作为舰长的本事让我们能在三分钟内突破敌人的火力网。” 自觉被舒勒无意中又鄙视了一次的富兰中校懊恼地走开了,从旁边的房间中钻出来的丰塔纳中尉趁势带领着舒勒前去参观那些协助他们立下了无数功劳的登陆舱。在既要消灭行星上的敌人又不能彻底摧毁行星上的基础设施的情况下,nex船团的陆战队永远是值得信任的帮手。 “第一次用登陆舱在地面……呃,这是我们头一次试图用它入侵一座【超时空要塞】……总之,你肯定会产生不良反应。”丰塔纳中尉结结巴巴地为舒勒介绍着这些罐头一样的舱室,“即便您穿着性能良好的防护服,也很可能会在登陆后的几分钟内失去行动能力并在接下来的数个小时内成为走路比醉汉还歪的半残疾人。” “我本人倒是不害怕这一点,反正我没有任何战斗能力,处于什么状态对我来说毫无区别。”舒勒面不改色,“所以,我的安全就托付给你们了。” 火急火燎地督促着所有人钻进登陆舱并亲自指点舒勒学会操控这些设备的丰塔纳中尉刚完成自己的工作,便看到马林上尉出现在了大门附近。迅捷地关闭了头盔面罩后,马林上尉和自己的老下属打了招呼,并指了指离行动开始剩余的时间倒数读数。 躺在登陆舱里的舒勒忽然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的计划如期启动了。以nex船团作战舰队的各舰计算模块为中枢的【非法入侵者】正在沿着舒勒保留的后门攻击通用银河的服务器,就在同一时间,【心灵信标】的满功率运转和定向发射也将直接对通用银河舰队所在区域造成影响。 心头有万千思绪飘过,埃贡·舒勒唯有一路向前。能在gaxy船团内操控战舰的只有两种人:完全义体化的生化人和没有完全义体化并由于脑部植入芯片和v型细菌影响而被通用银河控制的普通人。利用对服务器的攻击压制前一种人的行动能力,又利用生物折跃波信号压制后一种人的行动能力,通用银河舰队的绝大部分战斗人员都将陷入短暂的瘫痪之中。三分钟,不仅是nex船团的承受极限,也是舒勒预估的通用银河作出反击和调整以规避干扰的时限。 【你们……好像在这棋局中又走错了一步。】 “李林!?” 舒勒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环顾四周,他没有发现任何人活动的迹象。 庞大的目标近在咫尺,富兰中校仅凭自己的肉眼便能看到这艘让他的宇宙战舰相形见绌的移民船——across gaxy。他从未想象过自己能在一场实战中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敌人,以往双方总会在见面之前就只剩下最后的赢家。 “战术折跃结束,开始发射登陆舱。”富兰中校威严地下达了指令,“……唉,这种程度的间距,实在是让人难堪。直接开过去太慢,启动战术折跃则会在开始和结束阶段消耗比折跃本身更长的时间。” “长官,登陆舱已经安全离开了。”旁边的副官追踪着登陆舱的信号,“across gaxy上方的穹顶已经被我们击穿,登陆舱有望在——” 红色的警报灯照亮了舰桥,战舰剧烈地摇晃着,四处弹出的火警报告和压力骤降警告已经向久经考验的战士们说明了他们当前的处境。 “这三分钟可从来不包括让我们从敌人的反击下逃脱的时间哪。”从指挥台上摔下去的富兰中校艰难地爬起来,把烟斗塞进嘴里,“……我们承载着【托涅拉】的名号,就要做好随时下地狱的准备。” 四面八方涌来的光之洪流淹没了【托涅拉】号,也淹没了富兰中校的叹息。 tbc? OR4-EP4:莎乐美(5) or4-ep4:莎乐美(5) 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守军同入侵该地的伐折罗的首次交战以平局告终,在他们成功地迫使一侧的伐折罗停止前进后,前线部队的指挥官们集结在温德米尔行星系统最外侧的矮行星附近,商讨对抗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的策略。 原本驻守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新统合军第77联队在接到莫名其妙的报警后忽然调动主力舰队离开,使得温德米尔王国成了空壳子。趁虚而入的伐折罗从各个方向深入温德米尔行星系统,而守军也仅能做到阻止敌人从某一方向的攻击。若是他们试图同时和全部入侵之敌作战,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彻底的毁灭。 登上了原属于通用银河的运输船的麦克尼尔等人在彼此之间充满戒备和不信任的目光之中,来到了舰桥上,同浑身上下只有大脑还是原装货的舰长握了握手。当麦克尼尔问起舰长的姓名时,这个在一层人造皮肤下埋藏着大量用来和外界电子设备进行连接的触手状线路的高大生化人只是报上了一个代号。 “我们不被允许保留姓名,关于姓名的一切记忆也全部消失了。”这名舰长解释道,“管我叫op01就好。” “【操作人员一号】?”麦克尼尔为通用银河治下花样百出的诡异生态而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消灭这个庞大的星际企业集团的必要性,“很好……大家都来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在格拉米亚国王和约翰逊中校所说的援军抵达之前,我们需要竭尽全力避免伐折罗入侵温德米尔-4行星。” 参加作战会议的代表们来自三个不同的团体:其一是埃兰戈万少校和他的飞行员们,这些人是从nex船团远征军的【托涅拉】号战舰分离出的航空队成员,也是训练有素的精英飞行员,他们在对抗伐折罗方面具备更多的经验;其二是本来疑似引导伐折罗进攻温德米尔行星系统但却在半路上恢复自我意识并转而决定投靠新统合军的通用银河雇佣兵们,他们好不容易拿回了自己的思想,不会再轻易地沦为通用银河的奴隶。 第三方代表则是来自温德米尔-4的作战部队——他们之中的情况更加复杂。法拉提尔的身后是被临时征召入伍并迅速充当了飞行员的温德米尔人,薄红则象征着同国王合作的守望者教团及【无瑕者】。相比之下,麦克尼尔和因梅尔曼少校的身份十分尴尬,尤其是后者作为当前接近全军覆没的第77联队之中唯一保持着正统立场(约翰逊中校显然是【无瑕者】的间谍)的指挥官,简直无地自容。 会议刚一开始,平时看似对管理手下的事务缺乏兴趣的埃兰戈万少校以惊人的洞察力点明了温德米尔-4发生的变故。缠着头巾的印度人等到所有人全部找好自己的位置后,慎重地开口问道: “温德米尔-4行星的新统合军指挥权似乎落入了格拉米亚国王手中,是这样吗?” “没有这回事……”因梅尔曼少校脸色铁青,他可不能让nex船团的人又一次看笑话,“情况紧急,有时我们也必须采取一些超出常规的做法。” 坐在指挥台上的op01和他的手下们面面相觑,谁也猜不出温德米尔王国境内发生了什么。然而,即便他们对具体事务一无所知,这些暗地里为通用银河掩护灰色地带生意的雇佣兵们完全有理由认为温德米尔王国内部的混乱会让他们当前的处境进一步恶化。反过来投靠通用银河是根本不现实的,再说通用银河也用不上他们的忠诚。 “行了,我来替长官解释。”迪迪埃·博尚收紧了飞行服的领口,环视着围绕着星图设备就座的众人,“这种战斗机根本没有出现在新统合军现役装备中,而温德米尔人又不可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单独开发出一款和vf或是yf系列截然不同的可变形式战斗机。所以,这些战斗机是第三方势力开发出来并且秘密提供给温德米尔人的——第77联队无视了这一事实并允许温德米尔人驾驶这些战斗机参战,只能证明残存的指挥官完全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 “呃,在我看来,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击退入侵的伐折罗。”麦克尼尔站出来打圆场,“无论温德米尔-4行星上发生了什么,我们的目标始终不会因此而改变。法拉提尔阁下,请把最新的情况向大家介绍一下。” 法拉提尔在通用银河雇佣兵的帮助下打开了星图,上面显示出了温德米尔行星系统于银河系中的运动轨迹和四面八方的伐折罗入侵的路线。凭着温德米尔王国秘密偷运进入境内的战斗机和新统合军第77联队残存的宇宙战舰,再加上这支通用银河运输舰队,他们能够勉强抵御一个方向上的入侵。但是,这也意味着他们只能彻底放弃其他方向上的防御,而温德米尔-4行星那糟糕的防御状况使得他们在外围的抵抗变得可笑起来。 ——反正伐折罗最终都会畅通无阻地抵达温德米尔-4行星,那他们本无必要拼上最后的力量去徒劳地阻止敌人在某个特定方向上的进攻。 身穿轻便盔甲的温德米尔贵族结束了他的论述,把会场交给了麦克尼尔。麦克尼尔将星图某一区域放大,依照自己的经验对行星系统内部的伐折罗活动状况做出了预判。他尤其强调不要让伐折罗接近任何行星,因为一旦伐折罗试图在其中一颗行星上构筑巢穴,届时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将出现一个难以铲除的巨大隐患。所幸行星目前所在位置大多避开了伐折罗预计将要入侵的路线,这让接连得到坏消息的其他人多少松了一口气。 博尚聚精会神地聆听着麦克尼尔的分析,他不得不承认,即便麦克尼尔是个陆军出身的指挥官,gdi的英雄终究有自己的真才实学,而非仅能活在媒体包装中的花瓶。待到麦克尼尔的解说告一段落后,博尚征求了埃兰戈万少校的同意,满怀自信地起身,站在屏幕前方,指着行星运行轨道的几个特殊点,向着众人解释道: “我们没有胜算,即便格拉米亚国王所说的援军到来,情况也不会好转。因此,一切作战行动以配合干预伐折罗的行动为中心。”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望着居高临下地坐在上方指挥台上的op01,仅能模糊地看到那张由于人造皮肤脱落而显得僵硬的青灰色脸庞,“你们通用银河必然掌握了一些相关的技术,现在我希望你们献出这些设备并将其用于对抗伐折罗……这是为了你们自己。” op01愣住了,他意识到自己的沉默会让其他人产生不满,于是连忙用带着杂音的合成声音辩解道: “……我没有要隐藏什么秘密的想法,完全没有这个意图。但是,我们通用银河确实没有专门用来吸引伐折罗的特殊工具,除了这个——”他打开了舰桥上的全息投影录像播放功能,“请看看罢。” 录像中出现了一个不到20岁的少女,她正以活泼热情的姿态挑动着观众的热情,颇具感染力和魅力的声音让麦克尼尔也回忆起了他在索米-3的往事。没错,这是热衷于技术和冷冰冰的机器的通用银河推出的唯一具有人情味的产品——【银河妖精】雪莉露·诺姆。 “我实在是太感动了,已经是太空时代了,居然还有人能够凭借着演唱法语歌曲而成为国际……哦不,星际级别的着名歌手。”博尚居然神色肃穆地站起来以憧憬的神情凝视着录像中的女孩,“那些说着英语的家伙肯定会嫉妒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以便提醒博尚:新统合的官方语言包括英语和汉语,就是没有法语。 “抱歉。”博尚尴尬而不失礼节地向着众人致歉,“……好久没有听到家乡话,本人情不自禁。” 外行看热闹,只有内行才明白其中的逻辑。薄红和法拉提尔都在观看录像的过程中变得有些紧张,法拉提尔更是坐立不安、浑身冒着冷汗。 “不会错的,通用银河掌握了操控【风】的方法。”法拉提尔严肃地同薄红交谈着,“您应该也有同感。” 交错的灵感和一闪而过的荒谬念头在麦克尼尔的脑海中交织着,他终于找出了从困局中挣脱的办法。李林不会让他们钻进必死无疑的危机之中,他们这些脆弱的普通人和伐折罗对抗的唯一武器就是舒勒所说的生物折跃波。歌声能被当做武器,也一定是由于某些人的歌声具备了传播生物折跃波的能力——同时,这也是温德米尔人所说的【风】。 相隔上百光年的两人竟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同一个念头:把【银河妖精】定义为李林所说的【对手】。凭着自己的意志和判断力,麦克尼尔坚定地认为那就是前来这个世界上协助通用银河奴役人类文明的罪魁祸首。等到他解决了手头的麻烦,必然要去结束这场闹剧。 “我有一个想法,也许这个计划能帮我们遏制伐折罗的攻势。”他举手向众人示意,“……但我们需要zero的配合才行。” 接下来,利用他尚存的部分记忆,麦克尼尔向众人简要地解释了舒勒的想法并时不时地和原通用银河雇佣兵们确认事实,把拖延伐折罗进攻速度的计划完整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根据麦克尼尔的说法,伐折罗自上而下呈现出低等级个体对高等级个体的命令无条件地绝对服从的现象,因此他们只要在战场上尽可能迅速地控制更高等级的伐折罗个体,便能让附近的伐折罗失去战斗力并自相残杀。 “zero的意思是等到【准女王级】伐折罗出现后再进行干扰,但我们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最后,麦克尼尔做了总结,“况且,既然伐折罗能不断地进化出免疫某种外来攻击的新形态,想必它们也会从地球人身上学到一些【战术】。【准女王级】伐折罗不会那么轻易地出现在战场上,它更倾向于以降低效率为代价、让普通的伐折罗前来围攻我们。” 如梦初醒的众人还沉浸在舒勒那套理论的冲击性之中,尤其是当麦克尼尔推断通用银河以包装娱乐明星作为防不胜防的公开手段去将影响力散布到全宇宙之后,连一直稳如泰山的op01等人都感受到了挥之不去的恐慌。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们对通用银河的计划毫不知情,只是按照吩咐将运输舰队驶向指定地点而已。这支运输舰队的所有乘员之中,只要有任何一个人在播放对应的歌曲,便能让伐折罗被吸引过来。 但是,正当其他人试图就薄红拥有同样的能力这件事追寻更深入的解释时,警报声打断了他们的会议。被挡在矮行星外侧的伐折罗又一次开始了进攻,疲于奔命的守军除了被动应战之外毫无办法。 那些驾驶着战斗机从机库进入运输飞船的飞行员们径直向着机库前进,准备操控着自己的战斗机去和那些外星异形怪物继续搏杀。 “这么简单粗暴的战术,也只有通用银河能使用。”站在通体红色的战斗机前方,薄红若有所指地向路过的麦克尼尔说道。 麦克尼尔正为自己在会议上不顾一切地点明了事实(而且还没有征求对方的意见)而自觉理亏,像是做贼一般地避开了薄红的视线,嘴上却没停下: “相信我,以通用银河的经济垄断力量——即便它已经从云端跌落了——和掌握的宣传工具,就算他们推出一个能力和个人道德都较为低下的文盲,这新统合之中也会有几千亿人愿意去追捧那偶像的,更别说雪莉露·诺姆本就是最适合包装的那种人。” “能被包装成为偶像或是英雄,也是一种能力。”薄红换上飞行服,跳进了驾驶舱中,遥望着离她隔着一架战斗机的麦克尼尔,“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假使通用银河果真推出了不具备包装价值的人偶,就算他们动用了全部力量去压制反对意见,也总归会有不同的声音传出来。但在我们的【银河妖精】身上,我没有听到过明显的诋毁。” 迈克尔·麦克尼尔平视着前方,努力化解内心的紧张情绪。 “你也可以试一试的,说不定会有另一个巨型星际企业集团觉得你比较适合这样的角色。”他向着薄红建议道,“公众需要的只是这些人展现给他们看的【形象】,没有人关心那些人究竟是怎样的人……就算是从夜店和红灯区里爬出来的家伙,也可以成为闪耀的星辰。” “算了,你说得对,米迦勒。我这种人属于夜店和红灯区。”薄红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沉,仿佛麦克尼尔触及到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题。 没等麦克尼尔弄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已经得到了出击的命令。年轻的士兵深吸了一口气,驱动着战斗机离开了原属于通用银河的运输飞船,映入眼中的依然是永恒的黑夜。在这目击即是死亡的新战争格言的约束下,学会读那些复杂的标志比锻炼自己的视力更管用。若是本事过硬,王牌飞行员闭着眼睛也能驾驶飞机——除非某个飞行员在离目的地太近时由于失衡而一头撞上了自己的宇宙飞船。 从附近涌出的数百架战斗机迎面朝着急速冲向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伐折罗集群飞去,以埃兰戈万少校和因梅尔曼少校为首,战斗机群在两名训练有素的航空队指挥官的命令下调整着阵型,最大限度地避免在伐折罗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中受损。 “全体战斗人员注意,这是我们头一次把猜想应用于实战。”麦克尼尔打开了公共通讯频道,“从理论上来说,生物折跃波是可以进行超光速传播的,但那终归只是理论,而且我相信伐折罗比我们更擅长运用它。如果更高等级的伐折罗迟迟没有出现在温德米尔行星系统附近,我们就要从扰乱它们的进攻部队上着手进行布置了。” 他停顿了一阵,本想继续说下去,却发现对面的伐折罗已经发射出了成千上万的生物弹头。从博尚口中得知了这轮打击的厉害之后,麦克尼尔丝毫不敢大意,乖乖地闭上嘴,聚精会神地操控着飞机躲避这些伐折罗在体内合成的生物弹头的攻击。只要有任何一个生物弹头击中他的战斗机,他就会变成太空垃圾的一部分,连墓碑都无法留下。 或许他该考虑在小行星或是陨石上给自己雕刻墓志铭。 眼前的景物不断地在前方以全方位视角颠倒着,幸好这里不是某个行星附近,不然麦克尼尔已经晕头转向了。他重新调整了战斗机的角度,向着其中一只伐折罗开火,并击穿了那只伐折罗的上肢。 “当时入侵地球的如果是这种外星异形怪物,那人类就彻底完蛋了。”麦克尼尔心有余悸,“相比之下,思金人虽然有更加强大的武器,但它们终究没有能够随时进化的躯体。” 他不经意间地核对了当前生存的人员名单,根据仍在反馈的信号确认其他战斗人员的位置。当他发觉薄红已经比他们更快地冲向了伐折罗之后,不禁大吃一惊。以麦克尼尔的设想,应该是他们掩护薄红执行特殊作战计划,而不是薄红冲进伐折罗集群中以惊人的速度把伐折罗集群搅乱得一团糟。 埃兰戈万少校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他在整顿了队形后,重新向麦克尼尔确认当前情况。 “咱们要保护的目标为什么……好像是个了不得的战斗机器?” “我怎么会清楚?”麦克尼尔没好气地答道,“比起这个,我们更应该当心自己的情况。要是我们在歌声响起后失去意识,zero可没有能力把我们救出来。” 话音刚落,让麦克尼尔有些熟悉的歌声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如临大敌的麦克尼尔下意识地把手指放在了紧急脱离按钮上,这样就算他失去意识,也有一定概率误触按钮而成功地逃出战场。但是,等待中的感觉始终没有到来,他也没有发觉意识脱离躯体并陷入沉重的虚无之中。 相反,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潜意识支配着他。无与伦比的狂暴和愤怒充斥着他的内心,这怒火不仅没有吞噬他的理智,反而让他更加清醒地面对这些和人类为敌的外星异形怪物。敌人的每一个动作仿佛都被记录在他的脑海中,闲置的大脑成为了满负荷运转的超级计算机。 然而,这并不会让麦克尼尔感到更高兴一些。如果说此前他多次感受到意识消散在虚无中从而本能地对眼前的永恒黑夜和宇宙终将面临的无尽黑暗而产生了恐惧,现今的状况让他意识到自己被另一个【自我】控制了。最高效的杀戮机器,大脑支配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行动都以消耗最少的能量去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为目的。仿佛置身于夏日沙漠之中,炽热的狂风席卷了全身。 如果麦克尼尔能够见证温德米尔人目前的情况,他心中的恐惧和茫然恐怕只会更深一层。坐镇在装饰着象征贵族身份的饰品的驾驶室内,法拉提尔·奥克·福列特脸上青筋凸起,像是被激怒的狮子那样全力以赴地同他的战友们冲向这些进犯家园的外星异形怪物。他没有意识到那狂暴的念头并非出自本意,甚至若有所感地赞叹起这力量的神奇。 “终于起风了。” 在化为活地狱的战场上,状似巨大红色甲虫的伐折罗纷纷褪去了原有的色彩,它们的外壳变成了诡异的翠绿色,只有那不知是否用来视物的眼部还维持着原来的红色。这些变成绿色的伐折罗迅速地对自己的同类展开了追杀,让矮行星外侧的战局变得更为混乱。红色和绿色的伐折罗彼此交错,连进攻它们的新统合军也不知道该对谁发起攻击。双方之间相隔太远,除了一往无前地冲进了伐折罗阵列中的薄红外,其他人仍然停留在不能看清伐折罗的安全范围内。 连同战斗机外壳涂装在内,浑身上下包裹在血海一般的殷红之中的银色精灵睁开了玫瑰色的无神双眼。 【alezhito yeh asara vu tatasa epri neo sakeshipo ne iika sa vye……】 tbc? OR4-EP4:莎乐美(6) or4-ep4:莎乐美(6) “我们携带的补给目前还能维持我们在across gaxy内部进行约十天左右的活动。”加布里埃拉·马林-塞拉诺上尉蹲在街道旁的角落中,同跟随她前进的同伴们商讨着搜索的策略,“在进行深入搜索之前,我们必须想办法在附近找到新的资源。” 十几米远外,另一条街道的拐角处,拉斐洛·丰塔纳中尉保护着此次行动中唯一的非战斗人员,这个缺乏战斗能力的学者是他们从across gaxy获取有效情报的唯一渠道,也是少数有能力赶在事态进一步恶化前阻止通用银河的阴谋的人物之一。穹顶上方被炸出的缺口几乎是在登陆舱进入这座超时空要塞内部后就立刻被自动修复了,现在他们身处gaxy船团的巨型移民船内部,外面的交战暂时与他们无关。 “真是安静啊。”打开面罩后的中尉喃喃自语。 “以你们的战术,我猜这种无聊的追击大概还会持续一个多月。”埃贡·舒勒也打开了面罩,在他发现四周的空气可供呼吸后,这位始终保留着危机意识的科学家便决定尽可能地节省氧气,“虽然gaxy船团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派出追击部队,但他们的数据处理中心一定在我们从穹顶上方入侵时就察觉到了异样。即便他们不会从其他宇宙战舰调集人手,这座【超时空要塞】内部的防御部队也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博士,大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丰塔纳中尉对舒勒的警告不以为然,“也许通用银河早就把gaxy船团的所有人员转移走了。” across gaxy的内部景象完全符合众人对于gaxy船团的一切刻板印象。在这片由人工重力维持的金属大地上,成千上万的灰黑色建筑耸立着,举目远望,谁也见不到除了一望无际的灰黑色以外的任何色彩。其他船团或多或少地会在城市居住区以外开辟生态区模块用来调节移民船内部的生态环境,唯独gaxy船团将他们的移民船彻底地打造成了缺乏生机和活力的无机质堡垒。 从他们入侵across gaxy算起,已经有两天多了。舒勒和马林上尉率领的士兵们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城市中,时刻提心吊胆,生怕他们不经意间的某个举动引起通用银河的警惕。想象中的交战始终没有发生,士兵们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他们大胆地向舒勒提议直接攻击通用银河设立在across gaxy的中枢机构,以便尽早拿到舒勒所需的资料。 “我这里保存着通用银河对外发放的【旅游观光图】。”舒勒举手向保卫着自己的士兵们示意,“最可能保存资料的地方,首先是通用银河的公司总部,其次是gaxy船团的市政厅。” “他们的公司总部不是设立在伊甸吗?”马林上尉几乎被弄糊涂了,“而且也已经被伐折罗摧毁了。” “伊甸的通用银河办事机构确实是名义上的总部,但根据我的记忆和观察,伊甸办事处的一举一动都受到gaxy船团的遥控指挥。所以,他们能轻易地让伐折罗在对伊甸和地球的侵袭中把自己家的公司消灭,却并不能将同样的伎俩用在gaxy船团上。” 光头青年把那张地图放大,上面清晰地展示了across gaxy的内部结构。他们脚下的金属大地只是位于中间的一层,下方还有数不清的建筑,而更上方则仍有象征着整个通用银河权力的其他标志性建筑。依照不同次序坐落在各层的建筑物穿插于巨大的移民船内部,把这里变成了通用银河梦寐以求的未来主义都市。单一的色调,单一的建筑样式,也许这便是通用银河寻求的最终答案。 “先去通用银河总部——上帝啊,这栋建筑是从基底一直贯穿到最上层的。”丰塔纳中尉不禁咂舌,“有13条路线……我们选最近的一条。” 舒勒采纳了士兵们的意见,随即按照路线导航指出的道路向通用银河的总部大厦前进。不料,半路上他们却遭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阻碍。在衔接两层地面的扶梯附近,跑在最前面探路的亚科武中士无奈地返回等候在一家汽车店附近的舒勒身旁,把扶梯断电一事告诉了他。 亚科武中士的描述没能引起其他人的共鸣,丰塔纳中尉起先还怪罪亚科武中士大惊小怪。他自己前往扶梯所在的位置,惊讶地发现这两排分别用于上下的扶梯竟然没有传送带。望着深不见底的虚空,丰塔纳中尉犹豫了。他终归没有穿着这身沉重的作战服在扶梯的扶手上攀爬的勇气,即便他有这个信心,舒勒也不一定能被他们安全地转移到上方。 “各作战单位尽量避开危险地段,找到通向上层的道路……稍后我们会在通用银河总部大楼附近集合。舒勒博士提供的across gaxy观光图上传完毕。”保持着半蹲姿态的马林上尉发现丰塔纳中尉竟然也无功而返,好奇地询问详情。丰塔纳中尉一声不吭地把拍摄的全息录像出示给了马林上尉,这让擅长战斗和杀人但偏偏不善于处理此类问题的马林上尉也为难了。 士兵们将目光投向了舒勒,期待着总是为他们创造奇迹的学者能够再一次解决问题,尽管他们明知道挡在面前的故障并不属于舒勒的研究领域。 被包裹在臃肿的球形防护服中的舒勒笨拙地离开安全位置,向着扶梯前进。他站在扶梯前方左顾右盼,最后将视线锁定在几个不起眼的传感器上。当舒勒直视着那些传感器时,他的面前忽然弹出了一个全息投影,举着告示牌的小型圆筒状机器人以不带一丝情感的冷酷合成声音汇报道: “欢迎使用服务,sci1337。” 就在马林上尉和丰塔纳中尉惊愕的目光中,空荡荡的扶梯突然被两条光带占据。自上而下的蓝色光带和自下而上的红色光带,各自带着指示方向的箭头,从扶梯一侧连接到另一侧,为他们铺平了前进的道路。 “用特殊材料制作的,而且会根据用户的个人情况进行灵活调整……”舒勒首先站在了红色光带的下方,催促着众人跟上自己的脚步,“快一点,晚了就来不及了。” 马林上尉一声令下,躲藏在附近的几十名士兵一拥而上,众人你争我抢地向前奔跑,唯恐自己落在后面。最先站在扶梯上的舒勒为了给后面惊恐万分的士兵让出道路,也在扶梯上奔跑起来。一行人保持着沉默,仅在恐慌的驱使下卖力地用最短的时间通过了扶梯,来到了上一层建筑区。 “这地方跟我们看到的索米-3行星地表的工业园区很像。”丰塔纳中尉喘着粗气,坐在扶梯另一侧休息,“……不过,咱们刚才为什么要像逃命一样乘着扶梯上来?” “在这里使用任何服务都是收费的,信用额度不达标的人不能启动扶梯——如果你想跟着其他人混进去,那么你脚下那块地面就会直接消失。”舒勒面无表情地解释道,“还好我的【账户】里留有余额,而且通用银河也没有把我定义成非法用户。” “如果你以后有机会,我想邀请您来我们nex船团参观。”马林上尉若有所思,“也好感受不同船团的风气。” “……风气倒是还在其次。街道上的识别功能仍然起作用,这说明across gaxy的服务没有崩溃。”舒勒却陷入了沉思,“其他人都去哪了?城市中的全体住户仿佛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更深一层的担忧,他没敢说出来,但舒勒相信这些来自nex船团的战斗机器肯定会比自己更早一步理解其中的风险。既然街道上依赖各种识别功能而维持的服务还能生效,他们的一举一动想必早已被记录在案,只是通用银河尚未做出反应罢了。乐观一些地进行估计,那么通用银河或许是由于将全部人手用于对抗nex船团而缺乏可以灵活调动的作战部队;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许这又是另一个陷阱。 各怀心事的战士们沉默了,他们保持着匀速前进的姿态,继续朝通用银河总部所在地前进。半路上,马林上尉接到了几次报告,其中一部分友军提及他们无意中在小巷中遇见了一些疑似当地居民的可疑人物,但这些人往往在他们刚发觉异常后就迅速溜走了。由于担心钻进巷子里搜查会遭遇额外危险,以及马林上尉特意叮嘱他们尽快赶路,其他作战部队也没有试图和这些奇怪的居民交谈。 “舒勒博士,sci1337是……你的代号?”丰塔纳中尉打着哈欠,他不知道外面的战斗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但多次跟随nex船团远征军出击并在这一过程中逐渐地对作战任务失去兴趣的青年军官确实认为至少他们无法在这个月结束之前歼灭gaxy船团,“很有意思的头衔。” “通用银河或者说gaxy船团的每一个居民都有一个代号,而这代号是根据当前身份来决定的。身份的变化会导致代号随之变化,事实上通用银河正在提倡废除姓名而以代号来管理船团。”舒勒耐心地解释着,在新的危险迹象出现之前,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和同伴们插科打诨,“比如说,杜兰德·布鲁尔的代号前缀是【ad】,代表供职于通用银河的管理人员。” “这不是很高效嘛,名字以前或许是寄托着什么美好愿望的代称,但它们现在也不过是名为人的工具身上一个额外的标签而已。”丰塔纳中尉反而对此赞不绝口,“对了,亚科武中士,你的代号是什么?” 亚科武中士关上了头盔面罩,什么也没说。心知其中必然另有隐情的丰塔纳中尉明智地放弃了深究的打算,只要亚科武中士不会对他们不利,他也没有兴趣关注别人的沉痛过往。 士兵们轮换着充当侦察兵,连马林上尉有时也会担任这一角色。只有舒勒不必享受这种待遇,因为他根本没有战斗能力。对自己的处境相当满意的舒勒一面感谢着士兵们的护送,一面注意观察周围的街道和建筑物,以便猜测across gaxy内部发生剧变的大概时间。这里的居民大部分是被完全义体化的生化人,而那些抗拒完全义体化的居民也或多或少地在脑部植入了芯片,若是所有居民在一瞬间全部死亡或是身体机能被人为停止,只有生化人不会在若干日后腐烂。 他们没有闻到任何明显的臭味,也没有看到尸体,或许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舒勒博士,你听听,周围是不是有汽车鸣笛的声音?”丰塔纳中尉竖起耳朵,“好像还有什么人在说话。” “我们前方有一个广场,说不定那里还有当地居民在活动。”马林上尉喜上眉梢,“快点去看看。” “等等,咱们直到现在也没碰到真正能和我们交流的当地居民,为什么你们会——” 这些士兵确实会尊重舒勒的意见,但那仅限于跟技术相关的问题。一旦到了需要他们自己在军事问题和行动计划上做出决定的时候,没有战斗力的舒勒又成了队伍中名副其实的透明人。他只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士兵们身后,期望着自己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 再穿过一个拐角,人声鼎沸的广场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成千上万的居民穿梭在广场和附近的街道之中,和他们所熟知的城市生活没有什么区别。尽管这些居民无一例外地无视了唐突地闯入这里的士兵们,马林上尉依旧认为他们找到了一个更快地渗透进入通用银河的机会。 法内力·伊扬诺·亚科武中士眼含热泪地向前走去,他穿过几个有说有笑地从他身边路过的居民,自言自语着: “我回来了。” 望着几乎像朝圣一样从街道的出口处步入广场的亚科武中士,舒勒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警觉。他想要把亚科武中士叫回来,但亚科武中士已经脱离了街道并将一只脚迈入了广场边缘。就在这一刹那,亚科武中士的面前弹出了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和舒勒看到的全息投影不同,这个举着牌子的白色圆筒型家居机器人的脑袋是个骷髅头。 “警告:检测到被除名的遗失id。启动应急防御计划:绿色。” 成千上万颗头颅不约而同地转向了亚科武中士还有他身后的其他士兵们,未等马林上尉从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这些居民的身上突然发生了让这些见惯了杀戮和死亡的士兵们也毛骨悚然的变化。所有人身上的人造皮肤全部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挥舞着触手状的电子线路以生化人机械骨架的姿态向着他们扑来的无数异形怪物。这一幕把众人吓得魂飞魄散,丰塔纳中尉打响了第一枪,开始了他们和生化人之间的搏斗。 亚科武中士且战且退,用链锯砍倒了两个想要向他扑过来的生化人,匆忙地返回战友们身旁,也不做什么解释,只顾着向从四面八方逼近的敌人射击。 “马林上尉,我们中埋伏了——”通讯频道中传来其他作战部队的警报,“这里到处都是人形怪物——” “你真是给我们送上了一份大礼。”被士兵们保护在中心的舒勒纵使有再多的智慧也没法在这种场合下起到作用,他除了抱怨亚科武中士给他们招来了祸患之外,别无他法,“认清现实,我们对通用银河来说是叛徒。回到这里,是为了彻底摧毁这里——想热爱我们的家乡,就必须痛恨它如今的模样。” “抱歉。”亚科武中士没好气地回应了一句。 “不管是说【抱歉】还是说【这事跟我没关系】,咱们已经被困在这里了。”丰塔纳中尉急得跳脚,“虽然这些生化人身上没有携带武器,但我可不想试一试它们身上那些诡异的触手……长官,咱们是不是应该向某个方向撤退啊?” 马林上尉向着蜂拥而来的生化人持续射击,效果并不理想。只剩下骨骼架构的生化人比一般活人目标更加难以被击中,况且这些生化人也不会被因为击中头部或是其他部位而立刻停止行动。眼见敌人越来越近,马林上尉下令全体士兵停止射击、改换链锯进行近战。几十名凶猛而悍勇的士兵把舒勒团团保卫在中心位置,如同缓慢爬行的巨型龟一样迟缓地蠕动在生化人的躯体和尸骸构成的沼泽之中。 “最近的入口在第500层。”舒勒插话道,“等我们到了那里,就能进入通用银河的总部了。” “那咱们现在的位置是第几层!?”丰塔纳中尉咬牙切齿地把又一个扑上来的生化人锯成了两段。 “450层。”亚科武中士沮丧地回答道。 “见鬼,没等我们走到那地方,咱们就会被这群生化人分食。”丰塔纳中尉发出了瘆人的笑声,“想不到像我这种一心一意地偷懒的薪水小偷竟然会履行职责而战死,简直是讽刺。” 就在他们漫无目的地在生化人组成的海洋中冲撞时,已经有多名士兵被生化人身上那些看起来像章鱼的触手多过电子线路或是机械手臂的东西卷进了人潮之中,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新统合军陆战队士兵的作战服是可以从外部拆解的,这是为了方便他们在使用登陆舱从高空轨道进行突袭时迅速地完成着装,因此舒勒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些士兵被拆掉作战服后成为血肉模糊的碎片的下场。 鲜血遮蔽了马林上尉的视线,一个近乎疯狂的构想出现在了她的头脑中。 “舒勒博士,把这一层的平面图发送给我。” “别幻想了,第450层没有进入通用银河总部的路线。”舒勒几乎丧失了信心,他前不久才刚刚面临一次死亡的威胁,想不到类似的危机这么快地再次降临到他的身上。学者就该躲在远离战场的安全区域,而不是到前线跟着职业杀人机器一同冲锋陷阵。 “把通用银河总部大楼的位置标注出来,计算它和附近楼层平层地面之间的最短距离。”马林上尉向着舒勒喊道,“这件事总归是你能做的,对?” 这只巨大的【乌龟】开始向着通用银河总部所在方向移动,而马林上尉的用意不言自明。他们需要保护舒勒,所有的作战行动都因此而受限。如果把舒勒和几名卫兵送进通用银河的总部大楼内,既能保障舒勒的安全并让舒勒尽早拿到所需的资料,也能让训练有素的战士们实施更有效的突围战术。 马林上尉和丰塔纳中尉共同把一名张牙舞爪地扑上来的生化人砍成两段,又告诫其他手下保持阵型以免被这些生化人围攻,同时紧张地构思着在这样的绝对不利条件下把舒勒和卫兵送进建筑物内部的办法。 “把建筑外墙炸开,然后将舒勒博士和我们选好的保镖送进去。”丰塔纳中尉眼见那遮天蔽日的巨型高塔离他们越来越近,飞速运转的头脑中很快萌生出了一个计划,“建筑内部环境相对比较狭窄,不会出现这样的大规模围攻。” “你去继续保护舒勒博士。”马林上尉脸色铁青地后退两三步,躲开了生化人大军向着她投掷过来的几十条机械手臂,“亚科武中士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即便他和舒勒博士一样是通用银河的受害者,我也不能太相信他。” 丰塔纳中尉浑身颤抖,他从未设想过冷酷无情而热衷于战功的长官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们不可能仅凭几十个人从这么多生化人的包围圈中杀出去。”他咬着下唇,“这份功劳对我而言无关紧要,但对你来说却是能让你继承马林准将的事业的下一步。你进去保护舒勒博士,我留在外面指挥他们防守。” 加布里埃拉·马林沉默了一阵,即便隔着两层面罩,丰塔纳中尉也隐约看见那和自己同样呈现出猩红色的眼眸中流露出的坚毅。 “任由自己的士兵去送死而自己躺在尸骨之上承受赞誉的指挥官只不过是无能而懦弱的败类。”她轻声说道,“没这份功劳,我照样能在马林准将的庇护下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这份战功说不定能改变你的人生……我们船团的信条是个骗局,你比我更早地意识到这些。不管是想要当薪水小偷,还是打算造反,总之……争取新的生活罢。” 靠近金属地面边缘的士兵们成功地用舒勒开发出的单兵激光武器把建筑烧出了一个缺口,在亚科武中士向着建筑物发射滑索并将全部着力点固定好之后,他首先决定携带着舒勒闯入建筑内。 “当心点。”舒勒闭着眼睛,不去看下面几百层的那些生化人和没命地奔逃的其他士兵,“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完成。” 身手矫健的希腊人士官带着他们的博士成功地抵达了另一侧,在确认这个房间中没有什么机关或是敌军士兵后,他向着丰塔纳中尉等人招手,让他们尽快转移。 “如果他们全都过来,最后一批人员会遭到生化人追击。”舒勒敏锐地察觉到了蹊跷之处,“到时候为了避免生化人沿着滑索追赶我们……” “事实上他们已经没法继续坚持了。”亚科武中士不停地哆嗦,他知道是自己的失误带来了不必要的损失。丰塔纳中尉刚滑行到一半,又有十几名士兵在生化人的冲撞下掉进了下方的无底深渊,看得丰塔纳中尉头皮发麻。 险些在滑索尽头边缘被撞下去的丰塔纳中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前来协助他的亚科武中士,两人手脚并用地爬进了建筑中,回望这还在另一侧坚守的士兵们。 “长官,快点转移到这边!”丰塔纳中尉冲着另一头的战友们喊道。 马林上尉反手挥动链锯砍断了滑索,就在她放弃了一次反击机会的一瞬间,已有更多的生化人从缺口冲向这些孤立无援的士兵们。 回忆着曾经至高无上的信条,加布里埃拉·马林-塞拉诺扣下了脉冲手榴弹的开关。 “愿人类荣光永存。” tbc? OR4-EP4:莎乐美(7) or4-ep4:莎乐美(7) 想要在空荡荡的宇宙中碰上密集的小行星群或是其他障碍物,大概是不现实的——利用天文学家的描绘呈现出的图景与真实的景象相比,仍旧相去甚远。对于那些长期穿梭在太空中探索着未知世界的开拓者们而言,漫无目的地按照某个方向去寻找或许并不存在的目标,成为了他们的常态。即便是一些太空垃圾或不起眼的小行星也足以让他们保持数日的兴奋,在下一个情绪上的低潮期到来之前,他们会将一切可以被看作新发现的蛛丝马迹供奉起来。 那些怀揣着明确目的去赶路的人们则不会这么认为。障碍物越多,他们按期抵达目标的可能性就越低,更不必说仍有许多至今尚未探明的折跃断层潜伏在阴影之中。无尽的宇宙在一些人眼中是宝库、是人类的起源和未来,在另一些人眼中则是星图中的一堆乱码和图像。 一艘庞大的宇宙战舰突兀地出现在了一颗恒星附近,紧随其后的是几十艘不同型号的其他主力战舰或护卫舰。这支舰队将在恒星附近暂时停留,以便在进行下次折跃前以必要的休整保持舰队的活力。参加此次任务的士兵们本来没有必要卷入这起冲突,只要他们躲避在安全地带,总会有其他友军代替他们来解决问题——但是,那不是负责任的军人应有的态度。若是所有本应遵守职责的战士都选择了逃避,留给人类的便只有毁灭了。 “【天使之翼】部队,请返航。”坐在舰桥旁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紧张地把双手握紧,眼神追随着星图上那些代表已知敌人信号的光点分布,“这附近非常危险。” “第77联队直到现在也没有对我们发送的请求做出任何回应,他们恐怕是全军覆没了。”站在下方的控制台前方代替着舰长监督操作人员的军官懊恼地发觉了真相,“赶在情况恶化之前,我们必须确认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状况……那地方可不能丢给通用银河。” 传感器显示几十架战斗机正向着这艘航空母舰接近,宇宙战舰机库位置的机械师和整备人员迅速地开启了机库大门并赶在气压骤降之前关闭了头盔面罩。飞在最前面的那几架vf战斗机刚一钻进机库,其中一架战斗机上的驾驶员便把整理工作交给了自己的手下和机库中的同僚们,自己径直钻进电梯,沿着最短路线前往舰桥。 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青年军官,有着曾经被视为某种高贵象征的典型的金发,饱经风霜的脸上横亘着不该这么早地出现在他身上的皱纹。青年航空队指挥官冲进了舰桥,先是向着端坐在椅子上的舰长敬礼,而后一丝不苟地报告道: “简直是一模一样的战术。” “先用灵活的机动部队进攻各个殖民地行星,同时再向伊甸和地球施压,以便掩护他们达成真正目的……”把上半张脸掩盖在大檐帽下的中年军官裹着他身上那套本该在仪式上才能穿出来的礼服,又把放在指挥台上的毛衣随意地丢在了一旁,“确实是完全相同的战术。但是,这一次新统合军却没有足够的兵力来牵制通用银河。” “across-24或者说nex船团是唯一参加追击的作战部队。”青年军官走上指挥台前,面色凝重地阐述着他们搜集到的情报,“……比起这些,我们更应该对通用银河莫名其妙地重视这个偏远行星系统这一点产生警觉,吉纳斯将军。” 从外表上看不出年纪的中年军官郑重地点了点头,认可了青年航空队军官的说法。 “准备好你的表演,福克上校。” 几个小时后,这支神秘舰队开始了下一次空间折跃,消失在了这颗垂死的恒星旁。就在舰队离开后不到半个小时,另一支舰队紧随其后,也停泊在了恒星附近。如果说前一支舰队的作战舰船搭配多样性仅能用杂货店来概括,那么后一支舰队便是名副其实的百货商场。从三四十年前的老型号到最近几年才开工的新型号,各式各样的航空母舰、主力战舰、护卫舰一字排开,在这离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只有几十光年的恒星附近等待着。 折跃刚一结束,许多小型工程飞船从运输飞船上脱离,开始接近那些严重受损的战舰并对其进行修复。他们没有办法在太空中将全部潜在风险完全排除,但谁也不想指挥着众多千疮百孔的宇宙战舰去和无论是在数量还是在单体战斗力上都远胜于自身的敌军作战。更何况,他们的友军也并非那么牢靠,甚至他们本就缺乏可信赖的盟友。 修补工作持续了十几个小时,直到大部分受损的宇宙战舰能够勉强继续前进后,舰队的指挥官才决定进行下一次折跃。他们的目标同样是温德米尔行星系统,而只有奋战在前线的士兵们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麦克尼尔一向以为试图用空间纵深来对抗能随时进行空间折跃的伐折罗是自欺欺人,他确实认为将相当一部分伐折罗牵制在某条战线上可以减缓这些外星异形怪物入侵的速度。然而,伐折罗仍然在以惊人的速度接近温德米尔-4行星,尤其是在缺乏防御设施的另一侧,数不尽的异形怪物正向着沉睡在冰天雪地中的行星进发。 “各位,我们必须执行更大胆的作战计划,否则我们会被伐折罗淹没。”这是来自gaxy船团并曾经供职于通用银河的运输飞船船长op01的意见。 5月26日中午(地球太平洋时间),一直以来为抵挡伐折罗在温德米尔-4行星登陆而精疲力尽的指挥官们邀请士兵代表共同召开新的作战会议以尽快决定下一阶段的反击策略。没有人会贬低他们自己抵抗伐折罗的功绩,但事实便是他们的英勇战斗在拖延伐折罗的入侵速度这一方面的作用似乎微乎其微。在之前的战斗中发觉薄红的歌声具有扰乱伐折罗的作用后,原通用银河雇佣兵们迅速建议以此为核心制定新的战术。 本该代表行星系统中的实际最高长官的格拉米亚国王因为去动员温德米尔人做好面对灾难的准备而无法出席会议,由他的军事顾问约翰逊中校代替温德米尔-4方面提供参考意见。 “目前你们给我提供的证据显示,这么做只能扰乱某个区域内的伐折罗、让它们自相残杀。”约翰逊中校可不会因为一面之词而轻率地做出决定,“zero给出的解释是,由于战场上缺乏更高等级的伐折罗个体,因而她无法通过控制高等级伐折罗来直接对伐折罗的指挥结构进行干涉。” “伐折罗从球面的各个方向入侵,单独对某个方向上的某个区域进行干扰是没用的。”麦克尼尔还在驾驶战斗机,他面对的情况不允许他悠闲地开着飞机去运输飞船上开会,其他参会人员中超过一半的代表也是如此,“所以,我们得先找出能实施大范围干扰的办法。但是,有件事……我觉得我该提醒你们。” op01以为麦克尼尔要借着这个机会找通用银河的麻烦,他那脱落了一半皮肤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若是他全身的人造皮肤完全脱落,也许最后剩下的人形机器骨架只会通过上下下移动颌骨来表示当前的情绪了。 “麦克尼尔上等兵,我们这些运输飞船的计算机系统无法访问伊甸的通用银河总部中存储的数据——那地方已经被摧毁了——也无法访问gaxy船团的数据,因为我们已经被通用银河登记成了【死人】。”op01没有直接拒绝,但他用几条事实向众人说明了自己的难处,言外之意是,想通过他们来盗取通用银河的机密是断然不可能的。 “你们误会了,通用银河怎么可能允许一群能被随便抛弃的人拥有访问和生物折跃波技术相关的机密资料的权限呢?”麦克尼尔猛然间发现扫描装置反馈的结果中显示远处出现了宇宙战舰,而且并非是新统合军现役信号,这让他立刻提高了警惕,“……我的意思是,不管自地球人迈入太空时代以来有多少【歌声】创造过奇迹,想必它们的主人都在承担巨大的消耗和隐患。” 话音未落,通讯频道中已经传出了笑声,连埃兰戈万少校都忍不住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只有欧内斯特·约翰逊中校一直板着脸,仿佛他确实在认真地思考麦克尼尔的建议。 “前面有紧急情况,我得尽快过去调查。”见众人不以为然,麦克尼尔扫兴地决定找个借口离开会议,“下次开会的时候记得通知我。” 他没有闲心对无关人员滥用慈悲,哪怕他偶尔会因自己杀死了本不该死于战争之中的平民、老人、孩子而自责,那种愧疚和仁慈也会在转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被困在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的新统合军孤立无援,各怀鬼胎的不同势力仅仅为了自保才暂时建立了并不可靠的同盟,而他们现在拖慢伐折罗进攻速度的唯一希望都在薄红身上。 但是,连续数日的战斗已经明显地对守望者教团的创始人形成了影响。在她指挥着疑似改信了守望者教团的信条的温德米尔人冲锋陷阵的同时,几乎每一分每一秒,薄红脸上的僵硬就比之前更多一分。凭着自己的直觉和舒勒闲来无事时传授的那些堪称诡谲的理论,麦克尼尔本能地认为任何力量都有着其负面作用,只是有些负面效应尚未被发现罢了。世上没有的午餐,宇宙也遵守着质量和能量的守恒定律,那么能够平白无故地对伐折罗施加影响的歌声又到底消耗了什么呢? ——这个比真正的战斗机器更不知疲倦的姑娘甚至没来参加今天的会议,按理说她完全可以像麦克尼尔一样在战斗机里用全息投影代替自己出席。 两天之前,麦克尼尔决定把一直声称自己能驾驶战斗机的伯顿接到前线,也好多出一位能在战场上协助他的忠实伙伴。当他步入机库并打算和薄红谈谈怎么安全地将下一批留守温德米尔-4的预备作战人员送到前线时,却发现她捂着双眼躺在驾驶室内,样子像极了某些发高烧的病人。 “我们需要——喂,你没事?”麦克尼尔生怕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出现意外,“……军医,军医在哪里?这里有人生病了!” “我没事,不用管我。”听到麦克尼尔的声音,薄红迅速坐直了身体,仿佛刚才出现在她身上的虚弱只是麦克尼尔的幻觉,“……需要更多的飞行员和机械师、整备人员,对?” “啊,没办法,这些外星异形怪物无穷无尽,而我们的士兵和战斗机每分每秒都在损耗。”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我有个喜欢研究生物折跃波的朋友,他也许会有一些行之有效的建议,可我们现在没法联系他……不然,我们就能直接建造用来对抗伐折罗的武器了。” 紧接着,麦克尼尔向薄红阐述了他自己构思的下一阶段作战计划。这一计划离不开守望者教团和【无瑕者】的协助,因为那些仍未被发现的原始文明遗迹似乎正被掌握在上述两个组织手中。利用原始文明遗迹来对抗伐折罗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尽管麦克尼尔暂未发现其中的联系。 守望者教团有着温德米尔王国的庇护,【无瑕者】则在新统合军内部拥有数不清的间谍和卧底。既然【无瑕者】能突破新统合军的封锁来支援索米-3行星上的叛军并总是出其不意地给远征军带来沉重打击,他们同样也有办法暗中向温德米尔王国输送物资。倘若【无瑕者】能够派出一支舰队来协助他们作战,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守军的压力便会迅速减轻。即便这些以反抗新统合军和巨型星际企业集团为己任的斗士无法分派作战舰船,战斗机和其他物资也能缓解燃眉之急。 “说得再明白一些——没有外界的援军,谁也无法抵抗伐折罗的入侵。”麦克尼尔不介意私下里讲一讲最为悲观的估计,“你看,也许你可以在部分战场制造混乱,但是伐折罗的数量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而且它们聪明地没有派遣容易导致指挥结构崩溃的【高等级】个体来到这里。如果你让我在几个月之前,哪怕是在2月,去考虑和【无瑕者】合作,我一定会认为我自己疯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反而认为和他们的合作是必要且正确的决定。” “温德米尔人可不太愿意继续进行全面动员哪。”薄红给出了让麦克尼尔颇为无奈的答复。 “……这么说,之前他们派来的飞行员,即便不是贵族或贵族的亲戚,也至少可以声称自己是某个贵族的后代?”麦克尼尔早该猜到这一点,“也对,生活在平房和泥土里的平民是没机会开飞机或是用滑翔翼进行代替训练的。他们光是活着便已经耗尽了精力,怎么会把飞行这么奢侈的事情当做是爱好呢?但是,我记得你曾经向国王保证过将来要改变这一点。” “等到这些会开飞机的贵族都死在战场上之后,我们就可以公开地推行飞行培训班了——其实现在已经开始了。”薄红指出了麦克尼尔的失误,“我可不会把改变温德米尔王国的希望完全托付给一个随时会改变主意的国王,要不是——” 麦克尼尔正等着薄红指明温德米尔王国和这些外界援助力量之间的冲突,没想到薄红竟在转瞬间一声不响地捂着右眼蜷缩在了驾驶室里。他这回打定主意让薄红去接受检查和治疗,也许生活在恶劣环境中的人总是会染上稀奇古怪的病症。 年轻的士兵试探性地敲了敲战斗机的外壳,说道: “……你还是休息几天。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凭空提供能量的奇迹,而我们也远远没有无能到完全把自己的存亡托付给个人的程度。” 从驾驶舱的边缘探出一只苍白的手,那只手向着麦克尼尔挥动了两下,意思大概是了解了麦克尼尔的好心。确认对方明白了他的意图后,麦克尼尔便从侧门离开了机库,参加由博尚组织的战术研讨会议。如果当事人愿意保持着坚强的姿态,他决不会为了自己的主观意愿上的满足而强行抢救打算安乐死的绝症患者或是逼迫那些不愿对外开放心扉的自闭者进入嘈杂的社交场合。过去的七十多年中,麦克尼尔见证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也学会了适当地尊重他人的意志。 “不过,总得多加留心才行。” 只要脆弱的信任关系还能维持下去,被困在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的多支不同武装力量就有合作应敌的能力。一旦【无瑕者】进入此地,新统合军在守军总体军事力量中所占据的比例将会进一步下滑,届时因梅尔曼少校等人就算想要夺回主导权也没机会了。况且,因梅尔曼少校看起来并不像是热衷于加强管控的那种强硬派军官。 陌生的舰队由远及近,很快抵达了麦克尼尔眼前,麦克尼尔及时地调整战斗机飞行的角度和速度,以免被这些高速冲撞过来的钢铁巨兽撞成碎片。 战斗机接到了一条通讯请求,麦克尼尔悠然自得地决定大方地接受,反正这些来路不明的宇宙战舰没有向他开火,这已经证明对方至少不是敌军。 “您好,我们应相关人员的邀请,前来协助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平民对抗入侵的伐折罗。”出现在全息影像中的是一名穿着单调的黑色制服的军官,“这里的新统合军在什么地方?” “……如果您是指理应驻扎在这里的部队,那么他们已经因自己的失误而送掉了性命。”麦克尼尔从外置仪器捕捉到的影像中发现这些宇宙战舰上有着熟悉的黑色旗帜,心里的不安终于消散了,“至于我们……我们是从nex船团流亡到这里的逃兵,情况很复杂。” 这种令人迷惑的说法也把对面的【无瑕者】通讯员弄得茫然失措,他连忙和周围的同伴确认了几条情报,这才继续和麦克尼尔通话: “……请到这艘战舰上把具体情况报告给我们。” 麦克尼尔立即向正在附近训练的伯顿发送了一条通讯,然后按照和自己保持通讯的军官的指点,接近这艘宇宙战舰尾部的机库。伴随着机库大门的缓缓开启,麦克尼尔轻车熟路地将战斗机送进机库中,等待着机库大门关闭。待到机库内部的气压恢复正常后,麦克尼尔才敢离开驾驶舱,举起双臂向周围的【无瑕者】士兵们证明自己并无敌意。 几名士兵引导着他登上附近的电梯,那较为古老的操作面板提醒着麦克尼尔,这是一艘年久失修的老旧航空母舰。 “各位……下午好。”站在电梯里的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你们……有没有……”他敏锐地察觉到附近的三名士兵皆面色不善,意识到自己并不属于被他们欢迎的人,“……多余的战斗机?” 没有任何士兵回答他,三名士兵将他推出电梯,像是扭送犯人一样地把一脸茫然的新人飞行员送到了舰桥附近。 穿着便服而不是制服的以斯拉·本·戴维一瘸一拐地离开属于舰长的位置,向着站在台阶下方的麦克尼尔走来。 “你们的士兵对客人的态度不怎么友好。”麦克尼尔紧张地伸出右手,等待着对方的答复,“也许只是我多虑了。” “我们的组织中有大约一半的人员是被新统合军或是通用银河这样的企业害得家破人亡的受害者,另一半则是在认识到新统合究竟是个多么扭曲而令人厌恶的畸形儿之后决定拥抱光明的新统合军军人。”以斯拉·本·戴维和蔼地请麦克尼尔坐到指挥台下方的星图生成装置附近,“每一个新统合军的士兵都会在未来成为我们的仇敌或是战友,那依赖于他们最终选择的道路。” “……原来如此。”麦克尼尔不敢抬头去看那些安分守己地维持着这艘飞船正常工作的操作人员,“这是你们刚刚从索米-3撤回的部队,而那里的新统合军还在一刻不停地进行大屠杀。” “新统合军和通用银河是这怪物的两条手臂,一条用来向几千亿受奴役的公民们推广【秩序】,另一条用来向那些试图找寻出路的开拓者虚构出【自由】。”本·戴维毫不在意地和麦克尼尔一同来到了星图前方,“有时他们选择用一条拆掉另一条,但这规律是不会改变的。现在加入我们,还不算晚。你有反抗新统合军的意志,否则你就不会选择流亡了。” 麦克尼尔艰难地咽下卡在嗓子里的口水,以尽可能友善的语气回应道: “……我的经验告诉我,任何追求平等的理想最终都会通向奴役。所以,请允许我拒绝。” “难道你们现在不是身处奴役之中吗?”本·戴维奇怪地看着麦克尼尔,“如果你没有受到奴役,那你又为什么要逃离远征军、来到温德米尔王国呢?在索米-3被屠杀的十几万人算什么呢?” “行了,我觉得咱们应该讨论讨论怎么对付这些外星异形怪物。”麦克尼尔连忙指了指星图,想尽快转移话题,“以您带来的舰队规模而言,还不足以彻底击溃这些入侵温德米尔王国的怪物。” “没关系,我们联络了更可靠的友军,他们比我们更专业。”说到这里,本·戴维在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部标出了几个注释,“……还有,我衷心地希望你们没有在之前的混战中摧毁这里的原始文明遗迹,不然我们将会失去对抗伐折罗背后的通用银河的重要武器。” tbc? OR4-EP4:莎乐美(8) or4-ep4:莎乐美(8) 在nex船团主力舰队和假装被伐折罗消灭并将无关人员遣散到各主要殖民地行星和移民船团以诱导伐折罗分散新统合军注意力的gaxy船团开始交战后,马林准将立即向所有理应参加此次剿灭战的友军指挥官发送了报告。从第二次统合战争的地狱中幸存并逐渐晋升为nex船团护航舰队司令的费尔南多·马林准将深谙保存船团的生存策略,gaxy船团固然无法和nex船团主力舰队对抗,但若是通用银河一心一意地想要逃离战场,他们也没有办法阻拦。 凭借广域折跃波干扰装置的作用,nex船团主力舰队防止了gaxy船团通过长距离折跃离开战场,但仍有部分宇宙战舰和运输飞船试图通过不断地进行战术折跃来拉大和追击他们的nex船团主力舰队之间的距离。马林准将敏锐地察觉到了敌人的计策,他一方面下令手下的各舰长依照敌人的反应而进行追击,另一方面再次试图劝说友军尽快参加战斗。倘若他们放跑了通用银河,以后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以正面作战来将其摧毁了。 2059年5月30日,nex船团主力舰队忽然发现一支舰队闯入了战场并向着他们发起了攻击。这不是新统合军的作战部队,而是通用银河的雇佣兵。见到预料之中的第三方插手战局,马林准将并未感到意外。通用银河散布在新统合各处的雇佣兵现今对新统合军形成了强大的压力,一旦gaxy船团遭遇威胁,通用银河势必将更多的雇佣兵撤回到船团附近来保卫自身。这样一来,缺乏援军的nex船团在孤军奋战的情况下恐怕难以圆满地完成预期任务。 眼见指望友军帮他们对付敌人已经是幻想,马林准将当机立断,决定一面派遣足以和gaxy舰队缠斗的战斗群继续追击,一面将这些让他恼火的蛆虫从宇宙中彻底清理掉。他亲自指挥着从主力舰队中分离出的特遣部队牵制通用银河雇佣兵战舰的火力,而后让小型运输飞船装载反应弹后用战术折跃直接撞击敌军宇宙战舰,仅用不到一天时间便将冲进战场的12艘通用银河护卫舰全歼。nex船团虽然损失了一些小型运输飞船,总算是扳回了一局。 5月31日晚上(地球太平洋时间),马林准将惊喜地得知across-23派出的作战部队埋伏在通用银河逃跑的必经之路上——这是他们根据gaxy船团目前的行进轨迹推断出的可能方向——于是马上决定保存实力。他可不想把能够维持自己和nex船团地位的舰队变成新统合军的工具,即便日后新统合军决定拆分这支庞大的舰队,只要舰队还在,他便多了一分讨价还价的底气。 然而,对于那些潜入across gaxy的人们来说,他们仍未能够想象得到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晚上八点钟左右,位于通用银河总部大楼第467层的舒勒终于不得不沉痛地向同伴们宣告:他们的补给已经耗尽了。 丰塔纳中尉打开最后一个水壶,晃了晃里面的水,眉毛扭曲成了一团。 “舒勒博士说得对,咱们想要在这迷宫一样的通用银河总部里找到破解阴谋的资料,就先要生存下去。”他打开水壶,只把嘴唇略微沾湿后,就将水壶递给了旁边蹲在柜台下方的亚科武中士,“谁有总部大楼的资料?” “这回我帮不了你们了。”舒勒舔着嘴唇,他感觉自己似乎发烧了,脑海中通用银河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我不是在这里工作的职员,不清楚大楼内部的构造。” 外面的世界是从上到下被金属大地分割成几百层的阶梯式城市,而这栋占地面积惊人的总部大楼则是名副其实的迷宫。他们在里面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了好几天,除了生化人的尸体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现。许多数据存储设备被清理得比舒勒的光头还干净,看来通用银河早就开始销毁证据了。 年轻的光头学者正为如何走出困境而苦恼,却发现水壶已经转到了自己面前。亚科武中士用右手捏着水壶,胡子拉碴的嘴角因干裂而渗出鲜血。 “我不渴。”舒勒干巴巴地答复道。 “我觉得你应该渴。”亚科武中士强调了一遍,“这里所有人都可以牺牲,你不行。”说着,他强硬地把水壶塞到舒勒手中,又向着丰塔纳中尉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通用银河很喜欢让他们的职员永远处在工作状态,这座建筑里应该有厨房和储存食材的地方。即便通用银河已经把所有人变成了生化人怪物,我想他们保存在冷库里的食材终归还是可食用的。” 躲在总部大楼里是最安全的,这是试图从缺口处沿着外壁向上攀爬的丰塔纳中尉惊觉通用银河还开发了无人巡逻机后得出的结论。外面有成千上万的生化人等候着,只要他们离开总部大楼,就会成为那些曾经身为人的怪物围攻的目标。虽然谁也不清楚为什么理应最危险的总部大楼里竟然如此空空荡荡,至少舒勒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求生的机会。 众人休息了十几分钟后,由丰塔纳中尉带队,亚科武中士殿后,继续向楼上探索。每一层楼的出入口都被封锁了,全靠舒勒亲力亲为进行破解,他们才能持续不断地向上前进而不是被困在某一层楼等死。 索米-3是gaxy船团的缩影,拉斐洛·丰塔纳中尉在过去的几天里更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跟被划分为上百层的gaxy船团城市群相比,只有上下两层的康提奥工业园区简直是天堂,至少在那里,住在下层的人们还有偶尔瞻仰上层的机会,而这种机会在gaxy船团却是奢侈品。 “辛苦了。”丰塔纳中尉把满头大汗的舒勒搀扶起来,等待着前方沉重的大门完全向上升起,“要是没有你,我们即便进来了,也只能成为又一堆尸体。” “目前来看,我们离成为干尸已经不远了。”舒勒却并未反过来说些鼓励同伴们的话,而是一如既往地冷静而残酷地指出现实,“如果我们不能在今天之内找到足够的补给,后果可想而知。” 大门完全开启了,众人沿着楼梯进入第468层,继续探索着迷宫一样的总部大楼。在前面十几层楼的探索过程中,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地图或是指示标志,也许通用银河的员工不需要这些。舒勒对丰塔纳中尉解释称,通用银河一向笃信依靠竞争获得一切,因而他们也从未把向员工提供指示图作为必要的服务。 “那假如我是一个来通用银河总部大楼工作的新员工,我该怎么知道自己去哪上班?”丰塔纳中尉不经意地向前方的拐角处张望,并顺手打开了一旁的照明灯,他发现那里似乎有类似电梯门的装置,但他不敢确认。 “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走在后面的亚科武中士哈哈大笑,“如果你连去哪上班都不知道,你就被辞退了——然后成为贫民窟中等死的无数被淘汰者当中的一员。别忘了,在这里,一切工作都是通用银河提供的。” “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要绑架一个通用银河的员工就行。”舒勒开始检查墙上的装置,以便确认其中是否有自己需要的东西,“——这是给那些全家沦为乞丐的人提供的策略,一般情况下,由于每个人的其他家人都会在通用银河工作,这么极端的手法是不必要的。让自己的家人代为咨询总好过动手绑架其他无辜员工。” 埃贡·舒勒在弹出的全息投影操作面板上点了几下,屏幕忽然变成了蓝色。他以惊人的速度在面板上输入了一连串让后面的士兵们一头雾水的字符,正当几名士兵试图询问舒勒的意图时,后方传来的躁动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前快步远离墙壁并回过头探视情况。身后的墙壁缓缓开启,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坐在办公桌旁。 “很明显,他不是生化人。”不顾众人劝阻,舒勒走入市内,先把房间里一切可疑的物品搜走,又开始搜查死者的身体,并从中发现了几个还能工作的数据存储装置,“通用银河停止居民生理机能时,生化人还有【复活】的机会,只是植入了脑部芯片的那些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呃,舒勒博士,咱们刚才说到哪了?”见舒勒又在检查数据存储装置里的内容,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里的丰塔纳中尉咳嗽了几声,“……靠着绑架而成功入职,真的可以吗?” “如果你的犯罪没有被发现,通用银河就会非常高兴地接纳你成为他们的新员工。”舒勒头也不回地说道,“因为这就是他们需要的——在几千亿人类的监视下公然犯罪。” 从这个被通用银河抛弃的主管人员身上搜出来的设备中保存着一些对舒勒而言至关重要的情报,根据里面的备忘录中记录的内容,生前开始频繁失忆的可怜人为了避免自己被通用银河辞退,偷偷地采取了投机取巧的办法让自己在外人面前维持正常。这个已死的主管不仅把总部大楼一些关键楼层的作用记录了下来,还将一部分楼层的结构以简图的方式附在备忘录后方。 埃贡·舒勒叹了一口气,离开这具尸体,向着丰塔纳中尉刚才发现的电梯走去。在弹出新的全息投影操作面板后,他熟练地把伪造好的信息填入以便操控电梯开启。要是他们有电梯,探索这栋建筑的速度会加快许多。 电梯大门开启了,但结果却和舒勒所想象的场面存在一定的差距。他只获得了访问某些楼层的授权,而绝大多数楼层并未对他开放。 “各位,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明明是好消息,舒勒脸上仍旧面无表情,“这个电梯能通向第200层和第300层,更巧合的似乎,这两层楼分别有储存食物的冷库和生活用水。” “太棒了,咱们赶快找几个人下去搬运必要的物资。”丰塔纳中尉听到舒勒的好消息,连忙逃出了那个保存着尸体的房间,他也不想继续闻着那种令人昏厥的气味,“虽然只有一部电梯,我们总算不用担心自己会饿死了——等一下,这电梯能通向上方的楼层吗?” “不能。”舒勒推了推眼镜,“此外,在场的人除了我和亚科武中士之外,都是无法被通用银河的系统识别的【幽灵】。这虽然能让你们摆脱一些纠缠,但也意味着我连给你们伪造身份都做不到。必须有一个人携带着能使用楼层内大部分服务的假身份去第200层和第300层。” 一听舒勒这么说,亚科武中士身旁的士兵全都向后退了几步,把亚科武中士孤立在了前方。这些士兵们心里清楚得很,要不是亚科武中士在广场附近触发了警报,说不定他们仍然能够按部就班地从外部探索而不是被迫钻进这种鬼地方还面临着弹尽粮绝的窘境。 ——更不用说亚科武中士还必须为死在外面的那几百人负责。虽然人人身上都有喷气背包,而且丰塔纳中尉也相信像马林上尉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拼死奋战到最后一刻,但从他们进入总部大楼之后,众人就没再接到过来自外界友军的任何信息,这只能证明他们确实凶多吉少。 没有人会责怪舒勒,舒勒是个学者而不是战士,他不会使用喷气背包实属情理之中,而士兵们选择使用钩索这种低效率的方式把舒勒送进总部大楼内也是天经地义的。再说,倘若被那些生化人逼到地面边缘的士兵们一窝蜂地用喷气背包往总部大楼外侧的缺口附近跳跃,怕是有不少人会撞死在墙壁上或是直接掉进无底深渊。 “舒勒博士,我一个人下去就行。”亚科武中士【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嘿,让他们跟着,我反而怕他们拖累我呢。” “行。”舒勒拍了拍亚科武中士的右肩,“……优先级由你自己决定。” 由于丰塔纳中尉生怕从尸体那已经同样开始腐烂的大脑中取出芯片会出现意外,他决定把整个大脑取出来以便让舒勒复制相关重要信息。走廊里顿时充满了恶臭,但士兵们当中没人合上头盔面罩,他们都不打算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场合浪费至关重要的氧气。 带着舒勒复制的信息,亚科武中士步入电梯,向着同伴们挥手告别。沉重的电梯门合拢了,随后传来的是让人头皮发麻的滑动声。 “留下两三个士兵在这里等候,其他人继续前进。”舒勒马上决定尽快上楼,“之前咱们不清楚楼层结构,经常在这地方迷路……有了这个主管记录的地图,想上楼就方便多了。” 在舒勒所说的楼梯口附近,他们找到了迄今为止遭遇的第二具腐烂尸体。这种现象让丰塔纳中尉感到有些反常,他提议仔细地对第二具尸体进行检查,但被舒勒拒绝了。 “别猜了,会在这么高的楼层工作又没有进行完全义体化改造的,只有一种人:从关键路径公司跳槽到通用银河的高级管理人员。”舒勒活动着手指,他越来越发觉脚步有些虚浮,“他们的地位足够高,但又没有高到完全获得通用银河的信任。”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丰塔纳中尉蹲在尸体旁,“关键路径公司是导致第二次统合战争爆发的元凶,按理说它的管理人员也应当被列为战犯才对……可是这些人就这么十分轻松地投靠了原本是合作伙伴的通用银河,更诡谲的是,新统合竟然没有追究这些人的责任。” 光头青年输入了最后一串字符,伴随着一声叹息从口中传出。 “丰塔纳中尉,你不会以为新统合和旧统合有什么本质区别?”他后退几步,等待着大门开启,“关键路径公司支持那些拥护地球至上思想的军人,通用银河则支持分权派和自治派,但他们双方之间又是合作伙伴。”说到这里,瑞士人以一贯的讽刺口吻评论着现状,“这些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呢,看到地球至上派系的船快要沉了,于是全部改在新统合身上投下赌注。至于关键路径公司,不过是因为投机失败导致沉没成本过高,所以没办法回头。” “你说得对,舒勒博士。”丰塔纳中尉沉痛地跟随舒勒并排站在大门前方,“旧统合用军队和法令去屠杀无辜而没有利用价值的平民,新统合更高明一些,仅此而已。” 后面的士兵或许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其中没有任何人敢站出来阻拦。讲究上级对下级绝对服从的nex船团中不存在什么有效的制衡手段,他们确实可以把丰塔纳中尉所说的这些话传播出去,前提是他们能活着走出这座不知吞噬了多少生命的人间地狱。 大门打开了,三具躺在大门另一侧而且完好无损的尸体让众人大吃一惊。没等他们回过神来,这三具尸体忽然站起并撕碎了全身的人造皮肤伪装、张牙舞爪地朝着舒勒扑过来。后排的士兵们眼疾手快地开枪击中了两个生化人的头部,第三个则被丰塔纳中尉沿着头颅用链锯砍成两段,还在蠕动的躯体漫无目的地原地打转。 “见鬼,这东西——” 舒勒三步并作两步蹿到操作面板前方,在丰塔纳中尉阻止他之前关闭了大门。 “我们不知道另一侧有多少类似的生化人。”他向着面带愠色的中尉解释道,“可不能再牺牲士兵了,不然我们到不了第500层。” 他们又陷入了困境,所幸即将携带着补给品从下方返回的亚科武中士给了他们一丝希望。有些士兵建议等到亚科武中士带回补给品后利用电梯井向上攀爬,他们的想法被丰塔纳中尉否决了。丰塔纳中尉很遗憾地解释说,没人知道通用银河还埋伏了多少机关,再说他们还用得着这电梯。万一他们还要在总部大楼内被围困多日,破坏电梯便是断绝了他们的后路。 这时,惴惴不安的士兵们反而开始羡慕亚科武中士了。假如他们刚才跟着亚科武中士去下面搬运物资,甚至可以在半路上先偷吃一点食物,总之是自己吃饱喝足后再回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忍饥挨饿地躺在地板上装死。许多士兵心里暗自发誓,下次绝对不该因为亚科武中士引起了祸患而孤立他了,这么做完全没好处。 持有这种想法的人如果见识到亚科武中士现在的处境,就不会有半点羡慕了。决定优先去第300层寻找水源的亚科武中士发现楼层内遍布尸体,这些高度腐烂的尸体能让心理承受能力最强的士兵不由自主地感到恶心。不过,比起腐烂的尸体,完好无损的生化人尸体反而更令他恐惧。 按照舒勒提供的情报,亚科武中士顺利地找到了保存生活用水的地点,并把水灌进了一旁的容器中,而后将这些装着水的容器推进电梯。他算得很准,断水带来的死亡风险比断粮更严重,先让战友们喝上水总归没错。 重复了两次后,亚科武中士没有返回上方,而是决定立刻去第200层寻找食物。电梯抵达第200层后,映入他眼中的同样是满地腐烂的尸体,只是这些尸体不能再让亚科武中士的心中掀起什么波澜。只要其中没有可疑的生化人,生理和心理上的不适总比被迫面对一场血战更令人放松一些。 不过,这份沾沾自喜在他抵达冷库门口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因为恰好有几具生化人的尸体挡在大门前方。望着这些暂时没有活动迹象的生化人,亚科武中士丝毫不敢怠慢,他决定先把所有生化人的脑袋用链锯砍下来,再把尸体挪走。 “我们需要的是能迅速补充能量的食物……”亚科武中士自言自语地钻进了冷库,迎面吹来的寒风告诉他,这里的食物安然无恙,“反而是那些利用垃圾和废物合成的淀粉块、蛋白块更高效一些。” 虽然捧着用昆虫、微生物甚至是人的尸体制造的食物回去见战友们势必会让那些士兵更加感觉自己遭受了侮辱,亚科武中士依然坚持用追求高效而不是照顾面子的思维去处理问题。他在冷库内侧门口的设备上查询了冷库存放货物的分类,并找到了那些只配给最低贱的普通员工食用的食物。 就在他开始把淀粉块和蛋白块塞进箱子里时,附近忽然传来了异常的响动。自知大事不妙的亚科武中士提着链锯冲向外面,正发现门口那几具无头的生化人向着他走来。评估了双方之间的距离后,亚科武中士果断地改换步枪,在这些生化人接近自己之前把他们逐一击倒,而后又用链锯把还想反击的生化人砍成两段。 “就凭你们也想——” 更大的噪音让亚科武中士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从响声判断,这是他原本关闭的冷库大门正从外面被撞击时发出的声音。 tbc? OR4-EP4:莎乐美(9) or4-ep4:莎乐美(9) “这里是咱们目前所在的温德米尔-4行星,它会按照当前的轨迹沿着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的恒星做公转,而恒星又会绕着银河系进行公转……最后呈现出的轨道大概是这个模样的。”彼得·伯顿用简陋的绘图工具给其他士兵们画了一幅能描绘他们当前处境的三维视图,“伐折罗抵达这里的预期时间会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快一些。” 大敌当前,温德米尔人没有多余的人手来看管这些了解详情的新统合军军人。格拉米亚国王把身边一切能派上用场的贵族和卫兵全部送到了前线,要不是约翰逊中校劝阻了国王,只怕这位曾经亲自参加过第二次统合战争的士兵国王会自己开着战斗机或是指挥一艘宇宙战舰和伐折罗展开殊死决战。本该被关在监狱里的士兵和军官们虽说逃脱了被监视的命运,但他们既没有心思把温德米尔人的异动告诉其他不知情的友军,也没有逃跑的想法。 坦诚地讲,他们甚至失去了逃跑的动力——面对着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的伐折罗,仅凭第77联队的残兵败将和温德米尔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秘密地建立起的预备部队,他们是无法击退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的。尽管遍布四周的折跃断层阻碍了伐折罗直接折跃到温德米尔-4行星附近,但守军只能在某一方向上迎击敌人,而从其他方向深入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伐折罗则得以畅通无阻地前进。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在天空中看到那些熟悉的外星异形怪物。 彼得·伯顿不甘心无所事事地留在安全区域,他自告奋勇地要求前往交战最激烈的地带充当飞行员,但没过几天他就被送了回来。再次和躺在基地里的战友们碰面的伯顿严肃地解释说,为了避免温德米尔-4行星在伐折罗逼近时毫无还手之力,新统合军决定在行星附近保留一些防御部队。 “再这么下去,温德米尔人就得把所有人送进军队了。”丹尼斯二等兵无聊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他们还做不到这一点。”站在门口的伯顿思索着麦克尼尔向他描述的策略,而他对这些战术的实际效用保持一定的怀疑,“一部分贵族能借助自己的私产去接受军事训练或暗中培育士兵,另一部分平民则在国王的帮助下以参加体育竞赛等名义得到了锻炼,但这些人在温德米尔人之中所占的比例还是太低了。之前我可不想看到他们学会拿起武器,可现在我倒是盼望着每个温德米尔人都能立刻变成士兵了。” 温德米尔-4行星的防卫工作由约翰逊中校指挥,他手头保留的宇宙战舰数量少得可怜,连一支中队都凑不齐。每过一个小时,驻守温德米尔-4行星的士兵们便要根据前线战斗人员传回的情报重新确定伐折罗的运动轨迹,以便估算伐折罗攻击该行星的方向,这样他们才有机会把为数不多的防御力量用在正确的场合,而不是让伐折罗趁虚而入。 在多次确认伐折罗的进攻路线后,约翰逊中校希望在离王宫城堡大概有几百千米远的地方建造一个新的防御阵地。自从被放出来之后就懒散地躺在基地里的这些士兵们总算派上了用场,他们和由温德米尔人组成的工程队一同开赴阵地,筹备着对抗伐折罗的工作。 以为自己不必参加这种无聊工作的伯顿打算在工程队开赴目的地之前先登上前往外太空的运输飞船,尽职尽责地看守着港口的士兵们拦住了他,并十分抱歉地向他通知:由于人手不足,没有关键任务的飞行员都要就近协助地面部队构筑防御工事。于是,自叹倒霉的伯顿和其他人一并开始了充当廉价工人的新生活。 这是这些来自nex船团的军人没有预想到的,他们在索米-3是能够监督由当地居民拼凑而成的工程队的督工,到了温德米尔-4也是能够在温德米尔人敬畏和恐惧并存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随处吃喝玩乐而不必支付任何费用的【高等公民】。如今约翰逊中校要他们充当工人,这也就算了——竟然要他们和温德米尔人一同工作,简直是奇耻大辱。 “咱们的运气真是糟糕。”过了没多久,丹尼斯二等兵便只剩了躺在雪地上喘气的能耐。他艰难地从雪地上爬起来,免得挡了搬运器械的伯顿的路,“得找个机会逃出这里。” “伙计,咱们已经逃亡一次了,要是再逃亡第二次——先不说我们怎么逃出伐折罗的围攻——新统合军的其他作战部门也不会收留我们。”伯顿心平气和地解释着,“况且,情况还没有演变到最糟糕的地步。仍然有一些友军愿意前来支援我们,如果他们按时抵达,等待着我们的也不尽然是黑暗……麦克尼尔也是这么想的。” 他特意地把麦克尼尔的名头抬了出来,以免丹尼斯二等兵再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伯顿不怕这些人抱怨,只怕其中有人当真计划着劫持宇宙飞船后逃跑。只要这里发生第一起类似事件,约翰逊中校还有格拉米亚国王对他们的信任必将直线下降。纵使知晓温德米尔人意图反叛且约翰逊中校与其暗中勾结的事实而仍旧决定以大局为重的因梅尔曼少校好不容易才保住他们的生命安全,伯顿可不想浪费了这份脆弱的信任。 接下来数日的工作则是麻木而单调的。没有了新统合军的监视,格拉米亚国王充分地发挥出了他的权力。这位已经将近三十岁的国王(以温德米尔人的寿命而言,早已是中老年人)先是召集王宫城堡附近的居民,并将勾结通用银河来残害温德米尔人的卡-奥佐扎·奥克·纳西米尔当众处决,以此向平民宣示自己的立场,又暗中震慑了那些和其他势力之间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其他贵族。随后,国王一声令下,征调了更多平民加入工程队,以协助新统合军防守温德米尔-4行星为名义,开始剥夺贵族领主对其领地上平民的人身控制权。 不过,倘若有谁以为这些平民迈入了一种充满光明和希望的新生活,他们怕是要彻底失望的。几天下来,因着地球人的身份而在饮食和工作量上获得了一些额外优待的伯顿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这种高强度的不间断劳动严重地损害了他的生理和心理健康——即便是在战斗之中,或许他也有机会放松一阵。温德米尔人的运气就没这么好了,既然他们有着比地球人更为强大的躯体,那么许多繁重的工作自然便落到了他们身上。 在场的大部分地球人都听不懂温德米尔语,他们只是凭着这些温德米尔人的肢体动作和表情判断出这群被征调来的工人显然并不怎么乐意从事这份从天而降的劳役。 来自nex船团的士兵们偶尔会聚集在一起商讨着共同在混战中逃命的策略,伯顿向他们提议,尽可能地躲在安全地带远距离操控防御设施。他以自己目睹的前线战况作为案例,指出进攻他们的伐折罗在数量上也占据了优势,进入大气层的伐折罗很可能不是落单的个体而是成群结队地向着某个确定区域进攻的伐折罗集群。一旦地面上陆基防空激光炮开始攻击这群外星异形怪物,它将会被立刻淹没在伐折罗发射的光束中,届时离防御设施太近的士兵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 “等这些防空激光炮完工了,我回到外面继续开飞机,你们躲到地下设施里,别被伐折罗盯上就好。”5月末的温德米尔-4行星北半球已经不再那么寒冷,至少伯顿在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刺激得打了喷嚏之前还是这么想的。他凝望着四周稀疏的火光,想尽力从眼前的死局中找出一条求生的道路。 胜利不取决于他们,而取决于虚无缥缈的援军。援军要是抵达了战场,那时他们还有获得胜利的机会;援军不来,温德米尔人就是真正做到全民皆兵也只是拖延了走向灭亡的时间而已。 “大家参军的时候恐怕都不会想到咱们会有这么一天。”丹尼斯二等兵搓着手,摇头叹气,“说好了我们是为保卫地球人的利益而战,可是我们享受的待遇跟这些外星人相比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 “好久不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后方的装甲车旁传出,“很高兴看到你们还活着,而且身体健康、四肢完好。” 丹尼斯二等兵惊喜地向着伯顿手上的全息投影通讯设备望去,他知道那是多次搭救他的恩人的声音。其他士兵闻讯,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丹尼斯二等兵前去和他们的战斗英雄交流人生的经验。 “你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突然加入了航空队?” “我虽然是个陆战队士兵,但我也学过驾驶战斗机。”看全息影像的背景,麦克尼尔还在驾驶着战斗机前往未知地点,而只有他自己明白,太空时代的可变形式战斗机简直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们,一批伐折罗最近逃过了我们的拦截,已经向着温德米尔-4行星那边冲过去了。” 众人正要喊叫,站在装甲车旁的伯顿竖起了一根手指,告诉他们保持冷静,免得惊扰了其他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温德米尔人。 “情况很糟糕。”伯顿严肃地说道,“我理解你们的处境,因为如果你们试图在其他方向上加强拦截力度,会导致你们当前负责的主要战场瞬间崩溃……可是,约翰逊中校并没有集结起足够应对伐折罗入侵的防御力量。” “还不算最糟糕,我是说大家期待着的援军很快就要到了。”麦克尼尔终于露出了笑容,“其中一部分援军正在协助我们填补战线上的空缺,而预计在明天或者后天抵达的第二批次援军会优先清理温德米尔-4行星附近的伐折罗。记得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那可是些真正的大人物。” 画面背景中响起了警报,麦克尼尔于是迅速结束了通话,让伯顿帮助他安抚这些躁动不安的士兵。伯顿见众人心里的狂躁消散了不少,这才说服他们尽快休息。想完成他们的任务,仅凭麦克尼尔等少数几个人单打独斗是远远不够的,他们更需要维持和其他人之间的合作关系,有时这些情谊或许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不过,只顾着做自己手头的工作已经无法应对我们的面临的问题了。”伯顿感叹着,“……说到底,大家还是幸运的,在合众国或是eu又或者是gdi工作,不必担心自己因为只顾着干活而误打误撞地成了同犯……但在这种鬼地方就不一定了。” 第二天一大早,伯顿乘着装甲车先转移到附近最近的机场,而后迅速登上运输飞船前往外太空,准备去驾驶他的战斗机——温德米尔-4行星的大气层内没有空港,想驾驶战斗机的准飞行员们只能到外面几艘预留的宇宙战舰上去接受培训。伯顿离开后不到两个小时,丹尼斯二等兵就在第77联队发布的内部通知中得知有几只伐折罗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会在温德米尔-4行星登陆。他赶快说服同伴们马上逃跑,免得跟防御阵地一起灰飞烟灭。 可惜,这些士兵溜走的速度慢了一些,又或者是感知较为敏锐的温德米尔人能察觉到他们的异常。他们还没跑出工地,就被几个只套着大衣的温德米尔人拦住了。双方之间语言不通,而来自nex船团的士兵们又没有在作战服内安装内置温德米尔语的离线翻译程序,仅凭手脚并用地比划,效率实在是低下。 “……再这么耗着,伐折罗就要来了。”身后的同伴提醒丹尼斯二等兵,“我们得尽快离开。” “可是长官的命令是让我们坚守阵地,偷偷摸摸地跑到安全地带只是我们私下里做出的决定。”眼看这些温德米尔人似乎要把这一情况向附近巡逻的温德米尔人骑士汇报,丹尼斯二等兵只得采取暴力手段,“没关系,把他们全都打晕了,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们逃跑了。我不相信等伐折罗来袭的时候他们还有心思清点人数。” 且不论他们由于没能迅速解决挡在面前的温德米尔人而间接引发了一场大规模斗殴,却说曾经在前线接受过麦克尼尔指点的彼得·伯顿像往常那样驱动着他的战斗机围绕着温德米尔-4行星外侧巡逻,正当他尝试着在两种不同形态之间进行切换以适应不同战斗需求时,传感器在附近检测到了伐折罗。 “长官,伐折罗离我们大概还有几光秒。”手忙脚乱的伯顿似乎忘记了他这变形到一半的战斗机没有还手之力,只顾着优先把险情告知坐镇行星外侧轨道的约翰逊中校,“我们得尽快去迎击了。” “没想到它们来得这么快。”约翰逊中校大吃一惊,“简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们一样。” 得到了约翰逊中校的迎击指令后,伯顿满意地结束了通话,准备好好地痛打这些被通用银河驱使着的外星异形怪物。他首先尝试着把飞机变回战斗机形态,但他惊恐万分地发现似乎有某个关节卡住了。 “可变形式战斗机在变形过程中出现故障是vf-17系列战斗机的早期工艺问题造成的。”他回忆着麦克尼尔的描述,“博尚有一套独特的方法来规避这个风险,不过我没法像他那样操作——咱们两个都会因为出现黑视症或者红视症而把飞机撞到障碍物上。” 彼得·伯顿深吸了一口气,按照麦克尼尔提供的教程输入了一大串指令,但这并没能让他那处于中间形态的战斗机变回战斗机形态或是人形机甲形态。伐折罗离他越来越近,伯顿的战斗机却还像脊蛙一样四处乱撞,差点碰上从旁边飞过的友军战斗机。 “喂,你好像碰上了麻烦。”一名脸上遍布灰白色疤痕的温德米尔人飞行员主动和伯顿进行了联络,“想办法尽快撤出战场。” 自从伯顿把温德米尔人身上的这些灰白色疤痕视作老年斑之后,他便得到了一种迅速地判明温德米尔人的实际年龄的方法。这个会说英语而且还有着一个地球式名字的中年温德米尔人名叫赫尔曼·克劳斯(heran c),是温德米尔王国的一名骑士,也是被临时组织起来的航空队当中的一员。伯顿接受飞行训练时见过他几次,对方的态度给他留下了良好印象。 ——不是每个温德米尔人都有耐心和地球人交流的。 “……麻烦?没有,没有,没有!”伯顿矢口否认,“只是技术性调整,不要怕。你们等着,我马上就把这件事办好……” 两束高能粒子流从他的战斗机旁穿过,没有对伯顿形成任何威胁。身经百战的前特种兵和着名间谍深吸了一口气,一面暗自庆幸自己仍旧好运,一面再次尝试着把战斗机变回一种至少能拿来参战的形态。不料,等他发现前方出现了成千上万的生物弹头后,这个还不熟练的新手飞行员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多次听麦克尼尔描述过那样的场面,而他只以为麦克尼尔在讲笑话。 如果说伐折罗发射的光束带来的是冲击性,那么这些生物弹头则直接地让飞行员们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力。 “见鬼,给我动起来,快一点!”伯顿急得破口大骂,倘若痛骂机器就能让它自己好转,世上大概也不会有机械故障了,“我可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让温德米尔人在这场战争中立下功劳势必威胁到新统合对温德米尔王国的控制,本着为谁办事就必须恪尽职守的原则,伯顿才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总算把战斗机变回了原形,仓促地向着刚刚锁定的目标开火,来不及确认他的战果,连忙以最快速度把战斗机向着没被生物弹头封锁的安全区域飞行。这些仿佛长了眼睛一样的弹头跟在他的战斗机后方紧追不舍,伯顿没有甩掉追击的信心。 熟悉的识别信号出现在了屏幕上,有一支新统合军舰队进入了战场。见到真正值得信赖的友军前来支援,伯顿欣喜若狂,顾不得什么体面,只想尽快躲到这些可信的友军身旁。他确实承认麦克尼尔和守望者教团甚至是【无瑕者】合作是迫不得已且合情合理的,但要是他们能找到更好的选择,又何必同反统合武装组织同流合污呢? 激光炮代替他解决了后方的生物弹头,从迫在眉睫的死期中逃脱的伯顿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多余的时间用于庆祝,而是先尽可能地远离伐折罗攻击的主要方向,同时试图和这些友军接触。不经意间,他似乎看到有几只伐折罗突破了封锁线并不顾第77联队宇宙战舰的拦截、径直向温德米尔-4行星地表前进。 全息投影波动了几下,一个金发碧眼的青年男性军官出现在另一侧。 “这里的情况又恶化了……”那人自言自语着,“士兵,立刻向我们报告战场上的概况。” “长官,伐折罗正在从四面八方入侵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目前我们没有能力阻止它们继续接近温德米尔-4行星。”伯顿想起了他真正需要告诉友军的机密,“另外,在第77联队外出寻找行踪可疑的敌人并下落不明之后,一些勾结温德米尔人的军官配合温德米尔人的国王夺取了对军队的控制权,现在他们——” 数百架战斗机从伯顿眼前飞过,这还只是第一批参加战斗的航空队,后续部队只会更多。然而,伯顿起先的喜悦却在对方的冷淡反应影响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这些前来救援温德米尔王国(准确地说更应该是第77联队)的友军对他提供的情报好像完全不在乎。 “如果您没有关于伐折罗的新消息,那我——” “长官,他们可是要叛乱了。”伯顿急得抓耳挠腮,“难道我们不应该先把温德米尔人的事情解决吗?” “我看他们大概是因为神经紧张导致胡言乱语。”第三个人加入了通讯,他是一个戴着大檐帽的中年军官,把还没怎么变白的头发扎在脑后,“福克上校,我们先稳定附近的战况,然后跟【无瑕者】联系一下。没有合作,我们双方之中任何一方都无法独立对付伐折罗。” 彼得·伯顿顿觉如丧考妣,他算是明白【无瑕者】的底气到底来自哪里了。连奉命前来救援的新统合军指挥官都是【无瑕者】的同谋,他还怎么跟这群反统合武装分子斗争到底? tbc? OR4-EP4:莎乐美(10) or4-ep4:莎乐美(10) 2059年6月2日,被nex船团追击过程中疲于奔命地逃窜的通用银河(占据着across-21或称之为across gaxy船团)迎面撞上了埋伏在必经之路上的across-23船团,仓促之间来不及也没机会通过折跃逃出战场的通用银河被迫和追击自己的敌人进行正面对抗。若不是从两个方向进行堵截的舰队都打算让对方先发起进攻,通用银河本该承受更大的损失。 指挥着nex船团远征军舰队的费尔南多·马林准将自从得知across-23即将派出作战部队协助他们拦截通用银河之后,就对战事本身产生了懈怠。作为船团的护航舰队司令和实质上的船团领袖,他不能只考虑战场上的胜利而无视战场之外的得失。这支庞大的护航舰队便是他们和伊甸还有地球讨价还价的本钱,倘若通用银河灭亡的趋势无法阻止,他没有必要充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广袤的太空中,舰队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地选择前进方向,从通用银河当前逃跑路线进行前后堵截的两支舰队并无把握将敌人就地消灭。事实上,当通用银河发觉across-23和nex船团都没有发起猛攻后,它便立即将舰队调转方向,准备以战术折跃逐步逃离追击。 见敌人试图逃跑,马林准将不得不下令舰队重新开始攻击。此时,gaxy船团正在远离当前航行路线所在的平面,所有的舰船向着正下方转向,目标是离当前位置大约30光年的另一颗勉强能够充当补给中心的行星。gaxy船团两侧的新统合军舰队几乎同时开火,激光束畅通无阻地从两边将夹在中间的gaxy船团击穿,但这些看似庞大的宇宙战舰和运输飞船凭借着灵活的躲避动作逃过了齐射,只有几艘飞船受损。 “准将,敌军释放了无人机群,它们正以约5马赫的初速度向着我方舰队前进。”其中一名俯身于工作台上的技术军官向高居指挥台上的马林准将报告,“通用银河看样子还有很多没拿出来的秘密武器。” “自【夏浓的苹果】事件后仍然秘密研发无人机的船团和相关企业,可不止他们通用银河一家啊。”马林准将双臂交叉,站在指挥台上发号施令,身旁是对战斗的结果仍保持悲观态度的副官们,“一次性把自己的底牌放出来只会让别人看笑话……我们也动用无人机迎战。” “长官,新统合军总司令部肯定会对此提出质疑的。”一旁的副官们连忙提出建议,“可以尝试对敌人的无人机群实施电磁波干扰。” 马林准将摇了摇头,没理睬副官们的建议,而是首先告诉下方的操作人员准备下次开火,而后以身经百战的直觉和经验向着下属解释道: “通用银河不会犯下这么幼稚的错误,我们也不太可能利用他们在这一点上的疏忽取得胜利……保持这种纠缠态势,不要让他们跑远了。” 考虑到通用银河在研究人工智能和无人化兵器方面的杰出成就,马林准将不敢大意,同时要求航空队待命,以应对紧急状况。隔着几十万千米,双方释放出的无人机和可变形式战斗机被舰队交战时的光束击中的概率微乎其微,大部分战斗机和无人机都能安全地抵达指定位置并参加战斗。 两团乌云一样的无人机群在死寂的宇宙中碰撞,身处后方舰队中的军官们只能隐约地凭借传递回的战场扫描画面猜测战况。不出马林准将所料,代表着通用银河的那团【无人机云】迅速吞噬了nex船团发射的无人机群,并势不可挡地朝着他们的舰队前进。在这些人类创造出的神兵利器真正对笨重的宇宙战舰大开杀戒之前,早有准备的nex船团航空队拦住了他们。 “……预料之中的结果。”费尔南多·马林保持着冷静,他沉稳地指挥着舰队改变阵型、获得攻击通用银河舰队的最大面积,同时向友军across-23发送了另一条请求。想把保持着较高逃生能力的通用银河舰队一鼓作气地歼灭,他们需要紧密配合才能完成任务。 以最糟糕的结果去思考通用银河的作战方式,总归不会犯错的。没有人知道通用银河暗中准备了多少和新统合军对抗的军事力量,而马林准将相信通用银河能够拿出多种应对方案来摆脱他们的追击。就他本人在追击作战中的经验而言,当nex船团主力舰队只顾着远程射击时,通用银河也保持着这种【绅士态度】;一旦马林准将试图动用航空队进行短兵相接式的交战,那么通用银河同样会迅速地用坚决的反击让马林准将收起心中的轻视。 不,没有人会轻视通用银河,更不必说nex船团的护航舰队号称整个新统合军之中最为精锐的拳头部队,他们对一切潜在盟友和对手的实力都相当了解。无知的旁观者仅能凭借有限的想象力夸大其词地塑造出抽象而看似无所不能的恐怖敌人,曾经和通用银河合作过的马林准将则能够更为具体地指出:通用银河的强大体现在其武器装备的各个方面。在新统合军普遍比开发新装备的企业集团晚很久才能得到物资的情况下,通用银河和gaxy船团占据技术优势也不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继续拖延下去,情况只会更加严峻。自第二次统合战争以来持续受到削弱的新统合军衰弱到如此地步,是马林准将和他的前辈们所不愿看到的。当这支军队手中掌握着的权力被剥夺、和巨型星际企业集团之间的关系也迅速恶化后,新统合军在许多殖民地行星和移民船团中成为了吉祥物。 似乎还有一种让马林准将迅速赢得胜利的办法,但这位忙于指挥舰队的指挥官下意识地忘记了这一点。双方舰队发射的光束你来我往,nex船团主力舰队严格遵守着马林准将的命令,不瞄准中间的巨型移民船,这成为了他们之间的唯一默契。 即便如此,附近的无人机和宇宙飞船爆炸时产生的碎片撞击across gaxy的外壳时,内部的居民仍然能够感受到强烈的震颤。 “……gaxy船团遇到上升气流了吗?”丰塔纳中尉疑惑地抬起头,即便他知道自己看不见上方穹顶呈现出的人造天空图景,他还是这么做了,“晃得这么厉害,简直是地震。” “这是太空,只会有各种宇宙射线和太阳风,哪来的上升气流……”身上带着好几块伤疤的亚科武中士龇牙咧嘴地缓慢地向上攀爬着通向上一层的楼梯,“要不然就是新统合军逼近了gaxy船团。” 下方传来了奇怪的脚步声,众人脸色大变,心照不宣地加快了前进的步伐。舒勒一马当先,来到楼梯上方开启了紧闭的大门,并让所有人员抓紧时间进入。等到最后一名士兵也钻进了大门内之后,他从里侧关闭了大门。没给士兵们多余的休息时间,埃贡·舒勒催促着他们继续向前。 这一切的起因是一场意外,亚科武中士在前往低层区域寻找食物和水时遭遇了一群生化人,手持链锯的中士凭借着训练有素的身手和大楼内部的复杂地形成功地将前来攻击他的生化人杀死,而后极其惊险地躲过了生化人的探查并返回舒勒身旁。护送舒勒的士兵们本以为这场闹剧结束了,他们悉心照料着愿意主动以身涉险的亚科武中士,并暗自发誓不再因他之前闯了祸而额外地轻视唯一一名来自gaxy船团的战士。 感激之情在2059年6月的第一天因为另一起意外而中断了。获得了监控系统访问权的舒勒在检查大楼内部可用的监控设备时无意中发现低层区域存在大量还在活动的生化人。 “不必担心,舒勒博士。”丰塔纳中尉应邀前来观看录像,叼着压缩饼干钻进监控室的青年军官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按咱们自己的遭遇来推断,连接各个楼层之间的走廊都被两侧的大门封堵了,这些只会暴力破坏的生化人如果想要跑上来追杀我们,它们早就动手开始破坏每一扇大门了。” 说到这里,丰塔纳中尉让舒勒把低层区域楼梯附近的监控录像找出来,在确认没有发现大门受损的情况之后,他放心地对舒勒说,不必担心这些只能留在下方吓唬人的生化人。 埃贡·舒勒没有听信丰塔纳中尉的一面之词,而是立刻告诉几名士兵回到下方楼层的电梯附近并想办法把电梯炸掉。 “喂,这和你之前的说法可不一样了。”丰塔纳中尉不了解舒勒的想法,“我们不是该留着这部电梯用来取走必要的补给物资吗?” “通用银河正在给系统进行升级。”坐在监控室里的舒勒同时打开了几十个录像,“我们入侵across gaxy之前的那次干扰,是最后一次能够起效的尝试了。重启系统会让他们在一段时间内变得相当脆弱,但随着系统的功能逐渐变得完善,我们和外面的新统合军的处境都会越来越糟糕。” 光头学者把桌子上的眼镜戴好,审视着录像提供的全息投影画面中狂躁不安的生化人。 “而且,不要忘记了通用银河的真实目的。无论是这些生化人,还是他们自己偷偷研发的无人机或是其他武器装备,都成为了可以用来掩护他们逃跑的必要代价……即便是这些可以被他们随时抛弃的【垃圾】,对长期缺乏外敌且处处受到牵制的新统合军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敌人。” 丰塔纳中尉经不住舒勒再三劝说,终于决定尽快向上转移——他必须听从舒勒的意见,不然他又不能采取暴力手段强迫舒勒服从他的安排。埃贡·舒勒的头脑是迄今为止让nex船团的新统合军保持军事技术优势的重要因素,尤其是当他们和通用银河对抗时,有一个了解通用银河内部情况的科研人员不亚于得到了一把直通敌人要害的钥匙。 众人在舒勒的帮助下找到了通向上一层的入口,等候在大门旁,希望被派到下方炸毁电梯的士兵尽快返回。他们站在需要复杂的操作才能开启的大门后,迟迟不见战友归来。 “情况不对劲啊。”丰塔纳中尉也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把下一层的大门先关上比较好?” “不,来不及了。”被两名士兵抬着才能勉强行走的亚科武中士摇了摇头,他望着舒勒,从光头青年的脸上得到了和自己预想中一致的答案,“舒勒博士说得对,通用银河在第一次遭遇攻击后,正在逐步升级系统,以恢复它的控制网络的功能。这些生化人刚被【重启】之后不会攻击目标,而是在通用银河的影响下逐渐恢复战斗能力。显然,他们现在学会用电梯了。” “不仅如此,更糟糕的是,这些生化人身上的那些触手状线路便于他们入侵各种电子设备。”舒勒嘴角的胡茬扎在他的嘴唇上,那种奇怪的触感让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舔着自己的胡子,“也许我得和他们玩捉迷藏了,只把这扇大门关闭是远远不够的。” 他们的时间越来越紧张了,下面的生化人很快就会蜂拥而上,把他们淹没。每经过一层楼,舒勒都会首先关闭大门并给大门额外上锁,免得那些生化人轻而易举地追上他们。但是,尽管在上个世界的冒险中半路出家充当了程序员的舒勒竭尽全力地防止生化人快速入侵,掌握了通用银河总部大楼内详细结构信息的生化人仍然一步一步地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毫无疑问,这些生化人不必像他们这样胡乱地寻找出口和物资,因而能够以最快速度奔赴目的地。 这下他们连休息的时间也被剥夺了,如果他们躺下睡觉,下方的生化人随时会来到上方追杀他们。舒勒几乎看到了他们疲于奔命地逃跑但仍被敌人消灭殆尽的结局,他明白,自己必须找到一种歼灭这些生化人的办法。 连续三天多没合眼的舒勒和护送他的士兵们终于抵达了第485层。伴随着亚科武中士的惊呼,士兵们惊喜地发现楼梯出口左侧有一个通向外面的巨大平台,上面隐约停放着一些飞机。 “得救了。”丰塔纳中尉高兴得跳了起来,他拍了拍手,郑重其事地对战友们说道:“大家保持警惕,先确认平台附近是否存在敌人,然后再去接管那些战斗机。只要我们手里有了这些战斗机,通用银河无法阻止我们抵达第500层。” 舒勒最害怕的便是在这里又碰到一群生化人,所幸这种场面并未出现。前去搜索平台的士兵们谨慎地扫描了周围的各个角落,在没有得到关于敌人的反馈后,才大胆地接近停放在停机坪上的这些飞机。让众人颇感失望的是,其中竟然没有哪怕一架运输机,而出身陆战队的士兵们显然不会驾驶可变形式战斗机。 “我们就像是能点石成金却绝望地发现自己不能吃饭喝水的国王一样,要活活饿死在满是金银珠宝的豪华卧室里。”拉斐洛·丰塔纳中尉打开头盔面罩,任由他那变得更长的油腻头发垂在前方,遮挡了视线,“真该让航空队的飞行员来这里,他们可以在窃取资料后轻松地驾驶这些战斗机离开。” 从平台向上眺望,是灰暗的天空;前方层层叠叠的金属地面告诉来自nex的战士们,这便是生活在gaxy船团的居民们每天要面对的日常。无人机的呼啸声不时地从耳边传来,他们决定先退回大楼内等待时机。 舒勒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从其中一架战斗机的驾驶室里笨拙地爬出来,一不小心一头栽倒在地。丰塔纳中尉见状,生怕舒勒出现闪失,马上和几名士兵一同冲向平台,连滚带爬地把舒勒拖了回来。 “博士,你又不会驾驶战斗机,别去凑热闹了。”心有余悸的丰塔纳中尉希望舒勒下次最好以生命安全为重。 “不,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舒勒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亚科武中士,你还记得aif-v9型无人机吗?” “记得,如果我们在索米-3拥有这种高端设备,叛军怕是没机会成功的。”脸色苍白的亚科武中士点了点头,“现在飞在天上监视我们的那些就是了。” “不知为何,一贯严谨的通用银河好像在产品研发上偷懒了。”舒勒盯着停放在外面的战斗机,“我一直以为aif-v9型无人机是一款独立的无人机,但经过我刚才的确认,它是用这些vf-27直接改造出来的,仅把【适用于生化人驾驶】的系统变成了无人驾驶系统而已。给我一点时间,我来把它的操作系统重新编辑一次,再找到一台服务器,这些战斗机就能变成我们自己的无人机。” 一个相当大胆的作战计划登时浮现在丰塔纳中尉的脑海中。他不会幻想着用外面那几架可怜的战斗机去摧毁通用银河,这些战斗机在无人机群的围剿下脆弱无力。相反,既然通用银河的指挥系统高度依赖人工智能和以伐折罗的指挥体系为原型的网络结构,把对应的节点摧毁应当就能破坏通用银河的指挥——只要他们多做几次,外面奋勇杀敌的战友也会多一分击败通用银河的希望。 “真是个好主意,舒勒博士,您的聪明才智实在是让我佩服。”他诚恳地向舒勒请教,“战斗机就在这里,可我们到哪去弄到指挥战斗机的中枢设备呢?” “……先完成第一步。”舒勒咳嗽了两声,“如果通用银河已经能够彻底抛弃一切,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让无人机攻击这座大楼从而把我们消灭,但他们没这么做——外面的无人机发射的任何激光束都能让大楼里的无数设备停摆或是灰飞烟灭。也许他们还有没来得及转移的东西,趁着他们仍有顾忌,我们抓紧时间破解它。” 丰塔纳中尉思前想后,竟想不出什么更高明的计策。他们不能继续耽搁时间了,被焦虑折磨的丰塔纳中尉决定立刻遵照舒勒的吩咐执行任务。身穿臃肿的防护服的舒勒笨拙地跑向离他们最近的战斗机,轻车熟路地用同样的办法入侵了控制核心并开启了驾驶舱,自己钻进去从事只有他一个人能完成的工作。 “我有时候怀疑你们通用银河每时每刻都在故意隐藏实力。”见舒勒已经开始进行破解,丰塔纳中尉转头寻找也许能为他们指明方向的工具或设备,“也许你们会把早就在内部淘汰的武器装备作为提供给新统合军的先进装备,而不知内情的新统合军说不定还会感恩戴德呢。” “这就是索米-3还有其他工业行星的员工会面临那种待遇的原因了。”亚科武中士一瘸一拐地跟上了丰塔纳中尉的脚步,“……要是按照舒勒博士的说法,他们又要暗中筹划他们的阴谋,又要维持作为军工企业巨头的地位,那便只有无视员工的利益而一味压榨了。” “是啊,就像这个vf-27还有什么aif-v9,是我从来都没听说过的新型号。”丰塔纳中尉垂头丧气地瘫坐在已经停止工作的售货机附近,“……通用银河对我们隐藏了不少东西呢。我现在听说过的最先进的可变形式战斗机,也不过是vf-25而已。” 这却不是通用银河的杰作,而是frontier船团的新星重工造就的战争兵器。多年以来,通用银河几乎是首次被夺走了开发新一代主流战斗机的先驱称号,这种屈辱或许是通用银河在秘密研究生物折跃波科技的同时并未放松研究战斗机的原因之一。 背后突然传来了噪音,以为自己遭遇了生化人的丰塔纳中尉本能地抽出链锯转身向后一跳,但他原先所坐的位置附近并没有任何张牙舞爪的生化人。 栩栩如生的全息投影画面呈现在一头雾水的士兵们的眼前,一名身穿白色西服的白人青年双手插在衣兜里,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他们。这不会是真实的影像,没有任何全息投影能在进行通讯时彻底剥离背景。 “真没想到会是你们首先造访这里。”白人青年摊开双手,“作为昔日的盟友,我想我和你们的马林准将之间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丰塔纳中尉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不顾众人劝阻抬起步枪并对着全息投影扫射了一阵才停下来的亚科武中士喘着粗气,双眼通红地走到那白人青年面前,从牙缝里逐一挤出满怀仇恨的诅咒: “你还活着?曼弗雷德·白兰度(anfred brando),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地死掉……”他挥舞着链锯,向那不知身在何方的仇敌咆哮着,“来啊,再一次站到我面前,我要亲手砍下你的脑袋,给第117研究船团全体遇难者献上最珍贵的祭品!” tbc? OR4-EP4:莎乐美(11) or4-ep4:莎乐美(11) 包裹在飞行服中的年轻飞行员左顾右盼,双眼的目光不停地游走于眼前各项设备传递回的信号。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便会尽快躲避敌人的射击路径并尝试迅速进行反击。一边飞行一边进行变形的操作受限于战斗机的性能,容易让他承担更大的风险。在无法确保冒险行为能够带来某些确定的成果是时,保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 凄厉的报警声忽然响起,凭借着肌肉记忆带来的本能反应,迈克尔·麦克尼尔条件反射一般地驱动着战斗机向上方紧急爬升(尽管在没有重力方向的太空中使用这个词似乎有些诡异)。没等他反应过来敌人的攻击方向,驾驶舱剧烈地震颤起来,全息投影屏幕也变得一片黑暗。弹出的醒目红色字迹告诉他,他又一次被【假想敌】击落了。 结束了模拟训练的麦克尼尔爬出训练舱,迎面撞上了自己的训练对手。迪迪埃·博尚走到附近的架子旁接了一些水,润湿干燥的喉咙,这才回到训练舱附近和麦克尼尔回忆着模拟交战中的细节。 “陆战是你的强项,无论是单兵作战还是特种作战、全面战争,你都比我厉害得多。”最近又为变长的胡子而苦恼的博尚一直没找到刮胡子的机会,他们实在是太忙了,“但是在空战方面……这也不是我自满,你确实比不上我。” “我承认这一点。”麦克尼尔故作无奈地笑了笑,“如果这是实战,我大概已经被你消灭好几次了。不过,有一件事让我很难理解。”他贴近博尚,以免自己所说的内容被那些不该知道他们的秘密的卫兵和其他挤在这里参加训练的飞行员听到,“按理说,我所熟识的那些飞机虽然仍旧和这些【可变形式战斗机】相差很大,它们还是更接近适用于太空时代的战斗机。相反,您没有机会驾驶21世纪中叶的那些新型战斗机,但您却比我更快地适应了这套系统。” 迪迪埃·博尚揪着嘴角的胡茬,聚精会神地听完了麦克尼尔的问题,而后毫不犹豫地抛出了他的观点: “很少有多面手能够用他们的爱好去挑战别人的专长。”同样年轻的飞行员拍了拍麦克尼尔的后背,让他意识到有重要人物从后方进入了这间屋子,“况且,人和人之间才能的差距有时候会比人和猪之间的差距还大。” 还没等麦克尼尔想明白博尚所说的猪是谁,他便不得不转身迎接接管了温德米尔行星系统防务工作的救星们。跟这些人合作既是权宜之计,也是出于自保而做出的必要牺牲。唯独让麦克尼尔没想到的是【无瑕者】竟然当真联络了他们在新统合军之中的内应前来参战,更让麦克尼尔连想都不敢想的是,这个内应还是一位大名鼎鼎的英雄。 新统合军第77联队名存实亡,其主力舰队下落不明。伐折罗正在银河系各处袭击新统合的殖民地行星和移民船团,纵使【无瑕者】的合作者狂妄到了不屑于掩饰其真实身份的程度,麦克尼尔也没有任何办法对他们施加以制裁。况且,他还必须依赖这些舰队去阻止伐折罗的进攻。 两名同样身穿新统合军军服的军官步入室内,其中一人中等身材、一条腿有些瘸,另一人则披着看似华而不实的披风,戴着一副经常出现在老年人身上的方框眼镜。舒勒也喜欢眼镜,可他或多或少地会让自己的眼镜上带有一些特殊的装饰。 “真没想到我还有重新穿上这件军服的一天……本来就是我自己把它脱掉的。”以斯拉·本·戴维伸出手,指着站在训练舱附近的麦克尼尔和伯顿,“这两位飞行员,也是从nex船团叛逃并前来投奔第77联队的士兵。” 麦克尼尔本想就叛逃这一定性再做一些申辩,当他迎上了另一名军官的视线后,便打消了荒诞而不切实际的念头。两人堂堂正正地打量了对方一番,各自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龄人】的沧桑。走近这高大而依旧有着满头黑发的男性军官身旁,才会注意到他的脸上早已爬满了皱纹,只是尚未全白的头发令他比六七十岁的老头子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但是,皱纹终归是不会骗人的。 “我听说过您的英雄事迹,吉纳斯将军。”麦克尼尔诚恳地向对方敬礼,“第一次宇宙战争中抗击杰特拉帝人入侵的勇士应当被永远铭记。” “您开启了地球人和杰特拉帝人之间互相沟通的桥梁。”博尚随声附和道,也跟着麦克尼尔一同敬礼,“感谢您愿意来到这个偏远的行星系统中救援我们。” 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原across-7船团护航舰队司令,21世纪40年代末从新统合军退役后仍然掌握着across-7的部分权力。和现任新统合军联邦舰队总司令卡比洛夫中将一样,他是参加过第一次宇宙战争的老兵。即便是对这个世界的历史中相当一部分细节缺乏了解的麦克尼尔也不会忽略大名鼎鼎的英雄舰长的名字。 不过,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真正为世人所知的原因是他缔造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桩和外星人之间的姻缘,尽管他和他的妻子如今早就离婚十几年了,这一婚姻在当年却被视为互相厮杀的地球人和杰特拉帝人携手探索银河系的开端。人们太需要一个幻想出的符号来帮助他们走出战争和仇恨了,这既是地球人的心愿,也是追寻着除战争兵器以外的生存价值的杰特拉帝人的想法。 ——考虑到女性巨人被称为美特兰蒂人,单纯地用杰特拉帝人这个称呼来概括原始文明创造出的巨人种族似乎有些不妥。 曾经的英雄就站在这里,迎接着那些真正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新一代新统合军军人和两个虽然不是土生土长但也敬佩其事迹的天外来客。 “从nex船团流亡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周密的计划。”马克西米连·吉纳斯也举起右手回礼,“很多试图从nex船团逃亡的居民和士兵都在被抓获后下落不明,nex船团对外宣称他们在接受教育。”说到这里,历经数十载风雨的老将似乎察觉到房间后方的大门附近有人鬼鬼祟祟地路过,但他并未投以额外的关注,“你们的流亡无意中拯救了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甚至是整个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不然,不会有人事先预料到通用银河的举动。” “麦克斯,咱们快点开始。”换上了不大合身的新统合军舰长职务军官专用军服(以大檐帽为标志)的本·戴维抖着腿,用老朋友名字的简称请求尽快召开新的作战会议,“这只是个试探,通用银河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 这艘宇宙战舰中几乎所有的士兵和军人都希望前来见一见传说中的英雄,况且他们平日也没有机会面见类似移民船团护航舰队司令这样地位尊贵的大人物。约翰逊中校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大部分士兵劝回了岗位上。随后,他临时组织了一场新的作战会议,尽力让每一方参战势力都有自己的代表。 卡尔佩什·埃兰戈万少校当仁不让地充当了流亡nex船团军人的领袖,坐在他身旁的则是第77联队残部代表约翰逊中校和因梅尔曼少校。明显暂时属于同一阵营的本·戴维和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坐在圆桌的另一侧,下方围观的其他参会人员则没有这样的待遇了。麦克尼尔不得不和op01坐在一起,他时常怀疑对方那破损的人造皮肤下伸出的机械手臂会把自己撕碎。 “尊敬的吉纳斯将军,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们的特别代表。”法拉提尔·奥克·福列特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薄红,他本人选择坐在下方和麦克尼尔等人一起旁听,“我们的作战计划绕不过她的能力。” 从两个不同方向赶来的【无瑕者】舰队和across-7远征军舰队控制了温德米尔-4行星附近的防御设施,阻止了伐折罗继续入侵。进驻过程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新统合军的名号让温德米尔人不敢轻举妄动,而第77联队近乎全军覆没的事实又让试图指控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勾结反统合武装组织的军官们噤若寒蝉。为了显示特地前来救援温德米尔王国的诚意,作战会议在约翰逊中校临时选择的旗舰上召开。 法拉提尔向马克西米连·吉纳斯介绍薄红时,这位老将一直保持沉默,仅在法拉提尔提到了【混沌】时额外地惊讶了一阵。 “他们之间肯定不认识,【无瑕者】不会让盟友彼此相识。”麦克尼尔小声对左侧的博尚说道,“不然只要其中一方暴露,所有人都会被连累。” 然而,众人的喜悦被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带来的坏消息冲击得无影无踪。在获悉守军利用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折跃断层制造立体战略纵深以进行防守时,身经百战的老将直接打断了埃兰戈万少校的陈述并全盘推翻了他们此前依照麦克尼尔多方转述的消息得出的结论。 “一般的伐折罗确实不能无视折跃断层,但是……我不知道你们称呼它为什么,我一般会称之为【伐折罗母舰】。”马克西米连·吉纳斯严肃地说道,“……是可以无视折跃断层进行折跃的。” “这倒是不用担心,战场上至今没有出现装载【准女王级伐折罗】的生物构造体。”薄红一直用右手挡在眼前,并斜倚在椅子上。旁人见了或许会觉得她有些懒散,但麦克尼尔很清楚是某种存在于右眼附近的剧痛正在折磨着她。他无从得知这种痛苦的来源,只是凭借着直觉和一般经验推断,世上没有不需要任何代价和副作用就能平白无故地获得的力量。 “我们有特殊的方法。”约翰逊中校连忙为远道而来的友军进行必要的解释,他有些怪罪本·戴维事先没把基本信息提供给这些友军,“一旦伐折罗为了提高指挥效率而派出类似的个体参战,我们会对其进行控制,让参加进攻的伐折罗全部瘫痪。想要确保影响范围足够大,我们还需要启动行星系统内的所有原始文明遗迹。” 这些描述明显让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感到惊讶,他开始变得安静起来,只顾着听真正奋战在一线的这些战士们描述他们和伐折罗之间的混战,以及薄红的歌声对伐折罗群体形成的影响。埃兰戈万少校重点强调,他们这些来自nex船团的士兵也会产生一定的不良反应,但这种感觉几乎可以被忽略。除了麦克尼尔本人数次陷入昏迷或无意识状态之外,其他流亡者尚未因此而昏倒。 “……就这些?” “他们没有必要在这里隐瞒什么。”本·戴维插话道,“麦克斯,你们across-7船团是最先对【歌能】进行研究的船团,我相信你比我们所有人都更了解它。就算不是本质,只要在表象上有更深入的理解,那也会极大程度地帮助我们对抗通用银河的计划。” “……不太一样。”马克西米连·吉纳斯陷入了思考和回忆之中,“让这种能量作用于人,尤其是普通地球人,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以斯拉,你很清楚,针对【原始恶魔】的作战只是个特例。” “行,你真该把你女婿请到现场。”以斯拉·本·戴维苦笑着,“跟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化】导师不同,他可是第一个真正把歌声用作物理意义上的武器的人。现在我们这里有了第二个例子,而谁都看得出来通用银河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完全不敢说话的麦克尼尔无聊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会议结束,好在马克西米连·吉纳斯见众人不能达成一致,决定立刻想办法用实战检验理论的可行性。在重新安排了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的防区划分后,原统合太空军准将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宣布散会。新统合军成立的时候他已经退出了军队,因而也没机会穿上新统合军的军服。麦克尼尔仔细一看,这位老前辈头顶的大檐帽上的帽徽旁的缩写还是【uns】。 “穿着旧军队的衣服,指挥新军队……”博尚嘀咕着。 薄红径直离开了会场,没和自己的盟友多做无聊的叙旧。麦克尼尔打算返回机库去找伯顿,他可不想让前两天因为大喊大叫说新统合军出现了叛徒而差点被关起来的伯顿又闹出什么意外。半路上,他又撞见了已经换上了一套红色飞行服的薄红,后者见麦克尼尔碰巧和她同路,微微点头致意,和麦克尼尔并肩行走在长廊中。 “吉纳斯将军好像不怎么重视你的能力。”麦克尼尔呼出一口浊气,现在他对这场战役的结局不算那么悲观了,“别太在意,他年纪大了,风格保守也是在所难免的。” “士兵会受到影响这一点让他不安。”薄红时不时地闭上右眼,“吉纳斯将军在十几年前曾经是统合太空军低效而无能的集中指挥系统的受害者,现在他不会轻易地允许我们拿大部分人的生命去冒险。” “……这倒是没错。”麦克尼尔也想清楚了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的动机,换成他从全局角度做决定,也不会轻易地让风险极高的作战计划迅速从纸面上落实,“那么,你打算向他们证明这是唯一可行的计划?” 结论是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源源不断的伐折罗从四面八方涌入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已经严重分散了守军的注意力。或许伐折罗没有派遣【准女王级伐折罗】在战斗刚打响时跨越折跃断层而直接闯入的原因是担忧它遭遇围攻,而现在即便是算上新近抵达的两支舰队,守军也只能勉强抵挡。这样一来,倘若再出现【准女王级伐折罗】攻入温德米尔-4行星附近,新统合军绝对没有将其迅速消灭的能力。 那也意味着他们都会被这些外星异形怪物淹没。 返回机库的麦克尼尔轻车熟路地前去寻找他自己的战斗机,他注意到机库中忙碌着的机械师和整备人员正把原先作为主要型号的vf-17挪出场地,心中升腾起了几分好奇。然而,他从未指望依靠武器升级换代来打败通用银河和受到其控制的伐折罗,垄断了新统合军新型武器来源的这些巨型星际企业势必会给他们自己的雇佣兵优先装备实验性武器。 “……那不然呢?”站在sv型战斗机旁,薄红无奈地反问道。 “的确,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麦克尼尔很想知道他上一次出现的状况又是怎么回事,他适当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免得骤然变得人多眼杂的温德米尔行星系统中出现新的威胁。 他们剩余的工作相当简单,只要等到温德米尔人启动原始文明遗迹,高等级伐折罗敢钻进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就要做好被控制的准备。【伐折罗女王】派来多少外星异形怪物,就会有多少怪物变成新统合军的兵器。到时候,他们还要利用这些伐折罗去反过来对付通用银河,彻底摧毁那个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野心。 “通讯正常,请各作战单位确认。” “博尚,那个训练舱里储存了统合太空军和新统合军历史上许多着名的王牌飞行员的数据——你有没有试着和其中一些人较量一下?”麦克尼尔钻进驾驶舱,接通了博尚的通讯频道。 “没必要,战场上的混战之中不存在双方一对一决斗的条件,而我们在混战中最需要做的是活下去。” 宇宙战舰机库的大门打开了,参加下一轮战斗的航空队向着温德米尔-4的卫星前进,目标是攻击试图占据卫星并以此为前线基地的伐折罗集群。他们没有能力迅速清理已经开始构筑巢穴的伐折罗,干扰敌人的作业是埃兰戈万少校认为唯一可行的办法。 飞行员们热烈地讨论着在新来的援军——尽管其中一股援军是反统合武装组织——的协助下击退伐折罗的光明前景,唯有麦克尼尔一人保持着沉默。他不断地回想着全身上下被无与伦比的狂暴和愤怒支配时的状况,越想越感到后怕。意识陷入虚无,似乎是仅能同死亡本身相提并论的不适感;真正让麦克尼尔感到恐惧的是身不由己,是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本能。 “麦克尼尔?” “有话就说,伯顿。”麦克尼尔测试着战斗机各系统的灵敏度,他真正地从和博尚的训练中认识到了自己和用上一辈子翱翔在天空中的勇士的差距,“咱们之间没有什么秘密。” “我想出了一个值得一试的逃跑计划。”彼得·伯顿喋喋不休地推销着他的方案,“那就是想办法趁着伐折罗丧失战斗力时劫持那装载了【准女王级伐折罗】的母舰,既然它能无视折跃断层,也就意味着我们能直接逃出这里,不用担心受到追击。” 把头盔面罩合上,年轻的士兵笑出了声。 “老兄,咱们几个连驾驶宇宙战舰都做不到,顶多是会开战斗机的外行人士……现在你说让我们劫持伐折罗母舰……姑且称呼那东西为宇宙战舰罢,你有驾驶它的办法吗?” “咱们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啊。”伯顿提醒麦克尼尔注意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薄红女士不就能控制它们吗?你们之间关系还不错,那我建议你想办法劝说她支持我们的逃跑计划。这样一来,他们解决了伐折罗的威胁,而我们也不用承担【勾结反统合武装组织】的风险了。让那伐折罗把我们连人带飞机一起折跃到安全区域,到时候咱们再随便找个理由投奔当地的新统合军,协助他们从外部打击通用银河。” 伯顿的长篇大论没有半个单词钻进麦克尼尔的耳朵里,因为从第一个音符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的那一刻开始,麦克尼尔的思维已经被无名怒火占据了。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向着将他变为最高效的战斗机器的方向运作,也只有这样的身体才能配得上毫不考虑飞行员身体素质的战斗机。黑压压一片的伐折罗于常人眼中是死神和毁灭的象征,于此刻的麦克尼尔看来却是他应当且必须勇敢地与之决一死战的对象。 “他已经出去了。”博尚耸了耸肩,“您看,麦克尼尔先生更在乎战斗而不是听您的歪理。” “喂,那你也得承认我说的办法是咱们瞒着他们偷偷逃跑的唯一可行方法了。”伯顿垂头丧气地瞄准了一只伐折罗,向着巨大的外星异形怪物开火,但激光束只是从伐折罗附近划过,没有击中目标,“……你倒是说说看哪。” “在我的时代,抱着这种想法的飞行员最终都掉进海里淹死了。” tbc? OR4-EP4:莎乐美(12) or4-ep4:莎乐美(12) 即便时隔多年,埃贡·舒勒仍能清晰地记得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节课——作为不到20岁就被聘为教授的名副其实的天才,比他更擅长教授学问的教育工作者拿不出比他更多的科研成果,而有着比他更多的科研成果(假如确实有的话)的同样身为学术泰斗的巨头又不像他一样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从初学者的角度出发,促使这些年轻人对自然科学产生兴趣进而乐于将其当做值得终生奉献的事业,始终是舒勒的核心思想。 “一定要记得,并非所有人都具备你们这样的条件。”精神抖擞的老学究一本正经地向着学生们传授自己的理念,“做学问也好,做人也罢,切忌抱着专业人士的傲慢。” 对真理的探索和对技术推动变革的坚信不疑没有动摇舒勒看待问题的基本方式,他将科学理论和技术称作是构建新时代的必要工具,许多看似高效的管理方法都被证明在事实上阻碍了这些工具继续发挥作用。无论是专业人士的傲慢还是公众的无知,又或者是手握资源的大亨的短视和贪婪,一切挡在人类探索真理的道路上的障碍都必须被消除。通用银河无法带来更多的进步,这是舒勒本人的判断。 随着操作系统重新启动,舒勒的改造工作告一段落。他在几名士兵的掩护下离开这架战斗机,返回通用银河总部第485层楼的内部,寻找用来操控他新近改造的无人机的设备。 “怎么了?”他远远地看到一路护送他前来此处的同伴们围着一个全息投影,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敌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但我并不清楚他们为什么没有把我们赶尽杀绝。”丰塔纳中尉让旁边的士兵把亚科武中士按住,他自己从后方溜出来把里面的情况告诉了舒勒,“不管怎么说,我们的计划已经暴露了。就算他们不想让无人机攻击总部大楼,只要多派一些生化人把我们堵在这里,效果也是一样的。” 埃贡·舒勒推开挡在前面的士兵,仔细地审视着居高临下俯视他们的全息投影呈现出的人像。和麦克尼尔等人相比,舒勒最大的优势在于通用银河制造的电子设备赋予了他随时调取记忆的能力,这些记忆中提供的基本常识对于他们的生存而言至关重要。只要稍加思考,他便能从错综复杂的表象中找出问题的实质。 “各位,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舒勒告诉围观全息投影的其他士兵尽快去建筑内部搜索,不让他们继续浪费时间,“不然迎接我们的就是无人机或是生化人了。他是关键路径公司的人,又不是通用银河的代表。” “……有区别吗?”丰塔纳中尉担忧地望着分头前去探索不同区域的手下们,“能出现在这里并且用着施舍的口气和我们对话的,也只有通用银河的同谋了。” “他要是想把我们干掉,没必要现身。”舒勒拍了拍丰塔纳中尉身上那套作战服背部的匣子,他发现似乎有一条断掉的机械手臂零件挂在上面,连忙把那东西拆了下来,“这些大人物永远不会亲自出场,更不会让身处对抗第一线的人们认识到他们的真实身份。” 听舒勒这么说,丰塔纳中尉也放心了,或者说他除了强迫自己接受舒勒的辩解之外,别无他法。并不甘心就这么认输的亚科武中士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舒勒身旁,想劝说舒勒按照他的建议行事。不过,舒勒已经开始和深入建筑内部的其他士兵进行联络,以确认附近是否存在能用于指挥无人机的核心设备。年轻的士官见状,只得暂时按捺下复仇的心思。 五分钟后,从建筑内部返回的一名士兵向舒勒报告称,他们没有找到用来控制无人机的设备,但却意外地发现了疑似用于调整脑部植入芯片功能的一个指挥中心。舒勒耐心地听完了士兵的汇报,而后让丰塔纳中尉带着外面负责接应的备用人员前去清理现场。 “你对自己的判断好像很有信心。”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全息投影又开口了。 “这是基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两个维度的基础上推导出的必然结论。”舒勒一板一眼地推着鼻梁上的眼镜,“显然,所有人都会希望身居这个金字塔一般的集体意识网络顶点的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人。你会这么想,通用银河的其他董事也会这么想,而且他们会一致排斥你这个失败过一次的外来者。”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亚科武中士明知眼前的人像只是个全息投影,仍然向着对方举起了步枪,“如果第二次统合战争的结果颠倒过来,现在就换作通用银河求着他的谅解了。” 对于所有新统合军的军人来说,第二次统合战争都是他们必须铭记的一段历史。没有这场战争,就不会有旧统合太空军的解散和新统合军的成立。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的组织【潜伏者】和背后支持他们的关键路径公司一败涂地,最终被包括【黑色彩虹】在内的反统合武装组织和倒戈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击溃。年仅16岁就接管了关键路径公司并亲自把自己家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送上绝路的曼弗雷德·白兰度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柄。 但是,发生于2050年并在2051年告终的第二次统合战争并非是正义战胜了邪恶的二元叙事所能解决的。许多曾经和关键路径公司存在密切合作关系并在2050年仍然为其提供支援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没有遭到任何清算,而地球至上思想的最后据点nex船团同样逍遥法外。不仅如此,通用银河在此后数年中俨然成了新统合的真正主人,这让那些曾经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不惜采用暴力手段的领袖们倍感失望。 以斯拉·本·戴维和【无瑕者】的出现不是个偶然事件。 “你愿意出现在我们面前,说明你想要和我们谈条件了。”舒勒不紧不慢地等待着对方的答复,“这很符合商人的作风……直来直去地谈利益,没什么不好的。有时候我很喜欢你们的直率,把行动准则建立在真理上的学者和以利益为一切动机的商人有一点是共通的:明确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自己要别人做什么。” “那我不妨把真正的秘密告诉你们好了。”曼弗雷德·白兰度莞尔一笑,“通用银河已经彻底逃离了gaxy船团,就连这个船团本身也只是用来转移视线的诱饵。现在它将会变成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那些徒劳地想要悔改的罪人。” “而你的意识被他们【隔离】了。”舒勒难掩幸灾乐祸的笑意,“看来通用银河也不是那么信任外来的盟友嘛——不说这些,能承载着他们的意识逃跑的恐怕只有船团旗舰battle gaxy了,难怪他们直到现在也没出动这艘超级战争兵器。如果你不能把自己的意识转移到battle gaxy,你就会随着across gaxy的毁灭而彻底死亡,再也没有活过来的机会。你看,你的意识和我们的躯体都被困在这艘移民船内,如果通用银河想要把gaxy船团变成诱饵,等待着我们的想必会是无比华丽的自爆。” 亚科武中士还想说些什么,但舒勒用眼神阻止了他的鲁莽举动。敌人之中出现了内讧,利用内讧获取最大利益符合他们当前的生存策略。被最纯洁、最正当的情感冲昏头脑不是什么耻辱,可远非明智。 “通用银河总部大楼的上层有对应的设备,你们要按照我的指示去进行操作,让我能够逃出这里。”曼弗雷德·白兰度的全息投影郑重地答应了舒勒的条件,“作为交换条件,我会帮助你们解决这里的无人机和生化人,或许还会考虑把你们送出这艘迟早要毁灭的移民船。” “成交。” 全息投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详细的路线图和操作说明。这些一闪而过的影像被舒勒捕捉并存储在记忆中,他有绝对的信心保持住主动权。一个被通用银河构建的集体意识网络排斥的边缘人为了夺回自己应有的地位并逃脱即将到来的死亡而寻求他们的协助,倘若他们不加思考地当了一次善人,曼弗雷德·白兰度一定会将他们弃之如敝履。 “不能相信他,舒勒博士。”亚科武中士摇头叹息,“……玛奥·诺姆博士就是被他害死的。” “有证据吗?”舒勒向着建筑内部前进,适才丰塔纳中尉向他报告说房间清理完毕,是时候夺取这些被修改了操作系统的简陋无人机的控制权了,“没有证据,就不要凭借猜测去进行指控。” “这是事实,我就是第117调查船团的幸存者。”亚科武中士急得跳脚,“袭击事件发生时,附近本应前来救援的统合太空军集体装聋作哑……” 他还记得自己的战友奥兹玛·李(oza lee)因为对关键路径公司起到的作用产生怀疑而被直接开除出了统合太空军,不知道那家伙后来又去给谁当雇佣兵了。 舒勒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失望地看着依旧义愤填膺的亚科武中士。 “亚科武中士,曼弗雷德·白兰度有没有用第117调查船团当做诱饵去研究伐折罗,并不重要。无论这件事是通用银河还是他们关键路径公司的杰作,事实便是关键路径公司已经在8年前被歼灭,而通用银河也要被我们立即歼灭。我理解你的心态,理解你希望为了自己的同伴和家人报仇的想法——然而对于这些罪大恶极的蠹虫来说,他们甚至不一定记得第117调查船团是什么。别让你一个人的愤怒影响我们和这些黑恶势力的对抗。” 草率地反对亚科武中士的意见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但眼下舒勒顾不得这么多了。他们身处阴谋和矛盾的漩涡之中,想从中顺利逃脱,便只得不择手段地抓去一切向他们伸出的橄榄枝,即便那树干上盘绕着毒蛇也必须尝试争取一条生路。 丰塔纳中尉踢开被他们大卸八块的生化人,请舒勒尽快前去修改在他眼中完全是黑箱子的操作系统。技术人员得到重视正是因为他们能解决常人无法理解的问题,要是每个仅凭一腔热血和稍微得到锻炼的躯体就能走上战场的士兵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科研工作者或许便失去了存在价值。 埃贡·舒勒先熟悉了这套系统的操作界面,然后立即开始按照他自己较为擅长的方式进行操作。头顶的灯光闪烁着,曼弗雷德·白兰度的全息投影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而丰塔纳中尉并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个本应死于2051年的幽灵停止追踪。 “我熟悉通用银河的很多研究人员,他们大多是被脑部植入芯片或是电子脑弄坏了思维的书呆子。”曼弗雷德·白兰度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舒勒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把原本用于控制脑部芯片功能的系统修改出控制无人机的备用功能,这一转变让在场的众人都感到吃惊,“这些人只会按照安排好的工作从事特定的研究,一旦他们失去了控制,就会陷入迷茫和混乱之中。看起来,你应当在自己从事的主要研究领域颇有建树,可我并不记得通用银河内部的着名学者之中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这人呢,做研究是为了离真理更近一步。”舒勒没时间搭理他,“所以,像我这样既不想讨好上司,也没有心思去诈骗研究经费、盗窃同行的创意的古板人士,当然做不出什么成果了。” 他结束了第一阶段的任务,并让丰塔纳中尉尝试着启动其中一些无人机。 普遍使用人工智能管理船团和工业行星的通用银河拥有许多能够自主运行的人工智能,只要舒勒将这些人工智能应用于他新近修改的无人机的操作系统,就能让vf-27战斗机变成能自主和敌人作战的全自动战斗兵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通用银河虽然完美地解决了统合太空军对于人工智能彻底失控的担忧,却让自身成为了比失控的人工智能更恐怖的怪物。就算是【夏浓的苹果】在通用银河构建的集体意识网络面前只怕也会败下阵来。 “你在说谎。” “那是你自己的看法——丰塔纳中尉,别急着让无人机升空,先让它们在建筑群之间做个热身运动。”舒勒头也不回地发布了一条又一条指令。 “真正追求真理的开拓者会为人类脆弱的躯体和终将结束的生命而感到遗憾,并自愿抛弃这彼此之间存在隔阂的躯体和意识,融入我们创造的新乌托邦之中。”曼弗雷德·白兰度自信地回答道,“想要探索真理,仅凭你不会超过一百年的寿命是做不到的。加入我们,你可以获得永恒的寿命并从人类集体中汲取智慧。” 舒勒叹了一口气,把眼镜摘下来放在控制台旁,嘱咐士兵们继续寻找通向上层的出口。 “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相信吗?”他反问道,“如果说今天你的身份,不是和通用银河的董事们一同处于这个集体意识网络顶点的【领袖】,而是处于被支配地位的一般市民,你还会有这样的自我思考能力吗?” “舒勒博士,真理的存在是不以人是否拥有自由意志为转移的。真理呢,今在,昔在,永在。”曼弗雷德·白兰度彬彬有礼地举起右臂,把右手放在胸前装出一副诚挚地招揽舒勒的做派,“至于自由意志,它只是属于少数人的奢侈品,准确地说是像我们这样真正为人类的进步做出贡献的伟大人物。那些连英文单词都不认识的杰特拉帝人文盲,那些生来就要被迫谋生的地球人贫民,不配拥有什么自由意志。他们能为我们的利益、我们的理想充当薪柴,是他们的荣幸。” “曼弗雷德·白兰度,我本以为你这个十六岁就接管了关键路径公司的天才会和同样在十六岁拿到了两个博士学位的我一样,有着更远大的目标、更长足的远见,没想到你的眼睛里连你自己都看不清了。”话音刚落,舒勒语带讥讽地反驳道,“真理确实就在那里,但真理是否能被用来让人类走向更美好的未来,却离不开自由意志。在你们选择的道路中,我看不到任何创造性,只看到了一群利欲熏心的人皮异形怪物被支配欲吞噬后的丑态。” 拉斐洛·丰塔纳中尉紧张地依照舒勒的吩咐启动了程序,开始给无人机设定目标。他生怕舒勒和白兰度之间发生争吵导致刚刚建立的合作关系立即破裂,一想到他们将会被无穷无尽的生化人吞没,丰塔纳中尉的双手都在颤抖。他最担心发生的事情没有成为现实,舒勒和曼弗雷德·白兰度在发生意见上的摩擦后不约而同地保持了克制,双方彼此之间都明白他们必须合作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你搞错了世界的本质。是我们这样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领导着人类走向无穷无尽的宇宙,没有我们,几千亿平民将失去工作、流离失所,再杰出的学者也无法让他们的理论和技术得到应用。”白兰度似乎被激怒了,“人类文明的一切都归属于我们,让人类的宇宙战舰能驰骋在银河系的是我们,让几乎在和杰特拉帝人的战争中被毁灭的地球人发展壮大的也是我们。如今竟然有一些不自量力的蛆虫想要否认我们的贡献并从我们手中夺走这合法合理的权力和资源,不坚决消灭这些叛徒的新统合已经不配继续领导人类。” 舒勒没有回答他,只是按照接收到的折跃波信号计算新的坐标并让丰塔纳中尉寻找指定位置。徘徊在空中的无人机接到了指令,自发地赶往对应区域。这些战斗机的异动引起了其他无人机的警惕,很快便有十几架无人机紧追不舍。双方全部依赖通用银河开发的自主战斗ai,谁能在决斗中胜出,要看哪一方的运气更好一些。 “调整战斗模式。”丰塔纳中尉忽然下达了另一个命令,“把摧毁目标置于最高优先级。” “了解。”负责代替他监督无人机运行状况的士兵满口应承,但这一指令随即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后果。实时传递无人机拍摄到的全息投影画面的显示屏一个个陷入黑暗之中,这让后排一直默不作声的亚科武中士皱起了眉头。他小心翼翼地叫着专心致志地忙于工作的舒勒,而舒勒好像并未因此而大惊小怪。 “目标已被全部摧毁,请继续下达指令。” “很好。”舒勒满意地拍了拍手,“你们做得不错,保持这种状态就行。”他锁定了几个新的目标,并输入了另一串指令,“刚才的折跃波监测足以让我们计算出另一些节点的位置,同时相似的ai运行逻辑和折跃波收发节奏也为我们提供了更多可供入侵的缺陷……” 几架刚刚歼灭了目标的aif-v9无人机在半空中忽然发生了剧烈的震颤,随后放慢速度并将炮口对准了前方的其他无人机。类似的意外发生在通用银河总部大楼外各处空域中,被舒勒入侵的无人机迅速地解除了平台附近的威胁,给了士兵们更多的时间。这样一来,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外面的平台上检查其他战斗机而不必担心被附近的无人机袭击。 “长官,舒勒博士,我们在地面上……呃,我是说其中一层建筑区的地面上,发现了友军的信号。”其中一名士兵意外地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信息,“我们需要现在就去搭救他们吗?” 拉斐洛·丰塔纳中尉刚打算开口,想起了自始至终起到了重要作用的舒勒,于是谦虚地把自己的意见先告诉了光头的青年学者。舒勒的答复是,让可变形式战斗机变成机甲模式之后将地面上的陆战队士兵接应到建筑物内部,免得他们流落在外成为敌军无人机的目标。 “你刚才说了什么来着?”舒勒这才想起来一直观察着他们的曼弗雷德·白兰度。 “一些关于我们这些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地位的论述。” “确实很有道理。”舒勒打开头盔面罩,擦掉了脸上的汗水,“那么,既然你或者说你们创造了一切,你会设计折跃引擎吗?” “……不会。” “生物折跃波生成装置呢?” “……也不会。” “既然你什么都不会做,那你到底创造了什么?”舒勒失去了兴趣,摇头叹气地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破解系统上。 tbc? OR4-EP4:莎乐美(13) or4-ep4:莎乐美(13) 第一批被派遣到外太空的宇宙战舰上充当劳工的温德米尔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进了他们大多数人在一生中仅能从传说中了解到的运输飞船中,向着未知的领域出发。即便已经被地球人统治了三十多年,很少有温德米尔人能够离开温德米尔行星系统,更别说离开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去探索银河系的其他地区了。格拉米亚国王竭尽全力地鼓励自己的同胞把适用于宇宙战争时代的飞机驾驶作为重要的全民运动项目来建设,但许多人终其一生见不到真正的飞机。 其中一艘满载着温德米尔人的运输飞船就近停泊在【无瑕者】舰队的旗舰【蒂莫西·道尔丹顿】号航空母舰上,这些穿着今天刚下发的新衣服前来报到的温德米尔人见到几名等候在机库中充当引导员的新统合军士兵向着他们走来,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了几步,想要逃回飞船上。其中一些胆小的家伙更是双腿瘫软,连逃跑都做不到。 站在最前面的士兵调整着翻译软件的功能,这是他从across-7远征军舰队和【无瑕者】舰队那里拿到的新装备,也让他终于不必借由人工翻译来和温德米尔人交流了。如果说几个月以前他还只会觉得信息闭塞是某些特殊殖民地行星和工业行星上的特例,那么如今迈克尔·麦克尼尔更倾向于认为这是新统合军或是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用于封锁消息、麻痹当地居民的常见手段。只要停止相应的服务,所有的居民便会成为完全听从吩咐的温顺羔羊。 “各位温德米尔人公民,想必你们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接受了相应的训练并清楚地了解大家面对着什么样的敌人。”他不知道这款翻译软件是否可以准确地把他想说的内容变为温德米尔语,“……多余的废话,轮不到我来说。只要你们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我敢保证,你们和你们的后代将会得到改变命运的机会,而不是永远把自己的人生交给一些依靠着血统的无能贵族。” 说罢,年轻的士兵大手一挥,让身旁的其他新统合军士兵和【无瑕者】士兵把这些温德米尔人安排到对应的岗位上。两支援军舰队的到来解决了守军缺乏宇宙机动作战部队的难题,但人力上的不足仍然是显而易见的。仓促之间将大批温德米尔人平民送进军队以填补人力空缺成为了格拉米亚国王的唯一办法,他和他的盟友们把这些穿着破衣烂衫的平民套上早就被淘汰的宇航服后塞进飞船中,匆忙地将一群甚至不识字的农民送到了太空之中。 人群中没有出现异议,更别说反抗了。这些除了头发末梢带着不同形状的【卢恩】器官之外和地球人毫无区别的外星人平民在士兵们的带领下开始接触他们的新工作,这是和种地或手工作坊完全不同的概念,或许他们将来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完全适应这样的生活节奏。至于现在,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负责押送这批温德米尔人平民的士兵们是最后一批离开运输飞船的人员,其中一名士兵刚走出运输飞船便一眼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发号施令的麦克尼尔,连忙跑向他,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早上好,丹尼斯二等兵。”麦克尼尔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免不得要和对方寒暄几句,“但愿那些温德米尔人没有难为你们,我想他们更需要让你们这些专业的军事人员投入战斗中。” “确实如此,没过多久他们就把我们放了,只是自那之后我们的工作一直很紧张。”丹尼斯二等兵向着麦克尼尔诉苦,他的大部分不满源自建造防御工事时的高强度工作,而那些同格拉米亚国王合作的新统合军军官显然不会在同样充当劳工的地球人和温德米尔人之间做什么区别,“不过,管理他们倒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他们很听话?” “不仅仅是听话……唉,听话是好事,可惜他们干活的时候几乎没有动力。”丹尼斯二等兵指着那些帮助机械师搬运工具和零件的温德米尔人平民,“你让他们去做事,他们当然会照做的,但也就仅仅是照做了——想让他们做好,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的脑袋理解不了更多的东西。” 两人身后传来了呼声,麦克尼尔回头一看,只见已经换好了飞行服的伯顿向着他们招手,迪迪埃·博尚则蹲在离伯顿有十几米远的一处空地上仔细地和身旁的其他飞行员讨论着战术问题。 “你小子什么时候调到这边了?”伯顿哈哈大笑,“……调来也好,现在我们不得不和这些反统合武装组织合作,你留在地面上反而不安全。” “不算是工作调动,只是碰巧押送一些结束了训练的温德米尔人来他们的工作岗位上开工,又顺便和麦克尼尔聊几句而已。”丹尼斯二等兵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也明白众人处境的恶劣。不和这些反统合武装组织合作,那么他么便只能在被伐折罗消灭和被反统合武装组织消灭之间做个选择了。 伯顿那最近消瘦了不少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直到丹尼斯二等兵向他们讲完了自己的见闻并准备告别时,这个蹩脚的新手飞行员才忽然开口说道: “纠正一下——”他指着麦克尼尔,“叫【长官】。” 丹尼斯二等兵不知所措地看着跟自己并肩作战接近半年的战友们。 “你别听他瞎说。”麦克尼尔挥了挥手,让丹尼斯二等兵尽快返回,别在这里耽搁,“只不过是一次无关痛痒的晋升,算不上什么奖励。” 如释重负的丹尼斯二等兵慌忙离开了,心中仍旧满怀疑虑。麦克尼尔拎着伯顿返回博尚身旁,后者刚刚结束了战术安排,本打算主动找麦克尼尔进行说明,没想到麦克尼尔比他先一步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 “我还是更担心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的动向,尤其是当我们从未真正了解它们造成的一些现象背后的真实规律时。要是舒勒博士还在这里,也许我们就能制定更有效的反击策略。”博尚皱紧眉头,“不管怎么说,先夺回对温德米尔-4行星周边卫星的控制权,再逐步把伐折罗清理出去。” “他们要是再不派那个什么【准女王级伐折罗】过来,咱们就要被普通的伐折罗淹没了。”伯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在前两天的战斗中,伐折罗开始侵占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其他行星、建立巢穴以及温德米尔-4的【月亮】被伐折罗占据等事实迫使新统合军和【无瑕者】转变策略。他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立刻把外星异形怪物从能够轻松威胁到温德米尔-4行星的位置赶出去。 为了减少航空队在混战中的损失,薄红始终和其他飞行员一同战斗在对抗伐折罗的第一线。但是,麦克尼尔几乎能够察觉到她的精神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表面上的疲倦已经不足以掩饰那种令人不安的预感。他小心翼翼地叮嘱自己的战友们,一定要注意掩护这场战争中唯一能够对伐折罗形成干扰的关键人物。 “她还用不着我们去掩护。”博尚对此不置可否,“坦白地说,我没有在一对一的战斗中打败她的信心。” 第一次卫星争夺战于昨天夜间(地球太平洋时间)落下帷幕,新统合军舰队在薄红对伐折罗的干扰下使用反应弹从封锁温德米尔-4行星周边的伐折罗集群中炸出一条血路,终于彻底摧毁了其中一颗卫星上的大部分伐折罗巢穴。当筋疲力尽的麦克尼尔结束了他的工作并返回临时充当母舰的【蒂莫西·道尔丹顿】号时,他接到了一个让他略感意外的通知。 宣读通知的是跟随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指挥的across-7远征军舰队一同前来但又不属于该船团的埃癸斯·福克(aegis focker)上校,他打着官腔向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几名来自nex船团的飞行员宣布,他们已经从上等兵(spacyan)晋升为下士(po3)了。 “长官,根据相关条例,续约不满六个月的人不符合晋升要求。”众人散去后,麦克尼尔把他的疑问向同样是王牌飞行员出身的福克上校和盘托出,“……而且我们的身份也比较尴尬。” “但是根据另一条规定,舰上服役时间超过20个月的士兵不受续约范围限制。”福克上校懒得在他连名字都不会用心记住的小人物身上浪费精力,像麦克尼尔这样满足总服役需求但很容易被新统合军那近似签订合同的服役方式挡住晋升道路的士兵实在是太多了,“贴上你的新臂章,然后继续去开飞机,别在这里啰嗦。” 除了臂章上的三条斜线变成了一条向下的人字形箭头外,麦克尼尔的生活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倒是伯顿听说此事后特地前来庆祝了一番,还装模作样地用【长官】来称呼麦克尼尔,把麦克尼尔弄得十分尴尬。他对伯顿解释说,这种仅能起到象征性的鼓励作用的晋升并不会让他们有机会从迫在眉睫的会战中退出。 博尚为之忧心的第二次卫星争夺战预计在一个小时后开始,新统合军和【无瑕者】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双方在一些细节问题上仍未达成一致意见。除此之外,使用反应弹攻击伐折罗可能导致伐折罗进化出对反应弹的免疫性这一点也成为了指挥官们争论的焦点之一。 无论如何,剩余的伐折罗巢穴必须被清除,那些能够变成新的外星异形怪物的【卵】不该留在这个世界上。面对伐折罗的全方位封锁,想要不被伐折罗利用守军发动攻击的机会突破封锁线的唯一生路便是尽快完成作战任务后回放。他们不能完全依赖薄红的能力,真正在实战中消灭那些外星异形怪物还得依靠拼死奋战的飞行员和士兵们的努力。 负责检修战斗机的机械师和整备人员一刻不停地忙碌着,他们的任何懈怠都可能导致前线的飞行员失去生命。为了避免机库中出现蓄意破坏战斗机等行为造成的意外,新统合军在他们自己的战舰上安排了许多士兵监视工作人员。【无瑕者】的战舰上似乎没有这样的规矩,这些以推翻新统合为目标的战士们坚信他们可以凭借着互助跨越偏见和隔阂。 麦克尼尔对此嗤之以鼻。 “这种战斗机和我小时候常见的一种模型很像。”帮助麦克尼尔检修他那架sv战斗机的【无瑕者】机械师自言自语着。 “没有见识就不要胡说,这是本来为通用银河设计但是却被他们短视地否决的新设计方案。”麦克尼尔在套用薄红的说明时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他们这些人被轻而易举地缴械的经历,“你肯定是记错了。” “但是第一次统合战争期间的反统合联盟使用的主流战斗机型号也叫sv系列啊。” “……是这样吗?”麦克尼尔后知后觉地摸着后脑勺,他并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样的秘密,“那么,通用银河会拒绝这种新设计,也是情理之中了。这款战斗机套用着反统合联盟的曾经使用的型号名称,万一通用银河真的开始制造这种战斗机,岂不是向外界宣告他们准备推翻新统合了?” 半个多小时后,本·戴维宣布第二次卫星争夺战开始。已经熟练地掌握了驾驶sv型战斗机所需的技巧的麦克尼尔跟随在博尚后方离开了这艘航空母舰,扑入了无处不在的黑暗深空中。他刚一离开母舰,传感器的扫描信号便向他显示出了正前方球面上多达数千的伐折罗生物弹头信号。这些在刚脱离伐折罗的躯体时就能以数倍于音速的速度飞行并迅速加速到远比第三宇宙速度更快的生物弹头往往能够成为粉碎守军立体化防线的噩梦。 “zero,我最近突然产生了一个猜测。” “是关于伐折罗的?” “是。”麦克尼尔操控着战斗机的双手微微颤抖,即便他已经无数次地成功躲避了伐折罗发射的生物弹头和激光束,但他很清楚,哪怕是全人类最优秀的飞行员都可能在下一场战斗中死于堪称滑稽的意外,更别说他根本不是什么王牌飞行员,天空和宇宙不是他的领域,“我在思考它们战斗的逻辑……只有类似【准女王级伐折罗】这样的个体能无视折跃断层,那么伐折罗是怎么做到在银河系各处以集团的方式移动的?” “要么是它们会集体藏在生物体母舰内,要么是折跃断层消失了。”薄红很快察觉到了麦克尼尔的想法,“我们最近把重点转移到击退伐折罗而不是等待着控制对方的司令塔,也是基于这些猜测。” “我总担心它们的巢穴其实也有同样的效果。”麦克尼尔咬紧牙关,天旋地转的感觉挥之不去,“……先把这些敌人歼灭,我们需要更多的实战去检验猜想。” 前方传来了撞击警报,麦克尼尔勉强躲过了生物弹头,又差一点被离战斗机只有几米远的激光束击中。他不顾通讯系统中时不时传出的友军警报信号,只是先朝着对侧的伐折罗开火,压制在数量上目前不占优势的外星异形怪物。 “各作战单位注意,掩护sv-k前进。”因梅尔曼少校及时地整顿了在伐折罗的袭击下几乎变得混乱的战斗机集群,“干扰作战不能停止。” “解除反应弹使用限制。”埃兰戈万少校指挥的另一批战斗机率先决定采取最有效的办法攻击伐折罗。耀眼的火球灼烧着他们的眼睛,这样灿烂夺目的光芒会让每一个亲眼目睹它的人由衷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脆弱,而这些无拘无束地向着四周扩散的等离子体不过是他们在转瞬之间制造出的战场遗迹中的一部分罢了。 从各个方向突破伐折罗封锁的战斗机集群尽量避免在这些通体呈现出红色的外星异形怪物面前停留过长时间,他们的目的是歼灭已经建立的伐折罗巢穴,而不是和几乎无穷无尽的伐折罗个体打消耗战。从他们之前出发的位置绕到卫星背面的最后一段路程无比凶险,更多的伐折罗阻拦在航线上,其间没有任何一条能让他们毫发无损地抵达目的地的路径。 掩护薄红的任何尝试最终都会被证明是一厢情愿,很少有飞行员能够跟上她的脚步。博尚虽然自认为有对应的驾驶能力,他终究不敢拿自己和同伴的性命去冒险,更无从得知薄红那种连自身的安危都全然不顾的心态是怎么来的。发现伯顿陷入苦战之后,博尚安排其他飞行员依照战前的战术继续前进,自己调转飞行方向回去掩护伯顿。 近在咫尺的生物弹头一遇到激光束便人间蒸发,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的伯顿喘着粗气,迫不及待地让飞机转移到更为安全的内侧区域。 “用不着特意来救我。”虽然差一点去见上帝,伯顿仍然不愿在语气上有半分示弱,“你倒是该去帮帮麦克尼尔,他那边的战况更棘手一些。” “麦克尼尔还有自保的能力,而你除了会驾驶飞机之外,表现出的糟糕程度近似没接受过任何训练就走上战场的普通士兵。”博尚不留情面地把伯顿训斥了一番,麦克尼尔看在伯顿和他同样是特种兵指挥官出身的面子上时常迁就伯顿,但迪迪埃·博尚完全没必要退让,他有属于他自己的一份自傲,“咱们这个团队不需要拖后腿的无能之辈,想想孤身一人在外奋战的舒勒博士。” “……行,你们都是天才,原来这团队里的废物竟然是我自己。”伯顿垂头丧气地让战斗机继续躲在众多友军战斗机编织成的巨网中,虽然这并不能降低他被击中的概率,但总比暴露在外直面伐折罗的攻击更让他放心一些,“别像保姆一样盯着了,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人。” 迪迪埃·博尚快速地向着同一只伐折罗的身体上半和下半部分连续两次开火,用激光束将那只伐折罗变成了断成两截的尸体。他注意到麦克尼尔加入了转向卫星背面的进攻部队之中、紧随着薄红率领的前锋部队,而他眼下没有机会从混战中抽身前去支援麦克尼尔,不如先想办法稳住伯顿,别让新手外行飞行员主动冲上去送死。 “麦克尼尔,伯顿现在安全了。”忙里偷闲把自己的情况告诉麦克尼尔的博尚没注意到一只还处于成长期的中型伐折罗正在跟随着他的战斗机,战场上的局势过于混乱,双方之间犬牙交错,谁也没法分清错综复杂的信号中有哪些友军正在被追击,“你放心执行任务,把伐折罗的巢穴炸掉。” “收到。”麦克尼尔转而接通了薄红的通讯频道,他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坑坑洼洼的卫星表面和伐折罗建造的那些大小堪比环形山的巢穴,“zero,开始。” 【vidal sekayavi o levriayi seshiya viriki vo kvayalsi vionile oste vidal sekayavi o levriayi seshiya viriki vo kvayalsi vionile oste……】 伴随着歌声的响起,战场上的伐折罗身上的外壳颜色纷纷从红色变成了绿色,它们停止了其他行动,呆滞无神地沿着原本的飞行轨迹像失控的汽车那样继续前进。这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更多的混乱,许多伐折罗自己撞击在一起,另一些伐折罗则由于没有按照飞行员们预判的轨迹行动,反而给飞行员们带来了更大的困扰。 “就是现在。”麦克尼尔锁定了下方的大型伐折罗巢穴,附近的伐折罗已经全部停止了活动,“sv-k中队,向a23环形山伐折罗巢穴投放反应弹,实施饱和打击!” 传感器扫描信号中呈现出的伐折罗全息投影也从红色变成了绿色,正打算就此松一口气的博尚猛然间发现仍有十几颗生物弹头从背后向他逼近,那是在停止活动前最后一刻发射出生物弹头的中型成长期伐折罗对他的恶意。他已经没有躲避的机会,纵使身为能够被载入史册的王牌飞行员,博尚也不能创造出超越人体机能和战斗机性能的极限。 一道看不见的光束从他眼前划过,让这些生物弹头化为了宇宙中的碎屑。 “嘿,怎么样?”伯顿肆意妄为的笑声再度响起,“……回去以后记得请我到酒喝一杯,就这样!” “你们美国佬除了混酒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 自觉在声势上矮了一头的博尚叹了一口气,认真地反思着自己的失误和疏忽。 沉浸在又一次胜利的喜悦中的人们没有注意到歌声戛然而止,更没有人会知道享受着敬畏而从来不会听到半句感谢的战士如今蜷缩在驾驶舱里忍受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她徒劳地把手伸向头盔上的面罩,甚至忘记了先把面罩打开。足够把任何自诩理智的人物折磨得精神失常的疯狂念头吞噬着一切,很快就要破土而出。 tbc? OR4-EP4:莎乐美(14) or4-ep4:莎乐美(14) 在一艘宇宙飞船上观赏着另一支规模庞大的宇宙舰队围攻自己所在的舰队,堪称是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高等娱乐活动——尤其是当参与围攻的舰队是自己的友军而自己所在的舰队是本该被摧毁的敌军时。利用across gaxy内部的设备确认了外部的战况后,舒勒起先对于新统合军摧毁gaxy船团的担忧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对战斗结果的忧虑。 通用银河总部大楼内第490层的传感器存储的历史记录向舒勒描述着过去一段时间内gaxy船团和新统合军之间的激烈交战,以nex船团远征军为主力的新统合军采用了多种灵活的战术攻击gaxy船团,并数次歼灭前来支援gaxy船团的通用银河雇佣兵舰队和形单影只的伐折罗。但是,新统合军始终未能对通用银河形成致命打击,gaxy船团护航舰队如今仍保持着结构上的完整性。凭借着大量的无人机,通用银河稳固地控制着局势并继续执行逃跑计划。 ——倘若不是因为这艘移民船中还关押着一个原本属于通用银河的密谋集团但又因内讧而被驱逐的重要人物,情况或许会朝着完全不利于新统合军的方向发展。尽管现状也不值得舒勒过分地乐观,他仍旧要尝试利用敌人的内讧制造出有利于他和麦克尼尔而不是有利于新统合军的结果。 “舒勒博士,我们没有找到您要的情报。”丰塔纳中尉从另一台机器旁起身,“或许外面的一些数据库中存储着相应的资料。” “以我对通用银河的全局计划的判断,他们必然将其作为计划中的重要一环而不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舒勒的眼前浮现出了索米-3行星上的那座原始文明遗迹,“他们追求集体意识上的永生,并且或许可以通过种种手段让所有受到通用银河影响的人类受到他们的奴役,但那些未受到影响的人类仍然会使用暴力手段从外部摧毁他们。如果我是通用银河的董事,我会试图把全人类纳入这个网络之中。” “很精妙的推断,舒勒博士。”曼弗雷德·白兰度的全息投影适时地出现在了他身旁,怀着恶意注视着舒勒的一举一动,“的确,如果这个预计遍布整个银河系的集体意识网络只是我们的自娱自乐,它将失去意义。” 舒勒推着鼻梁上的眼镜,告诉亚科武中士用无人机继续攻击across gaxy内部的人工智能控制节点,而后继续查找和原始文明遗迹有关的资料。折跃水晶只有两种来源,其一是原始文明遗迹,其二是伐折罗,最先在折跃水晶的研究方面取得突破性进展的通用银河肯定没少挖掘那些至今仍未对外开放的原始文明遗迹。从这些考古资料中,舒勒有望发现通用银河的计划背面隐含的深意。 这些受通用银河控制的无人机不敢随意攻击通用银河总部大楼,但当丰塔纳中尉试图让无人机破坏指挥外部无人机群的控制中枢以干扰战场局势时,他指挥的无人机每次都会遇到敌人的围剿。当他们所能掌控的无人机被消耗殆尽时,舒勒通常会想方设法入侵一些原本属于通用银河的无人机并夺取其控制权以便继续完成干扰作战,但他很快便发现了通用银河的人工智能以惊人的速度进化并越来越难以对付。这也是舒勒并不指望那种让他们得以进入across gaxy的干扰战术能生效第二次的原因。 从通用银河的数据库中抽丝剥茧,埃贡·舒勒终于找到了和原始文明遗迹有关的记录。他不会轻易地把自己的结论告诉他人,因为曼弗雷德·白兰度就在附近虎视眈眈。把必要的公开信息透露给这位一手造成第二次统合战争的巨头大亨没什么不妥,但一些只该让真正信得过的人了解的情报则无论如何不能让白兰度知情。不管怎么说,曼弗雷德·白兰度也是他们的敌人,给予这家伙过多的帮助会让通用银河变得更加难以对付。 无人机拍摄到的全息投影画面再次变得一片黑暗,他们派出去的无人机毫无疑问地遭到了敌人的拦截并在抵达目标之前就被摧毁了。 “就算我们把通用银河能控制的所有无人机给摧毁了,外面的战局也不会变得对我军有利。”亚科武中士垂头丧气地向舒勒请求分派给他更多的无人机,“但我们可以尝试停止这艘移民船的某些机能。” “最好不要这么做。”舒勒摇了摇头,他不能把原因对着这些护送他的战士们说明,而他相信曼弗雷德·白兰度对事情的真相心知肚明,“……丰塔纳中尉,附近还有其他失散的士兵吗?” “没——不,这里还有信号。”拉斐洛·丰塔纳中尉在操作面板上滑动画面,“……信号显示是马林上尉。” 隔着这么远,之前无人机也只能勉强拍摄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关在这身作战服里,所有人从外面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丰塔纳中尉接收到的信号只能证明那是马林上尉的作战服。 “赶快把她救到这里,免得我们出去之后反而成为友军眼里的不受欢迎者。”舒勒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马林上尉的牺牲导致马林准将对他们横眉冷对,既然马林上尉还活着,只要他们能成功地逃出across gaxy,就不必再为马林准将的态度而苦恼了,“亚科武中士,准备好清理附近的敌人。” 带着失散在不同区域的友军返回通用银河总部大楼对这些习惯了陆战而不是控制无人机作战的士兵们来说无疑是一项苦差事,这一方面是由于他们本身并非属于熟悉空战的航空队,另一方面则是原统合太空军自【夏浓的苹果】事件后便基本禁止了人工智能的应用,而新统合军对此并未做出太大的改动。直到今天,大部分所谓的人工智能无人机都要在操作人员的监管下才能外出作战。 这是亚科武中士弄坏的第五架无人机了,他笨拙地操控着无人机执行他的各项命令,同时关注着周围的环境以免无人机又被敌人击落。穿梭在不同的金属地面间的无人机成为了他们观察这艘巨型移民船的眼睛,通用银河为其居民设计的整齐划一的城市、功能各异但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不同建筑区以及那些专属于通用银河的巨型工厂和机房让他们大开眼界。 即便自认见识过大风大浪的舒勒也必须承认,通用银河依靠一种残酷而相对高效的手段不断地实现着技术上的突破,直到这些手段和它的最终目的反过来成为妨害了技术进步的帮凶之前,它仍然可以为此而自豪。从下到上纵横约500层的巨型移民船中,生活在不同阶层的居民有条不紊地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通常只能通过通用银河总部大楼前往更上层。 从停止活动的生化人和已经腐烂的居民尸体中,来自nex船团的战士们窥见了通用银河的生态全貌。 “他们为你们……我是说,为通用银河……”丰塔纳中尉见了满地的尸体后,不由得悲从中来。他参军入伍的理由仅是为了混饭吃,nex船团那一套宣扬地球人至上思想的理论没有半句话能进入他的脑袋里,通用银河的说法自然也一样,“……建设了一切,到头来却被通用银河轻而易举地剥夺了生命。” “他们可没彻底死掉。”曼弗雷德·白兰度平白无故地承担了通用银河的罪状,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反驳几句了,“如今他们的思维和意识被转移到了我们的集体意识网络中,和我们共同获得了永恒的生命——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通用银河还没有无知到随便抛弃自己的工具的地步。” 无人机利用建筑物作为转移敌人注意力的掩护,成功地让其中一架敌军无人机撞在了疑似发电站的建筑上。那座建筑物瞬间被熊熊大火和爆炸吞没,附近忽明忽暗的各种全息投影也在那一刹那黯淡了下来。 “他们能像你这样自由地思考吗?”舒勒找出了几条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资料,其中包括人类发现伐折罗后的早期探索方案,“像你这样,可以拥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创造性。” “你在胡说什么呢?”曼弗雷德·白兰度嗤之以鼻,“他们的情感不过是基于生存本能做出的条件反射,这些生来贫穷而无能、懒惰的家伙就该接受我们的意志。创造性?我没有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任何创造性。” 曼弗雷德·白兰度和舒勒忙于争论理念的高下,一旁的丰塔纳中尉则在亚科武中士的召唤下帮助他规划最适合的救援方案。此前他们执行救援计划时,有一些无人机在变形成人形机甲模式并携带等待救援的友军返回时由于缺乏灵活性而被大量前来围攻的敌军无人机击落,此事成为了丰塔纳中尉的心病。那些人没有被外面成千上万的生化人杀死,却间接地被他们害死,这种事情不能在他手上重演了。 “像这样……再转过来。”丰塔纳中尉指着附近建筑群中的几个死角,他知道如何利用视觉上的盲区来规避直来直去的激光武器,“……听好了,等咱们从这里出去了,有很多机会找他们报仇。通用银河犯下的罪行迟早要得到清算的。” 法内力·伊扬诺·亚科武中士只是阴沉着脸,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操控着无人机徘徊在建筑区上方,等待着合适的机会。速度太慢,这架无人机便会被敌人击落;速度要是太快,它又无法准确地在相对狭小的区域内完成人们的目的。纵使通用银河建造的立体城市足够庞大且足以容纳一架战斗机穿梭在不同阶层之中,想让这架无人机降落在街道上并安全地接近一名士兵而不是把那士兵撞成肉泥或是拦腰斩断,难度不亚于特技表演。 附近其他控制无人机的士兵们不能从他们的工作中脱身,但他们还可以想方设法为自己的战友出谋划策。按照同伴们的意见,亚科武中士终于规划出了一条较为合理的路线,只要附近不存在随时会发起伏击的无人机,他就能平安无事地让自己控制的战斗机降落在地面上。 “中尉,告诉博士,让他停止附近生化人的活动。” 丰塔纳中尉把这句话转告给了舒勒,仍然在和曼弗雷德·白兰度辩论的舒勒眼疾手快地切换到了亚科武中士控制的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而后对着站在自己右上方约一米远处的全息投影说道: “他们给你保留了多少控制权?把追击我们的朋友的生化人全部停机。” 有些话,亚科武中士不能说,舒勒可以代替他。 “完成了。” 追击地面上那名新统合军战士的生化人一下子全都倒在了地上。被追击的友军仿佛意识到了舒勒等人的协助,这名士兵停下了脚步,向着空中招手,也许是希望自己的战友们尽快前来营救自己。 “打开和马林上尉的通讯频道。”丰塔纳中尉马上决定和自己的长官取得联系,“长官,我们是——” 全息投影画面突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亚科武中士面如死灰地把僵硬的头颅向自己的左侧转动,同样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吓到的丰塔纳中尉正以几乎能将他燃烧殆尽的视线紧紧地注视着这名不断地用实际行动造成损失的青年士官。 从其他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中,舒勒清楚地看到那些刚才骤然倒地不起的生化人再度爬了起来并按之前的路线追击疑似马林上尉的友军士兵。 “不要妄想通过摧毁across gaxy内部的任何设施来停止生化人的活动。”似乎是看穿了舒勒的心思,曼弗雷德·白兰度直截了当地向他指明了事实,“你一定在想,通用银河会把控制生化人的服务器分散在银河系各处,对不对?抱歉,控制生化人的功能也是借助我们的集体意识网络来实现的。” 舒勒缓缓地摘下眼镜,关掉了他查阅的论文界面。 “哦,这么说他们弄到手的折跃水晶远超我之前的预期结果。”舒勒摸着自己的光头,“用折跃水晶实现银河系范围内的即时响应确实是近些年来的一个热点话题,但很多提出了有趣想法的学者因为弄不到那么多的折跃水晶而只能让他们的理论停留在纸面上。” “他们有伐折罗啊。”曼弗雷德·白兰度得意地冲着舒勒笑了,“把伐折罗诱捕到某个区域再借助数量优势将其歼灭,显然是最简单的办法。” 年轻的光头学者也笑了笑,没说什么。两人各有各的心思,彼此都藏着用来对付通用银河和对方的底牌。不同的是,舒勒能利用的资源太少了,他仅能凭借从索米-3搜刮到的设备再加上nex船团的资助来完成一部分计划,另一些则全靠助手们的紧密配合。 先不谈gaxy船团同样拥有惊人的战斗力,舒勒原先设想的依靠广域折跃波干扰装置阻止通用银河召唤援军(既包括雇佣兵舰队也包括伐折罗)的构想随着战况恶化而成为了泡影。他不觉得这是自己的理论出了问题,而更加相信是通用银河采用了特殊的手段制造出原本的理论模型刻意忽略掉的状态——恰恰是他为了尽快完成模型而牺牲了完整性的结果——使得出乎意料但又是情理之中的意外频频发生。 “通用银河越是不断地调遣援军支援gaxy船团,新统合军就越会相信通用银河已经无路可退。”舒勒心中原本存在的疑惑随着他不断地查阅通用银河的内部资料而逐渐消失了,但还有一些疑问或许要等到他前往更高的楼层才能得到解答,“借着这个机会,通用银河既能把自己不需要的累赘消耗掉,又能让更多的新统合军掉进陷阱。” 他告诉丰塔纳中尉尽快把疑似马林上尉的友军救上来,因为很快他们就要前往第491层进行探索。能让这些被搭救的士兵和他们会合的唯一窗口在第485层的巨型平台上,舒勒把一架无人机送进了建筑内部并恰巧让它堵在了通向第484层的出口附近,只要有生化人从下面进攻,那架无人机就会把所有试图继续向上前进的生化人化为灰烬。其他试图从第450层的缺口外出并攀爬建筑外墙以追击舒勒等人的生化人也在第485层的平台上得到了同样的下场,被舒勒保留在那里的其他无人机忠实地执行着命令。 “刚才我们提到了折跃水晶的问题。”舒勒卷走了他的工具,按照曼弗雷德·白兰度指示的道路寻找出口。他不担心对方在找到脱困的希望之前就抢先对他们动手,而他也没有必要在得到逃生的把握之前尝试攻击曼弗雷德·白兰度。脆弱的合作关系背后是彼此敌对的双方不得不在另一个更强大的敌人面前抱团取暖的悲惨事实。 “折跃水晶是好东西,谁掌握了折跃水晶,谁就掌握了未来。”曼弗雷德·白兰度像幽灵一样飘在舒勒身后,全然不顾亚科武中士投向他的愤怒眼神,“不光像通用银河这样以军事工业为主的企业想要垄断它,那些从事星际间航运物流业务的企业也要想方设法获得更多的折跃水晶。” “明智的选择。”舒勒找到了紧闭的大门,这一次他倒是不用额外花费时间进行破解了,仍然对across gaxy的各个系统有一定控制权的曼弗雷德·白兰度帮他解决了这个麻烦,“那么,你们关键路径公司当年有没有找到稳定的折跃水晶来源?倘若我们能人工合成折跃水晶,那对人类的未来而言不亚于是突破性的飞跃。” 一行人沿着楼梯步行前进,很快抵达了第491层。映入他们眼中的是一个视野开阔的休闲场所,目力所及之处满是各类用来娱乐和放松的器械。这层楼属于那些或多或少能够在通用银河的决策过程中起到作用的高级干部们,他们不是通用银河的真正决策者,其手中一切的权力都来自通用银河。 “你倒是说句话啊。” “要是我找到了人工合成折跃水晶的办法,第二次统合战争的赢家就该是我,我也不必低声下气地请求通用银河收留了。”半晌,字里行间都失去了锐气的曼弗雷德·白兰度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算了,如果是你和【潜伏者】赢得第二次统合战争,到时候我敢打赌你会立刻和通用银河开战。”亚科武中士冷笑道,“一张交椅上容不下两个组织,更别说像通用银河这样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还有很多。” “确切地说,当他在战争末期决定把自己的意识合并到通用银河的集体意识网络中的时候,就已经成了通用银河的打手。”舒勒仔细地观察着曼弗雷德·白兰度的神情,他不认为这个死时刚超过20岁的年轻人会比真正度过了漫长一生的自己更沉得住气,“什么天才,什么王牌飞行员,不过是通用银河的跟班。” 舒勒当然不会天真地幻想着凭借几句挑拨离间的话就能继续加大曼弗雷德·白兰度和通用银河之间的裂痕,如果双方之间最终决裂,那也是因为冲突严重到了不可调和也没有替代交易方案的地步,而不是因为他多说了几句漂亮话。然而,看着这位在这个世界的地球人的历史上曾经身为一方枭雄年轻人被几句废话弄得面红耳赤,舒勒又找回了戏弄那些不成器的学生时心头油然而生的乐观情绪。 “舒勒博士,我们把马林上尉救回来了。”留守第485层的士兵向舒勒报告,“她伤得很重,我们得尽快进行抢救。” “明白——白兰度先生,这栋总部大楼内离我们最近的医疗设施在哪?” “你们很幸运,它恰好就在这层。”曼弗雷德·白兰度收起了脸上的沮丧,“……过去只是通用银河的男女董事和他们的下属终日享乐的其中一个场所之一。” 拉斐洛·丰塔纳中尉亲自和另一名士兵护送着马林上尉来到第491层,并匆忙地按照白兰度指示的方向把马林上尉送去进行急救。凭借通用银河的先进医疗设备,舒勒相信马林上尉能够迅速转危为安。他曾经用这些医疗设备独自一人给自己做手术,连这样的困难都被他克服了,马林上尉的情况终究没有糟糕到如此无助的地步。 tbc? OR4-EP4:莎乐美(15) or4-ep4:莎乐美(15) 温德米尔-4行星附近的伐折罗在守军的顽强反击下暂时退却,双方之间陷入了僵持态势。这些能在银河系间来去自如的外星异形怪物的同类还在源源不断地赶到战场附近,而新统合军则不能贸然扩张战线,否则他们将会被如潮水一般的伐折罗集群淹没。就在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和以斯拉·本·戴维筹划着下一阶段的反击作战时,一个迟早会发生但仍然令他们感到难堪的坏消息浮出了水面。 首先察觉到情况有变的是活跃在前线的飞行员们,这些既要和敌人交战又要时常和负责维修战斗机的机械师和整备人员打交道的战士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任何物资供应问题造成的风吹草动。当约书亚·康把整备人员的不满反馈给博尚并建议就此事联合其他飞行员商讨对策时,博尚便明白他们到了必须正视麻烦的时候。 “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糟糕的工业环境使得我们无法通过当地的工业生产设施获得必要的战争物资,目前用来修复战斗机和宇宙战舰的工业原材料和零部件全都是两支远征军舰队自行携带的,另有一部分是本地驻军储存的。”麦克尼尔在飞行员们的作战会议上把这个结论向自己的战友们公布,不出所料地引起了众人的恐慌,“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已经很难从外界接受援助,我们以后作战的时候要考虑优先节省资源了。” “我可以作证。”彼得·伯顿是会场里唯一没穿着飞行服的人,他本来也不怎么擅长驾驶战斗机,更没把自己完全当做飞行员。平心而论,他是害怕自己无法在战争中派上用场从而变成任人宰割的消耗品才决定用那蹩脚的驾驶能力去滥竽充数的,“温德米尔-4行星上只有一些生产生活消费品的轻工业设施,而且这些设施大部分掌握在和相关巨型星际企业集团有联系的贵族领主手中。” 谁也没有预料到真正限制了他们的作战能力的不是武器装备和人员的不足,武器装备上的巨大缺口伴随着两支援军舰队的抵达而暂时得到了缓解,人力紧缺的问题也因大量征召男性温德米尔人甚至是征召女性温德米尔人参与后勤工作而逐渐淡出了视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巨大的消耗若是得不到弥补,守军每和伐折罗进行一次交战都要承担着防线全面崩溃的风险。 沉默笼罩着面色各异的飞行员们,这些问题轮不着他们来考虑,两支援军舰队的指挥官和温德米尔人的国王还有代行第77联队指挥权的约翰逊中校自有他们的决断。但是,一味地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长官似乎并不总是靠谱的决定,更别说他们周围的友军全都是潜在的或公开的反统合武装组织。 “事到如今,也许只有一种办法快速地结束这场战役。”因梅尔曼少校顶着两个黑眼圈,提出了大胆的设想,“伐折罗对温德米尔行星系统进行围攻是因为这里有它们或是通用银河需要的东西,也许就是某些连温德米尔人自己都没发现的东西——与此同时,没有任何伐折罗母舰出现在战场上。” “这是必然的,如果有装载在伐折罗母舰内的【准女王级伐折罗】出现在这个行星系统内,它就会被zero直接控制。”麦克尼尔瞥了一眼还在闭目养神的薄红,没忘记用代号而非真实姓名(至少是她亲自说出的名字)称呼对方,“外星异形怪物也变得聪明了。” “我们可以想办法主动吸引它们,让它们感受到的诱惑力胜过危机感。” 麦克尼尔仔细地思考了一会,他也没有找出更合理的办法。所有伐折罗个体都受到被舒勒称为伐折罗女王的最高级个体的指挥,而【准女王级伐折罗】显然是伐折罗女王的候补并兼具提高指挥效率的功能。虽然不派遣准女王级伐折罗抵达战场会降低指挥效率,但伐折罗凭借数量上的压倒性优势和能够应对外来威胁并无限进化的特性足以战胜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的地球人。让麦克尼尔站在伐折罗的立场上指挥,他也不会在兵员充足的情况下为了所谓的效率而以身涉险。 “好办法,这或许可以避免我们承担更多不必要的损失。”说到这里,麦克尼尔想起了一个关键问题,“然而,我们该怎么把它们吸引过来?在座各位之中没有研究生物折跃波的专家,我也只是从我的朋友那里听来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名词。” 或许【无瑕者】掌握了一些办法,这是麦克尼尔根据他对索米-3战况的回忆而得出的结论。依靠歌声去引导生物折跃波在麦克尼尔眼中多少更类似魔法而不是科学,相比之下,由反统合武装人员组成的【无瑕者】必然倾向于用现存的科学理论去解读这些现象,甚至可能发明出了一些能够投入实战的设备。他并非信不过薄红,只是不能把战争全局的胜败拴在少数人身上。 迪迪埃·博尚没有发言,他对守军无法就近获得补给带来的内耗有着更为深切的体会。再厉害的机械师和整备人员也不能凭空变出机械零部件,更不可能赤手空拳地修好一架战斗机。尽管博尚是守军之中名列前茅的王牌飞行员,是向来不必担心自己被击落的英雄人物,但太空中偶尔飘来的油漆微粒等太空垃圾仍然让他的战斗机需要在每次战斗结束后接受精心修理,而直到机械师们向博尚抱怨他们缺乏材料时,博尚才清醒地认识到守军的不利处境。 见四周的同伴们都未能取得一致意见,伯顿松了一口气,他往空着的茶杯里倒了一些开水,准备享用他的咖啡。不料,就在伯顿拿着别人的杯子去接水时,冷不防有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把他的咖啡拿走了。那人毫不犹豫地把滚烫的开水灌进喉咙里,对这杯咖啡本来属于伯顿一事浑然不觉。 “喂……”彼得·伯顿看到是疑似刚睡醒的薄红拿走了他的咖啡,没敢多声张,“那可是开水——” “确实有一种办法可以吸引伐折罗。”薄红似乎没有听见伯顿的抱怨,但她对众人先前讨论的话题倒是一清二楚,“这需要温德米尔人的配合,我们得把战场转移到地面。” “……老实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麦克尼尔顿觉自己可能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可眼下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伐折罗无穷无尽,守军的力量每分每秒都在被消耗,而且很难得到补充。倘若他们找不到反击伐折罗的有效策略,舰队就会在敌人的围攻中损耗殆尽,而温德米尔-4行星上的居民将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埃兰戈万少校和因梅尔曼少校交换了意见,决定先派遣一些人员到地表去薄红所说的位置进行勘察,再决定怎么利用那些设施实现绝地反击。此外,他们还必须把自己的想法报告给两支援军舰队的指挥官,让目前掌握着机动作战部队的统帅们自己拿主意。 消息传递到【蒂莫西·道尔丹顿】号航空母舰时,本·戴维正在会见他的老战友欧内斯特·约翰逊中校。早在【无瑕者】舰队来到温德米尔行星系统时,本·戴维便向着温德米尔-4行星的第77联队驻军基地发送了通知,希望实际负责指挥作战的军官前来和自己讨论战况,而约翰逊中校则只向着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和埃癸斯·福克上校汇报,俨然是要和【无瑕者】划清界限。 于是,以斯拉·本·戴维直接联络了格拉米亚国王,指名道姓地要约翰逊中校来和自己见一面。同时,他也委托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劝说约翰逊中校回心转意。经不住多方的影响,只会参加必要的作战会议的约翰逊中校终于勉为其难地决定前往【无瑕者】舰队的旗舰和自己的老朋友谈一谈。 然而,双方之间的气氛从约翰逊中校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便剑拔弩张。约翰逊中校走进舰桥指挥室内,摘下大檐帽向着本·戴维敬礼,而后一言不发地坐在准备好的座位上,像雕塑一样原地不动。本·戴维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同样以木偶般的姿态留在自己的椅子上。 若不是突如其来的报告打破了寂静,怕是双方直到告别时也不会多说半句话。 “本·戴维,航空队有新的作战方案。”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把因梅尔曼少校的建议告诉了自己的盟友,“也许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我们的舰队无法承担长期的消耗战。” “收到,稍后我会仔细审阅的。”本·戴维关掉了全息投影通讯,紧接着便向约翰逊中校咨询对方的看法。约翰逊中校可以对过去的事情闭口不谈,但他不可能对目前的战况保持沉默。 仍比常人高大许多的杰特拉帝人三言两语点明了其中的优势和隐患,重点说明了最近对附近星域的侦察结果。为了探明部分伐折罗能无视折跃断层的原因,他按照麦克尼尔等人推测的结果进行了数据采集并邀请一些技术军官进行分析,那些尽职尽责的技术人员还在忙于处理搜集到的海量情报。 “如果最终结论证实伐折罗能够改变空间结构,这对我们来说会是个相当致命的坏消息。”约翰逊中校以公事公办的态度避免表现出个人的观点,“温德米尔行星系统附近的折跃断层将会失去掩护作用,我们会完全暴露在敌人的全方位打击下。” “那可糟透了……”本·戴维必须承认这是他一生中面临的最为棘手的战局之一,“越是到了这种紧急时刻,我们越需要专家的协助。你们第77联队除了番号之外已经一无所有,我看,你不如来我们这里指挥新的宇宙战舰,免得在那些老型号的破船上受气。” “死心,这回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跟你一起犯傻了。”欧内斯特·约翰逊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我没开玩笑,你该醒醒了。” 本·戴维脸上的客套笑容消失了,他一瘸一拐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着圆桌另一侧的约翰逊中校走去。岁月赋予了他们无穷无尽的苦难,摧毁了一切反抗的斗志,而以斯拉·本·戴维并不想责怪昔日战友们的退却。他没有强迫这些人继续跟随自己前进的想法,任何人总有感到疲倦的那一天。 “我在犯傻,那你是什么?”他严肃地凝视着自己的老战友,“欧内斯特,你两次参加了反统合武装组织,过去支撑着你和他们斗争的毅力现在全都消失不见了,是这样吗?” “反抗是徒劳的,以斯拉。”欧内斯特·约翰逊中校无聊地晃着手里的大檐帽,“你已经看到了所谓的胜利究竟是什么,那些家伙明智地选择了拥护反抗的旗帜,把理想主义的领袖化为无害的偶像……别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了,他们的办法比我们多。” 曾经身为反统合武装组织一员的杰特拉帝人向后靠在椅子上,仿佛在指挥室顶部的灯光中看到了昔日时光的回放。 “就算你赢了,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杰特拉帝人苦笑着,“原来的统合太空军在做什么?在屠杀杰特拉帝人,在搞隔离……现在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在做什么?还是在进行事实上的屠杀、事实上的隔离。是的,我们打赢了,所谓的地球至上派系军人集团被消灭了,但是那些本来掌握着权力的人不还是坐在伊甸和地球的殿堂里指挥着一切吗?”他指着本·戴维,又指了指自己,“你能做什么?把这些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全都消灭?把它们的董事全部送上绞刑架?……都不行。” 上了年纪的犹太人沉默了,他尝试着用新的办法去反抗,而不是仅仅凭借武力手段和敌人对抗。要瓦解这些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商业帝国,先要从它们管辖下的工业行星和殖民地行星(通常来说仅有殖民地行星适合发展农业)着手,以本·戴维所提倡的各类共同体取代以营利为目的的商业公司,用自由的公民组成的自卫组织取代新统合那堪称杀人机器的雇佣军。他坚信自己的理想是正确的,并愿意为之奉献出一切,而新统合内部不乏他的盟友和潜在的合作者。 但现在,他的老朋友,宁可放弃身在统合太空军的前途而奋起反抗的斗士,却说出这么让他失望的言论。他不会责怪自己的老朋友,只会自责他没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的理念被更多人接受。 “我们赢过一次,还能再赢一次。” “以斯拉,我们的胜利完全建立在旧统合内部四分五裂的基础上。”约翰逊中校心灰意冷地回绝了来自老朋友的一切招揽,“你自己想一想,吉纳斯将军为什么会选择支持反统合武装组织?先是支持【黑色彩虹】和【温迪兰斯】(vdirance),又是支持你们【无瑕者】,除了担忧他自己在across-7的地位和利益因为来自联邦或是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干预而受损之外,难道还有什么基于其他理由的动机?” 这些事情,以斯拉·本·戴维心知肚明。自从【原始恶魔战争】结束后,统合太空军的无能和腐化就导致across-7的船团护航舰队司令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站到了统合太空军的对立面,他和蒂莫西·道尔丹顿一样从统合太空军退役并转而支持反统合武装组织,而他的家人更是直接参加了反统合运动。 结果,2051年的第二次统合战争结束后,除了发号施令的人换了一批之外,事情似乎没有更大的改观。关键路径公司被消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像通用银河这样更加残暴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而马克西米连·吉纳斯今年已经66岁了,他的子女也在新统合内身居高位,让这个花甲之年的老头子再选择不顾一切地支持反统合运动是不切实际的妄想。他和他的家人恰恰就是现今的受益者。 “你不要误会,吉纳斯将军是我的父亲生前最敬佩的统合太空军指挥官之一,对我来说也是这样。”生怕自己的老朋友胡思乱想的约翰逊中校连忙辩解,“但是……我是认真的,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8年了,你看看你自己,取得了什么进展?所有人都把你看成宇宙海盗。” “我们要是不反抗,他们会指着我们在大坑里的尸体说,这就是奴隶的下场。” “反抗了又有什么区别?”约翰逊中校反唇相讥,“他们会把我们挂起来展示给其他人看,又要假惺惺地说,【不去造反就不会这么毫无意义地死掉,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怎么不懂呢?】” 杰特拉帝人军官拾起他的大檐帽,作势要离开指挥室。 “听我的,现在认输,你还有得到宽恕的机会。”他停顿了一阵,“第二次统合战争结束后,大部分参加过反统合武装组织的人都得到了赦免。你在新统合内部有那么多盟友,只要你现在放弃对抗,新统合甚至会允许你带领着自己的舰队成为一块殖民地上的真正主人,你可以随便搞你的社会实验。” “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的富贵才选择造反?”本·戴维气不打一处来,“若是这样,当年我就可以这么做,还轮得上你来指点我吗?欧内斯特,我们赢了表象,输了实质,所以这起义不仅要继续下去,还要传承下去。” “祝你好运,以斯拉。”约翰逊中校郑重其事地转过身向着自己的老朋友伸出右手,“等这场战争结束了,下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会选择给你一次带着舰队折跃逃跑的机会。” 两人不欢而散,以斯拉·本·戴维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舰桥指挥室里生着气。约翰逊中校所说的事情并非是一派胡言,每一桩事实都像重锤一样敲打在本·戴维的心上。快十年了,他们一无所获,像丧家之犬一样被新统合军和各大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雇佣兵围剿,少数愿意响应他们的殖民地行星和工业行星也等来了大屠杀和反应弹。索米-3的失败近在眼前,理想无法对抗子弹。 等到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发现以斯拉·本·戴维根本就没审阅作战计划时,和薄红一同返回温德米尔-4行星地表的麦克尼尔一行人正在纳西米尔地区寻找那座原始文明遗迹。跟随麦克尼尔同行的人之中,没有任何人进入过这里的原始文明遗迹,因而麦克尼尔也不认为他们会在这一过程中发挥什么作用。 “我是说,这种现象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彼得·伯顿和麦克尼尔走在队伍最前面探索那座曾经被他们搜索过的村庄,“如果说当地的居民确实把通向原始文明遗迹的入口用外面的建筑掩盖起来,那么这片区域的领主没理由不知道。再考虑到这家人和通用银河之间的合作关系,说不定通用银河对此也是知情的。” “我也这么想。”麦克尼尔又一次站在了遍布灰白色灰尘的镇子入口处,只是这一次他不必担心自己孤军奋战了。同新统合军貌合神离的援军不会立刻对他们发难,不把伐折罗的围攻解除,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越是接近原始文明遗迹所在的建筑,麦克尼尔心中的忧虑便越多一分。他并不怀疑守军面对着强敌时的团结,真正让他产生了担忧的是薄红最近的精神状态。载着他们一行人的运输飞船刚抵达附近时,薄红竟然没穿防护服就打算直接走出去。 “等等,你忘了这个。”麦克尼尔连忙拦住了她,“去那地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穿防护服会被冻僵的。” “天气还不算很冷。”薄红总是有意无意地遮住自己的右眼,“没关系。” “好了,别逞强。”麦克尼尔不会迁就她,“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联系到伯顿所说的咖啡事件,麦克尼尔越来越为薄红当前的状况而担心。然而,每当他以各种理由旁敲侧击地询问时,薄红总是一本正经地说她用不着麦克尼尔或是其他人额外关注。 “但愿。”麦克尼尔感觉事情并不简单,“也许只是我想多了。” tbc? OR4-EP4:莎乐美(16) or4-ep4:莎乐美(16) 穷尽拉斐洛·丰塔纳匮乏的词汇库,他那没有接受过成熟的文法训练的头脑也无法想象出该用什么合适的语言来形容眼前这一团只能令他联想到亵渎和丑恶的蠕动着的扭曲怪物。血肉和机械缝合而成的痕迹清晰可见,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恶臭,而从那怪物身上生长出的机械手臂上端的各类接口又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只存在于神话中的海怪,而是那些追求生化人的怪胎所寻求的终极生命形式的体现。 在他身后不远处,跟随他一同前来的战友们面面相觑,众人在未知而令人本能地产生厌恶的怪物面前不约而同地保持了克制。刚走出医疗设施不久的马林上尉也没有逞强,她平静地站立在离丰塔纳中尉只有几米远的地方,像是审视着不共戴天的仇敌那样仔细地凝视大厅中央位置的奇怪生物。 “……这到底是什么?”终于有士兵忍不住向舒勒提问。 “如你们所见,这就是我们的曼弗雷德·白兰度先生。”舒勒一板一眼地推着他的眼镜,“嗯,准确地说,是包括白兰度先生在内的集体意识网络结构中位居金字塔顶端的一小撮人用来临时存放他们的意识的容器之一。在他们舍弃了自己的人类躯壳和任何具备人类特征的外表后,他们仍然需要一个用于过渡的中介躯体。” “如果我没猜错,使用这个怪物一样的躯体的,不一定是白兰度本人,还可能是通用银河中的其他董事和高级干部。”亚科武中士沉着冷静地挡在舒勒前方,他不能让关系到对抗通用银河的阴谋的关键人物出现意外,更不会允许自己的一时疏忽使得自己失去报仇雪恨的机会,“舒勒博士,这很可能是个陷阱。” 光头学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那向来古板而僵硬的脸上流露出了孩童一般的好奇心。在众人忐忑不安的视线中,埃贡·舒勒打开了头盔面罩,深吸一口气,向着大厅中央的血肉怪物走去,那神情像是渴求着真理并被求知欲折磨得发疯的学术瘾君子终于得到解脱的机会时油然而生的满足。 “各位,我们如果想要活着离开这里并把我们获取到的资料传递回新统合军,就必须把交易完成。”他自信地活动着嘴角的肌肉,免得这些对真实危险一无所知的军人看穿他的心事,“是时候做准备了,在我完成交易的最后一道手续时,我希望你们能尽快地帮助我们逃脱的办法。” 真正幸运地被无人机搭救上来的士兵少之又少,大部分未能跟随舒勒一同进入通用银河总部大楼内的人员都死于非命。包括加布里埃拉·马林上尉在内的少数人员成功获救并在接近顶楼的医疗设施内接受了紧急治疗,如今他们的身体状况仍然堪忧,这也是马林上尉不得不让丰塔纳中尉代行指挥权的原因。 通过持续不断地破坏无人机的控制节点并要求曼弗雷德·白兰度适当地停止部分生化人的活动(尽管往往不久之后通用银河便会夺回控制权),一行人有惊无险地成功抵达了通用银河总部大楼的最高层并干扰了gaxy船团的反击战。每当有一些无人机突然失去战斗力并被新统合军的无人机或战斗机消灭时,丰塔纳中尉便会发出阵阵欢呼,同时更加起劲地指挥手下控制那些无人机去破坏across gaxy的内部结构。马林上尉似乎对这种新型娱乐很感兴趣。 或许是干扰作战起到了效果,又或者是舒勒预先准备的种种手段有效地防止了通用银河调集援军,gaxy船团和新统合军几经交战,终于落入了下风。随着无人机集群的瘫痪和外围护卫舰纷纷被击毁,加上临时召集的雇佣兵舰队和少量伐折罗都在nex船团不惜动用反应弹的疯狂打击下损失殆尽,通用银河手头剩余的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削减,被保护在中央位置的巨型移民船越来越危险。 这样一来,胜利似乎已经触手可及。再过不久,nex船团就会成功地歼灭gaxy船团护航舰队并俘虏across gaxy,进而成为迄今为止在剿灭通用银河的战争中获得最大利益的受益方之一。然而,舒勒的心头依然被莫名的危机感笼罩,他相信nex船团确实凭借着凶悍粗暴的作风和精良的武器装备而取得了优势,但通用银河若是能这么轻易地被击溃,这个巨型星际企业集团也不会成为暗地里策划如此阴谋的幕后黑手了。 “先在附近寻找可用的运输飞船。”马林上尉因为失血过多而十分虚弱,她勉强跟随着众人来到保存着曼弗雷德·白兰度的【躯体】的大厅中之后,便不得不躺在墙角休息,但她仍然以作为一名指挥官的军事思维指挥着战士们的行动,“优先检查折跃引擎的性能,我们需要能在高强度折跃波干扰下准确地执行无指向性战术折跃命令的飞船。” “明白。”丰塔纳中尉向着长官敬礼,他准备和其他几名得力助手共同去寻找飞船,因舒勒面临着的主要威胁已经消失了,“……多保重。” “我还没那么容易死掉。”马林上尉干巴巴地答道,“去,快去,别耽误了舒勒博士的工作——博士,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都别吵!”舒勒回过头来告诉士兵们保持安静,“这是个技术问题……你们得给我一点思考时间。” 越是接近最后的重点,他的不安越是强烈。一定还有什么陷阱在等待着他们,而且是能够让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部化为泡影的重大威胁。埃贡·舒勒不是什么埋头于书本的书呆子,更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僧侣,他生前知晓gdi和eu的一切丑恶,并擅长利用讨价还价中得来的许可为自己的研究开启畅通无阻的道路。 如今,真正的考验就在他面前。曼弗雷德·白兰度的全息投影满面春风地飘荡在他视野左前方几米远处,正等待着交易的最后一步完成。凭借着自上个世界中对电子脑网络的研究,舒勒完全有信心解除通用银河在集体意识网络之中对曼弗雷德·白兰度的限制,但在那之后等待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呢? 要是他们能随时随地和nex船团取得联系,事情想必会变得简单许多。 “白兰度先生,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很有趣的研究思路。”舒勒操作着他随身携带的各种设备,眼花缭乱的全息投影面板没能扰乱他的想法,“也许您之前会有同样的概念。” “说来听听。”曼弗雷德·白兰度没有拒绝舒勒的交流。 “伐折罗的本质似乎就是v型细菌和折跃水晶。折跃水晶被玛奥·诺姆博士认为是不可能在三维宇宙中生成的,而v型细菌同样也不是能够用任何一种现有生物学知识去解释的【细菌】。那么,伐折罗真的是属于我们这个宇宙的【生物】吗?” 就在埃贡·舒勒和貌合神离的临时合作伙伴谈论着所谓的研究创意时,远在几千万千米之外的nex船团和across-23船团远征军还在锲而不舍地追击他们的战利品。起先在通用银河的无人机群反击和偶尔召集的援军面前对前景产生了怀疑的指挥官们在目睹通用银河的宇宙战舰接二连三地化为灰烬后,重新燃起了抢夺胜利果实的希望。nex船团是秉持着昔日统合太空军优秀传统的精锐,也会成为新统合军最锋利的工具。 然而,费尔南多·马林准将却正因为另一个问题而感到困扰。本着准备足够的武器装备的原则,nex船团远征军舰队携带了数额惊人的反应弹,这些反应弹平日只能堆积在仓库中慢慢被淘汰,而现在它们得到了一个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只要战局变得稍微倾向于通用银河,马林准将便会下令让无人机携带反应弹做自杀式攻击,每次都能给通用银河造成可观的损失。 ——这正是指挥官们产生担忧的源头,尽职尽责的舰长们根据最近几次针对伐折罗的作战结果,逐一分析了伐折罗的受损情况,并得出了一个让他们惊恐万分的结论: 伐折罗逐渐对反应弹产生了免疫能力。 “这是其他船团提供的影像资料,普通的大型成年伐折罗在去年年底被反应弹攻击的时候,几乎只会剩下一些残渣。”战战兢兢的参谋们把整理的资料展示给了马林准将,“……这些是最近的。” 马林准将正在用餐,他考究地把人造牛排切成小块,以便让佐料完全渗入【肉质】之中。真正的肉类食品在长期外出作战的宇宙舰队当中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经典意义上的尚武之军不该允许这种奢侈风气的蔓延,因而马林准将从来不会给自己额外预备特殊待遇。若是舰队当中只剩下了用人类尸体制造的蛋白块和淀粉块,他怕是也会跟着普通士兵一起吃。 缓慢地步入中年的将军看完了食品对比,把伐折罗被击中后的画面单独提取出来,而后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只想知道反应弹还能不能对伐折罗产生作用,而不是帮你们分析出本该你们来完成的工作结果。” “以后我们可能需要两发甚至多发反应弹才能摧毁一只伐折罗了。”其中一名稍微大胆一些的参谋硬着头皮答道,“就算我们囤积了远超船团正常需求的反应弹,也比不上伐折罗的数量……” 以外人的视角来观察这些全息录像中的伐折罗,似乎看不出反应弹的杀伤力有丝毫减弱,无非是其中一些伐折罗竟然还能保留下一半的残骸——但是,对于把反应弹当成了对付不断进化的伐折罗的杀手锏的新统合军来说,反应弹不能把伐折罗炸得人间蒸发,已经是最大的失败,更别说现在他们往伐折罗集群里发射反应弹的效果恐怕还比不上用激光炮进行定点清除。 从第二次统合战争之后稳固地在等级森严的nex船团护航舰队中向上攀爬并最终成为护航舰队司令和事实上的船团长的马林准将执掌移民船团已有多年,他当然清楚反应弹的失效会给军队带来怎样的心理打击。目前来看,反应弹离对伐折罗完全失效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但银河系各处同时间使用反应弹攻击伐折罗的并不只有他们。反应弹的杀伤力越是减弱,各地的新统合军就必须越是加大使用量才能对付蜂拥而来的伐折罗。 “算起来,是时候执行登舰作战计划了。”马林准将终于下定了决心,“通用银河可用的护航舰队损失殆尽,眼下他们无法对我军造成更大的压力。这些残存的宇宙战舰不足以拦截我们的运输飞船,况且他们的无人机最近似乎也出现了毛病。” 说起登舰作战,埃贡·舒勒不顾马林准将的反对而强行要求先闯入across gaxy内部的行为不仅让nex船团远征军舰队损失了一艘主力战舰,还让马林准将唯一的亲生女儿身处险境。从那一天开始,没人敢随便和马林准将提起下落不明的突击队的情况,原本归属舒勒指挥的研究飞船上的技术人员也只敢按照舒勒事先留下的手册应对不同的情况,完全不敢和马林准将提出什么别的要求。 这种包含着私心的作战计划完全没必要让across-23远征军舰队知情,计划已经敲定,马林准将便立即着手准备阻止用于执行突击任务的舰船名单。不料,就在他开始从各个战斗群内抽调战舰时,时刻将舒勒的研究飞船检测到的生物折跃波信号实时传递给马林准将的设备上弹出了醒目的红框三角形警告标志。 研究人员的警告姗姗来迟,而这一次马林准将已经不再需要这些人的唠叨了。他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计划,不必依赖通用银河施舍的技术抑或是舒勒的奇思妙想。 “各作战单位注意:启动【魔笛】模式,临时切换为电磁波通信。”他打开了对所有己方舰船的通讯频道,“通用银河开始使用生物折跃波攻击,我方必须做好防范准备。” 至于友军嘛,就不劳烦马林准将亲自通知了,他们又没被v型细菌感染。从通用银河的代表在nex船团经历着内忧外患时主动提出提供一种用于稳定地控制居民和士兵的技术的那一天开始,马林准将便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并发誓要挣脱他们迫于无奈而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枷锁。经过舒勒的技术改进和nex船团的科研人员夜以继日的攻关,感染了v型细菌的士兵只会听从马林准将而不是通用银河的号令。谁也不能夺走他的士兵,地球人的荣耀不容侵犯。 但是,当他发现了正有数量惊人的伐折罗折跃到gaxy船团一侧时,他脸上胜券在握的笑容凝固了。 “……第一代折跃波干扰技术,旨在瘫痪各移民船团之间和殖民地行星之间的通讯、瘫痪所有依靠折跃波控制的武器系统,从而以和平方式摧毁所有自治派的抵抗力量,建立将权力绝对集中于伊甸和地球的军队-企业集团二元化新体制。”远在彼方的埃贡·舒勒点破了曼弗雷德·白兰度当年的所作所为,“你的发明创造很不错,而且它成功地在各方查禁之下以什么【超级太空共振透镜】的名义存活了下去。我帮你改进了一下,你应该感谢我。” “天才之间永远有共同话题,舒勒博士。您看,即便我们有着许多矛盾和不同意见,我们之间的共同点远胜过我们和那些低贱的普通人之间的共性。”曼弗雷德·白兰度风度翩翩地答道。 “然而第二代折跃波干扰技术,或者说你故意泄露给包括frontier等船团的生物折跃波干扰技术,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舒勒满头大汗地从散发着恶臭的血肉混合物上拔出一个又一个插头,“那就是,无论是折跃断层,还是生物折跃波干扰,对于伐折罗来说都是能够在更高维度予以解除的普通障碍。【准女王级伐折罗】能够无视折跃断层,不是因为折跃断层的理论出错了,而是它能让对应位置的折跃断层消失。换言之,伐折罗能在更高维度改变我们这个三维宇宙中的空间结构。” 曼弗雷德·白兰度微微皱起了眉头,面前的血肉混合物也随之晃动着机械手臂。亚科武中士咬紧牙关,手中的步枪略微颤抖。只要这个不想当人的恶魔稍微对舒勒采取敌对措施,他就要把这令人难以直视的怪胎用链锯和子弹切碎成肉沫。 “……这有什么联系吗?” “联系很明显。”舒勒一口咬定,“我之前一直好奇为什么通用银河能放心地把你关在这里而不担忧你带着整个船团去找他们报仇,同样也好奇为什么那些无人机和生化人可以在外面追杀我们但就是不敢攻击这座总部大楼……就在刚才,我终于找出了其中最大的问题。” 光头学者还剩下最后一道工序,只要他解除限制,便能将曼弗雷德·白兰度从across gaxy的枷锁中予以解放。相反,他没有像白兰度期待的那样迅速达成交易,而是忽然远离了那丑恶的血肉混合物,三步并作两步退回亚科武中士身旁,示意亚科武中士举起链锯避免那些机械手臂靠近他们。 “我们人类发明的宇宙飞船通过空间折跃,暂时地脱离了物质宇宙的限制,但最终还是要回归物质宇宙。如果折跃过程中发生意外,这个回归会以无比惨烈的形式发生。”埃贡·舒勒笔直地站立在亚科武中士后方,双眼刺破了无尽深空的黑暗,“那么,暂居物质宇宙的【高维度生命体】伐折罗如果也要因某种意外而被迫【回归】,后果是什么?伐折罗的本质几乎就是折跃水晶和v型细菌,这种【回归】是否可以用人为方式诱导发生?” “舒勒博士,你到底在说什么?”亚科武中士有些尴尬。 “简而言之,整个gaxy船团现在是个巨型火药桶,而且能把我们所有人——包括新统合军的远征军舰队——全都葬送掉。”舒勒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across gaxy的底层埋藏了大量用伐折罗尸体制作的【重量子炸弹】,我原本以为这玩意只存在于理论之中。但是刚才外面突然出现了更多的伐折罗,以我对生物折跃波干扰的了解来说,这本来不应该发生……除非我刚才推导出的结论是正确的。” 大厅中陷入了沉默,张牙舞爪的机械手臂也停在了半空中。 “有时候天分确实会成为阻碍生存的原因之一,你在拿你们的性命开玩笑,舒勒博士。”曼弗雷德·白兰度的全息投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按约定完成交易,或者现在就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我的体内被我自己安装了一个用折跃水晶制成的监测设备,它直接和我的研究飞船上的生物折跃波生成装置产生共振,而且由于其特性得以无视任何来自我们这个三维宇宙的折跃波干扰。”舒勒指着自己的胸膛,“如果我死在这里,我的研究飞船会开启最大功率的全频道生物折跃波信号,启动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外围的原始文明遗迹,并锁定已经被我定位的【准女王级伐折罗】,让它短暂地取代你们的伐折罗女王而成为新的【金字塔顶点】。不用我说,你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马林上尉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这一切,并告诉前去寻找运输飞船的丰塔纳中尉等人注意提高警惕。显而易见,舒勒和曼弗雷德·白兰度之间的交易要告吹了,他们得做好随时能逃跑的准备。 以十万火急的心态乘着舒勒改造的战斗机并在战友的控制下平安无事地抵达最近的船坞后,丰塔纳中尉发觉他们事先把情况预想得过于简单了。船坞内所有运输飞船只对意识已经融入了集体思维网络的生化人开放,他们没有办法取得任何权限,就算把运输飞船拆了也于事无补。 “这下糟糕了,我们必须得依赖那个白兰度的协助才能逃出去。” “但是如果我们不把白兰度放出去,他就不会给我们提供运输飞船。”旁边的士兵也感受到了危机,“然而,假如我们先把他放出去,他又有很大概率把我们丢在这里。” “全看舒勒博士了。”丰塔纳中尉不由得感到头晕目眩,“他最好能让白兰度服软,不然我们就只能跟着通用银河陪葬了。” 他们徒劳地在宏伟而空荡荡的船坞内到处乱转,找不到把其中任何一艘运输飞船成功开走的办法。马林上尉多次催促丰塔纳中尉尽快来接应舒勒,而丰塔纳中尉只得勉为其难地说,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破解通用银河设下的各种障碍。 更糟糕的是,就在他们钻进3号船坞后不久,外面忽然传来了枪声。这把躲在船坞里的众人吓得魂飞魄散,他们从来没见过across gaxy内的生化人携带枪械,那么能使用枪械接近这里的只会是更强大的敌人。等到几具支离破碎的生化人的躯体被丢进船坞入口处时,他们的恐慌增长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进入船坞中的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巨型怪兽,而是两个穿着众人从未见过的作战服的年轻人——用这个词来称呼他们,是因为二人把头盔面罩打开后露出的脸庞让这些普遍在战争中摸爬滚打超过4年的老兵回想起了自己的青春岁月。除了更贴近体型而不是近似铁罐头的作战服和整齐划一的白色短发让他们好奇之外,这两个外来者让士兵们心中的敌意和恐惧减轻了不少。 “跟寄叶部队生产的型号完全没法比。”其中身材较高且明显有着更柔和的声音的女性踩着脚下的生化人尸体,“……还好这里有幸存者。” “原来是活生生的人类啊。”稍矮一些、声音更粗糙一些的男性好奇地打量着畏缩地聚成一团的士兵们,“……李林总能弄出很多新花样。” 对两名新来客的对话内容完全一头雾水的士兵们眼前一黑,丰塔纳中尉不得不摆出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姿态、挡在其他士兵面前。面对两个能赤手空拳(而且他也没有见到疑似枪械的设备,想必枪械被藏起来了)解决本来要进入船坞内追杀他们的几十个生化人的士兵,他们完全没有胜算。 tbc? OR4-EP4:莎乐美(17) or4-ep4:莎乐美(17) 以主动寻求和伐折罗进行决战为目的,新的作战计划得到了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和以斯拉·本·戴维的批准。他们在缺乏补给的情况下支援温德米尔王国和驻扎在此地的新统合军第77联队并和入侵该行星系统的外星异形怪物展开了顽强的厮杀,而战局并未朝着明显有利于守军的方向发展。继续僵持下去,前来支援的援军舰队也将成为伐折罗的瓮中之鳖。 依照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们规划的作战方案,他们将会启动位于温德米尔-4行星某处的原始文明遗迹,以吸引被称为【准女王级伐折罗】的高等级伐折罗个体进入战场,从而通过控制这只伐折罗来结束这群外星异形怪物对温德米尔王国的围攻。考虑到普遍被装载在伐折罗母舰中的高等级伐折罗个体能够无视折跃断层,这会导致温德米尔王国最大的天险屏障形同虚设,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又在他认为需要额外增派兵力进行防守的区域建设了更多的防御设施。 就在外侧的舰队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反击作战时,被派往纳西米尔地区寻找原始文明遗迹的众人也越来越接近他们的目标。麦克尼尔知道,那座或许处于肉眼无法看到的空间的原始文明遗迹是他们扭转战局的关键,或许那也是通用银河派遣伐折罗进攻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主要原因之一。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些结伴出行的本地温德米尔人农民,率领着这些农民前往未知地点的则是身穿长袍并在脖子上悬挂着守望者教团挂坠的教士。望着这些唱着歌谣和他们擦肩而过、眼神和语气中丝毫未见畏惧和恐慌的温德米尔人,麦克尼尔切实地感受到了这片土地上自古以来被认为天经地义的许多观念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见过许多温德米尔人,其中既有国王和贵族,也有食不果腹的平民和农夫。前者在敬奉中带着一丝仇视,后者则完全把真实情感掩藏在恐惧之下。也许有一些温德米尔人贵族彻底投靠了地球人,这样的贵族想必是不受欢迎的。 “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人而不是牲口了。”麦克尼尔感慨道。 “我们让他们拿到了应有的东西。”坐在附近搓着双手的薄红望着不远处那座被积雪和灰白色的灰尘覆盖的建筑,那是他们第一次来到这座小镇时拜访的原始文明遗迹入口,“口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土地?”麦克尼尔试探性地问着,在没有受到反驳后,他继续放心大胆地说道:“这种办法也许可以在短时间内安抚他们,通过让平民参加战争并分割死去或叛变的贵族的土地来为他们提供一定的希望……但是等到战争结束了,一切都会变回原样的。” “你好像误会了,米迦勒。”薄红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拍掉了大衣上的积雪,“有许多勾结通用银河或是没有勾结通用银河但平素和国王关系不佳的贵族被我们借着这个机会消灭了,但他们的土地不会在被分割后交给农民,而是要交给新建立的村社。” 迈克尔·麦克尼尔愣住了,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类似的管理方式,但眼下却莫名其妙地忘记了其中的细节。以他自己的观点而言,把贵族的土地分给农民,迟早会让当地的农民变成新的贵族领主,尽管这可能是唯一让农民满意的办法了。 他碰了碰紧挨着他坐在火堆旁的法拉提尔,想让这个真正的温德米尔人贵族发表一些不同意见。 “你同意吗?” “这倒是一种新颖的办法,至少我们暂时不用担心那些土地上出现我们自己一手养大的新敌人了。”法拉提尔沉思了许久,他脸上灰白色的疤痕这几天看起来更明显了,也许连日操劳加剧了温德米尔人的衰老,“我?我没什么看法,陛下既然同意了用这种方法处理叛乱贵族领主的土地,我们当然要按照陛下的命令去行事了。” 正当麦克尼尔还在思考农民偷偷摸摸地养牲畜或是种植其他作物该怎么在这种共同管理方式下解释时,彼得·伯顿吹响了集结的号角,从众人面前弹出的全息投影告示让他们明白,动身的时候到了。 只有少数人员被允许进入遗迹内,其中自然包括曾经一探究竟的麦克尼尔。索米-3行星上还有另一个原始文明遗迹,准确地说那遗迹更像是某种神殿。两个遗迹之间必然存在联系,而且能够允许其中的人员不借助空间折跃技术便瞬间跨过漫长的距离,因为薄红和以斯拉·本·戴维不可能既出现在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又在索米-3指挥自己的组织。 沿着同一条道路步入建筑的入口处,麦克尼尔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隐藏的路线。他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误打误撞地进入原始文明遗迹的,只是认为其中有某些能够吸引自己的关键元素。和他一样陪同薄红前往原始文明遗迹的还有几名温德米尔人侍卫,大部分新统合军的军人都留在外面等待着启动这座至少有数十万年历史的古代遗迹。 在麦克尼尔第一次见到以斯拉·本·戴维的同一座大厅内,他们仔细地绕开地面上那些象征着已经遇害的温德米尔人的灰白色灰尘,清理出了通向大厅中央位置的道路。这座密闭的大厅四周刻画着仿佛近在眼前的银河图景,只需麦克尼尔稍微抬头,他的身心便将会被其完全俘虏。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风采,这个世界的地球人是被原始文明诱导进化而成的,难道他自己的世界的地球人就真的是完全独立进化出的文明吗? 身穿铠甲的法拉提尔检查了大厅内的环境,而后向薄红告退。这是属于薄红的舞台,而她并不需要额外的听众。成为了武器的歌声不仅仅是承载着人类的意志和情感的艺术,同样也是饱含暴戾和仇恨的工具。 “原始文明创造出的奇迹需要我们用几代人甚至更长的时间去解读,我们直到现在都依赖着他们留下的遗产。”麦克尼尔隐约看到大厅另一侧还有一些小门,他猜想那些门可能通向不同的原始文明遗迹,其中必然有直达索米-3的通道。如果nex船团远征军按部就班地征服了索米-3,那么当地的原始文明遗迹必然也落入了新统合军手中,不知那些与其说是希望通过杀戮来震慑敌人更像是喜好杀戮本身的人形战斗机器会怎么对待神秘莫测的战利品。 “你们更幸运一些。”法拉提尔叹了一口气,“我们温德米尔人之中以前有一种说法,说什么我们才是原始文明的真正继承者,因为在银河系其他地方几乎绝迹的原始文明遗迹大多分布在我们附近……唉,老实说,他们像极了面对着强盗和小偷时不能保住财富、只能依靠着夸耀自己昔日的富有来获得精神上满足的病人。” 麦克尼尔没有因为法拉提尔有意无意地把地球人比作了小偷和强盗而生气,但法拉提尔很快注意到了自己所说的话听起来不大妥当。他小心翼翼地讲起了一些和原始文明有关的传说,免得麦克尼尔发火。虽然新统合军兴师问罪的概率降低到接近于零,随便激起地球人的不满终究不是明智之举。 “咱们该离开了,原始文明遗迹启动时,没人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法拉提尔给薄红让开道路,准备好麦克尼尔一同退出,“况且,万一伐折罗入侵这里,我们就是从外面保护原始文明遗迹的最后一道防线。” “行——嘿,zero,我有个请求。”麦克尼尔向着背对着他的薄红挥了挥手,“这次能不能换一首……用大家都能听懂的语言唱出来的歌曲?这里有很多人可以感受到你的歌声,我相信他们会被自己能够理解的语言激励着去拼命战斗的。” “新的英语歌曲还没写出来呢。”薄红回过头,向着麦克尼尔腼腆地笑了笑。 “没关系,换成我们在索米-3见面时的那首歌也可以,我挺喜欢。它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即便经历无数惨痛的失败和欺骗但仍要英勇无畏地面对现实的战士,即便无论是现实还是未来都不是他们期望中的模样。”虽然麦克尼尔不太清楚薄红刻意强调英语的目的是什么,他热情地再次向着她挥手告别,“我先走了——就这么定了,你能做到的。” 空荡荡的大厅中只剩下薄红一个人,大厅顶部巡行着的灿烂星河图景成为了照亮她苍白的脸庞的唯一光明。 “……我等不到了。” 异变发生时,两支援军舰队和新统合军第77联队所剩无几的宇宙战舰正在按照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的命令回防温德米尔-4行星。这些宇宙战舰迅速地撤出了前线战斗,仅保留一些用来阻止伐折罗反攻的护卫舰,而后便在友军的引导下按照预定位置进入防御阵地。 只有来自通用银河的最不受欢迎的客人们没有这样的待遇,op01不得不继续开着他的运输飞船执行侦察任务。不必别人提醒,这些来自通用银河的流亡者都明白别人对他们恨之入骨,他们能活着而不是在这些友军对通用银河的滔天仇恨下死于非命,本来便是最大的幸运。 没有额外的补给,也没有来自紧急征召入伍的温德米尔人的款待,这些被视为和罪魁祸首应当承担同等责任的赎罪者唯一的合理结局是战斗到最后一刻,即便如此也不足以洗清通用银河的罪孽。op01十分了解这一点,他并不妄图去改变什么,因为他们既被通用银河抛弃又被新统合所不容。银河系虽大,对于通用银河制造的数百万生化人来说却没有合适的容身之所。 “老板,要是咱们这一次能活下来……而且又不必进监狱,到时候该去投奔谁呢?”下方一丝不苟地监督着飞船航行情况的一名下属无聊地问道,“反正伐折罗过不了多久就会把这里淹没,咱们这艘船挡在最外面,肯定是第一批被击毁的飞船之一。” “不如自己找一颗没被开垦的行星,当海盗也好。”脸皮脱落了一大半的op01挥舞着身上钻出的机械手臂,“我们对生存环境的要求又没那么高,随便找一颗被他们废弃的行星,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再也不帮这些家伙打工了。” “好主意——等等,这个位置是……”埋头作业的众人脸色大变,他们替通用银河工作多年,纵使不了解其中的技术机密,也对相关技术的应用和各类现象了如指掌,“伐折罗的折跃位置不是我们这里。” op01大惊,他手脚并用地从运输船的指挥台上爬了下来,像一只灵活的蟑螂那样钻到下方控制台附近,冒着绿光的眼睛紧盯着全息投影上的图像。 “他们要有麻烦了。”op01喃喃自语,“糟糕,我们本应考虑到这种情况。” 第一只无视了折跃断层而直接进入温德米尔-4行星附近的伐折罗没有出现在宇宙舰队防线外侧,也没有一头扎进舰队之中,而是径直出现在了离温德米尔王国的王宫城堡只有几十千米远的荒郊野外。这一险情立刻被坐镇外太空的以斯拉·本·戴维察觉,他一方面通知自己的温德米尔人盟友注意避难,另一方面紧急调动战斗机进入大气层前去围剿这只伐折罗。 近在咫尺的across-7远征军舰队在接到警告后也做出了相同的反应,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更是命令舰队撤出外围防线,全力防御行星的地表设施。 “想不到效果会这么明显,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的定位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准确。”他犹豫着该不该把防线拱手让给同样近在眼前的另一批伐折罗,但对于通用银河得逞的担忧使得他宁愿承担更大的风险。 随着更多的宇宙战舰向着靠近大气层的方向撤退并派遣战斗机接近地表支援,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的不祥预感逐渐应验了。越来越多的伐折罗直接出现在温德米尔-4行星的地表,那些一不小心钻进了冰层或是在方圆几千千米范围内都找不到目标的伐折罗暂时没有构成威胁,但出现在村镇附近的伐折罗则让时刻关注着战局变化的温德米尔人心惊胆战。许多留守王宫城堡的贵族劝说格拉米亚国王逃离城堡,免得成为伐折罗的口粮。 两架战斗机从高空俯冲而下,小心翼翼地瞄准了大步流星地朝着王宫城堡前进的伐折罗。飞行员不敢将激光炮开启到最大功率,他们担心激光束击穿伐折罗后对后方的城镇造成破坏。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激光束只在伐折罗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焦黑痕迹和缺口,没有击穿这只生龙活虎地向前赶路的外星异形怪物。 “见鬼,伐折罗难道又进化了!?”其中一名飞行员用颤抖的双手确认了发射命令并再度瞄准伐折罗,“如果我们能动用反应弹……” 逼近温德米尔王宫城堡的伐折罗首当其冲遭遇了挡在半路上的新统合军驻军基地,在基地内当差的只有一些无法参加太空作战的陆战队士兵和被征召前来服务于后勤部门的温德米尔人,这些人甚至不能保证他们拥有足够的枪械,其中大部分士兵只在训练时进行过实弹射击。 少数参加过实战的士兵们指挥着这些仓促应战的温德米尔人前去执行任务,被温德米尔人半囚禁半监视地拘留在附近的他们并未生出逃跑的念头。就算他们能逃得掉眼前的危局,也无法在伐折罗的全方位攻势下幸存。 一名温德米尔人士兵连滚带爬地跑到丹尼斯二等兵身旁,用各种手势告诉他:附近用来预防伐折罗登陆的激光炮断电了。 “没关系,我们有备用的电力。”丹尼斯二等兵告诉他的战友们重新启动激光炮,但很快他便得知附近的变电站被行进过程中的伐折罗撞毁了。那状似巨大红色昆虫的外星异形怪物还在向着他们逼近,而他们没有任何用来对付这怪物的武器。 空中的战斗机吸引了伐折罗的注意力,它开始将闪烁着刺眼光芒的头部指向那些以刁钻的角度盘旋在上空以免被击中的战斗机。趁着这只伐折罗暂时停止前进的机会,士兵们手忙脚乱地着手恢复附近的防御设施。情况并不乐观,横冲直撞的伐折罗破坏掉的基础设施严重地影响了他们的反应能力。 紧急率领航空队赶往行星大气层内追击伐折罗的因梅尔曼少校不禁为此而茫然,他不曾设想伐折罗能够直接折跃到温德米尔-4行星地表并四处开花,俨然完全无视了新统合军的一切防御手段。再加上许多飞行员纷纷汇报说伐折罗对激光武器的抵抗能力明显上升,说不定银河系各处同时对抗伐折罗的其他作战部队正以让人意想不到的惊人速度【协助】着伐折罗实现进化。 “要是我们早一些……”埃兰戈万少校头疼不已,“虽说这些防御设施到了伐折罗真正突破外太空防线时也起不到作用,总比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士兵被伐折罗像驱赶牛羊那样追逐着逃命要好得多。” “即便早一些预料到,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差别。”因梅尔曼少校咬紧牙关,躲过了从正面飞来的生物弹头,“这颗行星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供我们建设大规模防御工事的工业基础,提前几天做打算和没做打算的区别不大,总归都是什么也造不出来。” 温德米尔-4行星上出现的大量伐折罗引起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守军从上到下被这一打击弄得措手不及,而宇宙战舰又不能贸然进入大气层内部战斗,这里不是能让nex远征军舰队随意施展拳脚的索米-3行星。两支援军舰队各自派遣航空队协助地面守军作战,但越来越多的伐折罗让指挥官们都产生了一种无力感。先不说他们现在缺乏有效地对付伐折罗的武器,即便有,这么多的伐折罗也不是短时间内能被消灭的。 各作战部队发送的警报很快传到了麦克尼尔的耳朵里,他紧急召集附近的同伴们,商讨对付伐折罗的策略。 “如果有伐折罗从附近接近原始文明遗迹,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它们尽快引开,别让它们接近原始文明遗迹。”麦克尼尔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大家都不是科学家,没人知道伐折罗要用什么方式和原始文明遗迹产生联系,也没人知道通用银河还预备了什么手段。哪怕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也不能让通用银河的阴谋得逞。” “这地方路况这么差,而且我们手头只有几辆装甲车,连伐折罗的外壳都打不穿。”伯顿垂头丧气地趴在装甲车旁来回打滚,仿佛认定了自己要死在这里,“麦克尼尔,我们需要激光武器。” “激光武器?我这里有。”法拉提尔指着其中一辆装甲车,那是来到此地的温德米尔人所乘坐的车辆之一,“只是,随便组装出的东西也许不会让我们满意。” 听到法拉提尔说这里还有激光武器,麦克尼尔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向着装甲车走去,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把激光炮从装甲车内部搬运出来,开始按照他设想的结构进行组装。别人不知情,他本人见过的车载激光武器少说成千上万,虽说麦克尼尔不是机械师也不是专业的技术人员,按图索骥地照着自己的记忆拼凑一辆用激光炮作战的越野车还是可行的。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帮忙!”他回头向着呆若木鸡的战友们吼道,“不想被伐折罗和通用银河消灭,就去干活。” 法拉提尔头一个响应了麦克尼尔的号召,前来帮助麦克尼尔组装设备。然而,他还没走出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旁边的温德米尔人面面相觑,伯顿也不知道法拉提尔身上发生了什么,只得招呼麦克尼尔前来。 “要么是急病发作,要么就是饿晕过去了。”麦克尼尔把仰面栽倒的法拉提尔翻了个身,“先把他弄醒。” 他正要这么做,忽然发现法拉提尔脸上的灰白色疤痕变长了。年轻的士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双眼,再次确认了眼前的景象:法拉提尔脸上纵横交错的灰白色疤痕还在蔓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面部。这是麦克尼尔从未见过的情况,他一时间大失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麦克尼尔,有伐折罗朝着你们的方向去了!”作战服的通讯器中弹出了博尚的影像,“我会尽快前去支援你们……一定要挺住!” tbc? OR4-EP4:莎乐美(18) or4-ep4:莎乐美(18) “这么说,我们被骗了?”马林上尉同样端起步枪瞄准从大厅中央位置的血肉混合物中伸展出的机械手臂,“跟这些信不过的家伙做交易的下场就是这样。” “不,他之前确实有求于我们,而且也确实要在第三方的协助下才能让他的意识转移出gaxy船团从而逃过跟着这个变成诱饵的船团陪葬的结局。”埃贡·舒勒在几名新统合军士兵的保护下步步退却,尽量远离凶相毕露的曼弗雷德·白兰度,“这么说可能有些复杂……事实上,他一路上对我们所说的内容当中有90以上都是真实的,甚至包括他和通用银河之间的内讧也是真实的。” “这一点让我深信不疑。”亚科武中士龇牙咧嘴,他竭尽全力忍耐着立即向丑恶的怪物开枪射击的冲动,免得破坏了他们携带着重要情报从这里逃走的唯一机会。舒勒依靠着各种专门用于欺骗别人的话术才维持住了这段脆弱的合作关系,亚科武中士不会轻易地摧毁对方的努力,“如果一个团体之中的所有成员都坚信全世界最优秀、最强大的个体有权支配其他个体,他们很快就会开始自相残杀。” 在即将为曼弗雷德·白兰度解除最后一道屏障时,舒勒选择了放弃不可靠的临时合作关系,转而以双方同归于尽来威胁白兰度。先前他们受到生化人追杀又没有办法得到通用银河总部大楼之外的情报,那时舒勒必须接受对方抛出的橄榄枝;如今,双方的地位发生了逆转,曼弗雷德·白兰度逃命的希望就握在他的手中,若是曼弗雷德·白兰度不打算接受他的条件,他也不介意用更危险的手段讹诈这个自视甚高的精英人士。 曼弗雷德·白兰度的全息投影扭曲了面孔,代表着他当前使用的【身体】的那团丑恶血肉混合物也随着他的心意不断地挥舞着那些张牙舞爪的机械手臂。类似的手臂和末端带有各类接口的触手状线路同样普遍存在于通用银河的生化人体内,真不知这犹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图景是否便是通用银河期望中的乌托邦和天国。 “舒勒博士,我们应该遵守彼此之间的协议。”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影像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把你们从被生化人吞噬殆尽的命运中拯救了出来,现在轮到你们来履行约定了。让我得到从这里离开的权限,然后我就会控制那些运输飞船把你们送出这个迟早要被摧毁的地方。” “尊敬的白兰度先生,我本人同样认为遵守契约是非常重要的,没有互信就没有更好的商业合作。”舒勒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试图从自己一路上的所有行动中找出可能被曼弗雷德·白兰度利用的缺陷,“但是,我们对您可能出现的违约行为缺乏任何形式的有效惩戒措施。假如您在能够将意识转移出gaxy船团后立刻销声匿迹,我们到时候就只能成为被记载在历史书中的天真婴儿了。” “这是污蔑和虚妄的猜测,舒勒博士。”即便眼前的男子只是个全息投影,众人却分明看到它开始汗流浃背,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我再重复一遍,请您遵守约定,不然我会放弃对无人机和生化人的限制。” 话音未落,挡在最前面的英勇战士冷笑着反驳了曼弗雷德·白兰度的胡言乱语。亚科武中士步步紧逼,用链锯在半空中来回划过,迫使白兰度的机械手臂向后远离他们。 “第117大规模调查船团就是过于相信你的鬼话才落到那种下场。”年轻的青年士官浑身上下燃烧着火焰,他势必要在怒火吞噬自身之前先把不共戴天的仇敌烧得一干二净,“曼弗雷德·白兰度,像你这样视利益重于一切的人如果会遵守契约,那也不过是因为违反规则的预期损失更大而已。” ——这实在是冤枉了曼弗雷德·白兰度和关键路径公司。以马林上尉所了解的情况而言,在这些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职业经理人和董事们之中,持有类似观点的大人物不在少数,有些人甚至指责新统合限制了他们从雇员身上榨取更多的利益(即使新统合并未做出任何干预)。和常人相比,曼弗雷德·白兰度生前是个唯利是图的精明自私鬼,但在他所属的团体内,或许他只是其中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代表。 “先派运输飞船过来接应,不然没得谈。”舒勒定下了谈判的底线,“看来把自己的思维并入集体意识网络并不会让你奇迹般地成为一个精通人工智能和计算机科学的专家……你把运输飞船停在我们正上方,等到我们进入运输飞船后,我会把剩下的操作方法告诉你。” “先帮我解决问题。”曼弗雷德·白兰度惊惧交加,他的慌乱出卖了他内心的一切,连保护在舒勒身旁的这些对关键路径公司的情况一无所知的士兵都看出了白兰度的心绪。 “……如果您这么执着于要求我们先给您自由,那么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选择和您一同留在这里直到across gaxy被新统合军击毁或是在自爆中回归宇宙了。”舒勒完全没有松口的打算,曼弗雷德·白兰度越是咄咄逼人,他就越要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先派飞船,曼弗雷德·白兰度。你和你在通用银河的那些盟友互相算计,以至于你自己都差一点成为牺牲品,难不成你会诚实地对待我们这些以敌人身份出现在你面前的外来者?” 剑拔弩张的气氛蔓延开来,稍微胆小一些的士兵有了退却的打算,但马林上尉的目光让他们如芒刺在背。对这些被一腔热血和生活贫困的现实驱使着参加了军队的nex船团居民来说,他们在短短几年的义务兵役期间参加的实战比其他的新统合军作战部队的普通军官直到退役为止能见识到的实战还要多。只有那些渴望着鲜血和名誉的精英还在渴求着战争,士兵们早有了退却的打算。但是,他们很清楚,谁敢后退半步,马林上尉的链锯和子弹会比曼弗雷德·白兰度的机械手臂早一步追上他们。 “……怎么办?”亚科武中士压低声音,他也害怕双方毫不妥协换来同归于尽的下场,“博士,全靠你了。” “外面是通用银河的【心灵控制】,这阵子马林准将正在竭尽全力避免士兵被控制呢。”舒勒光秃秃的脑袋上不断地冒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你们还保持着清醒意识,也就是说马林准将没有把自己支配士兵的重要手段完全托付给通用银河……好极了,至少我们不必担心逃出这里之后被原先的友军追击。” “但咱们还是出不去啊。” 心急如焚的马林上尉试图联系去船坞偷取运输飞船的丰塔纳中尉,她连续发送了多次通讯请求也没有接到任何应答,这让她不得不联想到最差的结果:丰塔纳中尉已经殉职了。正当马林上尉掂量着自己作为有伤在身的战士的利用价值时,一条奇怪的文字通讯传递到了她的通讯装置中。这样的内容十分罕见,一般来说,稍有常识的士兵都会选择用全息投影进行沟通。 加布里埃拉·马林-塞拉诺只看了一眼,便向前推了推舒勒。舒勒心领神会,丢下手头的一切东西,拔腿就跑。亚科武中士见状,知道舒勒已经找到了撤退的办法,奋力挥动着链锯砍断那些向着自己逼近的机械手臂。他眼睁睁地看到其中几条机械手臂向着舒勒丢弃在地上的操作设备蜿蜒爬行,一心想要阻止白兰度拿走舒勒的工具,但周围蜂拥而至的机械手臂让他手忙脚乱。难以自保的亚科武中士胡乱地向后开了几枪,也加入了逃跑的队伍之中。 位于层层叠叠的金属地面最上层的通用银河总部大楼第500层外围的视野相当开阔,大楼前方有一片巨大的广场,足以让中等型号的运输飞船停泊。众人慌不择路地沿着舒勒确定好的逃跑路线向通用银河总部大楼第500层的出口逃去,一路上不断有迫不及待地撕掉人造皮肤的生化人前来追击他们。那些稍微落后的士兵早就被生化人淹没,成了又一滩血肉模糊的碎屑。这或许是埃贡·舒勒记忆中运动量最大的一次冒险,他和其他士兵一同气喘吁吁地跑步,结果还是险些落在负伤的马林上尉后面。 接连牺牲了数名士兵后,众人终于从迷宫一般的总部大楼中逃出。刚离开正门,跑在最前面的士兵便注意到有一艘运输飞船缓缓降落在前方的空地上。与此同时,丰塔纳中尉的回复也姗姗来迟,他兴高采烈地告诉自己的战友们:他们成功地偷取了一艘运输飞船并打算挟持这艘飞船逃离across gaxy。 “简直是奇迹,你们真的做到了——我是说,我不敢相信你们能偷走通用银河的东西。”舒勒大喜过望,“快点接应我们,附近很危险。” “博士,其实我们在半路上——” “你少说几句。”丰塔纳中尉喝退了想要说些什么的士兵,满口答应了舒勒的请求。不一会,刚停稳的飞船舱门缓缓开启,数名士兵在丰塔纳中尉的指挥下前来保护他们的同伴。 不仅有成千上万的生化人从各个方向涌来,空中的无人机也朝着他们逼近。目前没有任何人协助舒勒控制无人机,尽管那些无人机还能按照舒勒设定的人工智能格式继续作战,但它们迟早会被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的通用银河无人机群歼灭。只要空中有任何一架战斗机瞄准他们,在那一瞬间,他们的命运便已经被注定:没有人能躲开激光,谁都做不到。 离飞船舱门还有几十米远,舒勒俨然成了队伍中跑得最慢的一员。前面的士兵手脚并用地把马林上尉扛起来送进了飞船里,而向着他招手的丰塔纳中尉和他仍然相距甚远。本应把他们化为灰烬的无人机忽然纷纷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一头栽倒进建筑群之中,那模样跟路过污染区后暴毙的飞鸟没什么区别。 不等丰塔纳中尉做出说明,最后一个钻进运输飞船的舒勒连忙下令启动运输飞船。他心惊胆战地通过飞船上的监控设备目睹着外面众多的生化人扑向飞船,而这些行动敏捷的生化人又纷纷失去了行动能力、成为和人偶无异的尸体。伴随着强烈的超重感,他们开始向着上方被封闭的穹顶进军。在穹顶之外,数不尽的伐折罗为了保卫gaxy船团而和新统合军展开了殊死决战。 “所以,刚才你们为什么突然就……中止了合作?”亚科武中士感到腹部隐隐作痛,他相信这是被紧急修补好的伤口又裂开了。可是,他们还身处危险之中,事态不允许他抛下同伴们、独自去接受治疗。 “在帮助他破解通用银河留下的限制手段时,我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舒勒松了一口气,“……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的。简而言之,如果曼弗雷德·白兰度的意识脱离across gaxy,无论是他被消灭还是他真的逃出了限制,都会导致我所说的那种秘密武器被启动。” “这样说来,他从最开始就在欺骗你们。”马林上尉的脸色好转了不少,她为自己捡回了一条命而暗自庆幸,其他人可没有这样的好运,“要是舒勒博士轻信了他的承诺,当曼弗雷德·白兰度脱困的那一刻到来,我们就会躺进自己给自己挖好的坟墓。” 光头学者一本正经地点着头,不时用充满了好奇的眼神寻找着这艘运输飞船内部的各种控制设备。 “马林上尉说得没错——丰塔纳中尉,既然你们都集结在这里,这艘船目前由谁来驾驶?我不认为你们这些没接受过高等教育——请原谅我这么说,我并无贬低各位的想法——能解决掉通用银河的人工智能。” 此话一出,连对曼弗雷德·白兰度恨之入骨的亚科武中士也下意识地远离了丰塔纳中尉,仿佛这不是他的战友而是一个披着人造皮肤的通用银河生化人。 “啊呀,我是活人,不是生化人!”丰塔纳中尉吓得面如土色,“……一时间说不清。舒勒博士,您跟我到舰桥去看一看就明白了。” 舒勒听了丰塔纳中尉的解释,默不作声地挥起右手示意马林上尉留在这里。他要求其他士兵都前往飞船内部的医疗设施接受检查,自己在丰塔纳中尉的带领下沿着通向舰桥的道路前进。这只是一艘中型运输飞船,不像新统合军的主力战舰那样拥有复杂的内部结构。没过多久,仍然对丰塔纳中尉的奇遇感到好奇的舒勒已经来到了舰桥附近。脸上油光锃亮的青年军官诚惶诚恐地请舒勒自己进去,他还有别的工作要完成。 映入舒勒眼中的是一幅令他难以置信的图景,忙碌着的生化人活跃在各自的岗位上,他们彼此密切地分工合作,共同操控着这艘运输飞船向着更高的位置爬升。心惊胆战的舒勒悄无声息地靠近一个负责监听通讯的生化人,并从背后碰了碰那【人】的脑袋。然而,这名生前不知是男是女的生化人毫无反应,状似木偶。 年轻的学者把目光投向了舰桥指挥室的高台上,那里并排站立着两名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神秘人。和新统合军装备的铁罐头相比,这两套作战服更加凸显出了使用者的体型,也使得舒勒轻而易举地判断出两人分别是一男一女。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让他越发确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如今他只需要用看似莽撞而无谋的问候打破沉寂。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完全拥有自我意志的生化人,不管你们来自哪一个世界,我作为一个谦卑地探求着真理和人类存在意义的学者……欢迎你们的到访。”他谦虚地向着两人弯腰行礼,“……会有除了我们之外的人来到这个世界,恐怕情况不容乐观。” 听到了舒勒的问候,两人离开指挥台,朝着舒勒走来。在离舒勒几米远的位置,他们不约而同地打开了头盔面罩,向舒勒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舒勒也许不在乎美学和艺术,他以冷峻的理性指导着自己的行动,但在见到这两张脸的那一刻,舒勒相信自己愿意为打造出的生化人安装配得上自主意志的完美躯体和精致面容。最杰出的生化人应当能够完全融入人类社会,是真正被人类创造出的人类。用钢铁躯壳服务于人类的终究是工具。 “哪一个世界?”个子稍矮一些的男性歪着头,“很有趣的说法。” “【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拥有自主意识的生化人,更不可能有能够随便控制这些生化人充当船员并让天上的无人机自相残杀的【人类】。”舒勒一语道破了他观察到的现象背后的本质,“你们只可能是来自其他世界的访客,而且是特地为了解决我们没能处理的问题才到访的。李林在哪里?我要跟他谈一谈。” 噼里啪啦爆裂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时,舒勒几乎停止了呼吸。他战战兢兢地目睹着一团黑色的不明物质从他身旁的一名生化人的体内流出并在地上凝聚成了他熟悉的人物形象。身披黑袍、有着同时兼具不同人种的面部特征的青年男子舒展了一下筋骨,故作深沉地套上了兜帽。 这只是一个化身,李林的本质是舒勒无法形容的某种恐怖事物。不,即便是真正的【神】出现在舒勒面前,舒勒也只会选择承认神的存在并将其纳入自己的科学体系之中。从他死而复生并获得了前往不同平行世界进行冒险的机会的那一天开始,舒勒便试图从中找出更加普遍的共性规律,而这一刻他恍惚间以为自己摸到了门槛。 “麦克尼尔有100的概率会以为他们两个是被通用银河秘密关起来的可怜人。”李林似乎对当前的外表不满意,于是又让胡子变长了一些。这样一来,他既像戴着牛角头盔的维京海盗,又是悲天悯人的圣徒和殉道者,同时还可以是传道受业的夫子和大师。来自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的人看到这张脸,都会声称李林是他们的【同胞】。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戏弄麦克尼尔,总之这和我们设想的完全不一样。”舒勒知道舰桥中发生的对话不会有半句被外面听到,他放心大胆地向李林诉说着自己的不安,“你让其他人——我暂时仍然用人来称呼他们——直接【入侵】了这个世界,以我的个人理解,这会对这个世界造成难以想象的破坏,而且是我们仅凭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都无法修补的。” 他等待着李林的答复,并且认为李林会给出合理的解释。李林的目的不是刻意地折磨他们,或者说李林并没有必要这么做。然而,以探索真理为使命的学者不能忍受他们的努力被人随便践踏。 “你又怎会知道事情一定会随着我们的到来变得更糟而不是原本就无可挽回呢?”稍高一些的女性开口了,“【拯救即将在危机中迈向灭亡的文明】,李林是这么对你们说的。” “什么意思?”舒勒这一下也糊涂了,“……本来就无可挽回?”他愈发地为此而困扰,“难道说,我们此前长达几个月的努力实际上不仅没有让危机得到化解,反而让危机的潜在危险变得更大了?”他苦笑着后退几步,差一点撞倒一个路过的生化人,“我们甚至没有见到我们的对手,也不知道那个曾经身为英雄而如今怀揣恶意的敌人藏在这宇宙的哪个角落里。李林,这不公平。” “……公平是你们人类的概念。”李林的右手上直接浮现出了外面的太空景象,“舒勒博士,你一辈子见识过许多波折,有过许多拥有不同身份的学生,那么你想必会明白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永远不要用自己朴素的常识去推断和自己完全隔绝的另一个群体的常识。事实就是……是的,情况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舒勒心领神会,他不去问情况因何而更加糟糕,也不去问什么变得更加糟糕。那正是他们要解决的问题,也是李林遗留给他们的巨大恶意。 “还有补救的余地吗?” “也许。”李林在舒勒眼前消散成了黑色的烟雾。 埃贡·舒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从未设想过自己需要面对这种局面。这确实是他主动承担责任的机会,可他本该只是在真正的风暴漩涡之外摇旗呐喊的辅助角色而已。 “……无论如何,我再次真诚地欢迎你们前来协助我们。”光头学者向着眼前的两人伸出右手,“我是埃贡·舒勒,生于瑞士的——” “尤尔哈9s。”稍矮一些的男孩连忙握住了舒勒伸过来的右手,“……抱歉,今天一下子见到了这么多活生生的人,有点激动。” “2b。”稍高一些的女性显得更为冷淡一些,“李林说你是他们的技术专家,也许我们能成功地解决zero带来的问题。” “很好,等我们稍微清闲的时候,我会很乐意听你们讲讲这个【尤尔哈】的故事。”舒勒挥了挥手,“现在,动起来,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逃出这座成为陷阱的巨型移民船。” tbc? OR4-EP4:莎乐美(19) or4-ep4:莎乐美(19) “注意闪避——” 彼得·伯顿夸张地张大了嘴叫喊着,他心惊胆战地帮助麦克尼尔分辨前方的道路,免得这辆装甲车在被伐折罗发射出的光束击毁之前就先一头撞到岩壁上或是跌下悬崖。事态紧急,麦克尼尔没有机会把突然发病的法拉提尔送回后方,他叮嘱其他温德米尔人注意看护这位贵族领主,随后便和伯顿等人一同驾驶着装甲车吸引伐折罗的火力。 被地上的小虫子发射的激光激怒的伐折罗放弃了原本的目标,转而向着匆忙逃窜的装甲车奔去。和巨大的外星异形怪物相比,这辆装甲车小得可怜,以至于若是那刚刚落地的伐折罗企图再度起飞并从半空中攻击目标,便很难击中从高空俯瞰下去只是个小黑点的敌人。趁着他们还没有真正闯入未经开拓的荒芜区域,麦克尼尔紧张地把装甲车送上了仅有的几条可用道路之一,他一面让伯顿和其他同伴注意攻击后方的伐折罗,一面时刻关注着前方的路况。 纳西米尔地区的领主或许曾经和通用银河之间有过勾结,但这些交易并未被用于改善当地的基础设施条件。附近仅存的道路是共用一辆车的当地居民自己开辟出来的,而且只能就近通向其他有人居住的城镇。要是麦克尼尔到了不得不把车子开出道路的时候,他就只能先给自己构思墓志铭了。没有便捷的公路,车辆反而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激光束时而从地面上划过,时而从他们头顶的空中穿过。彼得·伯顿操控着车载激光武器,向着从后方追击他们的伐折罗进行挑衅性质的攻击。只要那伐折罗看起来稍有怠惰,伯顿便会让它立刻精神起来。每当他结束一次攻击后,都会像方才那样惊慌失措地告诉麦克尼尔尽快躲避即将到来的袭击。不然,他们就会和这些被波及的树林一样,连燃烧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人间蒸发。 “博尚,你在什么地方?”装甲车又剧烈地颠簸了一次,麦克尼尔险些撞上车顶,“我们把伐折罗引开了,但是这东西现在好像认准了我们……” “把坐标传过来,我马上就到。”沉着冷静地应答了麦克尼尔的求援申请的迪迪埃·博尚却并不像他的语气那样游刃有余,只有他本人知道想要甩掉紧追不舍的伐折罗有多么困难。为新统合军开发新一代战斗机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多半会把新型战斗机优先分配给自己的雇佣兵而不是新统合军,与此同时,新统合军对此也无计可施。这些服务于新统合军的飞行员们驾驶着虽然仍然能勉强符合要求但已经落伍的战斗机去和伐折罗对抗,不亚于以卵击石。 麦克尼尔一心多用,迅速地把坐标位置报给了博尚,并同时把相应的数据上传到了博尚的战斗机中。他充分地了解战友们的能力,并愿意把天空交给博尚。迈克尔·麦克尼尔也许是出色的特种兵和指挥官,而他从来都不可能以某个时代的王牌飞行员的身份被载入史册。 “麦克尼尔,能量快耗尽了。”旁边的一名士兵大汗淋漓,“我们不能再继续开火了,下一次射击之后,这辆装甲车就必须把全部能量用于行驶。” “哦,真是见鬼。”麦克尼尔暗自叫苦,他当然知道原始文明遗迹对伐折罗来说就像是吸引着熊的蜂蜜,若不是他们的攻击让伐折罗转移了目标,这些外星异形怪物只会前赴后继地冲向那个隐藏在小镇中的遗迹。 等一等,他好像又一次忽略了什么——伐折罗对人类真的有敌意吗?舒勒的理论残存的只言片语还在他的脑海中萦绕着,或许伐折罗也只是被利用的可怜工具。他们总是称呼这些神秘生命为外星异形怪物,但能够操控这些伐折罗服务于自身目的的通用银河才是名副其实的怪物,其中每一个参与策划了阴谋的主要人员都不配为人。 如果这时候某个名叫亚当·希尔特的家伙跳出来并宣布通用银河正是犹太人的险恶计划的总和,或许麦克尼尔也懒得和他计较了。面对这样一群试图彻底奴役全人类的疯子,其他人的威胁性反而下降了。 伯顿向着那只伐折罗又进行了射击,仍然未能击穿它的外壳。 “伐折罗差不多对激光完全免疫了,下次我们只能用反应弹攻击它了。”伯顿推了推坐在前面开车的麦克尼尔,“喂,那伐折罗好像要往回跑了。” 麦克尼尔大吃一惊,他确认了好几次,终于不得不承认一直追击着他们的伐折罗在伯顿的最后一次攻击结束后确实停止了追逐,那外星异形怪物现在转头沿着原路开始返回。说时迟那时快,麦克尼尔当机立断停下了装甲车,而后在被急刹车弄得东倒西歪的同伴们回过神来之前调转方向并宣布他要开着这辆装甲车反过来追逐伐折罗。 “换成实弹射击!”他冲着伯顿吼道,“实弹射击用不着消耗能量,看你本事了。让前面那怪物再次转过头来追我们,别让它接近遗迹!” 话音刚落,整辆装甲车被掀翻到了半空中,对这一剧变毫无心理准备的众人受到了极大程度的惊吓,车子内充满了咒骂和哭喊声。被不知从何处发射的激光束蹭掉了一角从而失去了平衡并沿着土路栽倒进入树林内的装甲车冒着浓烟一连打了几个滚,终于在撞倒了一大片树木后勉强地停了下来。 碰撞停止后,麦克尼尔艰难地在车子中清理出了一条道路。他全然不顾身旁同伴的呼喊,只顾着寻找离开这辆装甲车的出口。幸运地撞开了门并爬出装甲车后,迈克尔·麦克尼尔穿过被装甲车撞翻的树木倒下后整齐划一地指向道路一侧的树根,沿着斜坡爬回了道路上,并发现有另一只伐折罗从道路另一侧接近他们。 他本该害怕,或者即便不感到害怕也会因着趋利避害的本能而逃跑。然而,麦克尼尔的心中此时被另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占据着,哪怕是基于自保和战术角度考虑的退缩,也成了不可容忍的软弱。有一种声音呼唤着他,要他去直面这些恐怖的外星异形怪物,竭尽全力地和怪物战斗直到最后一刻,哪怕他所作的一切无法对敌人造成任何损伤。 仿佛从噩梦中醒来的麦克尼尔顿觉毛骨悚然,他后退了几步,首先举起双臂审视着自己的双手,确认他还在【自己】的身体里之后,才抬起头继续观察着那向他们奔来的伐折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像个石器时代的鲁莽野蛮人那样冲上去和伐折罗战斗的想法,但他清楚这不会是偶然。在上一个世界的历险中,他经历过类似的情况,而这一次他的身上又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分散隐蔽——” 一道麦克尼尔用肉眼看不见的光束伴随着几发导弹同时击中了伐折罗,让即将向他们开火的外星异形怪物扑倒在地。一架在半空中变形为人形机甲形态的战斗机落在麦克尼尔的东北方向,并几乎在降落到地面的同一时间举起了双臂所持的【狙击枪】向仍然被笼罩在烟雾中的伐折罗开火。按口径计算,那对于人形机甲而言更像是步枪的武器于常人来说差不多也算是激光炮了。 “麦克尼尔,这里太危险了,附近全都是伐折罗,它们选择直接折跃到了温德米尔-4行星附近甚至是地表。”博尚的全息投影弹到了麦克尼尔眼前,“你们站在地面上乱跑也帮不上忙,不如回去继续开飞机。” “周围就算有机场,大概也被伐折罗捣毁了。”麦克尼尔总感觉这样的场景有些滑稽,博尚驾驶的战斗机就在他眼前,但双方又无法直接通话,仍然要借助各类通讯装置才能完成交流,“要是我们能活下来,大概也可以自吹自擂说咱们是被上帝保佑的幸运儿了。” 博尚听了麦克尼尔的抱怨,没多说什么。他先把那只已经被击伤的伐折罗彻底击毙,这才放心地和麦克尼尔交谈。周边危机四伏,伐折罗发射的光束随时可能抵达他们身旁,博尚驾驶的人形机甲无疑是站立在地面上的活靶子。他完全不担心麦克尼尔抢了自己的风头,以博尚的眼光而言,麦克尼尔确实是相当优秀的全能型人物,但这也意味着这位gdi的英雄很难在某个领域上成为顶尖选手。 “放心,我们可以把战斗机先变形成机甲再让它们降落到地上、变形成战斗机以供驾驶员轻松进入、再变回机甲以便在没有跑道的地方升空。又或者你可以把战斗机手动改成垂直起降模式。”博尚叮嘱麦克尼尔注意安全,“……附近的战况有点难看,我先走了。” 说罢,博尚便操控着人形机甲缓缓升空并在半空中完成了变形,让战斗机风驰电掣地奔向远方的战场。至于他所说的支援,则在大约一分钟后缓缓地降落在了被麦克尼尔的装甲车撞翻的空地上。没有其他驾驶员从战斗机里钻出来,这让麦克尼尔有些不放心。思前想后,他只能将其归因为新统合军因战况紧急而解除了对人工智能的禁令——规矩既然是新统合军制定的,由他们自己来推翻当然也是天经地义。 “为什么他没给我送一架战斗机——”最后一个从装甲车里爬出来的伯顿连连抱怨。 “老兄,不是我轻视你——这里不是外太空战场,没有那么多的地方供你躲避,说不定你刚上天就被伐折罗打下来了。”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伯顿的双肩,鼓励自己的战友接过保护地面设施的任务,“我会尽量避免伐折罗接近这里,其他工作就交给你了。” “想不到我也有沦为保姆的时候。”伯顿嘴上这么说,他依旧接受了麦克尼尔的委托。他们是在不同时代传承着同一种理念去奋战的同类,或许有着能力上的差别,心思却大同小异。 “也要保护好那些温德米尔人。”麦克尼尔着重叮嘱伯顿看护好法拉提尔,“他们也许至今仍然幻想着可以通过效忠于新统合从而获得自由,这也是格拉米亚国王没有趁着第二次统合战争的机会叛乱、反而协助如今的新统合的原因罢。他们的牺牲应该得到回报,哪怕他们在我们眼里只是些……从封建时代跑步进入太空时代的原始人。” 驰骋在温德米尔-4行星的天空上和伐折罗进行血战的,既有身为地球人的新统合军飞行员,也有来自温德米尔王国的战士。在后者之中,有些人是自小接受了专业训练的贵族,并不清楚地了解飞行意味着什么,只把它当做一种和对于【风】的信仰并存的文化;另一些人则看到了地球人的战斗机和宇宙战舰耀武扬威地从自己的头顶飞过,并产生了只要掌握对应的技能就能改变自己和温德米尔人的命运的幻觉。 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更多的温德米尔人正在为了保卫他们的家园而战。地球人可以放弃这里,新统合可以放弃这里,他们不行。因此,愿意为了解决温德米尔王国的危局而以身涉险的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和以斯拉·本·戴维在麦克尼尔眼中无疑是更高尚的英雄,纵使他们为了谋取其他利益,也无法抵消麦克尼尔发自内心的敬仰。 把其他注意事项告诉了伯顿后,麦克尼尔轻快地跳进驾驶舱,让sv战斗机变回机甲模式,再学着博尚那样试图在半空中变形为战斗机——一束高能粒子流从他的战斗机附近穿过,差一点让他直接去见上帝。 蹒跚而笨重地压倒一片又一片树林的巨型红色【昆虫】朝着他扑了过来。麦克尼尔没有和伐折罗在地表搏斗的打算,他不紧不慢地完成了变形,让战斗机成功地飞上了天空,随后向着试图紧随着他起飞的伐折罗开火了。来自友军的战斗记录不断地传达到他的耳畔,对伐折罗身体不同部位进行攻击的效果也让麦克尼尔逐渐找到了合适的进攻手段。 “附近的友军注意,集中全部火力攻击伐折罗的腹部。”麦克尼尔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所有负责保护纳西米尔地区的飞行员们,想必这些聪明伶俐而又掌握了战斗技能的年轻人很快就能有针对性地进行反击,“……也许它们用来进行通讯的器官就生长在那个部位。” 重新回到地表作战并以飞行员的身份加入战场后,麦克尼尔本能地感到了一丝不适。这里有着重力,他再也不能像在太空中作战时那样随便做出各种花样动作了,不然他的脑袋准会晕头转向。归根结底,麦克尼尔并不是飞行员出身的军人,他确实接受过相应的训练,但也仅限于普及必要技能的阶段。 博尚所言非虚,刚和伐折罗交手不到五分钟,麦克尼尔便立即意识到伐折罗对新统合军现有攻击手段的抵抗能力确实提高了。往常他驾驶战斗机时,更加倾向于让伐折罗失去战斗力而不是追求一次性将其消灭,因为麦克尼尔并没有每次都能准确地命中目标要害的自信,一旦他没有击中敌人,他将会在发起下一次攻击前面对伐折罗集群的疯狂反击。 “需要开火的次数变多了。”麦克尼尔忍着头痛击落了一只挡在前方的伐折罗,准备去协助附近的温德米尔人对付入侵纳西米尔地区的其他伐折罗。外面的宇宙舰队或许不必直面这么险恶的局势,然而原本就入侵了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其他伐折罗势必不会放过这个良机。若是伐折罗在守军逐渐将航空队撤退到温德米尔-4大气层内时突然从正面攻击,恐怕守军将出现全面溃败。 满载着仇恨和怒火翱翔着的战斗机和这些人类至今仍未彻底了解的外星异形怪物展开了死斗,越来越多的温德米尔人加入到了战斗之中。然而,因温德米尔人的英勇从而颇感欣慰甚至略有愧疚的地球人们,也包括像麦克尼尔这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访客,并不清楚温德米尔人的真实心态。对于温德米尔人来说,是奴役着他们并占据着他们的家园的地球人给他们平白无故地招来了这等天灾,是地球人的贪婪——通用银河的董事里没有半个非地球人——让温德米尔王国突遭飞来横祸。 这笔血债总有一天要得到偿还。自以为是的赎罪永远换不来谅解。 “麦克斯,传感器检测到了同样的信号。”坐镇温德米尔-4行星外侧指挥【无瑕者】舰队的以斯拉·本·戴维把自己的手下报告的结果告诉了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如果这些伐折罗同时发动进攻,我们就要在这里迎来自己的末日了。” “比这更绝望的情况我也经历过。”年近古稀的马克西米连·吉纳斯镇定自若,像他这样出生在人类历史的转折点之前的老人代表着见证太空时代的亲历者和建设者,“只希望我们的办法有用。” 一艘能够让新统合军的任何宇宙战舰都黯然失色的巨型舰船折跃到了密密麻麻的伐折罗集群前方。这勉强可以被称作战舰的巨型怪物看起来更像是浑身上下长满了触手的长方体肉块而不是严格按照工程条例打造出的宇宙战舰,里面栖居着能够在方圆几十光年内指挥无数伐折罗的【准女王级伐折罗】。这正是守军从保卫战开始的那一天算起唯一需要真正对付的目标,也是扭转战局的全部希望所在。 当承载着首领的伐折罗母舰出现后不久,它的红色躯壳突然蜕变成了绿色。通过各种观测设备确认了战场上伐折罗的变色后,提心吊胆的舰队指挥官们纷纷奔走相告,提前庆祝他们赢得了这场战争。虽然仍有部分伐折罗试图进攻他们,但这些伐折罗也在集体意识的影响下迅速偃旗息鼓,成为了人畜无害的大号甲壳虫宠物。 不料,仅仅十分钟之后,伐折罗母舰便再一次发生了变化。绿色变回了红色,但并不是像之前那样堪比劣质涂料的红色,而更像是被鲜血染出的刺眼鲜红。这种只需旁人看一眼便能让人产生生理不适感的颜色立即蔓延到了附近的伐折罗集群中,而那些为自己幸免于难感到高兴的士兵们瞠目结舌地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们不敢相信眼前的变化,更为自己随时可能葬身在伐折罗的光束下而惊恐万状。 “不要惊慌,伐折罗没有对我们重新发起进攻。”老成持重的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叫住了那些准备下令继续开火的下属,“……先看看它们还有什么动作。” 似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忽略了真正扮演重要角色的人物。士兵们知道他们必须保卫这颗行星,尤其是保卫纳西米尔地区,但除了具体执行任务的麦克尼尔等人之外,大部分参加战斗的军人根本不清楚纳西米尔地区有什么值得伐折罗在乎的东西。 “目睹着心怀正义的英雄亲手把事态推向最糟糕的结局,也许是各种悲剧题材中最值得描绘的——当这样的英雄历经挫折和失败却不改初心时,这样的惨剧就更让人陶醉了。”毫不掩饰恶意的声音被掩盖在厚重的黑袍下,化为人形并具备着一切不同人种特征的男子轻巧地绕过了正匍匐在地面上挣扎的歌手,“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就像你间接地毁掉你的世界那样,无论你做什么,你也没有能力阻止那个结局的到来。” 他迎来了一双愤怒的玫瑰色眼眸。 “哎呀,还能看见呢?”李林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厅内,而这声音永远不会被任何不需要听到的人得知,“……你失败了,就这么简单。按照约定——” “我还没输。”薄红踉踉跄跄地爬起,坚定地直视着眼前不可名状的【人】,“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哦,很遗憾,每一个我选中的【英雄】最后都会一脸绝望地看着自己重新塑造几乎一模一样的惨剧。”徒具人形的神秘使者又一次消散了,最后的音符仍然像咒语一样徘徊在薄红耳边,“……那么,我会坐在最舒适的席位上,观赏您演唱让这世界走向灭亡的漆黑之歌。” tbc? OR4-EP4:莎乐美(20) or4-ep4:莎乐美(20) 伐折罗进入战场后,追击gaxy船团的新统合军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之中。他们也许能够勉强对付一心逃跑的gaxy船团,却不能和接连不断地赶到战场的伐折罗展开长期战斗。一方面,在缺乏本应到场的其他新统合军作战部队支援的情况下独自追击gaxy船团并数次击溃敌人援军的nex船团远征军舰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仅能维持现有对峙状态;另一方面,新统合军至今从未发起过针对伐折罗的大规模歼灭战,指挥官们也没有进行类似战斗的经验。 指挥nex船团远征军并肩负着协调不同作战部队关系这一重要使命的马林准将在发现伐折罗抵达战场后,立刻发布了相应的命令以减小损失并避免远征军舰队被伐折罗从各个方向上同时包围。尽管折跃波干扰似乎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作用,他们仍然不敢放松警惕,因为这些干扰措施是确保gaxy船团不会从他们眼前直接逃跑的唯一保障。舰队放慢了速度,继续向着前方的gaxy船团开火,并谨慎地派遣无人机和加入战斗的伐折罗集群开始交火。 就在新统合军竭尽全力避免成为伐折罗的主要进攻目标时,经验丰富的舰长们很快发觉伐折罗只出现在gaxy船团附近,而没有从其他方向上逼近远征军舰队。这或许是个好消息,又或者只是通用银河的陷阱。无论如何,只要舰队没有遭遇全方位的围攻,他们便可以按照原本的计划去追击通用银河,而不必担心舰队在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一般的打击中灰飞烟灭。 “通用银河的手段用尽了,他们的无人机失去了作战能力,援军也被我们一一击溃,如今他们唯一能够指望的外星异形怪物也不敢轻易地进攻我们,只是像看家的狗一样守护在敌人的舰队旁。”马林准将认为大局已定,现在他只需要找出在不和伐折罗展开决战的情况下直接消灭across gaxy的方法,就能一举终结通用银河的时代,并让nex船团借助着这一贡献而重新获得新统合主流社会的认可。 从不吝啬使用反应弹对付敌人的nex船团远征军舰队给gaxy船团护航舰队造成了沉重打击。被布置在最外侧以便保护中心的巨型移民船的护卫舰几乎全部被马林准将消灭,只有一两艘相比伐折罗而言不值得攻击的小型护卫舰得以保全自身;大部分主力宇宙战舰在混战之中成了nex船团无人机的重点照顾对象,尤其是在gaxy船团的无人机群由于未知原因而集体瘫痪后,得心应手地使用秘密开发的无人机反击通用银河的马林准将力求让敌人的无人机永远没有返回母舰的机会。 现在,通用银河的舰队只剩下包括across gaxy在内的不到10艘宇宙飞船,其中还有几艘是运输飞船——真正组成护航舰队的反而是被他们召唤来的伐折罗。绝不希望通用银河逍遥法外的马林准将下令各战舰动用一切必要手段打击敌人,哪怕把携带的反应弹全部耗尽也无所谓。伐折罗正在飞速进化,说不定反应弹在下一秒就会失去作用,到时候他们保留的弹药反而成了毫无价值的累赘。 费尔南多·马林获得了全面胜利,他坐在号令舰队的宝座上,畅想着摘取胜利果实的喜悦。敌人的所有手段都被他化解了,援军被击溃,无人机突然失灵,试图对nex船团士兵执行心灵控制的尝试也以失败告终——通用银河实在是天真,愿意和他们做交易的nex船团又怎么可能允许用于控制士兵的手段被掌握在其他势力手中呢?只要再把这些令人恼火的外星异形怪物歼灭,他就是消灭了通用银河的英雄,待到伐折罗对各个移民船团和殖民地行星的攻击结束后,nex船团将洗刷它的一切恶名。 不过,那还要等到夺取across gaxy并侵吞通用银河的财富和技术后才能成为现实。没有底蕴而空余暴力的武装组织只会成为令公众恐惧的野兽军团。 “马林准将,我们接到了一条来自……【敌方】的通讯。”下方的军官连忙向着顶头上司汇报最新情况,“确实是通用银河的宇宙飞船要联系我们。” “把它消灭——不,停,在这个时候会主动联系我们的通用银河飞船……”马林准将马上意识到是促成他们走向胜利的重要人物载誉归来了,“快,把通讯内容接到公共频道,我要让所有愿意为地球人类自由而战的勇士们见到这些在敌人的司令部里搞破坏的功臣。” 他的心中同时涌动着喜悦和不安。马林上尉还活着吗?费尔南多·马林不是冷血动物,归根结底,他也是一个普通人,拥有普通人所具备的一切优点、缺陷,也掌握了熟练运用各种情感的技巧。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指挥官离开指挥台,走向星图附近,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在一群戴着筒帽的军官之中,他是唯一有资格戴上大檐帽的将领。 “您好——” 映入众人眼中的是埃贡·舒勒略显惊慌的面容。 “没时间了,所有新统合军舰船立刻折跃到30光年以外,立刻!”舒勒没有问候马林准将,也没有汇报自己的收获,“晚了就来不及了,立刻进行战术折跃——” 话音刚落,通讯便中断了。满脸尴尬而唯恐自己被马林准将责骂、撤职的技术军官们忐忑不安地指出,方才他们在across gaxy附近发现了一艘刚刚折跃离开战场的中型运输飞船。附近的生物折跃波干扰剧烈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任何指向性折跃都无法进行,胡乱折跃逃离无疑要承受极大的风险,甚至可能会让宇宙飞船直接一头扎进离它最近的引力井,比如某个不起眼的恒星内部。 片刻过后,面面相觑的舰长们不约而同地联系马林准将,想要得知马林准将的真实态度。gaxy船团就在眼前,他们本该一鼓作气将其消灭,而不是因为某个缺乏说服力的警告就像丧家之犬一样逃跑。即便他们真的打算采纳建议,也必须先解除生物折跃波干扰——单一的宇宙飞船或许可以盲目折跃,但这支有着超过200艘宇宙战舰的混合舰队若是也胡乱折跃,必然会引发惨剧。 “长官,胜利近在眼前,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多名舰长力劝马林准将无视舒勒的警告,“……不要犹豫了,新统合军联邦直属舰队没有参战,这已经说明了他们的态度。要是我们现在逃跑,那么咱们不仅无法得到应有的奖赏,放跑通用银河的罪责反而会被扣到我们头上。” “但是,目前我们没有把握击穿伐折罗的防线。”across-23的代表提出了抗议,他们的舰队可不像nex船团这样精锐,“马林准将,消灭通用银河不在于这场战役的胜负。即便我们在这里彻底摧毁了gaxy船团,通用银河盘踞在银河系各地的武装组织仍然会持续不断地发动袭击并试图利用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继续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离舒勒的警告已经过去了将近5分钟,两支舰队的指挥官们仍然未能达成统一意见。马林准将是在场所有军官中级别最高的一人,也是少数身为船团护航舰队司令却仍然亲自参战的指挥官,他的决定至关重要。持有不同意见的各方结束了陈述后,便明智地保持沉默,等待马林准将的下一个命令。 “……准备折跃离开。通知舒勒博士的研究飞船,让他们解除折跃波信号干扰。” 曾经和通用银河做过交易的马林准将虽然不懂技术,他多少了解过相应的名词,并知道折跃波和生物折跃波并不是同一事物。以关键路径公司设计的折跃波干扰装置为原型研发出的【超级太空共振透镜】再加上马林准将秘密为各宇宙战舰配置的【魔笛】设备,足以实现对两种折跃波信号的完全干扰、避免通用银河折跃逃跑或大规模召唤援军。同时,其副作用也早在马林准将的预料之中,甚至连伐折罗突破封锁这种极端情况也被考虑在作战计划之内。 他不相信通用银河还保留着能够扭转战场局势的秘密武器,但他更不会轻易地否定舒勒的价值。身为原本效忠于通用银河的科学工作者,埃贡·舒勒转而投靠nex船团这一行为毫无疑问提高了nex船团在风暴中自保的能力,甚至让被边缘化多年的nex船团有了参与围剿通用银河的机会——尽管其他预期要参战的船团几乎都没有到场。 被马林准将的决定惊得不知所措的指挥官们正打算反驳,只见马林准将已经亲口告诉旁边的技术军官去启动折跃引擎,这让他们明白:马林准将没有开玩笑。自知无力反驳的指挥官们灰溜溜地表示愿意遵从马林准将的指挥,并为他们丢掉了唾手可得的战利品而暗自恼火。 折跃引擎正在启动,而对生物折跃波的干扰必须直到最后一刻才能解除,不然gaxy船团就会立刻消失在他们眼前。回到座位上的马林准将让手下把舒勒刚才的通讯录像调取出来,反复观看。他想知道舒勒究竟发现了什么,但无论他怎么观察背景中那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也无法判断那些人的身份。有些谜团或许只有当他见到舒勒本人时才能得到答案。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他不满地自言自语,“每次跟他们说话就像听谜语一样……嘿,我们既没有不让他们说话,又没有把胡说八道的人全都抓起来枪毙,他们在害怕什么呢?” 一种悸动袭击了马林准将,他从椅子上跌落,不顾形象地爬起来,凭着多年以来征战沙场的本能吆喝着让手下调出gaxy船团附近的扫描结果。然而,他们得到的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信号传回。这让马林准将本能地感到不妙,他再一次通过光学设备用肉眼去观看拍摄到的画面,却只是看到了一片黑暗。双方之间距离太远,就算gaxy船团附近真的发生了什么剧变,马林准将也不一定能看到。 不,确实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壳而出。和因为空虚和缺乏光明而显得黑暗的宇宙不同,那是真正的彻底虚无,是通向另一个深渊的无底洞。马林准将立刻下令执行战术折跃,并要求所有舰船必须执行他的命令。他不断地让手下探测gaxy船团附近的情况,得到的答复是【不可探测区域】竟然在以比光速还快的规模向附近扩张。 马林准将无法理解【不可探测区域】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接受过和太空作战相关的必要教育,除此之外,大半个宇宙对他来说仍是未知的。但是,作为训练有素的指挥官和一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运气拼杀到这个位置上的职业军官,他还是相信逃离战场是更好的选择。在他所处的旗舰折跃离开战场前的那一刹那,马林准将仿佛看到了太空中依稀可见的昏暗星辰被真正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的场面。 最先从这处战场上折跃逃离的幸运儿们,目前正躲避在附近离他们最近的恒星附近。运输飞船停泊的位置距离恒星有几千万千米远,相对而言较为安全。 “幸亏我们没有直接折跃进恒星内部,那是盲目折跃时最容易发生的事情。”如释重负的丰塔纳中尉瘫坐在椅子上,尽管他并不需要亲自操控这艘运输飞船,因为遍布飞船舰桥指挥室内的生化人已经背负起了这项工作,而丰塔纳中尉充其量是坐在观众席上喝茶看戏的局外人,“……舒勒博士,咱们什么时候联系马林准将?” “别着急。”暂时充任舰长的舒勒也松了一口气,“首先我们需要确认他们现在已经安全了……此外,还得确保他们不会把我当成巫师给抓起来。” “这样的担心纯属多余,舒勒博士。”站在他身后实际负责运输飞船事务的马林上尉咳嗽了两声,“马林准将不是那种会随便把还有利用价值的手下或盟友干掉的蠢货。” 那些在across gaxy内部张牙舞爪地和他们作战的生化人令人恐惧和厌恶,而这些随时能变成杀人机器和职业黑客的怪物现在却像侍者一样服帖地为惊魂未定的士兵们服务,这让刚离开战场没多久的众人都产生了诡异的不适感。那些被生化人送去接受治疗的士兵就更惨了,他们大吼大叫地求着舒勒至少换个活人送他们过去,不然他们总会觉得自己正在被这些通用银河生产的生化人解剖。 让这群杀人机器瞬间变成服务员的真正【幕后黑手】坐在舰桥指挥室内的星图设施附近,正在研究附近的环境和可能的去处。 “我希望各位不要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说出去。”舒勒严肃地告诫自己的同伴们遵守规矩,“……嗯,你们应该知道通用银河制造出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实验品,对?他们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并且深受其害。然而,我想大家也明白新统合军最近像是发疯了一般地铲除一切和通用银河有关的人员……总之,保密对大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有时候舒勒觉得自己的叮嘱纯属多余,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李林曾经说,来自其他世界的人员的任何信息都不会被这个世界察觉——换句话说,即便他现在把两个来自什么【尤尔哈部队】的生化人(他们称呼自己为人造人)送给新统合军去研究,也不会让新统合军得出【这两个家伙来自其他世界】的结论。 “马林上尉,你和丰塔纳中尉去准备一下,我们在和友军重新会合之后免不了要解释很多事情……有些话,让现在的我来说,不太合适。” “您怕被抓去解剖?”马林上尉或许想讲些冷笑话来调节气氛,而她显然没有这种天赋。 “……这场战争结束后,如果新统合找不到把投诚的通用银河干部、技术人员用去对付新敌人的办法,他们一定会拿我们充当【执行正义】的宣传案例,继续清算我们被迫效忠于通用银河期间犯下的罪行。”舒勒深知这些庞然大物都不值得信任,“这也是我选择投靠你们nex船团而不是投靠伊甸和地球的原因。” 马林上尉点了点头,招呼刚准备跑出舰桥指挥室的丰塔纳中尉和她一同清点飞船上的物资以便精打细算地度过回归友军舰队之前这段难熬的日子。这让本打算躺下休息的丰塔纳中尉十分不悦。当时他以为马林上尉牺牲的时候,心里还涌起了一点同情,现在看来那完全是他自作多情了。 等到两名军官离开后,这艘飞船真正的控制者来到舒勒身旁,和他商讨阻止危机蔓延的下一步策略。 “主要的问题有两个:第一,通用银河通过控制伐折罗对人类实施直接的军事打击;第二,通用银河企图在v型细菌和原始文明遗迹的综合作用下把全人类纳入它的集体意识网络之中。你们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通用银河的生化人,这当然是非常重要的能力,但我觉得你们在上述两个难题中无法起到技术上的协助作用——”舒勒准备先通过讲解自己的理论模型来帮助这两个来自其他世界的生化人理解当前的困境,至于他们所称的【zero】又是什么,以后再谈也不迟。 “集体意识?”自称叫9s的生化人玩弄着原本绑在眼前的黑色带子,“集体意识也该有用于控制的核心。” “没错,那就是很可能已经被通用银河控制的伐折罗女王。”舒勒郑重其事地解释道,“依靠伐折罗女王那能够从更高维度覆盖整个银河系的折跃波通讯网络,通用银河得以实现他们的野心。across gaxy的战斗部battle gaxy不在gaxy船团之中,也就意味着他们可能早在我们察觉到异样之前就完成了计划的主要部分。” 舒勒时不时地停下来为两人解释一些专有名词,直到9s说他们早就在across gaxy内通过大规模入侵通用银河的数据库从而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时,舒勒又一次为这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访客的神奇能力感到惊讶。不过,当他询问两人来到这个世界的具体时间时,2b却回答说,大概是在6月初。 “……那不就是我们入侵across gaxy的时候吗?”舒勒一头雾水,“也就是说,你们其实已经感应到我们出现了?那为什么你们不来救人?有那么多人本来可以活下来。” “想避免通用银河发现我们的存在,需要花费很大力气。”2b不冷不热地回答着,这反而让差一点质问他们动机的舒勒有些不好意思,“也许李林有其他手段避免【信息泄露】,但我们还是需要小心谨慎。” “抱歉,我把条件设想得过于理想化了。”舒勒连忙道歉,心里并不痛快,“……下一步,就是想办法抵达伐折罗的母星,彻底扼杀通用银河的计划。不过,想用武力手段消灭伐折罗女王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你们成功地入侵了across gaxy的数据库,也许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接下来两人所说的话却让舒勒大吃一惊,以至于他不得不完全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原来,9s在通用银河的数据库中找到了一个代号为【妖精9号】(fairy-9)的项目,其中的实验品正是通用银河推出的着名歌手雪莉露·诺姆。舒勒自觉李林所说的那个对手不会愿意接受如此待遇,看来他之前的想法完全错误,雪莉露·诺姆只是个不知情的受害者而已。 “看来我得重新规划了。”他自言自语着,“哦,你们可以去其他地方帮忙,比如让通用银河的那些无人机全都停摆……至于伐折罗女王的事情,大概轮不到你们出力了。” “别用这么肯定的语气下结论。”9s犹豫了一阵,“……如果魔素兵器也能被成功入侵,我并不觉得这个伐折罗女王有什么特别之处。” “……【魔素兵器】是什么?”舒勒睁大了眼睛,像求学的儿童那样紧盯着两人。 “就是埃米尔啊。”2b也许还没意识到舒勒缺乏对应的基础知识。 “……那,埃米尔又是谁?”舒勒有些难堪,“你们在谈论的,是不是一种虽然不属于机械、人工智能,甚至浑身上下没有半个电子部件,但却可以被我们的9s先生成功控制或者从内部破坏的东西?是吗?” “……是……?”9s好像不太确定。 舒勒收起了他用来展示模型的全息投影,对于手里可用的牌组也有了大致的判断。 “再好不过,我们终于摆脱了被动局面。”他激动地对着两位新同伴说道,“稍后我会把和那些与我失散的战友的情报告诉你们。” or4-ep4 end? OR4-EP5:复活(1) or4-ep5:复活(1) 结束对gaxy船团的追击战后的几个星期之内,nex船团远征军舰队从上到下都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之中。这种迷茫虽然伴随着埃贡·舒勒返回舰队而得到了些许缓解,但对更大失败的恐慌和一无所获的惋惜蔓延到了每一个士兵的心中。此外,新统合军的隔岸观火也让来自nex船团的指挥官们颇为不满。 在返回nex船团远征军舰队后,舒勒所做的第一件是把他的最新发现汇报给这些掌握着他的性命的军人。除了他在突袭across gaxy期间自行领悟到的一些理论外,舒勒还把他们从那艘巨型移民船内部搜索到的大部分资料交给了马林准将,其中就包括通用银河的新型秘密武器的制造技术。 “你是认真的吗?”每一个听到舒勒讲解的军官都不由得感到荒谬,尽管他们被迫从战场上仓皇逃离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舒勒的正确性,“【次元兵器】?我们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种武器,也没有在新统合军的任何记录中找到相应的内容。” “那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技术,只要了解了它的原理,后面的工作并不依赖于特殊设备或是尖端理论。事实上我可以想办法给在座各位制造一个用于展示。”舒勒面不改色地承受着这些往日对他和颜悦色的指挥官们暴风骤雨一般的攻讦和指责,“其主要原理是制造一个【伪黑洞】并将攻击范围内所有物质强制性折跃,因而称它为折跃弹也无所谓——” “这种武器能够用来对付伐折罗吗?” 听到马林准将的提问,众人心里清楚,舒勒大概不会遭到任何惩罚。毫无疑问,只要埃贡·舒勒能够持续性地展示出足够的利用价值,急需军事技术人才的马林准将就不会轻而易举地把能够下金蛋的鹅杀了吃肉、干出剖腹取卵的短视之举。 “马林准将,在我个人看来,这是我现在所知的所有武器之中唯一能百分之百消灭伐折罗且永远不可能让伐折罗进化出抵抗能力的有效打击手段。”舒勒抬起右手擦了擦光头上的汗,又把刚换上的新眼镜扶正,“我以我的学术名誉来做担保。” “好极了,我们被这种外星异形怪物折磨了将近20年,现在终于找到了有效的对抗手段。”马林准将兴奋得手舞足蹈,浑然不觉就站在他身后的马林上尉用一种看着精神病人的眼光注视着他,“各位,这种新型武器的出现意味着我们地球人的聪明才智再一次战胜了号称神秘莫测的宇宙,连这些象征着宇宙威仪的伐折罗如今也要臣服于我们,还有什么能阻止我们支配一切呢?”他又缓和了语气,礼貌地对着舒勒吩咐道:“你可以获取一切用于批量化生产这种【折跃弹】或是【次元弹】的资源,这是必要的花销。” 一见马林准将铁了心要把研发折跃弹作为下一个阶段的工作重点,刚才还起劲而义愤填膺地指责舒勒的军官们登时哑口无言。过了几分钟,他们开始尴尬而陪着笑脸向马林准将表示,自己愿意去附近的殖民地行星或是通用银河的据点搜集必要的资源。一些指挥官甚至提出把自己的战舰临时租给舒勒用于研究,这种纯粹是为了讨好马林准将的申请自然是被立即驳回了。 通用银河的主体部分已经被消灭了,无论是位于地球和伊甸的名义上的公司总部,还是位于across gaxy内部的事实上的总部,都在这场伐折罗战争中化为尘埃。然而,这些处心积虑谋划着支配人类文明的疯子仍旧逍遥法外,他们早就把作为【超时空要塞】主要战斗部的battle gaxy转移到了安全地带,也许就在伐折罗的母星。 另一个事实则让刚刚获得了一场大胜的马林准将心烦意乱,因为舒勒提供的资料表明,通用银河掀起的混乱跟已经作古的关键路径公司脱不了干系。如果说nex船团可以通过追杀通用银河、销毁相关证据来撇清责任并把自己包装成为对抗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英雄,那么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切断自己的原罪。关键路径公司和代表着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组织的【潜伏者】是导致第二次统合战争爆发的元凶,连马林准将也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那么,假如他现在把这些消息告诉别人,告诉卡比洛夫中将或是伊甸的其他老狐狸——那些人肯定早就知道这些巨型星际企业集团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通用银河早在第二次统合战争以前就在关键路径公司的协助下秘密策划建立这个所谓的集体意识网络的阴谋就会不可避免地让实力强悍的nex船团成为替罪羊。届时,nex船团只有两条路可走:谦卑地解除武装并幻想着来自新统合的善意,又或者是试图用武力手段进行反抗。 结束了对属下的发号施令后,马林准将疲惫地倒在椅子上,心中还惦记着他的移民船团。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通用银河不大可能毁灭人类文明,真正的威胁被新统合军之间的内讧所取代。在愈演愈烈的风暴之中,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nex船团不能在他手上灭亡,他亲眼目睹了across-13的不自量力,知道什么叫做整个船团为一小撮人的精神错乱而陪葬。必须保持清醒,尽头已不遥远。 几声嗤笑从身旁传来,人到中年的舰队指挥官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好笑么?” “不好笑。”加布里埃拉·马林-塞拉诺上尉停下了笑声,“一点都不好笑。” “知道就好。”马林准将欣慰地点了点头,“唉,所有人都盼着我早点辞职,而我自己也早就不想继续干了。但是,这个船团还需要我的指导,我不能让咱们的船团变得和某些船团一样,尤其是像近在眼前的across-21一样……加布里埃拉,across-13和gaxy船团的几千万人就这么没了,别以为我们nex船团到了那种境地之下会比他们更幸运。” “嗯。” 望着以公事公办的应付态度回答的马林上尉,马林准将不自觉地产生了从手边抄起什么东西乱砸一通的冲动。他没有发泄的借口,这是他自己一手造就的,是时刻想要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合格的战士和军人的马林准将让马林上尉变成了这副模样,谁也不能代替他本人来承担责任。 就在马林准将罕见地开始反思自己在个人生活上的缺陷时,突如其来的通讯打断了他的思考。这份请求来自本应按照约定参战但同样无影无踪的across-7远征军舰队,其实际指挥官是退役多年但仍在新统合军内部有着重大影响力的马克西米连·吉纳斯。 “……这么多年了,你是懂我的,我怕现在把船团交到别人手里会把这些人害死……你去忙!”他失望地挥了挥手,把马林上尉赶去监督舒勒的科研活动,免得这个脑子里装满奇思妙想的家伙成为新的不稳定因素。 仓促之间进行紧急战术折跃以逃离across gaxy内部的【次元弹】爆炸产生的巨型引力井的nex船团远征军舰队没直接折跃到爆炸中心区域简直是奇迹,目前他们的舰队穿行在一片空荡荡的星域之中,附近没有显眼的行星系统或是随处飘荡的彗星、小行星。这为舰队进行休整提供了有利的保障,也让他们得以免于被卷入围剿通用银河的混战之中。 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比马林准将年长十几岁,他的身份也与马林准将相仿。身为船团的护航舰队司令而实际担负起船团长的职务,对于大部分只懂战争而不懂权术的军人来说并不是什么恩赐,反而是诅咒。在人类开始进行太空殖民活动后建立的几十个移民船团中,大部分由军人长期控制的船团最终都落到了凄惨的下场。这样看来,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当初急流勇退可谓有先见之明。 “到处都乱起来了,许多相距较近的殖民地之间发生了冲突,双方互相指责对方是通用银河的盟友,并且把手头仅存的武装力量组织起来发动战争……”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满面愁容,他隐约从中看到了那些和通用银河无关却因为新统合军的混乱而在此刻爆发出来的严重矛盾,“我军真正用于对付通用银河的作战部队还不到出动的军队总规模的十分之一呢。” “您不也是缺席了吗?”马林准将冷笑着,他对across-7下落不明一事感到万分恼火,但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在新统合内部的势力盘根错节,连当今新统合军联邦舰队总司令卡比洛夫都是他的盟友,马林准将自恃没有得罪这位老前辈的本钱,“幸亏across-23及时前来支援,我们才能把通用银河逼迫到被迫自爆的地步。” “我有别的事情要做,情况更加紧急。”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尴尬地移开视线,“通用银河控制下的伐折罗正在对所有地区展开袭击,许多预期出击的舰队不是刻意违约,而是被困在了出发地附近。既然通用银河的主要据点都被歼灭,我们现在可以专注于扫清通用银河的残余势力了。” “等等!”马林准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违背原本的想法,他不该把这些事告诉其他人,因为那是让nex船团赢取功绩和资源的所剩无几的机会之一,“吉纳斯将军,通用银河在地球、伊甸和gaxy船团内部的指挥中枢虽然都被消灭了,但他们还躲在银河系的某个角落遥控着这些外星异形怪物……” 论身份,马克西米连·吉纳斯以统合太空军上校的军衔退役,从未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将军,是新统合军看在他劳苦功高的面子上才在新统合建立后让他成为了名誉准将——若是两人在正式典礼上相遇,搞不好马克西米连·吉纳斯还必须向马林准将敬礼,这是新统合军的规矩。 军人要以保卫公民为使命,这是马林准将的信条。在新统合的所有公民中,地球人比其他人更值得保护,他所在的nex船团也比那些和他毫无关系的移民船团或是殖民地更加重要。然而,一些不同的想法正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的思维方式,并让他看清了自己的狭隘。或许通用银河和关键路径公司之间的关系惊醒了马林准将的美梦。 两支来自不同移民船团的护航舰队司令兼远征军舰队司令协商着下一步计划时,舒勒也正在派遣侦察飞船去最近的殖民地行星征收物资。先前,马林准将警告他们,称各个殖民地都陷入了以对抗通用银河为名的混战之中,恐怕这些殖民地行星不仅不会响应他们的号召,反而会采取武力行动进行对抗。 指挥官们在感激舒勒的警告让他们避免被通用银河的同归于尽手段消灭的同时,也对舒勒产生了一丝敬畏。他们以前看不起这些研究技术的专家,现在他们真切地从通用银河和舒勒身上感受到了技术带来的差距。舒勒愿意背叛通用银河而效忠于nex船团,是他们最大的幸运。 “舒勒博士,我们可以利用通用银河的数据库中记录的各种设备来吸引伐折罗并将其消灭,从而获得制造【次元弹】的原料。”马林上尉从旗舰处返回后立刻赶往舒勒的研究飞船,当她抵达那里时,研究飞船里已经装满了舒勒从他们用于逃生的运输飞船中转移出的生化人。他说,这些在9s的控制下忠心耿耿的生化人永远不会背叛,而且也不会因为疏忽大意而犯下错误。 “那只能解决缺乏核心原料的问题,此外我们需要找一个离舰队比较远的地方进行实验,不然实验中发生的任何意外都会波及舰队从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舒勒并没有完全同意马林上尉的建议,尽管他必须承认伐折罗的尸体目前是用来快速制造这种新型武器的廉价材料之一,“从nex船团出发的补给舰队还在路上,我们最好不要消耗原本给军队提供的物资。” 研究飞船中的气氛不仅没有变得更和谐,反而让战战兢兢地在这艘飞船上全程参与了追击gaxy船团的技术人员们更恐慌了。舒勒刚把生化人放进研究飞船内部时,许多见到这些生化人的技术人员吓得魂飞魄散,连负责在飞船内维持秩序的士兵见了也惊慌失措地丢下了手中的枪、夺路而逃。成功地把自己昔日的同僚和手下都吓得闻风丧胆后,舒勒才得意地把他们集结起来,并隆重地向他们介绍了这些更可靠的新同伴。 为舒勒提供了无数新廉价劳动力的9s向他报告说,舒勒所选择的殖民地行星地表有不少通用银河的生化人信号。 “这完全是正常现象,那颗殖民地行星上有通用银河的工厂。”舒勒告诉两位新同伴尽快夺取那些生化人的控制权,“通用银河的gaxy船团虽然已经被消灭了,他们对这些生化人的控制仍未解除,而且我有理由相信:存在于这些生化人的躯体内的意识已经被抹除了,剩下的只是为通用银河服务的空壳……嗯,如果你们侦察到的实际情况符合我的猜测,那你们也就不用可怜他们,直接把他们控制就好。” 这种新颖的战术在两位人造人加入了舒勒的队伍后,从设想变成了现实。凭借着对生化人的控制,nex船团远征军舰队能够兵不血刃地夺取附近所有的通用银河工业行星或已经被通用银河夺取的殖民地行星,而那些暂时没被入侵的殖民地行星在同时面对着伐折罗的威胁和nex船团的舰队时也只能选择更像人的一方。当地居民的生活完全不会受到影响,舒勒会计划用生化人完成搜集资源和进行基础加工、提炼的环节。 通过从不同的生化人身上反馈回的画面,身处十几光年以外的研究飞船得以了解到最近发生在这些殖民地行星上的惨剧。 侦察飞船折跃到了殖民地行星外围,并未遭遇任何阻拦。控制着这艘运输飞船的9s下令把小型侦察无人机送进大气层内,免得引起当地居民的警觉。第一处被访问的设施是一座加工厂,让舒勒震惊的是,这里有成千上万被关押在其中的居民,而通用银河的生化人就在工厂之外巡逻。 “他们在……做什么?”舒勒用不确定的口吻问道,“当地的驻军去哪里了?” “根据对行星地表的数据存储设施进行入侵后的得到的结果显示,该殖民地行星的防御工作本来就是由通用银河的雇佣兵负责。”9s一丝不苟地汇报着详情,“然而,在上个月月末,通用银河的雇佣兵发起叛乱,首先占领了空港,随后开始有计划地抓捕当地的平民并对平民进行改造……” 埃贡·舒勒勃然大怒,他以为自己对通用银河的愤怒已经足够克制了,但每过一段时间,通用银河的新行为就能刷新他的认知并让他甚至认为连g都是人畜无害的慈善组织。正是因为像通用银河这样的畸形怪物的存在,舒勒才会从小到大在各种宣传中看到野心勃勃和精神错乱的科学怪人,每一个敢在媒体面前发言的学者都会被指责为是阴谋的策划者。不把这些玷污了科学神圣性的混账消灭,他就算知晓了世界的真理,又该怎样说服其他人去睁开眼睛呢? “我开始理解麦克尼尔了。”他颓然地摇晃着自己的座椅,“除了破口大骂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为力地发火并不能让已经发生的事情扭转过来。当舒勒恢复了冷静后,他平静地告诉9s尽快控制行星地表的所有生化人,以便为nex船团远征军接管该殖民地行星做好准备。 “这些居民在发现生化人全部停止行动后,也许会陷入混乱之中。他们起先会庆祝,然后就会因为缺乏秩序而迷茫,并最终自相残杀,到时候我们还需要花费更大的力气去维持秩序。”马林上尉不看好舒勒的决定,“我们应该扮演把他们从通用银河的屠刀下拯救出来的英雄形象。” “长官,如果你是被关在那些工厂里、等待着自己被送去进行改造的平民中的一员,你就不会这么想了。”丰塔纳中尉反唇相讥,“要是说他们日后知道,我们明明有控制手段却为了名声而故意延后使用,您觉得他们会怎么看待我们呢?” “……只要我们动手的速度足够快,就能同时达到两种目的。”舒勒当机立断,他准备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马林准将,毕竟马林准将从来没说过当真允许舒勒借着他的名义去控制某个殖民地行星,“你们先按原计划去做,我把情况告诉马林准将。” 此时此刻的马林准将感到从未有过的压力,他从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的口中获取到的信息让这位执掌nex船团的领袖明白,通用银河的全方位布局不是仅靠他们自己的孤军奋战就能突破的。关于原始文明遗迹的秘密也曾经出现在马林准将的案头,只是那时他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分析这些原始文明遗迹背后的故事,况且大部分原始文明遗迹都被杰特拉帝人毁坏殆尽,仅剩下少数沦为折跃水晶矿场的遗迹。 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对于马林准将而言,是个缺乏直观概念的名词。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对他说,那里的原始文明遗迹分布较为密集,而且相对保存完好,因而成了通用银河争夺的重点之一。 “攻击伐折罗母星的计划看来必须提上日程了。”两人都感到了情况的紧迫性。 “但我们找不到伐折罗的母星,或者说现在还找不到。”马克西米连·吉纳斯赞同马林准将的看法,可是他们谁也不知道伐折罗的母星在哪,“现在通用银河的相关人员死伤殆尽,我们也无法从通用银河的资料中找到相关记录。至于伐折罗……它们更加不可能让我们发现它们的家园了。” “不,还有一点线索。”马林准将更正道,“通用银河确实崩溃了,但作为这个计划核心成员的雪莉露·诺姆还留在frontier船团。我会通知我在frontier船团的盟友,尽快逮捕这个人并把她交给我们进行研究。” “据我所知,frontier船团的地球至上组织残余成员只听从来自伊甸的命令。”年过六旬的老将严肃地告诫马林准将不要动歪脑筋,“而且,雪莉露·诺姆是受害者,我们这么做会进一步让新统合军的形象受损。” 当舒勒突兀地插入了这段谈话时,他大概猜出来麦克尼尔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和谁打交道了。 tbc? OR4-EP5:复活(2) or4-ep5:复活(2) “战后重建工作预计需要两个月到三个月,这也仅能保证温德米尔王国境内的基本秩序得到恢复,想让当地完全回到战争发生前的状态只会耗费更长时间。”彼得·伯顿躺在散乱地堆积在空地上的建筑材料旁,吆喝着让临时被征召来担任建筑工人的温德米尔人尽快干活,他这般高贵的地球人没必要亲自跟着温德米尔人一起扛建材,“如果这时候我们又要出兵追击通用银河,别的不说,当地的重建工作肯定是要暂停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是少数跟这些温德米尔人一起工作的地球人当中的一员,他深信这场战争是他们给温德米尔人带来的。新统合的内部矛盾和阴谋波及到了甚至和通用银河毫无关系的闲杂人等,这不能不说是对自2051年后确立的新统合体制的一种沉重打击,也让第二次统合战争中被反抗者奉为圭臬的口号一时间失灵了。在他们刚走出战役结束后的短暂喜悦并不得不面对必须着手于重建工作的事实时,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的最新决定让他们颇为不安。 整个六月期间,他们都在和伐折罗血战,一直到薄红成功地利用了温德米尔-4行星上的原始文明遗迹控制了被吸引前来的【准女王级伐折罗】之后,这场战役才暂时告一段落。确认被控制的伐折罗不会脱离掌控后,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和以斯拉·本·戴维决定让这群伐折罗守卫在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外围,同时将更多人员派往温德米尔-4行星地表从事重建工作。但是,不久前来自nex船团远征军舰队的通知表明,现在他们必须投身于另一场战争。 “这没有意义。”麦克尼尔首先表示反对,“gaxy船团既然已经被新统合军歼灭,通用银河的阴谋暂时得到了遏制,我们应该抓紧机会修复战争给我们带来的损失。”他指着远处那些被夷为平地的房屋和躲在大帐篷、集装箱里的温德米尔人聚落,“这场战争因我们而起,被摧毁的却是他们的家园。如果我们这时候撇下他们,那么温德米尔人对地球人的仇恨只会继续加深。” “问题是,他们对我们本来也没有什么好感。”彼得·伯顿尴尬地拍着麦克尼尔的肩膀,让他注意那些站在道路两侧用不善的目光凝视着他们的温德米尔人孩童,“我的直觉告诉我,就算我们现在放低身段去讨好他们,也无法让这三十年来我们给他们造成的一切苦难消失。毕竟,三十年对于温德米尔人来说是整整一代人哪。” 大量温德米尔人在战争期间被征召进入了新统合军的后勤部门,通过其他种种方式直接或间接参加了战争的温德米尔人平民则不计其数。远道而来的【无瑕者】舰队获得了一大批拥有过人的战斗意志的新同伴,以斯拉·本·戴维正在忙活着让自己的战友们把适应太空时代的生活方式和作战方法传授给这些前农民,而新一轮的变革也在终日冰封的冻土之上萌芽。 几天之前,因梅尔曼少校接受了格拉米亚国王的委托,去附近地区清点贵族领主们承受的损失。伐折罗进攻温德米尔-4行星时,许多贵族领主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他们在伐折罗的光束和生物弹头攻击下连同自己的城堡和财富一起消失殆尽,给当地留下了等待第三方势力介入的真空。不出麦克尼尔所料,因梅尔曼少校返回后,半担忧半期待地对他们说,那些地区全都被守望者教团控制了。 “我倒是更期待他们决裂的那一天。” “……决裂?” “对,决裂。”麦克尼尔看了看盘子里的蛋白块,他有一百多种理由认为这些蛋白块是用尸体制造的,但他没有证据。新统合军的士兵们总是有意无意地成了食人魔,大部分人对此并不知情。“他们仅仅在反对新统合这件事上有共同点,而且国王需要利用守望者教团来建立贵族领主消失后当地缺失的秩序。” 瘸了一条腿的阿米沙尔·丹尼斯一等兵——他现在确实是一等兵(spacyan apprentice)了——坐在四处漏风的帐篷中央位置的桌子的最远端,无聊地用叉子划着泡在因发酵而产生了酸味的汤汁中那令人难以下咽的蛋白块。 “国王只想把权力从那些领主手里拿回来,不是把权力又给别人。”帐篷里弥漫着一种让人厌恶的气味,“守望者教团把土地都扔给农民了,到时候国王向谁去收税呢?等着,再过几年他们就会打起来。” “前提是我们先活过今年。”麦克尼尔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好了,我们还是等待着吉纳斯将军的安排。如果他决定优先去参加进攻那个位置不明的伐折罗母星的战役,我们也必须服从决定。” 所幸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意识到了舰队目前状态不佳,他和以斯拉·本·戴维一致赞同先调派足够的运输飞船来确保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正常物资供应,然后再考虑转移战场。伐折罗的威胁被解除后,两支舰队都要求自己的士兵前往地表参加重建工作。【无瑕者】一方的士兵对此毫无怨言,他们也许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来自新统合军的士兵们则叫苦连天,尤其是相当一部分温德米尔人和他们共同工作使得他们感到自己被冒犯了。 不管他们怎么控诉,新统合不会前来为他们伸张正义。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或许是个隐性的反统合人士,众人对他的作风心知肚明,但新统合内部没有谁敢说自己能扳倒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或是他的家人。率先组织了温德米尔人参加重建工作的麦克尼尔谨慎地按照上级的嘱咐规划用地,确保无家可归的温德米尔人能得到暂时的栖身之所而不至于流落街头。 2059年7月2日,从战役结束以来许久没露面的薄红出现在了建筑工地外围。出门吃午饭的麦克尼尔碰巧和她相遇,于是热情地邀请对方和其他指挥温德米尔人的【工头】一起去用餐。说是工头,他们也不过是一些普通士兵或初级士官,也许指挥温德米尔人干活是他们一辈子唯一发号施令的机会。 “要是没有你,我们最终的下场一定是被无数的伐折罗淹没。”麦克尼尔心有余悸,“虽说主动吸引伐折罗破坏折跃断层、暴露自身位置的战术相当冒险,但大家赌赢了。” “其实你们nex船团的说法是正确的。”薄红穿上了比上一次他们见面时看起来更厚的深红色大衣,尽管天气正处于温德米尔-4行星的夏季,“……控制伐折罗的力量没有消失,gaxy船团只是他们抛出的诱饵。” “没错,我也清楚通用银河没那么容易被我们消灭,它毕竟是新统合第一名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 几个披着破布从麦克尼尔身边跑过的温德米尔儿童撞在他的腿上,麦克尼尔安然无恙,这些孩子却被作战服反弹了回去,跌倒在地上哭闹个不停。几名从围观人群中钻出来的温德米尔人青年一看有个穿着新统合军作战服的地球人站在道路中央,吓得面如土色,各自抱走自己家的孩子,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现场。 “……我不能把这些事丢给他们。”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假惺惺地说,【哎呀,我们现在要去对付更危险的敌人了,所以就麻烦你们自己重建】……能吗?是我们让他们的家园被战火席卷,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说实话,我并不认为那些生活在贫困中的地球人,和通用银河的董事们之间的共同点多于他们和这些温德米尔人之间的共性。” 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打算绕开一条路,免得继续目睹这种让他心神不宁的怪事。他是个善人,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又不能改变现状,索性以眼不见为净为宗旨。不料,两人刚改换路线,迎面见到前方的十字路口围着一群人,其中既有温德米尔人也有穿着军服的新统合军士兵。麦克尼尔定睛一看,最外面那提着装有苹果的袋子的看客竟然是博尚。 “博尚!”他向着自己的同伴打招呼,“前面发生什么了?” “什么都没发生!”一见麦克尼尔身后还站着薄红,从麦克尼尔口中了解到薄红那堪比人形杀人机器的战斗力的博尚皱起了眉头,“只是一点商业纠纷,有人买了东西却没给钱,就这样。” “这可稀奇了。”薄红却从博尚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了异常,“能在这附近开设商店用以谋生的温德米尔人,都是获得你们认可的【业内人士】。” 麦克尼尔并不打算过多地关注这些只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的负面消息,他很清楚,就算眼下两支前来支援温德米尔王国的援军舰队都可以算得上是反统合武装组织,也只有【无瑕者】的士兵和军官们会把温德米尔人当成和自己平等的人类来对待。其余的新统合军军人,无论是原本来自nex船团的流亡者,还是新统合军第77联队的幸存者,抑或是across-7远征军舰队的战士们,还在沿用他们旧有的思维来处理问题。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只是个怀揣着火种的老人,他不能强迫他的部下立即放弃这些歧视行为,而格拉米亚国王也没有足够的底气来要求自己的恩人们做更多的让步。 “走,我们离开这里。” 说时迟那时快,被困在人群中心的其中一人径直冲破了封锁,愤怒地向着麦克尼尔等人所在的方向走来。这是一名大约二十多岁的白人士兵,臂章上的图案表明他和麦克尼尔一样来自nex船团,而在他身后抱着他的小腿、不让他离开的则是一名也许已经成年的温德米尔人女性。温德米尔人的平均寿命在30岁左右,地球人当中的青少年放在温德米尔人之中算得上是往中年过渡的老青年了。 “怎么能不给钱呢?”那个温德米尔女人死活不肯松手,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质问道,“就算是做皮肉生意也没有——” “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明白,我们地球人愿意看上你们这些还活不到平均年龄一半长的猴子,那是你们的荣幸。”那士兵不耐烦了,“快点滚开,老子还得去附近巡查,没时间跟你纠结。再说了,缺那么一两份嫖资又不会让你饿死。” 直到这时候,麦克尼尔也没有干预的打算,他又不是圣人。不料,或许是被温德米尔人纠缠得紧了,不耐烦的新统合军士兵一脚把那个女人踢翻在地,顿时引起了人群中的一阵惊呼。头破血流的温德米尔女人倒在地上,旁边一个看起来只有几岁大的女孩哭喊着跑向她。 没等麦克尼尔说什么,他猛然间感觉到身旁的薄红发生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变化。他见识过薄红如入无人之境地摧毁通用银河的生化人并让那些能躲避子弹的温德米尔人都赞叹不已,但即便是那时,薄红身上散发出的杀意也没有如此强烈。他甚至不敢回头对上那双玫瑰色的眼睛,害怕对方的眼神会让自己彻底失去任何斗志。 “把钱给她。”薄红拦在那名士兵身前,严肃地要求道。 “啊?你是谁啊?”那名士兵一头雾水,他瞥见了还处在震惊之中的麦克尼尔,便对着麦克尼尔喊道:“喂,管好你的女人,这没有什么慈善家。再说了,不给钱就不算——” 话音未落,趾高气昂的士兵顿觉天旋地转。这个身穿作战服的高大士兵被薄红直接打翻在地,后者提着他的右腿,让他的头部和地面做了个亲密接触。没等被袭击的士兵缓过神来,薄红从同样被震惊的博尚手中夺过了链锯,把链锯架在了士兵的脖子上。 “能听得懂我说话吗?你这该被诅咒七代祖先的败类、活该被缝在死骆驼里烧烤的蛆虫,脱了裤子之后连见到刺猬都要吓得跳起来的懦夫,怎么敢提上裤子就满口胡话了?”她咬紧牙关,麦克尼尔能察觉出薄红努力按捺着把这个士兵杀死的冲动,“……把钱给她,别让我重复。” “你也听到了,做人得公平。”麦克尼尔连忙冲上来把薄红手里的链锯夺走,免得她把周围的无辜群众砍中,“……话说回来,我怎么没听说过附近有温德米尔人开设的夜店?” 在薄红的逼迫和恐吓之下骂骂咧咧地支付了嫖资之后的士兵没敢久留,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没有任何一个温德米尔人叫好,那是因为人群中的其他新统合军士兵明显地怪罪麦克尼尔在多管闲事。博尚把其他围观者都赶走了,而后先向着麦克尼尔道别,说他还要赶着去进行试飞,没空在建筑工地附近浪费时间。 “你最近该休息一下了。”望着牵着自己的孩子远去的那个温德米尔女人,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的情况很糟糕,这种能力势必需要你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但是,你和我都改变不了什么,本·戴维也是,吉纳斯将军也是。别再为了这种事情动怒了。” “米迦勒,你知道那个女孩会有什么未来吗?”薄红没应答,只是怔怔地遥望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 “……抱歉,我没听清。”麦克尼尔感到有些尴尬,他确实想劝薄红回去休息,并且不想看到薄红捂着右眼忍耐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的场面。在上一个世界的冒险中,他自己正是经常被【无法形容的痛苦】折磨的受害者,那是换取【潘多拉】这一义体辅助运动系统的必要代价。 “我来告诉你,她会和自己的母亲一样,靠着出卖身体为生,直到死去。”毫无血色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大概活不过20岁。” 麦克尼尔沉默了,他没有任何用于反驳的借口。触景生情之下情不自禁,也是人之常情。年轻的士兵站在泥泞的道路中央,身旁不时地经过畏惧而满怀怨恨的温德米尔人,而他在努力地感受这些心灵背后的故事。 “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家庭。”他有些迟疑,“是的,这是我们无法摆脱的烙印。” 薄红身上那股让麦克尼尔为之战栗的气势终于消失了,她捡起掉落的苹果,塞回推着车子路过的温德米尔人手中。一向充满斗志的眼睛被忧虑蒙蔽,麦克尼尔头一次看到薄红露出这样的神情。 “没错。”她低下了头,“那就是她的未来,因为她的母亲是个穷困潦倒、没有劳动能力而只能依靠出卖身体为生的人,而从小就在那样的场所里长大的她也一样。我们改变不了既定的事情,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满足于【争取美好未来的理想终究会化为奴役】的呓语,那么我刚才描述的未来就会真的变成事实。温德米尔人是这样,地球人也一样。” “你病了。”麦克尼尔当机立断打算结束对话,“先声明:我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但是——” 突如其来的通讯请求把麦克尼尔从进退两难的窘境之中拯救了出来,他如释重负地打开了通讯装置,不管对面到底是谁,他都要认真地感谢这个从天而降的恩人让他不必再和薄红讨论哲学问题。事实上,麦克尼尔越发认为他没法在各种诡辩上胜过别人,于是他干脆选择了规避类似的争执。 通知内容让他意外,此外薄红也在同一时间接到了通讯请求。以斯拉·本·戴维匆忙地通知说,考虑到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和nex船团的护航舰队司令费尔南多·马林联合作战的需求,他们需要想办法维护那座原始文明遗迹。战役结束之后,从遗迹内走出的薄红宣布遗迹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进而导致马克西米连·吉纳斯选择了对遗迹进行封锁。然而,真正进入过遗迹的麦克尼尔很清楚,这座遗迹能直接通向索米-3位于林努拉塔工业园区外围的原始文明遗迹。 “明白,我们马上就到。”麦克尼尔满口答应,他没兴趣知道这些大人物的具体需求。就他观察到的情况来说,以斯拉·本·戴维和【无瑕者】能持续和新统合斗争长达8年而维持着一支规模庞大的宇宙舰队,背后支持他的新统合内部人员恐怕遍布政客、将军、商人、学者等各个群体之中。除了原本属于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组织控制的nex船团之外,剩下的新统合各个机构说不定都是【无瑕者】的盟友和潜在支持者。 也许nex船团也同时做了多种投资。 “等我们把原始文明遗迹重新打通之后,就可以和友军进行联系了。”以斯拉·本·戴维关掉了桌子上的通讯装置,正视着和他面对面而坐的马克西米连·吉纳斯,“不过,我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和nex船团那边的代表见面,况且到时候费尔南多·马林一定会暗地里指控你们支持反统合武装组织……您得做好被临时盟友攻击的准备。” “他不会的。”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哈哈大笑,和年龄不符的脸庞上也终于浮现出了皱纹,这或许是旁人少数能见到他容貌衰老一面的时候,“如果他有这样的本事,就不会把nex船团变成一个受人孤立的军事化船团了。” “吉纳斯将军!” 会客厅的门打开了,还穿着飞行服的埃癸斯·福克推门而入。他焦急地奔向马克西米连·吉纳斯,语气急促地询问道: “关键路径公司的残余势力在哪?我就知道曼弗雷德·白兰度还活着……” “冷静一点,福克上校。”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真像你爷爷,这股上蹿下跳的劲头,别人可继承不了。” “抱歉。”埃癸斯·福克顿觉失礼,他毕恭毕敬地向着两位舰队指挥官敬礼,而后再次询问起和关键路径公司有关的情况。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答复说,nex船团远征军之中有一位勇敢的学者埃贡·舒勒亲自潜入了across gaxy并盗取了相关资料,那位舒勒博士亲自和如今融入了通用银河集体意识网络的曼弗雷德·白兰度交谈过,可以确认关键路径公司的残余势力在通用银河的计划中所起到的作用。 早就了解这一情况的以斯拉·本·戴维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吉纳斯将军,nex船团以前和他们是盟友。”他提醒道,“许多【潜伏者】分支组织如今便是由nex船团指挥,他们甚至在去年策划用叛乱控制frontier船团。” “没关系,现在他们是我们的盟友了。” tbc? OR4-EP5:复活(3) or4-ep5:复活(3) 银河系间遍布折跃断层,使得出发自某一移民船团或是殖民地行星的运输补给舰队永远无法直接通过空间折跃抵达目的地。在这些舰队被迫以正常姿态航行于星海时,通用银河的走狗势必会通过袭击运输舰队来破坏新统合军的围剿活动。与此同时,仍有为数不少的通用银河合作者潜伏在那些看似人畜无害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之中,甚至就在新统合军内部,他们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对以nex船团远征军舰队为首的新统合军打击部队形成重大威胁。 “但如果我们顽固地想要避开通用银河的爪牙——在对他们的分布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除了自我毁灭之外,别无他法。”马林准将以务实的作风处理当前的最大风险,他必须先把在战争中受到严重损耗的舰队恢复正常状态,然后再考虑特地前去追击通用银河,“所有机构里都会有通用银河的间谍,我们不必为此而担惊受怕,只管保持压制态势。只要我们还占据上风,他们就不会明目张胆地倒向通用银河。” 一部分运输任务由nex船团派出的运输舰队自行完成,另一部分则假借民用需求名义从而交给了那些垄断了新统合星际航运业务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要说这些掌管着运输和物流的星际企业集团中没有通用银河的合作者,马林准将是全然不信的。如今追着通用银河穷追猛打的他,恰恰是以前起劲地和通用银河合作的主要帮凶之一,他不信新统合内部有哪个组织和机构能免俗。但是,若他摆出一副彻底清算通用银河的架势,只会让胜利离他越来越远。 2059年7月上旬,第一批运输舰队抵达了across-24和across-23两支远征军舰队驻扎的殖民地行星。这颗被命名为清教徒-2的行星此前被通用银河完全占领,受通用银河控制的生化人杀死了成千上万的当地居民并计划将幸存者改造成受到通用银河的集体意识网络控制的生化人。nex船团远征军舰队的抵达将当地平民从通用银河的魔爪下解救了出来,但他们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和耐心来建立在当地的新秩序。 事实上,马林准将不仅不会应当地居民的要求而留下防守行星的部队,相反,他还需要从行星上征调人员,以壮大他的舰队。当他循循善诱地劝说平民参加新统合军时,同样在清教徒行星系统内设立了一处实验场地的舒勒开始了诱捕伐折罗的活动。永远需要把自己和外界隔绝的技术人员因终日解剖伐折罗而神志不清,他们很少有机会呼吸外界的空气,也没有外出放松的权利。平心而论,他们还不想在这时候被v型细菌感染。 “其实这个所谓新型武器的原理很简单,就是以伐折罗的残骸为起爆点,把附近的整个时空全都【折跃】到我们假定的高维度空间内。”舒勒大手一挥,向着下方一脸茫然的听众们解释他的理论。这些人当中,既有从across-23和nex船团特地赶来的技术人员和科学家,也有奉命监督工程的军官,然而其中能真正明白舒勒在说什么的,不超过3个人。 一直在马林准将的要求下被迫整天跟随舒勒行动的马林上尉跟丰塔纳中尉诉苦说,听舒勒讲课是这世界上除了战斗以外最让人感到遭受折磨的事情。 “不会?”丰塔纳中尉坐在宽敞的餐厅内嚼着从临近的殖民地行星上征调来的水果,这些是真正的苹果和香蕉,不是某些仅具备口味相似性的人造垃圾食品,“他私下里跟我说,讲课这门手艺他也很在行——” “别提了,他说的每个单词我都懂,但我就是不明白他说了什么。” “专家有专家的思维嘛。”丰塔纳中尉无意中瞥见亚科武中士从走廊里路过,但他并未声张,“咱们念书的时候,每天都在发愁怎么完成作业和考试,还是跑出去玩比较实在;而他们呢,不仅从来不担心这个,甚至是真正享受学知识并应用的过程……要是我们能够体会到他们的心态,那么我们自己也就成了专家了。” “阻碍你享受学习的直接原因是学费。只有从生下来就不用为谋生而发愁的人才有机会真正思考自己想要什么,连马林准将都逃不过被迫谋生这个魔咒。”马林上尉不冷不热地答道,她很清楚丰塔纳中尉是因为上不起学才参军入伍,“……穷人再有天赋也不可能成为学者的。” 躲在门外听了几句的亚科武中士没听到他想要的争吵,兴致索然地走开了。他们还在索米-3战斗时,亚科武中士向来了解这些战友之间的关系,并一眼看出来马林上尉和丰塔纳中尉之间的关系十分糟糕。一个热衷于战功,另一个则总是以应付差事的心态对待上级。时过境迁,如今他们竟然像是交往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融洽地坐在一起谈话,简直是不可思议。 他还有别的工作要完成,尤其是对曼弗雷德·白兰度的复仇。造成第117大规模调查船团惨案的所有凶手都必须死,关键路径公司和通用银河的毁灭是他死前最希望见到的回报。这些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已经控制了新统合的最高权力却仍然贪得无厌,是时候给自命不凡的狂人一些应有的教训了。 “舒勒博士——” 被一群披着白大褂的学者(亚科武中士发现其中有一半都谢顶了)围在中间的光头听到叫喊声,边向着聚集在演示平台附近的同僚道歉,边推开人群前去和他的得力助手会面。亲眼看见一些和舒勒年纪相仿但头发稀薄得可怕的专家学者出现在研究飞船的这间屋子内之后,亚科武中士开始认真地思考头发和知识量之间的关系。 “我说了好几次,即便我们拿到了通用银河的所有相关技术资料,也无法在本月结束之前完成实验用次元弹。”他首先声明自己暂时无法抛出任何成果,“假如是这件事,您可以回去了……还有什么事吗?” “友军的研究报告。”亚科武中士郑重地把一个存储设备交给舒勒,“across-7的吉纳斯将军在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的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打了一场漂亮的反击战,成功地阻挡了通用银河控制下的伐折罗的全力猛攻。他们把作战中一些涉及到相关技术的内容写成报告后交给了马林准将,马林准将也希望您善用这些资料。” “across-7……”舒勒头疼地一遍又一遍用右手抚摸着他自己那光可鉴人的脑袋,有时候他怀疑这种下意识动作在他变成秃子的过程中加剧了毛囊萎缩,“我有印象。好,我收下了,你们照例去办其他工作。” 来自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报告为舒勒补充了他急需的案例,包括生物折跃波对v型细菌感染者的影响。据across-7远征军舰队报告说,在他们使用特殊的生物折跃波干扰对付伐折罗期间,居住于温德米尔-4行星上的温德米尔人的健康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许多温德米尔人被证实在短时间内变得更加衰老,由此引发的医疗问题不计其数。 其中一个典型案例发生在名为法拉提尔·奥克·福列特的温德米尔人领主身上,来自across-7的军医们对他进行了悉心治疗,以便让他尽快恢复健康。根据一些专家的推测,已经活化的生物折跃波受体在超负荷工作的情况下会直接破坏遗传因子,从而使得这些受害者的生命都被【加速】了。 “这和我们在索米-3的实验中观察到的器官衰竭有着相似之处。”舒勒决定先把一部分消息告诉自己的同行们,让他们回去自行思考其中的逻辑,“按照我们现在的模型,原始文明制造的所有种族和所有在原始文明的诱导下进化的人类都具备生物折跃波受体,而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被激活的。以比例来说,我们地球人这么多年以来也只出现了包括林明美在内的不到10个人,直到通用银河使用v型细菌进行大规模感染为止。” 温德米尔人的生物折跃波受体原本就处于激活状态,这或许是导致他们短命的原因之一——舒勒是这么认为的。因此,同时被特定生物折跃波和v型细菌夹击的温德米尔人只能迎来快速衰老和死亡,这也是符合理论的推断,但他眼下拿不到新的实验样品。若是他请求across-7远征军舰队抓捕温德米尔人充当实验品,也许会让nex船团继续承担恶名。 ——然而nex船团本来就是众矢之的。 不管怎么说,由于通用银河率先开发出的次元弹(或称之为折跃弹、次元吞噬者)成了目前唯一能有效批量消灭大量伐折罗的武器,研发次元弹成为了马林准将对舒勒的最新要求。尽管摸清通用银河用来控制这一集体意识网络的手段也相当重要,但和伐折罗的威胁相比,它就只能退居二线了。一旦伐折罗对反应弹产生免疫,后果不堪设想,整个新统合军都将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之中。 捕捉并击毙了大量伐折罗后,舒勒手下的研究团队小心翼翼地对伐折罗进行解剖和分类,以便从中找出最适合制造武器的材料。另一个难点在于寻找用来触发坍缩的合适触媒,不然他们就是把堆积如山的伐折罗尸体和折跃水晶摆在舒勒面前,舒勒也没有办法用这些混合物制造出任何看起来像是武器的东西。几经思考,舒勒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用反应弹作为触媒。 从人类进入太空时代开始,核武器依旧是他们最强大的武器,这是让起初认为自己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更先进武器的舒勒颇为失望的一点。他生前已经见识过能够投入实战的激光武器和各类天基武器,并因此而愈发地把这个世界上的地球人看作是误打误撞获得了原始文明遗产从而莫名其妙地统治了银河系的幸运儿。不过,反应弹的相关技术经过数次革新,也已经脱离了传统核弹的范畴。 以反物质引爆的反应弹是舒勒眼中良好的触媒,也是他目前用于触发重量子效应从而诱导坍缩和【折跃】的唯一可行工具。 9s从通用银河那里夺取的资料中只有一部分关于次元弹的理论和制造技术,剩下的部分需要舒勒依靠他的聪明才智和天分去补充。也多亏人类的常用武器尚未脱离舒勒的认知范畴,否则他脑袋里的知识无法发挥半点作用。经过多日的争论和模型修复,舒勒提交了他的第一份草稿,并立即组织了实验。 马林准将高度重视舒勒的实验,愿意提供一些反应弹给舒勒充当原材料。舒勒很快完成了第一颗实验炸弹,他邀请包括马林准将在内的许多重要人物到研究飞船上近距离参观他自己设计的次元弹引爆时的盛景。 “我们预期在未来缩小它的杀伤范围,让它变成一种较为经济的大规模杀伤性常规武器。”舒勒把这些人带到舰桥上,让他们近距离参观即将发生在离他们几十万千米远处的太空中的黑色爆炸,“本次爆炸的半径预计将达到千米左右……如果我军需要杀伤半径更大的次元弹,未来我们还可以进行修改。” “这份差事总算要结束了。”马林上尉松了一口气,“再也不用听他的讲座了。” 事实上,马林准将根本信不过舒勒。他曾经和通用银河合作过,本能地怀疑所有从通用银河叛逃的人员都和他一样只是为了自保并撇清责任,而这些人之中或许还暗藏着通用银河的卧底。来自across-7的研究资料本该直接由舒勒和相应的技术人员进行探讨,但马林准将担心舒勒的不恰当发言把nex船团推入险境,以次元弹研发工程十分紧迫为由,不让舒勒和across-7船团远征军舰队单独联系。 舒勒一声令下,忙活在操作平台旁的技术人员按照次序向引爆点附近的炸弹发送信号。几秒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室内安静得可怕。 “这新型武器果真厉害。”站在马林准将身旁的一位军官赞不绝口,“无声无息之间就把敌人消灭了。” “没错,敌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费尔南多·马林横眉冷对地凝视着舒勒,他在追击gaxy船团的过程中几乎目睹了埋藏在across gaxy内部的次元弹爆炸的全过程,完全记得真正应有的场面。这位老奸巨猾的护航舰队司令官不动声色地走下指挥台,隆重地和舒勒握手,而后又挥手示意差一点跳起来欢呼的军官们赶快回去工作,这才避免了舒勒当众丢脸的窘境。 “要是这东西能像个反应弹那样爆炸,起码也能当成反应弹来用。”马林准将不想让舒勒难堪,他又不是技术专家,逼迫这些学者对他来说没有好处。死掉一个军官,马上就会有新的军官来填补对应的位置;死掉了一个处于某一研究领域前沿的学者,甚至可能让学术水平倒退几十年。 “我早就说过,本月之内不可能造出能用的次元弹。”舒勒叹了一口气,丝毫没有因马林准将的压力而退缩的念头,“您需要我表态演戏给他们看,现在戏剧演完了,您的目的也达到了,那就应该让我们有一个稳定的研究环境……不要总是组织别人过来参观。” “舒勒博士,我们都知道大家需要的是鸡蛋,但总会有很多人更希望看看下蛋的那只鸡。”马林准将希望舒勒理解他的立场,“请放心,如果计划不改变的话,您有充足的时间用于这个项目。” 送走了这一大批瘟神的舒勒把注意力重新投到他的研究项目上,并越来越认为满足于粗浅应用会对技术的发展造成阻碍。如果地球人开发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反物质武器,或许事情还有转机;既然地球人没做到这一点,舒勒又不能靠着考古发掘去继续盗窃原始文明的技术,他可没机会无师自通地发明出反物质武器。 闲暇时,他更愿意多和两个来自其他世界的新同伴聊一聊技术问题,看看这些人造人怎么理解通用银河的布局。对方的新奇观点总会让他惊讶,而舒勒深切地体会到,被时代所限制的认知将成为他认识真理的又一重要障碍。 “这么说,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舒勒坐在研究室里整理资料,他需要记录下这些内容,“如果通用银河的生化人和伐折罗控制系统都面临崩溃,他们的阴谋自然也就瓦解了。” “没错。”9s指着舒勒画出的伐折罗分布图,“从理论上来讲,这么做会让他们的集体意识网络崩溃……不过,在我试图从生化人着手去反过来入侵时,通用银河切断了联系。” “他们这阵子肯定像发疯了一样寻找你们的真实身份,因为他们不会相信有人能对他们形成如此严重的威胁——尽管你们确实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舒勒总算松了一口气,通用银河手里能用的牌越来越少了,“那么,你们有没有办法去推算他们现在的位置?” 两个人造人面面相觑,似乎没有理解舒勒的说法。 “根据敌人的活动来推算他们现在躲藏的位置?”2b重复了一遍。 “应该是这个意思。”9s马上明白了舒勒的想法,“他们始终要向着其他生化人和伐折罗发布命令,我们可以从信息的流动中逐渐缩小排查范围。不过,真正了解他们的指挥结构也许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们的技术手段更新得很快,也许这就是人类的创造力。” “但是这么有创造力的人类最终在你们的世界里灭亡了,而你们继承了人类文明。”舒勒握着手边的水杯,感受到了每一句看似不起眼的描述背后的沉重,“……不,现在断言你们是某个人类文明的继承者,为时过早。等到我们解决了这些该被关进精神病院的患者之后,我想多用一点时间跟你们讨论一些……只有在技术相对发达的时代里才会出现的特殊问题。” “肯定会是令人愉快的交流。” “你们也懂什么是【愉快】?”舒勒哈哈大笑,他真想让麦克尼尔和其他同伴一起来见识一下,“那就这么定了。” 舒勒的好日子总是短暂的,7月刚过,他就在8月初得知了一个让他无从继续研究的消息。8月4日凌晨(地球太平洋时间),按照惯例爬起来继续工作的舒勒在储存伐折罗样本的房间附近撞见了亚科武中士,后者十分焦急地告诉他,舰队恐怕没有更多的休整时间了。这样一来,舒勒只能在缺少实验机会的情况下用他的半成品去面对通用银河的伐折罗集群。 “把话说清楚,出什么事了?”埃贡·舒勒迷惑不解,“别让我猜谜,我没有耐心。” “马林准将似乎要发起一次行动,以便劫持目前位于frontier船团的雪莉露·诺姆。”亚科武中士没来得及打理自己就出门了,他还披着一件随手捡到的外套,“结果行动自然是失败了,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通用银河在高卢-4行星引爆了次元弹。” 说罢,亚科武中士瘫倒在地,失魂落魄。高卢-4行星是已经被伐折罗摧毁的第117大规模调查船团的移民船sdfn-4坠毁的地点,没有谁比幸存者或是参与过那场战争的人更了解它作为墓地和纪念碑的意义了。不知真实情况的普通公民只以为第117大规模调查船团毁于折跃故障,谁也不会想到是现在凭空冒出来的外星异形怪物造成了这一切。 “我还是不太理解。”舒勒的思维也陷入了混乱中,“就是说,马林准将想要借助他在高卢-4的影响力发动叛乱从而借机劫持【妖精9号】……那就算计划失败了,顶多是当地的杰特拉帝人驻军和frontier船团闹翻,怎么会突然出现通用银河的余孽把整个行星炸掉这种事?” “我也不清楚。”亚科武中士断断续续地嘟哝着,“前天高卢-4发生了哗变,到了昨天这颗行星就被通用银河用次元弹摧毁了,鬼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坏消息来得比预想中还快,几个小时之后,舒勒便得到了马林准将的亲自通知:疑似通用银河残余势力的不明人员使用次元弹毁灭高卢-4行星让新统合军产生了强烈不安,他们必须立刻出发去继续追击躲藏起来的通用银河首脑人物。 tbc? OR4-EP5:复活(4) or4-ep5:复活(4) 当麦克尼尔在来到这个世界超过半年之后终于接触到了新时代的网络时,他激动得泪流满面,以至于迪迪埃·博尚一度怀疑麦克尼尔生前有严重的网瘾。经过多番解释,法兰西老绅士才勉为其难地相信麦克尼尔只是由于长期缺乏获得基础信息的必要渠道而感到消沉。 银河网络,或者说被麦克尼尔称之为星际互联网的太空时代网络,同样是基于折跃波通信技术而研发出来的。这是人类进入太空时代后的新发明之一,于2045年左右投入使用,至今其历史未超过20年。负责维护网络正常运行的技术人员竭尽全力地确保银河网络能在银河系各处同时运作而不是因主客观因素的干扰从而产生奇怪的【穿越时空】效应。 不过,兴奋总共持续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迅速消退了。在伯顿意识到银河网络只能让他们找到一些常识知识而不是真正的秘密后,麦克尼尔对这些新鲜事物的热情也开始减退。他仍然需要互联网来帮助自己及时地获取资讯,除此之外,更加重要的工作必须在尽可能地排除外界干扰的条件下进行。 “许多事件被媒体掩盖了。”他坐在阳光明媚的野外回顾着最近的收获,“不仅如此,即便事态现在到了万分紧急的时刻,新统合还在想方设法避免公民了解真相。甚至连通用银河背叛了人类文明这一公认的事实,他们也不敢对外公布,更别说安抚那些被伐折罗袭击的平民了。” 许多殖民地行星或是移民船团受到了伐折罗的袭击,但银河网络上却并未因此而掀起轩然大波。除了gaxy船团遇袭一事因无法掩盖而必须公布之外,和这场对抗伐折罗还有通用银河的战争相关的更多细节永远不可能被普通公民了解。只要伐折罗没有出现在他们身旁,这些人就可以继续过着自己的太平日子,不必为浩瀚的银河系中某个穷乡僻壤发生的事情而担忧。 这或许是维持现状的唯一办法,也是避免新统合在解决通用银河这个棘手的敌人时遭遇场外干扰因素的有效方案。公民无能为力,不能真正参与到对抗伐折罗和通用银河的战争之中,让他们知道真相又能对战争有什么实际帮助呢?况且,长期垄断了尖端技术研发和许多商品生产的通用银河对于许多平民而言不亚于再生父母,说不定他们还会义无反顾地和通用银河共进退,而不是深明大义地加入讨伐通用银河的正义战争之中。 对温德米尔-4行星地表的通用银河设施的袭击在6月中旬便已经结束,在这些设施中,新统合军只找到了一些灰尘。麦克尼尔提供的证词和包括法拉提尔等温德米尔人的昏迷让新统合军产生了警觉,并最终促使他们相信这些灰尘是温德米尔人加速衰老并死去后的遗物的说法。直到目前为止,【无瑕者】和新统合军都没有找出衰老背后的原因,也不知道该怎么对抗这种仿佛横空出世的绝症。 就在法拉提尔苏醒并强烈要求出院的第二天,终于认识到不同年代的娱乐或许在本质上并无差别的麦克尼尔决定返回工地附近继续和温德米尔人重建他们的家园。不把这些温德米尔人的反叛念头暂时压制下去,麦克尼尔不敢放心地离开。他清醒地从nex船团远征军在索米-3的暴行和通用银河那些相差无几的管理方式中明白了反抗的必要性,尽管他依旧寄希望于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问题。不过,温德米尔人的反抗只会给他们招来灭亡,继续服从地球人看起来是最好的生存策略。 “你听说了吗?”端着餐盘坐在薄红对面的麦克尼尔和她谈起了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 “法拉提尔出院了,这件事我们都知道。”薄红心不在焉地捏着勺子,也许只有她明白那些灰尘代表着什么,“他真该重新做个检查,也许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继续参加这场战争。” “不,我是说大名鼎鼎的银河妖精遭遇了意外。”麦克尼尔按了一下手腕上的投影装置,把全息投影画面插到两人之间,“在gaxy船团被摧毁后暂居frontier船团的雪莉露·诺姆访问发生杰特拉帝人士兵哗变的高卢-4行星期间,该行星因遭遇未知突发事故而……被摧毁了。”他指着画面中令人心悸的现场遗址,其中几块最大的行星残骸因引力作用而坍缩成了再也不可能形成新行星的巨型石块,“看来我那些nex船团的同胞说得对,通用银河的势力无处不在。” 话虽如此,麦克尼尔本能地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新统合军内部的杰特拉帝人士兵出现暴力活动甚至是公开叛乱,这是继承自统合太空军时代的【光荣传统】,没有造反经历的杰特拉帝人部队不是合格的杰特拉帝人作战单位,有时候那些平素服从指挥的杰特拉帝人反而会招来无缘无故的怀疑。 但是,高卢-4行星驻扎的新统合军第33星际陆战大队的叛乱却从头到尾透着诡异。且不说新统合军如今正在银河系各处和通用银河决一死战、许多殖民地行星难以自保,跟索米-3那种为了生存而被迫进行的叛乱相比,高卢-4发生的杰特拉帝人士兵叛乱简直是个笑话。据说,当地的杰特拉帝人指挥官声称杰特拉帝人应该拥抱他们被原始文明作为战争机器制造出来的本性,而不是继续在新统合治下遵纪守法。 这样的荒谬言论让麦克尼尔在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时表现得无所适从。他最近从以斯拉·本·戴维口中了解到了许多和杰特拉帝人有关的历史,尤其是和【黑色彩虹】相关的故事。杰特拉帝人长期承受着地球人的歧视,许多殖民地行星严禁杰特拉帝人入内,统合太空军的杰特拉帝人军官也很难晋升为将军。 “在这个问题上,我最有发言权。”欧内斯特·约翰逊中校在一次闲聊时无意中和麦克尼尔提到了这个话题,“新统合成立之前,我跟统合太空军的疯狗们打了几十年游击战,非常清楚那些跟我一起战斗的杰特拉帝人同胞抱着什么心态。道尔丹顿将军说过,我们造反是为了能和平地共同生活,不是要杰特拉帝人奴役或是灭绝地球人。”说到这里,如今已经加入了新统合军的前叛乱武装人员露出了一丝困惑,“不然,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杰特拉帝人加入持有地球至上思想的组织……” 许多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组织由杰特拉帝人军官而不是地球人军官来领导,这不得不说是个莫大的讽刺。 因而,所谓为了取回本性而发动叛乱,就更加显得荒谬了。多年以来,从未有任何成气候的杰特拉帝人叛乱能够以这种口号来号召其他杰特拉帝人参加叛乱,更别说新统合早就采取种种方式分化了杰特拉帝人的反抗能力,使得这些外星巨人没有机会再次像当初集结起【黑色彩虹】那样发起公开叛乱。麦克尼尔大胆地猜测,高卢-4行星的叛乱是nex船团为了抓捕雪莉露·诺姆而准备的一场大戏。 “……然后呢?”薄红歪着头,费解地望着不知道为什么而突然陷入沉思的麦克尼尔。 “然后什么?” “frontier船团发生的事情,和nex船团没关系,和温德米尔人也没有关系。”她嚼着完全没有味道的蛋白块,盯着装有蔬菜沙拉的盘子里仅剩的几片菜叶,“我们也没有联合frontier船团共同追击通用银河的打算。” “我本来以为你会对他们感兴趣的。”麦克尼尔大呼小叫,惹得路旁的其他士兵侧目而视,“来自nex船团的消息已经证明,新统合最着名的歌手雪莉露·诺姆是通用银河专门培养用于控制伐折罗的工具。也许你们应该见一面,交流一下控制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的方法和心得体会。” “原理不一样。”薄红抛下这句话,狼吞虎咽地把蔬菜沙拉一扫而空,这让只能望着空盘子的麦克尼尔颇为尴尬。在他理解薄红的真实想法之前,裹着深红色长袍的银发精灵已经端着盘子离开了。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把那种只能出现在一生都为吃饱饭而发愁的穷苦人身上的吃相从脑袋里屏蔽掉,也端着盘子跟上了薄红的步伐。 8月2日和8月3日两天发生的意外事故让across-7远征军舰队的负责人马克西米连·吉纳斯不得不重新审视通用银河的威胁,鉴于通用银河研发出了一种被称为【次元吞噬者】(de)或次元弹又或者称之为折跃弹的新型武器,新统合所有的殖民地和移民船团都处在前所未有的威胁之中。反应弹和伐折罗顶多让殖民地变成生灵涂炭的不毛之地,但这种次元弹却真的能让整个行星人间蒸发。 事件发生后,新统合军总司令部一方面迅速封锁消息,另一方面决定尽早铲除残存的通用银河势力。在马林准将经过一位名为埃贡·舒勒的学者的计算结果而推测通用银河将其船团主力战斗部battle gaxy藏在安全位置以指挥伐折罗和生化人后,本应在两个多月前参加围剿gaxy船团这一任务的新统合军联邦舰队终于再次出击,并向着包括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在内的各船团护航舰队司令发送了通知。 8月7日的会议上,以斯拉·本·戴维强烈反对立即出发前去进行追击。他的理由是,在确保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内及其附近星域的原始文明遗迹得到保护之前,贸然调动主力部队出击可能让通用银河有机可乘。没有人知道伐折罗女王究竟能否被常规武器击退,在新统合军研制出自己的次元弹之前,以斯拉·本·戴维不希望他们做无谓的牺牲。 “但是,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没有办法继续封锁消息了。到时候,混乱会遍布银河系。”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愁容满面,“我知道你的顾虑……你们不必参战。” “麦克斯,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以斯拉·本·戴维顿觉受到了冒犯,“实话实说,如果我们的家园面临着更严重的威胁,我不介意暂时和新统合军并肩作战——那些躲在伊甸的宅院里高谈阔论的家伙整天污蔑我们是宁可勾结外星异形怪物也要反抗新统合的败类,那不过是他们的臆想罢了。新统合军自从第二次统合战争后失去了统一指挥,这样的军队无法为我们的公民承担对抗大敌的职责,我们【无瑕者】正应当挺身而出。” “然而,你可以捏着鼻子和他们合作,他们却宁可两面作战也要消灭你们。”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大惊,他连忙劝阻以斯拉·本·戴维的疯狂想法,“别以为他们会因为【共同为人类作战】这些名义而放过你们。” “不这么做,他们以后就会说,像我们这样的反统合武装组织的存在是导致人类文明面对各种灾难时承受惨重损失的直接原因。”以斯拉·本·戴维仍然决定要把舰队投入到对通用银河的追击中,虽然他也不想和新统合军直接打交道,“总要试试看,我们这几年和新统合军交战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有些人真的认为我们是一群只懂内斗的懦夫。” 尽管马克西米连·吉纳斯仍然不看好以斯拉·本·戴维的想法,他又不能阻止另一个相对独立的武装组织的首领做出自己的决定。在【无瑕者】远征军舰队内部经过投票表决后,来自反统合武装组织的宇宙舰队要求和即将应金·卡比洛夫中将的命令前往通用银河疑似躲藏的地点进行总攻的across-7远征军舰队共同行动。他们在温德米尔王国境内留下了一些人员用于协助温德米尔人进行重建工作,其他人员则需要立刻参加以消灭通用银河为目的的决战。 消息传递到各个作战单位,除了还在和索米-3的nex船团研究团队进行合作的across-7船团研究人员必须全体留下之外,其他士兵没有滞留的理由。虽然许多指挥官为他们临走前没能搞清楚这些原始文明遗迹的奥秘而遗憾,等到消灭了通用银河之后,他们有很多时间故地重游。 所有来自nex船团的流亡军人都必须前去参战,得知这一消息的埃兰戈万少校坐立不安,他确信这是老奸巨猾的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打算把他们交给nex船团的直接证据。原先他们逃到温德米尔王国时,本以为有第77联队的协助,可以确保自己不受nex船团追责,谁知第77联队竟然轻率地把主力舰队直接葬送,如今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防务完全由across-7远征军舰队接管。如果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当真打算把他们扭送给nex船团,他们也无计可施。 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噩运降临的流亡士兵们没有遇到他们想象中的坏消息,相反,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和以斯拉·本·戴维决定将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内原本驻扎的人员混编为以温德米尔王国的名义参加战争的特别部队,以此避免温德米尔王国迅速和新统合发生直接冲突。这支部队内不仅包括原第77联队成员和最近被临时征召的温德米尔人,甚至连从通用银河流亡而来的op01和他的那些生化人同伴们也占据了一席之地。 “真是负责任的附庸啊。”和麦克尼尔一同登上新运输飞船的伯顿背着手参观他的新住处,他格外地在乎饮食问题,“当他们把咱们都给抓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温德米尔人马上就要叛乱了呢。现在看来,他们终究没有那样的胆量,还是要通过这种形式来讨好新统合。” 身后不停地经过穿着不合身的新统合军军服的温德米尔人士兵,他们多半是只学了常用语的温德米尔人平民,没有机会了解更多的知识。 “恰恰相反,我觉得这是温德米尔人叛乱之前的麻痹性示好。”麦克尼尔紧张地避开一队又一队温德米尔人,他还不想在这时候和温德米尔人发生冲突。 伯顿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和麦克尼尔一同进入电梯内。 “你想多了,他们在第二次统合战争期间都不敢叛乱,现在就更不可能叛乱了。”伯顿对战争的结局持有乐观态度,他认为通用银河可以动用的资源所剩无几,这个巨型星际企业集团被新统合军剿灭只是时间问题,届时新统合恰好可以通过公布通用银河的暴行并接收通用银河的产业来获得喘息之机。 “老兄,现在的新统合军和2050年的统合太空军相比简直是不堪一击。”麦克尼尔对伯顿的意见不敢苟同,“新统合军总司令部除了能指挥联邦直属舰队之外,还能调动得了谁?这群依靠自治派和反统合武装组织的成功叛乱而被推举上来的官僚,如今除了联络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的残余势力之外,居然没有办法来控制其他军队。” “你这么说……倒是也对。”伯顿沉吟着,逐渐在额头上扭曲出了常见的各种皱纹形状,“因为温德米尔人就算叛乱也没有能力威胁新统合在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的控制力,或许有不少指挥官乐意见到它通过叛乱来进一步打击伊甸和地球的威信。” 电梯门打开了,挡在走廊里的却是超出两人意料之外的面孔。费劲地把大号军服往身上套的法拉提尔尴尬地冲着自己的同伴们笑了笑,而后继续将身体塞进不合身的衣服里。 “你应该回去接受治疗,而不是跑到这地方来胡闹。”麦克尼尔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劝说法拉提尔离开这里,他不相信这些刚刚学会怎么开飞机的温德米尔人能适应真正的宇宙战争,“这里少了你,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但你的领地和你的国王非常依赖你的帮助。” “不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弄明白,我是不会回去的。”法拉提尔收敛了嬉皮笑脸的轻率姿态,严肃地对麦克尼尔说道,“这种现象对我们来说,就像是某种定向式生物武器。无视随时会降临在我的同胞们身上的巨大风险,毫无疑问会让我辜负他们对我的期望。” 地球人在这个年龄段也许该回去养老而不是走上战场。对温德米尔人终其一生都要劳碌的命运感到无奈的麦克尼尔让伯顿帮助和他一起帮助法拉提尔把这件军服套上,而后说服这名温德米尔贵族和他们一同去机库进行测试。上一次温德米尔人卷入地球人之间的冲突时,活跃在对抗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的战斗中并立下汗马功劳的格拉米亚国王给现今的新统合军指挥官们留下了深刻印象。现在这位士兵国王不能离开他的王国,代表温德米尔人出击的法拉提尔可不能让温德米尔人在地球人面前丢了面子。 机库外围站着一些和飞行员们进行沟通的机械师,最外面的飞行员见到麦克尼尔等人前来,撇下手头的工作,主动前来迎接他们。 “今天上午埃兰戈万少校去开会了,他回来的时候说,我们这支规模庞大的联合部队会兵分多路去执行任务。”迪迪埃·博尚指着分批乘坐不同涂装的战斗机的飞行员们,“across-7远征军舰队是要公开和其他新统合军作战部队共同行动的;【无瑕者】负责其他任务,尤其是扫清通用银河设下的障碍;至于我们,要在恰当的时候冲出来给他们进行表演。” “温德米尔人在对通用银河的决战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他们想要这个结果吗?”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那么,即便温德米尔人的叛乱意图已经十分明显,这种表态至少还能给他们争取一两年的和平。只不过,新统合军内部的其他外星人也许会产生反感。” “也许。”博尚从其他飞行员手中接过头盔,又小声叮嘱道:“……但是,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麦克尼尔的心顿时一沉,他没有立即应答,而是等待着博尚做更多的说明。 “……老实说,我不觉得下次咱们跟着这种军队一起混会有什么前途。”见麦克尼尔沉默不语,博尚决定点醒这个未能达到他所在的高度的业界后辈,“该缓和的时候偏偏要采取极端手段,该强硬的时候又不切实际地服软……当年的eu就差点这么毁在g手里。更重要的是,意见的多样性不该成为缺乏主导声音的借口。” “怎么没有主导声音呢?”麦克尼尔望见刚从sv型战斗机上跳下来的薄红向着他挥手,打算进去进行下一轮的测试,“主导声音就是继续在事实上奴役其他外星人嘛,名义和保障都是掩饰。” “……也对,符合你们美国人的风格。”博尚一时哑然失笑,“多练练,别在半路上被伐折罗打下来。” tbc? OR4-EP5:复活(5) or4-ep5:复活(5) 仓促地离开他们当前的驻扎地点并向着靠近银河系中心区域的方向进行战术折跃的nex船团远征军舰队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首先和他们遭遇的既不是伐折罗集群也不是本该在追击gaxy船团的歼灭战中出席的新统合军联邦舰队,而是一群像是疯了一样朝着他们发起进攻的雇佣兵。因折跃断层的干扰而不时停下来调整方向的舰队在结束第一次折跃后便和恰巧出现在附近的敌人展开了交战,并在短时间内迅速击溃了这些缺乏组织性的雇佣兵。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马林准将要求各战舰在战斗结束后立即派出运输飞船前去敌军舰队的残骸中搜集资源,即便是一些垃圾或许也能在他们手中变废为宝。大部分敌军宇宙战舰都在激光束中化为灰烬,这些经过数次爆炸后残缺不全的碎片缺乏价值,被派去搜集资源的士兵们无不是唉声叹气。 跟这些被迫执行不必要任务的同僚们相比,和埃贡·舒勒一同留在研究飞船上工作的军人是幸运的,至少他们不会被随便以其他理由支使着去做缺乏意义的工作。也许这样的平静生活让他们少了一丝血性而多了一份懒惰,但在崇尚暴力和权威的nex船团之中,即便是最无能的士兵也可以在其他船团中成为合格的优秀战士。 “这才是最适合我的生活。”拉斐洛·丰塔纳中尉坐在大厅里和舒勒一起观看着刚才发生的战斗的回放录像,不时地对战斗过程中的一些细节进行评论。马林准将的手下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把那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雇佣兵舰队在几个小时之内全部歼灭,而nex船团远征军一方只有数艘护卫舰受损。 没了各项规定的束缚后,得以拿出全部手段对付通用银河的马林准将以他独创的战术指挥着远征军舰队。和喜欢一字排开地整齐前进的其他舰队不同,马林准将更崇尚立体化机动作战,并要求他麾下的舰长们能够让舰队随时调整方向迎击来自任何角度的敌人。如果敌人和他们相距甚远,舰队便会在第一时间用激光炮射击;再近一些,nex船团的舰长们将获准动用反应弹攻击敌军舰队;如果通用银河的走狗们能幸运地继续靠近,等待着他们的就将是伴随着登陆舱而来到他们面前的嗜血的陆战队士兵。 从全息投影构成的监控录像回放中,舒勒可以轻而易举地判断nex船团远征军舰队在这些不速之客出现后的几秒之内就做出了反应,并在一分钟之内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雇佣兵舰队企图把nex船团远征军舰队打得措手不及,但他们的突袭未能起到预想中的效果,第一轮真正有可能重创外围护卫舰的射击也因为舰长们的反应敏捷而失效。随后,双方陷入了数个小时的鏖战中,在规模上占据绝对劣势的雇佣兵舰队最终失败。 新统合治下有无数个独立运作的私人雇佣兵公司,其中许多雇佣兵同时为新统合军服务,甚至拥有比新统合军更先进的武器装备。想把这些雇佣兵组织之间的关系理清,难度不亚于将通用银河背后的生意纠葛彻底弄明白。新统合军本来也不打算趁机清算那些和通用银河勾结的雇佣兵,只要这些人识时务地继续和新统合军并肩作战,他们就能逃过暂时惩戒——这样一看,仍然死心塌地为通用银河效忠的雇佣兵实在是冥顽不灵。 “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有人愿意给通用银河卖命。”舒勒为此而震惊,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和通用银河做交易,“我高估了他们的底线。” “也许通用银河给的钱很多。”丰塔纳中尉半开玩笑地说道,“他们有自己的选择,不像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赚钱的希望,干脆不去做这种冒着巨大风险的事情。” 他们关掉了作战录像回放,准备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等待着进行下一次折跃。最近一段时间,研究飞船内原有的工作人员们清闲了许多,有时他们只需要象征性地表明自己还在工作岗位上。大部分工作被一群疑似从通用银河那里缴获而来的生化人接管了,剩下的另一部分工作则成了两个仅用代号称呼自己的新访客的拿手好戏。当人们本以为很快就会发生事故时,骤然提高的工作效率让他们痛快地接受了现状。 如果不必劳神费力就能享受到同等待遇,这些只图谋生的人们又有什么必要去拼了命地努力去做呢? 频繁的空间折跃和太空航行使得神经紧绷的士兵们不能得到充分的休息,以往他们千里迢迢地赶赴外地作战时,都会沉睡在休眠舱内,而不是一直以普通生活状态待命。眼下情况紧急,通用银河仍在虎视眈眈,而新统合军临时拼凑起来的部队缺乏可信性,无意中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的马林准将必须抓住这次机会。他已经掌握了破解通用银河的【心灵控制】的方法,只要那被称为次元弹的新型武器在他手中重现,通用银河只有死路一条。 舒勒没有进行下一次实验的机会,他必须跟随着远征军舰队一刻不停地赶往经过专家们推算出的方位,下一次检验机会只会出现在战场上。这不是舒勒第一次面对类似的状况,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把实战当做第一次或第二次检验在他设计实验性武器时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要理论环节足够精密,舒勒有信心用事实来检验他创造出的战争兵器。 “附近的折跃断层太多了。”这是舒勒从星图上得到的结论,“我们必须经常停下来重新调整方向……不过,通用银河会安排雇佣兵袭击我们,也确实是出乎意料。” “只要价钱合适,这些雇佣兵一点都不会介意和新统合军交战。”马林上尉对此并不感到惊奇,她在和nex船团的对手打交道时见识过不少敢和新统合军对抗的雇佣兵,而那些协助反统合武装组织或nex船团的敌人作战的雇佣兵往往还能在战斗结束后全身而退、不受任何追责。无论nex船团怎么强调它过去的风气,时代终究在改变,新统合军的衰弱已然成为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再过几年,公民们反而会认为nex船团下辖的大规模正规化精锐部队才是无法效仿的例外。 “世上总会有钱买不到的东西,这是通用银河的那群疯子永远不会明白的。”舒勒见又一次空间折跃已经结束,忙不迭地离开星图设备,到舰桥前方询问和周边星域状况有关的情报。能够接入银河网络并巧妙地掩饰着自己的9s在搜集了大量信息后指出,这里相当接近新统合军联邦舰队预计和nex船团远征军舰队会合的位置。 果然,在结束折跃的几分钟后,nex船团远征军舰队停止了前进。来自马林准将的通知委婉地声明,这次他们不见到友军是坚决不会继续前进了。为了证明忠诚而孤军奋战的事情,做一两次或许可以,但nex船团又不是任由伊甸和地球方面使唤的宠物。马林准将和通用银河血战只是为了减小自己的嫌疑并争取他在新统合军之中的地位,若是新统合军总司令部在看到他的示好后不闻不问,那么他也必须回到优先保全舰队的做法上来。 似乎是nex船团远征军舰队今天的运气糟糕透顶,他们休息了不到一个小时,便接到了新的警报信号。当时躺在实验室里打盹的舒勒被2b的通讯叫醒了,后者告诉他说,附近出现了正和通用银河的雇佣兵交战的其他新统合军作战部队。 这一消息让舒勒顿时振奋起来,他衷心地期望其他新统合军也在齐头并进。迄今为止,真正见识过通用银河使用次元弹的新统合军少之又少,再加上新统合军被划分为不同的派系,各移民船团、殖民地行星的作战部队之间缺乏合作,或许nex船团远征军是目前唯一试图依照通用银河的技术资料去重制次元弹的一支部队。倘若其他新统合军也在进行同样的工作,舒勒便省掉了许多麻烦,不必再把时间浪费在重复性工作上,他大可以直接就核心技术问题同其他专家进行交流。 却说那场发生在离休整中的nex船团远征军舰队相距一百多万千米远的战斗,与其说是友军和通用银河雇佣兵的交战,不如说是逃跑。两艘遍体鳞伤的护卫舰竭尽全力地向着nex船团远征军舰队所在的方向行驶,无奈后方的几艘敌军宇宙战舰追得实在太紧,以至于他们迟迟无法脱身。 假如nex船团远征军舰队恰巧不在这里,等待着他们的下场便可想而知了。不幸中的万幸是,马林准将在接到舒勒的通讯之前就决定先救援这些友军,当舒勒告诉他或许可以从其他船团、殖民地行星的作战部队人员口中得知和次元弹有关的新情报时,统率这支庞大舰队的指挥官坚定了他的念头。他要让新统合的地球人和外星人都看好,nex船团不是只会杀戮和掠夺的血腥机器,他们只是恰好要铲除威胁地球人的那些蛆虫而已。 “做好准备。”舒勒松了一口气,关闭了舰桥上的通讯画面,转过头告诉自己的得力助手们想办法接待来自友军的客人,“假如条件允许,我还希望拿他们做点实验呢。毕竟,我还没见过在nex船团以外的v型细菌感染者士兵。” “这听起来一点都不好笑,我们应该真诚地款待他们,而不是打算继续利用这些明显在慌忙逃窜的可怜人。”丰塔纳中尉于心不忍,“跟通用银河合作如此紧密的,也许就只有我们了。” “您难道忘了被关键路径公司拖着陪葬的across-13了吗?”舒勒咳嗽了两声,确认亚科武中士不在身边,这才放心大胆地把实话说了出来,“也幸好通用银河的疯狂让稍有理智的人都感到惊恐,不然我们就要像第二次统合战争期间那样面对移民船团之间的内战了。” 几艘护卫舰或许可以在缺乏有效防护的殖民地行星上空逞威风,可当他们不幸地撞见nex船团这样拥有能够发动战争的实力的宇宙舰队时,毁灭只在旦夕之间。依照马林准将的部署进入战备状态的舰队随即调转方向朝着后方的通用银河雇佣兵开火,5艘护卫舰之中有3艘被瞬间消灭,剩下2艘护卫舰见状,吓得调转船头朝着上方逃跑。马林准将没有下令追击,而是先让手下们迎接这两艘破烂不堪的护卫舰进入他们的保护范围之中。 “我是across-23船团长代理、市长代理、护航舰队司令官费尔南多·马林准将,目前正在按照新统合军总司令部的指示,前往指定地点参与追击通用银河的行动。”在双方距离小于1光秒时,外围的护卫舰挡在了这两艘友军战舰前方,并友善地要求宇宙战舰的指挥官证明自己的身份,“报上你们所属的部队、自己的身份、当前的行动计划。” 出现在全息投影中的是一张见了后让人无法在脑海中留下任何深刻印象的平平无奇的脸。跟随其他战舰上的士兵们共同观看同步转播的舒勒无精打采地盯着全息投影画面中的新统合军军官,想从对方身上找出一点能让他判明对方身份的细节。当他偶然瞥见角落里有没穿军服的疑似科研人员出没时,心里的喜悦又一次涌现出来。 那有着亚洲人面孔的地球人军官恭恭敬敬地向着马林准将敬礼,答复道: “马林准将,我是frontier船团的亨利·加藤少校,目前正在执行由新统合军总司令部分配的特殊任务。由于我们发现了通用银河的新作战计划,因而遭受通用银河追杀……请允许我们在您的舰队中进行补给并接受庇护。” “了解。”马林准将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请您和您的士兵到我们这里领取物资。” 一旁的军官见了,百思不得其解。接应友军自然是没错的,但这么热心地迎接对方,简直像是讨好。 “不必为此惊讶。接受了伊甸的任务,以文官或军官身份潜伏在各个船团、暗中为伊甸增加影响力的间谍,不计其数。”马林准将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这些呆若木鸡的手下,“这是失去了权力的新统合唯一能做的事情……我们和他们是蹲在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理应互相帮助。” 他还有一层顾虑没说:去年他煽动了frontier船团的地球至上派系军人发动叛乱,前不久又策动杰特拉帝人叛乱,结果两次叛乱都失败了,要说frontier船团根本没察觉他的这些小动作,那是不可能的——到时候frontier船团的那位总统若是指控他们nex船团勾结通用银河,别说卡比洛夫中将,就算初代统合太空军总司令布鲁诺·j·葛罗波(bruno jglobal)上将复活过来也不能让马林准将免于牢狱之灾。 既然夺取雪莉露·诺姆的作战行动都失败了,他不妨趁机讨好一下首个获准设立自治的总统而不是听命于人的市长的船团。 幸免于难的护卫舰一共有两艘,其中一艘的代表将要登上马林准将的旗舰,另一艘护卫舰的人员则在舒勒的强烈要求下来到他的研究飞船附近。埃贡·舒勒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些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那是让原始文明遗迹的谜题得到解答的捷径。 “舒勒博士,我们检测到了不规律的生物折跃波信号。”9s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 “这是正常现象,通用银河会一直试图控制被v型细菌感染的患者。”舒勒不认为这是什么危险信号,“在这支舰队里,nex船团有自己的办法来抵抗通用银河的心灵控制,并且能够百分之百地确保士兵只效忠于舰队的统帅。” 尽管如此,对于通用银河这种孜孜不倦的尝试感到厌恶的舒勒还是决定多加一点防范。他要求和来访人员接触的研究飞船内部工作人员一律穿上全套防护服,免得被可能存在的v型细菌感染。除此之外,坐镇舰桥的2b和9s随时监视着这些访客的一举一动,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这些身穿新统合军军服、戴着筒帽的军官率领着一些士兵来到这艘研究飞船上,其中一些人在工作人员的指点下前去搬运物资,另一些则沿着通向舰桥的道路缓步前进。往常舒勒根本不会花费心思打理这艘研究飞船,他也从不会到舰桥上来——在他对次元弹的研究陷入了困境而针对原始文明遗迹的思考又迟迟没有答案的情况下,他终于决定走出研究室散散心。 “不好。”9s忽然惊叫出声,让本来就对这两个唐突接管了主要岗位的外来者不满的马林上尉皱起了眉头,“舒勒博士,立刻把他们控制在封闭区域内……这些人是生化人!” 埃贡·舒勒一听到生化人这个词,顿时寒毛直竖。舰桥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其中以马林上尉尤为纠结,她知道马林准将恐怕也面临着同样的情况。 “你们不是能控制这些生化人吗?”后知后觉的丰塔纳中尉建议舒勒先找借口拖延时间,“为什么你们不能把他们也控制起来?” “节点不同。”这一次给出回答的反而是2b,她像往常那样戴着眼罩,偶尔对研究飞船上发生的事情投以额外的关注,“这些生化人和gaxy船团的生化人并不是由同一个【主体】控制,对其进行解析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 “通用银河又内讧了?”舒勒大跌眼镜,随即意识到他自己身处危险之中,“我相信你们两个的判断。各位,咱们不能让这些生化人接近重要仪器设备或是威胁到这艘飞船的区域,得想个办法把他们驱逐到较为安全的地带。” “我看食堂就挺适合充当这样的场所。”马林上尉调出了研究飞船的结构图,“让亚科武中士调动其他人做好防御工作,你们两个赶快让还处在你们控制下的生化人去围堵现场。” 不料,亚科武中士甚至没有时间进行预防,他刚派人告诉这些访客称行程临时更改,身穿新统合军军服的【友军士兵】就在顷刻之间变成了同样张牙舞爪的生化人。分散在两处的生化人首先对着附近的工作人员发起了攻击,而后不约而同地向着研究室前进。当舒勒意识到他们可能试图破坏那些和生物折跃波研究有关的重要设备后,急忙命令舰船上的所有战斗人员前去阻拦。 “博士,有另一路生化人还在向着舰桥前进。”丰塔纳中尉敏锐地从敌人的异动中判断出了真实意图,“这些目标中,他们只要得手一处,就能重创我们……你们保护好舒勒博士,我去收拾这些披着人皮的怪物。” 袭击发生时,第一时间得知详情的舰长们惊讶莫名。他们本能地共同决定先把这两艘装满了生化人的【敌军战舰】消灭,但他们没法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已经被生化人渗透的旗舰和研究飞船。 “万一这两艘宇宙飞船被他们控制,我军就会成为通用银河的奴隶。”对马林准将治理nex船团的办法心知肚明的军官们大惊失色,“得立刻阻止他们。” 就在舰长们商讨着如何尽快解救这两艘飞船时,友军的折跃信号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事情过于紧急,以至于他们在接受友军的询问时甚至忘记了应有的规矩,只是告诉这些疑似来自across-7远征军舰队的家伙尽快协助他们营救受困的指挥官。 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得知马林准将被困,立即派出陆战队进行营救。那两艘招来祸患的护卫舰已经被击毁,across-7远征军舰队发射的登陆舱畅通无阻地抵达了两艘被困的飞船附近并钻进了船体表层。其中一个登陆舱恰巧就在亚科武中士眼前【着陆】,把前方凶猛地向他扑来的几名生化人压碎成了废铜烂铁和肉泥的混合物。 “哟,好久不见哪,长官!”提着链锯的士兵打开了头盔面罩,“是我啊,我是麦克尼尔,活着回来见你们了。” “你小子……”亚科武中士刚打算笑骂几句,猛然间看到了作战服臂章位置的向下人字形标志,“几个月不见,这么快就升官了?” 后方的登陆舱猛地向后一振,这是为了避免船体压力下降从而让刚进入内部的士兵成为缺氧、低压的受害者。 “只是运气。”麦克尼尔耸了耸肩,“是时候消灭这些披着人皮的牲口了,一个能允许通用银河这样的怪物存在的世界简直是扭曲的,我们得参与到把它纠正回来的工作之中。” 两人心照不宣地各自一笑,举着链锯朝着后方的生化人扑了过去,顿时血肉横飞。 tbc? OR4-EP5:复活(6) or4-ep5:复活(6) 从未预料到通用银河会以这种形式发动突袭的nex船团远征军舰队不得不祈祷他们的长官能够安然无恙,再多的宇宙战舰也不能派上用场,只有那些冲进舰船内部进行救援的陆战队士兵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些披着一层人皮的生化人。尽管nex船团远征军舰队是追击gaxy船团的主力,许多士兵缺乏和生化人作战的经验,他们仅仅从马林上尉或是丰塔纳中尉的叙述中了解到了across gaxy的内部情况,并将其当做是用来指责通用银河的茶余饭后闲话。 这样一来,他们的命运竟然被一些平日不起眼的小人物握在手中。一些作风粗暴的指挥官暗自决定,如果情况难以控制,他们便只得把两艘即将被通用银河占据的舰船击毁,以免通用银河利用获取到的技术或情报反过来对付他们。这是必要的牺牲,倘若是马林准将和他们调换位置,也会理解他们的。 包括迈克尔·麦克尼尔等人在内的陆战队士兵闯入了舒勒的研究飞船,他们首先和同样正在反击生化人的其他士兵取得了联系,并惊喜地发现生化人被困在几个主要区域内,没有蔓延到整艘研究飞船。他一方面暗自庆幸这些战友的高度警觉,另一方面则调动人员围堵前来袭击舒勒的生化人,不让生化人有机会接触研究飞船的控制系统。 但是,在另一艘飞船上,情况并不乐观。多年以来,除通用银河控制的gaxy船团之外,类似的人体改造在其他移民船团和殖民地行星已经成为违法行为,以至于这些船团或殖民地行星根本没有必要设立任何针对生化人的检测设备——他们没有必要单独为一个船团而改变自己的管理办法。结果,马林准将同样未能识破通用银河的轨迹,他在发生袭击事件后立即下令还击,而这些既拥有较强战斗力又能控制宇宙战舰部分系统的生化人迅速地打破了封锁,向着旗舰的各个主要区域逼近。 “我们必须立即转移阵地,然后让这艘宇宙战舰自毁。”陪同在马林准将身旁的参谋们建议道,“不能让敌人控制我们的舰队和士兵。” “没想到我带兵打仗这么多年却还是犯了这种低级错误。”马林准将只得抱怨自己没有谨慎地对待遭遇的可疑情况,他很想推脱说那是由于大部分船团都缺乏应对生化人的经验,可这种话唯独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nex船团拥有新统合军最精锐的舰队,若是他们也习惯于找借口,新统合军之中便没有能够振兴昔日威名的部队了。 在生化人抵达舰桥之前,马林准将和他的副官们已经逃之夭夭,把空荡荡的大厅留给了这些名副其实的异形怪物。按照马林准将的命令竭尽全力反击的士兵们惊恐地发现,这种生化人和他们以往对付的任何一种敌人都不同。被击中身体的生化人仍然按照原先的轨迹前进,即便肢体被打断,残肢断臂还在地面上蜿蜒爬行。那些猛然间想起了马林上尉等人在gaxy船团的冒险故事的士兵们决定改换链锯,但他们在抢夺了枪械的生化人面前并无明显优势。 每当一处走廊或大厅即将失守时,附近的士兵会想方设法把生化人关在里面,不让这些受通用银河指挥的杀人机器有机会跑到外面。然而,这些生化人身体上附带的那些带有各类接口的触手状工具却让新统合军陆战队士兵们的努力化为乌有,时常有生化人突破封锁并和其他生化人一同夹击撤退中的新统合军士兵。 只有被来自across-7的援军直接支援的战场情况相对乐观一些,一群同样身穿新统合军军服的陆战队士兵以砍瓜切菜的架势冲进蜂拥而上的生化人之中,如同秋风扫落叶,顷刻之间便用链锯将这些在近战中能把训练有素的nex船团陆战队士兵打得没法还手的生化人消灭殆尽。他们十分小心谨慎地破坏了生化人的主要部位,免得通用银河还有机会向这些怪物发号施令。 “上帝啊,不愧是解决了【原始恶魔】的across-7船团。”躲在走廊附近的士兵们战战兢兢地望着这些新来客,同时把好奇的目光投向跟着那些友军一同前来支援的另一名士兵,“你们——” “喂,咱们可是同一个船团的。”彼得·伯顿心惊胆战地提着链锯,他现在觉得把这些发生在狭窄走廊或是大厅内的战斗交给温德米尔人是明智之举,生化人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子弹,“至于他们……他们也不是across-7的居民,只是一群来自某个未开化文明的野人而已。” “这么厉害的野人,我们也是头一次见到。”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不时好奇地打量着伯顿。nex船团和外界缺少交流,伯顿眼前的这群士兵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他是怎么到达其他船团的。然而,其中的真相远远比士兵们猜想的内容更为复杂,而伯顿当然不会让无关人等得知详情。他们这些流亡军人的身份迟早会被马林准将得知,早点公布自己的身份没什么不好,但他也不至于迫不及待地将事情的全部经过交代出来。 按照约定抵达附近星域的across-7船团远征军舰队在获悉nex船团远征军舰队遭遇袭击后,立即派出人员进行救助,其中就包括那些在像风一般敏捷的温德米尔人,他们能在近战范围内轻而易举地打败大部分受过完整训练的新统合军士兵。伯顿起先还打算和温德米尔人争夺战功,当他亲眼目睹刚从医院里爬出来没几天的法拉提尔冲撞进生化人之中并把那些能让普通士兵节节败退的生化人随处乱抛时,这种争强好胜的念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还是站在温德米尔人身后进行掩护射击比较轻松。 把剩余的生化人尸体仔细切碎后,法拉提尔和他的温德米尔人同伴们返回伯顿身旁,想从伯顿这里知道关于nex船团远征行动的情报。不巧的是,伯顿虽【来自】nex船团,但他和麦克尼尔一样,对过去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幸好法拉提尔会说英语,这倒是让伯顿免去了充当翻译的麻烦。 法拉提尔没能从士兵们结结巴巴的描述中了解到更多信息,他还是决定先把这支舰队的指挥官救出来再说。 “优先抢救旗舰;如果旗舰快要失守,就先让指挥官逃跑;要是指挥官来不及逃跑,那么我们也只好让友军把旗舰消灭了。”麦克尼尔接到伯顿的通讯请求后,叮嘱他尽可能地挽回损失,“我们可不能这么快地得罪自己原来的上司。” 他结束了通话,和站在前方的舒勒握了握手,表示久别重逢后的激动。 幸运地赶往通向机库的必经之路上并找到了打算做好撤离准备的舒勒后,麦克尼尔从他口中得知,通用银河一旦成功夺取nex船团远征军舰队中的几艘重要舰船(尤其是上面的设备和工具),将会导致舰队被通用银河控制。年轻的战士对此半信半疑,他从未怀疑舒勒,更不认为舒勒会刻意欺骗他,但舒勒自己的判断说不定也受到了一定的误导。 两人无暇把他们最近几个月以来的遭遇向着彼此说明,只是先顾着逃命。研究室附近的生化人在丰塔纳中尉的顽强抵抗下终于被暂时击退,但其他在围攻中逃出了封锁区的生化人仍然具有极大的威胁性。得到舒勒的同意后,麦克尼尔以舒勒的名义调遣研究飞船内部的人员,首先对舰桥和研究设施进行防守,而后要避免生化人通过破坏折跃引擎或反应堆来同归于尽。 “看起来你好像早有预感,至少这些应对措施能避免他们因为你的疏忽而占领这艘研究飞船。”见附近的敌人已经被清理干净,麦克尼尔决定停下来休息一阵,他看的出舒勒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既然如此,你怎么又往机库跑呢?” “我不是要逃跑,而是害怕他们在无法夺取研究飞船的情况下决定不择手段地进行破坏,比如让战斗机或无人机在研究飞船内部开火。”舒勒叹了一口气,“不说这些了,等我们把这些入侵者全都清理掉,我再和你谈谈我的最新发现还有nex船团几个月以来的——” 后方紧闭的大门背后传来了阵阵巨响。紧跟在麦克尼尔身后的亚科武中士头一个回过头,举起步枪瞄准了在时明时暗的照明灯下宛如通向地狱的大门的出入口。across gaxy内部的生化人没有办法获取枪械,也许通用银河不认为有人能逃得过无人机的封锁,但在这艘研究飞船上,入侵的生化人轻松地从被杀害的士兵身上和未封锁的房间中找到了足够的枪械。他们成为了在远近距离范围内都相当致命的杀手。 “你们先撤退,保护好舒勒博士。”亚科武中士判断敌人很快就要把大门撞开了,“听我的,麦克尼尔下士。” 麦克尼尔和其他几名士兵听了,没有任何表示,转头就跑。这又不是演音乐剧,要是他们真的停下来跟亚科武中士道别或是说几句废话,那才是辜负了亚科武中士的好意。不料,还没等他们跑到走廊尽头,大门另一侧的撞击声却戛然而止。片刻过后,大门缓缓开启,这把还没来得及逃出走廊的士兵们吓得魂不附体,以至于他们忘记了继续迈动双腿。麦克尼尔见状,也放弃了离开的打算,而是向着另一侧推了舒勒一把,自己转过身准备迎战敌人。 大门另一头的不速之客是十几具支离破碎的生化人尸体,在因为失去了大门的阻拦而倾斜的尸体堆背后,是两个手持链锯、穿着奇怪的黑色作战服的神秘人。麦克尼尔从未在新统合军的部队中见过这样的作战服,也没听说哪个公司的雇佣兵使用类似的装备,他悄悄地打算把舒勒拽回来,却不想舒勒已经自行折回并举起双臂示意忠心耿耿地保护着自己的士兵们先放下武器。 “他们是这艘船上的技术人员。”舒勒这样解释道,“没别的事情了,你们尽快去清理其他区域。” 连亚科武中士都仿佛默认了这两人的存在,这让麦克尼尔更加惊奇了。等到其他人都离开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向舒勒询问着两人的真实身份。 “麦克尼尔,我们可能把事情搞砸了。”舒勒的第一句话就让麦克尼尔大吃一惊,“……因此,某个看似好心的家伙给我们送了两个助手。” “哦……搞砸了?”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什么被搞砸了?我希望知道更具体的情况,不然我们仍旧会按照既定方案排除近在眼前的威胁。” “问题就在于他一向不会明确地指出问题。”舒勒也有些困惑,“不管怎么说,你们先互相认识一下,接下来我们就是共同迎战通用银河的伙伴了。” 这是麦克尼尔第一次见到和他们一样因李林的缘故而造访其他世界的同类。准确地说,自称为2b和9s的【人造人】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但他们的表现和正常人无异,早就体验过高度义体化生活的麦克尼尔也决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人类同胞来看待。 “一个人类毁灭之后的世界……听起来糟糕透了,我总觉得你们在暗示那是我们将要面临的未来。”麦克尼尔虽然对其他世界的情况很感兴趣,但他必须先把这艘研究飞船的秩序恢复正常才行。 事实上,麦克尼尔不仅不会认为他们当前遇到了什么麻烦,反而相信胜利近在眼前。通用银河用来实施其阴谋的工具,无非是在集体意识网络基础上被他们控制的伐折罗和生化人。现在能够同时从两个方向上瓦解通用银河可用的武装力量的人员已经出现,通用银河再也没有机会通过频繁的袭击来干扰新统合军的围攻了。等到新统合军联邦舰队抵达的时候,通用银河的末日也将要到了。 研究飞船内的剩余的生化人试图通过频繁地操作各种控制平台来流窜到不同区域,然而他们的计划很快以失败告终,9s对研究飞船进行封锁的速度比他们更快。当麦克尼尔护送舒勒返回研究室去清点物资时,残存的生化人被亚科武中士包围在食堂里,成了瓮中之鳖。如今这群杀人机器除了破坏食堂并让研究飞船内的工作人员在未来几日内的饮食受到影响外,完全无法威胁nex船团的作战计划。 “感谢上帝,我们的研究设施完好无损,而且他们也没能偷走什么重要物资。”舒勒总算放心了,他们成功地从这群生化人的侵袭中保住了自己的研究飞船,“麦克尼尔,你们来得太及时了。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即便我们能消灭这些入侵者,自己也会承受惨重损失……更不用说马林准将的旗舰了。” “不必担心,我把那群天生的近战专家分配到了救援旗舰的队伍之中,想必他们这时候已经在接受指挥官的接见了。”麦克尼尔哈哈大笑,他能从研究室的空气中感受到浓烈的血腥气息,墙壁和收容设施上的血迹无不在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可怕的惨剧,而这些惨剧的主导者正是埃贡·舒勒。 麦克尼尔早就过了凭借着感性的愤怒驱动行为的年龄,他会反对毫无意义的暴行,而另一些在他看来具备价值的类似行为则属于可容忍的范畴之内。舒勒从事的研究对于抵抗通用银河的阴谋而言至关重要,跟被通用银河杀死和奴役的人数相比,死在舒勒的研究所里的人数微不足道。若是有谁因此而指责舒勒,麦克尼尔不介意让那人尝尝被通用银河制成生化人的滋味。 确定研究室没有受到破坏的舒勒又在麦克尼尔的护送下返回了舰桥,听取舰船内工作人员的报告。随着麦克尼尔一声令下,亚科武中士率领士兵们发动了总攻,将被困在食堂内的生化人全部歼灭。舒勒随后要求把生化人的尸体分门别类地运送到不同区域,有研究价值的送去进行分析,剩余的部分则尽量送去进行资源回收。 “伯顿那边的工作差不多也该完成了。”麦克尼尔还担心着旗舰内的战况,“等一下,我找他聊一聊。” 伯顿没有回应他的通讯请求,看来是处在不方便通话的场合。 “好,我打赌他在和某个大人物谈话,我们可以先等一等。”麦克尼尔舒展着筋骨,跟生化人的混战让他有些疲倦。穿梭在不同的区域内对付随时可能冒出来的生化人并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况且这些生化人和他在温德米尔-4行星遭遇的型号又有不同之处。一想到通用银河费尽心思弄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发明的目的是服务于奴役人类文明这一重大阴谋,麦克尼尔不禁为那些被浪费的资源和通用银河的不知情雇员们感到惋惜。 麦克尼尔的猜测和实际情况相差无几,而且伯顿的处境更为尴尬一些。放弃了主动充分陷阵的念头后,伯顿决定跟随在以法拉提尔为首的温德米尔人身后,这样他就可以轻松地完成任务了。一行人不断地在生化人的围攻中杀出一条血路,原本在器件上服役的士兵建议优先确保机库的安全以便给他们留出最后的逃跑机会,这一提议得到了伯顿的支持。随后,他们改换前进方向,朝着机库扑了过去。 在机库外,彼得·伯顿意外地遇到了被士兵们簇拥着出现在大门附近的马林准将。起先他没认出马林准将,这倒是怪不得他,因为他在远征索米-3期间就没在意过nex船团的实际控制者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以为这群人只是一些普通士兵的伯顿见他们居然在这里休息,大声吆喝着要他们赶快去击退其他地方的生化人。 直到他发现马林准将脑袋上戴着一顶大檐帽,这才惊醒过来。只有实际指挥一艘战舰的舰长才能戴上大檐帽,而这艘旗舰的真正主人自然是率领着远征军舰队的费尔南多·马林准将本人。 “……长官?”他硬着头皮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问候。 “就算你们跑到银河系的尽头,只要这眼睛还在,我就能认出你们。”摘掉了身上所有装饰物并伪装成普通士兵的马林准将走出人群,冲着伯顿一行人冷笑,“我自己的士兵跑到别的移民船团,还带着一群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没进化完全的猴子来我面前炫耀……真有精神,不愧是我们nex船团的士兵,我倒是想让其他人学学你们的本事。” 这番阴阳怪气的讽刺把伯顿弄得进退两难,他不敢反驳,也不敢顺着这些话继续说下去,索性呆滞地立在原地装死。刚被马林准将以猴子称呼的法拉提尔见状,并未动怒,他心知伯顿不太可能在原本的顶头上司面前做出强硬表态,有些话还得让置身事外的温德米尔人来说比较妥当。 “您就是费尔南多·马林准将吗?”法拉提尔知道马林准将也许没有耐心,于是加快了语速,“我代表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将军向您代为转达他的歉意,吉纳斯将军在——” “你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和我说话,新统合军何时堕落到要依靠一群甚至还没进化到工业时代的原始生物来作战了?”马林准将厉声呵斥道,“……是错误的慈悲让你们得以存在……” 彼得·伯顿战战兢兢地当起了缩头乌龟,半句话也不敢说。他以为自己对温德米尔人的贬低已经够厉害了,等他真正面见马林准将本人,才终于明白nex船团的【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的最后堡垒】称号并非是浪得虚名。之前他只见到nex船团的士兵随便杀死同为地球人的平民,无缘了解这些士兵对外星人的真实态度。即便面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和代表其他友军的使者,马林准将仍要居高临下地斥责和辱骂对方,那么外星人在nex船团的士兵们眼中究竟是什么,可想而知。 法拉提尔不卑不亢地陈述了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因金·卡比洛夫中将的命令而前往距离此地约60光年的星域附近待命的事实,这是他必须完成的工作,无论马林准将的态度如何。 “原来是这样……这些话公开说出去也无所谓,他又没必要担心被窃听。”马林准将不会因私废公,他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法拉提尔的汇报,“你们可以回去了,别忘了跟吉纳斯将军说,让他下一次别派非地球人到我面前传话。” tbc? OR4-EP5:复活(7) or4-ep5:复活(7) 以通用银河的生化人部队伪装成frontier船团的受害者作为开端的突袭战结束后的第3个小时,费尔南多·马林准将终于重新整顿了他的舰队,并在友军的协助下,将nex船团远征军开赴指定星域,和早就抵达附近待命的其他作战部队会合。 结束空间折跃后,留守在研究飞船上的麦克尼尔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感到惊讶。他并不能真切地看到那些距离研究飞船较远的宇宙战舰,即便是舰队内部的其他宇宙战舰在太空的尺度上,也不过是远方一个微小的滑块。通过全息投影生成的简图,麦克尼尔得以见识到了这支浩浩荡荡的庞大舰队的全貌。从银河系的各个角落赶来的宇宙战舰成为了唯一的景色,它们填充了背景中的空洞,让每一个在场的士兵发自内心地敬畏新统合军的强大军事力量。 纵使新统合军的战斗力在第二次统合战争结束后不停地下滑,他们仍然能够代表着保护人类文明和所有原始文明后裔的最强大的军事力量。这样一支规模宏伟的舰队摆在面前,没有人会怀疑敢和它为敌的对手的下场。通用银河确实势力强大,也确实长期占据着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第一名位置,但通用银河终究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对抗全人类的军队。 麦克尼尔一生中都未曾见过这样一支舰队,他生活在海洋成为遥远记忆的时代里,只能通过那些沦为纪念馆的陈旧军舰来怀念昔日的强大海军。后来,gdi也建立了一支宇宙舰队,但那支舰队的规模还比不上眼前任意一个移民船团派出的远征军舰队——即便是规模最小的远征军舰队也足以让麦克尼尔为之赞叹。 “每次我见到这些宇宙战舰时,都会为人类取得的成就由衷地感到欣慰。”他站在星图设备旁和舒勒聊着天,“制造并维护这些宇宙战舰,想必是一项费时费力的任务。” “别用我们的思维去揣测他们的技术,麦克尼尔。”舒勒把全息投影的角度翻转了几下,以便从标注中看清这些舰队各自所属的移民船团。殖民地行星的驻防部队必须保卫他们的家园,而移民船团则没有这样的顾虑,有些船团干脆把整个移民船团全部送到了战场上,说不定是想要在战斗结束后立即登陆他们选定的新天地。让这些对新统合军总司令部的命令不闻不问的移民船团打起精神的或许只能是更大的诱惑,例如潜在的宜居行星。 归根结底,移民船团的目的是在宇宙中找到更多的宜居行星。人类的家园地球,已经在杰特拉帝人的入侵之中受到严重破坏,恢复受损的生态环境预计需要十几万年,这也是杰特拉帝人直到今天都受到相当一部分地球人敌视的原因之一:即便他们在歌声攻势的引导下放弃了敌对行动,地球上的创伤恐怕永远无法消除,而杰特拉帝人必须为此负责。 至于杰特拉帝人和地球人的混血,他们的立场就更为尴尬了。 来自不同远征军舰队的指挥官们应邀出席了由金·卡比洛夫中将主持召开的会议,在会议上,卡比洛夫中将提议对通用银河的首脑们可能藏身的星球进行最猛烈的打击,不能让这些意图危害人类文明的怪物继续活下去。由于目前新统合军仍然没能找到敌人躲藏的确切位置,他们只能凭借着已经检测到的伐折罗行动踪迹来推算通用银河的首脑们目前藏匿的位置。 在向着友军夸耀自己的赫赫战功之前先丢了面子的马林准将硬着头皮应付着好奇的同僚们的询问,他很久不和新统合军的官僚们打交道,也不清楚最近几年时兴的办事逻辑。是他一路追击gaxy船团并迫使通用银河选择自我毁灭以避免被俘,也是他轻而易举地被两艘假冒成frontier船团所属护卫舰的敌军舰船突袭了旗舰,差一点丢了性命。终日像经营公司那样管理着旗下以雇员方式和自己打交道的士兵、军官们的指挥官们好奇地聆听马林准将的每一句话,想见识这个还活在第二次统合战争之前的老古董有什么新的见解。 “我们的技术人员正在继续推算敌人藏匿的地点,而敌人试图用集体意识网络覆盖更多人的阴谋目前已经破灭。”马林准将首先肯定了主要威胁的消失,“他们确实尝试在仍然受到他们控制的行星上将居民强制改造成生化人,也确实试图通过扩大v型细菌的感染范围来进行【心灵控制】。不过,即便他们在这两项工作上的尝试全部失败,通用银河手中仍然掌握着最强大的武器:受他们控制的伐折罗。” “听说你们根据通用银河的技术仿制的新武器是能够无视伐折罗的高速进化并根除伐折罗威胁的唯一有效工具。”卡比洛夫中将早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了nex船团的赫赫战功,“马林准将,通用银河的相关技术对扞卫人类文明而言至关重要,它应当属于新统合军。” 金·卡比洛夫中将是参加过第一次宇宙战争的老兵,也是半个印度人。论资历,她当年还是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的属下,而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已经在十几年前退役,仍然留在新统合军服役的卡比洛夫中将于是成了新统合军第一位执掌联邦舰队的女司令官。她的过往和覆灭的地球至上派系军人团体有着无法割舍的联系,新统合军总司令部的其他要员小心翼翼地不去触及这些危险话题。 正因为卡比洛夫中将和马林准将一度有着利益上的高度一致性,她的表态才让马林准将惊诧莫名。毫无疑问,卡比洛夫中将希望马林准将交出nex船团从通用银河处获得的机密技术,但这和他们事先商讨的分赃方案完全不一样。要不是因为他们能以出兵为代价换取独吞通用银河的产业和技术,马林准将才懒得管这些自治派余孽的死活。 “……新型武器还处在实验阶段,目前无法投入使用。”他巧妙地把问题推回给了卡比洛夫中将,“而那些技术资料储存在我们的一位学者舒勒博士的大脑里,他正是研发工作的负责人。” 听说埃贡·舒勒原先是通用银河的科研项目负责人(还自行摘除了用来进行监视和控制的脑部植入芯片),准将和上校们纷纷保持了沉默。他们可不敢在这时候随便收留来自通用银河的科研团队,更不必说是已经被nex船团使用过的团队了。 关于nex船团是否需要在战斗开始前付出一些代价的讨论到此结束,马林准将总算维持住了船团的体面。会议结束后,他告诉自己的手下们,要求他们按照卡比洛夫中将的命令去逐一清理附近的可疑行星。 消息传达到麦克尼尔这里,又要当飞行员又要当陆战队士兵的他并不觉得疲倦,反而重新涌现出了斗志。只要能在这场为摧毁通用银河的恐怖野心而斗争的大战中起到作用,他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自己既为挽回人类文明做出了贡献,又保护了成千上万的平民。即便是采取某些必要手段也不该随便把公民视为可消耗的代价,这是麦克尼尔一以贯之的原则。 事实上,舒勒提供的计算结果是由他的人造人新朋友们帮助完成的。通用银河不可能藏匿在已经被殖民或是探索的行星上,因而未被人类探索的区域就成了唯一的筛查方向。除此之外,以袭击新统合各个殖民地行星为目的、企图拖延新统合军追击速度的伐折罗,没有理由随便出现在未被探索区域附近,那么这些外星异形怪物会聚集在对应地区的理由便只有一个:保护它们的【主人】。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舒勒迅速缩小了筛选范围,并推断出了通用银河的首脑们可能躲藏的方位。尽管如此,这片星域对于新统合军来说还是太大了,以至于他们必须从头到尾走过一次才能确认通用银河的行动规律。 被派出去进行侦察的约书亚·康很快检测到了奇怪的折跃波通讯信号,并把这一消息告诉了跟随他一同行动的博尚。意识到通用银河的作战部队可能就在附近活动时,博尚决定按兵不动,装作继续按原规律进行搜索,但却立即把消息通知了舒勒。他相信舒勒有办法规避通用银河的窃听和侦测。 得到博尚的警报后,麦克尼尔决定立即返回他原本所在的宇宙战舰,但却被舒勒阻止了。 “马林准将对你们的意见很大,我看你们还是不要随便走动了。”蹲在计算机旁重新计算模型的舒勒向麦克尼尔提起了新统合军联邦舰队刚给这艘研究飞船拨付的部分物资和武器装备,“而且你那架什么sv战斗机如果飞出去,也会引起警惕的。不如试一试他们送来的新型号。” “在我们跑到温德米尔王国的这段时间里,你变了许多呢。”麦克尼尔惊讶地望着消瘦了不少的光头学者。 “哦?哪里改变了?是头发重新长出来了吗?”舒勒忍不住笑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会好好庆祝一下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头发……唉,我倒是时刻担心自己变回秃子。”麦克尼尔也笑了,“那就这么办,赶快把你的新型武器研究出来,我帮助你们解决其他可疑的敌人。” 去机库的路上,麦克尼尔撞见了刚被放回来的伯顿。伯顿一见麦克尼尔,像是和久别的亲人重逢一样冲了过来,就差跪在麦克尼尔面前哭天喊地了。 “老弟,你是不知道我们在马林准将那里忍受着什么待遇……我们救了他,他却用看着仇人的眼光注视着我们。”一提起马林准将的恶劣态度,伯顿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官僚啊,不管嘴上说着什么漂亮话,本质都一样。” “你应该在差一步就能救下他的时候突然停下来,然后立刻向他开出新的价码。”麦克尼尔发现那两名和舒勒几乎形影不离的人造人也跟随着他们前来,“伯顿,你在做生意的时候那么精明,怎么到了这种场合反而变得被动了?” 舒勒的研究飞船是从大型运输飞船改装而来,显得十分笨重而臃肿,但这为飞船调整内部空间留出了余地,使得舒勒有机会在飞船内部署新的机库用于自卫。围在机库内的几架黑色涂装战斗机旁左顾右盼的丰塔纳中尉满意地拍着战斗机,扭头看见麦克尼尔套着飞行服出现在机库门口,诧异地向他走来,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灵异现象。 “你改行去航空队了?”满脸油腻的青年军官有些惊讶,“……去航空队了也好……” “什么叫改行呢?我只是临时兼职飞行员。”麦克尼尔和他的老长官拥抱了一下,“在温德米尔王国的时候,我们必须学会自保……这些战斗机是什么?” 和麦克尼尔曾经见过的vf或是yf型可变形式战斗机相比,眼前的这些战斗机有着更为狭长的机身和更靠后的机翼,以至于麦克尼尔怀疑他看到的是一堆拉满的弹弓。战斗机的造型并不是越醒目、越特立独行就象征着越高的性能,驾驶这样的战斗机出战,总会让麦克尼尔产生一种自己随时会遇上空难的错觉。 幸亏他没学过相关的动力学知识,不然他这时候已经站在机库外指指点点地评述这种设计的不科学之处了。 “你们会驾驶这种飞机吗?”麦克尼尔担心舒勒刚认识的两个人造人朋友没有掌握对应的技能,“其实只要——” 2b和9s无视了他喋喋不休的讲解,径直进入机库选中了两架战斗机并钻进了驾驶舱内。 “好,人造人不需要我们的解说。”麦克尼尔决定也来试试新战斗机的性能,他一面钻进驾驶室并驱动战斗机离开机库,一面开始查阅各项参数。在他无意中发现这架被命名为yf-29的新型战斗机竟然装备了用于执行紧急战术折跃的部件后,他心中的震惊上升到了全新的高度。 通用银河已然成为全人类的死敌,舍弃通用银河开发的战斗机并转而使用其他企业的产品也是合理的,但麦克尼尔没料到新统合军或者说地球和伊甸方面的研发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在通用银河的阴谋败露后短短三个月之内就开发出了【反伐折罗战斗机】。尽管这种以vf-25为原型而改造出的新型战斗机还存在一些缺陷,但它似乎确实堪称对付伐折罗的有效工具。 “博尚,我是麦克尼尔,目前正在赶往指定区域。”麦克尼尔知道博尚等人目前位于一颗环绕着红矮星转动的行星附近,那颗行星被他们标记为格拉纳达-1,“请汇报敌人的行踪和规模。” “有伐折罗正在接近,预计于5分钟后开始交战。”博尚迅速将情况告诉了麦克尼尔,“我怀疑通用银河在这颗行星上安装了某些设备,但不能确定。” 伐折罗最近的进化速度越来越让麦克尼尔感受到压力,连之前作为新统合军杀手锏的反应弹都无法有效地对付伐折罗,更别说其他武器了。目前,激光武器仍旧能对伐折罗造成一定的伤害,但也仅此而已,想用激光武器像以前那样精准地射穿伐折罗并将其杀死,似乎是不可能的。 熟练地躲过伐折罗发射的生物弹头后,麦克尼尔准备将战斗机变换成人形机甲模式,以更凶猛的火力攻击迎面而来的伐折罗。他有心观察那两位人造人同伴的实力,但他发觉对应的两架战斗机先于他完成了变形,并迅速地钻入了伐折罗集群之中,在混战之中灵活地转变着形态。人造人自然不必担心躯体受损,他们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战斗机原本应有的性能,这是麦克尼尔未曾想到的一点。 除了伐折罗之外,停留在行星附近的就只有一些所属不明的宇宙飞船。面对着发生在自己附近的交战,这些宇宙飞船毫无反应,仿佛眼前的战斗和他们无关。既然这些飞船没有采取行动,麦克尼尔也不愿打草惊蛇,他决定将消灭附近的伐折罗作为当前的主要目标。 “麦克尼尔,附近的伐折罗数量并不多,我建议你们留几个给我做实验。”忽然,舒勒的全息投影突兀地出现在麦克尼尔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实验……测试你最近要发明的那个次元弹?” “没错。”舒勒点了点头,“上次设计的爆炸范围太大,可能超出了我们现有的承受能力……这一次我重新设计了爆炸范围小一些的测试弹头,如果你们成功地清理了附近的伐折罗,就留下一些威胁相对小一些的……充当靶子。” 麦克尼尔左顾右盼,锁定了附近的所有伐折罗,也没找到看起来个头小一些的。这些成年的大型红色伐折罗,每一个都是行走的天灾,如果它们入侵了殖民地行星或是移民船内部,将给当地居民带来前所未有的惨剧。实在找不到合适样品的麦克尼尔决定求助于新来的两位人造人,看看他们有没有合适的办法。 “9s先生,舒勒博士需要一些伐折罗用于测试弹头,但这里找不到威胁较小的个体。”麦克尼尔委婉地表达了他的要求,“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去行星背面找一找?也许那里有伐折罗巢穴或者还没成熟的个体。” “那么只要把伐折罗打得没法还手就可以了。”9s的反应让麦克尼尔大吃一惊,“准备攻击编号为0x72的个体,2b。” 就在麦克尼尔还在犹豫时,两架冲在最前面并和伐折罗集群缠斗成一团的战斗机选中了他们的目标,开始进行攻击。伐折罗固然强悍,并掌握着多种灵活的攻击手段,但在新统合军最近研发出的专门用于对付伐折罗的战斗机面前(更何况飞行员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造人),那只不幸地被选中的伐折罗很快陷入了被动之中。它从上到下轮流接受着激光炮的洗礼,变得千疮百孔。 丧失了行动能力并沿着原本的轨迹随波逐流的伐折罗成为了舒勒的靶子,但爆炸结果和麦克尼尔想象中的场景相去甚远。他没有看到舒勒所说的什么黑洞——又或者即便出现了黑洞,他也无法凭借肉眼看到——而是目睹了刺眼的光芒闪烁在黑暗的太空之中,成为了继离他们约1光分远的红矮星之外,深邃虚空中的第二颗【太阳】。 “抱歉,我是不懂这些原理,可这东西不就是反应弹吗?”后知后觉的麦克尼尔没忘记提醒舒勒,实验显然失败了。 “没错,因为我用反应弹作为触发【重量子坍缩】的工具……哎呀,又算错了。”舒勒顿足捶胸,“不麻烦你们了,保护好自己。” 不管舒勒之后怎么检查他的实验记录,那和麦克尼尔已经没关系了。他似乎隐约回忆起那些故事,也许舒勒生前就是用同样的态度指挥操作着他的实验型武器走上战场的eu军队,而舒勒所犯下的每一个错误都需要这些士兵用生命去买单。毫无疑问,倘若舒勒以前也像今天这样时常犯下错误,他是可能成为eu首屈一指的尖端武器研发专家,更不可能成为eu唯一的技术上将。 也许只是这个次元弹的原理太深奥了。 伐折罗集群在新型战斗机和反应弹的轮番打击下终于出现了溃逃的架势,险些被伐折罗集群围攻的博尚等人也转危为安。麦克尼尔提议到这颗行星的地表进行搜索,好确定通用银河究竟隐藏了什么阴谋诡计。 “麦克尼尔先生,我建议立刻撤离此地。”这一次是9s发来了警告。 “你们是不是拦截到了什么重要信息?”麦克尼尔本能地选择相信他们,“说来听听——” 话音未落,眼前的行星忽然开始向着中央位置塌陷,这是在场众人谁都无缘见识的场面。迅速地联想到了舒勒所说的次元弹的麦克尼尔马上以最快速度开着飞机离开此地,甚至忘了通知其他战友。即便没有他的提醒,其他人在发现麦克尼尔突然沉默并试图逃跑后也察觉到了异样,纷纷四散逃开。 “舒勒……舒勒?”麦克尼尔急得冒汗,“这地方不安全,我们也不知道爆炸范围有多大,咱们还是赶快折跃离开这里。对了,他们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使用次元弹,究竟是为了什么?” “阻止我们的进一步探测。”被麦克尼尔打搅了研究的舒勒显得很不高兴,“……通用银河果然有着周密的计划。” tbc? OR4-EP5:复活(8) or4-ep5:复活(8) 进一步搜索通用银河领导集团的行动陷入了僵局之中,而通用银河派遣来袭击新统合军的各路部队并未减少,其中既有一些为了赚钱而完全不顾他们正在和新统合军对抗这一事实的雇佣兵,也有被通用银河控制的生化人或是伐折罗。频繁的袭击极大程度地阻碍了新统合军的搜索工作,加之通用银河不断地用次元弹摧毁附近的行星,使得新统合军无法仅凭恒星位置来缩小排查范围。 艰巨的任务被交给了埃贡·舒勒和他的科研团队,现在他们不仅需要研究次元弹,还要负责配合新统合军的其他技术人员找出通用银河的下落。通用银河的一系列行为是无疑对新统合的威信形成了明目张胆的挑衅,更是威胁到了人类文明的生存。在自治派的支持下得以成立的新统合,或许可以容忍一群巨型星际企业集团把持着实权,但这些身经百战的官僚和将军不大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通用银河把人类文明变成他们的私产。若是那一天真的到来,新统合不仅将成为地球人类历史上的罪人,也将成为所有原始文明继承者的共同罪人。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选择加入通用银河呢?”彼得·伯顿无聊地躺在驾驶舱里凝望着驾驶室的天花板,上面的各种按钮是他需要紧急逃生时才用得上的,而伯顿根本不认为已经能够驾驶新统合军最新型号战斗机的他会碰到那种场面,“通用银河也是贪婪得过头了,如果他们愿意在自己的什么集体意识网络中分出几个名额给新统合还有其他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领袖们,想必新统合甚至会愿意支持通用银河的计划。” 麦克尼尔和他一样驾驶着战斗机进行巡逻,以防通用银河忽然把一支大规模舰队折跃到nex船团远征军舰队附近。折跃断层已经被证明不再是不可跨越的天堑,通用银河必然掌握了无视折跃断层的新一代折跃技术,并借此在新统合控制下的银河系内号令他们的爪牙去执行各项任务。接连发生的次元弹爆炸让新统合军的指挥官们人人自危,大家都怀疑通用银河已经秘密地决定用次元弹攻击伊甸或是地球。 几乎让远征军就地解散的猜测伴随着舒勒的出面声明而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位在对抗通用银河的战争中凭借着实力巩固了地位的学者再一次用他的学术声誉做保障,认为通用银河没有掌握把次元弹小型化的技术。 “我们至今为止所见的次元弹爆炸,都是依靠大型设施来完成的。”最近一段时间又变得无精打采的舒勒1应邀出席了卡比洛夫中将的会议,“如果通用银河试图用次元弹摧毁某些殖民地行星,他们必须想办法把这些大型设施分批或是整体运送到对应的行星上,再将其启动。”说到这里,他着重提醒指挥官们,要密切注意那些和通用银河有着良好合作关系的物流企业,“因此,这种次元弹不会像反应弹那样易于使用,我们更需要做的是从源头上制止那些可能和通用银河合作的企业继续协助通用银河危害我们的同胞。” 也就是说,某些人所想象的最糟糕情况——通用银河的飞行员们驾驶搭载次元弹的战斗机并随处折跃、散播死亡和恐慌——的场面大概是不会出现了,他们的家园仍然安然无恙。不过,要是他们给了通用银河更多的时间,说不定小型化的次元弹(de)就真的要诞生了。 因此,舒勒身上的压力更大了,他平均每天只睡一个多小时,靠着超出常人的毅力和各种提神醒脑的饮品、药物维持清醒。放在平时,或许麦克尼尔会打趣让舒勒休息一阵,别在死心塌地为雇主卖命,但眼下他们需要为人类的未来负全责,若是他们放松警惕,阿特拉斯头顶的苍天就会把所有人砸得粉碎。 “伯顿,我觉得通用银河肯定考虑过这种办法。”麦克尼尔即便是在没遇到敌人时也不敢像伯顿这样完全放弃应战姿态,“按照舒勒博士的说法,来自关键路径公司的曼弗雷德·白兰度就是被通用银河招揽的合作者之一。可以说,通用银河其实也希望把同为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竞争对手收入囊中,而不是和他们正面对抗。” “的确,那样一来,其他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也就只能竭尽全力支持新统合了。”伯顿正是因此而疑惑不解,“但是,麦克尼尔,跟整个新统合治下成千上万亿的人口相比,通用银河就算在这个金字塔顶端让出再多的名额,也是微不足道的。我不敢相信他们会为了那几个名额而放弃这么多潜在的盟友。” “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一定有能力让出名额呢?”麦克尼尔笑得合不拢嘴,“也许他们设计的集体意识网络,本就不能在控制集体意识的最高层次容纳过多的独立意识……所以,曼弗雷德·白兰度这样的边缘人物,才会被当做诱饵并被监禁在gaxy船团内。” 用舒勒的话来说,要是通用银河的技术过硬、能在这个用于奴役全人类的自由意志的集体意识网络中容纳更多的主宰者,那么他们或许当真有能力拉拢新统合的所有实权人物,说不定连卡比洛夫中将和马克西米连·吉纳斯都成了其中一员——然而,偏偏通用银河做不到这一点,更没有抛出诱饵的本钱,因为他们的头号企业地位已经摇摇欲坠。于是,看似正义的讨伐,演变成了新统合剩余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分食同类的好戏。 上一次关键路径公司也得到了这样的下场。 传感器检测到了异常的信号,随即麦克尼尔便在几光秒外发现了正在结束折跃的不明舰船。会在这时候出现在偏僻星域的宇宙飞船,也只能是通用银河的战舰了。 “埃兰戈万少校,通用银河的疯狗们又来了。”博尚迅速地响应麦克尼尔的请求,决定前去围攻这些敌军。只要不是对付伐折罗,他们有更大的把握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歼灭敌人的宇宙战舰。 vf-29战斗机是新统合军依照新星重工和lai开发出的vf-25战斗机改造出的最新型号,这也是他们在脱离对那些有着通用银河设计血统的武器装备的依赖的道路上迈出的重要一步。以反伐折罗作为设计导向的新型战斗机有着远胜于任何一种现役主要战斗机的性能,并同时搭载了用于执行战术折跃的组件。毫无疑问,猎杀伐折罗的行动让新统合军得到了远超过去产量的折跃水晶,这为进一步普及折跃技术提供了有力保障。 但是,对麦克尼尔这样兼职飞行员的陆军指挥官来说,无论热爱飞行的博尚或是热衷于技术研究的舒勒对他做多少讲解,他也只会认为自己得到的仅仅是一种普通的新型战斗机,而且这种战斗机可以被用于执行特殊任务、夺取制空权。至于那种仅属于对天空有着极强归属感的飞行员的狂热,他是无从体会的,即便他确实做过宇宙舰队的司令。 “时代变了。” 有心要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造人比一比谁才是王牌飞行员的迪迪埃·博尚成为了和这支通用银河部队发生交战的第一人,他轻而易举地操纵着战斗机躲过了激光炮扫射,向着奇形怪状的宇宙战舰的薄弱位置开火。熟读新统合军各项操典的博尚对现役型号宇宙战舰的结构了如指掌,他料定通用银河无论如何也没本事在短时间内发明出一种新的宇宙战舰,按照旧规矩推算总归没错。 “各作战单位注意,敌军的无人机目前仍然是新统合军最先进的无人机,尽量避免和敌人长时间纠缠。”博尚希望战友们不要因为之前的胜利而忽视通用银河的危险性,“那群生化人即便驾驶yf-27也能和我们打成平手,战斗机的差距并不是决定性的。” 比较务实的麦克尼尔完全赞同博尚的建议,他在和通用银河的无人机或是由生化人驾驶的战斗机交战时明显地感受到了对方能无视驾驶员的承受极限而将战斗机的性能发挥到极致后的恐怖之处。就算让他搭上自己这条命,麦克尼尔也没有把握在超过3架敌军战斗机的围攻下存活,所以他干脆放弃了和敌军短兵相接的打算。游走在战场外围时不时地发射激光或是导弹来帮助友军压制敌人,也许是不错的办法。 帮助伯顿击落了后方蹿出来的敌军战斗机后,麦克尼尔再一次调转枪口,攻击仍然向外释放战斗机的敌军宇宙战舰。耗尽敌人用于防御系统的能量之前,他们无法对船体本身造成伤害。 随同他们参战的两名人造人成为了战场上真正的死神,麦克尼尔认为只有薄红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不,如果说两名人造人能把战斗机的性能尽可能地发挥出来是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人类,那么薄红又是怎么变成活跃在温德米尔-4行星上空的头号战士的呢? 麦克尼尔心中的好奇无法按捺,他决定有朝一日前往2b和9s的世界去看一看那个虽然灭绝却能创造出如此强大的人造人的人类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毁掉的。 “麦克尼尔,我得先撤退了,这群疯子让人看了就害怕。” “……不留下来看一看?” “通用银河能调动的资源太多了,我们起不到什么作用。”伯顿有些尴尬,“说不定他们控制的工业行星和殖民地行星上的居民都被他们改造成生化人怪物了……唉,虽然咱们平日总说要遵纪守法,但是培养出了通用银河这种怪物的法律究竟该让人怎么遵守啊?” “以斯拉·本·戴维说得对啊。” 麦克尼尔话刚出口,彼得·伯顿顿觉浑身上下寒毛直竖,那感觉不亚于他被一只伐折罗从背后盯住。他小心翼翼地确认附近没有伐折罗或是近在咫尺的敌军战斗机,这才松了一口气。战场上的闲聊是专属于那些战斗专家的奢侈享受,旁人稍微分心便有丧命的风险。 “……你疯了。”他警告麦克尼尔别说不该说的话,“在nex船团宣传类似思想的人会被立刻投入监狱,而马林准将一定会把每一个说这种话的人都拖出去枪毙。” “我记得nex船团还认为每一个和这些叛军接触过的人都不可信、都该被铲除,若是他们严格地执行这条规矩,从温德米尔王国回来的我们早就死了,我可不相信马林准将不清楚马克西米连·吉纳斯背后的那点心思。” 见伯顿沉默不语,麦克尼尔拉开了和敌人之间的距离,又按照博尚发送的信号追击附近一架正在同时被博尚盯上的敌军战斗机,轻松地将没来得及向上翻转的敌人消灭。 “我仍旧不赞同他采用暴力行动进行的反抗,因为同样依靠暴力而建立的新统合并不比被推翻的旧统合更有活力。通用银河甚至比肉眼可见的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组织更危险。”麦克尼尔严肃地说道,“但是,有一件事我想通了——如果新统合不废除包括【特惠措置权】在内的法令,那么消灭通用银河对我们而言毫无意义,这样的法律只会培养出下一个通用银河,而且它会比关键路径公司和即将被我们摧毁的通用银河更狡猾。” “也对。”伯顿这回没什么可反驳的了,他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想方设法搜集有利于他们生存的法律资料,从中了解到了新统合对待这些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基本措施,“不把这些真正的影子内阁消灭,公民们投票选举出的,也只会是一些如同僵尸一样的传话筒。” “知道就好。” 被麦克尼尔击中的敌军宇宙战舰却发生了令人惊异的变化,它并没有像众人想象中的那样被击穿并发生爆炸,而是开始从内部涌出一些看起来像极了肉块的增生物。首先发现情况有变的麦克尼尔大惊失色,他立即联想到了伐折罗和伐折罗进化出的那些扮演着宇宙战舰功能的衍生体,于是马上决定投放反应弹将其歼灭。 “这又是什么——”伯顿已经见怪不怪,通用银河能给他带来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要把宇宙战舰转化成伐折罗?还是说,这些人又掌握了我们不了解的新技术?” “可能是内部被改造成了伐折罗巢穴。”一个对伯顿而言有些陌生的声音传来。伯顿很少有机会和最近陪同舒勒工作的两名人造人接触,他只知道那是两个和薄红一样长着白头发的俊俏男女。这样说来,那个世界的人类或许更倾向于把人造人制造得美观一些,起码不会让奇形怪状的东西跑出来招摇过市。 只是伯顿无从知晓有没有黑色皮肤的人造人。 “伐折罗巢穴?”伯顿点了点头,这还算他熟悉的概念,“我听说过,大型伐折罗巢穴同时还扮演着控制附近伐折罗的指挥部的角色。不过,那应该是属于伐折罗部分的功能,通用银河没理由拿自己的宇宙战舰充当——” 他忽然停下了,因为他记起了另一队和他们有着同一目的但要分头行动的【友军】。在那支队伍中,有着他们用来对付伐折罗的秘密武器。通用银河也许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才会想要尽可能地避免伐折罗的行动被薄红察觉。不然,只要薄红针对性地干扰某些伐折罗巢穴,通用银河的全局战略将会受到严重影响。 那艘宇宙战舰还在发生着变化,越来越多从外表看起来更像是生物组织的肿块从飞船的各个角落里钻出,看上去臃肿而令人生厌。但是,在这一转变结束之前,附近的新统合军战斗机已经在埃兰戈万少校的指挥下组织了强而有力的反击,从各个方向攻击这艘宇宙战舰。成年伐折罗或许很快将会变成刀枪不入的恐怖怪物,但这艘飞船里面疑似存在的伐折罗【卵】和幼年体却并非如此。 “博尚,保险起见,我建议把它用反应弹摧毁。”麦克尼尔从战场边缘折回,开始靠近这艘看起来更像是英国鳗鱼冻的宇宙战舰,“……通用银河实在是太狡猾了。” “附议。”博尚同意麦克尼尔将这艘奇怪的新型战舰击沉,而以往他们或许还需要等待上级的处理意见,毕竟任何新敌人都值得进行仔细研究,“不能给他们更多的表演空间了。” 就在麦克尼尔打算发射反应弹时,另一个通讯呼叫请求让他如梦初醒,并意识到始终关注着战场局势的另一人不会放过这艘奇怪的新型战舰。 “哦,晚上好啊。”舒勒的光头上缠着一条毛巾,“听说你们发现了敌人的新型战舰……也许它有一定的研究价值,我希望你们尽量减少对它的破坏。” “这可不好办。”麦克尼尔明知道舒勒的研究会有助于他们对抗通用银河,但这一次他不能拿其他人的生命去冒险,“我们不知道这艘宇宙战舰中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它为何变成这种状似伐折罗的模样。考虑到伐折罗对各种常规武器的抵抗能力都在迅速提高,一旦情况失控,我们将无法及时止损。” “没关系,我们有办法让附近的伐折罗暂时停止抵抗。”舒勒仿佛预料到了麦克尼尔的说法,很有信心地给出了他的应对方案,“我刚才一直在关注你们的作战过程,这艘战舰按照常理来说应该被摧毁了,但它还能继续运作,也许是依靠寄生在内部的伐折罗——如果我停止了伐折罗的活动,这艘战舰同样也会瘫痪。” 就算舒勒在说谎,麦克尼尔也不可能看出任何破绽,他无从反驳专家的言论,使用一些荒诞不经的借口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小丑。 “我真怀疑你是怎么同时研究这么多项目的。”他气得笑了起来,一半是为舒勒的身体健康担忧,一半是为这个天才的能力而折服,“他们应该像保存爱因斯坦的大脑那样,把你的脑袋也送去研究,也许能从中找出造就天才的秘诀。” “那是我的荣幸。”舒勒的脸上丝毫没有露出类似被冒犯的表情,也许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事情既然已经敲定,麦克尼尔便着手按照舒勒的想法把这艘属于通用银河的宇宙战舰控制起来。在舒勒启动了位于研究飞船内部的生物折跃波生成装置后,敌人的行动也随之停止了。除了还在和新统合军交战的敌军战斗机之外,发生变异的宇宙战舰本身陷入了停滞。 麦克尼尔不敢轻易接近那艘宇宙飞船,即便舒勒声称他们只需要在无人机的协助下将敌军宇宙战舰的相对位置固定,这项棘手的任务对他而言还是太有挑战性了。 “9s先生,我们打算回到研究飞船去改乘小型运输船。”麦克尼尔意识到他们在缺乏这两名人造人的协助的情况下是很难完成任务的,“也请你们帮我们共同控制这艘敌军飞船。” “其实我们倒是用不着换乘其他飞船。”9s认为他们可以直接留在这里进行先期工作,“别小看人造人。” “人类终究是有极限的。”麦克尼尔哈哈大笑,“你们有本事,那就去做,我很快就会回来接应你们。” 人类确实是有极限的,即便像麦克尼尔这样有幸当过宇宙舰队指挥官的陆军特种兵,终究也不能在他所覆盖的每一个领域都成为其中的佼佼者。他是多面手,但不是在某一方向上首屈一指的头面人物。不过,也许正是因为他面面俱到而非仅仅在某一领域成为专家,才最终成为象征着一个时代的见证者。 一味逞强只会断送他的性命,况且他也没有必要在每一个领域都去竞争第一名的角色。在麦克尼尔发现他和博尚的驾驶技术存在根本性差距后,他就放弃了和博尚争夺空中主导权的想法——要是以后有机会,他倒是愿意让博尚和他试一试徒手格斗,甚至让博尚持刀也可以。论陆战本领,十个博尚都不是麦克尼尔的对手;论驾驶战斗机的能耐,麦克尼尔就必须要甘拜下风。 “时代终究不是由少数英雄推动的,也不是由什么自命不凡的领袖推动的。”麦克尼尔想起了通用银河的所作所为,想起了曼弗雷德·白兰度那些耸人听闻的疯话,“……我当年该早点认识到的。” tbc? OR4-EP5:复活(9) or4-ep5:复活(9) 通用银河试图将宇宙战舰和伐折罗合并作为同一种兵器来使用,这在新统合军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然而,对于早已见惯了各类奇闻异事的麦克尼尔而言,真正使得他重新审视自己过去几个月以来的行为的,并非是通用银河推出的新战术或是新型武器,而是一次不经意间的闲聊。 按照舒勒的命令将瘫痪的通用银河宇宙战舰俘虏后,麦克尼尔迅速地招呼自己的同伴们前去清理这艘战舰。战舰本身的功能已经瘫痪,它还能运作,完全是依靠【寄生】在其中的伐折罗。虽然麦克尼尔不理解这背后的技术原理,他愿意将这种【寄生】和【感染】视为和思金人的控制技术相似的概念。 伐折罗不是生物,或者说不是人类概念中常见的生物,但这艘被俘虏的宇宙战舰内部随处可见的臃肿生物组织仍然让麦克尼尔怀疑自己钻进了某个巨型蠕虫的体内。不管伐折罗有多么神奇,它终究是存在于这宇宙中的生灵之一,并且仍然要受到种种规则的约束。 “这种场面我以前见过一次……在高速公路上,运载熟食制品的大货车追尾了。”伯顿心惊胆战地望着遍布走廊的增生组织,“天哪,如果你让我形容地狱是什么样子的,也许我会把那个场面复述一遍。” “那很恐怖吗?我猜很多人见到满地肉类食品后会变得食欲大振。”麦克尼尔开玩笑地说道。 他们不敢在这艘宇宙战舰内随便打开面罩,伐折罗的寄生说不定已经改变了舰船的内部环境。除了随处可见的伐折罗卵和不知来源于何处的臃肿增生组织之外,他们确实在宇宙战舰中发现了一只奇形怪状的伐折罗。这只伐折罗深深地根植于宇宙战舰内部,并通过它身上生长出的各类奇异器官连接舰船的不同部分。这种畸形的伐折罗是麦克尼尔以前从未见过的,估计伐折罗也会嫌弃这样丑陋的同伴——假如它们也有关于美丑的概念。 “你说得对,伯顿。”完成了那艘宇宙战舰的检查工作后返回的麦克尼尔不得不承认伯顿的先见之明,“起初我还有点新鲜感,但那东西很快就让我的精神受到了严重污染。或许伐折罗有某种办法影响我们的心理状态,我建议在被伐折罗寄生的宇宙战舰内工作的人员实施轮换工作制。” 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去同一个地方工作了,不想见到那些臃肿的【肉块】,不想见到那些被嵌入肉块中的生化人,也不想见到那些支离破碎的人体。通用银河将一切化为代价,只为了支配人类文明的野心。个人对于支配更多资源的渴望是永无止境的,没有任何富翁会嫌自己的财富太多,没有任何一个政客会认为自己的权力太大,就像麦克尼尔从来不会觉得他杀死的人是个可怕的数字一样。 在研究飞船的餐厅里,被请到飞船上的op01正和他的【同类】们交流着人生经验。自称来自【寄叶】或【尤尔哈】部队的两名人造人和这些被通用银河奴役的生化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类,但他们和生化人之间的共同点,或许多于和麦克尼尔这样的普通人之间的共性。 “真想再感受一下作为人活着的那种喜悦……这辈子都没机会了。”更像是金属骷髅的op01挥动着身上的机械出售,把离他十几米远的厨师吓得面如土色。就算9s保证研究飞船上的生化人不会失控,还是有一些工作人员会因为撞见这些像骷髅和亡灵多过人的生化人而大喊大叫。 “你们曾经是人,等到通用银河的集体意识网络被消灭后,也许你们有机会重新做人的。”9s手里捏着舒勒送给他的鱼罐头,尽管连麦克尼尔都不想碰这种食物,“先活下去。” “没错,先得活下去……可就算我们活下去了,新统合也不会轻易地放过我们。”op01那张掉光了人造皮肤的脸显得格外狰狞恐怖,“用不着他们驱赶,等这场战争结束了,我们就自己跑到一个偏僻的殖民地行星上去当修理工,不麻烦他们额外动手了。” op01看见麦克尼尔提着包裹向这边走来,于是和自己的两位新朋友道别,准备去找舒勒谈谈。每一个人都绕不过埃贡·舒勒,他负责几乎所有和通用银河有关的研究项目,而他计划要发表的论文直到现在也不见踪影。舒勒经常自嘲地说,如果能成功地解决通用银河带来的危机,他当然可以把学术生涯全都捐献出去。 “不管怎么说……还是羡慕啊。” 自说自话的生化人离开了,他和他的手下们同研究飞船上的生化人之间的唯一区别在于还保留了一定程度的自我意识,而这种自我思考能力对于通用银河的生化人们来说已经是奢侈品了。 “他们越来越难对付了,9s先生。好在我们提前做好了准备,而且一定要把主动权握在我们手里,不是给那些不愿意付出牺牲却只想着收割战果的家伙卖命。”麦克尼尔开门见山地打出了自己的底牌,“你们来解决通用银河的生化人,而我的一些同伴可以避免伐折罗继续威胁新统合军。没了这两大工具,通用银河只剩下一群舍弃了自己的身体、寄生在血肉混合物里疯狂地诅咒着世界和自由意志的胆小鬼。” 从两名人造人的一言一行中,麦克尼尔读出了只有经历过生死考验后才能形成的特殊情感。用情感来形容人造人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但麦克尼尔并非是喜欢咬文嚼字的专业学者,他只是凭借着本能做出自己的判断。举手投足间的默契,对于另一方心中所想事物的预判,不是能在短时间内形成的。 他曾经有过许多这样的伙伴,其中既有女人也有男人,但活下来的却最终只有他自己。 “根据我们的分析,现阶段能在战场之外充当援军的,也只有反统合武装组织了。”9s爽快地给出了答案,“更准确地说,是【无瑕者】,其首领以斯拉·本·戴维和大部分主要干部都是8年前参加第二次统合战争的反统合联盟的成员。但是,我们并不认为【无瑕者】有这种能力——影响伐折罗的能力。” “是的,那是和他们同行的一位关键人物的能力。”麦克尼尔并不打算否认这一点,既然这两名人造人同样是接受了李林的委托才来到这个世界,他认为自己没必要保密,“和【无瑕者】结盟的组织,名为守望者教团,其首脑代号为zero——” 这句话竟然在面前的两名人造人之间掀起了一阵不安,他们窃窃私语着,说着麦克尼尔听不懂的一些话题,诸如什么【特异点】、【观察记录】、【转移现象】等。麦克尼尔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就在这一瞬间,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可能又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之前被吓跑的厨子已经提前下班了,食堂大厅里只有墙壁上两行文字【nuns】和【新统合太空军】昭示着谁是这艘研究飞船的主人。 “抱歉,你们……是不是自己搜集了一些相关的资料?”麦克尼尔从舒勒口中得知,2b和9s被李林送到了gaxy船团之中并和通用银河玩了很长时间的捉迷藏游戏,在此期间他们搜集到了不少至关重要的机密信息,其中或许就包括和守望者教团相关的真相,“我也奇怪这个守望者教团是怎么冒出来的,更好奇它和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歌声】之间有什么关系。” “事情和您想象的有一定偏差,麦克尼尔先生。”2b叹了一口气,“您所说的zero,是不是有着银白色的头发——像我们两个这样——和近似玫瑰红的眼睛?” “没错。”麦克尼尔频频点头,他越来越佩服这些人造人的本事了,若是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去那个世界看看造出这些人造人的人类是何等伟大,“你们还知道些什么?” 眼睛上都蒙着黑带的两人互相推诿了一阵,那样子看起来像是在决定谁该对麦克尼尔说明实情。麦克尼尔多次猜测过这黑带的象征性意义,也许只是制造这些人造人的创造者希望人造人能忠实地执行命令而不是思考现象背后的本质。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9s压低音量,以至于麦克尼尔不得不俯下身侧着耳朵去听他说了些什么,“……zero其实来自于一个间接地把我们那个世界上的人类毁灭掉的地方。” 麦克尼尔眼前一黑,他甚至没在意9s后面又继续说了些什么,他的心情已经完全被懊悔和自责占据。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被人算计了——无法识破卡尔·达特曼上校的逃跑伎俩,那是因为他缺乏权限;被亚当·希尔特的谎话蒙蔽,则是由于他迫切地将其看作唯一的救命稻草;更要命的是,他还盲目地认为安忠焕将军是个可靠的忠诚将领,结果他连任在永的人生都一并葬送进去了。 接二连三地犯下同样的错误,这不是缺乏记忆力,而是生来愚蠢。 他应该认识到这一点,跟反统合武装组织打交道本来就是相当危险的行动,附带着正义性的反抗往往还同时具备了迷惑性。没错,这一下他全都看清了,之前的推断也都成了笑话——李林所说的对手就是薄红而不是他和舒勒之前推测的和他们素未谋面的雪莉露·诺姆,也只有来自另一个世界并怀揣着相当程度恶意的扭曲人物才会处心积虑地开展破坏现有秩序的行动。 “麦克尼尔先生?”9s立即发现麦克尼尔的精神状态不对劲,看上去活像是家里死了亲人一般,用如丧考妣来形容也不为过,“……你没事?” “我很好,只是刚刚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失误。”麦克尼尔摆了摆手,要求先回去冷静一下,“你们说的很对……谢谢你们提供的情报。” 必须尽快挽回损失,他这样想着。通用银河必须被歼灭,但通用银河的尸体之上却很有可能繁殖出更加恐怖的怪物。新统合的现状已经是病入膏肓,8年前的第二次统合战争的胜利者们妄想着通过将权力转交给支持他们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和不愿受到管束的殖民地长官,结果只是让整个体系更加脆弱。在这种危险时刻,任何意外都可能带来全面崩溃,而人类甚至没有反思的机会。 他浑浑噩噩地走在通往研究室的道路上,直到被熟悉的同伴拦了下来。 “你这脸色看起来很糟糕,我有90的把握认为你得到了非常不利于我们的消息。”浑身上下沾满各类组织残片的舒勒疑惑地望着麦克尼尔,他想不通什么能让麦克尼尔变成这副模样,“有什么困难,就和大家说。” “哦,幸好我还有修补过失的机会,而不是再一次让所有人被我自己的失误所害。”麦克尼尔像是看见了他的救星,“舒勒,有些事我得认真地反思一下,但不是现在。简而言之,咱们有麻烦了,而且这问题并非是我们依靠个人的奋战能解决的,也许你可以帮我们尽可能地减少风险。” 被麦克尼尔一番诚恳的道歉弄得一头雾水的舒勒也糊涂了,他决定听听麦克尼尔意见,顺便去那艘被俘虏的敌军宇宙战舰上寻找可用的研究样品。当麦克尼尔把他的担忧向舒勒如实转告时,舒勒也被吓得不轻。他当然明白麦克尼尔之前的失误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损失,要不是舒勒一直位于冲突的漩涡之外,说不定他早就死于非命。 下定决心严肃对待此事的舒勒不敢怠慢,他决定让其他同伴集结起来,共同面对迫在眉睫的威胁。 迪迪埃·博尚还在外面执行巡逻任务,舒勒当机立断让他立刻返回。接到通知后的博尚十分疑惑,他不记得最近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全体集合并召开特别会议的理由,但他更不可能无视舒勒的命令,于是只得匆忙地向跟他一同巡逻的约书亚·康告别后离开了现场。在花费了十几分钟和埃兰戈万少校胡扯些关于任务的闲言碎语后,他总算成功地返回了研究飞船。 “我差不多明白了。”在小房间里听完了麦克尼尔的简要讲述后,博尚做了个总结,“换句话说,麦克尼尔认为这个已经直接或间接地摧毁过一个世界的zero,可能会在我们对伐折罗和通用银河发起总攻的战场上故伎重演。我的解释没问题?” “正确。”麦克尼尔慎重地表示赞同,“老实说,我也没预料到这一次又会碰上同样的情况,特别是在我们和对方并肩作战那么长时间之后,我不得不用了很大的决心说服自己接受现实。李林送来的帮手肯定是不会说谎的,既然2b和9s所在的世界上的人类因为zero的缘故而走向毁灭,也许那并非出自她的自我意志,但客观结果容不得主观意志的否认。” “麦克尼尔担心的是伐折罗反过来被她控制,并成为对方用来攻击我们的利器。”舒勒作了补充说明,并同样给出了反制策略,“然而,为了尽可能地从通用银河手中夺取伐折罗的控制权,或至少让那些外星异形怪物停止行动,我们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已经开发出了多种不同的生物折跃波装置,能够有效地防止任何人利用规模庞大的伐折罗发起一次突然袭击。所以,假如她真的会在战场上突然攻击我们,你们也不必担心,她控制的伐折罗会立刻瘫痪的。” 舒勒总是在关键时刻如此地受欢迎,而他同样会在危机过后不久被大家遗忘。没有他,旁人的日子照常过下去,不受任何影响。 如果一直为他们提供技术支持的舒勒也无计可施,那才是真正的灾难。既然舒勒还有办法,情况或许不至于演变成最糟糕的境地。在座诸位对冗长而浪费时间的会议并无热情,于是舒勒当即宣布散会,并邀请麦克尼尔再一次访问他的研究室。心烦意乱的麦克尼尔接受了舒勒的请求,和舒勒一同奔向比起研究室更像是血肉祭坛的房间。 “你不要自责……唉,麦克尼尔,别看我现在可以和你们谈笑风生,如果这是战场上,我会成为第一批死掉的人当中的一员。”舒勒见麦克尼尔还是有些沮丧,停下来劝他尽快打起精神,“每个人有各自的特长,对?我不跟你比战场上的厮杀,那你也不要想着和别人比洞察人心嘛!我比你大了几十岁,也不算是白活……这人的心思哪,不容易看透。别说你活了80年,就是再活80年,该被骗的时候还是会被骗的。” “这道理谁都懂,舒勒博士。”麦克尼尔无精打采地吸着给士兵补充体力的饮品,这些没什么强烈气味的饮料对他来说是很不错的零食,“可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我也不能让你们总是来给我的失败买单。”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研究室,麦克尼尔认真地打量着舒勒设计出的这些仪器和设备,他不懂其中的原理,甚至也不懂使用方法,这是属于科学家的世界。舒勒指着摆在柜子里的一根长矛状硬物说,那就是他们最早开发出的用于控制伐折罗的工具。 “这是最有效的办法,在利用关键路径公司的折跃波干扰技术经过重新设计后,被这种控制器击中的伐折罗会百分之百地脱离伐折罗女王的控制。”舒勒向着麦克尼尔介绍道,“此外,我还有预备的办法,那就是启动原始文明遗迹……但那是到了无路可退的情况下。好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肯定会需要用于对付特殊敌人的武器。” 舒勒指着放在另一个柜子中的一些淡蓝色晶体,让麦克尼尔前去自取。这些被打磨成了子弹形状的折跃水晶内部嵌入了舒勒设计的特殊装置,以便用于执行特定的干扰功能。 “像折跃水晶这么贵重的资源,竟然被你拿来制造子弹,简直是浪费。”麦克尼尔意有所指。 “我曾经试图开发出用于单兵对抗伐折罗的武器,后来马林准将说,没有必要设计这种武器,于是计划也只好取消了。”舒勒摊开双手做出无奈的表情,他的研究方向永远要服从军队的安排,“不过,这些遗留的实验品仍然有着利用价值,况且我本人不喜欢浪费资源。如果zero最终成为了我们的敌人,你可以把这些子弹拿去对付她,我敢保证这会让试图利用这个世界的物理法则来支配人类的她永远记忆深刻。” 光头学者以他的严谨思维继续解释说,折跃水晶从本质上而言并不适合用来制造子弹,所以子弹可能会在抵达目标之前就毁坏。此外,麦克尼尔所熟识的薄红是在近战本领上比温德米尔人还恐怖的战斗机器,而温德米尔人甚至能躲避子弹,因而薄红恐怕同样不会轻易地被子弹击中。 “这是为了应对最坏的结果,我希望合作能按期完成。”麦克尼尔转过身,郑重其事地和舒勒握了握手,“子弹先保存在你这里,等到我们和【无瑕者】再次接触之后,我再来找你要。如果情况允许,最好多制作一些。” “我可以想办法委托联邦舰队的技术人员设计一款专门适用于执行这个特殊任务的突击型步枪,不过得瞒着马林准将和卡比洛夫中将。”舒勒有着他自己的想法,“如果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制造出实验品,我会把它亲自交给你。” “本来被设计对付外星异形怪物的武器,一次一次地被用来对付人类。”麦克尼尔不禁哑然失笑,“就像nex船团的远征军舰队起初不敢用反应弹攻击伐折罗却敢这么对付叛军那样。” “总有些人认为自己比其他人更像人。” 内心的波澜归于平静,麦克尼尔离开研究室,按例去执行乏味单调的任务。他已经不再迷茫,并且做好准备以实际行动赎罪——弥补他自己造成的过失。舒勒说得对,就算是七八十岁的老年人也会受骗,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但是,身为领导者,身为团队名义上的领袖和制定规则的人物,再三被人欺骗,无疑是奇耻大辱。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麦克尼尔会证明他的能力,光荣的道路就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直接造成惨剧的通用银河,间接放任惨剧发生的新统合,还有试图从中浑水摸鱼的各路野心家,都必须得到应有的审判。在那之前,他先要把曾经埋葬了整整一个世界的人类的凶手消灭掉。 “智慧还真是重要啊。”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不然,我们将永远尝试着去改变自己不能改变的,却接受自己本应改变的。” tbc? OR4-EP5:复活(10) or4-ep5:复活(10) “通用银河自作聪明的半成品改造工程出卖了他们。”站在研究飞船的舰桥上,身披白大褂的舒勒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向着新统合军各支参战舰队的指挥官们讲解着用来逆向追踪通用银河下落的办法,“他们通过在藏身位置附近引爆次元弹、摧毁行星来破坏我们的定位参照系,但最近被我军捕获的通用银河宇宙战舰-伐折罗混合体却成为了突破的关键……” “也就是说,在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伐折罗样本后,再加上这次新捕获的敌军战舰,我们终于能够定位通用银河的那些该被关进疯人院的狂徒的准确位置了。”马林准将喜上眉梢,他迫不及待地向着地位相等的同僚们描述美妙的前景,“是伐折罗的母星吗?是我们所寻找的真正的伊甸园吗,舒勒博士?” 埃贡·舒勒沉默了,经过了短暂的思索后,他说服自己接受任何可能出现的结果。事物的表象背后往往掩盖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新统合继承了被他们推翻的旧统合的一切,包括和伐折罗相关的研究计划。人类第一次和伐折罗遭遇是在大约20年前,而移民船团中首个设立总统并得到高度自治权的across-25(ncv-025)船团或者说frontier船团则是在2041年出发的。 当时尚且处于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统治下的旧统合,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把权力下放给一个移民船团呢?除非那移民船团承载了特殊的使命——为人类寻找新的精神家园。不同于生态系统已经被彻底破坏的地球,也不同于仅仅用于充当避难所的伊甸,这一次他们要找到新的乐土,在那里复兴地球人的精神。没有人会嫌自己手上的权力太多,即便是依靠着自治派的支持而胜利的新统合,也不会乐于见到自己的政令出不了伊甸和地球这种令人难堪的状况。 “是。” 正襟危坐的将军和上校们面不改色,但一种莫名的躁动立即蔓延开来,即便是隔着全息投影的舒勒都从中感受到了他们的焦虑和喜悦。这些微妙的变化让舒勒更加确定,新统合内部的诸多派系在寻找新的统治中枢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自治派也好,原地球至上军人派系的残余也罢,都必须为此而做出应有的奉献。 但是,另一个难题还在困扰着他。准确地说,9s之前推算出的结论让舒勒感到不安。新统合军确实在走向胜利,场外因素的影响力微乎其微,纵使是疑似受到薄红诱导的【无瑕者】也不可能同时对抗这么多舰队。那么,被他忽略的到底是什么呢? “你看起来有些不安,舒勒博士。”卡比洛夫中将发现了舒勒的焦躁,她要求舒勒尽可能地把实情向他们公布。 “以我们之前的推断,通用银河以gaxy船团作为诱饵,同时秘密地将战斗部battle gaxy送往伐折罗的母星用于充当指挥中心,这些已经得到了证实……然而,前不久对生化人的分析和研究,证实敌人还存在独立于gaxy船团的第二个指挥中心。” “难道还有人打算和通用银河继续合作?”马林准将顿时紧张起来,其他远征军舰队司令们也不得不提高警惕,他们就怕在自己的同僚中突然出现叛徒,又或者是船团本身成了敌人的据点,“信号来自什么地方?” “正是frontier船团。”舒勒不确定远征军舰队会不会对frontier船团动手,如果他的表述间接地导致又一场惨剧发生,那么他本人难辞其咎。于是,本着严谨起见的原则,舒勒马上补充道:“但是,通用银河向外部发送虚假的求援信号时——” 卡比洛夫中将立即宣布休会,这让舒勒进一步感到问题棘手。这正是他当年宁可被学生们指责为利欲熏心的学阀也要加入eu军的原因之一:不在这些官僚中拥有足够的话语权,他就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的研究能被妥善地应用到合适的场景中。新统合军内部的利益纠葛错综复杂,每一个移民船团中都同时存在多方势力的代理人,而舒勒能够完全相信的,只有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战友们。 会议暂停期间,舒勒马上找到了在外执勤的麦克尼尔,并要求他赶在新统合军内部达成统一意见之前抢先采取行动。 “想不到事情会在这时候发生让人意想不到的转变。”麦克尼尔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回研究飞船,决定听从舒勒的安排。“不过,我们没有责怪他们的理由,这些手中掌握着权力的将军和政客们永远要考虑自己所属的那个集团的利益。既然他们又打算拖延时间,我们就试着抢先发动攻势,让通用银河措手不及。” 如果不是新统合军最近装备的新型战斗机有着战术折跃功能,麦克尼尔等人是万万不可能单独开溜的。现在,他们名义上按照舒勒的指示前去搜集资源和进行调查,暗地里则打算直接前往伐折罗母星,尝试结束通用银河掀起的全面混乱,也好让新统合军的诡计(舒勒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无法得逞。 舒勒本人必须留在这里,他能够动用的人手十分有限。算上两名人造人,他们总共只能出动5人,而5架战斗机和通用银河控制的庞大军事力量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因此,在召集同伴们前往机库附近集合后,麦克尼尔首先提出,他们应当先和【无瑕者】会合,再借助【无瑕者】的协助去对付通用银河。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也许他们能够一次性地解决两个麻烦。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麦克尼尔一行人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将无法和舒勒取得联系,他们不得不想方设法把自己需要携带的一切物品都拿走,免得日后发现缺少了必需品却没处讨要。麦克尼尔特别在意他用来对付敌人的秘密武器,但舒勒所委托的设计工作还没有完成,只能把依照草案复原的实验产品先交给麦克尼尔。 “我不保证这东西不会炸膛,也不保证子弹能正常打出去。”舒勒把步枪交给了换上飞行服的麦克尼尔,“嘿,一般的商业经理人要是这么推销自己的产品,准会被顾客打个半死……但我是做学术的人,就算明知要被人打一顿,也必须说实话。” “真不知道我们要是没有你的技术支持该怎么度过这次的考验。”麦克尼尔发自内心地感激舒勒在对抗通用银河的战斗中起到的重要作用,“不必为我们担心,你只管设计新型武器就好。” 从温德米尔王国返回的nex船团流亡军人的地位有些尴尬,他们跟随across-7远征军舰队一同到来,但他们既不归属across-7也不归属across-24,而是被统一发配到了舒勒的研究飞船上打杂,看来这是因为马林准将不想看到这些让他的船团荣誉受辱的败类。因此,当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轻车熟路地开着战斗机离开研究飞船并准备执行战术折跃时,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如果情况允许,麦克尼尔还希望带着更多的人员离开,免得新统合军的内讧和迟疑不定让这些士兵无法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或许温德米尔人愿意接受他的招揽,但也仅仅只是存在一定的可能性。 “各位,我们现在的目的地是【无瑕者】舰队,但愿他们成功地解决了路上的敌人。”见后方没有来自新统合军的追击,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对了,9s先生,之前那个全息投影图像——” 自从2b和9s声称薄红是间接导致他们的世界上的人类毁灭的原因之一后,麦克尼尔便对发生在温德米尔王国境内的种种怪异现象起了疑心。他把自己之前无意中拍摄到的画面和录像交给了两名人造人,其中还包括法拉提尔等人在出现原因不明的快速衰老后入院接受治疗的相关报告,希望两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类智慧结晶能够从中窥探出一些真相。 “这和埃米尔所说的【白盐病】(white chloration syndro)有些相似。”9s只看了几眼就立刻得出了结论,“那种病症据称是导致人类最终灭绝的两种疾病之一。” “听起来倒像是主对索多玛和蛾摩拉实施天罚时的场景……话说回来,你们那个世界的人类是不是真的惹上了什么……神?”麦克尼尔自觉言多必失,于是马上改换了话题,“那另一种病症是什么?” “【黑文病】(bck scrawl)。”2b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波澜不惊。 “对于我那些多灾多难的同类的命运,本人深表遗憾。”麦克尼尔也有些忧虑,不过至少这两种病症没机会侵袭他们或是这个世界上的人类——等等,假如发生在温德米尔人身上的衰老现象和舒勒所说的器官衰竭现象都是这两种病症或至少其中一种的不同表现形式,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可谓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机。 依照舒勒提供的坐标,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连续几次执行战术折跃,最终抵达了距离舒勒所计算出的伐折罗母星位置约15天文单位的星域内。附近没有小行星也没有尘埃碎屑,倒是有一支正在黑暗的太空中缓慢地航行的混合舰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那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奇形怪状的舰队,其中既有宇宙战舰也有伐折罗,以至于麦克尼尔差一点把它当成通用银河的舰队。 用战斗机执行战术折跃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产生的不良反应足够会让博尚这样的王牌飞行员都表示自己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无法参加激烈战斗。难怪nex船团会在执行长期作战任务时把士兵全部送进休眠舱,虽说nex船团这么做是为了用v型细菌感染士兵进而确保对士兵的绝对控制,但也存在一种隐约对工具的爱惜。 “呼叫【蒂莫西·道尔丹顿】号。”麦克尼尔朝对方发送了通讯请求,“……情况有变,我们需要尽早击溃通用银河的残余力量。” “2b和9s,你们二位尽量……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彼得·伯顿叮嘱两名人造人别在不恰当的时候暴露身份,“我们现在还用得上【无瑕者】,就让他们帮我们瓦解通用银河的防线。” 就在5人驾驶着战斗机缓慢地接近漆黑色的舰队时,从上方出现的伐折罗集群让舰队立即投入了战斗之中。跟随舰队一同行动的伐折罗也迅速迎击这些疑似受到通用银河操控的同类,但这两批伐折罗的外壳都呈现出红色,以至于无论是肉眼观察到的画面还是相关设备生成的全息投影都不能帮助其他人有效地分辨出哪些伐折罗是协助自己战斗的临时帮手而非敌人。 见【无瑕者】舰队被袭击,麦克尼尔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他们装备着新统合军最新型号的战斗机,正要用这些仍然被通用银河奴役的外星异形怪物来试一试自己的本事。来自尤尔哈部队的两名人造人冲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仍然不甘落后的迪迪埃·博尚。唯恐彼得·伯顿被人袭击,麦克尼尔只得保持原速度留在最后面,免得伯顿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伐折罗攻击。 却说那些被【无瑕者】舰队投入到混战中的伐折罗,并不能对自己的同类造成致命伤害。经过新统合军长期使用反应弹进行攻击而诱导出的进化,伐折罗在体表生成的能量护盾甚至强大到了能无视反应弹的程度,然而伐折罗自身的攻击手段却并不具备超越反应弹的杀伤力——结果,成百上千的伐折罗打成一团,彼此之间谁也没法伤害谁,看起来像极了被圈养在斗兽场里的宠物。 “各作战单位请注意,我们无法区分这些外观相似的伐折罗。”博尚在察觉到伐折罗容易被混淆后,立刻将此事通知了附近的【无瑕者】飞行员,“请将用于标记伐折罗的必要数据交给我们,以便我方准确地攻击那些——” 他愣住了,因为那些刚才还从上方俯冲而下、朝着【无瑕者】舰队发动袭击的伐折罗竟然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行动,像死尸一般漂浮在这宇宙的海洋中。片刻过后,所有停止行动的伐折罗的外壳颜色先是变绿,而后又变成了比原本更加鲜艳的血红色。这些完成了变色的伐折罗自发地聚集在【无瑕者】舰队附近,形成了包裹着舰队的天然护盾。有着这么一层保护膜,除非敌人动用次元弹,否则没有任何武器能攻破【无瑕者】舰队。 “好,看来他们一路上又搜集了不少伐折罗。”本以为他们会迎来一场恶战的麦克尼尔有些失望,“我们该去和老朋友见面了。” “麦克尼尔,事情不大对劲。”伯顿提醒道,“你把那些伐折罗的图像放大一点……” 在通用银河进攻温德米尔王国、试图夺取原始文明遗迹的过程中,这群法外狂徒不仅没能达成预期目标,反而把用来进攻温德米尔行星系统的伐折罗全都搭了进去、变成了【无瑕者】舰队的军事力量。目前护卫【无瑕者】舰队的伐折罗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原本跟随着他们从温德米尔行星系统出发的伐折罗,这些有着血红色外壳的伐折罗的躯体上普遍出现了纵横交错的灰白色花纹,这让麦克尼尔大为不安。 他仔细地调取了许多伐折罗的影像,并发现类似的现象广泛存在于之前跟随【无瑕者】舰队行动的伐折罗群体中。 “……我们必须加快行动了。”他像是对着伯顿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不能指望新统合军的那些官僚,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利益。” 尽管麦克尼尔等人的相貌似乎足够成为通行证,他们仍然不得不把战斗机停留在舰队外围并接受工程无人机的彻底扫描后才被获准在【无瑕者】的旗舰上登陆。负责检查的技术人员略带歉意地说,前不久新统合军nex船团远征军舰队被冒充frontier船团作战人员的通用银河生化人袭击这件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纵使公众还不知情,参加作战的新统合军军人几乎各个对此心知肚明。【无瑕者】也害怕通用银河使用类似的方法来对付他们,必须提高警惕。 发生在新统合军联合舰队内部的事情,这么快就被作为叛军的【无瑕者】得知,马林准将已经把他的脸面丢到了敌人那里。 按照麦克尼尔的指示,只有他一个人会打开飞行服的头盔面罩并前去和以斯拉·本·戴维交涉,其他人都要暂时留在战斗机内待命。这样一来,这些反统合武装组织成员就不会对其他4人的相貌产生好奇心了——相反,如果麦克尼尔带着伯顿和博尚前去面见以斯拉·本·戴维,那么剩下的2b和9s也没有理由一直掩盖着真实面貌。麦克尼尔生怕薄红认识2b或是9s当中的一人,那会让双方之间的冲突立刻爆发。 “……通用银河的计划还包括【小女王】,我们不能无视frontier船团的影响。” 同样刚离开战斗机的薄红穿着那套红色的飞行服,和来到机库内的以斯拉·本·戴维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以斯拉·本·戴维瘸了一条腿,走路的姿势不怎么雅观,因而他本该留在自己的舰桥指挥室内而不是亲自到机库内办事。然而,【无瑕者】是素来以解决新统合的不平等为目标的组织,其首脑也必须以身作则。以斯拉·本·戴维只是扮演特殊角色的普通一员,不是身份尊贵的大人物,必须和士兵们打成一片。 “zero,我们这边有重要消息需要告诉你们。”麦克尼尔远远地看到薄红,便向着对方招手,“通用银河有预备方案,我们拖延的时间越久、在总攻伐折罗母星计划上投入的精力越多,越是可能被他们算计。必须在他们把备用方案准备好之前就消灭藏在伐折罗母星上的通用银河首脑集团,没有别的办法。” “……你们是怎么从新统合军舰队里逃出来的?”以斯拉·本·戴维大跌眼镜,“……而且还驾驶着拥有战术折跃功能的战斗机?” “哎呀,咱们好久不见,您竟然只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麦克尼尔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别说这些了,这次的情况确实不对劲。首先,根据我们在新统合军得知的情报,通用银河现在有两个指挥中心,一个在附近的伐折罗母星上,另一个在frontier船团。到时候,等我们或是新统合军穷尽武力将位于伐折罗母星的敌人消灭后,就会在最脆弱的情况下面对frontier船团的猛攻。” 马林准将总是吹嘘他在frontier船团仍然有着不少效忠于地球至上思想的盟友,然而,当2058年的地球至上派系军人叛乱被彻底镇压后,即便是仍旧持有这一思想的残余人员也不大可能响应马林准将的号召。相反,急于重建权威的新统合才是新的效忠对象,而伊甸方面也迫切地需要忠于自己的地方代表。 不过,自新统合建立以来,从移民船团的职务改任新统合的相关职务甚至成为首脑的大人物不在少数,其中就包括原across-13护航舰队司令卡比洛夫中将。这样一来,frontier船团内部那些和试图重建权力的新统合合作的家伙,不会满足于像马林准将这样只求自保。比起持有地球至上思想而执迷不悟的顽固派,这些眼中只有权力的实用主义者显然走得更远。挟通用银河以自重,最终入主伊甸,才是他们的如意算盘。 “自作聪明的人总会成为别人的木偶。”以斯拉·本·戴维看了薄红一眼,又看了看麦克尼尔,“跟通用银河合作就像求着蝎子把自己送过河那样危险。不过,你说得对,我们得尽快结束在伐折罗母星附近的行动,因此我方已经制定了一个登陆作战计划。” “利用已经被我方控制的伐折罗作为掩护,先在伐折罗母星地表登陆,而后启动原始文明遗迹,和伐折罗女王或者说通用银河去争夺对伐折罗的主导控制权。”薄红最近不知为何戴上了眼罩,这种奇怪的搭配让麦克尼尔想起了海盗,“通用银河会把大量伐折罗集中在母星附近,我军的大型舰船无法突破,因此我们只能通过战斗机把少数人员送往地面。”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zero。”麦克尼尔欣慰地笑了,“很好,就让我们一口气突破敌人的防御,把这些不奴役他人就没法活的蛆虫都送进地狱。” “所以我早就说你们应该加入我们,一起反抗新统合的黑暗统治——算了,你们几个先商讨登陆作战的细节,我回去统筹舰队工作了。”以斯拉·本·戴维叹了一口气,告诉麦克尼尔和薄红自行商议作战中的细节,他本人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机库,回到他自己的岗位上,继续监督着舰队的正常运作。 望着以斯拉·本·戴维远去的背影,麦克尼尔若有所思。 “看到仍有人像他这样坚持着理想——即便知道不可能实现——也许是少数让我感叹人类仍然保存着勇气和希望的时刻。” “勇气和希望是历史赋予高高在上的国王和主教们的赞美,对于穷困潦倒的乞丐和奴隶来说,那叫愚蠢和偏执。”薄红纠正道,“……很高兴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米迦勒。” “是啊,终于可以把这群披着人皮的怪物彻底消灭了。”麦克尼尔咬牙切齿地念叨着,“来,咱们讨论一下登陆作战的流程……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tbc? OR4-EP5:复活(11) or4-ep5:复活(11) 赶在犹豫不决的新统合军之前抢先进攻伐折罗母星并摧毁通用银河的首脑集团,进而结束被新统合放任而胡作为非的通用银河引发的一系列危机,是麦克尼尔所能想出的唯一可行办法。若是等到新统合的官僚们做好了利益分配的权衡后,说不定通用银河已经让这场危机变得不可遏制。和新统合对抗多年的以斯拉·本·戴维似乎也有着相同的想法,他可不打算给新统合一个自行收拾残局的机会。 “由于新统合军目前认定在frontier船团内存在第二个通用银河指挥中心,他们在短时间内是不会采取行动的。”麦克尼尔指着星图上表示新统合军舰队分布区域的坐标位置,向站在附近的同伴们分析新统合军的动向,“除非发生在frontier船团的权力争夺立即结束且通用银河最终胜出,否则,我们就暂且不必担心新统合军会对我们形成威胁。” “剩下的重点是突破伐折罗的封锁、抵达伐折罗母星的地表。”薄红接过了麦克尼尔的下半句话,“虽然我们直到现在也没有机会对伐折罗母星进行侦察,本·戴维认为这种和原始文明有着一定关联的生命体居住的母星适合地球人类生存的概率较大——这也是所有原始文明继承者所能适应的生存环境的共性。因此,我们不必考虑特殊环境造成的影响,只管专心对付敌人就好。” 有更多的【无瑕者】飞行员会和他们一同执行任务,但这些飞行员的主要工作是协助他们突破伐折罗的封锁线,而最终只有一小部分人员——准确地说,是薄红选中的小队成员——能够成功地作为第一批登陆者抵达伐折罗母星。在那之后,他们必须迅速开始和已经被通用银河奴役的伐折罗女王夺取伐折罗和集体意识网络的控制权,避免通用银河继续祸害世界。 “即便我们驾驶着新统合军所能制造出来的最先进的战斗机,只要被伐折罗击中一两次,谁都会没命的。”迪迪埃·博尚严肃地审视着麦克尼尔画出来的进攻路线图,他们需要配合【无瑕者】舰队和受到薄红控制的伐折罗集群突破通用银河设立的重重封锁才有机会接近那颗行星,“zero,我希望你能用更多的伐折罗来掩护我们的行动。如果伐折罗之间目前无法互相伤害,更多的伐折罗会让我们安全抵达的把握变得更大一些。”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装进伐折罗母舰里?”伯顿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对?伐折罗外壳附着的那层能量护盾现在已经进化到了连反应弹都炸不穿的地步,更别说它自己生成的激光束和生物弹头了。我们为什么不乘着一艘伐折罗母舰去突破封锁呢?” 他迎来了几乎所有人的鄙夷目光,甚至连两名用黑色带子蒙着眼睛的人造人都隐约表现出了一种不屑。 “伯顿,zero同时控制这么多伐折罗的负担已经很大了。”麦克尼尔提醒伯顿注意薄红的身体状况,“越接近上层的伐折罗越容易成为伐折罗女王的优先控制目标,因为伐折罗女王更倾向于用高等级个体去代替自己进行指挥而非自己控制每一个普通伐折罗。假如我们这时候把那艘内部承载着【准女王级伐折罗】的母舰送到战场上,到时候zero恐怕就要花费所有精力来维持控制权了。” 至于使用战术折跃来突破封锁更是不可能的——伐折罗女王能够制造出短暂存在的折跃断层,万一通用银河在登陆部队执行战术折跃时进行干扰,后果远远不止粉身碎骨那么简单。 “其实他也没说错。”薄红作势要举起手指着星图上的某个位置,但麦克尼尔很清楚她在借着这个动作让别人看不出她的右眼出了问题,“……在最后一个阶段,我们需要把我们自己控制的【准女王级伐折罗】变成新的伐折罗女王。伐折罗需要一个女王,就这么简单。” 其他的细枝末节问题没有进行讨论的必要,既然众人没有意见,麦克尼尔根据修改后的方案重新制定了作战计划,其核心是先在通用银河的天罗地网中凿出一个缺口,然后再以这个缺口进行突破,直到瓦解通用银河的外层防御。对通用银河可能调遣的各类作战部队,麦克尼尔也有自己的应对之策。用薄红的特殊能力去干扰对方的伐折罗,就能让通用银河现有的军事力量瘫痪。至于剩下的无人机和宇宙战舰,交给【无瑕者】来处理应当不成问题。 短暂的会议结束后,他们没有回去休息,而是按照不同的职责,完成总攻开始前的最后阶段准备工作。麦克尼尔把他的作战方案汇报给了以斯拉·本·戴维,后者对比了【无瑕者】舰队和伐折罗母星外围的通用银河防卫部队的实际战斗力后,认可了麦克尼尔的计划。凭借着征战沙场多年的经验,以斯拉·本·戴维有信心保住自己的舰队并将其继续用于和新统合的拉锯战之中。 “我亲爱的战友们,请你们铭记这个日子:2059年8月28日,我们对通用银河发起总攻的时候到了。”战斗开始前,以斯拉·本·戴维向着全体参战人员做了一次简短的讲话,“通用银河是新统合这个规模庞大的反人类匪帮之中最猖狂、最不加掩饰的匪徒团伙,它仗着自己垄断了新统合军的装备供应和新统合的能源市场、金融体系,无数次地对自由的公民犯下滔天罪行而不必接受任何惩治……” 战斗开始前,麦克尼尔叮嘱战友们,他们可能无法一次性突破封锁线,而要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反复出战。 “我这辈子都没有想象过自己要扮演这样的角色:帮助一群叛军去对付另一群更疯狂的家伙。”彼得·伯顿坐在驾驶舱里吹着口号,他的驾驶技术在所有人之中排倒数第一,使得麦克尼尔不得不时常承担起保护他的职责,“不知道是这个时代疯了还是咱们都疯了。” “两个都有。”麦克尼尔调试着各个设备的参数,他可不想因为某个部件出了问题而丧命,“很多事情本来不必变得这么复杂,只是人的贪婪永远能出乎意料。” 通用银河必须死,因为热爱自由而勤劳的地球人公民们必须生存下去——尽管麦克尼尔认为以斯拉·本·戴维的口号多少有些夸张了,他确实认为通用银河这么扭曲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不该存在。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来说,想要真正热爱自己生活的这个共同体,就必须痛恨它如今的模样。不仅通用银河不可救药,放任通用银河膨胀至今的新统合同样无药可救了。 机库另一侧的大门开启了,排在前两个离开的是驾驶着黑色yf-29战斗机的2b和9s,紧随其后的是驾驶红色sv战斗机的薄红。迪迪埃·博尚不慌不忙地把自己排在第四位,并且嘱咐麦克尼尔看管好驾驶技术实在丢人的伯顿:谁也不想让他们这支未来不知还要穿梭多少平行世界的队伍这么快就减员。 跟眼前的防空火力网相比,麦克尼尔一生中见过的所有空战场面都成了笑话。隶属于【无瑕者】舰队和通用银河的宇宙战舰、伐折罗互相射击,激光束一刻不停地从战斗机旁划过,几乎每分每秒都会有新的警告让他赶快避开友军的射击路径——在友军的激光炮之中化为灰烬堪称最耻辱的死法之一。出发之前还想着保护伯顿的麦克尼尔此时此刻自身难保,他不得不艰难地穿梭在交错的激光束和两批不同的伐折罗发射的生物弹头之间,像极了走钢丝的杂技演员。 “这伐折罗母星目前在屏幕上看起来还没我们在地球上看到的月亮大。”博尚意识到战况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激烈,突破通用银河的封锁线并不容易,“仅凭【无瑕者】的舰队也许不足以达成目的……” 通用银河将宇宙战舰、被伐折罗寄生的宇宙战舰和伐折罗混编起来,交叉向【无瑕者】舰队进攻。尽管【无瑕者】一方拥有多种不同的干扰手段,但通用银河的防卫部队一时间在数量上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以斯拉·本·戴维本就没打算凭借武力手段强行突破,他只需要在恰当的时机进行干扰并让敌人的防线自行混乱就能达成预期的作战目标。 忙于优先躲避敌军进攻和避免被友军误伤的麦克尼尔连反攻的机会都没有,他只能胡乱地趁着战斗机恰好面向敌方时开火,但这种攻击甚至没法准确地命中目标。幸好太空环境中没有重力,若是他在地球或是其他行星上这么频繁地转圈,也许他早就被晃得神志不清了。战斗开始半个多小时以后,麦克尼尔仍然没能发动哪怕一次有力的反攻。 “9s先生,这么下去,我们会一直僵持在这里……你能控制他们的生化人吗?”麦克尼尔清点着敌军的立体防御网上的漏洞,“把那些由生化人操控的宇宙战舰控制住,然后我们就能突破防线了。” “通用银河把这里的生化人并入了集体意识网络,两个集体意识网络目前正在融合。”9s的答复让麦克尼尔的心凉了半截,“风险远大于预期。” “你不是说那个什么魔素兵器也能被你入侵吗?”他还是不死心,“难道这个就不行?” 不过,9s为他提供了一种替代解决方案——如果不是全面控制而是仅仅扰乱敌人的行动,9s还是能办得到的。只要防线上的其中一部分宇宙战舰擅离职守,也许麦克尼尔就能找到成功突破的机会。 战线终于出现了松动,但也仅仅松动了一部分。其中几艘宇宙战舰停止了开火,这种停滞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随后麦克尼尔便发现有其中几艘看起来停止运作的宇宙战舰向着他们发射了无人机。 “麦克尼尔先生,敌军的宇宙战舰当中,绝大部分都被伐折罗寄生了,只是从外表上暂时看不出异样。”2b代替9s解答了麦克尼尔的疑惑,原来那些看起来没被寄生的宇宙飞船也无法幸免于难,“假如通用银河发现生化人失控,会直接切换成另一种指挥系统。” “真狡猾,他们有这么多用来害人的心思,却不想做半点造福公民的事情——力量越大,责任本应也越大。”麦克尼尔气得七窍生烟,他赶忙操控战斗机躲过迎面而来的无人机发射的激光束,激光束没有击中他的战斗机,却击中了后方的【无瑕者】驱逐舰。那艘驱逐舰勉强用能量护盾挡住了这一下攻击,随后便向着战线后方撤退,免得立即成为被无人机集中攻击的对象。 尽管通用银河使用的宇宙战舰多半成为了装载伐折罗的生物武器,这些行动迅捷的无人机却没有这份额外的保障。没过多久,在麦克尼尔身后紧追不舍的无人机全都被9s夺取了控制权。这些无人机反过来加入了对付通用银河的战斗,并协助麦克尼尔掩护伯顿撤离战斗最激烈的地区。 只要略微分心就可能丧命,这是此时此刻的真实写照。和麦克尼尔被编入同一组的【无瑕者】飞行员信号一个接一个地消失,而后方还有许多飞行员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许多飞行员都是在新统合军服役多年的老兵,他们抛弃了自己的荣誉和安稳的人生,只为了给更多人争取一个更有希望的未来。也许麦克尼尔不认同他们的理想,但他起码不会向着这些人的尸骨上再踩上一脚。 “麦克尼尔,我们可能得撤退了。”向着远方的敌军无人机快速射击两次并击中其机翼后,博尚不再纠缠,而是撤退回友军战斗机群控制下的区域,避免孤身一人被敌人围剿,“敌人的空中力量补充得太快,我们又没办法一下子把它们全都搞乱。” “……我知道了。”麦克尼尔不会勉强他们继续战斗,连真正身为王牌飞行员的博尚都说目前没有合适的时机,那他们留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也于事无补,“全体作战单位注意,切换为防御阵型,在【黄色】战斗群集结——” 每当【无瑕者】的作战人员需要撤离时,那些有着怪异的血红色外壳的伐折罗就会为他们开辟一条安全的道路。伐折罗之间还没有互相摧毁对方的有效手段,凭借着这些伐折罗的保护,【无瑕者】的战斗机总能在需要的时候安全返回自己的宇宙战舰。 撤回到旗舰后,麦克尼尔顾不得休息,他匆忙地喝了一些用于补充能量的饮料,然后和战友们来到机库外围商讨更有效的突破方案。 “看来还是得让我来对付他们。”薄红轻描淡写地说道,“下一次出击的时候,你们只管掩护我就行了。” “我觉得咱们要更慎重一些,不能频繁地给通用银河分析我们的反制手段的办法。”麦克尼尔几乎不假思索地否定了薄红的想法,“不到万分紧急的时刻,最好别和他们肉搏。” “但是,就算我们此前做好了保密工作,只要这里的战斗开始,新统合军一定会察觉到通用银河的动向出现变化。”迪迪埃·博尚看了一眼当前的时间,“我们拖延的时间越长,新统合军越有可能进行干预,那时候我们就没机会撤出去了。” 麦克尼尔不想和博尚辩论,于是要求所有人员临时举手表决。结果,薄红和博尚、彼得·伯顿全部表示赞同,两名人造人则毫无疑问地持中立态度并投了弃权票,只有麦克尼尔一个人反对立刻采取最有效的解决办法。 “好,我服从你们的意见。”麦克尼尔咬着下唇,“等我做好准备再说……” 他返回驾驶舱里,把舒勒按草图给他设计的武器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最安全的位置。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和舒勒秘密计划了什么,连伯顿都不清楚麦克尼尔拿着用折跃水晶作为原材料的子弹和舒勒射击的特种突击步枪跟随他们一同离开。 “找借口说是做准备,原来是跑回驾驶舱里睡觉了……”伯顿笑得前仰后合,他不便打搅麦克尼尔,便决定等到麦克尼尔的休息时间结束后再通知他出击。半个多小时之后,麦克尼尔才向战友们声称他完成了登陆的准备工作。 一行人跟随着下一批出击的【无瑕者】飞行员离开,他们面对的是数量更多的伐折罗和宇宙战舰。自知老巢受到威胁的通用银河正从银河系各地调兵遣将、保护自己的指挥中心,这么大规模的作战力量调动恐怕很快就会引起新统合军的注意。赶在新统合军插手战场之前,他们需要尽快结束战斗并摧毁通用银河的阴谋。 “2b,9s,等到zero开始唱歌的时候,你们……能不能帮我翻译一下其中的内容?”麦克尼尔悄悄地打开了和两名生化人的单独通讯频道。 “其实我们也不懂……”9s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承认事实,“那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言早在大概一万年以前就失传了。” “哦,一万……什么!?”麦克尼尔大吃一惊,但他现在身处战场上,顾不得那么多。当歌声再一次响起后,麦克尼尔浑身的血液几乎都沸腾了,他再一次感到自己的意志被永无止境的仇恨和愤怒驱动,要歼灭挡在道路上的一切敌人。 几乎就在歌声响起的同一时间,和【无瑕者】舰队正面交战的战场上,大批大批受到通用银河控制的伐折罗变成了绿色。不过,这些伐折罗并没有迅速地再变成血红色,而是维持着静止姿态,状似尸体。然而,这无疑给了【无瑕者】反击的时机,尤其是当他们发现这些呆滞不动的伐折罗体表的能量护盾消失后,便迫不及待地将变成绿色的伐折罗逐一击毁。 但是,没过多久,其中一部分伐折罗的外壳就变回了普通的红色,这让那些以为失去行动能力的伐折罗不具备威胁性并打算优先对付其他还能活动的敌人的【无瑕者】作战人员惊慌失措。有些人果断地立刻发起攻击,而另一些人由于动手速度稍微慢了一些,不幸命丧于伐折罗手下。这样的反复争夺持续了多次,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为了避免自己的士兵继续因为令人猝不及防的袭击而丧命,以斯拉·本·戴维急忙下令优先摧毁已经瘫痪的伐折罗,免得通用银河夺回它们的控制权后给自己造成新的损失。 广阔的战场上,没人会注意到之前一直安分守己地跟随在伯顿附近的麦克尼尔一反常态地冲到了最前面,以一种让人惊愕的勇猛势头杀入无人机和伐折罗集群中,势不可挡地冲入了通用银河的防线。起先博尚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直到他发现麦克尼尔的信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敌人的防线内侧,才惊觉麦克尼尔竟然比他们所有人都更早地突破了防线。此时,进度最快的2b和9s还在半路上。 “你们都等等我啊!”伯顿急得跳脚,他手忙脚乱地操控着自己的飞机免于被敌人击落,“……我需要一架僚机!快来帮我——” “2b,9s,你们跟随zero继续冲锋,我回去掩护他。”博尚暗自为伯顿的糟糕表现捏了一把冷汗,但他又绝无理由将伯顿扔在后面。好在伯顿的本事足以自保,他左右闪躲,终归是没被敌人的激光束击落。 没有人知道麦克尼尔现在究竟看到了什么,他仿佛深陷无穷无尽的黑暗,只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始终在前方等待着他。周遭的景物明明变得模糊不清,他却仍然能够准确地躲过敌人的攻击并反过来给敌人一记漂亮的耳光。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但通用银河必须被摧毁,这些依靠着奴役他人才能存活的怪物不能继续活下去。无与伦比的愤怒充斥了他的内心,倘若这愤怒的火焰将连同他自己一起燃烧殆尽,那么他也要把火先烧到通用银河身上。 “真没想到有人能自行来到这里。”他似乎听见有人在他耳畔说话,“也许我们以前进行的失败实验取得了一定成效。” 但连这样的噪音也迅速消失不见了。只有那空洞的红色眼睛仍然悬挂在前方,无论他望向哪个方向,都逃不过那双眼睛的凝视。 “保持清醒,米迦勒。”终于,薄红的声音让他平静了下来,“快要结束了。” tbc? OR4-EP5:复活(12) or4-ep5:复活(12) 对于突破了重重阻碍后终于成功地逼近伐折罗母星的【无瑕者】飞行员们来说,他们还需要做另一件事:找到被通用银河控制的伐折罗女王所在地点。越是接近这颗行星,【无瑕者】的行动越是受到限制,他们深信自己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奋战,断然不会草率地破坏又一颗可能成为人类殖民地行星的宜居星球。因此,在不能动用反应弹攻击伐折罗的情况下,【无瑕者】舰队唯有在受控于他们的血红色伐折罗集群的掩护下才能艰难地前行。 而第一批突破了封锁线的飞行员们,一面寻找着闯入大气层的安全办法,一面商讨着攻击伐折罗女王的策略。也许他们应该先在行星地表建立一个较为稳固的据点,再考虑向着受到通用银河奴役的外星异形怪物发动反攻。 “我们确实需要一个据点,而不是一直开着飞机和敌人周旋。”首先摆脱了追击的麦克尼尔有了更多的思考时间,在他进入大气层之前,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完善他的计划,“……找到伐折罗女王之后,先向着敌人主动进攻、分散通用银河的注意力;同时,我们要把被我方控制的【准女王级伐折罗】送到附近,让它充当我们的临时堡垒……” “但是,我们刚刚明明说过【准女王级伐折罗】的出现会让敌人立刻专注于夺取它的控制权,这样一来zero就没机会和通用银河争夺对伐折罗集群的主导地位了。”落在最后面的彼得·伯顿心有余悸地望着密密麻麻的无人机和伐折罗集群,这样的场面,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了。穿过了天罗地网一般的封锁线之后,等待着他的不是休息,而是更残酷的战斗。他最需要的是尽快击垮猖狂的敌人,一切额外的安慰并不能让他放松下来。 “没错,所以我们要在第一阶段充当诱饵。”迪迪埃·博尚巡行在队伍附近,他认为自己有义务保护所有同伴安全抵达预定位置,“告诉我,伯顿,你能在向着敌人开枪的同时计算数学题吗?显然,你不能。伐折罗是生命体,不是计算机,也许它并没有并行处理多项任务的能力……” “这只是个猜测,如果实际情况和我们的推测有严重偏差,我想我们有必要准备一个应急预案。”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驾驶适用于宇宙战争的战斗机穿过大气层,这么刺激的体验,也许他以后再也没机会感受到了,“zero,假如你还有其他的想法,尽管提出来,我们以你的需求为优先考虑事项。” 每一个在激烈的战斗中和薄红交谈的飞行员都明显感觉到薄红的状态不对劲,大部分时候,她闭着那只没有被眼罩覆盖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在闭目养神,以至于博尚时常怀疑这家伙是怎么驾驶战斗机的。每当有人和她谈话时,薄红则会迅速地睁开左眼并摆出一副精力旺盛的姿态,使得关于身体状况的一切担忧都变成了无端猜测。 “就这么办。”薄红沉思了片刻后,认可了麦克尼尔的计划,“通用银河试图把两个集体意识网络合并,在这一过程中,任何干预都会对他们的计划造成严重的干扰。” 麦克尼尔并未对薄红指明2b和9s——主要是更擅长入侵各种计算机网络的9s——在其中起到的作用。通用银河所能构建出的电子系统,对于这些经营了相关技术长达一万年的人造人来说,简直是不堪一击。虽然9s不能从根源上瓦解通用银河用于控制生化人的集体意识网络,但他完全能够切断通用银河对某一个体的控制并将该个体的控制权转移到自己名下。若不是这一奇迹般的本领多次发挥作用,说不定伯顿早就被附近追杀他的无人机给击中了。 “好,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么……先进入大气层。”麦克尼尔的双手颤抖着,他没法去设想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乘着宇宙飞船穿过大气层是另一种体验,开着这么小的战斗机突破大气层对眼前的麦克尼尔而言无异于自杀。 许多宇航员在他们的自述中说,当他们乘着运载火箭或是航天飞机离开大气层时,又或者是乘着返回舱向着家园前进时,每一次他们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这不仅是因为巨大的风险,还由于施加在人体上的极大作用力。麦克尼尔自认为可以同时克服这两种障碍,他有着顽强的意志和不会轻易因任何挫折而绝望的心灵,而他相信自己足以忍受大部分可以想象到的折磨。 这些心理准备在事实面前都成为了空谈。眼下,他除了暗自向上帝祈祷之外,别无他法。没有真正穿过这道死亡线的人,是没有理由夸耀自己的英勇和泰然自若的。 直到剧烈的颠簸结束后,麦克尼尔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映入他眼中的不再是漆黑一片的太空,而是处于寂静黑夜笼罩下的荒野。行星沉睡在梦境之中,安宁而祥和。外面的战事似乎和他们再无关联,这里应当成为被迫背井离乡的地球人的又一个新家园,是他们寻找美好生活的乐土。 “哦,上帝啊,这里甚至有植被……只是,没有什么动物。”伯顿好奇地逐一念着对地表的扫描结果,那是他们正下方的地面的实时状况,“麦克尼尔,这颗行星怎么会进化出伐折罗这种神奇的怪物?” “伐折罗并不是原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体。”麦克尼尔并未放松警惕,越是出现在战场附近的反常寂静越是可能潜藏着危机,“所谓的伐折罗母星,恐怕也只是它们降临到这个宇宙中之后首先选择的栖息地而已。不过,这颗行星偏偏是适合地球人生存的,也许背后另有一套规律。” “原始文明也许能够帮助我们解答这个问题,毕竟没有他们就没有地球人。”伯顿讨论的是这个世界上的地球人,至于像他和麦克尼尔这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访客,或许有着完全不同的起源,“不过,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原始文明和伐折罗之间的关系。” “你可别把扮演【造物主】角色的个体或是群体想象得过于完美。用人性去推断神,去幻想神的仁慈,本就是——”不知道被什么刺激而忽然打断了伯顿的发言的薄红猛然惊叫起来,“……注意,下方有埋伏!” 话音刚落,标志着生物弹头运动轨迹的火光闪现在下方,伴随着这些生物弹头一同出现的还有直冲青天的高能粒子流。沉重而庞大的敌人露出了真面目,它臃肿的躯体缓慢地挪动着,并竭尽全力升空,准备捕捉这些闯入了净土的不速之客。 “这家伙比我们见过的【准女王级伐折罗】搭在的母舰还小。”博尚一眼便察觉到了异常,并断定这东西不可能是伐折罗女王,“看来这些平时躲在伐折罗母舰里的东西都跑出来晒太阳了。不必手下留情,把它歼灭……” 新统合军平时见到的伐折罗都是外观接近大号红色昆虫的成年伐折罗个体,许多和伐折罗交战过的飞行员于是认定伐折罗的种类十分单调。事实上,那些体型更大的伐折罗很少出现在战场的前线,而是藏身于扮演着宇宙战舰功能的伐折罗内部。 除了伐折罗女王和【准女王级伐折罗】之外,研究伐折罗的学者们还用国际象棋的规则命名了主教级、骑士级等不同型号,但这些类型的伐折罗一般很少出现在战场上,或者说新统合军此前和伐折罗之间的冲突还没有激烈到需要伐折罗出动普通伐折罗以外的特种类型。 “麦克尼尔先生,我们这几架战斗机的武器无法击穿对方的护盾。”9s仅用了不到一分钟就给出了分析结果,“主教级伐折罗拥有多层能量护盾,仅仅单层能量护盾都已经进化到了几乎免疫反应弹的程度……” “好,那我宣布现在开始执行逃跑计划。”麦克尼尔估计下面这个规模庞大的东西想完全钻出来升空还需要花费很久,要是他们不趁着这个机会溜走,怕是没法逃脱敌人的魔爪,“全体作战单位注意,不要和敌人纠缠,尽可能地借助我方伐折罗的掩护来逃脱敌人的追击。” 这话也是对稍后将要进入大气层的其他【无瑕者】作战人员说的。伴随着下方那规模庞大的巨型异形怪物的升空,竟然有越来越多的伐折罗和无人机从其中涌出,向着入侵了伐折罗母星的外来者发起了猛烈的反击。众人无心恋战,只管尽快逃离战场去寻找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的伐折罗女王,下面这个让他们束手无策的大家伙不属于他们的任务目标。 紧随其后的另一批战斗机遭遇了同样的情况,他们甚至比麦克尼尔一行人还倒霉一些,因为发觉麦克尼尔等人驾驶着yf-29战斗机全速逃离战场的那些伐折罗和受到通用银河控制的无人机在意识到无法消灭当前目标后便立刻改换了方向,结果恰好撞上刚进入大气层没多久的【无瑕者】进攻部队。年轻气盛又心怀仇恨的飞行员们也许是无视了麦克尼尔的警告,也许是不认为这些敌人很棘手,他们没有逃离,而是选择和通用银河的走狗们继续战斗。 “喂,9s先生,把后侧左下方的那架无人机瘫痪掉——” “又来了!”博尚的嗓门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全体人员注意,这附近的地表之下全埋藏着这些怪物——” 倘若舒勒在这里跟麦克尼尔同乘一架战斗机,他会一面呕吐一面故作一本正经地说,主教级伐折罗本来就是行走的伐折罗巢穴,在伐折罗母星上出现伐折罗巢穴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然而,在座各位都没有这样的知识储备,他们只知道这颗行星上有着规模惊人的军事力量。通用银河没把这些军队全都派出去攻击新统合,显然是一项重大失误。 众人在尖叫声和互相抱怨中不得不开始新一轮的逃跑,他们必须赶在目前位于正下方的主教级伐折罗完全升空之前逃出对方的攻击范围。9s全力以赴地干扰着通用银河派来追击他们的无人机,很少有无人机能接近落在后面的伯顿;少数紧追不舍的伐折罗被2b操作着变为人形机甲模式的yf-29逐一击落,其动作的流畅和迅捷让麦克尼尔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按理说,机甲模式下的可变形式战斗机在机动性方面比不过变回战斗机模式的自身。 “简直是肉搏式的战斗。”博尚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肉搏?”麦克尼尔看了半天,除了发现2b和薄红都倾向于操控战斗机用一些危险的动作接近并迅速击溃逼近的伐折罗之外,没有找到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敌人离得太近,这是在所难免的。” “麦克尼尔,你是近战方面的专家……再仔细看一看。” 这回麦克尼尔确实从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协调,假如人形机甲的手臂中握着什么近战武器,以两人目前的作战风格,怕是2b和薄红都会立刻选择用近战兵器去攻击敌人而不是像麦克尼尔那样尽可能地避免和敌人短兵相接。忙着破解无人机和控制无人机群自相残杀的9s不用直接参战,但麦克尼尔有理由相信他的作战方式也是一样的。 “要是让我去和他们格斗,我可没有必胜的把握。”他小声自言自语着。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没有获胜的可能性。”伯顿无精打采地把自己的战斗机挪到了2b后方,“那两个人造人也就算了,连zero都比我见过的最凶残的士兵更像杀人机器。” “获胜的希望还是有的,前提是借助一些必要客观条件。”麦克尼尔有些心虚,“……嗯,看样子我们总算暂时逃出刚才那只主教级伐折罗的管辖区域了,但愿我们不会立即碰到第三——” 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下方出现了类似信号的博尚和伯顿都被吓得惊慌失措,两人齐声冲着麦克尼尔叫道: “你可快闭嘴!麦克尼尔,以你这预言灾难的本事,该去坐镇地震台了!” 通用银河的防线正在瓦解,行星地表的抵抗却变得越来越激烈。付出了相当代价后突破封锁线的【无瑕者】舰队猛然间意识到埋伏在这颗行星上的敌人比行星外侧的防御部队更加难以应付,但他们已经无法后退,必须血战到底。以斯拉·本·戴维随即下达了几条新的指令,希望优先消耗那些不属于自己所统率的舰队的伐折罗和无人机,为日后的战争保存一定实力。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无瑕者】舰队承担着越来越惨重的损失以突破敌人的封锁线时,大部分通讯设备都接收到了近乎挑衅的通讯内容。身穿白色西服的青年男子的全息投影出现在飞行员和指挥官们面前的屏幕上,狂妄地向着【无瑕者】舰队提前宣告他们的灭亡: “原来是【黑色彩虹】的余孽,你们徒劳无功的抗争注定以失败告终。”那一表人才的青年白人男子微笑着,“看看你们的理想变成了什么?新统合不过是旧统合的延续,昔日和你们共同反抗不公的战友摇身一变成了坐在依靠着吞噬他人的血肉而维持运作的机器上发号施令的主宰。何必顽抗?” “……找到敌人的位置了。”薄红猛地睁开了左眼,并几乎下意识地捂住了被眼罩遮盖的右眼,“……向着这个方向前进,藏在敌人旗舰内部的伐折罗女王就在附近。” “坐标确认完毕。”9s也证实了消息的准确性,“我们得加快节奏了。” “了解。”迈克尔·麦克尼尔打起精神,准备面对敌人的终极武器,“趁着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还在发表他的荒唐言论,我们一路追过去……剩下的就全靠你了,zero。” 坐镇【无瑕者】舰队旗舰【蒂莫西·道尔丹顿】号的以斯拉·本·戴维耐着性子等待还在大放厥词的曼弗雷德·白兰度说完他的废话,但已经把自己融入了集体意识网络的曼弗雷德·白兰度似乎越说越兴奋,开始发表即兴演讲。技术人员正在寻找屏蔽入侵的办法,幸好曼弗雷德·白兰度还没有办法直接干扰指挥系统。 “……如果我现在应答,【他】能听见吗?”本·戴维忽然开口了。 “应该可以,但我不建议这么做。”旗舰上的技术人员本着严谨的态度,不想让本·戴维承担额外的风险。 “没事,我只说一两句话。”以斯拉·本·戴维一瘸一拐地走到屏幕前,推开了仍然打算劝阻自己的技术人员,“听好了,曼弗雷德·白兰度:8年前,你们这些骑在自由的公民头上无恶不作的败类污蔑我们是只会砍头的杀人犯和匪徒,那时我竟然认真地花了几天去构思反驳的理由,而现在……”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了无奈的笑容。 “是的,你说对了,而且你就是下一个。” 迈克尔·麦克尼尔以前多次听说过新across级(以第一艘【超时空要塞】的名字命名)移民船的战斗部能变形成为大型人形机甲,他一直为自己没能见到变形过程而感到遗憾,现在他的遗憾或许得到了弥补,只是这弥补是以他最不想见到的方式进行的。地平线上,立于荒野中的人形机甲显露出了本来面目,它浑身上下被无数臃肿的肉块填补,比任何一艘被伐折罗寄生的宇宙战舰都更能让人联想到地狱的图景。 “我的上帝啊。”博尚皱起了眉头,“如果你跟我说,让我画出我想象中撒旦的模样,差不多就是这家伙了。” “先别忙着谈撒旦,我们有更要紧的事情。”麦克尼尔马上让9s入侵battle gaxy的内部设备,只要这艘变形成为巨大人形机甲的战舰还能正常运转,其中那些被融入了生化人集体意识网络的部分就有可能通用银河的控制并反过来被他们利用。然而,9s的答复很快让麦克尼尔意识到他们这一次没有投机取巧的机会了,这是集体意识网络的中枢,通用银河没理由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我说,【超时空要塞】的战斗部变形成人形机甲后,为什么会在头上出现一对……牛角?”伯顿把全息投影画面放大了好几倍才发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形机甲和记录中其他同类机甲变形后的形态有着相当大的差异,“……他们就这么喜欢魔鬼的长角吗?” “不,我宁愿相信那是伐折罗寄生导致的。”人形机甲右臂的激光炮正在移动,很快就要对准他们。麦克尼尔见过很多激光炮,他在夺取制空权的战斗中曾经冒着枪林弹雨和敌人作战,而敌人发射的激光束并不让他额外地感到恐惧。考虑到battle gaxy被通用银河当做承载伐折罗女王的容器,麦克尼尔有理由认为它拥有通用银河所能提供的最强大的武器装备。不管怎么说,他都必须躲开敌人的炮火。 作为摧毁通用银河集体意识网络的计划核心,薄红也迅速开始了行动。流畅而清澈的歌声响起后不久,一艘伐折罗母舰便缓缓地折跃到了行星外围,并受到了近在咫尺的【无瑕者】舰队的保护。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飞行员正向着battle gaxy发动猛攻,这给了薄红一个瞒天过海的机会。只要【无瑕者】成功地将她护送进入伐折罗母舰内部,并让母舰停泊在伐折罗母星的地表,剩下的事情就是薄红和通用银河之间的对决了。 然而,即将见证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很久,因为另一群不请自来的客人出现在了战场附近。在发现新一批折跃到伐折罗母星周围的舰队并非友军后,识别出熟悉的新统合军标志的【无瑕者】舰队绷紧了神经。不仅如此,当规模庞大的新统合军远征军舰队正在陆续折跃抵达时,又一次大规模折跃出现在附近,紧随其后的是被伐折罗包围的移民船团和正在自相残杀的舰队。 “新统合军联邦舰队……还有frontier船团,竟然都到了。”以斯拉·本·戴维预感到前路黯淡无光,但他没有后退的理由,“……看我干什么?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我们不能辜负公民们的期望。” 如离弦之箭一般首先冲出各自的母舰并加入到混战中的,是直属于新统合军联邦舰队管辖的特殊空战部队【天使之翼】。曾经击落数百敌机的王牌飞行员,如今再一次踏上了战场。 “曼弗雷德·白兰度,你早该死掉了。”埃癸斯·福克亲自登上了为他准备好的yf-29战斗机,“没关系,我来把你再杀死一次,这回看你还跑到哪里去复活。” tbc? OR4-EP5:复活(13) or4-ep5:复活(13) 同【无瑕者】方面设想的结果不同,出现在战场上的新统合军远征军舰队并未直接向着他们发起进攻,因为还有更多的伐折罗挡在双方之间,使得将【无瑕者】这一规模庞大的反统合武装组织视为叛徒和仇敌的新统合军一时间抽不出额外的兵力来发动进攻。不仅如此,那些曾经参加过第二次统合战争的老兵在从埃贡·舒勒的报告中获悉曼弗雷德·白兰度仍然活着并和通用银河同流合污之后,一个个恨不能亲手宰了这人面兽心的战争贩子。 空间折跃刚一结束,新统合军便开始和通用银河交战。来自十几支远征军舰队的航空队如同飞蝗一般扑向了挡在必经之路上的伐折罗,尽管面前无穷无尽的伐折罗看起来才更像是蝗虫群。纵使伐折罗还在不断地进化,新统合军的飞行员们也要和这些被通用银河操控的外星异形怪物血战到底。它们又不是杰特拉帝人,断然不存在与地球人和平相处的可能性。 那些当年还尚属稚嫩的年轻军人,经历了数年的考验,逐渐走出了昔日的迷茫和不安。他们曾经被裹挟着在时代的浪潮中前进,并不自觉地被卷入不同的反统合武装组织引发的冲突之中,见证着引领人类半个多世纪的旧统合轰然崩塌。战争也许会结束,那战争带来的惨痛记忆却永远不会消失,太多的人穷尽一生也不能逃出自己最大的梦魇。如果说他们还期望着在生活中得到什么补偿,那便是将带来阴影的黑恶势力挫骨扬灰。 被教官们督促着走上战场的飞行员,现在成为了别人的教官和指挥官。他们鼓起勇气,迎战来自上一个时代的亡灵,并下定决心将通用银河连同关键路径公司的残余势力一同送进地狱。在这些飞行员之中,一马当先的埃癸斯·福克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他驾驶着新统合军最新型号的yf-29战斗机,和扑上来的敌军无人机搏斗,一次又一次地在灵活的变换中把敌人的爪牙歼灭。 通用银河所使用的无人机在性能上优于新统合军通用的战斗机型号,这也许是因为新统合军长期依赖通用银河提供军事装备——但在新统合军迅速和通用银河分道扬镳并寻找了新的靠山后,通用银河对新统合军封锁尖端设备的愚蠢行为就再也不能为它提供任何优势了。新星重工和lai开发出的原型战斗机,迅速以实战成绩压制了几乎每一个都由最先进的ai控制的通用银河无人机。 “上校,【无瑕者】出现在另一侧,他们正在和通用银河交战。”被长官的勇猛和不负责任的高歌猛进远远地抛在后面的其他飞行员不得不及时地将可能影响全局战况的最新消息告诉他,“此外,frontier船团也出现在了附近,其主要部分已经被通用银河夺取,只有隶属于ss的一小部分雇佣兵还在战斗……” “收到。在联邦舰队采取行动之前,我方专注于歼灭眼前的敌人。”埃癸斯·福克奇怪地发现一架敌军无人机又跟了上来,这让他多少感到有些惊讶。以他对自己的驾驶能力和对战斗机性能的信心,按理说混战之中没有敌人的无人机能轻易地跟上他的步伐。 唯恐伐折罗凭借刀枪不入的身躯和数量上的优势将舰队冲垮的新统合军毫不犹豫地使用反应弹,这让那些奋战在前线的士兵们不得不亲眼目睹了千万个太阳升起的盛景。在炽热而致命的火球之间,埃癸斯·福克驾驶着他的战斗机敏捷地穿行着,并同样意外地发觉那架敌军无人机紧追不舍、向着他持续开火。被敌人的挑衅和无知激怒的福克上校冷笑了起来,他做好了完成变形动作后将试图从垂直方向闪避的敌军无人机立刻击落的准备。 全息投影屏幕闪烁了几下,一个身穿白色西服的青年男子形象出现在埃癸斯·福克面前。 “哦,看看这是谁啊——让无数飞行员敬仰并愿意用【骷髅】去命名他们的队伍的罗伊·福克的后人,像条失魂落魄的野狗一样过着没有方向的生活。”那人刚一露面便语带讥讽,“新统合把你们当成工具,而你们竟然感恩戴德地认为一切理所应当。通用银河犯了什么罪?不过是充当了新统合维持平衡的工具而已,这些只求稳定的家伙永远不知道人类的未来应该走向何处——” 没时间和曼弗雷德·白兰度多纠缠的埃癸斯·福克迅速地执行了他构思好的作战计划,以惊人的速度将战斗机向上抬起并完成了变形动作,将下方那架似乎是由曼弗雷德·白兰度本人的意志操控的无人机击毁。他素来知道曼弗雷德·白兰度生前是拿过奖项的着名飞行员,并不会小看自己曾经的宿敌。 那画面上的人像抖动了两下,而曼弗雷德·白兰度的脸上也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了一丝愠怒。 “你的废话太多了。”埃癸斯·福克面无表情,“10年前,或者哪怕8年前,我还当你是个可敬的对手,因为你在体力和智力两方面都令世人瞩目……而现在,你不过是个舍弃了人类身份的异形怪物,从你把自己的意识转移到通用银河的集体意识网络之中的那一天算起,你不再有资格和我们同台竞技。” “嘴硬。”曼弗雷德·白兰度很快将自己的意识附着于另一架无人机,他不仅要在战略上全面击败新统合,更要在战术上一一打垮自己昔日的敌人,“你那总有一天会腐烂的血肉之躯无比脆弱,而我这获得了永生的思想和意志终将战胜你们这些生来就要服务于我们的奴仆。” 不到半分钟,曼弗雷德·白兰度的无人机又被击毁了。接下来的数次交手都以他的落败为结局,哪怕曼弗雷德·白兰度试图将埃癸斯·福克的战斗机引向附近的伐折罗,也不能避免自己接二连三地【战败】。若他还是其中的飞行员,只怕多带十条命也不够用。 飞行员们的私人恩怨只是战场上的一处插曲,对于从全局范围内监控战况的新统合军联邦舰队来说,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许多平日很少能见到的不同类型的伐折罗包围着这颗行星,阻碍了他们进入大气层并攻击通用银河的心脏地带。此外,前线传回的报告越来越多地证明反应弹的杀伤力恐怕已经不再高于普通的激光武器。飞速进化的伐折罗让新统合军束手无策。 马林准将携带的远征军舰队在十几支远征军舰队中规模最大,战斗力也最强,他的舰队理所应当地被部署到了最危险的位置。这对这位相当注重保存实力的舰队指挥官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折磨,他不得不闭着眼睛听取下属的报告,已经有十几艘不同型号的护卫舰在激战中被伐折罗摧毁,连他用以维持各战斗群的主力舰都不可避免地承受了足以让战舰报废的打击。许多技术人员干脆放弃了修理的打算,只等下次冲击到来就迫不及待地弃船逃生。 “这回倒是我猜错了……没想到他们都会携带自己的across参加战斗,我还以为他们都会和咱们一样把最强大的作战力量藏起来。”马林准将为此而苦恼,他没有把象征着移民船团核心的【超时空要塞】编入远征军舰队中,而是使用了更多的常规舰船,这反而让他缺乏承担艰巨作战任务的借口。那些规模较小的远征军舰队普遍有着保命的底牌,马林准将可没有。 “是时候让舒勒博士试一试他的秘密武器了。”马林准将身旁的参谋提议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前两天他还在和卡比洛夫中将说,研究工作遇到了困难……”马林准将欲言又止。 “那可能只是某种借口。”操作激光炮的技术人员无意中道出了真相,“这些专家都有自己的想法,即便他们撒谎了,我们也无法识破,因为看不懂就是看不懂。” 如果不是因为位于frontier船团的ss指挥官杰弗里·怀尔德上校(capta jeffery wilder)向卡比洛夫中将及时地报告了frontier船团发生变故——隐去了暗地里以直接效忠于伊甸和地球的名义从事谍报活动的总统辅佐官兼护航舰队参谋长里昂·三岛(leon ishia)和通用银河合作却引火烧身的细节——卡比洛夫中将甚至打算把作战计划推迟到舒勒的技术团队真正研发出次元弹之后再执行。现在,他们没有了拖延时间的借口,谁也不想看到通用银河掌控下的多个【女王】会合。 “那就试试看。”马林准将终于松口了。既然他们连瞒着新统合军研究无人机的事实都在最近几天的交战中暴露出来,继续遮遮掩掩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只要赢下了这场战争,急于抹除通用银河所掌握的犯罪证据的各大移民船团都会对他们网开一面。 曼弗雷德·白兰度说得对,在新统合之中,但凡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没有哪一个能够和通用银河做交易却能确保双手干干净净。通用银河在各大工业行星实施的变相奴隶制和残酷的压榨体系,无一不是受通用银河造福的新统合所赐。正因为新统合无法否认事实,才更要把企图统治人类文明的通用银河歼灭,其间不存在任何分享权力的方案。 命令送达到舒勒处,急得直冒冷汗的光头学者当时还在分析战场上的新变化,并因为他提出的伐折罗指挥系统模型遇到意想不到的挑战而苦恼。 “天哪,现在战场上至少有5个核心!”他这样对同样手足无措的研究人员说道,“通用银河的首脑,有一半在伐折罗母星,另一半在frontier船团;伐折罗女王已经被通用银河控制,另两个可能扮演【女王】角色的人物在暂时未被控制的frontier船团作战部队之中……” 好消息或许是【妖精9号】雪莉露·诺姆和最近半个月以来frontier推出的另一名歌手(经舒勒确认同样是能够有效地以生物折跃波遏制伐折罗攻击的重要人物)兰花·李(ranka lee)安然无恙,这倒是让舒勒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担忧。 然而,他时刻告诫自己,其实还存在第六个核心,那就是很可能已经在伐折罗母星登陆的薄红。不仅如此,当他意识到自己利用索米-3的原始文明遗迹定位的【准女王级伐折罗】和进攻温德米尔王国并最终被薄红控制的伐折罗首领其实是同一只后,光头学者的心中涌现出了不祥的预感。 如果上帝要因为他提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学说而惩罚他,那也应该是让他的理论失灵而不是面临着虽然能解释却无比复杂的应用场景。 “……理论上是可以在金字塔顶点层次出现多个个体的。”助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您之前也说了,伐折罗群体内部没有出现是因为那不符合它们的进化规律,但外界干扰可不属于自然进化的一部分。” “你怎么能确定它们会共存而不是……进化出新的东西呢?”舒勒叹了一口气,“……什么?那就让他们把反应弹的弹头拆下来,换上我们设计的次元弹装置。” 先前,舒勒考虑过种种将次元弹应用于实战的办法,并竭尽全力地要求新统合军封锁相关情报。通用银河不能用次元弹去威胁新统合、把次元弹挂在伊甸或地球的上空,仅仅是因为他们还没发明出小型化的次元弹装置,而舒勒研发的新装置又没经过严格测试。万一通用银河在总攻开始前掌握了相关技术,他们只需要威胁用次元弹攻击新统合的首都行星,便能迫使无比珍惜自己身家性命的新统合首脑集团投降。 nex船团远征军舰队各战舰在接到命令后,严格地遵照马林准将的安排,将他们最近赶工制作出的次元弹弹头和反应弹弹头混编使用。这样一来,即便次元弹没有发挥预期作用,反应弹也能暂时击退一部分伐折罗。此外,发射反应弹的警告能让大部分见过反应弹爆炸的士兵们下意识地躲避,而不是为了见识新武器的爆炸效果去自找麻烦。 马林准将的想法很简单:他们不可能将外围的伐折罗全部歼灭,因为光是伐折罗个体的数量就超过了新统合军远征军舰队舰船总数,更别说敌人之中还有通用银河控制的宇宙战舰和无人机。只要打通了通往封锁线内侧的伐折罗母星的通道,新统合军就要尽快向行星大气层内输送作战部队,尽早消灭被通用银河控制的伐折罗女王。此外,倘若frontier船团的情况变得不可控,他们也只能选择将frontier船团一并消灭。决不能让通用银河继续壮大。 其他船团的远征军舰队多半只会派出航空队,唯独马林准将决定同时派遣陆战队。别在这时候和他谈什么通力合作,他可不想让人类未来的新家园被其他人完全占据而自己只能成为外来户。要用这些陆战队在结束战斗后立刻抢占最有利的位置,为nex船团圈出一片自留地,日后新统合迁都时他们也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也许会是加布里埃拉·马林和拉斐洛丰塔纳一生中最艰险的一次行动,他们将要在成千上万的伐折罗构筑的火力网中强行登陆伐折罗母星,其间的困难和危险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今天热闹得就像是过圣诞节一样,我的脑袋里同时有三首歌在响。”丰塔纳中尉一直敲着自己的脑袋,他总以为自己有点精神错乱,这让其他忙着换上作战服的士兵都纷纷投来了诧异的目光,“长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你该去看医生了,明明是两首嘛。”马林上尉一脸茫然,“……嗯,好像大家都对自己的脑海里有着别人的歌声这件事习以为常了。” “不,听我的,三首,如果您觉得是两首那肯定是因为您没接受过音乐方面的培训——” 被丰塔纳中尉的言论动摇了威信的马林上尉跳了起来,眼疾手快地帮丰塔纳中尉穿上了作战服并将他踢进了登陆舱中,看得刚进入室内的亚科武中士连连摇头。 他最有理由向曼弗雷德·白兰度寻求复仇,因为他不仅是参加过第二次统合战争的老兵,还是曾经拼死保卫第117大规模调查船团却失败的幸存者之一。两份仇恨叠加在一起,他却什么都不能做。这是上天赐予他的机会,让他跟随nex船团的陆战队士兵们共同去寻找那个刽子手。 “我的灵魂啊,你为什么沮丧?你为什么在我心里面不安?仰望上帝:因为我还要赞美祂……阿门。” 从他的地球人先祖身上继承了希腊人的样貌和文化的战士庄重虔诚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念着诗篇中的祈祷文,准备踏上在他眼中直达地狱的不归路。他本就没有打算活着迎接胜利,但曼弗雷德·白兰度必须死。 ……如果连着新统合一起完蛋,似乎也不错。 关于次元弹的保密工作也许是新统合迄今为止最成功的一次欺骗,尽管这对各大船团远征军舰队司令们来说似乎是个常识,但许多士兵和普通军官完全不知情。埃癸斯·福克所在的部队仅在攻击开始前才刚刚接到警告,明文内容只说要求飞行员避免被反应弹爆炸波及。幸好和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关系密切的福克上校早就了解了新统合军的想法,他不慌不忙地把又一架由曼弗雷德·白兰度本人的意识操控的无人机击落,而后慢悠悠地撤出了前线。 “他们明知道反应弹没有作用,却还要这么做。”埃兰戈万少校对此颇为不满,他只得下令被伐折罗困在前线的飞行员尽快返回。当他发现很多人仅能躲避伐折罗的攻击而无法执行命令时,便决定让他的温德米尔人战友们前去支援。 马林准将或许对非地球人有着很多意见,这不代表其他人——甚至是同样属于nex船团的军官们——一定要持有相同的观点。格拉米亚国王在第二次统合战争中和如今的新统合前身并肩作战的英勇事迹还停留在许多亲历者的脑海中,温德米尔人愿意用流血牺牲换取更多的自主权,那么新统合也没有必要逼迫过紧。再说,他们当然有理由和马林准将扮演不同的角色:施恩者的角色。 “因梅尔曼少校没能来这里,真是遗憾。”法拉提尔紧急赶往友军被困的地点,攻击附近的伐折罗,迫使这些外星异形怪物暂时转移攻击目标。确定友军成功逃脱后,法拉提尔也不打算和这群伐折罗交战,只是先决定撤出战场,免得被反应弹爆炸波及。 以反应弹的名义被发射出去的弹头确实爆炸了,出现的却不是像往日那样刺眼而夺目的炽热火球。一个又一个吞噬了一切光明的黑洞出现在战场上,甚至让近在咫尺的其他反应弹爆炸产生的等离子体也失去了应有的光彩。这些深不见底的漩涡开始吸收周围的一切,无论是伐折罗还是双方的战斗机又或者是宇宙战舰,连反应弹爆炸的产物都被卷入其中并迅速消失不见。 “这就是……”法拉提尔内心倍感苦涩,温德米尔王国和新统合之间的军事技术差距本就惊人,如今地球人又发明出了新的超级武器,眼看着他们有生之年恐怕再无翻身的希望,“……【风】没有站在我们这边吗?比我们更早地进化……” 黑洞很快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留下。被黑洞覆盖的空间范围内,一切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全部无影无踪,连伐折罗也不例外。被战场上发生的剧变打乱了节奏的通用银河防卫部队紧急向着缺口填补,谁也没想到新统合军能在短时间内撕碎防线。 趁着防线的缺口尚未被填补的机会,马林准将响应卡比洛夫中将的号召,也派出了自己的航空队和陆战队参与了进入大气层内的登陆作战。投放作战部队的运输飞船和宇宙战舰小心谨慎地靠近缺口,完成任务后便逃命般地离开,不敢和这些伐折罗多做接触。 “计划还在按预期进度进行着……虽然敌人的规模比预想中还要夸张,我军至少掌握了多种对抗手段。”不知为何,马林准将还是认为战场上存在着其他致命的敌人,“……是我多虑了吗?通用银河应该没有什么秘密武器了。” tbc? OR4-EP5:复活(14) or4-ep5:复活(14) “这正是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情况之一……”迈克尔·麦克尼尔将战斗机向着更高的位置抬升,避免被越来越密集的激光束击中,“新统合军的反应速度比我预料中的快得多啊。” 谁也没有猜到新统合军会迅速采取行动并对被通用银河控制的伐折罗母星发起总攻,连【无瑕者】在接到了麦克尼尔等人传递的信息后也不认为新统合军会在短时间内发动果断的攻势。以斯拉·本·戴维预测新统合军可能会在断绝通用银河的外部援助后压缩通用银河的活动空间,而不是直接不惜代价地强行进攻。在军事力量代表着话语权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一位指挥着舰队的司令官会想要承受最严重的损失。 事情的突变不仅让【无瑕者】措手不及,也让想要在新统合军卷入乱局之前自行解决所有麻烦的麦克尼尔陷入了两难之中。两位人造人的警告依旧徘徊在他的心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薄红带来的风险也在成指数级增加,麦克尼尔不敢冒着让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遇到继通用银河之后的第二个毁灭者的风险去置身事外。但是,战场上的混乱让他难以执行自己的计划,并且必须灵活地随机应变。 “麦克尼尔,新统合军的航空队抵达了附近,我们暂时不能让他们接近。”博尚发现了向着他们飞来的新统合军战斗机,“得想个办法把他们拦住。” “拦不住的。”麦克尼尔无意中发现识别信号有些熟悉,心里活跃起了别的心思,他本着尽可能减少损失的原则,不愿和新统合军发生交战。同反统合武装组织联合以对抗通用银河本是迫不得已,也是他用以遏制更大危机爆发的办法,他没有理由一定要和新统合军为敌,“……博尚,我知道这有些难为你……我们不能放他们过去,但是也不能和他们交火,不然我们也就成了坐实罪名的叛徒。最好劝说他们自觉地对付通用银河。” 双方有共同的敌人,而且这共同敌人的军事力量在战场上仍然占据压倒性优势。然而,对于那些将反统合武装组织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的新统合军指挥官来说,即便是让他们为了生存而务实地暂且放下恩怨,也无异于侮辱。 新统合军这面旗帜,麦克尼尔暂时还不想丢掉。 迪迪埃·博尚无奈地苦笑了几声,从麦克尼尔的战斗机旁远离,穿过下方不断钻出的伐折罗的防空火力网,迎上了自己的战友们。附近的伐折罗和通用银河的无人机太多了,他们要是还在这里自相残杀,只会都在敌人的激光束下灰飞烟灭。 “各位,请保持冷静,我有重要事项需要告诉大家:【无瑕者】正在和通用银河交战,他们目前无意和我军为敌。”博尚也担心自己被友军击落,他只敢在清理了试图攻击友军战斗机的伐折罗后避让开一条道路,而不是将战斗机变形为机甲模式后再去迎接,“为着尽快消灭通用银河的威胁这一目的,我建议和他们暂时联手,一起对付全人类的共同敌人。” “……我看他说得没错。”法拉提尔的声音传来,让麦克尼尔和博尚都为之一振,“埃兰戈万少校,如果我们不想让自己在温德米尔王国和反统合武装组织合作的消息立即走漏出去,最好保持着这种默契。” 一队战斗机闪电般地划过伐折罗母星的天空,背后有着无数伐折罗和敌军无人机紧追不舍。发觉友军正在受到围攻后,麦克尼尔当机立断,呼吁附近的【无瑕者】作战部队前来支援,并再三保证这些曾经和【无瑕者】合作过一次的新统合军是不会与他们为敌的。身经百战的飞行员们并未让他失望,两支不同的队伍各自对付附近的敌人,交替着击退了这些猖狂的外星异形怪物。 他们没有太多叙旧的时间,必须在电光石火之间做出决定。埃兰戈万少校选择了听从博尚的建议,而麦克尼尔正需要借助这种掩护。当他从埃兰戈万少校口中得知nex船团还派遣了陆战队时,新的计划诞生了。毫无疑问,马林准将的贪婪恰好有助于麦克尼尔达成他的目标。 “埃兰戈万少校,我们眼下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需要处理……需要陆战队的协助。”他只对埃兰戈万少校说出了部分计划,“请为他们指示坐标并告诉他们尽快抵达指定位置。” 少数成功入侵大气层内部的新统合军士兵很快发现他们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这些自信的飞行员们以为通用银河把绝大部分的防御力量部署在行星外侧,从未考虑过伐折罗母星的地表还部署着更强大的敌人。结果,在从一个又一个伐折罗巢穴中出发的伐折罗集群的追杀下,慌不择路地逃命的飞行员们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和一切看起来像是人的生物联合,即便那是反统合武装组织也一样。等到他们成功地活下去之后,自然有更多的理由为自己辩解。 “收到未经授权的访问:sci1337。” “喂?麦克尼尔,我是舒勒。”就在麦克尼尔成功地和并不想揭穿他们的友军会合并共同击退伐折罗的进攻后不久,舒勒的通讯如期而至,“……很抱歉我没能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及时地转告你,因为任何计划都赶不上事态的变化那么快。听好了,在不能动用反应弹和次元弹的情况下——他们还不打算破坏这颗行星——新统合军预备了两套作战方案……” 其一是金·卡比洛夫中将的原计划,用绝对优势火力击穿伐折罗女王覆盖在battle gaxy外围的能量护盾。伐折罗体表的能量护盾虽然在多次进化中变得越来越强大,以至于连反应弹都只能将其勉强击穿,但从理论上来说,只要外部攻击的杀伤力足够大,成千上万的激光炮也能对伐折罗造成伤害,那就更不必说这么多across的主炮了。麦克尼尔在各种历史记录中看到过across主炮的威力,以他的感想来说,那东西的破坏力肯定是高于反应弹的。 “但我们已经有第二个计划了。”麦克尼尔隐约看到规模庞大的移民船正在突破大气层,给在场的飞行员们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新统合军知道【无瑕者】的方案吗?” “不知道。不仅他们不知道,frontier船团的幸存人员提出歌声作战计划时大概也不会知道反统合武装组织掌握了这么强大的武器。”提到frontier船团,舒勒的脸色明显为之一变,他自始至终都认为frontier船团在通用银河的计划里扮演了重要角色,“其实他们的想法和你们的想法差不多,都是要将伐折罗女王从通用银河的控制下解救出来。不过,我们的计划,从本质上而言,是转移伐折罗女王的角色,而不是解除通用银河的控制权。毕竟,我们手中没有掌握真正的合格实验品。” “这倒是没什么区别。”麦克尼尔表示赞同,“只不过我又要调整计划了……舒勒,你有办法跟我们保持联系吗?” “假如不考虑被人发现……是的。” “那可太糟糕了,也许你应该到行星地表来。” 从四面八方突破封锁线的新统合军散兵游勇比麦克尼尔一行人幸运得多,他们不必去四处寻找伐折罗女王的位置,因此可以规避行动路线上的种种风险,直接朝着伐折罗女王所在处集结。一些想要拿下摧毁通用银河控制中枢的头号功劳的飞行员连忙向着屹立不倒的巨型人形机甲开火,那已经因伐折罗女王的寄生而遍布各种奇怪的生物增生组织的巨大机甲笨拙而凶猛地进行了还击,尺寸惊人的激光束能让所有来不及逃跑或是稍有懈怠的飞行员人间蒸发。 单打独斗的飞行员们逐渐明白,他们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给伐折罗女王造成伤害。这些浴血奋战并终于突破了封锁线的飞行员们见过那些被伐折罗寄生的宇宙战舰,而眼前的battle gaxy——gaxy船团的【超时空要塞】战斗部——比之前任何被寄生影响的宇宙战舰都更像是移动的人形魔鬼。普通的战舰被寄生后尚且成为了难以被摧毁的怪物,更别说在这个时代中象征着宇宙移民船团杀手锏的旗舰了。 保持对通用银河的牵制,直到彻底摧毁通用银河的集体意识网络,这就是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制定的计划之一。在进攻通用银河的部队中,新统合军相对较强,且有着种种用于牵制通用银河的技术,这些干扰技术有效地阻止了通用银河从银河系其他地区调遣援军。既然他们暂时无法消灭内置了伐折罗女王的battle gaxy,那就必须在交战期间尽可能地消耗通用银河现存的兵力,避免战斗结束后筋疲力尽的自己被一群不起眼的残兵败将击溃。 以通用银河操控的battle gaxy为核心,来自不同组织的战士们聚集在此地,向着共同的敌人挥起了兵器。载有归属【无瑕者】控制的【准女王级伐折罗】的伐折罗母舰暂时停靠在远处,避免和通用银河直接交战,并持续削弱着通用银河对伐折罗集群的控制力;另一方面,已经被通用银河控制的frontier船团也在向着这里前进,反客为主的通用银河成员想必打算和他们的盟友会合,尽管后方还有frontier船团残余人员的追击。 除了这些旗帜鲜明地想要摧毁或间接摧毁通用银河的集体意识网络而参加战斗的战士们之外,还有一些纯粹因为个人恩怨而无意中闯入战场的家伙。追随着宿敌的声音和踪迹,新统合军【天使之翼】部队突破了通用银河无人机集群的重重阻挠,降临在了大气层内部。当他们发现许多新统合军飞行员已经自行和【无瑕者】开始了互不侵犯的合作时,埃癸斯·福克不由得哑然失笑。 “战场上的反统合武装组织成员请注意:通用银河是全体人类的共同敌人,这其中既包括我们,也包括你们。”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敦促双方合作而不是彼此厮杀,“面对这些企图利用外星异形怪物的强大力量来奴役人类的疯子,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只要你们放弃进攻我方,我军将不会主动对你们发起攻击。” 事实上,卡比洛夫中将和以斯拉·本·戴维都知道双方当场内讧的后果是被通用银河全歼。 “长官,frontier船团发来了一份通知。”负责充当两支队伍之间纽带的约书亚·康向埃癸斯·福克报告道,“服务于ss的杰弗里·怀尔德上校说,他们掌握了不需要动武就能瓦解通用银河的办法,并希望我们不要采取激烈的对抗行动。” “最终决定权在卡比洛夫中将手中。”埃癸斯·福克确实不打算自讨苦吃地参加对伐折罗女王的进攻,他就从来不认为新统合军能凭借常规作战方式将其消灭,“不过,我们还是给他们一个认真表现的机会。通知沿线的友军给他们放行——frontier船团无能到了被他们收留的通用银河首脑挟持的地步,要是他们没法自行解决问题,以后就让地球或是伊甸方面直接统治。” 对新统合军刚刚发生的内部分歧一无所知的nex船团陆战队士兵们还在荒野上漫步,他们比那些突破大气层的航空队士兵更为幸运:直接降落在了离伐折罗女王不远的平原地带。马林上尉算得精确,反正目前以诡异的人形机甲状态和新统合军交战的battle gaxy也是由宇宙战舰变形而成,他们完全可以按照入侵宇宙战舰的方式钻入battle gaxy内部并直接攻击通用银河的首脑或是伐折罗女王本身。 这样一来,nex船团就从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的最后堡垒摇身一变成了挽救人类文明的灯塔,并且以实际行动证明了马林准将所推崇的理论的正确性。在讲台上辩论一整年也不如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和成果,马林准将深谙此道。倘若奉行地球至上思想的船团武德充沛而那些被自治派愚弄的船团沦落到连防务工作都被雇佣兵垄断的地步,双方之间谁优谁劣,一目了然。 “我当然为这颗行星上的空气可供我们呼吸而庆幸……”拉斐洛·丰塔纳中尉望着微微放晴的天空,“可我们还得走多久才能赶到目的地呢?说不准……等我们抵达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也许我们就不该来这里——” “说什么傻话?”马林上尉白了窃窃私语的手下们一眼,“在这场剿灭通用银河的战争中,哪一个船团奉献得最多,大家心里都清楚。但是,如果因此而认为伊甸方面一定会支付报酬,那可实在是太天真了。我们想要的东西,得自己抢回来。” 他们还得绕过前方的土坡,马林上尉决定直接翻越而非绕远路。不料,就在亚科武中士上前探路时,一只伐折罗突然从土坡后方钻出,威风凛凛地俯视着下方这些渺小而不自量力的直立猿。一向明白陆战队士兵和伐折罗对抗的胜率是零的士兵们当即做好了逃生的准备,但这只伐折罗还没有来得及瞄准眼前的敌人,就被从天而降的多发激光束从各个方向贯穿,径直落地并顺势滚下了土坡。 其中一架战斗机向着他们飞来,并在半空中变形成机甲模式后暂时悬停于空中。 “长官,我是麦克尼尔——先别忙着说其他闲话了,眼下我们这里有一个艰巨的任务需要你们帮助我们来完成。”飞行员接通了和其中几人的通讯,并立刻抬出了在对抗伐折罗的技术问题上有着绝对话语权的舒勒作为自己的盟友,“相信我,你们就是把自己的命搭上,抢来的地盘也抵不过新统合一纸抵押合同……” “麦克尼尔,我们可不想把功劳让给frontier船团。”丰塔纳中尉咳嗽了几下,“伐折罗母星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成为新统合的新首都行星,这倒是不假;然而,我们nex船团也要在这里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这是马林准将的要求。” “那您有兴趣为了这个宏大的目标而拼死奋战吗?” “没有。”丰塔纳中尉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惹得一旁的马林上尉皱起了眉头,“唉,话是这么说,可是身为nex船团成员的身份会伴随着我们的一生,就算我跑到其他船团,别人还是会这样看我,而且并不会因为我本人不怎么喜欢nex船团、一天到晚想着怠工就放弃这种偏见。” 他就差直接说要去参加反统合武装组织了。 “喂,你不应该直接把这些话说出来……”马林上尉抗议道,但她的反感并不怎么坚决。通过和舒勒的研究飞船的联系,这些来自nex船团的精锐陆战队士兵得知了一个令他们颇为震惊的消息。舒勒和麦克尼尔都刻意地隐瞒了部分细节,并且告诫他们不要将其对外公开。知道的人越多,nex船团用来争取功劳的机会就越少。 这是对马林准将的命令的直接忤逆。不过,那个向来不介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去最危险的战场、仅为了博取微不足道的利益的军人,那个真正把所有人的性命视同草芥的冷血刽子手,若是知道了这些手下的反抗,说不定还会赞同他们的自主思考能力的可贵。 “……我明白了。”亚科武中士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复仇的冲动,“真希望能亲手了结那个畜生。” “您会有机会的,中士。”麦克尼尔又把战斗机从机甲模式变回了飞行模式,准备去迎击下一批靠近的伐折罗,“舒勒博士和我说,名叫曼弗雷德·白兰度的敌人在通用银河的集体意识网络里有着相对独立性……也就是说,他或许不会跟着通用银河被一起消灭,而您可以在那时候进行复仇。” 说罢,麦克尼尔稳定了心神,让战斗机在半空中完成变形,风驰电掣地返回了激烈的战斗中。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即便是那些对眼前的战斗完全不在乎、无法从胜利中收获任何喜悦的局外人,也必须认清自己的立场。田园牧歌式的逃避无法解决问题,op01的幻想永远只是个幻想。 虽然通用银河在新统合军使用次元弹炸穿了封锁线后就立刻在短时间内填补了缺口,架不住新统合军的应对策略五花八门,舒勒研制出的各种专门用于对付伐折罗的装置也有效地阻止了以伐折罗为主的通用银河作战部队对新统合军的反击。一旦失去了伐折罗,只剩下无人机部队的通用银河很难凭借自身的力量击退规模庞大的新统合军,更不必说另一侧的【无瑕者】也在属于他们的伐折罗的掩护下向着封锁线内侧前进。 每一个参与牵制伐折罗女王的飞行员都会注意到离战场不远的地方还有一艘伐折罗母舰,其中必然栖息着舒勒所称的【准女王级伐折罗】。这种现象十分反常,但在他们意识到这里是伐折罗母星后,任何异常现象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仿佛沉睡的伐折罗母舰没有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压力,而捏着鼻子勉强和【无瑕者】合作的新统合军也不想节外生枝。伐折罗越来越难对付,谁也不想给自己招来额外的敌人。 几只有着红色外壳的伐折罗向那艘伐折罗母舰飞去,在它们抵达供伐折罗出入的通道之前,就被突然降临的对手打得落花流水,以极其惊险的姿态贴近伐折罗后射击的yf-29人形机甲轻而易举地将这些试图威胁己方伐折罗母舰的敌人消灭,随后赶来的飞行员们接管了附近的防御工作,免得还有受控于通用银河的伐折罗入侵此地。 那两架战斗机则径直钻进了通道中,在伐折罗母舰内部较为平缓的区域降落。两名穿着样式奇怪的黑色作战服的飞行员从中走出,向着伐折罗母舰的核心区域前进。 “在通用银河被击溃之前,我们得确保她的安全。”2b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 “但愿不要出现什么意外。”9s显得轻松自在,他对战场全局的掌控力让他有了更多的信心,“除非——” 踏入伐折罗母舰中央区域的那一刻,两人都愣住了。站在被特意清理出来的大厅中央位置的薄红正在歌唱着,这本无什么异常。但是,在2b将视线挪到似乎是从薄红右眼处生长出来的白色花朵上时,她有些迟疑地止住了脚步。 “那是【月之泪】吗?” “显然不是,2b。”9s摘下了蒙住眼睛的黑色带子,“【月之泪】不长成这模样,我记得很清楚。” tbc? OR4-EP5:复活(15) or4-ep5:复活(15) 使用舒勒拼凑出的实验性次元弹暂时攻破了通用银河的封锁线的新统合军很快便发现次元弹是目前唯一能确保对伐折罗造成有效杀伤的武器,他们已经在攻击敌军封锁线的过程中证明了这一点,剩下的实验样品必须精打细算地使用。此时,战场上错综复杂的生物折跃波干扰严重地影响了舒勒的判断,他自知准备好的设备无法在这种混乱局面中为新统合军打开一条通向胜利的道路,索性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和狡辩,只管向仍在伐折罗母星地表奋战的同伴们传递重要情报。 然而,比起怎么在不消耗次元弹的情况下第二次突破已经逐渐合拢的封锁线这件事,战场上的另一个意外让新统合军的指挥官们火冒三丈。大难不死的曼弗雷德·白兰度仗着他在通用银河的集体意识网络中的特殊地位,不断地占据通用银河的无人机并借助无人机上的通讯系统向着新统合军发出挑衅,竟敢狂妄地声称在场所有参加围攻通用银河的移民船团都和他们暗中做过交易。 眼看着曼弗雷德·白兰度马上就要把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不光彩历史公之于众,气急败坏的指挥官们纷纷要求采取更激烈的方式来尽快歼灭通用银河,免得夜长梦多。要是新统合军等到曼弗雷德·白兰度成功地动摇了士兵和普通军官的信念后才将通用银河击溃,这些从来不了解内幕消息的普通军官和士兵也许会在未来成为他们的阻碍。 “卡比洛夫中将似乎想要向你请教一些经验。”马克西米连·吉纳斯不紧不慢地和同样监督着手下作战的马林准将说道,“比如说,怎么避免自己的士兵因为固有的观念受到冲击而不听使唤。” 马林准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别人不敢说,他清楚得很,nex船团长期保持着高度一致的秘诀便是从通用银河处得到了用于进行【心灵控制】的原型技术,并将其完全应用。每一个服务于nex船团护航舰队的军人都有着红色的眼睛,这是在折跃状态中进行v型细菌感染后的稳定共存特征之一。不仅如此,马林准将还秘密地将这些士兵的真正控制权夺回自己手中,从而避免了nex船团给通用银河充当炮灰。 显而易见的是,frontier船团就没有这么好运了,总统辅佐官里昂·三岛并不像马林准将一样是名正言顺的船团首脑。在第二次统合战争结束后的几年之内,接手了旧统合全部工作的新统合发现他们不得不兑现向自治派许下的承诺,代价则是掌握在胜利者手中的权力急速流失。如同里昂·三岛一样出身地球或是伊甸并被安插进入移民船团、殖民地行星的卧底官员,不计其数。新统合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夺回对人类文明的控制权,而不是任由这些各自为政的团体和真正幕后操盘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肆意妄为。 ——跟通用银河走得太近并自以为能反过来利用通用银河的里昂·三岛最终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马林准将,你大可放心。”见马林准将陷入了两难中,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决定提醒这位同行后辈,“也许曼弗雷德·白兰度说得对,这里没有人敢说自己和通用银河之间不存在利益关系……所以,你当然不必担心因此而成为被清算的对象。” “许多人只能接受二元化的观念,他们不能理解这些复杂的纠葛。”马林准将时刻关注着已经登陆的作战部队的位置,他迫切地希望nex船团在这场战争中立下最大的功劳,“现在他们听说整个新统合从上到下都和通用银河有合作关系,大概会反过来认为新统合也不值得信任。” 让他诧异和有些恼怒的一幕出现了,加布里埃拉·马林-塞拉诺上尉统领的陆战队并没有按照预定路线前往伐折罗女王附近,而是莫名其妙地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进发。当然,马林上尉肯定会解释说这是由于某种战术性需求而做出的决定,但对自己的孩子的脾气和本事心知肚明的马林准将敢打赌说马林上尉又变卦了。思前想后,他也只能将其归因于自己的教育失败。 所有人都和通用银河有着或多或少的内部交易,只不过唯独frontier船团真正意义上引火烧身。那么,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只要frontier船团在战后的处置中安然无恙,马林准将也不必担心nex船团受到惩罚了。大家都是蹲在同一条战壕里的盟友和共犯,谁也不比谁更干净,若是有人不识时务地硬要给nex船团扣上一个勾结通用银河的罪名,马林准将也不介意让那人所在的移民船团或殖民地行星承担同样的后果。 皇帝的新衣可脱不得。 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倒是知道【无瑕者】很久之前就预备了对付伐折罗女王的方案,其中的细节,他与以斯拉·本·戴维商讨过多次。对于马林准将所说的劫持或是杀死位于frontier船团的雪莉露·诺姆这一计划,马克西米连·吉纳斯也曾经考虑过,但在马林准将的实际行动失败后,他就不再对此保留任何兴趣了。 由于事情变化得太快,短短半个多月时间内的风云突变让新统合军的指挥官们下意识地忽略了发生在frontier船团的事情,他们只是对frontier船团突然试图将一个陌生的杰特拉帝人混血女孩抬到和雪莉露·诺姆相同的地位而感到惊讶,并疑惑为何有其他人还具备了这种生物折跃波交流能力。 只有埃贡·舒勒在仔细研究了过去半个月的各种消息后,反而坚定了对于胜利的信心。 “吉纳斯将军,根据我们从通用银河以及gaxy船团盗取的各种资料,我有理由猜测兰花·李是第117大规模调查船团的幸存者,并且是接受了v型细菌感染实验的成功样本之一。”他决定只将一部分消息对其他人公布,而另一部分则直接传递给麦克尼尔。 “这么说,我方利用生物折跃波摧毁通用银河的战术又多了一层保障,看来怀尔德上校是正确的,只可惜卡比洛夫中将不是那么看重他的豪赌。”马克西米连·吉纳斯严肃地点了点头,经历过两次大规模危机的他很清楚这些在人类历史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歌手的地位,“不过,我并不记得第117大规模调查船团除了当时参与紧急救援的军人之外有任何幸存者。” “重点不是当时是否有人幸存,而是这个消息是否有助于我们加快击垮敌人的进度。”马林准将连忙打着手势暗示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别再回忆往事了,“舒勒博士,你的实验性次元弹快用光了,而那个相当于被你放走的曼弗雷德·白兰度却在战场上到处传播对我军极其不利的言论……” 虽然舒勒自始至终强调他从来没有给曼弗雷德·白兰度解除脱离gaxy船团的最后封锁,但没有人会相信他。事实上,许多当时在场的人员,包括马林上尉本人也认为曼弗雷德·白兰度完全能够借助被舒勒丢弃的设备而自行完成剩余的步骤。要说舒勒确实应该为此负责,那实在是冤枉他了;然而,他本应采取更有效的办法将曼弗雷德·白兰度扼杀,而他并没有。 好在这些内部分歧在众人对通用银河的共同仇恨和对曼弗雷德·白兰度的一致反感下变得无关紧要,新统合军要求飞行员们尽力消灭那些被曼弗雷德·白兰度操控的无人机,免得这个曾经给他们带来浩劫的家伙又一次兴风作浪。 许多参加过镇压反统合武装组织的新统合军军官保持着克制,无奈曼弗雷德·白兰度越说越离谱——无论他是认为通用银河必胜还是希望渺茫,这种让新统合军毫无退路的公布机密行为确实在新统合军之中引起了广泛的不安。许多士兵一开始不相信曼弗雷德·白兰度所说的话,直到那些和他们自己的船团真正相关的内幕消息被公之于众,这些很久之前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的士兵们才开始认真起来。 “真想撕烂你这张嘴……”埃癸斯·福克气得七窍生烟,他不断地击落被曼弗雷德·白兰度控制的无人机,但每次曼弗雷德·白兰度都能迅速地改换另一架无人机和他纠缠并继续把那些绝对不该让普通人知道的消息通过被入侵的通讯频道告诉每一个新统合军的战士。不把伐折罗女王和通用银河的集体意识网络歼灭,曼弗雷德·白兰度就不会死去,他还能继续大放厥词。 纵使许多对曼弗雷德·白兰度的污蔑感到恼怒的飞行员加入了围攻之中,他们只能让曼弗雷德·白兰度暂时闭嘴,而不能让这家伙永久性地保持沉默。 同样翱翔在战场上空的【无瑕者】飞行员则陷入了某种莫名其妙的狂欢之中,他们当然会继续和新统合军充当临时盟友,但这么好的素材可不应该被放过——罪恶交易的核心人员公布内情,比任何指控都更具有说服力。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他们有更多的办法从各个角度打击新统合的名声。 “这混账仅仅凭着一张嘴就让战场乱了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伯顿后怕地望着刚被麦克尼尔击中而从自己的战斗机后方不远处坠落的一只伐折罗,“新统合军也有责任,他们的士兵竟然会被这样的煽动言论轻易蛊惑,难怪nex船团甚至要铲除听到过【无瑕者】宣传言论的士兵。” 迈克尔·麦克尼尔根本没时间答话,他刚才注意到伯顿很可能有生命危险,立刻丢下了正在被他追击的敌军无人机,转而调转方向前去伏击那只伐折罗。通用银河的无人机当然比伐折罗更加灵活,但伐折罗胜在进化得近乎刀枪不入的能量护盾,只有更加猛烈而快速的高强度攻击才能将其击穿。轻率地脱离战场很容易让他成为更多敌人的目标,在他成功地挽救了伯顿的性命后,麦克尼尔也必须先顾着逃命了。 “是新统合的覆盖式宣传做的太差了。”迪迪埃·博尚插话道,“咱们在索米-3战斗的时候,nex船团的士兵都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最容易被敌人策反的反而是那些原来属于gaxy船团的士兵……nex船团用最暴力的方式确保了忠诚,可惜新统合没有掌握更温和一些的办法。” “没错。”麦克尼尔总算腾出了机会,因为他巧妙地把那群紧追不舍的敌人丢给了从附近赶来的友军,反正那又不是他认识的朋友,“如果战场上忽然有个nod兄弟会的首领公布了gdi首脑的犯罪证据,我们的士兵当中会有一半怒斥敌人造假;另一半借机会把自己看不惯的执行委员和执行委员长痛骂一顿,但仍然会把枪口对准敌人……不像这些新统合军的士兵,竟然会在战场上犹豫谁才是敌人。通用银河又不会因为他们放弃抵抗就不杀他们。” “我所熟知的美军也一样。”伯顿冷笑着,这时他身上那股畏缩的架势又消失了,仿佛几分钟之前被伐折罗追逐得如丧家之犬一般的不是他而是别人,“……新统合治下产生这么多叛乱,跟他们的宣传失败也有一定的关系。世上怎么会有因为听到敌人宣传己方的缺点就当场怀疑人生的军人呢?我可没听说过哪个美军士兵会因为敌人讽刺我们合众国就产生动摇。” 只要还有一半以上的士兵愿意参加战斗,新统合军和【无瑕者】建立的共同战线就不会崩溃,因为其中相当一部分士兵本来就无法派上任何用场。他们无法击穿伐折罗的能量护盾,也无法胜过受通用银河的高级ai控制的无人机,更不可能参与围攻伐折罗女王,除了在战场边缘开着战斗机到处乱转之外,实际贡献无限接近于零。若是他们因为质疑战争的目的而暂时退出战场,反而有利于那些真正的精锐士兵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然而,很快连这些仍然忠诚的士兵也发现他们很难专注于战斗了。就像麦克尼尔所说的那样,三种不同的歌声灌进脑子里的感觉并不好受,甚至对于需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思考下一个动作和下一个战术的士兵们来说是一种干扰。倘若歌声能让士兵们更加狂热地投入战斗,那又要另当别论了。 麦克尼尔只是不想让战场上的任何一方接近那艘伐折罗母舰,仅此而已。在frontier船团未被控制的残余人员加入战斗并推出了对抗通用银河的新办法之后,麦克尼尔当然乐意把最艰难的工作交给他们来完成,而他可以随时留在伐折罗母舰附近待命以便应对通用银河的集体意识网络瓦解后可能出现的剧变。有着舒勒和9s的协助,许多新统合军飞行员根本看不清这艘伐折罗母舰,他们的传感器不能显示正确的内容,透明的驾驶舱上也因全息投影覆盖而出现了成像失真。 “麦克尼尔,如果你能听见的话——新统合军正在将各舰队的across送往大气层内部,卡比洛夫中将很快就要开始总攻了。”舒勒的全息投影不太稳定,只有光头仍然醒目,“如果frontier船团那边不能完成工作,你得确保我们的zero能起到对应的作用。” “我觉得事情不会有什么突变,他们手里可是握着两个【女王】呢。”麦克尼尔并不担心frontier船团的ss残余部队会失败,他在舒勒那里了解到了许多有关v型细菌和生物折跃波的知识,并且不怎么愿意让【无瑕者】在这场战役中扮演主要角色。【无瑕者】的表现越是显眼,战后他们和新统合军的冲突就会越激烈,哪怕双方目前还是临时盟友。 “不,我只是提醒你别被覆盖范围巨大的激光束直接消灭,因为刚才已经出现来不及躲闪的友军受害者了。” “哦,那他们还真是讲究人道主义。” 远处的battle gaxy逐渐发生了变化,缠绕在外围的生物增生组织开始萎缩,这是首先引起了麦克尼尔注意的变化。但是,在他打算接近战场去确认情况之前,曼弗雷德·白兰度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就再一次钻进了他的耳朵里。被滔滔不绝的演说和推卸责任的狡辩弄得同样恼怒的麦克尼尔很想把那家伙揪出来大卸八块,只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仅能将不巧挡在正前方的敌军无人机击毁以泄愤。 “做得好,你帮助我们成功地消灭了曼弗雷德·白兰度控制的又一架战斗机。”一个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从通讯装置中传来,算是对他的鼓励。 “福克上校?”麦克尼尔又惊又喜,他隐约听说过埃癸斯·福克和曼弗雷德·白兰度之间存在宿怨,又知道亚科武中士同样和曼弗雷德·白兰度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也许他可以让埃癸斯·福克帮助无缘前往伐折罗女王所在处的亚科武中士完成报仇的心愿,“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麦克尼尔啊,您亲自给我授衔下士——” “我没印象,回去干活。” 自讨没趣的麦克尼尔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打消了攀附埃癸斯·福克的想法。他和埃癸斯·福克之间没有什么交情,双方也不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埃癸斯·福克把像他这样的小人物忘掉也是情理之中。 “麦克尼尔,通用银河的【超时空要塞】外围的生物组织开始消失了,frontier船团的作战方案是正确的。”迪迪埃·博尚代替麦克尼尔前去观察了附近的战局,他没有过于接近,因为周边的伐折罗集群和通用银河的无人机仍然有着极高的威胁性,frontier船团的ss雇佣兵完全是因为同样持有一艘across才敢如此接近,“……是不是该进行计划的下一阶段了?” 麦克尼尔按下了几个按钮,全息投影地图上显示出了马林上尉一行人当前的位置。 “如果在完成计划后顺便把他们送去battle gaxy内部,也许可行。”麦克尼尔琢磨着,但他无法把握合适的时机。同时在他的脑海里响起的三种歌声让他思考能力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而麦克尼尔也没有什么屏蔽干扰的好办法。 于是,他转而抱着一种欣赏的态度来接受这一切。和薄红偏向于哀伤的歌声不同,无论是雪莉露·诺姆还是frontier船团最近热捧的兰花·李,都在歌声中竭尽全力地表现出属于这个年龄的年轻人应有的热情和活力,这是麦克尼尔久违的青春。他在薄红身上找到了近似同龄人的沧桑和无奈,而在这些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躯体为他带来的新生。他不再是一个对现状无能为力的八旬老者,而是在不同的平行世界中为挽救人类而竭尽全力的年轻战士。 不对,他好像忽略了什么。 没错,按照舒勒的理论,被动的v型细菌感染者在接收生物折跃波信号时很容易陷入精神上的狂暴状态,那些死在研究飞船里的实验品就是明证。温德米尔人也有一种近似的受害症状,体现为快速衰老。 如果这些理论完全正确,那么另外两种歌声的效果应该是相同的。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被思维定式困扰的麦克尼尔终于发现,尽管他在结识了2b和9s后默认了薄红正是麦克尼尔所说的【挑战者】的事实,但无论是他还是舒勒都倾向于用这个世界上原有的规律去分析薄红,而忽略了某些东西可能是直接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 “伯顿,快点告诉所有温德米尔人和nex船团的士兵尽可能地逃离战场、自行解除武装!”麦克尼尔连忙转头将战斗机驶向伐折罗母舰方向,他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多么脆弱。他们还计划让薄红在消灭通用银河的战争中扮演重要角色,而薄红却很可能早就想好了怎么给他们收尸。 “……什么?喂,逃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自行解除武装——” “我说,您执行,懂了吗?”麦克尼尔没时间和他辩解,他想要尽快地脱离敌人的纠缠。但是,附近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纵使像埃癸斯·福克这样早在军校时期就曾经于实战中击落超过100架战斗机的王牌飞行员也不敢说自己有百分之百的逃脱把握,水平还比不上博尚的麦克尼尔只能谨小慎微地躲避敌人的进攻并试图冲破混战区域。 就在他刚刚逃出混战区域后不到半分钟,难以遏制的狂暴从心头升起,无处不在的血红色双眼又一次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真是一出好戏啊,麦克尼尔将军。”他隐约听到李林在他耳畔低语,“我说过,我会在最华贵的座位上,观赏着让世界走向破灭的漆黑之歌。” tbc? OR4-EP5:复活(16) or4-ep5:复活(16) 在迈克尔·麦克尼尔由于意识到他们此前一直忽略的危险而急于赶往受到【无瑕者】控制的伐折罗母舰处时,另一批原本计划前往该地的新统合军陆战队士兵也按部就班地赶往麦克尼尔为他们指示的地点。这些本来应当按照马林准将的命令去想方设法夺取领地和功勋的士兵会听从麦克尼尔的意见的唯一原因,在于埃贡·舒勒及时地以自己的研究结果说服了马林上尉。 “人类历史上每次依靠歌声而得到解决的危机都将伴随着重大的变革,和杰特拉帝人的战争间接地促成了支配地球人和其他诸多外星人的军人统治系统的诞生,而和原始恶魔的战争则逐渐地导致了这一系统的瓦解。”埃贡·舒勒深刻地认识到这些重大的历史事件之间的联系,并认为与伐折罗的战争同样会为当今的新统合带来意想不到的变革,“马林上尉,丰塔纳中尉,我们不能允许在这里出现任何意外,所有的不可控因素都应当被我们考虑在内。” “那您能不能预测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丰塔纳中尉无心地提问了一句。 “……您觉得爱因斯坦会想象到我们的时代吗?” “好像是不能。”丰塔纳中尉自讨没趣,他也知道舒勒不可能预言到未来的变化。如果舒勒能做到这一点,他就不是科学家,而应当改行做预言家或是去算命,“放心,舒勒博士,我们会帮助您看管好那里的潜在敌人。” 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和多种多样的敌人交战过,唯独没机会进入伐折罗内部。陆战队士兵不是用于对付伐折罗的,那是航空队和宇宙舰队的工作。从未和类似伐折罗母舰这样的超大型伐折罗近距离接触过的士兵们有些忐忑不安,他们不了解里面的状况,也不清楚会有什么等待着他们。尽管舒勒强调说伐折罗母舰显然和那些被伐折罗寄生的通用银河宇宙战舰有着本质性的区别,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仍然无法让士兵们完全放心。 “前面就是伐折罗母舰了。”亚科武中士最先锁定了他们的目标,“也许我们应该呼叫附近的友军并且要求他们增援一些运输机,不然我们没法自己钻进去。” 然而,侥幸攻破了通用银河封锁线的舰船多半是宇宙战舰和战斗机,缺乏战斗能力的运输飞船和运输机根本不可能被列入执行强攻任务的舰船序列之中。马林上尉耐心地搜索了一阵,也没有在附近找到可以为他们提供支援的友军运输飞船。当他们还寄希望于等待友军的支援时,始料未及的突发状况迫使这些陆战队士兵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许多士兵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这让走在前方的亚科武中士大为吃惊。他正想要回去救援,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并迅速地把同样打算前去观察情况的丰塔纳中尉向着相反的方向拖拽。 “大家快跑,他们已经被人控制了!这里不安全,我们得尽快离开……” 马林上尉不能就这么抛下自己的士兵,换作几个月之前说不定她确实会毫不犹豫地转头逃跑。然而,当她看到那些目露凶光的士兵重新站起后,对危险的本能直觉让她同样选择了尽快逃脱。 几只有着绿色外壳的大型伐折罗降落在他们前方,似乎是打算以自己充当运载工具来带走这些乘客。绿色代表着相对安全的颜色,这是新统合军在和通用银河争夺对伐折罗的控制权的过程中得出的结论。众人不再迟疑,立即爬上了这些温顺的外星异形怪物,并向着不远处的伐折罗母舰前进。 “长官,我们遭受了攻击——” “战舰内部全都是失控的士兵,所有还能听到命令的人员注意:尽快弃船逃跑——” 听着一个又一个警报,他们的心绪无比沉重。混乱不仅发生在他们这些陆战队士兵中,同样也发生在航空队和宇宙舰队中。更糟糕的是,奇怪的疯病并非集中爆发于某个移民船团的远征军舰队中(例如最有嫌疑的nex船团),而是普遍出现于每一支舰队,连新统合军联邦舰队都没法幸免于难。 “到底发生了什么?”马林上尉惴惴不安地承受着伐折罗在空中飞行带来的颠簸起伏,她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在伐折罗的体表,这才免于被伐折罗甩下去。其他侥幸登上了伐折罗的人员也纷纷效仿,他们可不想成为掉下去摔死的可怜人之中的一员。 “舒勒博士,你的研究飞船还安全吗?”丰塔纳中尉第一时间想起了坐镇后方的舒勒,要是舒勒出了意外,他们就成了被抛弃的工具。 研究飞船没有应答,姗姗来迟的答复出现在几分钟以后。满头大汗的埃贡·舒勒向着陆战队士兵们解释说,研究飞船上出现了明显意识模糊的人员已经被集中管理,但愿不会有更多人受到影响。 “尽快进入伐折罗母舰内部——对了,别让载着你们的伐折罗跟着一起进去,不然万一这些伐折罗也被控制,你们会立刻没命。”舒勒的通话背景不断地变化,他正在从一个房间赶往另一个房间,“我会在完成运输任务后将这些伐折罗赶往危险的战区,避免它们伤害到你们或是友军部队。” “感谢你的帮助,舒勒博士。”马林上尉沉重地凝视着越来越近的通道,她猜得出来那是伐折罗母舰给伐折罗预留的出入口,“……要是情况实在危险,您也赶快逃跑。我们都是受过训练的专业战斗人员,不会被这些东西轻易打垮的。” 这些【托运】陆战队士兵的伐折罗很快降落在伐折罗母舰的【机库】位置,如释重负的士兵们纷纷尽快远离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生怕它们下一秒就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战争机器。只有仍然坐在伐折罗身上的亚科武中士迟迟没有动身,他仍然观看着曼弗雷德·白兰度刚才发布的挑衅讲话,若有所思。 “各位来自nex船团的勇士们,我恐怕没法跟你们走完这段路了……我必须把我自己的事情办完。”他打开了扬声器,对着下方的战友们喊话,“多我一个人,并不会让你们的工作变得更轻松。如果我今天不把这份仇恨解决掉,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机会了。我像僵尸一样给通用银河打工十几年,帮他们办了不少错事……” “去,去。”不等马林上尉开口,丰塔纳中尉抢先答应了对方,“快去把那个曼弗雷德·白兰度打得鼻青脸肿,让那自命不凡的家伙跪着向你求饶。” “……亚科武中士,我重复一遍,我没有办法保证对现有伐折罗的控制权,如果半路上——”只有舒勒不想看着亚科武中士去送死,他好心好意地劝说亚科武中士别急于报仇,但亚科武中士显然不会听他的劝告。思虑再三,舒勒只好决定尊重亚科武中士的选择,转而让那只伐折罗把亚科武中士送往曼弗雷德·白兰度的无人机活跃的区域。 送走了亚科武中士之后,一行人缓缓步入伐折罗母舰内部,开始寻找他们的目标。伐折罗母舰的真正长度超过米,他们要是想快速探索其中的每一个角落,得拿出急行军的架势才行,那会把本来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陆战队士兵们弄得无法立刻投入战斗。 这种在某个大型生物体内散步的感觉糟糕透顶,连平素对工作不怎么上心的丰塔纳中尉都抱怨说这种仿佛被大鱼吞进肚子里的感受令人十分压抑。若是伐折罗母舰的内壁再软一些,这里就可以充当某种异形怪兽电影的怪兽巢穴场景了。 不断发回的反馈消息只会让他们更加震惊,新统合军已经陷入了全面混乱之中。【无瑕者】没有趁人之危,只不过是因为【无瑕者】遭受了同样的命运。好消息是frontier船团的作战计划起到了作用,被通用银河奴役的伐折罗女王似乎已经重获自由,这也意味着通用银河的两大集体意识网络中的其中一个已经崩溃;坏消息是这种导致士兵变得狂暴并开始无差别攻击附近的【正常人】的现象并未因为通用银河的暂时失败而消失。 “如果这墙壁里忽然钻出来一个软乎乎的怪物……哦,简直不敢想象。”丰塔纳中尉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所想象的画面,把仅存的几名士兵都吓得面如土色。马林上尉恼火地伸出右手在他的头盔上捶了一下,警告不怎么守规矩的副手别再挑起不安。 “长官,我们甚至不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所有人都只对我们说一半的真相,连舒勒博士都是。”丰塔纳中尉不满地反驳道,“有什么任务是需要陆战队士兵去专门执行的呢?这里有很多最先进的战斗机,还有我们的宇宙战舰和【超时空要塞】,我可不相信通用银河保留了其他的致命反击手段。” 话音刚落,迈过转角的一名士兵指着前方一架坠毁的战斗机,连忙呼叫战友们前去帮忙。从战斗机的型号上看,这无疑是新统合军现役的主要类型,但马林上尉不能确定里面的飞行员究竟是通用银河的生化人还是他们自己的士兵。在丰塔纳中尉大着胆子靠上前去并亲自将疑似昏迷不醒的飞行员拖拽出来之后,见到这名壮实的中年男性飞行员的面貌的士兵们停止了无端的猜测。 “他不是地球人,好像是跟着吉纳斯将军一起参加远征的什么……【温德米尔人】。”丰塔纳中尉立刻想起了那些在头发上长着奇怪器官的外星人,“把他弄醒,我们得知道这里的情况。” 根据马林上尉的猜测,这名温德米尔人飞行员试图闯入巨大的伐折罗母舰,但在半路上由于精神受到影响而失去了对战斗机的控制,从而导致战斗机坠毁。飞行员本人幸免于难,这或许有助于他们从中了解有关导致新统合军众多士兵精神失常的真相。然而,无论士兵们怎么实施急救,这名温德米尔人飞行员还是昏迷不醒。无奈之下,马林上尉只得又让两名士兵留在这里看守他。 “哦,是的,那是个温德米尔人的贵族,叫……哎呀,名字太长,我记不住了。总之,他代替他们的国王前来为我们战斗,以此表示忠诚。”舒勒时刻关注着伐折罗母舰内部的情况,“最好让他活下来,不然温德米尔人或许会以为是我们故意杀了他……哦,我现在会把2b和9s的坐标发送给你们,请你们按照这个坐标去寻找。” “舒勒博士,你那边好像有枪声……”丰塔纳中尉马上发现了异常之处。 “你听错了,什么都没发生。”舒勒咳嗽了两声,告诉士兵们尽快完成任务,“快点前进,别管我这里的事情,反正你们也帮不上忙,对不对?” 收到了信号的马林上尉疑惑地发觉两名被舒勒称为来自通用银河的生化人的位置就在他们附近,便决定带着自己的士兵前去迎接。众人连续穿过了伐折罗母舰内部几个疑似用于孵化伐折罗的空房间,来到了一条走廊上,这里看起来更像是释放某些大型伐折罗的跑道。他们没有在这里见到穿着那种奇怪黑色作战服的2b或是9s,反而见到了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年轻姑娘。 “在眼睛的位置别上一朵花难道是最近的新时尚吗?”马林上尉小声问道。 “我不知道,反正我从来没听说过还存在这种流行搭配。”丰塔纳中尉也感到奇怪,但他还是决定向对方询问一下这艘奇怪的伐折罗母舰内部的情况。阿米沙尔·丹尼斯一等兵自告奋勇地接下了任务,准备前去问话。 拉斐洛·丰塔纳将目光转向另一头,他害怕附近存在其他敌人。当他看到那两个黑色的身影出现时,喜出望外的丰塔纳中尉连忙向着他们挥手,但他得到的却是让他毛骨悚然的警告: “小心!” 浑身的血液冻结了,丰塔纳中尉僵硬地回过头,只见一阵红色旋风以闪电般的凌厉攻势突破了前方十几名士兵的封锁,所到之处血肉横飞,那件长袍恐怕是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而非本就呈现出这样的外表。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战友连举枪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刀砍倒,甚至不知道对方在使用什么近战武器。 按照nex船团培训陆战队士兵的教程,他应该在这时候举枪射击对方,等到敌人足够接近时再换成链锯进行近战,但丰塔纳中尉几乎肯定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开枪,还不如先拿出链锯再说。这种迟疑几乎要了他的命,当马林上尉及时地后退并在远处试图进行掩护射击时,血红色的死神已经来到了丰塔纳中尉面前,那双玫瑰色的眼睛里毫无情感和人类应有的光彩。 飞起的不是丰塔纳中尉的脑袋,而是一只裹着人造皮肤的机械手腕。当敌人的武器试图继续下移以便把丰塔纳中尉的头颅连着头盔一起砍掉时,一柄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色长剑挡在了二者之间。 “总算赶上了。”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丰塔纳中尉完全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在马林上尉以掩护射击逼迫对方暂时后撤时,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向着后方退却,准备躲到更安全的位置。一旁的马林上尉见状,同样默不作声地后撤到了两名人造人身后,她当然明白自己刚才侥幸保住性命只是因为她在敌人的进攻路线末端而非前列。 相对高挑一些的人造人把矮小一些的同伴扶起,注视着对方手腕处的断口。 “你没必要这么拼命。” “我们可是曾经说过要不惜一切代价去保护人类,他们就是啊。”9s用剩下的那只手捡起了地上的黑柄短刀,“……我也……不想再一次看着你的眼睛变成红色。” “闲话说完了吗,【旧世界的人偶】?”带着颤音的质问从距离他们约有十几米远的薄红口中传出,那是一种被强烈的情绪和难以遏制的剧痛折磨时的腔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工艺有了长进啊,不能拐弯的球形关节也得到了修复,连人造人都学会卿卿我我了。不过,用不着担心,很快我就会把你们变回一堆零件。” 丰塔纳中尉战战兢兢地和马林上尉并肩站在一起,两人彼此交换了眼神,考虑着用于对付敌人的策略。敌人的速度超出他们的反应极限,在众多的原始文明继承者之中,只有包括温德米尔人在内的少数外星人具备这种超人的体力和近战能力,但就算是温德米尔人恐怕也达不到这种让近距离范围内的射击完全无法命中的程度。 “宇宙这么大,总会有我们没见过的新型外星人。”马林上尉安慰他。 “现在连只想混饭吃都做不到了。”丰塔纳中尉预感到他们的胜利希望渺茫,“我大概猜出来了,她就是导致我们的士兵精神失常的罪魁祸首。怪不得舒勒博士和麦克尼尔想让我们前来解决问题,虽说把这艘伐折罗母舰击毁也可以,但舰队已经完全混乱,根本无法派出多余的作战部队了。” 但是,这反而让丰塔纳中尉隐约对舒勒产生了一丝埋怨。眼前的敌人如此棘手,就算派来一百多名士兵,恐怕也没法把她解决掉。让马林上尉带着少数士兵进来突袭,根本于事无补。 当双方之间的交战再一次开始时,仍然未能就他们的参战方式达成一致意见的丰塔纳中尉和马林上尉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步枪,朝着薄红扫射。结果,他们不仅没法击中薄红,反而多次差点打中刚刚丢了一只手的9s。两名人造人交替着进攻以遏制薄红的攻势,相较薄红而言,他们被击中的概率更大一些。 浪费了几百发子弹都没能打中敌人的丰塔纳中尉只得重新捡起了链锯,他可不想等到两名人造人催促着要他放下步枪时再改换武器,毕竟拉斐洛·丰塔纳是个好面子的人。 重新发起进攻的两人喊着口号冲了上去,以为这样能为他们的攻势增添一丝额外的杀伤力。事实证明自欺欺人的壮胆毫无意义,挡在薄红进攻路线上的两人被直接撞飞了出去——他们还穿着沉重的作战服——摔在墙壁上,直接昏迷了过去。装在作战服内侧的通讯装置也掉了出来,落在地面上,全息投影中弹出了舒勒的光头。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真正见面,来自不知名的世界的zero。”光头学者谨慎地推着他的眼镜,望着呈现出胶着态势的三人。9s和2b联手卡住了薄红手中的长剑,使得薄红除了放弃进攻并后撤外没有其他选择,“在你继续向我们发起攻击之前,我希望你至少了解一个事实:你已经成为了导致这场惨剧发生的【病原体】。” 暂时逼退了薄红的两名人造人等待着敌人的下一步行动,如果薄红仍然不顾一切地发起进攻,他们也只能迎战。 “毕达哥拉斯学会的老学究们总会在宣判一个人或一个群体的死刑之前,先长篇大论地论述这种处分的合理性,最后装出一副不得已而为之的样子。”薄红冷漠地盯着那个逐渐移动到2b和9s前方的光头全息投影形象,“我在尽自己的努力去拯救更多人,避免他们成为通用银河的奴隶或是死于感染的受害者。在此期间,新统合没有采取任何有效的方式来阻止感染扩散。” “这正是让我有些苦恼的地方。”光头学者身后的枪声越来越密集,夹杂着各种喊叫声,“麦克尼尔和我说过你在索米-3想办法救治v型细菌感染者的情况,也说过你们在温德米尔王国的行动。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尽管这些做法欠妥,但确实比新统合的不管不顾好得多——然而事实上,正是你自己的行为让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 赶在薄红愤怒地向着被9s和2b挡在身后的全息投影设备进攻之前,光头学者以最快的语速说出了他的谜底: “我曾经以为v型细菌的感染扩散是通用银河的计划,但我后来发现自己高估了这些只想着获得永恒生命和奴役全人类的家伙的聪明才智。zero,你还不明白吗?v型细菌的人传人现象是你导致的,它从来都不是通用银河的阴谋之一。” tbc? OR4-EP5:复活(17) or4-ep5:复活(17) 新统合军舰队发生的严重混乱让指挥系统几近瘫痪,士兵之间互相攻击,少数未被混战波及的士兵不得不优先考虑如何从战场中逃跑。任何友军都不值得信任,刚才还并肩作战的战友很有可能在下一刻变为受未知力量驱使的杀人机器,没有哪一个士兵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仍然有不少不愿撤出战斗的精锐军人活跃在前线,他们凭借着过硬的战斗技能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并避免自身受到其他精神失常的士兵的影响。他们为自己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自我思考能力而暗自庆幸,又为那些被敌人驱使从而化为了新敌人的战友们的命运感到一丝哀伤。很快,心中仅存的怜悯也将消失不见,他们终归要从这些有着红色眼睛的敌人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但是,那些由于某些特殊原因而投入战役中的军官和士兵们却不会仅仅考虑自保,他们有着更明确的目标。若是无法在战役中完成自己的夙愿,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和死亡无异。 “曼弗雷德·白兰度,你的那些拙劣的同伙似乎无力阻止你们的集体意识网络被更强大的力量入侵,看来你们也只有这点本事了。”埃癸斯·福克很快发觉双方的地位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现在轮到他来追杀无法利用集体意识网络来切换栖身之所的曼弗雷德·白兰度了,“也许你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失败中汲取任何教训。” 新统合军爆发的混乱确实让埃癸斯·福克惊恐万分,他起先以为这是通用银河的杰作。在那些精神失常的飞行员驾驶着各自的战斗机向他开火时,担心自己的反击行动会误杀友军的埃癸斯·福克没有还击,而是继续将战斗机驶离友军较为密集的区域,向着外围地区前进,避免被大量突然受敌人控制的友军战斗机围攻。同他一起逃脱重重围堵的,不仅有其他试图效仿的新统合军飞行员,还有通用银河的无人机。 就在这一瞬间,发现此前一直追击自己的苍蝇竟然一反常态地逃跑的埃癸斯·福克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曼弗雷德·白兰度和他的通用银河盟友也遭遇了致命的打击,以至于为了避免自己遭受【心灵控制】而放弃了通过集体意识网络切换当前控制的【外部躯体】。这也足以解释为什么本来对他穷追不舍的那架敌军无人机会忽然溜走。 “所有还保持清醒的作战人员注意,尽量不要靠近其他情况不明的友军部队。”说罢,埃癸斯·福克的脸上浮现出了狞笑,他熟练地连续按下几个按钮,而后让战斗机转向去追击曼弗雷德·白兰度,“避免和敌人主动交战。” 唯有这场战斗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关键路径公司的ceo,掀起第二次统合战争的罪魁祸首(尽管其深层次的原因是存在已久的自治派冲突),自命不凡的天生统治者,曼弗雷德·白兰度,必须彻底死在这里。他的通用银河盟友也必须接受同样的下场。 然而,曼弗雷德·白兰度的逃跑本事精湛得让埃癸斯·福克连连咂舌,前者刚冲出由失控的新统合军战斗机和伐折罗集群组成的包围圈之后就径直朝着与【天使之翼】部队行进方向完全相反的路线离开,在那之后埃癸斯·福克才真正发觉通用银河也受到了影响。双方之间的距离还在不断缩小,而埃癸斯·福克并没有一次性将对方击毙的把握,更是注意到了周边许多被身份不明的敌人奴役的新统合军或是通用银河作战人员向着他们靠近。 “福克上校,我军已经陷入混乱之中,无法有效地对抗敌人——尽管敌人似乎也面临着同样的情况。”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的警告适时地抵达了埃癸斯·福克的战斗机,“在卡比洛夫中将重整队伍并确认新的总攻目标之前,最好停止行动。” “那就是说,通用银河也崩溃了,而我们目前不知道新的敌人是谁……至少要把已知的先消灭掉。”埃癸斯·福克不想撤出战斗,他不能放走自己的仇人,“吉纳斯将军,曼弗雷德·白兰度是个狡诈残忍的狐狸,8年前他早就把自己的意识复制到电子计算机系统中,想必是预料到了战败的下场;如果我们今天再把他放走,谁知道他以后又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此人只要活着就会妨碍人类的和平,他必须死在这里。” 埃癸斯·福克没法说服其他人跟随他一同去追杀曼弗雷德·白兰度,一来别人不一定能在这么混乱的战场中自保,二来这是他的私仇,用私仇去指挥下属总归有滥用职权的嫌疑。正当他迟疑不定时,一只伐折罗迅速向着他们接近,并朝着飞在前面的无人机多次开火,激光束和生物弹头齐飞,只是都未能击中目标。 伐折罗的出现让埃癸斯·福克顿时紧张起来,但当他从扫描结果呈现出的全息投影中看到这只伐折罗呈现出绿色时,心头的警惕松懈了不少。根据其他作战部队的汇报,狂暴地向着其他伐折罗和新统合军攻击的伐折罗普遍呈现出血红色,而绿色的伐折罗是暂时归属新统合军控制的安全个体。 他定睛一看,那只伐折罗身上竟然还有友军士兵的信号。从信号显示的身份上判断,估计是一名误打误撞被伐折罗带上天空的陆战队士兵。 “法内力·伊扬诺·亚科武中士,请你和你的伐折罗尽快远离战场——我是说,请你通知你的上级,如果他们还能回应你的呼救,那就让他们把这只伐折罗驱赶到安全位置。” “感谢您的提醒,长官,但我现在是为了报仇才来到这里的。”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固定在伐折罗身上的亚科武中士随着伐折罗的动作剧烈变化而颠簸着,这是他这辈子最惊心动魄的旅行,五脏六腑都快被震了出来。想象一下有某种超级强力胶将人固定在急速飞行的战斗机上的画面,那就是亚科武中士此时此刻的遭遇。 “……仇人?”福克上校愣住了,似乎是在思考还有谁会和曼弗雷德·白兰度成为仇人。不,曼弗雷德·白兰度得罪的人太多了,整个新统合上下几千亿人说不定都想扒了这个人面畜生的皮。因第二次统合战争而受害的军人和平民,无辜丧命的地球人和其他外星人的亲属,都为曼弗雷德·白兰度死于战争而逃过审判感到遗憾。 尘封的往事从心底浮起,亚科武中士从伐折罗的脊背上抬起头,望着前方那个象征着无人机的黑点。他从来没有机会为第117大规模调查船团的死难者去复仇,在他的长官们因为怒斥曼弗雷德·白兰度的失职和包庇而被解除职务时,他也只是一个不配出席的小人物,躲在角落里诅咒着那些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大亨们。在死亡面前,众生平等,纵使是曾身为银河系最有权势的人物,曼弗雷德·白兰度也难逃一死。 这奇怪的组合开始了新的追击,一方是埃癸斯·福克驾驶的yf-29战斗机,另一方则是载着亚科武中士的伐折罗。双方交替攻击,伐折罗偶尔用生物弹头封锁无人机的逃跑路线,但每一次曼弗雷德·白兰度都能灵敏地通过空中变形或是刁钻的动作来躲过攻击。 不能再让曼弗雷德·白兰度继续逃窜,如果这家伙成功地逃出了战场,恐怕他会很快找到延续他这罪恶的生命的办法。 说来也怪,自从起因不明的事故发生并导致新统合军和通用银河都陷入混乱之后,他们就再也听不到曼弗雷德·白兰度的胡言乱语了。亚科武中士倾向于将其解释为心虚,而埃癸斯·福克相信曼弗雷德·白兰度只是缺少机会而已。 好景不长,前方的无人机发现有一群混战中的伐折罗挡在必经之路上,于是连忙改换路线以免被伐折罗当成目标。然而,就在这架无人机试图从空中的伐折罗集群下方穿越障碍时,许多处于外围的伐折罗发现了新的目标,立刻向着它开火。前后堵截之下,就算曼弗雷德·白兰度有三头六臂也没法逃脱,他的无人机被生物弹头擦伤,因此一溜烟地朝着下方的谷地坠落,不见有丝毫抬头的趋势。 心惊胆战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低空飞行,免得也被伐折罗当成目标。 “你认识他?”埃癸斯·福克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坠机的敌人,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放松警惕。 “谁不认识他呢?”亚科武中士苦笑着答道,“曼弗雷德·白兰度,一个十足的魔鬼。” “恨他的人很多,但是真正有能力也有勇气提着刀走到他面前的人,几乎没有。”埃癸斯·福克总算挖出了几个可能和曼弗雷德·白兰度直接相关的名词,“你以前是svf-41【黑色王牌】部队的成员?我的老上司杰弗里·怀尔德上校在那里工作过,那是十几年以前的事情。哦,他现在去了frontier船团。” “……现在只是个曾经给通用银河卖命的落魄士兵而已,没什么值得您在意的。”亚科武中士不打算和对方多交谈,他只想先宰了曼弗雷德·白兰度,在那之后他有足够的时间和别人讨论各自的过去,“我们得尽快把他干掉,别让他跑了。” 忙于追杀曼弗雷德·白兰度的两人也许永远不会意识到被他们放弃的另一个重要目标之中发生的事情。被【无瑕者】刻意地保护起来并由于新统合军内部的相关知情人士的封锁消息而始终没有暴露的伐折罗母舰,现在成为了导致新一轮灾难的温床。被埃贡·舒勒称之为造成灾难的罪魁祸首的薄红,还在伐折罗母舰中和两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造人对峙着。 “其实你不应该把他们派来,这些人在zero面前起不到任何作用……”见到舒勒又一次出面,2b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和因重伤而昏迷过去的其他士兵,“还不如要他们继续执行原来的任务。” “又不是我把他们送来的,肯定是麦克尼尔自以为他们能派上用场。”舒勒连忙否认,连脑袋上的汗水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说起来,他怎么还没到呢?” 迈克尔·麦克尼尔确实想要尽快赶到,可惜他在半路上被一群陷入疯狂中的伐折罗给缠住了。随着绿色的伐折罗不断变为血红色,他的处境变得岌岌可危。新统合军和【无瑕者】往伐折罗母星的大气层内送来的伐折罗很快就会全部变为不知名的敌人驱使的杀戮兵器,而他对此实在是无能为力。 比起这个,刚才舒勒给他发送的秘密情报让麦克尼尔的心理压力陡增。两人都很快地意识到了之前的失误,并希望找到弥补过失的办法。通用银河的阴谋或许已经被彻底粉碎,frontier船团的计划成功地将伐折罗女王从通用银河的控制中解救出来,但眼下新的敌人——而且对于新统合来说也是未知的——正在威胁他们。 “所以说,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彼得·伯顿一脸茫然地跟随麦克尼尔在伐折罗集群中左右奔逃,他至今没能理解战场上出现的新敌情来自何方,“麦克尼尔,我们下一步需要对付谁?” “恐怕不是依靠着消灭谁就能轻松解决的问题。”迪迪埃·博尚也迅速地从伐折罗集群的围攻之中脱身,准备和麦克尼尔一同返回那艘伐折罗母舰,“伐折罗女王已经恢复了自由,通用银河的两个还未合并完成的集体意识网络也失去了作用,但实际情况是在场的所有人类和伐折罗都在受到新敌人的影响……除非有什么东西仍然让通用银河遗留下的工具发挥着作用。” 舒勒还在帮助他们拖延时间,而麦克尼尔希望从两次经历过类似危机的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口中得到答案。然而,人类和原始恶魔的那次战争显然不具备参考价值,加上across-7远征军舰队内同样乱作一团,麦克尼尔也不想让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的船团受损,只得在草率地交流几句后就切断了通讯。 “各位,下一步就交给你们了。”麦克尼尔心里有了一个较为完整的计划,“假设我们仍然要按照舒勒的办法去处理问题,那么第一步就是要把通用银河残存的集体意识网络系统彻底摧毁——把battle gaxy整个消灭掉;第二,解除生物折跃波受体的被激活状态。” “目前还在battle gaxy附近而且唯一能参战的部队是frontier船团的ss雇佣兵,我去和他们联系。”迪迪埃·博尚立刻自告奋勇前去说服这些仅存的战斗人员听从他们的安排,“通用银河可能还会垂死挣扎,光靠我们肯定没法把他们摆平。” “那第二个任务是不是也可以交给frontier船团来完成?他们那里有两个【女王】——现在是三个了,还包括真正的伐折罗女王。”伯顿后知后觉地建议道,“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根据frontier船团目前提供的情报,他们至今只发现过携带折跃水晶的个体之间可以依靠生物折跃波实现【互相感应】的案例。目前我们看到的大部分v型细菌感染者都陷入狂暴之中的症状显然和他们的描述不符,所以这并不是frontier船团能解决的问题。”麦克尼尔灵机一动,他似乎想到了反过来利用通用银河的办法,“然而,也许我们还可以让真正的伐折罗女王通过反向利用通用银河的集体意识网络来暂时维持平衡,避免感染和狂暴症状扩散。” 博尚领命前往,朝着frontier船团的所在地前进。伯顿本来打算跟着麦克尼尔一同返回伐折罗母舰,但麦克尼尔对他说,以伯顿的战斗力,到时候反而会成为累赘。于是,伯顿也只好闷闷不乐地在博尚的保护下和麦克尼尔分别。 这是麦克尼尔所能做的最后承诺了。nex船团的状况似乎好一些,因为马林准将早就把v型细菌感染者的控制权夺取到了他自己手中,但这并没能阻止更多的士兵变成精神失常的红眼怪物。把博尚和彼得·伯顿送走之后,麦克尼尔的承受能力几乎到达了极限,若是他晚几秒把战友们送走,就会完全被无法抗拒的狂暴支配,变成只知道杀戮和毁灭的人形机器。 不过,他不是那些脆弱的士兵,不是那些被通用银河奴役的傀儡。他已经有过类似的经历,决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狂暴不仅不会成为奴役他的工具,反而会让他在斩杀那些危害人类生存的敌人的战斗中越战越勇。 “麦克尼尔下士,舒勒博士和我说了你们的情况,我原本计划派遣vf-x【天使之翼】部队去支援你们,但是福克上校现在抽不出可用的作战人员。”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告诉了麦克尼尔一个坏消息,“也许你们无法得到任何支援了,附近的部队都脱离了我们的掌控。” “……您这是打算亲自去驾驶飞机吗?”麦克尼尔发现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穿着飞行服,好奇地问道。 “不瞒你说,舰队内部的情况十分糟糕,我们也只能——” “麦克斯,过来帮忙!”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景中传出。 “……米莉亚,马上就来!”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忙不迭地应承着,又一次结束了和麦克尼尔之间的通话。 迈克尔·麦克尼尔把战斗机送进伐折罗母舰的内部,他挑选了一条接近核心区域的通道,希望能够更快地抵达目的地。 他和温德米尔人有过几次短兵相接的经历,但都是为了锻炼近战本领,不是处于生死交错的敌对立场上。李林的警告已经说明了一切,是他们自己没能及时地察觉,从而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先要让混乱得到中止,而后他们才有希望结束这场由通用银河掀起的灾难。 “……希望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喃喃自语着。 穿过几个用于存放伐折罗卵的大厅后,麦克尼尔在一条通道里重新见到了身披被鲜血染红的长袍的薄红。他看到了另一侧和薄红对峙的2b和9s以及滔滔不绝地解释着各种理论的舒勒,但他可不相信这种空口无凭的理论能够让薄红相信他们。 那么,最有效的方法仍然是武力手段,前提是他们占据上风。 “舒勒博士说得没错,你应该相信他。”麦克尼尔没有在薄红背对他的情况下开枪,他并没有射中目标的信心,况且他也不认为这么做有助于他们的计划,“zero,通用银河从来就没有大范围传播v型细菌的计划,甚至连人传人感染现象都不存在。只有你的歌声能压制v型细菌的致死性,代价是让处于潜伏期的v型细菌获得在被感染者和新个体之间传播的能力。”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或者说,通用银河的计划是在他们发现了原因不明的人传人现象后才修改的。已知的v型细菌感染者案例之中,frontier船团的雪莉露·诺姆没有把v型细菌传染给其他人,兰花·李也一样;nex船团使用模拟空间折跃环境的办法来将大批士兵和军官感染,但显然费尔南多·马林准将本人是个未被感染的正常人,因为常规状态下v型细菌不具备人传人的能力。” 立于血海中的红色死神僵硬地转过身,麦克尼尔清楚地看到她的右眼位置出现了盛开的奇怪白色花朵。 “你想说,正因为我试图挽救他们的性命,才会让情况变得无法收拾,对吗?”薄红迟钝地冲着麦克尼尔笑了笑,这笑容对麦克尼尔来说比任何嘲讽都更加致命,“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但事实是,你的存在形成了独立于通用银河的集体意识网络和伐折罗女王之外的第三个【生物折跃波核心】,一旦平衡消失,生物折跃波受体被激活的人类就会处在你的控制之下,跟当初被你控制的伐折罗一样。”后方的舒勒见到麦克尼尔终于赶到,总算松了一口气,“另外,生物折跃波受体被完全激活的人会变成什么样,你们应该也见到过了……那就是只有三十多年的寿命而且会因为生物折跃波影响而迅速衰老的温德米尔人。” v型细菌感染者本来应当迅速死于器官衰竭——除了雪莉露·诺姆等极个别案例——就此切断v型细菌的传播途径,然而薄红的尝试却在保住v型细菌感染者的生命的同时让v型细菌具备了继续传染的能力。随着传染蔓延,薄红的消失会让这些无药可救的可怜人面临无法逃避的死亡,但继续采用同一种疗法却反而会陷入恶性循环。 “……这只是你们的单方面说法。”薄红从地面上抽出了右手握住的长剑,“一定存在其他的解决方案……米迦勒,我们应当共同应对真正的威胁。” “很遗憾的是,我无法对威胁到全人类的东西视而不见,那种气息就像美食一样诱惑着我。”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如果说世上有某种生来要捕猎【威胁】这个概念为食的生物,大概就是我了。故弄玄虚的先知也好,某种天外而来的怪物也罢……都一样。” “是吗……” 下一刻,红色旋风突袭到了麦克尼尔身旁,链锯和材质不明的白色长剑相击,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在另一只玫瑰色的左眼中,麦克尼尔没有看到丝毫的迷茫和犹豫。 “那就证明给我看,米迦勒。” tbc? OR4-EP5:复活(18) or4-ep5:复活(18) “舒勒博士,走廊已经失守了,如果您再不从这艘研究飞船上撤离,我们就没机会了。”驼背的助手小心翼翼地劝说正在和某个行星上的新统合军沟通的舒勒,试图劝说这位光头学者尽快离开这艘研究飞船。他们也许并不认真地在乎舒勒的安危,但自己的性命却不能随便被丢弃在这里。 埃贡·舒勒没有回答,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听到了类似的劝告。全力以赴地找出解决危机的办法是他目前唯一要做的事情,而他决不能擅离职守。新统合军面临着重大危机,舒勒肩负着重要的使命,他必须让人类文明最精锐的军事力量能够安全地度过眼前的灾难。 “你们还能支持多久?”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只眼睛望着上方显示研究飞船内各个舱室动态的监控录像,想从中判断出那些精神失常的士兵的行动轨迹。幸亏他在研究飞船内部提前预备了多种措施以防止船员叛乱造成研究飞船的控制权被敌人夺取,这倒是让那些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士兵和研究人员有了重整旗鼓的时间。 但是,伴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员出现精神失常,事态正在变得一发不可收拾。v型细菌感染者遍布新统合军上下,本来在人类之间不具备传染性的v型细菌如此疯狂地蔓延,和薄红脱不了关系。舒勒能够保证自己是完全正常的,但他说不准其他人员什么时候就会被传染。时间有限,他要在这些v型细菌感染者攻破封锁线之前找出办法。 有了上一次通用银河的间谍假冒frontier船团的士兵(也有可能是真的,毕竟后来frontier船团确实落入了通用银河手中)突袭研究飞船的教训,舒勒在之后不久便对研究飞船的内部区域功能进行了重新划分,以避免可能出现的敌人过于轻易地拿到研究飞船内部的武器。就这一点而言,他的计策是成功的,精神失常的士兵们至今没能夺取武器装备,只能赤手空拳地像僵尸一样凭借躯体或是作战服冲撞各处。 “不会超过半个小时了。” “那就尽全力继续防守,必要情况下……允许在飞船内开火。”舒勒马上下达了新的命令,而后同时调取了和多方的通讯画面。此时此刻,他从未有哪一天像现在这样感受到自己承担着难以想象的职责,也许只有在他破解心灵控制器时,整个世界的命运才短暂地降临在他身上。 “请各位注意,我们必须谨慎地使用目前能够指挥的人员完成任务。”他望着最上方戴着大檐帽、缺了一只手的白发苍苍的老上校,“首先,请怀尔德上校和frontier船团的相关人员和伐折罗女王保持沟通,也就是暂时维持通用银河的集体意识网络而不让它立即彻底崩溃;其次,请nex船团和across-7船团的留守人员用生物折跃波生成装置启动原始文明遗迹……” 他既焦虑又耐心地为众人讲解着每一个步骤,没有任何一个不识相的军官忽然跳出来询问其中的细节。远征军舰队中一些最优秀的技术人员从各个角度佐证了舒勒的正确性,使得卡比洛夫中将不再对舒勒的研究持有半信半疑的态度。通用银河搭建的集体意识网络现在仍然需要被保留,在通用银河被击溃后,它成为了未知的新敌人和新统合军争夺人类文明所有权的工具。 “我们应该直接用次元弹攻击对方。”马林准将一刻也不想耽搁了,直来直去地歼灭对手比什么都重要,“舒勒博士,我们还有保存下来的次元弹测试样本,现在我希望马上把它们用于实战。” “不,请相信我,试图杀死金字塔顶端的个体会让事情变得非常棘手。”舒勒摇了摇头,“所以我们需要先将伐折罗女王解救出来再把通用银河的领导集团寄生的那团血肉混合物消灭……而我之前的预备方案也包括让伐折罗女王暂时从金字塔顶端跌落。各位将军们,集体意识网络顶端的个体一旦被摧毁,这不仅不会让被束缚的个体恢复自由,反而会让它们从头开始进入【血腥的生存博弈】,它们会试图通过各种手段来进化出新的金字塔结构。” 跟这些平日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谈理性,颇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现在,埃贡·舒勒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军官们的英明决策,指望这些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能够认清矛盾的本质。 这些复杂的交流使得需要同时和多方沟通的舒勒每时每刻都在想方设法地把自己的真实意图掩盖起来,他也不能让新统合军的军官们知道他和麦克尼尔的通讯内容。自然,麦克尼尔也不应该知道舒勒和新统合军的指挥官们的联络详情,这不仅是因为即便他们知情也无法改变决策流程,更在于麦克尼尔此时此刻的情况并不允许他同时和别人交谈。 迈克尔·麦克尼尔自认为是超群的近战专家,他有绝对的信心在他的同时代竞争者中拿到第一名。当他踏上未知的旅途时,他已经考虑过自己可能会遇到千奇百怪的对手,例如魔法师又或者是神奇生物,那不是他凭借自己的人类血肉之躯能与之对抗的。不过,依靠勇气和毅力,麦克尼尔曾经成功地和真正的魔法师较量过,在那之后,他对这些未知敌人的敬畏也下降了一层。 力量不够,那就用其他的能力去弥补;速度跟不上敌人,那就要多思考怎么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失误而迫使敌人出现失误。链锯在他眼前飞舞着,编织成了密不透风的大网,挡住了薄红的攻势。当薄红几近突破他的防御时,麦克尼尔便会立即驱动喷气背包、脱离战斗,让2b接替自己的位置。 由于丢掉了一只手而无法继续参加这么激烈的战斗的9s承担起了另一个重要任务:协助frontier船团的相关人员稳定通用银河的生化人集体意识网络。尽管他一再坚持称自己还能战斗,麦克尼尔始终不放心。迈克尔·麦克尼尔更愿意把9s看成人造人里的技术专家,即便这技术专家的战斗力远远超过他本人。 “我简直没法想象你们过去都在和什么东西战斗,也许你们应该提前准备更有效的远程武器,比如说小型无人机。”麦克尼尔喘着粗气,换上另一只手,他开始认真地考虑用一些其他手段来赢得胜利了。战斗刚开始后不久,麦克尼尔便意识到他们不可能凭借常规手段从正面战胜薄红,但这两个人造人又没有携带有效的远程武器。像nex船团的陆战队士兵手持的步枪那样低效的工具会让使用者在开枪之前就被薄红消灭。 “对付这样的敌人,使用远程武器的前提是距离足够远……最好是超视距打击。”2b一丝不苟地答道,“幸好通用银河入侵计算机网络的能力远远不如那些【人工生命体】,不然我们也会受到影响。” “……如果我们把通用银河的无人机结构中的一部分拆下来,是不是可以——” 话音未落,薄红已经来到了麦克尼尔眼前。麦克尼尔连忙挥动链锯挡下了从上方顺势而下的劈砍,他巧妙地卸掉了对方的力量,并准备利用链锯将薄红的攻击引导向地面而不是他本人。然而在他采取下一步动作之前,薄红不仅没有后退或是试图将长剑向后挥动以抵挡2b的攻击,而是快步向前,这让麦克尼尔大惊失色。他还记得刚才他险些被薄红用类似的动作踢翻的场面,眼下他除了又一次丢脸地使用喷气背包向后紧急逃脱之外,别无他法。 一击未能得手的薄红只得转过头对付2b,双方之间势均力敌,这也让麦克尼尔好奇为什么两个生化人联手竟然不是薄红的对手——9s甚至还丧失了一半的战斗力。 “这是我人生中……也许是接下来好几段人生中……最难堪的一幕了。”麦克尼尔确实有些气恼,他能凭借着所罗门传授的近战技巧击败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圆桌骑士,能使用专门用于对付魔法师的干扰装置让魔法师不敢轻易靠近他,同样也干掉过不知道多少被专门训练成杀人机器的生化人。那时他心里还保留着不少没派上用场的手段,只可惜敌人败得太快。 这回的情况完全不同,他无计可施,只能被动应对,且找不出更有效的对抗办法。2b说得对,只有超视距打击才能让他们胜利,除此之外的一切方法在这里都毫无意义,只会让他们成为薄红的刀下鬼。 不,这并不是唯一的案例。当年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从月球基地生还的幸存者曾经声称他们遇到了一个无比强悍的敌人,那人成为了他们突破伊普西龙月球指挥中心的最大障碍。在那样极端的环境里,任何枪击都可能导致建筑内部失压,双方只能用近战解决问题。如果说在麦克尼尔熟知的人类历史中有什么人物能在冷兵器退出主流舞台后仍然凭借着近战本事成为着名的杀手,也只有那个一心一意跟随伊普西龙陪葬的蠢货了。 “2b,你们有没有携带其他的近战武器?”麦克尼尔小声问道,“嗯,我确实对你们在未来时代使用冷兵器作战这件事感到好奇,不过现在我只是希望你们找出一件比较……适合我的双手用兵器。” 在麦克尼尔做好了迎接薄红的新一轮攻击的准备时,刺耳的尖啸和背后传来的不祥的冲击感让他和2b本能地选择了闪避。以数倍于音速的速度冲入伐折罗母舰内部的一架通用银河无人机直接朝着薄红撞了过去,无论薄红被直接撞击还是选择不自量力地用手中的长剑去正面迎击,她都会变成某处墙壁上的一滩血肉混合物。即便是勉强躲过冲击的麦克尼尔也感到内脏都快被卷成肉饼后从口鼻喷了出来,他强行镇定心神,立刻开动喷气背包,去往烟尘上方迎击敌人。 目睹到红色旋风出现在上方的那一刻,麦克尼尔知道他的赌博成功了。薄红在半空中没有任何着力点,而麦克尼尔却有他的喷气背包。随着麦克尼尔的再一次发力,他和他的作战服一同朝着刚起跳至最高点的薄红冲刺,链锯瞄准了薄红持剑的手臂。与此同时,下方的2b几乎完全配合着麦克尼尔的攻势,在那架冒失的无人机留下的沟壑中筹备着一次凶猛的反击。 体能不够,靠装备补齐差距。这或许就是超级英雄漫画中的富人依赖高科技装备而穷人只能靠着基因突变的原因罢,麦克尼尔自嘲地想着。 而他也并不是什么富人。 薄红轻而易举地挡住了麦克尼尔的攻击,但喷气背包的作用让她将麦克尼尔迅速向着相反方向推离的尝试失败了。链锯沿着长剑的上侧面一路向前,擦过了薄红的左臂,飞溅出的肉沫和骨骼碎屑喷在麦克尼尔的脸上。当他打算再度使用喷气背包来在半空中发力时,却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踢到了刚才那架无人机坠毁时留下的沟壑里。 “警告:传动模块受损,请及时联系相关主管人员——” “……我就不该穿着这种通用的作战服在半空中做高难度动作。”麦克尼尔艰难地爬起来,寻找着对方的踪迹,“喂!咱们这么打下去,怕是要同归于尽,届时笑得最开心的反而是像通用银河这样的家伙。有什么问题不能谈呢?也许我们之间还存在不少共识。” “很遗憾,你们之间的共识也许是:我的一切行为导致了现在的惨剧,而我必须为此承担全部责任。”薄红尽力将2b逼退,来不及检查左臂的伤口,摆出戒备的架势面对着自己面前的对手,“即便不用你们来提醒,我也会尽力而为……但我受够了诸如【生来就该去死】的诅咒。” “哦,是啊,我们都想着要让这里的人们摆脱目前的局面。”麦克尼尔提着链锯向前走了几步,保持在他认为的安全距离范围内,“我承认并且赞许你的勇气,这个世界需要有人站出来挽救被新统合无视的那些平民、唤醒他们生存和发现自我价值的动力……可是这和现在的僵局完全是两回事。你既然用【你们】来称呼我们,已然拒绝了我们的善意。” 他停顿了一会,又把心底的另一个疑问在不经意间抛出。 “对你来说,我们——包括我——只是一些处于敌对立场的陌路人,你也没有必要装作和我很熟的样子。” “【守护者】的本质是不会变的。”薄红抿着嘴唇,几丝殷红色的痕迹从嘴角渗出,“……为了捕猎诅咒而生并被诅咒吸引的不幸者。” 麦克尼尔登时警惕起来,他无法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并很快地找出了当前唯一能够解答疑问的人物。 “麦克尼尔先生,别犹豫了——”9s在后面提醒他。 “我这人很果断,但是我也同样很谨慎。”麦克尼尔举起另一只手向对方示意,让他冷静下来,“……李林?你有必要站出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软体墙壁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洞,粘稠的黑色不明物质从其中汩汩流出,在地面上汇聚成了一个身穿近似中世纪僧侣的黑色长袍的青年男子形象。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李林环顾着剑拔弩张的众人,“【守护者】是某种为了应对来自其他世界的入侵而诞生的特殊……【机制】,如果用你们的科学所能理解的方式来形容,我更愿意将其称为【宇宙的自然法则的适应性进化】。”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麦克尼尔抓住了其中的重点,他也不担心有李林在场的情况下会发生对他们极端不利的突发事件,“那么,你是在说我了。” “我还以为您对此已经足够了解……”李林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全世界有那么多人成为了泰伯利亚人体实验的受害者,他们不是变成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怪物就是成了一辈子逃不过心灵控制的电子生化人,只有你是个正常人……还不够明白吗?” 不必李林多加解释,其余的内容已经自然而然地呈现在了麦克尼尔的脑海中。按照这样的逻辑,他顺理成章地推断出了薄红所在的世界上发生的事情:某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入侵让同样的【守护者】得以产生。 尽管如此,麦克尼尔的心绪并未放松下来。他现在明白,薄红不是李林所形容的被仇恨吞噬的傀儡,只是同样想用某种方式在拯救人类文明的工作中献出一份力量的另一个同路人。那么,李林会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原因,和将两名生化人送来的缘故是相同的,那便是情况失去了控制。 不,等一等,他的真正特别之处在于能够同时成为这种带来危机的概念的宿主——那是任何人都无法办到的。 “这和我们的约定完全不一样。”薄红却马上向着李林提起了抗议,她把半个身体撑在长剑上,每说一句话都要歇息一阵,“你不该在我能控制事态的时候让别人来干涉。” “哦,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把这个世界带向灭亡——到时候我肯定会先闭上眼睛的。”李林得意地笑了,没人知道笑容背后究竟是无奈还是残忍,又或者是漠然。用人类的情感去推断不属于人类的生命体的思维本就是一种莫大的妄自猜测。 “……这个世界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而灭亡吗?”9s大吃一惊,也许两名人造人从未考虑过事态会恶化到如此地步,“但这里的人类似乎还有反抗的余地。” 裹在黑袍中的某种邪恶意志朝着他们露出了一个看待傻子一样的微笑。 “你们之中有一个在人类的范畴内堪称天才的舒勒博士,他不是已经对你们说过了吗?”李林伸出左手,又举起右手,摆出用两只手来回拍球的姿势,“v型细菌的致死性只能用zero的歌声去压制,但是越压制就越会导致感染范围扩大,而且现在的感染规模已经十分惊人了。想中止这个循环,也许首先需要zero停止抵抗才行。” “你来这里不会只是恐吓我们?”麦克尼尔反而坚定了自信,他举起链锯,直指李林,“就像那些观看砍头的观众一样拍手叫好?那不管用。” “……您会有兴趣在赌马的时候给马安排注定跑不赢的比赛吗?”李林的形体溃散在了空气中,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声音隐约徘徊在众人耳畔,“赢得这场比赛的诀窍就在你们自己的手中,如果你们意识不到的话……抱着打开粮仓大门的钥匙却活活饿死也是一种奇迹呢。” 麦克尼尔的头脑没有停止思考,他还要从中找出一条生路。归属舒勒负责的技术问题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保住这些v型细菌感染者的生命和自我意志无疑是其中的重点。那么,用更为稳定且无副作用的方式消除v型细菌的致死性、让所有处于心灵控制影响下的人类和伐折罗得到解放,就成为了突破困境的两个关键要点。 然而,这些计划在缺乏薄红本人的配合时是无法发挥作用的,为了让这些同样身为地球人的【同类】和成千上万亿外星人不至于被v型细菌灭绝,届时麦克尼尔只能优先和两名人造人配合作战、让薄红失去反抗能力再筹备下一步方案。 “舒勒……舒勒?见鬼,怎么偏偏这时候没法和他联系……”麦克尼尔尴尬地向着仍然伫立在原地的薄红伸出左手,劝说道:“你没必要怀疑……我们说的事情也许是假的,李林是不可能也没必要骗你的。别迟疑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他大着胆子向前又走了几步,发现薄红始终毫无反应,不由得产生了怀疑。连伐折罗女王都能被通用银河控制、沦为维持集体意识网络的工具,也许薄红自身同样无法避免被她自己的力量所影响。 “为什么会这样……”麦克尼尔似乎听见她在喃喃自语,“到头来,还是走上同样的结局。” “zero……薄红,我们可没打算怪罪你,这不是你的责任。”麦克尼尔连忙暗示后方跃跃欲试的2b别立刻发动攻势,“也许在客观结果上是一样的,而且良好的动机也不能成为脱罪的借口,但这并不能成为我们把那些好心办坏事的人贬低得和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的败类毫无区别的理由。我们还有机会,舒勒博士有很多奇妙的设想,也许他能——” 一抹异样的红色闪过,发觉情况有变的麦克尼尔迅速开动了喷气背包,后退回原来的位置。 “没时间多解释了,她的眼睛不大对劲……”望着忽然提起长剑的对手,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心里清楚自己试图寻求各方和解的尝试失败了,而且间接导致他们浪费了一次暴力解决问题的机会,“命运还真是混账啊。” tbc? OR4-EP5:复活(19) or4-ep5:复活(19) 一对奇怪的组合正小心翼翼地进行着低空飞行,他们既要避免被上方的混战波及,又要避免因为飞行高度过低而坠毁。也许其中那个把自己挂在伐折罗身上的青年士官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但他的临时同伴不会觉得连人带飞机砸在地面上是什么很美妙的体验。没有任何飞行员希望坠机事故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他也许跑掉了,也许跟着他的无人机一起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忐忑不安的亚科武中士抬起头望着上空密密麻麻的伐折罗,这些密集的血红色外星异形怪物让他恍惚之间产生了天空已经变成红色的错觉。新统合军和【无瑕者】的舰队都变得一团糟,或许【无瑕者】受到的影响相对而言更弱一些,但【无瑕者】也仅能勉强维持原有的指挥结构,并绝无道理来协助近在咫尺的新统合军。 因此,当越来越多的血红色伐折罗出现在伐折罗母星附近时,战况急转直下。即便这些初来乍到的外星异形怪物暂时还没有发动攻击,光是应付精神失常的士兵就一定筋疲力尽的新统合军指挥官们已经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假如他们不能尽快地将操控这些伐折罗的幕后黑手歼灭,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通用银河已经失败了,伐折罗女王也已经从通用银河的奴役下被解救出来,还有谁会是他们的敌人呢? “曼弗雷德·白兰度的狡诈超出你的想象。”埃癸斯·福克联络了尚且保持清醒的下属,告诉他们尽量避免和敌人交战,而是要优先和其他友军共同确保补给的安全,“亚科武中士,刚才通用银河的集体意识网络似乎正在崩溃,这也是他的意识被困在无人机内的原因……而现在我们为了击败另一个敌人,则必须暂时维持集体意识网络的稳定,这反而给了他一个逃跑的机会。” “……那他还能逃到哪里去?”亚科武中士不甘心地咬紧牙关,他迫切地想要把曼弗雷德·白兰度的脑袋砍下来挂在某个纪念碑前,以此表示对牺牲的同伴的哀悼,“我们击落了他的无人机,那架无人机也已经坠毁了——” 这时,两人忽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一直被他们忽视的群体:跟随着across-7船团远征军舰队参加了战斗、自称拥有自我意志但又不受信任的原通用银河雇佣兵,由名为op01的运输舰队负责人统领。没有人真的敢把他们派上战场,于是这些生化人只在后方从事一些简单的后勤工作,然而现在across-7远征军舰队也陷入混乱,连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本人都不得不驾驶着vf-25战斗机参战,这对一直本着废物利用原则的通用银河来说无疑是天赐良机。 埃癸斯·福克说做就做,他立即联系了op01并告诉对方留在原地,而后和亚科武中士一同赶往那艘运输飞船所在的位置。一见亚科武中士竟然乘着伐折罗前来,运输飞船上的地球人和生化人都吓得魂不附体,几乎要违抗埃癸斯·福克的命令而单独逃脱,所幸op01阻止了他们的草率举动,并和其他几名手下一同前往机库迎接福克上校。 “上校,新统合军舰队已经无法正常作战,大概只有各舰队的【超时空要塞】还能作为施加有效打击的工具。”op01那张掉光了人造皮肤的脸上波澜不惊,他笔直地立在刚停稳的战斗机旁,朝着埃癸斯·福克敬礼,“我建议你去支援友军而不是在我们这里浪费时间。” “你没有资格质疑我的决定。”埃癸斯·福克让在场的其他士兵保持警戒,在其他士兵的帮助下从伐折罗的躯壳上缓慢地爬到地面上的亚科武中士也架起了步枪和链锯,“让你的所有手下到这里集合,这是命令。” 现场的气氛很不愉快,op01生怕他们和埃癸斯·福克之间的冲突会葬送他带着自己的同类逃跑到某个偏僻殖民地行星过上田园牧歌生活的美梦,连忙号令全部生化人前来集合。两分钟之后,从这艘运输飞船的各个角落里通过不同方式赶来的生化人们疑惑不解地来到了机库中,但埃癸斯·福克脸上的沉重神色仍未消失。 又过了三分钟,另一名生化人姗姗来迟。他刚进入机库,就被其他士兵七手八脚地按在地上,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埃贡·舒勒博士和我说过,生化人的命令结构是【绝对】的,如果op01命令你们在两分钟内赶到,就算是残疾的生化人也会连滚带爬地跑到这里。”埃癸斯·福克举起了步枪,“曼弗雷德·白兰度,你这贪生怕死的模样真是让人感到耻辱。” “exe25,你在干什么?”op01惊觉事情不对头,“……长官,先别杀他,飞船的热核反应堆出了故障——” “想不到你们追得这么快。”被按倒在地的生化人的喉咙里发出了阴森森的合成音,“我的性命和你们这些低贱的普通人的性命不同,不能随便丢弃掉。埃癸斯·福克,如果你现在杀了我,这艘飞船上的所有人都会跟着一起陪葬。” 他勉强抬起头,冲着埃癸斯·福克咧开嘴笑了,那同样掉落了一半脸皮的面容看起来甚至比op01更加阴森恐怖。 “咱们都无法彻底铲除对方,不如各自后退一步。再过一会,我就能转移到其他的躯体中,逃离这个鬼地方。你们赢了这一局,也该心满意足了。” “也只有魔鬼才会相信你的承诺。”亚科武中士提起了链锯,逼近曼弗雷德·白兰度,“反正外面全是不明敌人控制的伐折罗,我们就是没有死在这里也会很快死于另一场战斗……还不如现在把你砍了,更符合我的心意。” 众人见状,纷纷劝阻亚科武中士,连埃癸斯·福克都希望他先冷静一阵。他们一方面偷偷安排人员去修理热核反应堆,另一方面稳住曼弗雷德·白兰度,免得这家伙拉着他们一起送死。不料,就在余怒未消的亚科武中士刚平复心情时,曼弗雷德·白兰度的身上却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他操控的生化人躯体不停地颤抖,随后手舞足蹈,样子像极了犯癫痫病的可怜人。 “……格蕾丝!你这叛徒!——”生化人口齿不清地叫喊着,一头撞向亚科武中士。下意识地启动了链锯的青年士官大吼一声,迎着对方撞了上去,把链锯刺进了生化人的躯体,又将这具躯体从中间劈开,让它的下半部分成了两截。 仍然还能挑动的生化人不断地抽搐,他像一条被打断了腿的狗,自言自语地在大厅中蹦跳。 “这是你们欠我的,你就赶快跟着通用银河一起下地狱。”op01从旁边的一名士兵手中接过了链锯,上前砍断了曼弗雷德·白兰度的左腿;另一名生化人也踊跃冲到敌人面前,砍断了他的右腿。在场的生化人难以按捺住内心的愤怒,各自冲上去用链锯砍了曼弗雷德·白兰度的躯体一下,把这具生化人的躯体砍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等到埃癸斯·福克高声提醒他们该轮到自己上阵时,众人定睛一看,曼弗雷德·白兰度已经死去多时。 胡子长了不少的青年军官怅然若失地跌坐在地上。 “你们剥夺了我的复仇机会,这可不公平!”他笑骂着冲op01等人说道,“作为对这种不公待遇的回报,我现在宣布:你们的安全归我们来保障了。” op01本该跳起来大喊大叫,半是抗议半是惊喜。他们最怕的便是自己身为通用银河的原雇员而受到清算,尤其是在生化人仍处于非法状态的情况下。但是,对于即将到来的毁灭的担忧胜过了喜悦,他没有向埃癸斯·福克表示感谢,也没有说些鼓励同僚的话,而是继续告诉其他技术人员优先修复运输飞船上的热核反应堆。美好的生活依旧需要现实保障,他们必须活过这次劫难。 埃癸斯·福克联络了以斯拉·本·戴维,但后者表示【无瑕者】舰队仅能勉强自保,不可能有机会协助新统合军远征军舰队攻击身份不明的敌人。更何况,他们若是不趁着现在新统合军陷入混乱时赶快逃跑,下一个被歼灭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连通用银河也只能先控制伐折罗女王再通过伐折罗女王来奴役整个伐折罗族群,到底是什么力量能让伐折罗女王的控制权被剥夺?”埃癸斯·福克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有必要找出问题的根源,并保障人类文明的安全。跟反统合武装组织合作也是其中的一环,那是为了避免人类出现第三次统合战争。 直到这时,打定主意先逃跑的以斯拉·本·戴维才把他们事先的安排告诉一些平日和马克西米连·吉纳斯较为亲近的军官。若不是因为新统合军反应过于迅速,【无瑕者】本应是歼灭了通用银河的正义之师。既然以斯拉·本·戴维优先选择了保全武装力量、把烂摊子和名声都丢给新统合军,保密也变得无关紧要。 获悉【无瑕者】秘密派遣了一艘伐折罗母舰潜伏在附近的埃癸斯·福克大惊失色,他立刻召集运输飞船之中所有能参加战斗的飞行员,并告知他的下属重新集结部队,但被op01劝阻了。op01指着外面成千上万的血红色伐折罗对他说,以目前的情况,再多的战斗机冲出去也是自寻死路。 op01所言不虚,新统合军除了反应弹和次元弹之外没有任何一款武器能有效地穿过层层叠叠的伐折罗集群,而使用这些武器又将破坏这颗已经被新统合内定为新首都行星的伐折罗母星。此外,舰队的混乱使得组织成规模的攻势变得极其困难,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有哪一艘宇宙战舰上的士兵出现问题。因此,和伐折罗女王附近的frontier船团残余武装力量密切合作的远征军科研团队成了解决危机的唯一人选,他们也深知责任的重大,不会有半点懈怠。 就在埃癸斯·福克终于被说服并放弃了孤注一掷的想法时,被困在伐折罗母舰内部、距离中央位置的【准女王级伐折罗】大概有500米左右的麦克尼尔和2b又一次成功地暂时击退了疑似陷入精神失常状态的薄红。他们几乎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新统合军的指挥系统乱成一团,通讯系统同样收到了严重影响。 好消息是9s勉强地维持住了通用银河的生化人集体意识网络并轻而易举地抓出了几个试图借机添乱的家伙,坏消息是麦克尼尔的链锯和喷气背包都快报废了。不仅如此,防护服上的裂痕和凹陷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再这么打下去,先死掉的一定会是他而不是薄红或2b。 “见鬼,下一次我就必须严肃地考虑怎么杀死她了。”麦克尼尔活动着手腕,他感觉手臂快要麻木了。轮到他来制服一个精神失常的对手时,他真切地体会到了其中的难度之大,也几乎立刻想象出了自己处于那种状态下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精神失常的士兵越来越多,而许多跟随across-7参战的温德米尔人已经由于无法承受躯体快速衰老带来的痛苦而昏厥,2b和9s在半路上遇到的法拉提尔就是其中之一。再这样下去,伐折罗母星附近的所有人类都将成为这种未知力量的祭品。 一个奇妙的念头浮现在麦克尼尔的脑海中,他仔细地思考了一阵,并最终决定将计划付诸实践。 “这不保险。”2b为此感到惊讶,她不太愿意让麦克尼尔采取更危险的行动。 “没别的办法了,而且我并不觉得咱们两个有杀死她的能力。如果加上9s说不定可以。”麦克尼尔再一次活动了一下手腕,“……该动手了。” 这后半句话却不是对2b说的,而是让一直缺席战斗的9s想办法控制住薄红的行动。从坠毁的通用银河无人机中剥离出的框架嘶吼着沿来时的反方向从薄红的背后向着她发起了冲击,这对薄红来说并不能构成威胁,但当麦克尼尔随时随地准备利用喷气背包发起攻击时,后果便截然不同了。 没等薄红来得及做出闪避动作,麦克尼尔径直把手里的链锯当成投掷物丢向薄红,同时接过了9s递过来的另一柄近战兵器。所罗门教给他的近战本领一多半只适用于这种沉重而缺乏灵活性的武器,平日麦克尼尔没少抱怨学来的本领只能用于表演,这回他倒是不再埋怨别人了。提着比他本人的身高还高出许多的大剑、利用喷气背包提供的动力居高临下地发起攻势的麦克尼尔只用了一下就把没来得及后撤的薄红挡回了下方,等待已久的2b径直冲上前,将薄红掀翻在地。 “还是这东西用着更顺手……嘿,我觉得你们打造这么不灵活的兵器,肯定会给它一个具有纪念价值的代号,那么它叫什么名字?”麦克尼尔提着那把沉重的大剑走向薄红,并示意2b做出摘掉薄红右眼那朵奇怪的白色花朵的动作。 “4o型。”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称呼?”麦克尼尔搞不懂另一个世界的人造人命名的规矩,“呃,4o是……你们的同伴吗?” 2b没有回答,伸出右手准备【摘掉】那朵花。她并非当真要这么做,无论是她和9s还是麦克尼尔都清楚,试图直接杀死薄红或者摘掉这朵奇怪的花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或许是2b的动作带来了某种威胁,还在疯狂挣扎的薄红忽然冷静了下来,并同样放弃了抵抗。 “很好,现在我们总算能认真谈谈了。”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这时才感觉到浑身上下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之前他完全凭借着某种意志支撑着自己坚持战斗,“听着,舒勒博士会试图通过将【心灵控制】的主导权转移到临时的集体意识网络再将其【解散】来解决目前的危机,而我们需要的是——” “那些人是因为我而死的……我本以为能救他们。”薄红用另一只眼睛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麦克尼尔,“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错,我们需要你的力量来维持暂时的稳定,不然要么是这里的所有人被狂暴的人类和伐折罗撕碎,要么就是大家虽然幸存但都沦为一个又一个子集体意识网络的奴隶……”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指着不远处的几具尸体,“2b,9s,你们也尽快离开,记得把还活着的人带出去,别让他们死在这里。” “保重,麦克尼尔先生。”9s点了点头,随即首先朝着不远处昏厥的马林上尉走去。一架通用银河运输机正驶向这艘伐折罗母舰,它将会把幸存人员送出此地。 2b和9s打算带着还存活的人员离开,而麦克尼尔和薄红则计划前往【准女王级伐折罗】附近。这个庞然大物身长数百米,也许麦克尼尔需要花上一分钟时间才能从它的头部跑到尾部。 进入装有【准女王级伐折罗】的大厅内之后,薄红忽然回身把手中的长剑递给麦克尼尔,这让麦克尼尔如临大敌,他以为薄红又要变卦,而他现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这得由你来完成才行。”她洒脱地笑了笑,“我没有办法自杀,那东西会竭尽全力阻止我毁灭自己。只有【守护者】的力量才能消灭【外来威胁】。” “……啊?”麦克尼尔后知后觉地快跑了几步,追上她的脚步,“等一等,李林说过这只是个比赛,我们又不是真正的仇人——也许他确实说了一些误导我的言论。”他想把薄红的武器还给她,“留着,你以后也用得上。” “如果你嫌效率太低,为什么不用你准备好的武器呢?” 迈克尔·麦克尼尔尴尬地后退了两步,他明白自己不需要再做掩饰了。年轻的战士从背包里抽出舒勒制造的步枪,他甚至不知道这把步枪能否正常开火。 “我确实会提前做好准备,这样一来即便是最坏的情况发生,我也能避免损害扩大。”他停顿了一阵,心里考虑着是否还有其他选择,“……而对于你,我把武力消灭视为最后的保障,但只要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我可不想看着跟我一样希望人类——至少是这个世界的人类——拥抱新未来的战士落到可悲的下场。” “别说这些话来安慰我了,你在准备这个武器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得出了结论。”薄红仰起头望着上方隐约洒下光束的孔洞,阴云密布的伐折罗遮蔽了天空,“我不知道我还能保持思考能力到什么时候……在那之前,有些该做的事情必须被完成。” “……也对。” 两人都沉默了,半晌,有些沮丧地坐在地面上的麦克尼尔听到了熟悉的歌声逐渐在脑海中响起。声音有些沙哑,这无关紧要,麦克尼尔希望能够在真正的殿堂中欣赏这样的歌声。 【有树曾生于此,群鸟栖居 那时牧场青青,繁花胜放 孩子们唱着歌,无忧无虑 那曾是我们的黄金时代 后来云翳袭来,遮蔽太阳 恐惧和不安的气息蔓延 原野上的花朵,化为尘土 树上的鸟,也喑哑了嗓音 在谎言的面纱下深藏 被扭曲的魔咒囚禁 我们是魔鬼的玩物,还是这一切只是 我们无法走出的噩梦? 战斗,直到邪灵消失 战斗,直到和平到来 正义之军最终会将邪恶击败 光明也不会永远被黑暗遮掩 无数次受到危险的袭击 无数次听见灾难与痛苦的哀嚎 我们心中生出的邪灵却次次归来 让战争永不停歇 尽管暴雨已过,一切都成过去 尽管狂暴的闪电,已终于平息 在一片废墟之上,我仍被噩梦击倒 为所有我们失去的,默默祈祷……】 沙哑而清冷的声音停下了,大厅中只有沉重的叹息声。 “让我们结束这一切,米迦勒。” 迈克尔·麦克尼尔站起身,举起步枪,瞄准了那双玫瑰色的眼睛。在他同样猩红的双眼中,没有丝毫犹豫。 “……请原谅我,薄红。” 枪声响起,麦克尼尔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他没心思去确认是否真正击杀目标,况且他对自己的枪法有着相当大的自信。算了算时间,舒勒的准备工作差不多也该完成了,他应该回到研究飞船去亲眼见证另一个奇迹。 沉重而破损的作战服现在似乎成了麦克尼尔的累赘,若不是他们这些隶属于nex船团的士兵很久之前就被v型细菌感染,在伐折罗母舰内拆掉作战服无疑是自寻死路。他打算让9s再派来一架无人机来接应他,而他会认真地核对每一个死者的身份。 年轻的士兵举起手,猛然间发现了让他毛骨悚然的一幕。映入眼中的不是结实粗糙的双手,而是近似雾气朦胧的灰白色不明物,上面还隐约凸显出金色的纹路。麦克尼尔尝试着解开衣服,当他发现自己的躯体呈现出同样的颜色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尽管他暂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这样诡谲的躯体外观无论如何不该属于一个人类。 “……该不会是……”他决定到薄红方才在【准女王级伐折罗】身上倒地的位置去看一看,但一种让他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突然从【准女王级伐折罗】身上喷涌而出。像是石膏又像是泥浆的灰白色不明物质眨眼间灌满了大厅,并以更加惊人的速度向着外界蔓延。 恰好身处伐折罗母舰不远处的舒勒【有幸】目睹了变异发生的全过程。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赶回舰桥,惊讶地看到一朵巨大的白色花朵从伐折罗母舰中央位置钻出。 “博士,这和你说好的可不一样啊。”当时正在和舒勒通话的马林准将脸色铁青,“……舰队仍然没能恢复正常,这又是什么新的怪物?” “马林准将,您应该保持对技术人员的信任。”舒勒也被吓得不轻,眼前发生的一幕不属于任何一种预案中的情形,但他还是要硬着头皮面对,“现在,请各技术部门相关负责人尽快启动——” 他不说话了,因为他正目睹着一个扭曲而面目狰狞的人体形象从花蕊位置钻出。那丑陋的面容让舒勒这样饱受后现代主义艺术轰炸的老学究也皱起了眉头,更别说他刚才发现构成这朵巨大的白色花朵和其中人体结构的物质成分竟然无法分析。凭着直觉,舒勒断定,这一次他们真的惹上了了不得的敌人。 花朵中的怪物终于完全钻了出来,它呈现出一个光头的地球人类形象,其惊人的高度让所有挡在半路上的伐折罗或是宇宙战舰、战斗机都被撞得粉身碎骨。那巨大而空洞的灰白色【眼睛】仿佛就在直视着舒勒,也许这不知来自何方的怪物想要看看舒勒的本事。 “……你都做了什么啊?”舒勒喃喃自语,“……下次,如果我们还有下一次,我得把你看管好了,麦克尼尔。” tbc? OR4-EP5:复活(20) or4-ep5:复活(20) 面如死灰的光头学者焦躁不安地徘徊在他的研究室内,背后是一群同样面如土色的士兵。他们没有退路,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一切的胜算都在于瓦解身份不明的未知敌人对在场的v型细菌感染者和伐折罗集群的控制这一点上,而他们无疑失败了。本来因为研究飞船内癫狂的v型细菌感染者停止行动而欢呼雀跃的少数顽强士兵们一见局势急转直下,顿时丧失了继续抵抗的勇气和意志。 事情不该是这样,就在十几分钟以前,舒勒还相当自信地对这些仍然保持着忠诚的士兵和研究人员宣布,他们很快就能战胜凶残的敌人。一些精神失常的士兵逐渐地停止了狂暴而随意的攻击行为,有一些呈现出血红色外表的伐折罗也缓慢地变回了绿色。那时,已经看到了成效的舒勒不会对他们的胜利有半点质疑,但这份希望在转瞬之间便彻底断绝,等待着他们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压倒性的绝望。 眼前这个高耸入云的巨大人形怪物不属于新统合军记录中任何一种已知的生物。 “舒勒博士……”后方的士兵忐忑不安地询问舒勒有关下一步行动的细节,“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埃贡·舒勒不能有半点退缩,他深知处于绝望中的人们一定会彻底脱离任何契约关系的束缚。如果这群士兵坚信他们必死无疑,他们很可能会通过破坏周围的一切来进行发泄,届时手无寸铁的舒勒很可能成为第一个受害者。 “事态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他缓缓开口了,“……前提是你们仍然坚守自己的岗位。我们还有胜算,要是你们被敌人的气势吓得不敢动弹而错失了宝贵的时机,这失败的责任就要落到你们身上。” 他确实还有一些预备计划,但即便是埃贡·舒勒本人都不确定那些计划是否能起到作用。思前想后,年轻的光头学者首先决定说服frontier船团的残余人员继续协助他们,这支作战部队是他们当前唯一能够依赖的力量。在新统合军的远征军舰队失去进攻能力后,唯一掌握了歌声武器的frontier船团无疑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与此同时,舒勒的研究飞船不仅没有后撤,反而径直朝着那巨大的人形怪物前进。躲在安全的空调房里读着非第一手资料文献的学者永远也做不出什么成就,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暂时压倒了舒勒的恐惧,况且他并非全无倚仗。如果不必考虑麦克尼尔本人的安全,舒勒也许还有机会采取更大胆的策略。 “博尚,麦克尼尔大概被困在敌人的体内了。”舒勒准备让成功逃过一劫的博尚近距离侦察,“……注意安全,我们承受不起更多的损失。” “收到。”迪迪埃·博尚立刻答应了舒勒的请求,他把自己的想法向着准备躲到安全区域的同伴们进行了说明,这种冒险的举动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埃兰戈万少校坚决要求博尚跟随他们一同撤离,若是博尚执意要靠近敌人进行侦察,那也必须有其他人陪同。约书亚·康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这份工作。 目前真正躲在安全区域的反而是见势不妙直接溜走的伯顿,他驾驶着自己的战斗机躲进了一艘运输飞船,并几乎是立刻通过暴力手段挟持了船上的工作人员、强迫这艘运输飞船远离它本该抵达的某一艘宇宙战舰。等到新统合军从上到下乱作一团时,这些仍旧气恼的船员们又换了一副面孔,称赞起伯顿的先见之明。 伯顿的心中并无喜悦,这些人的吹捧不能让他们摆脱危机。他一直留在舰桥上,既是为了控制这艘运输飞船的驾驶人员,也是为了能够尽快了解外部的动态。当他听说博尚打算去靠近那巨大的人形怪物时,彼得·伯顿正好看到怪物的躯体发生了一连串的变化。那张血盆大口张开了,它让本就扭曲的面孔变得更加丑恶而畸形。从怪物的喉咙中隐约传出足以令人丧失理智的低语,那种声音正在伯顿耳畔徘徊着,久久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以怪物的头颅为中心,几个白色的光环忽然出现在怪物的躯体外侧。伯顿立即紧张起来,他告诉运输飞船上的技术人员把光环的图像放大,惊讶地发现光环不是一条完整的光带,而是由密密麻麻的某种文字排列组合而成。更让他感到不妙的是,这种文字他在索米-3和温德米尔王国境内都见到过,想必是同守望者教团有关的秘密。 仅仅过了片刻,他便放心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也许是薄红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一种新型文字。 “博尚,注意,那东西开始……【唱歌】了。”伯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尊扭曲的人形怪物的动作,只得用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词汇来概括,“我建议你尽快返回,即便是从这里逃跑,损失也在我们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我没那么蠢。”博尚冷淡地答复道,“我只是想确认能否用物理手段攻击它,如果它和伐折罗一样有着能免疫我军绝大部分武器的能量护盾或是类似的东西,到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撤退的。” 迪迪埃·博尚和约书亚·康都是身经百战的优秀飞行员,他们巧妙地操控着自己的战斗机,朝那不断扭曲的巨大人形怪物开火。但是,激光炮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仿佛这灰白色的躯体吞噬了来自外界的一切物质和能量。多次尝试攻击未果后,眼见白色光圈越来越大的迪迪埃·博尚不得不垂头丧气地决定返回,并在撤退之前将消息告诉了舒勒。 “被那白色光圈追上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先撤退了。”博尚没有为自己辩解,他还没有幼稚到认为舒勒会看不破覆盖在求生欲之上的谎言的地步,“你也最好离开这里,目前你并没有什么有效的制衡手段。” “我已经委托frontier船团的那两位歌手尽力和伐折罗女王形成共鸣,只是效果还不太明显而已。”舒勒却嘴硬得很,本着严谨的态度,他不会因为一时的失利而否定自己的全部工作,“再等一等……我们只需要更多的时间。” 然而,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被白色光圈追上的宇宙飞船和战斗机全部像是突然熄火一样径直向下跌落,其中的乘员想必凶多吉少。好在白色光圈的扩散速度不算太快,舒勒还有逃跑的机会。趁着那越来越大的白色光圈没有逼近,舒勒试图解析构成白色光圈的奇怪文字,他打算首先从字母出现频率入手来进行分析,可他的分析注定是徒劳无功的。没过多久,心惊胆战的技术人员便不得不提醒他,是时候撤离了。 或许是舒勒运气不错,在他刚刚准备下令后撤时,从那巨大的人形怪物内部猛然钻出的黑色光圈迅速地追赶上了外侧的白色光圈。两个光圈似乎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随后同时消失不见。这诡异的一幕让研究飞船内目睹了全过程的众人目瞪口呆,谁也不知道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舒勒正好需要一个鼓舞手下的机会,“这说明frontier船团的歌声作战起到作用了!赶快给我继续联系frontier船团……也要联系马林准将,再过不久我们就会需要他的协助了。” 真正让人们意识到转折点似乎到来的不是两个光圈的抵消,也不是如同恶魔的低语一般萦绕在脑海中的声音的削弱,而是附近有着血红色外壳的伐折罗竟然奇迹般地又一次变回了绿色。不仅如此,当一名本来被精神失常的士兵打翻在地并做好了被链锯所杀的准备的士兵惊讶地发现他的【敌人】抛下了链锯、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双手时,劫后余生的士兵连忙逃开并大声宣布v型细菌感染者正在恢复正常。 只要能正常战斗的士兵比例占据优势,新统合军舰队就能迅速恢复正常运作、重新投入到对敌人的攻势之中。他们为了这场战争而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又费尽心思地将骂名转移给通用银河,若是不能夺取伐折罗母星,一切将前功尽弃。这颗行星上或许拥有超过人类过去开采的折跃水晶产量总和的丰富资源,也许会推动以折跃水晶为核心的相关技术进入另一个飞跃时代。 而胜利不会属于那些必须被刻意遗忘的人们。 金·卡比洛夫中将在接到了舒勒和马林准将的报告后,下达了一条堪称赌博的命令。一旦各舰队能够继续参战,则要优先使用最具杀伤力的【超时空要塞】主炮攻击那个巨大的人形怪物、争取将其一次性歼灭。他们还不想让自己未来的家园受到污染和无法逆转的破坏,反应弹和次元弹显然不该在这种场合下投入使用。 左思右想,舒勒放弃了把麦克尼尔的情况告知这些将军们的打算。那只会让他们的处境变得更糟。 “我知道你在听着,李林。”他一个人独自留在角落里自言自语着,“如果你敢刻意让麦克尼尔出了意外……也许我们没有任何办法来报复你,但我想你应该明白赛马突然闯出赛道并把洋洋得意地吃着蔬菜沙拉的观众弄得满嘴尘土、打搅了他们几天甚至一个月的兴致,也不失为一种反抗。” 现在,埃贡·舒勒所能做的,居然只剩下祈祷了。这不是他第一次面临着类似的局面,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不会承认自己的思维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影响,只会再一次哀叹眼界和认知限制了他所能预见的未来。 而迈克尔·麦克尼尔则会说,听见祷告的又不一定是舒勒心里所想象出的那个神。 他行走在铺满了一层不明灰白色物质的地面上,向着中央位置的庞然大物靠近。【准女王级伐折罗】长达数百米的躯体如今被从薄红体内喷涌而出的不明灰白色物质化作了一个巨大而臃肿的球形,像极了宫廷贵族的长裙。 在这被完全覆盖的球形的顶端,是原本叫做薄红或是zero的生物。麦克尼尔用这个词来形容她,是因为薄红现在的样子无论如何看起来也不像是人类。六对相较小巧的躯体而言显得多余的巨大白色羽翼向上伸展,占据了大厅的约一半高度。如果这便是她的身体上多出的唯一一种零件,也许麦克尼尔还会放心许多,但那些沿着灰白色球形外壳向下爬行的黑色触须让他只觉得这是某种难以名状的异形怪物。 他自嘲地笑了笑,重新从破碎的作战服外侧较为光化的镜面中审视着自己,发觉他并没有理由去称呼现在的薄红为异形怪物,因为他自己的形象也和怪物相差无几。如今的麦克尼尔变成了一个几乎透明的灰白色人影,只有躯体关节处的金色圆环还能让别人勉强确定他的身形。更让他倍感不适的则是背后多出的新零件,他可不觉得自己长着状似蝴蝶的灰黑色半透明翅膀是什么很雅观的事情。 无穷无尽的狂怒充斥着他的躯体和精神,要让他取得能够改写一切悲剧的力量。迈克尔·麦克尼尔无数次地听过那些吸毒的瘾君子描述精神上的愉悦,其中有人形容自己仿佛能够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过去他并不理解那种体验,并且一概地将其称为不值得同情的瘾君子的胡言乱语和自暴自弃。当他真正拥有了同样的微妙体验后,也许他该重新找个机会好好地审视一下那些严重地摧残人类的精神并导致思维错乱的药物——更加地敌视它们。 “恭喜您让我有幸观赏本来没打算看到的一出好戏。”麦克尼尔听到背后传来了拍手的声音,“先别忙着指责我的过失,这过失应该是您的责任。您有过很多机会,而您总是在该果断的时候迟疑,在该迟疑的时候果断。” “你把薄红送到这个世界上,但她没有按照你预测的轨迹前行,而是打算自己走出一条新路。”麦克尼尔冷眼旁观着缓步走到他前方的李林,“我听说喜欢操控他人命运的魔鬼会因为某人跳出了命运的约束而产生了一种被亵渎和冒犯的杀意,也许就像我不想见蚂蚁时会用熔化的金属液把蚂蚁窝铸造成一个铝锭一样。” “……您错误地用人类的思维来揣测我的意图,真是遗憾。”李林的声音永远是那么的空洞而飘忽不定,“看着承受了一切苦难和恶意,却并不堕落也不违心地自我麻醉,而是既诅咒着世界又真心地热爱着丑陋的一切的人们不断地挣扎,实在是对于你们而言至高无上的美学。”他伸出一只手,指着前方的庞然大物,“……幸好您还有一个充当英雄的机会,去做您该做的事情。” 迈克尔·麦克尼尔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将后背朝向薄红,而直面着面无表情的李林。 “你对我们隐瞒的东西太多了,李林。” “对不该了解的事情全然不知也是一种幸运。” “但你好像从来没和我说过,我们在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可能【已经】在既定的悲剧中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麦克尼尔感到有些累了,他可不想一直被别人耍得团团转,而且这又不是第一次了,“算了,我们来说点要紧的事情:我该怎么在甚至不知道如何扇动我多出来的这对翅膀的情况下对付这么一个大家伙?” “把这种力量的具象化摧毁……让它在未来的若干年之内找不到新的机会。” “也许还有别的选择。”麦克尼尔想起了自己的过去,他认识到这或许是另一种解决方案,“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已经失败了这么多次,你大概也不想看到自己下注的马一直输掉比赛。” 李林沉默了半晌,伴随着从薄红所在的方向凌厉地袭来的巨型黑色触须的逼近而消失在了麦克尼尔的身前。 “……麦克尼尔将军,您不会觉得赢得奖金的会是那匹马?” 作势要将麦克尼尔一鼓作气贯穿的触须在半空中遇到了坚硬的阻碍,从麦克尼尔的身体中如同雨后春笋一样不断地冒出的红色触须顽强地将这些来自敌人的袭击挡在了外面。然而,这些呈现出红色的触须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灰白色并逐渐僵硬,很快便在麦克尼尔叹息声中碎裂成了灰白色的粉末。 他望着上方的薄红,并清楚地感受到耳畔的低语正来自还在低吟着某种不知名语言的银色精灵。 “我现在确实对平行世界的我有点兴趣了。”他也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他们也许都是随便地在某一起事故中死掉的小人物,而且我从来就不指望其中有谁能和以前的我一样。” 巨大的黑色触须组成的浪潮将麦克尼尔淹没了,但在下一刻,比黑色的触须更加漆黑的某种不明物质从被触须封锁的地面下方猛地钻出,很快爬上了薄红下方的灰白色半球形躯壳。密密麻麻的黑色和白色文字浮现在薄红的躯体上,而那双茫然的玫瑰色的眼睛中依旧充满了空虚。 从伐折罗母舰中生长而出的巨大人形怪物的动作停下了,它的躯体像石膏像一般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裂纹,裂纹迅速蔓延到全身,让这丑陋而狰狞恐怖的怪物摇摇欲坠。 “立刻追踪从这头异形怪物身上脱落的所有残渣的去向,我们不能允许另一个威胁堪比v型细菌的新麻烦出现。”舒勒火急火燎地下令密切关注巨大人形怪物的每一个细节,但他手下的技术人员却遗憾地对他说,他们根本无法追踪那些从似乎瞬间变成了石膏像的异形怪物身上掉落的残渣的踪迹,仿佛那些残渣直接消散在了空气中一般。 尽管眼前的一切都让他头皮发麻,舒勒知道自己最不能丧失的便是冷静和理智。他心平气和地告诉有些不耐烦的士兵们去救助那些刚恢复清醒不久的同伴,而后打算说服马林准将去向卡比洛夫中将传达暂缓总攻的暗示。敌人正在自行瓦解,舒勒有必要把麦克尼尔从其中救出来。 越来越多的士兵恢复了正常,更多的伐折罗重新拥有了绿色的外壳。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新统合军把这个差点抢走他们的胜利果实并葬送整个远征军的异形怪物碾碎成齑粉。在这一点上,各远征军舰队司令达成了高度一致,谁也不想让这样一个祸害多存在哪怕一秒。卡比洛夫中将一声令下,象征着各大远征军舰队最强大的宇宙战舰的【超时空要塞】开始向着巨型机甲形态转变,一个又一个炮口对准了刚断掉手臂的巨大人形怪物。 “马林准将,剩余生还人员已经由我们的生化人护送着向旗舰返回。”舒勒先向马林准将报告了包括加布里埃拉·马林上尉在内的一干人等幸存的情况,而后请求马林准将暂缓攻击,“……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研究资料,还有一些人被困在那里——” “舒勒博士……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发觉舒勒是否配合已经不会影响到最终胜利的马林准将顿时变得倨傲起来,语气中隐含着威胁,“……安分地做你自己的研究,我会考虑给你在nex船团安排一个有保障的工作岗位。” 惊天动地的光之洪流同时朝着还在不断自我瓦解的人形怪物冲去,这等攻势恐怕连伐折罗女王也无法正面承受。多年以来,许多移民船团的【超时空要塞】根本没有实战的机会,谁能想象得到他们再一次将移民船的战斗部暨船团旗舰投入战争竟然是在一场堪称表演式的齐射之中。巨大的人形怪物在光束摧枯拉朽的破坏性攻势之下土崩瓦解,消散成了无数肉眼不可见的灰白色灰尘。 新统合军成立以来最壮观的炮击还没有结束,舒勒已经失魂落魄地逃出了舰桥,奔向机库,一边跑一边呼叫着一切能派上用场的同伴们: “福克上校!……你也在啊?快去救人,我不能让我们的英雄躺在那里等死……快去啊!” 他没有注意到低沉的歌声仍然萦绕在耳畔,也没有注意到镌刻进入意识深处的低语阴魂不散。 【……遗憾的冰冻之歌 如同恶梦般飞舞的深红 无与了断之死 发生在鲜红的森林里 孕育着应当忌讳的污秽 剥去那软弱的想法 黑暗之花的那个声音 如同那祈祷之血般 黑暗之花的那首歌 如同那忏悔之日般消失了……】 2059年9月1日,新统合军联合舰队执行伐折罗母星登陆作战。 同日,盛极一时的新统合头号巨型星际企业集团通用银河,宣告覆灭。 or4-ep5 end? OR4-EPXA:僵化 or4-epxa:僵化 “……已经受够了,就让我这么死掉。” 意识仿佛在无底深渊中不断地向下跌落,速度越来越快。在短暂的一生中,她没有名字,没有值得去爱和爱她的家人,没有任何能够被记录在世间的成就,没有给同样受苦受难的平民和奴隶带来什么改变。薄红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代称,就像同一时代成千上万大字不识的平民和奴隶用最显眼的特征给自己的孩子取名那样。 她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甚至从未真正拥有过现在。从生下来就要为了讨得下一顿饭而竭尽全力的人从来不可能有机会去思考除了生存之外的事情,那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奢求。残酷的生活剥夺了他们全部的思考能力,而这便成为了他们唯一的罪过。一群愚昧无知的蚂蚁,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和主教们所能奉上的唯一【赞美】。 没有爱,没有神甫们宣传的永恒的救赎,没有在乎的家人,没有值得去为之祈祷的神圣不可侵犯的信仰。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仇恨,那就是【他们】的宿命。 仿佛要永恒持续下去的坠落结束了,重新睁开的双眼中映照着柔和的灯光和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欢迎回来。”那个有些嘶哑的声音对她说道,“老实说,我觉得这事还不算完——告诉吉纳斯将军,就说zero已经醒了。” “米迦勒。” 浑身上下被各种不知名的输液管插满的感觉会让哪怕是最勇敢的人对医院产生发自内心的恐惧,但这种痛苦对于曾经无数次死去又无数次复活的她来说,不值一提。被诅咒寄生的怪物已经不是能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的事物。 迈克尔·麦克尼尔就坐在病床前,右眼的位置不知为何被奇怪的眼罩蒙住了。他低下头看了看当前的时间,轻快地吹了几个口哨,向着躺在床上的薄红比划了一个也许是希望她放心的手势,便径直走出了房间。不到半分钟,门口传来了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那是荷枪实弹的警卫将病房看管了起来。几名医生跟随着麦克尼尔一同走进房间,和他们一起进入室内的还有披着军大衣的马克西米连·吉纳斯。 “病人的生命体征平稳,大概已经安全了。”旁边的军医向长官介绍薄红的情况,“再观察几天,大概就可以出院了……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恢复速度超乎我们的预料。” “继续观察。”马克西米连·吉纳斯言简意赅地吩咐道。他挥了挥右手,医生们便识趣地离开了,这些经验丰富的军医知道该怎么对待那些既要尽心尽力地抢救又可能给他们带来危害的病人。麦克尼尔见状,本来也打算离开,但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却突然伸出左臂拦住了麦克尼尔,使得一头雾水的年轻战士不得不尴尬地留在原地。 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搬来了一张椅子,坐在病床边,仔细打量着几乎融入了白色的床单和被套的银色精灵。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真正见面,在今天之前,我从以斯拉那里听到过许多关于你的故事。”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把象征着舰长身份的大檐帽放在一旁,又摘下了眼镜,闭上眼睛举起右手捏着自己的鼻梁,仿佛是要让双眼得到片刻的休息,“你不必担心,这里是across-7船团的旗舰,其他势力的密探没有本事监听到这里的情况。” 薄红毫无血色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她什么都没说。她努力地想要做出一些让对方明白她确实在认真交流的动作,但身体几乎不听使唤,以至于同样坐在病床旁的麦克尼尔怀疑她变成了植物人。要不是外面的医生再三确认薄红只是过度虚弱,也许麦克尼尔会向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提议把薄红送到治疗神经系统疾病的科室。 “吉纳斯将军,您尽管提问,我相信她没有什么需要对您隐瞒的。”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他那由于右眼被遮挡而显得有些滑稽的面相这下看起来更好笑了,也许旁人都会认为他在模仿大航海时代的海盗,“守望者教团是【无瑕者】的盟友,【无瑕者】又是您的盟友,三方之间自然应当密切合作。” “也对。”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笑了笑,只有这时他那隐约挤出皱纹的脸上才会表现属于这个年龄的老人应有的苍老和疲倦。身经百战的老将首先以相对较为简略的语言阐述了发生在伐折罗母星附近的那场战役的后续进展,包括新统合军各船团的远征军舰队争先恐后地登陆时引发的混乱和伤亡、第一时间赶去救援麦克尼尔等人的埃癸斯·福克和op01在护送运输船返回高空轨道时差点被友军当成抢夺战利品的小偷而被击落等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伐折罗母星上的战斗确实已经结束了,通用银河也随着其残存的领导集团的毁灭而寿终正寝。 病房里的气氛松缓了许多,只要马克西米连·吉纳斯仍然打算庇护他们,这些现在或多或少仍在参加反统合运动的通缉犯就不必担心自己被送进监狱或是死在荒郊野外。 “即便是过了今天,我们之间的合作仍然有效,前提是……我希望从你这里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慢条斯理地开口了,这是他今天特地赶来和刚刚苏醒的薄红交谈的主要目的,“我调查过你的行动,为你提供假身份和行动上的便利的,以至于直接派遣雇佣兵来协助你的,是最近几年依靠空间折跃技术而迅速崛起的【混沌】。巧合的是,直到今天,没有人知道【混沌】真正的决策者是谁,而外界称呼这个身份不明的神秘人为夫人。” 年近七旬的老将军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身旁皱起眉头的麦克尼尔,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薄红,继续说道: “你见过夫人,对?” 薄红点了点头。 “好,这就好。”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激动地搓着手,他似乎预感到自己很快就能和昔日并肩作战的老朋友们再度欢聚一堂了,“没关系,你的身体状况不好……不用说话,向左右两侧摇头就行。是明美(ay),还是未沙(isa)?” 麦克尼尔也期待着薄红的答案,尽管他并不真的清楚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的期待源于何处。薄红若是能了却这位在新统合有着举足轻重地位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的老将军一个心愿,那对于她和她的盟友的处境无疑有着极大的帮助。 在两人凝重的目光中,薄红咬着惨白的嘴唇,气息微弱却坚定地念着: “……我不能说。” “……等一等!”麦克尼尔暗叫糟糕,他就怕出现这种情况,“吉纳斯将军,咱们——” 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没有理睬麦克尼尔,早已过了六十岁的老人摸着凳子的边缘抓住了自己的大檐帽,胡乱地把帽子扣在脑袋上,甚至没有注意到帽子戴反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差一点摔倒在地,幸亏麦克尼尔及时地搀扶着才没落得头破血流的下场。 “……没关系,没关系。”老将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关系!我刚才是开玩笑的,谁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违反约定呢?放心养伤,等你又能活蹦乱跳的时候,我们会把你送到新统合军管不到的安全区域。” 也许日后马克西米连·吉纳斯还有重新询问的机会,至少现在,他从对方的态度中读出了一种抗拒和不信任,那么继续询问也是徒劳,刑讯逼供更是毫无意义。以地球人的平均寿命而言,他活得也算够长了,当年一同参加第一次宇宙战争的同伴不是陆续死于日后的其他战争和事故就是已经病逝,只有那些被认为下落不明的人们或许还在浩瀚星海的某个角落里幸福快乐地生活着。 林明美,第一次宇宙战争中直接地促成杰特拉帝人放下武器的英雄;一条辉和早濑未沙夫妇,garoad-01(sdf-2)移民船团的领导者……他们都在2016年的宇宙航行中下落不明。对于马克西米连·吉纳斯而言,越是上了年纪,他越是渴求着在对过去的回忆和认同中找到自己当前的生存意义。旧统合是被他和他的孩子们亲手推翻的,新统合却并不比旧统合更好。他已经快七十岁了,不可能继续暗中支持这些反统合武装运动,毕竟他要为孩子们的未来考虑更多。 “那时候我还只是个给他们当属下的小角色呢。” 病房的门紧紧地合拢了,自始至终没发现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有发怒的征兆的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回到病床旁。 “先休养,等你身体状况好转之后,我们有大把时间聊一聊各自在这个世界上的经历……以及在自己生存的那个世界上的经历。”他重新坐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病房内用来给病人提供心理安慰的全息投影的画面,把房间背景切换成了一处花园内的美妙景色,“也不要急着感谢我,你的命并不是我救回来的,那时候我也已经昏过去了。是福克上校下令去动用运输飞船,是op01还有咱们那两位人造人朋友屏蔽掉了一路上的大部分监控设备……这才让你能被平安地送到这里。” “……让我死,米迦勒。” 无精打采地观察着各项监控指标的麦克尼尔愣住了,他的耳朵一向很灵,即便薄红的声音微弱得让他差点误以为那是自己的脑袋里蹦出的心理活动,他还不至于听不见身旁的人在说什么。 “别说这种话,不仅别在我面前这么说,也别和别人这么说。”他严肃地握着薄红的左手,几乎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生活确实是痛苦的,我也承认。更绝望的是,生活中的许多困难并不是努力去面对就能得到解决的。你看,你不是找到了一种办法吗?如果一个人不能解决问题,就让更多人团结起来,让更多处于同样绝望境地中的人站出来。”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开起了玩笑,“在我看来,这比任何魔法和奇迹都管用。” “魔法和奇迹本就和我无缘。”薄红低声说道,“一个被依靠出卖身体为生的母亲卖去当奴隶、生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的半文盲,一个还没有长到车轮高就和自己的母亲走上同一条路的【贱民】,一个除了同样出卖身体、偷盗、抢劫、杀人之外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的罪犯……哪里值得神去展现奇迹呢?” 病房中的两人都沉默了,连自认为能让任何人从消沉变得愉快的麦克尼尔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能说什么?劝薄红保持坚强吗?劝一个过着他想都不敢想象的凄惨生活的女人去鼓起勇气、充满希望地迎接明天?那种鬼话,放在gdi宣传胜利的庆典上偶尔说几句是无伤大雅的,谁若是用这种完全不着边际的废话和空话在生活中去恬不知耻地撕开他人的伤口并洋洋得意地自认为是兼具感召力和积极心态的什么导师,他也只会招来更多的仇恨。 “……嗯,我是说……”麦克尼尔结结巴巴地自言自语了几句,最终放弃了继续安慰对方的打算,“……我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时间还在流逝,也许我们可以躺在悲痛和绝望中花费一两天的时间去放纵自我,仅此而已。结束了反思和抱怨之后,生活还要继续的,有更多的工作等待着我们。” “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开始新的旅途了——”他指了指被眼罩挡住的右眼,“……连着这个东西一起带走,不然这个世界必然会迎来毁灭,这是2b和9s多次向我们强调过的事情。如果你想跟着我们去一起冒险、见识各种平日不敢想象的丰富世界,也许我会想办法说服李林的。” “我得把没做完的事情办好。”薄红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她又变成了那个随时可以杀人不眨眼的战斗机器。麦克尼尔说得对,与其一味地陷入过去,不如先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挡在面前的敌人不会因为自己的鸵鸟心态就自行消失,“其他世界……也许很有意思,但我必须先把手边的事情做好。” “温德米尔人?” “是。”薄红又点了点头,“如果伐折罗母星已经被新统合占领,温德米尔人所在的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作为折跃水晶的高产地区的地位就下降了……加上通用银河崩溃后各大巨型星际企业集团侵吞其遗产引发的混乱,未来一两年内本就防备松懈的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会成为反统合武装力量的首选后方基地。” 她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各项生命体征监控数值也产生了波动。麦克尼尔不太放心,他打算按下按钮让医生进来,但薄红立刻作势阻止了他的行动。 “少说话。”迈克尔·麦克尼尔回到了椅子旁,“不谈这些了,你现在考虑再多也没有办法去执行计划,而且那只会让你变得更焦虑……哦,我刚才总算记起来原本要问什么了。”他从手边的通讯设备里调出了保存好的全息图像,其中记录了曾经出现在索米-3和温德米尔王国的奇怪文字,也记录了麦克尼尔无缘目睹但舒勒通过全息投影监控录像保存的构成白色光圈的文字,“本人现在郑重宣布,我打算学一门新的外语了。” “那是【天使文字】。” “那么,假如你平时说着这种近似拉丁语或希伯来语的语言,你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怎么学会说英语的?”麦克尼尔笑了起来,“我是没有办法在完全不了解一门语言的情况下自行掌握它。” 听了麦克尼尔的奇怪见解,薄红也笑了,但这笑容很快就由于触动了某处的疼痛而收敛了起来。 “我本来就说英语,只不过……用你们的话来说,是10世纪的古英语。” 看来,麦克尼尔还有更多需要了解的东西。他一直以为薄红来自一个生活状态和21世纪的人类世界相差无几的平行世界,谁也不可能想象到薄红竟然疑似来自于一千多年以前的某个平行世界。不过,当他想到2b和9s来自另一个已经到了公元120世纪的平行世界,心里也释然了。 “是我自己太笨了。”他哈哈大笑,“的确,不说英语的人不会给自己起名叫薄红(rose),也不会借用读音的倒序给自己使用zero这个代号。” “你也没有必要学这种新语言,那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帮助。”薄红的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投射出的虚拟阳光,“……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如果我们以后打算去你的世界或是2b和9s的世界,不学这种语言怎么能行呢?”麦克尼尔故作深沉地感慨道,“一想到某个平行世界的我没能在毁灭人类文明的危机中为着挽救人类而起到作用,我就感到十分心痛。类似的悲剧不能再发生了,我们的团队里有整整一个时代最优秀的科学家和军事家,我也相信他们有意愿、有能力去挽救这一切。” “不要以为说几句漂亮话就能骗来我的感谢。”薄红又咳嗽了几声,声音微弱了不少,“……你自己说的,你又不是我的救命恩人。” “……是啊。”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向着薄红行礼,“先从交换情报开始,合作愉快。” 确认需要被重点看护和监视的病人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医生们把接下来的治疗方案汇报给了站在走廊外侧的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后者漫不经心地审视了一眼报告单,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地批准了军医们的计划。他就这样站在窗子前,沉默地遥望远方炽热燃烧着的又一颗太阳。 一瘸一拐地向着他走来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地靠近,和他并排站在观景台前。 “我不会说错的,麦克斯。”以斯拉·本·戴维的语气无比沉重,“他们不会因此而改悔,更不可能因为你的几句话而改变原有的作风……处理意见什么时候公布?” “你猜对了。”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烦躁地把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今天早上新统合军总司令部的会议向我们传达了新统合对事故的总体处理基调:通用银河只是个例,现有相关法律毫无问题。换句话说,包括【特许措置权】在内一切导致这些巨型星际企业集团能够不受限制地扩张的法律,还要继续存在。” 以斯拉·本·戴维发出了瘆人的笑声,那不像是发笑,更像是处于绝望中对于命运的嘲讽和唾弃。 “你看,我早知道是这样——他们会说,法律没有问题,只是通用银河自己有问题而已,而他们还要扮演为公民消灭怪物的英雄角色。”他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酒壶,往嘴里灌了几口酒,“你还跟我说,我们的武装反抗能够促进新统合因外部压力而实现自我革新……实现了吗?那他们打算怎么对待反抗通用银河的那些勇士呢?” “根据昨天的文件内容,以确定通用银河参与策划和煽动新统合军叛乱为分界线,2059年8月2日以前所有参加对抗通用银河的武装活动的起义,将被定性为叛乱。”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沉痛地闭上了眼睛,他无力改变这一决定,“不用猜了,索米-3也好,其他所有在最近两年里用武力手段反抗通用银河的起义也罢,都是反统合的叛乱……” 如果以8月2日作为分界线,直到2059年9月1日通用银河彻底溃败为止,只有这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内【开始】反抗通用银河的活动才会被定义为协助新统合军作战的正义之举,此前所有对抗通用银河的行动,因当时通用银河仍然代表着新统合,则将依旧被视为叛乱。杜兰德·布鲁尔等武装叛乱组织头目将被押送到伊甸或是地球接受审判,又或者是直接被送到即将成为新统合的下一个首都行星的伐折罗母星。 瘸腿的叛军首领把酒壶摔在地上,喷着酒气,对着老朋友和老盟友说道: “别忍了,一起造反,就像当时我们推翻旧统合那样!我们办到过一次,那就还能办成第二次,也好告诫所有反抗者,如果他们在胜利之后迅速堕落得和自己的敌人毫无区别,就要承受这样的后果。” “你现在就逃跑,我可以不抓你。”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捡起了酒壶,用靴子擦去了地板上的水迹,“新统合确实没有多少权力,但那些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代表无处不在。我不想看着我的女儿们和孙女们被拉去枪毙或是被送进夜店。” 也许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喝得酩酊大醉的反统合武装组织首领气得浑身发抖,他想跳起来指责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的软弱和退却,但他不能也不该这么做。是的,家人会成为迈出向前一步的阻碍……难道他就要因此而鼓吹去粉碎家庭吗?他确实可以和自己的同伴们说这些话,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理想和目标,而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或许只是个好心的资助者,却不是能够同行的战友。 “我为我们的事业、我们的信仰还有所有牺牲的战友,感谢这8年以来,你对我们的帮助和支持。”他胡乱地挥着右臂,很不标准地敬了个军礼,“再见了,麦克斯!但愿我们下次见面不是在战场和刑场上!” 后记a(1\/5) end? OR4-EPXB:恶名 or4-epxb:恶名 2059年9月12日,终于战胜通用银河并夺取了伐折罗母星控制权的新统合军将和通用银河有关的善后工作全权交付于费尔南多·马林准将,这些繁重的工作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考验,也是检测他是否能继续和貌合神离的新统合军继续合作的重要指标。 挡在他们眼前的威胁已经消失了,通用银河灰飞烟灭,反统合武装组织也四散奔逃。至于那些似乎能够无限进化的外星异形怪物,也在最后一场战斗结束后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在那巨大的宛如石膏像一般的人形怪物化为灰烬的同一时间,终于从通用银河的奴役下获得自由的伐折罗女王率领着自己的同类向着未知的领域前进,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把它们在这个银河系或是在这个宇宙中栖居了几十万年的行星留给了地球人。 胜利来得太快、太出乎意料,以至于新统合军在长达一个星期的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包括埃贡·舒勒在内的科学家团队再三确认并声称伐折罗确实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指挥官和士兵们这才开始放心大胆地庆祝。他们又一次赢得了对抗外星异形怪物的伟大战争,而且还为地球人夺取到了伐折罗的母星。虽然他们从未考虑过连原始文明都畏惧的伐折罗为什么要远离这里,自信而傲慢的将军们本能地认为,那是由于这群外星异形怪物害怕人类的战争机器。 “舒勒博士,这里有一个技术问题……嗯,也许不完全是技术问题……总之,我们需要你的建议。”获得了新任务的马林准将立刻把舒勒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说是办公室,其实只不过是旗舰上的一个小房间而已,毕竟新统合军眼下还没有在伐折罗母星大兴土木。除了下降到大气层内进行勘探和地质考察的队伍之外,其余人员正准备打道回府,另一些肩负重要使命的军官则决定暂时留在自己的舰队中。 “你们需要一个处理生化人的方案。”舒勒很快猜出了马林准将的用意。 “没错,他们确实是一个麻烦。”马林准将叹了一口气,他当然明白大部分问题根本不能依靠暴力手段去解决,“自从【夏浓的苹果】事件以来,旧统合还有继承它的新统合严禁人工智能开发已经有十几年了——尽管几乎所有人都在偷偷摸摸地继续研发——但对公众来说,他们毫不知情。” 舒勒没去纠正马林准将的错误,即便他知道人工智能问题和通用银河的改造生化人问题并非同一个议题。把二者混为一谈自然是愚蠢的,不过在长时间被新统合铺天盖地的宣传影响的公民们看来,无论是人工智能还是通用银河的生化人,都是试图向人类的社会中添加过多非人因素的危险尝试,是应当而且必须被禁止的。让或多或少和军队有接触的平民了解到军队仍然在秘密使用无人机,算不得什么大事;把生化人塞进他们的生活中,就完全是另一种概念了。 除了gaxy船团的一千多万人之外,通用银河散布在银河系各处的办事处、工厂、矿区等分支机构设施也普遍使用生化人,这些生化人的总数不容小觑。强硬地决定把所有生化人消灭无疑会给新统合带来极大的风险,这些生化人必然会开始反抗并制造下一场战争;但是,倘若新统合放弃清除生化人,那么无处可去的生化人迟早会尝试融入普通公民的生活环境,由此带来的隐患同样不计其数。 这便是马林准将邀请舒勒而不是其他人前来提供建议的原因了:学者们恐怕更加重视技术的进步和相关技术可能给人类社会带来的飞跃、从而忽视了潜在的动荡。相反,看似对科学发展有些执迷的舒勒在这些问题上意外地冷静且务实,他身边有一支完全由生化人组成的团队,这支坚决不会叛变的队伍让他在亲历伐折罗战争的最终决战时得以逃过一劫,但他又从未以此为理由来试图劝说新统合接纳生化人的存在。 “在我看来,生化人有他们的缺点和优点……优点,我不想多说,因为那只会让您以为我要刻意地夸奖他们。”舒勒平心静气地阐明了自己的看法,“存在形式或多或少地会影响意识,这也是通用银河的领导集团最终在思维上变得彻底不像人类的原因。生化人是不可能融入人类社会的——我赞同这个观点。” “那么,您打算把您的生化人同伴送到哪里去?”马林准将得意地笑了,他舒适地向后仰去,躺在宽敞的椅子上左右摇晃,“他们也许会很伤心的。” “要根据他们的特点而安排适合他们的工作,让他们在工作中找到自己的存在意义、忘记自己被常人视为异类。”舒勒没有直接回答马林准将的问题,“新统合开拓未知行星时总会遇到许多挑战,让地球人去做那些工作,便会让地球人认为是过于看重外星人;但假设当真让外星人冲上去,又会被外星人认定是歧视。生化人正好适合填补这个空白。” 费尔南多·马林准将停下了摇晃的椅子,跳下自己的座位,来到舒勒面前,郑重其事地和他握了握手。这样一个曾经效力于通用银河的人才如今能为他所用、继续为人类——准确地说,是地球人——的事业服务,不仅是舒勒本人的幸运,也是nex船团和全人类的幸运。 “你说得对,gaxy船团和通用银河的工作环境本来就是相对封闭的,我们现在把这些生化人置于一个平行社会中,他们也不会有意见。”被迅速膨胀的权力迷醉了心智的中年将领微微一笑,“先从你的团队开始安排,我会——” “地点已经找好了。”舒勒的光头上渗出了汗珠。 同样有点谢顶的马林准将尴尬地愣了几秒,随即机敏而和颜悦色地说道: “是的,我早该想到这一点。那么,我最近会组织一支运输舰队和护航舰队去负责保护你们的安全。” “哎呀,这……”舒勒面带难色,“负责这单生意的公司,我们也找好啦。” 本想借机送舒勒一个人情、以免双方之间的关系因合作结束而闹僵的马林准将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打定主意要把舒勒和他的科研团队捏在自己手里。通用银河的遗产首先要被同为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其他巨头瓜分,然后才能轮得上像马林准将这样的实力派军人。埃贡·舒勒凭着他的聪明才智和一群敢于拼上性命的战士而极大程度地破坏了通用银河的计划,这等功臣不能让短视的商人们抢走。 “其实我今天也有一个请求。”不等马林准将想出借口,舒勒却忍不住了,“对通用银河的清算会持续很长时间,我最怕的就是许多秘密和宝贵的资料在复仇和杀戮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和他们的集体意识网络计划相关的一切情报都必须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考虑到通用银河的领导集团已经彻底覆灭,我们也只能去从他们的中高层干部里寻找合适的调查对象了。因此,我建议把被关押在索米-3的杜兰德·布鲁尔等人送到这里接受我们的调查。” 他等待着马林准将的答复,并为麦克尼尔把这么棘手的问题抛给他而暗自苦恼。几天之前,从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处得知新统合根本不打算赦免反抗通用银河的起义者后,大惊失色的麦克尼尔立刻找到了舒勒,希望舒勒至少要找到借口以确认通用银河罪证和资料真实性等名义将索米-3的叛军首领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这是一步险棋,通用银河的首脑死伤殆尽,以至于新统合竟然找不到半个配得上被起诉的大人物,那么仍然存活的中层和高层干部显然会成为替代品。 诚然,杜兰德·布鲁尔等人早在去年叛乱时就不再是通用银河的员工了,但这又有什么区别呢?通用银河是和新统合作对的敌人,当时反抗仍然代表着新统合的通用银河的叛军也是新统合的敌人,那么曾经身为通用银河的干部的叛军首领自然还是通用银河的同谋。 短短几秒仿佛有整个世纪那么漫长,连日喝着庆功宴的美酒的马林准将只是稍微迟疑了一阵,便答应了舒勒的请求。 “好办法,我们确实需要搞清楚这些叛军是怎么避免被通用银河控制的,这对于我们防止日后出现类似的危机而言至关重要。”他大手一挥,摆出了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的威风,“不仅是那些首领,那些普通的叛军士兵也应该接受审查。” 既要表现出感谢又不想把自己弄得太低声下气的舒勒惊险地走出了办公室,他的工作还没有结束。通用银河的集体意识网络虽然已经瓦解了,受到通用银河奴役的伐折罗已经跟随着伐折罗女王离开了这个宇宙并前往更高维度,但舒勒从不认为那些一度受到v型细菌折磨的感染者会因此而同样获得解脱。他的研究飞船里最近新出现的一批实验样品就成为了最好的观察对象,所有人都急需了解伐折罗疑似离开这个宇宙后给v型细菌感染者带来的新变化。 战士们在胜利中看到短暂的和平与随之而来的祥和岁月,而那些从战争中牟利的人们看到了更多。紧锣密鼓地开始划分势力范围的各大移民船团代表和新统合代表之间的裂痕已经逐渐显现,通用银河的消失让他们合作的基础不复存在。保存了大量原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组织【潜伏者】残余人员的新统合军对于那些曾经打着自治派的旗号参加了第二次统合战争的移民船团和殖民地行星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的威胁。 但那和暂时从战争中脱身的士兵们已经没关系了,他们正需要一个机会来卸下身上的沉重负担。在舒勒的研究飞船里,重新欢聚一堂的一行人举办了一个气氛略显沉重的宴会。参加宴会的除了和麦克尼尔一同来到这个世界冒险的同伴们以外,还包括其他同样来自其他世界的访客。 “原来我们错怪她了。”9s无精打采地盯着只顾着大吃大喝的伯顿,“那确实不是她的本意。” “就目前来看,我们确实让这个世界避免得到同样的下场。”2b指着麦克尼尔那只被眼罩遮挡住的右眼,“但这只是暂时的。” “李林不是说他会采取一种特殊的方法来避免情况恶化吗?”伯顿从盛满肉汤的大碗里抬起头,“当我们来到另一个世界之后,我们使用的其实是平行世界的我们的身体。理论上,除了【信息】之外,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不会流入其他世界。” “……伯顿,如果这是真的,zero的身上就不会有那个什么【魔素】。”迪迪埃·博尚沉下脸来,“显然,zero和我们的两位人造人朋友是把自己的本体送到了这个平行世界。这样一来,既然麦克尼尔将危险转移到了他自己的躯体上,当我们的意识去了其他世界继续冒险时,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他的躯体】很可能造成严重的危机。” 最近一段时间变成了独眼龙的年轻战士不得不用力地拍了拍桌面,让他的同伴们安静一些。 “这个世界和我们之前拜访过的世界有一个根本差距:存在能够前往其他世界的生命体,也就是伐折罗。换句话说,薄红和我们的两位人造人朋友造访这个世界,大概也是像伐折罗降临这样符合自然规律的事情。”说到这里,他自信十足地抱着双臂,用舒勒的结论来佐证自己的观点,“既然伐折罗想要脱离这个世界,那么我们也许可以拜托它们额外送走一些东西。” “哦,是啊,但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去呼唤伐折罗。”彼得·伯顿摊开双手,“zero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我们也许只能依靠另外两位来自frontier船团的歌手了,可其中一位还是v型细菌感染者。” 没有人去纠正他的错误,因为众人所说的v型细菌都特指会发病并最终死于器官衰竭的患者而不是像兰花·李这样的幸运儿。事实上,雪莉露·诺姆的身体状况同样非常糟糕,这也是舒勒最近接下了分析v型细菌感染症状的工作的原因之一。新统合还不能让名义上挽救了人类文明的英雄死得太快。 “zero的歌声对v型细菌致死性的抑制作用还存在吗?”9s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不知道。”麦克尼尔也说不准,他的直觉告诉他,就算寄宿在薄红身上并推动宿主去毁灭世界的那股力量被转移走了,薄红仍然是不可小觑的对手,“但就算存在,又能怎样呢?舒勒已经说过了,那只会加剧v型细菌感染。” “然而对于病人来说是避免立刻去死的唯一办法。”2b接上了9s的下半句话,“还在胎儿阶段就被感染的兰花·李和通用银河的实验品雪莉露·诺姆中,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协助我们……我们就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你身上的这东西转移到伐折罗身上、再让它们把这种【诅咒】带走。” 彼得·伯顿和迪迪埃·博尚又商讨了一阵,两人都认为这可能是唯一可行的方案了。况且,他们还能因此而接近属于自治派的frontier船团,这对于他们日后摆脱身上的地球至上派系的标签有着重要作用。 在真正结束他们的冒险之前,麦克尼尔还有很多半成品计划需要付诸实践。他决定委托2b和9s把以op01为首的生化人送到新统合军管控松懈的地区,这样一来,这些生化人就会在新统合与各方的冲突中扮演相对中立的角色而避免被裹挟其中。麦克尼尔仍然相信合法性的重要地位,但新统合最近的所作所为几乎让他彻底失望,若是缺乏外力的推动,恐怕新统合会堕落得比旧统合还快。 有时候麦克尼尔不禁会设想,假如金斯伯里和哈金没有死在费城太空站……gdi是否也会在长期的懈怠和堕落中迎来由不满的政客和将军们推动的内战呢? “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但愿这个世界的地球人的日子越来越好。”麦克尼尔决定暂且放下这些忧虑,“……先庆祝!大家好不容易活了下来,而且四肢健全、头脑清醒,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舒勒博士和薄红来不了,那我就代替他们出席罢。” 马林准将说到做到,押送杜兰德·布鲁尔等人的运输舰队在经过数次空间折跃后,于9月19日抵达了伐折罗母星附近。根据一些未经证实的消息,半路上【无瑕者】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情报并试图劫持运输舰队,但他们的企图以失败告终,运输舰队有惊无险地抵达了伐折罗母星附近。 附近有着新统合军最强大的军事力量,谁也不会认为这群手无寸铁的叛军俘虏有逃跑的机会。因此,在舒勒提出将俘虏作为实验样品转移到研究飞船中之后,他没有遭受任何拒绝。 于是,索米-3叛军的首领杜兰德·布鲁尔又一次和舒勒见面了,这一次陪同舒勒一起前来的还有一名对杜兰德·布鲁尔来说有些眼熟的军人。 “有一件遗憾的事情必须要通知您:新统合不打算赦免你们的罪行。”麦克尼尔开门见山地劝杜兰德·布鲁尔放弃幻想,“不过,他们也不大可能把你们处决……至少现在,他们用得上你们。” “处决顽强抵抗后战败的敌人会让那人成为烈士,把他们一直关在监狱里又可能让他们成为活着的偶像。”几个月来头发和胡子都长得十分杂乱的杜兰德·布鲁尔看起来有些没精神,“最保险的办法,是伪造自杀,让这些人成为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夫。” “……如果你一直做着通用银河的管理人员,结果会不会不一样?”麦克尼尔尴尬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他不敢直视这样的眼睛。身为通用银河的管理人员却挺身而出带领受奴役的员工反抗通用银河的杜兰德·布鲁尔纵使确实违抗了法律,也应当值得同情甚至是鼓励。平心而论,麦克尼尔自认为没有这样的勇气,他可能只会期盼上级的良心发现并因此而满足于自己现有的生活状态。 那双灰暗的眼睛里闪过了片刻的光彩,又归于沉寂。 “……一个人的一生有三件事是逃不过的:出生、死亡、交税。”杜兰德·布鲁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交税,就是要和各种各样的团体、组织、机构发生联系,而在过去人们从来不会想到,到了未来,他们生活中所见的每一个概念都是同一群人打造出来的。” 研究飞船处在舒勒的完全控制下,而大部分工作人员都被换成了绝对听从舒勒命令(在9s的控制下)的生化人,这里发生的事情不会被外面得知。因此,麦克尼尔也不介意说几句会让他被视为产生了反统合倾向的话。 “老实说,我现在认可你们的叛乱了——抱歉,应该称之为起义。”他顿了顿,舔着干燥的嘴唇,“……但是,布鲁尔先生,您应该知道新统合是怎么诞生的。先不说你们的事业面临着比当年大得多的困境,即便你们侥幸成功了,又该怎么保证自己不会变成下一个新统合呢?” “我想起你了,你是当时逮捕我的士兵之一。”杜兰德·布鲁尔终于记起了麦克尼尔的身份,没等麦克尼尔就此表示任何态度,他话锋一转,继续回答起麦克尼尔的问题,“……新统合的胜利,从现在的角度来看,是厌恶地球至上派系军人过多干涉的诸多巨型星际企业集团联合自治派推动的,作为条件,新统合几乎丧失了对核心区域之外的控制权。换句话说,它是一个依靠和旧体系的一部分做交易而得以存在的畸形系统。” “如果是这样,那么它早该被公民推翻了。”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反驳道,“然而实际情况是,大部分公民对此相当满意。” “那是因为不断地探索新世界让内部的冲突变得可以忽略了,这还要归功于包括舒勒博士在内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们,是他们推动的理论革新和技术爆炸让新统合随时随地都能用开拓新世界充当转移视线的工具。” 埃贡·舒勒尴尬地摸着自己的鼻子,无言以对。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布鲁尔先生。”麦克尼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的生命可能将要在监狱里结束,但还有更多的人会继续反抗下去……他们可能会需要你的理论,你的主张。尤其是,你作为通用银河的管理人员,作为一个受益者去反抗造福你自己的不公正的法律,这会让那些完全没有从中受益的局外人更理智地看待你们。不然,比如说有些外星人……他们会考虑把地球人灭绝,而不知道你们也遭受同样的苦难。” 光头学者适时地从手边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套用于办公的电子设备。 “麦克尼尔先生会以监督你自白的名义协助你记录【叛乱】的全过程还有你们的理论,这些内容将会作为呈现给新统合的【犯罪证据】而被上交——至于它会被复制多少份给别人,那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了。”舒勒拍了拍手,如释重负地朝着门口溜去,把两人丢在了房间内,“你们认真谈一谈,肯定会有不少收获。” 后记b(2\/5) end? OR4-EPXC:敷衍 or4-epxc:敷衍 “我再也不想干了!” 突兀的叫喊把餐厅中用餐的士兵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只见一个油光满面的青年军官站在椅子上,像是宣布什么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理论一样朝着其他人喊道。这句话如果是从其他人的口中说出来,也许不会在人群中引起任何波澜,但一向只求在新统合军的安稳工作岗位上混饭吃的拉斐洛·丰塔纳中尉说出这句话,却让其他士兵们多少感到有些诧异。他们见惯了抱怨的普通士兵,那些人大多会在合同到期后乖乖地退出军队或是捏着鼻子继续服役,就此让抱怨失去实际意义。 拉斐洛·丰塔纳中尉见士兵们的注意力已经成功地被他的喊叫吸引了过来,这才跳下椅子,回到旁边的座位上,握住装有饮料的瓶子,一面继续吃饭,一面抱怨着说道: “他们要是再下达这种命令,我可是真的不想继续干下去了。”他嚼着土豆和牛肉,含混不清地说道,“我们为什么来做这份工作?因为没有办法去做其他的工作、没有办法掌握去做其他工作所必需的知识和技能,本质上还是缺钱。他们却打算把我们扔到偏远地区去驻守那些自然条件极其恶劣的行星……” 每一个被调走的士兵或多或少都在内心埋藏着一丝怨气。伐折罗战争的硝烟还未散尽,新统合已经迫不及待地对nex船团出手了。以新统合军的标准来说,nex船团护航舰队的规模相较它的实际需求而言过于臃肿,这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强制把这支庞大的护航舰队拆散又会带来一系列问题,于是新统合军总司令部想出了一个他们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先把一般护航舰队根本用不上的陆战队以各种借口派遣到兵力空虚的地区,日后再考虑拆解舰队。 其中,在战争中由于被通用银河的伐折罗集群埋伏而遭受惨重损失的第77联队驻防的温德米尔行星系统成为了目的地之一。新统合军在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的军事力量仍然较为薄弱,当地的驻军一听说nex船团派来的援军要协助他们防御当地,都毫无保留地表示欢迎。他们确实热切地盼望这些号称新统合军最精锐的士兵能够帮助他们更有效地消灭当地的反统合武装组织和各种不听使唤的外星人。 然而,nex船团的军官们却有苦说不出。他们心里很清楚,nex船团的士兵能够保持绝对忠诚的原因,其一在于目前被严令禁止使用的生物折跃波心灵控制技术,其二则在于严格的人身控制。大部分士兵只在参加作战任务时才会了解到当地的情况,打了就走,不会因此而产生对新统合的反感。这种手段的有效性在索米-3发生的战争中得到了验证,前后拖延长达数个月的战争严重地动摇了士兵的忠诚,许多了解到当地实际情况的士兵私下里传播着绝对不该说出口的言论。 因此,费尔南多·马林准将根本不愿意把他的士兵放到其他地区,这不仅是由于nex船团的军事力量在这一过程中被严重削弱,更在于他非常明白nex船团的士兵根本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钢铁战士。一旦这些士兵长期驻扎在某个地区并不断地见识新统合的种种无能行径,恐怕士兵中就会形成催生反统合组织诞生的温床。过去nex船团巧妙地控制着作战周期,确保士兵永远没有机会了解实际情况,现在他们可做不到了。 于是,急中生智的马林准将在2059年10月的头几天里疯狂地签发了一系列命令,大刀阔斧地修改了nex船团所属的新统合军作战部队的指挥结构和监管模式。他必须确保这些象征着地球人荣耀的精锐士兵不会被他的竞争对手浪费掉或是由于长期受到危险思想侵染而倒戈,而根除潜在危险的最好办法便是用可信的人员建立更牢固的控制。那些走投无路才参军的士兵如果离开军队将无处可去,适当地讨好他们有助于马林准将稳固他对军队的控制权。 现在,名义上负责监视这些军官和士兵的那名委员就站在丰塔纳中尉身后,但对此浑然不觉的青年军官还在滔滔不绝地发泄着他的不满。 “有些人生下来就拥有我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这没什么;有些人十几岁的时候就能靠着投机倒把也赚到规模大约相同的财富,这我也不嫉妒,毕竟我没有那样的本领。”他把其中一个空餐盘放在一旁,举着勺子冲下属们喊道,“那我们到底缺什么?我们的躯体和头脑都不懒惰,如果我们这么努力地谋生却还是只能在死亡线的边缘徘徊、没办法考虑除了吃饱以外的任何事情、随时会失业并且立即穷困潦倒,干脆……”他差一点说出不该说的词汇,“……逃跑算了!” 年轻的军官得意地笑着,猛然间意识到周围竟然没有半个同伴响应他的呼喊。拉斐洛·丰塔纳僵硬地转过脑袋,正对上了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马林上尉的红色眼睛。 “往哪跑呀?” “长官,这是个玩笑——” “其他人继续吃饭,这里没你们的事情。”马林上尉板着脸坐在丰塔纳中尉面前,这让后者不由得心惊胆战。他一向知道马林上尉的风格,知道对方会优先选择以暴力手段解决问题,也知道这是个连她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的狠角色。或许上级给马林上尉安排像他这样对一切事务都漫不经心的助手,正是为了避免过于刚猛暴戾的作风激起士兵的反感。 丰塔纳中尉不是第一次在马林上尉的面前说出类似的话,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是,今天的状况多少和以往有些不同,因为马林上尉多了一个让他们略有忌惮的头衔。【新统合军一级监察委员】,这个被马林准将从【无瑕者】的军事组织中活学活用地盗来并改名的职务,会对nex船团的新统合军起到多大的影响,只有时间才能证明。 这并不是马林准将的原创方案。早在第二次统合战争结束时,作为原反统合武装组织主力的温迪兰斯就被吸纳进入了新统合军的监察机构,但该机构的实际管理范围十分有限,并且无法影响到早就脱离新统合军总司令部控制的诸多自治派武装。如今马林准将采用了类似的办法,这无疑是向新统合宣誓效忠的重要举措。 不让反统合的激进思想在新统合军内部蔓延、确保士兵的忠诚,便是nex船团设立的这些监察委员的职责所在。与其说他们要监督士兵和军官可能出现的不法行为,不如说他们要充当马林准将的耳目、继续保证这支军队的忠诚。 但是,有着独立思考能力的个人永远不会依照自鸣得意的官僚的预判去行事。 “你也得考虑一下影响,只要有一个人决定举报,你就只能等着进监狱了。”马林上尉没好气地抱怨道。 “……长官,从去年我们决定远征索米-3开始,将近整整一年了,我们被当做机器人一样使唤。”丰塔纳中尉叹了一口气,瞥过身旁畏畏缩缩地离开的其他几名士兵,“现在新统合军太依赖雇佣兵了,以至于他们找到像我们这样一支比雇佣兵还强大的部队之后,就要迫不及待地把我们送出去参加其他作战。卖命打仗换来的如果是更多的作战任务,很快我们就会堕落得和其他新统合军作战部队一样了。” 要是马林上尉有着把丰塔纳中尉交给上级去审查的想法,丰塔纳中尉早就没机会坐在这里了。自从伐折罗战争结束而马林上尉连续两次幸运地死里逃生之后,她的想法改变了很多。nex船团鼓吹的地球至上思想是个骗局,她必须找到其他的战斗意义。把丰塔纳中尉这样相较狂热的杀人机器而言更理智的军官留在身边,或许能够让陆战队的风气好转一些。 据说,新统合军战斗力骤降和第二次统合战争之后的诸多人事任免有着直接关系。2051年以前,在地球至上派系军人的管理下,最优秀的军官和士兵会被送到像伊甸和地球这样相对安全的地方服役,这样一来所有军人都会为了争取更舒适的生活而拼命磨炼自己的本领,甚至因此而出现了支持地球至上思想的杰特拉帝人和其他外星人。那些被淘汰的军人,由于经历了残酷的竞争,往往也能在其他岗位上胜任工作。 自治派胜利后,把优秀军人送往伊甸和地球的做法很快被视为是服务于地球至上思想的恶劣行为,那些直面各种外星威胁的移民船团、殖民地行星尤其支持自治派的主张:把最优秀的军人放在最需要他们的岗位上。谁知,连锁反应就此开始,越有本事反而越要受罪的现实造成新统合军从军官到士兵迅速丧失战斗意志,这在近似商业雇佣的各类合同被引进军队后更是变本加厉。仅仅8年,许多移民船团和殖民地行星的新统合军不得不完全依赖雇佣兵才能自保。 “其实咱们的情况也是一样啊,越厉害的人物越会接到困难的任务——” “长官,咱们nex船团会在几次实战考验之后直接把这些人送回可以一直留在船团的职务上,而不是让他们长时间带着作战部队在前线奔波。”丰塔纳中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句难听的,我也是琢磨着自己或许会有这么幸运的机会而一直抱着希望。唉,如果用几次在前线的拼命作战就能换来梦想中的安逸生活,所有人都会努力的,他们最怕的是拼上性命的英勇反而成为长时间把他们留在待遇恶劣、薪水微薄的职务上的借口。” 马林上尉敲着盘子,阻止了丰塔纳中尉的批评。前线确实需要久经沙场的老兵,而前线也不乏一心一意为人类服务的真正的优秀军人,但这些人的存在反而成了新统合军用各种借口压制军人升迁的借口——要求前线的军人既要奋力作战又要安贫乐道。其结果已经被证明对新统合军造成了极大危害,雇佣兵的盛行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什么时候对新统合军的发展这么在乎了?”她玩味地望着丰塔纳中尉。 “……我不在乎,我参军就是为了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丰塔纳中尉哼了两声,“nex船团有很多已经存在的问题,我是不想希望我们在没能解决已有问题的情况下再引进新问题了。长官,你说说看,为什么你现在是上尉而我是中尉?我比你参军早啊,参加的战役也比你多啊。” “你该花点钱去贿赂上级的。”马林上尉无奈地摊开手,“当然,我是说在其他作战部队……在我们这里,贿赂军人的行为一旦被发现,当事人会被直接处决。” 他们已经预感到了nex船团的这支护航舰队的下场。新统合会竭尽全力地通过各种小规模武装冲突来削弱它的力量,并以相关人员最适合这些岗位等借口来阻止nex船团的军官和士兵获得晋升。等到nex船团的有生力量不断地被消耗、急需人员补充时,来自其他作战部队的士兵就能轻易而举地冲垮这支精锐部队原有的环境。 往常马林上尉总是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待那些敌人,她轻蔑地称呼那些反抗新统合或是和nex船团为敌的对手为懒惰而无能的废物、是迟早要被淘汰的垃圾。风水轮流转,如今他们竟然也面临着类似的下场:被榨干全部利用价值后作为废物而被丢弃。 除非……他们让自己永远有利用价值。 餐厅里的士兵快要散光了,连厨子都畏惧地逃离了现场。马林上尉向着纹丝不动的丰塔纳中尉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跟着咱们一起出发的,是不是还有一群【温德米尔人】?” “没错,他们要帮助我们适应当地的环境,而且这些温德米尔人前不久还参加了攻击伐折罗母星的战役。”丰塔纳中尉一头雾水,他并不知道马林上尉的打算,“但是,温德米尔人在我们的大部分士兵眼中,是一群原始人、一群因为当年的各项法律的约束而侥幸地没被我们消灭的劣等人。” “我有一个小建议。”马林上尉露出了笑容,这笑容反而让丰塔纳中尉更加畏惧了,“比如说,我们和他们谈一谈……” 丰塔纳中尉只听了几句话就吓得跳了起来,他语无伦次地向后退却,指着马林上尉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你这是勾结反统合武装组织,我得去举报——” “喂,在咱们这里平时每天都说自己要去造反、要逃跑的,不是你自己吗?”马林上尉瞪了丰塔纳中尉一眼,把他吓得缩在墙壁上不敢动弹,“真的要行动时,你怎么害怕了?……看你这副模样,我不信你真的能做出这些事。” “……长官,我劝你想清楚……”丰塔纳中尉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nex船团刚和新统合和解没多久,新统合内部残余的原地球至上派系军人还指望准将帮他们办事呢,如果你的计划被发现,马林准将肯定会因此而遭殃。” “我不害怕我的行为让我的父亲丢掉前途,难道你在害怕你的行为让你去世的父母蒙受耻辱吗?”马林上尉用双臂撑在桌面上,摆出了对付敌人的架势,“要不然,咱们比一比谁的举报速度更快,看看他们更愿意抓走你还是我。” 在马林上尉的半胁迫下前去叫温德米尔人的代表来到一个小房间中商讨具体事项的丰塔纳中尉忐忑不安地回来了,他是抱着横竖都要死的自暴自弃心态回来的,跟他一起到来的还有完全摸不清马林上尉的意图的法拉提尔。这位参加了伐折罗母星战役并在半路上由于未知的症状而失去战斗力的温德米尔人贵族当时碰巧和马林上尉等人钻进了同一艘伐折罗母舰内,或许这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从麦克尼尔口中,法拉提尔了解到了许多有关nex船团的消息,其中最让他深恶痛绝的则是nex船团在索米-3的一系列暴行——仅仅在性质上比酿成叛乱的通用银河稍微好一些。号称要将全部滞留平民定义成叛军的帮凶并打算将他们全部杀死的马林上尉成了法拉提尔最厌恶的屠夫之一,看在他所信仰的【风】的面子上,他这辈子都想不出自己带着新统合的善意回归故国时竟然要由这样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来护送。 “我这几天总是失眠,你们不应该来打扰我。”刚一见面,法拉提尔粗着嗓子冲对方咳嗽着,他的身体在伐折罗母星战役中由于未知敌人的影响而再度开始快速衰老,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他多么希望能够见到那位疑似继承了【星之歌者】的力量的精灵,可惜对方自从战争结束后就下落不明。 “我有一件喜事要通知您:你们温德米尔人重获自由的日子或许不远了。” 法拉提尔条件反射一般地试图抽出佩剑,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他们跟随马克西米连·吉纳斯一同出征时就没带上那些冷兵器。于是,他只得尴尬地把手别在背后,看上去十分滑稽。 “你的言论对于你们地球人来说,似乎是一种近似叛国……不,背叛全人类的言论。”法拉提尔冷笑道,“如果你想用这些废话来试探我、动摇我们温德米尔人对地球人的新统合的忠诚,那你还是趁早回去睡觉,别在这里浪费我们的时间。” “他不会领情的。”丰塔纳中尉松了一口气,又迅速地打算把法拉提尔劝走,“抱歉,我们的长官平时跟她父亲学了很多不必要的官僚作风,您别在意——” “你闭嘴。” 拉斐洛·丰塔纳中尉识相地保持了沉默,他当然不想触了马林上尉的霉头。 年轻的女军官晃着金色的马尾辫,走向法拉提尔,以一种陈述和命令而非劝说的口吻平淡地说道: “随着伐折罗母星被我们控制,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作为折跃水晶产地的重要性很快就要下降。在今年以前,你们温德米尔人给我们提供的大部分产品和资源都有替代品,唯独折跃水晶不行……现在连这点独特性也消失了,新统合更没有心思去维持在银河系边缘地带的军事存在。” 这不是因为新统合不够贪婪,而是因为新统合军不堪大用。倘若现在的新统合军和过去的统合太空军一样完全听从新统合军总司令部的指挥,新统合当然不可能放弃任何资源,也不可能因为温德米尔人派了几个代表参战而宽宏大量地答应关于提高自治权的要求。一切的根源都在于新统合仍然缺乏可以随便指挥的精锐部队,而他们又不敢随便把这里丢给那些巨型星际企业集团。 马林上尉胜券在握,她此前由于高傲和自满而不屑于了解这些原始人,这种狂妄如今消失得无影无踪。自从她得知她和手下的陆战队士兵会被送去温德米尔王国以填补驻军空白并持续镇压反统合武装组织时,马林上尉便迅速地从其他移民船团弄到了相关情报,这还有赖于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的协助:曾经前往温德米尔王国并帮助当地人抵抗通用银河入侵的老将军很愿意让新来的指挥官掌握详情。 温德米尔人只想获得自由,他们暂时还不想寻求更多的东西。但是,如果温德米尔人真的对新统合打响反抗的第一枪,新统合却不可能认为温德米尔人仅仅只想让他们的小王国独立。倘若再有一些未经证实的流言来煽风点火,和温德米尔人作战的军队就会被渲染为阻止温德米尔人染指布里希加曼球状星团甚至是阻止温德米尔人夺取【原始文明当之无愧的继承者】地位的天降神兵。 “……听起来像是赌博。”法拉提尔握紧了双手,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格拉米亚国王。作为国王信赖的贵族,他要代表温德米尔人完成在新统合面前的表演,而他也做到了。眼前的这桩交易让他心烦意乱,温德米尔人争取自由的事业或许会因为他轻率地答应对方的要求而夭折,但也很有可能由于他忽视近在咫尺的机遇而永远消逝。 “法拉提尔阁下,新统合在这几个月里,只会忙于迁都和侵吞通用银河的遗产。”马林上尉敲了敲桌子,“他们不会意识到有人敢挑战他们的权威……如果你们不趁着这个时候反抗,难道要等待新统合在伐折罗母星扎根、充分地发掘了折跃水晶资源和通用银河遗留的那些技术之后,再去像个英勇无谋的骑士一样,不去在它刚经历过一场战争而是在它最强盛的时候去正面挑战它?” 法拉提尔没有其他选择,纵使这样做会让他被国王猜疑,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记住你的承诺,地球人。”脸上遍布灰白色疤痕的温德米尔贵族一字一顿地说道。 “也记得保持住你们的坚韧,如果你们太弱了,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们出卖并且碾碎。”马林上尉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着。 后记c(3\/5) end? OR4-EPXD:理智 or4-epxd:理智 2059年11月7日,由于迟迟得不到援军补充而惶惶不可终日的沙哈尔(al shahal)行星驻军迎接了一批让他们感到有些意外的客人,这个自称来自nex船团的科学考察团队由一群身上见不到半点学者气息的怪人组成,并打着官腔要求得到当地驻军的物资支援。本不想搭理这群不速之客的杰特拉帝人驻军在接到了上级的命令后,很不情愿地将科考团送往靠近原始文明遗迹的城市并将这些人妥善地保护起来。 据说,这还只是络绎不绝地前来当地考察的科学团队之中的先头队伍,后续抵达的人数只会更多。一想到这颗全球大面积沙漠化的行星竟然要接待这么多对当地情况一无所知的外来户,当地驻军指挥官们实在无计可施,他们也无法把这些不请自来的家伙赶走,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切断物资供应,除了冷对抗之外,再无其他办法让不识相的假学者们能够知难而退了。 但是,这种对待不仅不会赶走铁了心要在当地安营扎寨的外来户,反而更加坚定了他们以各种借口滞留的决心。只有在新统合军的控制较为薄弱的地方,他们才能获得相对较大的自由、避免成为新统合军的工具或是被新统合军铲除。通用银河已经覆灭,因为通用银河的改造技术而被创造出来的无数生化人需要给自己找到一个生存下去的理由。新统合虽大,却没有一寸土地欢迎生化人,这倒是只有通用银河能够为他们提供的优待。 ……也仅此而已。 沙哈尔行星的自然情况,相较索米-3而言,只是在适宜人类生存的道路上迈出了一小步。索米-3有着对人类而言致命的空气和低温,这些恶劣的自然条件在沙哈尔行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大范围的沙漠和终年挥之不去的高温天气。行星几乎被沙漠吞噬,少数绿洲成为了当地定居者赖以生存的家园。或许,这也是坚韧不拔而崇尚武力的杰特拉帝人被赋予了保卫这颗行星的使命的原因之一。 倘若杰特拉帝人发现这些看起来仪表堂堂的学者和商人们竟然都是一群生化人,他们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将其驱逐而不是忍气吞声地允许这些人继续留在这里。成功地利用各项指令的矛盾骗取了沙哈尔行星驻军的信任后,来到此地避难并着手开辟出新家园的生化人们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了新工作之中。 出发之前,那些在战斗中由于人造皮肤受损而只剩下一副近似骷髅的骨架的生化人都经历了一次修复,这是为了避免他们过于容易地暴露自己的身份。op01也不例外,他现在以和舒勒有着八成相似之处的外观立于落地窗前,眺望远方无穷无尽的沙漠。和舒勒相比,双方最大的区别在于op01还长着茂密的头发。 以op01为通用银河服务这么多年以来的见识而言,他对自己当前的居住环境很满意。在这个专门为前来游览此地风光并可能投资当地产业的商人们准备的房间中,他可以自由地调节房间的内部设置和环境、用各种不同的背景装点他的住处,把酒店的客房变得完全符合自己的打算。终日漂泊在太空中赶路的老船长或许对于颠簸和嘈杂有着不同的理解,而此时此刻,他更希望在这里找到一种回家的感觉。 脑海中有熟悉的声音响起,了解到同伴用意的op01披上外衣,离开了自己的住处,顺着电梯径直前往酒店的一楼,准备和自己的同类聊一聊接下来的打算。 “这地方很不保险,虽然驻守在这颗行星上的只有一群对新统合怀着怨气的杰特拉帝人……但是他们恐怕更害怕我们。”同样从走廊里钻出了另一名生化人抱怨道。 “新统合在这里的实际指挥能力近似于0,只要我们封锁了消息,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站在大厅中央位置并俨然成了生化人头目的家伙比他们矮得多,而生化人的世界中并不以外表的高矮和躯体的强弱来决定地位。谁在这个金字塔中掌握了更多的主导权,谁就是他们的首领。自称2b和9s的生化人——尽管op01十分怀疑对方的身份——能够让他们维持原来为通用银河效力期间的思考模式,那么他们也要为自己的新首领服务。 其他生化人见到自己原本的长官出现,便停止了发言,他们先前已经在各自的脑海中交流了想法。把想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与其说是出于提高交流效率的考虑,不如说是为了照顾彼此的面子。 有人的地方就要有对应的产业,沙哈尔行星的发展一直让杰特拉帝人相当头疼,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在以沙漠环境为主的行星上发展出能让当地居民(少得可怜)迅速发财致富的产业。许多不想放过任何牟利机会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来到过这里,它们一个又一个地逃离了,谁也没有在这里留下的本事。 这座如今空无一人以至于被生化人占据的酒店,也是当初杰特拉帝人试图招商引资时的产物。送走了成千上万的访客之后,大部分投资者对沙哈尔行星失去了兴趣,用于招待访客的建筑设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我们冒充科考团队或是投资人的时间不能太长,因为我们在这里不做研究、不谈生意、不建设工程。”op01拉来一张椅子,门口的热风卷起的每一颗沙砾落在他的脸上的触感都无比清晰,“先要在这个地方扎根。” “之前已经有个一个成熟的计划。”2b提起了他们临走前从战友们那里拿到的计划书,“既然原始文明遗迹充当折跃水晶产地的作用已经下降了,是时候考虑把它们开发成旅游景点,这样能够吸引所有人类……” “……是那位麦克尼尔先生和伯顿先生的计划吗?”op01若有所思,他的记忆中浮现出了通用银河委托给他去完成的那些任务,每一个任务对他来说都是一段珍贵的会议,而他的人生伴随着通用银河的毁灭变得全无价值,“如果我们控制了这里的产业,新统合也不敢轻易地攻击我们……他们可是被那些掌握着军事装备生产和金融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限制得痛不欲生。” “没错,op01。”9s轻快地表示赞同,并决定现在马上去参观尚未被大规模发掘的原始文明遗迹,“不如——” 戴着眼镜并且刻意地给自己制造了和埃贡·舒勒几乎相同的外貌的op01伸出右手,似乎是向两位人造人表示抗议。他站起来直视着对方,同时用合成音和生化人集体意识网络通讯向着在场的众人说道: “通用银河已经被毁灭了,他们试图消灭我们的个体认同、让我们只具备用于识别用途和次序的编号的妄想也要铲除。各位,我现在宣布,从今天开始,op01这个名字将永远地走进历史。” 曾经失去了名字的生化人,现在连编号也丢掉了。找回作为人的身份,是真正摆脱通用银河的梦魇的第一步。不然,即便通用银河已经毁灭,他们却依旧处在通用银河精心编织的牢笼之中,直到死亡和毁灭降临时也无法挣脱。 一分钟以前还叫op01的生化人,庄重地摘下他那副其实对于纠正视力来说毫无意义的眼镜,以坚定的口吻说道: “现在,我叫尤金·加斯特(eune gast)。我们曾经身为人类,为了在通用银河控制下的世界中生存而半自愿、半被强迫地成为了生化人,但我们仍然是人,而不能堕落成为和通用银河的领导集团毫无区别的异形怪物。” 大厅中立刻响起了欢呼声,每一个生化人都真诚地向他们的首领献上自己的祝福。他们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姓名,有关姓名的记忆或许在许久之前就被通用银河销毁了。通用银河不允许它的员工拥有自己的思想,所有员工都应当全心全意地为通用银河服务,而最终的受益者则是企图支配人类文明的那些董事和股东们。把通用银河消灭只是第一步,走出它带来的伤痛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op01——尤金·加斯特博士,用深沉的目光打量着两名人造人。他希望自己的同类都能做出相同的选择,以此迈出恢复人性的重要一步。尽管他无从得知通用银河怎么制造出这样出类拔萃的生化人,生化人永远应当共进退,他们是不被新统合接受的异类,而且也失去了通用银河的庇护。或许新统合只在乎怎么让他们消失,而生化人必须要明白自己的使命。 绝不能成为下一批怪物。 “……我们出发。”9s没有理睬他。 尤金·加斯特的嗓子发出了用合成音模拟的叹息声,他招呼自己的手下们前去搭乘车辆,并跟随着两名人造人来到了外面的广场上。附近还居住着许多来自不同星域的生化人,他们在接到了同类的通知后,为了避免被新统合抢先消灭,不得不立刻亡命天涯。还有更多的生化人正在奔向这里的路上,或许这颗行星容不下这么多的新居民。 这座名不副实的城市更像是一个专门用于接待外地来客的办事处,眼下也只是一个规模稍大一些的定居点。目前,城市被生化人完全占据,一些热心的生化人忙于清理几乎被沙砾掩埋的街道,另一些则在纠结于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们没有过去,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未来。 9s检查了一遍新统合军提供的车辆,开始修改其中对于无人驾驶的限制程序。生化人的存在对新统合而言本身就是一种罪行,那么他们再多触犯几条法律似乎也无所谓。 “你们好像不是那么在乎人的身份。”尤金·加斯特的心里隐约有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有些害怕的猜测,“我们可是每时每刻都想着重新做回人。” “但是他们并不会因此而把你们看得更接近人一些。”9s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尤金·加斯特先登上车子。加斯特并不推辞,当仁不让地坐在前面,这才意识到他所坐的位置本来是留给司机的。无人驾驶把驾驶员这一职业或角色淘汰掉或许只是时间问题,即便人类由于差一点承受ai叛乱带来的恶果而严格限制开发相应的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趋势终究是不可阻挡的。许多移民船团和巨型星际企业集团都在私自开发由ai操控的无人机,新统合的禁令维持不了多久了。 汽车卷起了一阵沙尘,后面的生化人纷纷退散,他们不想让自己刚刚重新获得的人类外貌又蒙上一层沙子。把车子开出这座窄小的城市用不了多长时间,真正会耗费更多时间和精力的是通向原始文明遗迹所在地的路途。管理沙哈尔行星的官员本来计划把这座城市修建得离原始文明再近一些,但那样一来用水问题又会威胁到城市的生存。漫长的旅途在某种程度上加剧了访客的劳累,使得即便是那些对开发原始文明遗迹作为旅游资源这件事抱着兴趣的大亨也偃旗息鼓了。 车子很快离开了城市边缘,冲进了茫茫大漠。他们有着更为准确的定位系统,这样车子就不会在沙漠中迷路。坐在本来给司机准备的位置上,尤金·加斯特陷入了茫然之中。他当然知道新统合不会接纳他们,而他也一向安慰自己,找回作为人类的身份只是他的个人选择、他的意愿,不是为了讨好新统合。9s的无心之语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意愿并不能代替所有人,随着流亡到这里的生化人变得越来越多,不同的观点会在集体意识网络中持续发酵。 无论他们再怎样把自己变得像普通人,他们仍旧不是普通的人类。尤金·加斯特可以凭借着内心的意志去寻求心安理得,但这种追求人的身份、人的认同感的行为,无利可图。通用银河已死,生化人头顶上的主宰消失了,谁又能决定他们的新未来呢? “哎呀,曾经身为人的记忆……哪怕是那种本能,始终会驱动着我们去回归人的身份。我们不是那些被妄想折磨得心智失常的疯子。”尤金·加斯特装作满不在乎地反问着,“在我看来,只有ai才会像你们这样保持冷静、面对着【取回人的身份】这么大的诱惑而面不改色,毕竟它们甚至没有学会怎么做人,更不必说取回身份了。” “如果你在继承舒勒博士的外貌的同时还继承了他的全部智慧,也许这个问题早该有答案了。”9s意有所指,“至于现在,还是让我们专注于探索这座原始文明遗迹……人类终究要明白自己来自何方。” “没错,尤其是要对无穷无尽的宇宙保持谦卑。”尤金·加斯特没能得到他想要的回答,不禁有些失望地继续眺望风景,“连原始文明最终都消亡了,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骄傲自大呢?新统合军还说什么伐折罗由于畏惧人类的战争机器而主动离开了我们的世界……明明就是那些外星异形怪物宽容地放过了我们而已。” 2b松了一口气,尤金·加斯特没有继续盘问下去,对他们两个来说也许是最大的幸运。虽然新统合的禁令已经松动,但人类不会允许世界上出现第二个【夏浓的苹果】——一旦有人捕风捉影地推测出了他们的身份并向外以夸张的口吻宣传,新统合军必然对他们和生化人进行穷追猛打、不给半点逃命的机会。 成为人类……人工智能也好,人造人也好,产生了自主思维能力的造物,对于自己的造物主,终究有着一种模仿的心态。人类想要像神明一样执掌一切,想要控制着自然规律,被人创造出来的人造人和人工生命体又何尝不是试图模仿自己的创造者呢?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天空的几架战斗机从他们的头顶飞过、护送着运输机将重要货物送达指定地点。以杰特拉帝人为主的沙哈尔行星驻军不会驾驶这些给地球人或是体型和地球人相仿的外星人准备的战斗机,他们更喜欢自己发展出的一套独特的战争兵器审美。 “听说这下面就是原始文明遗迹了。”亲自带队飞行的军官的嘴里还嚼着大蒜,“……有件事我得问一下,下一批货物什么时候抵达?如果我们要在年底之前做好准备工作,按现在的速度,恐怕是无法完成计划的。” “保持好奇心是好事,埃兰戈万少校。”端坐在运输机里、身披长袍、打扮得像是阿拉伯人的中年男子以富有磁性的声音沉稳地回答道,“然而,对别人的商业机密有着过剩的好奇心,有时候会带来额外的麻烦。” “……我就是随便问一下。”埃兰戈万少校晦气地拍着操作面板,他有十足的信心不会因此而触动某个按钮并导致战斗机失控,“行了,您坐稳了,斯通先生,飞机马上就要抵达临时机场了!” 把地球上的称呼延续到太空中好像是一种落后的象征。外星人只会称呼把全体地球人称呼为地球人,谁也不会在乎祖先来自地球不同地区的人们有着什么差异,就像地球人也从来不关心包括杰特拉帝人在内的其他外星人的内部族群划分一样。称呼外星人时,地球人惯于用全称概括他们;轮到自己的时候,地球人又捡起了前太空时代的词语。 文化的交融混杂让外貌和姓名都失去了区分度。名为贝尔加·斯通(berr stone)却看起来更像是阿拉伯人的中年男子没有一个阿拉伯风格的名字,而别人也不会因此而对他投以特别的目光。 “……接下来,这里的工作就该交给您了,zero。”披着白色长袍的阿拉伯人将目光投向身旁的同行者,“我也很期待他们的表现。” 在大沙漠里急速狂飙了整整几个小时之后才抵达上一批科学考察团队留在原始文明遗迹附近的发掘工作现场的尤金·加斯特和他的人造人同伴们得到的是先期抵达附近并立即开始清理现场的其他生化人的热烈欢迎。只有少数生化人在对抗通用银河的【伐折罗战争】期间保持着自我意志并勇敢地和通用银河交战,率领这些生化人参加了进攻伐折罗母星的战役的加斯特和2b、9s自然成了全体生化人眼中当之无愧的英雄。 已经全身心地代入了【尤金·加斯特】这一角色的生化人很绅士地要求同伴们暂时散开,他解释说,既然他们要想办法冒充科学考察团队,总归该做出一些伪装,避免被外行人士轻易戳穿。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尤金·加斯特博士了,一个有志于研究原始文明遗迹的科学工作者。”他自言自语着,“喂,你们两位是不是也需要一些伪装身份?” “没有必要……”9s紧盯着从不远处的小屋中走出的人们,“也许我们甚至连伪装都不用做了。” 对9s的说法一头雾水的尤金·加斯特顾不上追问,他先要去见一见舒勒寻找的资助者派来的代表。或许大发善心地为他们的假研究提供经济支持的善人们了解当地的情况,他们竟然派了一个阿拉伯人来这颗几乎被沙漠吞噬的行星进行考察。 “没想到代表来得这么快,我们才刚刚接手这里的工作不到一天。”尤金·加斯特满头大汗地和对方握手,“很多细节问题连我们也不清楚……看起来,您好像很熟悉这里的环境。” “这里是我的家乡,故地重游的感觉真不错。” 旁边的其他生化人都愣住了,沙哈尔行星被纳入新统合的版图的时间显然少于眼前这个夸夸其谈的阿拉伯人的年龄,也不知他强调这颗行星是他的故乡的用意是什么。 “……探索原始文明遗迹需要专业的知识,有当地人在场对我们来说更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9s帮着尤金·加斯特缓解了当前的窘境,“我们正好需要既能帮助我们探索遗迹又不会将其破坏、同时确保探险队人员生命安全的专业人士。” “哦,那是当然的。”斯通拍了拍手,指着身后那位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中仍然裹着血红色长袍的银发精灵,“因此,我们特地派来了在这方面拥有丰富工作经验的专员zero来协助你们的工作……愿你们合作愉快。” 后记d(4\/5) end? OR4-EPXF:致死之赤红 or4-epxf:致死之赤红 温德米尔王国的第三代福列特领主,法拉提尔·奥克·福列特,躲在一块仅能容纳他一人的岩石后方,等待着时机的到来。只要穿过这道封锁线,他们便能抵达自己的秘密机库,取出用来对抗地球人的武器装备。地球人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值得畏惧的,如果只是考虑反抗的话,学会对应的战术并拥有那些先进的武器装备就足够了。 冲突不该爆发得这么早,这和他们的计划并不相符。新统合仍然在将伊甸和地球的诸多中枢设施、机构、企业搬迁到目前依旧被称为伐折罗母星的那颗行星,但地球人的搬迁工作还没有完全展开,此时奋起反抗只会让地球人提高警惕。若是到了新统合的各个部门都处于无法办公的半瘫痪状态时再发难,自由对于温德米尔人而言便是唾手可得的果实。 他们却不能再等待下去了。再度提高自治权的空头承诺还未完全兑现,霸占这片土地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已经再度伸出了魔爪。事情起源于一位家道中落的贵族领主的土地转让合同,这笔完全合法的交易把那片广袤的领土连同上面的所有温德米尔人农民都移交给了自以为有本事替代通用银河的企业,换来的则是当地居民的强烈声讨和反抗。温德米尔人或许可以容忍他们的土地被拿去建造工厂,但他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连新统合都不敢随便管制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用宝贵的土地去充当游乐场和度假区。 忠诚地执行命令的雇佣兵完美地履行了雇主的委托,138名温德米尔人被杀,其余人员要么仓皇逃窜到临近的贵族领主的领地之中,要不就是转而投奔了守望者教团。不仅如此,新统合还要求温德米尔人派出代表公开道歉,因为温德米尔人未能阻止自己人的抗议、从而给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带来了麻烦。 又一次在外人面前扮演了小丑的法拉提尔无法继续忍耐下去,他已经到了在温德米尔人的世界里该当祖父或是外祖父的年纪,有生之年恐怕难以见证同胞重获自由。与其幻想着自由会从天而降,不如现在就迈出夺回它的第一步。 “法拉提尔阁下,新统合军的巡逻队已经走开了。” 好在,新统合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疯狂地向银河系各地走私和倾销产品的商人们一向不太关注买主是谁,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半公开地将至关重要的战略物资提供给反统合武装组织。凭借着这些从各种渠道流入手中的商品,格拉米亚国王终于建立了一支能够仿照新统合军的方式作战的新卫队,只是这支部队至今缺乏实战经验。 伐折罗战争结束之后,隐约察觉到温德米尔人可能在暗中囤积武器装备的新统合军进行了更为严密的搜查,可惜第77联队主力舰队的覆灭让他们缺乏用于执行彻底搜索命令的人手,而使用人工智能、生化人或是类似的东西又明显违反了新统合的相关禁令。最近从nex船团被调遣到这里的士兵或许可以派上用场,然而这群嗜血成性的陆战队士兵却坚称他们只管打仗不管治安、强硬地拒绝了友军的请求。 这样一来,就算新统合军封锁了几处疑似通往秘密军事设施的通道,也无法将其紧密地看管起来。已经来到这里测试过多次的法拉提尔轻车熟路地和自己手下的士兵们绕开了新统合军的巡逻人员,向着隧道身处前进。不管他们如何小心谨慎,等到机库大门开启之后,新统合军一定会察觉到异样并前来围剿,届时他们能否保住性命就全看友军的本事了。要四面出击,才能让新统合军措手不及。 一行人没有穿着代表贵族身份的骑士铠甲,只身着便装,迅捷地赶到了隧道尽头。他们熟练地输入了用于开启大门的指令,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们鱼贯而入,迫不及待地要驾驶着这些战斗机去对付多年以来骑在他们头顶上的地球人。 法拉提尔站在门口微笑着将一个又一个同伴送进去,其中一个还戴着眼镜的金发少年发现法拉提尔始终没有挪步的打算,不禁担忧地劝说道: “法拉提尔阁下,您也快点进去,地球人的追兵很快就到。” “……天空是留给你们的,这里的飞机要尽快地开走才行。就算我们把大门封上,不出几秒它就会被炸开……”法拉提尔迟钝地笑着,用右手摸着脸上灰白色的疤痕,“你们这些年轻人,要活到胜利,建设我们的家园。去,罗伊德。” 必须有人做应该做却又没人愿意做的事情,法拉提尔这样坚信着。他的躯体在之前的战争中由于原因不明的加速衰老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机能衰竭,再这样下去,恐怕他甚至无法以战士的身份参加争取自由的斗争。回想着和那个有着不同的理想和利益诉求的地球人的交谈,法拉提尔不再迷茫——同样受到新统合还有那些巨型星际企业集团摧残的地球人、外星人需要有一个挺身而出反抗的榜样。 “如果我们就像之前那样,浑浑噩噩地做着毫无意义的工作,看着他们奴役我们的同胞、祈祷类似的命运不会降临到我们的身上,那么我们其实已经死了,只是再过三十年才埋而已。”他严肃地冲着最后一批进入的准飞行员们说道,“永远不要忘记我们是为了什么才站出来反抗。” 这追兵说来就来,眨眼间,几名全副武装的新统合军陆战队士兵已经出现在了隧道上方,朝着刚转身离开缓缓合拢的大门的法拉提尔开火射击。这段距离对于法拉提尔来说不过是咫尺之遥,他提起手中代表着骑士身份的长剑,风驰电掣一般地赶到敌人身旁,劈开了并未身穿全套作战服的敌人的躯体。 隧道上方的平缓路段中,从各个分支路口赶来的陆战队士兵纷纷提起了链锯,高度警惕着这些能在近战距离内让地球人毫无还手之力的战斗机器。 站在队伍前方有着油腻的及肩长发的青年男军官用英语冲着手持骑士长剑和链锯从另一侧出现的法拉提尔喊道: “福列特领主法拉提尔,你的行为已经公然触犯了《温德米尔王国安全保障法》、《银河系公民守则》——” 对方没有和他们谈判的意思,也没有象征性地表示友好或是妥协的想法。提着骑士长剑的温德米尔人如果已经近似瘟神,那么转而使用链锯的温德米尔人对新统合军的陆战队士兵来说就简直是移动的人形天灾了。卷起一阵旋风向着新统合军士兵直冲过来的法拉提尔把前排的士兵吓得魂飞魄散,谁都不相信自己能在和温德米尔人的搏斗中生还,争先恐后地逃跑的士兵反而酿成了更大的伤亡。 见势不妙而直接选择了逃跑的青年军官手忙脚乱地后退到下一条防线,他早该预料到本地的驻军士兵不堪一击。还是这些长期充当杀戮工具的战友们更可靠一些,至少他们不需要拼上全力就能混到足以让自己保命的工作。 “咱们是不是应该再撤退一步?比如说,直接放他出去……”拉斐洛·丰塔纳中尉小声地朝着长官建议道。 “难道你想让他活着把我们的交易内容公布给第三方?”加布里埃拉·马林-塞拉诺上尉举起了链锯,喝令附近的士兵以专门用于阻止温德米尔人冲击防线的姿态迎击对手。法拉提尔刚一露面就遭受到了十分猛烈的反击,就算他有着无比迅捷的躯体也无法在密集的枪林弹雨中幸免于难。 他在选择走上这条道路的那一天,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冷兵器时代的铠甲不能保护他的身体,所以他干脆抛弃了那种累赘,轻装上阵。生机和活力迅速地从躯体中流失,而他和敌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几十名训练有素的老兵不约而同地举起了链锯,他们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大吼着口号冲向迎面扑来的法拉提尔。人类的肢体被链锯切碎的摩擦声成为了隧道中唯一的伴奏,这一次溃散的却不是在温德米尔人眼中只会凭借装备战斗的弱小的地球人士兵。 浑身多处被链锯贯穿、内脏被搅碎、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并用骑士长剑勉强支撑着躯体的法拉提尔咧开嘴笑了,他龇牙咧嘴地举起链锯对着站在这些重装步兵身后的马林上尉,那样子像是挑衅。 “开火。”马林上尉简明地下达了指令。 杀死一个扮演象征性作用的温德米尔人贵族毫无意义,叛乱已经开始了。不,这正是他们期望看到的,在战争中保持自己的利用价值、通过和叛军的某种合作来维持着共赢关系,可以说是马林上尉所能想象出的最佳策略了。这不是为了那些叛乱者呼喊的口号,也不是为了他们的理想,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和这些叛军的利益恰好都被新统合还有那些巨型星际企业集团触犯了而已。 倘若新统合要为持有地球至上思想而无比忠诚的nex船团的作风转变感到惊讶,他们首先应该反省自己是怎么把对方逼上这条路的。包括马林上尉在内的相关人员对此毫无愧疚,新统合辜负了他们的期望、让他们白白流血牺牲,他们没有任何理由为新统合继续披肝沥胆地卖命。 士兵们把尸体留在了隧道内,他们知道温德米尔人一定会为这些战死的英雄建立与之相称的纪念碑。继续前去查封机库变得无关紧要,不断传来的警告意味着大量sv型战斗机已经升上了天空,这种专门用来对付vf型战斗机、风格延续了第一次统合战争之前的反统合军的sv战斗机的新型飞机是温德米尔人所能找到的唯一战争兵器。通用银河不屑一顾的设计方案最终在这场战争中展现出了令世人颤抖的光彩。 战斗开始后的第7分钟,匆忙地赶往机库以迎击敌人的因梅尔曼少校得到了一个坏消息:本应随时随地留在格拉米亚国王身边充当顾问和密探的约翰逊中校和他们失去了联系。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因梅尔曼少校大惊失色,尽管他对温德米尔王国发生的事情多少有着预感,但他还不至于认为约翰逊中校会擅离职守、对温德米尔人的叛乱活动一无所知,“nex船团的友军在干什么?” “他们说准备继续搜索机库,所以不打算帮忙了。”梅塔斯中尉也气得吹胡子瞪眼,谁都知道nex船团的陆战队士兵之前找出各种借口以免参加这项工作,到了真正需要他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他们反而借故去避免参战了,这样的风格出现在一支精锐部队身上,让第77联队的军官们迷惑不解,“少校,他们是打定主意要置身事外,这事得靠我们自己解决了。” 新统合军总司令部的指挥乏力成为了推卸责任的最好借口,这也是第77联队不仅没能得到补充、反而迎来了一支不听使唤的友军的原因之一。既然新统合军总司令部终日强调他们没办法搞强制征兵或是强制命令其他移民船团、殖民地行星的作战部队改换编制,让【自愿】听从吩咐的nex船团填补空缺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对于因梅尔曼少校而言,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各地的驻防部队确实需要竭尽全力地消灭当地的反统合武装组织、镇压叛乱,然而这样的常识在新统合军总司令部那里却不一定通用。第二次统合战争后埋下的祸根,迟早有一天会带来更危险的事故。 两道完全不同的命令牵制着他的神经,让这位统领飞行员们的新统合军少校不能全神贯注地思考。为了重新夺回对军队的控制权,新统合还有新统合军暗中埋下了无数听命于或是名义上听命于他们的棋子,已经弄巧成拙地死于非命的原frontier船团总统辅佐官兼任护航舰队参谋长(和自称的第五代总统)里昂·三岛就是明证。每当想起这位同僚的命运时,因梅尔曼少校总会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那样的地位,这样他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了。 各地的温德米尔人开始了抵抗,更多的预警信息传来。在局势完全失控之前,他们必须重新夺回制空权,避免温德米尔-4行星落入敌人的手中。如果有必要的话,采取某些破坏性的手段也是合理的。 “各作战单位注意,温德米尔人正在攻击我方的驻军基地……以确保驻军基地安全为前提,优先消灭敌人的首脑集团。” 别人永远不会知道他接到了什么命令,因梅尔曼少校也为自己这颗沉寂多时的棋子被重新起用而感到惊喜和茫然。他在这里有着太多的牵挂,无法轻易脱身。况且,他还有自己的家庭,履行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他已经很久没能扮演这样的称职角色了。 把温德米尔王国的王宫城堡直接从这颗行星上抹掉,一定能让这群直到被地球人统治时还没发明出蒸汽机的原始人害怕得放弃反抗。但是,另一个目标也必须引起重视……伐折罗战争中,原始文明遗迹起到的作用不可忽视。 青年军官在自己的驾驶舱里深吸一口气,播放起了兰花·李演唱的歌曲。这种【生物折跃波疗法】会不会对平复心情有作用,他暂且持保留意见——几乎在同一时间,友军的呼叫也传入了他的耳中。 “我们遭到了袭击——” “f-22、f-76信号消失。”梅塔斯中尉顿时紧张起来,“奇怪,这附近根本没有敌人的战斗机集群……” 确切地说,从王宫城堡的方向冲过来的只有一架红色的sv型战斗机。然而,就是这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敌军战斗机给本应顺利完成任务的因梅尔曼少校一行人造成了无数的心理阴影。最先和敌人交战的两架vf-22战斗机连开火的机会都没有就在转瞬之间灰飞烟灭,紧接着遭殃的是紧随其后的一架vf-25战斗机。虽说yf-29战斗机的出现已经让vf-27战斗机都显得有些老旧,但因梅尔曼少校从未预料到连vf-25战斗机在敌人面前都变成了孩子的玩具。 “长官,我们需要支援!”被敌人追赶得只能朝着高空前进、绕圈的一名飞行员无助地喊道,“尽快——” 激光束将他的战斗机化为灰烬,夺走了猎物性命的红色死神毫不犹豫地奔向下一个目标。 温德米尔人有着卓越的近战本领,因梅尔曼少校是完全知情的;然而,要是谁跟他说温德米尔人还有着仅凭一架战斗机就能对付整整一个中队的本事,他一定会说那人是胡说八道。真正颠覆认知的永远是事实而非雄辩,被敌人的一架战斗机追杀得抱头鼠窜的新统合军飞行员们一个个疯狂地向迅速移动的目标胡乱发射导弹,但没有任何弹头能够成功命中。 “这肯定是无人机。”梅塔斯中尉不断地安慰自己,“是无人机……绝对是无人机。” “不,我知道这是什么了。”被他在伐折罗战争期间的记忆唤醒的因梅尔曼少校明白了敌人的真实身份,“……果然,她终究还是成了我们的敌人。” 曾经能在伐折罗集群中舞蹈、让强大的外星异形怪物顾此失彼地自相残杀的死亡象征现在成为了挡在新统合军面前的噩梦。他们也许可以调来更多的战斗机攻击此地,或是用宇宙战舰从大气层之外轰炸温德米尔人,但这不能改变自视甚高的飞行员们被原始人打得夺路而逃的现实。 “真像是特地宣告死亡的一抹红色……【致死之赤红】(the red unto death)。”因梅尔曼少校喃喃自语着,敌人正在像割草机收割秋天的麦穗那样杀死他的手下,他在这样的对手面前毫无反抗的能力和念头。 梅塔斯中尉的战斗机也被击中了,和那些连人带飞机一起被激光束烧得什么都不剩的同僚相比,他就幸运得多:激光束只击中了战斗机的尾部,这给了他在因梅尔曼少校的掩护下迫降的机会。不过,在剧烈的颠簸和咬紧牙关的祈祷中勉强地幸存下来的梅塔斯中尉钻出机舱后发现一群手持叉子的温德米尔人农民向他靠近时,他就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多幸运了。 夺取刽子手性命的刽子手并不会因此而动容。 驾驶舱内的大部分装饰物都是红色的,连着驾驶员身上的衣服也一样。旁人乍一看,只会以为驾驶舱里被血浆或是番茄汁浸染了一遍。身居驾驶舱中游刃有余地操控着这架战斗机和新统合军的飞行员们对峙的又一位王牌飞行员,似乎格外地喜欢红色。 “……此外,还应当派遣人员保护原始文明遗迹,新统合军必然会在战争开始后试图将原始文明遗迹摧毁。”薄红和稳坐王宫内的格拉米亚国王交谈着,“虽然他们现在还不会使用反应弹或是次元弹,到了明天就说不准了。” 常人难以想象的身体压力在薄红这里算不上什么考验,她比一般的驾驶员能让战斗机更接近性能极限,比ai更灵活。披散开的银白色长发的前段,扎着一朵同样洁白的五瓣花朵。 “如果我们最终能够夺取胜利,温德米尔人的历史会永远铭记你的奉献。”格拉米亚国王语气沉重地说道,他的脸上最近也浮现出了更多的灰白色疤痕,“和新统合军相比,我们的军事力量占据绝对的劣势。想要赢得胜利,也许要指望其他反统合武装组织的响应了。” “【无瑕者】已经封锁了外部的航线,新统合军在至少一个月之内没有办法获得任何补给。”说到这里,薄红额外强调了一下双方之间的交易,“……但是,假如我们最终获胜,您也应该兑现承诺。” 温德米尔人和【无瑕者】、守望者教团之间的合作只是为了重获自由,等到共同的敌人消失后,这些温德米尔人——尤其是贵族领主们——也许并不怎么愿意看到平民代替他们来管理王国和王国的经济。 “我们不像那些地球人一样反复无常。”格拉米亚国王冷笑道,“也许我们应该更信任杰特拉帝人,他们有着终生只能爱上一个人的心理学魔咒,因而基本也学不会欺诈。” 她会暂时相信这些承诺,然后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纯粹的理想无法解决问题,高尚的愤怒只会反过来吞噬自身。在具备类似能力的温德米尔人的王子唱响风之歌之前,薄红还不会轻易地放弃这片土地。 或许有一个承诺是值得完全相信的——被【守护者】的使命约束的另一个可怜人。但愿他在又一次后知后觉地找到李林去询问详情之前就醒悟过来。 红色的闪电划破了乌云密布的天空。 后记f(5\/5) end or4 end? 结算(OR4) difficulty: defn 2 rank: rporal (or-4) hit rate:35 sre: c ______ battle of suoi-3 nuns nex expeditionary fleet (ander araros ibn is ail al-fun, despotis ) alliance: neral gaxy garrin fleet (po2 phanuel ioannou iakovou, paternal autocracy) neutral: the cult of anl (zero, radical cialis ) eney: suoen surnt ary (durand bruel, anarchist cialis ) ______ operation tuone nuns nex expeditionary fleet (ander araros ibn is ail al-fun, despotis ) alliance: neral gaxy garrin fleet (po2 phanuel ioannou iakovou, paternal autocracy) neutral: the cult of anl (zero, radical cialis ) eney: the staless bck rabow (ezrael ben david, anarchist cialis ) ______ battle of derre kgdo nuns 77th air force (lieutenant ander wright ilan, despotis ) alliance: the 7th across fleet expeditionary fleet (odore axiilian jeni, nservative deocracy) neutral: the staless bck rabow (ezrael ben david, anarchist cialis ) eney: neral gaxy vajra force (paternal autocracy) ______ battle of neral gaxy nuns nex expeditionary fleet (odore fernando ar, despotis ) alliance: the 23th across fleet expeditionary fleet (authoritarian deocracy) neutral: forr neral gaxy’s research group (egon schuller, despotis ) eney: across gaxy fleet (anfred brando, paternal autocracy) ______ battle of new eden nuns bed expeditionary fleet (vice adiral ki kabirov, despotis ) alliance: the staless bck rabow (ezrael ben david, anarchist cialis ) neutral: the cult of anl (zero, radical cialis ) eney: neral gaxy vajra force (anfred brando, paternal autocracy)? OR5-EP0:心灵之光 or5-ep0:心灵之光 “这杯敬你,舒勒博士。” 埃贡·舒勒的住处,和旁人是不大相同的。麦克尼尔喜欢安静的环境,有时他能在自己制造出的火炉或是沙滩旁呆坐整整一天(以他自己估计的时间而言);彼得·伯顿仍然为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而着迷,他想方设法地在理论上能够无穷无尽地拓展的房间中打造他以前只有机会听说而无缘见证的乐园;至于迪迪埃·博尚,这个老成持重的法兰西绅士据说正在研究葡萄酒的新配方——或许老年人在退休之后都会喜欢上园艺或是类似的东西。 然而,舒勒却永远是忙碌的。在他的世界里,工作本身就是他最大的存在意义。卓越的才能使得他永远不必像常人一样担忧自己的生计,而他的生命将为了寻求真理去继续燃烧着。庞大的实验室和工厂成为了检验他的理论的最佳工具,即便他们得胜归来,舒勒全无沉浸于胜利的喜悦中并暂时放松一阵的打算。为了让他们以后的冒险能够变得更加顺利,埃贡·舒勒正在进行一项新的研究。 “你不必感谢我,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从研究中脱身的舒勒回到房间边缘,和麦克尼尔一起坐在一张他临时变出来的餐桌上,“我不像你们一样能够直接在诡谲的局势中进行干预,所以我能做的或许只有利用我掌握的理论和技术……间接地推动它。” “不管怎么说,如果这一次没有你的帮助,我们或许会在为了逃避惩罚而流亡温德米尔王国期间失去和nex船团的一切联系。”麦克尼尔严肃地举起了酒杯,先一饮而尽。他不是酒鬼,偶尔为了庆祝胜利而喝上几杯白兰地对他来说无伤大雅,“老实说,虽然李林那家伙骗了我们……不,他没有欺骗我们,是我自己的理解出现了偏差。总之,我差点又一次把事情搞砸了,多亏你提前做出的那么多准备让我们能够幸免于难。” 光头学者意识到这个倔强的战士一定要他表现出接受这份善意的态度,于是也举起了麦克尼尔为他准备的美酒。然而,他清楚驱动着自己在这一次的冒险中不断挑战极限的根源是什么……埃贡·舒勒想要证明自己能够真正地在挽救危局的斗争中成为和这些战士并肩作战的战友,而不是只能躲在后面偶尔说几句闲话的无关人士。在他间接地两次导致麦克尼尔陷入险境后,他迈出了更为大胆的一步,并且最终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让我们来谈一点正经的事情。”舒勒轻松愉快地指着离他们大概有几千米远的一处设施,并在麦克尼尔反应过来以前把两人直接移动到了设施内部。这是舒勒的房间,他在其中构造了无数的工厂和实验室,因为他需要检验他在不同的平行世界获得的技术和理论的实用价值,“在我们离开上一个世界之前,我竭尽全力地搜刮他们的尖端技术资料和相关理论文献,并且失望地发现很多技术恐怕不能应用于其他的世界……但有一个例外。” “核聚变?”麦克尼尔的脑子很灵活,他马上从舒勒的笑容中猜测到了事情的真相,“也只有可控核聚变技术会让你这么兴奋了,毕竟【空间折跃】技术依赖折跃水晶这种特殊物质。” 麦克尼尔不懂这些技术细节,就算舒勒领着他把这座仅用于完成理论模型的核设施从头到尾参观一遍,他也看不出什么值得他深思的现象——技术问题就该交给专业人士来完成,麦克尼尔不会因为自己的无知而惶恐不安。相反,这是舒勒对他最近提出的几项行动准则的响应,这种服务于团队需求的态度让麦克尼尔找回了互信和对团队的控制力。 就在他们刚刚结束冒险并返回这个由李林为他们准备的特殊空间后不久,麦克尼尔便在团队全体成员出席的一次会议上声明了两项对于他们以后的行动而言至关重要的要求: “首先,我为我的个人决策失误向你们道歉。” 他笔直地立在椅子旁,低下头等待着战友们的答复。 “你没有什么失误,大家这次成功地完成了预定目标,而且也没有成为被随便抛弃的工具,这就是我们最大的胜利。”迪迪埃·博尚伸出手指着椅子,示意麦克尼尔赶快回到座位上,“而且,如果说你需要为你在不通知我们的情况下擅自做出的决定造成的不可预期的后果负责,那么我也一样——我瞒着你们在航空队里建立自己的关系,以便让那些人听从我的建议去攻击通用银河的据点。” 迈克尔·麦克尼尔刚想说什么,彼得·伯顿热情地抱着两大瓶汽水走向他,按着他的肩膀让他乖乖地回去坐好、别摆出一副犯了大错的模样。 “博尚说得对啊。”众人混熟了之后,也很少用生前的头衔称呼彼此了,“随机应变是基本技能,咱们都懂。活下去,从在危机中尽可能地挽救人类文明,那就是我们的使命,其间出了差错是在所难免的……” “我要说的,正是这种不由我们控制却必须由我们来负责的差错。”麦克尼尔提高了音量,以便让战友们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或故作谦虚,“……伯顿,你也认真听我说,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问题了。” 不明所以的伯顿被博尚拽回了座位上,他打开汽水瓶子开始大快朵颐,完全不在乎麦克尼尔的神色。倒是一直保持沉默并出力甚多的舒勒隐约察觉到的麦克尼尔的想法,但他也没有义务戳破双方之间的默契。他是最早被麦克尼尔选中的战友,或许麦克尼尔对他的信任仅次于那些生前真正和麦克尼尔并肩作战的军人。 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之后,麦克尼尔才略带歉意地回到椅子上,缓缓开口讲道: “这是我自己去过的第四个平行世界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的想法是:我是一个军人,要通过战斗去保护公民、效忠法律。所以,我一直觉得,只要我们无条件地听从合法民选官员和相关机构的命令,就不会犯下太大的错误。” 他停顿了一阵,炯炯有神的双眼投射出的视线平静地扫过表情不一的三位同伴,似乎是等待着他们的答复。 “……但是,这一次,名为【通用银河】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所作所为,让我终于发现,一味地迷信所谓【合法民选官员】和【法律】而缺乏自己的思考、自己的立场,会让我们成为凶器。”他的声音变得沉闷起来,气氛也随之开始有些沉重,“大家说一说,如果我们生活的世界上存在一个像通用银河这样的机构,而它的一切行为又都是合法的,我们到底是为了守法而充当帮凶,还是为了反抗不公而去故意违法呢?” “……【未来科技公司】。”一直闭目养神的舒勒突兀地抛出了一个名词,“我们引以为豪的一切纠正措施对它毫无作用,最终,竟然是一群被我们通缉的俄国人帮助我们找出了它的罪证。” “没错,舒勒博士举出的例子非常重要。”麦克尼尔连忙向舒勒表示感谢,随即把话题拉回到自己的新观点上,“我要说,伙计们,咱们不能再被他们推着走了。这是第一点:下一次,要是我们本应无条件效忠的法律出了问题,那么我们就有责任站出来去纠正它,哪怕是被看作罪犯……如果这世上可以有人合法地杀戮和奴役成千上万的无辜者,而法律不能制止他们,那么这法律就不值得我们去尊重。” 话音刚落,一声微弱的叹息便从彼得·伯顿的口中传出。他并非是对麦克尼尔的说法产生了不满,而是单纯地觉得他们应该多庆祝一阵而不是立即讨论这么残酷的话题。死里逃生的次数太多总会让人麻木,保持人性是无穷无尽的漫长旅途中的必要技能。 “怎么,我刚才所说的难道不对吗?”麦克尼尔诚恳地把发言的机会交给了伯顿,“那么,我希望听听您的意见。” “不……很对,非常正确,正确得近乎是废话了。”伯顿毫不留情地批评了麦克尼尔的缺陷,“老弟啊,这就和咱们小时候说【我要成为维持正义的英雄】一样……非常正确,但是那有用吗?我们甚至只能勉强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麦克尼尔不仅没有发火,反而大笑着拍了拍伯顿的后背,把刚灌了一大口汽水的伯顿弄得连连咳嗽,以至于旁边的博尚总觉得这是麦克尼尔刻意在报复,“没有权力,我们就没有办法改变不公正的法律,哪怕我们有着在危机中挽救人类文明的决心,这决心不能使得我们凭空多出力量。所以,第二件事便是:在保证总目标不变的前提下,尽可能地获取支配更多资源的能力。金钱也好,名声也好……我们要先成为有话语权的大人物,再谈理想。” 这倒是实际得多。在座四人之中,埃贡·舒勒生前是eu军首屈一指的武器技术研发专家和唯一的技术上将,迪迪埃·博尚则一直做到了eu的军事委员会委员长;麦克尼尔虽然没有拿到类似的位置,但gdi依旧把第一支宇宙舰队交给他来指挥,这足以证明他对gdi的重要意义;至于彼得·伯顿,他和其他三人相比确实相形见绌,可他认识的那些阿拉伯王爷给他提供的经济支持却远非一心钻研军事的麦克尼尔掌握的可怜人脉资源能比。 他们曾经是有能力改变更多人命运的大人物,那不是因为他们自己多么出类拔萃,而是因为他们有着对应的权力。 平心而论,麦克尼尔承认自己的过失。他一度以为自己只需要找到值得信任的大人物、让这样的人合法地获取权力,并按照各项法律的规定去无条件地执行命令,就能达成目的。然而,一次又一次失败让他明白,法律的框架之下永远有漏洞可以被利用,一旦他成为了只顾坚守死板的条文的工具,那就不要怪罪心怀不轨的野心家利用他。 在不适宜的场合说出正确的废话不是什么值得欢迎的事情,此后一连多日,麦克尼尔也没有得到同伴们的任何积极回应。正当他决定放弃抵抗并开始考虑新同伴的人选时,埃贡·舒勒的召唤如同及时雨一样让他重新振奋起来,并让他知道自己的战友们仍然相信他的决策和想法。 “核聚变的实际应用对于任何一个尚未完全掌握它的人类文明来说都将是具有革命性意义的成就。”埃贡·舒勒和麦克尼尔一同走在环绕反应堆核心的环形封闭走廊内,向他介绍用这项技术快速兑换金钱和名声的办法,“我在这里多做训练,是为了在需要它的条件下能够尽快地把它复现出来,就像我之前从事关于人工智能的研究那样。探索花费的时间是漫长的,如果我已经知道答案,就不必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非常合理,等我们的下一个冒险开始之后,您的任务就是尽快发明可用的热核反应堆。”麦克尼尔郑重地向舒勒表示感谢,“那样一来,我们这支团队就有足够的金钱和人力资源去执行我们的计划,而不是只能被人当成工具去利用。” “这也是我之前的经历给我的提醒。”舒勒推着他的眼镜,意识深处浮现出了那些记忆,“nex船团愿意为我提供一切所需资源,仅仅因为我是唯一能帮助他们在生物折跃波对抗中占据优势的理论和技术专家……我们要让自己具有不可替代性。” 然而,舒勒的打算在其他人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埃贡·舒勒既有天赋也肯付出足够的努力,这才是他能在自己原本不怎么擅长的领域突飞猛进地成为专家(尽管还不是真正的权威)的原因。麦克尼尔扪心自问,他知道自己连博士学位都拿不到,更不用说像舒勒那样十几岁就拿到多个博士学位并在二十岁之前就被聘为终身教授了。就算这样,舒勒身上的负担还是太大了,半强迫地让他去研究这么多自己本来一无所知的领域无疑是酷刑。 “舒勒博士,我有个提议……也是为了让您的工作负担少一些。”在和舒勒告别之前,思虑再三的麦克尼尔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起先我根本不打算这么做,因为我不希望队伍里出现不可控因素。可是,您现在既要研究人工智能、理论数学,又要研究核物理和您根本没怎么学过的生物学,这太不公平了。至少,我知道有个人百分之百地擅长和生物学相关的研究……” “其实我也很想见见他本人。” “我就知道这肯定——什么?”这回轮到麦克尼尔瞠目结舌了,“您不介意吗?” “科学本身是无罪的,有罪的是不恰当地利用它的人。”舒勒坦率地对麦克尼尔说道,“坦白地说,我不怎么在乎队伍里出现危险人物。” 既然舒勒本人都松口了,麦克尼尔当然更愿意把计划付诸实践。但是,他确实害怕队伍中的不稳定因素影响大局,于是他首先找到了伯顿,并同样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本就长期和g首领们打交道的伯顿根本不在乎麦克尼尔眼里的危险性,他决定亲自和麦克尼尔一同去迎接他们的新伙伴,并略有怨气地说,如果新成员确实具有威胁性,他也不介意立刻将那人铲除。 闪烁着不同色彩的光芒的灰尘在大厅中凝聚成了一个成年男子的形状,他还穿着一件和舒勒身上的白大褂有九成相似之处的同款大衣,也像舒勒一样戴着一副老式眼镜。如果不是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预先知道对方的身份,谁也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气宇轩昂的青年东亚人男子竟是个丧心病狂的疯狂科学家。和瘦削的舒勒不同,对方藏在白大褂下的满身腱子肉堪比伯顿。 “死者の世界へようこそ、岛田博士。”麦克尼尔用他学得半生不熟的日语问候道。 “これは本当に奇妙な感覚です。 私はかつて、死後、天国や地狱ではなく、空虚で消灭するものを想像していました。”青年男子将目光投向匆匆赶来的博尚和打着哈欠走来的舒勒,也把自己使用的语言换成了英语,“……实在是美妙,我的事业和我的理想虽然失败了,但我的意志却依然存在。” “很高兴能和您见面,岛田博士。”舒勒举起手以便让新同伴把目光投向他,“不必想了,您绝对不可能认识他们三个,因为其中有两个在您死前依旧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另一个甚至还没出生呢。不过,我们两个都互相参加过对方主持的学术会议。” “哦,是啊,舒勒博士——应该叫您教授了。” 岛田真司,继亡故于月球的尤里·纳尔莫诺夫后,人类历史上第二位心灵科学领域的泰斗,他的研究工作补全了人类在心灵科技应用于实战的两个方向上的探索。然而,由于他一直为日军那堪称臭名昭着的【Ω计划】服务,使得心灵科技也被间接污名化,最终导致号称世界上唯一能接手相关研究的舒勒选择了封存资料。 这样一位文质彬彬、谈吐间令人如沐春风的学者,私下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和屠夫。跟岛田真司亲手构筑的人间地狱相比,舒勒在上一个世界的冒险中所做的人体实验只能算是小儿科。 正因为岛田真司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不像是疯狂的科学怪胎,麦克尼尔的警惕性才因此而增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越是表面上看起来正常的人,越会在撕掉伪装时让人望而生畏。 舒勒礼貌地先把总体情况向岛田真司介绍了一番,而后又分别介绍了尴尬地站在一旁围观两名科学家谈话的三名军人。让麦克尼尔颇为意外的是,岛田真司在听他们描述未来的人类历史时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唯独在听麦克尼尔谈及心灵科技终于在人类对抗思金人入侵的战争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时变得激动起来。他甚至不会关注自己的家园变成了什么样,只在乎他为之奉献了一生的科学。 “平行世界的人类文明……可惜呀,我并不清楚我所熟知的心灵科技会不会在另一个世界起到作用。”等到舒勒开始谈及真正的合作时,岛田真司的态度完全不出麦克尼尔所料,“不过,重新获得一个探索极限的机会,终归是好事。我相信舒勒博士也不是为了什么【拯救人类文明】这样的目标而继续做研究?” “显然,我们是同一路的人,都是要在好不容易重新获得的【生命】和【意识】耗尽之前向着那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再接近一步。”舒勒伸出右手,和岛田真司握手以示友好,“欢迎加入我们的队伍,岛田博士。我相信您的智慧和才华会让心灵科技在未知的世界造福更多人,让他们不再视其为潘多拉的盒子。” “所以,我打算先和您介绍一下我们去平行世界之后的具体情况。”麦克尼尔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比如说,我们其实使用的是——” 然而,相谈甚欢的舒勒和岛田真司似乎已经计划好该做什么研究了,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大厅,这把其他完全无法理解学者心态的军人们看得目瞪口呆。 “……科学家都这样。”憋了半天,博尚吞吞吐吐地说出半句话来,“我认识的舒勒差不多也是这样。” “但是,他怎么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和一个……好,有着很不光彩历史的同行,聊得这么愉快?”伯顿失望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我们才是他的同伴。” “因为岛田真司是他的【同类】。”麦克尼尔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现象背后的本质,“……说到底,我们不是和舒勒博士有着真正共同语言的朋友。”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来进行准备,稍后再谈也无妨。正打算返回自己房间的麦克尼尔猛然间发现李林拿着一本书站在大厅中央的巨型半球状建筑外侧津津有味地读着,不禁心头一股无名火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李林面前,想从他这里讨要到一个说法。 “你可把我们给骗惨了。”他怒气冲冲地质问着。 “是您自己的思考方式有问题,麦克尼尔将军。”李林合上手里的书本,那书本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你们的勇气和力量让我惊讶,我本以为你们还是要被迫面对二选一的局面,谁能想到这一次你们竟然和来自其他世界的挑战者几乎达成了共赢呢?” “人类没你想象中得那么脆弱。”麦克尼尔也不打算多做纠缠,“……而且我也没指望下一个对手也能和我们合作。” “这就是零和游戏的魅力啊,怀着同样高尚目的的人们之中总要有失败者。”李林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那不断变幻的外表呈现出一种罪恶的感染力,“好好怀念这次合作机会,麦克尼尔将军……下一次可不一定有了。” ep0 end? 第五卷(OR5)BGM 第五卷(or5)bg 请各位读者在相应bg下观看对应章节。 —— op: 曲名:psycho-pass 追逐真相背后的险恶人心。 ed: 曲名:名前のない怪物 扭曲的人和世界。 ep1主题曲: 曲名:a the 战争后的新黎明。 ep1缅甸战场场景曲目: 曲名:fatih aska 阴影仍未散去。 ep1兴亚会兵变场景曲目: 曲名:apocalypse hitler takes on the west 旧时代的结束不一定是新时代的开始。 ep1马尼拉街景曲目: 曲名:giorni dispari 曾以为的永恒终究是错觉。 ep1共和护国联盟打砸餐厅场景曲目: 曲名:??? ?? - ??(???? ???) 没有人能够幸免于难。 ep1马尼拉大学城场景曲目: 曲名:forest shade 与世隔绝的桃花源……真的存在吗? ep1东盟军登陆场景曲目: 曲名:iron gole 不祥的气息涌现。 ep1巷战场景曲目: 曲名:hidden 暗流涌动的城市。 ep1大学城混战场景曲目: 曲名:high tide 胶着的前夜。 ep1数据中心攻防战场景曲目: 曲名:no way out 黑暗中的猎杀。 ep1宴会场景曲目: 曲名:the war ends 即便只是分赃的掩饰,片刻的和平弥足珍贵。 ep2主题曲: 曲名:attack 不义之战。 ep2新加坡城市生活场景曲目: 曲名:segra 风暴席卷而来,兴亚会的理想不可阻挡。 ep2进入缅甸场景曲目: 曲名:i' not ed to it 一切为了生存。 ep2攻击农田场景曲目: 曲名:fate calls 但凡有点生路,谁会喜欢贩毒呢。 ep2第14步兵团冲突场景曲目: 曲名:agn dei 十恶不赦。 ep2雇佣兵混战场景曲目: 曲名:on the side 犬牙交错中的直觉。 ep2农村考察场景曲目: 曲名:docha 施舍换不来改变。 ep2人体实验场景曲目: 曲名:escape fro boratory 没人值得可怜。 ep2外地移民到来场景曲目: 曲名:epire of the sun 昔日的受害者变为加害者。 ep2雨夜突袭场景曲目: 曲名:alone and abandoned 赢了较量,输了后台。 ep2老谷县商谈场景曲目: 曲名:die nebenweld 理想败给了现实。 ep3主题曲: 曲名:enigatic feelg (tv edit) 每个人都是猎场中被围剿的猎物。 ep3老谷县日常场景曲目: 曲名:viet ngs 秩序崩溃的边缘地带。 ep3胡坦班达场景曲目: 曲名:psycho-pass(ovie ix) 暗流涌动的森林之城。 ep3博尚遇刺场景曲目: 曲名:long rise to the 博弈中的必要牺牲。 ep3金边郊外农村场景曲目: 曲名:nocturnal blos 并非只有急流勇进才是乐观。 ep3金边学术会议及重新开战场景曲目: 曲名:ship to ship 没人在乎真相,只不过在从一条船跳到另一条。 ep3惊爆内幕场景曲目: 曲名:the tide 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往往被埋没在时代的浪潮中。 ep3审问被俘学生游击队员场景曲目: 曲名:crawl 荒诞的理由却是许多人的末路。 ep3菲律宾调查场景曲目: 曲名:obu rays 硝烟外的片刻宁静。 ep3老谷县内部交易场景曲目: 曲名:legacy 与魔鬼勾肩搭背者绝无善类。 ep3投票及竞选场景曲目: 曲名:hoe of cards a title the 在这场纸牌屋游戏中,没有赢家。 ep4主题曲: 曲名:the truth 残酷的真实。 ep4押送兰芳赤子成员场景曲目: 曲名:beyond the wastend 无法无天。 ep4国家宪兵队突袭场景曲目: 曲名:railcar rundown 请使用交响乐式音色变奏以获得更好体验。 ep4研究所劫持事故场景曲目: 曲名:well dressed up 至死被愚弄的可怜人。 ep4新加坡仓库遭遇战场景曲目: 曲名:venance 漏洞百出的表演。 ep4金三角追捕场景曲目: 曲名:ho chi h's ont 无法地带的搏杀上演。 ep4吴苏拉遇刺场景曲目: 曲名:fected 小巫见大巫。 ep4万象市追击场景曲目: 曲名:icb tension2 v18 这只是个开始。 ep4新加坡斩首行动场景曲目: 曲名:the eperor is dead 悲剧中崛起,寂静中灭亡。 ep4战后街道场景曲目: 曲名:ho aga 愿这一刻永恒。 ep4对质场景曲目: 曲名:undone 死斗已成定局。 ep5主题曲: 曲名:kada kada 不断前进,必须前进。 ep5市区街头抗议场景曲目: 曲名:秦国絶望 不言而喻。 ep5查处兰芳赤子据点场景曲目: 曲名:dassault assault 无人光顾的阴暗带来黑暗。 ep5和谈重开&伊德里斯沙阿重返政坛场景曲目: 曲名:teporary alliances 暂时握手言和。 ep5突袭兰芳赤子营地场景曲目: 曲名:脱出 再无退路。 ep5策反阿南达场景曲目: 曲名:凶兆 悔罪者注定难逃一劫。 ep5马卡洛夫及兰芳赤子会谈场景曲目: 曲名:one we own 用好手中的牌。 ep5麦克尼尔冒充马卡洛夫场景曲目: 曲名:《斯拉夫进行曲》op31 心怀鬼胎的盟友又怎能察觉变化。 ep5总统大选辩论场景曲目: 曲名:end of an era 韩处安的挫败。 ep5重要设施遇袭场景曲目: 曲名:holy war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ep5决战场景曲目: 曲名:arabian end ga 历史在重复它自身的轨迹。 OR5-EP1:合流(1) or5-ep1:合流(1) 不绝于耳的枪声打破了密林中的一片寂静,惊起了无数飞鸟。阴云密布的天空下,临近午夜却仍然闷热的地表让少数穿行于此地的过路人步履维艰。若是他们赤手空拳地打算凭借蛮勇来穿过这片林地,迟早要变成某处大树下的白骨。举目四望,密集的光污染严重地破坏了天空的整洁,让人们即便身处这森林的中央地带也很难在晴朗的时候看清分布在苍穹上的星河。 这些林地属于自然,或者说属于尚未被人类的生活轨迹打扰的动植物,而不是试图把自己和自然剥离开来的人类。种种飞禽走兽得以在这里安然地休养生息,维持着自古以来的神圣的循环——对于这种旧时代的常态来说,人类的出现反而只是个短暂的偶然事故。 不过,那些急于穿过林地的人们,尤其是怀揣着特殊使命的人们,并没有闲心去关注自然的美学。自然的真正美学或许是该把人类淘汰掉的,那也当然不符合人类的生存需求。效忠于不同的理想、不同的信仰的人们彼此之间素不相识,他们装作是陌路人,在密林中游荡,寻找离开的道路。无处不在的通讯干扰严重地影响了各种设备辨别方向的能力,而许多缺乏野外生存经验的人是没有办法独自求生的。 这样想来,准备离开刚刚熄灭的火堆的那穿着便服的青年男子为自己找到了一位合适的保镖和向导而暗自庆幸。他不了解这个人的过去,也不想了解。混乱的世界上,每一个选择拿起武器战斗的战士都有着自己的理由。 “叶先生,如果附近这支身份不明的正规军的行动规模在今晚削弱,我们或许就有离开的机会。”头发和胡子乱糟糟地纠缠成一团的白人男青年仍然没有放下手中的步枪,眼下他正忙着把磨得更加锋利的匕首塞回到腰带旁。在他左臂那残缺不全的臂章上,隐约可见象征着un的橄榄枝和地球标志。 “他们完全封锁了通向东部的道路,我们得从西面乘船离开。”忙着检查包裹的青年叹了一口气,“希望我们在那里能找到愿意协助我们的人。” “你的老板难道没有给你提供人事上的便利?” “他只是个躲在大学里教书的学者,不懂这些。” 那白人青年木讷地笑着,没有戳破对方的谎言。身经百战的迈克尔·麦克尼尔不会相信这种苍白无力的辩解,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并发现自己正在负责保护一名重要人物穿过丛林地带的第三天。值得一位由于某种原因而抛弃使命和职责的前维和部队士兵去保护的目标也许肩负着某种重要的任务,但他仍然决定对临时同伴的小心思故意视而不见。 刚刚来到一个新世界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动地开始执行作战任务的麦克尼尔迅速地调整好了心态,并旁敲侧击地和他的同伴聊着天,以免被对方识破。然而,他低估了对方的警惕性,这名自称叫叶真的亚洲青年男子只说自己来到附近进行某种社会调查并因战乱而急需离开,至于个人问题和关于附近社会时局的相关提问,对方一概不予理睬。 那么,作为一个正在负责保护缺乏战斗能力的重要人物的士兵,麦克尼尔首先要做的是完成手边的工作。很不巧的是,附近正在发生剧烈的武装冲突,爆炸声从早到晚都未曾有过片刻停息,他们能够安然无恙地在树林里连续多日顺利地只顾着赶路而不是被炸得血肉模糊,只能算是运气好。 而这种运气说不定也要耗尽了。 “好,我们出发。”麦克尼尔见他的同伴打理好了背包,于是向着对方招了招手,自己继续探索前方的道路。他不怕对方会被自己甩在身后,明知离开保镖就会性命难保的学者总会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更卖力一些赶路。只要叶真不在他和敌人发生冲突的时候不合时宜地站出来吸引敌人的火力,他就有信心把这位疑似为某个机构或某个组织从事调查工作的学者带回他该去的地方。 交易存在着一个等价的原则,麦克尼尔一向这样坚信着。叶真所掌握的调查内容,值得他的老板专门雇佣一名士兵来护送他离开而不是任由他死在局势混乱的战区,那么可能被这项调查损害利益的某个势力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避免调查内容离开其掌控范围。凭借着身为特种兵的直觉,麦克尼尔隐约感觉到周围时常有冷峻地注视着他们的目光,每次这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都会在他下定决心采取行动时突然消失。 除去四面八方的枪声和爆炸声,树林中还算安静,只有靴子踩在草地和落叶上的声音偶尔钻进他们的耳朵。 “维和部队……还存在吗?”不知为何,几天以来在赶路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叶真忽然突兀地问了一句。 “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麦克尼尔停下了脚步,但很快他又迈开了向前的步伐,“过去人们愿意相信自己听到的传闻,后来连亲眼所见的事实都不一定是真相了。” “我听说过有一支由原本的维和部队组成的雇佣兵团活跃在印度东部,没想到他们把业务拓展到缅甸来了。” 麦克尼尔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又一次加重了。维和部队若是已经成为一个历史名词,那么un恐怕也已经不复存在。况且,维和部队原地再就业并沦为雇佣兵这种奇闻,恐怕只会发生在兵荒马乱的年代。由此推断,陷入战火的远远不只是印度的东部地区,也远远不只是他们当前所在的缅甸,而很有可能是大半个世界。 野兽般的直觉让他再一次停下了脚步并举起右手示意叶真停止前进,本以为麦克尼尔被自己的冒失提问给冒犯到的年轻人顿时惶恐不安,他正打算说些什么来安慰麦克尼尔,只见麦克尼尔回过头向他比划了一个让他闭嘴的手势。 “有敌人。”年轻的士兵言简意赅地说道。 话音刚落,麦克尼尔迅速地把叶真一脚踢翻到了附近的草丛里,自己也钻进了另一侧的树丛并迅速地爬到了一棵大树下。如同追魂索命一般响起的枪声追着他们紧随而至,几乎一路锁定着麦克尼尔的脚步,直到麦克尼尔消失在大树后方后才暂时停止。差一点丢了性命的麦克尼尔冷哼了几声,打开了夜视仪,准备给这些不讲规矩的敌人一点教训。 他还没有杀人的打算,万一他们被敌人俘虏,已经杀死了敌军指挥官手下士兵的凶手是不可能通过求饶和假意效忠来逃得一条性命的。再说,他也有尽量不惊动附近发生混战的双方的打算。为了逞一时之勇而让这支效忠于不明势力的正规军(最近几日他们发现的其中一部分士兵尸体上都有明显的军衔标志和代表所属部队的臂章)把正在穿行战区的雇佣兵当做威胁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确切地说,这两名蹲在树上的敌军士兵恐怕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麦克尼尔轻而易举地辨认出了他们用于掩埋排泄物的杂物堆,看来这两个家伙埋伏在附近也有多日,只可惜他们好像没抓到什么有价值的目标,反而碰上了只想尽快逃跑的麦克尼尔。 “你们确实已经很熟练了,但是还不够熟练。”他自言自语着,“回去再多锻炼一下。” 短促而紧凑的枪声响起,树枝断裂和两次重物应声而倒的撞击声传入麦克尼尔的耳中。他迅速地从这颗大树上爬下,并找到了从附近的树丛里匍匐前进地爬到他身旁的叶真。这样的姿势不是平时没接收过任何训练的办公室职员能做出来的,想必叶真身后那位不知名的老板在他出发之前让他掌握了不少保命的必要技巧。 “人还活着吗?” “不一定,也许摔死了,也许会因为脊椎被摔断而彻底瘫痪、在轮椅上度过下半辈子。”麦克尼尔马上遏制住了吹口哨的冲动,他身旁目前没有战友,多余的庆祝动作会让他马上暴露,“如果他们活着,就一定会让他们的同伴明白这里发生了袭击……不过我们本来也不是什么试图对他们进行偷袭的敌对士兵,就让他们胡乱搜索。” 有那么一瞬间,麦克尼尔确实打算上前找受伤的敌军士兵询问详情,但他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认识出现在战场上的任何一款臂章,只有所有臂章上都附带的【seauna】缩写能让他产生一些近似荒诞的无关联想。最后一个字母a代表陆军,前面的seaun也许代表又一个在他熟知的历史上从未诞生过的国家。 大部分现代通讯设备在这里派不上用场,这可能是因为附近缺乏对应的基础设施,也有可能是因为在附近作战的军队刻意地屏蔽了相关的通讯信号。所幸叶真来到这里时已经掌握了一条完整的路线,根据这张路线图的内容所描述的情况,他们的逃离的必经之路上还有着一片村庄,或许麦克尼尔可以选择在那里暂时休息一阵。 这也是麦克尼尔之前的计划的一部分,尤其是当他从叶真那里得知村庄暂时没有卷入战火时,他更加认为通过潜入村庄来逃脱是可行的。然而,几个小时之前,无意中和麦克尼尔谈起来时见闻的叶真向他提到,当地村民由于玉米等作物缺乏销路而在种植罂粟,这把麦克尼尔心里的如意算盘全都打乱了。 到这里为止,事情还不算太早,麦克尼尔也并未强烈要求改变路线。然而,敌人的袭击使得他必须重新考虑这个问题。 “叶先生,咱们也许该考虑换一条路线了。”向着预定路线指引的方向猛冲了十几分钟之后,麦克尼尔暂时放慢脚步以免体力不达标的叶真完全落在后面。和游刃有余的麦克尼尔相比,喷了不少驱虫喷雾却还是满脸大包的叶真只差躺在地上喘气了。 “换路线就要多一天的路程了,而且还得穿过附近的溪流——那地方有军队的水坝。” “我总觉得这村子最近要遭殃。”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仍然警惕地环视着四周,要不是他确信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光学迷彩,他肯定会把自己先藏到敌人绝对看不见的地方再考虑赶路,“……种植能用于提炼毒品的农作物,这是陷入劣势的游击队为了筹措资金而常常采用的办法。那个村子,恐怕是正在和军队打仗的另一方的控制范围……就怕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那里恰好在开战。” 听麦克尼尔这么一分析,叶真也傻眼了。他毕竟不是军事问题专家,也没法从这么一个简单的现象上联想到背后的诸多勾当。当然,麦克尼尔也承认自己可能是有些紧张过头,经验偶尔也是会失效的。 “那……咱们就换一条道路?”叶真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不会那么巧合?我猜,就算他们在过去或是未来的某个时刻决定对村子发起攻击,等我们抵达附近的时候,要么战斗还没有开始,要么就已经结束了。” “我也是随便说说,或许事情没那么糟糕。”麦克尼尔喝了一口水,又看了一下现在的时间。午夜时分大张旗鼓地行动的军队也许不会注意到他们,他必须用自己的经验去赌一次。由于他缺乏对附近情况的了解,每多停留一天都可能迎来完全不同的新挑战,而那会严重阻碍他和下落不明的战友们的会合。 在战场上,没有什么比对付一支身份不明的敌军更让战士们头疼的了。 不,麦克尼尔意识到他还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性。被当地的游击队控制的村庄能够为叶真放行,而叶真在这深山老林里所做的某项调查又不能让真正代表着权威的军队得知,这一切或许都意味着,调查和正在发动叛乱的游击队有关。那么,叶真背后的那位老板始终不敢亲自上阵的理由也变得明确了:没人希望军队误以为自己勾结叛军。 两人各自沉默无言地只顾着赶路,不到两个小时,戴着从路边尸体上捡来的草帽的两人就来到了叶真所说的村庄边缘。隔着很远,熊熊火光照亮了麦克尼尔的眼睛,他隐约感觉到一股热气迎面扑来,滚滚热浪令他眼花缭乱,以至于他总是下意识地避开那刺眼而毁灭性的光明。 看到村庄已经陷入一片火海的那一刹那,顿觉失策的叶真吓得面如土色,拔腿就跑,却被麦克尼尔拽住了。 “您想往哪跑啊?” “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找到出去的办法。”叶真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但咱们确实不该从这地方经过。” “也许我们会马上撞在枪口上,因为有两个半死不活的士兵会和他们的指挥官报告说,他们被天杀的游击队给袭击了。不,就算他们当时就死了,发现他们忽然陷入了永久静默的其他士兵也会马上明白的。”麦克尼尔指着前面横亘在必经之路上的火海,“好消息是,也许战斗已经结束了,我们只需要忍着心理上的不适而经过此地。” 很快麦克尼尔便会意识到他轻描淡写地形容的心理上的不适对别人而言实在是足以撼动人生观的冲击。两人迈上了通向村子的小路,在靠近村子时改为匍匐前进,免得被可能仍在附近活动的其他士兵发现。远处不时地传来喊叫声,证明村子中确实还发生着零星的战斗。不过,只要他们幸运地不被正在交战的双方发现,或是即使被发现而顺利地摆脱了纠缠,赶在局势恶化之前逃开还是有可能的。 他们成功地穿过了田地,靠近了第一排正在大火中轰然倒塌的房屋。就在那时,一团火球突然从旁边的房子里蹿出,起先麦克尼尔还以为是起火的重物倒塌时折断使得火球冒出,直到蛋白质烧焦的味道钻进鼻孔时,他才明白这是一个浑身上下都着了火的活人。那火球惨叫着从一个着火的房子钻进另一个着火的房子,很快就没了声息。 这对麦克尼尔来说算不得什么,他见过的类似场面太多了。成功地穿过了第一排燃烧的房屋后,麦克尼尔仔细地观察了附近的房屋走向,决定想办法从这些平房的院子中绕路以免被烧伤。然而,当他发现身边好像少了什么时,才看到仍然被吓得蹲在原地不敢动的叶真隔着一整排房子的距离向他招手呼救。 “……你早就该知道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场面啊!”麦克尼尔气得想要骂人,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沿着原路返回的风险很大,这是从附近的土路旁传来的越来越近的笑声告诉他的。 当他从同一条路小心翼翼地返回时,从旁边的小路上映入眼中的一幕让麦克尼尔险些停止呼吸。三名穿着象征着正规军身份的迷彩服的士兵正把一个看起来像是游击队的村民推向道路中央,并把那名被捆住的游击队员按在地上。即便双方间隔十几米,在大火的映照下,麦克尼尔仍然能清晰地看出,无论是那三名正规军士兵,还是这名游击队员,都是明显不到二十岁的孩子。 其中一名士兵用手里的匕首割掉了游击队员的耳朵,另一名士兵则提来一个瓶子,向游击队员的脑袋上浇了某些液体。当第三名士兵拿出一个疑似喷火器的装置时,就算麦克尼尔再怎么无知也能猜出游击队员身上的不明液体是汽油或是类似的东西。他确实应该尽早带着自己需要保护的重要人物离开,但对于实力的自信和他身上始终存在的某种负罪感让他在路口停顿了几秒。片刻过后,他毅然决然地端起了步枪,瞄准了正打算启动喷火器的士兵。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麦克尼尔甚至能够想象出后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红点时的场面。 “????????????????????” 他叹了一口气,把步枪撇在地上,僵硬地转过身,面对着将他包围的敌人。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簇拥着一位同样戴着草帽的军官向他走来,红底色的领章上歪歪扭扭地别上去的两颗银星象征着这人不可动摇的地位。 “i hope you can respect relevant ternational ws” “ternational w has pletely disappeared with the distion of the united nations addition, espiona is not protected by the neva nvention other words, i can kill you directly, and i will not bear any war cris for it”那名军官示意他的手下捡走麦克尼尔身上一切可用的武器。 麦克尼尔没有办法反抗,只要他敢动一下,这群士兵就能让他变成一个马蜂窝状的尸体。此时,从背后响起了惨叫声让他明白,那几名年纪轻轻就学会了怎么杀人的士兵还是得手了。 似乎是意识到眼前这个同样穿着一套迷彩服的【敌军士兵】是打搅他们兴致的元凶,刚才亲自下手割掉了游击队员的耳朵的士兵来到麦克尼尔身后,趁着麦克尼尔不备,把他踹倒。麦克尼尔本能地想要反击,即便赤手空拳他也能杀死这些离开装备之后手无缚鸡之力的新手。刚刚从旁边的士兵手中接过从麦克尼尔身上搜出的匕首的年轻士兵冷不防被麦克尼尔抬腿踢中了膝盖,痛得倒在地上打滚,惹得一旁的士兵开怀大笑。被俘虏袭击果然会让士兵颜面尽失。 恼羞成怒的年轻士兵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提起匕首冲向了麦克尼尔。 “?????????????????????? ???????????????????????????????? ? ???????????????????????????????????????” 早有几名士兵把忘记了逃跑的叶真抓了起来,这些士兵认为叶真缺乏威胁性,甚至没有用手铐或是类似的刑具来招待他。或许是长官的命令确实阻止了这些士兵的狂躁行为,他们悻悻地退回了队伍中,和他们同样嗜血的同伴继续去执行任务了。 “哦,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如果维和部队还存在,我最应该杀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麦克尼尔冷笑着,他的双手现在被绑在身后,有四名士兵负责让他保持没法还手的姿态,“军队应该保护公民。” “军队应该消除那些危害更多公民的安全的……危险人员。”留着两撇黑乎乎的小胡子的军官还以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 “我见过很多准将和将军,用不着你教我做事。” “是的,但你肯定没见过东盟军的少将,现在你见到了。”耀武扬威的军官朝着他的手下挥了挥手,“……把他们带走。” tbc? OR5-EP1:合流(2) or5-ep1:合流(2) 战斗还在继续,两支对于麦克尼尔而言相当陌生的军队之间的厮杀也许会一直持续到其中一方彻底倒下为止。无论他们起先由于任何一种高尚的理由而拿起武器,一旦战斗开始,惨烈的战争很快将会磨平士兵们对于高尚理念的坚持,取而代之的将是原始人的野性和本能。身经百战的原特种兵和指挥官了解这一点,他不得不花费很多时间把那些患上了ptsd的士兵们从浑浑噩噩之中拯救出来,而他自己很少受到类似的影响。 这些年轻的士兵押送着他们离开交战激烈的区域、沿着溪流前往附近的一处据点。空中不时地传来无人机近距离掠过的声音,这声音是友军的救星和敌军的死神,也让麦克尼尔多少回忆起了他和种种多样化的无人机打交道的日子。让更多的无人机取代人类的血肉之躯而活跃在战场前线,这样才能把更多的鲜活生命从地狱中拯救出来。不过,那只是对于应用了这些革新理念的一方而言,倘若他们的敌人没有及时地跟上时代的步伐,守候在前方的将是更加令人毫无反抗余地的屠杀。 时代在改变,观念在改变。有些事或许是不该改变的:十几岁的孩子不应该冲上战场充当炮灰。在人类短暂的一生中,年轻时的经历或许将从根本上塑造他们的思维方式,这种深刻的影响有时候能延续到生命的终结而不肯为任何外力的驱动而改变。麦克尼尔见过那些被迫用整整一生来治愈童年和少年时的伤痛的可怜人,正因为他清楚地了解把未成年的孩子们投入战场的缺陷,才会坚决地反对类似的做法。 就当他又一次趁着士兵们休息时独自一人站在树叶稍微稀疏的地方仰望着头顶漆黑一片的天空时,远方隐约传来了爆炸声。他闭上眼睛,耐心地感受着地动山摇的冲击,判断着发生爆炸的地点和导致爆炸的原因。能够大规模应用无人机作战的军队或许不会那么依赖常规重火力武器,对敌人实施定点清除显然更加方便和高效。 “唉,要是我……” “你不用批评自己,我们都有很多责任需要承担。”麦克尼尔没有回头,“也许你和你的老板应该对即将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有更加清楚的预判,而我的错误在于没能彻底丢掉人性。” “哦,是啊。”叶真听见麦克尼尔这么说,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感慨,“其实我们都知道,就算你救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也不能改变什么。这么做只会反过来让你自己陷入险境。” “我受过的训练告诉我,在混乱的战区,只要我认为周围存在威胁,哪怕是不到十岁的孩子对我来说也是必须杀掉的敌人。”麦克尼尔面不改色,“但是,我时刻告诫自己,如果我真的践行了这条准则,那么我将会和我鄙视的杀人机器毫无区别。况且,我自以为——直到现在也是——我有足够的能力来承担由虚假的慈悲造成的损失。” “……虚假的慈悲?”和麦克尼尔一同被俘虏的学者愣住了。 两人用英语交谈时,躺在大树旁的士兵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个和他们的身份有着明显区别的不速之客。这些士兵当中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二十岁,最小的可能只有十四岁或者十五岁。他们扛着和自己瘦小的躯体相比有些不协调的包裹,拿着能够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轻而易举地夺走任何人的性命的武器,被他人而非自己的意志驱使着冲入人间地狱。或许他们永远不必担忧自己垂垂老矣时被伤病折磨,因为他们活不了那么久。 一见麦克尼尔试图多说几句话,年纪最大的士兵便径直走向他们,用手势告诉麦克尼尔少说为妙。他们不会说英语,麦克尼尔也不会说缅语,双方之中又没有任何一方携带翻译工具,于是禁止麦克尼尔和叶真发言显然成了最直截了当的选择。 士兵们休息了十几分钟,便在说着缅语的年长首领的号令下押送着这两名俘虏继续前进。大约半小时过后,麦克尼尔在路旁看到了被砍伐后随意丢弃在原地的树木,他判断【东盟军】的据点离附近不远,便趁着一行人路过一处高坡时踮起脚观察。不料,押送的士兵以为他想逃跑或是搜寻同伙的踪迹,毫不犹豫地从正面踢中了麦克尼尔的腹部,又和其他几名士兵一同把沿着高坡滚了下去的麦克尼尔连拉带拽地揪上了路。 叶真倒是一直很安分守己,他没有逃跑的本事,士兵们也懒得额外花费心思关注他。要是他刚才做出同样的动作,大概不会得到和麦克尼尔相同的下场。 旅途随着视野逐渐开阔而告终,呈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是一座井然有序的军营,这座营地由就地取材的简易木质路障、帐篷和工程车辆搭建的临时哨所组成,上方盘旋着时刻保持警惕的无人机。只要有无人机在场,再优秀的特种兵都无法毫发无损地潜入这座营地。 不能约束士兵的军队恐怕也没有什么战斗力,和刚才那些只顾着在战斗中发泄的士兵相比,营地附近的士兵体面了许多。普遍已经成年的士兵忠实地执行着各项指令,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麦克尼尔想要看看军营的内部景象,但他们没有被允许进入军营,而是被士兵们押送着前往军营外围一处疑似专门用于关押被抓获的雇佣兵和间谍等俘虏的空地旁。 被士兵们严密地看守在这里的是一群看上去比这些士兵还瘦小的平民,这些人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像等待检疫的牲畜一样挤在一个角落里。见到这些俘虏连逃走的意愿都没有,士兵们的警惕十分松懈,他们有说有笑地聊着麦克尼尔根本听不懂的话题,样子和那些躺在沙滩上度假时回忆着快乐时光的大亨似乎没什么不同。但是,只要其中有人被这种假象欺骗而试图逃跑,他一定会在从士兵们的视线中彻底消失之前成为一具尸体。 虽然原定的逃跑计划失败,麦克尼尔对此仍然抱有一丝幻想。他们既然不能鲁莽地冲出战区,那就想办法先保住性命,再找机会离开。再精妙的计划都需要存活的执行人员去推动,假如这群士兵在发现麦克尼尔时直接把他击毙,那么麦克尼尔也无从谈起剩下的方案了。看样子东盟军至少还能分清谁是敌人而谁是恰好不幸地路过的无关人士。 除了幻想着抱团坐在一起能让他们被处决时多活几秒的当地村民或游击队员之外,还有几个不大合群的俘虏宁可离士兵近一些也不靠近这些平民。其中一个穿着战术背心、一条手臂被金属外露的机械手臂取代的健壮黑人青年大摇大摆地躺在士兵们休息的地方附近,他那嚣张的姿态和象征着更强大的力量的义肢或许是士兵们不理睬他的原因之一。离这名黑人几米远的地方,一个同样套着战术背心的白人青年背对着麦克尼尔坐在原地发呆。 麦克尼尔也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他路过那名白人青年,冷不防发现对方竟然正是伯顿。 “……老兄,你怎么跑到这地方了?”麦克尼尔大惊失色,现在他没法指望置身事外的其他战友前来救援他了。伯顿被困在这里,其他人的境遇也不见得有什么好转。 “天哪,我还想着该怎么跟你解释……”像是把脸泡在杂草堆里的伯顿抬起头,惊喜地抱住麦克尼尔,“我在树林里转了好几天,最后还是被他们抓住了……嘿,他们问我在刺探什么情报,我是当然说不出来的,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现在要做什么。” 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尴尬地推开了热情的战友。 “看到我也被抓了,你好像很高兴。” “没有,这是你的错觉。”伯顿矢口否认,“我是想不出什么逃跑的办法。这几天我总是找机会要溜走,但是风险太大了,而且……”他指着远处被火光照亮的杂物堆,“要是你能去那边看一看,就会知道这几天有多少逃跑失败的家伙。他们很勇敢,跑得也挺快,只可惜快不过子弹。” 年轻的士兵顺着伯顿的手指指向的位置看了几眼,他确信那着实是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尸堆。 “伯顿,他们把你们关在这里而不是把你们送去当的劳工又或者是把你们立即杀掉,肯定是有理由的。”麦克尼尔已经发觉附近的几名士兵对他们的交头接耳很不满,但他总归要把该说的话都说完,“我们的第一步计划,是活着离开这里……不,不一定要离开,先活下去。” 两人正在交谈,尴尬地提着包裹向他们走来的叶真吸引了伯顿的注意力。这个既不属于那些平民也不属于雇佣兵的学者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也许只能选择躲在麦克尼尔附近。 不等两名同伴提问,麦克尼尔已经主动向他们介绍起了彼此。 “这位是彼得·伯顿,我的老战友。”他先指了指伯顿,又指了指叶真,“这位是叶真,叶先生,我本次行动的保护对象。” “这么巧,你的朋友恰好也在这里执行某个任务。”叶真明显不相信麦克尼尔的说法,只是他目前也不可能找到任何支持自己观点的证据,“他还活着,真是幸运。” “我们的运气一向很好。”伯顿干巴巴地笑了笑,“对了,你们到底是怎么被抓住的?”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半晌过后,叶真结结巴巴地答道: “我当时被吓得——” “很简单,半路上我看到他们在随便杀人,于是我就打算去阻止这些士兵。”麦克尼尔的声音马上盖过了叶真,“你知道,这不仅是救受害者,也是救加害者。小时候整天学着杀人的家伙,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的。” “我懂了。”伯顿哈哈大笑,把负责看守他们的士兵弄得不知所措。几名碰巧在附近巡逻的士兵听到笑声,以为是俘虏要逃跑,火速赶来支援,却见只是其中几人在聊天,便失望地离开了。“跟以前一样,你还是管不住自己……” 引擎噪音让麦克尼尔马上拍着伯顿的后背示意他暂时停止谈话。几辆载有士兵的装甲车停靠在附近,其中一辆装甲车上方跟随着装甲车一同前进的全息投影令麦克尼尔着实吃了一惊。他看到无人机之后已经把他对这个世界的科学技术水平的判断提高了一层,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同样成功地将全息投影投入了实际应用,这是麦克尼尔不曾想象到的。 之前和麦克尼尔见过面的那名军官从其中一辆装甲车上跳下,走向这些被看管起来的俘虏。见到长官前来,无精打采的士兵们那散漫懒惰的眼神立即发生了变化,其中更有几名士兵走过来提醒麦克尼尔等人马上闭嘴。 那红底领章上别着两颗星的军官朝着俘虏们用缅语喊话,听不懂缅语的几人面面相觑。这可能是对这群俘虏的安排,而麦克尼尔在接触他完全不了解的新语言时和真正的文盲没什么区别。 喊话结束后,士兵们把这些俘虏驱赶到一处围墙旁。麦克尼尔迟疑了一阵,他不知道自己和叶真是不是该跟随着这些俘虏一同前往。既然没有人来强迫他们移动,或许他们对于东盟军来说还有优待的价值。然而,等到几名士兵把站在麦克尼尔身旁的伯顿突然抓走时,麦克尼尔的脸色为之一变。他这才想起来,伯顿和那名黑人青年的衣服上都没有这近似护身符的un标志。 “喂,我不是雇佣兵,我不是间谍!”伯顿预感到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扯着嗓子喊道,“我要见你们的指挥官!” “少喊几句,在这里,他们就是法律。”跟伯顿一起被抓走的黑人青年冷静地说道,“咱们还是考虑一下该给自己准备什么遗言比较妥当。” 那名东盟军军官拿过一把手枪,又招呼后面扛着摄像机的士兵跟随他前进。几人来到了其中一名俘虏身旁,用缅语说了几句话。俘虏忽然大喊大叫起来,尽管麦克尼尔没能听懂其中的半个字,这可怜的俘虏还是在清脆的枪响后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别去!”叶真按住了麦克尼尔,“……他们这是要做宣传的,一定是这样。你过去干预了,他们会连着我们一起杀。” “我不能看着我的战友在我眼前被枪毙。”麦克尼尔在那一瞬间做出了决定,“无论怎么做都是赌博,我想试试看。” 处决还在继续,耀武扬威的军官每走到一名俘虏身旁,就让那俘虏说一句话,而后将俘虏击毙。他和他的手下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但这对于伯顿来说则完全是折磨了。他可不懂为什么麦克尼尔不用被拉过来等待着枪决,反正这份特殊待遇很快就要轮到他了。 “看这样子,是要咱们留遗言呢。”黑人青年活动着义肢,或许是在考虑保留最后的尊严,“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可不想死,现在还没到该我死的时候呢……这地方不配我死。”伯顿哆哆嗦嗦地目睹那个拿着手枪的军官离他们越来越近,直到对方站在他的面前。 “哦,你们凭着自己的肤色获取优待的时代已经永远结束了。”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军官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杀死象征着奴役并且为不明势力效劳的白人想必能让公民振奋起来,尤其是让他们意识到昔日的殖民者未曾远离。” “我可不那么觉得。”伯顿试图辩解,“你看,他们都是勾结游击队的间谍,但我们只是路过的——” “好,这就是你的遗言了。”对方完全没有听从伯顿建议的打算。 后方传来的平地生风的吼叫声让闭上眼睛等死的伯顿和刚打算开枪的军官都感到惊讶,被打搅了兴致的军官回过头,只见麦克尼尔正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跑来。几名士兵险些马上开火,但他们的举动被自己的上司阻止了。 “我知道您的打算,杀死疑似勾结游击队的平民既能让潜在的危险人物好好地思考自己的立场,又能让真正守规矩的公民更加地痛恨那些叛徒并乐于揭发他们。”他不顾亮在眼前的刺刀和匕首,继续向前迈出一步,“但是随便杀死无关人员并不能起到这样的效果。” “我也知道,所以他们两个是——【在外国军阀的命令下试图潜入我国从事非法活动的武装人员】。”东盟军军官皮笑肉不笑地答道。 “他——他们两个是我的同伴,我们一起战斗,一起执行任务。”麦克尼尔指着自己那个快要摩擦得掉色的臂章,“把他们放了。” 东盟军军官上下打量了麦克尼尔几眼,点了点头,把手枪塞回腰间,又指了指附近的一块空地,也许是打算让麦克尼尔去那里和他交谈。 “我这个人呢,很喜欢各种游戏。”他对着亦步亦趋的麦克尼尔说道,“老实说,放走两个还没来得及刺探情报的雇佣兵和杀掉他们的区别并不大。不过,佛说,这人哪,就要慈悲为怀,所以我也很愿意找个理由把没给我造成危害的人放掉。” “条件呢?”麦克尼尔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好像很喜欢而且也很擅长格斗,而格斗也是我的拿手好戏。”东盟军军官活动了一下肩膀,“十年之前,东盟军全军上下没有谁是我的对手,大概这个记录今天也没人能打破。” 然而,提出要和麦克尼尔用搏斗解决问题的军官似乎根本不打算遵守他自己订立的规矩,眼看着这家伙马上就要从腰间拔出匕首,麦克尼尔不得不决定抢先出手。他首先打算打掉对方的匕首,可敌人的反应速度同样不落下风,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东盟军军官赶在麦克尼尔的拳头到位之前抽出匕首并向后连跳几步,又猛地朝麦克尼尔冲了过来。 麦克尼尔早已做好了打算,只要对方做出突刺的动作,他有九成把握将敌人撂倒在地。不料,十分谨慎的东盟军军官始终没有做出刺击动作,只是偶尔趁着麦克尼尔行动时用匕首向前进攻,不想在逃跑的路上因伤口感染而丢掉性命的麦克尼尔只得退却。两人从那处草地的中央位置开始动手较量,麦克尼尔一路后退,很快就要被逼到围墙附近,到那时他也就无路可逃了。 “麦克尼尔,你马上就要撞在墙上了——” 刚喊出声的伯顿被旁边的士兵拳打脚踢地按了下去。 这声提醒对麦克尼尔来说已经足够了,在他真正撞在墙上的前一刻,训练有素的战士忽然脚下一滑,把以为麦克尼尔可能会左右躲闪的东盟军军官径直踢到——这自然也是伪装出来的。同时倒地的麦克尼尔没有去捡起对方的匕首的想法,因为规则是敌人制定的,旁边的士兵随时可以违反规则而把他击毙。于是,他只是先控制住敌人的双腿,免得自己的行动受到阻碍。两人沿着草地的斜坡打着滚,毫无章法地厮打在一起,把赶来帮忙的士兵都看得愣住了。 十几名士兵一拥而上,把麦克尼尔和他们的上司分开。如果不是此时恰好有一名军官跑来向他的长官报告情况,也许麦克尼尔下一刻就要倒霉。涨红了脸的东盟军将军耐心地听着手下说完了报告的全部内容,而后命令旁边的士兵把叶真带到这里。 “看来我们之间有点误会。”他笑着对叶真说道,“原来是你是桑松教授的学生。哎呀,桑松教授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他安排他的学生来这里做调查,应该提前通知我们……我也好安排人手护送啊。” “这是为了保密。”叶真松了一口气,“一旦某些事情的手段被外界得知,他的处境会很不妙。” “对此我深表同情,不是所有人都有本事和一群说着漂亮话却不干好事的学者共事还能保持情绪稳定的。”说到这里,东盟军将军扫视了一眼不满的麦克尼尔和仍然被按在墙边的伯顿,“既然他们也是护送队伍的成员,这事全当是我们的过失。你们先在这里住一天,明天我把你们送到安全位置,除了我之外没人会知道你们曾经路过附近。” tbc? OR5-EP1:合流(3) or5-ep1:合流(3) 即使是数日之后,麦克尼尔仍然无法忘记那片也许比世界上任何森林都更加血腥野蛮的林地。成千上万的平民和游击队员的尸体染红了大地,被砍下的头颅、被活生生地从人体上剥离的皮肤以及各种由于某些原因而和它的躯体分家的器官散乱地堆放在充当垃圾场的区域内,以至于连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水都变得污浊了。这里没有任何无辜者,没有任何保存着理智的旁观者,只有怀揣着仇恨彼此厮杀的士兵们。 目睹过通用银河的暴行带来的后果并因此而对被逼无奈的起义、叛乱抱有同情的麦克尼尔,决定暂时保持沉默。他并不了解此次叛乱的前因后果,也不清楚这些游击队和当地军队之间的纠葛,假若他贸然以外人的身份发表不恰当的言论,很可能会断送他们得之不易的生机。 那位不知名的东盟军将军对他们的保护没有让噩梦结束,暂且按捺着杀戮和破坏的冲动而忠实地执行任务的士兵们将这些客人送出战区后,最后的一段路仍然要他们自己走完。但是,战争却并非只在他们之前路过的区域发生:附近没有哪怕一处能够远离战争的和平地带。一连多日,遍布林间小路的尸体让众人意识到了尽快离开此地的必要性。 “麦克尼尔,咱们现在到底在缅甸的哪个位置?”伯顿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旁边的大树,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条肥大的虫子爬上了他的右手,“我知道这里大概是缅甸的西部……可是咱们总得先找到具体位置才行。” “附近的干扰非常严重,在完全脱离战区之前,我们恐怕不大可能有办法准确地给自己定位。”麦克尼尔蹲在草丛里翻着地图,他不时地观察着远处勉强能够用于充当地标的关键景物的位置,以免他们又一次连续几个小时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伯顿?你下次应该戴上手套。” 发觉麦克尼尔的好意的伯顿条件反射一般地把虫子甩走,不巧那虫子正朝着他身后的另一名同伴飞去。赶在虫子落在自己身上之前,健壮的黑人用右臂的义肢把那虫子在另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拍得粉碎,不明汁液顺着金属手指向下流淌着。 “如果我们能够沿着伊洛瓦底江前进,很快就能抵达海岸线。”他向着麦克尼尔提议道。 “问题在于我们同样找不到伊洛瓦底江,又或者咱们已经错过它了。”麦克尼尔遗憾地数着包裹里那些只能充当垫板的电子设备,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离开了这些设备,他们就无法走出这片森林,也没有办法保护叶真去和那位名气不小的教授会合。 事实上,麦克尼尔只想先把手头这单生意完成。他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各种常识可谓是一无所知,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桑松教授是何方神圣。因此,昨天叶真在吃晚饭时试探性地和麦克尼尔聊起桑松教授的情况时,麦克尼尔完全暴露出了他的无知,幸好他可以用雇佣兵不懂学术这种借口来掩盖过去。 “你的老板,就是那位桑松教授,似乎是很有名气的大人物。连军队里的刽子手听到他的名头都要为他的学生让路。”麦克尼尔清点着他们剩下的口粮,盘算着这些口粮还能支持他们在迷宫一样的森林里前行多久。只要走出通讯信号被大规模干扰和屏蔽的区域,剩下问题也便迎刃而解了。 “桑松教授就是那篇《战斗的南洋诸民族宣言》的作者,他在马尼拉那个由一群学者按照他们的理想打造的乌托邦里扮演很重要的角色。”自我介绍名叫戴斯蒙德·卢塔甘达(des ond taganda)的黑人雇佣兵向麦克尼尔说起了那位桑松教授的情况,“他的很多盟友都在东盟军任职。” 迈克尔·麦克尼尔确实不了解相关情况,只得辩解说他对东盟的状况不怎么关心——这是由于他所在的那个由原维和部队改组而来的雇佣兵组织活跃于印度东部而不是东盟境内。好在叶真和卢塔甘达都没有就此而追问关于印度的情况,不然麦克尼尔就是身上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为了避免再一次被东盟军或是当地的游击队抓获,他们这一次总是尽可能地选择偏僻的道路,而伯顿殷勤地肩负起了唯一的侦察人员的角色。这确实让他们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没有碰到新的战斗,但却间接导致路程和路况变得更复杂了。担忧物资耗尽的麦克尼尔不得不告诉伯顿去尽可能地从路旁的死者身上搜集物品,在保证卫生的前提下,哪怕是死人身上穿的衣服也要弄走。 “迈克,咱们就跟逃荒的农民一样。”伯顿生怕这会让他们被病菌或是生化武器残留物袭击,“过去爆发瘟疫的时候,那些穷困潦倒的可怜人总是被迫从刚刚下葬的死人身上偷衣服和陪葬品,不然他们就活不下去……唉。” “你会种地吗?”麦克尼尔突然问了一个让伯顿措手不及的问题。 正考虑怎么处理手上这套肮脏的破烂衣服的伯顿愣了一阵,摇了摇头。 “是的,咱们连逃荒的农民都比不上,他们至少还会种地呢。” 自讨没趣的伯顿冷笑了几声,继续翻着这具尸体。就像麦克尼尔的要求的字面意义那样,彼得·伯顿把尸体剥得什么都不剩,又将刚开始出现腐烂迹象的尸体抛到下方。但愿这些人的家属还能找到他们的遗体。 从尸体身上搜出来的各种物品在麦克尼尔手中实现了变废为宝,即便是全身上下只剩下衣服的尸体对于麦克尼尔而言也有着特殊的利用价值。他当然不可能要求同伴们穿上很可能带有病菌的衣服,而是要用这些衣服制作各种简易工具,让他们能在环境复杂的热带森林中尽可能地减少对原有物资的消耗。 叶真每天都会多次确认信号质量,他大概要一直失望下去了。 “叶先生,有件事让我不大理解。”到了又一个上午,麦克尼尔盯着徒劳地测试信号的叶真,抛出了心底的疑问,“既然您的老板能够仅凭名声就让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产生忌惮,为什么他不事先把您的行程告知恰好位于战区附近的指挥官呢?我能够理解您担心你们的调查内容和结果被敌人和竞争对手所得知的想法,可是放着这么厉害的盟友不用,实在是浪费啊。” “情况很复杂,麦克尼尔先生。”叶真沉默了半晌,也没能给出什么实质性的答复,“……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最好没人知道。” 麦克尼尔愿意尊重同伴的隐私,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不过,从卢塔甘达那里旁敲侧击地了解和桑松教授有关的情报并不算窥探隐私,这只是为了拓展生存策略实用价值的必要措施——麦克尼尔在这类问题上的态度一向灵活。为了避免对方产生不必要的警觉,他同样不去询问和对方的个人情况、工作状况有关的问题,只问关于东盟的具体细节。 在戴斯蒙德·卢塔甘达的描述中,麦克尼尔逐渐感到难以名状的恐怖正向着他袭来。如果说麦克尼尔所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平行世界是什么模样,那它大概就会是现在的样子:整个世界陷入战乱之中,麦克尼尔熟知的国家一个接一个地从世界地图上消失,又有无数新国家不断地涌现。甚至连世界地图都失去了实际意义,它随时可以变成另一副模样。 好消息是他再也不必为合众国而操心了,坏消息则正是他不必操心的原因——合众国成为了历史名词。不仅合众国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它的老对手俄国也得到了同样的下场。成百上千个军阀在废土上混战,一如今日的东盟。 “但是,这个混乱的时代也许很快就会结束了。”麦克尼尔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眺望着远方隐约从森林的笼罩下显露出的破旧道路,“从2020年开始,整个世界的大趋势,是碎片化……然而,像东盟这样的新的庞大的【人造国家】的出现,正说明战乱以缓慢而坚定的步伐离我们远去。” “那样的世界就不会有我们的生存空间了,我们恰好是寄生在战争中的虫豸。”卢塔甘达仰起头灌了一口水,含混不清地指着麦克尼尔臂章上的un图案说道:“……也许你不一样,我知道你们一向是以在战乱中维持和平为使命的。即便un已经不复存在,维和部队仍然扞卫誓言,这样的故事可以被写进百年之后的传说了。” 卢塔甘达的存活是一个意外,是麦克尼尔从东盟军士兵的枪口下救出了这名雇佣兵。虽然健壮的黑人战士不知道麦克尼尔莫名其妙地把他也扣上同伴的名头的原因,他还是愿意暂时相信麦克尼尔的善意。 “传说终归也只能是传说。” “有着多余慈悲的雇佣兵早就在战争中死得一干二净,除非他们有对等的实力。”卢塔甘达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你多救我一个,可能会给你自己带来麻烦。” “看你当时那样子,我怀疑你会试图拼上性命杀掉几个人再赴死。”麦克尼尔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必须救下我的同伴,又恰好找到了一个借助别人的名声保护更多人的机会,也许是运气比较好。穿过战区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多一个能帮上忙的同伴只会给我带来更多的好处。如果我能多救几个人,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本该死去而被救回来的人,不一定都是值得拯救的善人。”卢塔甘达的声音变得严肃了许多,“假如我是特地前来截杀你们的雇佣兵,只不过恰好运气太差而被东盟军抓住……你就一定会为你当初的决定而后悔。” 滚滚热浪朝着他们袭来,周遭的空气反而变得凝滞了。同样身经百战的雇佣兵望着麦克尼尔的眼睛,他在这双眼睛中看到了一种超脱常人的淡漠和自信,以及掩盖在平静背后的那种仿佛能够令人感受到尸山血海的杀气。 “……我有信心,你可以试试看。”麦克尼尔哈哈大笑,“你看,你自己也说了嘛,你被东盟军抓住了……那就说明我们两人的本事相差不大。况且,在对付义体化的敌人这方面,我有丰富经验。” 话音刚落,下方传来了伯顿的呼喊声。麦克尼尔停止了试探,抬起腿谨慎地沿着斜坡向下方前进,去接应伯顿。片刻过后,他便看到伯顿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欢呼着告诉他,下方的那条土路外侧区域疑似处于干扰区域以外。 年轻的战士郑重地点了点头,让伯顿先和他一同返回。等到两人并排爬上来之后,麦克尼尔从叶真身旁的背包里取走了定位装置,说是要进行检查。成功地骗过了另外两名同伴的眼睛后,麦克尼尔一起沿着生满了杂草的斜坡向下来到土路附近,并翻过这条干燥坚硬的道路,来到了道路的另一头。他启动了定位装置,惊喜地发现上面确实显示出了他们当前所在的位置。 “太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就近寻找一条主要道路,然后前往离这里最近的城市。”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而且我们也可以想办法估计出战区的覆盖范围。” 他再一次返回上方,把消息告诉了还在等待安排的其他同伴。听说他们已经离开了战区的信号干扰范围,众人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准备奔向逃离森林的最后一段旅途。为了谨慎起见,麦克尼尔询问了叶真一些有关保密性的问题。既然那位桑松教授甚至不能大张旗鼓地通知当地的作战部队指挥官予以放行,想必在主要交通枢纽也存在类似的风险。 “确实如此,我们没有办法走通常的航线,因为你们很可能没有合法身份。”叶真为麦克尼尔的机警而折服,“但是,没有人会在乎从渔民的码头里偷偷溜走的私人船只上的情况。” “那也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撤退方案。”卢塔甘达大吃一惊,“毕竟,即便东盟目前乱成一团,数据监控系统仍然正常运转着。” “你一路上经受这么多折磨,只为了做这个调查……我现在越来越好奇调查的具体内容了。”麦克尼尔神色凝重地和同伴们一起站在土路上,规划着新的前进路线,不时地调侃几句,“值得你和你的老板付出这么多代价的调查,大概不是什么简单的统计研究。” “注重形式而空有工作量的调查研究同样不在少数。”叶真谦虚地答道。 “没错,我承认世上充斥着这样的垃圾调查——我自己就制造过类似的垃圾。”麦克尼尔扫兴地叹了一口气,“但我愿意相信你们正在做富有意义和建设性的工作。” 然而,想要通过路途上可能出现的所有哨站而又不留下任何的身份信息,他们还需要一种硬通货。彼得·伯顿从尸体身上搜出了不少五颜六色的纸币,他把这些纸币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期望着它们能在特定的场合派上用场。这种被称为【亚元】的纸币有着让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感到有些吃惊的面额,以麦克尼尔在韩国和日本的生活经验来判断,亚元的实际购买力实在堪忧。 “……您确定用这些贬值速度惊人的纸币可以让附近盘查的士兵直接放我们过去吗?”瞪着不远处那几名站在公路交叉口处的简陋据点旁的士兵,麦克尼尔还是不大放心。 “他们肯定不介意多收一点钱……哪怕是这么少的一点钱也是钱啊。”叶真让伯顿把他们最近几天从尸体身上搜集到的所有疑似能卖出好价钱的东西都翻出来看一看,“……这戒指是金的吗?” “应该是。”伯顿一口咬定,“我可是专家,我见过的黄金比你们见过的——” “行了,是真的就好。”麦克尼尔掂量着让他产生一种手提成百上千条无辜性命的错觉的包裹,“先把纸币花出去,不到必要时刻不要主动把这些零碎的首饰展示给贪婪的士兵。” 行贿体验只会让麦克尼尔更加确信所谓的东盟军是由被强制征召入伍的平民和本就只能充当土匪的无业游民拼凑成的一支名副其实的匪徒军队。执掌暴力的组织如果无法保障其名下人员的收益,实际执行力势必大打折扣。那些甚至差点把麦克尼尔的臂章都当成钱币收走的士兵进一步令他感受到了这些普通士兵的无奈。 “我还以为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我们这些持有武装的雇佣兵拦下来或是当场击毙呢。”伯顿羡慕地看着麦克尼尔身上携带的枪支。 “他们没有必要这么做,活跃在战区附近并借助雇佣兵来自保的大人物恐怕不在少数。”麦克尼尔不时地打着哈欠,守夜工作严重地影响了他的精神状态,“万一他们不幸和自己的顶头上司都不敢惹的大家伙发生了冲突……你猜猜看,他们会不会被当成牺牲品?” “这倒是真的。” 叶真的发言让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格外地紧张起来,他们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从叶真口中直接得到的消息是最靠谱的,被他们保护的重要人物没有必要在一些基础常识上胡说八道。然而,正当麦克尼尔一边向前赶路一边等待着叶真的后半句话时,对方却又偃旗息鼓了。敏锐的直觉告诉麦克尼尔,那可能是对方的调查内容的一部分。 遵照叶真的说法,麦克尼尔没有带领他们前往大城市的打算,而是准备挑选一个偏僻的沿海小镇。碰巧戴斯蒙德·卢塔甘达说他的手下就在附近准备接应他,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其他撤离办法的麦克尼尔顺水推舟地接受了对方要求捎带他们一程的热情邀请。卢塔甘达这条命是麦克尼尔救下的,而麦克尼尔也并不认为自己坐着对方的船离开会有什么不妥之处。 代价则是被迫绕远路的伯顿花光了他们从尸体身上搜来的全部【启动资金】。 “这些钱本来也不是我们的。”走在明朗的乡间小路上,麦克尼尔小声安慰情绪低落的伯顿,“等我们到了马尼拉,那位桑松教授肯定会给我们一大笔赏金的。” “我不是心疼这些钱,是觉得咱们错过了一个机会。”伯顿连忙辩解,“东盟军封锁了东侧的道路,又在整个中南半岛空域严格管理飞行器,所以我们只能从西侧走海路……那么,路过新加坡的时候,我就可以把这些钱拿去投资,很快就能给咱们换来启动资金的。你不是说咱们得先有更多的钱和资源才能有更大的掌控力吗?” 这反而让麦克尼尔有些无地自容了。他知道伯顿曾经在潜伏期间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而且也自然地认为伯顿因此对金钱有着病态的控制欲和贪婪。平心而论,伯顿确实有着在投机生意中一夜暴富的本事,上一次要不是那些幕后操盘交易的家伙被迫人为制造故障,伯顿兴许会成为在韩国崛起的【炒股专家】。 因此,当伯顿拿出麦克尼尔本人的主张来为自己进行辩解时,麦克尼尔也无从反驳。 “你已经见过那么多钱了,怎么还像没见过钱的人一样呢?” “正是因为我见过的钱太多了,所以我比你们更清楚钱该怎么用。”伯顿一本正经地答道,“这是为了不让咱们这个团队被穷人的思维限制住。” “……去夜店也是【富人的思维】吗?”麦克尼尔忍不住笑了。 “……没有这回事!不给钱……不给钱就不算交易!” 众人在麦克尼尔和伯顿制造的欢乐气氛中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接下来的数日,他们在卢塔甘达的指引下前往一处人烟稀少的渔村,发现渔村的港口中停泊着一艘有些老旧的白色游艇。这东西很容易被巡逻的东盟海军当成目标,但眼下麦克尼尔并没有联系其他船只的办法,而叶真显然也没有提前预备其他应急手段。 不顾那些眼神中没有一点光彩的渔民们的目光,卢塔甘达走向那艘老旧的游艇,向着上面的同伴打了招呼。很快,从游艇中跳下来一个穿着战术背心的白人女子,她用俄语自言自语了几句,又迅速地把一捆纸币塞给旁边恭敬地等候着的渔民,这才不慌不忙地走向卢塔甘达。 “新同伴?” “不,他们被是加西亚上校派去保护桑松教授的学生的。”卢塔甘达指了指站在码头外侧和伯顿聊着天的麦克尼尔,“那家伙是个狠角色,留在打着维护和平这种虚伪旗号的雇佣兵组织里实在是浪费了。” “那么……”她隐秘地向着卢塔甘达比划了一个手势。 “算了,我们需要保持低调,别在这时候让我们的合作者产生别的想法。”卢塔甘达摇了摇头,“送他们一起去新加坡,到了之后再谈下一步。” tbc? OR5-EP1:合流(4) or5-ep1:合流(4)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幸运儿把和平当做一种常识,他们很难意识到和平的本质是奢侈品。关于人的本性究竟是更加倾向于和平还是倾向于战争这一点,古往今来已经有无数哲学家做过讨论,而麦克尼尔的看法是用更为严格的规定来约束人的行为、尽可能地扼杀那些诱发战争的因素。 尽管如此,他仍然被迫承认(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迫承认了)gdi宣传的理念和法律不能阻止战争的爆发,也不能阻止人们熟知的文明社会逐渐走向崩溃。自2020年之后,整个世界在战乱中挣扎了将近一百年,许多麦克尼尔熟知的国家沦为地理名词,一个又一个他闻所未闻的新名词出现在世界地图上又迅速地销声匿迹。在这风云变幻的黑暗人间之中,在碎片化和马赛克化成为主流的时代里,东盟(seaun)的崛起无异于让那些寻求着某些远大理想的人们看到了一线曙光。 也仅仅是渺茫的希望而已。 “看到那边的城市了吗?”戴斯蒙德·卢塔甘达指着远方笼罩在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下方的繁荣都市,对着和他同乘一艘船的同伴们热情地介绍着沿岸的风土人情,“那座城市属于一位国王,他是东盟最富有的人之一。” 麦克尼尔见过许多黑人,其中的大部分都有着圆滚滚或是方正的结实头颅。卢塔甘达是他见到的少数拥有相对而言较为瘦长的脑袋的黑人之一,他一向觉得这样的相貌出现在非洲人身上着实令人奇怪。抛下内心深处对于同伴的评头论足之后,麦克尼尔也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城市。和他们一路上见到的那些烽烟四起的萧条城市不同,这座宛如沉睡在翡翠色的梦境中的都市似乎完全没有被战争打扰,想必其中的居民同样过着舒适优雅的生活。 “东盟怎么会有国王呢?”伯顿站在上方的观景台上和他们一同眺望远方,“我还从未见到过这样奇怪的——”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明智地保持了沉默。在中东地区的经历让伯顿见识到了许多对于合众国本土的公民们而言完全不成立的常识,不同的联邦组织形式也带来了千奇百怪的搭配类型。只要这位国王没有试图利用他的权力来摧毁东盟的根基,东盟也许愿意保留类似的君主作为和谐相处的象征。 如今的东盟是由原本的asean重组而成,在那之前,构成asean的各国已经分崩离析。把这一大堆马赛克勉为其难地拼凑起来是一项费时费力的工作,而且历经了几代人的奉献和牺牲才得以完成。即便如此,东盟仍旧逃离不了战争的折磨,只有少数地区凭借着强有力的军阀的保护而维持了和平。 混乱为外来者带来了更多的机遇,比如像卢塔甘达这样的雇佣兵首领。他对麦克尼尔说,自己是东盟境内某处岛屿的主人,那里如今成为了他的手下盘踞的重要据点。 “听起来还不错,当海盗?”伯顿先表示了一番恭维,又隐晦地拒绝了对方的招揽,“可是,我们两个——”他指了指麦克尼尔,“——都是陆军出身的士兵呀!让我们在这里当海盗,也许我们第二天就被东盟海军给剿灭了。” “都是兼职,有专门的人员负责做海盗,也有专业人士负责上岸去当雇佣兵。”卢塔甘达有些依依不舍地继续把视线投向逐渐离他们远去的那座绿色城市,“做雇佣兵,最重要的是自主,不被别人使唤。这也是雇佣兵组织很难发展壮大的原因,因为若是规模再大一些,就和发放薪水让手下办事的军队没什么区别了。” “说到海盗,咱们沿着海岸线走了这么多天,始终没有碰到东盟海军。”麦克尼尔始终认为正规军的缺席意味着各种意义上的危机,“卢塔甘达,东盟的海军主力……现在归哪个军阀指挥?” 卢塔甘达没有回答,他倏地跳了起来,趴在栏杆旁朝着另一侧张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麦克尼尔见状,也效仿着他的模样观望,同样看到了远方的海平面上隐约浮现出几个黑点。不一会,黑点越变越大,显露出了它的真面目:那是几艘样式怪异的军舰,比起麦克尼尔印象里的驱逐舰或是鱼雷艇而言,体现出了一种风格独特的设计思路;但上面东拼西凑的各种炮塔又让它们立刻沦为了只能在小作坊里零敲碎打地炮制成功的假冒伪劣产品。 “新统合军最丑的宇宙战舰都比这玩意好看。”伯顿压低声音对着那几艘军舰指指点点,“……设计这东西的人没有基本的审美。” “武器设计出来是为了杀人,又不是为了拉出去展示。”麦克尼尔捏了一把冷汗,“但愿这些在战争时期不讲规矩的军阀不会难为我们。” 这时候他反倒是希望自己曾经和nod兄弟会多合作一段时间了,也许他会从中了解到许多关于军阀生存策略的新知识。好在他身边还有伯顿能够充当临时智囊,以伯顿的经验,对捞取财富和权力更在乎的军阀并不真的那么执着于各种口号。 军舰由远及近,很快来到了这艘老式游艇的面前。隔着这几艘小艇,麦克尼尔能够看到另一侧的陆地上空醒目的全息投影展现出的警告标志。让他惊奇的是,就在脱离陆地很远的一处海面上空,类似的警告标志也不停地浮动着。 几艘军舰上都同时弹出了用英语警告他们禁止继续前进的标语,其间夹杂着军官们的喊话。 “看来我们得在转头逃跑和强行冲破封锁之间做个选择了。”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 “规定是可以灵活调整的,他们只是不想让不明船只冲入新加坡、影响他们今天要办的大事。”卢塔甘达却似乎胸有成竹,他告诉一名手下乘着救生艇去和对方交涉,自己留在游艇上继续晒太阳,“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印度那边的情况,你们比我熟悉;东盟这里的事情,你们就完全不了解啦。” “……什么大事?”伯顿一头雾水。 众人躺在观景台上东拉西扯了将近半个小时,卢塔甘达派出去的手下才浑身是水地跑回来告诉他,这些军舰的指挥官已经同意放行,但他们的这艘游艇必须在码头接受军队的检查。 “无所谓,咱们走。”卢塔甘达哈哈大笑,“麦克尼尔先生,很快您就会看到今日的新加坡了——一定会让您大吃一惊的。” 对执勤工作完全不上心的军官们很快给老式游艇让出了一条通道,白色的游艇载着它的乘客们们一路向前,接近那座很容易令人联想到一切同和平时代的繁荣相关的美好概念的城市。 这不是麦克尼尔记忆中的新加坡,不是他印象中任何一个时代的新加坡,也不是任何一个平行世界里的新加坡。以城市中央位置猛然地突兀凹陷下去的低矮建筑群作为分界线,被无数醒目而刺眼的全息投影覆盖的城市分成了阶梯分明的不同部分,每个部分之间竟然建立起了规模宏伟、高度堪比摩天大楼的隔离墙。铺天盖地的红色背景或是红色字体的警告把看不惯这种标语的伯顿弄得头晕眼花。 邻近港口,巡逻的鱼雷艇变少了,这使得游艇总算有了一些自由活动的空间。码头边上,成千上万荷枪实弹的士兵看守着船只和里外两侧躁动不安的平民,那些不时地从人群头顶飞过的无人机和地面上被固定好的机枪炮塔每时每刻都在警示着某些试图违反规矩的危险人物。 “咱们的运气是不是用光了?”跟着麦克尼尔一起下楼的伯顿谨慎地抓着扶手,“在缅甸的时候差点被枪毙,到了这里又碰上兵变。” “军阀嘛,做出什么事情都不会让我奇怪的。”麦克尼尔想起了那些无人机,“让他们使用这些高科技武器恐怕只会带来更多的惨剧。” 麦克尼尔和游艇上的其他乘客刚离开,一群士兵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他担心地朝着游艇的位置看了看,又暂时说服自己别那么杞人忧天。如果这些士兵由于贪婪或是其他原因而把卢塔甘达的游艇拆得七零八落,戴斯蒙德·卢塔甘达会头一个把那些人的脑袋拧下来。 理论上,他们只需要等待士兵的检查工作完成即可,也许卢塔甘达还需要给游艇补充一些物资。不过,眼下附近的情况堪称彻底混乱,连那些高声喊叫着训斥下属的军官都不一定能有效地维持秩序。因此,在踏上码头后不久,卢塔甘达便立即决定前去寻找信得过的盟友帮他们尽快脱离此地。 麦克尼尔和伯顿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码头附近打转。他们猜测这些隔离墙是用来划分城市内不同身份的人居住的地区的,此处码头恰好不在外侧,这让他们幸运地免于目睹某些不堪入目的场景。四面八方的全息投影都在骄傲地向这座城市的居民甚至是全东盟的公民宣布发生在城市里的重大历史性事件。 “老兄,你不是想知道我说的蓝区城市是什么模样吗?”麦克尼尔指着流光溢彩的办公楼下方手脚并用地爬行着的乞丐和流浪汉,“这就是。” “……见鬼,那隔离墙是不是也符合它的特征?”伯顿以他丰富的想象力找出了双方之间的共性。 “没错。”麦克尼尔回头看着街道左侧的围墙,“只不过,蓝区的城市通常不会在内部建造额外的隔离墙。如果出现了那种情况……大概是为了防止居民的叛乱。” “喂,假如gdi糊涂到了在城市内部设置隔离墙的程度,纵使出现了居民叛乱,难道那不是下令建造隔离墙的人自己引起的吗?”伯顿烦躁地跺着脚,“……哎呀,本来想在这里找个机会赚钱,现在看来是彻底没戏了。” 除了士兵之外,街道上还有许多穿着统一褐色制服的人员协助军人维持秩序。他们没有携带枪械,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用来防身的短棍。偶尔有一些戴着红色贝雷帽的军官有说有笑地从附近的街道旁路过,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胜利后的喜悦。 尽管城市内部不乏标志着破败迹象的现象,能够覆盖大半个城市的全息投影终归证明负责完善和建造基础设施的工程师、市政管理人员一度认真负责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现在,这些几乎全方位环绕着麦克尼尔的全息投影中,一半在为市民标注当前可通行的道路,另一半在播放导致今天这种局面出现的大人物们穷尽文采构思出的声明。 两张全息投影图像浮现在麦克尼尔眼前,上面还打上了大大的红色叉号。这两位都戴着眼镜也都谢顶的中年男子就是东盟的现任总统和总理——准确地说,是在今天也就是2114年1月28日凌晨三点钟之前——他们如今已经沦为了军队的阶下囚。 “……关于国会议员的资格审查也将立即进行,为了确保这些除了行贿和受贿之外一无所知的蛀虫不会逃脱法律的制裁,本届国会将就此解散……” 同样戴着红色贝雷帽、红底领章上标着三颗银星的东盟军将军唾沫横飞地宣读着军人们拟定的宣言。 “合众国是肯定回不去了,那地方现在成了地理名词。”麦克尼尔用手边的彩色纸片从街边几乎要关门的超市里买了两瓶可乐,递给伯顿一瓶,“所以咱们这一次是要……对付他们?” “不像是,在了解前因后果之前,我觉得咱们应该先避免被卷入冲突中。”伯顿连连摇头,“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还是随时能被他们杀掉的小人物。” “……即日起,为着恢复被过去十几年来无数无能官僚践踏的法律的尊严,为着切实保障公民的权利、复兴亚洲诸民族,非法的《东盟宪法》也将中止。以《再生组织令》为依据,由国家重建最高会议负责制定代表公民的新法律。”那名东盟军将领还在长篇大论地宣读他们的纲领,“下面,请国家重建最高会议议长韩处安上将发表讲话!” 伯顿提议先去买手机,他有理由认为22世纪的智能手机更好用一些,但他的想法被麦克尼尔无情地驳回了。在他们摆脱四处奔波的不稳定生存环境之前,给别人一个用于追踪自己的工具显然会带来麻烦。于是,他们借用了叶真的手机来搜索信息,这能使得他们看上去不至于那么无知。 “……这个连头发都全白的家伙居然还不到五十岁?”伯顿大吃一惊,反复对比着网络上的新闻记录和正在发表讲话的韩处安的形象,“他是怎么把头发弄成全白的?” “……至少他还有头发。”麦克尼尔不知为何而立即变得沮丧起来,“我五十岁的时候……哦,第三次泰伯利亚战争快要爆发了。” 不仅是卢塔甘达跑去联络他的熟人,叶真也在这么做。麦克尼尔把手机还给叶真,自己和伯顿继续在附近的街道上游荡。起初他猜想东盟军可能会成为他们的大敌,但在他们刚刚了解了兵变首领韩处安的生平后,这种偏见暂时消退了不少。 现年48岁的东盟陆军上将、陆军总司令韩处安是个没有半点发福趋势的中年华裔男子,他爬上这个位置还不到两年,而他走到这一步却花了更久。12年之前,也就是2102年,时任东盟陆军准将、陆军第1旅旅长的韩处安由于拒绝执行上级的屠杀命令,在湄公河畔公然举兵反叛(至少官方新闻内容是这么说的),并以中南半岛为基地逐渐南下,最终成为了东盟境内最强大的军阀之一。 根据这位陆军总司令的说法,他此次进行兵变的理由,其一是实在看不下去腐败,其二是不想再打仗了。许多东盟公民从出生开始就在目睹战争,直到走进坟墓也没能逃出战争的阴影。作为东盟的头号军阀,韩处安自然有信心说服其他军阀放弃抵抗、形式上让东盟回归和平。 军阀谈和平,简直就是开玩笑。麦克尼尔不打算相信这些话,伯顿也不打算相信。 “想要检验他说的这些话究竟是真是假,只需要看公民的反应。”麦克尼尔对此有着充足的自信,“如果说公民终日抱怨个不停、宁可被杀也要表示不满,那就说明他确实是个混账,我们有必要把他掀翻;要是公民都热衷于让他的权力以合法的方式继续被保留下去,就像法国人欢迎拿破仑那样,这就证明他是能把东盟从混乱中拯救的关键人物之一,只是手段过于粗暴而已。” “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这可不大符合你的风格,麦克尼尔。”伯顿笑了笑,偷偷隔着麦克尼尔望向道路另一头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心里升起了担忧。 “老兄,经历了这么多次心理打击,我已经拥有了十分灵活的道德标准和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麦克尼尔苦笑着,“是啊,我曾经认为必须是合法的民选内阁才能赋予我们的手段以正义性——然而现在,这已经被证明只是我的幻想而已。” 跨过步行街,两人穿过焦虑地匆匆散去的行人,走入了一处冷清的广场。洒向广场的一半阳光被高耸的隔离墙遮蔽,只有另一半懒洋洋地沉睡在温和的日照下。这里不仅没有多少市民,连维持秩序的士兵也很少。当这些士兵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麦克尼尔时,麦克尼尔也投之以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没有碰到危险,这些士兵保持了克制,他们只会行使为了维持秩序所必需的暴力。”开着全息投影通话和别人聊天的叶真也随着两人来到了广场附近,他马上结束了通话,并和麦克尼尔解释,直到目前为止,他们的行程还没有被敌人掌握。 麦克尼尔不去问敌人是谁,他也不在乎。不管是谁,只要那些人敢在他面前狂妄地展现出过剩的自我意识和堪比通用银河的董事和股东们的恶劣心态,麦克尼尔非常愿意把他们的脑袋砸烂。 “咱们还在海上飘着的时候,我以为市民的生活肯定会受到非常严重的影响。”麦克尼尔指着四处散步的居民们,“……没错,大人物之间的内部纠纷,不该让公民受苦。就这点而言,他们做的不错。” “不如说他们精确地只针对特定群体。”叶真纠正道。 “那也很正常,每一个组织外部都存在和它敌对的不同团体——” 一阵噪声钻进麦克尼尔的脑袋,他无奈地盯着刚从一条街道里横冲直撞地跑出来的装甲车,那装甲车直冲进广场,又迅速地向后退却,差一点把跟在后方的士兵碾倒;随后,这辆活泼的装甲车在其他士兵的抱怨声中又转头撞进了另一条街道。 “走,咱们先离开这里。”麦克尼尔抓住叶真的胳膊,“他们不会在乎误伤情况的。” 刚跑进另一条街道,麦克尼尔迎面撞见几个穿着体面的市民高声地向路过的其他居民宣讲着什么。他知道戴斯蒙德·卢塔甘达暂时回不来,于是心平气和地坐在路边听着即兴演说。 “……这不是什么革新,只是同一个集团内较为无能的傀儡被取代了。”一个矮小的微胖青年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以前他们或许还要在表面上遵守法律,现在干脆连名义上的——”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爬进街道,扯开嗓子大吼道: “血盟团的打手来了!” 刚才还安静地听着演说的市民们见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那些高谈阔论的演说家也顾不得体面,就近往旁边的建筑物里钻,也不管里面究竟有没有能让他们逃生的通道。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愣住了,连带着叶真也有些诧异。不到半分钟,整条街道中竟然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 一大群手持棍棒、身穿褐色制服的治安人员出现在街道的另一头,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向着没来得及逃跑的居民们涌来。街道上方突然弹出了和之前的警告标志模板都不同的告示,上面显示【区域犯罪压力提高】。 “我说,他们应该不会照着我们的脑袋上也来一棍?”伯顿迟疑不定地朝后面退了几步,“……对?” 麦克尼尔没有来得及回答,其中一名恰巧和他们对视的褐衣青年男子已经用行动和语言表明了态度。 “白人?”他冷漠地挥起短棍指着麦克尼尔,“这不是你们这些垃圾该来的地方,快点滚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早有不下20名褐衣人朝着麦克尼尔冲来。麦克尼尔见对方来势汹汹,先把叶真向后推去,自己和伯顿挡在后面。他们手无寸铁,能依靠的只有麦克尼尔和伯顿的近战格斗本领了。 一辆轿车忽然拦在街道尽头,前排打开的车门险些把叶真当场掀翻。 “博尚!?”两人又惊又喜。 “还在等什么?快点进来!”迪迪埃·博尚嘴里叼着一根品牌不明的香烟,“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不会错过这种大场面的。” tbc? OR5-EP1:合流(5) or5-ep1:合流(5) “博尚,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迈克尔·麦克尼尔站在游艇的观景台上遥望着又一座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码头,手中端着盛有清水的杯子。在抵达他们的目的地之前,他必须把行踪诡异的博尚的行动规律弄清楚。这并非是出于对博尚的不信任,而是源于对战友应当具备的关心。 有些人总会随时随地保持着戒备,比如很少脱下他那身沉重的装备的麦克尼尔;另一些人则不然,他们会抓住每一个可以放松的机会来切换自己的思维模式,使得头脑避免因长时间的战斗和厮杀而陷入疯狂之中。望着躺在一旁晒太阳的博尚,麦克尼尔找不出指责对方懒惰的借口,他有时候也会好奇博尚瞒着他们办了多少事情。 离他们闯出新加坡又过了许久,现在回想起来,他们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新加坡并在接下来通往马尼拉的旅途中一帆风顺地前行,与其说是各人的能力所致,不如说是运气。1月28日当天,载着麦克尼尔等人离开冲突较为激烈的地区的博尚迅速地把车子开到港口,正巧撞见了返回码头附近的戴斯蒙德·卢塔甘达。于是,麦克尼尔便提出带着博尚一起离开,这项提议得到了卢塔甘达的同意。活跃在战区的雇佣兵肯定会有不少朋友,质疑对方那无法证实的身份只会让双方之间的合作出现裂痕。 尽管卢塔甘达到目前为止什么都没说,麦克尼尔自己的好奇心却有增无减。直到游艇快要抵达马尼拉时,他终于按捺不住旺盛的求知欲了。 “说。”迪迪埃·博尚懒洋洋地闭目养神,“我总是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力量驱使着我们集结在一起,也许它是实际存在的某种概念,又或者只是我的错觉。” “……你那辆车是从哪弄来的?”麦克尼尔连忙打断了对方的推测,他并不认为在舒勒缺席的情况下模拟他们在不同平行世界的活动规律会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具体结论。 博尚抓了抓长到嘴边的胡子,无精打采地答道: “偷的。” “哦,老兄,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麦克尼尔尴尬地回避着博尚的视线,“我是说,我们两个都被困在缅甸,差一点就跑不出来;而你在新加坡度过了兵变发生之前的将近一个月,那你肯定比我们更了解这里的情况,也更有机会培植自己的社会关系。”他隐约看到卢塔甘达和几名雇佣兵在下方活动,下意识地压低了音量,“前段时间我不想提这件事,因为没必要;现在我们要到一个新的地方展开行动,那我首先要了解大家手头掌握的资源有多少。” “我能猜出来你想说什么,也许你认为是一个大人物送给了我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博尚站起来,把遮阳帽顺手扔给了刚从楼梯口爬上来的伯顿,突然遭到袭击的伯顿差一点从楼梯上摔下去,“但是,之前咱们在温德米尔王国作战时,你也从来没有过问我带着其他飞行员去干了什么,对?所以,我希望咱们之间保持这种默契。” 说罢,博尚绕过有些愠怒的伯顿,顺着楼梯离开了观景台。抱着行李来到上层的伯顿见博尚走远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对麦克尼尔劝说道: “看来咱们这支队伍的规矩已经失效了:自从他完全瞒着所有人去办自己的事情而达成了更好的效果之后,你也就没有理由说服所有人对彼此完全公开计划了。” “事实上,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的计划只是一种形式,假如我们之间互相完全信任对方,那么抛弃这种形式也是可行的。”麦克尼尔拎起了背包,掂量着自己手边还能使用的装备,“我在意的是,若是我知道他所掌握的资源,那么我在制定计划时就能为此做出调整,计划也会有更大的灵活度。” “恐怕这不行,他肯定会担心你的额外考虑会损害他的计划。”伯顿一本正经地答道,“你也会担心不了解具体情况、只知道概况的好心人为你出谋划策结果办了坏事?” 麦克尼尔一时语塞,他不再考虑这些问题,反正迪迪埃·博尚又不太可能干出危害团队的事情。真正需要他担心的只有岛田真司,那是目前队伍中最大的不可控因素,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科学怪人会在脱离了束缚的新世界里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两人一同走下游艇,和来到甲板上的卢塔甘达打了招呼,准备在码头登陆。 和之前那个让麦克尼尔印象深刻以至于联想到了蓝区gdi城市的新加坡不同,远远望去,马尼拉既没有让他感到窒息也没有给他带来一种近似临近战区的危机感。晴空之下,城市沐浴在金色的光辉之中,显得朝气蓬勃。世上既要有脚踏实地的务实人士,也要有展望未来的理想主义者。城市呈现出的气氛是无法作假的,码头上忙碌着的人们脸上洋溢出的笑容也是无法作假的。虚假的繁荣也许可以给予市民以生命安全和物质生活上的保障,唯独精神方面是空虚的。 一些穿着便服、疑似民兵的武装人员检查了他们身上的枪械,并带领他们到港口的办事处进行登记。戴斯蒙德·卢塔甘达和他的同伴们倒是免去了这道手续,因为他们根本不打算留在马尼拉,而是要迅速地前往他们占据的海岛休整。这一次卢塔甘达本人大难不死,他想必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新审视最近的生意。 “真的不去?”卢塔甘达笑呵呵地双手叉腰,骄傲地站在码头边上,“你可得想好了,等你进了这座城市,要是你打算留下……锁链可就套上了。” “我住不惯小岛和船舶,还是陆地让我更有安全感。”麦克尼尔挥了挥手,“不管怎么说,你愿意捎我们从缅甸一路返回,这份恩情,我们会一直铭记的。” “哎,没有必要。”卢塔甘达哈哈大笑,“要是没有你们,我在缅甸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保重!” 马尼拉对枪械的管理比新加坡要松懈一些,这可能是因为这座城市并非处在东盟军的直接控制之下,它的安全由市民自卫武装和雇佣兵来负责,限制市民和雇佣兵的战斗能力无疑是自找麻烦。有关麦克尼尔的个人信息很快伴随着血样采集等工作的完成而被记录在了系统中,城市各处的监控设备和传感器会忠实地记录他的一举一动。 叶真省去了这道手续,他已经是东盟的公民,没必要进行额外的登记。等到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完成了登记后,返回城市内并终于恢复了一些学者风度的叶真和他们并排走在马尼拉的大街上,沿着滨海道路步行前往三巴洛区。 有着不同肤色、说着不同语言的市民从他们身旁经过,不时地从道路上缓慢地穿过的汽车让麦克尼尔暂时找回了城市生活的感觉。 “桑松教授现在还住在大学里吗?”伯顿插嘴问道。 “当然,他是教授,而且很看重自己身上的责任。” “我有点糊涂了。”彼得·伯顿嘴里叼着路边买来的烟卷,根本不抽烟的麦克尼尔不得不躲到了另一侧,“他是个教授,但也是马尼拉的官员……” “这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博尚打量着附近的建筑,尤其是那些教堂,“28年前,吕宋岛在名义上隶属于东盟军的当地军阀和海盗的长期拉锯战中被丢给了一伙海盗,当时东盟军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只有一个叫古国一的教授号召组织公民自卫军去对抗海盗。后来他们成功地击溃了敌人,吕宋岛就此归属这些学者来管理。” 毫无疑问,东盟军当时没有任何能力来夺回对吕宋岛的控制权。再往南一些,残存的东盟军和其他武装组织之间的混战使得南部始终无法形成一个能够对吕宋岛构成威胁的强有力的军事力量。和他的学者同僚们开创一同开创事业的古国一教授在12年前已经去世,他的继承者们仍然虔诚地治理着这片土地,发誓要从战乱之中保护公民。 学者们掌握着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解释权,没有人会比他们更了解世界的本质。假如连学者都对真相不甚了解,那么世上更没人敢说自己了解现实了。让吕宋岛的东盟公民们接受了现状的,是实实在在的和平生活。 然而,就麦克尼尔了解到的情况而言,这位古教授的壮举的真正影响远远超出了马尼拉。2086年,早在十年前就提出了【复兴亚洲】口号的古国一教授成立了【兴亚会】(asian renaissance ngress),并于同年着手践行他的理想。从那时开始,不堪战乱之苦而被复兴亚洲的理念吸引过来的东盟公民数不胜数,连东盟军都为此而动摇。成千上万的东盟军人厌恶永无休止的战争,他们成群结队地违抗真正长官的命令,转而投靠了兴亚会。 ——如今的兴亚会总裁,正是国家重建最高会议议长韩处安上将。他于12年前宣誓起兵,历经十余年奋战终于爬上了东盟金字塔的顶端。 “叶先生,马尼拉既然象征着古教授的理想,那么这些教授们是怎么看待韩将军的呢?”麦克尼尔为吕宋岛的孤立状态而感到好奇,“韩将军当年打着维护古教授遗愿的名号起义,可是吕宋岛方面没有任何反应。不仅如此,我也没看到这里出现任何表示拥护韩将军的宣传。” “……因为……”叶真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不怎么愿意提起这些往事,“古教授死前就已经控制不住东盟军一派的影响力,在那之后……事实上……我是说,不那么稳妥地下结论的话……由于被认定背叛了理想、为军队服务,兴亚会在马尼拉已经被边缘化了。” 这确实是个有点悲伤而且相当经典的结局,就像公司的创始人经常被开除一样。麦克尼尔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机会来详细地了解东盟的过去,只有了解了过去,他才能掌握现在并试图创造一个未来。混乱的时代呼唤着能够创造奇迹的英雄,麦克尼尔曾经扮演过这样的角色,对于他来说,他是不是英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永远有人要站出来承担这份责任、给予公民以希望。 不然,在已有的观念中失去了任何希望的公民会转而寻求更为极端的心理安慰,那会导向麦克尼尔绝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两个多小时后,叶真让众人留在大学城外围的餐厅附近,他自己单独一人去找桑松教授。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走进餐厅,首先看到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白人男子坐在那里嚼着干硬的烤面包。过了这么多天,他已经了解到白人在东盟是不怎么受欢迎的,理由是如今在东盟大部分地区得到支持的兴亚会提倡将亚洲人放在第一位。这样说来,他们能够大摇大摆地溜进餐厅而不必担心自己被连打带骂地赶出去,或许也是托了马尼拉学者们的福。 三人坐在唯一一名顾客附近的座位旁,等待着叶真和桑松教授的到来。 “雇佣兵?”一句带着奇怪口音的英语从那人口中传出。 “嗯。”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拿出他刚买的手机准备搜索一些能帮助他们更快地融入社会的常识。 “那你来错地方了,这里很和平,接受了委托的雇佣兵多半也是扮演着警察的角色。” 麦克尼尔这才认真地抬起头打量这个仍然在嚼着干硬的烤面包的白人男子。对方的眼窝和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形成了即便在明媚的阳光下也清晰可见的阴影。大概三十多岁的白人青年的头发和胡子都是黑色的,他穿着一件战术背心,戴着露出指头的防护手套,小心翼翼地嚼着发出一股焦糊味的面包。 “俄罗斯人?”这回轮到麦克尼尔提问了。 “【俄罗斯地区】人。”前俄国人撇了撇嘴,“你们也是,【美利坚地区】人。” “没必要在乎这种细节。”麦克尼尔的食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高回报往往意味着高风险,而我们眼下暂时不需要给自己找一份那么危险的工作。我看这座城市很不错,市民享受了差不多30年代的相对和平,在这里定居也许是个好主意。” 俄罗斯青年探出头盯着麦克尼尔的臂章,暂时收敛了有些凶狠的目光。他拍了拍手,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站在麦克尼尔身旁不远处,像是特意对着麦克尼尔讲话一样说道: “你们刚来这里没多久,很容易犯错误。要是你想多了解本地的情况,可以来找我。” 一张名片飘到了麦克尼尔面前,麦克尼尔却没有立即接过名片,而是等到酒足饭饱的俄罗斯人在侍者的目送下离开了餐厅后才伸出两根手指把名片夹起来。 “你刚才应该接下名片的。”博尚左等右等不见叶真返回,干脆打算先喝点酒,“这个俄罗斯人在马尼拉肯定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我们没必要得罪他。” “哦不,博尚,你刚才要是仔细地看看他的手势……”伯顿连忙替麦克尼尔辩解,“我们两个可是都看出来了,那是惯用的捏着刀片给别人割喉的动作……” 龙飞凤舞的花体字印刷着【v马卡洛夫,俄人正信联盟贸易代表,汤都区】。 仅仅几分钟之后,叶真的身影便再一次出现在了附近。他向着麦克尼尔招手,麦克尼尔立即和他的同伴们起身离开,博尚还没忘记带走那瓶他没喝完的酒。险些紧随博尚的说法点餐的伯顿不由得感到庆幸,他感激地对麦克尼尔说,保持节制有时候确实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刚离开餐厅,一个戴着眼镜的中等身材中年男子径直走向他们。他胸前那个以姓名首字母缩写的【jr桑松】名牌无疑向麦克尼尔表明了这位学者的身份,一尘不染的黑色西服在时值冬日仍然接近30c的酷热天气下已经被汗水浸透,藏在眼镜片和中分头下的狡黠的双眼左右审视着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 “加西亚上校说过他会派最好的士兵来执行任务,看来他做到了。”约瑟夫·罗伯特·桑松(joseph robert san)郑重地和麦克尼尔和伯顿握手,独独略过了博尚,“你们从缅甸一路跑到这里,实在是不容易。” “其实我刚进入缅甸没多久就被东盟军的人给抓住了,护送叶先生的工作主要是麦克尼尔完成的。”伯顿一反常态地退缩了,居然把功劳抛给了麦克尼尔,“而且,要不是他在路过封锁线的时候挺身而出,我也早就没命啦。” “能够在【阿萨姆绞肉机】下幸存的士兵,没有哪一个是可以被轻视的。”桑松教授听了伯顿的解释,并没有责怪他,“我在这附近有一间最近找不到租客的房子,咱们去那里先歇一阵。” 麦克尼尔为伯顿的反常举动而感到惊讶,他先是接受了桑松教授的提议,然后不紧不慢地和他的同伴们跟随在桑松教授和叶真身后。众人刚走出两条街道,迎面冲过来一群穿着褐色制服的民兵,这让在新加坡见识过同样场景的麦克尼尔和伯顿都吓得不轻。但是,这群同样手持棍棒的褐衣民兵只是朝着他们投来了不屑的目光,而后便快速小跑着离开了街道。 “我差一点以为他们又要动手打人,还好这里是马尼拉。”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伯顿?这么一个争取好印象的机会,你怎么放过了?” “老弟,你应该看看他们本地的新闻。”伯顿尽可能地压低声音,他的说话声听起来和耳语没什么区别,“……这个桑松教授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今天早上才刚刚被免职……咱们可能得去找别人帮忙,他已经失势了。” 这又让麦克尼尔格外苦恼,他确实有着依托某个手握实权的大人物来争取更多资源的想法,若是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因为主客观原因而搁浅,那只会进一步打击他在队伍内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但是,他们漂在海上的时候绝对不可能预料到今天上午竟然会发生这种剧变,而那时博尚也同意麦克尼尔关于先去马尼拉完成委托内容的决议。现在或许能给他们提供极大支持的主顾一下子成了空心菜,众人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一行人跟随桑松教授来到临街的六层小楼的顶部,桑松教授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略带歉意地请这三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入内。 “亚元最近贬值得厉害,剩下的报酬如果用亚元支付,过不了多久它就要变成一堆废纸或是一堆没有意义的数字了。”提到通货膨胀,桑松教授同样是满面愁容,“希望你们有办法保存贵金属。” “其实我建议换数字货币,那个比较——”伯顿忽然产生了继续捞钱的想法。 “自从东盟抓到了几个躲在幕后操盘的家伙之后,这东西的信誉就破产了。”博尚马上按住了又要高谈阔论的伯顿,“桑松教授,从上个月28日国家重建最高会议成立之后,经济状况也许还要受到进一步的影响。如果我们能在这里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生活状况,您关于支付方式的提议也是可行的。” “赞同。”麦克尼尔举手表态。 当众人七嘴八舌地提起1月28日发生在新加坡的种种事件时,桑松教授那平静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了一丝激动。这一闪而逝的微妙动作没有逃过麦克尼尔的眼睛,凭着他多年以来培养出的直觉,他自认为有把握推断出桑松教授背后的关系网络。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其他地方都不安全,我们留在吕宋岛是最稳妥的。”麦克尼尔又强调了一遍,“如果我们打算返回印度东部,光是马六甲海峡就过不去。1月28日当天的状况过于混乱,如今韩将军已经稳定了局势,咱们再想学着上一次的经验去硬闯,恐怕会被炸成肉酱。” “马尼拉欢迎一切愿意逃离战争、建设家园的人们,无论他们来自哪里。”坐在遍布灰尘的屋子里,桑松教授敲定了对众人的安排,“假如你们想要在这里以接受某些委托的名义继续居住,我会很愿意给你们提供必要的支持。” “哦,我恰好曾经当过厨师。”麦克尼尔的鼻子灵活地上下转动着,“也许我确实可以找到除了杀人以外的手艺活。” tbc? OR5-EP1:合流(6) or5-ep1:合流(6) 乌托邦只是存在于理想中的完美模型,它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托马斯·莫尔被砍了脑袋,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去尝试着把他的理想付诸实践,而更多活跃在历史书里的名字则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马尼拉或许确实是一座沉睡在和平之中接近30年的城市,但波澜不惊的湖面下绝非如表面那样太平无事。这是麦克尼尔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时得出的结论,再过一个星期或是一个月,他也只会更加地相信自己的直觉。 自从兴亚会对吕宋岛的控制权伴随着古国一教授的逝世和东盟军派系的崛起而彻底丧失后,马尼拉就像作为东盟心脏的新加坡一样,成为了十几个乃至几十个不同组织争权夺利的战场。先前,古国一宣布以公民的自卫武装完全取代只会诞生出更多军阀的军队,这给了所有活跃在马尼拉的相关组织一个建立民兵武装的借口。时至今日,仍然有接近10个大型民兵武装活跃在吕宋岛,他们除了偶尔对付试图入侵的海盗和劫匪之外,余下的时间里都在内斗。 在所有的民兵武装中,率先和麦克尼尔产生联系的,便是那些他曾经在新加坡见过的褐衣人的同事们。依照自己的计划,麦克尼尔拐弯抹角地请求桑松教授将大学城外附近的一座小餐馆转让给自己以便充当一部分报酬,因为地产总归是不会贬值的。餐馆开业的当天,第一批来到餐馆里的顾客,正是这些褐衣人。 抱着一种保护目前唯一可用据点的态度,彼得·伯顿忐忑不安地走到这些来者不善的顾客们面前,等待着他们的下一步动作。想要在东盟的土地上办好他们该做的事情、摆脱随波逐流的命运、不沦为他人用以施暴的工具,首先就要获得足以让自身在浪潮中坚守本意的资源。 “亲人们哪,我们只是一群刚来到这里安顿下来的流浪者,没有别的打算。”麦克尼尔整顿餐馆时过于匆忙,他甚至没有试图改变原有的内部装饰。见伯顿向着他招手,迈克尔·麦克尼尔一面告诉其他雇员继续工作,一面走出来迎接这些褐衣人,“不过,这些年来我去过不少地方,见过的菜肴也多得很,假如你们想要尝一尝不同风味的美食,也许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 为首的褐衣人的眼神越过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上衣、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的麦克尼尔,指向了大厅中央位置悬挂的画像。伯顿发觉对方没有直视着他们,先是后退两步,而后缓慢地转过头,在他确认那不是什么危险物品后才放松下来。 “嗯……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诗人和学者。”麦克尼尔立刻想起来博尚前两天还专门问过他要不要把原来挂在大厅里的古教授的画像摘下去,理由是悬挂这种带有特殊意义的装饰物可能让他们的餐馆被顾客打上特殊的标签,但当时优先考虑建立据点的麦克尼尔根本不在乎这些事情。如今他的粗心大意显然造成了预料之外的影响,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应付,“我非常喜欢他有关构建新的共同体的理论,这对于有着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共同重建家园来说至关重要。” 听了这番有些牵强的解释,褐衣人的头目也不再纠缠,而是和自己的手下们开始点餐。离他们不远的厨房附近,迪迪埃·博尚滔滔不绝地论述着把小费这种对他来说糟糕透顶的惯例彻底消灭的必要性。 “你们美国人强行把顾客和餐厅之间的矛盾变成了顾客和侍者之间的矛盾,连带着把侍者作为雇员的身份和老板之间的冲突也转嫁过去了。”他在同意麦克尼尔暂时经营餐厅的时候就提出要求,千万别再把小费移植到这里了,“难怪快餐店在穷人中非常受欢迎。” 对于餐厅卷入某种冲突的担忧可能是完全不必要的,纵使麦克尼尔现在失去了辅助运动功能的程序,他仍然顺利地掌握了许多关于烹饪的技巧和知识。凭借着这些本事,他很有信心把餐馆维持一段时间,至于长期经营的成本则不必由他来担心,那是伯顿的工作。等到他们赚到了能够用于投机的资金,届时就轮到伯顿去大显身手了。 自从他们从新闻报道中接触到了当地民兵武装的混战之后,麦克尼尔便时刻提醒他的同伴们,一定要注意个人安全。身经百战的雇佣兵没有死在危机四伏的战区却在和平的城市中因民兵武装冲突而丧命,简直是在雇佣兵的行规中最滑稽的死法之一。幸运的是,从餐馆开业的那一天算起来,他们还没有直接遇到类似的事件。 “麦克尼尔,我总觉得咱们可能还是碰到麻烦了。”一个多星期之后,博尚在和麦克尼尔一同去进货的路上提醒他,“你当时把地址选在大学城附近,是想要直接接触马尼拉的核心团体,也就是那群学者和学生。但是,根据我们最近的统计,来这里就餐的学生少得可怜。” “他们有他们的学术工作要去忙,又或者是准备在自己的导师的指点下走上管理岗位。”麦克尼尔确实觉得这一现象有些反常,“况且大学城附近的餐馆非常多,学生有各种不同的选项,他们没必要非来我们这里不可。” 博尚明显不赞同麦克尼尔的意见,当他想补充说明一些细节时,麦克尼尔已经顺利地把话题转移为食材成本价行情了。这是迪迪埃·博尚生前和现在都无从了解的全新领域,他追求的是高品质的奢侈生活,并认为精致的生活能够最大限度地体现出人类有限的生命中的生存意义。看着麦克尼尔精打细算地盘点各种成本的模样,博尚只觉得头晕眼花。 一想起迈克尔·麦克尼尔的养父是个黑人,迪迪埃·博尚也释然了。 “看得出来,你过惯了穷人的日子。” “我不过是有幸因为在军队混出了一点名头而不必操心生活的懒汉,假如我当年没有参军而是选择从事其他行业,也许我很快就要露宿街头了。”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笑,“你看,现在我们必须要和他们——”他指了指路旁向行人售卖水果的商贩,“——一起生活,要知道这些哪怕活过当下的一天都要竭尽全力的被边缘化的公民的想法。” “或许这也是血盟团会有那么多支持者的原因。” 血盟团是兴亚会的附属组织,严格来说是一个目前在东盟大部分地区合法的民兵武装组织。其成员普遍身穿褐色制服、头戴筒帽,组织内部有着明确的分工。多年以来,在东盟的秩序日趋崩溃时,血盟团充当了维持基本秩序的工具,给了许多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的公民以存活下去的希望。 如果不算上血盟团敌视非亚洲人——黑色皮肤和白色皮肤都一样——这一点,麦克尼尔其实挺喜欢这些深受普通公民欢迎的褐衣人,哪怕他们的行动偶尔很暴力。 血盟团民兵经常到麦克尼尔的餐馆里吃饭,这些穿上制服后就能手持棍棒、凶神恶煞地和各种对手肉搏的民兵,私下里也只是表现得像是一群和普通市民无异的雇员。他们经常趁着酒足饭饱之际畅想着未来的美好人生,尽管每个人都清楚那只是一个永远无法达到的泡影。有时麦克尼尔会以自己的人生经验点评几句,和这些肩负着维持治安和保护公民的重要任务的民兵一同欢笑。他在这些人身上看到了nod兄弟会的影子,而现在他已经学会了心平气和地看待差异。 2114年2月底的一天,之前和麦克尼尔有过一面之缘的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也出现在了餐馆里。他和他的俄罗斯人同伴们点了一些麦克尼尔标注着【俄罗斯风味】的菜肴,而后便和麦克尼尔随意地交谈起来。 “这几天我们忙得很,总要先把生意维持住才行。”麦克尼尔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想不到您也会来这里,真是让我意外。毕竟,我们这里最常出现的顾客,是血盟团的民兵。” 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双手交叉着,若有所思。 “……要是大学城的学生也来就好了,那样我就能赚到许多钱,然后帮着我的战友们实现一下短期人生目标。” “他们当然不会来的,因为你的餐馆已经被他们拉进了黑名单。”马卡洛夫见麦克尼尔仍然蒙在鼓里,不由得好心出言提醒道。 迈克尔·麦克尼尔脸上热情的笑容僵硬了,他四下环顾,见另一侧靠窗的几名血盟团民兵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声响,便压低声音问道: “……有这种事?” “你的餐馆里挂着古教授的画像,顾客里有一半是血盟团的民兵,学生们都把你的餐馆当成兴亚会的据点了。”马卡洛夫叹了一口气,板着脸告诉麦克尼尔要更加小心,“别以为他们只是一些学生,这些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和行动,而且破坏性非常强。” “马卡洛夫先生,您看,我只想在这地方度过一段不需要在战争中奔波的安稳日子,马尼拉的这些组织之间不管发生了什么争斗,都和我无关。”麦克尼尔烦恼地挠着光秃秃的前额,“唉,他们既然要抵制,那就由着他们。我是个模范的守法公民,而且也过了做梦的年纪,没兴趣讨论那些宏大的理想。” 干脆利落地吃完了熏肉的马卡洛夫略带忧虑地向麦克尼尔表示,学生们可不会因为这样模棱两可的表态而改变态度。 借着在大学城附近工作的便利,麦克尼尔偶尔也会打听一些和桑松教授有关的消息。这些消息多半是血盟团民兵告诉他的,而血盟团民兵们口中描述的那些事件总会有意无意地带上一丝美化的色彩。就在麦克尼尔成功地和叶真返回马尼拉的当天,约瑟夫·罗伯特·桑松或俗称乔贝托·桑松(joberto san)被免去了所有和管理吕宋岛的政务有关的职务,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公然支持在马尼拉不受欢迎的危险思想。 于是,麦克尼尔找来了桑松教授最近发表的文章和讲话,试图从中窥见部分真相。1月28日兴亚会夺权后,桑松教授几乎是立即公开表态支持韩处安,并连续多次指出吕宋岛的现状是维持着一个低效无能的高度程序化的系统。换成别人,说不定会在发表类似言论的第一天就遭到处分,但桑松是在28年前参加过马尼拉战役的战斗英雄,也是古国一教授的得意门生,纵使今日的马尼拉把兴亚会贬低到尘埃之中,他们却不能否认古国一教授的贡献。 “……如果我们重视这些规矩胜过实质,那么就在事实上破坏了公民改善现状的尝试、将大部分公民隔绝于我们之外。”桑松于2月初的讲话内容预示着他和其他同僚的决裂,“真正的自主、真正的尊严,要诞生于南洋诸民族的战斗之中、诞生于自下而上各个群体的紧密配合之中,对于公民意志的抗拒和贬低不仅不会让它自行消失,反而只会让我们越来越背离公民的意愿……” 马尼拉的议会或许在处理其他问题时经常陷入扯皮之中,但对于桑松这样的试图否定整个体系的【不受欢迎者】,全体学者的意见达成了高度统一。 “这个决定相当愚蠢,桑松是兴亚会在吕宋最高委员会的最后代表,现在他被踢了出去,实际上和东盟军合流的兴亚会连体面劝说的必要也没了。”被麦克尼尔按着脑袋强迫一起看演讲的伯顿无精打采地评论道,“韩将军没法指挥所有地区的东盟军,但光是他自己手下可控的军队就足够把吕宋岛完全征服。” “趁着桑松教授对咱们的这份感谢还没消退,我们要利用这份关系去让他欠下我们新的人情。比如说,我们可以帮他准备演讲的场地,或是从事类似的工作……”麦克尼尔打算等到兴亚会完全控制局势后再表明立场,“兴亚会来到这里只会是时间问题,我并不认为这些自卫民兵能抵抗全东盟最精锐的正规军——韩将军的军队是高度自动化和无人化的杀戮机器,看来他从外国得到了不少援助。” 麦克尼尔一直以为他能避免直接卷入冲突,而他也几乎成功了。但是,2114年3月2日之后,他的一切算盘就落空了。这一天早上,他像往常那样开业经营,和本地的菲律宾人雇员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兴亚会不喜欢菲律宾这个明显带有西班牙殖民色彩的名字,据说他们打算把菲律宾地区改名为马哈里卡(arhalika),意思是自由民。 “这里的物价控制得很好,不像新加坡那边几乎每个月上涨超过50……”麦克尼尔热得像夏日的狗一样吐着舌头,他不经意间发现两名看起来像是学生的青年女子走进了餐馆,为此而感到好奇。于是,他抛下手边的毛巾,热情地招待这些顾客。 点餐环节很快结束了,麦克尼尔扫了一眼菜单,补充说明道: “那个,根据我们这里的规矩,标注【情侣专用】的菜肴仅适用于男女。”这是号称身经百战的伯顿当时帮麦克尼尔修订菜单时调整的内容,而麦克尼尔也不打算更改,“所以——” 两名青年女子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她们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闷棍的麦克尼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得把正在削土豆的伯顿叫出来,想让他解释一下。 “不用管他们,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伯顿还以为是有人来袭击餐馆,“你得相信我,等咱们弄到钱了,就把钱给我拿去投资……到时候咱们就是能和桑松教授平起平坐的大人物了。” 麦克尼尔也是这么想的,他很快抛下了担忧,专注于构思接下来的计划。等到他们赚到了足够的钱,就能想办法充当一直在马尼拉被孤立的兴亚会组织和新加坡的东盟军派系之间的联络渠道,进而协助兴亚会尽快平定吕宋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吕宋岛在东盟军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以前只不过是暂时没有主要军阀盯上它才使得吕宋岛平安无事。假如必将发生的冲突能够不流血地结束,那无疑是麦克尼尔心中的最佳结果。 当他开始联想到和活跃在印度东部的雇佣兵盟友们配合作战时,门口传来的噪音打破了他的遐思。几辆面包车停在门外,车上冲下来十几名穿着黑色衬衫的青年,不由分说地便往餐厅的外玻璃上喷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麦克尼尔惊得手脚冰凉,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而且还是在他的计划尚未施行的情况下。 “喂,喂,喂,你们这是干扰餐厅的正常经营。”麦克尼尔冲出去阻拦他们,“这餐厅是我的个人财产,你们懂了吗?我的财产是受法律保护的,现在我请求你们尽快离开——” “打倒兴亚会的走狗!” 十几个同样身穿黑色衬衫的青年冲向麦克尼尔,不由分说地抡起棍棒把麦克尼尔打翻在地。就算麦克尼尔能同时对付十几个人,他也得先有心理准备才行,此时他遭到突然袭击,除了尽快逃跑之外暂无反抗的能力。总会在麦克尼尔出门时代替他看守餐厅的伯顿见状,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在他注意到玻璃上突然出现的喷漆之前,早有十几名黑衣人向他扑来。 “上帝啊,你又惹上谁了?——我这就找人来帮忙!”伯顿同样被吓得不轻,他不愧是能在中东潜伏十几年而不露出破绽的王牌间谍,只见他像只兔子一样猛地从大厅蹿向厨房,一路上随便把桌椅推倒以制造路障,很快就溜出了餐厅,逃过了和麦克尼尔一样被抓起来痛打一顿的命运。 围观斗殴的市民都不敢靠近,他们站在路旁从不同角度拍摄着,或是匆忙地逃离现场以免被卷入冲突之中。麦克尼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冲出包围圈,返回餐厅中举起凳子和这些黑衣人火并,但他手边没有任何近战兵器,仍然被十几人一拥而上地打倒。 一辆大货车出现在街道的尽头,驾驶着货车的博尚发现餐厅附近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件,嘱咐助手注意看守货车,他自己跳下车朝着麦克尼尔跑去。 “千万别过来——”被黑衣人们绑起来的麦克尼尔连忙向着博尚喊道,“快点跑!” 迪迪埃·博尚一看到几十人朝着他们冲过来,全无反抗的勇气,撒腿就跑,他预计自己没机会赶到货车附近,于是干脆优先逃进了附近的小巷。他这一走,六神无主的助手被黑衣人们七手八脚地拖了出来,而货车里的货物也成了这些黑衣人的战利品。 彼得·伯顿制定的卖点之一还包括食材的新鲜程度,其中就包含尽可能地使用活物而不是已经在冷库里保存了很久的肉类。谁也想不到这辆货车竟然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宣传重点,找到了新大陆的黑衣人们立刻打起了全息投影,向着周围的市民控诉这个竟然如此残忍地虐待和屠宰动物的餐厅的可怕之处。瑟瑟发抖的司机躲在一旁,完全不敢说话,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碰上了这么倒霉的意外。 黑衣人们把麦克尼尔绑在路旁的路灯柱下,附近还打着一块全息投影标注道:【满怀仇恨的不宽容者】。 “孩子们,听我说,这是犯法!”麦克尼尔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态又老了几十岁,“你们不能这么随便践踏我们的个人财产和劳动所得——” 当然没人听他的。黑衣人们簇拥着几位首领,一同欢呼着离开了,仿佛他们又一次取得了对抗仇敌的重大胜利。等到姗姗来迟的伯顿带着马卡洛夫和他的俄罗斯人赶到现场时,麦克尼尔已经被绑在路灯柱上长达几个小时。餐厅里的其他雇员不是跟着彼得·伯顿一起逃跑,就是吓得直接下班回家,没有人还记得麦克尼尔还留在这里。 踉踉跄跄地在伯顿和马卡洛夫的搀扶下返回餐厅的麦克尼尔呆住了,整个餐厅里被喷满了各种标语和宣传口号,厨房则成为了被重点照顾的重灾区: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一行喷漆字迹在声讨这家餐厅虐待动物的罪行。 古国一教授的画像被摔在前台上,让它面目全非的花花绿绿的涂鸦外覆盖着一行粗体字:【挂炉烤鸭】。 “麦克尼尔,咱们……还有机会。”伯顿心如刀绞,他清楚自己的赚钱计划又一次泡汤了,但他还得安慰被那些人挂起来展示的麦克尼尔,“再干一个月,就能补回来。” “……伯顿,今晚咱们一起收拾,明天你帮我管一整天,我要出去办点事。”麦克尼尔咬牙切齿地念叨着。 “找谁?报警吗?”马卡洛夫摇了摇头。 “我去找血盟团。”麦克尼尔冷笑着,“是上帝让我只能用打架和杀人来谋生的,这可怪不得我了。” tbc? OR5-EP1:合流(7) or5-ep1:合流(7) “他们这么做,是公然无视法律。” 约瑟夫·罗伯特·桑松,或以他的名字的混合拼写称呼他为乔贝托·桑松,正独自一人站在公寓的阳台前平静心神。作为一名学者,一位负责教书育人的教育工作者,他必须时刻保持着自己的体面和风度,不能在学生们和同僚们面前丢掉了作为学者的姿态。自己了解的问题,应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了解的问题,则必须虚心求教,即便对面站着在年龄和资历上都远远不如自己的年轻人。 他收紧了西服的袖口,脑海里徘徊过无数个念头,但他始终没有下定决心采取行动。昨天下午,一直负责协助麦克尼尔和市政管理人员打交道的迪迪埃·博尚慌不择路地跑来他的公寓,说麦克尼尔的餐馆被一群学生围攻了。这个消息让刚为那块地产而心疼的桑松教授同样感到了愤怒,他还下意识地把那里当成是他的所有物,即便如今是麦克尼尔向他讨要了永远不会贬值的土地作为报酬。 “桑松教授,您即便失去了在吕宋最高委员会的管理职务,仍然是马尼拉离不开的重要人物。”博尚当即劝说桑松想办法出手惩罚肇事者和那些肆意妄为地毁坏个人财产的年轻人,“如果他们没有用特殊的目光看待我们,这件事也就算了;偏偏是他们在把我们和您扯上关系之后才大胆地犯下如此罪行,这摆明了是趁着您遭到挫折时让您难堪。” “博尚先生,有些事办起来并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桑松很快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在您和您的同伴的眼里,是他们毫无理由地破坏你们的经营场所并对麦克尼尔先生进行人身攻击;但是,我这里得到的说法是……”他举了举手边的平板电脑,把上面的文档内容划到了全息投影装置上,“你们涉嫌歧视顾客。” 迪迪埃·博尚捂着脸,不知道该怎么辩解。谁也没在乎过这些小事,不仅麦克尼尔粗心大意,他也同样没有挑出那些可能引发矛盾的因素。如今真的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故,把责任推卸给最初提出策略和最终做出决定的麦克尼尔无疑很不公平。 “但……我们的餐馆被砸了,人也被打了,麦克尼尔被挂在路灯柱旁边晒着。”他握紧双拳,“他们受到了什么损害?嗯?天哪……”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他们会说,你们违法在先,而本该执法的专业人士迟迟不来,那么便只好由公民代行执法权……唉,要是我们这里早点全面普及西比拉系统,就不会有这些纠纷,也不必看着执法人员的立场,只管把犯罪系数超标的家伙全都抓走就行了。” 当务之急是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彼得·伯顿自告奋勇地接下了改造工作,他决定打造出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的经营策略。与此同时,清醒地认识到他们已经被外人和血盟团联系在一起的麦克尼尔决定迈出和血盟团接触的第一步。他在更为强大的组织面前缺乏自我保护能力,依托另一个组织的庇护也是在所难免的。 这些活动逃不过桑松教授的眼睛,他为麦克尼尔的灵活应变而暗自高兴。从缅甸送回的研究调查资料对于他的学术工作有着重要的帮助,况且叶真的性命也是麦克尼尔救下的,桑松自然欠了麦克尼尔一个人情;但是,在麦克尼尔提出用一份地产而不是随时会贬值或被盗取的金钱来充当报酬时,双方之间的关系便发生了微妙的转变。精确地维持着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并彼此保持沉默,才是在危机四伏的时代中让他们得以生存的策略。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被打断了思考的桑松教授确认了来者的身份,给他的学生开了门。 “昨天那件事是施莹组织其他人做的,显然就是为了打击您的威信。”叶真探头探脑地走进房间,“他们也只能用这种办法来牵制我们的精力。” “……我担心的不是我们自己的力量被削弱了,是他们正在把吕宋岛推向深渊。”桑松教授郁闷地从口袋里拿出眼镜布,擦了擦仍然干净整洁的眼镜片,“吕宋岛被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就不必经受新的战争了。” “可以让那些外国雇佣兵去负责配合血盟团的行动。”叶真也皱起了眉头,“如果他们在磨刀,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不,他们会说他们磨刀是为了切肉,而我们是为了杀人。”桑松教授挤出了一个很勉强的微笑,“不过,这个提议倒是可行,也许他们现在反而用不上我们的协助了。” 桑松教授的预测和事实相差无几,几个小时之前,迈克尔·麦克尼尔穿着便装、携带手枪前往血盟团设立在附近区域的办公室。这座城市里的公民们都有携带必要自卫武器的权利,这也为麦克尼尔提供了一个保留武器的借口。幸好昨天那群专门来攻击餐馆的黑衣人自始至终没有拔枪,不然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餐馆工作人员非死即伤。 血盟团麾下的褐衣人只盘踞在马尼拉市内的几个特殊区域,其他区域不属于他们的地盘。值得注意的是,血盟团所控制的市区以贫民为主要居民,其中甚至还包括马尼拉市内最后一个贫民窟。麦克尼尔多次见到身穿褐衣的血盟团民兵上街为失去经济来源的贫穷市民提供饮食,这让他的内心又一次受到了触动。即便他每一次都碰到用类似的举动讨好公民以服务于自身特定目的的野心家,麦克尼尔也不愿追随对类似的惨状熟视无睹的高傲的贵族。 马尼拉的大部分民兵组织也身穿统一的制服,而血盟团在军事化的道路上向前又迈出了一步。所有血盟团民兵的衣领位置都佩戴有标志其身份的领章,这种和东盟陆军所使用的红底领章有着极高相似度的领章能够帮助麦克尼尔快速地辨别出身边不同血盟团民兵的地位。偶尔有一些民兵会对他露出凶恶的目光,但更多的民兵则向着这个身上隐约可见伤疤的雇佣兵投以敬意。 他本不该这么早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那可能会让他们陷入更大的麻烦之中。然而,麻烦已经找上了他们,再恪守原本的规则只会让生存变得更加艰难。 “我想找汤约·巴拉尼(tonyo bani)先生。”麦克尼尔冲着堵在门口的一群血盟团民兵喊道,“……或者你们有额外的报名章程?” “他就在这边——” 一个三十多岁的菲律宾青年钻出人群,跑到麦克尼尔眼前。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双方都愣住了。 “你是常来我们的餐馆吃饭的那个……每次喊着要减肥的——” “是我。”汤约·巴拉尼用袖子擦着嘴边的油渍,“没错,我在那边吃得很满意……我猜你是刚来的,不清楚这里的情况。嗯,许多敌视我们的餐馆故意把菜做得难吃,像你们这样公平对待顾客的餐馆已经很难找了。”他看着鼻青脸肿、面带愠怒的麦克尼尔,“……昨天我确实听说他们跑去攻击你们的餐馆了,但我们在大学城附近没有据点。那里不是我们的管理区域。” “现在你们有据点了。”麦克尼尔解开上衣,露出上半身的疤痕,“听着,我是从印度那边跑来的,年轻的时候做梦要维护世界和平,后来把自己半条命都打进了战场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逃离战争的机会,结果他们却不想让我过上和平的日子。”见旁边的血盟团民兵都围了上来,麦克尼尔想要的节目效果已经达到了,他也适时地穿好了衣服,“我可不怕打仗,是不想和他们打,他们却把我的退让当成了软弱。” 一提起大学城里的学生们,周围的血盟团民兵们顿时都被激怒了,七嘴八舌地控诉着这些学生给自己带来的不愉快的回忆。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满脸无奈地说,上一次他只是在街边随口按照自己的传统观念说了一些指点年轻人的话,就被这些年轻人围起来痛骂,那样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其他人都回去干活,你们难道没看过雇佣兵吗?”汤约·巴拉尼将其他民兵都驱散了,带着麦克尼尔走进了办事处里。这座办公厅上方耸立着一个巨大的掉了漆的十字架,吸引了麦克尼尔的注意力。见麦克尼尔似乎对十字架很感兴趣,巴拉尼便介绍说,马尼拉以前有不少教堂,后来大部分教堂都在古国一教授和他的老战友们执政期间被改造成了普通办公场所。 “他们一定想不到如今他们被从大学城里赶了出来,而他们曾经致力摧毁的教堂成了反击的据点。”麦克尼尔感慨道。 “谁说不是呢?” 两人穿过空荡荡的大厅,来到了后方的办公室中。教堂里原本带有宗教意义的装饰物和雕像都已经在多年前被拆毁,目前使用这座前教堂充当办公厅的血盟团也没有恢复原有装饰的意图。草率地对教堂进行了重新装修的血盟团民兵们在其中几面墙壁上刻下了古国一教授的几首诗用以填补空缺——古教授本人生前极力反对给他建立雕像或是纪念馆。 在麦克尼尔眼中,古国一教授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悲剧英雄。这位因自己毕生所学不能用于在战火中挽救东盟而苦恼的学者无比痛恨一切导致战乱和仇杀的概念,将其斥之为危害人类思考能力的毒瘤。他狂热地试图摧毁一切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试图用他提出的【南洋民族】取代东盟几百个不同族群的概念,到头来一切反而摧毁了自己。为了生存,马尼拉的兴亚会和血盟团不得不又一次打起了扞卫传统的旗帜,以免被敌人的宣传攻势淹没。 “最近去你们那里吃饭的人不少,他们都因为你们遭受这种不公平的待遇而感到愤怒。”正等待着填写某些表格的麦克尼尔被巴拉尼的反应弄得有些诧异,“……不过,第一,血盟团不是随便招收闲散人员的黑帮,每个加入血盟团的成员都需要经受一段时间的考验;其次,你们不是亚洲人,这一点会让你们受到一定的……敌视。”菲律宾青年想了想,又补充了第三条,“当然,你们保持这种身份反而对我们更有利。” “是因为之前和你们存在合作关系的个人和组织都已经成为重点关注对象了吗?” “是啊,搞得我们想要偷运武器的时候总是需要格外小心,生怕那些人又找到一个借口。”巴拉尼满意地笑了,“麦克尼尔先生,我们可以把他们对付我们的办法还给他们——谁都知道我们血盟团的民兵喜欢去你的餐厅,也许同样有很多人知道你来找我们求援,但只要他们找不到任何证据,就算那些家伙把你的餐厅再砸一遍也无法证明你是血盟团的人,反而只会让别人看清他们的虚伪嘴脸。” 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也不太愿意完全成为被血盟团指挥的打手。若是让他穿上那套褐色制服去上街执勤,穿着那么没精神的衣服只会让他的精神状况继续恶化。 “只要你们能负责保护我们的安全,我不介意支付一些经济上的补偿。”麦克尼尔坚定地向背对他的巴拉尼表态,“尽管这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如果我们又要你们办事、又要你们支付保护费,岂不是把你们当成矿场里的奴隶了?”巴拉尼见到麦克尼尔仍然有些紧张,笑着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呢,把你们平时的活动范围告诉我们,我们就可以根据你们进货的规律来秘密地偷运我们需要的物资。” “这点情报你们可以去咨询交通管理部门——” “——那会被敌人发现。” “明白。”麦克尼尔慎重地点了点头。 巴拉尼从办公桌上拿起几条封装好的牛肉干,扔给了麦克尼尔。 “你在上一个老板手下的职务是什么?”他指了指自己的领章。 “陆军下士。”想不出用什么头衔的麦克尼尔只得说出了他在上一个世界中获得的军衔。 “哦,那看来你是维和部队的加西亚上校的人了,印度那边自称要维持当地和平的雇佣兵组织也不少,但只有他们还保持着原先的正规军指挥结构。”没等麦克尼尔想明白对方怎么凭这么一句话就判断出他的身份,巴拉尼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么,你在我们这里的职务大概是一个小队的指挥官了。正好,你的餐厅里有3个雇员是我派去的卧底,以后他们直接归你指挥。” 这下他反而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无辜】了。血盟团向他的餐厅里安插了密探,鉴于这是在血盟团控制力最薄弱的大学城附近完成的,那么他的餐厅中恐怕同样有其他民兵组织的情报人员为他【工作】。不管他怎么辩解,在别人眼里,他都是很久之前就投靠了血盟团的凶神恶煞的暴力分子。 “那我需要给他们加薪吗?” “最好不要。”巴拉尼摆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只要知道有人是卧底就可以,至于他们是谁……假如我现在告诉你,万一他们日后暴露了真实身份,我就有没法推卸的责任了。” “好,合作愉快。”麦克尼尔伸出右手,“希望真正的和平早日降临。” 离开了血盟团的办公厅后,麦克尼尔没有立即返回餐厅,而是打算先和博尚一起去港口附近进行再次考察。之前他们在餐厅开业之前已经进行了调查,这么快进行重复调查似乎不太妥当,但经营人员总会有各种理由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如果说那些大亨能够把醉生梦死的时光用努力工作的借口遮掩过去,那么麦克尼尔同样有信心让别人误认为他真的只是在谨慎地选择交易对象。 往常这种事应该是伯顿陪着麦克尼尔去做,可惜伯顿今天另有工作。况且,迪迪埃·博尚在餐馆开业前夕为了让他们的据点不夭折而四处活动,由博尚出面,某些事情也许会变得简单一些。 “真想不到他们确实这么做了,我有十几个理由怀疑他们直到现在还试图利用我们,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没改变打算。”麦克尼尔有些抑郁,他对自己的思考能力范围有着较为明确的认识,但每次他被别人算计时,还是会感到一丝无力,“不管怎么说,我们对自己周边的情况暂时不算一无所知了。” “也许餐厅里的所有雇员都是间谍。”博尚一本正经地答道,“说起来,要是桑松教授说的那个西比拉系统被投入使用了,那么没经受过特殊训练的间谍也许就会很快暴露真实面目。” 麦克尼尔把货车停在港口附近,和博尚聊着天。彼得·伯顿也许总是以一副不正经的态度和他们讲话,这丝毫不会妨碍伯顿真正圆满地完成交付给他的任务。有伯顿在餐馆监督事态的进展,麦克尼尔暂时可以放心地出来进行调查。 “咱们在新加坡见到的那个系统……会不会是同样的东西?” “有可能,要是舒勒教授或者……好,或者岛田真司也在,他们肯定有着更准确的判断。”博尚还是绕不开那个他本来想要回避的名字,“总之,是一套非常神奇的系统,它需要全覆盖式的各类基础设施……据说,西比拉系统可以预测一个人最擅长的职业,并且在那些危害公民的罪犯真正犯罪之前就将他们抓出来。”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目标了。”麦克尼尔的眼睛瞪得滚圆,“博尚?我知道你可能对我的结论有一些意见,但老实说,你所描述的西比拉系统让我想到了一种……无处不在的支配和监视。如今大半个东盟仍然在战乱中挣扎,假设有人声称普及这个系统就能营造一个和平的安全社会,我想正在被战争折磨的公民一定会同意的。” “你担心的事情太多了,麦克尼尔。”迪迪埃·博尚从口袋里拿出了电子烟,准备刺激一下略感疲惫的精神,“是的,也许从长远来看是这样。然而,你却要求那些过了今天就看不到明天的可怜人有什么更长远的打算,实在是难为他们。” 为了保证菜肴的多样化,麦克尼尔的餐厅有着各种不同的食材。既然把活物运到餐厅内再屠宰已经成为了一桩罪名,迪迪埃·博尚只好做出相应的妥协,以免运载食材的货车在半路上被黑衣人拦截并搜查。他倒是不怕那些黑衣人从他的货车里搜出些什么,只怕其他司机一怒之下开车撞人,那样舆论就会朝着完全不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向货车司机训话时,博尚一再强调要多忍让。 “这不好笑呀。”麦克尼尔苦着脸,撕开了牛肉干的包装,“比如说,现在所有人都饿着肚子,这时有人愿意向公民施舍粮食,那么就算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不怀好意,大家大概也是会为了生存而支持那个人的。这正是让我感到非常挫败的地方,我明知道有些事不该发生,可是即便把我放在同样的位置上,做出的选择却没有任何区别。” “也就是说你当前是支持使用西比拉系统快速恢复秩序的咯?” “……是。”麦克尼尔气得笑了起来,“没错,这就是我能给出的回答。我想让那些要来砸我们的餐厅的家伙,在预谋犯罪的路上就被逮捕,而不是砸完了我们的餐厅还打了人之后却可以大摇大摆地逃跑。” “那就好办了。”博尚如释重负,“昨天我向桑松教授求援的时候,虽然没真的要来援兵,却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个相当重要的情报。”说到这里,他狐疑地向外张望,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是车辆,“实际上,马尼拉一直试图逐步地引进西比拉系统,不过由于遭到反对而中止了。尽管如此,对于那些【图谋全面破坏秩序】的犯罪,现有的市政管理系统是可以给出警告的。” “但是,定义权掌握在他们手里,什么叫破坏秩序,也是他们说了算。”麦克尼尔白高兴了一场,“等等,你是说,西比拉系统前期基础设施的建设都是日本人负责的?而且还是因不受日本欢迎而被流放的科学家和工程师?” 博尚无声地点了点头。 “岛田。”麦克尼尔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在这里,是吗?也许确实是命运推动着我们团聚在一起。” “如果关乎城市生存的物流枢纽出现意外,大学城的警卫力量就会松懈,我们就有可能在桑松教授的协助下混进去、找到疑似岛田真司的关键人物。至于怎么避开这种宽泛的监测,也许你有自己的答案。”博尚把决定权交给了麦克尼尔,“看,在这件事上我尊重你的知情权。我得承认,具体执行计划时,我比不上你。” “那就这么办,细节由我和伯顿负责。”麦克尼尔吃完了牛肉干,又喝了一大口水,“走,先去和我们的供货商谈谈条件。” tbc? OR5-EP1:合流(8) or5-ep1:合流(8) “想进入大学城其实不难,但如果我们想要找到那个可能是岛田真司的日本人……那就是难度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任务了。”深更半夜,彼得·伯顿仍然和麦克尼尔一起蹲在沙发前研究着马尼拉市区的地图,他不时地根据自己的经验向麦克尼尔提出一些看法,而麦克尼尔总是会虚心接受,“比如说,我们并不知道他到底在哪一所大学。” “这难不倒我们,既然岛田真司和西比拉系统基础设施建设项目有关,我们只需要知道哪几所大学在这项工程上出力最大、最支持将系统完全引进,问题也就解决了。”麦克尼尔推敲着自己的计划中的细节,“本地的媒体应该会对西比拉系统有一些公开报道,到时候我们相关的媒体记录找出来就行了。” 经过数次令他印象深刻的挫败后,麦克尼尔调整了行动策略。只要他们开始行动,他们的敌人就会察觉到并采取对应的制衡措施。如果计划和计划的预案不够周密,一旦他们在计划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由于无法应付各种突变局面而陷入迷茫之中,那便是给了敌人以可乘之机。目前,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在马尼拉孤立无援,必须谨慎地迈出下一步。 “假如我们能在行动之前确定对方的真实身份,事情就变得更简单了。”躺在沙发上的迪迪埃·博尚插嘴道,“我知道这个要求对我们来说有点太高了,但这可以让我们不必碰到成功地执行了计划却发现任务目标并非我们要找的人这种尴尬情况。” “速度要快。”麦克尼尔关掉了市区地图的立体化全息投影,“东盟军已经在棉兰老岛登陆了,我怀疑他们很可能会在一个星期之内北上夺回吕宋岛。到那时候,他们就会顺手接管城市内的一切战利品,我们已经获取到的信息渠道也会因此而断绝。” 麦克尼尔的预感并非是空穴来风,东盟军的威胁近在眼前。1月28日的兵变只是兴亚会和支持它的东盟军军阀宣布夺取东盟控制权的一次表演,许多受兴亚会控制的军阀或是原本支持兴亚会的军阀望风而降,韩处安兵不血刃地将他的新内阁(非法)的影响力拓展到了三分之一的东印度群岛和中南半岛南部。与此同时,婆罗洲北部的兴亚会武装在得到韩处安的支持后迅速北上,于3月初击溃了棉兰老岛的各军阀,巩固了兴亚会在菲律宾的桥头堡。 这一剧变对于吕宋岛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多年以前,依靠兴亚会的狂热精神和给予的肉眼可见的利益,民兵武装多次击溃试图进入吕宋岛的雇佣兵和其他军阀,但现在这些民兵武装已经沦为了只会在大街小巷为了不同观点而械斗的闲散人员俱乐部。真正收钱办事、保护吕宋岛安全的雇佣兵组织则完全没有和东盟军对抗的打算,谁都看得出眼下兴亚会气势正盛,得罪春风得意的大人物无异于自寻死路。 就在这种居民普遍感到不安的情况下,各种谣言不胫而走。学者们或许尝试着压制舆论但以失败告终,或许因尊重吕宋最高委员会自成立以来的宗旨——他们没能采取任何让流言消失的实质性措施。活跃在不同群体之间以贩卖情报为生的情报贩子得到了生存空间,这些人在网络世界里构建了一个又一个法外之地,等待着顾客们的光临。 迪迪埃·博尚有着他的一份自信,看惯了假情报的人总会有着一种莫名其妙地直觉。在千恩万谢地从伯顿手中要来了一些用于购买情报的启动资金后,博尚拿到了一些同西比拉系统基础设施项目有关的小道消息。 看着博尚发回的所谓机密,多日以来秘密地为血盟团运送武器装备的麦克尼尔愈发地感到头疼。 “他是日本人,这件事是不用额外强调的;从本土被流放……自然也是不必提起的。”麦克尼尔需要的是一些能够让他们准确地将岛田真司和其他可能和这一项目有关的日本人区分开的特征,“也许只有真正见过他的人才能说出一些可靠的消息。” “难道我们需要知道的是……【那是个戴着眼镜的日本人】这种程度的细节?”博尚跟麦克尼尔一同把货车里的肉类食材搬运出来,等待其他雇员帮助他们将这些食材送进冷库,“这倒是个特征,但戴眼镜的人现在也不少。” “不,不是外貌特征。”麦克尼尔灵机一动,“我跟岛田真司第一次见面时,就知道这家伙的精神状态有问题。您看,舒勒教授同样是个博学的学术大师,但舒勒只会在工作时表现得像是脑袋里只装着学术的机器人……而岛田真司,简直处于一种自命为【神的使者】和【机器人】的叠加态,他眼里的我们恐怕是一堆人形空气。” 麦克尼尔的提醒让博尚改换了思路,他开始向那些情报贩子询问和大学城内的诡异谣言有关的消息。尽管这种需求甚至让那些不曾和他见面的情报贩子都感到疑惑,但本着为顾客负责的态度来维持名声的情报贩子们还是如实地把他们所了解到的一切告诉了博尚。 像岛田真司这样的怪人势必会给所有与他共事的人留下心理阴影,而这种不良影响很有可能继续蔓延到附近的关系人身上。经过多番交易和调查,博尚最终锁定了大学城内疑似为岛田真司目前工作场所的几所大学,并把怀疑名单交给麦克尼尔和伯顿进行审阅。 “吕宋理工大学社会科学与发展学院……学生由于精神失常而自杀?”麦克尼尔圈出了值得他特别怀疑的新闻,“赌一次,混进去看看。” “我得提醒你,他们有很多办法提前把我们拦住。”伯顿好心地劝麦克尼尔换一种较为灵活的手法,“所有试图在大学城内部发动攻击的罪犯都会因为在半路上就触发警报而被警卫提前关注并围堵。” “是啊,假如我们怀着一种搞破坏的念头混进去,就会很容易被发现;但是,我们又该怎么自我麻痹呢?难道要找个专业的催眠师?”麦克尼尔嘴里念念有词,“或者说,假如可能让我们被怀疑的步骤由不知情的外人来完成,这种警报是不是就会失灵呢?” 博尚打着哈欠,准备回到旁边的房间里睡觉。当他的右手摸到门把手时,彼得·伯顿抓着他的衣领,让他回到客厅里继续和麦克尼尔一起构思方案。维持西比拉系统正常运作的基础设施确实没有完全建成,但已有的设施却足以让所有试图在马尼拉市区内发起恶意攻击的人员暴露无遗。不过,支持学者内部不同派系的民兵武装之间的械斗似乎不会引起警报。 时针指向了凌晨四点,一直蹲在沙发前的麦克尼尔忽然跳了起来。 “我想到了。”他擦了擦眼睑下方的黑眼圈,“而且这是个很稳妥的计划……来,我们先把上午的工作完成。” 凌晨五点左右,迈克尔·麦克尼尔开着他的货车出发了。他在韩国工作时有着很多凌晨爬起来开车的经验,只是现在他必须强制凭借意志力来维持意识清醒。兴亚会和血盟团虽然在马尼拉受到敌视,其拥有的势力仍然足以让他们偷偷摸摸地从港口运输军火。这些违规行为不会触发任何警报,只要在相关机构内工作的兴亚会卧底还没有暴露身份,学者们就不会意识到有人正在他们的【密切关照】之下堂而皇之地壮大军事实力。 这也是麦克尼尔寻找岛田真司的计划不可能对血盟团公开的原因:他正要利用这项交易来提供掩护。 “拉米罗啊,我是麦克尼尔。”把货车开到港口之后,麦克尼尔径直给其中一名雇员拨打了电话,“嗯……昨天晚上我没睡好,刚才强行打起精神开车到港口,结果现在有点头疼……就是这样,没办法啦。大家都是挣着只够勉强吃饱的钱,没区别的。” 无论名为曼努埃尔·拉米罗(anuel railo)的雇员是谁的卧底,又或者干脆不是任何一方的卧底,麦克尼尔愿意把对方将事情搞砸的可能性预估得更高一些。餐厅雇员之中有人是血盟团的卧底,但麦克尼尔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而这些人同样不知道麦克尼尔已经真的倒向了血盟团。况且,以往这项工作都是由博尚或麦克尼尔亲自督促完成,让一个从未处理过类似事项的新手来办,那只会让他更快地陷入绝境。 但是,已经自作聪明地预设了一个星期的界限的麦克尼尔却未能料到这一次从货船里被搬出来的不是军事物资而是乔装打扮的士兵。 给港口埋好了定时炸弹之后,麦克尼尔紧接着又联系了另一名雇员。他对这位雇员解释说,自己要去跟吕宋中央大学的桑松教授聊聊预订酒宴的事情。这件事非同小可,除了同样几乎一夜没合眼的伯顿留在餐馆打理日常事务外,迪迪埃·博尚也跟随麦克尼尔同行。 “……你的计划呢?”直到那名雇员开着货车来接他们时,博尚还是不太理解麦克尼尔的想法。 “就是这个。”麦克尼尔从口袋里拿出了安眠药,“劣质产品,据说常常让使用者半夜惊醒。” “……我还以为是更有效的东西。”博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相信我,西比拉系统没有办法检测睡着的人或是死人的【想法】。”麦克尼尔估算着一路上花费的时间,“就是不知道桑松教授会不会配合我们了。为了保密,我可没提前通知他……他对此是完全不知情的。” “你给我听好了,如果我睁眼之后发现眼前是一群警察或者是那些黑衣民兵……”博尚一面向开车过来的雇员招手,一面小声提醒麦克尼尔,“……那我以后就不想听你的计划了。” “伯顿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博尚将军。” 号称能够随时随地靠着高超的投机本领点石成金的伯顿毫不吝惜地将更高比例的收益用于支付雇员的工资,这让雇员们一直对这三位不是亚洲人的老板感到相当满意。至于桑松教授,虽然他目前在马尼拉的名声不太好,但雇员们都更希望看到自己的餐馆发展得更好,这样他们也能拿到更多的薪水。 大学城附近的警卫照例拦下了货车,并打开货车车厢进行检视,却只看到两个呼呼大睡的青年男子躺在两个箱子上。尽职尽责的警卫们透过箱子的半透明外壳隐约辨认出里面装着一些宣传海报。 “真是倒霉。”其中一名警卫被突如其来的警报声弄得十分烦躁,“……你们进去。” “发生什么了?”同样因为两个老板都在后面酣睡而惊讶的雇员不想叫醒他们,“是新的火灾吗?” “不,听说是造纸厂因为拖欠工资而被包围了……码头那边也有险情。” 就在雇员思考着如果麦克尼尔和博尚到了桑松教授面前时还在睡觉又该怎么办的时候,心事重重地走在去给学生上课的路上的桑松教授接到了伯顿的电话。 “您好,桑松教授,我是彼得·伯顿。”伯顿把擦桌子的毛巾丢给旁边的雇员,自己钻进了小房间里,免得他们的通话被其他人听见,“从我们到马尼拉之后,您帮了我们这么多——麦克尼尔打算请您和我们一起吃一顿饭,他到中午的时候会在隔壁的吕宋理工大学等着您。” “……为什么不来我们这边?”桑松教授一头雾水。 “怕被打啊。”伯顿半真半假地用一副又惊又怒的口吻说道。 “唉,太不像话了。”桑松教授立即明白了伯顿的担忧,“好,去那里的路程还不算远。” 他结束了通话,心里仍然惦记着那些学生。学者不仅要钻研学术,更要负责教育出新一代青年,让时代的潮流不断地向前推进。这是桑松的意愿,而他现在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远。以立场的名义无视真相或是以寻找真相的名义罔顾立场的人太多了,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学者们尚且能够暂时保持中立,而所有从事社会科学研究的专家们都逃不过被迫表态或是主动表态的命运。 东盟历经了几十年的战乱,它并不是全世界唯一还在战火中挣扎的国度。从日趋碎片化的世界中建立一个庞大的新人造国家,这是桑松不敢设想的壮举。他们的先辈做到了这一点,而他们必须守住先辈的遗产:既要有强大的力量来保卫公民免受外敌的威胁,又要有不断革新的动力让公民避免成为借强力之名行利己之实的野心家、无能之辈的受害者,而二者之间又很难达成平衡。 教书育人的日子里,他不断地被打败,又不断地爬起来,始终未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他的学生们要么只赞同一种想法,要么又只赞同另一种。这不是他的意愿,也不是古国一教授的遗志。 刺耳的警报声从天边传来。 哼着小曲把经过了重重筛查之后的货车开进了吕宋中央大学的雇员遗憾地从路过的学生们那里得知,桑松教授去隔壁的吕宋理工大学找他的朋友了。尽管他非常想要把两名还在大睡不醒的老板叫起来,一种愧疚感让他忍住了这种冲动。非亚洲人在这片土地上谋生是相当艰难的,不仅兴亚会看不起他们,纵使许多和兴亚会为敌的组织也不想让非亚洲人——尤其是白人——再次来到这里作威作福。许多逃到东盟的白人被迫藏身于贫民窟。 比如同样在贫民窟附近驻扎的【俄人正信联盟】。 刚过中午十二点没多久,尽心尽力地为老板工作的雇员又在经过一系列警卫的检查过后把货车开到了隔壁的吕宋理工大学。不过,这一次的筛查严格了许多,据说是因为血盟团民兵正在采取激进暴力手段从他们的控制区排除其他民兵组织和市政机构的人员。此外,发生在港口的事故警报和随之出现在市区各地的不明身份士兵也让警卫们绷紧了神经。 突破了重重险阻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附近的雇员远远地看到桑松教授坐在一棵大树下方的椅子上乘凉,便把货车停在路边,自己走下车喊着桑松教授的名字。 “看来他们来了。”桑松教授关上了平板电脑上的文档,“跟这些每天只是填饱肚子就已经耗尽了精力的人多打交道,不会是什么坏事。” 雇员略带歉意地对桑松教授说,他的老板们由于劳累过度,仍然在货车车厢里睡觉。桑松听了这番描述,愈发地感到奇怪,于是要求雇员把车厢打开。映入他们眼中的两名躺在各自的箱子上发出如雷鼾声的青年顿时让桑松愣住了。 “……看得出来,他们确实很累。”桑松教授尴尬地自言自语着。 就在这一瞬间,刺耳的尖锐噪音无孔不入地钻进了桑松教授和倒霉的雇员的耳朵。僵直地躺在大箱子上的麦克尼尔惊坐而起,连带着把旁边的博尚也叫了起来。他手足无措地把粘在胸口的振动装置关掉,这才和博尚一起跳出车厢。 “桑松教授,您好!”博尚出于礼貌,决定先开口说明他们的来意,“对于我们用这种不体面的方式和您见面这件事,本人深表遗憾——” “喂,别去想它!”麦克尼尔压低声音,“……我们什么都别做。” 尽管麦克尼尔在进入吕宋理工大学之前已经详细地调查了附近的建筑布局,但他毕竟是第一次来这里,望着兼具西班牙式建筑风格和现代标准化建筑样式气息的教学楼、研究设施,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两人的语无伦次都被桑松看在眼里,这在这位学者的眼中反而成为了可怜的体力劳动者受到不公正的对待的明证。 “你们的心思,我大概了解了。”桑松教授叹了一口气,摘下了眼镜。平日不戴眼镜的桑松教授,有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眼睛时刻关注着他身旁的每一个不起眼的细节,试图从中发掘出用于补充他的理论和信仰的依据。 “不,其实……”麦克尼尔的视线躲躲闪闪,他试图从路过的人群中寻找看起来像岛田真司的身影。 “我了解——我很了解!”桑松教授打断了他的辩解,“被战争折磨得失去了生存能力的士兵想要回归正常生活却受到排挤、最终陷入了恶性循环,这样的悲剧每天都在发生。受害者之间不应该互相敌视,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东盟是亚洲人的东盟,但也是一切想要回归和平生活的公民的东盟……看到你们愿意抛下作为雇佣兵的身份、来到马尼拉定居却遭受这种待遇,我非常心痛。这让我们一直以来信奉的价值观为之蒙羞。” 博尚猛然间看到不远处有个形单影只、佝偻着腰且戴着眼镜的青年男子步履迟缓地在隔着人潮十几米远的地方走过,连忙用肩膀撞了麦克尼尔一下。麦克尼尔心领神会,他悄悄地把双手背到身后,又一次开启了专门用于把他和伯顿叫醒的强效闹钟。刺耳的噪音不仅把桑松教授又吓了一跳(连眼镜都掉在了地上),甚至让附近路过的所有学生和教职人员都纷纷投来了恼火的目光。 那青年男子的脚步停下了,他微微转身直视着手忙脚乱地把闹钟信号关掉的麦克尼尔,谨慎地伸出左手扶着眼镜,像是要确认些什么。不一会,他挺直了腰,以一种胸前悬挂着诺贝尔奖奖章的气势走向乱作一团的众人,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抱歉,桑松教授。”博尚忙着道歉,“我们昨天只睡了半个小时——” “桑松教授,您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们这里拜访了?” 心疼地擦着眼镜的桑松教授抬起头,发现那个同样戴着眼镜的青年以一种诡异的笑容注视着他。 “是岛田博士啊。”桑松草草地把眼镜戴了回去,“我和我新认识的朋友打算谈一谈什么时候去一起吃一顿饭。” 岛田——不,麦克尼尔现在能够百分之百地认定这就是岛田真司本人——挂着越来越显得瘆人的笑容,走近麦克尼尔,忽地回头向着桑松教授提议道: “好主意,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也希望去参加你们的宴席……好久没见过来自吕宋岛以外的人了。” tbc? OR5-EP1:合流(9) or5-ep1:合流(9) 彼得·伯顿把毛巾挂在肩膀上,站在餐馆门外犹豫着。在他身后的餐厅里,身穿血盟团褐色制服的民兵塞满了大厅,以至于新来的客人不得不怀疑这里今日不是恰好来了太多的血盟团食客而是已经被血盟团征用了。对于附近的市民而言无比陌生的爆炸声隐约从远方传来,把惊慌失措地逃窜的居民们吓得加快了脚步。 他回头看着那些杀气腾腾的食客们,心中不免泛起了波澜。东盟军在棉兰老岛登陆后,麦克尼尔预感到东盟军很快就会对吕宋岛采取行动,并预估了一个冲突爆发的时限。这个时间表并不是那么精确,冲突爆发的准确时间比最后期限早或是晚一些都是可以接受的。不过,事情坏就坏在麦克尼尔和博尚都跑去大学城找岛田真司了,餐馆被留给了彼得·伯顿来打理。伯顿不敢怠慢身上的这份职责,他可不想又一次迎来麦克尼尔的批评。 “要打仗了吗?”伯顿返回餐厅里,小心翼翼地问着几名血盟团民兵首领。 “打仗?我们不想破坏这里的和平。”其中一位民兵指挥官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里是我们的家园,谁也不想把自己的家弄得一团糟。” “……那就好。”伯顿也不敢多问,他不怕单独采取行动,就怕因为缺乏和战友们之间的配合而妨碍了其他人的工作。即便血盟团已经被边缘化,它仍旧是保卫吕宋岛和马尼拉的关键武装力量,而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外来群体。若是那些过了今天没明天的雇佣兵搞破坏,反倒是符合伯顿的一贯印象。 但是,越来越多的爆炸声和枪声始终让他烦躁不安。当地居民或许已经把生活在各种械斗和枪战中当做了一种常态,这也是伯顿和麦克尼尔熟悉的生活。马尼拉的不同民兵组织之间发生冲突的规模从来不会严重破坏当地的秩序,而频繁出现的爆炸显然已经给城市带来了短期内无法弥合的伤痕。在成为一名专门潜伏于中东地区以获取g情报的卧底之前,彼得·伯顿是曾经参加过第一次泰伯利亚战争的特种兵。论及在特种兵业界的辈分,他算是麦克尼尔的老前辈了。 总要出去看一看才行。 “奇怪,他们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伯顿故意让餐厅里的其他雇员和正在用餐或装作要点餐的血盟团民兵听见这些话,“……我去找他们,你们留在这里好好招待这些来自血盟团的朋友。” 说完,他迅速地从后门跑出餐馆,准备去车库开走其中一辆货车。十几双眼睛注视着他,但伯顿全然不在乎。从货车车厢里翻出了步枪后,他带着步枪进入驾驶室,判断着发生爆炸的方位,启动了大货车。东盟军的入侵在所难免,但这座已经沉睡在相对和平中接近三十年的城市不该因此而成为地狱。 确定爆炸发生的地点,第一要靠他的听力,第二要靠街上市民逃跑的方向。始终逆着人群的流向而行驶,那就会让他愈发地接近发生爆炸和枪击的事故现场。麦克尼尔和伯顿谈过他们要在港口制造的事故,那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而传来爆炸声的方向和港口所在的方向却是截然相反的,这让彼得·伯顿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长期以来潜伏于水下的大鱼们纷纷露出了獠牙,他们都想要趁乱达成自己的特殊目的。 他的行踪肯定已经暴露了,只不过血盟团目前没有出卖他们的理由,况且出卖他们的情报也不能给血盟团换来相应的利益。真正对彼得·伯顿构成威胁的是那些和他们有过节的黑衣人,如果前方的道路上突然涌现出了大批黑衣人——【共和护国联盟】的民兵——伯顿除了立即调转车头逃之夭夭以外,毫无办法。 爆炸声越来越近,前方的建筑物窗口猛地喷出了火球。伯顿把车子送进一条偏僻的小巷中,认真地将货车锁好,端起步枪冲向发生爆炸的地点。许多民兵都可以在马尼拉合法地持有包括步枪在内的各种枪械,没人会怀疑端着步枪大摇大摆地从街上路过的伯顿要制造什么骇人听闻的枪击案。假如他的犯罪念头导致附近的全息投影装置弹出了警报,旁边的任何民兵组织的民兵都有权将他当场击毙。 “就是这里了。”伯顿谨慎地向拱形建筑内侧的花园望去,他立即看到了几名黑衣人的尸体横卧在外侧。看到自己的敌人死得无比凄惨,彼得·伯顿本该跳起来欢呼,但他现在没有这样的心思。那些让血盟团也不敢轻举妄动的黑衣人也许不是战斗方面的专家,可他们确实有着掌控这座城市的力量。那么,在城市中肆无忌惮地杀死这些黑衣人的凶手,必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只被引进了一部分的西比拉系统在马尼拉市内只能将那些即将把极其恶劣的犯罪付诸实践的居民或是已经开始犯罪的犯罪嫌疑人识别出来,纵使其机能受到了限制,发生凶杀案的地区竟然没有弹出警报,实在是令人诧异。 就在伯顿还在思考着警报到底什么时候会出现时,从花园中走出的几名武装人员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些穿着青色制服的武装人员看到伯顿,起先停下观望了几眼,而后他们很快便在确认伯顿身上没有值得他们停火的某些标志物之后立即向着伯顿开枪。伯顿不打算和这些来路不明的武装人员鏖战,他钻进了一旁的办公楼,沿着通往拱形建筑的楼梯进入了长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些在他眼里和当地的其他亚洲人没什么区别的武装人员。 不,其中仍然存在些许差别。躲在窗户旁听着下方的窃窃私语,伯顿试图将这种语言和自己已知的语言对应起来,并迅速地找到了答案。 “……【兰芳赤子】?” 彼得·伯顿期待中的警报迟迟没有响起,而被警报吸引的警卫和民兵们却一窝蜂地赶往造纸厂和码头。大学城的防卫力量变得空虚了不少,但留守在大学城的警卫和民兵仍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试图入侵大学城的敌人阻挡在外。只要灾害没有蔓延到身边,大学城中的学生和教职人员就不必表现得和外面的市民一样惊慌失措。 出于某种原因,麦克尼尔和博尚担心出现的警报也没有响起,这让博尚一直抱怨麦克尼尔白白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和不存在的麻烦斗智斗勇。 目的已经达到,麦克尼尔随口编出了一段半真半假的理由以便让桑松相信他们确实打算设宴邀请这位在马尼拉给予他们许多帮助的学者。桑松教授听了麦克尼尔的解释,先是劝说麦克尼尔不要和那些黑衣人计较,又声称他准备提出一些规范民兵活动的提案——尽管在他被吕宋最高委员会解除所有职务之后,这一努力显得毫无意义。 “下午我还得去上课。”桑松教授看了看时间,和麦克尼尔等人道别,“最近我很忙,也许抽不出时间来。” 直到目送着桑松教授的身影消失在了远方之后,麦克尼尔才指了指旁边大树下的椅子,让岛田真司去那里和他们聊一聊近况。迪迪埃·博尚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一瓶可乐,站在两人身后像个合格的卫兵一样紧张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过,麦克尼尔同样紧张得很,他可不觉得和一个有些神经质的家伙聊天是多么轻松的事情。万一他碰上一个和李林一样不说人话——李林本来也不是人类——只喜欢让他猜哑谜的恶趣味的学者,也许双方之间就没有什么交流余地了。 “岛田博士,我们从缅甸的战区出发,先是前后花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赶到新加坡,然后又花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最终抵达了马尼拉。”麦克尼尔不住地向他诉苦,“可惜我们还没有找到舒勒博士。我一向相信你们有着极强的逻辑思维,比如说……帮我们猜一猜李林给出的那些近似无用的提示究竟给出了什么信息。” 岛田真司没有说话,他拿起手里的平板电脑,快速地输入着英文字母,而后把输入的文字展示给麦克尼尔。 【促成预言实现的究竟是先知的远见还是相信预言的凡人的自我意愿?】 “这一次的谜题倒是简单了一些。”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家都一样。在我们总算暂时成功了一次之后,李林的那份恶趣味说不定被削弱了。” “但是,形式发生了改变。”岛田真司那双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眼睛沉稳地凝视着越来越稀少的人群,整个世界都在深渊之中打转,“不是让我们围绕着一个确定的方向去寻找导致危机的答案,而是近似直白地指出了关键……” “我总觉得这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难办。”博尚把空汽水瓶放在椅子边上,“我们已经知道了答案,不是吗?用古罗马时代的女先知命名的西比拉系统就是我们这一次的目标,而且我们非常清楚这个事实——这可比前几次麦克尼尔到处瞎猜的时候好得多了。然而,李林这一次让我们如此轻松地知道了答案,那么我们需要完成的工作恐怕会多得吓人。” 博尚阐明他的观点时,岛田真司只是安静地等候在一旁聆听着。这样的姿态和他的内心大概是不符的,反差存在于这个日本人身上的每一个方面。在大多数人眼里,岛田真司看起来是个文质彬彬的学者,但很少有人知道岛田真司其实是练出了一身健壮肌肉的彪形大汉,只是那身白大褂和颇具欺骗性的眼镜蒙蔽了别人的判断。当他平静地倾听别人的发言时,麦克尼尔有理由认为这位心灵科技专家的心里正掀起惊涛骇浪。 “是时间。”岛田真司突然插了一句话。 “时间?”麦克尼尔先是愣住了一阵,“时间……对,之前四次,我在各个不同的平行世界停留的时间大概是半年左右,不会超过一年,而且都是在至少六个月以后才隐约发现了问题的真相。” “现在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月,按照以往的规律,你们应该正在被虚假的表象蒙骗,而不是已经猜出了答案。”岛田真司阐述这些事实时,总会不自觉地赋予他的语言一种感性的活跃,“况且,这答案不是你们猜出来的,简直是被送到面前的。因为,只要你们来到这里……甚至不必来到这里……都能够接触到【西比拉系统】这个概念。当你们把它和各自的谜题进行比较时,就算是智力有问题的痴呆人员都会看出来西比拉系统是问题的关键。” 麦克尼尔本想说岛田真司有指责看不出谜底的人连痴呆都比不上的嫌疑,但他转念一想,岛田真司这样自命不凡的科学狂人眼里的其他人大概都是草履虫和类似的单细胞生物、是不值得被称为同类的蟑螂和爬虫,他心里那股别扭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岛田真司有他的生存方式,只要这种生存方式还没有对麦克尼尔的个人自由形成干预,麦克尼尔愿意继续保持着类似生意合作伙伴的盟友关系。 “也就是说这一次我们停留的时间可能会很长,说不定有一年左右,也许是两年。”麦克尼尔感到有些口渴,“……博尚,帮我买一瓶汽水。” “你自己去,我死前比你高一级。”博尚瞪了麦克尼尔一眼。 “……拜托,你就这么想计较地位吗?”麦克尼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那我念给你听:谢菲尔德将军担任gdi参谋总长的时候只是准将却被获准佩戴三星中将的肩章,那以此类推,您该用对待法兰西元帅的礼节来对待我这个gdi中将。”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换算逻辑啊?” 当迪迪埃·博尚失望地承认他输掉了辩论并一路小跑着去给麦克尼尔买汽水时,对自己的滑稽胜利没有半点满足感的麦克尼尔听到身旁传来了几乎微不可闻的笑声。 “但愿这种争论不会损害你们之间的合作。”岛田真司的面部表情被控制在了一个较为克制的波动范围内,麦克尼尔很难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我和他们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说,我们知道自己在哪些问题上可以达成共识、知道在解决危机的过程中可以就哪些细节问题形成默契。”麦克尼尔舒缓着背后紧绷的肌肉,“所以我不会介意舒勒博士采用人体实验的方法去探索对抗敌人的策略,因为我很清楚他的手段服务于我们共同的目的——但是,到了您这里,我可就要额外地小心一些了。” 这样明目张胆的冒犯没有给岛田真司带来任何肉眼可见的情绪波动,他还是保持着一种充满了距离感的礼节。望着那副让麦克尼尔生出了更多不安的面孔,迈克尔·麦克尼尔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岛田真司也许将这种自我驯化贯彻到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也将之延续到了自己的同事和实验样品身上。也许,他甚至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不忘维持着这种只有他自己在乎的礼仪。 悬而未决的疑难问题还有很多,好在麦克尼尔已经找到了岛田真司,只有舒勒仍然下落不明。为了避免其他势力的卧底人员和间谍试图从他们的联系中做文章,麦克尼尔提议他们下一次应该先想办法隐蔽行踪再去不容易被怀疑的市区的安全屋讨论问题。在这座城市中,很少有人能够免于和各种民兵组织扯上关系,即便他们的本意并非是支持某个组织及其口号,别人也会根据他们的行为而迫不及待地给他们贴上对应的标签。 尽管岛田真司性格有些古怪,且容易让和他相处的人感到不安,这位心灵科技专家的想法仍然给麦克尼尔提供了不少看待问题的思路。 “罪犯从产生犯罪的念头到真正开始犯罪,中间历经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可能遭遇过多次试图实施犯罪但由于主客观原因的干扰而未能得逞的情况,也可能数次放下了犯罪的念头却屡次被刺激得再度预谋犯罪。”岛田真司以他所掌握的情报向麦克尼尔点明了一种可能的缺陷,“这些犯罪案例成为西比拉系统用来预判某人是否是潜在罪犯的依据……” “换句话说,现在西比拉系统会把所有出现【越界】思维和行为的人都判定为罪犯,他们会遭受何种待遇则取决于执法部门的相关规定了。”麦克尼尔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它成了一种无形的恐怖威慑——以前或许有在生活压力下多次想要犯罪但最终压制住了冲动并回归正常生活、让他人毫无察觉的幸运儿,而这些人日后只会被抓出来送进监狱。” “更重要的是,时代在变,案例的有效性也在改变。”岛田真司点了点头,“等到旧案例在新社会中的参考作用完全消失之后,西比拉系统恐怕就只能参考那些新案例了……以我的个人观点而言,我并不觉得这些机械判例有什么参考价值。” “也许我们需要一个法学专家——”博尚异想天开地说道。 麦克尼尔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传来的不是通话请求,而是一串奇怪的数字和字母混合拼写。这种看起来像乱码或是某种密码的信息让麦克尼尔皱起了眉头,他把传来的内容给博尚看了一眼,后者同样抛却了不正经的态度,变得慎重起来。 “岛田博士,我们以后再聊。”麦克尼尔连忙和博尚一同跑向货车停靠的位置,临走的时候没忘了道别,“伯顿碰到危险了。” 岛田真司僵硬地向着他们招手告别,自己继续坐在椅子上,目送着那辆大货车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到了上课时间,校园又变得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大树下方的椅子上像雕塑一样摆出思考者的姿态。 “很遗憾,你们没能看出来呢。”他自言自语着。 深知他们的一举一动和通讯内容都可能被监听的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之间订立了一套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通讯方式,别人看了也只会一头雾水——谁也不能轻易地在短时间内破译只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密码。他们都差一点认为这套预备方案不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或者说麦克尼尔宁愿它没机会得到实战检验。 “伯顿不是要留在餐馆主持大局吗?为什么他会一个人跑到内陆地区?”博尚确认了伯顿的当前所在位置后,不由得产生了疑问。 “我不知道,也许是情况有变,而他又来不及通知我们。”麦克尼尔和博尚一起蹲在货车车厢里,他们告诉负责开车的雇员把他们送到伯顿所在地点附近,“管他呢,无论他现在正在做什么,咱们要做的是把他从那地方捞出来、逃回餐馆。” “为什么不是先和敌人打一架?”博尚好笑地望着麦克尼尔,“不打就跑可不是你的作风。” “情况不利于我们,假设我们决定在市区和身份不明的敌人交战,那么我们所面对的麻烦就不仅仅是眼前的战斗,还有更多的善后工作。比如说,我们该怎么避免自己被那群黑衣人诬陷为制造冲突和破坏的元凶。”麦克尼尔振振有词地辩解道,“我重复一遍,仅就结果而言,我不怕和他们正面对抗,怕的是最后我们在这里没有落脚的地方。” 大货车抵达了伯顿所在地点附近,麦克尼尔和博尚刚从货车车厢里跳出来,便看到彼得·伯顿从旁边的小路里钻出,向着他们没命地狂奔而来。 “让我上车!”他的身后传来更多的爆炸声,麦克尼尔只感觉连建筑物都快被掀翻了,“快点离开这里!” “你到底惹上谁了?”博尚刚才还责怪麦克尼尔胆怯,现在轮到他自己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而且,你的车呢?你不是开着货车来这里的吗?” “车被炸了——哎,这是我的过失,我会赔偿的。”伯顿本来打算钻进车厢,但他又觉得不保险,便冲向前方,把惊慌失措的雇员从驾驶员的位置上拽了下来,让这名雇员躲进车厢里,而伯顿和麦克尼尔成为了大货车的新驾驶员。没等第二个钻进驾驶室的麦克尼尔坐稳,伯顿便赶快驱动了大货车,这时麦克尼尔才隐约从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中看到一群青衣人从小路里追出来并朝着他们胡乱开火,但这些人在判断自己无法追上目标后就停止了追击。 迈克尔·麦克尼尔恼火地瞪着衣服上被蹭上的机油,不免以带有责怪的语气问道: “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猜是有人混进了市内并计划在东盟军真正推进之前搞乱这里,很不幸,我只想看看热闹,却被他们撞上了。”伯顿自认倒霉,也愿意承担责任,“别说这些了,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希望这些家伙别盯上我们。” tbc? OR5-EP1:合流(10) or5-ep1:合流(10) 马尼拉市内发生的一连串混乱为血盟团制造了可乘之机,使得这些效忠于兴亚会的民兵能够将他们的影响力渗透到自己原本的控制区之外。那些往日不起眼的据点和街区成为了血盟团拓展势力的前线,成百上千的血盟团民兵以无法阻挡的姿态宣示着他们对于附近街区的主权,并试图将其他民兵武装的成员清理出去。 大学城附近的交锋尤为激烈,以麦克尼尔等人经营的餐馆为起始据点的血盟团民兵向附近街区负责维持治安的其他组织的民兵发起了攻击,打算将这些迟早要和他们为敌的家伙驱赶到内陆地区。等到马尼拉的沿海市区完全被血盟团控制时,吕宋岛那孱弱的海军和空军力量(假如那还能勉强称之为军队)完全不可能阻挡东盟军在吕宋岛登陆并将这片土地重新置于新加坡的管辖之下。 以械斗为主的交战持续了数个小时,直到附近的居民赶着下班时,双方才不约而同地暂时停止械斗,以免影响到市民的正常生活。 “我得提出强烈抗议。”麦克尼尔怒气冲冲地瞪着和他一同坐在靠窗位置的桌子旁的汤约·巴拉尼,“你们把这里变成了进攻大学城的前线指挥部,最近恐怕不可能有其他顾客来这里吃饭了。不仅如此,不管这场战斗的结果如何,他们大概都会对我们的招牌产生恐惧。” “那是被迫的,麦克尼尔先生。”穿戴整齐的巴拉尼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今天市内发生了剧变,有一伙悍匪在市内到处杀人放火,可是平日那些把口号喊得震天响的家伙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不能保护公民,那就换成我们来履行自己的职责。” “但是——” “我们不仅会付钱,而且会额外给出补偿,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呢?”巴拉尼故意在最后几个词上强调了一下,“血盟团是和东盟的普通公民站在同一立场上的,我们可不是那些想要凭借着空虚的理想让公民白白奉献的败类。” 望着不远处笑呵呵地跟博尚计算着收益的伯顿,麦克尼尔心里那股气也消了。他们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这样他们才能把自己包装成能够让大人物们重视的角色,而不是随时能在某一次冲突中被当成可消耗性的工具丢掉的小人物。再说,血盟团在马尼拉市的总负责人就坐在他面前,对方若是成心想要坑害他们,连撒谎的必要也没有。 况且,有一伙来路不明的武装人员冲入和平的马尼拉并开始杀人放火,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在和平中沉睡了太久的城市没能及时地做出反应,行动迟缓的其他民兵武装组织未能阻止这群匪徒四处流窜。为了避免同行们的失职殃及自身,血盟团采取过激的手段以实施自卫也是情有可原的。 “得把他们消灭掉才行,不然城市恐怕会越来越乱。”麦克尼尔忧郁地抬起头,眼中映入了惴惴不安地在血盟团民兵的看护下路过的市民们的身影,“古教授去世也有十几年了,上一代人为了让公民们免于被军阀和匪徒袭击而做出的奉献和牺牲,如今成为了遥远的回忆。巴拉尼先生,【兰芳赤子】这个名字,您以前听到过吗?” 他没有在网络上找到任何可信的记录。确切地说,麦克尼尔没有找到任何相关信息。要不是他自学过东亚地区的语言,前两个字他也不一定能念得准确。 “……你是说那些穿着青色制服的袭击者?”巴拉尼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一群训练有素、穿着和你们一样的标准化制服的武装人员,却在东盟没有闯出名头,我是不信的。”麦克尼尔咧开嘴笑了笑,帮巴拉尼倒上了一杯酒,“有人刻意地封锁了消息,而且是在如此混乱的东盟仍然有着足够号召力的权威人物。想来想去,我也只能求助于您,并且希望您能够把关于这些同行的情报告诉我们。” “他们不是没有触发警报吗?”巴拉尼哈哈大笑,“我们的械斗没有触发警报,所以我们不算是犯罪;他们入侵城市并杀人放火也没有触发警报,所以吕宋最高委员会也找不到合理的名头去下令全体民兵组织围攻他们。现在忙着到处抓这群老鼠的,大概也就是那些雇佣兵了。” 巴拉尼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麦克尼尔也不再打算追问。作为马尼拉市的血盟团支队指挥官,汤约·巴拉尼明知事实而拒绝说出答案,要么是认为麦克尼尔还不该接触这些消息,要么就是连他也可能因泄露情报而遭到处罚。当这位菲律宾青年民兵指挥官把两种行为放在一起比较时,麦克尼尔得出了他自己的结论。 【兰芳赤子】,不管这个组织的真身是什么,它现在很可能是兴亚会和血盟团的盟友。 夜色已深,盘踞在餐馆里的血盟团民兵仍然没有离开的打算。迈克尔·麦克尼尔又喝了一杯葡萄酒,朝着柜台附近的同伴们招手,示意他们和自己一起出去。 “外面不安全,麦克尼尔先生。”巴拉尼立即说道。 “我得保证正常供货。”麦克尼尔给出了天衣无缝的借口,“博尚,好好招待血盟团的朋友们。伯顿,咱们去跟渔民聊聊成本价。” 半真半假的谎话最容易欺骗别人,尽管麦克尼尔认为它还比不过只透露一半信息而在事实上成了谎话的真话。东盟有着被称为亚元的货币,但新加坡方面长期以来对各地缺乏实际影响力,以至于货币也是由各地分别发行。吕宋岛的经济学家们在平抑物价方面有着许多经验,这其中包括秉持着古国一教授的核心理念:决不能以算账的思维看待市民的生活。托了这些学者的福,亚元在马尼拉远远不像在新加坡那样疯狂贬值。 但是,经济出现的波动却是肉眼可见的,这对于时常和自己的战友们讨论经营情况的麦克尼尔来说也是迫在眉睫的压力。自从韩处安于1月28日发动兵变后,新加坡方面对吕宋岛的施压就已经开始了。面对着这种带有强烈指向性的恶意,竭尽全力地维持原本状况的学者和商人们陷入了困局之中。当物价上涨严重地影响了市民的信心时,血盟团提出的一些暴力手段便得到了居民们的拥护。 “那样一来,咱们的生活压力也会减轻一些。”伯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为自己总算摆脱了被一大群血盟团民兵包围的窘境而暗自庆幸,“把交通线的运营交给市政部门和相关委员会,通勤成本肯定会下降的。市民在其他必要支出上的花销少了,他们自然就会想要提高生活质量。” “但这样就得长期保持亏本运营了。”麦克尼尔启动了大货车,他和伯顿在出门之前套上了血盟团民兵的制服,这套衣服既能在夜间保证他们的安全又不至于让他们被人识破,“过不了几年,所有权还是会被转移给某个商人。” 麦克尼尔考虑过多种让马尼拉毫无察觉地陷入险境的情况。民兵武装之间的有组织械斗不会触发警报,这是由马尼拉乃至吕宋岛的现状决定的。依托各自背后的民兵组织,学者们往往争执不下,开会时赢不了辩论就动手打架,在会场上打不赢就到外面让民兵武装继续打。如此一来,一般意义的罪犯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这些人还有犯罪的念头也必须想办法让自己的犯罪行为和某个民兵武装联系起来。 由于特定的现状而修改逻辑也是迫不得已。 西比拉系统对于消灭城市内的不稳定因素具有重要作用,它基本淘汰了常规意义上用于维持治安的人员。不过,什么才是犯罪,完全由控制系统的人员来决定。当吕宋岛的半成品西比拉系统将械斗排除在外时,下一次它也许就会无视真正的敌人。 进攻吕宋岛、让这里的居民在战火中挣扎,会滋生更多的仇恨和不满。但是,假如公民们已经对现状十分失望,东盟军的到来则会被视为救世主降临。就算汤约·巴拉尼主动辩解说【兰芳赤子】和兴亚会毫无干系,麦克尼尔也是断然不会相信的。他现在需要了解的是双方的同盟关系究竟维持在什么地步,以及知晓【兰芳赤子】采取种种行动的逻辑。和那些只求生存的雇佣兵组织不同,抱着明确目的采取行动的组织是很难用金钱攻势来拉拢的。 “他们之间不一定是盟友,也有可能只是互相利用。”伯顿看到了街边用全息投影展示的以不均匀的色彩填充的圆形,好奇地观望着,“一群疯子畅通无阻地杀入了内陆地区,这样其他民兵武装也就必须集中注意力去内陆市区围剿他们,而血盟团能迅速地掌控沿海市区并封锁大学城。” “不管他们有没有合作,【兰芳赤子】在事实上配合着兴亚会的活动,名义并不重要。”麦克尼尔发现那个混沌不清的圆形上的颜色发生了变化,“他们在用这个东西来探测附近居民的心理活动。” “无论如何,情况都不太妙。”伯顿很快失去了兴趣,只要他们自己没有触发警报,他才不在乎这种跟心灵科技有相似之处的技术有多么神奇,“防线上的缺口越来越多,血盟团这回赢定了。” 血盟团和他们背后的兴亚会需要的是一座完好无损的城市,最好是完好无损的吕宋岛,而不是由于过度破坏和秩序崩溃而形成的新废墟。然而,放任那些不可控的武装人员在城市内活动无疑是相当危险的,尤其是伯顿怀疑他们可能正在进行无差别攻击,万一最近麦克尼尔或是他的战友们出门办事时被这些家伙伏击,必然是凶多吉少。 大货车即将离开血盟团目前的控制范围,在大货车驶离检查站时,负责看守据点的血盟团民兵对麦克尼尔说,要是有人从外面回来时触发了警报,那这种人就不必进来了。 “虽然说我也看不懂它。”这位民兵指着身后由不同色块填充的圆形图案,“什么心理色相测试……” “我猜,市内的警报系统其实已经失灵了。”麦克尼尔和对方打了招呼,“不然我们本来不必准备这么繁琐的检查手段。” “……可不要乱说啊。” 到了这时候,伯顿也看出来血盟团在马尼拉市埋伏了很多卧底和潜在盟友。为了让血盟团夺取城市控制权的计划变得更顺利,西比拉系统的【失明】是不可或缺的。当一些微小的规则发生了不起眼的变化时,很少有人能够察觉到最终的结果有利于谁。负责西比拉系统建设工程的那些日本学者,例如岛田真司,必然在这一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好消息是,【兰芳赤子】在其活动轨迹上至今未能触发警报,就意味着不仅他们杀别人是【合法】的,别人反过来杀他们也是【合法】的。”麦克尼尔端起了步枪,“伯顿,咱们不要和他们纠缠,弄清他们的意图就行。眼看东盟军过不了多久就会来到这里,要是【兰芳赤子】确实是他们派来的,我们的过激行为就可能让大家处于极端不利的环境中。” “很可惜,我们并不是亚洲人。”伯顿歪着嘴,“说真的,这一次咱们的选择让我感到非常别扭。兴亚会和血盟团对我们这种人是采取敌视态度的……我们简直就是给奴隶主说好话的奴隶。” “是的,但是他们帮咱们在这里落脚、帮着我们维持生意,而那些看起来应该善待我们的人却砸了咱们的餐厅。”麦克尼尔猛地踩下了刹车,右眼盯着车子当前所在位置,“就是这附近了,我们穿着血盟团的制服,他们应该不敢随便攻击我们。” 尽管如此,麦克尼尔对他的猜想并不是那么坚信不疑。【兰芳赤子】不会触发警报,成了一群名副其实的隐形人;与此同时,虽然汤约·巴拉尼什么都没说,但麦克尼尔相信血盟团的权限已经得到了极大拓展,对血盟团的攻击将很有可能触发警报——这样一来,他也猜不出【兰芳赤子】攻击血盟团会带来什么结果,那大概只有岛田真司才清楚了。也许双方为了避免出现类似的尴尬场面,已经订立了某种互不侵犯条约。 刚迈过一条大街,彼得·伯顿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横七竖八地卧在街道上的黑衣人尸体和零星的青衣人尸体让他几乎猜测出了战斗的惨烈程度。街道附近许多窗户的玻璃已经破碎,隐约传来一些市民压抑着的哭喊声。 “停!别往前走了。”麦克尼尔拉住了伯顿,定位系统显示他们正在接近发生激烈枪战的区域,“看看附近有没有活着的,我们不是来和他们打仗的。” “我觉得咱们从共和护国联盟的民兵尸体里找出幸存者的概率更大一些,他们人多。”伯顿抓着其中一具尸体的手腕,“还没凉透,【兰芳赤子】刚从这里撤离。” 这把麦克尼尔吓了一跳,他环视着四周,打开了步枪上的红外探测装置。一旦这些尸体之中有侥幸生还的黑衣人,他和伯顿的行动就可能暴露,这对他们继续留在城市中自然是不利的。装死可以骗过人的感知,却根本不可能骗过现代科学仪器。没过多久,他就在尸山血海中找到了还有生命体征的幸存者。 那是一名大概二十岁的武装人员,穿着贴身的青色制服,右臂中弹,身上找不到其他明显的伤口。他很可能是因为疼痛过度而昏厥,并被当成了死者。 “把他弄醒。”麦克尼尔摇了摇有些愣神的伯顿。 “再给他一枪?”伯顿迟疑不定地给手枪安上了消音装置,“附近应该没人。” “……不,血盟团应该不想被认为参与了战斗。”麦克尼尔对局势有着自己的看法,“他们只是担心这群疯子进入他们的辖区杀人才扩张领地并使用激进手段排除信不过的家伙,至于发生在内陆市区的枪战,那是【兰芳赤子】和其他民兵武装的事情。白手套的故事大家都听过。” 于是,彼得·伯顿用力地摇晃着半死不活的伤员,并采用完全不顾忌伤员感受的手法给对方包扎伤口。这样的粗暴动作起到了奇效,被剧痛折磨得苏醒过来的武装人员惊恐地望着两个身穿血盟团民兵制服的白人男子。 “哦,您总算醒了。”麦克尼尔拔出了匕首,“你们闯进城市到处杀人放火、见人就开枪,吓得我宁可抛下自己的生意也要跑过来干掉你们。不过,这么做可能会让我的上司非常困扰……所以,麻烦您说一说你们的计划,免得我们这些没本事的小角色误打误撞地死在你们的行动轨迹上。” 结束了唤醒伤员任务的伯顿无聊地舔着手指,当他忽然意识到上面沾满了别人的鲜血时,他马上跳起来用力地甩着手臂,仿佛要把某种心理变态倾向从他的意识中驱逐出去。就在他站在路灯下像活见鬼一样地乱转时,天边传来的刺耳尖啸声让他顿时警觉起来。 “喂,你听听……”他拍了拍麦克尼尔,“有敌人……不,我是说,有不明势力的空军。” “我知道!”麦克尼尔推开伯顿,“他刚才本来要说些什么,被你一吵,现在咱们什么都没听见。” 那人的气息十分微弱,看起来跟随时要断气的垂死之人没什么区别。麦克尼尔把耳朵贴近对方的嘴巴,只听到一些零碎的单词和汉语词语。他不甘心地继续摇晃着身受重伤的武装人员,可这人好像又一次因为剧痛难忍而昏迷了过去,这回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没辙了。 “……我们赢了?”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 震耳欲聋的噪音从头顶传来,探照灯和防空导弹发射的尾部焰火照亮了昏暗的天空。出现在麦克尼尔头顶的除了巨大的运输机和疑似无人机的小巧护航飞机之外,还有一架正朝着他们所在的街区缓缓降落的垂直起降的小型运输机。彼得·伯顿见状,连忙把昏迷的【兰芳赤子】武装人员拖到了角落里,以免他们被当成参加了战斗的敌人。 保护着城市的自动化防御系统试图消灭这些入侵领空的敌人,但其中一多半导弹在半空中忽然熄了火,成了一坨完全无法对敌人形成威胁的废铜烂铁。在意识到真正的敌军来袭的民兵们和雇佣兵们返回战斗岗位之前,无人机精确的外科手术刀式打击从根本上解决了这支空军可能面临的一切风险。 探照灯打在麦克尼尔和伯顿的身上,让他们没法睁开眼看看这些不速之客的真面目。运输机离地面还有一米多高,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冲出了运输机,迅速地朝着两人冲来。领头的士官仔细地打量着身穿血盟团制服的麦克尼尔,失望地和手下一同走开了。 运输机在不远处停稳后,剩余的士兵簇拥着两名首领从机舱中走出。其中一人身穿迷彩服、头戴红色贝雷帽,红底领章上有两朵莲花图案,并且有着与军人身份不符的过腰黑色长发;另一人却身穿没有任何明显标志的青色制服,模样看起来和街边招待顾客的侍者没什么区别。 “血盟团也堕落了啊,竟然招收非亚洲人充当小队指挥官。”身着青衣的男子远远地看到麦克尼尔和伯顿进退两难地站在原地,不由得露出了厌恶的神色,“韩将军应该早日听从我们的建议。” “那就不仅仅是非亚洲人的末日了。”另一名高大俊美的青年军官应声答道,“连兴亚会都会因此而崩溃。” “我们不需要那些野蛮人,况且他们当年犯下的罪行还没有得到清算呢。”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晦气的事情,“……马尼拉和吕宋岛在被这些狂徒窃据十二年之后,终于回到了我们的怀抱之中。” 两人并排从麦克尼尔和伯顿眼前走过,那打扮得犹如艺术家的青年军官并没有向他们投以额外的关注,倒是青衣男子多次回头看着两人,那眼神让麦克尼尔不寒而栗。 “今晚你让我出门的时候穿上血盟团的制服绝对是一个英明的决定。”伯顿后怕地摸着脑袋,也许他怀疑自己的脑袋已经搬了家。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这一切还没结束呢。”麦克尼尔也松了一口气,“马尼拉很快就会是他们的,也只是名义上。等着瞧,他们会需要我们这些比他们更早来的本地人来维持秩序。” tbc? OR5-EP1:合流(11) or5-ep1:合流(11) “外面好像……不,这是有军队向马尼拉发起了进攻。”彼得·伯顿放下了手里的酒瓶,聚精会神地听着头顶传来的噪音和爆炸声。事实上,他完全不必如此刻意地摆出寻找噪音来源的架势,即便是聚集在餐厅内的血盟团民兵之中也有不少未曾见过大场面的年轻人趴在地上并争先恐后地寻找掩体,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炸弹落在他们的头顶并把他们炸得粉身碎骨。 汤约·巴拉尼面不改色地晃着酒瓶,略微发红的脸颊在路灯柔和的白色灯光的映照下完美地掩饰着他的激动。 “不是进攻也不是入侵,而是收复。”他向着伯顿宣告道,“28年前,古国一教授有感于东盟军无力保护公民而奋起抗争,在吕宋岛建立了一个和平的自治共和国。现在,兴亚会的理想走出了吕宋岛,真正地在东盟落地生根。若是他有幸见到今日的东盟,也一定会选择归顺的。” “这才是你们说不会发生战争的真实原因。”伯顿调侃道,“除了兴亚会和你们血盟团之外,吕宋岛和马尼拉一定还有许多暗中为东盟军工作的官员和民兵指挥官。” 话音未落,从外面街道上传来的响动吸引了伯顿。他跑出大门,远远地看到有个巨大的黑影朝着他们驶来。不一会,黑影在路灯和探照灯的照耀下显示出了真面目,那是一台履带式无人装甲车,下半部分和坦克几乎完全相同,上半部分则呈现出模糊的人形。凭借着自己的经验,伯顿立即观察到这台无人装甲车的上半部分装备了能够适应不同作战需求的武器,他可不想和这种被设计出来专门用于在巷战中屠杀轻步兵的战争兵器正面对抗。 一台又一台履带式无人装甲车驶过街道,血盟团的民兵们纷纷站立在街道两旁,迎接这些象征着友军和东盟至高无上权威的战争兵器进入马尼拉。世界虽然陷入了战火之中,科学却不曾止步,那些能够直接被应用于战争的理论和技术则得到了更为充分的发展。不过,在见多识广的彼得·伯顿眼里,这样的履带式无人装甲车的诞生已经落后于时代。在他们的世界中,未来科技公司早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就制造出了类似的未来坦克x-1,且威力更强大。 “但是,就算这些看起来像是贫民版未来坦克的小家伙……”伯顿兴奋地搓着双手,“真想入手一台啊。” “你给我冷静一下,我绝对不会让你动我的最新工作成果。”伯顿身后传来一个突兀的呵斥声,“要是你真的那么喜欢新玩具,我可以考虑给你做一把链锯,让你享受一下把敌人砍成骨肉碎渣的感觉。” 伯顿一下子跳了起来,他转过身并快速地后退几步,审视着悄无声息地接近他的来者。借助着明亮的灯光,彼得·伯顿没花费多少力气就认出了他的同伴。那个锃亮的大光头比任何标志物都更具有说服力,那也许是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许多男性到了老年以后的最终归宿。 没有身穿白大褂而是穿着一套奇怪的灰色制服、在右臂上绑着袖标的埃贡·舒勒径直走向伯顿,完全不顾伯顿还处于震惊之中的现实,小声问道: “麦克尼尔去哪了?” “……等一等,我不能接受。”伯顿咳嗽了两声,“舒勒博士,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哦,我猜得出来,你是跟着他们……”他随便地指了指天空,暗示那些已经结束了空降作战的东盟军,“但我还是为你能如此迅速地找到我们而感到意外。” “这很容易,马尼拉到处都是兴亚会和血盟团的卧底。”埃贡·舒勒指着伯顿身上所穿的褐色制服,“虽然比预期中晚了一些,经过调查相关雇佣兵组织最近的活动状况和一些传闻之后,我想要了解你们的行踪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这也意味着我们的敌人可能会轻松地杀到我们面前。”伯顿垂头丧气地和舒勒一起站在门口,等待着麦克尼尔的返回。有些事还是该让麦克尼尔本人来解释,起码伯顿招惹上了【兰芳赤子】这种事就不方便让别人知道。 “得了,除了我之外,没人会在乎你们去了哪、要做什么,就算有人把这些情报白送出去,恐怕都不会有买家愿意接收。他们甚至不大可能记住你们的名字。”舒勒拍了拍伯顿的脑袋,还戏谑地抓着他头顶那一撮金毛,让伯顿放松下来,“岛田真司也在这里,这就好办多了。等到我们把马尼拉的事情完全解决后,咱们就一起回新加坡。” 然而,这个美妙的前景对彼得·伯顿的诱惑力接近于零。如果不考虑飞涨的物价和迅速贬值的亚元——新加坡附近的亚元——那么他们也许可以考虑在新加坡度过一段衣食无忧的愉快生活。可惜,最近详细地研究了新加坡和马尼拉经济状况的伯顿完全没有在积累下可观的启动资金之前搬迁去新加坡的想法,那只会让他们手里的亚元变成废纸。 甚至连废纸都不如。 有人看到伯顿和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光头白人青年男子站在门口聊天,便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了仍然稳如泰山地坐在餐馆里骗吃骗喝的汤约·巴拉尼。巴拉尼听了描述,感到十分奇怪,走出餐馆大门,正撞见伯顿拉着舒勒往餐馆里走,双方撞在一起,都跌倒在地,场面顿时变得尴尬起来。伯顿迅速地爬了起来,又将跌倒的巴拉尼搀扶起来,这才请舒勒进入餐馆暂行躲避。 “等等……”巴拉尼拦住了舒勒,“……我知道血盟团招收白人已经很不合规矩了,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加入兴亚会的白人。” “我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学者,来这里检验我设计的新产品的性能。”舒勒一眼看到了对方臂章上半部分的两颗五角星和下方的三条横杠标志,心里立刻有了打算,“如果我没有猜错,您应该是血盟团马尼拉支队指挥官汤约·巴拉尼先生。本人这一次陪同尼古拉斯·王,王天衡中校和獬豸社社长钟复明先生来马尼拉,听过他们说,第一件事是要接收曾经负责过西比拉系统建设的团队,第二件事是跟桑松教授讨论整合本地的兴亚会和血盟团……” 汤约·巴拉尼被舒勒嘴里抛出的一连串人名砸得晕头转向,连他本来拦住舒勒要询问的话题都忘记了,只剩下了急于和盟友联络的急迫心情。目送着舒勒和伯顿走进餐馆后,巴拉尼拿出手机,打开了全息投影视频会议,把自己的最新命令传达给了负责具体任务的血盟团民兵指挥官们。东盟军的功劳,他们自然是不敢抢的;但是,这座城市要归他们所有才行,他们不是为了把自己的付出全白送给别人做嫁衣才留守在马尼拉的。 半夜十二点左右,迈克尔·麦克尼尔和迪迪埃·博尚上气不接下气地开着货车跑回餐馆时,餐馆里的大部分血盟团民兵已经散去,只剩下几个负责执勤和保护餐馆安全的年轻民兵。这几名民兵见了穿着血盟团制服的麦克尼尔,起先没认出来这就是餐馆的老板,竟有模有样地向着麦克尼尔敬礼,麦克尼尔也一丝不苟地还礼,享受着血盟团民兵的敬意而缓步迈入了餐馆。 “我还以为你是个值得他们打破条例的大人物,没想到只是因为有利用价值才被他们拉进来凑数……”伯顿正和舒勒坐在柜台附近聊着天,“麦克尼尔?你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惊喜。” “除非你把舒勒博士带过来,不然我不会认为那对我而言算得上是什么惊喜。”话音刚落,麦克尼尔愣在了原地,博尚也吃惊地张大了嘴,“……你真的做到了?不愧是你,看来以后我可以给你分派更困难的任务了。” “不,我什么都没做。”伯顿连忙辩解,他可不想被麦克尼尔拴上绳子,快活的日子总是美妙的,“是舒勒博士自己找上来的。” 麦克尼尔的脑袋里一瞬间转过了许多想法,但那些不是他目前需要关注的重点。他们对身份不明的青衣人武装团体的调查由于东盟军的进攻而彻底搁浅,而麦克尼尔永远不可能无视一群四处杀人放火的疯子。只要这些人还留在马尼拉,他们就会成为莫大的隐患,并直接威胁到依靠西比拉系统维持治安的整个秩序。 或许他应该去找一找马卡洛夫,那个俄罗斯人在协助他们和血盟团进行沟通的过程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你能来这里真是太好了,我们需要一个能把我们和东盟军或是兴亚会联系起来的人。”麦克尼尔激动地握着舒勒的右手,也坐在了圆桌旁,“说一说你的行程和计划,也许我们可以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互相配合。” “我们要搜集无人机的实战数据。”舒勒见麦克尼尔不急于摆明全部详细信息,也隐瞒了一些内情,“东盟军过去长期依赖由日军提供的无人机,这在东盟军内部已经引起了警觉。所以,假如这款新的地面无人机能够证明它的实战意义……到时候我也许可以分出一部分研究资金给你们。” “那你是不是照抄了未来科技公司的设计方案?”坐在一旁的伯顿插话道,“看起来太像了。” “自己抄自己也算得上抄袭吗?”麦克尼尔推了伯顿一把,“老兄,你是不是忘了舒勒博士早年为谁工作啊?” 彼得·伯顿认真地回忆了一下,马上机智地闭上了嘴。 “不仅是未来坦克x-1,我希望能够复现我们在前两个平行世界见到的那种……【拥有自我思考能力】的ai。”舒勒满不在乎地挤出一个很标准的礼仪性笑容,“麦克尼尔以前跟我说过nod兄弟会的电子生化人军团,也就是由cabal指挥的天灾……老实说,这些东西都没有真正的思考能力,只有用于战斗和杀戮的逻辑判断功能。不说这些了,这款地面无人机还做不到那种程度。” 年轻的战士脱下被打湿的外套,心里冒出了一个新的方案。 “……之前有一群穿着青色制服的武装人员冲入马尼拉,对市内居民进行无差别攻击。若不是血盟团可能和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我看他们甚至会连血盟团一起攻击。”麦克尼尔准备继续转移卷入冲突的各方的视线,“舒勒博士,你跟着这群东盟军一起抵达,肯定清楚他们的——” “不,舒勒博士不知道详情。”伯顿连连摇头,“他不是亚洲人,就这么简单。” 埃贡·舒勒的眼皮抖了几下,但他什么都没说。麦克尼尔心知他们在人生地不熟的东南亚地区谋生,各有各的苦衷,没必要强求对方理解彼此的处境。然而,如果连舒勒都在此事上无能为力,其他人就更加不可能帮上忙了。 零星的爆炸声和枪声变得越来越稀疏,城市再度恢复了夜间应有的寂静。麦克尼尔的餐馆明天还得继续经营,他邀请舒勒去他们目前暂时栖身的公寓休息,但舒勒解释称自己还有其他工作,比如说拜访大学城内的几个重要人物。麦克尼尔明白双方之间的分工,由学者去拉拢学者当然更合适一些。 “看来这件事没有咱们插手的余地了。”回到公寓后,他们连抱怨和吵架的心思都没了,只想着赶快休息。向来相信更高的风险意味着更多机遇的伯顿为他们失去了一个走运的机会而暗自苦恼。 “我可不这么认为。”博尚正在考虑着买一点麦克尼尔使用的劣质安眠药,“他们进攻的架势看起来很大,但是实际投入的兵力跟这座城市的规模相比……有点少。或者说,假如把马尼拉市区内所有民兵武装的总人数视作在原有状态下保持城市治安的最小规模,那么新驻扎进来的东盟军是没办法维持治安的。” “没错,而且一定会有一次大规模的叛乱。”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好了,大家先睡觉,明天早上再讨论这些也不迟。” “现在已经是【明天】了。”伯顿没忘了纠正麦克尼尔的错误。 第二天一大早,麦克尼尔便披上外套出门了。附近的街道上除了负责维持秩序的血盟团民兵之外,还不时地有履带式无人装甲车大张旗鼓地从街道中央穿过。这些能够轻而易举地把街上的绝大部分车辆碾碎的庞然大物严重地影响了交通,但没有哪个司机敢用喇叭催促它们尽快前行。跟同样身为血肉之躯的士兵讲理,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跟无人机讲理,那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麦克尼尔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既然大学城方向的工作已经由舒勒来负责,他便决定去到俄罗斯人那里找一找青衣人的线索。他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穿着血盟团的褐色制服、把带有一条白色横杠的臂章佩戴在手臂上,大摇大摆地走在路旁而不必担心引来额外的麻烦。血盟团背后的兴亚会及东盟军已经控制了城市,如今血盟团民兵的身份不仅不是一种会引起反感的耻辱标签,反而是保障自身安全的护身符。 越是接近贫民窟,从麦克尼尔身边经过的居民中的白人就越多。等到麦克尼尔抵达贫民窟所在市区附近时,白人的比例已经超过了50。或许连东盟军都不打算理睬这里,他们只是草率地用大量履带式无人装甲车封锁了贫民窟,只要有谁敢从里面冲出来,就一定会受到血盟团民兵的严格搜查。处于被淘汰边缘的无业游民必然是诞生潜在犯罪分子的重灾区,这是不言自明的事实。 当然,血盟团民兵还不至于把枪口对准同样穿着血盟团制服的伙伴。麦克尼尔远远地看到有一些白人站在路旁的杂货店门口排队,两名血盟团民兵正用手提便携式设备对他们进行筛查。几米远外,一辆履带式无人装甲车静静地停放在那里,时刻准备歼灭一切不速之客。 “……长官?”见麦克尼尔向着他们走来,那两名没有臂章标志的血盟团民兵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来找我的朋友,你们继续检查就好。”麦克尼尔摆了摆手,走向手里提着面包袋的马卡洛夫,“马卡洛夫先生,要不是你帮我介绍了血盟团的人,也许我已经是躺在地上的尸体了。这身制服现在比什么都好用。” “不用感谢我。”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僵硬着脸,“在东盟,我们得到的待遇没什么区别,理应互相帮助。他们只会指着我们说,咱们是应该被清理出去的白人……至于你是盎格鲁人、法兰西人还是德意志人、俄罗斯人,他们才不在乎。” “说得对。”麦克尼尔点了点头,“那么,昨天第一批进入城内的袭击者……” 不远处的那台履带式无人装甲车忽然开始转动上半部分,这可能是因为附近显示着区域犯罪压力的全息投影图发生了变化。眼见圆形图案变得发绿,对其中原理一窍不通的麦克尼尔正疑惑着,猛然间发觉无人机携带的两挺重机枪全都瞄准了自己所在的方向。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重机枪在他眼前嘶吼了起来,子弹贴着他的制服擦过。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好像正在说些什么,只是麦克尼尔暂时听不清其中的任何一个单词。 枪声戛然而止,旁边的血盟团民兵迅速向着麦克尼尔身后冲去。麦克尼尔迟缓地转过身,只见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分布】在约十几米长的区域,那想必是由于被击中的死者的躯体飞到半空中时又被子弹撕碎而导致不同的碎块抛得更远。有些碎块上还沾着被撕碎的衣服的布料,其中不显眼的黑色证明那可能是一名属于共和护国联盟的民兵。 “抱歉,您刚才问了什么?”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这地方太可怕了。” “他们是一群很难缠的对手,而且有着非常极端的想法。比如说,不仅是我们这些白人……连其他所有和他们不属于同一个族群的亚洲人,都应该彻底消失。”马卡洛夫的两眼微微上翻,像是在回忆往事,“我去中南半岛执行任务的时候,从他们的手中救下过一些可怜人。你完全不知道他们那种偏执的仇恨从何而来,即便当时我们救下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平民,那些人仍然像是发疯了一样追击我们,仿佛我们的存在已经是一种罪恶。”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麦克尼尔的脑海中。 “他们可能是被魔鬼附身了。”麦克尼尔喃喃自语。 “不,在他们眼里,我们才是魔鬼。”马卡洛夫又向前迈出一步,他们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不必担心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别看这地方破败得很,物美价廉才是实在的。就拿这面包来说,他们会说,东盟的面包只配由他们来吃,如果我们也要一起吃,那就是威胁了他们的生存空间。” 这么一个用极端手段行事的嚣张组织居然没有闯出赫赫凶名,这反而让麦克尼尔愈发感到奇怪了。按理说,类似的组织想要长期存在下去,要么能够切实地让它的支持者受益(比如nod兄弟会对被gdi抛弃的黄区的建设),要么就是和其他竞争对手达成了一种保持现状的动态平衡默契(比如g)。有关【兰芳赤子】的情报目前完全是一片空白,看来后一种情况更接近真相。东盟内部存在着他们的支持者和主事人。 “谢了,但我吃不惯你们俄罗斯人的大列巴。”麦克尼尔哈哈大笑,笑声引来了前面所有排队的居民的注视,“您这份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您这里没有符合我胃口的东西。改天我请您去我的餐馆吃饭。” “看来咱们都是不愿意委屈自己的那种人。”马卡洛夫迟钝地报之以微笑,“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们在东盟之外也有盟友,而那个组织公然打出了要破坏和平的旗号,可以说是和号召维护和平的加西亚上校形成了完全没有妥协空间的敌对关系。你看,命运就是这么神奇,你们想要来到马尼拉逃避战乱,可是敌人不会因为你们的逃避而消失。” “那就只好把他们的脑袋砸碎再谈了。”麦克尼尔毫不犹豫地答道,“看看谁的拳头更硬。” tbc? OR5-EP1:合流(12) or5-ep1:合流(12) 东盟军声势浩大的突袭和空降登陆作战与其说是完全宣示他们代表新加坡方面恢复了对于吕宋岛的控制,不如说是在马尼拉的公民们和当地的十几个民兵武装面前进行了一次耗资不菲的表演。迪迪埃·博尚所言非虚,真正进入马尼拉市内的东盟军规模十分有限,即便与血盟团互相配合也不能完全维持市内的治安。很快,城市被划分为泾渭分明的两个区域,除大学城外的绝大部分沿海市区被东盟军和血盟团牢牢掌控,余下的部分则归属其余民兵武装。 一旦双方之间爆发冲突,无论是哪一方获得胜利,马尼拉的秩序都将因此而崩溃,胜利者想要恢复原有的秩序则需要付出巨大代价。各怀鬼胎的民兵武装和雇佣兵组织首领们等待着时机,而血盟团也没有放松警惕。他们为东盟军夺回这座城市建立了一个稳固的桥头堡,想方设法将控制范围扩张到其他市区并防止自己的控制区内出现意外事故,是他们当前的首要工作之一。 但是,这样的对峙仍然不可避免地对当地居民的生活造成了影响。就算是计划在大显身手之前安分守己地经营着他从桑松手中要来的餐馆的麦克尼尔,也因为血盟团协助东盟军频繁地搜查港口和码头而被干扰了他们的进货流程。无论商贩们怎么巧舌如簧或是声嘶力竭地辩解,血盟团一概听不进解释,东盟军支援给他们的履带式地面无人机让他们有了更多的底气。 每到码头上快要酝酿出下一次冲突时,麦克尼尔便只得穿上血盟团民兵的制服,前去充当双方之间的调停者。他的身份是特别的:既是血盟团的一员,又是依赖着这些港口和码头为生的商贩,同时还是个非亚洲人。有些曾经在麦克尼尔的餐馆里用餐的血盟团民兵指挥官经常认出这位帮助他们在大学城附近设立了据点的餐馆老板,于是也顺便要求属下给予便利。 “该死,我这时候应该去清点货物,而不是帮着这群混账东西搜查别人家的仓库。”彼得·伯顿垂头丧气地提着步枪和短棍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几名同样无精打采的血盟团民兵,“他们有那么多的高科技设备,为什么就不能拿来用一下呢?” “因为基础设施没有完全建造好。”麦克尼尔拍着头上的筒帽,嘴里咬着装面包的袋子,双手正忙着把腰带系好,“真正的西比拉系统会在公共场合采集你的一切个人信息,从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到身体散发出的气味……从而判断你是不是一个已经堕落成为了潜在罪犯的危险人物。考虑到马尼拉市区里只有岛田博士弄出来的半成品,咱们就别指望在码头靠着西比拉系统识别敌我了。” 其实,麦克尼尔还有着另一层担忧,但他没有在伯顿面前说出来。西比拉系统是在一个没有于近百年中经历战乱的国家创造出来的,即便迈克尔·麦克尼尔认识很多优秀的日本科学家和工程师,他仍然不会认为人的认知可以超出其生存环境的限制。刚从战乱的漩涡中脱离的人们若是见到了西比拉系统稳定秩序的神奇功效而企图将它照搬过来、自以为这样就能廉价地获得一个同样稳定的新秩序,那只会收获无法想象的恶果。 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乡村、不同的社会有着不同的实际情况,同一国家之内的具体问题尚且千差万别,所谓的成功经验在自己的家园内生搬硬套都会水土不服,更别说将其移植到外国了。 博尚的解答还停留在他的脑海中。麦克尼尔不怕公民为了选择安逸而自愿地放弃一部分权利,他更怕有人看到了公民的这种需求并站出来代表了公民的意见。那么,推动西比拉系统在东盟得到应用的家伙究竟怀着什么心思,就很难以善意去揣测了。 “我现在把右手伸到背后去拿手帕擦掉眼泪,大家不会认为其中有什么蹊跷的地方;但是,假如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无人机,而这个无人机完全依靠分析结果行动——它可能会认为我要掏出炸弹把这里炸成废墟。”埃贡·舒勒用一个浅显的比喻指明了误判带来的损失,“哦,假如有操作人员应当为此负责,或是ai完全具备了自我思考能力,那么我们当然就能找到【负责人】。可是,如果无人机是按照另一个系统的逻辑去办事……结果就会让我们头疼。” 这也是血盟团不得不支出大量人员从事危险工作的原因,只要这些地面无人机制造的误杀事故形成了一定规模,他们在吕宋岛的信誉就会崩溃。 不担任管理和指挥工作的血盟团民兵都是兼职的,他们平时从事各自的工作,等到血盟团需要他们执行任务时,则换上血盟团的褐色制服走上街头。相比其他一些民兵组织试图让其成员转化为职业士兵的调整措施,血盟团的老办法无疑是大大降低了总体战斗力,但也使得它在马尼拉和各地得到了拥护。许多急需在无秩序状态中拥抱正常生活的公民非常欢迎这种全民皆兵的治安管理办法,尤其是当他们自己也成为其中一员之后。 坏处则是连麦克尼尔都不指望跟着自己搜查的人会尽心尽力地办事。 码头和港口附近的大型仓库中储藏的货物几乎每天都在更新,血盟团和麦克尼尔正是利用了这种高度流动性才得以成功地制造意外并让东盟军有机可乘(尽管麦克尼尔本人并不承认他和此事有任何关联)。为了避免目前主要被困在大学城和其他内陆市区的敌对派系民兵武装组织有机可乘,血盟团加大了搜索力度,不惜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居民的正常生活也要确保没有任何可疑物品从海上抵达。 那些怀着一种兴奋和图新鲜的心态接手这份工作的民兵指挥官很快就疲倦了,他们当中大多数人不了解除了自己从事的工作之外的其他专业领域,频频闹出把正常货物当成危险物品的笑话。一来二去,血盟团民兵在搜查的时候也变得小心了许多,他们一向自称是顺应公民的利益,破坏别人的财产显然让他们的口号蒙羞。 彼得·伯顿从仓库后门走出,低下头看了一眼时间,不紧不慢地靠在仓库外墙上等待着麦克尼尔的出现。 “我正在考虑和他们谈一笔交易。”麦克尼尔从后门中探出脑袋。 “我想,咱们这里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伯顿对此缺乏兴趣,“除非是贿赂。很少有人能经受这种考验。” “行贿和受贿是人生的一部分。”麦克尼尔推了伯顿一把,“从我们人生中第一次开始撒谎的时候算起来,那些只存在于教科书和《圣经》上的美好品德就和我们无缘了。如果多花一点钱能让我们在经营过程中省下一点手续、提高效率,这根本算不上是犯罪,只是一种迫于无奈的生存策略。” “那你找对人了。”伯顿的脸色变得正经起来,这可能是玩世不恭的前特种兵少数收敛了讽刺和戏谑心态的时候,“如果你真的要跟他们谈,那就让我去办,我比你擅长这个。像你这种人,长了一副使徒马太的脸,一看就不像是适合犯下这种小罪的人选……”兴许是怕麦克尼尔听了夸奖而自满,他又补充了一句,“……你适合用非常正统的理由去犯下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大罪。” 麦克尼尔正要反驳,忽然听得附近传来了响声。他不禁感到有些好奇,心想这也许是某个不懂规矩的血盟团民兵又在乱动别人的货物。在这么大的仓库区搜查可疑物品无异于大海捞针,即便东盟军的地面无人机封锁了附近的道路从而大大削弱了敌人向仓库区内秘密输送危险货物的能力,只要其中出现一个漏网之鱼,血盟团就只得倾巢出动进行彻底搜查。 “我早跟他们说过不要乱动自己不懂的东西,最好等着别人过去……”伯顿抱怨着。 “想必他们和我们一样,对那些黑衣人深恶痛绝。”麦克尼尔无奈地吹着口哨,用伯顿的办法嘲讽伯顿,“你瞧,那些黑衣人能因为我们说错了几句话而上门把我们的餐馆砸烂,他们平时一定没少做类似的事情。说实在的,他们和那支叫【无瑕者】的起义军相比可是差得远了,起码那个以斯拉·本·戴维不会打着造福公民的旗号去做危害公民的事情。” 附近又传来了几声闷响,这响动传入麦克尼尔耳中,让他顿时提高了警惕。他刚打算告诉伯顿从旁边随便拿来什么东西当防具,只见两个穿着便服的青年从面前的小路中蹿出,其中一人的身上还沾着血迹。最先跑出来的那名青年看到两个穿着血盟团民兵制服的家伙鬼鬼祟祟地站在附近,举起手中的不明物体,朝着麦克尼尔开火。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用短棍挡在面前,又快速地向后打了个滚,总算是逃过一劫。 一旁没有成为首要攻击目标的伯顿朝着前面的敌人开枪射击,但没有击中目标,反而把跟在后面的敌人打中了。那人躺在地上哀嚎着,很快被从旁边赶来的血盟团士兵逮捕。 “老兄,刚才咱们都听到了射钉枪的声音……”麦克尼尔瞪着短棍上的缺口,“你却像个白天除了想着钻进高级夜店或是私人小岛看女人跳舞之外什么都不在乎的花花公子一样傻站着,要不是我反应得够快……” “你是怎么做到的?”伯顿确实被惊吓到了,“难道你能用肉眼捕捉钉子的运动轨迹?我还没见过能用短棍抵挡射钉枪的人……” “算了。”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先把敌人抓到再说,你也要注意个人安全。” 两分钟之内,这伙流窜于仓库区并最终被发现的可疑人员先后袭击了多名血盟团民兵,其中有数人受伤。这一意外让血盟团和东盟军陷入了争执之中,现场负责监视搜查工作的血盟团指挥官竭力反对东盟军把地面无人机开进仓库区进行扫射,那样会严重破坏血盟团在当地居民之中的声望。将近三十年以来,东盟军对于许多马尼拉市民而言就是半土匪的代名词,血盟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如今由兴亚会指挥的东盟军和过去的旧军队区分开,他们可不想让自己的努力全都成了无用功。 就在盟友之间争执不下时,一个意外的消息传递到了血盟团民兵指挥官们的眼前。引发争执的罪魁祸首已经被抓获,藏匿在仓库区并试图秘密地筹集军火的可疑人员也被一网打尽。一头雾水的血盟团民兵指挥官和东盟军军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的专业人才解决了麻烦。 “咱们打个赌,血盟团十分钟之内抓不到人,东盟军就会把无人机开进仓库区大肆炮击和轰炸。”麦克尼尔在地上画了个草图,“我现在希望附近的血盟团民兵在碰到敌人的时候记得拔出手枪而不是抱头逃跑。” “别想了,这里的血盟团民兵不会听从我们的指挥。”伯顿晃了晃手中的步枪,“咱们得靠自己。” “我不需要他们听指挥,只需要他们按我的意思行动就好。”麦克尼尔望着眼前的另一座仓库,“从敌人逃跑的方向、此前的行动路线和之前我们进行搜查的顺序来判断,他们使用的仓库就在这附近。”说到这里,他想起了前面的搜查工作,“伯顿,去旁边那个仓库搬一罐液化一氧化二氮。” “……啊?”彼得·伯顿早就把他的化学知识全还给了初中和高中老师,但他在战场上奔波多年,就算全然忘记了基础教育传授给他的知识,跟战争和军事工业有关的东西他多少还是记得的,“老弟,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恐怕我们在把附近的血盟团民兵吸引过来之前就先把自己炸飞上天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这让脑袋上只留了中间一撮金毛的白人青年格外地感到不安。 “我记得你用类似的办法谋杀那个阿拉伯军火商的案例还是经典实战教程呢,你应该有自信才对。给你五分钟时间再给我表演一次,不然就会有一大群端着射钉枪的敌人冲出来把你变成仓库大门上的刺猬。” 当爆炸发生时,忙着争论处理方案的东盟军军官和血盟团民兵指挥官都没有关注,他们本能地认为这依旧是那群藏匿在仓库内的不法之徒制造的事故。恐惧东盟军的无人机冲进仓库区后把这里夷为平地的血盟团民兵们加快了脚步,等待着他们的是一群同样手足无措的年轻人。这些由于爆炸事故而未能及时地赶往他们的临时军火库获取武器的可怜人被一拥而上的血盟团民兵当场抓获,其中有几名持有射钉枪的武装人员在试图逃脱时被击毙。 彼得·伯顿拖着半具被炸烂的尸体,邀功似的走到麦克尼尔面前,把尸体丢到离麦克尼尔几米远的地方。 “本来我还想着活捉他,好问出一点情报,没想到他运气不好,被炸成这样。”伯顿装模作样地捂着鼻子,“嘿,想要鞭尸泄愤,那就趁现在。” “把这么恶心的东西拖来刻意让我反胃,亏你做得出来。”麦克尼尔气得跳起来给了伯顿一拳,不过力度并不大,“让他留在这里等着被人喂狗,这里的小狗喜欢熟食。” 这是马卡洛夫给麦克尼尔的建议:多去逛逛宠物店(但千万不要因为某种情绪的感染而当真自己动手养宠物),心情大概就会变好。显然,每个人对于宠物都有着各自的不同理解,伯顿说他希望和那些阿拉伯王爷一样饲养一头能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豹子,那样他就没必要和麦克尼尔一起挤在前面了。 经初步调查,包括共和护国联盟在内的民兵武装可能正在筹备对抗血盟团和东盟军的叛乱。射钉枪对付无人机自然是无能为力的,但对付人体则恰到好处。此外,目前马尼拉市内的局势尚不明朗,市民没有明确表态支持任何一方,只有凭借实力获胜的赢家才能收获公民的拥护。 闻讯而至的汤约·巴拉尼匆忙地赶到了港口,在视察了事故现场后,他决定去医院慰问那些受伤的血盟团民兵。临走之前,这位指挥着血盟团马尼拉支队的民兵指挥官在看守俘虏的人群中看到了两张眼熟的面孔,好奇地走过去询问详情。 “这群依靠着自己的家人养活的学生不了解生活的本质,自以为在学校里学了一些知识就能够管理世界了。”麦克尼尔伸出右手指着空地上那一群被五花大绑的年轻人,“但凡他们真的尝试过自己谋生、真的过几天那种脑袋混沌得没法思考的日子,也不会变得这么幼稚。” “难怪我没在你那餐厅找到你们两个,原来你们上午跑到这里来了。”巴拉尼说他早上去餐馆用餐时只见到了博尚,“我也清楚这些措施影响市民的生活。你亲自来这里帮我们干活,大概也是怕我们办事太慢、耽误你的生意。” “不全是,我跟这些黑衣人有仇。”麦克尼尔晃着另一只手上的短棍,“他们会因为我们说错了几句话而砸坏我们的餐馆,那么我会很乐意看着他们说错几句话……然后我会用这根棍子把他们的那张脸砸得连他们的家人都认不出来。” “哦,那就……”巴拉尼似乎看到了什么,他示意麦克尼尔跟他一起到附近交谈。麦克尼尔心领神会,让伯顿留在这里继续看守这些还没开一枪就成了俘虏的年轻人,自己紧随巴拉尼来到另一间仓库的墙壁后方。 事情的真相早在麦克尼尔的预料之中,原来被抓获的俘虏之中存在血盟团提前安插的卧底。但是,这名卧底却没有以他的情报让血盟团对今天上午发生在仓库区的事情有任何的戒备,或者说连那个卧底都很可能是临时得知了情报并缺乏将情报传递出去的机会。更尴尬的是,本该留在敌人的队伍中的卧底这下子被【自己人】抓获,他的利用价值直线下跌。 “了解,你希望我们制造一个让其中一部分俘虏逃跑的机会。”麦克尼尔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但是……万一东盟军要追究责任,我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你放心好了。”汤约·巴拉尼连忙劝麦克尼尔不要这么防备东盟军,“现在的东盟军已经不是原先那个匪徒窝点了,有兴亚会,有韩将军,东盟军肯定会重生的。” 就算东盟军因此而脱胎换骨,真正获得改造的恐怕也只有韩处安的嫡系部队。麦克尼尔不打算戳破对方的谎言,他把巴拉尼的要求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伯顿,并追加说明指出,俘虏中有个叫阿卜杜拉·巴希尔(abdulh al-bashir)的摩洛人正是血盟团安插的卧底。如果巴希尔成功地逃跑并继续在筹备叛乱的过程中发挥作用,这对于血盟团瓦解敌人的叛乱并进一步胁迫大学城屈服具有重要作用。 “最好多放走几个。”麦克尼尔补充了一句,“要是只放一个,共和护国联盟会怀疑的。” 没过几分钟,彼得·伯顿就在麦克尼尔眼前上演了【穷凶极恶的血盟团打手审问不成反被俘虏打昏并夺取武器】的戏码。由于当事人急于逃跑的心情过于急切,加之巴希尔也不能暴露身份,这场戏演得十分真实。被当头敲了一闷棍的彼得·伯顿晕倒在地,过了好一阵都没醒,还得劳烦麦克尼尔把他送进医院休息。 这起意外的逃跑事件没有让他们引来任何惩罚。苏醒后的彼得·伯顿睁眼后第一个看到的是坐在病床旁的椅子附近用平板电脑看新闻的麦克尼尔,连忙追问事情的后续进展。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给他出示了一条转账记录,暗示汤约·巴拉尼对他们的处理方式非常满意。 “这笔钱是你用自己的健康赚来的,我一分都不会要的。”麦克尼尔告诉伯顿尽管放开手脚去做他的投机生意,“有什么捞钱的计划,就去实施,别错过机会。” “你居然变得开明了。”伯顿乐了。 “毕竟我可不会拿自己的脑袋当赌注去赚钱。”麦克尼尔也笑了,“假如那一棍把你敲成了残疾人……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代替你掌管所有的启动资金了。” tbc? OR5-EP1:合流(13) or5-ep1:合流(13) “如果我们当年像他们这样整天胡闹……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有机会成为现在的模样。” 窗外的喊叫声暂时平息了下去,对学生们的不安和暴躁感到迷惑和恐惧的学者们终于放松了下来。有些人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夸下海口称一切秩序都会在一个星期之内恢复正常。尽管血盟团把兴亚会掌控下的东盟军引进吕宋岛被视为引狼入室,局势的平衡尚未被打破,东盟军采取的克制态度意味着他们仍然试图用和平手段解决吕宋岛的问题。吕宋岛离新加坡太远,韩处安尚且不能平定整个东印度群岛和中南半岛,他也不可能在吕宋岛建立强而有力的管辖权。 学者们为保住了自己饭碗和人头而沾沾自喜,学生们却坐不住了。这些年轻的学生们正处在人生中最具备热情和动力的青春时代,他们自小耳濡目染吕宋岛的第一代学者在无能的东盟军溃败时凭借着非凡的斗志和组织力集结自卫武装反攻匪徒和军阀并最终将自由还给了当地公民的传奇故事,而现状却是令他们失望的。自从东盟军未经任何通知便唐突入境、霸占了吕宋岛的大部分沿海地区之后,吕宋最高委员会选举出的第七任国务执行委员会委员长,继承了古国一教授事业的德兰勒布·阿巴坎(dranreb abacan)教授毫无作为。 就像这些今天躲在礼堂内以免被外面的学生架走充当招牌的学者们一样,德兰勒布·阿巴坎的施政字典里完全没有应付这种场面的预案。东盟军的插手让他们不得不直面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吕宋岛各方之间的冲突变得更加激烈。东盟军还没有完全控制这里的能力,即便吕宋岛最终向兴亚会服软,新加坡方面除了象征性地派遣一些官员之外,并不能动摇当地的根基。但是,东盟军的止步不前反而使得吕宋岛的民兵武装之间陷入了对峙——这是许多人始料未及的。 古国一教授和他一手创立的兴亚会,经历了将近三十年的风雨,终于在以韩处安为首的东盟军实力派将领夺取其领导权后并使其成为东盟名义上的支配者之后化作了饱受学生们质疑的洪水猛兽。许多平时参加了民兵武装的学生强烈地要求学者们尽快行动起来、把这些受兴亚会指挥的东盟军驱逐出境;如果学者们没有这样的胆量,那么就由他们自己来做。 有些学者们从一开始就被学生们完全抛弃了,而其中一些学者仍然扮演着被寄予厚望的幻想对象的角色。面对着要求他们尽快采取行动的年轻人,不堪其扰的学者们发觉他们无法调动忙于内讧的民兵武装,于是纷纷选择了用沉默代替交涉。其中不少人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反正事态发展到今日,全无挽回余地,用不了多久,鲁莽的年轻人们就会自行去执行新计划而忘掉他们这些不中用的老家伙。 当学生们围在礼堂外围,高喊着各色口号时,身披白大褂的岛田真司站在礼堂的阳台上,向这些热血沸腾的年轻人投以冷漠的视线。他一直站在这里,直到下方的人群开始变得稀疏、失去兴趣的学生们各自散去,才准备返回礼堂中劝那些胆小怕事的同僚们离开。于学生们而言,他是个学者;于其他学者来说,他却是个外人。在他的同胞那里,他则是一个被流放的背叛者。 “他们和我有点像。”埃贡·舒勒穿着一件灰色制服,右臂上绑着象征他兴亚会成员的袖标,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岛田真司身旁,“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的那一年,我刚刚12岁;战争结束的时候,我已经是一辈子不用担心生计的教授了。” “我们的成功都建立在无数人的痛苦之上。”岛田真司完全不像是听懂了舒勒的话,也不像是要和舒勒交流人生往事,“看看他们,不管他们在这些学校里学到了多少知识,其中总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在余生之中将这些知识完全抛弃……真是莫大的浪费。” “实验中会有实验样品的损耗,会有操作失误带来的错误数据,那么学校让学生掌握大量【一辈子都用不上的知识】也是很正常的。”舒勒也不着边际地对答如流,“把人生视为一种为了获得特定的结论而进行的宏大实验,实验之中必然出现各种各样难以预料的事故……和意外。” “那么设计和操作实验的,又是谁呢?”岛田真司这时才缓缓地转过头来,心平气和地望着舒勒。以一般人的审美来说,岛田真司是一位气宇轩昂的英俊青年男性,同时还兼具天才学者和肌肉壮汉的特性——但他那充满了怪力乱神的思维却足以让他的所有优点黯然失色。 岛田真司不信仰任何神明,他是一个真正【没有信仰】的科学狂人,把全部的人生追求寄托在让人类实现下一步进化上。相比之下,虽然埃贡·舒勒同样也不怎么喜欢把上帝挂在嘴边,但他对神和唯心主义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敬畏。 “肯定不会是那个自称李林的家伙。”舒勒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比起这个,我想我们应该对计划做出一些小小的改动。例如,你所掌握的有关西比拉系统的技术理论……” 不远处传来了枪响暂时打断了他们的讨论。这只是一次偶然的枪击事故,枪战在马尼拉很常见,各个互相之间存在矛盾的民兵武装偶尔会用类似的方式来挑战自己的对手、削弱其威信。一般来说,这种有组织有预谋的枪击不会威胁到当地居民的生存,这也是不同民兵武装组织之间终日内讧却还能在吕宋岛站稳脚跟并成为维持治安的不可或缺的力量的原因之一。 ……救护车凄厉地嚎叫着奔向枪击现场的时候除外。 “我没听清。”岛田真司的脸上仍然挂着那副无比真诚的笑容。 “你手里的西比拉系统确实是一个半成品,这无所谓。”舒勒搓了搓手,“你来负责核心理论,我来负责交互机制。技术爆炸会更快地促进人类的进步,我们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带给他们更多的礼物。” “也许。”岛田真司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从我看到这批无人机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能猜出来你盯上了这个全新的领域。” 无人机不是万能的,也不是能用来处理所有问题的解药。东盟军迟迟没有将无人机送进市区深处、始终由步兵协同履带式地面无人机前进,其一是对这款号称自主研发的地面无人机还不太放心,其二则是舒勒本人事先提出过警告——不按他的规矩使用无人机,后果自负。技术上的事情,说出意外就一定会出意外,绝对不会因当事人的身份而有所改变。兴亚会一向把自己掌控下的东盟军和其他东盟军军阀区分开来,要是他们的宣传攻势被无人机误杀普通平民给毁了,只怕负责治安的军官会被直接送上绞刑架。 东盟军士兵和无人机都不能过于深入,血盟团又面临人手不足等诸多问题,未受兴亚会控制的那一半城市迟早会采取更激烈的对抗方案。这不仅是由于本该扛起这面大旗的学者们集体装聋作哑,更因为激进的学生们沉浸在光辉时代的美好想象之中。时代是艰难的,人生是困苦的,但前程却绝非是惨淡而了无希望的。在最大的悲观中创造最大的奇迹,正是那些已经身处绝境的人们说服自己咬紧牙关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 “最近有关民兵武装和学生可能在市区内叛乱的相关假情报多得让人看不过来。”麦克尼尔躺在大货车的座椅上,昏昏欲睡。要不是伯顿和他说附近有同那些青衣人有关的线索,麦克尼尔甚至懒得出门。这种工作交给其他血盟团民兵去代劳就可以,他正想躺在公寓里舒服地睡一觉。他又不是钢铁战士,劳累过度也会产生精神上的疲劳。 “你就信我一次,这回肯定是真的。”伯顿气恼地嚼着口香糖,“那个叫巴希尔的摩洛人不是也说了吗?他们很快就会真的叛乱了,所以才故意制造更多的假消息来蒙蔽血盟团和东盟军。当然了,东盟军和血盟团也不是傻子,他们肯定预判了共和护国联盟的预判。” 出院之后的伯顿急于报上为了演戏而被共和护国联盟的民兵打伤的一箭之仇,他索性把自己本应在餐馆负责的工作全都丢给了麦克尼尔和博尚,而他本人整天游荡在外寻找线索或根据血盟团提供的线索前去调查。当伯顿把这一工作安排告诉麦克尼尔的时候,迈克尔·麦克尼尔高呼走运,他找到了一个留在安全地带休息的绝佳借口。没过几天,频繁地被伯顿叫出去帮忙的麦克尼尔就被累得头晕眼花,以至于他失去了对追查叛乱前期迹象的兴趣。 “调查有调查的规矩。”麦克尼尔慢条斯理地向伯顿澄清,“是,大家都知道他们很快就要叛乱了,而兴亚会要的就是让公民们看到这群黑衣人先开枪。这时候如果我们像受惊的家禽一样,有一点风声就跑出去乱叫,搞不好最后是我们先开了这一枪。” 昨天晚上,伯顿把刚从餐馆下班(考虑到这餐馆目前是他们所有,老板结束工作并不该称为下班)的麦克尼尔拎去跟踪疑似为共和护国联盟的黑衣人民兵提供射钉枪等【军火】的犯罪嫌疑人,结果却发现那不过是一个偷偷摸摸从事贩毒活动的毒贩子。搁在平时,麦克尼尔必然对抓捕毒贩子这种事相当在乎,可他是为了敌人的间谍和密探而来,完全没料到碰上这样的闹剧。认清自己颗粒无收后,勃然大怒的麦克尼尔把那名毒贩子当场抓获,然后拔掉了那人嘴里一半的牙齿留做纪念。 “你给我听着,我今天不是专程为了抓毒贩子的,所以暂且留下你另一半的牙。”把毒贩子交给血盟团民兵之前,麦克尼尔还不忘了威胁对方,“下一次如果我看到你还在贩毒,我就把你的脑袋摘下来挂在路灯上晒太阳。” 事后麦克尼尔辩解说他只是太生气了。伯顿则笑着打圆场说,麦克尼尔最近的手段温和了不少。 当然,这不能让蹲在住宅区附近的物流仓库门口两个多小时只为了抓住伯顿所说的那个行踪可疑的敌人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对他们的行动有更多的信心。麦克尼尔开玩笑说,等他们冲进去却发现那只是一个可怜的老祖母或是外祖母给自己的孙辈偷偷买礼物时,方圆一英里内的市民都会冲出来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哎呀,你看,他出来了——”伯顿忽然怪叫起来。 “别闹,下次你再这么胡搞,我就让博尚把你关在厨房里,教你学一整天做菜。” “不是,他真的出来了。”伯顿拽着麦克尼尔的衣领,让麦克尼尔把目光对准前方,“……你也看到了?就是那个位置……唉,他又钻进去了。” 这下麦克尼尔也觉得情况不大对劲,这倒不是因为他具备某种能一眼看穿人心的直觉,而是因为附近的物流工作人员比平时少了许多。纵使东盟军名义上重新拥有了这座城市并封锁了大学城和内陆市区,他们终究不能让剩余的市区在物资短缺中缓慢地走向死亡和毁灭,默许合法物资运输就成为了一项必须私下里进行交易的生意。其中,向大学城输送必要生活物资的生意尤其火爆,伯顿甚至建议麦克尼尔借机插手大学城的局势。 “现在还没到中午,根据血盟团提供的情报,往常在这个时间范围内活动的人数远远不止这些。”麦克尼尔警惕地拿起望远镜,观察物流仓库附近偶尔进进出出的可疑人员,“咱们可以先找个借口和血盟团说,这里有消防隐患……然后让血盟团的民兵过来搜查。” “那他们就跑了。”伯顿兴奋地蹿了起来,脑袋撞在车顶天花板,疼得龇牙咧嘴,“……我是说,抓活的,要他们的口供,最好是要一些污蔑他的同伙的口供。” 麦克尼尔正打算跟伯顿解释宣传话术没法在不同场合之间死板地套用的基本原理,猛然间瞥间几名端着射钉枪的黑衣人从物流仓库的侧门走出,顿时大吃一惊,差一点把伯顿撞翻。两人手忙脚乱地端好步枪,只等着麦克尼尔首先发动进攻的命令。 “博尚,麻烦你跟巴拉尼支队长报告一下:敌人把据点设立在了理论上由东盟军控制的居民区,这里之前一直是我们的盲区。”麦克尼尔简短地向伯顿说明了情况,而后结束了通话,“跟我一起上,伯顿。这群幼稚的家伙应该早点滚回家里,别出来丢人了。” 彼得·伯顿和麦克尼尔同时从大货车里钻出,举起步枪朝着刚从物流仓库正门鱼贯而出的黑衣人开火。遭遇突然袭击的黑衣人猝不及防,一时间来不及反击,有十余人中弹倒地,剩下的黑衣人不是抱头鼠窜逃回了物流仓库,就是举着射钉枪胡乱射击却只是打爆了自己的车胎。有几名黑衣人借助附近的车子作为掩护,等待着麦克尼尔和伯顿的第一轮扫射结束,便迫不及待地发起了反击。比起那些只顾着逃跑的同伴,这些多少具备一些作战思维的黑衣人让麦克尼尔不得不选择了相同的躲避方法。 “那个什么区域犯罪压力为什么不能把他们抓出来?”伯顿嚎叫着,眼睁睁地看到被麦克尼尔当成了掩体的大货车转瞬之间变得千疮百孔,“我的新车胎,我刚买的货车!你们这群怪物,别动老子的车!” “他们分散开了……脱掉那身黑衣、和同伙分离,他们就不是聚集在一起的叛乱民兵,而是一些不懂事的孩子。”麦克尼尔冷静地思考着,刺钉裹挟着尖锐的呼啸声从他头顶几厘米远处飞过,“这里的西比拉系统也不能精确地在公共场所抓出每一个犯人。不,如果它真的做到了这一点,公民或许反而会产生不安情绪。” 其实,麦克尼尔对他们借助安眠药等投机取巧的方式混入大学城后也没有触发任何警报这一点始终感到有些疑惑。当时西比拉系统对犯罪的定义权仍然掌握在排斥兴亚会的学者团队手中,按理说满脑袋装着找到岛田真司后让他帮忙从事渗透破坏工作这种念头的麦克尼尔百分之百会成为榜上有名的危险人员,可他还是潇洒自在地溜走了。要么是岛田真司提前做好了准备,要么就是其中还有一些他本人尚不了解的判定规则。 伯顿又向着敌人开了几枪,没有击中目标。 “比谁的车更坚固,是吗?”他气呼呼地嚼着口香糖,“你们也应该拿自己的车,这才公平。” “帮我去附近捡一把射钉枪回来。”麦克尼尔突然想出了一个大胆的强攻方案。 “你就这么想看着我变成刺猬吗?”伯顿望着离他们最近的一把被丢弃的射钉枪,“拜托,我不想在半个月之内连续多次因工伤而入院接受治疗。” “快点过去,咱们得尽快结束战斗。”麦克尼尔隐约听到什么容器被打破了,“等到血盟团或者是东盟军来了,可就不止死几个人了。在这座城市里,拥护不同理想的组织和他们背后的市民们如果开始彼此厮杀,它也就走到了尽头……此后的历史将永远蒙上一层血色。” 伯顿无奈地咂舌,他最近是越来越看不懂麦克尼尔的行为了。以前麦克尼尔以两种标准约束和指导自己的行为,其一是个人的价值取向,其二是他需要遵守的法律。但现在,原有的两种标准之外似乎多出了一种——【减少损失】。说这种新标准是完全基于道德的,它又有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利益交换的恶臭;若称之为纯粹的利益考量,则又忽视了麦克尼尔眼底一闪而逝的悲悯。 当彼得·伯顿艰难地匍匐前行、借助旁边的树枝的帮助去抓取那把射钉枪时,麦克尼尔迅速地来到大货车后方,从车里拿出了几样物品。这辆大货车正如伯顿所说的那样,是他们最近从血盟团手上刚买不久的车子,车厢里只放了一些杂物。其中,还有汤约·巴拉尼送给麦克尼尔的一颗破片手榴弹。 “麦克尼尔?”刚捡回射钉枪的伯顿不经意间抬起头,发现有居民从阳台上偷偷望着他们,便回以一个友善的微笑,可惜这些市民都迅速地从窗前走开了,想必是担忧殃及池鱼,“麦克尼尔,你的射钉枪。” “钉子倒出来,卷在这里。”麦克尼尔指着一个压缩好的安全气囊,“快一点。” 伯顿刚完成他的工作,麦克尼尔便把这个奇怪的混合装置朝着被多辆在混战中移位的车子阻挡的物流仓库大门斜上方发射了出去。等彼得·伯顿刚想清楚麦克尼尔究竟制造了一个什么杀人工具,他已经被麦克尼尔按在了大货车后方。只听二十多米外传来一声巨响,还紧随着多声惨叫。枪声立刻偃旗息鼓,街道变得安静下来。 喜出望外的伯顿先向着麦克尼尔道谢,而后率先冲过硝烟,朝着大门跑去。他小心翼翼地跨过那些车辆,却发现一个身上插满了弹片和钉子的黑衣人竟然还在缓缓挪动着沾满鲜血的右手去摸不远处的射钉枪,一时间心头火气,将枪口对准了敌人的脑袋。 “等等!”从后方紧追上来的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伯顿的枪口,幸好他戴着手套,不然他的左手会被烫掉一层皮,“……他们已经没有战斗力了,别难为他们。” “我不像你,能在保命的同时在乎敌人的性命。”伯顿没好气地垂下了枪口,“这次就算啦——但是,记好了,这不是因为我信了你的准则,只是因为我不想跟你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争执。” 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笑,让伯顿先进入仓库内追击其他被困的敌人,他打算先把救护车叫来送这些重伤员去接受救治。不料,还没等他拨出急救电话,博尚的通话倒是不期而至。 “麦克尼尔,桑松教授跑来我们这里了。”博尚的脸色看起来很焦急,“……人在仓库,咱们要不要告诉血盟团?” “他被学生赶出来了?”麦克尼尔哑然失笑,“也难怪,他没有学者的风度也没有学者的架子……稍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再说。” “别处理了,全市都乱了。”博尚叹了一口气,“到处都是攻击血盟团的叛军,要不是我们的餐馆附近有足够的血盟团民兵防御,这里恐怕也被攻下了。你们早一点回来,我等你们的消息。” tbc? OR5-EP1:合流(14) or5-ep1:合流(14) 生活在世上的普通人永远走在一条竭尽全力地逃避能够将自己粉身碎骨的灾难的路上,而只有少数人反而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产生了异样的兴奋。多日以来的无功而返只不过是用来欺骗外界的掩饰,嗜血的豺狼虎豹们把他们的利爪和牙齿磨得削铁如泥,正等待着迎来一场属于这些狂人的饕餮盛宴。 平时安分守己地停留在无关紧要地区的地面无人机被获准深入内陆市区,这让许多并未被此起彼伏的叛乱波及的市民产生了不安,也使得亲临前线指挥血盟团民兵镇压叛乱的民兵指挥官们产生了些许不满。这里是他们的家园,无论今天发生什么,此后他们还将在这里居住。被某种约定俗成的观念和责任感约束或许是一种退步和失败,但总要有人挺身而出:所有人都放弃了责任的那一天,大厦将倾之日不远。 “我在马尼拉教书二十年了,头一次被学生赶出来。”跟迪迪埃·博尚一同蹲在番茄堆旁的桑松教授愁眉不展,“遏制事态走向不断恶化的最后努力也失败了。” “这就是他们想看到的结果。”博尚意有所指,“也许你们是盟友,但他们可能更希望通过彻底地摧毁这里的一切来抹去你的影响力。” “我没有什么影响力。”桑松教授把眼镜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神里饱含着忧虑,“一个躲在学校里教书的学者,当然比不上拥有武力的军阀了。” 博尚没趣地歪着嘴,桑松教授逃到他们的餐馆中躲避实属出乎意料的突发事件,无论是博尚还是麦克尼尔都没能提前做出预测。从理论上来说,作为兴亚会在吕宋岛的首领,桑松应该去立即去投奔东盟军或是血盟团,但桑松做出选择所依照的逻辑显然没有这么简单。双方也许同属一个阵营,暗地里的纠纷和矛盾却不一定比各自和外敌之间的冲突更少。 这是真正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由不得博尚擅作主张。在麦克尼尔返回之前,他必须冷静地掩盖真相、防止消息走漏。餐馆里的雇员中,有数人是血盟团的卧底,其他雇员里或许也有别的民兵武装组织派来的密探,这些人之中只要有谁发现桑松教授藏身于仓库,要不了多久,血盟团或是东盟军就会找上门来。 因此,博尚只得把桑松教授藏在仓库中人迹罕至的地方,并尽量支使其他雇员远离这里。 “我的两个朋友接受过你的委托,他们肯定很愿意帮你再做一单生意。”博尚告诉桑松教授放心躲在这里,“看得出来,你宁可躲进跟你没什么交流而只是熟人的雇佣兵开设的餐馆,也不想找你的【盟友】。” 不到半个小时,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便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参观。见到两位同伴归来,博尚急忙告诉伯顿帮他维持秩序并想方设法避免雇员发觉桑松教授藏匿在仓库内的事实,让麦克尼尔去和桑松教授讨论对策。 “桑松教授,我想您应该很清楚,叛军是必败的。如果东盟军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地进行镇压,这场看起来声势浩大的叛乱或者说起义必然会快速走向灭亡。”麦克尼尔大概猜出了桑松的来意,“不仅如此,东盟军越是彻底地碾碎这座城市,越是可以宣扬他们的强大实力、贬低同属兴亚会的您多年以来在此工作的成就。” “那些年轻人的理念和我不同,也许他们把我看成毒蛇和魔鬼——这不重要,他们不应该毫无意义地死在这种注定失败的反抗中,再说他们的热血已经被真正的敌人利用了。”桑松教授全然不顾干净整洁的西服上沾满灰尘,他和麦克尼尔一起蹲在食材堆附近急切地争论着,“我得用尽可能小的代价结束这场闹剧。” “哦,那显然不现实。”麦克尼尔拍着自己的脑袋,“您没有办法劝说拿起武器的民兵放弃战斗,就算您有这样的号召力,那么您也没有能力劝说东盟军在您号召叛军和解的时候不采取行动。正在战斗的双方都不想配合您,那么能快速结束战斗的办法只有一种:快速摧毁注定失败的叛军的指挥中枢,让叛军自行瓦解。这样一来,这座城市就不必在双方的拉锯战中白白让那么多人死于非命。” 麦克尼尔已经做好了被桑松反驳的心理准备,但对方的心态转换速度之快超出了他的预料。阴沉着脸的中年学者只是原地徒劳地做出了几次握紧右手的动作,便接受了麦克尼尔的提议。然而,包括叶真在内的许多支持桑松教授的学生被囚禁于大学城内,大学城受到以共和护国联盟的黑衣人民兵为首的叛乱武装控制。只有东盟军才具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大学城并摧毁叛军指挥中心的能力,但他们可能宁愿在大街上多杀一些黑衣人甚至是路过的平民。 时间在飞逝,麦克尼尔更不想在人命关天的紧要关头揣测桑松的来意。也许桑松真的只是想要救回那些被蛊惑的学生,不然他完全可以跑到东盟军的指挥部又或者是前往血盟团的办公厅寻求庇护。这偌大的马尼拉市区内,桑松教授竟然找不到可信的人手帮他尝试着实现心愿,以至于他只能依赖和他认识还没超过半年的雇佣兵,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我有办法了。”麦克尼尔露出了笑容,“……您的选择是正确的,也许这支东盟军的指挥官正希望您马上死于某种意外,这样他们就可以打着为兴亚会的干部报仇的名义继续摧毁这座可能在各种意义上影响到韩将军对兴亚会的统领的城市了。要是您不怕外面的枪战,就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别担心,我们在大学城内也有自己的帮手。” 对方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 “我19岁那年就参加了古国一教授组织的敢死队,还是第一批加入兴亚会的代表。你可以说吕宋岛的其他学者害怕战争,但对我来说就没这回事了。”桑松教授接过了麦克尼尔递来的防弹衣,“……代价过于惨重了。” 不过,餐馆的现状仍然严重地牵制着麦克尼尔的精力,他必须保证有人留在这里以免雇员们制造其他事故。在他和伯顿返回之前,迪迪埃·博尚已经成功地命令雇员们就地组织防御,这也避免了周边的血盟团民兵趁势接管餐馆。博尚的随机应变让麦克尼尔非常满意,他决定仍然将防守餐馆的工作交给博尚,而他本人和伯顿则带着桑松教授潜入大学城。最近一段时间频繁进入大学城和岛田真司进行学术交流的舒勒也被困在里面,也许那两个让麦克尼尔隐约有些害怕的学者已经想出了里应外合作战的办法。 由麦克尼尔本人驾驶的大货车刚离开车库,便险些撞上一台从附近路过的地面无人机。随行在无人机附近的东盟军士兵骂骂咧咧地朝着大货车附近开了几枪,却没敢真的往货车上射击。这辆大货车贴着他们的鼻尖从士兵们面前驶过,万一货车因为士兵的攻击而失控,在场的所有人都会为自己的草率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一名最先朝着货车开火的士兵朝着地上吐了一口痰,跟着他的口水一起从脑袋上脱离的还有一枚刺钉。感应到叛军民兵攻击的地面无人机迅速调转枪口向着有叛军狙击手藏身的建筑物扫射,精准地只攻击了敌人所在的楼层对应的房间,没有殃及上下的居民。 对于一百多年以前那些不幸参加巷战的士兵们来说,每一个从眼前路过的活人——只要这些人没穿着友军的军服——都有可能是敌人的士兵。滥杀无辜和出于威慑敌人的目的而进行的错误攻击更是成为了常态,类似的战场能够把最软弱的年轻人变成铁石心肠的杀手或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但是,这种规矩在22世纪大概已经失灵了,配合原本用于维持治安的系统而作战的无人机成为了帮助士兵们有效地鉴别敌我的好助手。 “……嘿,我倒是希望它多炸几栋楼。”穿着青色制服的中年人坐在大型指挥车里挥着拳头,“不光要把叛军炸成肉酱,也要把那些竟然敢和叛军生活在一起的叛徒彻底消灭。” “别开玩笑,如果损失超出预期,兴亚会内外的重要人物都会对我们在这里的行为产生怀疑。”他身后不远处正襟危坐地对下属发号施令的青年男军官冷漠地驳回了这种危险的建议,“我发现你最近很想把你平时放在嘴边的那些话付诸实践。” “没有人会愿意一直自言自语,谁都会想要一个把想法变成现实的机会。”穿着青色制服的中年男子放肆地哈哈大笑,指挥车内其他士兵和军官不禁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但是,当他们的眼神和簇拥在青衣男子身旁那些同样身穿青色制服的警卫们的目光交织时,这些东盟军的军人又恢复了那种稻草人一样的呆滞神情。 留着一头披肩黑色长发的青年军官猛地离开座位,快步走到了青衣男子面前。指挥车内遍布各个角落的监控画面如实地描述了市内各处的战斗场面,全息投影更是让所有在指挥车内执勤的士兵们感受到了一种仿佛亲临战场的压力。他们确实不必真正在前线经受枪林弹雨的考验,但耳边从未断绝的枪声和爆炸声已经足够让一些精神衰弱的士兵承受相同的压力。 “钟社长,做事之前先考虑自己的本钱和底牌。”尼古拉斯·王中校用汉语小声说着,这样就会有一部分士兵和军官听不懂他们的交谈,“别再把你那些关于核武器的奇谈怪论挂在口头上,兴亚会现在也得考虑自己的名声。” “你们考虑的东西太多,又缺乏实际意义。”钟复明歪着头,脸上写满了自信和狂妄,“过去文明被野蛮打败,那是由于战争仍然要人来完成……可现在,我们只需要驱动这些无人机就能杀死那些应该从世界上消失的垃圾。如果这还不够,那就想办法用核弹把他们清除掉。” “……核弹?你从哪弄?上天送你的?”尼古拉斯·王嗤笑着,“做梦也要讲法律,别把你和韩将军之间的关系闹得太糟糕。” 争执只持续了几分钟,双方之间又恢复了此前谈笑甚欢的模样。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他们仍然没有忘记来到吕宋岛的目的以及将要在这里完成的工作。兴亚会的诞生地吕宋岛,居然变成了一个排挤兴亚会和有关亚洲复兴的一连串思想体系的贼窝,这对所有兴亚会成员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耻辱。毫无疑问,古国一教授逝世后每一个在吕宋岛肩负起了领导工作的兴亚会干部都必须为此负责,尤其是最近甚至被开除出了吕宋最高委员会的桑松。 把马尼拉甚至是吕宋岛夷为平地,只会招来更多的怒火。不管兴亚会对吕宋岛的学者们有多大的意见,这里毕竟是过去将近三十年间少数没有受到战火席卷的和平之地,也是日后东盟结束战乱后进行重建工作时可以参照的模板——那正是古国一教授在28年前完成过的使命。但是,乔贝托·桑松则不同,他只是个在吕宋岛丢尽了兴亚会的脸面的无能之辈,尽管他十几年来一直提出指引兴亚会前进方向的新理论,这也无法掩盖他在各项现实工作上的失败。 一个只会发文章、写报告的学究不配和走过整个战火时代的铁血战士们为伍。 提起下落不明的桑松教授,两人都认为他死在这场叛乱中才是最好的结局。 “但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被叛军杀死。”钟复明摇了摇头,又调取了大学城附近由无人机拍摄的全息投影监控录像,“要不是那个负责控制无人机的家伙也被困在大学城里,我们应该让他额外加上一道指令……再把桑松的那张脸贴上去。” “他可是韩将军指名道姓要找的人啊。”尼古拉斯·王加重了语气。 “韩将军要找的理论专家死了,那么我们在这里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而且在外人看来是经过韩将军批准的。”钟复明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不用你费心了,我的小伙子们会去搞定他。” 城市乱作一团,若是有谁想要在战斗结束后刨根问底地弄清一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也只能收获一团乱麻。东盟军和血盟团之间有着确定的合作关系,马尼拉市内的其他民兵武装组织则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并不是所有的民兵武装组织都愿意在这时候继续和血盟团对抗,即便是那些平日带头和血盟团械斗的民兵武装指挥官们也产生了【弃暗投明】的心思。无奈,叛乱已经开始,他们迟疑不定的后果是同时被叛军和东盟军攻击,命运没有给他们投机取巧的机会。 ……也许在东盟军影响力略微薄弱的地区,事态会有不同的发展趋势。 东盟军的指挥官尼古拉斯·王,或者按照他的汉语名称呼他为王天衡中校,夸大了东盟军和血盟团的实际控制范围以进一步威慑蠢蠢欲动的敌对民兵武装组织。其中,部分市区根本就不在东盟军或是血盟团的完全控制之下,只不过这些市区同样抗拒以共和护国联盟为代表的叛乱势力,这才减轻了东盟军维持秩序的压力。然而,当东盟军和血盟团都放下了戒备时,急需盟友的共和护国联盟却不得不向这些中立势力抛出橄榄枝。 其中也包括一些居住在贫民窟附近的白人贫民。有雇佣兵身份作为护身符的白人不是像麦克尼尔一样直接参加了战斗,就是打着接受委托的名义活跃在交战激烈地区并从事一些不可告人的交易。但是,这些和当地的亚洲人居民一起住在贫民窟的白人平民却没有这样的本事,他们和那些虎背熊腰的同胞之间唯一的相似性是皮肤。 让东盟成为亚洲人的东盟,这是古国一教授提出的主张。世界还在战争之中挣扎,自大航海时代和工业革命以来欧洲-北美确立的统治地位崩塌已久,有着白色皮肤的人们在东盟的土地上再难仅凭这层肤色而获得青睐——即便兴亚会在吕宋岛其实并不受欢迎,许多人却有意无意地接受了兴亚会所阐述的前提。不仅如此,他们还要积极地将这些入侵者驱逐出去,即便无法驱逐也要让他们住在最肮脏破败的地方,这才是公平的回报。 东盟军为了麻痹敌人而故意放松警惕,自然给共和护国联盟的黑衣人们制造了更多可乘之机,而且东盟军再难发现相关的迹象。本来没有成为东盟军重点关注对象的部分市区忽然之间成了叛军的窝点,大量手持射钉枪、燃烧瓶并配有防暴盾牌的民兵从其中涌出,给猝不及防的血盟团造成了极大压力。其中,许多新出现的敌人都是居住在贫民窟中的白人。 依照其祖先和父母一辈人的身份,贫民窟中的白人泾渭分明地形成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组织。不同的白人贫民民兵武装之间只有在共同反抗敌人时才会互通有无,平时则完全将对方当成了应该警惕的敌人。当许多白人贫民向附近的血盟团民兵开枪射击时,俄人正信联盟同样加入了战斗。他们协助那些同样有着白色皮肤的贫民将贫民窟外围清理干净,并设立了不便于地面无人机行动的路障和简易防线。 看起来,俄罗斯人也在很好地履行他们的义务。当其他白人贫民决定响应共和护国联盟的号召、攻击那些据称要将非亚洲人赶尽杀绝的东盟军士兵和血盟团民兵时,俄人正信联盟的留守没有引来任何怀疑。谁也不想让自己的老巢被人偷袭,更何况城内混战局势错综复杂,连开着指挥车不停地亲临前线视察的尼古拉斯·王都不一定知道东盟军的战况,更别说缺乏有效统一指挥机构的叛军指挥官们了。 “弗拉基米尔·维克多罗维奇,他们离开了。” 谢尔盖·安德烈耶维奇·彼得洛夫放下望远镜,回到原本被用作旅馆的简陋地下室里,向着端坐在大厅左侧、手持冲锋枪的青年男子报告道。他比这位担任俄人正信联盟首脑的同龄人要壮实不少、高出对方至少一头,只可惜指挥一个组织所需的要素不是躯壳和外表。除他之外,地下室中大部分列席的同僚都是名副其实的人形坦克,这反而让他们的指挥官成了最显瘦小的袖珍儿童。 “他们也许留下了一些——” “东盟军把无人机都派出去了。” 俄人正信联盟成立于十几年之前,那时已经有许多俄罗斯人继续流亡到东盟境内。然而,这个组织起初不过是一个协调流亡难民关系的协会,根本不具备任何战斗力。真正将俄人正信联盟转变为一个至少能让共和护国联盟重视的民兵武装组织的,正是这位从中南半岛杀出一条血路的指挥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间接带动了其他白人贫民建立各自的民兵武装。 昏暗的灯光照在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的脸上,也照亮了下属手里的玻璃瓶。 “少喝点。”他跺了跺脚,“我们这么做要冒着很大的风险……好在你们支持我的决定。” “没错,他们都觉得咱们要偷懒了。”彼得洛夫挠着快生了虱子的头发,“我是说,让他们出去替我们承担损失,这也没什么……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动呢?” “你们没有和东盟军或是血盟团的人交火?”马卡洛夫忽然问了一个跟贫民窟附近的战况毫无关联的问题。 彼得洛夫虽然不解其意,他还是一五一十地把防线外围的情况做了说明。俄人正信联盟的民兵恪守马卡洛夫订立下的规则,始终没有擅自出动或是攻击东盟军。那会让东盟军的无人机更早地盯上他们,让手中只有射钉枪和轻武器的贫民迎来一场真正的大屠杀。 “那么,动手的时机就是现在了。”马卡洛夫戴好了安全帽,“我们去帮助东盟军。” 大厅里一半的参会人员当场惊呆了,另一半则摆出了一副早该如此的态度。他们尊重指挥官的决定,没有谁会比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战士更有话语权。 “……遵命。”彼得洛夫很快接受了现实,他对那些跟他们一起住在贫民窟附近的家伙也没有什么额外的同情心,“也许我们很快就能走出这鬼地方了。” 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缓缓迈出地下室,扶着楼梯旁的扶手,感受着凹凸不平的纹理和凸起的尖刺。正午的太阳迷惑了他的视线,以至于前路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而且不再回来。”他补充道。 tbc? OR5-EP1:合流(15) or5-ep1:合流(15) 直到改头换面的大货车又一次回到了桑松熟悉的大学城时,身穿黑色制服的彼得·伯顿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做好了认真打一场硬仗的心理准备,也做好了在下一场更为激烈的战斗中身负重伤的打算,甚至考虑过万一自己不幸牺牲的情况——他们确实是来自其他世界的旅行者、冒险者,但绝非拥有某种特殊力量庇护的英雄,多次死里逃生和负伤的经历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没想到,麦克尼尔用本该由伯顿提出的方案轻而易举地混入了敌人的大本营。 坐在驾驶员位置上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同样穿着一件黑色的制服,他戴着黑色的瓜皮帽和同样全黑的口罩,把浑身上下像个黑色的粽子一样包裹起来。穿着这身衣服上街会让他热得喘不过气来,还是血盟团的制服既简便又舒适。不过,倘若只要稍微付出一些代价就能避免迎来更严峻的挑战,麦克尼尔从来不介意采取一些投机取巧的办法。 “这是我虚心向你讨教之后的创意。”麦克尼尔忍不住笑出了声,眼睛却没有转向伯顿,而是继续盯着前方的道路,“……就算这样,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在被他们识破之前,咱们得尽可能地接近敌人的指挥中心。” 共和护国联盟的民兵使用的黑色制服被麦克尼尔轻而易举地搞到手,这样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穿着敌人的制服混进敌人的防线之中。大学城里的叛乱民兵急需各类物资,没有人会拒绝满载物资的大货车由自己的同伴押送进入防区之内。打扮成负责帮助黑衣人民兵检查货物的帮手的桑松教授也没有引起额外的怀疑,每个黑衣人都尽可能地遮挡自己的面部,而他们同样很有默契地避免强迫同伴在充满各种监控设备的公共场合暴露真实身份。 然而,仅仅采取表面上的伪装并不能让麦克尼尔真正混进敌人的后方。以共和护国联盟为首的叛军有单独的通讯系统和交流渠道,单纯地把自己打扮成其中一员却无法证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只会让伪装者更快地暴露。当伯顿问起麦克尼尔有关伪造身份的情报时,麦克尼尔只是神秘莫测地吹嘘道,那都是舒勒的功劳。 “完全瘫痪他们的指挥系统是不可能的,但对舒勒来说,在他们的数据库里安插一些不存在的虚假身份并不会引起敌人的警觉。”麦克尼尔一面和伯顿交谈,一面和熟悉大学城里一草一木的桑松教授核对地标建筑物。舒勒和岛田真司被困在吕宋理工大学,而叛军的指挥部则最有可能设立在桑松所处的吕宋中央大学内部。面对庞大的大学城内错综复杂的环境,麦克尼尔制定了一个较为周密的行动计划,免得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时被敌人识破。 计划的核心部分离不开舒勒的协助。埃贡·舒勒没有什么心灵感应能力,他能够帮助麦克尼尔和伯顿等人准备用于蒙骗共和护国联盟的假身份,仅仅是因为麦克尼尔在舒勒赶赴大学城之前向他提起了一些日后行动的大致构想。尽管舒勒不了解麦克尼尔的准备工作针对的目标,他还是尽心尽力地完成了任务。事实证明,埃贡·舒勒是名副其实的天才,他几乎能够在自己涉足的任何领域成为顶尖人物。伯顿开玩笑说,要是哪天舒勒对科研感到厌倦,转行做黑客也是不错的选择。 “先去吕宋理工大学带回舒勒博士,然后返回吕宋中央大学执行【阿尔斯兰行动】。”麦克尼尔拍了拍手,“有这车货物作为掩护,我们暂时可以在大学城内畅通无阻。” “抱歉,【阿尔斯兰行动】是什么?”桑松教授皱起了眉头,他显然不太喜欢让事情完全脱离他的掌控,“而且,我以为你们所说的直捣叛军指挥中心的计划是偷袭和暗杀,但现在看来那并不是你们的想法。” “哦,是啊,我不是什么以杀人为乐的怪物。”麦克尼尔摊开双手,“我要做的是让他们……丧失战斗意志。” “那是只有心灵控制才能做到的事情。”伯顿睁大了眼睛,他当然记得埃贡·舒勒成功地在上一个平行世界复现了类似心灵控制技术的一种精神干扰技术,但那实在是太危险了,而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类似的概念,“你该不会认为他们的战斗意志会因为你说几句废话就忽然瓦解?” 迈克尔·麦克尼尔挠了挠头,把瓜皮帽戴好,半调侃地回答道: “谁知道呢?” 大学城是马尼拉市区内的城中之城,不仅是因为学者团体在吕宋岛具有特殊地位,还由于这里遗留了大量原本属于兴亚会的防御设施。即便这些防御设施已经落后于时代,它们仍然能够对试图进攻大学城的东盟军和血盟团民兵造成强而有力的威慑。此起彼伏的新一轮起义或是叛乱早已让血盟团焦头烂额,而东盟军这款号称自主研发的第一代无人机是首次投入实战,加上主导研发的关键人物被困,东盟军有如被绑住了手脚,处处受限。 眼见叛乱规模越来越大,仓皇地命令指挥车撤退到沿海港口的尼古拉斯·王下令主动直升机对大学城进行攻击。被狂热驱动的年轻人总会在接受现实的毒打后回心转意,如果他们在那之后还没有改变想法,肯定是因为没有遭受完全的挫败。 低空飞行的飞行器很容易在抵达目标之前被敌人击落,想要避免类似惨剧发生的唯一办法是出动轰炸机进行更为彻底的轰炸——那将会把马尼拉市区内发生的混战推向一个完全无法预测的发展方向。竭尽全力地躲避着地面叛军防空火力的直升机和小型航空无人机费力地穿过了重重封锁,终于抵达了大学城附近,并向着大学城外围的叛军据点开火。许多由叛军驻守的建筑登时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彼得·伯顿听到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爆炸声和引擎噪音,担忧地指着天空。 “最好找个地方躲避一下。”他补充道。 “如果我们现在停下来,也许上面的飞行员会因为恰好找到了几个该死的叛军民兵而陷入兴奋状态并顺手用机炮把咱们炸成碎片。”麦克尼尔快速地用背诵顺口溜的语气批评了伯顿的想法,“别管他们,我们有我们的方案。” 飞机上的驾驶员根本不知道下方某辆经过巧妙伪装的大货车里装着三个打扮成敌军民兵的【自己人】,他们只认得地面上活动的黑衣人目标和那些疑似藏有敌人的建筑物。除了大学城内的西班牙老教堂、原住民村社遗址等重要名胜古迹因其特殊价值而被列入保护名单之外,其余的所有建筑物都是可以被随意摧毁的目标。东盟军士兵们甚至发现,大学城内的各个医院被列入了第一批次攻击名单之中。 火箭弹击中离麦克尼尔有一百多米远的大楼时,他刚刚把大货车以一个巧妙的角度拐入小巷以躲避东盟军的追击。 爆炸声不断地在耳畔响起,桑松教授却无力阻止这些名义上身为友军的士兵把他的学校和家园逐渐地变为一片废墟。兴亚会的东盟军派系和他们这些在吕宋岛的避风港享受和平的学者不同,每天睁开眼都要想着继续战斗才能生存下去的杀人机器鄙视吕宋岛和马尼拉所象征的一切。 “桑松教授,有一件事大概只有您能办到。”麦克尼尔突然开口了,“让这场闹剧结束需要两个条件,第一是叛军丧失战斗意志并停止抵抗,第二是东盟军也愿意停止攻击。假使我们幸运地完成了自己的全部工作而东盟军却根本不想放下武器,那么马尼拉会迎来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屠杀。您在兴亚会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等我们这边的工作办完了,请您告诉东盟军的指挥官也停止进攻。” “这正是我的想法。”桑松教授苦笑着,“不过,他们可能更愿意看着我死在这里。等等,我们可以把停止战斗的消息向全市广播。” “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品。东盟军是肯定不会允许类似的宣传内容出现在他们的控制区的,所以我们只能利用叛军掌握的传媒工具。”麦克尼尔踩了急刹车,把货车停在下一个哨站前方不远处,等待着共和护国联盟的黑衣人民兵前来检查,“大家多忍耐一阵。” 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民兵来到大货车前方,示意麦克尼尔停车并下车接受检查。共和护国联盟的黑色制服上不像血盟团的褐色制服那样带有严格区分职务和成员等级的袖标,这也是共和护国联盟没办法反过来派人伪装成血盟团民兵的原因之一:袖标戴错了可能导致被当场识破。不过,不同的民兵武装组织之间都有着一套内部的战斗生活文化,外来者暴露身份也只是时间问题。倘若间谍只想在短期内搜集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或许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麦克尼尔用英语向着打算核对身份的黑衣人报出了舒勒给他的虚构的个人信息,没有引起对方的警惕。连续确认了麦克尼尔和伯顿两人的身份后,这两名黑衣人甚至懒得核实桑松教授的身份,只管先让他们打开车厢门。 “敌人离我们很近了。”伯顿不时地和旁边的黑衣人民兵交谈着,说一些闲话可以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也许我们应该有一个较为完善的反攻计划。” “听说有一些原本支持我们的街区倒戈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语气有些低沉,“拉拢他们的时候……就该看出他们是不可信的。” 检查工作很快结束了,麦克尼尔原本也没有在大货车中装载可疑物品。两名如释重负的黑衣人轻快地挥了挥手,准备让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回到驾驶室、把这辆运送着重要生活物资的大货车开到需要它的地方。 “repligy!”其中一人热情地向着伯顿喊道。 彼得·伯顿也露出了一个完全是装出来的笑容,但他的笑容在下一秒就凝固了。他的迟疑似乎让这几名黑衣人产生了不安,不远处已经有人重新端起了手中的步枪。 见鬼,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不该这么轻率地和敌人搭话。这些结构严密的组织之中一定有一套只有内部成员才能学到的暗语,偏偏伯顿和麦克尼尔伪装的身份不是和共和护国联盟合作的普通市民而是该组织的正式成员,理论上他们必须掌握这些暗语和暗号才行。他自以为聪明地和敌人交谈,是为了麻痹敌人,这是屡试不爽的妙招,可他却差点忘记了过于热情带来的严重后果:敌人会真的把他当成是组织里的可信朋友,而当他暴露出无知后,结局不言自明。 就在这一瞬间,麦克尼尔和伯顿手里的步枪同时喷吐出了火舌。被两名训练有素的老战士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全部击倒的五名黑衣人民兵全无还手之力,尤其是后方的三名黑衣人民兵更是倒霉,他们到死也不明白,那两个家伙到底怎么在离他们有二十多米远的情况下用步枪扫射这种方式准确地把他们全部击中。 “好了,迈克,我知道,我就是健忘了。”伯顿暗叫晦气,“我有个同事就是这么被自己的粗心大意害死的,想不到我也差点在同一个问题上闹出意外。” “看来咱们不用学这些暗号了。”麦克尼尔紧张地环视四周,他知道附近的黑衣人一定会闻讯而至,“桑松教授,咱们很可能已经暴露了,得赶在敌人对我们进行围追堵截之前离开。” 麦克尼尔一连喊了几声都不见桑松教授回答,回头一看,原来桑松教授正在他们身后的尸体附近呆滞得如同稻草人一般直立在原地。这位出于方便行动的考虑而摘掉了眼镜的学者先是在第一具尸体前停留了一阵,而后又快速走到第二具尸体旁,并拽下了尸体的面罩,似乎要刻意地记下这些人的面貌。 “嘿,他的好学生们把我们看成仇敌,他却还怜惜这些疯子呢。”伯顿冷笑道,“快点催他上车。” “一个在吕宋岛代表兴亚会坚守了十二年的老狐狸不可能是软弱的无能者,我想,他只是在用这种仪式和他的过去道别。”麦克尼尔看了一眼当前的时间,“此外,这里是吕宋理工大学,桑松教授的大学在隔壁。” 一分钟之后,乔贝托·桑松一路小跑回到大货车前,钻进了驾驶室。 “走。”他的语气平稳得像是安大略湖的湖水。 等候已久的麦克尼尔迫不及待地开动了大货车,离开了事发现场。为了避免筹备叛乱的过程被发现,共和护国联盟想方设法破坏公共场所的监控设备,不料这反过来成了麦克尼尔和伯顿得以逃之夭夭的最大助力。等到第一名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的黑衣人民兵于5分钟后赶到现场时,他和他的战友们都无从知晓谁闯进了这里并悍然杀死了他们的同伴。 “坐好了,伯顿,桑松教授。”麦克尼尔的耳朵捕捉到了异样的声音,“第二轮轰炸马上就要来了。” “我也听到了。”伯顿点了点头,“……什么时候?” “现在!” 炽热的火球在大货车后方炸裂开来,心有余悸的伯顿惊慌失措地望着从后方席卷而来的烈焰浪潮,大吼大叫道: “他们竟然用凝固汽油弹攻击大学城?这就是号称要把秩序带回吕宋岛的东盟军吗?喂,开快一点,那玩意快追上咱们了!” “伯顿先生,教科书里所有的国际法规已经伴随着un的崩溃而消失了。”桑松教授闭上了眼睛,“……在这个时代,至少是在东盟境内除了吕宋岛以外的地方,使用凝固汽油弹或是纳米级vx毒气屠杀平民,不会受到任何声讨和指责。” “没错,我们见多了,尤其是在印度和缅甸。”麦克尼尔连忙把话题转了回来,他刚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和伯顿作为两名身经百战的雇佣兵却对东盟军在城区使用凝固汽油弹这件事大惊小怪是不合常理的,“只有结束东盟的战乱,才能把秩序于与和平带回来;在那之后,才能讨论自由。至于这群黑衣人……要怪就怪他们偏要在这时候反抗秩序。” 许多从大货车旁掠过的黑衣人在下一刻就成了火海中的又一具尸体,大学城内部的绿化植被则助长了火势的蔓延。桑松任教的吕宋中央大学所承受的损失大概不会比吕宋理工大学更少,那里必然是东盟军的重点攻击对象。单就一次轰炸内被直接烧死的黑衣人很可能超过了1000人,这还不包括随后因重伤而死的受害者。 第二轮大轰炸结束后的十分钟左右,仓促地把大货车开到一座侥幸地未在轰炸中化为废墟的礼堂附近的麦克尼尔离开了大货车,嘱咐伯顿看守大货车和作为重要人物的桑松教授,他自己去礼堂里寻找据称被困在其中的舒勒和岛田真司。 坦诚地讲,麦克尼尔现在根本不为那两人的性命而担忧。光是舒勒一个人被困,或许情况会有所不同,但舒勒身边现在有着能在人类历史上的疯狂科学家名单里排到前三名的岛田真司(就对人类生命的漠视程度和缺乏人性而言,岛田真司达到了让舒勒都自感望尘莫及的高度),在双方保持合作的基础上,岛田真司断然不会让舒勒有性命之忧。 “舒勒博士!”麦克尼尔用力地伸出双手推开礼堂大门,“我——” 他愣住了,通向礼堂大厅的走廊里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麦克尼尔的出现没有让他们表现出任何的反应。如果不是麦克尼尔清楚地看到他们的胸腹部还在起伏,他会怀疑这是一些被摆在这里的雕像。 “看来他们遇到了意外。”麦克尼尔猜测其中发生了他不知道的变故,否则即使是穿着友军制服的人员入内,这些【雕像】至少也该表现出一些正常的反应,“……喂,你们现在听谁指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报告。” “不用找了。他们……都听我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僵硬地转过头,他看到在左侧的楼梯上方,一名身披白大褂、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的日本青年缓缓地沿着楼梯向他走来。 “……你做了什么?”麦克尼尔顿时紧张起来,他生怕岛田真司在这时候突然叛变,那也并非没有可能——尽管他们的目的是从危机中挽救文明,岛田真司大可以找借口说他并不认同麦克尼尔选择的方向。 “你曾经和我提到过,在某一个平行世界中,人们使用着可以被科学原理解析的【魔法】。”岛田真司伸出右手中指推着眼镜框,他已经来到了麦克尼尔的正前方,离后者只有两米远,“我对那东西很感兴趣……它和我苦苦追求的心灵力量有一定相似之处。所以,当这些无知的小家伙冲进了礼堂并试图要挟他们的教授们时,我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说到这里,岛田真司指了指礼堂大厅外门上悬挂的特殊照明灯。 “……利用光信号的洗脑程序。”麦克尼尔低声自言自语道。 “没错,未来时代的麦克尼尔将军。”岛田真司微笑着颔首,“可惜,也许是不同平行世界之间的物理规则存在一定的差异……等到我试图在几个小时之后验收我的实验成果时,我只得到了一群失去了价值的痴呆人。不,也许傻子有傻子的妙用,但至少他们现在是毫无用处的。” “舒勒教授在哪?” “既要帮着你们干扰叛军的指挥,又要避免东盟军把这里彻底踏平,他现在忙得很啊。”岛田真司收敛了笑容,“不过,他一直和我强调说,你一定会在晚上之前来到这里找我们的。看来舒勒教授没有看错人。” “好的……我能问个私人问题吗?”麦克尼尔寒毛直竖,“你设置的这些信号灯,对我们好像也会造成影响,是不是?” “您似乎对某些形式的精神干扰完全免疫。” 既然如此,麦克尼尔不再浪费时间听岛田真司的辩解,他径直冲入了礼堂大厅,并惊讶地发现埃贡·舒勒确实坐在由大量显示屏和计算机设备拼凑而成的临时工作站里、手忙脚乱地协调着各种工作。在舒勒身旁,还有几名由于担心离开后反而受害而留在礼堂中的教职人员协助他执行各种指令。 “舒勒!”麦克尼尔隔着很远向他喊道。 “你总算来了,我们什么时候转移到吕宋中央大学?”舒勒头也不回地说着,“他们的防御很严密,不像是一群学生能弄出来的,背后肯定还有第三方势力。我们最好在吕宋中央大学里就近获得访问权限再解决他们。” tbc? OR5-EP1:合流(16) or5-ep1:合流(16) “虽然东盟军和血盟团都声称以共和护国联盟为首的叛乱民兵武装组织是接受统一指挥的强大叛军,但事实并非如此,或者说即便是共和护国联盟也没有严格的纪律。”迈克尔·麦克尼尔的目光在大学城内各个不同学府的主要交通路线之间徘徊着,他已经和自己的战友们在礼堂的地下室里对着全息投影地图指指点点接近半个小时,“这也是我在东盟军进驻马尼拉的当天就思考出了一种和平解决争端的办法的依据。” “让一支本质上没有受到纪律严格约束、只凭借意志和信念而自发集结的军队溃散,除了通过大规模地杀死其作战人员来制造恐怖之外,还可以通过摧毁其持续作战能力来迫使士兵放下武器。”和他们一起躲在地下室里的桑松教授从岛田真司手里接过眼镜布,擦了擦又粘上了泥土的眼镜,“人虽然还在,却无法继续使用暴力手段。” 现在才说起这个话题似乎有点晚了,他们本该在大学城内的共和护国联盟民兵开始囤积物资时就采取行动、从源头上扼杀这些民兵武装组织在马尼拉市区发动叛乱的可能性。然而,这些囤积物资的过程是以各种光明正大的名目进行的:东盟军不敢让大学城里的学者们饿肚子,更别说兴亚会的代表也在其中。倘若学者们愿意同仇敌忾地和这些涉世未深的学生合作,叛乱或许不会这么早地爆发。 虽然东盟军故意丢失了把叛乱的萌芽铲除的机会,麦克尼尔仍然看到了尽可能地减少牺牲和流血事件的一条道路。这其中需要东盟军的配合,需要杀红了眼的前军阀的匪徒士兵们懂得纪律,也需要把桑松的影响力发挥到最大限度。在把希望完全托付给另一方之前,麦克尼尔还有最后一项工作要完成:让依托大学城为指挥中心的叛军完全失去用以维持战斗的资源。 诚然,叛乱的发生和东盟军的引蛇出洞策略有着密切关系,但麦克尼尔不会因此而将共和护国联盟视为是仅能依靠对手的失误才能在夹缝中生存的组织。 “先找出他们储存物资的地点,然后用无人机将物资销毁。”伯顿了解了麦克尼尔的战术,“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是说,这个计划看起来完全依赖舒勒博士。” “我不可能只坐在这里就能夺取叛军的机密情报或是瞬间控制某个市区的无人机。”舒勒白了伯顿一眼,“为了拿到对应的真实可信情报,我们先要拿下他们的数据中心。” “……好,你是专家,你说了算。”伯顿无奈地笑着,“麦克尼尔,我们该出发了。进入吕宋中央大学的旅途不会像混进吕宋理工大学一样简单。” “没错,所以计划本身的成功率还依赖一定的运气。”麦克尼尔没有否认这一点,“我们的伪装迟早会被识破,一旦附近的大部分敌人都知道有人试图接近他们的指挥中心,到时候我们就必须和他们硬碰硬地打一场了。” 东盟军和血盟团难以在共和护国联盟的队伍里安插间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缺乏对敌人的了解,也缺少和敌人近距离接触的途径。大学城中的学者们倒是满足了这个条件,但这些相当自傲的理论大师们本身也很可能成为共和护国联盟的敌人,他们同样难以借助职务之便为东盟军和血盟团的谍报活动服务。因此,共和护国联盟几乎完全不怀疑战场上出现的黑衣人,但麦克尼尔打破了这个定论后,共和护国联盟必然会有所反应。 一旦他们在离目的地相当远的地方就已经暴露真实身份,等待着麦克尼尔的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从敌人的封锁线中杀出一条血路。他没有把握在东盟军的大规模轰炸和敌人的围攻下成功脱离,因此他必须事先准备将可能围困他们的敌军从必经之路上赶走的办法。除了桑松教授和目前仍然潜伏在大学城内部的兴亚会成员之外,其他人办不到这件事。 “考验本事的时候到了。”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回到了大货车上,并将舒勒和岛田真司安置在货车车厢内,“伯顿,等我们进入吕宋中央大学之后,你的任务是找到叶先生。要在敌人的防线后方制造出足够的混乱,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你放心。”伯顿时不时地将脑袋探出车窗向后看,“跟g比起来,这些黑衣人简直就像是刚从幼儿园里跑出来的半大孩子。” 离开的路反而比闯入时好走了许多,假设不考虑东盟军的轰炸对道路的破坏和形成的新路障,麦克尼尔确实可以自信地说,他们逃出吕宋理工大学的路途比预想中的情况要简单得多。半路上很少出现巡逻的黑衣人,即便偶尔有一些黑衣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那些人多半也是火急火燎地奔向下一个战场,谁也没有心思关注一辆看起来有些突兀的大货车。 这使得彼得·伯顿平添了许多自信。吕宋理工大学尚且如此,吕宋中央大学里的状况只会更糟糕,那里的黑衣人一定在疲于奔命地四处救火和疏散人员,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一辆喷着共和护国联盟标志的大货车的出现。即便那些人试图征用这辆大货车去办其他事,麦克尼尔也肯定有奇妙的解决办法。 大货车畅通无阻地离开了吕宋理工大学,跨过几条大街,向着吕宋中央大学冲去。本应戒备森严的大门附近没有任何守卫,只有一个老化的自动防御炮塔。穿着黑色制服、把大货车喷上了对应标志的麦克尼尔一行人没有遭遇伏击,除了大门紧锁这一点让他们不得不多浪费了一点时间。 “叶真和其他不愿意追随他们的学生都被关押在附近的一个体育馆中。”桑松教授指着左前方,“这里还看不到,等你们再把大货车往里开一点……差不多就可以找到那座建筑了。” “前提是它没有被东盟军炸成废墟。”伯顿四处张望,却意外地发现吕宋中央大学受破坏的程度竟然略低于吕宋理工大学,不禁大失所望。正当他想要把这种失望直抒胸臆地表达出来时,桑松教授的身份提醒他,最好不要在不恰当的场合说不恰当的言论。 麦克尼尔离开大货车,走到前方撬开了大门。从大门向学校内望去,道路稍显整洁,被高大建筑遮挡的烟雾也少了许多。四周空无一人,但等待着他们的却不是一片寂静。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和枪声越来越近,这里也许很快就会成为新的前线。 “也许他们把兵力全部调到大学城外围进行防御了,大学城里的各个大学之间没有互相设防的必要。”麦克尼尔返回大货车上,握着方向盘,“不过,他们逃避东盟的监控设备并不意味着他们自己不需要监控设备,我们的一举一动肯定已经被他们捕捉到了。伯顿,保护好桑松教授……如果在下一个拐角处我们没有遇到敌人,那就按照原计划行动;如果敌人开始对我们采取行动,我就要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了。” 这样的描述没有引起彼得·伯顿的警觉,他很快就会因此而后悔,大货车横冲直撞地闯入了校区,连续驶过两个拐角处,坐在大货车上的不速之客们终于得以直接看到桑松所说的那栋体育馆。恰在此时,几名黑衣人从正前方的道路向着大货车走来,他们毫不犹豫地朝这辆大货车扣动了扳机,挡风玻璃上很快就出现了破洞和裂纹。 “伯顿啊。”麦克尼尔把大货车横过来,让桑松教授先跳下车并躲进附近的绿化带,“我重复一遍,好好保护桑松教授。” “这已经是你第三次——” 话音未落,麦克尼尔把伯顿从大货车上踢了下去,而后飞也似地关上车门逃之夭夭。目瞪口呆的伯顿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凭借着直觉和本能快速地爬了起来并同样钻进了绿化带以避免自己成为敌人的下一个攻击目标。从树丛之中,伯顿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黑衣人民兵继续追逐着麦克尼尔驾驶的大货车,而他们显然不可能跑得比车辆更快。不过,参与堵截这辆大货车的也并非只有这一小队黑衣人,从他们那毫不动摇的姿态来看,他们正在配合周边的友军围歼敢冒充光荣战士的间谍。 “太冒险了……不过,不敢冒险也不符合你的风格。”伯顿龇牙咧嘴地钻出了树丛,“桑松教授,咱们赶快把那些人救出来,最好让他们同样获得武器。” “可能储存武器的仓库……附近也许有。”桑松用不确定的口吻说道,“你有信心攻破他们的防御设施吗?” “别说是一座体育馆,只要没有额外的干扰,我可以从一座办公楼的大厅一直杀到顶层。”伯顿哈哈大笑,“走,我们不能拖后腿。” 大货车上的乘客少了两人,麦克尼尔便乘机让躲在货车车厢里的两位专家学者来到前排感受非同一般的风驰电掣飙车活动,不料舒勒和岛田真司都拒绝了。舒勒补充说,坐在前排的人都很容易被流弹打死,麦克尼尔把桑松教授安排在前排实属欠缺考虑。 “做学问的人不是讲究实验数据吗?”麦克尼尔猛地把大货车向右侧急转弯,差一点让货车里的乘客跟着货物一起翻滚,“我以为只有像我这种从二十多岁开始就没怎么学过知识的人才会用模糊和不确定的语气形容一件事。” “有些事实是反直觉和反常识的,另一些则不是。”舒勒捡起掉在地上的眼镜,“你能活下来是因为你的职业病。” 闻讯而至的黑衣人尝试着将这辆大货车逼停或是摧毁,但他们都没能得逞。麦克尼尔早已把吕宋中央大学的地图背了下来,他只需要全神贯注地驾驶大货车、躲避敌人的追击。随着战况对共和护国联盟越来越不利,被用于搜捕这辆大货车的人手也将被转移到其他战场。这是麦克尼尔以过去的多次实战经验为出发点而总结出的结论,他相信那些黑衣人会在同时面对着极大的外部压力时做出明智的决定。 他拖着这辆伤痕累累的大货车跑出了大半个校区的距离,追逐他的黑衣人也越来越少。有些藏匿在建筑物中据守火力点的黑衣人试图从高处袭击他们,但麦克尼尔总是能够避免大货车出入于视野开阔的地带,这无形中增大了敌人伏击的难度。终于,连最有耐心的黑衣人都失去了对这辆大货车的兴趣,况且大货车并未向着疑似作为指挥中心的那几栋建筑物前进。或许这只是一个擅离职守的懦夫而已。 “好像就是这里。”麦克尼尔看到了一座活像是大型综合医院的庞大建筑物,“……只是我们进去以后又要浪费很多时间去寻找正确的目的地。” 他还有很多担忧,把桑松教授交给伯顿也许是一个错误的决定。麦克尼尔不会做毫无意义的规划,他始终打算借助桑松教授的特殊地位来为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开辟一条更为便捷的道路。因此,桑松教授绝对不能死在这场闹剧之中,那不仅会让麦克尼尔此后的规划全部失效,更会令东盟军和血盟团迁怒于他们、使得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完全失去在东盟的容身之所。 迈克尔·麦克尼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摸出两把手枪,分别递给了身后的两名同伴。 “你们应该掌握了正确的开枪姿势,但愿你们不会在开枪时把自己的手腕折断。”他握紧了手中的步枪,“这很难为你们……我知道。但我们可以动用的资源太少了,人力方面也一样。我的身后就交给你们了。” 岛田真司正准备接过手枪,却只见舒勒眼疾手快地夺过了那把枪、将其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可不相信一个在被自己的实验品找上门报仇的时候只会逃跑和哭喊的家伙会让手枪发挥出应有的价值。”他瞪了岛田真司一眼。 “你会对自己的女儿开枪吗?” “不会,但你和我都清楚那只是一种幻觉……如果你真的把你的实验品当成自己的亲人看待,她们就不会想要宰了你。”舒勒并不打算交出手枪,“事实就是你在自己的敌人来到面前并想要夺走你的性命时,选择了抱头求饶,把自己的生命交给敌人的【良知】——被你自己亲手摧毁的良知。行了,我杀过伊普西龙的克隆人,杀过nod兄弟会和g的匪徒,手上的人命比所有同行都多。” 两人很快结束了争论,因为麦克尼尔已经跳下了大货车。这辆大货车失去了利用价值,它会在特定的时刻变成给敌人精心准备的一套大礼。眼下,麦克尼尔的工作是护送舒勒进入敌人的数据中心,从而为舒勒找出敌人的资源存储仓库并操控无人机将之摧毁做好准备工作。 麦克尼尔当仁不让地闯进大厅,正在大厅里执勤的两名黑衣人被他当场击毙。正当麦克尼尔打算去附近的电子设备上搜索大楼内部的详细结构图时,他发觉有个漏网之鱼一瘸一拐地从桌子下爬出。一看到那人身上所穿的黑色制服,麦克尼尔动了开枪的心思,但他又很想知道为什么以学生为主的共和护国联盟中会有明显过了五十岁的中年人。 “喂,起来。”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抓着那人的衣领,“你在这里工作吗?” “是……是的。”秃了顶的中年男子结结巴巴地答道。 “没想到你还投奔了叛军,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你的投奔而高兴。”麦克尼尔撇了撇嘴,“数据中心在什么位置?” “我……我谁也不是,我就是这里的保安——” “那还真是遗憾。”岛田真司推了推眼镜,从麦克尼尔身后走来,“假如这栋大楼内发生了失窃事故,根本不清楚内部环境的保安是无法起到任何作用的。在类似的场所里,离机密的最近的往往就是保安和清洁工了。” 岛田真司的说法和麦克尼尔的猜想完全一致,他可不信眼前的保安会对建筑内部情况一无所知。但是,已经有数名黑衣人从其中一个走廊里钻出,朝着麦克尼尔扑来。麦克尼尔见状,不得不先让岛田真司押送这名保安向相反方向的走廊中撤退,自己殿后,向着敌人开火。一路走来,子弹消耗的速度比他预想中的更快。在打伤了三名不识抬举的黑衣人之后,麦克尼尔便停止了射击,他看到黑衣人正在后退,也不打算趁势反击。 “我给你五秒钟时间,要么你说出一个可能和数据中心有关的位置——你看,我非常体谅你,毕竟你也不是从事相关研究的学者,说不出专业名词也是合理的——要么我把你的脑袋扔进厕所里。”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拎着瑟瑟发抖的保安来到卫生间前,让舒勒用手枪指着对方的脑袋,“好,条件我已经说完了,5、4、3——” “我真的不知道啊——” “唉,战时被保护最严密的区域就是了。”岛田真司在一旁提醒他。 果然,经过岛田真司的点拨,保安连忙报出了一个位于地下的区域。这也符合麦克尼尔的猜想,他当即要求这名保安带领他们前往数据中心。 原本因为无法追上大货车并相信大货车不具备危险而各自散去的黑衣人想必正在重新集结,光是这栋大楼里的黑衣人就不是麦克尼尔一个人能够对付的。然而,他从来就没有幻想着能凭借一己之力杀出一条血路。闹剧很快就要结束了,等到这些热血上头的年轻人意识到了他们自身的无知和盲动时,麦克尼尔会很愿意多浪费一些日子和他们谈谈人生。 后方的追兵如影随形,所幸麦克尼尔总能凭借着恐吓让携带着大量钥匙的保安为他们打开新的道路并封堵敌人追击的途径。他心里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或许这名保安完全不支持共和护国联盟的理念、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才被迫加入其中。然而,东盟军和血盟团不会在乎这些,就像共和护国联盟的黑衣人也不会在乎麦克尼尔当时只是想认真地经营餐馆的老实人。 在一面真正的铜墙铁壁面前,众人停下了脚步。这扇大门及其连接的墙壁比麦克尼尔之前在大学城内见过的任何大门都坚固,后面说不定就有他想要的东西在等待着。 “开门啊。”他懒散地从鼻子里哼出下一个命令。 “……我只有一半的钥匙。”哭丧着脸的保安对着复杂的面板指手画脚,“你们行行好,我这里真的只有一半的钥匙——” “另一半?我有。”舒勒出乎意料地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钥匙,同时翻看着手机上储存的密码记录,“说来好笑,吕宋中央大学的人当时准备邀请我来这里参观,想不到这钥匙今天派上用场了。麦克尼尔,不会错了,应该就是这里。” 麦克尼尔给舒勒让出道路,舒勒和保安将两把钥匙分别插进对应的锁孔中,而后输入了完整的密码并转动密码锁。沉重的大门伴随着清脆的声响而缓缓开启,后方却又一次传来了黑衣人的叫喊声。 “舒勒,你最好再确定一下。”麦克尼尔不放心地朝着大门内侧望去,他只看到白得耀眼的房间里存放着一排又一排硕大无比的电子设备,而房间内的温度也低得反常,“别弄错了。” “不会错的,就是这里。”舒勒先让岛田真司入内,而后朝着麦克尼尔招手。然而,麦克尼尔却转而拔掉了钥匙并把钥匙顺着门缝扔到了大门另一侧。处于震惊中的舒勒马上明白了麦克尼尔的想法,他没有试图从正在关闭的大门的缝隙中挤出去或是强硬地要求麦克尼尔跟他们一同躲进来,那是对麦克尼尔本人的侮辱。 “我等着在你的餐馆和桑松教授一起庆祝胜利呢。”他笑着向麦克尼尔告别,“保重。” 迈克尔·麦克尼尔回过头,阴暗的走廊尽头照在墙上的光影中闪过几个人影。 保安还跪在地上,吓得不敢动弹。 “我本来想让你冲到前面当诱饵,换作是以前的我,肯定会这么做的。”麦克尼尔又叹了一口气,“滚,到大学城外面再把制服脱了,这样你才有可能活着回家。” 那保安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麦克尼尔上前踢了他一脚,他才飞快地逃离了麦克尼尔的视线。 “没意思,我还指望你突然爆发出某种勇气然后和我扭打起来、给你的同伙制造机会呢。”麦克尼尔拍着自己的脑门,“好了,黑衣杂种们,要是今天你们之中有人能冲过这条线,我就改姓所罗门。” tbc? OR5-EP1:合流(17) or5-ep1:合流(17) 建立良好的名声需要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把名声败坏掉可能只需花费几天。叶真对此有着深切的体会,他是少数敢于前往中南半岛进行考察的学生之中的一员,而他的同学们更多地喜欢躲在吕宋岛的太平港里。只有更多地了解外面的世界,了解这个仍然在战争中不断沉沦的破碎世界,才能对现实有着更清楚的认知——这是桑松教授的观点。作为深受桑松教授重视的学生,叶真决定完成这项他人不敢轻易触碰的工作。 他离开这里时,除了桑松教授之外,没有人为他来送别;等到他携带着那些沾满鲜血的研究结果返回吕宋岛时,他的传奇经历确实曾经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在吕宋岛内的各方势力之间的冲突激化之际,这样本应激动人心的事迹便迅速地被淹没在了资讯的海洋中。越来越激进的学生们将兴亚会视为头号威胁,他们排斥兴亚会的一切主张和手段,皆因当前的兴亚会号召的一切都与他们自小接受的观念不符:三十年前的兴亚会为这座岛屿奠定下的基础至今仍然发挥着作用。 于是,英勇的冒险家没有来得及成为英雄,却首先变为了身陷囹圄的囚犯。 被一群有勇无谋的家伙关押起来并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一向自认为和吕宋岛的东盟公民们站在一起的共和护国同盟还不至于迷信恐怖手段。但是,前来镇压叛乱的东盟军和血盟团却不一定知道大学城内部发生的事情,况且兴亚会的东盟军派系一向把兴亚会的发源地视为挑战其话语权和威信的重要象征,若是他们能名正言顺地借机摧毁大学城、打碎吕宋岛的灵魂,这些嗜血的豺狼决不会对此视而不见。 被关押起来的学生们思考着自己的命运,有些人逐渐地动摇,并决定倒向仍然牢固地控制着大学城的共和护国联盟。但是,这种临阵倒戈的投机行为并不能让看守他们的黑衣人放松警惕。许多迫切地希望离开临时监狱的囚犯都失望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外面传来了新的枪声,忐忑不安的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竖起耳朵聆听着外面的声音,只听枪声越来越近,甚至很可能就出现在体育馆内部。未几,地上部分的枪声逐渐向下传递,其间夹杂着喊叫声和怒吼声,连看守囚犯的黑衣人都因此而颇为不安。这些尽职尽责的守卫想要了解外面的具体情况,那些正在遭受攻击的友军需要他们的协助。然而,他们的工作终究是看守这里,擅离职守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迟疑被证明是致命的。数名武装人员同时从地下室的正门和通风管道中闯进了体育馆的地下大厅,把正在看守囚犯的守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些勇敢的囚犯见到敌人遭遇突然袭击,便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抢夺敌人的武器,其中自然包括伺机已久的叶真。他凭借着自己在缅甸的丛林中锻炼出来的灵敏动作轻而易举地打翻了挡在前面的守卫,并和旁边几名囚犯配合着将那名黑衣人控制起来。 “太好了,他们没有像待宰的牲畜一样躺在地上等死。”彼得·伯顿扛着步枪步入大厅,放肆地大笑了几声,“……听着,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们尽快到附近的仓库中寻找武器,免得再一次被那些黑衣人抓起来。” 叶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伯顿身后的桑松教授,他抛下手头的工作,快速跑到桑松教授面前问候自己的恩师。 “不能让东盟军把这里炸掉。”桑松教授严肃地说道,“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些坚持抵抗的勇士,希望大家可以凭借这股力量影响叛军的战线。” “东盟军可能会实施无差别打击。”叶真在中南半岛的时候已经熟悉了东盟军的作风,“除非敌人现在就在大学城以外溃败。” “喂,看你的模样,是信不过我们啦。”伯顿的语气十分生硬,“我们能把你活着从缅甸带回来,自然也能让东盟军停止对这里的进攻。” 话音未落,天花板剧烈地颤抖起来,大量的土灰落在了伯顿的脑袋上。望着别人灰头土脸地躲避落下的碎石和尘土的狼狈模样,伯顿心里全无喜悦,因为他那近似光头的脑袋上已经蒙住了厚厚的一层土灰。看起来瘦弱却意外地灵活的桑松教授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躲到了附近的桌子下方,侥幸逃过一劫。 伯顿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嘴唇,在他碰到干硬的土灰的那一瞬间,他便收回了舌头。 “都听我说……听我说!”他鼓着两腮朝混乱地各自攻击守卫的囚犯们吼道,“体育馆里还有很多敌人,这里并不安全!快做好战斗准备,你们都是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人,知道该怎么打仗。” 爆炸发生在吕宋中央大学内部几栋不起眼的建筑附近,即便是其中离体育馆最近的一栋建筑也得要伯顿花上半个小时左右才能赶到。没过多久,大学城内部其他的几所大学也遭到了同样的打击。由于部分大学的道路环境和建筑设施被破坏得十分严重,东盟军不得不对指定目标地点周边区域进行多次攻击以确保将目标完全摧毁。 一架成功地对着目标发射了导弹的无人机刚惊险地从一栋建筑的墙边擦过,就被自己的同类击中,划着长长一条弧线坠落在地。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运气的草坪遭了殃,绿色的地毯瞬间化为了黑烟下隐约露着火光的幕布。 “只是要被淘汰的老型号而已,算不上什么损失。”坐在指挥车里的钟复明用双手轮流捏着指骨,“我们还得感谢他们为我们淘汰了迟早要进废品回收站的装备。” “钟社长,有人的动作比你更快啊。”尼古拉斯·王将自己的通讯记录转发给了钟复明,“想不到韩将军盼望着见到的大理论家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钟复明只大略地看了几眼,脸色便由晴转阴。那正是他和他的属下需要探明的信息,结果却被人捷足先登。手边的桃子让第三方势力摘走了,这种耻辱绝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他还说了什么?”钟复明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心神,让手下调取大学城尤其是吕宋中央大学的战况实时动态。 “桑松教授说,他和他的学生兵很快就能控制住局势、捣毁叛乱武装的补给设施并摧毁其指挥系统。”尼古拉斯·王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其中既有对钟复明痛失立功良机的嘲讽,也有对未来的新同僚的警惕,“哎呀,等到他们控制住局势之后,我们好像就变得多余了。” “我会让我的兄弟们抓紧时间——” “钟社长,到了这时候,我们是无法装作自己从未收到过这条通讯的。”尼古拉斯·王端正了态度,他面前的显示屏上同时出现了多个媒体上公布的内容,“事实上,就在一分钟以前,桑松教授已经把消息发送到了公共网络和社交媒体中,他还号召全市的公民们踊跃进攻这些叛军据点……” 纵使钟复明一再告诫自己要时刻保持体面和冷静,他也无法忍受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他不信桑松教授不知道他的作用、他的目的,把手伸到别人的地盘上并自诩同心协力办事向来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权力动物的一大爱好。跟这样一群热衷于名利的家伙同流合污,兴亚会怎么能搞好复兴事业呢? 多亏桑松在紧要关头修改了麦克尼尔原本的计划,尼古拉斯·王和钟复明才失去了隐瞒消息的借口。想要让东盟军和血盟团有所顾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公民们相信东盟军已经掌握了迅速击溃叛军的最佳策略。那么,一旦东盟军无视了这一策略,它的缺陷自然会迅速暴露在公民的视野之中。 这并不是抢夺了麦克尼尔和舒勒的功劳,相反,桑松教授坚信他的特殊身份有助于逼迫尼古拉斯·王接受现实。麦克尼尔只是个籍籍无名的雇佣兵,他在阿萨姆闯出的名声到了东盟就不好用了;舒勒纵使身为头顶多项光环的专家,也不可能以局外人的身份要求东盟军改变行动计划。只有作为兴亚会高级干部的桑松才能做到这一点。 一种愧疚感浮现在桑松的心头。他的学生们还在体育馆里自相残杀,远在数据中心的麦克尼尔和舒勒的贡献也被他安在了自己的头上。他可以悄无声息地销毁所有证据、让自己成为名副其实的英雄,以此来巩固吕宋岛的【兴亚会遗民】在东盟中的地位。但是,那会让他以后再也无法直视自己的理想。 “巴拉尼,我是桑松。”桑松联系上了另一位重要帮手,“你的人离大学城还有多远?” “我们已经攻入大学城了,多亏餐馆据点始终没有失守。”汤约·巴拉尼身后的建筑物不是街道上的居民楼和办公楼,而是大学城里常见的教学楼,“很高兴看到您安然无恙,桑松教授。” “……这里有一个地址,你们要负责保护好他们的安全。”桑松停顿了一阵,“庆功宴不能少了主持人。” 当桑松忙于利用自己所能掌握的资源将叛军的机密公之于众时,伯顿和被释放的囚犯们成功地在体育馆中发起了一次反击。体育馆里的黑衣人尽管竭尽全力地试图将脱笼的囚犯关回去,无奈囚犯数量太多而守卫又不足以在囚犯同样持枪的情况下压制囚犯。没过多久,地下部分的黑衣人便被迫撤退到了地上,这使得他们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先前,伯顿和一些半路上决定参与进攻的武装人员能够轻而易举地抵达地下部分的原因便是大部分黑衣人都躲在下方,如今情况倒是完全反转了。 战场上的失利伴随着更大的危机,东盟军的无人机像是长了火眼金睛一般紧追着共和护国联盟的资源储存地点进行追杀,黑衣人们精心设计的伪装手段彻底失去了效用。有些仓库藏在地下,普通的无人机无法将其击中,东盟军便调集履带式地面无人机冒着炸断城内各类管道的风险进行强攻,很快将这些补给中心一一铲除。反正战后重建工作和他们无关。 虽然偶尔有些无人机不听使唤,这些微不足道的意外并没有影响因节节胜利而士气高昂的东盟军不断地缩小包围圈。市区中响应共和护国联盟并一同进行叛乱的市区不仅没能将深陷巷战中的东盟军和血盟团分割包围,反而令自身处于困境之中。为了尽快结束战斗,东盟军不断地对被围困的叛军进行劝降,其中果真有不少参与叛乱的武装人员决定朝东盟军投降。有些叛乱武装组织见势不妙,反戈一击,攻击共和护国联盟的据点并在自己的控制区升起了兴亚会的旗帜。 尽管胜利的天平已然朝着东盟军方向倾斜,谨慎的尼古拉斯·王仍然不敢轻易派遣地面部队深入大学城。这项任务被交给了由汤约·巴拉尼指挥的血盟团民兵,其中有一些人员正是在叛乱发生前不久因察觉到异样而逃离校园的学生。这些年轻的民兵和他们那些被困在大学城内的同伴里应外合,打通了一条穿透共和护国联盟防线大动脉的贯穿伤口。 无人机不仅扮演着东盟军指挥官们的眼睛,它也同时是埃贡·舒勒的五官。借助无人机传送回的数据和情报,舒勒得以对战场局势有了更清醒的认识。可惜,无论是他还是岛田真司都不是真正的职业军人,而身旁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军事专家却在门外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而和敌人拼死奋战着。 通向数据中心的道路有多条,而麦克尼尔只给敌人留下了一条道路。如果逃走的保安返回来从其他方向给被阻拦的黑衣人打通障碍,或许那些人抵达最后一道大门的时间还会提前一些,但他们无法真正跨越障碍并配合从其他方向前进的同伴夹击麦克尼尔。 只要有人试图闯过那里,爆炸就会将通道摧毁,以至于前行的道路将被倒塌的各种障碍物完全封堵。麦克尼尔还不想被困在地下,所以他也只得为敌人留下了一条用于进出的道路。希望以后的工作人员在清理建筑时不会发现这是他干出来的好事。 借助昏暗的灯光和地形的掩护,麦克尼尔开始对攻入地下的黑衣人展开伏击。第一名从楼梯冲下来的黑衣人被麦克尼尔准确地击中了小腿骨,骨骼断裂造成的剧痛让他当即一头栽倒在地;第二名黑衣人没有发现前方的突变,仍然按照原来的节奏前进,结果不慎踩上了跌倒的同伴,连人带枪一起摔了下来。麦克尼尔没有信心在敌人匍匐倒地时射杀他们,便静悄悄地等待着敌人的下一步动作。 这条走廊较长,即便是力气相当大的士兵也很难从连接楼梯的走廊另一侧将爆炸物投掷到麦克尼尔所在的位置。因此,即便已经有人被击中,后面的士兵也只能前赴后继地进入走廊并朝着麦克尼尔射击。然而,他们的枪法与麦克尼尔相比有着很大的差距,混合使用步枪和射钉枪的黑衣人们除了在墙壁上留下一连串的凹痕以外,并没能给麦克尼尔造成任何致命伤。有个黑衣人试图投掷烟雾弹封锁走廊以便接近麦克尼尔,不料他那只手臂刚举到半空中就因他本人的胸前被麦克尼尔击中而垂了下去,烟雾弹反过来把黑衣人们弄得狼狈不堪。 步枪的子弹打光了,麦克尼尔还有手枪;手枪的子弹也用光了,那就和敌人用匕首肉搏。迈克尔·麦克尼尔关掉了附近的电源,只保留了数据中心内部的供电(他相信就算是自己在外侧断电了,里面也会有备用电源),继续等候着锲而不舍的黑衣人们。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中,他感受到了敌人的恐惧,感受到了面对未知时的茫然。曾几何时,二十多岁的麦克尼尔也有着同样的困惑,而他的意志终于在残酷的时代中被打磨成了钢铁。 不能让敌人握住他的武器。刺中一次后就必须迅速转换攻击目标,同时要避免刺中容易将匕首卡住的部位。前方传来了敌人的呼吸声,这促使麦克尼尔下定了进攻的决心。训练有素的战士没花费多少力气就划破了一名黑衣人的喉咙,那人由于遭受攻击而扣动扳机胡乱射击,枪口的火光照亮了他附近的地面,也几乎使得麦克尼尔暴露。赶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麦克尼尔迅速地在地上打了个滚,接近另一名正用射钉枪朝他开火的黑衣人,快速地向着对方的腹部连刺两刀,而后撤出三步,再猛地用匕首迎击正面冲来的第三名敌人。 不,还有其他人藏在附近。麦克尼尔屏住了呼吸,寻找着攻击敌人的机会。他不能让敌人明确地发现他所在的位置,一旦他直视敌人的枪口,那就是他迎接死神的时候。他可以尝试从地面上捡起一把枪,只要他足够幸运地没有引起敌人的注意,就能获得更多的生存机会。 本应保持熄灭的灯突然再一次点亮,几乎和敌人的枪口打了个照面的麦克尼尔飞快地向下弯腰并朝着前方滑动,子弹紧贴着他的后背划过,刺痛感刺激着他的大脑。过长的步枪影响了敌人的反击,在麦克尼尔第二次把匕首刺进对方的下腹部之后,那人就彻底失去了反败为胜的机会。他翻着死鱼眼倒在地上,仍然握着手中的步枪。 一队身穿褐色制服的民兵出现在另一侧,为首的民兵指挥官发现麦克尼尔一瘸一拐地站在血泊中,惊喜地前来拥抱他。 “……你的腿怎么了?”汤约·巴拉尼皱起了眉头。 “被射钉枪打了,等我们出去之后我得立刻做消毒处理。”麦克尼尔用捡来的步枪支撑着地面,“……要是你早一点开灯,我也和他们一样躺在这里了。” 见麦克尼尔还是保持着警惕,汤约·巴拉尼便解释说,叛军已经大败,而他的工作是护送麦克尼尔和舒勒等人安全离开。听到巴拉尼亲口这么说,麦克尼尔终于决定告诉舒勒从里面打开安全门。舒勒的工作接近完成,尽管和麦克尼尔预想中的有一定偏差,桑松教授成功地协助他们阻止了东盟军对大学城和马尼拉其他市区的破坏。 “我的朋友——就是他——帮我想了一个办法。”麦克尼尔指着刚走出来的岛田真司,“把地下设施的其他道路全都炸断,只留下一条路,这样就不用担心敌人从其他方向进攻了。” 不知为何,想出这个主意的岛田真司却有些腼腆,他甚至没有和巴拉尼交谈就匆匆地在血盟团民兵的保护下离开了。舒勒本来打算和麦克尼尔谈一谈他在操控无人机的过程中发现的情报,但巴拉尼却说舒勒应该先前往远离战场的安全地带接受保护,于是舒勒也不得不在一群血盟团民兵的看护下远离了现场。麦克尼尔和巴拉尼对数据中心里面的情况毫无兴趣,在留下数名民兵保护现场后,他们也决定前往地表。 “这场闹剧差不多该结束了。”太阳西沉,回到了地表的麦克尼尔透过玻璃窗遥望着笼罩在血红色的晚霞中的城市,感慨油然而生。 “多亏了桑松教授和你们的努力,它才仅仅是一场闹剧而不是惨剧。”汤约·巴拉尼也感叹着。 麦克尼尔在巴拉尼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返回地面楼层,绕过了复杂的走廊,找到了通向外界的出口。忽然,他感到从巴拉尼的手臂上传来了一股强大的推力,这股力量让他向着左侧跌倒并滚了出去。没等麦克尼尔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方已经响起了一连串的枪声,几秒后一切又归于沉寂。有些惊慌的麦克尼尔在其他血盟团民兵的协助下爬起,却见汤约·巴拉尼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他的胸前多出了一大片红色的血迹。 “巴拉尼支队长!”麦克尼尔一瘸一拐地跑到巴拉尼面前,他明白自己被巴拉尼救了一命,“……有什么要我去办的事吗?” “汤都区……第二医院……” 汤约·巴拉尼脑袋向右一歪,离开了人世。 麦克尼尔仍然半跪在地上,正有几名血盟团民兵拖着已经被乱枪击毙的伏击者的尸体从他身旁路过。年轻的战士不经意地撇过头,却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那是刚刚被他放走不久的那名保安。 “我都做了什么啊?”他垂头丧气地跪倒在巴拉尼的尸体旁,久久说不出话来。 tbc? OR5-EP1:合流(18) or5-ep1:合流(18) 直到象征着旧时代秩序的un也因失去了存在意义和维持其生存的必要力量而瓦解之前,世界各地不乏竭尽全力地在战乱中尝试恢复原本秩序并以实际行动打破军阀守则的先行者。以军阀为基本单位的新秩序饱含着无尽的苦难和折磨,这些军阀普遍拥有自己的产业,将其领地上的一切人力物力服务于其自身势力的不断扩张。倘若有某些异想天开的军阀不认同这套生存法则而尝试改换一条新的道路,他们就会很快在残酷的竞争中被淘汰。 无底线的压榨严重地影响了平民的战争潜力,最终使得寄生在其上的军阀面临着无法避免的失败。于是,一些军阀尝试着在自己的领地上以一种更温和的可持续发展模式维持平民的战争潜力,他们这样做不是出于什么人道主义关怀,而是相信善待平民会让他们的战争机器转动得更灵活。如果这些尝试无法收获应有的回报,或是新的危机让军阀们必须在善待平民和榨干人力资源之间做出选择,道貌岸然的军阀们也会迅速地抛下伪装。 指望军阀给平民带来更好的生活是不切实际的,公民必须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因此,从兴亚会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它就以一种全新的面貌向着全东盟的军阀发出了挑战。古国一教授和他的继承者们坚信可以在各项需求中取得平衡,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公民。因此,吕宋岛的东盟公民们享受了一段难得的和平时光,这是生活在其他地区的东盟公民们想都不敢想的。 然而,自兴亚会的东盟军派系夺取了兴亚会的实际领导地位后,吕宋岛的大部分学者就将不断地发生转变的兴亚会视为一种威胁。也许韩处安是一个具备某些先进想法的军阀,这从他对湄公河流域的经营以及入主新加坡后所做的一系列措施中可见一斑,但韩处安终究还是一个军阀。吕宋岛的先行者们在这里为公民的利益所积累的一切财富和资源都将被韩处安用于打击其私敌,这也是大学城里的学生和民兵们所不能容忍的。 他们可以学着前辈们那样,为了公民去挺身而出同匪徒和军阀战斗;为了另一个只是名头更响亮的军阀奉献出一切,那不符合他们的价值主张。 叛乱就此发生,双方之间缺乏进行调和的余地。韩处安号召全东盟的公民们踊跃地在结束了混战的新和平时代中为东盟奉献,而吕宋岛的激进人士将这一宣传口号视为韩处安假公济私的明证。在他们眼中,为今日之东盟奉献,并非是为公民奉献。 以共和护国联盟等民兵武装组织为代表的叛军在数量上占有一定优势,东盟军和血盟团缺乏对部分市区的实际掌控力也为起义提供了良机。然而,一旦战况稍有转变,部分立场不坚定的民兵武装便立刻选择倒向了东盟军,连汤都区附近被共和护国联盟说服的诸多白人难民组织也不例外。前一个小时,叛军还在市区内将东盟军和血盟团民兵分割包围;后一个小时,局势就发生了逆转,被包围的成了叛军。 共和护国联盟所选择的指挥部,即大学城,更是成为了东盟军的重点攻击目标。在潜伏于大学城内并组织不愿参加叛乱的民兵反击的桑松教授公布了对于叛军持续战斗至关重要的资源补给中心的地点后,弹尽粮绝的叛军完全没有了反击的能力。没有来得及撤回大学城的叛军都在街区内被血盟团歼灭,许多叛军民兵决定脱下制服逃跑,却被自己家附近的邻居抓获后扭送到了血盟团的据点附近。 然而,出于某种目的而故意放任共和护国联盟筹备和发动叛乱的东盟军和血盟团也付出了惨重代价。他们以为叛军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密切监视之下,但他们的放任反而在各个环节上造成了情报的丢失。许多留在前线和士兵并肩作战的血盟团民兵指挥官身负重伤甚至战死,连血盟团马尼拉支队长汤约·巴拉尼也在攻打吕宋中央大学的战斗中牺牲。当高枕无忧地坐在指挥车里的东盟军指挥官们对此冷嘲热讽时,愤怒席卷了大半个城市。 大学城可以是血盟团夺回的,可以是桑松教授夺回的,唯独不能是东盟军夺回的。土生土长的人们或是已经在这里生活十几年的人们知道该怎么保护那些只属于这片土地的珍贵宝藏。 为了尽快地摧毁叛军的战斗意志、减少伤亡,岛田真司和麦克尼尔一同想出了一个算不上多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麦克尼尔赞不绝口,“如果我们没有能够快速地从理论上指出敌人的谬误的自信,那就通过进行人身攻击来结束辩论。” “这是你们最擅长的办法了。”岛田真司讶异地对麦克尼尔说道,“每当类似的战争爆发,你们盟军……我是说,以后的什么gdi差不多也一样……都会在第一时间搜集或捏造敌军领袖的负面消息,尤其是那些和个人生活相关的。” “我知道。”麦克尼尔坐在路旁和战友们一起休息,滚滚浓烟遮蔽了天空,星辰的光明照不到他们的脸上,“这么说,您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用于这种场合的重要武器。” 这项极为特殊的作战计划由岛田真司提出,由舒勒来提供素材。和大学城内的学生们有关的视频资料多得很,其中的风言风语不在少数,但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没法拿来当做证据。可惜,思想上颇为活跃的激进人士或多或少地都会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生活作风,舒勒没花费多少力气就弄到了一些能瞬间摧毁叛军首领个人形象的全息影像视频和其他资料,并让岛田真司从中筛选。 “谢了,我以前用过类似的办法去反过来勒索那些听不懂人话的外行官员。”岛田真司仔细地进行了筛查,“……就是这些了,把它们公布出去。” 仍然有一些黑衣人聚集在吕宋中央大学的几栋建筑物内负隅顽抗,他们的抵抗让又要负责围攻又要避免彻底摧毁学校的血盟团进退两难。尽管桑松教授成功地阻止了东盟军攻入大学城或是继续进行轰炸,但他不能无视血盟团为此而付出的伤亡。连汤约·巴拉尼都已经丧命,再多的牺牲恐怕会让血盟团拒绝听从桑松的建议。 刚刚结束了又一轮劝降工作的桑松教授从麦克尼尔这里得到了一个让他颇为意外的提议。 “这……”桑松教授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评论麦克尼尔的新想法,“……管用吗?如果把这些所谓开明头领吃喝嫖赌的视频播放出去就能动摇这群愿意抵抗到底的残余叛军的斗志,那倒确实是一件造福马尼拉的好事。” “桑松教授,如果当年有人在您从副教授晋升正教授的时候公布了您在夜店里寻欢作乐的视频,您觉得您有希望通过审查吗?”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举出了一个不怎么恰当的类比案例,“起码,我不愿意为这样的人继续战斗。” 没过多久,岛田真司精心挑选出来的专用宣传视频就在各种社交媒体网络上蔓延开来,发展势头之迅猛达到了连起初想要封锁消息的东盟军都被迫放弃的地步。获悉这是血盟团方面的新宣传战术后,尼古拉斯·王也打消了控制视频传播的想法。 不仅是没有参加战斗的普通市民,连处于敌对立场的血盟团民兵们都惊呆了。回到救护车旁休息的麦克尼尔正看到旁边有几名执勤的血盟团民兵坐在一起围观视频,没过多久他们就热烈地讨论了起来。其中有一名血盟团民兵说,原来那群黑衣人不顾一切地战斗和送死却只是为了让几个首领吃好喝好,不得不说是彻底的失败。 桑松教授和临时接替了汤约·巴拉尼的几名大队长还轮流向着被围困的建筑物喊话,告诫里面的黑衣人不要执迷不悟。他们甚至还专门挑选了一些自称在夜店工作过的血盟团民兵并要求这些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叛军头目们在夜店里的经历——彼得·伯顿以他的亲身体验进行了润色——把惨烈的战场前线变得顿时滑稽起来。封锁线两侧的民兵都忘记了开枪,互相大笑着指责叛军头目的自私。 “共和护国联盟的战士们,你们已经做出了重大的牺牲,证明你们有着为理想而奋战到最后一刻的精神。”麦克尼尔也加入了喊话的队伍中,“但是,现在你们该思考思考自己在为什么而战了。我想,假如你们先前可以对此保持沉默、保持无知,那么现在事实的真相便是:你们在为了扞卫少数人吃喝嫖赌的自由而丢掉自己的性命。醒一醒罢!你们在为他们而流血,他们却反过来给自己准备了逃跑的道路……准备了保命的办法。” 对叛军首领人格上的攻讦和污蔑造成了惊人的连锁反应,尤其是当麦克尼尔请出桑松教授声称【叛军首领已经和东盟军及血盟团达成交易】后,外围的黑衣人纷纷放下武器向血盟团投降。不到一个小时,吕宋理工大学内的最后2000名叛军民兵全部停止战斗,整齐划一地排着队走到空地上接受血盟团的逮捕。 不过,桑松教授却决定把这些自愿投降的叛军民兵放走。他对血盟团民兵指挥官们解释说,若是稍后他们转移叛军首领时发生了意外,这些很难被迅速疏散到其他地区的叛军民兵就会成为最大的不确定因素。既然俘虏们已经交出了武器,放他们离开这里并不会对战局造成任何不利影响。 “没想到这么荒诞的战术居然有用。”桑松教授四处观望,找不到麦克尼尔,却见彼得·伯顿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麦克尼尔从后方向他走来。 “因为这些参加叛乱的民兵都是生活在和平中的市民、是容易被高尚的理念和情感冲昏头脑的学生。”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职业的杀人机器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上司和雇主是什么样的人渣。” 外围的叛军民兵大规模投降时,叛军头目之中也发生了内讧。本就因内外交困而互相怀疑的叛军首领们自相残杀,一些心里打了退堂鼓的叛军头目决定将剩下的强硬派关押起来、等待血盟团的处置。获悉这一情况后,桑松立即决定亲自前去拜访那些战败的叛军首领,而麦克尼尔决定和他一同前去。 桑松见身体强壮而且号称身经百战的麦克尼尔没有受致命伤却坐上了轮椅,总是感到十分奇怪,便询问其中的缘故。 “为了在和平的时代里生活,必须保重身体才行。”麦克尼尔这样回答道。 最后一批叛军的迅速投降使得这些坚固的据点免于遭到破坏,这也为麦克尼尔提供了一个近距离地观察吕宋中央大学的机会。大学内部的建筑物并非建造于同一时代,那些历史悠久的建筑通常会被保存下来另作展览馆、脱离日常使用。眼前这座建造于二十多年前的教学楼是本着古国一教授将马尼拉堡垒化的想法而设计的,它确实像极了一座坚固的要塞,无论是选址还是建筑格局都非常适合用于在受到长期围困时维持内部人员的基本生活。 几名看起来有些和战场格格不入的青年站在大厅里等待着桑松教授,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便服,更像是躲在城市的其他市区中静待战斗结束的普通市民而不是是参加战斗的战士。既然他们选择了脱下共和护国联盟的黑色制服,目前也只能暂时着便服出现在桑松教授面前。 桑松教授向这些倒戈的叛军成员简要地询问了一下被关押的叛军首领的情况,在得知其中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后,他要求这些叛变的叛军成员走在前方带路,而他不紧不慢地和推着麦克尼尔的轮椅的伯顿留在后面。 “唉,这些人真让我头疼啊。”桑松教授自言自语着。 “仁慈地减轻处罚,东盟军就会怀疑您的立场;把他们关起来,他们会成为持续传递激进思想的病毒源;要是把他们处决,他们又会成为同类眼中的英雄。”麦克尼尔却产生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想法,“但是……以官方的角度推动处置措施的实施,无论怎么做都会招来异议。那么,把处置的权力交给公民,就能免于这种烦恼。试想,犯了众怒的叛军首领被充满愤怒的大批公民当街杀死,由于找不出谁最先下手,自然也不存在犯罪嫌疑人……” “我对你的经历有点感到好奇了,麦克尼尔先生。”桑松教授露出了一个让麦克尼尔提高了警惕的笑容,“看得出来,你过去对这个问题做过很多的思考。没错,法律无法处罚公民的意志啊。” 等桑松教授问及伯顿的情况时,不想引起额外关注的伯顿只好尴尬地声称他自己只是个喜欢去夜店消遣的小角色而已。 最后50名左右不愿投降的叛军首领被叛变的同伴关押在一间宽敞的房间中,房间内所有的原装饰物都被撤走,空地外围有多名全副武装的民兵看守这些不安分的家伙。 大门打开了,桑松教授昂首阔步迈入房间内,高声向着失去了抵抗能力的叛军首领们宣布道: “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我没有兴趣把你们交给东盟军,他们根本不懂该怎么解决这样的问题。只要你们愿意对自己给公民带来的损失和伤害表示忏悔,我会酌情减轻对你们的处罚。” 然而,他没有得到任何积极的回应。被关押的叛军首领中有数人抬起头用满怀仇恨的目光瞪了桑松教授一阵,而后和其他垂下脑袋的同伴一样恢复了平静。 “到这里就没有必要劝降了,愿意投降的人已经跑光了。”麦克尼尔让伯顿把轮椅推得更近一些,他也想看看这群在马尼拉掀起了叛乱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忽然,他发现人群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不禁睁大眼睛仔细看着那些人的相貌。 不会错的,那正是他应当寻找的罪魁祸首。他清楚地看到引发黑衣人对他的餐馆进行大肆破坏的两名女子中的一名就在这里,而旁边也有数人是曾经现场指挥黑衣人攻击餐馆的头目。这肯定是上帝的安排,这些人没有死在战斗中,而是活着等待着他麦克尼尔前来执行公正的裁决。 桑松教授看到麦克尼尔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他察觉到麦克尼尔似乎要朝前站起,便和彼得·伯顿一同搀扶着麦克尼尔离开了轮椅、向着前方的俘虏们走去。 “呀,看看这都是谁啊?”迈克尔·麦克尼尔冷笑着,让附近的守卫把灯光调亮一些,好叫其他人都能看清叛军首领的脸,“托你们的福,我现在是真正的血盟团民兵了,是你们逼着我这么做的。”他一一指着表情各异的叛军首领,其中一些曾经见过麦克尼尔的头目因此而诧异和震惊,“你们说我是血盟团的打手,说我是个不宽容的老古董,这些【罪名】现在成真了。” 他只走了几步,就想要找个椅子休息一下。汤约·巴拉尼被射杀时,麦克尼尔由于着急跑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身边而使得伤口进一步撕裂,这也是他最终在伯顿的建议下很不情愿地坐到了轮椅上的原因之一。伯顿见状,连忙把轮椅又搬到了麦克尼尔身后,免得麦克尼尔一下子摔在地上。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只是个想要来到这片和平的土地上认真地开始一段新生活的普通人。”麦克尼尔坐回轮椅上,气不打一处来,“我是说,你们觉得现有的法律或是传统存在缺陷,大可以去找制定这些规矩的人讲理嘛!你们却把我的餐厅给砸了……”他一想起那一天,便气得七窍生烟,“你们是有学问的人,我没什么学问。那么我来问一问你们:把我的餐厅砸了,对于推动你们的理念有什么帮助吗?” “不宽容是一种疾病。”那个被麦克尼尔重点关注的青年女子答道。 麦克尼尔知道对方的身份,他早从叶真那里获得了关于大学城内一些从事激进运动的重要人物的情报。其中,在共和护国联盟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施莹正是当天导致麦克尼尔的餐馆被黑衣人袭击的罪魁祸首之一。 “哦,是的,我明白,我很清楚。”麦克尼尔眯起了眼睛,“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而我的养父是个黑人,他告诉了我许多有关宽容的道理。不过,现实比单纯的理念更复杂。我可没有对着你们喊打喊杀,你们也可以去找愿意为你们服务的餐厅,而不是用武力向他人宣传【不服从你们的下场】。” “没错,我也这么看。”彼得·伯顿帮腔道,“你们的行为在我眼里和你们反对的人没有任何区别。一面说着要宽容,一面又用暴力散布恐怖。” 这种比喻在被俘的叛军首领们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一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的叛军首领们七嘴八舌地反驳着麦克尼尔和伯顿的言论,而桑松教授只是平静地见证这场别开生面的不对等讨论。 “事情的难处正在这里:传统和法律的指定者掌握着引导观念的权力。”施莹毫无惧色地面对阴沉着脸的麦克尼尔,“你刚才说,我们可以去找愿意服务的餐厅而不是揪住你不放……但是,如果我们不去选择对抗而是决定逃避,那么就根本不会有愿意服务的餐厅了。” “……有趣的说法。”麦克尼尔的嘴角歪了一下,“我懂了,你们没有胆量去挑战真正造成问题的人,所以就先要对付我们这些同样弱小的一般公民。真英勇啊,被人利用着掀起混乱和惨剧,却仍然自以为是为了正义的事业服务。”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 “我差一点忘了——那一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人呢?” 施莹的目光变得黯淡了许多,她没有回答麦克尼尔的问题。 “好。没关系,既然你们这么坚信自己是公平和正义的使者,我会非常乐意让你们团聚的。”麦克尼尔收敛了装出来的笑容,“走,这里没什么值得我们了解的了。” tbc? OR5-EP1:合流(19) or5-ep1:合流(19) 迈克尔·麦克尼尔坐着博尚借来的车子去汤都区挨家挨户寻找汤约·巴拉尼所说的那家医院时,正巧碰见了率领一伙武装人员在路边巡逻的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他觉得住在汤都区附近的人肯定更了解情况,便停下车并向着马卡洛夫打招呼。 “真让我意外,附近的市区没有受到较为严重的破坏。”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地坐在车上和对方谈话,“血盟团在马尼拉的指挥中心也设立在附近,按理说叛军应该集中兵力攻打那里。” “他们无法在附近集结足够的人手,只有一些意志不坚定的难民接受了他们的招揽,但那些家伙在我们表明态度后就很快反悔了。”马卡洛夫三言两语点明了自己让血盟团总部免于受到叛军袭击的贡献,这不禁让麦克尼尔刮目相看。麦克尼尔敬佩那些在残酷的战斗中能够额外完成任务的战士,他愿意和这样的英雄或领袖成为朋友。 叛乱发生前,东盟军和血盟团在明,共和护国联盟等叛乱武装组织在暗。既然东盟军和血盟团都无法通过执行斩首行动、摧毁叛乱武装组织的指挥集团来结束叛乱,他们当然也不会让自己的指挥中心轻易地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尼古拉斯·王和他的神秘客人们一直住在指挥车里,随时准备转移阵地;汤约·巴拉尼则身先士卒地前往最危险的战场,敌人肯定想不到血盟团的指挥官竟然和普通士兵一同在前线作战。 要不是汤约·巴拉尼在救出麦克尼尔等人时战死,他的策略确实可以算得上是成功的。 博尚以最慢速度开着汽车,以便让麦克尼尔能够和一边步行前进一边和他交谈的马卡洛夫保持平齐。或许是意识到了这种谈话方式隐含着的冒犯,麦克尼尔忽然决定也要下车步行。这让博尚有些不满,他知道麦克尼尔的腿伤还没养好,那么他就必须扮演麦克尼尔的拐杖这一工具角色。 “巴拉尼支队长的事情,我听说了。”马卡洛夫突然主动提起了汤约·巴拉尼的死讯,打了麦克尼尔一个措手不及。 “……我和他的交往不多,但我能看得出来,他是个好人。”麦克尼尔有些自责,“作为血盟团在马尼拉的负责人,他熟练地掌握了管理组织的手段,又巧妙地把这些手段控制在不会让人恐惧的程度上。” “他也给我帮过不少忙。不如说,这里的每一个穷人都欠血盟团一份人情。”马卡洛夫加重了语气,“不瞒你说,我今天来这里,是想要代表汤都区的难民、代表我们这些在定居时受过他帮助的普通人,去看望他的母亲。” 从马卡洛夫口中,麦克尼尔得知了汤约·巴拉尼的家庭情况。这位血盟团马尼拉支队长原本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可惜两人都已经因意外而身故,如今他的家中只剩下患有癌症的母亲住在汤都区第二医院中。汤约·巴拉尼没有其他亲属,也没有孩子,他那可怜的老母亲如今算是成了举目无亲的被遗弃者。 听了马卡洛夫的描述,麦克尼尔更感到自责了。汤约·巴拉尼应桑松教授的请求、前来救援麦克尼尔,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麦克尼尔不会因此而产生半点愧疚;然而,汤约·巴拉尼本可以随便打发一队血盟团民兵代替他完成这项工作,他亲自指挥战斗的唯一理由便是他重视麦克尼尔,而这份重视只会是桑松教授的压力带来的。 加上伯顿当时的回忆,麦克尼尔心里生不出半点责怪桑松教授的念头。桑松教授好心好意派人去救他们出来,麦克尼尔只付出了腿部中弹和背部被划伤的代价就保住了一条性命,他是最大的受益者,没有必要假惺惺地为别人的损失而伤感。 “唉,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的。”他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日子只会更难过的、”马卡洛夫随声附和,“死掉的人是幸运的,他们永远也不必目睹更加悲惨的现实了。” 言外之意是,侥幸活下来的人根本不必暗自庆幸,等待着他们的很有可能是最终令他们彻底丧失活下去的勇气的灾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艰难生活,被同等程度的苦难折磨的人们甚至难以对那些处于相同境地的其他不幸者产生同病相怜的感触。这进一步加剧了各自的不幸和悲哀。 麦克尼尔不是汤约·巴拉尼的亲朋好友,巴拉尼身边的熟人也不见得认识这样一个人微言轻的小角色。于是,继续往前走过了几条街道后,麦克尼尔站在半倒塌的棚户区前,请求马卡洛夫代替他去问候汤约·巴拉尼如今唯一在世的亲人。这么残酷的消息,麦克尼尔自是没有脸面说出来的,更何况汤约·巴拉尼是为了救他而死。 “这些事有血盟团的人去管,我们不用在意。”马卡洛夫也对汤约·巴拉尼的牺牲感到遗憾,“托我去代为问候的人也不止你一个,没关系。” “那就好。”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说到底,没有这场叛乱,这座城市里会少很多悲剧。” 他没有见到过汤约·巴拉尼作恶的场面。不过,迈克尔·麦克尼尔坚信每个人的身上都存在着两面性,汤约·巴拉尼也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罪行和阴暗面。真正让他对汤约·巴拉尼的死产生了自责的是对方的死亡对其家人带来的致命打击,况且汤约·巴拉尼的家人们并非因其罪恶而受益的从犯。 两人在棚户区的边界处告别,麦克尼尔随即乘着博尚的车子返回餐馆,一面和伯顿恢复餐馆的正常运作,一面准备一次特殊的晚宴。他原本就想邀请桑松教授来他们的餐馆、好好地招待这位在他们落脚的过程中给予了诸多帮助的学者,而桑松教授确实也答应了他的请求。 叛乱在东盟军和血盟团的全力打击下被迅速镇压,城市恢复了原有的秩序。然而,大学城在叛乱过程中受到了严重的破坏,这和东盟军的无差别或者说故意打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麦克尼尔猜想桑松教授正因为重建工作而焦头烂额,此时提起宴会无异于火上浇油。令他措手不及的是,没等他想好重新提出请求的日子,桑松教授却很快向麦克尼尔列出了一份清单,指明了宴会的日期和所需的食材。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菜谱。”迪迪埃·博尚接到通知后,陪同麦克尼尔一起检查菜单,“它显然不符合我们的饮食规律。” “没错,您的猜测是正确的。”麦克尼尔收起了菜单,招呼伯顿从仓库里搬来额外的肉类,“我在韩国当过一段时间的厨师,对东亚地区也略有了解。这份菜单上面的菜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都属于中餐。” 看来,不是桑松教授主动响应了他们的邀请,而是有一位神秘的华人访客要来拜访桑松教授。麦克尼尔为此做了精心准备,他决定亲自监督食材的运输和处理过程,力求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桑松教授和那位身份不明的神秘客人。 麦克尼尔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打算,也预估了来人可能的身份,但事实永远出乎他的意料。2114年4月2日那天晚上,正和伯顿一起在厨房里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的麦克尼尔得到了博尚的意外通知:附近的街道上出现了数量众多的血盟团民兵。 “……难道他们要在这时候来集体吃晚饭?”麦克尼尔睁大了眼睛,他就怕这时候有人来搅局,“那可能不妥。” “不,他们只是在周围徘徊,看样子是要保护什么人。”博尚也有些怀疑血盟团此时出动又不进入餐馆的原因,“我们先等等,桑松教授应该不会违反约定。” 然而,十几分钟之后,一伙血盟团民兵冲入了餐馆,并进入厨房包围了手足无措的麦克尼尔等人。为首的血盟团民兵指挥官小声告诉他们,血盟团不希望餐馆里出现任何能够造成人身伤害的工具。 无奈之下,麦克尼尔接受了搜查,并让博尚把餐馆内储存的用于防身的武器送到另一个仓库中。值得血盟团大费周章清理现场的大人物必然是身份比桑松教授更重要的领头羊,只是麦克尼尔直到这时候也没能猜出对方的身份。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和伯顿商量着盘子拜访顺序的麦克尼尔发觉正门有人出没,连忙朝着那边望去。这一看把他吓了一跳:和桑松并排走进餐馆内、穿着灰色西服的白发中年男子,正是东盟和兴亚会目前的领袖韩处安。 麦克尼尔急忙叫伯顿出来看热闹。伯顿只瞧了一眼,便怪叫一声,跑回了厨房里。这不经意间的举动把周围埋伏着的血盟团民兵吓得反应过度,十几名血盟团民兵猛地冲出,把伯顿结结实实地按在地上,生怕他准备借机行刺。麦克尼尔尴尬地在围裙上擦着手,告诉血盟团民兵把伯顿放开,他本人则走到桑松教授面前表示问候。 “晚上好,桑松教授。”他停顿了一会,将目光转向韩处安,“……向您致敬,韩将军。” 站在他面前的韩处安和麦克尼尔在新闻节目中看到的人物形象几乎完全相同,或者说韩处安不到五十岁便须发皆白使得他很难通过化妆等方法来美化自己的形象。生长于战乱之中、在钢铁和鲜血中度过了青年时代的中年人大概也不会需要那些毫无意义的装饰。这些孔武有力的军人往往具备强硬的作风和坚定的意志,既有决心和毅力去完成自己的使命,也有灵活的策略和残忍的手段。 由于麦克尼尔过于紧张,他甚至没有看到躲在两人身后像个专门负责携带公文包的秘书一样唯唯诺诺地跟随着前面两人的谢顶中年男子,那正是吕宋岛现任的国务执行委员会委员长德兰勒布·阿巴坎教授。 “祝这个小餐馆生意兴隆。”韩处安象征性地说道,“我们进去。” 迈克尔·麦克尼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刚被释放的伯顿一同继续做好准备工作。他们将贵客请到了僻静的房间中,同时催促监督其他厨师干活的博尚注意工程进度。 大门紧闭,外面则是负责把守现场的东盟军士兵和血盟团民兵。室内,心思各异的三人之中,桑松教授首先打破了沉寂。 “韩将军,我已经老了、落伍了。”他一开始就摆出了一副根本不打算接受任何招揽的态度,“我的反对者说我太保守,我的支持者却指责我过于激进。夹在他们之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说到这里,他故意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明亮的房间内,三人彼此之间都能看清另外两人身后的情况,“……钟社长一定会因为没有接到邀请而恼火。” 德兰勒布·阿巴坎正要说些什么,只见桑松教授从公文包里翻出了一大摞文件,一一送到偌大的餐桌上。 “这是关于税收的一点探讨。”他指着其中最厚的一份,“……这个是关于处理不同民族之间关系的一点意见。这个呢,是有关社会动员的,还有生活保障……”他把每一份文件探讨的内容向着韩处安做了说明,最后做出了总结,“一直以来,我接受了古教授的理念,希望能够提出为我们东盟开辟新道路的理论。到头来,我们在这里什么都没做成,这就是最大的失败。韩将军,东盟的未来现在交给你们了。” “其实——”德兰勒布·阿巴坎紧张地说着,他的上下牙齿不停地打战,“我们吕宋这些年来也有不小的——” “桑松教授。”韩处安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他的威严立即让德兰勒布·阿巴坎停止了发言,“你比我小一岁,如果你是老了、落伍的、该被淘汰的,那我是什么?”他作势拍了拍桑松递来的心血着作,“你这样说,我明天就提出辞职,回到湄公河养老去。”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端着盘子的麦克尼尔谨慎地走进房间,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剩下的空隙中。外面的东盟军士兵原本不打算让他进来,但麦克尼尔解释说只有专业人士才知道怎么让那么多盘子能够完美地同时摆放在一张桌子上,这个蹩脚的理由让对餐饮行业一无所知的东盟军士兵们放松了警惕。 “我肯定打扰了你们的谈话。”他首先表示自我批评,“……没关系,我很快就走。” “这雕花倒是讲究,不像是白人能做出来的。”韩处安自言自语道。 麦克尼尔灵机一动,尽管他知道假装自己具备某种特殊经历很容易导致被戳穿。 “我在韩国当过厨师,学过东亚地区的菜肴,也学过做中餐。” 这句话是用生硬的中文说出来的,而且起到了麦克尼尔意料之外的效果。和麦克尼尔相熟的桑松教授惊讶地抬起头,他从来不知道麦克尼尔还会中文(其实麦克尼尔还会说一点日语和韩语),即便这种生硬的口音根本不像是任何一种已知的方言。 韩处安也明显地感到意外,因为这句话是专门冲着他说的——另外两人的母语都不是汉语。母语激起的本能反应是没法代替的。 “来这以前在哪做工?” “印度东部的维和部队。” “是好事。”韩处安放在桌上的右手伸出食指摩挲着桌布上的花纹,“你先出去。” 麦克尼尔向着屋内的客人们点了点头,谦逊地离开了房间。 “桑松教授,我想,我们面临着的挑战和机遇都是前所未有的。”麦克尼尔的现身说法让韩处安顿时兴奋起来,他似乎看到了一种全新的发展前景,“我们东盟最缺的就是一种指导几百个不同的族群携手合作的思想,所以古教授才会提出【亚洲复兴】作为口号。以前有日本人帮助我们,但是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因为日本人只是为了把我们变成他们的附庸……” 他停顿了一下,拿起手边的筷子,却没有真的吃这顿晚宴的第一口饭。 “也许很多人对这种思想缺乏自信,但我们不妨设想:一个白人,愿意说亚洲的语言、学亚洲的文化,他们就可以被我们同化掉。”韩处安劝说桑松不要错失大好时机,“你说我为什么不请钟社长?他只会在这里喊着要消灭谁、干掉谁,从来不考虑和平共处。答案不是早就在这吕宋岛得到了验证吗?古教授创立的和平之国,直到他死后12年仍然顽强地维持着,这就是兴亚会的胜利、是我们的胜利。我们现在要把这个模式作为长期的目标,大有可为。” 局面发生了奇怪的变化,真正身为兴亚会重要干部而且一直在吕宋岛维持着兴亚会影响力的桑松反而对于韩处安的招揽并不是那么热心,倒是之前一直大力参与打击兴亚会的德兰勒布·阿巴坎充当了积极劝说桑松回心转意的说客角色。这个谢顶的学者打好了如意算盘,他们这些原来和兴亚会有仇的学者能否在日后的新秩序中保住名声和权力,就看桑松愿不愿意庇护他们了。想到这里,他不禁为自己当时冒失地把桑松开除而感到惋惜。 “你的调查报告,我也已经看了。”韩处安的语气十分诚恳,“上个月,我在国家重建最高会议的例会上向其他人宣读了其中的一部分内容,他们都受到了很大的震动。我们过去讲,要对东盟的敌人进行彻底的、毫不留情的打击,但是没有人真正思考过这些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的结论呼之欲出,“你是第一个愿意对这些人进行深入研究的专家,而且指出了真正的弊病。如果我们只顾着镇压已经存在的敌人,却忽视广大的公民,【敌人】总有一天会遍地都是。” “韩将军,咱们都是古教授的学生,当年一起加入过敢死队,有些话我也就对你直说了。”桑松教授叹了一口气,“我过了这么多年教书的日子,虽然还在吕宋最高委员会有兼职,但是心思早就被拴住了。你让我做学问,没问题;让我出去主导一个项目是根本不成的。如果我真有那份本事,兴亚会在吕宋岛就不会混到被边缘化的尴尬地步。” 德兰勒布·阿巴坎却不乐意了。乔贝托·桑松很有可能是吕宋最高委员会覆灭后唯一能在新加坡代表吕宋岛的人,要是桑松拒绝了韩处安的好意,也就意味着整个吕宋岛将再无出头之日。 “先别着急拒绝,你可以做顾问嘛。”他试着向桑松提议。 “桑松教授,吕宋岛的安全工作以前是由你负责,引进西比拉系统的倡议也是你最先提出的,这总没错?”韩处安见桑松完全不上钩,只得改换了理由。 “这是事实,我希望有一种在和平时期能保证公民生活的环境处于相对稳定中的方案,包括对潜在危险人员的排除、依照个人性格和能力而分配最佳工作……可惜,没有完成,反对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桑松狠狠地瞪了阿巴坎一眼,当时明明就是这家伙竭尽全力地反对他的提案,“所以我们这里的西比拉系统只是个半成品,目前依靠从日本流亡来的岛田博士的维护。” “想不想把自己的愿望完全实现?”韩处安循循善诱地问道。 “说不想,那是假的。”到了这一步,桑松也明白自己没有逃避的借口了。他确实不甘心让自己的理想成为泡影,如果他终究有一日选择了全心全意从政,那只是为了更好地造福公民而绝非为了自己的私利,“听说你准备在目前仍在修建中的新首都香巴拉浮岛全面采用西比拉系统,这么重要的举措可能会改变整整一代人的人生,不经过更多的考察和研究是不能轻易以成文法形式确定下来的。” 于是韩处安告诉桑松,他正需要像桑松这样的专业人士前来为东盟的公民办一些影响深远的大事。桑松做了最后一次推脱,他强调说,韩处安的内阁受到了军队的严重压力,以至于文官事事受制于军人,这样下去是根本无助于改善现状的。 “我记得你有军职在身。”韩处安忽然想起了什么。 “是已经解散的吕宋自卫军的预备役陆军上尉,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桑松哑然失笑。 “还不算太晚,我可以让你直接成为将军。” 桑松教授大惊失色,他正打算向韩处安指出这种滥用权力、违反规章带来的严重不良影响,麦克尼尔恰好端着另两个盘子走进房间,打断了桑松那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劝诫。 “来,为了亚洲复兴的事业,干杯。”韩处安举起了酒杯,“也祝我们的国家能成为屹立南洋的巨人。” 清脆的碰杯声充满了房间。 tbc? OR5-EP1:合流(20) or5-ep1:合流(20) 随着吕宋岛各地的大规模叛乱和起义在东盟军和血盟团的坚决镇压下被迅速扑灭,东盟境内再也不存在任何能够公开和新加坡的韩处安分庭抗礼的势力。叛乱结束后不久,兴亚会给出了对于吕宋岛的最终解决方案:除吕宋最高委员会等机构被解散之外,现状得到了保持。东盟军和兴亚会将派出代表监督吕宋岛的整顿工作,为其完全融入现有的东盟做好充分的准备。 不过,后续的调整措施没能引起公民们的兴趣。在他们得知自己的生活不会受到打扰后,对于前途和命运的关注度也随之下降。既然兴亚会在重挫了当地的反对势力后又在事实上尊重吕宋岛的现状,仍然要把和平的生活继续过下去的吕宋岛公民们自然更愿意花费心思去思考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在虚无缥缈的理念上斗得你死我活。 “大学城里的学者们都有意见,因为他们以后再也没法当柏拉图式的哲人王了。”麦克尼尔谈起大学城的态度时,为那些看似孤高的学者们的随机应变而惊讶。前一刻他们还是一群愿意为了扞卫真理和信念而牺牲的斗士,后一刻他们就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己的尊严和原则。以德兰勒布·阿巴坎为首的学者团体不仅在武装叛乱失败后完全放弃了抵抗,更是积极地为东盟军和兴亚会进驻吕宋岛铺路。 然而,在兴亚会完全地将他们规划的日常生活带到吕宋岛之前,麦克尼尔同当地的其他居民一样,仍然过着以前的日子。这种平静的生活甚至因为许多民兵武装组织的解散和覆灭而变得更加和平了,街道上再也不会出现武装冲突,而极大程度地拓展了西比拉系统的视线的血盟团民兵则如同往常那样保护着城市的安全。 恐惧源于未知,源于对事态变得更差的担忧。只要现状没有向着更糟糕的方向滑落,新秩序所遭受的反抗也将远远低于预期。 找到一个离开马尼拉的合法借口成了麦克尼尔的当务之急,他看得出来,桑松教授很快就要赶赴新加坡任职,而他们也必须想方设法地追随目前唯一能够给予他们庇护的大人物。兴亚会的理念原本不欢迎他们这些非亚洲人,除非他们像舒勒一样展现出了超凡的利用价值。只有傻子才会纠结于身份而忽视能力带来的巨大潜在收益。 “桑松教授不打算立刻赴任,因为他计划送他的这一届学生毕业再离开马尼拉。”麦克尼尔轻易而举地从桑松教授那里打听出了对方最近的安排,“所以,我们大约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来筹备前往新加坡的相关计划。” “舒勒要回到新加坡继续做他的工程,岛田也要被带到新加坡——他可能是东盟境内目前最了解西比拉系统的专家之一。”彼得·伯顿很快想出了新的主意,“喂,迈克,咱们其实也有个绝佳的理由,那就是拓展餐馆的业务、把饭店开到新加坡去。” “这也太荒谬了。”慢条斯理地嚼着嘴里的牛肉的迪迪埃·博尚愣住了,手里的刀叉也停在了半空中,“伯顿,当人们发现一家在巴黎新开设的号称拥有连锁店的餐厅的总部居然在波兰的克拉科夫时,他们肯定会觉得奇怪,因为按理来说那家餐厅选择开设第一家分店的地点应该在较近的区域内。” 彼得·伯顿心虚地把脑袋埋在桌上,不敢说话。上一次韩处安秘密地来到餐厅里和桑松教授聚餐时,伯顿的出格举动差一点让他被东盟军士兵当场击毙,后来麦克尼尔一再和伯顿强调说,看到大人物的时候没必要大惊小怪。考虑到伯顿生前曾经和许多位高权重的阿拉伯人接触过,他的反常表现令麦克尼尔十分不满。 但是,伯顿提出的新点子反而使得麦克尼尔想出了一条让他们迅速地获得重视的捷径。利用在马尼拉经营餐馆所获得的资金,先让伯顿进行投机牟利,而后再到新加坡物色合适的地点;与此同时,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也能摆脱亲力亲为的尴尬局面,成为只需要雇佣其他雇员和厨师服务的真正的老板。在那之后,他们可以腾出时间做更多有意义的工作。 “就这么定了,我们把这里的餐馆交给当地人来经营。”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拍着伯顿的脑袋,“老兄,这个计划能不能实施……就看你的表现了。我不管你在倒卖违禁物资还是投资股票、期货,总之我希望你在两个月之内给我们筹措出足够让咱们在新加坡开设新餐馆的资金。”然后,他也希望博尚起到作用,“博尚,这段时间你可以向跟你有交情的那位大人物询问一下新加坡的具体情况,让那人给我们提供一些内部消息。” “说到内部消息,我这里倒是已经有一个了。” 正午的太阳把食客和雇员们都照得懒散起来,穿着体面的衣服或是只穿着运动服的市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欣赏着恢复了平静的街道。乏味而单调的日常生活可能是许多人厌恶的现实,但这种心情很快就会在他们从灾难的边缘挣扎回来之后化为感恩。没错,如果要那些曾经鄙薄这种日子的热血青年们现在再来谈一谈感受,他们一定会说:自己的心中只有感恩。 舒勒所说的内部消息,是一则有关东盟军和各类准军事武装裁减人员和精简队伍的通知。22世纪10年代的东盟有7000万左右的人口,然而光是东盟各地的血盟团民兵就有300万人之多,更不必说同样规模庞大的东盟军和各路军阀以非公开的名义招募的战斗人员了。这么多的人员日复一日地投入血腥的厮杀中,严重地削弱了东盟进行和平建设的力量。 没有任何人会首先削弱自己的军事力量,韩处安也不会例外。他确实要做出表率、首先把血盟团削弱,但那样一来会造成大量失去工作的无业游民出现,形成更为严重的问题。因此,尽管裁减人员的行动还未开始,一系列专门为被裁减的人员设立的新机构已经出现在了规划之中。 “原来如此。”麦克尼尔深表赞同,“咱们是白人,而且是为了自保才临时加入的,最后肯定没法保住血盟团民兵的身份。那么……”他随意地提起了博尚刚才所说的去向之一,“【国家宪兵】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新身份。” “东盟准备设立的国家宪兵和我们印象里的那些国家宪兵根本不一样。”博尚对麦克尼尔的选择感到意外,“说得明确点,这就是一群专门听韩将军指挥的特务和杀手。” 麦克尼尔着实因此而吃惊了好一阵,他以为即将诞生的东盟国家宪兵是军队内部的警察或是像法国国家宪兵那样在安全工作中有着重要地位的组织,没想到这是韩处安用来偷梁换柱的把戏。 “……那也可以。”他最终还是在理念和现实间进行了权衡并选择了妥协,“战争进行了这么多年,公民需要的是和平的生活。要是现在有谁说以错误的方法获得的和平不值一提、宁可继续死掉一亿人也不能把带回和平的使命交给军阀,我会把那些人扔到最危险的战区,让他们感受一下被战争折磨的人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你比以前务实多了。”伯顿取笑道。 “我一直很务实。”麦克尼尔纠正了他的说法,“谁都希望能够生活在理想的环境中,但事实总会逼迫我们放弃自己原本的观念。想想那些在叛乱中毫无意义地死掉的人,他们本可以暂时改变态度并且尝试着在利用现有的规则来达成目的,可是他们一定要用最激烈的手段进行反抗,而且还严重地影响了其他公民的生活。”说到这里,麦克尼尔似乎是害怕自己的同伴们产生歧义,“如果这里有另一个通用银河、另一个亚当·希尔特,我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任何反叛势力;但是,韩将军比通用银河高出了十几个金斯伯里。” 不管这是夸奖韩处安还是变相贬低了所有被提到名字的其他人,三人目前的态度惊人地一致:兴亚会在恢复东盟的和平上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他们有必要维护这种得之不易的和平。那么,接下来的工作便是避免西比拉系统成为无处不在的支配工具,以及防止好不容易成为现实的和平生活又一次破碎。许多组织虎视眈眈地觊觎兴亚会的一切,而那些人不会在乎东盟几千万公民的性命。 刚到下午一点左右,,叶真走进了餐馆。麦克尼尔认出了这位和他们有着一定交情的学生,便热情地请叶真用餐,旁敲侧击地询问大学城里的情况。目前,大学城被血盟团的人员团团包围,这倒是在客观上阻止了东盟军以其他借口进入大学城。 “你肯定想问问那些叛军首领的命运。”叶真露出了一副早知如此的自信笑容,“放心,他们会得到应有的下场。” “我其实更关心桑松教授在这边的收尾工作。”麦克尼尔意有所指,因为桑松目前最放心不下的学生恰恰是叶真,“他要是能完美地让他的教学生涯暂时告一段落,我们也能早一点去新加坡做准备。如今整个东盟终于进入了和平时代,大家都想着去更富庶的地方生活。” “那不是他能决定的,而是眼下的东盟……会不会允许我得出那些结论。”叶真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他环视四周的顾客,没有看到可疑的人物,这才小声和麦克尼尔倾诉自己面临的窘境,“我们做这项调查研究,是冒着极大风险的。” 叶真所言非虚,东盟的稳定一向受到来自多方面的挑战。连合众国都在混战时代中分崩离析,东盟的生存不如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奇迹。然而,从东盟成立的那一天开始算起,脱离东盟的声音就从未在这片土地上沉寂过。新几内亚、中南半岛北部、以前的吕宋岛……许多以最终脱离东盟为目的的武装组织活跃着,他们的存在对东盟和大多数从未想过让东盟散架的军阀形成了极大的威胁。 尽管东盟长期以来处于各种军阀的控制下,大部分军阀对这些武装组织的态度是统一的:必须坚决将其消灭。然而,兴亚会的立场却有所不同,以古国一教授为首的第一代兴亚会领袖认定这些反抗是缺乏自主和歧视带来的,而即便韩处安多少沾染了军阀的作风,他也同样部分地承认东盟对待这些组织的手法欠妥。 但是,强硬态度已经成为了共识。倘若叶真在他的论文中把问题的实质指向当地公民长期以来的艰难生活,这将很可能被视为一种软弱的态度,进而影响到桑松教授本人的前途和兴亚会的立场。许多军阀坚信能依靠暴力解决一切问题,他们没有任何耐心去聆听他人的心声。 “叶先生,我想兴亚会正需要一个展现仁慈和开放的机会。”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劝对方放下这些顾虑,“兴亚会一向是呼吁团结的,说是要让全东盟的各种团体能够合作为东盟服务。他们刚刚消灭了吕宋岛的叛军,此时他们恰好需要表明这种暴力对抗只是个偶然现象。桑松教授在兴亚会有着特殊地位,作为他的学生,你要是大胆地表明自己的观点,可以向公民们证明兴亚会愿意保留不同声音……” “就怕我的下场和某些被挂在路灯上活活饿死的人一样啊。”叶真仍然为此而担心。 提到这种私刑报复,麦克尼尔恐怕要承担一定的责任。正是他向桑松教授提议把处罚叛军头目的刀子递给公民而不是保留在东盟军和兴亚会手中,此举开启了市民大范围实施暴力的闸门。许多曾经因为理念不合被黑衣人攻击过的学生、被黑衣人捣毁经营场所的商人、因黑衣人的声讨而丢掉工作的乞丐纷纷涌上街头,用麦克尼尔所能想象到的一切激烈手段进行报复。 桑松教授先前要求对黑衣人进行宽大处理,只是没收他们的武器并将他们软禁在家。结果,在血盟团民兵的放纵和默认下,一场大屠杀变得无法避免。愤怒的马尼拉市民带着刀子冲进有黑衣人居住的房屋,将房屋内的住客胡乱地砍杀一番后扬长而去;另一些名声在外的叛军头目则被市民们五花大绑后挂在路灯上活活饿死,期间没有半个人敢来给他们送食物和水。满城的市民双眼通红,人人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 如此种种恶劣行径甚至引起了许多受益者的恐慌,他们目睹着自己的敌人凄惨地死去,心中升腾而起了同病相怜的恐惧。此一时彼一时,时过境迁,也许他们会以同样的方式迎来人生的终点。 也正是在这些不受控制的报复行动进行期间,麦克尼尔意识到了西比拉系统存在另一个严重的缺陷(他不太肯定这是否因为马尼拉的西比拉系统只是个不完善的半成品)。没有哪个市民认为自己在犯罪,他们都相信这是实现城市自我净化的必要举动。显然,西比拉系统无法将全城犯罪的情况进行定义,使得类似的报复行为几乎没有触发警报。 当麦克尼尔向岛田真司询问缘由时,岛田真司几乎是立即肯定了麦克尼尔的猜测。可惜,他没有给出任何可行的解决方法。 “……麦克尼尔先生?” 麦克尼尔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把那些骇人的念头丢出自己的思绪。 “抱歉,叶先生。我在想那些人的结局……也许他们应该得到法律的惩治。”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您看,这些人时常以高尚理念的名义违反法律,可是假设我们用同样的方法处置他们,就犯了同样的错误。” “你不应该去当士兵、依靠杀人来维持生计。”叶真往酒杯里倒了一些红酒,在麦克尼尔声明这顿饭后,他难得地进行了一次奢侈消费,“我见过很多雇佣兵,他们不会在有机会报复敌人的时候思考其中的逻辑或是合理性。你跟他们不一样。” “没有区别,我只是在报复之后装模作样地开始反思,实际上我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差异。”麦克尼尔回绝了叶真的恭维,“好在我是个厨师,而且手艺还算过得去。等到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就打算去新加坡过新的生活。要是您打算在新加坡工作,也可以来找我们。” 酒足饭饱后,叶真满意地离开了餐馆,并半推半就地答应了麦克尼尔有关去新加坡工作的邀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兴亚会肯定要想方设法把吕宋岛的优秀人才抓在自己手里,去新加坡当然是明智之举。 这样的平静生活持续下去或许也是一种幸福。不过,麦克尼尔很清楚,他在最终达成自己的使命之前还不能休息。况且,马尼拉的另一个未解之谜始终困扰着他。东盟军进驻马尼拉之前,一伙青衣武装人员攻入马尼拉并在市内制造了许多伤亡,使得长期从未受过外界攻击的共和护国联盟等民兵组织被迫调集大量兵力在内陆市区围攻这些不速之客,间接造成了东盟军得以畅通无阻地空降登陆。 那么,那群青衣人去哪了?他们是谁派来的、又到了哪里去? 没有人可以在现代城市中隐蔽自己的行踪,掌管着西比拉系统管理权和负责维护工作的岛田真司成为了麦克尼尔的最佳帮手。 “根据对马尼拉城市内所有监控设备的信息筛选,明确在监控内容中暴露了可用来追踪真实身份的个人信息的青衣武装人员总共不超过10个。”岛田真司的效率高得离谱,这很可能是因为舒勒帮助对方设计了用于快速检索的算法,“其中,从人员的动作、神态等方面进行分析,地位最高的是下面这位。” 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东亚男子的形象出现在了麦克尼尔的手机上。 “他叫什么?” “不知道。”岛田真司无奈地承认了他的束手无策,“舒勒教授说这个人叫钟复明,而我更相信这个名字只是个代号。因为,我们找不到任何叫钟复明而且和这个人长相相同的家伙。” 麦克尼尔猛然间想起了神秘的【兰芳赤子】,那也是一个在公共网络之中无迹可寻的神秘组织。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似乎知道对方的真面目,可是麦克尼尔没有理由让马卡洛夫平白无故地把那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他。 兴亚会绝非善类。韩处安能从一个准将旅长一跃成为东盟最有权力的军人,依靠的可不是空口无凭的辩论和兴亚会的理念,而是真正的军事力量。 “……藏得很深,可是我们也很有耐心。”麦克尼尔点了点头,“等他们要你去新加坡工作时,记得把行程告诉我们。大家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集结起来的战友,应当共同行动。” 话虽如此,麦克尼尔心中的怒火仍未平息。他想要让自己在马尼拉的生活画上圆满的句号,而不是带着遗憾离开。看着自己的仇人活蹦乱跳显然不符合麦克尼尔的风格,他更愿意送那些人去见上帝。那么,他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来实施自己的报复,需要一个机会来验证他的猜想。思虑再三,麦克尼尔敲定了他的行动方案。 2114年4月14日上午9点,由东盟军负责的押送队伍秘密地将剩余的三十多名叛军首领转移出位于大学城附近的据点并将他们送往机场。不料,上午10点左右,押送队伍的必经之路上突然冲出了一大群手持砍刀的市民,这些人疯狂地向着押送车队冲来,居然将全副武装的东盟士兵吓得【狼狈逃窜】。 上午11点17分,姗姗来迟的东盟军增援部队和血盟团民兵赶到了现场。映入他们眼中的是一片血肉地狱,被押送离开的犯人全部遇难,无一幸存。事后兴亚会内外诸多知名人士对此提出了质疑,东盟军则坚称押送车队中的士兵因集体食物中毒而丧失了战斗力、被迫逃跑。押送车队负责人马应松上尉由于失职而被逮捕,六天后因军队缺乏证据而被无罪释放。 or5-ep1 end? OR5-EP2:坦途(1) or5-ep2:坦途(1) 天还没亮,那些在城市中经营着生意的商人们就要为自己的生计而担忧了。无论外面的世界乱成什么样子,只要他们能够暂且地得到安稳的生活,所需要担心的事情也只剩下了生活本身。住在城市中的商贩们是幸运的,他们不必随时面对着生命危险,而穷困潦倒似乎是一种更高级别的酷刑。 和其他同行一样,位于新加坡西北区经营着面包店的毕化隆也已经开始了他的生意。过去的几个月里,他的生活同样变得安稳了许多。韩处安和兴亚会以绝对的强大力量确立的新秩序有效地削除了诸多影响市民生活的不稳定因素,种种乱象也在不同程度上得到了遏制。这样的变化已经足够让大多数人满意,但每天都盯着自己的账本和存款发愁的毕化隆很清楚,感激会在特定的条件下转化为怨恨。 经济,这是一切东盟公民生存的根本。韩处安可以消灭那些不服从他的军阀和其他武装组织,但没有办法凭空地让公民致富。2114年上半年的通货膨胀仍然没有得到遏制,和前几年相差无几的恐慌情绪逐渐地在市民们的心中复活了。要是通货膨胀持续下去,忙于将一切存款兑换成商品的抢购浪潮就会复现。 为了多赚一点钱,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也是在所难免。 又有几名顾客走进了面包店,其中还有两名白人。毕化隆看到那穿着运动服的两人对着货架上的面包指指点点,心想那一定是没见过世面的穷鬼头一次来到这座东盟目前最为繁华的城市。旧秩序逐渐崩溃的近百年中,欧洲人失去了他们的统治地位,也再难凭借肤色获得先入为主的青睐。许多流亡到东盟的白人难民沦为乞丐和罪犯,终日流落贫民窟度日。 许多组织都声称要将这些不受欢迎的家伙驱逐出去,而兴亚会的论调则委婉得多:他们只是声称要消灭无法为东盟的复兴做出贡献的垃圾。 “40万亚元,这也太贵了。”其中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白人青年自言自语着。 “别说你觉得贵,要是我来买,我也会觉得贵的。”毕化隆呵呵一笑,“唉,现在这物价每天都在变,趋势是控制不住的。我又不是那些闭上眼睛睡觉都能有额外收入的商业大亨,他们有许多地产,光是收取的租金都比我经营店铺整整一年的收益还多……而且他们还有办法让自己的财富不会贬值。” “没错,我深有体会,咱们也算是同行了。”那人似乎也表示同情,让旁边的同伴先挑选一个,“博尚,你是行家了……随便看一看。” 迪迪埃·博尚走到每一个货架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上面摆放的面包。他很绅士地注意避让其他正在购物的顾客,没有给这些同样在准备餐饮的食客造成任何困扰。都说长期过着某种生活的人会养成一种习惯,让博尚来做选面包的工作似乎是屈才了,可他的挑剔眼神确实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法兰西人勉为其难地从一大堆他根本看不上的面包中选取勉强能入眼的品种时,迈克尔·麦克尼尔就站在毕化隆面前和对方聊着天。毕化隆经营着一家面包店,而麦克尼尔经营着餐馆,双方都算是餐饮业的同行,又缺乏直接的竞争关系。在新加坡生活了一段时间后,麦克尼尔深切地感受到了稳定生活的来之不易。古国一教授和他的继承者们不仅确保了吕宋岛的和平,还保证了公民的生活基本不受经济状况影响,这样的奇迹应该在东盟其他地方上演。 “同行?”毕化隆愣了一下。 “我是开餐厅的,今天正好要到西北区进货,所以顺便来这里买些东西,没想到跑了这么久才找到你这一家面包店。”麦克尼尔望着其他忙碌着的店员,“看得出来,生意不景气。” “什么不要钱啊?收入不上涨,成本倒是涨得飞快。”毕化隆也叹了一口气,“这还算好的,维持目前的状况至少不会出大事……就怕最近又有某个项目被证实是金融诈骗,到时候又会有一大群人跳楼。” 麦克尼尔眼皮一跳,对方的无心之语无意中戳中了他的软肋。以前他或许可以对发生在金融市场上的一切事情漠不关心,并且不吝啬给那些投机倒把的家伙送上各种表示赞美的称号。然而,彼得·伯顿接手资金的这段时间,麦克尼尔再一次见识到了东盟金融市场的混乱情况。成千上万的公民在各类诈骗中倾家荡产、一文不名,而那些名副其实的诈骗犯则迅速销声匿迹。 这不仅让麦克尼尔感到十分厌恶,也激起了伯顿的斗志。彼得·伯顿一向不愿意在任何方面上承认自己的失败(除非有明确的证据),他决定把矛头指向那些真正扰乱秩序的家伙,而不是从同样一贫如洗的公民身上继续搜刮钱财。洋洋得意的大亨和诈骗犯们在自吹自擂并贬低其他公民为缺乏天赋的懒惰败类时,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碰上了一种超出他们理解范围之外的奇特对手。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的下场和上一次你在韩国投资的结果是一样的。”麦克尼尔告诫伯顿随时做好抽身逃跑的准备,“如果他们发现有人要用他们的规则赢下游戏,这些人一定会抢先破坏规则并引进第三方干预力量来把你清理出赌局。” “你小看我。”伯顿不以为然,“那只能说明他们非常无能:倘若他们真的完全依靠所谓的自由竞争才赚取到那么多钱,就不可能懂得怎么熟练地破坏规则。嘿,到那时候这些家伙大概要狡辩说,作弊也是自由竞争的一部分……由他们随便去说,我有我的办法。看着,我要让这些人把他们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 最后一句话一语成谶,没过几天,彼得·伯顿因吃了没烤熟的面包而得上了感冒,不得不暂时停止他的投机活动。好在他已经为团队赚取到了足以大幅度提升生活质量的资金,这意味着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终于可以从狭窄阴暗的破旧居民楼中搬出了。那种住处令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监狱,而迪迪埃·博尚则告诉他,新加坡当地的大部分年轻人一直要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隔离墙的另一侧属于体面的官员和商人们。 “那他们为什么不去租更好的住处或是干脆买自己的房子呢?”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 “都太贵了。”博尚的答案简明扼要,“……缺钱就是最大的困难。” 一想到他们和一群二三十岁的本地居民挤在那栋居民楼中的场面,麦克尼尔实在是无言以对。 “这边现在只有你这一家面包店了,算不算垄断?”他不时地回头看看博尚,尽管他早就对博尚的挑剔有了预感,却着实低估了博尚的耐心和眼光,“……我的朋友前两天吃了个没烤熟的面包,差一点进了医院。” 毕化隆眉头一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反感。同行归同行,人和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一个开饭店的家伙管不住自己那张嘴,明里暗里指责他可能提供垃圾产品,无疑是挑衅。 “这就过分了,开面包店的人怎么能允许没烤熟的面包出现在货架上呢?”毕化隆心不在焉地吩咐其他店员去干活,他也不介意多和麦克尼尔聊一阵,“那肯定是败坏自己的名声。” 终于选到了合适面包的迪迪埃·博尚提着两条法式长棍面包走到麦克尼尔左侧,作势要结账。 “……等等,你怎么没给我挑一个?”麦克尼尔推了他一把,他清楚地看到博尚竟然挑了两个相同类别的面包。 “你又不挑食。”博尚很犀利地驳回了麦克尼尔的不同意见,“又不是不能吃。” 毕化隆差一点笑了出来,他看得出来这两名白人青年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生活上的小摩擦很容易随着时间逐渐积累成导致关系全面破裂的重大矛盾,能把这种差异维持在可控范围内的人际关系少之又少。 “一个是……45万亚元。”他决定亲自为这两个疑似餐饮业同行的白人结账,“现金还是信用卡?” “45万?”麦克尼尔猛地转过身,径直跑到货架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标签,那标签确实标明了售价是45万亚元。然而,他记得两人刚进门时看到的售价却是40万亚元。一种被人愚弄的愤怒充满了他的头脑,毕化隆那憨态可掬的神情在他眼中也变得令人生厌了。这个奸商竟敢在他眼前坐地起价,难道店里的其他人都是瞎子不成?就算是同样不怎么在乎规矩的伯顿也不会临时给菜肴涨价。 迈克尔·麦克尼尔沉着冷静地返回柜台附近,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 “刚才不是40万亚元吗?怎么现在就是45万了?” “昨天的新闻都说了。”毕化隆打着哈欠,他脑袋上的头发跟他的年龄大概成反比关系,“做咱们这一行就得多关注新闻……眼看着又要贬值,提前涨价也是难免的。大家算同行,体谅一下。” “体谅也不是这么体谅啊。”麦克尼尔只感到额头两侧的血管都在跳动,他努力地压制着把对方按在地上打一顿的冲动,“说涨价就涨价,你这信用连东盟银行都比不上。” 这下毕化隆也有些生气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麦克尼尔的每一句话又像是特地来讽刺他,生意上的困境和情绪的不稳定交织起来,以至于从来都告诫自己做生意时不要有个人情绪的面包店老板也有些恼火了。 “别和我说这些,这地方物价暴涨的时候有谁去抱怨过?大家还不是忍着继续过日子?”他冷冷地凝视着麦克尼尔,“怎么,我们东盟的亚洲人能忍,你们却忍不了?忍不了,就回去,回你们的家乡,别在东盟当寄生虫。” 眼见店内闹出了纠纷,其他顾客和店员们不知所措。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很久没有见到类似的场面,即便见到了也装作没看见。亚元疯狂贬值带来的压力横亘在每个人的心头,为这样的纠纷而烦心实在是奢侈。一些顾客继续挑选着面包,而店员们也没有走过来帮老板理论的意思。每个人都只顾着完成自己手头的事情,那样就可以暂时放弃思考了。 就在麦克尼尔和面包店老板还在争吵时,一直被忽视的迪迪埃·博尚悄悄地端着装有面包的盘子回到了货架旁,只顾着吵架的麦克尼尔和毕化隆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半晌过后,博尚端着盘子又回到了柜台旁,从后面拍了拍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不解其意,给博尚让出了道路。 迪迪埃·博尚取出其中一根面包,眼疾手快地把面包从中间折断成了两截——本来应该是这样,但面包似乎在中间位置遇到了某种阻力而没能完全折断。隔着外壳,麦克尼尔隐约能够看到里面的灰白色部分仍然粘连在一起。 “没烤熟。”博尚啪地一下把另一根暂时保全了自身的法式长棍面包拍在桌子上,“你涨价也就算了,还敢把这种残次品拿出来卖?” 毕化隆呆若木鸡,他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某个店员的失误可能要他本人来承担责任了。但同样刚刚结束争吵的麦克尼尔却立即地想出了应对的办法,他可不在乎博尚手里的面包到底是从哪拿来的。 “我不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总之,你把没烤熟的面包拿出来卖。”麦克尼尔掂量着右手的包裹的重量,因为他看到满头大汗的毕化隆正缓慢地把手挪向面包刀,“做生意就要讲规矩,我挺想知道你打算怎么赔偿我们。” “这……你们还没付钱啊——” “我看,事情很简单。”博尚开口了,“咱们把他卖的面包全打开看一遍,就知道哪些是完全烤熟的了。” 博尚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他真的走到货架旁开始把他的威胁变成现实。毕化隆被博尚的无礼行为气得六神无主,他正要从旁边拿起面包刀去制止对方的行动,冷不防麦克尼尔从右手拎着的不起眼的黑色包裹中提出了一把链锯。这等号称最实用近战兵器的东西一露面,不仅把毕化隆吓得魂飞魄散,更是让店内所有目击到麦克尼尔拿出链锯的顾客和店员全部四散奔逃。 “……有,有白人要杀人了!”毕化隆稍微犹豫了两秒,也魂不附体地跳窗而逃,一路上吓得甚至忘记了说英语。他从未想过这种出乎意料的灾难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发生在东盟最安全的城市内。更重要的是,这种明目张胆的暴力行为居然没有触发警报,附近的街道上也没有弹出任何提示该市区内出现犯罪活动的全息投影告示。 附近负责维持治安的血盟团民兵闻讯而至,他们当然无法对一大群人慌乱地逃跑这种事视而不见。令他们感到诧异的是,两名疑似犯罪嫌疑人的白人青年男子居然乖乖地留在现场等待着他们的抵达。事情看上去和一路上逃跑的市民们所说的情况并不一致,但血盟团民兵也必须妥善地处理现场,而不是将其无视。非亚洲人在东盟境内若是还能作威作福,将严重影响兴亚会的声誉。 “请跟着我们走,你们留在这里只会带来更多的不安。”几名血盟团民兵包围了麦克尼尔和博尚。 “……所以我早说过你不应该像个守规矩的小学生一样等候着他们冷静之后自行返回。”博尚抱怨着,“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把我们送进监狱。” “咱们下次应该穿着血盟团民兵制服出门。”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又示意即将动手押送他们的血盟团民兵保持克制,“各位民兵们,这里没有什么犯罪活动,也不是西比拉系统出了故障。我是东盟国家宪兵的副探员迈克尔·麦克尼尔,如果你们确实打算因为一位国家宪兵士官在街上购物时和别人发生争执而把他逮捕,那么你们尽管动手。” 他同时出示了表明身份的全息投影,上面隐去了大量的个人信息,以至于它实际上没能为周围的血盟团民兵提供任何可供参考的有效信息。然而,这种掩饰的态度反而让血盟团民兵们相信了麦克尼尔的身份,他们不敢冒着惹上麻烦的风险去逮捕麦克尼尔和博尚。 东盟国家宪兵,与其成立之初人们对于它充当一支用于维持治安的准军事部队的预期定位不同,很快成为了韩处安和兴亚会专门用于消灭各种反对派的特工安全机构。兴亚会的对手在新加坡埋伏的情报组织几乎被一网打尽,这进一步加深了国家宪兵的盟友和敌人对它的恐惧。韩处安的想法从一开始就十分明确,他并不需要规模庞大而臃肿的另一支警察部队,国家宪兵应该起到其他准军事武装无法代替的作用。 这些血盟团民兵虽然不敢逮捕麦克尼尔和博尚,却也不敢轻易离开。他们陷入了僵局中,直到带队负责附近地区治安的一名血盟团民兵中队长抵达了已经没有任何顾客和店员的面包店,他才认出了麦克尼尔的真实身份。 “……啊呀,这是个误会,肯定是误会。”血盟团民兵中队长刚走进面包店就急忙命令手下把麦克尼尔和博尚放走,“……你们别愣着,他是咱们惹不起的人。” “副探员?不就是个下士——” 偷偷抱怨的血盟团民兵被自己的上司从背后踢了一脚,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是国家宪兵司令部的三等秘书!” 宪兵司令部有一二三等秘书各两名,皆由士官充任。虽然这些人不是军官,但他们之中哪一个都不是眼前的血盟团民兵能随便冒犯的。 “杜先生,没想到咱们今天在这里见面了。”这时,麦克尼尔不慌不忙地开口了,他已经获得了主动权,“上次您代表新加坡支队来我们这里办公的时候,我还和您一起吃过一顿饭呢。” “记得,当然记得。”姓杜的血盟团民兵中队长连忙笑着和麦克尼尔打招呼,“唉,安置被裁减的人员确实是一件麻烦事,多亏你当时帮我们去劝解……不然我是真的担心他们在新加坡的某一层隔离墙外聚集起来闹事。” 热情的血盟团民兵中队长悄悄地问麦克尼尔,要不要找个理由用消防设施不符合规定等理由把面包店的老板抓走进行调查。这个建议没有得到麦克尼尔的支持,他强调说,自己只是因为恰好碰上了面包店涨价而分外地恼火,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真正应该为涨价负责的是那些经济学家,而不是一个跟他一样靠着经营餐饮业店铺为生的可怜的守法市民。 “我也不想闹出这么大的麻烦,结果还要你们来收场。”麦克尼尔反而自责起来,“……既然他们都逃跑了,你们就派一些人守在这里、等老板回来。那90万亚元呢,我当然会给他们的。”他当着其他血盟团民兵的面拿出了几张纸币,“还得去北面谈谈进货的事情……” “如果原价总共是80万亚元,多出来的10万我替你支付了。”中队长和麦克尼尔握了握手,“你也快点离开,别在这里耽误时间。” 发生在面包店里的插曲让麦克尼尔和博尚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带着浓重的不安完成了在西北区的工作,而他们当中谁也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意外在等待着他们。 下午三点左右,迈克尔·麦克尼尔返回他们在新加坡的餐馆,这座新餐馆位于新加坡中央区外侧,较为靠近隔离墙,能够同时接触到来自不同区域的市民。地点是桑松教授为他们选定的,为此麦克尼尔少不了感谢桑松教授的回报。 不,现在称呼乔贝托·桑松为教授已经过时了。谁也不会想到,在大学里工作了这么多年的桑松竟然被韩处安送到了国家宪兵司令的位置上。韩处安对外的解释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职务,但麦克尼尔能看得出韩处安需要一个帮助兴亚会把握【敌人的思想】的助手。 “麦克尼尔,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躺在餐馆一楼大厅的沙发上打瞌睡的伯顿见到麦克尼尔风尘仆仆地赶回,连忙拦住了麦克尼尔。 “……先说好消息。”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迎接当头一棒的心理准备。 “好消息是我又捞到了一大笔钱。”伯顿哈哈大笑,“通过注册空壳公司、设计虚假理财产品……不一一说明了,反正那些捞了更多钱的家伙会比我先暴露。大概赚了600亿。” 麦克尼尔忽然为自己因为10万亚元的价格波动而大动干戈感到十分尴尬。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伯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姓韩的说他要废止亚元改用新亚元了,新货币大概下个月出现,也许咱们拿到的又是一堆废纸和毫无意义的数字。” tbc? OR5-EP2:坦途(2) or5-ep2:坦途(2) “你办的这叫什么事!?” 倒退回半年前,让如今刚过60岁的贺翊茂再做一次选择,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接下兴亚会抛出的橄榄枝、勉为其难出任东盟总理的。以雷霆之势清扫了旧东盟的陈腐气象的兴亚会,并不急于建立对各个机构和部门的全面控制,因其主导人员多为军人,而真正具备行政经验的官员们则大多远在吕宋岛或其他地区、无法及时来到新加坡赴任。于是,寻找一位名义上中立且能够在过渡时期维持新秩序的代理人,就成为了兴亚会的首选。 东盟国会已经被国家重建最高会议解散,以总理为核心的内阁则仍将持续存在。接到了兴亚会邀请的前部长们都不敢轻易出面接下总理的职务,他们害怕自己成为兴亚会的工具,更害怕自己在失去利用价值后被兴亚会消灭。政客们的沉默令兴亚会十分尴尬,恰在此时,贺翊茂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对于贺翊茂来说,这是一次合情合理的交易。他信奉着较为务实的人生信条,尊严和理想随时可以让步于生存需求。在东盟这片战乱无休无止的土地上,他不介意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抛却尊严向任何人低下头颅。他可以为那些二三十岁的商业大亨殷勤地办事,甚至同样不介意向着未来要继承商业帝国的十几岁的孩子下跪。尊严不能换来任何东西,出卖尊严和荣誉的贺翊茂却生存到了现在并终于获得了出头之日。 兴亚会留在新加坡的骨干都是军人,军人不懂如何管理庞大的东盟。以外行指导内行的态度蛮横地干预只会招来更多的麻烦,而韩处安确实也给予了内阁以相当程度的自主权。他希望贺翊茂和这些愿意服务于兴亚会的政客们能够尽快地将秩序恢复并实现经济上的发展,同时着手营建新都香巴拉浮岛。 不幸的是,用自己过去的经验揣测未来的贺翊茂没能适应新的局面。他自满地以为这又是一次通过贬损自己的名声并出卖尊严而换来利益的好机会,像往常那样游走于生意伙伴之间,试图让自己掌握的财富和资源规模更加庞大。名声在东盟毫无意义,谁拥有更多的资源,谁才会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如今,贺翊茂已经有些后悔了。望着眼前端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怒火之中的主宰者,他心中的恐惧到达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出身行伍的韩处安是一名高大而健壮的中年男子,而贺翊茂的体型比对方还要高大健壮,甚至可以把韩处安装下,以至于旁人总是嘲笑说他是韩处安特地找来的保镖。贺翊茂全然把这样的指责和谩骂当成了赞美,他经常对那些疑似是韩处安派来的间谍和密探的侍从说,为整个东盟担任保镖是一项光荣的使命。 这副强壮的体格没能让他在直面韩处安的怒火时多站立哪怕一秒。走进办公室并发觉韩处安的怒火直朝着他而来的那一瞬间,贺翊茂十分自觉地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站起来。” 东盟国家重建最高会议议长韩处安身穿一件表明兴亚会成员身份的灰色制服,手持一本塞满了调查报告和数据的文件夹,离开那张气派的办公桌,缓步走到贺翊茂面前,要他站起来听自己的训话。 “议长,我都是按照您的指示去做的。”贺翊茂刚站起来,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见到他就吓得腿软的儿子,“现在效果达不到预期,那一定是——” 他在下属面前有多么威风,在韩处安的办公室里就有多么卑微。这样的关系从韩处安开始,沿着等级顺序传递下去,每一名服务于东盟的公民都同时是自己领域中的主人和别人领域中的奴才。贺翊茂自然不会去抱怨,这就是他在朋友们的公司中经常见到的一幕,无非是双方的身份有所不同罢了。 “行了,你这几个月都做了什么,我想你肯定比我更清楚。”韩处安掂量着手里的文件夹的重量,“让你先把马六甲海峡给恢复了,你倒是有本事,开始跟你那些除了在沙龙里吃喝玩乐以外没什么别的爱好的朋友到处圈地,还把财政部的款项也给吃了。”越是看着贺翊茂那副麻木不仁的表情,他越是觉得恼怒,“这么下去,别说在马来半岛进行第一阶段的恢复工作,本地的居民都得被你吓得到处逃亡。” 退无可退的贺翊茂撞在了柜子上,便像那些等待着被自己的父母痛打一顿的小学生一样闭上眼睛放弃了抵抗。反正他的辩解在这里没有任何说服力,况且他也并不无辜。 越想越生气的韩处安猛地挥起文件夹朝着贺翊茂扔了过去,身躯庞大却灵活的贺翊茂连忙闪过了从自己的脑袋旁擦过的文件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房门突然开启了。这位新的来客刚进门竟然发现迎接他的是朝他飞来的沉重文件夹,眼疾手快地把文件夹挡下并抓在自己手中,这才避免了一场可能发生的惨剧的出现。 “里面在吵架吗?”后面的另一位来客问道。 “应该已经结束了。”同样身穿灰色制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看了看仍然被吓得不敢动弹的贺翊茂,又看了看因刚才的动作险些伤到访客而暂时停止了叫骂的韩处安,“进来,陈部长。” 如释重负的贺翊茂灰溜溜地离开了房间,把占用韩处安宝贵时间的机会留给了后面两位访客。 “他也是六十岁的人了……分配任务的时候完全不在乎,等到追究责任的时候又怕得要命,我当时为什么要把管理国政的重任交给这种无能的家伙呢?”韩处安气冲冲地返回了办公桌旁,用几秒钟的时间让自己的表情和情绪都恢复了常态,“桑松,你们两个今天怎么一起来了?” 韩处安管理下的东盟军和东盟的政客之间几乎没有交集,但桑松绝对是其中罕见的例外。结束了在吕宋中央大学的教学工作并来到新加坡后不久,他就被任命为国家宪兵司令官并授予陆军准将军衔、兼任国防部情报办公室主任。国家宪兵司令官的职务在起初的设计草案中只该由上校担任,韩处安此举是既要表明他对桑松的重视又要避免桑松的继任者利用同一个职务来影响各机构之间的关系。 乔贝托·桑松先是一名学者,而后才是刚刚具有军人身份的东盟军将领。他天然地更亲近那些在从政前从事法律或其他社会工作的政客,即便这个群体的名声十分糟糕,桑松坚信其中存在愿意同兴亚会一起革新东盟并实现亚洲复兴的有识之士。 “议长,来议会的路上,我正好碰到了陈部长。”桑松穿不惯军服,他平时仍然只穿着西服或是兴亚会的灰色制服,“他跟我谈起了在中南半岛的跨半岛基础设施工程建设项目……” “阻碍来自多方面。” 和桑松并排站立的中年男子名为陈永春,正是贺翊茂内阁的现任财政部部长。他和韩处安同岁,平日留着两撇标志性的小胡子,偶尔会在公共场合戴上一副眼镜。据说,陈永春一直想要拿到一个博士学位,不料他始终没找到机会,而他找上的大学也都很有原则地拒绝用其他资源换取一个名不副实的博士头衔。 尽管不久前刚被贺翊茂妨碍了工作,陈永春一向不在韩处安面前控诉贺翊茂的罪行,只管办好自己的事情。他以简洁明了的语言阐述了阻碍东盟在中南半岛北部地区推进跨半岛基础设施工程建设的几大原因,其中既有其他军阀的不配合,也有活跃于当地的敌对武装组织的持续反抗。 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2114年4月,寿命长达28年的吕宋最高委员会宣告解散,而韩处安仍然保留吕宋共和国作为东盟境内的诸多自治共和国之一继续存在。在那之后,他志得意满地于新加坡召集东盟军的其他军阀召开重组东盟军的会议,巧妙地用人事调动和重新划分防区等办法大幅度地削弱了潜在竞争对手的实力。6月,韩处安被代行元首职责的贺翊茂内阁授予东盟陆军大将(capta neral)军衔,位居东盟数百名将军之首。 不料,包括共和护国联盟在内的组织并未彻底沉寂。从吕宋岛逃离的共和护国联盟民兵指挥官秘密地前往中南半岛北部,和本就在当地长期和东盟军进行拉锯战的武装组织联合起来,宣布建立了旨在彻底击败兴亚会的自由南洋联军(free atronesian united ary)。其他军阀的抵抗暂时消失了,原本被忽视的一股强大力量却浮出了水面。 以抵抗自由南洋联军为借口,中南半岛的军阀纷纷拒绝按照韩处安的命令裁减军队、进行复员工作,这使得刚对血盟团进行缩编的韩处安大为不满。中南半岛的战斗一日不停息,以中南半岛的和平为前提的马六甲海峡经济恢复工作就很难得到保障。此外,基础设施持续受到破坏也将使得兴亚会难以用现代化的设备管理中南半岛,届时当地的人口都将落入乡村的地头蛇手中。 贺翊茂的渎职让事态更为严峻,用军事手段暴力消灭敌对武装组织已经成为了韩处安所剩下的唯一选择。 “这就奇怪了。”听完了陈永春的报告,韩处安慢条斯理地打开了又一份由桑松递来的文件,“他们总是和我要钱,理由是他们实在是太穷了……那他们用来维持军队、运营当地各种盈利产业的成本是谁支付的?这些家伙,每一个都富有得令人羡慕,可每一个又都吝啬得像是这辈子没见过钱的穷鬼。” “那我们也说自己没钱就行了。”桑松突兀地提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建议,“遣散人员的补贴和保障工作必须要按期进行,否则会引起非常严重的混乱。再加上陈部长推进的新货币……这时候我们解释说自己拿不出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对,尤其是这件事。”韩处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深知自己想要赢得公民的支持就必须以真正的执政成果来说话,因为他是用兵变这种非法方式夺取了东盟大权的,“这些人为东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应当得到对等的回报。不过,考虑到现在的就业情况不理想,我看还要额外加上一条:鼓励他们自谋生路、自己去创业。陈部长啊,相关的规定就由你帮忙审理一下。” 陈永春接过韩处安递来的文件,和韩处安握了握手,便转身离开了房间。他忠于自己的职责,从不考虑利用自己的地位去谋取更多的利益,这也是韩处安能够放心地挑选这样一位在各种立场上都和兴亚会相反的政客管理财政的原因之一。对于陈永春而言,他服务的是东盟的公民而不是兴亚会和韩处安本人,只要有半点改善现状的可能也要为之努力,而非因理念不合而逃避现实。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外面见惯大场面的卫兵则根本不在乎谁从这里进出。他们可以和办公室里的大人物一样吹着空调,而不是冒着三十多摄氏度的高温在外面被迫谋生。 “这个内阁实在是烂透了,当初我是看他们愿意表示效忠才找上他们,没想到都这么无能。”外人离开了,韩处安心里的实话总算可以说出口了,“怪不得他们如此着急,因为他们除了忠诚之外就一无所有,那我就算是买一条看门狗都比他们更有用:更忠诚、能干活。干脆全都换掉,宁可要一些和我们的立场有分歧的人。” “……也包括陈部长吗?”桑松谨慎地问道。 两人又同时陷入了沉默中。有些话可以由韩处安本人说出来,但兴亚会的其他人就绝对不能说出同样的话。 “他才是配得上总理位置的人。”韩处安敲定了态度,也解除了桑松心中的不安,“至于中南半岛的事情,大概要麻烦你去监督了。” “明白,我们要确保从这里发出的命令能够在当地得到执行。”桑松从公文包里翻出了另一个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上,“但是,我担心真正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影响的除了自——我是说,除了叛军——” “是【匪徒】,不是叛军。”韩处安纠正道,“记住这一点。” “是。”桑松马上改口,“……除了仍然不听从命令的其他实权将领和持续实施武装袭击的匪徒之外,当地公民的抵触已经成为严重干扰管理的又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 在东盟军难以管辖的中南半岛北部地区的山林之中,当地的居民或多或少地集结成为武装组织,即便是没有建立武装组织的区域也不怎么欢迎东盟军。这些名义上仍然属于东盟军控制的区域,成为了兴亚会试图在诸多军阀的真空区中拓展影响力的实验田。然而,派驻的官员往往被当地居民所杀,这时兴亚会才意识到其他军阀不去占据那些领土的原因。 一旦这种风气蔓延开来,兴亚会的地位和名声都将岌岌可危。 桑松不仅指出了问题,同时还给出了一份较为详细的解决方案。在他的构想中,兴亚会要从较为发达的城市地区出发,一步一步地深入乡村并通过优化交通网络来降低管理上述地区的成本。事实上,甚至连兴亚会能否进行实际管理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们能从当地获得的收益和确保当地不会脱离控制的手段。 在文档的最下方,还有另一串笔迹不同的注释,为桑松的解决方案追加了一些具体描述。这些追加内容可概述为最大限度地避免对直接影响当地居民生存状况的各项产业进行直接干预、只保留对问题的最终解释权。下方还有具体案例称,既要保留公民随时控告大人物并扞卫自身权益的权利,也要确保大人物不会因为连篇累牍的控告而失去开发的能力。 “这是谁写的?”韩处安挑起了左眼皮。 “我的一个秘书,他平时负责整理文件。”桑松如实地回答了问题。 “这个说法不错。穷人也好,富人也好;官员也好,商人也好……东盟全体公民都是我们这个国家的组成部分,要有机地配合起来而不是内耗。”韩处安点了点头,“过去我们要么把制衡措施做的过多、结果影响了工作效率,要么就是不加制衡却使得公民丧失了信心。保持这个平衡,非常重要。” “其实我们也需要用于配合的平台,比如说国会。” 韩处安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平静地注视着桑松。 “最近就不要提了。” 乔贝托·桑松离开韩处安的办公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像他一样直接或间接地参与管理东盟的工作人员是没有所谓的休息时间的,如果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情况,他们必须随时能够起到自己的作用。不过,跟那些受人驱使的职员们相比,桑松倒是觉得这样的工作也算是一种幸运。他可以根据自己的工作需求而灵活地安排时间,不必在乎擅离职守造成他人的不满。勤勤恳恳地一直让自己处在工作状态却什么事都办不成、只为了给别人塑造出自己在认真工作的印象的无能之辈实在是太多了。 在这座代表着国家重建最高会议的大厦里,脱下了军服转而穿上西服的人数不胜数,东盟军正在从各个方向渗透进入东盟的主要机构。为了用合法的方式将已经拿到手的权力确定下来,也为了堵上以后其他试图效仿的人的大门,东盟军的将领们最近纷纷摇身一变成了热衷于研究法律和经济的【专家】。他们从来没有真的对此产生半点兴趣,就算有,那也是因为他们的钻研能带来确定的收益。 兴亚会倡导着全亚洲的复兴,首先要在东盟实现他们的理想。这个组织得到了日本的大力支持,日军多次出动远征军直接为韩处安剿灭其竞争对手,导致韩处安一度被其他军阀视为异类。桑松更愿意相信那是一种嫉妒,毕竟其他人得不到日本人的支持——要是他们也能拿到同样的支援,大概又会有不同的想法。 不过,无论是描述起来多么璀璨的理想,如果它不能让公民们过上更好的生活,那么它的价值也就少得可怜。先要填饱公民的肚子、满足他们的生活需求,然后才能谈其他的目标。在桑松眼中,这正是兴亚会获得了胜利而其他组织在争夺权力的过程中惨败的原因。当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物们斥责公民缺乏思考能力时,他们犯下了和千百年前那些把自己的教条看得比别人的生存和生命还重要的迂腐教士所犯下的相同错误。 快速地沿着台阶走下的桑松还揣着很多念头,只是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将其化为现实。已届不惑之年的学者抵达自己的专车前,拉开了车门,坐在了后排座位上。 “看起来您最近要出差了。”前面的司机从后视镜里向后看了一眼,“今天您上车的时候手里没拿着文件夹到处翻来翻去,也就意味着您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不必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了。” “确实是出差,麦克尼尔。”桑松躺在座椅上,正在仔细地勾勒一个更稳妥的方案,“对你来说可能是故地重游。” 迈克尔·麦克尼尔马上回忆起了他在缅甸的不愉快经历。当然,没有那次经历,他也就没有机会得到桑松教授的回报,更不可能在新加坡这么快地获得一份稳定的工作和足以接触相当多的机密情报的身份。 “我的本行是打仗,可我现在非常不希望爆发另一场战争。”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最近市民之间的纠纷越来越多,其中大部分都是物价造成的。出售货物的商人需要维持生计,购买货物的市民也一样。这时候如果发生另一场大规模战争,我简直没法想象他们的生活会糟糕成什么样。” “不打仗。”桑松只好对麦克尼尔解释事情的原委,“只是去当地考察一下实际情况,多亏我做的研究还有一点效果。” tbc? OR5-EP2:坦途(3) or5-ep2:坦途(3) 东盟如今有两种非亚洲人,一种是住在贫民窟中处于人人喊打的境地、时常被兴亚会和其他支持兴亚会主张的组织当成攻击对象的弱势群体,另一种则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逐步在东盟占有一席之地的大人物们。当兴亚会提起亚洲复兴的主张时,他们总是不忘重复一句:那些抛弃了偏见并自愿为亚洲复兴的理想而努力的非亚洲人是可敬的、值得东盟的公民们尊重的。 埃贡·舒勒属于这后一种人,尤其是他所负责的项目对于东盟军摆脱对日军的依赖有着重要作用时,他的重要地位便显得愈发突出。依靠外国提供的先进武器装备来击溃敌人固然标志着两国之间的良好关系,同时也意味着其中一方缺乏在特定场合下做出强硬表态的底气。没有自己的无人机,东盟就会一直受制于日本,无法在不对等的条件上进行博弈。 几乎成为常态的战争剥夺了许多人获得正常教育的机会,知识成为了一种稀有资源。城市中的东盟公民们多少还算是幸运,尽管他们当中的许多人经常被迫辍学谋生,但他们总算掌握了一些和生活相关的常识,不至于完全被流言蜚语牵着鼻子走;在偏远的乡村地区,目不识丁的东盟公民们对自己的处境缺乏清楚的认知,一顿饭就足以让吃不饱饭的村民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身处许多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的同僚之中,埃贡·舒勒以严谨的思维和态度确立了一种新的研究规则。研究设备可以从日本进口,但研究问题的能力却没法凭空从某处借来。偶尔闲暇无事时,他经常去麦克尼尔在新加坡开设的新餐馆里吃饭,因为他至今无法完全适应东盟当地的饮食。 不过,将核聚变技术抛出以便谋取巨额财富和名声的计划始终没能迈出第一步,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东盟境内从未建设过任何核设施。指责东盟境内的诸多军阀缺乏远见当然也是不负责任的,兴亚会早在2103年就制定了一个逐步开发利用核能的计划,并在日本的帮助下试图建立核设施,但由于种种原因,这个本应建于马来半岛南部、新加坡北侧的核设施胎死腹中。连以核裂变为原理的核电站尚且未能建立,核聚变技术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基础研究和基础设施的落后给舒勒带来的困难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这些苦恼他无法对同事倾诉,因他人难以想象清高而似乎只注重探索真理的舒勒博士是因为无法完成主旨在于牟利的计划而召集。他隐约了解兴亚会对于核设施项目和新都建设项目的总体规划,但他没有干预的权力,只能把心思先放在开发新型无人机这一工作上。按照脑海里已经成型的无人机设计方案原样照抄一个,对舒勒来说并不算太难的挑战,况且他还可以通过拆解日军提供的无人机来进一步分析这个世界的无人机发展历程。 另一个和舒勒一同返回新加坡从事科研工作的学者,便是岛田真司。他和舒勒有着相同的苦恼:经费不足和兴亚会工作重心的偏差阻碍了他们实施各自的计划。 “不把这个自由南洋联军消灭,兴亚会就无法调拨更多的资金用于香巴拉浮岛的建设工程,也就无法完成配套的西比拉系统重建工作和核设施的初步建立工作。”一次闲聊时,岛田真司直白地向舒勒点出了现状,“你和我都是能影响一代人的专家,但我们无法在资金不充足的情况下让理论改造现实。” 岛田真司的理解是正确的,这些科研项目和工程需要的资金是个无底洞,只有东盟方面的拨款才能填补他们的需求,其他人都做不到。指望东盟的商人和企业家为此出资则会让舒勒和岛田真司受制于人,除非彼得·伯顿突然又撞了大运——但是可怜的原合众国陆军上校伯顿生前赚到的所有钱都不一定够得上完成舒勒和岛田真司的项目。 修改计划要趁早,在舒勒得出结论的第二天,他就前往餐馆去寻找麦克尼尔等人,准备把自己的想法向着他们和盘托出。麦克尼尔目前正在东盟国家宪兵司令部当秘书,不过他并不是适合做秘书的材料,更像是桑松的保镖;伯顿倒是在各路市场上混得风生水起,谣传因他而破产的商人据说有三位数;相比之下,迪迪埃·博尚最为低调,只是偶尔离开新加坡前往北方和他认识的某个大人物进行联络。 到了新加坡之后,有了更多资金的麦克尼尔和伯顿明显地放开了手脚。在桑松为他们选定了地址后,伯顿便着手对餐馆进行扩建,同时图谋收购其他相邻的店铺。打着各种只配当噱头的旗号,麦克尼尔的餐馆吸引了不少在东盟饱受排挤的非亚洲人,也招来了一些抱着猎奇心理的当地人,不过来这里就餐的食客中更多的还是只顾着谋生的普通市民。餐馆人满为患时,伯顿就要磨刀霍霍地图谋收购下一家店铺了。 舒勒抵达餐馆时,餐馆中一半以上的座位被占据着,一楼大厅遍布五颜六色的面孔。其中一名侍者认出了这个来吃饭时从来不必付钱的光头白人青年,把老板们所在的位置告诉了他。 “厨房?”舒勒产生了疑惑,“伯顿也要去厨房兼职主厨吗?”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厨房的位置,正好碰见戴着厨师帽的伯顿从他面前走过。不看这顶滑稽的帽子,伯顿穿着厨子所用的围裙时的模样跟舒勒披着白大褂时的造型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麦克尼尔今天怎么不在?”舒勒很快地想到了麦克尼尔身上的另一份职责,“不会是又去宪兵司令部当保镖了?” “他在隔壁监督装修呢。”伯顿不紧不慢地答道。 “隔壁不是一家珠宝店吗?”这下舒勒也糊涂了,他上一次来这里是半个月之前,那时东盟还没有宣布即将发行新货币以取代旧货币的计划。 “那老板上个星期自杀了,据说是被人骗了钱,有2000亿亚元呢。”伯顿压低声音,他知道在食客们面前议论这些事情会拉低他在顾客心目中的形象,尽管大快朵颐的顾客们似乎完全没在乎鬼鬼祟祟的伯顿,“第二天他的妻子也自杀了……然后我就花了很少价钱把事情搞定了,很快我们又可以开始一次扩建。” 舒勒点了点头,打算去隔壁找麦克尼尔,但他忽然记起了伯顿最近兼职的诸多行当。光头的瑞士人猛地回过头,轻描淡写地问道: “……你骗他钱了?” “我怎么会有这种本事呢?如果我能非常精确地从别人手里骗钱,那些大亨们早就把我抓走了。”伯顿先是一愣,而后忍不住笑了,手里的盘子都在颤抖,“再说了,就算我现在开始专职骗钱,骗来的钱都不够你的项目支持一年啊。” 彼得·伯顿用什么手段赚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赚来的钱能够让麦克尼尔和其他同伴过上相当体面的生活、摆脱由于手头拮据而处处受到牵制的状态。伯顿曾经在一次会议上对他的战友们说,若是他们不想方设法地到处赚钱,届时为了吃饱一顿饭而被别人雇佣着去犯罪的就会是他们了。 再次见到麦克尼尔时,舒勒着实吃惊不小。穿着背带裤的麦克尼尔浑身上下沾满白浆,头发上也带着几块油漆。他和其他装修工人一起爬着脚手架,由于听到舒勒的喊声而差一点摔下来。 “这是保持高强度运动状态,没错。”他尴尬地对舒勒解释着,“……我去换衣服。” 半个小时以后,恢复了体面的麦克尼尔同舒勒返回他们在附近的住处,打算和舒勒商讨调整计划的细节问题。刚一进门,舒勒便看到一幅巨大的全息投影地图挡在了客厅中央位置,上面分明标注着中南半岛北部地区的对峙状况,连东盟军各作战部队的名称和地点都详细地显示出来。不仅如此,大部分墙纸上悬挂着各种不同规格的地图,这些地图上同样被麦克尼尔画出的记号塞满,以至于作为严格意义外行的舒勒无法从中获取到什么有效信息。 这些地图是根据媒体公布的新闻而制作的,当新闻失真时,得出的结论自然也缺乏参考价值。兴亚会聪明地没有试图阻止媒体的报道,诱导不同的媒体之间互相厮杀才削弱他们所受到的挑战。中南半岛北部地区发生的武装冲突该如何定性,成为了媒体人士争论的重点话题之一,这也使得兴亚会得以用稍微简略的方式公开东盟军最近的战况。 “奇怪,兴亚会说东盟军剿灭匪徒的战斗十分顺利,但从你的地图上来看……”舒勒坐在沙发上,打开空调,皱起了眉头,“我不是很懂这些,虽然我在eu军事委员会也看过一些战报……他们已经被迫撤退到了北方的少数主要城市中。” “舒勒,战报会骗人,但是战线不会。”麦克尼尔递给舒勒一瓶可乐,被舒勒婉拒了,“尽管东盟军在战区实施了信息管制——包括全面停止网络服务——然而他们无法回避交战地点不断地向南移动的事实。”说到这里,他打开了可乐瓶,指着中南半岛南部几处涂成绿色的区域,“由于自由南洋联军正在南下,中南半岛南部最近才会多次发生当地公民杀死派驻官员等事件。” 理论上,东盟军应当完全服从新加坡方面的指挥,而命令是否能够得到落实则要看这些命令在多大程度上符合相应军阀的需求。不属于东盟军的民间武装组织过去很难和东盟军对抗,因为大部分东盟军将领有一个共识:无论他们为了争夺地盘而进行的厮杀激烈到什么程度,都不能让东盟军以外的第三方势力搅局。因此,自东盟建立以来,非东盟军武装组织所能到达的极限便是当年由兴亚会建立的吕宋共和国。 然而,仅凭麦克尼尔一个人坐在新加坡看着各种新闻胡思乱想,他是不可能勾勒出真实的战况的。为此,迪迪埃·博尚主动请缨,前往柬埔寨一带调查物资运输情况,这是确保麦克尼尔能够从混乱的虚假消息中察觉真相的重要保障。虽然他对博尚的隐瞒仍然有些不满,但博尚所能联系上的那位大人物对他们的帮助是实实在在的。 “原来是压制民间武装的军阀被大幅度削弱导致这些民间武装获得了生存空间。”舒勒这一次总算听懂了麦克尼尔的讲解,“我想,咱们的意见是相同的,那就是必须先把这些在中南半岛北部的武装组织歼灭,或者至少让激烈的战斗结束,这样才能让兴亚会和韩议长为我们的计划分配更多的资金。” “这不用你来提,韩将军已经有这个打算,他确实要派桑松将军北上去监督当地的战况。”麦克尼尔在沿着湄公河的方向上画了几条线,“湄公河毕竟是他起兵的地方,韩将军不会想要坐视自由南洋联军顺湄公河而下的。” 到头来,麦克尼尔提出的防止团队的活动被牵制的策略反而使得他们接受了另一种约束。由于计划需要的成本实在是惊人,以至于连彼得·伯顿都不可能筹措到那么多资金,他们依旧需要为东盟和兴亚会办事才能维持自己现有的生活状态并探索潜藏的危机。此外,假设麦克尼尔的猜想是正确的,李林很可能向这个世界中释放了另一个和他们立场相反或相同但手段迥异的【挑战者】。 “对了,最近有不少日本商人来新加坡,我觉得你可以想办法让岛田博士和他们见一面。”麦克尼尔舒适地靠在沙发上,享受着暂时不必劳作的惬意生活,“都是日本人,那些人肯定会愿意为他投资的。” “这可不行。”舒勒为难地摇了摇头,“岛田真司的身份是被流放的日本人,也就是说他为目前的日本所不容。我们最好把他保护起来,起码不能让日本人从我们这里知道他的情况。” “也对。”麦克尼尔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鲁莽了,“其实我之前托他去查明我们在马尼拉长期没有触发警报的原因,可他一直也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再加上他比你更能躲在实验室里不出门……想见他一面实在是太难了。”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响起了警报声。这种警报对于每一个不那么遵守法律的公民而言无疑是催命符,仅能显示某一市区内犯罪压力上升的半成品西比拉系统不能准确地指出潜在罪犯的位置,还得劳烦血盟团民兵亲自动手把那些人抓出来进行筛查。每一个揣着心事的市民都将陷入恐惧之中难以自拔,直到那顶罪犯的帽子落在别人头上之后,他们才如释重负地重新戴上了模范好市民的面具。 “这声音听着挺近,像是西北区的警报。”舒勒拎起公文包,和麦克尼尔打招呼告别,他今天还得趁着夜幕降临之前去拜访别人,“听说最近那里的犯罪情况不容乐观。” “……不,这是中央区的警报。”麦克尼尔也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绕路回去,不然你会碰上麻烦的。” “明白。” 西比拉系统的建设工作需要铺天盖地的各类监控设备,这些设备会在公共场所全方位地监视一个人的一举一动以便描绘出最真实的【思维】。毫无疑问,西比拉系统是一种以思想和动机而非行为来定罪的管理手段,事实上它即便是在麦克尼尔的同伴们之中也没有受到普遍欢迎。彼得·伯顿就和麦克尼尔说过,谁敢在合众国推出这种东西,那人怕不是要第二天就暴尸街头。 用隐私换取安全,似乎是一笔公平的交易。伯顿所生活的时代的合众国公民们大概不会满意,但麦克尼尔对gdi治下的蓝区可没有类似的自信。那里的居民们会将每一个被怀疑是nod兄弟会信徒的家伙抓出来活活打死。 一大群血盟团民兵从街道上跑过,一辆装甲车紧随其后。被阻拦了去路的市民们不敢高声抱怨,也许他们对血盟团的敌意很容易使得他们被认定为下一个罪犯。 “麦克尼尔,血盟团冲着咱们的餐厅来了。”还走在半路上,麦克尼尔接到了伯顿的电话,“我下去看一看,应该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迈克尔·麦克尼尔大为惊骇,他吓得差一点把手机扔出去,赶快胡乱地把手机塞进口袋里,顶着接近40c的高温跑步赶回他的餐馆。路上的行人纷纷向这个居然在这么热的天气还穿着长袖衬衫的白人青年投以一种难以理解的目光,他们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穿着这身衣服出门。 招募员工时,麦克尼尔和伯顿延续了他们在马尼拉时的策略:给那些几乎活不下去的人活下去的机会。伯顿本人是个挥金如土的家伙,他愿意慷慨地用金钱来收买员工的忠诚,而这种手段被证明是拉拢雇员的最佳办法之一。当然,博尚对他们雇佣了大量无业游民充当雇员这件事产生了不小的反对意见,但在麦克尼尔发起的一轮投票中,舒勒和岛田真司的弃权导致博尚提出的严格规范雇佣人员来历一事泡汤了。 要说这些雇员中有人突然被认定为了潜在罪犯,麦克尼尔完全不会感到奇怪。抓出一窝也不是不可能。 他还是来晚了。麦克尼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餐馆门口时,附近挤满了围观的市民和全副武装地维持警戒线的血盟团民兵。由于路线被封锁而动弹不得的装修工人们尴尬地站在新扩张区外面,等待着麦克尼尔的返回。彼得·伯顿站在一楼大厅内部靠正门的位置和一名血盟团民兵指挥官理论着,另有多名血盟团民兵正在把一个矮小的雇员扭送进用于押送犯人的装甲车。 麦克尼尔推开围观的市民,来到了警戒线前方。醒目的全息投影警告标志就在他的头顶正上方悬挂着,宣判着某个不幸者未来的命运从此一片黑暗。 “您不能进去。”外面的血盟团民兵拦住了他。 年轻的战士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向血盟团民兵们出示了刚从口袋里拿出来的金质兴亚会徽章。金色的花环包围着红底色上映出的诡异的人脸——麦克尼尔一直以为这个图案更像是只有鼻子和眼睛的面具。 见到这个徽章,面前的血盟团民兵立即向后跳了两步,为麦克尼尔让出了道路。只有被获准出入于国家重建最高会议大厦的人员才能获得金质兴亚会徽章(如今其徽标也成为了东盟新国旗的图案),伪造则是根本不可能的:兴亚会有特殊的检测方法。 “杜德严啊,我前几天刚请你来吃饭,你今天来拜访怎么不提前通知我呢?”麦克尼尔大步流星地跨过了警戒线,走向还在和伯顿争论的血盟团民兵指挥官,“……伯顿?” “正好麦克尼尔回来了,咱们把事情说清楚些。”伯顿看到麦克尼尔出现,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你来我们的餐厅里随便抓人,非常影响我们的生意和名声。再说了,我们每个月都会组织员工到专门的检测机构进行体检,那看来你是信不过专业检测机构咯?” “你少说几句。”麦克尼尔急忙向伯顿使眼色,“杜中队长,在我们这里工作的都是守法市民,怎么能是罪犯呢?刚被你们抓进去那个,他今年才16岁,父亲去世了,母亲瘫痪了,家里再没别人,这才辍学来我们这里工作……”他望了望后面表情各异的血盟团民兵,又补充道:“……你要是现在把他抓进去了,就算最后按规矩把他放了,等这一套流程走完,他在世的最后一个亲人大概就会饿死。” 杜德严把脑袋上的筒帽压低了一点,免得麦克尼尔能看到他的眼睛。 “麦克尼尔,上级最近查得太严了,我也不想丢工作……你体谅一下罢。指标名额分派下来,抓得太少是要出问题的。” 麦克尼尔愣住了,他确实没有能力在必要情况下保住眼前这名血盟团中队长的职务。 “……没别的办法?” “没有。” 迈克尔·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过身搂着伯顿的肩膀一起回到了餐厅里。 “别看了,回去干活。”他没好气地冲着瑟瑟发抖的员工们说道,不去看正在把他的员工运走的装甲车,“……伯顿,改天把工资结算一下。” tbc? OR5-EP2:坦途(4) or5-ep2:坦途(4) “2114年7月17日……”车子的颠簸使得麦克尼尔很难专心致志地做他的记录,“这地方的网络服务都被切断了,要是我们的设备半路上丢失了,连上传到服务器备份的机会都没有。” “不必担心,东盟军不会完全把网络服务切断,我想他们只是用常见的一些手段阻止当地的居民接触网络而已。”坐在麦克尼尔身旁负责开车的彼得·伯顿满不在乎地答道,“不然,他们甚至无法得知最近有哪些消息是对他们不利的、哪些是对他们有利的。” 厌倦了城市生活而专程前来乡村度假的人们也许会喜欢道路两旁的风光,只可惜越野车上的乘客们之中没有哪个人还保留着这样的闲情逸致。从湄公河的东岸过河进入缅甸地区(称呼其为地区是因为该国在被整合进入东盟以前已经和合众国一样四分五裂)后,道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荒废,沿途所能见到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东盟军在这里执行坚壁清野的战术,将大批居民迁往城市郊区或是规模较大的乡村,以切断自由南洋联军的兵源。 作为韩处安派遣的特使,桑松有权要求当地的东盟军指挥官以盛大的仪式来欢迎他,但他没有。相反,他选择了低调地离开新加坡,先是混在不具备特殊使命的一般旅客中登上了前往中南半岛北部的专机,而后立即利用麦克尼尔事先联系好的渠道获取了几辆越野车、赶往湄公河另一侧。他需要看到的是北方战场上最真实的一面,而不是同僚们精心塑造出的假象。 谁也不会想象到后排座位上身穿短袖迷彩服、戴着一顶草帽和一副墨镜的中年男子就是那个文质彬彬的学者和兴亚会最大的理论家,也没有人会把他同最近几乎令兴亚会的敌人闻之色变的国家宪兵联系起来。一切的行动都必须秘密进行,只要稍微走漏了风声,他们就很难接触到真相。 以湄公河作为分界线,中南半岛北部的自由南洋联军被分割成两个各自独立的部分,且二者之间似乎也缺乏组织上的关联性。这是麦克尼尔从自由南洋联军最近的军事行动中推测出的结果,他无法证明双方之间存在密切合作。 “但是,镇压叛乱的根本在于消除造成叛乱的诱因,而不是只把参加叛乱的人员消灭。”桑松自言自语着,“麦克尼尔,我们离第5军的指挥部还有多远?” “就在附近了。”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在出发前已经将东盟军的分布情况了然于胸,“北方地区参加战斗的作战部队大多会把指挥部放在乡村,躲在城市里的军队无法对敌人从乡村地区发起的进攻做出及时的响应。” 道路越来越凹凸不平,麦克尼尔只得暂时停止了记录工作,这让一直负责开车的伯顿似乎有些高兴。沿途偶尔会出现孤立的自动化防御设施,这些防御设施也许是利用太阳能进行供电,以此确保道路的安全。即便这只是一条破败的土路,任何一条能够维持运输的道路都是至关重要的,容不得半分懈怠。 前方忽然响起了枪声,驾驶技术过硬的伯顿竭尽全力地掌控着因被射中车胎而左右摇晃的越野车。就在他用尽平生所学以免车子翻倒或是和后方的车辆相撞时,麦克尼尔把身体探出挡风玻璃,朝着他捕捉到的敌人所在方位开火了。隔着很远,麦克尼尔隐约看到有什么人从树干上跌落,他这才放心地让伯顿把车子停下来。 后排越野车上的其他卫兵见状,一面准备想办法修补车胎,一面争先恐后地邀请桑松先乘着他们的车子继续赶路。 “不用了。”出乎意料的是,桑松拒绝了属下的好意,“反正我们离目的地也不远,走过去就行。留几个人看守车辆,等第5军的人过来支援。” 说罢,他甩开步子,在众人的劝阻声中向着有半人多高的草丛迈出了第一步。麦克尼尔和伯顿紧随其后,又有几名卫兵快速地越过桑松并主动在前方开辟道路以保卫长官的安全。 “这里有许多居民连自己的母语文字都不一定认识,更别说讲英语了。”桑松忽然向麦克尼尔提出了一项建议,“我可以和他们交流,但你们是没办法做到这一点的。改天我得请个高明的翻译过来,让你们能在中南半岛畅行无阻。” “多谢。”麦克尼尔略微低下头表示敬意,“这样我就可以和他们更近距离地接触、听听他们的心声。” 道路豁然开朗,一座静静地卧在丛林怀抱中的村落呈现在麦克尼尔等人的面前。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们仍然以最古老的方式居住着,外界发生的一切变化浑然没有打搅他们的生活规律和生存的法则。日新月异的改变只发生在那些时刻与世界更多地区保持着联系的地带,而与世隔绝、交通不便的村落很难及时跟上时代的脚步。前方的卫兵打了几个手势,似乎是要进入村落进行搜查,但被桑松阻止了。他独自一人走在最前面,观望着附近因被惊动而三三两两地出现在眼前的村民们。 即使是麦克尼尔跟所罗门去合众国南部度假时所见过的最贫穷的农民,也无法和眼前的村民之中的任何一人相比。每一名村民的脸上都有着数不清的沟壑,深色的皮肤象征着他们为了生存而付出了最为艰辛的劳动。很少有人能够直起腰杆,更多的人,更多的青年人和中年人像是七老八十的老者一样佝偻着,用木然的目光打量着这些闯入了他们平静生活的不速之客。 只要其中藏着一个刺客,后果便不堪设想。不用麦克尼尔多提醒,伯顿始终和麦克尼尔共同用身体保护桑松,以免不知藏在何处的杀手和敌人盯上他们。 “他们看起来不是很欢迎我们。”伯顿压低声音说道,“不,不是说不欢迎或者反感……他们简直就像是一群死人,像人偶。” “……这话说得古怪,他们有什么欢迎我们的理由吗?”麦克尼尔反问道。 “确实没有。”伯顿为之汗颜,“也许我们应该做一些让他们能找到理由的事情。” 起先麦克尼尔以为这些村民只是由于好奇才出来围观,但不久后他就意识到,几乎全村的人都跑出来警惕地注视着他们,连刚会走路的孩子和掉光了牙齿的老人都来了。这不是一般程度的好奇,而是一种让麦克尼尔难以形容的戒备。迈克尔·麦克尼尔有着一种预感,只要他或是同样身穿迷彩服的卫兵们之中有人轻举妄动,这全村的男女老少就会拼上性命来阻止可能出现的暴行。 也许只是仅存于想象中但过去又常见的事情。 麦克尼尔参观过许多用于纪念gdi牺牲将士的纪念馆和墓地,其中一些纪念馆和墓地里就埋着他的战友。在那里,纵使身边空无一人,他仍然能够感受到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感到战友的灵魂依稀用着他眼睛在见证那个并没有变得更好的世界。而在这里,他产生了另一种截然相反的体验。这些活生生的人就像空气一样,如同行尸走肉,不能令他的胸膛中催生出半点有关生机勃勃的臆想。 绕过几栋破败的房屋,空荡荡的水田让桑松明显地感到惊讶,以至于他停下了脚步并使得后方的伯顿撞上了他的后背。几名戴着斗笠的村民站在水田中劳作,他们看到桑松快步走向水田边,大叫几声,拿起田边的农具站在水田外侧,那意思明显是拒绝桑松等人再靠近半步。 “桑松司令官,您看……”麦克尼尔走向堆积在道路旁的一小堆已经被收割下来的稻穗,他凭着直觉认为这一小堆稻穗只会占据水田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但他不太肯定村庄中的粮食是否储藏在其他仓库中,“他们对我们这么畏惧,难道是因为有人之前抢走了他们的粮食?” “不可能。”桑松斩钉截铁地否认了麦克尼尔的说法,“韩议长已经严令禁止交战区的指挥官【就地调度补给】。” 后面的其他卫兵试图和村民接触,可这些大胆地聚拢过来包围他们的村民一见到卫兵接近,便迅速地逃开了。村民们小心地控制着和这些不速之客之间的距离,既不让他们脱离视线又不想和他们近距离接触。 “司令官,那条命令会有人去认真执行吗?”伯顿皱起了眉头,“嗯,我没有怀疑军纪的想法,但我的意思是……假如说有人还在干类似的事情,我们有什么对应的惩罚措施吗?” 没等桑松回答,附近传来了几声狗叫,其中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喊声和各种不同的叫骂声。被村子里的诸多乱象困扰的桑松仿佛找到了突破口,大手一挥,便和几名随从一同离开水田、沿着坡道赶回村子前方,而附近围观他们的村民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加快了脚步。麦克尼尔寸步不离地跟随着桑松,他还不想这么快地丢掉自己的摇钱树。 尽管他的摇钱树其实应该是伯顿。 哪怕是队伍中远离军队时间最长的桑松也是年轻时参加过兴亚会夺取吕宋岛的战役的狠角色,整个团队中没有任何人在体力上存在缺陷。没过多久,他们就跑到了发生意外的现场,并惊愕地目睹一只体型庞大的黑色大狗追着手足无措的居民们撕咬。 大狗能拥有威胁到人类的能力并非是稀奇的事情,况且忠实的大狗们能够在特殊场合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这也是工作犬仍然在许多机构中服务的原因。然而,就算这条看起来比村民们都壮实的大狗确实凶猛,村民中却没有人敢还手,他们只是一味地逃跑。连那些见了麦克尼尔等人后偷偷地捡起农具的村民们都吓得逃开了,仿佛这套黑色的大狗比任何妖魔鬼怪都更能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 “哎呀!”彼得·伯顿刚看到这条大狗,立刻惊叫出声,“真是条好狗,我可得弄一条!” “……你又懂了?”麦克尼尔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么说,它还是一条名贵的狗咯?” “当然!”不顾桑松异样的眼光,伯顿滔滔不绝地谈起了他的识狗经验,“我跟你讲,看狗是一门学问,主要有4条规则……”他很快发现麦克尼尔对这个话题根本不感兴趣,只得迅速地讲到了重点,“我是说,这么贵的狗,而且还拴着用金扣搭接起来的皮带,肯定不是这里的村民能养得起的。” 麦克尼尔不关心这条狗多么值钱,他只知道附近的村民面对一条疯狂地咬人的大狗却不敢用手中的农具还击这件事实在是诡异。没等他思考出背后的逻辑,大狗又追上了一个跑得稍慢一些的小孩,张开血盆大口就对准脖子咬下去。那个不会超过7岁的孩子躺在地上拼命地挣扎,无奈瘦骨嶙峋又营养不良的他实在敌不过大狗,被咬得皮开肉绽。 “把这条狗赶走。”桑松下达了命令。 就在这一瞬间,彼得·伯顿早已挺身而出,冲向了那条大狗。他飞起一脚把那条狗从孩子的身上踢飞出去,狗身重重地撞在附近的栅栏上。没等那条狗爬起来,彼得·伯顿又怒吼一声,全速冲向黑色大狗,徒手将大狗按在地上,挥起拳头朝着狗头就打。要说伯顿平日虽然在个人爱好上堪称五毒俱全,动手的时候绝不含糊,他这拳脚用上了杀人的力气,三拳两脚之下便把刚才还生龙活虎的黑色大狗打得气息奄奄。 “嘿,要是你没惹上我,我肯定会想办法把你偷回去。”伯顿一面对大狗饱以老拳,一面惋惜地自言自语着,“但是呢,我现在有两个理由要宰了你:第一,你不是一条野狗,是代替你的主人出来咬人的;第二,用钱能买到的狗和用钱买不到的信誉,哪一个更值钱,我心里还是清楚的。”他自信地翘起了嘴角,“可不能让麦克尼尔把我看扁了。” 以打拳击的本事,伯顿只用了不到半分钟就把凶神恶煞的黑色大狗打得骨断筋折、脑浆迸出,就算是希腊药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再世都不能将其救活了。 “伯顿!”麦克尼尔手脚冰凉,“……你怎么能随便把这条狗杀了?我们还不知道它背后到底有——” “有谁?”伯顿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平时总说服务公民的可是你啊,现在东盟的公民们就在我们眼前受害,置之不理可不是我们应有的作风。”他拍了拍胸膛,冲着附近呆若木鸡的村民们露出满口大白牙,“……再说,桑松司令官也是这么想的?先要让本地的公民信任我们,这样才能让他们听我们的吩咐啊。不过是一条稍微名贵一点的狗而已,杀了便杀了。它背后的主人是谁,关我什么事?” 乔贝托·桑松推了推墨镜,什么也没说,转头就走。麦克尼尔瞪了伯顿一眼,也扭头离开了。刚充当了一次英雄的伯顿不知所措,他不清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只得灰溜溜地跟随着其他同伴向着村子的出口走去。围观他们的村民们没有因为伯顿的义举而欢呼或是涌过来感谢他们,而是继续保持着诡异的观察姿态,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伯顿啊,咱们刚到这地方,连环境都不熟悉,不适合贸然做打破规矩的事情。”麦克尼尔屡屡回头不安地望着离他们越来越远的村落,“你以为是帮他们做了好事,可他们根本就不感激你。想想那些被牛和猴子逼得无路可走的印度人,你若是驱赶了牛和猴子,他们反过来还要痛恨你呢。” “麦克尼尔的意见是正确的。”桑松一本正经地端着架子,“况且,兴亚会在附近缺乏可信的指挥官,第5军是我们目前唯一能依靠的力量。” “但……唉,他们都快被狗咬死了。”伯顿沮丧地说道,“麦克尼尔?我要是不动手的话,你也会代替我把那条狗打死的,对不对?” “司令官的要求是驱赶,而不是消灭。”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算了,这无关紧要,我们先保护司令官抵达第5军指挥部再说。” 一个多小时之后,麦克尼尔一行人在树林中遇到了佩戴有东盟第5军臂章的士兵,这些士兵听说是国家宪兵司令官来访,连忙殷勤地为桑松带路。众人前后又在树林中穿梭了两个小时,终于抵达了一座规模惊人的村镇。这个村子与其说是村镇,不如说是经过东盟军多番扩建后的巨型堡垒,这从依照山岭地势而胡乱拼接的建筑上可见一斑。 几名负责接待的军官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小型湖泊旁的小屋中,在那里麦克尼尔见到了东盟陆军第5军军长苏拉(thura)少将。双方碰面的时候,彼此都愣住了。麦克尼尔和伯顿很快从对方标志性的草帽和两撇小胡子上认出这名东盟军少将正是当时差点在缅甸把他们处决却又因为桑松教授的通知而把他们放走的东盟军指挥官。 “怎么是你?”伯顿惊讶地后退了几步。 “我倒是不会对你们的出现感到意外。”年轻气盛的东盟军少将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站在桑松两侧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又郑重地向桑松行了军礼,“……好久不见,桑松。” 苏拉少将是土生土长的缅人,依照缅人的文化,桑松以【吴苏拉】(u thura)称呼他。乔贝托·桑松只是东盟陆军准将,比吴苏拉低一级,但他肩负着韩处安本人分派的任务,因此凭空具备了一层光环。 众人就在湖边坐下,吴苏拉吩咐手下前去为韩处安的特使准备欢迎的宴会,他则借故和老朋友叙旧,留在湖边惬意地观赏被绿色怀抱着的湖水的美景。 “当时我听说你响应韩议长的号召、把指挥部搬到了乡村,我还以为你过着野人一样的生活。”桑松笑着接过了卫兵递来的酒瓶,“没想到啊,这么荒凉的村落,又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被你们改造成了比原生态旅游景点更有价值的一处据点。看你们在这里驻扎,简直就像是度假嘛。” “你这是以久居城市的市民的狭隘眼光看待我们的乡村生活。”吴苏拉哈哈大笑,“这就是我们的家园,是我们生长的地方。要是那些匪徒来了,什么都不会剩下的。所以,我曾经向议长表示,坚决不让这群匪徒渡过湄公河。” 两位东盟将军相谈甚欢,一旁失去了保镖职责而和伯顿开始游览指挥部的麦克尼尔却发现了诸多蹊跷之处。他和伯顿都穿着象征东盟军人身份的迷彩服,佩戴着国家宪兵的臂章,不会在营地里受到一般士兵的阻拦。于是,不知是否因长期经营餐馆和做菜而对后勤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麦克尼尔提出要去看看他们的仓库。 “这也太浪费了。”伯顿远远地看到许多还有食用价值的食物堆在那里,皱起了眉头,“东盟军始终没法继续推进,就是因为后勤补给跟不上了……他们倒好,在这里浪费粮食。” “显然,他们能浪费粮食只有一个原因:这些粮食太【廉价】了。”麦克尼尔扣紧了草帽,“伯顿,假如你是这里的指挥官,现在从后方每运输一份粮食都会耗费大量资源和你个人在陆军总司令部的信誉,你会让粮食被白白浪费吗?” “……抢的!?”伯顿咽下了一口唾沫,回望仍然笑逐颜开的两名将军,“你别吓唬我,麦克尼尔。养活这个军的指挥部的物资如果全是就地掠夺得来的,附近的村子恐怕会被他们吃空、吃光……” “没错,把附近能抢的都抢走了,自由南洋联军就拿不到补给了。”麦克尼尔无奈地拍着伯顿的肩膀,“就是这么回事,不然这些村民也很有可能倒向敌军——” 两人都觉得情况不妙,决定回到桑松身边并寻找机会把情况向桑松说明。不巧,他们刚回到桑松身后时,附近正好有一名东盟军官从另一侧走来并站在吴苏拉身后小声地说了些什么。只消片刻,吴苏拉脸色大变,忽然离开了小凳,作势要离开。 “敌人打过来了?”桑松狐疑地左右探视。 “不,别紧张。”吴苏拉连忙安慰老朋友,“……嗯,是彼得丢了。” “您叫我?”伯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站了出来,迎来了吴苏拉的白眼。 “彼得是将军养的狗!”后面的一名东盟军上校冷笑着对伯顿说道。 “哦,那没事了……啥?”伯顿突然冒出了一身冷汗,他浑身颤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现在他终于明白麦克尼尔之前的担忧来自何方了。眼下他只希望事情不会发展成最坏的情况,便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原位置,免得引起额外的关注。 吴苏拉吩咐几名军官先各自带着手下去找狗,桑松见对方对这条狗如此在乎,也不好无视突发的意外,只得提出帮着前去寻找。 “用不着。”吴苏拉笑呵呵地答道,“你就在这里休息,外面不安全。这位三等秘书可以陪我走一趟,他的本事我还是信得过的。” tbc? OR5-EP2:坦途(5) or5-ep2:坦途(5) 离开了东盟陆军第5军的驻地后,麦克尼尔和其他东盟军士兵一样穿着军服、戴着草帽,把自己打扮成难以让他人把他从这些军人中区分出来的普通士兵。首次和吴苏拉见面时,对方的凶悍作风和对疑似勾结叛乱武装组织的村庄进行的毫不留情的屠杀严重地刺激了麦克尼尔的神经,也影响了麦克尼尔对他的态度。他不知道这位手握重兵的东盟将军的打算,而他的性命就掌握在对方的手中。 在第5军指挥部外围,赶去寻找丢失的大狗的士兵们乘上了几辆轻便的越野车,顺着东盟军士兵们开辟出的土路迅速地赶往邻近的村庄。 “想不到桑松会允许雇佣兵来当他的秘书、了解这些连许多忠诚的东盟军军官和士兵都无从得知的机密。”坐在越野车后排的吴苏拉一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麦克尼尔,即便是越野车已经开动,他的目光也没有偏移的迹象。 “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麦克尼尔不打算详细地向对方说明,他没有这个义务,也不想让这个在他心目中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的东盟军少将对他有更深入的了解,“……我在新加坡工作的时候,时常听说前线作战部队的补给状况堪忧,造成后勤补给紧张的主要原因据称是交通条件恶劣。到了你们这里实地观察了一阵,我总觉得你们和官方的媒体宣传之间总会有一个在造假。” 面对麦克尼尔的指责,吴苏拉没有急于反驳,而是先把目光移向了道路两侧郁郁葱葱的树林。如果不是因为肩负着重要使命,麦克尼尔也很愿意在远离战乱的山林中(尽管这处山林恰恰最接近战场)休息一段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态和思维模式。战争不仅摧毁了肉眼可见的美好生活,还摧毁了人们塑造新生活的能力。 “……你做桑松将军的秘书,想必读过他的作品。” “读过一些。”麦克尼尔点了点头,“都是有关亚洲复兴的文章和书籍。” “那么,桑松将军主张在结束战乱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吴苏拉戴上了一副大墨镜,胸有成竹地等待着麦克尼尔的答案。 是恢复正常的生产活动,农村也好,城市也好,都应当建立新的秩序。对此,吴苏拉直截了当地说,他是兴亚会的成员,虽然资历远远比不上韩处安和桑松等在兴亚会创立时就已经加入的老前辈,但他笃信兴亚会的信条,并愿意践行作为兴亚会头号理论家的桑松教授所提出的诸多纲领。 据吴苏拉所说,在整个缅甸北方,农村的生产活动受到了极为严重的破坏。其他不受兴亚会控制的东盟军阀肆意妄为地掠夺乡村、抓捕村民充作士兵和劳动力,而自称受到当地居民支持的叛乱武装组织却强迫农民种植毒品而不是维持生命的粮食。说到这里,吴苏拉语气沉重地自责道,若是桑松提倡的恢复农村生产秩序的办法能在整个中南半岛北方得到实施,也不至于出现广泛的饥荒。 言外之意,要是他和他的东盟第5军彻底压制了附近的军阀,就能完全落实桑松的主张。 几架无人机紧贴着树林上方飞过,惊扰了栖息在树林中的鸟兽。驾驶越野车的军官把车子停在一条稍微开阔的道路旁,指着前面的村子,告诉自己的长官:定位到的名为彼得的大狗最后出现的位置就在这里。 麦克尼尔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正是他们之前造访过的村子。他一言不发地跟随吴苏拉下了车,扮成保护吴苏拉的卫兵,以免引起额外的关注。 “不过,你不是亚洲人,却要为兴亚会服务,实在是让我吃惊。”吴苏拉喘着粗气,站在原地观望了一阵,继续向前走。 “兴亚会和血盟团保护了我们。”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再往前追溯,你们是在东盟的混战中打出另一种旗号的先驱,而那些之后效仿你们的组织却不知道该怎么为公民争取更多的利益。那些人可以因为几句话就把我的饭店砸成一片废墟,可以因为我的想法不符合他们的理念就对我进行私刑报复,更不必说号称坚持他们的理念继续在这里抵抗的叛乱武装组织还强迫村民种植毒品……”他握紧了拳头,“兴亚会的缺点很多,但我觉得这些缺点是可以接受的。” “也许亚洲复兴的理念应该宽容一些,而不是绑住自己的手脚。”吴苏拉似有所悟,“可惜……就最近半年多以来的发展状况而言,兴亚会变得越来越狭隘……你很快就会感受到的。” 兴亚会的理念中存在许多自相矛盾的内容,既有前卫的观点,也有保守的传统,而这二者之间的密切配合几乎是不可能的。如何从两种互相矛盾的观点中汲取有利的内容,成为了困扰着学者们的一个重要议题。 麦克尼尔还没有真正理解兴亚会的最终目的,挡在外面的村民的惊叫让他无法保持思考。全副武装的东盟军士兵抢先一步包围了村子,不仅如此,一架大型无人机也从上空紧紧地锁定了村庄,随时准备将村子中的可疑人员化为灰烬。桑松出发前和麦克尼尔提到过,第5军有一支完全装备无人机的【装甲空降骑兵团】,这支部队是第5军直辖战斗部队中唯一留在城市基地内的特殊作战部队。 “唉,又乱跑。”吴苏拉挥着手枪,“麦克尼尔先生,我也推荐你养一条狗……狗是非常忠诚的朋友,不会背叛你。想当初,我被人打了伏击,自己一个人昏迷在前线,还是彼得找到别人把我救回来的。” “我那朋友也叫彼得,他也很忠诚,我们彼此之间都可以把关乎对方性命的大事托付给另一方。”麦克尼尔陪着笑脸应付着。 “是吗?那你可得好好照顾他,很多人一辈子都遇不到可信的朋友。”吴苏拉的笑容因为前方匆忙地奔来的两名士兵的报告而僵硬住了,他换了麦克尼尔根本听不懂的缅语对着那两名士兵大吼大叫,其中一人被吓得面如土色,但仍然坚定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众人见吴苏拉突然离开队伍向着一条田边小路跑去,措手不及地打乱了队形、以尽快跟上位高权重的长官。等到麦克尼尔追上吴苏拉时,只见这个壮实的中年男子跪在一处栅栏外,而那栅栏上则横卧着被穿刺在上方的黑色大狗。 没等麦克尼尔前去安慰吴苏拉并进行解释,吴苏拉已经从地上爬起,凶狠地向着身旁的其他军官下达了命令。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东盟军士兵忠实地执行长官的指令,把村庄里所有能找到的人全部搜了出来并抓往村内一处较大的空地旁。麦克尼尔一面焦急地跟上对方,一面用围巾挡住自己的脸,免得村民认出他的真面目。 “吴苏拉将军,他们过的日子这么难堪,恐怕是打算把狗杀了吃肉。”麦克尼尔想出了一个为村民辩解的理由,“……如果他们吃饱了,以后大概就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他们这么残暴地对待伴侣动物,必然是受到了叛军的蛊惑。”吴苏拉板着脸,完全没有回心转意的想法,“叛军也就只会这些粗俗的办法来欺骗公民了,用利益去影响公民的判断……比如说杀死附近凭借着辛勤的劳作才积累下产业的土地所有者并将土地白送给流浪的村民……稍微有点自尊心的人都该拒绝这样的施舍和侮辱。” 麦克尼尔心里突地一跳,他总觉得吴苏拉刚才这段话有些不对劲,但他一时间找不出问题所在。也许他最初见到吴苏拉时,对方确实只是在用稍微冷血一些的手段去对付支持和藏匿叛军的村庄。 被东盟军士兵召集起来的村民忐忑不安地坐在一起,等候着吴苏拉的发落。 尽管麦克尼尔听不懂吴苏拉说的半句话,他理所应当地认为吴苏拉首先要做的是让这些村民交出凶手。然而,凶手就是正在第5军指挥部的彼得·伯顿,而这些村民哪怕穷尽想象力也不可能猜到这一点。因此,吴苏拉花上再多的时间也不可能从村民们口中得到凶手的半点信息,他注定要白费功夫,而他的愤怒也必须以其他的方式得到发泄。 “……这群不服管教的家伙。”一连询问了多次之后,吴苏拉泄气地放弃了持续询问的打算,“上一次他们藏匿叛乱的游击队员,我饶恕了他们的罪过,并且告诫他们遵守兴亚会的规定……这一次他们又杀了我的狗!”刚从青年步入中年没多久的东盟军少将气急败坏地吼道,“用如此残忍手段虐杀动物的人迟早会成为被叛乱武装的暴戾思想俘虏的敌人……” “等一下,这是不是太——” 早有多名东盟军士兵从人群中随意地拖出了一些居民,麦克尼尔没想到他能在另一个世界见到作古的十一抽杀。他沉住气,又认真地扫视了被东盟军士兵押送到附近的村民,终于察觉到了明显的蹊跷之处。老人、女人、儿童占据了其中的绝大多数,而青年男性集体缺席,负责农耕的似乎都是中年人。 不过,麦克尼尔不会允许无辜的村民因为伯顿无意中莽撞行事犯下的错误而受害。他拦住了一名拖着一个白头发的老人的士兵,一连向着对方比划了几个手势。这些手势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倒是他用来挡住脸部的围巾掉了下来。低下头任人宰割的老人不经意间看到了麦克尼尔的脸,连忙指着他并向着吴苏拉大吼大叫。 吴苏拉就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一样,弯下腰笑得前仰后合。 “……他说了什么?”麦克尼尔不知所措。 “……哎呀,我实在是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吴苏拉收敛了笑容,走到麦克尼尔身旁,指着那个瑟瑟发抖的老人,“他说,杀了彼得的人是跟你们一起来的……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有些人哪,自己不想承担责任,只会靠污蔑别人才能勉强活着……”他直接拔出了手枪对准了老人的脑壳,“佛说,不能杀生,不能吃肉;你们不认真种地干活,杀狗吃肉的手段倒是从叛军那里学来了——” 就在吴苏拉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按下了手枪,子弹没有击中老人的脑袋,而是打中了大腿。不顾躺在地上惨叫的老人和捂住嘴巴不敢说话的村民,十几名东盟军士兵齐刷刷地举起步枪瞄准了麦克尼尔,他们不介意击毙袭击长官的可疑人员。 “将军,这些连自己母语文字都不认识的人不可能立即了解您的想法,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摆脱叛乱武装的毒害。”麦克尼尔的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直视着吴苏拉的眼睛,希望从那里看到一丝退让,“再说,桑松司令官今日来访,您的佛既然说了不要杀生,那在欢迎老朋友的宴会举办之前杀人终归有些不妥……” 对峙持续了几秒,吴苏拉把手枪塞回枪套中,算是同意了麦克尼尔的说法。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改日我得认真地教训他们。”他余怒未消,“把彼得的尸体带走,我们先回去。” 这实在是出乎麦克尼尔的意料,他本以为吴苏拉会固执己见,没想到这名东盟军将领竟然立即改换了办法。看来,每一个能统率数万大军的指挥官都不是等闲之辈,也许麦克尼尔以前确实看错了人。其他东盟军士兵将死掉的黑色大狗的尸体装上了车,一行人便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了他们的指挥部。 在由大型村镇扩建而成的指挥部中,吴苏拉为桑松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会,指挥部内所有在场的校官和将官都出席了宴会。麦克尼尔本来没有资格参加这个宴会,但他具备桑松的秘书这一特殊职务,因此也得以列席。 正如吴苏拉所说,宴会上使用的食材全部是当地的产品,或者说就是从附近的农村中所收取的,而不是来自后方的补给运输提供的食材。想到吴苏拉对于恢复农村生产的那一番评述,麦克尼尔有些不安,而他找不到证据。他应该抓住参加宴会的机会结识这里的其他军官,但心不在焉的麦克尼尔自始至终像木头一样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只有当桑松提醒他该举杯庆祝时才机械地挪动几下。 桑松很快看出了麦克尼尔的不安,借故去外面上厕所,把麦克尼尔一同叫了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他拍着麦克尼尔头顶的草帽,“这不像是你的作风。” “司令官,这里的一切都很异常,和宣传中——即便是那些独立媒体所说的——都有很大的差距。”麦克尼尔顿时严肃起来,他捂着仍然咕咕叫的肚子,望着桑松身后兴高采烈的军官们,“桑松将军,我有一种预感,兴亚会的命令没有在这里得到执行……” “异常到处都是,这里是东盟军和自由南洋联军进行激烈对抗的前线,双方杀得丧失人性,干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桑松点了点头,他更倾向于认为麦克尼尔所说的异常只是和后方相较而言,“对了,关于跨中南半岛的基础设施工程建设项目,施工团队需要在附近寻找受我军保护的地点……最近有时间的话,你去和他们一起看一下。” “……行。”麦克尼尔也只好暂时放下了心中的不祥预感。 “那就好,多吃一点,别饿着了,接下来咱们要做的工作多得很。以后想要像今天一样吃一顿饱饭,可就难了。”桑松叹了一口气,“附近的其他作战部队贪污物资、倒卖装备的情况十分严重,第5军是我们目前唯一信得过的作战部队了。” 月明星稀,觥筹交错之中,麦克尼尔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象征性地代表受到亚洲复兴的理念感召而投身这一事业的非亚洲人讲了几句话,而后又找了个借口溜出了宴会,并叫上伯顿和他一同去附近借一辆越野车。 “你这模样跟饿了一整天一样……”伯顿叹了一口气,“话说回来,这支部队也不怎么样嘛。我的意思是,从军事角度来看,他们在交战区域附近布置的火力点、侦察哨站等等,都符合一般的战术思维,比那些只会用人数优势硬碰硬的军阀强多了……可是作风就和兴亚会宣传的内容差远了。” 麦克尼尔乘上了一辆越野车,准备和伯顿一起去他们上午路过的村子看看。 “那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加入东盟军;第二,加入自由南洋联军。”心急的麦克尼尔自己充当司机,让伯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休息,“选一个。” “老弟,你是了解我的,我的选择跟着你走。”伯顿不慌不忙地辩解道,“自由南洋联军的人以前砸过咱们的餐馆,再加上他们据说还命令当地村民种植毒品,而你是最恨毒贩子的……不用试探我,东盟军虽然不怎么样,比那个对咱们半点好处都没有的什么自由南洋联军好得多了。” “对,但我怀疑有人故意演戏给我们看。”麦克尼尔猛地一转方向盘,“所以我得去确认一下。” 迈克尔·麦克尼尔尽可能地抄近路缩短流程,这是他不久前赶路时记忆下的路线。但是,他还是来晚了,准确地说是比突然出现的袭击者来晚了一步。整个村子已经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简陋的房屋成片成片地倒塌,被火光映照成红色的隔离带旁不见有人出入的踪迹。 伯顿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他对麦克尼尔说,在各种武装组织发生混战的地带,缺乏自保能力的村庄一夜之间被杀得鸡犬不留并不是什么大事。 “进去找。”麦克尼尔没有听从他的意见,“我们至少要知道是谁袭击了村子,只要有人活着就行。” 他们只有两人,熊熊燃烧的村落中可能藏着数不清的敌人。尽管伯顿清楚地看到了遍地的尸体并再次建议麦克尼尔停止前进,麦克尼尔不仅没有后退,反而上前开始检查尸体的状况。但是,他的预想似乎落空了:从几乎阻塞了道路的尸体堆中挖出的完整尸体上进行推测,村庄遭受袭击的时间并不是他和吴苏拉离开后不久。 “……难道我又一次搞错了?”麦克尼尔的脑袋有些糊涂,他已经被此前多次受到表象欺骗的经历弄得疑神疑鬼。正当他终于心灰意冷地准备离开时,伯顿却大喊大叫起来。原来,彼得·伯顿在一处较为完整的墙壁下方的尸体堆中用红外探测装置发现其中一人还活着,并同时在附近的墙壁上找到了一些熟悉的宣传口号。 “……不宽容是一种癌症。”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他放松了戒备,令伯顿把目前找到的唯一生还者带来。伯顿无奈地摊开双手,说他害怕那人刚被拖拽几米就一命呜呼,所以还得麦克尼尔亲自过去探视才行。 迈克尔·麦克尼尔走向尸体堆,发现被伯顿挑出来的生还者正好是当时被他救下一命的老人。老人的身上除了大腿中弹的痕迹外还多了刀砍的伤痕,他气息奄奄地躺在另一具尸体上,和死了没有什么差别。 年轻的东盟军宪兵跪在地上,轻轻地摇晃着老人的身体。老人睁开了眼睛,从嘴里微弱地吐出一句话。 “伯顿,赶快录音!” 伯顿迅速地做出了反应,他们两个不懂缅语,也不懂当地的其他语言,这段录音将会成为他们了解当地实际情况的重要证据之一。 “???????????????????????????????????????????? ??????????????????????????????????????????” “……他说了什么?”伯顿一头雾水。 “我怎么能知道?”麦克尼尔没好气地回应道,当他再转过头的时候,却发现老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似乎是自由南洋联军的武装人员袭击了村子并杀死了其中的所有村民(也许还抓走了有利用价值的少数人),这从那群叛乱武装人员留下的标语和记号上可见一斑。迈克尔·麦克尼尔郑重地将老人的尸体放回原位,和伯顿一起离开正在从地图上消失的村子,站在昏沉的月色下,思考着他们在缅甸的工作。 “……咱们有地了。”他自言自语着。 “什么?”伯顿愣住了。 “这块地不能荒废了,得利用起来。”麦克尼尔快速地说着纯粹用于安慰自己的话,“让那些施工团队来这附近驻扎。” tbc? OR5-EP2:坦途(6) or5-ep2:坦途(6)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 “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叫喊几乎刺破麦克尼尔的耳膜,他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并向着眼前几名粗通英语的东盟军军官致歉,然后迈出了临时搭建的草棚子,去外面看看伯顿又给他带来了什么值得注意的好消息。自从他们误打误撞地杀死了吴苏拉的爱犬彼得之后,麦克尼尔再三警告伯顿,千万不要用原有的思维方式来揣测当地人的活动方式,那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东盟国家宪兵并非是专门管理军队秩序的军事警察,而是服务于安全机构的特工组织。到达北方前线后不久,乔贝托·桑松便获悉当地许多东盟军官为了塞满腰包,竟勾结叛军、和自由南洋联军沆瀣一气经营贩毒网络。这个消息不仅让好脾气的桑松陷入了暴怒之中,也使得麦克尼尔对吴苏拉所称的非兴亚会派系的东盟军官进一步失去了好感。 本应不共戴天的交战双方共同经商,这么魔幻现实主义的事情大概也只能发生在中南半岛北方的丛林中了。不过,躲在第5军的指挥部里发脾气无法让桑松革除东盟军的腐朽风气,也不能让最近一段时间刚来到附近驻扎的施工队和前来参观的商人们提起对振兴经济的信心。于是,在第5军加紧备战以面对自由南洋联军的冲击时,桑松要求麦克尼尔把那些左右逢源的毒贩子一个不剩地消灭——或是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处并引导真正忠诚的东盟军前去围攻。 “伯顿啊,我们正在讨论怎么干掉那些贩毒的混账……你不是去准备物资吗?”麦克尼尔疑惑地打量着紧随伯顿前来的一名青年男子,这是一个显得有些瘦弱的东南亚人(麦克尼尔看不出他的民族身份),皮肤都晒成了棕色,“……老兄,不是?我只知道你以前钻进夜店就不出来,没想到你竟然对男人也产生兴趣了,那我得离你远一点。” “我看是你的眼神出了问题。”伯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是桑松将军给咱们从后方的安全部门中专门请来的翻译!” 麦克尼尔可以用一切借口来调侃伯顿,而伯顿很快学会了最有效的反击手段,那就是搬出桑松的名头。果然,一听说眼前穿着运动服、背着野外求生的装备的东盟公民是桑松专程请来的翻译,麦克尼尔立即收敛了玩闹的心态,郑重其事地朝着对方敬礼,并把对方请进了自己搭建的草棚子里。草棚子中的桌子上还放着几个餐盘,麦克尼尔最近几日便和其他东盟军官茶饭不思地商讨消灭毒贩子的策略。 “你一路上来这里,肯定很辛苦……来,先吃饭!”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这里,我既能当战士,又能当厨子……我是迈克尔·麦克尼尔下士,桑松司令官的三等秘书。” 如果麦克尼尔是秘书,新来的翻译差不多就是秘书的秘书了。 “辛格·阿南达·盛通(sgh ananada saengthong)。” 在这位饥肠辘辘但仍然保持着礼节的翻译身上,麦克尼尔再一次感受到了他曾经在许多东盟的公民们身上体会到的一种相对内向的人格和精神状态,这和他从小到大接触到的生活环境中的居民们是截然不同的。韩处安和兴亚会的官方宣传论调认为,欧洲人的外向体现为掠夺和殖民,那正是应当被抵制的。且不说这种论调究竟是准确还是荒唐,至少兴亚会所倡导的许多生活方式能够在东盟生根,自有其内在的基础。 “那,我叫你阿南达还是盛通?”麦克尼尔摸不准中南半岛地区居民的姓氏文化,决定让翻译自己拿主意。 “都可以。”翻译大概是填饱了肚子,向着麦克尼尔双手合十地鞠了一躬,而后恭敬地后退了几步。这位翻译信佛,包括吴苏拉在内的很多缅族人也信佛,但麦克尼尔有理由认为双方所信仰的佛之间的差异大得和合众国本土的各种教会之间的分歧那样无法容忍。 “好,那我就叫你阿南达了。”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把自己刚才没说完的话对着旁边的其他东盟军官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让伯顿把刚关上的地图全息投影打开,给新来的助手简要地介绍他们目前的工作情况。 东盟军指挥官勾结叛乱武装组织共同贩毒,这可能是在中南半岛北方战场上众所周知的常识,而麦克尼尔决定协助桑松颠覆这个常识。但是,东盟军没有掌握外太空定位系统(租借日本的卫星等同是把军事机密卖给了外国),出动无人机的成本又过于高昂,加上许多农田有着极高的欺骗性,识别出这些叛徒的金蛋并不容易。况且,食不果腹的当地农民由于畏惧双方的恐怖军事力量,也不会轻易对外人说实话。 “吴苏拉将军的第5军,是目前唯一能够严守军纪、听从兴亚会指挥的部队。”麦克尼尔把第5军驻地旁所有的其他作战部队都画了个黑圈,“……在我们西北方向约40千米处,第15步兵师正在和叛军进行一场虚假的静坐战争,实则暗中做着发财的美梦。”说到这里,麦克尼尔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肩膀,把目光转向阿南达,“但是,很多大家都清楚的事情却因为缺乏证据而无法被公开……我们要找到他们贩毒的证据。阿南达先生,我们都不懂当地的语言,需要你的帮助。” “交给我就行。”阿南达满口答应,“虽说我才三十多岁,中南半岛的大部分地方我都去过。”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麦克尼尔收起地图,伯顿马上按照他的手势跑去一旁的越野车附近,“……等等,你看上去比我们两个还年轻。” 或许亚洲人尤其是东亚人和东南亚人确实比欧洲人衰老得更慢一些,可其中绝不包括那些生下来就要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可怜人、那些终日弯着腰的农民,一个四十岁的老农已经比六十岁时掉光了头发的麦克尼尔更加苍老。 吴苏拉的属下们提议派遣多支特种作战小队同时渗透,只要他们定位了敌人所在位置,就能迅速地呼叫无人机进行打击。要是那些名义上的【友军】准备责问,届时他们也只好说是无人机误炸所致。 然而,没等吴苏拉用于对付友军的准备工作完成,麦克尼尔已经出发了。他生平对毒贩子恨之入骨,那些能够迷醉人的神经、让人失去理智,使得无数公民轻则身体受害、重则因头脑不清醒而铸成大错并残害更多人的药物,必须从地球上被铲除。吴苏拉的顾虑,无非是坏了友军赚大钱的生意会使得他受到其他军阀的敌视,但桑松和麦克尼尔的立场则不同。他们只是来当地督战,大不了逃回新加坡,不必担忧这些地头蛇的小动作。 “说起来,吴苏拉将军既然早就知道他的这些同僚都在贩毒……”负责开车的伯顿像一条慵懒的大狗一样吐着舌头,“……麦克尼尔,他会不会也参与了?不然,这无法解释为什么他知道这件事也清楚兴亚会的惩罚措施却就是不阻止那些不合格的友军。” “可能性很高。”麦克尼尔和阿南达坐在后排,商议着怎么用一种合理的方式让当地的村民放下戒备,“伯顿,咱们还得赶路呢。” 伯顿心知麦克尼尔不愿在外人面前暴露只能属于他们这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团队内部才能共享的观点和信息,也识趣地闭上了嘴。桑松介绍的翻译必然先是经过了桑松的筛选,然而阿南达毕竟不是给桑松本人当翻译,或许桑松的筛选工作也不太严格,还得麦克尼尔自己亲力亲为地排除风险才行。 相比麦克尼尔之前见过的许多不称职的指挥官和眼前这群干脆放弃了战斗的东盟军指挥官,吴苏拉近日做出的战略决策在总体上是正确的,只可惜这位东盟军将领名义上是整个缅甸北方战区的总指挥,实际上能使唤的只有他本人手里的第5军,其他部队几乎不听调动,再好的思维也没法落实。因此,麦克尼尔也放弃了伺机提出建议的想法,他相信自己就算是找出了一击必杀的战术也没法让这战术得到执行。 当他还在试图从吴苏拉的作战部队部署上找出漏洞时,越野车突然撞到了什么障碍物,后半部分依着惯性而掀起,随即整辆车飞到了半空中。电光石火之间,麦克尼尔马上做好了战斗准备,车子刚一落地,被摔得晕头转向的麦克尼尔和伯顿立刻手脚并用地从车子里爬出,再把缺乏战斗能力的阿南达从车子里拖了出来。就在他们手忙脚乱地爬进树丛后没多久,附近便响起了近在咫尺的枪声。 “这不是还没到目的地吗?”伯顿气得捡起步枪就要冲出去,“本地村民的作风真是悍勇啊!” 连着几串子弹从伯顿的脑袋上擦过,他顿时清醒了不少。一旁的麦克尼尔匍匐前进,借助倒塌的大树的树干作为掩体,向着上方的敌人射击,但他只依稀击中了两三个目标就被迫撤了回来。 “这个火力密度,一个排起步。”他努力地往外吐着刚才不小心被他吞进嘴里的泥土,“就算全是只会胡乱打枪的民兵,威胁也不会小。” 出现在附近的确实是村民,而不是至少有着统一制服的自由南洋联军或是名义上属于这一联军的民间武装组织。以麦克尼尔的立场,他倒是非常理解村民们持枪自卫的心态。失却了保障的村庄,比如不久前被自由南洋联军屠杀的那个村子,即便是处在东盟军的保护之下,只要他们自己没有武器,最终难逃一死。 “咱们把军服脱了,换个地方和他们打。”伯顿咽了一口唾沫,“对面人太多了,咱们只有两个人,还带着个没用的——” “没有没用的人,只有用错地方的人。”麦克尼尔拍了拍被吓得魂不附体的阿南达,“该你派上用场了:他们在说什么?” 阿南达虽然没有战斗力,他自述的曾经深入战区的经历可能不是作假,因为他干脆利落地回答出了麦克尼尔的问题。得知附近这群向着他们包围过来的民兵只要抓俘虏,麦克尼尔大喜过望,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借此获得杀出包围圈的机会。 “谢了,以后记得教我说当地的语言。”麦克尼尔笑了笑,“好了,往前冲大概150英尺,咱们顺着那个小湖钻到另一边。记得下水之前给他们在岸上留下点惊喜。” 没等伯顿表示同意,麦克尼尔已经跑出了树丛,朝敌人发起了第二轮攻击。与此同时,阿南达也蹿出了掩体,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就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阿南达不是战斗人员,对方也没有非得杀他的理由,先把诱饵抛出去也许能让麦克尼尔和伯顿撤退得更顺利一下。 暂时不必担心累赘后,彼得·伯顿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他不像麦克尼尔那样更注重精确射击,而更加倾向于火力压制。多名藏在大树上的武装人员被伯顿打得抬不起头,有人甚至因恐惧而狼狈地跳树逃生,结果伴随着一声惨叫而摔断了腿。见伯顿杀得兴起、片刻间打出了几百发子弹,麦克尼尔捂着脸,揪着对方的背包带子让他赶快撤退。 前来追杀的武装人员等来的是麦克尼尔给他们专门准备的脉冲手雷——这种麦克尼尔在上一个平行世界中非常喜欢的特种反步兵武器在当前的世界中仍然被发明出来,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被警用脉冲手雷击中的伤员顶多需要住院治疗,但身处军用脉冲手雷爆炸范围内的人员只有死路一条,人体心脏的承受极限是无法挑战的。若不是麦克尼尔跑得快了几步,他大概也会成为躺在地上的尸体中的一员。 暂时安全的三人不敢大张旗鼓地游泳渡过小湖,他们把鼻子略微露出水面,小心翼翼地接近岸边。 “但愿22世纪的枪械都有更好的防水性能。”麦克尼尔检查了他们的武器,暂时没有发现问题,便要求继续前进。沿着原路赶往目的地是行不通了,不过也许他们确实该好好地调查一番这群敢在半路上袭击他们的村民。有些村民值得麦克尼尔同情,而有些全村沦为犯罪团伙的村民则不值得。 “阿南达,你是怎么学会这么多语言的?”麦克尼尔整理好了行装,向前赶路,他们当前的目标是跨过附近一处挡住了视线的高地。“你今年34岁,我没有记错?我从上小学的时候学法语,直到现在都没学明白。一门语言就这么难学,中南半岛的语言有这么多,我简直不敢想象你是如何做到的。” “为了生存。”阿南达没有解释更多。 “……生存是最大的压力。”麦克尼尔感慨道,“没有压力,也就没有动力了。” 先跑过去侦察的伯顿表情凝重地返回麦克尼尔身旁,说他在下方的农田里看到了可疑的农作物。麦克尼尔听了,不敢大意,也跑过去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 “没错,就算把这东西烧成灰我都能认出来。”麦克尼尔不必花费更多的精力去寻找,因为坡地下方的一整片农田里全都是这种生着灰白色花朵的农作物,“是罂粟,他们在种植罂粟……” “我们最好找到他们确实同时服务于附近某支东盟军部队和叛军的证据。”伯顿补充了一句,“不然,只把这个村子铲除了,那些人还有更多的基地。” “老兄,东盟军和自由南洋联军的人会穿着制服从事犯罪活动吗?”麦克尼尔按着伯顿的脑袋让他亲切地呼吸了一次青草的味道,“证据,事后再伪造嘛。我们先把这里炸了,然后抓几个俘虏,要他们的口供……再把俘虏交给吴苏拉将军。” 理论上,麦克尼尔应该想方设法骗取村民的信任(需要借助阿南达的翻译能力),逐渐地从村民的口中套出真相。然而,他对毒贩子的痛恨直接压倒了理智,这可能是他年近八旬时少数还能在他衰老的胸膛中使他热血沸腾的【高尚的愤怒】。他跟毒贩子没有什么好谈的,上一个劳尔·里维拉也不过是勾结nffa和亚当·希尔特的败类、人渣中的人渣。 然而,东盟军在交战区实施的通讯管制和断绝网络服务的措施或多或少地影响了正常通讯。为了呼叫无人机部队出动,麦克尼尔让伯顿保护阿南达,他本人在山坡上到处寻找通讯信号质量较高的地点。 “好,接通了!”一种大仇得报的愉悦浮现在他的脸上,“把坐标再报上去……看我这就把你们全都炸飞上天。” 警觉使得他转过身:一个端着一筐罂粟果的青年农妇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身穿东盟军制服的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你怎么这么久还没——”阿南达从背后找了上来,伯顿也紧随其后。两人看到那名农妇时,都意识到他们正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 “……阿南达,跟她说……问他们的收成情况。”麦克尼尔灵机一动,马上想出了办法,“伯顿,开始录像。” 麦克尼尔说一句,阿南达就翻译一句,而后再把农妇所说的话翻译成英语。不知道是其中两人身上的东盟军军服让农妇放下了警惕还是这里的农民相对而言没那么剽悍,麦克尼尔只用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得知此地确实是为附近的某个公司服务的罂粟产地。当然,那些涉嫌贩毒的东盟军指挥官还不至于在村民面前暴露自己的番号。 “这家公司应该就是某个东盟军指挥官的亲信在经营……那就再问问叛军的情况。”麦克尼尔总觉得事情蹊跷,要是他们单枪匹马来到这里也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当地村民在种植罂粟,甚至是从村民的口中询问出相关信息,吴苏拉没理由做不到。 “麦克尼尔先生,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阿南达有些沮丧,“我们……问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没事,这已经足够了。”麦克尼尔示意伯顿结束录像,他呼叫的无人机快要到了。农妇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只见麦克尼尔掏出匕首向着她的喉咙刺了一刀。被麦克尼尔悍然行凶的场面惊吓到的阿南达连忙望向伯顿,却发现伯顿竟然也拔出匕首冲了过去。一分钟之内,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农妇就成了倒在地上的血葫芦。 “……您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麦克尼尔喘着粗气,把匕首收回刀鞘里,“是让她看着自己的村子熊熊燃烧、发誓要找我们报仇呢,还是身为泄露消息的证人而被毒贩子灭口呢?反正都是要死的,我们救不了他们的命。” 十几架无人机从麦克尼尔的头顶飞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整个村子登时在22世纪先进武器装备的威力下灰飞烟灭。 “我不知道你的佛告诉你怎么生活……”麦克尼尔站在坡地上,直视着下方被燃烧弹袭击过的村子,凶猛的火势不可阻挡,“但我知道,他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纵使是为了生存,也依旧是在害别人。毒贩子也好,种植这些罂粟的人也好,我一个都不放过,都要杀。” 有些幸存的村民眼见火势太大,自感无力回天,放弃了救火,也顾不上携带行李,只身逃出村子。麦克尼尔来了兴趣,他决定和伯顿比试一下射击的本事。两人各自举起步枪,瞄准向着他们的方向跑来的村民进行射击。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竟然奇迹般地躲过了伯顿的子弹,伯顿输掉了比赛,气急败坏地准备补上一枪,却被麦克尼尔阻止了。 “我们还缺一个俘虏呢。”他提醒自己的同伴。 伯顿心领神会,冲上去把老人打翻后五花大绑地带回了麦克尼尔身旁。麦克尼尔坐在山坡上欣赏着大火,阿南达忐忑不安地蜷缩在一旁。 “老爷子,您看啊,我们把这里的罂粟田给铲除了!”麦克尼尔要求阿南达继续翻译他的话,“你们现在终于自由了,以后再有谁强迫你们种植这些垃圾,他们也会得到一样的下场。” 老人听了阿南达翻译的话,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愤怒地冲着麦克尼尔大吼大叫,甚至流下了眼泪。 “他说,你们毁掉了他们用来谋生的东西。” 麦克尼尔心中一颤,他想起了自己的餐馆被共和护国联盟的民兵砸得一塌糊涂时的景象。但是,他可以凭着良心说,自己谋生的东西不是用来害死别人的。 “喂,你给我听好了。”麦克尼尔脸色阴沉下来,他逼近老人,放慢了语速,“你们要谋生,应该去种植粮食或是种植其他经济作物,可你们种植罂粟……就是杀人犯的同伙。别给自己的懒惰找借口,我不信你们种粮食会把自己饿死。” 阿南达又翻译了一遍,这一次连他自己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了。 “麦克尼尔先生,他说的话可能不是很……妥当。”阿南达谨慎地建议道。 “快说,麦克尼尔的脾气很好。”伯顿满不在乎地把另一只脚踩在老人的脑袋上,“我跟你保证,他只是今天特别生气,平时他是个和善的好人。” “好的……他说,种粮食就会被军队低价甚至无偿收走——” 麦克尼尔确实没有生气,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让伯顿把老人松开。 “……我就知道东盟军不会认真地执行兴亚会的命令。”他自言自语着,“……伯顿,让吴苏拉将军马上派出支援部队,我们得把这里的生还者都抓起来。” tbc? OR5-EP2:坦途(7) or5-ep2:坦途(7) “你说什么!?” 迈克尔·麦克尼尔气急败坏地瞪着全息投影呈现出的人物形象,如果这能有助于他解决眼前的问题,他或许还会做出一些更激烈的行为,但他终究保持了克制。把光鲜亮丽的礼节留给陌生人、把真实的残忍保留给亲人和朋友,实在不是他喜欢的生活方式,那样只会让每一个和他亲近的亲友更加感到痛苦。 但是,麦克尼尔不是什么圣人,也不是什么传说时代的英雄,他也会因为多次失利和长期无法取得进展而感到疲倦,尤其是在各种麻烦纷至沓来地降临到他身边的时候。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和伯顿引导着服从吴苏拉和桑松指挥的东盟军多次攻击了疑似服务于贩毒团伙的村子,无情地杀戮那些胆敢为毒贩子效力的村民。 这还不够,他需要的不是杀死几个为了谋生而选择了犯罪、选择了危害他人的农民,而是应该找出幕后策划这些犯罪活动的罪魁祸首的罪证。 “麦克尼尔,你听我解释。”另一头的博尚见麦克尼尔暴跳如雷,同样感到焦急,他对麦克尼尔的处境感同身受,“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那家名义上是制药公司的企业要求村民种植罂粟等作物是为了制毒,或者说我目前还没有找到能够证明它在参与贩毒的证据。” “博尚,我们还需要什么证据?”麦克尼尔气得笑了起来,“你应该来这里看一看……这里全都是连自己母语的文字都不认识的文盲,而他们的村子里却有用于制造全息投影伪装的设备!这是什么行为?这就像是一个只上了小学的人整天冒充大学教授去诈骗!要是他们种植的那些东西是合法的,还用得上全息投影来伪装吗?” 迪迪埃·博尚冷静地听着麦克尼尔阐述他们多日来的发现和寻找到的种种罪证,始终没有主动打断麦克尼尔的话。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绝对不容触犯的准则,麦克尼尔对毒贩子的仇恨已经让他几乎丧失了理智,而博尚决不会在此时故作客观地要求麦克尼尔保持清醒。他知道,如果自己的信条遭受了挑衅,那么他本人也会变成这副模样。 “……是的,麦克尼尔。我们以常理来推测,他们使用全息投影是为了假装他们没有在种植罂粟,而那家制药公司确实在制毒……”法兰西人停顿了一阵,喝了一口没加牛奶的苦咖啡,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但是,他们也可以解释说,全息投影是为了让村子不受叛乱武装组织的攻击、为了避免遭到无人机误炸……” “我懂,我们以朴素的直觉和逻辑推测出的东西不一定就是事实。”麦克尼尔不耐烦地打断了博尚的发言,“感谢您的调查,这对我们揪出那些藏在东盟军内部的犯罪首脑一定具有重要作用。保护好你自己。” “等等,麦克尼尔!”博尚愣住了,他确实还有一些话要对麦克尼尔——也只能对麦克尼尔这个目前负责这支团队的整体工作的首领——去说明,“虽然那家公司名义上确实只是个普通的制药企业,但是它——” 年轻的宪兵关掉了全息投影通讯,坐在小凳子上总结他们最近一段时间的作战经验和从中取得的教训。东盟军屏蔽了中南半岛北部交战区的大部分通讯信号并切断了网络服务,使用官方提供的渠道进行通讯有着被监控的危险,而麦克尼尔并不想让他们之间的任何小秘密被监控环节上的潜在敌人发现。 麦克尼尔不是沉溺在杀戮中难以自拔的疯子,他仇恨那些为毒贩子工作的村民,但他非常清楚,假使那些村民有其他的谋生方式,没人会愿意和丧心病狂的贩毒集团合作。杀死几个村民、摧毁几个村子,除了毁掉当地居民目前的生计并使得平民更加依附于贩毒集团之外,根本不会收到他预想中的结果。 他低估了敌人的狡猾,或者说他之前对自己太自信了。不过,麦克尼尔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凭借纸面上的证据和浮于表面的情报去对付老奸巨猾的敌人。东盟军的罪犯当然不会明目张胆地穿着军服、佩戴表明自己所属部队的臂章去从事犯罪活动,然而每一个东盟军人都不可能把自己的身份从数据库中删除。身为军人而掌握的暴力和对抗犯罪集团、叛乱武装组织的优先权力是他们能够从中渔利的保障。 只要有参与犯罪的东盟军人被抓获,哪一支部队参加了这种勾结敌军的犯罪活动也就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吴苏拉没法采取类似的措施,那很可能是由于他不能放心地把自己的士兵分散到不可信的军阀的管辖区之中,而麦克尼尔暂时不必考虑这一问题。通过对附近村落的交通状况的调查,麦克尼尔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并和伯顿一同抓获了疑似伪装成平民后参加贩毒活动的东盟军士兵。 他还不打算把这些人交出去,直到博尚清楚地告知他:不可能仅凭从许多村子中搜集的情报就把某一支东盟军作战部队定罪。 “麦克尼尔,博尚是怎么说的?”坐在越野车后方看守着俘虏的伯顿见麦克尼尔收起通讯设备向着他走来,便关切地询问博尚那一边的工作状况。 “连其他东盟军高级将领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到了我们手上如果能被轻易解决,那才是最奇怪的事情。”麦克尼尔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走,把这些人带回去。” 伏击几个平日在作威作福上花费的时间比用于战斗的时间更多的东盟军士兵对伯顿来说无疑是一项轻松的工作,他轻而易举地抓获了这些失去了战斗意志的士兵并把他们打晕后装进了口袋里。现在,他们要做的是尽快赶回第5军的控制区,并且尽量避免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任何目击到他们的人员都可能产生对他们不利的无关联想。 “前面这段防线是谁在控制?”麦克尼尔又重新看了一次地图。 “第190步兵师的第14步兵团。”伯顿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们正在穿越东盟军和自由南洋联军势力犬牙交错的地区,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以免成为敌人的盘中餐,“他们前不久在和自由南洋联军第32军的战斗中损失了超过600人,目前正在休整中。” “……我记得自由南洋联军第32军总共只有4个团。”麦克尼尔卷起了地图,“阿南达,自由南洋联军是不是把所有和东盟正规军作战的武装组织全都招揽了?” “确切地说,他们会将每一支独立作战的部队称之为【军】。”坐在后面看守装有俘虏的袋子的阿南达连忙恭敬地回答道。 从虚报作战部队规模这一点来看,自由南洋联军和未经过兴亚会整编的旧东盟军可以说是棋逢对手,双方竞相用更少的作战人员填充规模尽可能大的作战单位。不过,他们就算是凭空变出100多个军也不能让战线变得更好看一些:统计数据和战报都可以造假,双方的实际战况却不可能伪造。 麦克尼尔追击贩毒集团的同伙时过于深入,来时他没有受到什么阻拦,返回时他则必须考虑到一切可能出现的后果。不管怎么说,他们绑架了几个东盟军士兵(尽管没穿军服),这一点一定会使得他们受到其他东盟军作战部队的敌视。除此之外,国家宪兵和第5军对于当地的军阀而言都是敌人,这种身份不仅不能提供保护,反而可能招来额外的敌意。因此,麦克尼尔要求伯顿尽量绕开第14步兵团的防线,以免节外生枝。 伯顿按照麦克尼尔的嘱咐准备把车子向着他们当前行驶方向的左上方绕路,这条路远离第14团的防线,更接近自由南洋联军的控制区。 “停车!”阿南达指着前面的告示牌,心有余悸地抓住伯顿,“前面是雷区。” 壮实的青年男子猛地踩下了刹车,气恼地对着路边的告示牌唾骂起来。 “这也能算是雷区的警告标志?”他苦着脸对麦克尼尔抱怨,“没有额外的图案,只是用当地的文字写了几笔……” “这又不是给我们看的。”麦克尼尔不得不决定先沿着原路返回再从第14步兵团的防线通过,“……算了,我们走原来的路线。” 麦克尼尔的不祥预感最终成真了,他远远地望见多名东盟军士兵站在道路的关卡处巡逻,又看到后方隐约显现出几座哨塔,便知道他们想要在不引起惊动的情况下平安无事地通过是根本不可能的。 “麦克尼尔,只要你一声令下,咱们就强行冲过去。”伯顿拿上了手中的步枪,“就凭这几个无能的小家伙,拦不住我。” “蠢货,我们不能给他们制造出兴亚会攻击友军的借口。”麦克尼尔还在构思着新的计划,他们的目的是让行动能够收到预期的效果,换言之也就是让桑松找到处理这些东盟军的理由。因此,他们能不能返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重要人证的俘虏和那些记录犯罪过程的录像、证词必须被送到桑松手中。尽管麦克尼尔之前已经给桑松发送了一份报告,那终究不太保险。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并首先示意一头雾水的阿南达下车、和他们交换座位。 “你开车的本事怎么样?”麦克尼尔让阿南达坐在司机的位置上。 “还可以。” “好。”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我们可以直接呼叫支援,但那样一来,下次想要来附近做调查就没这么简单了……你带着俘虏回到第5军指挥部,我们给你做掩护。” 听了麦克尼尔的安排,伯顿皱起了眉头。主动把自身置于险境是最不该出现的一种决策。 “麦克尼尔,这太冒险了。”伯顿左顾右盼,像是对什么东西仍然感到不放心。 “第一,我们只需要能送信的人,这个人即便是个残疾人,也无所谓;第二,留下来拖延时间的人必须有经验,不然会被立刻识破。”麦克尼尔不紧不慢地回答了伯顿的疑问,“所以,从总体角度出发,让具备战斗力的人留下来、让没有战斗力的人开车离开,是最合适的办法。”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伯顿隐晦地用眼神向麦克尼尔指着前方的阿南达。 阿南达不一定可信。不,准确地说,除了他们这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团队的内部成员之外,所有人都不可信。任何人都不能把只该由团队内部成员得知的情报告诉外人,否则就会造成严重的泄密。 “你有更好的选择吗?”麦克尼尔反问道,“没有,就听我的安排。无论如何,我们抓了人还把人装在袋子里这件事,只要到了前面的哨站就会立即暴露,到时候如果咱们不想被扣留在这里、持续向外泄露情报,就必须把【证据】送走。” “行,听你的。”伯顿无奈地放弃了争辩,“阿南达,好好干!这可是关乎到我们的工作成果的大事。” 做好了准备工作后,一行人缓慢地开着车子向前方的封锁线前进。在距离拦住道路的关卡大概十几米远的地方,看守道路的东盟军士兵示意他们停车并接受检查。阿南达首先下车接受了搜查,对面的东盟军士兵见他生得瘦弱又露出一副胆怯的表情,草率地结束了检查并把阿南达放回了车上。不是亚洲人而且给这群东盟军士兵带来了极大压力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则成为了重点关注对象,只是二人身上的军服让东盟军士兵们不敢轻举妄动。 有一名东盟军士兵发现了越野车里的袋子,便向麦克尼尔询问袋子中到底装了些什么。然而,麦克尼尔不懂当地语言,全靠阿南达进行翻译。似乎东盟军士兵们也发现这两个白人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于是他们转而把目光投向了阿南达。 “是【货物】。”阿南达按照麦克尼尔事先编排的台词答道。 一旁的东盟军士兵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看得出来,他们把麦克尼尔一行人当成了他们的同行。 又有一名东盟军士兵凑到袋子附近,也许是想要【验货】。他刚碰到袋子,就立刻发现里面装的货物很可能是活人,不等他向附近的同伙发出警报,阿南达已经驱动了越野车,把没有来得及逃跑的东盟军士兵撞得东倒西歪。站在附近的塔楼上打盹的东盟军士兵还沉睡在梦乡中,只有枪声能够将他们从梦境中唤醒。等到这些人终于被同伴的惊叫声打扰并试图寻找混乱的来源时,阿南达和车子已经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余下的东盟军士兵气愤不已,对着束手就擒的麦克尼尔和伯顿拳打脚踢。 “你这策略可真是管用,现在轮到我们当俘虏了。”伯顿瓮声瓮气地嘲笑着麦克尼尔的计划。 “你只管放心。”麦克尼尔被吊起来严刑拷打的次数多到他都快记不清了,东盟军士兵的发泄于他不过是小菜一碟,“只要这支部队的指挥官稍微有一点常识,就不会在彻底弄清来路不明的可疑人员的身份之前下重手。” “就怕他们没常识啊!”伯顿急得大叫,“你看这群家伙像是有常识的模样吗?” 此外还有一层隐忧:阿南达一旦在半路上出了意外,或是蓄意从中制造其他事故,麦克尼尔和伯顿就只能沦为丛林某地的两具无名尸体了。 但是,这些充满恶意和戒备的推测在事实面前终究被粉碎了。等到麦克尼尔和伯顿转危为安后,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向阿南达表达感激之情。逃离东盟军第14步兵团的防区后不久,阿南达就开着车子返回了东盟军第5军的指挥部,并在那里见到了雇佣他前来中南半岛北方交战区的桑松。 乔贝托·桑松一言不发地听着阿南达讲述了他和麦克尼尔等人连日追查东盟军的贩毒证据并成功抓获几名行踪可疑的东盟军士兵的经历,而后要求前去核实被抓获的俘虏的身份。身为国家宪兵司令官,他有权查询大部分东盟军人的个人详细信息。 通过对仍然昏迷不醒的俘虏们的相貌进行识别和匹配,他们的真实身份迅速暴露了。其中一人竟然是第14步兵团团长貌吉(aung gyi)上校的副官昂温(aung )上尉,这几乎可以作为第14步兵团参加了贩毒活动的铁证。 “麦克尼尔和伯顿在什么地方?”把剩下的工作交给了其他国家宪兵军官,桑松叫来阿南达,询问秘书的下落。 “现在应该被第14步兵团的人抓起来了。”阿南达用了肯定的口吻,“这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土匪。”桑松气不打一处来,“古教授生前在吕宋岛搞禁毒,搞得很成功……绝对不能让这些败类继续祸害东盟的公民们。” 吴苏拉本人在前线指挥部署防务,桑松也无意用这种小事去打扰对方。不过,留守第5军指挥部的其他东盟军指挥官仍然按照吴苏拉的命令行事,那就是尽可能地协助桑松的调查工作。于是,在桑松的命令下,第5军立刻把被抓的第14步兵团的东盟军官关进水牢里进行严刑逼供。平时仗着不必亲自上前线的便利而养尊处优惯了的昂温上尉根本经不住这番【招待】,加上桑松出示了麦克尼尔和第5军最近搜集到的情报,这位副官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彻底招供了。 拿着刚得到的证词,桑松授意手下们立即联络东盟陆军第190步兵师师长苏纽(su nt)准将。 “是我啊。”桑松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事情是这样的……你的手下涉嫌贩毒,我的人在调查取证过程中遭到了严重的阻碍,现在他们被抓起来了……这件事,你看怎么收场比较好啊?” 苏纽准将是个身材更为矮小的军官,身高还不到15米,若是他和桑松并排站立,只怕看上去会更像个小矮人。体型的优势带来的压倒性的气势在全息影像通讯中被严重削弱了,苏纽准将面对着桑松拿出的证据,拒不承认在他的管辖区内发生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 “桑松,所有人都在这么干……你看看这里的军官,有哪个不做兼职的?”态度强硬的苏纽话锋一转,暗示桑松应该多调查一下那些号称信得过的指挥官,“我赚的这点钱,跟他们的比起来,算什么啊?” “这种废话,你去跟陆军总司令部解释、跟韩议长解释的时候再说也不迟。”桑松见对方没有合作的意图,也不打算保持表面上的和睦了,“把贩毒的还有抓人的,都给我送过来;不然,就凭你倒卖军械这件事,我连着你本人一起抓到新加坡。” 然而,桑松似乎并未指望着对方听信他的威胁。刚结束通话,桑松一面告诉阿南达先下去休息,一面立即召集陪同他前来缅甸的得力干将们和第5军的支援部队一同出发去营救麦克尼尔和伯顿。通过无人机定位和间谍通风报信,众人迅速定位了擅离职守、正在一个小村子里和属下大吃大喝的貌吉上校。他的部队刚刚在战斗中损失惨重,而他本人不仅不去重整军备,反而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实在是让桑松看不下去了。 桑松冲进村子的那一幕后来成为了让在场的军官们一直感到后怕的奇闻异事——十几辆装甲车不由分说地冲过了封锁线,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军官跳下车子,问清了貌吉上校的所在地后,带着大队人马冲进宴会现场,把喝得醉醺醺的貌吉上校当头一棒打倒在地、五花大绑。附近的军官看到自己的长官被抓,当即想要反抗,却被桑松的卫兵们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窜。 苏纽准将听说貌吉上校竟然也被桑松关进了水牢里严刑拷打,吓得魂不附体,当即命令手下尽快把所有被抓的可疑人员都放出去。就这样,鼻青脸肿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在前后被第14步兵团关押了将近一整天后,终于被心惊胆战、唯恐他们二人借机报复的士兵们礼送回了第5军的驻防区域,那些士兵随即狼狈逃窜,根本不敢多停留片刻。 “司令官,人呢?”返回之后的麦克尼尔发现俘虏不翼而飞,急得马上跑去向桑松询问详情。 “放了,不然还能怎样?”桑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人,能塞满一整座监狱……但要是我不放人,你肯定就没命了,我却不能直接把他们枪毙。” 麦克尼尔的调查全都白费了,但他不能将其归咎于桑松。 “感谢您的搭救。”他只好并不服气地向桑松表示自己的谢意。 “不用感谢我,你应该感谢阿南达,不然我甚至不会很快知道你们两个被抓了。”桑松也因为无法立即惩处这些罪犯而自感惭愧,“他倒是对自己的工作非常忠诚。” tbc? OR5-EP2:坦途(8) or5-ep2:坦途(8) “我们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麦克尼尔还在整理他的活动记录,并且希望从中得到一些新的启示,“贩毒活动给东盟各行各业的头面人物带来了我们难以想象的巨额利益,在这种犯罪几乎成为公开的常识后,找到他们犯罪的证据并不难……” 只有过着清贫生活的平民才会试图从自己的道德或是价值观等角度来制定对待问题的策略,对于手中掌握着大量资源的支配者来说,说服他们采取某种确定行动的因素是利益。任何试图打击贩毒活动的计划都会遭受出乎意料的阻力,并给当事人带来前所未有的风险。兴亚会将要在镇压贩毒集团的这场看不见的战争中付出巨大代价,阻碍他们下定决心的,也许是预期收益抵不上成本的悲观估计。 能否消灭这些毒贩子,并不在于麦克尼尔找到多少证据,而在于兴亚会的决心。 “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性。”伯顿提出了他的看法,“如果说兴亚会产生了犹豫,那是由于他们拥有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因此非常担心自己在冒险行动中承担惨重的损失;然而,对于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不做出什么改变就只能等死的人们来说,维持现状才是他们所见的最差选择。” “我明白你的看法了。”麦克尼尔故作深沉地向伯顿竖起了拇指,“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策略不是积极地搜集贩毒集团的犯罪证据,而是要让兴亚会和韩将军相信:这个广泛的贩毒集团的存在带来的损害,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威胁着东盟的生命。” 即便是看起来并不在乎功名利禄的桑松也不是完全意义的理想主义者,他只是通过避免自己过多地涉足政坛而强制性地戒掉了对于权力的渴望。这种能够支配他人的欲望是人类社会中最无可救药的绝症,并且有着多种截然不同的表现形式。当人们往往只把目光投向服务于国家的官员时,他们忽略了权力正是由于支配资源而带来的。形式并不重要。 麦克尼尔必须做出改变,不然,无论他们暗地里消灭了多少服务于贩毒集团的村庄和据点,又或者是抓到了更多军官参加贩毒活动的证据,这些看似正义的调查活动除了让他们更加地引起当地其他东盟军的警惕和仇视之外,无法带来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在这一片泥潭中,每个人都握着对方的犯罪证据,谁要是莫名其妙地受到了某种高尚理念的触动而决定打破这腐朽不堪的一潭死水,他们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贩毒带来的利益虽然可观,但是公民的躯体和精神却在这一过程中受到前所未有的毒害,这是比任何一种可见的思想都更能彻底地摧残一个人的【物理手段】。”麦克尼尔想起了古国一教授在吕宋岛实施的禁毒作战,其成功不仅在于采取了严酷的手段打击贩毒集团,更在于用种种辅助措施逐渐使得一般公民参加贩毒活动的获利和承担的风险不成比例。 许多人确实迫于生计而卷入了贩毒集团的交易网络之中,这些人是可悲的,尽管麦克尼尔往往很难向他们投以额外的同情。那么,一旦从事其他行业的工作足以谋生且不必使得自己承担风险,相当一部分守法公民便会弃暗投明。醉心于贩毒获得的利润而孜孜不倦地继续从事这一行业的家伙也不在少数,但麦克尼尔宁愿先把那些在主观上没有恶意的人筛选出来——然后他就可以大开杀戒了。 “贩毒集团的猖獗活动会导致构成东盟这座大厦的地基开始摇动,使得构成国家基础的公民丧失正常的劳动能力和思考能力……进而让兴亚会的理想彻底破灭。”伯顿想出了一个借口。 “不,我们只需要更直接的、更能够让他们意识到断头台的利刃已经架在脖子上的现象。”麦克尼尔莞尔一笑,“比如说,中南半岛北方这些兼职贩毒的军阀的士兵们由于长期做生意加上自己也吸毒,已经无法有效地遏制被蔑视为匪徒盗贼的叛乱武装组织南下了。” 彼得·伯顿咽了一口唾沫,他绕过端着餐盘从他们中间穿过的阿南达,凑近麦克尼尔身旁,小声说道: “你这是想要报复?” “报复这个词,不太雅观。”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答道,“我更愿意将其称为……纠正。他们拿着东盟公民作为纳税人上缴的资金,又暗地里从事犯罪活动以填饱自己的金库,可是他们不需要为此承担任何责任、付出任何代价,实在是不公平啊。村民们冒着被炸死、被饿死的风险为他们种植毒品,商贩们冒着被击毙的风险帮助他们运输这些货物,到头来真正操控交易网络的人却不用承担风险……那就让我们给他们制造一些。” “好极了,我完全赞同。”伯顿搓了搓手,“尤其是第14步兵团的那群混账,明知咱们的身份,还敢让那群没吃饱饭的士兵上来殴打我们……怎么做?” 他们首先需要桑松的默许和支持,目前正在调查东盟军种种乱象的桑松应该不会介意在自己发送的报告中就某个问题多加上一段额外的声明。但是,不管麦克尼尔的动机是什么,暴露东盟军的军事机密无疑是【叛国】,一旦东窗事发,谁都救不了他的性命。因此,麦克尼尔还需要并未被困在战场上的博尚和舒勒等人的协助。 作为目前为东盟研发无人机的专家,舒勒一面利用他的影响力和手头的资源去竭尽全力地说服东盟的官员们允许他接触和核设施相关的情报,另一方面又把他的实验室的物资供应和博尚背后的那位神秘人物联系起来,从而形成了一个能够在麦克尼尔出现危险时仍然独立运作的【第二指挥网络】。借着向后方汇报情况的机会,麦克尼尔轻松地和舒勒取得了联系,并安排舒勒最好找个借口给前线的无人机设计一些看起来更像是失误和技术故障的意外。 即便是精通暗语和密码的特工们前来反复观看通讯内容,也不可能猜出来他们在说什么。 “提出这么少的要求,不符合你的风格。”名义上,舒勒在和麦克尼尔讨论他们的餐馆的经营状况,“我帮你设计一个更好的搭配。” “天哪,我吃不惯瑞士菜。” “没关系,交给我就行。” 除了把被当地军阀抓起来关押的这笔账认真地算一算之外,博尚对这些东盟军军官用来掩人耳目的几家公司进行的调查所得出的结果始终让麦克尼尔感到疑惑。他直到最近都认为东盟各地的贩毒集团具有一定的独立性,尽管这些毒贩子可能通过交易网络而互相联系,但他们大体上维持着各自的势力范围。然而,博尚前两天拿出的调查结果推翻了麦克尼尔的推测,其中一项重要理由便是经营这些公司的人员名单中竟然有许多外地人。 当然,万一是生活范围离缅甸较近的泰族人出现在名单中,麦克尼尔也不会感到惊奇。可惜,博尚提供的证据说明其中居然有白人。白人想要在东盟成为受人尊敬的社会名流,几乎是不可能的。东盟过去几十年间的混战和包括兴亚会等组织提倡的亚洲人优先原则已经让非亚洲人在东盟几近沦为二等公民。 “如果合众国或者俄国还在,我也许会认为这是其他国家派来的间谍和代表。”麦克尼尔同样陷入了震惊之中,“但是现在昔日维持着旧秩序的大国都已经消失了,这些白人又在代表谁呢?” 也许他们只是和麦克尼尔一样,因为足够幸运而获得了东盟的大人物们的青睐。 暂且不提贩毒活动背后的那些纠葛,等到麦克尼尔和伯顿养好了伤之后,他们便决定继续按照桑松的命令去追查附近东盟军的可疑活动。本地的军阀为了争取更多的资金援助而虚报部队规模实属常态,许多东盟军指挥官名义上派遣部队参战,实则把人员调往后方做他们自己的生意。 麦克尼尔不打算放过得罪了他的东盟军军官们,他决定在送上主菜之前先想办法从其他角度找他们的麻烦。 “麦克尼尔先生,不能再靠近了。”阿南达提醒麦克尼尔注意安全,“他们的警惕性提高了。” “没关系,我们就留在这里。”麦克尼尔把车子停在路边,和同伴们钻进了树丛,“对了,阿南达,你之前一直生活在战区……杀过人吗?” 阿南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杀过人还是没杀过啊?”伯顿也迷惑了。 “为了保命,杀过几个人。”阿南达诚实地回答道,麦克尼尔能够注意到对方的双手都在颤抖。 “按理说,你比我们还年长一些,经历过的战争也更多,看到战斗场面的时候不应该这么害怕……”没等疑似因遭到麦克尼尔唐突怀疑而惊慌的阿南达辩解,年轻的宪兵话锋一转,又夸奖起了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仍然坚守职责的翻译,“但是,你之前独自一人完成了我委托给你的工作,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就凭这一点,我非常佩服你……明明看到战争就会吓得发抖,却可以出色地单独穿过封锁线、履行自己的义务。” 比麦克尼尔现在的这具躯体的年龄大了几岁的泰族人青年局促不安地用同样沾满了泥土的双手搓着裤子,看起来十分紧张。 “你们在做好事,跟这些比起来,我自己的恐惧是可以克服的。” 麦克尼尔远远地看到又一队全副武装的东盟军士兵鬼鬼祟祟地从下方的林间小路中穿过,他只是让伯顿负责记录和观察,而他本人决定先在这处较为隐蔽的斜坡上休息一会,“做好事的可不一定是好人哪,阿南达。”他叹了一口气,“你也恨这些毒贩子,对吗?这是我能构思出来的唯一理由。” “我的父亲染上了毒瘾……然后整个家就垮掉了。”阿南达低声说道。 气氛顿时变得沉默了,麦克尼尔尴尬地四处转头,装作是观察周边的地形和可能存在的伏兵。他也许要改正自己的想法,那些真正被毒贩子们害得家破人亡的受害者比他更有资格去实施惩罚。没有人可以强迫他们去宽恕,即便这些受害者想要把同等的痛苦还给加害者,也是天经地义的。 以眼还眼固然会让所有人变成瞎子,可若是不采取报复,那么世上便总要多了不少平白无故地失明的可怜人。 “他们都应该死。”麦克尼尔咳嗽了两下,“我……很能理解你的想法。可惜的是,这些应当受到惩处的罪犯中,不仅有被利益蛊惑的败类,更有一些真正的可怜人……唉,真正能够让最普通的公民们自发地敌视毒贩子而非因种种生存上的理由去被迫协同犯罪的,不是更严厉的镇压措施,而是要让他们能每天都吃得起羊脂布丁、蔓越莓派、蛤蜊蛋糕、奶酪牛排——” “……麦克尼尔,我得提醒你一下,他们不吃这些。”伯顿捏着麦克尼尔的肩膀,他在这里就停下了动作,上一次他故意把泥土弄进麦克尼尔的衣领时被麦克尼尔好好地报复了一下。 “……那就,鸡肉炒饭(khao phat kai)。”迈克尔·麦克尼尔郑重地对阿南达讲解着他兼职厨师而掌握的烹饪知识和技巧,“真的,公民们如果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犯罪甚至是叛乱活动都会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反过来,只去使用暴力手段进行对抗,不去改善公民的生活,杀再多的罪犯和叛军也不能根除祸患。” 关于美食的讨论很快驱散了不安和惆怅。麦克尼尔兴致勃勃地说,他们在新加坡和马尼拉经营着餐厅,不久后也许可以在东盟境内的其他大城市拓展业务。伯顿补充道,如果条件允许,去曼谷开设一家餐厅也是可行的,那有助于他们把生意深入中南半岛地区。 事实证明桑松早就掌握的情报一向是准确的:第14步兵团甚至是第190步兵师不仅涉嫌参与贩毒,同样还涉嫌倒卖重要的军事物资。就算不用脑袋去思考,麦克尼尔都能猜得出来那是他们为干脏活的毒贩子们提供的必要保障。身处战争中,谁有武力谁就是权威,毒贩子纵使再凶悍和富有,一发子弹照着头颅穿过,照样是死尸一具。 夜幕降临,麦克尼尔和同伴们离开山坡,前往下方的道路旁,借着简易路灯的光芒,开始吃他们的晚饭。晚饭很是单调,伯顿对于麦克尼尔兼职当了厨师却还能吃得下压缩饼干这件事感到非常奇怪。 “做记录,我们今天的活动内容……” “好的。”伯顿刚拿出他的平板电脑,就立即愣住了,“……麦克尼尔?你看一下,这里为什么有信号了?” 麦克尼尔嘴里的压缩饼干渣噗地一下喷了出去,差一点甩到阿南达的脸上。他夺过伯顿手里的平板电脑,反复看了几次,告诉同伴们尽快结束用餐、寻找安全地区进行躲避。 “信号屏蔽和网络服务中止竟然被解除了?”阿南达也大吃一惊。 “无论这是意外还是来自新加坡的新命令,叛军肯定会趁机大举进攻。”麦克尼尔可不想在可预见的混战中成为消耗品,“还好我提前做了准备,大家跟我走。” 2114年8月12日夜间的这起意外由何引发,想必会成为东盟军事后争论的焦点之一。然而,历经东盟军和日军无数次围攻仍然顽强地生存了下来的自由南洋联军(在联军成立前,中南半岛许多民间武装组织经受了这样的考验)却不会放过机会。发觉东盟军的信息封锁突然中断后,自由南洋联军朝着疏于防范的东盟军发起了猛攻,处于战线突出部并相对孤立的东盟军作战部队首当其冲成为了目标。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麦克尼尔的本意是报复那些和他有仇的东盟军军官,而不是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漫山遍野的自由南洋联军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时,麦克尼尔知道他必须做出反击了。凭借地形优势,他和伯顿坚守着据点,给遭受突然打击的敌人造成了意料之外的伤亡。 成功地将下方聚集的十几名敌军士兵击退后,伯顿松了一口气,换上了新的弹匣,时刻警惕着周围的新变化。 “这是什么声音?”阿南达竖起了耳朵。 “哦,这就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情况。”麦克尼尔已经发现有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来,“敌人也有无人机,尽管没有东盟军的那么威风。” 眼见自由南洋联军的无人机开始对地面进行扫射,三人都顾不上体面,各自转头就跑。树林虽然为他们提供了一定的掩护,但麦克尼尔从来不认为树林能够成为阻碍无人机消灭目标的护盾。变化永远比计划更快,要不是他出于职业上的谨慎而提前做好了规划,现在他就只能漫无目的地逃跑直到一头钻进敌人的包围圈里。 “那东西飞走了吗?”和麦克尼尔一起钻进了地洞的伯顿片刻也不敢松开手中的步枪。 “我们得找个更保险一点的……掩体。”麦克尼尔确认了一下当前的时间,“幸亏他们的无人机飞行时的噪声很大……好了,我们向西南方向转移。” “这倒是个好办法,我们用第14步兵团挡在我们前面。”阿南达不懂军事,他只是凭着直觉判断麦克尼尔的决定能够救他们一命。 “不,阿南达,以我的估计,第14步兵团这时候已经被击溃了,那条道路上会被从阵地中逃出的幸存者充满。”麦克尼尔哈哈大笑,“走着瞧,我跟你赌100新亚元。” 13日凌晨,在自由南洋联军的封锁线中杀出一条血路的麦克尼尔一行人终于赶到了预定的撤退道路上,并不出所料地遇到了一大群正狼狈逃窜的东盟军士兵。 “舒勒是不是把场面做得过火了?”伯顿皱着眉头观察那些失去了战斗意志的士兵,小声对麦克尼尔抱怨道,“差一点连我们也送进去了。” “不对,应该还有第三方。”麦克尼尔心里做了估计,“只凭舒勒一个人的权限和资源,要是能搞出这么大的架势,那我们直接去攀附他就可以了。” 上方的山坡中有一名叛军士兵刚跨过视觉死角,被麦克尼尔一枪击中胸膛,沿着斜坡翻滚下来,顺着势头撞在逃跑的东盟军士兵队伍前方,把为首的军官吓得连忙命令手下原路返回。没过多久,他们又被从原来的道路上追赶过来的敌人吓得又走上了逃跑的道路。 “看着他们像蚂蚁一样搬家,实在是滑稽。”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他让伯顿到附近去侦察,没想到伯顿竟然带回了一个连军服都脱掉了一半的东盟军官。借助照明灯,麦克尼尔很快辨认出来这名军官正是上一次被他们当场抓获的昂温上尉。 “阿南达,问他……他的长官在哪里?”麦克尼尔舔了舔嘴唇,他的愤怒和无法改变现状的不满需要一个人的鲜血才能得到平复。 事情比麦克尼尔设想的还要滑稽,作为貌吉上校的副官,昂温上尉在自由南洋联军发动大规模进攻的时候就落荒而逃,完全没有考虑他的长官。 “没关系,我们回他们的驻地找一找。”麦克尼尔冲着昂温上尉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别想跑,不然不会有人知道你死在这里。” 被伯顿问及原因时,麦克尼尔解释说,按照他的预估,目前以歼灭东盟军作战部队而不是占领土地为主的自由南洋联军在击溃第14步兵团后会迅速转移阵地、攻击其他东盟军部队。也就是说,第14步兵团差不多已经覆灭,甚至自由南洋联军打扫战场的工作也该结束了。 “……万一你算错了,我们就是自己去送命啊。”伯顿有些不安,“算了,你指挥过那么多大战役,我也只能相信你了。” 第二天的太阳缓缓升起时,麦克尼尔一行人终于赶到了第14步兵团原来的驻地。这里不仅见不到自由南洋联军的踪影,连火势都已经基本停止,和麦克尼尔预测的情况几乎完全相同,面对其他同伴的疑虑,迈克尔·麦克尼尔大胆地声称,这里不会有仍然活动的叛军,他们只管搜索貌吉上校或者是那具尸体就好。 抢先发现了【战利品】的不是麦克尼尔,也不是伯顿,而是阿南达。他兴冲冲地跑来对麦克尼尔说,貌吉上校那身首分离的尸体摆在附近一处空地中的木桩旁,尸体上还贴着疑似自由南洋联军签发的某种审判书。 麦克尼尔听了阿南达的描述,押着昂温上尉前往现场。在迈过堆积如山的尸体后,麦克尼尔找到了阿南达所说的现场。貌吉上校的脑袋被人砍了下来,放在木桩上以向着东盟军做警告;无头的尸体上贴着用当地文字写成的某种布告,麦克尼尔不认得上面的内容,他也不想让阿南达立刻翻译。 年轻的宪兵放肆地笑了几声,踱着方步走到尸体前,拎起了那沉重的头颅。 “您哪,去地狱享福,再见喽!”他把貌吉上校的脑袋当成足球踢了出去,看得后面被伯顿绑住的昂温上尉心惊肉跳,“我虽然不喜欢那些黑衣人,他们这一次倒是帮我办了一件好事。” 完成了形式上的复仇后,麦克尼尔大摇大摆地走回阿南达身边,装作不经意地询问道: “阿南达,你说,这个平时一直帮着自己的长官作恶的家伙,该不该杀呢?” “应该!”阿南达没有丝毫犹豫。 “很好,现在你把他的脑袋砍下来,把这两具尸体并排放在这……然后仿着这份用来宣布罪证的审判书的内容,再写一份。”说着,麦克尼尔把刀子递到了阿南达手中,“想要消灭毒贩子,你就要有砍下他们的脑袋的决心,去做。” tbc? OR5-EP2:坦途(9) or5-ep2:坦途(9)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伯顿闷闷不乐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吃着他的午饭,连续多日的奔波和高度神经紧张已经明显地影响了他的精神状况,不是所有人都能长期保持在精神和躯体上的最佳状态中,“这场战争恐怕又要持续很多年。” “这还用你说?”麦克尼尔把草帽戴回了脑袋上,从一旁的阿南达手中接过了过滤后的净水,“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进行有效的管理是非常困难的。除非进攻方的目的是将当地的居民斩尽杀绝,不然,他们无论发起多少次战争也只能换来名义上的服从。然而,就算他们杀光了这片土地上原有的居民,对于资源的渴求仍然会驱使着他们转而继续开发这片土地、带来新的居民。” 彼得·伯顿理解麦克尼尔的想法,他们协助兴亚会参战只是为了在执行任务期间获得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以确保他们能够找出对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隐约构成了威胁的东西,至于兴亚会那号称要把亚洲复兴的大业,和他们这些非亚洲人毫无关系。 不管不久前的意外是否由舒勒主导,它确实达成了麦克尼尔预想中的效果,甚至好得过头了。表现糟糕得令人印象深刻的当地军阀成功地证明他们或许是最擅长经商的军人,也有可能是最擅长种地的军人,唯独不会是最擅长作战的军人——一溃千里的东盟军让吴苏拉承担了极大的压力,他的精锐部队直面北方的勇猛敌军,这正是枕戈待旦的兴亚会将领们所期待的一幕。 “那为什么我们不是留在安全的后方指挥部里调查他们的违法活动……而是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和敌人交战呢?”伯顿唉声叹气,他不是畏惧战斗,而是对桑松的安排感到费解,“……也对,如果自由南洋联军继续南下,就会让一直渴望用西比拉系统管理和平的东盟的桑松将军所依赖的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建设工程彻底停摆。” 他们所在的地点是第190步兵师原本的驻防区域,此地附近的所有村落据点都在数次拉锯战后落入了自由南洋联军手中。使用无人机对村子执行无差别轰炸或许能够根除自由南洋联军在当地的支持者,但那样会使得兴亚会的名声受到沉重打击。此外,过于夸张的军事行动同样会把中南半岛北方战线的恶劣状况暴露在东盟公民们面前:和兴亚会轻描淡写的匪徒作乱截然不同。 一些曾经特地接受日军培训的东盟军特种兵被命令配合麦克尼尔进行战斗,不过麦克尼尔不打算让这些和他没有什么特殊关系的士兵们成为监视自己的工具。他按照和伯顿共同拟定的进攻计划将东盟军特种兵分派到了不同区域,以扰乱敌人的后方,而他本人则仍然计划袭击叛军的补给设施。 自由南洋联军奇迹般的大反攻告一段落后,战线的犬牙交错更加地眼花缭乱。交战双方的士兵各自换上敌军的军服渗透到另一侧,有一些人被当场识破,另一些人则幸运地混入了敌军的防线后、了解到了至关重要的情报。哪怕只是某一支小部队的调动命令也能够让友军意识到敌人的计划,麦克尼尔同样不会放过这些细节。 只不过,他和伯顿想要冒充普遍穿着由原共和护国联盟的黑色制服修改而成的深绿色迷彩服的敌军士兵,还有一层额外的阻碍:他们不是亚洲人。 “阿南达,昨天你从上一个村子里问出来的地点……是在这附近吗?”麦克尼尔狐疑地左右环视,“我得找个更适合伏击的地方。” 他们本该在无法获得任何补给的不利条件下孤独地穿行在敌人的队伍中,但昨天的一次偶遇,或者以伯顿的观点而言是幸运的奇遇,让麦克尼尔暂时找到了机会。绕不过村子而硬着头皮选择穿过当地的麦克尼尔竟然被村民认作了协助自由南洋联军参战的外国雇佣兵,这些眼睛里很少流露出光彩的农民们把麦克尼尔一行人当做了他们的朋友,让麦克尼尔体会到了他此前从未在当地的居民身上感受到的热情。 或许是由于良心受到了谴责,借故骗吃骗喝的麦克尼尔没过多久就找了个借口溜出村子,按原计划向目标前进。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了。”阿南达提醒麦克尼尔。 “我当然知道那些疑似为叛军服务的外国雇佣兵离开了,假如我们能在这里找到他们扎营的踪迹……就可以试着追踪他们。”麦克尼尔擦着脸上的汗,他的脸庞总是被汗水覆盖,各种驱逐这些恼人的水珠的举动都是杯水车薪,“一群穷鬼,一群被虚假的理想主义冲昏了头的年轻人,一群被恶劣的生存环境培养出了悍勇性格的农民,怎么可能有钱请外国的雇佣兵组织参战?他们要是有这么多钱,根本不必躲在山林里打游击。” “你对他们的意见很大啊。”伯顿收起了身边的加热工具,吸了吸鼻子,不巧一只飞虫钻了进去,这把伯顿惊得原地蹦跳,十分滑稽。终于把那只虫子捏死后,伯顿重新背上了背包,挥手示意麦克尼尔尽快跟上他的步伐。 年轻的宪兵司令官秘书和秘书的秘书很快恢复了原本的队形,戴着草帽的青年想起了自己的见闻,他心中的偏见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反而更加坚固。 “我支持那些能够为大多数公民争取合法利益的叛乱活动,比如说将近三十年前的兴亚会进行的叛乱就是应该得到尊重和赞美的。”麦克尼尔差一点又把【无瑕者】的名字说了出来,“相反,不管是现在的自由南洋联军还是构成其骨干的共和护国联盟,他们为公民做了些什么呢?是的,他们确实在反抗,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我不是说他们应该闭上眼睛等死……可是如果一个组织反抗时只会搞破坏,那么还没到濒死地步的公民对它的恐惧将胜过拥护。” “……恐惧,难道不是管理公民的最好工具吗?”平日没少听麦克尼尔和伯顿闲聊的阿南达磕磕绊绊地抛出了心中的疑问,他发现麦克尼尔刚才的表述和后者以前说过的话并不相符。 “……阿南达,在我看来,恐惧的厉害之处在于,它只能被现存秩序利用,而不能被试图建立新秩序的挑战者使用。”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平时思考这些问题时形成了一套能够自圆其说的理论,“旧的秩序、旧的系统用恐惧让公民屈服、放弃改变现状的尝试,这和公民们由于恐惧成长中的新秩序对自己带来更大的伤害而狂热地保卫旧秩序,并不矛盾。” 迎着那双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睛,麦克尼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兴亚会正试图从东南亚地区全力驱逐欧洲殖民者的影响,其中自然也包括以欧洲的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作为根基的文化和思考方式。诚然,麦克尼尔从来没有考虑过在这片土地上把欧洲或是北美的某些办法应用于解决问题,他十分注意自己现在的身份:他是被亚洲复兴的理想感召的【归化者】,一个失去了祖国的流浪者。 彼得·伯顿的脚步停下了,他悄无声息地向麦克尼尔比划了一个手势,麦克尼尔默不作声地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在被断肢和草叶覆盖的约几米高的断崖边缘用望远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下方的情况。 他现在见过的东西比以往更多,直觉能够帮助他锁定正确的答案。落在地上的奇怪物体,是一段义肢,小半条内部为金属结构的人工手臂。 “你怎么看?”伯顿紧张地咨询麦克尼尔的意见。 “能给伤残的士兵或是想要提高战斗力的士兵安装义肢的,肯定不是自由南洋联军。”麦克尼尔在东盟军内部也见过一些类似的士兵,但东盟军不大可能建立一支由完全义体化的士兵组成的生化人部队,因为最关键的脑部领域相关科技在这个世界中还不存在,“一般来说,合格的士兵不会随便丢弃能暴露自己身份的工具,看来他们是在这里遭受了袭击、其中一名士兵的义肢被打断了。” “那我把它捡回来,回去让其他人调查。” 不等麦克尼尔发表意见,伯顿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他见麦克尼尔没有跟随他一同捡拾废品的想法,也不抱怨,独自将绳子拴好,慢悠悠地沿着悬崖向下降落,直到双脚稳稳地踩在松软的树叶和泥土上才松开了双手并打开了锁扣。 “……你不去帮他吗?”阿南达疑惑不解。 “能在他有准备的情况下杀了他的人还不存在呢,我也没这个信心。”麦克尼尔架设好了步枪,并确保自己的身后方向没有潜藏的敌人,“等他回来再说。” 不知为何,麦克尼尔似乎发现远处的树木摇晃了一下。这可能是他的错觉,也可能是他臆想出来的。身经百战的前指挥官暂时远离了心中的杂念,他不该在同伴逐渐远离视线的时候分心的。 “伯顿,你最近几天有没有遇到过会动的树木?”麦克尼尔按了一下耳机,“附近的树好像移动了一下。” “哦?我还以为这只是我自己的错觉。”伯顿来到了断裂的义肢旁,蹲下去检查义肢的情况,他首先要保证义肢内部没有炸弹或是其他危险物品,“实在是太丢人了,没法跟你讲……” “立刻回来。” “喂,这些雇佣兵在自己的体内做手脚也是常态,我可不能揣着个炸弹去把自己的同伴都炸死。”伯顿咳嗽了几声,继续低下头检查。 麦克尼尔没时间犹豫了,他看不见敌人,清醒地警告着他的是直觉和经验。既然这个世界上已经出现了能够投入使用的全息投影,利用全息投影的原理去制造出类似光学迷彩的效果在理论上是可行的,而且持续混战的世界总会在某些奇怪的地方加速军事技术的进步。丛林中的每一声枪响都可能招来致命的后果,孤独的士兵们不知道开枪的一方和被攻击的一方中是否有自己的同伴,先把他们全部当成敌人总是没错的。 就在伯顿身后不远处突然有一名身材魁梧的成年男子凭空钻出并向他扑来时,麦克尼尔立即扣下了扳机,子弹没有击中敌人的头颅,而是贯穿了左肩。即便经过抑制器降噪也仍然明显的枪声引起了伯顿的注意,他不必询问也明白身后有敌人来袭,随即把那义肢朝着敌人扔了出去,同时后退几步以作射击姿态。 “伯顿,这家伙的义体化比例高得吓人,你最好小心一点。”麦克尼尔很快从敌人那没有因中弹而明显迟滞的动作上判断出了对手的身体状况。 敌人没有携带枪械。即便是出于担忧自己的枪声会引来更多敌人的考虑,只使用近战兵器也实在是过于冒险。只有那些对自己有着相当程度自信的杀人机器,才能无视武器装备上的差距——他们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了更为高效的兵器。 彼得·伯顿多次试图瞄准敌人的脑袋,他的对手没给他开火的机会。历经了数次失败后,伯顿也改换了匕首和对方进行搏斗,他最大的劣势在于力量上的不足。但在麦克尼尔迅速地从悬崖上方赶来战场后,这种力量上的差距暂时被人数优势抵消了。 “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都这么喜欢肉搏呢?”伯顿咬着舌头,“肉搏明明是最不该用的手段……只有没了任何办法的时候才该这么做。能在不看到敌人的情况下就把对方消灭当然是最高明的方法了。” “他们能用这种方式存活下来,就说明他们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策略。”麦克尼尔活动着手腕,抽出了一柄电棍,“别把他给卸了,让他活着。” 如临大敌的麦克尼尔用上了他对付生化人时的一切战术,他熟悉生化人的每一个关节、每一个动作的缺陷和盲区、每一次行动时可能触发的连锁反应。有着这些镌刻进入骨髓的本能,他不会输给虽然保留着人类的身份却更像是机器和野兽的魔鬼。电棍精准地在恰当的时刻阻拦了敌人的行动,而伯顿则在麦克尼尔的掩护下不断地在敌人的躯干上留下伤口。没把自己的躯干也变成机器可能是这名雇佣兵的重大失误。 战斗没过多久就结束了。不得不说,这个看似凶悍的敌人给麦克尼尔带来的压力远远不及他曾经面对的那些真正能够将义体驱使得得心应手的战斗专家们。 “你的性命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因此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说出你的身份和你来到这里的目的,我会把你交给我们的友军和上级;第二,保持沉默和忠诚,等待着你的脑袋被我们挂在树上晒太阳。”麦克尼尔指了指上方茂密的遮阳伞,“给你一分钟时间,我的耐心很有限。” 用一张面具挡住了半张脸的白人雇佣兵一言不发,似乎存心要看麦克尼尔的笑话。 “他们都是一些亡命徒,为了钱可以抛弃一切。”伯顿摊开双手,“时间到了,咱们两个……谁负责把他剁了?” “等一下。”麦克尼尔阻止了伯顿,“那对他来说太仁慈了。我掌握了许多专门对付生化人的审讯方法,虽然针对电子脑的那部分用不上,剩下的肯定能派上用场。”说罢,他从背包里掏出了舒勒特地为他们打造的链锯,这是他不怎么愿意在别人面前使用的残忍刑具,“在把他的脑袋挂起来之前,应该先把他拆了,做个展览。” 伯顿大喜,他先把阿南达接到了下方,确保翻译平安无事,而后当着阿南达的面和麦克尼尔一起开始了肢解这名雇佣兵的娱乐活动。切割躯体和切割金属的声音交替响起,把不敢直视这等血腥场面的阿南达吓得面如土色。遭受了此生难以想象的拷问的白人雇佣兵比阿南达更难忍受这种堪称活地狱的折磨,他很快向麦克尼尔和伯顿屈服,愿意用出卖同伙来换取自己的一条性命。 “他就是说了假话,我们也没法识破啊。”伯顿用链锯指着只剩下躯干的雇佣兵,“要不然——” “没事,等我们抓到他的其他同伙后,就能进行确认了。”麦克尼尔坐在地上休息,从伯顿手里接过了水壶,眼睛仍然盯着眼前的雇佣兵,“……说,可敬的先生。我们等着呢。” 他得到的是预料之中的答案:雇佣这些外国雇佣兵参战的雇主,不是自由南洋联军。确切地说,那个神秘的雇主出资资助了多支不同的雇佣兵团队参加战斗,目的是协助自由南洋联军尽可能地削弱东盟军的防线。至于雇主的身份,对这名没有四肢的雇佣兵而言是过于深奥的问题。他结结巴巴地对麦克尼尔解释说,只有他的长官才知道详细情况,他们这些只负责战斗和分钱的普通雇佣兵不会了解到雇主的情报。 “他应该没有撒谎。”冷静了许多的阿南达返回了二人身边,“我可以确定。” “你学过心理学还是其他类似的……学问?”麦克尼尔把手里的水壶扔给了阿南达,“心理学可是一门显学,西比拉系统用得上它。” “没学过。”泰族青年腼腆地笑着,“但是……见得多了,能看出真假。” “是真的就好。”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单手撑着地面站立起来,“伯顿,把那条不完整的义肢和我们刚从他身上砍下来的东西,一起包装好,发送一个信号等待无人机来附近接收……然后,把他的脑袋挂在树上晒太阳。” 从劫后余生的喜悦中被一下子打入了地狱的雇佣兵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那像是生锈的门轴一样吱嘎作响的脖子带着他那不怎么聪明的脑袋徒劳地转动,想要求得麦克尼尔的宽恕。 “听着,我这是为了你的名誉考虑啊。”麦克尼尔拍着对方的左脸,“你如果失踪了、背叛了你的同伴,他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相反,要是你英勇地战死,所有人都会记得你,把你当成一个英雄,是不是?” “不是这么回事——” “你看,他非常高兴啊。”麦克尼尔做了个请伯顿先来的手势,“别担心,我向你保证,你的同伙很快就会一个接一个去地狱陪着你的。唉,一想到我要让你们这些亲密的战友分离,本人实在是不忍心啊。” 可怜的雇佣兵声嘶力竭地嚎叫着,但麦克尼尔和伯顿完全不在乎他的求饶,而阿南达更不可能为素不相识的陌生雇佣兵求情。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砍别人的脑袋了?”伯顿又一次启动了链锯,拎着破布偶一样的残废躯体走向附近的一处空地,“怪不得我的朋友们一直说厨子是最危险的一种职业,那些人知道怎么把一个人彻底地消灭。” “你要是这么说,下一回我就要罢工了。”麦克尼尔佯装恼怒,“吃着别人做的饭菜,就别随便批评厨子。” 伯顿哈哈大笑,用粗壮的手臂把半具人体拎到面前,舔了舔嘴唇。 “留句遗言。” “爸爸,妈妈——” 链锯飞速地从雇佣兵的脖子上划过,人头和残破不堪的躯体顿时分了家。 “……喂,你至少要让他说完啊。”麦克尼尔尴尬地捂着脸。 “如果他说完了,下一次碰到类似的事情,你肯定会说,【我们是善人,听不得这些悲惨的话,所以就不要说了】。”伯顿做了个鬼脸,“咱们是直接离开呢,还是等着无人机支援?” “先别移动,我不清楚刚才的响动惊起了多少人的注意。”麦克尼尔看了一下当前的时间,他为其他东盟军特种兵制定了较为严格的行程,那只是用来催促东盟军士兵们尽快行动的——事实上,他另有一套估算实际行动进度的时间表,“过来休息一下,伯顿。你觉得谁雇佣了这些外国雇佣兵攻击东盟军?” “自由南洋联军的盟友嘛。”这是伯顿想出来的第一个答案,“这些雇佣兵既然能够进入附近的村子并被当地村民当成是叛军士兵,说明双方之间有着互相认同为盟友的合作关系。不过……东盟可是这附近最强大的国家了。”他的心里仍然保留着许多疑惑,“能够公然输送雇佣兵对抗东盟军的势力,至少应当是一个和东盟的实力大致相同的国家或是组织。” 他从麦克尼尔的眼里看到了戏谑。 “我说错了吗?”几乎光头的青年男子不满地瞪了麦克尼尔一眼。 “外国雇佣兵入境参战这一点,确实会让人以为雇主必然是外国的某人,但这是典型的诱导……事实上,雇主很有可能来自东盟内部。”麦克尼尔在泥土上画了两条线,“别忘了,桑松将军推动的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建设项目会直接破坏那些贩毒团伙的生意。能让这个目前由韩将军本人大力支持的项目因明确的外界不可抗力而中止的,只有一个办法:关键地段全部落入叛军手中。” 气氛陷入了死寂中,三人都意识到这个话题对于他们来说有些危险。 “那,什么是内部因素呢?”还是阿南达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多得很,比如说韩将军本人突然改了念头,又或者是资金不足……大概如此。”麦克尼尔无奈地笑了笑,“然而,如果兴亚会和韩将军反悔了……一直为了扩张西比拉系统而支持兴亚会甚至是直接派出军队参战的日本人,又会怎么看待他呢?” tbc? OR5-EP2:坦途(10) or5-ep2:坦途(10) 外国雇佣兵入境配合自由南洋联军名义下的叛乱武装组织战斗一事严重地刺激了东盟军,这种打击在军事上的体现,也许只是围绕着某些特定据点的争夺战变得更加艰难或是补给路线再一次受到威胁;真正的冲击是心理上的,兴亚会看起来不能容忍一大群白人雇佣兵在东盟境内呼风唤雨地对抗东盟的正规军,来自后方的严苛命令给前线的东盟军指挥官施加了相当大的压力。 即便是对战争最不在乎的军官也必须要用出全部本事了。 “别人的事情都是越办越简单,到了咱们这里,问题反而越来越复杂了。”彼得·伯顿临时充当了验尸官的角色,他的新工作是把被东盟军击毙的雇佣兵的尸体进行一番详细的检查。这些男女老少——就像字面意义上那样,雇佣兵的身份覆盖区间之广泛甚至让麦克尼尔都感到吃惊——为了追逐财富和利益,来到了东盟的土地上,他们的美梦也将在生命宣告终结的那一刻成为泡影。 迈克尔·麦克尼尔有时候会低估敌人的狡猾程度,有时候则高估了对手的思考能力。不同的外国雇佣兵团体之间的差距之大,使得这些被临时拼凑起来的雇佣兵缺乏相似性。有些更加接近正规军士兵的雇佣兵能够将还未真正发展出光学迷彩的全息投影设备活学活用地给自己制造伪装,另一些雇佣兵则并不比藏在山林中打游击的东盟民间武装组织具备更多的现代化气息。 那些几乎是单枪匹马地来到东盟参战的雇佣兵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他在乎的是那些安装了义肢、熟练地掌握了各种杀人技巧的战斗机器。 雇佣兵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大规模地削弱东盟军的有生力量,而是通过持续不断地造成破坏来形成对东盟军不利的战斗环境。让尚未受到战争波及的后方区域为了维修前线的基础设施而付出巨大的代价,将会极大程度地助长厌战情绪。基于这一点,麦克尼尔指挥着东盟军的精锐士兵设计了多个陷阱,以便围攻可能对重要设施和道路进行破坏的外国雇佣兵。 他们的战果就摆在伯顿的面前:体态、年龄各异的一大排尸体。 “伯顿,你的尸检工作做得怎么样了?”站在林地里训练东盟军士兵的麦克尼尔向他吆喝着,“我也想知道谁在背后支持这群外国雇佣兵。” “我觉得咱们应该改换思路。”伯顿放下手头的工具,绕过十几名正在按照麦克尼尔的指导(经由阿南达翻译)的东盟军士兵,来到同伴身旁,“根据最近几天的战斗情况,我倾向于认为敌人并不是胡乱地雇佣了一大堆雇佣兵来壮大声势、而是用多数的普通雇佣兵掩护隶属于这个集团的精锐部队。其他的雇佣兵的装备非常散乱,但这支能给自己的雇佣兵安装义肢和配备统一装备的雇佣兵团队……很可能是真正的麻烦。”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找出他们的身份?”麦克尼尔望着被伯顿拆得七零八落的人体零件和机械部件,“战时的军事工业发达的前提是有保障工业发展的秩序,混乱状况无益于任何一种工业的发展。别跟我说人均吃不饱饭的战区里能开设知名的军械厂。” 彼得·伯顿摇了摇头,他的答案不言自明。 “也对。”麦克尼尔没有责怪伯顿,“毕竟,同一家企业同时支持互相敌对的两个组织厮杀并分别向他们出售武器装备,一旦事情曝光,这些自作聪明的商人就会同时招来双方的仇恨。不过……”他把目光重新转向了气喘吁吁的东盟军士兵们,这些对他的命令较为服从并不去追究命令背后的逻辑的士兵让他非常放心,“还有一种最坏的可能:这个组织的实力强大到了能够自行开设工厂。” 如今只剩下一个办法了:让东盟军分析这些义肢的材料和制造工艺,以此顺藤摸瓜地挖出敌人的真实身份。 每当麦克尼尔和伯顿谈话时,阿南达都会安静地站在一旁倾听。他和麦克尼尔之间保持了一种默契,能够依照麦克尼尔的需求进行翻译而不是每次都询问麦克尼尔的意见或是需要麦克尼尔本人发话。悲剧性的一幕正在于此,领导着东盟的兴亚会号称要驱逐殖民的痕迹,却找不出哪怕一种可以充当官方语言的亚洲语言,最终竟然被迫沿用英语至今,而即便是这种能被大部分城市居民接受的语言也无法在乡村地区得到承认。 眼前这些从生下来开始就没有接受过教育的东盟军士兵中,没有任何人懂英语。 “麦克尼尔先生,他们已经坚持了两个小时。”阿南达耐心地等待着麦克尼尔结束了对伯顿的吩咐后,提议让士兵们休息一阵,“这些人肯定累坏了。” “那就让他们休息,我又不是指望着士兵的卖命工作能帮我早一点买豪华游艇和私人飞机的大人物。”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并拉住了正打算离开的阿南达,“对了,学外语的事情不能停下……” 麦克尼尔偶尔会表现出争强好胜的一面,他会在确认自己确实不能在某个方面上和他人竞争后放弃,但他更多地会试图减少对于别人的依赖。在麦克尼尔声明他绝不是想要解除阿南达的翻译职务后,年轻的翻译暂时放下了心中的不安。 不过,一般来说,学外语的人总要从最基本的词汇学起,可麦克尼尔用模仿缅语发音念出的单词显然超出了这个范畴。 “阿南达,u(??)是什么意思?” “小偷,乞丐。”泰族青年立刻翻出了笔记,他得看看麦克尼尔究竟都学了些什么。如果麦克尼尔从【你我他】这样的单词学起,阿南达不会产生什么疑虑。 “嗯。”麦克尼尔反复念叨着,他打算快速地把这些发音对应的含义记录在自己的脑海深处。 “麦克尼尔先生,您都是在哪听到这些词的?”阿南达看着麦克尼尔专心致志的模样,再也按捺不住他的好奇。 这种学外语的方法也十分奇怪:不是用自己熟悉的语言的含义去寻找对应的单词,而是先得知了自己完全不知道其内容的外语发音再寻找对应的翻译内容。 “你知道,东盟军的队伍路过村庄时,总是有许多村民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说一些指责和辱骂他们的话。我想知道这些村民到底说了些什么,不然,我们还以为他们在感谢我们呢。”麦克尼尔严肃地回答道,“这很重要……听不懂骂人的话,或是不在乎其中到底说了什么,都是一种逃避。” 自由南洋联军和他们的雇佣兵盟友擅长打游击,麦克尼尔也决定仿照类似的办法用游击战破坏敌人的意图。他自己或许对此缺乏了解,但他身边有着充分吸收了g游击战术精髓的彼得·伯顿的帮助。尽管彼得·伯顿不看好强行模仿对手战术的方案,在麦克尼尔的要求下,他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任务,把更多的心得传授给这些尚未了解更广阔世界的东盟军士兵们。 “游击战的根本是当地居民的支持啊……我们没有这个。”队伍又一次出发了,走在前面的伯顿叹了一口气。 “会有的。”麦克尼尔安慰他,“自由南洋联军只顾着破坏,甚至杀死为东盟修筑道路的工人,他们迟早会把潜在的支持者都得罪了。” “但是当地的村民可以选择中立啊——不支持任何一方,只管武装自卫、过自己的日子。”伯顿冷笑着,“我跟你讲,中东地区有不少部落的态度就是这样的,他们不在乎更多的事情。” “傲慢和缺乏危机意识会成为葬送他们的主要原因。” 几丝微弱的阳光穿过翠绿色的植被,照在麦克尼尔的脸上。他又向前迈出一步,前方影影绰绰地显现出几名东盟军士兵的身影。这些士兵是他先前派出的侦察人员,不擅长强攻作战和千里奔袭的人员也要派上用场。 侦察兵传递回的情报让麦克尼尔和伯顿都大吃一惊。前方出现了正在发生内讧的雇佣兵团体,又或者那本来就是两支原本敌对的雇佣兵团队在交战。仅以此为依据而断定东盟军同样派遣雇佣兵参战,或是雇佣兵之间产生了了威胁同盟关系的严重内讧,都过于乐观了。彼得·伯顿的推测为麦克尼尔带来了新的思考方向,一手导演了混战的幕后黑手必然有着能够直接干预局势的力量而非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各势力照着预测行动。 “先等一下。”伯顿制止了差一点通过阿南达向士兵发布新命令的麦克尼尔,“如果我们接近战场,一旦被卷入战斗,可能没法按期完成今天的工作了。” “伯顿,影响东盟军击溃这些叛乱武装的干扰因素是成本,而不是能力。”麦克尼尔活动着肩膀,“那个据点,就算没有我们去占领,也会有其他东盟军光顾的。” “咱们这几天一直在和各种不同的雇佣兵交战,一点线索都没找出来——” 麦克尼尔没再理睬伯顿的反对意见,他径直下令士兵以自己的教程为准去布置战场。一部分东盟军士兵以前接受过日军的培训,在他们向麦克尼尔如实地转述了训练内容后,麦克尼尔灵活地将自己的作战方式和东盟军已经掌握的战斗本领结合起来,他当然愿意节省不必要的重复训练和灌输时间。 参加了战斗的雇佣兵都是一群亡命徒,是为了利益可以舍弃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的疯子。同时,这些多次出生入死的战斗机器确实比一部分东盟军士兵更勇猛、更懂得团队成员的配合。然而,这种优势在真正的正规军面前毫无意义。武器装备、战斗本领和意志、战术方法,三者之中,由兴亚会直接管理的东盟军起码赶得上伯顿所称的生前二流军队的水准。 至于那些军阀的武装部队,完全不配被称为军队。 跨过前方唯一缺乏树林掩护的小路,一行人又深入了密林中。 “在这地方生活,说不定可以远离肺病了。”伯顿念念不忘把当地尚未受到污染的自然环境和他的生意结合起来的神奇构想,“可以给那些把自己的金钱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大亨们省下一大笔费用。” “老兄,如果你以养生的名义住在这种地方却和平时一样每天抽一包烟甚至是抽着雪茄、假装自己在疗养,那么我会很愿意见到你被自己的肺癌诊断结果吓得失去理智的那一幕。”麦克尼尔毫不留情地讽刺了伯顿的小心思,“我建议你戒掉烟酒,夜店也少去——” “那还有什么意思?”伯顿夸张地咧开嘴,若不是他们的行动必须尽量避免引起敌人关注,他甚至可能会更加张扬地笑起来,“长寿……长寿是为了更多地享受生活的美好啊,如果为了长寿反而让生活变得毫无乐趣,这种长寿我宁可不要。” “……财富也是一样的。”阿南达似有所感,“获得财富明明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有些人却忘记了这一点。” 第二次侦察结果表明交战双方中有其中一方身穿整齐划一的黑色制服并佩戴遮挡面部的防具,另一方则没有类似的装备。黑色制服是已经覆灭的共和护国联盟(其残余人员成为了建立自由南洋联军的主力)的标志,也是一部分能够像模像样地仿照正规军作战的叛乱武装组织的身份证明。得到汇报的那一瞬间,麦克尼尔便做出了决定。万一他选择了错误的攻击目标,或许只能怪罪那些人在不恰当的场合穿着不恰当的衣服了。 第一批抵达现场的东盟军士兵立即加入了混战,他们居高临下地朝其中一方雇佣兵开火,顿时对陷入苦战中的敌人形成了优势。麦克尼尔在战斗开始的几分钟后姗姗来迟,这倒不是因为他碰上了某种麻烦而延误了时间。手头有士兵的情况下,他也没必要亲力亲为地参加每一场战斗。 “让我选一下……就这个了。”麦克尼尔扣下了扳机,一名头发花白的雇佣兵应声而倒。 第一次杀死这样的老年雇佣兵时,麦克尼尔还会为他们感叹几句,这些过了六十岁却还要勉强依靠义肢的帮助来参加战斗、赚取谋生必要资金的老家伙让他既感到可悲又觉得可怜。等到死在他手下的敌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便被人类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的定律困住了。 “你怎么又在欺负老年人呢?”伯顿笑骂着,却同样瞄准了一名老年雇佣兵。老人和孩童更容易成为他们的猎杀对象,没人会刻意在战场上给自己添加困难,“你说,这些人在战场上打拼了一辈子,咱们却对他们连半点尊重都没有。” “对士兵而言,最大的尊重是战死沙场;躺在医院里断气是一种羞辱。”麦克尼尔锁定了第二个目标,第一发子弹擦着雇佣兵的头发飞过,第二发子弹从左胸穿过脊背,第三发子弹击中了下颌。他为自己没能直接将敌人击毙而自责了半秒钟,随即退回掩体后方并改换位置以躲避敌人的重点攻击。 第三批东盟军士兵带来了伯顿最喜欢的火力压制工具:机枪。不到一分钟,兴致大好的伯顿已经主宰了一块横亘战场的扇形区域,没来得及逃出的雇佣兵非死即伤,有些人的残肢断臂都挂在了树梢上。麦克尼尔没有强行要求其他士兵拦截试图逃跑的雇佣兵,他知道血肉之躯没法在近战中对抗装备了义肢的敌人。 而他只不过是掌握了对应的技术才避免了落荒而逃。 “下次咱们可以试着用全息投影做个伪装。”麦克尼尔告诉附近的士兵们打扫战场,惊奇地发现另一伙疑似雇佣兵的武装人员居然没有趁着东盟军加入战场的混乱局面逃跑。不仅如此,其中一人在发现麦克尼尔跳出掩体、步入战场中后,也走出了安全区域并向着麦克尼尔打招呼。这个装着一条金属手臂的黑人还戴着一副熟悉的墨镜。 “我一定是眼花了。”麦克尼尔摇了摇头,“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居然会回到差一点让你没命的地方,卢塔甘达。” “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你们竟然……”戴斯蒙德·卢塔甘达上下打量了麦克尼尔几眼,很快猜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你们不是协助自由南洋联军战斗的雇佣兵,是伪装成他们的东盟军。” “是啊,现在我给东盟军打工了。毕竟,接受一个国家的雇佣,是一种非常稳定的长期合同。”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见到卢塔甘达背后有将近30名的雇佣兵正在撤出战场,要是这些人全力以赴地发起进攻,麦克尼尔没有把握确保手下士兵的安全,“看来缅甸有很多值得你和你的同伴们关注的东西……你对这里的风险是相当了解的。” 即便对方在他们和敌人交战时没有插手并正在退出战场,麦克尼尔不会就此掉以轻心。他间接地救过卢塔甘达一命,但恩情在混乱的时代中往往一文不值。 “要是我刚才说,我们其实是帮着自由南洋联军战斗的,你会怎么办?”麦克尼尔和把他送到了菲律宾并让他有机会结识桑松的熟人装作热切地交谈着。 “那么我们现在就是敌人了。”卢塔甘达的回答十分干脆利落,“没骗你……在这地方穿着黑色或者接近黑色的深色衣服——除非是为了伪装——就是表明自己的立场。” “不应该呀。”麦克尼尔低声自言自语,随即提高了音量,“东盟的情况要是稳定下来,雇佣兵就会彻底失业。你的雇佣兵生意做得那么大,甚至能让你成为东盟境内的一座小岛的合法主人,我不信你会愿意放弃手边的巨大利益。” “麦克尼尔先生,我当然不会放弃利益,但趋势却不会因为我个人的意愿而改变。”卢塔甘达点上了一支烟,烟味马上吸引了伯顿,但麦克尼尔很快地把伯顿以监督士兵清理战场和救治伤员的名义给支走了,“我们会学着在痛苦中生存,不是因为痛苦值得歌颂,而是痛苦无法避免;同样,东盟和兴亚会建立新秩序的趋势不可阻挡,我没有办法,所以我的决定是让自己适应这个新的时代。” “要是所有雇佣兵都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麦克尼尔对此深表赞同,他绕过了对方目前为东盟工作的理由以及重回缅甸的原因,“对这些协助自由南洋联军作战的雇佣兵,尤其是这些统一行动的黑衣人,你了解多少?” 戴斯蒙德·卢塔甘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麦克尼尔解释说,要按照雇佣兵的规矩办事。原来,麦克尼尔直接承认自己现今为东盟军打工,已经说明他暂时脱离了雇佣兵的身份。雇佣兵之间作为同行可以互相交换情报,对外界却不能随便泄露业内信息。 “要准确的消息,不是推测。”高大的黑人补充了一点。 “我可以帮你定位附近的几个主要贩毒团伙的管辖区。”麦克尼尔指着身上的深绿色制服,“确切地说,从你的态度来看,加上我对东盟军的了解,他们不太可能直接使用雇佣兵参加这种对抗活动……所以,我刚才估测你的目标可能是替另一个贩毒集团铲除他们的竞争对手。” “看来我们的工作这下出现了重叠。”卢塔甘达惊奇地睁大了眼睛,“我是说,我的雇主相信这里的贩毒集团和试图破坏东盟总体和平局面的组织联合起来……为更大的冲突埋下隐患。” “破坏东盟的和平?”麦克尼尔抓住了关键词,“这么说,当许多借助战争牟利的家伙嘴上抱怨着时代的改变但身体还是乖乖地顺从命运时,总有一群蠢货钻出来、妄想改变历史的潮流。【和平破坏者】,你们是这么称呼他们的?” 这可能是一种宿命式的引导。麦克尼尔原本所属的由原维和部队组成的雇佣兵组织,仍然坚守着扞卫和平的信念并为平息战争而努力,与之相对的以挑动更多的冲突为目的的组织则被蔑称为【和平破坏者】——这后来竟然成了共识。拜占庭帝国叫得多了,东罗马帝国也就逐渐被人遗忘了。 “……这是东盟内部的大人物们之间的较量,什么贩毒集团、雇佣兵,都是他们手里的牌、棋子。”卢塔甘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会想要寻求改变。我做雇佣兵的生意做得再好,还是会停留在这样的位置上。” “等等,你是说东盟的实际执政者中有人想要瓦解东盟!?”麦克尼尔大吃一惊,这胜过了他碰见老朋友和名义上的老对手的情绪冲击。 “我没这么说过。”卢塔甘达矢口否认,“先别说这些了,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先撤退到附近的安全地带。” tbc? OR5-EP2:坦途(11) or5-ep2:坦途(11) 暂时躲藏在公路检查站附近的过路人之中,有一名穿着运动服的白人在周围一圈有着较暗肤色的同伴们之中看起来格外显眼。乍一看,他和这些旅客或是逃难的平民之间并无什么差别,无非他有着颜色不同的皮肤,而这种肤色很可能让他在东盟境内给自己招来额外的麻烦:兴亚会不喜欢非亚洲人,黑人和白人都一样。 再走近看一看,他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一般商品,是在街边的商店中或是专门清理旧货的市场中能够随便买到的廉价货物,并不是什么由名家设计的价值连城的收藏品。 “听说最近兴亚会在组织流离失所的农民返回自己的家园,这倒是一件好事。”看起来在三十岁左右的白人青年用英语和身旁的同行者交谈着,“只是不知道当他们终于回到故乡却发现家园已经被另一伙外来者侵占时,又会是什么态度。” “兴亚会也不一定能纠正这些——” 被树林埋没的公路尽头驶出了一辆破旧的越野车,它摇摇晃晃地向着维持封锁线的东盟军士兵驶来,让几乎打着瞌睡的士兵们顿时清醒过来。纵使他们幸运地不必亲自前往前线对抗宣传中十恶不赦的凶残叛军,日常任务中的任何懈怠都可能使得他们丧命。 由于道路阻塞而中止了行程的过路人们好奇地望着见识到了越野车内乘员的真面目而肃然起敬的东盟士兵,他们也想看看能够让飞扬跋扈的东盟军士兵变得守规矩的大人物究竟是谁。然而,从越野车里钻出来的不是干净体面的军官或是西装革履的商人,而是几个和野人没有什么差别的士兵。这些人有着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身上的军服——假如它还能被称为军服——沾满了泥浆,连脸上都覆盖着一层泥土。当第一个人迈出越野车时,旁边的东盟军士兵纷纷让出了道路,免得自己的新衣服被蹭上不干净的东西。 为首的武装人员走进了四处漏风的公路检查站,向着面色各异的人群中看了一眼,找到了自己的同伴。他们不约而同地向着第二层前进,留在那里休息的是一些疲惫的士兵。 “我以为你会一直躲在柬埔寨呢,难得你来缅甸。”比其他人看上去更像野人的青年洗掉了脸上的泥土,“博尚,我们这边的事情也很棘手……直到现在,我摸不清他们的思路,也没有办法做出针对性的反击。” “让我去柬埔寨和叶真先生一起做调查,难道不是你出发去缅甸之前的安排吗?”迪迪埃·博尚悠闲地抽着烟,顺便递给了同样灰头土脸的彼得·伯顿一根,“不过,光是看着新闻的报道……哪怕是那些经过多重美化之后的,也足以让我心惊肉跳。在战场上,我们的性命不比别人更贵重。” 博尚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他确实应麦克尼尔的请求前往安全地区提供情报和信息支援,但促使伯顿最终决定放弃安全的后方工作场所而是来到前线亲自拜访麦克尼尔的则是双方调查的路线最终指向了同一个目标。要不是麦克尼尔一再声称丛林中的情况十分危险,博尚或许会尝试自己单枪匹马闯进去一探究竟。 围绕着关乎交通安全的据点和村庄,东盟军同自由南洋联军展开了数次激烈的争夺战。尽管东盟军看起来人多势众,但大部分部队缺乏参战能力,除以第5军为核心的兴亚会军队之外的东盟军实际上在面对叛乱武装人员时没有占到任何优势。诡异的是,即便自由南洋联军疑似勾结贩毒集团并对当地居民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受战乱影响的居民中仍然有相当一部分支持叛乱武装组织。 攻灭那些严重危害东盟公民的健康甚至是生命的贩毒团伙成为了麦克尼尔在完成计划中的附带任务,他决定和同样肩负类似使命的戴斯蒙德·卢塔甘达的雇佣兵团队并肩作战。然而,连续袭击了数个贩毒团伙的基地后,麦克尼尔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和他原先的预想仍然有着差距,即便是以东盟军将领涉嫌贩毒来解释,也无法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 “我和叶真调查了那几家公司的业务、商业联系,发现他们在最近——” “【最近】的定义是……一年以内?半年以内?还是一个月内?”麦克尼尔轻轻地咳嗽了两声,他的嗓子需要休息,训练那些东盟军士兵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那就半年内。”博尚飞快地更改了描述,“这些事实上组织了贩毒活动并从中获利的企业,也是兴亚会的恢复农村生产的策略的积极支持者。许多农民在战争中逃亡并失去土地,成为了流浪的无业游民,现在他们要把这些人送回自己的土地上并给予补贴……” 麦克尼尔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博尚的想法,不敢有片刻放松。他心中的疑惑有增无减,在他追杀这些疑似同时和东盟军的军阀、自由南洋联军勾结的毒贩子时,一项发现颠覆了麦克尼尔的原有想法。一个多星期以前的交战中,攻入一处村落并俘获了平民的麦克尼尔惊讶地发现,这些人既不是毒贩子也不是本地的村民,而是刚迁居到这里的外地人。 他怀着重重疑虑将这些【平民】交给了吴苏拉,但他绝对不会相信贩毒集团会好心地照看农民。在这片长时间被战争、天灾、瘟疫鞭挞的土地上,没有什么农业生产的收益比得上贩毒。 久别重逢的同伴们聚集在靠窗的角落里,彼得·伯顿警惕地环顾着周围的东盟军士兵,不让这些局外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最近东盟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新闻吗?”麦克尼尔接过了博尚递给他的罐头,把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的衣服其实比他的手还脏,“我们偶尔和舒勒或是岛田聊一聊,没机会谈闲话。” “韩处安换了个总理。”博尚小心翼翼地将勺子和叉子交给麦克尼尔,他还不至于刻意让自己的战友吃上被弄脏的饭菜,“叫……叫……陈永春,是贺翊茂内阁的财政部长。话说回来,贺翊茂据称是面对国家重建最高会议关于款项去向不明的质询时语无伦次,最终为了保住体面而不是等待着被弹劾或是被逮捕,决定辞职。” “陈部长?那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发行新货币的工作就是他来指导的。”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但愿他能稳定住新的货币。我这里目前能掌握的情况有两条:第一,桑松将军查明部分东盟军将领秘密地倒卖武器装备,但这些武器装备并不是被提供给了叛军,或者说不是被直接提供给了叛军,而是经由一个同时扮演着中介的角色的组织才流入叛军手中。” “【l组织】。”博尚念出了和麦克尼尔将要说出的答案相同的名字。 同被胡乱地取名为a组织、b组织、c组织的不明组织不同,l组织的命名一定有其原因,或者说麦克尼尔相信这些精明的地头蛇在维持长期合作关系时会谨慎地选择合作伙伴的代称。l,可能代表着湄公河。学过一点汉语的麦克尼尔知道,湄公河的上半部分叫澜沧江——考虑到兴亚会的创始人古国一和当前的首脑韩处安都是华裔,使用汉语拼音作为湄公河的代称是很有可能的。况且,韩处安正是在湄公河畔起兵开创了兴亚会统领东盟的事业。 贯穿中南半岛的湄公河因其在兴亚会历史中扮演的重要地位和兴亚会所描述的亚洲复兴的未来图景而成为了一种象征,类似恒河之于印度、莱茵河之于德意志。能够在湄公河两岸生根发芽的势力,无不是和兴亚会有着紧密的联系。那么,神秘的l组织很可能是一个埋藏在兴亚会心脏部位的定时炸弹。 麦克尼尔曾经和pic组织——【波塞冬工业集团】——间接地对抗过,如果他早一点明白对方的势力范围,也许他还能采取更有效、更隐蔽的措施。 “当地军阀的贩毒生意受到l组织的保护,证明l组织甚至能隐约压制东盟军;作为保护的代价,军阀需要向l组织提供武器装备,其中一部分武器装备被交给了叛乱武装组织,另一部分则被交给了以种种名义来到这里的新居民。”伯顿总结道,“能让这些军阀心甘情愿地上交保护费,l组织的影响力不可小觑。” 附近的东盟军士兵成群地离开了,他们还有各自的任务要完成,不能长时间地躲避在安全屋中。麦克尼尔相对保有更大的灵活性,他们的身份是潜伏在敌人的防线后方进行渗透破坏作战的特殊人员,不必受到日程的约束。 迈克尔·麦克尼尔在缅甸发现了军阀利用制药企业等公司作为贩毒活动的掩护的证据,这些证据甚至得到了吴苏拉的肯定。为了进一步追查其中的联系,博尚在从吕宋中央大学完成了博士学业的叶真的帮助下,找到了相关企业位于柬埔寨的合作者。毫无疑问,这些不干净的犯罪企业的同伙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类,迪迪埃·博尚轻而易举地查出了其合作者涉嫌以接收流民为掩护继而暗中从事人口贩卖的证据。 ……但被贩卖的人口又流回了中南半岛北方的战场上。 到这一步为止,事情的发展都不算太离谱。某个盘踞在兴亚会内的密谋犯罪集团为军阀的贩毒生意提供掩护,而军阀则要采取各种方式来回报对方的大恩大德。从中南半岛南方乃至东盟各地被重新贩卖回中南半岛北方的平民并没有被投入战场,也没有被投入专门服务于毒贩子的零工资苦役工厂,却偏偏要被用于开垦荒地、恢复农业生产(这对贩毒集团却不是个好消息)。这等结果的滑稽程度不亚于媒体发现臭名昭着的黑帮首脑居然兼职酷爱打击犯罪的义警而且乐在其中、不从中寻求利益。 郁郁葱葱的绿色森林掩盖了罪恶,也掩盖了麦克尼尔的种种思绪和不安。 “到底是为什么呢?”伯顿喃喃自语,“这不可能是他们的真实意图。” “入境协助叛军作战的武装组织【和平破坏者】或许知道l组织的真面目。”博尚找出了一个可能的调查方向,“一直支持我的那位大人物也在进行追查……不过,我能感觉到,他认为事情很难办。” “那就不要勉强了,不然等到你们之间的人情关系用尽之后……”麦克尼尔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语,“……反而会成为一种负担。对了,如果你坚持要进入丛林去参观现场,我可以带你去,但我没有把握保证你的安全,而且我知道像你这样体面的绅士是不会愿意和我们一样变成被泥土包裹的烤鸡的。” 眼见为实。即便是双眼看到的事情也可能是虚假的,道听途说得来的结论就更不可信了。 “你们说得对,我是个飞行员,也许是半个绅士,而不是能在地面战场上来去自如的英雄。但是,假象终究是假象,我一定要看看那些从中南半岛南方被卖到北方的人目前在做什么、又经历了什么。”博尚直截了当地要求麦克尼尔带他前往现场,“带路。” 麦克尼尔的恐吓没有奏效,他着实担忧同伴的安全。在麦克尼尔的催促下,众人返回了越野车,沿着来时的路一头扎进了丛林中。这辆破旧的越野车不是装备精良的第5军发给他们的,而是麦克尼尔半路上从毒贩子手里抢来的。作为对那个毒贩子无偿地献出他的车子的回报,麦克尼尔用一根绳子把毒贩子拴在车子后面,而后全速驱动着越野车在林间小路上奔驰直到那毒贩子肠穿肚烂而死。 “这些日子,我们过的生活很苦,但我心里很舒服——一想到我在这里杀死的人不会再祸害其他人,我就高兴得睡不着觉。”麦克尼尔熟悉附近的大部分道路,多亏了他私下里花费不少时间学外语,“还有一件事,我托叶先生去调查阿南达·盛通的身份……有结果了吗?” 博尚沉默了一阵,而后缓缓开口说道: “让我们两个都十分费解的是,如你所说,阿南达应该只是个长期流浪、后来进入安全部门工作并在再度失业后受到桑松将军雇佣的普通人。”他加重了语气,“但是,不知为何,叶真没有查出任何可靠的信息,或者说能查出来的履历全是伪造的。” “连兴亚会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车子在林间的空地上进行了急转弯,驶入麦克尼尔离开最近村落的道路,“见鬼……我没别的意思,过去几十年间东盟的情况非常乱,也许确实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就算这样,兴亚会怎么可能雇佣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进入安全部门?” “麦克尼尔,我得提醒你,兴亚会在东盟正式执政是从今年开始的。”伯顿尴尬地说道,“显然,阿南达是在兴亚会接手东盟以前被雇佣的。” “……所以,他失业了,因为兴亚会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麦克尼尔掩饰着自己的失态,“问题越来越多了……好,我先领着你去参观那个村子。” 不远处的路障旁,数名东盟军士兵全神贯注地戒备着。他们认出了驾驶这辆越野车离开的正是他们的长官和同伴,因此没有在第一时间开枪射击。绕过了封锁线后,麦克尼尔将车子停在路旁,和同伴们步行进入村庄。 “这地方真的能让人类居住吗?”迪迪埃·博尚面对着简陋的房屋和穿插在道路间的水田,瞪大了眼睛,这是他在普罗旺斯不可能见到的风光和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兴亚会应该把所有人都迁出,然后用更加现代的办法搞自动化的农业。” “不幸的是,几年前推行这种农业的日本发生了针对单一性的转基因农作物散布植物病毒的袭击事件。因为担心在缺乏和平环境的东盟发生类似的事故,至今连兴亚会内部都未能就此达成一致意见。”麦克尼尔无奈地摊开双手,“如果他们继续这样争吵下去,等到新迁居此地的农民恢复了农业生产,想必兴亚会也没有强制迁移居民的理由了。” 从附近的房子里钻出来的不是新居民,而是身穿叛军的深绿色制服的东盟军士兵和没有统一着装的雇佣兵们。其中一人看到麦克尼尔有说有笑地和同伴们经过,连忙赶上来拦住了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先生,您总算是回来了。”阿南达低声对麦克尼尔说道,随即发现麦克尼尔带来了一个陌生面孔,“这位……是?” “我的老朋友,迪迪埃·博尚。”麦克尼尔咧开嘴笑了,“来,这位是阿南达,我的翻译,正在教我学外语。” “您好。”博尚板着脸和阿南达打了招呼,“我这两个朋友的性格都不太好,麦克尼尔容易被【正义的愤怒】冲昏头脑,伯顿随时能化身只顾着享乐的蛆虫,你跟他们两个在丛林里闯荡真是受苦了——” “喂,你在说谁呢?”伯顿装出一副被激怒的模样,“说到享乐,你也一样。” “好了,我们以后再说这些……阿南达,发生什么了?”麦克尼尔远远地看到卢塔甘达从另一栋房屋的背后走出,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只要不是戴斯蒙德·卢塔甘达突然背叛并攻击他们,一切问题都好说。 得知又是这些被羁押的新居民表达反对意见时,麦克尼尔对此嗤之以鼻。他们攻入村庄时迅速地消灭了被他们追击的毒贩子,险些和拿起武器准备自卫的居民交火——这些居民拥有枪械,完全出乎麦克尼尔的意料,此前他们只遭遇过使用农具或是简易冷兵器的村民。所幸麦克尼尔一方人多势众,加上卢塔甘达手下那些安装了义肢的雇佣兵看起来更有威慑力,以为麦克尼尔一行人是叛军的新居民们面对着踏平村子的威胁,选择了屈服。 然后他们才知道这些人竟然是东盟军。 “现在好了,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来屠杀他们的叛乱武装组织,一下子强硬了起来。”卢塔甘达指着那些偷偷从另一些屋子的窗口中探出头观望他们的新居民,“我们又不能真的把他们全宰了。” 面对着自称按照合法手续持枪来到附近的土地上定居的新住户,麦克尼尔手下的东盟军士兵们无计可施。正如卢塔甘达所说的那样,若他们当真是叛军,把这些人随便地杀掉就能解决问题;偏偏他们为了保护东盟公民而暴露了身份,这反而成了对方要挟他们的把柄。 被收缴的枪械堆积在村子内的几处空地上,由较为强壮的士兵和雇佣兵轮流看守。 “这件事就算被兴亚会发现并重视——我怀疑他们本来就知道。”伯顿捡起其中一把枪,交给博尚,他不担心博尚擦枪走火,因为迪迪埃·博尚对枪械的了解程度正如伯顿对航空的了解程度一样浅薄,“反而洗清了军阀的罪行。你看,他们间接提供武器给流民来恢复农村的生产秩序,这简直就是一大善行啊。” “……把他们都关进屋子里,跟他们说,东盟军就是这里的法律!”隔着十几米远,麦克尼尔嘶哑的吼叫声仍然如雷贯耳,“指责?哼……一群勾结毒贩子的败类,如果他们全都死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也不会有任何人起诉我们!要是他们不怕死,尽管违反咱们的规矩!”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追上了正在其中一堆枪械旁讨论问题的博尚,“……以我的观点,l组织推动这些流民返回北方的目的,要么是以事件本身来影响局势,要么是让这些流民间接地、无意识地执行他们的计划。” “我有个办法,只是风险有点高。”博尚丢下了枪械,他确实看不出其中的奥秘,“当然,这么做可以确保我们从这些突然出现的新居民身上挖出更多的秘密,尤其是在他们身上发生的变化。” “请讲。” “从里面选几个样品,把他们送给岛田做人体实验。” “……这就是你的计划?”麦克尼尔变得沮丧起来,“从理论上倒是可行,许多东盟军将领用本应运送军事物资的飞机来运送自己喜欢的奢侈品,我们也许可以用类似的办法委托桑松将军帮我们办事。但是,你知道岛田真司原来的身份和现在的身份……我怕他控制不住自己。” 迪迪埃·博尚冷笑着,冲着麦克尼尔摇了摇头。 “麦克尼尔【将军】啊,你被zero牵着脖子走的时候,怎么没这样提醒你自己呢?” tbc? OR5-EP2:坦途(12) or5-ep2:坦途(12) “麦克尼尔啊,你提出的要求让我很为难。”乔贝托·桑松比这些需要亲自赶往前线的战士们更体面一些,但这并不能让他的脸颊上少一些土灰,也不能让他的皮肤颜色比其他人更浅,“……占用宝贵的空中运输资源去运送无关紧要的个人物品,这是我毫无保留地反对的事情之一。” 听取麦克尼尔的报告之前,桑松先得到了麦克尼尔送来的请求,从这份书面汇报中他进一步地了解到了发生在犬牙交错的战线两侧的种种乱象。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平叛战争,也不是一次肃清东盟军内部腐败的天赐良机,第三方势力的插手证明无论是贩毒集团的猖獗还是当地居民的流离失所都不能仅用纸面上的数据来解释。 “如果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有助于我们缩小和对手之间的差距,基于道德上的排斥只会阻碍我们的事业。”麦克尼尔没指望仅凭三言两语就让舒勒改变态度,再说,他还有另一个问题等待着桑松的回应,“您最近参观了附近的不少村子……两伙农民之间,恐怕很快就会产生冲突。” 战争严重地破坏了当地农民的生存条件,若他们想要逃离这片土地,也是不可能的:恶劣的交通状况阻碍了贫穷的农民用自己的双脚逃出深山老林。不仅是那些直接受到战争冲击的农民的生存境遇每况愈下,即便不必直面战争的农民也过着凄苦的生活。每当桑松多参观一个村子,他的新发现总会使得他心中的惆怅更多一分。 “……那确实是一个必须尽早面对的问题。”桑松终于下定了决心,“现在不是纠结手段的时候,古教授的理想也不能在我的手里变得更加黯淡。按照今天的行程,咱们去参观你说的那些新村子。” 当麦克尼尔告知桑松称有一伙来自中南半岛南方甚至是东印度群岛的移民正在贩毒集团的掩护下缓慢地入主缅甸北方时,桑松不以为然。他坚持认为麦克尼尔在胡言乱语,世上没有人会愿意迁居到战区。事实上,唯一阻碍了当地的居民逃往南方的因素是交通不便。不料,没过几天,桑松手下的其他宪兵很快惊讶地发现一些无主的村子——原来的主人已经在战争中被战火波及从而死伤殆尽——竟然恢复了生机。 忠实的国家宪兵们把消息报告给了桑松,乔贝托·桑松决定亲自前往现场查看情况。他不得不对这种反常现象提高警惕,背后推动这一移民活动的幕后黑手的动机尚不明朗。 自从代表韩处安的桑松来到了北方战场后,东盟军内部的诸多腐败行为很快被一个接一个地曝光。手握重兵的军阀们害怕的不是法律的惩处,而是兴亚会的报复。出乎意料的是,桑松很少坚决要求按照相关法律和规定来惩办当事人(而且很可能无法落实),而是通过种种途径希望犯下这些罪行的军官们交出他们手中掌握的一项重要资源:土地。 是的,土地。根据桑松本人的不完全统计,在东盟境内的各个主要战区附近,当地的居民(主要是农民)多半没有自己的土地,他们或是他们的祖辈为了在战乱中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将土地纷纷交给了更为强大的土地所有者,主要是军人。如今,东盟军成为了东盟最大的土地所有者,这使得东盟军在东盟的经济中扮演了重要地位。 “现在,我可以把那项调查的内容告诉你了。”坐在一辆宽敞的大吉普车上,桑松戴上了标志着他原有学者身份的眼镜,恢复了面对兴亚会的其他同僚时所具有的那种高傲和谦逊兼具的态度,“之前说出来,会自相矛盾。” “我猜是和土地有关的。”麦克尼尔嘴里叼着半块压缩饼干,这是他和伯顿一路上杀出重围后勉强返回第5军指挥部时身上仅存的补给,“你们深入北方战场,能够从贫穷的山野间得出的结论必然是和东盟的穷人直接宣贯的。” “没错,那就是把目前集中在少数人手里的土地重新分配给农村公民,尽量解决无地流民大量涌入城市带来的无业游民问题。” 麦克尼尔愣住了。不仅麦克尼尔愣住了,后排的彼得·伯顿和阿南达也愣住了,车子里其他的宪兵同样惊讶地张大了嘴。 “我没听错?”麦克尼尔既敬佩桑松的远见和决心,又为他可能遭遇的风险而担忧,“司令官,你的想法会得罪全东盟的土地所有者,尤其是拥有大片土地的东盟军高级将领和军阀。考虑到东盟军目前和兴亚会的关系,推动重新分配会让您在兴亚会内部遭遇前所未有的阻力。” “这是必须采取的办法,为了让东盟尽快地复苏过来。”桑松坚定地说着,他的眼中充满了斗志,那是麦克尼尔在桑松的演讲和报告会上经常看到的眼神,“东盟是得了绝症的病人,动手术的时候,有些细枝末节可以被忽略,而另一些问题必须得到重视。不仅是土地,在东盟的各行各业,兴亚会都必须要推动一次重新分配……把财富和资源从战争的受益者手中转移出来,交给饱受战争毒害的公民。” 大多数人的理想飘散在了风中,他们终其一生也未能得到实现理想的机会,甚至没有得到那个资格——又有更多获得了资格的人忘记了理想。兴亚会走过了将近三十年,谁还会记得古国一教授的理念?当兴亚会的东盟军将领们片面地摘出了关于国家的论述而大加宣扬时,构成这一有机体的不同部分之间的紧密配合则被忽视了。单向的奴役,自然是缺乏配合的体现。 中南半岛北方的战场上正在上演的一幕,从两个方向同时推动着兴亚会计划中的变革。一方面,自由南洋联军发动了大规模攻势,让受到其保护的农民获得了自己的土地;另一方面,军阀自己的地产由于处在自由南洋联军的占领下,从而名存实亡,这倒是为兴亚会借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将建设的名义征用土地并支付补偿金扫清了障碍。没有人会拒绝把已经不属于而且也不大可能再次属于自己的东西以合理的价格出售的交易。 但是,移民的涌入大大超出了桑松的意料。 麦克尼尔所说【受到贩毒集团庇护的移民】,目前定居在接近战线南方的几个村庄中。这些村子的居民原本服务于贩毒集团,伴随着战线不断向南移动、战火波及了村庄,村民们不是死于战乱就是逃之夭夭,留下了空空如也的村庄。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危险地点,却成了一伙外地人趋之若鹜的【理想家园】。越来越多的移民抵达这些无主的村子,俨然成为了村庄真正的主人。 军阀们受到了冒犯,他们才是土地的主人,任何在这些土地上耕种的农民都只是租借土地而不是拥有土地,而这群狂妄的移民竟敢挑战他们的权威,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前面这个村子,昨天爆发了一次大规模枪战。”麦克尼尔把车子停在路口处,等待着两旁的东盟军哨兵前来检查,“据说,我军的某位指挥官希望夺回自己的地产,于是他没有命令军队进攻叛军,而是把士兵派来围困这些新来的农民……” “完全胡闹,打仗的时候不考虑战事而是只顾着地产的军官不配当指挥官。”桑松对东盟军的普遍无能颇感无奈,但其中的趋势不是他一人于一时能够扭转的,“……麦克尼尔,这些移民缺乏共性,他们来自东盟各地,彼此之间也没有联系,很难想象这些人会听从某个组织的命令前来中南半岛北方战场执行某项重要任务……我宁愿相信他们是被特地抛出来扰乱视线的工具。” “我可不这么认为。”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 东盟的领土面积超过450万平方千米,人口经过连年战乱和饥荒已经下降到了7000万左右。人满为患的忧虑永远离东盟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对人口不足的担忧。人口,就是财富,就是资源。连贩毒集团都知道养着自己的村子用于维持贩毒业务,把这么多移民送到中南半岛北方战场的那个组织自然不会出钱做赔本生意。 吉普车抵达村口时,枪战还未停止。驻守在外侧的东盟军士兵拒绝让桑松入内,他们可不希望一名东盟军将领在他们的辖区内出现意外。 桑松见状,命令麦克尼尔等人强行闯入。麦克尼尔和伯顿各自手持链锯和步枪,咄咄逼人地冲破了封锁线,闯入了通向村子外围几处民房的小路。离他们有约百米远的水田旁,两伙人手持农具打得不可开交,而枪声似乎来自村子的后方。见到有穿着东盟军军服的人进入了村子,正在斗殴中的两支村民队伍只是停顿了几秒,随后恢复了战斗,打得比刚才更激烈了。 “请各位立刻停止械斗!”阿南达跳下车子,用他掌握的各种语言轮流喊了一遍,但没有人愿意理睬他。 “……把车子上的全息投影装置搬出来,发个告示给他们看。”桑松双臂交叉,嘴唇歪到了一边,他的脾气由于越来越多的刺激而变得更加糟糕,“10分钟以后还不停止械斗和枪战的,一律就地击毙。” 和桑松同行的宪兵,每个都在追究东盟军指挥官的违法行为并确保自身安然无恙的漫长斗争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技巧,他们懂得何时出击,也懂得何时保存实力。面对东盟军将领时,他们往往需要忍气吞声,甚至会成为牺牲品,但在这些农民们面前,他们终于找回了久违的自信。全副武装的国家宪兵们冲进村子,在5分钟之内就将村落完全封锁,大部分参加斗殴的村民都因为恐惧而放下了武器。 麦克尼尔将参加打斗的人员分成两批,让同僚们审问这些村民。 “他说,他们前几天因为战斗逼近村子而外逃避难,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村子被外来者占据。”阿南达忠实地翻译了愤愤不平的中老年农民们的控诉,连他自己的语音中都带上了一丝愤怒。 年轻的战士点了点头,让蹲在地上的农民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眼睛。这些普遍弯腰驼背的枯瘦农民晒出了一身棕色的皮肤,而他们的对手没有这样的勋章。谁是这个村子原本的主人,一目了然。 “您看,这是最近半个月以来发生在战线附近的一系列移民事件中的缩影。”麦克尼尔返回桑松身旁,“如果不是这些原本计划逃跑的村民们后来决定返回自己的村子,那么这些移民们便会顺利地占领村子、将其据为己有。” “迈克,我要是没猜错,这群向北方逃跑的农民其实是计划投奔——”伯顿扯着嗓子嚎叫着。 说时迟那时快,阿南达从背后追上了伯顿,把伯顿撞倒在地。在场的众人都能猜出来舍弃村子并向北方逃跑的村民要做什么,但这句话不能有人说出来,一旦事实被公开,他们就必须歼灭这伙勾结叛军的敌人。 在贩毒集团的保护下接近战线南侧的移民们十分谨慎,他们选择的村子更为接近主要交通线。麦克尼尔在这座村庄中撞见的意外实属罕见情况,离开村子的农民们很少去而复归,因此外来移民往往能够顺利地占领村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村子原本的居民发生争夺战。 “这个村子的地产,我记得是归吴苏拉所有。”桑松猛然间发现事情很可能闹大,不由得紧张起来,“他迟早会知道的,也许我应该主动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奇怪。”吃了一嘴尘土的伯顿顾不得体面,跑来追上了麦克尼尔,“迈克,这是咱们遇上的第一次械斗……” “没错,确实是有记录的第一起外来移民和本地居民之间的械斗事件。”麦克尼尔因伯顿刚才差点说错话而暗自恼怒,他可不想看到这里的村民被扣上了叛徒的帽子后惨遭杀害,即便他确实反感自由南洋联军的黑衣人们,“这只能说明……” 他停下了。这太不正常,移民是怎么知道哪些村庄的村民已经搬走而哪些村庄仍然有忠厚老实的农民居住的?交通条件如此不便,这些看起来细皮嫩肉(跟当地的农民相比)的移民是不会亲自跋山涉水来到预期的定居点附近侦察的,代行这项工作的大概是为他们提供武器的贩毒集团。即便贩毒集团为这些移民提供了各种支持且贩毒集团和军阀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毒贩子们毕竟不是真正的东盟军指挥官,不可能通晓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 “……这么严重的泄密一定要严查,没错。”麦克尼尔话锋一转,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和不安。一个盘根错节的庞大组织正在推动他们自己的计划,这个计划显然威胁到了兴亚会的目标。 东盟的军阀试图以战线南移来迫使韩处安放弃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建设工程(包括配套的交叉数据库建设和权力集中计划),为此他们宁可暂时将自己的地盘丢给似乎和他们存在某种默契的叛军,却没想到兴亚会正好借机大肆低价收购名义上的无主土地并将之用于工程和分配给流民。然而,一旦第三方势力在夹缝之中抢先将听命于他们的大量移民送往北方、占据这些土地,无论移民中有多少人存活,他们的图谋已经成功了一半。 桑松显然也发现了其中的诡谲之处,他不像麦克尼尔那样急于下结论,而是决定继续调查战线南侧的村庄。不请自来又和当地居民发生械斗的移民给东盟军的防务工作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他们的下场是被桑松送往东盟军用于关押待遣返可疑人员的临时拘留设施。 持枪来到战场附近的移民们并不安分,他们听说自己的命运是等待着被遣返回原本的居住地——即便只是被胡乱地赶出来,也注定没法在这里定居——纷纷反抗东盟军士兵。其中几名移民对着桑松和站在桑松身旁的麦克尼尔等人骂不绝口,当阿南达贴心地替麦克尼尔把骂人的内容也翻译出来的时候,麦克尼尔只得恼怒地命令他暂停翻译。 “可您不是说骂人的内容也得——” “那是以前!”麦克尼尔气得七窍生烟,“不是现在……我已经听了很多用来骂人的方言,用不着学更多了!” 结束了遣返这些移民的工作后,麦克尼尔一行人被迫在村子内留宿,直到第二天才启程前往下一个等待调查的村子。返回故土的村民们忐忑不安地伺候着这些仅凭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的命运的大人物,这样小心谨慎的姿态刺痛了桑松。他曾经在叶真的调查报告中看到过类似的描述,但学者的高傲阻止了他深入地体会其中的无奈和悲凉。 “他们试图抛弃自己的家园、向北方投奔自由南洋联军,是我们的责任啊。”桑松只在韩处安面前称呼自由南洋联军为匪徒,而在和一般同僚的对话中将其称为叛军,但私下里他总是以这个组织的全称来代表它,“我们做的还不够多,光是恢复和平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半夜时分,桑松偷偷地叫麦克尼尔带几名农民来问话。麦克尼尔得令后,带着阿南达一同前往。他们选中了其中的一座房屋,进入破败的屋子内,找到了一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性。不料,这名村民听了阿南达的解释,却相信这是东盟军要把他枪毙,吓得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想要逃跑,结果被伯顿迎头一拳打翻在地、绑回了桑松借住的房屋中。 头发花白的农民刚看到桑松,便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求桑松绕他一命。 “老伯,我是来听你说实话的。”桑松面色沉重,“在城市里,我们听不到真实的声音。本地的官员和军官和我说,大米的产量是每公顷58吨。你们这个村子没有参加贩毒,我很高兴……但农作物的收成情况看起来不怎么乐观。实际的收成是多少?” 桑松不需要翻译,他精通东盟境内得到广泛使用的主要语言,能直接用当地语言进行沟通。然而,可怜的农民不知道【公顷】和【吨】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他也许沿用了本地的古老计量单位,还得麻烦同样不怎么擅长数学的阿南达进行艰难的换算。 “……你到底上没上过学?”麦克尼尔也决定加入战斗,“伯顿,帮着算一下……拿计算器!你的电脑难道是摆设吗?” 实际答案是43吨。 “司令官,如果他的汇报属实,土地所有者的实际比例收税换算为接近47吨,也就是说他们每种植1公顷的农田反而欠了价值相当于04吨大米的税……”麦克尼尔和伯顿正在核对数据,“不过,本年度季风——” 然而,桑松根本没听到麦克尼尔在说什么,他已经陷入了一种悲观的自我怀疑之中。叶真的报告没有夸大其词,甚至可以说为了让恩师的面子好看一些而对其中的种种惨状做了粉饰。拥有大片土地的商人、军阀肆意妄为地盘剥着为他们工作的农民,越来越多的农民要么被迫投奔贩毒集团,要么只能选择叛乱:真正拥有自己的土地。 “……另外,我们有理由相信原始的刀耕火种农业……危害了土地的发展潜质。”麦克尼尔心虚地借用他小时候从所罗门那里学到的一些农业知识来辩解,“所以,日本的转基因农作物和集约化生产虽然存在一定的问题,但对于改善农业的生产状况来说确实有着——” “这么高的税,几乎无法让人维持正常生活。”桑松叹了一口气,他深知自己必须抛弃在马尼拉时养成的行为模式,用全新的眼光看待问题,尤其是那些他在实现兴亚会的理想的道路上必须解决的问题,“交不上税的人都去哪了?你们穷得令人震惊,即便把你们卖了,也抵不上税款。” 农民瑟缩着又说了几句话,桑松听了,脸庞上迅速地浮现出了震怒。他的眼睛几乎往外喷射着火焰,连麦克尼尔都不敢在这时候上前去打扰。 “他说了什么啊?”年轻的秘书悄悄地拍了拍阿南达。 “您的外语不是已经学完了吗?”阿南达没好气地回答道。 “……我是说,骂人的话学完了,别的还是要学的。”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请原谅我的不恰当表述带来的歧义。” “他说的意思是……交不起税款的农民会被直接送到毒贩子的工厂,或者是给军队充当劳工。” “……东盟境内居然还会发生这种骇人的丑事!”乔贝托·桑松把眼镜丢在地上,破口大骂,“无底线的收税、绑架公民充当工人、强征劳役……让这些危害东盟的虫子继续活下去,东盟还有什么希望呢!?” tbc? OR5-EP2:坦途(13) or5-ep2:坦途(13) 刺眼的灯光把昏昏欲睡的青年从黑暗中唤醒,他想要活动自己的手脚,却发觉他已经被牢固地捆在了一张不能移动的椅子上,浑身上下能够灵活转动的只剩下他的头颅。当他试图弄清自己的处境时,左侧不远处另一个和他有着同样遭遇的白人的大喊大叫让他那饱受摧残的心灵又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这是哪?他应该还在中南半岛北方的田野里,在山林之间,在能够让他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的乡村中,而不是在冰冷黑暗的金属牢房里。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过于古怪,以至于他没能成功地从缺失的记忆中找出破碎的片段。 “为什么让我来做这种工作?我从来都不擅长审讯犯人。”他似乎听到耳畔有人自言自语,“……算了,他们无法掌握相应的真实数据,也谈不上了解实际情况。” 封闭式的房屋内突然出现了大小近似真人的人体形象,把房间内的两名囚犯吓得大呼小叫。这是一名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男子,有着更贴近东亚人而不是东南亚人的相貌,他戴着一副能够把他和同样身材魁梧的街头打手区分开来的眼镜,藏在眼镜片后的冷冽目光隔着全息投影审视着两名忐忑不安的被关押者。 “日本人?”另一名被关在房间内的受害者先是迟疑了一阵,而后马上要求对方将他放出这鬼地方,“喂,我不管你在为谁工作,这里是东盟,不是日本!快把我放了,否则我的同伴们会把你——” “闭嘴,你的喊叫让我没法思考。”全息投影呈现出的人物形象离两人越来越近,“而且,先被送进焚化炉的会是你……恭喜你,我为你测定出的犯罪系数超过了300。根据香巴拉浮岛的管理规定,你将不配再被看作人。” 莫名其妙地被停止了人类身份的白人还处于震惊中,他不能理解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也不能理解这名穿着白大褂的日本人所说的内容。但是,和他一同被临时关押在这个房间内的有着东南亚人相貌的青年男子却紧张了起来。他听过许多和香巴拉浮岛有关的传闻,这座未来将要成为东盟新首都的人工岛目前还未完工,不仅是即将用于管理人工岛的西比拉系统的基础设施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完成,能源供应也是个大问题。 然而,任何一个居住在城市的东盟公民,尤其是那些希望搬迁到更富庶繁华的城市去追求美好生活的东盟公民,都会时刻关注着同新首都相关的风吹草动。不了解西比拉系统,就无法在未来的东盟生存,因为那是韩处安和兴亚会即将在东盟全面推行(香巴拉浮岛为第一个试点)的管理方法。 “至于你……”看起来文质彬彬但实际上长了满身健硕肌肉的青年日本男子扶着眼镜,“283这个数字离300已经很近了,如果你在日本,你会被关在专门用于对付潜在罪犯的隔离设施中直到你的犯罪系数回归正常值……或是死在里面。没错,这里不是日本,但香巴拉浮岛的规矩和日本的大城市几乎是一样的。” “我没有犯罪。”东盟男青年结结巴巴地反驳道,“我不知道您把我抓来要做什么,但我没有犯罪!我只是想搬到新的地方去谋生……难道这也触犯了法律吗?” “抱歉,即便是不知情地为毒贩子在贩毒环节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好公民,仍然会被视为罪犯……更不用说你们的行为明显是有组织的计划。”日本人把双手都插进白大褂的衣兜里,打了个哈欠,“您和他终归是有一点不同的:他很清楚自己闯进东盟就是要从事非法活动,而您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没关系,我们以后还有很多的时间让您认清自己的错误。” 一墙之隔的控制室里,技术人员正在进行紧张的调试工作——房间里的全息投影设备并非用于内外人员对话,而是用来给置于房间内的受测试者播放不同的全息投影。尽管这些和成像光学设备配套使用的摄像头能够在控制室内呈现出较为准确清晰的房间内的画面,毕竟以前很少有人将其用于交流,一旦成像设备出现故障并对附近人员的视力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后果不堪设想。 “岛田博士,下一组——” “先进行压力测试。” 岛田真司的假期被麦克尼尔送来的特殊货物打断了。东盟军的指挥官们利用军用运输机来运送奢侈品或是其他个人物品实在是太常见了,只不过岛田真司从未想过麦克尼尔会给他送来这样一份大礼。在这个团队中,他是一个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外来者,只有埃贡·舒勒因为在科学研究中的造诣而勉强和他拥有共同语言,剩下的人对岛田真司来说只是能偶尔让他联想到具体特征的几个人名而已。 无论如何,团队成员之间的团结是不可或缺的,或许麦克尼尔想要用这种办法来讨好他——结果,送来的不是奢侈品或是其他价值不菲的消费品,而是一大堆被麻醉后五花大绑地塞进了箱子里的可疑人员。这群坐着运输机抵达了新加坡又被送到了香巴拉浮岛的【乘客】中,有些人是从境外进入东盟作战的雇佣兵,另一些人则是行踪可疑的【移民】。麦克尼尔把调查和分析的工作交给了岛田真司,他并不清楚岛田真司这时正打算出去放松几天。 假期泡了汤,岛田真司不得不硬着头皮处理手头的麻烦。作为目前建设西比拉系统的负责人之一,他有权查阅东盟的大部分数据库,其中包括对于分析公民行为规律和犯罪现象而言至关重要的机密情报。西比拉系统能在日本发挥作用,归根结底是适应了日本的特性,同样的逻辑搬到了东盟就不一定能够起到作用,用来做参考的犯罪案例也存在千奇百怪的差异。 可疑人员被分为两类:第一种是在未知组织的雇佣下入境配合自由南洋联军作战的雇佣兵。麦克尼尔认为这些人可能是由【疑似和自由南洋联军存在利益联系的贩毒集团】雇佣,但岛田真司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排除了这一可能性。通过使用物理和化学手段对雇佣兵们进行催眠和审讯,精通找出心理上最脆弱环节的岛田真司得到了一些同雇佣兵们入侵东盟有关的情报。所有雇佣兵的犯罪系数都在300以上,然而绝大多数东盟军士兵也有着相同的特征。 第二种人的情况则更复杂一些。 “这种大规模的人员流动即便没有引起警惕,也应当在对应的机构中留下了能够追溯其行程的记录。”岛田真司的宗旨是从不离开他安全的实验室和基地,只有自己的地盘才是安全的,“但是,手边可用的人又太少了。” 实验室内部的环境较为昏暗和压抑,这样的工作场所让许多刚来到这里的科研工作者产生了不适,他们向岛田真司提议对实验室进行装修,但这些建议没有引起岛田真司的重视。 “为什么不满足他们的要求呢?”同样拥有对大部分数据库的查阅权限的埃贡·舒勒不能理解岛田真司的想法,“在我的实验室和工厂里,工作人员——无论是理论上的还是技术上的——都只需要关心自己的工作,我会为他们提供最好的条件,让他们不必在其他事情上烦心。” 严格来说,香巴拉浮岛还没有完全投入使用,目前维持运转的只有一些和这座新首都的建设密切相关的研究机构。依照繁华时期的新加坡来对香巴拉浮岛提出设想的人们怕是要失望的:即便新加坡的花园城市之名因多重隔离墙的建立而变得名不副实,它也比目前呈现出要塞城市模样的香巴拉浮岛更像是一座秀美的海滨城市。要塞……这么形容或许有些夸张,可没有什么比要塞这一词汇更能恰当地描述香巴拉浮岛的形态了。 “可能是因为研究领域不一样。”岛田真司很乐意同舒勒交换一些意见,“在你涉足的大部分研究领域中,互动不涉及另一个人……涉及他人的互动存在于工作人员的横向交流中,而不是科研人员和研究材料的纵向交流中。” “这倒是新奇的说法,然而如果你的意见正确,那么所有生物学家都必须按照你的规矩才能确保做出一定的研究成果。”舒勒看穿了岛田真司的借口,他自己在上一个世界主导过堪称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岛田真司的想法在他这里几近透明,“……这里很安全,你在害怕什么?你想通过给所有人制造压抑和不安的气氛来掩饰你自己的慌张。” 舒勒没有等来岛田真司的答案,况且他也没有足够的耐心。他掌握的大量知识和技术中,只要有其中的一小部分被他恰当地抛出,就能在东盟掀起一场风暴。意料之外的新技术的出现可能会给东盟带来无法预测的影响,因此他始终试图按照他和麦克尼尔制定的计划来推动局势的发展。核聚变技术,这是能够开创新时代的重大突破,也是他们用以争取话语权的最终武器。 ——在真正和东盟那个半死不活的核计划搭上关系之前,舒勒的任务是创造出几款由东盟自主研发的无人机。这些无人机将会涵盖现代战争的各个领域,从而极大程度地削弱东盟军对日军无人机的依赖。日本一直在大力支持兴亚会,他们的虚伪善意无形中给包括韩处安在内的兴亚会领袖们造成了极大的压力。日本人给的援助越多,兴亚会就越是怀疑这些援助总有一天会以某种形式被日本人要求用价值对等的回报还给他们。 而且是兴亚会都觉得棘手的价码。 隶属于不同研究机构的科研人员之间私下里互相交流时,兴亚会派遣的卫兵总会警惕地保护着他们的安全。只有那些深受兴亚会信赖的专家例外,他们所负责的项目在重建工作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若是因为人身限制过大而带来了项目上的意外,无疑是一笔不划算的生意。 “你托我调查的事情,我找人去问了问。”舒勒经常会在中午和岛田真司一起坐在这家专门为附近的科研人员提供餐饮的餐厅的二楼窗户旁晒太阳,他怀念麦克尼尔的餐厅,无论是新加坡的餐厅还是马尼拉的餐厅,那里面的饭菜都比兴亚会的盒饭好吃多了,“麦克尼尔和博尚的说法是准确的,从人员身份上找不出共同点……不过,人员的行动上却有着诡异的交集。” 岛田真司是来自日本的流亡者而不是听命于日本的监视器,这也是他能够得到兴亚会的信任并继续主导西比拉系统建设工作的原因之一,但他所能查阅的数据仅限于直接和东盟公民相关的情报;相比之下,舒勒所能获得的信息则更多,他的无人机需要适应全东盟的地理环境,若是少了任何一处的数据,他都可以拒绝承担未来发生意外时的责任。 东盟军前往中南半岛北部围剿自由南洋联军,另一伙各怀鬼胎的家伙则派遣雇佣兵协助自由南洋联军对抗东盟军,同时还有大量无业游民被送往战场附近抢占无人村落和农田,发生在战线两侧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多得足以让人忽视保持在相对和平中的东盟其余部分的变化。利用因战争而流浪的无业游民为自己工作的不仅是中南半岛北方的军阀和贩毒集团,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东盟各地,只是没能引起麦克尼尔的关注罢了。 “我知道这些无业游民都是近似被人贩子饲养的货物。”岛田真司只用了10分钟就看完了舒勒出示给他的报告,“他们的心理状况比雇佣兵稍微好一些,犯罪系数高于300的人员比例没有超过50。如果把这些无业游民集中起来的人贩子组织之间存在关系,那简直让人难以想象。贩毒集团之间尚且互相攻杀。” “我们的第一印象可能引导我们的思维进入了误区。”舒勒的光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刺眼的光芒,那油光锃亮的大脑袋晃得后面匆忙赶来用餐的科研人员连忙端着餐盘躲避,“没错,在东盟的大部分地区,愿意收留无业游民的组织通常会将这些无业游民充作廉价的劳动力。然而,麦克尼尔跟我们说过,这些前往中南半岛北方的移民得到了由贩毒集团提供的武器……众所周知,只会像奴隶一样工作的人即便得到了武器也不敢使用,甚至会不加反抗就交出武器。”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些疑似原本由人贩子控制的【移民】,并不是被圈养起来的牲口,而很可能在某些机构里秘密接受了军事训练。” 舒勒偶尔在谈话中随意地插入一些和日常生活相关的无聊话题,而岛田真司也会心领神会地转移当前的讨论重点。他们能够随时随地将自己的思维衔接起来,连续性并不是那么重要。上一秒他们还在讨论麦克尼尔需要他们追查的内容,下一刻又聊起了饮食。舒勒点评说,让博尚当设计师,由麦克尼尔负责烹饪,伯顿选材,就能做出他心目中目前最理想的美食了。 “比如说……”舒勒把手机递给了岛田真司,上面的照片是前几天由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地形轮廓清晰地表明被拍摄的场地看起来更像是大型庄园,而且分布于东盟境内的不同地点,“实际上,他们在这些庄园中接受了军事训练,然后按照指示前往中南半岛北方去抢占当地居民的土地,也是兴亚会计划用于工程和再分配的土地……遗憾的是,这些庄园的建筑中发生的事情,我是无从得知的,只能由你来想办法调查了。听说你能不经过任何审讯行为就让一个人说出真心话,但愿这是真的。” “这些庄园——” “其所有者之间缺乏联系。”舒勒摇了摇头,“我总不能让无人机闯进别人的宅院里……私自动用无人机侦察私人用地已经让东盟军产生了不小的意见。” “……辛苦你了,舒勒教授。”岛田真司满意地露出了笑容,“请原谅我的任性请求……我呢,总是喜欢躲在安全的地方、尽量不和外界接触的地方,还得麻烦你去做这些事。” “对我们来说,也许这都是非常麻烦的事务……但是在桑松教授那里,只要不是涉及和其他兴亚会领袖或是东盟军高级将领对抗,他的名头可以帮助我们轻松地解决问题,这也多亏他还记着麦克尼尔的那份人情。”舒勒咽下了半杯葡萄酒,纵使他视科研工作为自己的生命,生命中多少也需要一点不同的颜色,“要是这里有勃艮第白葡萄酒就好多了……据说,兴亚会的许多着名首脑人物都抵制重新分配土地的方案,而桑松教授用叶真的研究报告完成了他的计划书,就此赢得了韩将军的青睐。” 岛田真司在取得舒勒的同意后,把杯子里剩下的最后一点葡萄酒倒在自己的玻璃杯里,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而后皱起了眉头。他带着歉意对舒勒解释说,自己还是更喜欢家乡的酒。 午休时间还没结束,岛田真司赶回了戒备森严的研究所中,去照看他珍贵的新实验样品。埃贡·舒勒把自己之前进行人体实验的许多经验告诉了岛田真司,尽管他觉得岛田真司作为业界前辈是根本不需要这些建议的,出于谨慎,他依旧选择如实告知情况。 废寝忘食地依照岛田真司的命令继续工作的研究人员已经完成了压力测试,那些没能通过压力测试的被捕人员被暂时关押起来,而那些不幸地通过了压力测试的家伙则不得不迎来更加残酷的考验。 一条漫长的封闭式走廊中,十几名实验样本被绑在了椅子上,他们戴着硕大的头盔,跟随着走廊靠近控制室一侧投射出的灯光摇头晃脑,不时突然发出阵阵惨叫。如同身处屠宰场的技术人员们事先得到过岛田真司的警告,其中包括实验品可能出现的种种反应——可自认为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技术人员们依旧被实验品的夸张表现所影响,甚至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说起来,这还是岛田真司从麦克尼尔那里学来的办法。麦克尼尔曾经给岛田真司描绘了一种用自然科学原理来解释的【魔法】,而岛田真司似乎就此找到了联系物理世界和心灵的渠道。其中,使用特定光束干扰视觉信号、影响脑部神经进而实现洗脑成为了岛田真司首选的突破口,无奈全覆盖式的全息投影会同时影响监督实验的技术人员,于是岛田真司不得不拿出了在这个世界上已经被淘汰了很久的vr(虚拟现实)头盔用来缩小影响范围。 从实验品纷纷发出尖叫和惨叫这一点来看,他的计划至少成功了一半。 “岛田博士,这还真是别开生面的表演啊。”瑟瑟发抖的助手戴着防噪音耳机,哭笑不得地奉承着岛田真司的英明决策。 “没错,模拟被西比拉系统判定为【不应和正常公民共同生活】和【失去人类资格】的罪犯的反应,也是重要的步骤之一。”岛田真司故作深沉地冲着助手笑了笑,他在这座专门为建设西比拉系统服务的实验室中既有最强大的头脑也有最强悍的身躯,两方面的优势令他立于不败之地,“先要进行催眠和认知重置,将他们的心灵塑造为……已经接受了西比拉系统的存在的一般公民,再进行测试。” “不过,那些疯掉的……”助手指着走廊里几个嚎叫不止的家伙,他们声嘶力竭的喊叫从岛田真司进门之前就已经开始,直到现在也没有停止的迹象,“……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送去精神病院了。”岛田真司板起了脸,“他们不可能在正常的社会中继续生活下去,就该被送到他们应当去的地方。对了,把目前反馈内容的报告给我看看。” 能够被负责监视实验品的研究人员观测到的反应并不值得岛田真司深入研究,那充其量只是精神处于崩溃边缘的可怜人的绝望挣扎,其中充斥着不连贯的疯癫呓语。谁能从癫狂的肢体动作和设备检测到的脑电波信号中读出这群疯子的真实想法和身处虚拟世界洗脑困境中的真实反应,也就掌握了洞察人心的钥匙。 岛田真司用他自己的方法解读着这些旁人看来如同天书的记录,其中的几个关键词引起了他的注意。 “【兰芳】?”他放下了笔记本,“改天我得找舒勒问问这些人的身份。” tbc? OR5-EP2:坦途(14) or5-ep2:坦途(14) “虽然我暂时不清楚这些人为什么会选择抛弃安逸的生活、来到危险地带谋生,他们的涌入势必会对本地的环境形成很大的冲击,也将进一步动摇当地居民对东盟军的信任……即便这种信任本就不怎么存在。”迈克尔·麦克尼尔决定在桑松采取措施缓和局势的同一时间继续推行他自己的计划,他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他所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伯顿?说说你的意见。” “意见?没有意见。” 彼得·伯顿这几天又一次变得怠惰起来,他对麦克尼尔直言不讳地说,连桑松都不一定能够解决的事情,轮不到他们两个来关心。中南半岛北方战场上的局势不仅受到东盟军的军事行动的影响,同时也是当地居民实际生活状况的直观反映。经过了多次调查后,伯顿把苛刻的盘剥列为导致村民叛乱的重要因素之一。 说服拥有这些土地的军阀和商人们放松拴在农民身上的缰绳怕是难于登天,虽说他们积累的财富让常人羡慕,但在他们自己的眼中还是太少了,以至于任何劝说他们减缓财富积累速度的尝试都会被视为嫉妒和冒犯。因此,桑松也只能依靠种种近乎非法的敲诈手段来针锋相对。 “当我们由于自己的软弱或是条件的不充分而停止了行动时,我们的敌人不会放松警惕。”麦克尼尔仔细地把弹匣装进口袋里,他熟悉这些准备工作中的每一个细节,“也许他们暂时没有发现我们,或是认为我们没有危险……是的,这种互不了解的状态可以为我们提供掩护。然而,意外往往会比我们计划中的交锋更早地到来。” “造成这些农民叛乱的主要原因是他们使用的土地的真正主人像对待奴隶一样对待他们,这样的待遇不得到改变,叛乱就会一直发生,东盟军取得再多的军事胜利也无济于事。”伯顿也清醒地看到了这一点,并且对他和麦克尼尔的无能为力深感心痛,“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把土地的事情交给桑松教授,而我们来对付这些试图闯入战场附近、夺走本地农民土地的外来户。” “是【本地的农民对于这些土地的使用权】。”麦克尼尔纠正道,“然后才是借助兴亚会的力量夺取所有权。” “无所谓,我从来不喜欢在具体的名词上做文章。”伯顿嘿嘿一笑,“……能做的事情,还是太少了。这些人有着周密的计划,我们对他们的存在也毫不知情。想要阻止他们继续打着各种旗号占领当地村庄的唯一办法是利用我们的情报优势、抢先定位他们的下一批目标。” 来到战线附近的移民们,看起来胆小怕事,甚至在他们的运输车队被东盟军查获的时候大多选择了逃跑,若是说这样一群缺乏勇气和毅力的家伙试图坚定地推行某个长期计划,那对麦克尼尔来说无异于最好笑的笑话。但是,他们愿意接近危险的战场,愿意来到战火纷飞的村子中定居,又意味着他们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某些想法和观点。面对真正的战场时被胆怯控制是人之常情,能够鼓起勇气前往战场的也只是少数人——更多的人在还没有见到战场的时候就已经抖作一团。 脚下的土地可以成为拴住村民们的最后一条绳索,它是村民们谋生的工具;一旦这条绳索被斩断,看似忠厚老实的农民们便因对生活的绝望而自暴自弃地加入了叛军。至于毒贩子强迫他们种植毒品,已经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新闻了。 “纵使有千百种问题,我们的方案仍旧是:依照其特征进行针对性的打击。”麦克尼尔大手一挥,“刚刚被东盟军夺回的几个村子,很有可能成为这些移民的新目标。他们那些藏身在东盟军中的毒贩子朋友会为他们提供必要的信息,让他们明白哪些土地又一次在事实上成为了无主之地。所幸我们得到情报的时间不会太晚,就按照现有的内容去调查现场情况。” 和他们共同行动的还有卢塔甘达指挥的雇佣兵,这群活跃在东盟境内并买下了一个岛屿充当基地的现代化海盗兼雇佣兵受雇来毁掉附近的贩毒集团的生产基地。虽然那些被损害了利益的毒贩子很可能利用他们在东盟军的关系进行报复,但想要在战区恢复贩毒生意可谓是难上加难,况且兴亚会的官方口吻是严厉打击贩毒,被卢塔甘达的行动破坏了生意的毒贩子短期内是无法继续用同一块土地盈利了。 “只是可惜了当地的村民……”戴斯蒙德·卢塔甘达站在道路下方等待着,方才麦克尼尔和伯顿离开树林前往上方视野开阔的坡地时,他尽职尽责地和自己的手下们在附近看护,免得麦克尼尔等人出现意外,“你说得对,我们走了以后,他们还要另想办法谋生……最后恐怕还是要投奔叛军。” “那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事情。”麦克尼尔摊开双手,表露着自己的无奈,“但我不会再让那些只会添乱的【移民】来这里抢占本地村民的土地了。他们疯狂地涌入这里,东盟军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按理说东盟军应该严格地控制战区的人口流动而不是任由本地人逃亡或是外地人进入才对。” 用个人的力量和能够调动的资源竭尽全力地阻止这些移民闯入战区成为了麦克尼尔当前负责的主要工作。在桑松更加用心地追查东盟军指挥官的犯罪行为并以此要挟当事人做出让步时,麦克尼尔制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劝说阿南达配合他共同行动,封锁战线附近的道路。那些主要交通路线是留给东盟军的,外地移民想要从这些路线赶往村落就一定会和东盟军迎面相撞;只要麦克尼尔再把疑似用于附近居民通行的小路封锁,移民们就会知难而退。 除了询问村民之外,无人机的侦察结果也为麦克尼尔提供了较为准确的情报。他偶尔将部分道路列入无人机的袭击目标中,堂而皇之地把摧毁这些道路的工作交给了负责其他作战任务的东盟军,以洗清自己的嫌疑。那些确实不方便动用无人机的工作,则由麦克尼尔率领听命于他的东盟军士兵或雇佣兵去完成。只需要几棵倒塌的大树或是几块在爆炸中倾覆的巨石,道路便将会被人力无法打通的障碍封锁。 “他们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这些外地移民只会让当地的村民更加绝望,并认为是东盟军刻意地送来一群外地移民用来把他们从自己的土地上赶走。”几乎和麦克尼尔形影不离的阿南达也支持麦克尼尔的计划,他在不断地充当麦克尼尔和当地人交流的媒介的过程中受到了不同思想的影响,“即便这些土地目前不归他们所有。” 之前的阻击战都比较顺利,麦克尼尔往往以国家宪兵的名义告知附近的东盟军作战部队称一支敌军正在接近,等到那些信以为真的东盟军指挥官带着大队人马赶到现场时,他们很容易和试图抢占村镇的外地移民相遇。众所周知,这些既勇敢又胆怯的移民无法证明他们有任何来到北方战场的正当理由——他们的下场自然也是被东盟军关进专门关押待遣送人员的营地里。 不过,麦克尼尔并不总能找到适合替他办事的不知情的东盟军指挥官,今天的行动需要他自己来完成。 “如果有东盟军驻扎在村子中,我们就和他们打招呼之后离开;若是在叛军占领期间仍然居住在村庄中的村民们没有在村子回归东盟军掌控后逃跑,那么我们就和他们谈一谈叛军的事情……要是村子里只剩下了那群来路不明的移民,我们也只好先礼貌地请他们离开、再用武力手段把他们驱逐。”麦克尼尔再一次对着同伴们强调了对待这些外地移民的基本策略。 几辆载有东盟军士兵和雇佣兵的越野车选择了一条较为宽敞的道路,这条道路目前处于东盟军的控制中,他们从这里行进应该不会遇到危险。然而,理论上能保障他们安然无恙的道路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安全,车队出发后半个小时左右,队伍遇到了潜入战线南方伺机伏击东盟军的自由南洋联军游击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敌人布置的包围圈不算太严密,这为麦克尼尔留下了撤退和反击的余地。和敌军遭遇并发生第一轮交火后,麦克尼尔判断敌人没有切断他们的退路,因此立即下令让车队向后撤出包围圈、避免被可能随后赶来的敌人围攻。暂时脱离险境后,他把自己一手训练出的东盟军士兵们送到道路两侧,从两翼夹击敌人的伏兵,而他则和卢塔甘达的雇佣兵在正面继续吸引敌人的火力。 正面进攻的队伍被分为两部分,麦克尼尔和卢塔甘达凭借着密集的火力网和持续不断的进攻牵制敌人的士兵,而彼得·伯顿率领的特别小组则专门负责用火焰喷射器威胁敌人的藏身之处。使用火焰喷射器甚至是凝固汽油弹对付叛军、不惜大范围毁坏当地植被和自然环境,在东盟军的作战手册里属于常规战术,麦克尼尔从来不必担忧有人追究他们破坏森林的责任。 以国家宪兵的特使身份指导这些士兵的麦克尼尔仍然亲自冲上了战场,但这一次他只是负责进行火力压制,进攻任务由接受训练的士兵来完成,而他正想借此机会检验这些士兵接受训练的成果。年轻的战士为自己定下了规矩,没有必要为了避免可能的人员伤亡而在这些战斗中拼尽全力。这是属于东盟军士兵和当地平民之间的战争,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过路人。 一名东盟军士兵中弹倒地,伤势不算严重。麦克尼尔冷漠地瞧了对方一眼,让阿南达把这名士兵拖回安全地带。 “他们还真是卖命啊。”卢塔甘达明显地发觉敌人的火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弱,“弹药补给如此匮乏,却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去战斗……他们有真正值得去奋战的东西。” “不,他们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这条命而已……”麦克尼尔喃喃自语,“安分守己地种地、当农民,收入还不够缴纳税款,更不用说那些不公开的各种保护费了。这些农民没有办法像励志故事的主角那样走出一条理想的人生道路,他们的出路只有坐牢和造反。” “那城市里的市民呢?”卢塔甘达按下轻机枪,他悄悄地向左侧的战友比划着手势,让他们趁着敌人的火力减弱时逼近对方,“他们总该过着好一点的日子?” “比上面还少一条。市民的出路很可能只有坐牢。”麦克尼尔白了他一眼。 “既然情况这么糟糕,你为什么还替兴亚会、替东盟军办事?”这回轮到卢塔甘达傻眼了。 “你不也是放弃了身为雇佣兵的行业准则而转头效忠于东盟的新主人吗?”麦克尼尔苦涩地笑了笑,“过去的情况糟糕透了,而且如果这种现状得不到扭转,事情的发展趋势只会变得更加令人绝望。兴亚会接手了死气沉沉的现状,并且提出了一些听上去可行的改造方案,这就足够了。他们存在很多问题,可在他们之外,我找不到能值得我信任的人物。你要信任自由南洋联军吗?他们只顾着他们的口号,可是却不考虑公民的生计。” 第三轮进攻伴随着敌人的弹尽粮绝而告终。在麦克尼尔的死命令下硬着头皮上前冲锋的东盟军士兵们俘虏了4名游击队员并找到了总计18具较为完整的尸体——不完整的尸体则难以计数。有些游击队员使用的武器甚至不是制式步枪,而是气枪或射钉枪。 进攻方有1人战死,3人负伤。 “居然会死在这种地方。”麦克尼尔听了其他士兵的报告,心中的不满油然而生,“……他是怎么死的?” “踩了地雷。” “……那确实是不幸。”汗流浃背的彼得·伯顿卸掉了身上的沉重装备,劝麦克尼尔对士兵们宽容一些,“他们能这么快地把你的办法应用于实战,已经是奇迹了。” “等等。”麦克尼尔把刚才跑来报告的士兵叫住了,“这条道路附近哪来的地雷?见鬼,这里本来是非交战区……” 草率地把俘虏枪毙可能会让他们错过重要的情报,于是麦克尼尔又不得不派人护送俘虏和伤员沿着原路返回(同时还携带着死去的士兵的尸体)。把收尾工作吩咐下去之后,他们一致同意赶往原来的目的地。 半路上,麦克尼尔好像突然想起了一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当时他正在设想这些受到贩毒集团庇护的不速之客移民和贩毒集团之间的利益关系。他知道卢塔甘达最近一直在突袭贩毒集团的据点,便向他询问和这些贩毒团伙有关的情报,尤其是关于贩毒集团和叛军之间的联系。然而,卢塔甘达给出的答复出乎麦克尼尔的意料。这位已经步入了中年的黑人雇佣兵首领解释说,活跃在附近的贩毒集团确实和东盟军存在一定的关系,但他和他的手下目前没有找出能够明确指出贩毒集团和叛军之间的同盟关系的证据。 “简而言之,贩毒集团拥有的一部分装备,一看就是从东盟军内部泄露的;但是,叛军实在是太穷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叛军在东盟内部也有自己的支持者,或者说希望借助他们的叛乱来服务于特殊目的的野心家。”麦克尼尔没有被卢塔甘达的证据说服,他仍然试图将一切妨碍东盟军稳定中南半岛北方战局的势力视为一个较为松散的联盟,“毕竟,叛军也有无人机。” “……那我给你看一段录像。”卢塔甘达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记录仪。 录像本身由于拍摄设备不断抖动和电磁波信号干扰而十分模糊,以至于麦克尼尔几乎很难看清较为具体的画面。他分不清出现在画面中的战斗人员的相貌,但他可以确定这是一伙穿着深绿色制服的武装人员正在和没有统一制服的民兵交火。 “这不能说明叛军和贩毒集团之间没有关系。”麦克尼尔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你知道,穿着深绿色制服的战斗人员可能是我们东盟军派出的间谍……再说,我也有理由认为这个录像如实记录了丧心病狂的叛军对村民的屠杀。” “这其实是一个贩毒团伙的基地。”卢塔甘达见麦克尼尔固执己见,也不方便对麦克尼尔的立场随便指手画脚,他只能出于朋友的身份对麦克尼尔提出一些劝诫,“……好,我知道你对他们有一定的偏见。请记住,我是个雇佣兵,只看价钱,不会用个人的好恶影响判断。” “……没有人可以真正在看待问题时排除自己的主观感受。”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说道,“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提供的情报,这让我更多地了解了附近正在发生的事实。” 靠近他们的目标村落,麦克尼尔下令车队停止前进,让伯顿率领几名士兵前去进行侦察。同样是装满了村民的村子,只需一种近距离鉴定方法就能让外来移民露馅——这些外来移民根本不会说当地语言。隔得稍微远一些,伯顿还需要更多的细节用以进行判断。 十几分钟后,伯顿返回车队休息地点附近报告说,他们远远地观望到的村子看起来十分平静,没有枪声也没有打斗声,偶尔从村子外围的小路中走出的村民也只是在忙着农活。 “他们正在把某些垃圾装到村子外侧的垃圾车里。”伯顿迫不及待地接过了麦克尼尔手里的水壶,痛饮了几大口,“好哇,见过了那么多生不如死的村子和男女老少一起逃跑投奔叛军的村子,总算有一个看起来还算体面的村子能让我们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一点信心了。” “你看见了走出村子的村民?”麦克尼尔把座椅调低一些,好让自己能够舒服地躺在椅子上休息,“在和他们接触之前,我们必须要谨慎对待……哦,伯顿,你看到的村民,大概长成什么样子?” “比我们看到的那些僵尸好多啦!”伯顿兴高采烈地指着前面通向村子的道路,“也许这片土地上终归有生活得还算不错的农民。我跟你说,出现在望远镜里的村民呢,脸上都带着笑容——” “假的。”麦克尼尔冷笑着,“本地农民的特征是永远直不起来的腰、破烂得只能拿去当抹布的衣服、洗上十遍都不会变得更白的皮肤,还有麻木不仁的僵硬表情。谁跟我说这里生活着能笑得出来的农民,我就把那人从直升机上扔到地雷阵里。” 彼得·伯顿愣住了,卢塔甘达也愣住了。没等他们想明白麦克尼尔怎么敢自称对当地农民的生存状况了如指掌,麦克尼尔已经更新了命令:以即将迎战敌人的戒备状态赶往村子外围,随时做好爆发战斗的准备。车队即将离开林地外侧的野地时,他又要求一部分人员驻守在附近、依照需求接应他们。 剩余人员遵照麦克尼尔的指示,冲向村子外面正在推着【垃圾车】的村民,不由分说便将这些村民五花大绑。其中一辆垃圾车被士兵们推倒在地,里面的【货物】也随之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士兵们的嗅觉,即便是见惯了人间地狱的士兵们也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这些支离破碎的尸体和死不瞑目的头颅,无一不在向看到它们的人们诉说着受害者生前所承受的折磨。 “可恶。”伯顿怒不可遏地把试图爬起来的【村民】踩在地上,“这是咱们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这些外地来的移民,竟然真的杀光了本地的农民。” “我现在相信你的说法了,他们到这里来当农民是有动机的。”卢塔甘达从垃圾车里提出几颗头颅,他惊恐万分地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小孩的头颅,立刻像是沾上了什么晦气的诅咒一样把那脑袋甩回了垃圾车里,“从安全的地方赶来战场附近、占据属于别人的危险土地,还要杀死土地上原来的居民。这……这是蝗虫啊!” 垃圾车遇袭已经惊动了村子中的其余外地移民,他们见到一伙来路不明的武装人员伫立在村口,不仅没有害怕地躲回村子里,反而争先恐后地持着武器朝麦克尼尔一行人冲来。没有麦克尼尔的命令,其他人都不敢随便开枪,他们不愿为射杀没有被分类为叛国之敌的一般公民而承担责任。 “开枪警告他们不要再靠近。”麦克尼尔思考了片刻后做出了回应,“只要他们敢开火,我们就立刻还击。告诉b队把发生在这里的事情通知桑松将军,也让阿南达和附近村庄的友军联系。” 隔着十几米远,气势汹汹的外地移民猛然间发现麦克尼尔一行人之中有不少东盟军士兵,犹豫着停下了脚步,但仍然展开阵势准备将对方包围。 “让你们的首领站出来和我谈话!”麦克尼尔直接用英语向着对方喊道,他相信这些人能听懂英语,“那个人应该为发生在这里的惨剧负责。” “你没有资格和我们谈话,野蛮人。”几个村民七嘴八舌地反驳道,“我们只是看在你这身军服的面子上才停止攻击。” tbc? OR5-EP2:坦途(15) or5-ep2:坦途(15) “本地的村民见了东盟军就像是老鼠见了猫,这些不请自来的外地移民却在我们面前猖狂地侮辱我们……”被赶到现场的东盟军士兵劝走后,麦克尼尔心头一股恶气迟迟难以消退。东盟军的残暴和凶悍有目共睹,虽然麦克尼尔不乐于见到这样一支军队在中南半岛北方的广阔战场上祸害战区附近的居民,倘若这对于消灭令他厌恶的黑衣人有一定的作用,他愿意捏着鼻子接受这种不适——那群鬼鬼祟祟地搬迁到当地的外来者,竟然将他称呼为野蛮人,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他不能对这些外地移民使用暴力措施,那么做看似解决了他心中的一块心病,实则将国家宪兵置于围攻之中。在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地纠缠着的土地上,国家宪兵的敌人不仅是反抗东盟的叛乱武装人员,还包括那些阳奉阴违的实力派。东盟虽大,愿意砸锅卖铁为东盟崛起的事业奉献的大亨却少得可怜,他们大多泰然自若地固守着自己的地盘,不允许外人随便过问其中的事务。 不能再对外来移民的行动不闻不问。这些疑似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家伙会严重地压缩本地村民本就不足的生存空间,进而导致当地的农民携家带口地投奔叛军。军事上的胜利不是麦克尼尔要担心的,他更忧虑现有的管理方式引发新的叛乱。可惜,他的话语权太小,不够影响东盟军和相关机构的战略决策,而他每天费尽心思完成的工作对于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来说只需要多说一句话就能被全盘推翻。 伯顿见到麦克尼尔连日来愁眉不展,劝麦克尼尔改换行动方向。他对麦克尼尔说,计划陷入僵局是在所难免的,既然他们不该停止行动,那么让自己忙起来的唯一方法便是换一件事去完成。 “但是,我们几乎在各个方向上都遇到了麻烦。”麦克尼尔愁眉苦脸地嚼着干硬的压缩饼干,他不去细心品味食物的味道,也许他掌握了把思维在美食家和连草根树皮都能吃的野外生存专家之间灵活切换的诀窍,“四处碰壁……找不出幕后敌人的目的,也没有办法消灭眼前的敌人。” “其实这些外来移民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勇猛,他们要是在半路上遇到了东盟军,也会优先撤退而不是冒着被东盟军袭击的危险继续前进。”伯顿因为麦克尼尔无心参与野炊而不得不跟他一同吃着只能用来充饥的野战口粮,他多么盼望麦克尼尔打起精神给他们做饭啊,“……你有没有考虑过,他们面对咱们的时候看上去全无惧色、可他们的同伴在半路上遇到东盟军也要逃跑,只是因为我们的肤色?大部分非亚洲人在东盟是被视为奴隶和乞丐的。” “我懂了。”麦克尼尔忽然找到了最好的报复办法,“毕竟,许多东盟军指挥官只能就地调度补给,也就是劫掠附近的村庄和小镇……他们可不会因为里面的居民换了一批就变得收敛一些。这么说,不必我们主动去教训他们,这群外地移民也会吃苦头的。” “没错,就是这样。”伯顿松了一口气,他就怕麦克尼尔的思维彻底钻进了死角,“让那些跋扈的东盟军军官和士兵去对付他们,我们要尽快抓出勾结雇佣兵的叛徒。” 地动山摇的爆炸声接连不断地传来,麦克尼尔临时放在壕沟边上的餐盒也被震翻了。他狼狈不堪地把餐盒捡起来,心想着附近连泥水都找不到,正好撞见阿南达从壕沟的另一头闯入、忙不迭地向他报告发生在附近的一场最新战斗。 经过了长时间的拉锯战后,受限于补给的东盟军很少发起大规模进攻,只是将附近的村镇和联系着村镇的交通要道作为首要目标,同时经常派遣无人机大规模轰炸自由南洋联军的营地。当双方之间的战斗态势从动态交锋变为相对静态后,利用战场上的混乱才得以活跃在战线附近的雇佣兵们立即发觉他们失去了灵活移动的机会。许多狂妄自大地主动挑衅东盟军的雇佣兵组织都在会战中被东盟军歼灭。 这样下去,没等麦克尼尔查出收买雇佣兵对抗东盟军的罪魁祸首,关键的人证就要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凭着救命之恩,麦克尼尔委托戴斯蒙德·卢塔甘达依照敌对雇佣兵组织最可能出现的路线设防,他则随时做好了赶往现场的准备。 “原来你一直都有计划!”伯顿得到了出发的命令,兴奋地跳出了壕沟、招呼其他士兵赶路。他一面把各种装备依次穿戴好,一面活动着酸痛的身躯,“好哇,你把所有人都骗了……等等,难道你觉得咱们周围也有敌人的间谍?” “我不敢肯定,但也不敢轻易否定。”麦克尼尔面无表情,“……其实,我想用这场战斗来验证我的一个猜想。西比拉系统能够检测出策划并预备实施犯罪的家伙,然而如果牵着木偶线的傀儡大师从来不露面、只叫不知情的傀儡去办事,那么他和他的工具都可以幸免于难。这些干扰战场的雇佣兵,就是其中一种被利用的工具。” 伯顿打开越野车的车门,请麦克尼尔先进去,他自己充当麦克尼尔的司机。 “你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李林了。”伯顿咂舌,“让人捉摸不透。” “不得不防啊。我们这个团队之间可以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但我们并不能排除同我们的真实动机有关的情报被无意中地泄露给无关人员的可能性,有时候我们甚至不会意识到这一点。”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对着迟疑不定的阿南达招手,让尽职尽责的翻译和他们继续同乘一辆车,“快一点,我们可不能被别人当做专程前去抢夺战利品的败类。” 被雇佣兵袭击的东盟军部队是第11轻步兵师——这个花里胡哨的非常规名头无疑向外出卖了它的真正实力。兴亚会控制的东盟军作战部队通常是齐装满员的正规军和精锐部队,部分打着步兵师旗号的部队(例如扩充前的第5军)有着堪比一个军的实力;除兴亚会的其他军阀指挥的东盟军则成为了名不副实的代名词,所谓的第11轻步兵师不过是一个由一名陆军上校指挥、下辖若干营的团而已。 这支被自由南洋联军击溃后毫无章法地胡乱向后撤退(一路上自然没忘了袭击和掠夺附近的村子,刚被光顾过的村庄惨遭荼毒)的军队引起了麦克尼尔的警觉,他凭着战术上的直觉判断敌人可能会袭击这支东盟军,但他又不方便把这句话说出来,更不敢随便相信东盟军的保密性。因此,戴斯蒙德·卢塔甘达这位雇佣兵首领一时间拥有了比部分东盟军指挥官更可信的身份。 “我真是庆幸我们是同一个团队中的战友而不是必须拼死斗争的敌人,不然,只要你拥有了足够多的情报和权限,常规敌人的每一步行动都在你的计划之中。”伯顿不禁感到后怕,他算是明白自己生前当不了将军的原因了,“凶残的敌人只会激起我的斗志……太过精明的战友却是另一种生物。” 越野车在路上撞到了疑似附近游击队设下的陷阱而抛锚,麦克尼尔连忙命令更换备用轮胎后继续前进,不料十分钟后车子再一次撞上了相同的陷阱,看来自由南洋联军没用地雷的唯一原因是害怕误炸自己人。估算着行进速度的麦克尼尔当机立断下令弃车步行,赶往离他们约有300米远的战场。 经过了麦克尼尔长时间的训练和多次实战的考验后,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东盟军特种兵充分地掌握了对应的战斗技巧,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他们没有立刻加入战斗以表明其中一方的援军出现在了战场上,而是利用地形和植被作为掩护,持续逼近敌人。在视野较为开阔的地带,相隔几百米的交火跟白刃战的区别不大,谁先发现对方,谁就掌握了战斗的主动权。卢塔甘达的雇佣兵由于抢先占据有利地形而避免了承担更多损失,他们坚守阵地,等待着麦克尼尔的救援。 “敌人有一百多人,将近两百人。”彼得·伯顿放下望远镜,“见鬼,咱们这一边的人数每次都比对方少。” “战斗又不是比谁的士兵多,而是比谁的士兵更先丧失战斗力。”麦克尼尔手动估算着双方之间的距离,“把摄像头打开,画面共享给炮兵阵地。让他们以咱们的位置做参考,把这群疯狗从狗窝里炸出来。” 这个形象的比喻惹得伯顿哈哈大笑,直到东盟军的炮击开始后,他才撤掉了脸上的笑容、神色肃穆地架设好了机枪,朝着敌人的阵地疯狂地倾泻着子弹。此时,麦克尼尔和伯顿藏身的石头掩体离敌方雇佣兵的阵地只有不到200米的距离,几处敌军火力点立刻被打得销声匿迹。 “麦克尼尔,你总算来了。”卢塔甘达的声音从麦克尼尔的耳机中传出,“他们看起来非常熟悉附近的地形,不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作战的雇佣兵。等你们的压制攻势结束后,我们就共同夹击他们。” “不要着急,敌人还没有狼狈地逃窜,我们需要等到他们主动转移阵地时再进攻。”麦克尼尔找了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架设好了狙击枪,“得让他们误以为我们有着绝对优势、刻意地把他们当成老鼠来捉弄。” “……不是?”伯顿喘着粗气,酣畅淋漓地享受着收割敌人性命的愉悦,他和麦克尼尔在山林里像野人一样过着食不饱腹的生活已经有很久了,每次他们回去向桑松汇报工作时,附近的卫兵总会把他们当成是企图蒙混过关的游击队员。目前,他最大的愿望是尽快结束这场充分地暴露了东盟军种种隐患的战争,好给自己一个跑回新加坡度假的借口,“我看他们更在乎怎么利用军人的身份去抢劫,而不是钻研怎么战斗。” 戴斯蒙德·卢塔甘达的雇佣兵成功地阻止了敌人的前进,那时麦克尼尔的其中一个目的已经达成,附近的第11轻步兵师会在战斗爆发后更快地逃离而不是行动迟缓地拖延时间。友军既然安全了,眼下从这些堪称杀人机器的雇佣兵身上挖出敌人的秘密就成为了麦克尼尔的当务之急。他利用东盟军的侦察无人机对地面上的敌人进行定位,只要双方之间没有能够阻挡子弹的大型掩体,任何欺骗肉眼的把戏都只会让自鸣得意的雇佣兵更快地走向死亡。 ——利用全息投影塑造出近似光学迷彩效果的战术虽然被发明出来,这种战术目前还无法经受红外线的考验。 躲藏毫无意义,加上持续处于被压制状态,多次反攻失败的敌方雇佣兵失去了迎战的勇气。他们是生意人,也是雇佣兵,做生意最注重信誉和实效性。既然他们在此拖延了这么久,预定的目标想必早已逃之夭夭,及时止损才是明智之举,执迷于收回成本而持续投入更多的筹码无异于自杀。于是,最后一次试探性地朝着麦克尼尔等人所在的方向开火后,敌方雇佣兵们偷偷地在殿后人员的掩护下撤退。 敌人的一举一动都在麦克尼尔的预料中,他目睹着这些恼人的苍蝇嗡嗡地叫,迫不及待地想要拍死害虫们。埋伏多时的东盟军士兵向撤退途中的敌方雇佣兵发起了猛攻,这一遭遇战完全出乎敌人的预料,受到突然袭击的敌方雇佣兵乱作一团,没能组织起较为有效的反击。沿着山坡向下撤退并借助稀疏的树丛作为掩护的敌方雇佣兵和东盟军士兵打得难解难分,有些士兵撞见敌人时来不及开枪,只得进行肉搏。确认敌人再无还手之力后,戴斯蒙德·卢塔甘达和他的手下们才撤出了上方的阵地。 “希望这一次我们能够找到答案。”卢塔甘达点燃了一根香烟,“在这笔交易里我没少赚钱,可他们的行动始终让我感到不安。不过,东盟的正规军居然堕落到了需要依赖我们来保护的程度,真不知道谁才是领着东盟纳税人的钱的公仆。” “这些部队中的士兵没有任何参军的动机,他们大多是被抓进军队的平民,只是怕死才不敢逃离军队。”麦克尼尔感觉到不远处的枪声和喊杀声越来越稀疏,他知道去接收战利品的时候到了,“军人又不是天生的。” “如果你想让他们免于受到灾难性的打击,为什么不直接把事情告诉他们?” 年轻的战士迎着被其他东盟军士兵五花大绑地押送着向他们迎面而来的敌方雇佣兵们诧异的目光,微微抬起头仰视着上空逐渐被密布的乌云遮掩的太阳。 “我要验证一个猜想……而现在我几乎能够肯定它是事实,不仅仅是一个推断。” 战争破坏了中南半岛北方的农业,拥有土地的商人和军阀们却不会因此而放松缰绳,可怜的农民除了转行贩毒外,别无他法。当贩毒行为变得越来越普遍之后,这种谋生方式又被军阀收编,成为了由当地东盟军指挥官监管的灰色生意。农民们只求吃上一口饭,贪婪的毒贩子们则不会因此而满足,他们希望扩大种植面积,哪怕是强迫其他安分守己的农民也加入其中。 因此,原本成为农民迫不得已的生计的贩毒活动俨然成了军阀奴役农民的新工具,那么因为这等压力才选择叛乱的民间武装组织是断然不可能继续支持贩毒的,运营贩毒基地的只会是当地的军阀。不同的军阀之间又有着冲突,其中一些东盟军指挥官雇佣像卢塔甘达这样的雇佣兵来破坏竞争对手的据点就是其中的明证。 既然他们明明身为各种意义上的同行但还是大打出手,又怎么可能在对抗兴亚会的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建设工程和重新分配土地等方案的意见上达成一致呢? “我们被表象蒙骗了,这不是毒贩子们组织的反兴亚会武装运动,而只是他们争夺市场的斗争的延续。”麦克尼尔竖起两根手指,和卢塔甘达边走边谈,“自由南洋联军没有受到攻击,是因为雇佣兵不会攻击不在任务目标名单上且给他们带来额外风险的武装组织,且自由南洋联军事实上没有卷入贩毒;冒充协助自由南洋联军的盟友,则是为了更好地混入当地……那么,所谓的专门对付东盟军的雇佣兵,也不过是不同军阀使用雇佣兵趁乱削弱竞争对手的把戏。” 说到这里,麦克尼尔看了看卢塔甘达,额外补充了一句: “你和你的手下是例外。从客观上来看,你们没有参加他们的计划。” “【和平破坏者】分别单独向不同军阀提供服务,这样就可以让不同的雇佣兵集团分别进入战区攻击不同的东盟军作战部队,从整体上形成了大批雇佣兵入境协助自由南洋联军参战的效果。”卢塔甘达恍然大悟,“这么说,也许我也在无意中成了他们的工具之一。” “不仅是你,而是我们所有人。假如我们认定自由南洋联军没有参与贩毒,那么所有在这场战争中试图趁机消灭当地贩毒集团的行动,都在事实上牵制了一部分东盟军的精力并导致前线状况恶化。”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但是,我还需要一些证据……不必担心,他们的阴谋快要暴露了。” 听命于麦克尼尔的东盟军士兵从被俘虏的敌方雇佣兵中选出了几名看起来更像是头领的家伙,让这些人跪在草地上等待着麦克尼尔的审问。这些人当中有黑人也有白人,不见半个亚洲人面孔。东盟境内的亚洲人多半选择了安稳地生活在这个奇迹般地屹立不倒的人造国家,而不是过着居无定所的雇佣兵生活。 迈克尔·麦克尼尔小声地和伯顿说了些什么,伯顿听了,似乎受到了震撼,忽然大喊大叫表示抗议,但麦克尼尔很快便示意他保持安静。 “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用于思考以下两个选择:其一,把你们的全部动机和交易细节说出来,我会按照交易中的内容向你们支付报酬、放你们离开;其二,保持沉默,等着我在一分钟之后把你们的脑袋一个接一个地砍下来。”麦克尼尔说做就做,他马上启动了链锯,瘆人的噪音不仅把被俘虏的雇佣兵们吓得面如土色,连身为友军的其他东盟军士兵都露出了惊骇的目光,“我这个人办事很果断,说砍头就绝对不会去砍你们的手脚。” “等等!”其中一名雇佣兵首领连忙惊叫出声,“我想知道我们的计划是怎么被你们识破的。该不会是我们的雇主……” “看来你们遇到过太多的背叛了。”站在麦克尼尔身后的阿南达缓慢而坚定地吐露出了对这些雇佣兵而言无比残忍的真相,“不,我们买通了附近的村民,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如实地向我们汇报附近的一切异常现象,我们就会给他们提供的食物。所以,在这周围活动的雇佣兵组织只要不想活活饿死,就必然会暴露行踪。” “是的,而根据这些行踪推断出你们的计划,那就是我的专长了。”麦克尼尔活动着手腕,“行了,一分钟已经到了!你们耗尽了我的耐心,我会很乐意把你们的脑袋和那些毒贩子的脑袋埋在一起,看看那片土地上会不会在来年春天开出美丽的花海!” “我投降!” 一名本就跪倒在地的雇佣兵仆倒在地,摆出了求饶的姿态。若非他的双手被牢固地捆在一起,他定然会抱着麦克尼尔的大腿嚎哭不止。一旁的其他雇佣兵首领见了同伴为了活命而出卖了他们,也顾不得战友的情谊和诚信交易的原则,纷纷表示愿意向麦克尼尔投降。傻子才管什么原则,原则要是妨碍了生存就必须被移除。如果麦克尼尔通过为附近的村民提供小恩小惠而掌握了关键情报,那么他确实有可能兑现自己的奖励承诺。 “真的吗?”麦克尼尔拍死了一只沿着他的脖子往上爬的苍蝇,转过头对卢塔甘达说道:“卢塔甘达,我知道你需要更多优秀的手下,可惜我已经决定给东盟打工了,但这些人当中或许有你所需的合格部下……选几个!然后,让他们把情报都吐出来。” 戴斯蒙德·卢塔甘达从面前的几名雇佣兵首领中选走了3人,又从后方的几十名雇佣兵俘虏中选取了十几人。他让自己的手下把那些人拴好,返回来对麦克尼尔说,以他自己的眼光来看,剩下的人不堪大用。 迈克尔·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拍了拍黑人雇佣兵首领那只金属手臂,然后下令把其他被俘虏的敌方雇佣兵驱赶到一个由全副武装的东盟军士兵组成的包围圈里。 “下面进入第二个环节。”彼得·伯顿拿出平板电脑,设置了计时装置,“你们的同伙表示了诚意,你们可没有。事实上,你们打算坚守秘密到最后一刻……但是呢,把你们全都宰了又会让我睡不好觉。” 他停顿了几秒,终于想起了麦克尼尔给他提出的恶趣味的建议。 “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战友情谊到底有多么深厚!”伯顿嚣张地狂笑起来,“士兵们,听好了,在接下来的三分钟里,我授权你们使用一切近战武器攻击这些俘虏。哪个俘虏能坚持超过3分钟,我就给他自由!” “我补充一条规则。”麦克尼尔打断了伯顿的长篇大论,“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无能到了在手持武器的情况下被空手的俘虏所杀的程度……那个人的位置就暂时由杀死他的人来接替。” 气氛登时为之一变,东盟军士兵和雇佣兵俘虏的眼中皆冒出了豺狼一般的绿光。别开生面的后现代主义斗兽场表演,即将开幕。 tbc? OR5-EP2:坦途(16) or5-ep2:坦途(16) “有人向我报告说,我的手下抢走了他们的补给……他们还说,干出这种事的人没资格指责其他军官的失职行为。”乔贝托·桑松坐在一张为他专门准备的椅子上,心平气和地同身前两名站得笔直的助手交谈着。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故作镇定,只是不大相信严于律己的麦克尼尔等人有朝一日会主动以身试法,“这些做着见不得人的生意的家伙很少试图通过我来惩治他们的敌人,除非事情严重到了一定程度。那么,这件事看来是真的了。” 在他面前,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保持沉默,没有为自身进行辩解。他们在东盟军之中缺乏可靠的根基,唯一可以依赖的是桑松的权威,而桑松的权力又来自于韩处安的信任。一个研究学术和政论的学者突然成为了东盟军的将领之一,这势必会激起所有老资格的东盟军将领的不满和愤怒。一切能够证明桑松配不上这个职务的证据都可能出现在韩处安的办公桌上,无法严格约束手下自然也是其中一种罪证。 “你们难道不想辩解一下吗?”桑松没有等到助手们的申诉,不由得感到失望,“……之前你们和我说,要找出那些看似有组织地进入战场攻击我军的雇佣兵组织之间的联系。这么多天过去了,你们一无所获,甚至还抢走了友军的补给。” “鉴于许多英明的本地军事指挥官执意从当地居民身上掠夺补给,我觉得直接把后方提供的补给资源先转交给村民是比较稳妥的做法。”麦克尼尔不得不开口说明情况,“这样既能避免重要的军用物资在运输过程中因各种意外而遗失,也能让那些更倾向于掠夺村庄的家伙更快地找到他们需要的东西。至于入境的雇佣兵一事,我们掌握了能够证明多名我军将领为了自己的生意而不惜派遣雇佣兵攻击友军的罪证。” “不同军阀之间的作战部队互相攻杀是很常见的事情,即便他们不顾战局的罪行被公布,我们也很难对他们进行惩戒。”桑松并非对麦克尼尔的行动完全不知情,他当然记得麦克尼尔和伯顿同样是来自东盟境外的雇佣兵,这一身份使得两人的某些合理或不合理的行动都得到了解释,“如果这就是你们的解释,那么你们的成就不足以弥补私自扣留友军的补给用于救助当地村民这一行为带来的损失。” 年轻的战士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双眼变得狭长,仅容许狭窄的目光通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团糟,把线团的逻辑理清大概是做不到了。他面临着艰难的抉择:要么为了追查敌人的行踪而无视近在咫尺的危险,要么首先采取措施减少损失从而变相地为敌人创造出清理罪证的机会。这不会是他们的第一次交锋,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司令官,在追击敌方雇佣兵组织、贩毒集团和争取当地村民信任的过程中,我拿到了一份重要情报。”他从战术背心的口袋里翻出一封信件,“本地的叛军首领认为他们已经在之前的进攻中达到了目的,而不愿继续响应自由南洋联军的号召南下进攻我军。目前,他们似乎寻求和我军暂时停战。” 他把信件递给桑松,而后退回了原来的位置。等待着桑松的答复。快刀斩乱麻,拨开迷雾的最好方法便是暂时停止这场愈发混乱且毫无意义的战争。不过,光靠他们的一厢情愿是不能朝停战迈进的,但麦克尼尔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打劫友军的补给用于救济附近及村民的行为反而成了带来变化的契机。连续击溃了多个试图攻击东盟军的雇佣兵组织后,时常在东盟军和叛军身份之间进行灵活切换的麦克尼尔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5天之前,麦克尼尔一行人在翻越一座小山赶往预定目标的过程中闯入了一座戒备森严的村镇堡垒。他们寡不敌众,被迫撤退,而敌人并未大张旗鼓地追击,反而在他们撤退的必经之路上通过全息投影信号向麦克尼尔释放了同东盟军进行接触的讯息。次日,他们就在一座疑似和叛军存在联络的村庄中得到了由村民转交的情报。 这当然不是麦克尼尔期望中的最好结果,他更想把叛军彻底歼灭而不是让叛军逍遥自在地游荡于东盟各处。不过,他知道该怎么恰当地处理私人仇恨和公务,暂时停止混战是他眼中最好的选择。得到了其中一支叛军的首领写下的密信后,麦克尼尔立刻决定将这封信交给桑松。他看得真切,韩处安的目的是敲打那些比明面上的叛军更隐蔽地危害着兴亚会建设东盟的事业的军阀和只顾着自己利益的投机者,只要叛军没有形成致命威胁,兴许这些仅在名义上归属同一个组织的叛乱武装人员就有机会得到兴亚会的安抚。 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桑松主动打破了这份在战场上难得的寂静。 “可信吗?” “我们通过村民来监控附近的雇佣兵,那么叛军也一定在利用村民来监视我们。”麦克尼尔在提起自己的策略时已经考虑到了可能发生的情报泄露事故,“重要的是,本地的民间武装组织发动叛乱的主因是居民难以生存。除非我们向他们展现出了善待公民的诚意,不然就算我们把他们赶尽杀绝,新的叛乱仍然会发生。” “不听指挥却在名义上归顺我们的军阀跟这些叛军也没有太大的差别。”桑松嘀咕了一句,“好,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慎重考虑的建议,我会尝试着去推动它。” 桑松的表态让麦克尼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从这场战争刚爆发的时候开始,麦克尼尔就从未认为东盟军能够在短时间内全歼自由南洋联军。即便东盟军在理论上的全部军事力量远远超过自由南洋联军,它却不能将这些军事力量全部用于打击叛军,况且不同军阀之间的内讧和不同派系的东盟军之间的冲突造成的损失有时候比面对叛军时的失利还要严重。若是东盟军在开战后未能迅速取得优势,及时停战并利用战争中暴露出的问题来清理害群之马不失为一种稳步前进的策略。 只要桑松支持或是至少不反对和其中一支构成自由南洋联军的武装组织【缅北同盟军】进行初步接触和谈判,麦克尼尔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推行他的下一步计划。通过使用卢塔甘达的雇佣兵情报网络补全缺失的关键点,再利用阿南达从当地村民的口述中了解实际情况(少不了用各种实惠的商品收买村民的步骤),麦克尼尔统计出了这些入境作战的雇佣兵组织和不同东盟军作战部队之间的互动关系,逐一进行排除,基本锁定了东盟军将领和特定雇佣兵组织之间的联系。 暂时解决了敌方雇佣兵带来的威胁后,麦克尼尔的思绪飘向了在这场战争中引发混乱的罪魁祸首:东盟境外名为【和平破坏者】的武装组织和这些人在东盟境内的盟友。即便东盟军的指挥官们上下一心、戒除所有副业,也不大可能在情报疯狂泄露的条件下取得决定性的军事胜利。 “麦克尼尔,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谁?”伯顿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麦克尼尔被扣上勾结叛军的罪名并被拉去枪毙,现在桑松决定继续保护他们并一如既往地支持他们的行动,不说他们的性命得到了保障,计划也有了维持下去的基础,“听说那些从外地涌入的移民都被附近的东盟军抓走了,嘿,这些军阀就像对待本地的原生村民那样对待这些外来移民,到时候他们可有苦头吃了!” “我总是感觉我们忽略了一些东西,一些对我们的计划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迈克尔·麦克尼尔像僵尸一样走到掩体旁,他那心不在焉的模样让伯顿也变得紧张起来,过去发生的许多事件证明麦克尼尔的直觉能救他们一命,“谈判能否成功,取决于叛军首领的诚意,也取决于韩将军的态度。我们得把那些不由我们决定的事情排除在外,然后在我们能够决定的事务中估算剧变带来的不可控损失。” “我们赢了一半,麦克尼尔。你看,指出将军们互相派遣雇佣兵袭击同僚,一定会让韩将军勃然大怒,届时类似的状况在短时间内会得到遏制;同时,让其他东盟军残暴地对待新来的移民、使得这些移民过着和本地的村民相同的生活,他们也会被生活毒打得到处逃窜的。至于幕后策划这些混乱事件的真凶……尽管暂时让他逃一阵,我们跑得比他快,能追得上。” “但是,贩毒集团不会消失,毒贩子不会消失,导致只想安分守己地生活下去的村民们选择拿起武器成为叛军的种种枷锁也不会消失……我们赢了什么呢?但愿兴亚会能够解决这些乱象。”麦克尼尔翻出了平板电脑,搜索着最近一段时间的记录,他需要从整理工作中寻求灵感,倘若没有人和他进行思维上的碰撞与交流,他就同过去的自己交谈,“除此之外……岛田博士的报告中提到,被送往香巴拉浮岛作为实验品的移民提到了【兰芳】一词。” “……【兰芳赤子】?”伯顿压低了声音,“但是……这怎么可能?【兰芳共和国】是一个过去存在于婆罗洲西北部的公司国家,那我们就假设【兰芳赤子】的组织基地也应该建立在当地。他们去吕宋岛执行任务,勉强可以解释为婆罗洲离吕宋岛近一些;可这里是缅甸啊。” 他们在马尼拉生活期间见识过那些训练有素的青衣武装人员渗透进入城市后对着手无寸铁的马尼拉市民大开杀戒的一幕,若不是东盟军和血盟团迅速地接管了部分城市并在短时间内击溃了以共和护国联盟为首的敌对民兵武装,只怕【兰芳赤子】的杀戮还要持续下去。眼下,这些疑似和【兰芳赤子】存在关系的外地移民不明不白地来到了危险的战区并很快受到东盟军的不公正对待,那些凶横的青衣人不会对此视而不见。 麦克尼尔还记得那些外地移民看待自己的眼神,即便那些人由于畏惧他这身军服而放弃了可能的敌对行动,但出自骨子里的蔑视和敌视是无法掩盖的。没有这身军服作为掩护,想必那些移民就会一拥而上将他们撕成碎片。连受到【兰芳赤子】影响的平民都胆敢以挑衅的态度对待东盟军,【兰芳赤子】很可能使用更加激进的暴力手段。 两人各怀心思,谁也不对另一方点明。午饭时间刚结束,被麦克尼尔派去外面做调查工作的阿南达急匆匆地返回,并向麦克尼尔汇报了他整整一上午的收获。 “根据汇总到的情报,附近大部分村庄中的居民声称他们会因为吃肉而受到严厉的惩罚。据说,还有东盟军士兵会定期前来检查他们的村子。”阿南达气喘吁吁地趴在车子的引擎盖上,向麦克尼尔要了一杯水,“不仅如此,军队还阻止村民使用农畜,那会被认定为虐待动物。” “……喂,这到底是东盟军的管辖区还是自由南洋联军的管辖区?”伯顿跳了起来,“我从未听说过这么荒谬的事情,把农民们欺负得抬不起头已经够过分了……人都活得这么艰难,怎么还有人不顾人的生命反而要去保护动物呢?” “感谢你的工作,阿南达。不过你可能没有时间和我们一起庆祝任务取得重要进展了,因为我打算现在就出去进行下一项调查工作。”麦克尼尔看了一眼当前的时间,数字正显示为13点左右,“桑松将军说未经许可随便进入战场的外地移民都被抓去修路了,那我们现在正好去工地视察一次,看看这些家伙有没有对他们扰乱军事行动的罪行进行反思。” “您是打算去审问他们吗?”阿南达小心翼翼地问道,“呃,以我的看法,也许负责保卫工地安全的军官不会允许你们随便进入——” 可惜,麦克尼尔最近在迅速执行计划这一点上过于执迷,时间就是一切。当他把自己的计划告知别人时,往往预示着他马上要开始行动或是计划到了收尾阶段,而这种通知绝不是以商量的态度寻求讨论。阿南达的反对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麦克尼尔下令开车前往南方的一处工地,那里的一条公路被频繁出击的自由南洋联军炸断,使得交通断绝。焦头烂额的东盟军除了临时征调劳动力之外,别无他法。 战线南侧大体上处于东盟军的控制下,偶尔有一部分叛军游击队会越过这条在地图上不存在的战线、袭击南方的东盟军设施和据点,从而进一步加大了东盟军长期在战场上驻扎的成本。麦克尼尔把驱车赶路的过程中遭受敌军袭击看作常态,他不会感到惊奇,要是哪一次他能够畅通无阻地抵达目的地,反而是咄咄怪事。 ……比如这一次。 没有遭到任何袭击就把车子顺利地开到了断开的公路附近的岔路上的伯顿停下车子,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哨站。麦克尼尔是国家宪兵司令官的秘书,但排除这层光环,他也只是个不起眼的东盟军下士,连一个普通的班长都可以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跟他们通报一下,就说……这些可疑的外地移民里存在敌人的间谍。用这个借口就行了。” 麦克尼尔和伯顿大摇大摆地走向哨站,惊奇地发现哨站外面没有执勤的士兵。这算不得稀奇,只图混饭吃的东盟军士兵常常躲在掩体和房屋里而不是走到外面巡逻,尽管这给叛军的密探和游击队员渗透关键节点无形中提供了便利,对他们本人而言则使得他们保全了性命。深刻地理解这种怠工行为的麦克尼尔暂且放下了对于普通士兵的同情,敲响了外门,等待着友军士兵的出现。 没有任何人回答。不耐烦的伯顿又重重地砸了几下门,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把大门撞开。” 他们没花费多少力气就撞开了大门,打开大门的那一刹那,两人都愣住了:一个穿着东盟军军服的白人男子拖着几具尸体,手里扛着疑似汽油桶的容器,看起来是想要把这些已经战死的东盟军士兵的尸体全部火化。不过,他为自己的燃料找到了更好的去处——确认了门口出现的不速之客并非同伙的陌生武装人员将燃烧弹朝着麦克尼尔投掷了过去,同时转头就跑。麦克尼尔没有开枪还击,而是和伯顿共同向后撤退,远离敌人制造的火墙。 半分钟后,他们重新发起了进攻。彼得·伯顿率先冲进了哨站,在楼梯的拐角处被试图使用障碍物封锁道路的敌人撞个正着,没有使用步枪的机会。两人扭打在一起,不分彼此,混战中伯顿拿出了手榴弹,始终没有拉响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决心。当他们两人拥抱着从楼梯上方滚下来的时候,连麦克尼尔都只得向后避让。 “麦克尼尔,你快来帮忙!” “这种摔跤比赛,平日难得一见,今天看到了,正好要认真欣赏一下。”麦克尼尔笑呵呵地绕开两人,坐在楼梯上,“不用管我,你们继续打。” 伯顿一听,气得火冒三丈。他拼命地甩开敌人,将敌人的脑袋重重地撞在玻璃上,又挥起重拳打断了敌人的肋骨。一番饱以老拳后,终于平静下来的伯顿掐住敌人的脖子,打算给麦克尼尔留下一个提问的机会。 “老规矩。”麦克尼尔拿出了一把匕首,“向我们投降,我们不仅可以暂时免去你的罪行,还可以给你一大笔钱;又或者,你可以选择坚守原则,而你的同伙说不定会毫无心理负担地将你出卖。” 这名白人青年向着麦克尼尔露出了狞笑,忽然用力地咬了一下什么。麦克尼尔大惊失色,他在这场战争中还没有碰到过随身携带毒药用以自杀的雇佣兵(或许那些雇佣兵对生命的渴望最终压倒了对生意信誉的重视),只求赚钱的雇佣兵往往也不会有这样坚定的意志。 伯顿徒劳地挖着敌人的嘴,想把那人的灵魂塞回躯体中。 “没用的,他已经死了。”迈克尔·麦克尼尔翻着这件军服,“原来如此,他们偷了东盟军的军服。不,上面的姓名牌使用的英文拼读……明显是一个属于东南亚人的名字。” 两人各自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恐。他们撇下这具尸体,赶回车子旁,迅速开车赶往目的地。没过多久,他们就在工地附近见识到他们所担忧的事情恰恰成为了事实。附近的东盟军士兵的尸体杂乱无章地散布在工地周边各处,原本应当在这些士兵和同样倒毙的监工的督促下干活的那些外地移民全部下落不明。 “没想到他们真的敢袭击东盟军。”伯顿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麦克尼尔,我建议咱们先撤退到安全地带……敌人可能会返回现场进行清理,到时候我们没法对付那么多人。” “等一等,【兰芳赤子】这个组织的人员应该是以华人为主,但我们看到的是什么?”麦克尼尔指着附近的几具白人尸体,“……是伪装成东盟军士兵的白人。不,这不是【兰芳赤子】的袭击,发动袭击的是另一个组织。而且,这个组织在东盟军内部的渗透也达到了引起质变的程度。” 附近的一些血迹刚刚凝固,理论上敌人刚走不久,麦克尼尔现在追击还来得及。不过,在对敌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还不敢轻率地追击,那只会葬送他和同伴的性命。 帮助两人检查战场的阿南达跑回来对麦克尼尔说,其中一个躺在挖掘机附近的白人士兵似乎还没有断气。麦克尼尔喜出望外,他和伯顿迅速赶往那台挖掘机旁,见到了阿南达所说的白人士兵。然而,不知道是他们的运气不太好还是他们的出现给重伤员造成了惊吓,那伤员连连惊叫几声,头一偏,也断气了。 “他刚才说了些什么?”伯顿眨了眨眼,“抱歉,我没听清……那是英语吗?” “【主啊,求你怜悯我们,信靠你。】”麦克尼尔白了他一眼,“也许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好了,我们得把这里发生的事情通知附近的友军,同时要防止我们自己被当成凶手给抓起来。” tbc? OR5-EP2:坦途(17) or5-ep2:坦途(17) “我始终觉得你们会比我们这些外来者更了解当地的实际情况,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帮我解答一个困扰了我很长时间的疑惑……”麦克尼尔嚼着口香糖,焦躁不安地在破烂不堪的沙发上挪动着身体。他打量着四周发霉的墙壁,一股又一股腐烂的气味钻进他的鼻孔,这种异常的味道总能引起他的条件反射。“……就我的看法,接受东盟的管理和保护没什么不好的。责任和义务是等同的,假如你们希望自己从东盟脱离,那么除了你们之外的人也不会为保卫这片土地而流血。要是生活上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你们还会继续进行叛乱吗?” 他没有得到正襟危坐的游击队员们的回答,而他也没有指望这些顽强地和东盟军战斗的战士会给他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即便是这座在由叛军控制的城镇中算得上稍微发达一些的镇子,也难以摆脱随处可见的萧条景象和暗示着当地居民普遍生活在贫困中的种种表现。附近的村民参加武装叛乱,或许是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但这种英勇的反抗往往会让他们连当前得过且过的生活都一并失去。 乔贝托·桑松表现出了超越东盟和兴亚会一般官僚的勇敢,他决定和【缅北同盟军】进行谈判,争取实现短暂和平的机会。出发之前,完全依靠着韩处安的信任才获得了这般权力的国家宪兵司令官决定先行向韩处安征求意见,例如所能接受的条件的底线。无原则的退让会被视为对兴亚会事业的背叛,没有任何一个兴亚会的干部敢在关键问题上轻易地做出大幅度的让步。 谈判还在进行中,双方代表带来的警卫则尴尬地留在会场外等待着。双方面面相觑,彼此之间缺乏语言上的共同点。一方是穿行在山林中用游击战的形式殊死抵抗东盟军的叛军,另一方是拿着东盟军薪水的【非亚洲人】,于东盟的主流价值观而言都是不受欢迎的人,但他们之间的分歧反而远远大于理论上由同样不受欢迎而带来的共性。 “我说,他们可能听不懂英语,英语在缅甸地区的普及度不高。”伯顿也嚼起了口香糖,他和麦克尼尔在出发之前帮助桑松审阅了拟定的条件,尽管伯顿觉得这些让步可能会让尝到甜头的叛军武装组织有样学样地通过反复叛乱来敲诈到更优厚的待遇,他仍旧赞同先结束这场让他们难以推行计划的战争,事实已经证明东盟军无法在短时间内歼灭叛军。 “但英语是东盟的官方语言之一,而且是目前能让几百个不同的民族达成共识的官方语言,他们没理由不学。”麦克尼尔绷紧了神经,他的片刻放松就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老弟,咱们老家的西班牙语社区就经常住着一大群不会说英语的墨西哥人。”伯顿拍了拍麦克尼尔的肩膀,“我们只是来这里看戏的,等桑松将军结束了谈判,咱们就可以回到安全的地方了。” “没关系。”麦克尼尔认为是时候让阿南达发挥作用了,“如果他们不会说英语,那就用他们的语言了交谈,只不过交流的速度慢了一些……你们要是不想说话,也无所谓。大家坐在这里很是无聊,吃点东西。” 外面忽然又变得嘈杂起来,隐约传来打斗和谩骂声。不速之客的到来为这座小镇蒙上了一层阴影,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中,有不少人的亲朋好友参加了对抗东盟军的战斗,其中不乏牺牲者。现在受害者的家属见到了代表着恐惧和死亡的魔鬼踏入了自己的家园,定然要想方设法将其驱逐出去。就在麦克尼尔和其他人护送着桑松抵达小镇的路上,他们遭遇过不止一次袭击。如果不是因为这支叛军武装或多或少地把谈判的消息告诉了自己保护下的居民,这些愤怒的民众就会冲上来把麦克尼尔一行人赶尽杀绝。 暴露在外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不仅是身体上的,也是心灵上的。麦克尼尔不敢直视那些居民的眼睛,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共和护国联盟的黑衣人的言论并杀死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热斗士,时过境迁,他很难对竭尽全力才能勉强活下去的人们说出同样的话。距离阻碍了双方之间的理解和沟通,隔着屏幕使用无人机参加战争的东盟军士兵们对中南半岛北方战场周边地区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会傲慢地将叛乱的农民称为不服管教的牲口。 和那些将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当做理所应当的常识的东盟军指挥官不同,麦克尼尔愿意做出一些尝试。假如不用消灭对方就能解决中南半岛的工程建设问题,他乐于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端坐的叛军警卫没有接下他递过去的口香糖和食物。 “哦……我懂了,你们有自己的规定。”麦克尼尔悻悻地收回了他的小礼物,“这很好,不被规矩约束的暴力群体总有一天会失控的。不过,假如你们的信念会仅仅因为和我们说几句话或是接受了我们的食物就动摇,那么这种信念也不过如此,它不会支撑你们前进得更远。”他也故作高深地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学出了一副严肃的口吻,“一定要把自己的敌人看成非人的野兽、异化成和自己不属于同一个物种的家伙,那么双方之间即便因为其中一方消灭了另一方而达成了【最终和平】,仇恨还是会延续下去……引发新的争斗。” “不是什么仇恨,是利益。”其中一名叛军警卫终于开口说话了,阿南达忙不迭地把这句话立即翻译成了英语。他的发言打破了和麦克尼尔代表着的东盟军警卫之间的对峙,也让其余几名叛军警卫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这场谈判的用意。没有哪个叛军警卫抱着乐观态度,连他们自己都很清楚东盟军的善意源自无法达成内部一致——军阀林立带来了东盟军的四分五裂。 “认清事实,你们没有办法保护自己。”麦克尼尔见这些人总算愿意和他讲话了,判断他的手段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过去将近一百年里,整个世界就像马赛克、像巴尔干半岛一样,越来越破碎。这成千上万的【国家】都认为他们争取到了自由,其结果不过是战争的扩大化……和公民的悲惨生活。东盟的建立将要把总体和平时代带回东南亚,我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划算的。” “尊敬的先生,被入侵的外敌杀死和被名义上与自己是同胞的支配者杀死,毫无区别。”又是那一名率先开口的叛军警卫反驳了麦克尼尔的观点,“您认为我们应该放弃自己的自由、转而寻求东盟军的庇护,殊不知驻扎在这里的东盟军对我们的祸害远胜于可能的侵略。” “喂!”彼得·伯顿大怒,他和麦克尼尔一样希望早点把这些叛军消灭干净,现在的妥协只是由于牵制东盟军发挥全力的因素太多,尤其是那些兼职毒贩子的军阀和莫名其妙地移民到战场附近的外来者还有疑似与此事有关的神秘组织【兰芳赤子】,“你们原来还能说话呀?……我们会坐在这里和你们平静地聊天,并不是因为我们没有消灭你们的实力!等到——” 麦克尼尔制止了伯顿的发泄,他不想在紧要关头激怒这些叛军警卫。叛军不是一群冥顽不灵的疯子,从指挥官到普通士兵,各有各的苦衷,其中一些理由甚至完全值得麦克尼尔给予同情。只可惜共和护国联盟的行为给他留下了极坏的印象,这成为了阻碍麦克尼尔用客观的态度看待这些敌人的主要原因之一。 对方说的没错,生存需要资源,获取资源和分配资源中产生的纠葛带来了不同的利益关系。参加了自由南洋联军的叛乱武装组织中,大部分为民间武装组织,这些组织坚信只有由他们自己来治理当地才能给居民带来更好的生活。过去的几十年中,东盟采取了多种方法安抚试图叛乱的民间武装组织,包括设立自治共和国、自治区等区划,但还是无法阻止不稳定地区的公民因生计所迫而叛乱。 “我承认,我军的军纪存在严重缺陷。”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然而,你们的想法只是出于一种……朴素的道德观,认为由本地的公民担任官员来管理本地是最好的安排。各位,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是竞争,不是选出最优秀的人——不管这个人来自哪里——行使权力,而是垄断。形成垄断,就意味着缺乏制约,最终一定会带来无法控制的腐败。” 正当他打算就这一问题和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进行深入探讨时,会场的大门打开了。脸色比进入会场时好转了不少的几名叛军代表向着警卫们招手示意,这些尽职尽责的警卫便恢复了冷漠、赶去保卫自己需要照料的重要人物。陪同桑松一并来到叛军控制下的镇子进行谈判的几名兴亚会代表则表现出了更多的畏惧,这里是敌人的地盘,他们不想在这里多停留哪怕片刻。 “上帝啊,看来谈判至少没有完全破裂,不然等待着我们的就不是离开的机会而是一排手持轻机枪的士兵。”伯顿松了一口气。 “伯顿,处于下风的叛乱武装首领,如果稍有常识的话,就不会杀死官方代表,不然他们以后就不再有任何谈判的机会。”麦克尼尔从头到尾都没有卸下沉重的战术背心,他走到桑松面前,郑重地向桑松略微点头以示自己没有辜负他的嘱托,而桑松也向着麦克尼尔露出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笑容。 他们应该像即将看不到明天的太阳那样疯狂地逃出这座镇子。训练有素的警卫们在麦克尼尔的指挥下围成了保护代表们的密不透风的铁桶,麦克尼尔走在最前面,桑松负责殿后,没有战斗力的阿南达则暂时享受了和代表们相同的待遇。除了桑松最近坐镇中南半岛北方战场之外,其他兴亚会代表都是从安全的南方城市抽调来的,这些可怜的家伙被战场吓破了胆,根本不想借机试探敌人的底线。 众人有惊无险地抵达了一楼,守候在外面的其他警卫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出现。第一名代表刚露头,就被警卫们手脚并用地装进了车子里,免得附近愤怒的居民们冲破叛军警卫的封锁并给这些身价不菲的代表们造成致命伤。这些听闻东盟军的代表来到镇子上谈判而自发聚集起来的居民们离现场非常近,麦克尼尔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有些人脸上的伤疤或是耳朵上佩戴的首饰。只要其中有一个人携带枪械或是决定实施自杀式攻击,东盟军的代表团就会全军覆没。 不,同样使用无人机的叛军没必要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无人机必能代劳。敌人既要让这些居民出现在现场以表示出愤怒又不允许这些居民真的实施袭击,只不过是为了向东盟军展现【民意】。 桑松离开破旧的大楼时,站在台阶上望着下方骂不绝口的本地居民。他什么也没说,像木头人一样停留了几秒,灰溜溜地低下头钻进了车子。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一定得用感性解释的问题?”从学者转行成为半个军人的东盟军将领摘下了眼镜,显示出了中年男人惯有的疲惫,“……我们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存,这才带来了仇恨。” “司令官,谈判还顺利吗?”麦克尼尔忧心忡忡地问道。 “要看他们是不是愿意履行承诺。”桑松只表现出了片刻的无力,当他把那副眼镜重新戴上时,他又恢复了那个敢于在诸多手握重兵的东盟军将领面前直白地斥责他们的风云人物,“只是几个县的完全自治权而已,若是能够换取他们宣布脱离自由南洋联军、停止武装叛乱,这点代价是值得付出的。我最担心的是他们很快就发展得和本地的军阀一样……” “桑松将军,计划也要灵活一些才行。”伯顿心惊胆战地启动了车子,在叛军警卫的指示下徐徐离开小镇。沿街悬挂着叛军的旗帜,这些从未在东盟获得过空头支票中的任何回报的居民们,自认为找不到更差的选择,宁愿服从叛军的管理。成群的小镇居民冲上来对着车子指手画脚,用麦克尼尔所能想象出或是难以想象的恶毒语言痛骂这些入侵者,“自由南洋联军……威胁不到我们!他们没有能力打败你们兴亚会,最多给你们造成一些困扰。既然您的想法是推动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建设工程项目,短时间内无法歼灭叛军时,就应该从有利于项目的角度退让一下。” 组织了自由南洋联军的共和护国联盟同兴亚会争夺的是对东盟的领导权,但参加了自由南洋联军的诸多民间武装组织却没有这个念头,他们充其量打算借助武装叛乱为自己争取一定的筹码,而且他们也明白自己的军事实力在东盟军面前不值一提。反正本地的军阀也不怎么听从兴亚会的调遣,通过打击这些军阀来换取附近的和平(无论如何,兴亚会在两个方案中都不能实际管理当地),总比战争无休无止好得多。 但事情并不仅仅是东盟军和构成叛军的各民间武装组织能够决定的。藏在幕后的家伙太多了,连麦克尼尔都无法判断他们的意图,更别说进行针对性的防御了。 这正是桑松担心的事情。兴亚会名义上是领导着东盟的组织,实际上,有多少资源被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连兴亚会都不清楚。 “关于最近出现在战场附近的可疑移民团体……叛军对他们的了解不比我们更多。”直到车子驶出了小镇,直到他们不必再面对小镇居民的谩骂、不必再听着充满了耳朵的哭泣和抱怨,桑松才终于对麦克尼尔吐露了谈判中的更多细节,“这些所谓的移民先是杀死了本地的农民,后来又配合不明武装组织攻击我军……他们杀死了叛军声称要保护的人,又杀了我们的人,可是东盟境内并不存在能够独立于我们双方之外的第三方强大力量。” 说来也是奇怪,上次那批被东盟军押送去修路的可疑外地移民莫名其妙地集体失踪,负责看护工地的东盟军士兵则全部惨死,而附近的东盟军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友军和工地受到了袭击——如果有一支敌军能够在这时轻而易举地渗透到防线后方,他们就能造成更大的破坏。 当然,想要神出鬼没地从东盟军的密切监控之下逃跑的外地移民们并非总是这么幸运。就在焦头烂额的东盟军指挥官们追查着袭击事件发生的前因后果时,另外几处工地上的外地移民想要效仿同伴的成功经验,不巧的是这一次他们没有遇到能够伪装成东盟军的同伙,其结果自然是被坚守阵地的东盟军士兵全数击毙。以吴苏拉为代表的东盟军将领在被问及此事时解释说,既然这些所谓的外地移民违反禁令还接近战场、肆意杀人,他们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对军事行动的危害。 在战争期间一切危害军事行动的行为必将招来严惩。 但是,冒充东盟军混入筑路工地并杀死守军的武装人员,和被东盟军驱使着干活的外地移民之间,没有共同点。一方是白人,另一方则是东南亚人,即便东盟境内不乏因祖辈生活在东南亚而成为了东盟公民的白人和黑人,他们在东盟已经被边缘化,公众也很少能够听到他们的声音。因此,东盟军指挥官们更愿意将此事定性为雇佣兵组织引发的惨案,并给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受到其中一些军阀雇佣的雇佣兵在生意告吹后一怒之下决定接下营救这些外地移民的任务。 能够组织一场声势浩大以至于让东盟军忐忑不安的移民活动的家伙不会是等闲之辈。 谈判取得了名义上的初步进展,无法在短时间内结束缅甸的战事,更不必说中南半岛北方的战事了。敌人可能会反悔,也可能在履行承诺之前就被意识到背叛的自由南洋联军内部其他武装组织消灭,又或者他们决定履行承诺但兴亚会一方又反悔了……这只是迈向和平的一小步,所有人都只能踩着钢丝前进。 结束了这一次秘密谈判、安然无恙地返回东盟军的控制区后,桑松一如既往地处理着各项事务,不让别人意识到他可能和叛军进行了接触。毕竟,他出让的都是当地军阀的利益,而不是兴亚会的。既要保证己方的利益又要讨好对方,除了共同对付第三方之外,别无他法。 所幸东盟军指挥官们的眼睛不会一直盯着像麦克尼尔这样的小人物,不然他也得学着桑松那样给自己伪造一份行程表和工作了。 “舒勒,我们这边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不如说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都不大可能有进展。”麦克尼尔返回自己的住处后,发现舒勒向他发送了多次通讯请求,意识到舒勒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让他知道,然而他又不太肯定舒勒现在是否有时间处理这些事务,只得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联系舒勒,“上一次委托你们调查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假借训练无人机等理由,我分析了最近一段时间从不同交通管理机构搜集到的数据,并且按照你描述的情况进行了筛选……”舒勒恰好也在休息,这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首先,对婆罗洲西北部的一般建筑的调查结果表明,不大可能存在一个由某个强大组织控制的基地。为了证明我的结论,我还委托博尚去搜集土地转让合同和相关的文件……要么这里什么都没有,要么就是他们隐藏得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深。” “这么说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抓到【兰芳赤子】的把柄。”麦克尼尔不由得感到失望,但他很快又一次打起精神,“无所谓……那么,来到战场附近的这些外地移民,是从什么地方出发的?” “虽然证据表明他们曾经聚集到柬埔寨,然而博尚对我说,单就这一【移民活动】的行程而言,那些人不是从柬埔寨以南的东盟其他地区北上、而很有可能是从湄公河上游南下。”舒勒的身后隐隐传来其他人的说话声,“具体情况,博尚可能了解得更多一些……我很好奇他的情报是从哪来的。” “感谢你的帮助,舒勒。专心帮大家争取资源,我们还等着你的划时代成就呢。” 迷雾仍在眼前,但麦克尼尔已经找到了一条他自认为能够派上用场的线索。聚集这么多人进行训练,消耗的物资将会是巨大的,而东盟各地都时刻面临着物资短缺的威胁。他只需要从拥有足够实力的组织中逐一进行排除,总有一天能够抓出在东盟的和平前夜制造更多混乱的罪魁祸首。 tbc? OR5-EP2:坦途(18) or5-ep2:坦途(18) “为了用最快速度确保名义上落入我军手中的村庄不被这些意图不明的家伙抢走,我决定临时修改计划。”麦克尼尔借助着微弱的灯光和身旁的几名东盟军士兵商讨着作战计划,行动开始前的时间所剩无几,“我军将会在本地居民聚居的地带布置至少一架航空无人机用于监视……考虑到【缅北同盟军】已经背叛了自由南洋联军,在敌军向北撤退的过程中,他们无法留下游击队和我军继续争夺村庄。” “这等于是让士兵在缺乏保护的情况下去占据没有实际意义的据点。”指挥特种兵特遣部队的几名东盟军士官听了,一致反对麦克尼尔的建议,“再说,我军已经在战线南侧实施了更严格的管控措施,那些外地移民大概不会冒着被当成敌人给射杀的风险继续北上。” 他们的工作是得到从叛军手中被夺回的城镇、乡村的真实情况,核实其财产,并避免当地的居民再一次受到东盟军劫掠。这些失而复得的东西属于东盟,而不是属于某个指挥军队夺回它的军官和参加战斗的士兵。国家宪兵司令官乔贝托·桑松准将在韩处安的支持下发布了一系列约束军人行为的命令,其中也包括封存那些刚从敌人的手中被夺回的东西。 有些人能听懂的唯一语言是法律附带的惩戒措施。试图阻止东盟军随处劫掠的国家宪兵遇到了重重阻力,许多东盟军军官和士兵见抢到手的东西迟早要被上交,索性一把火烧掉了战利品,坚决不把这些东西留给别人。事到如今,桑松和他的幕僚们对东盟军的纪律不抱任何希望,他们迅速地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抢救这些应当属于东盟或是当地居民的财产——假如那些卖不了多少钱的东西也能称得上是财产的话。 阻止东盟军疯狂地劫掠财产、避免叛军的游击队反攻、防止可疑的外地移民群体北上,构成了国家宪兵接收村镇的核心任务。 “麦克尼尔,他们说得对。”伯顿悄悄地凑上前来表示自己的担忧,“我们可以调动的人员太少了,把人员分散到各个村庄去宣布所有权,看起来管用,那是建立在我们的身份具备威慑性的基础上……假如我们碰到了不忌惮这层身份的敌人,那就是派士兵去送死。” “我了解,伯顿,我很了解——如果不是因为分析了最近的战况和人员流动情况,我不会做出这么大胆的决定。”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但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是如何阻止东盟军的劫掠行为,他们甚至会去烧毁囤积收缴物资的仓库,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造成叛乱的根源是农民的惨状,不把这个现象消除,叛乱还会继续发生。能阻止多少次就要阻止多少次,即便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这一切……” “那么,还有一个军事上的技术问题。”伯顿指着地图上的防线缺口,那是东盟军没有进行重点布防的地带。这些封锁线既要阻止叛军的游击队南下,又要阻止那些身份不明的外地移民北上。首先提倡设立重重封锁线的吴苏拉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他唯一没能考虑到的是东盟军的实际兵力。为了维持防线的问题,附近的东盟军决定撤出部分地势险要的地区,那里不适合人员穿行,料想叛军和可疑的外地移民也不敢随便经过。 针对伯顿提出的疑问,麦克尼尔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做证明说,穿过那段道路需要在险峻的山林间赶路接近20个小时才能抵达相对安全的地点,一般的过路人在没有交通工具协助的情况下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尤其是补给物资),而大队人马平安无事地穿过的可能性更低。迈克尔·麦克尼尔最后总结道,除非那些外地移民都是攀岩高手,不然他们就等着摔得粉身碎骨。 “这是我第二次见识到这么贪婪的军队。”把其他分队的人员派遣出去后,伯顿打算和麦克尼尔一同巡视附近的防线,他劝说麦克尼尔留在指挥岗位上而不是亲自前往某处战场,不然一旦出现突发事件,麦克尼尔完全无法救援友军。“看他们的模样……就连乞丐的破碗都要想办法偷走,不是因为那东西多么值钱或是多么有用,只是因为贪婪……见不得别人手里拿着东西!” “是的,对于那穷困潦倒的,要连他们仅有的东西也夺走。”麦克尼尔喃喃自语,“但是,是什么把东盟军变得这么贪婪呢?” 正当麦克尼尔和伯顿辩论着贪婪到底是出自人的本性还是环境时,天上忽然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很快影响了他们的出行。于是,麦克尼尔不得不狼狈地躲回他临时搭建的指挥部里,和派出去的东盟军士兵们保持联络。不利于作战的天气可能成为潜在敌人发动奇袭的时机,自古富贵险中求。 阿南达的工作是帮助麦克尼尔翻译那些不会说英语的东盟军士兵发送的通讯内容,尽管麦克尼尔如今能够偶尔听懂本地士兵之间的对话,想要完整地读懂一段话,他还是需要依赖别人的翻译。 大部分汇报内容都是无关紧要的描述,这是麦克尼尔的要求之一。同时,每个小队的人员都携带了摄像装备,坐镇指挥部的麦克尼尔能够及时地察觉到前线的风吹草动。 雨水打湿了麦克尼尔的军服,他的思绪也伴随着雨点的滴滴答答变得越来越混乱。东盟是一个得了绝症、正要动大手术的病人,有些事情不是优先事项……然而,倘若这些问题得不到重视,所谓拯救东盟的计划也不过是饮鸩止渴,迟早带来更为严重的危害。兴亚会确实接管了一个残破不堪的东盟,理论上他们不必为东盟军的现状负责。那么,他们改造现状的决心又体现在哪里? “麦克尼尔先生?这里……”阿南达小心翼翼地提醒麦克尼尔,“他们发现了一些行踪可疑的家伙。” 麦克尼尔从沉思中惊醒,他刚要仔细观察一下,视频信号却消失了。一旁的彼得·伯顿大惊失色,连忙紧急联络那支小队中的士兵,他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别着急。”麦克尼尔沉着冷静地做出了安排,“回放视频,看看他们碰到了什么。” 伯顿把视频往回倒退了一段,只隐约见到画面的角落里出现了穿着青色衣服的可疑人物。他又切换了播放模式,重新构建全息影像,这回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确认那是一个身穿青色制服的武装人员。 “有趣,他们终于自己送上门了。”麦克尼尔露出了尖利的牙齿,像是见到了猎物的豺狼一样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家伙一定不是来协助东盟军作战的,我们应该把他们就地歼灭。” “但愿这件事能就此收尾。”伯顿嘀咕着,“唉,我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轻率地出击不是麦克尼尔的风格,他事先确定了赶往各处村镇的最佳路线,同时安排了多架无人机监视战场。那些青衣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危险道路上穿过封锁线且没有触发无人机的警报,证明即便是号称舒勒研发的无人机也不能免于因内部间谍干扰造成的失灵。这样一来,除了路线仍旧准确之外,他们无法预测道路上是否存在敌人的埋伏。麦克尼尔愿意冒这个风险去追杀这些青衣人,他和伯顿都看到过这些人在马尼拉无差别地对着市民大开杀戒,一群杀人机器不配在即将到来的和平时代中生存。 早有几名东盟军士兵率先驾车离开,为麦克尼尔探索道路。麦克尼尔的车子紧随其后,但大雨使得乡村间的土路变得泥泞,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耗费更多的时间。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鸣着,像重锤一样敲击在麦克尼尔的心上。他不是东南亚人,也不是亚洲人,选择为东盟而战并希望确保东盟和平的唯一理由回报桑松的恩情并让那些流浪在亚洲的【同胞】们不必再过着充当雇佣兵和土匪的流寇生活。只有真正的和平时代才能结束这种绝望的人生。 车子开至一处悬崖峭壁下方,不出意外地抛了锚。不用麦克尼尔吩咐,阿南达主动跳下去检查车子,伯顿则招呼其他随行的士兵一同把车子推出泥坑。就在这时,一声悠长的惨叫从上方传出,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持续了数秒后消失不见。 “那是什么声音?”麦克尼尔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也许是有人在打猎?”一名浑身上下不知被雨水还是汗水浸湿的东盟军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这些随时陪同麦克尼尔行动的士兵必须至少会说几句英语,“吴苏拉将军就很喜欢带着他的狗去狩猎……” “蠢货,谁会在下着大雨的晚上带着自己的狗来打猎?”麦克尼尔抬起头,“是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下来了。伯顿,把望远镜给我。” 通过望远镜和夜视仪的综合观察,麦克尼尔很快在岩壁上捕捉到了一行让他心惊肉跳的身影。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居然真的在暴雨之夜试图攀岩通过悬崖峭壁以通过防线上的险峻缺口,不时有人惨叫着从岩壁上跌落、摔得粉身碎骨。纵使连彼得·伯顿这样在大部分场合下比麦克尼尔还要铁石心肠的老兵也忍不住了,他难以想象这些人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到中南半岛北方战场后侧的无主之地上。 “不管他们,这些人的目的是那些名义上回归我军控制又无法被实际驻防的村镇。抵达那些村镇并宣示我们的地位是其他人的工作,咱们的任务是查出那些混入战场的青衣人。”麦克尼尔告诉其他士兵不要被近在咫尺的惨烈一幕打扰,那些人全都罪有应得,他们违反了东盟军管理战区的条例,“快点离开这里!” 他明白其中的危险性,这是东盟内部不同派系的争斗。【兰芳赤子】能够知晓东盟军的机密情报,能够入侵东盟军的无人机,还能在东盟军允许通信的地带重新进行屏蔽……它根本不是麦克尼尔原先设想的一个仅仅和兴亚会和东盟保持合作关系的组织,而很可能就是东盟的一部分!卷入这种纷争之中,他和他的同伴们会死无葬身之地。 车队重新上路了,开在最前面的车子中的士兵向麦克尼尔汇报说,他们听到了前方传来的枪声。又过了一阵,这辆肩负着侦察任务的车辆再一次报告称,他们目击到了发生交战的现场。 “不要急于投入战斗,别惊动敌人。”麦克尼尔按捺住冲动,“寻找阵地,注意隐蔽。” “我觉得他们可能更想把自己的战友尽快救出来。”伯顿担忧地说道,“我们耽误了这一阵,搞不好那些人就要丧命了。” “伯顿,你知道那些青衣人的本事……我从利益的角度决定舍弃一部分人,固然残忍,那是为了不让所有人都送命。”麦克尼尔决定亲自开车,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战场,但愿那些只想执行任务的士兵们能够平安归来,“他们逃不了的。” 很快,枪声也传入了麦克尼尔的耳中,他开足马力让车子赶路,那枪声骤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心知坚守阵地的友军遭遇不测,若是再不反击,那些青衣人就要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迈克尔·麦克尼尔当机立断,告诉附近的先头侦察部队向敌人开火。他预计自己率领的士兵还需要几分钟才能赶到,占据有利地势的东盟军士兵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敌人歼灭。 过了3分钟,麦克尼尔带领着其余士兵赶到了阵地上。双方以一处山坡为核心对峙着,斜坡的上下左右都生长着茂密的树木,中间只有几块碍眼的巨石和低矮的小树。临时承担起指挥任务的一名东盟军上等兵向麦克尼尔报告说,敌人的火力虽然不算凶猛,战术却有些狡猾,这使得他们的追击受到了阻碍,连他都能看出来敌人正打算撤退。 “……其他人在哪里?”麦克尼尔匍匐在巨石后方,估算着敌人的位置。没有什么能逃得过夜视仪,如果有,那就发明更先进的夜视仪。 “好像是在斜坡的空地上被夹击了,现在其他方向的敌人可能正在撤往别的战场,只有我们正面方向上的敌人还在战斗。” “按我的战术行事。”麦克尼尔也看到了横卧在山体上的尸体,他不禁为这些可怜的东盟军士兵的命运感到不公,这些最近由他训练的士兵不偷不抢也不参加有组织的劫掠活动,可以说不仅在战争中一无所获,还要因为承担着查封财产的工作而受到友军的敌视。名声和利益,他们都没有得到。 坏就坏在山坡中间这一段没有任何树木也缺乏岩石掩护的空地成为了麦克尼尔追杀敌人的障碍,他们和敌人隔着空地互相射击时都能确保自身的安全,但倘若麦克尼尔要向前追击,他和他的士兵就必须在缺乏足够的火力掩护的情况下冒着极大风险穿过空地,从而成为敌人的活靶子。不想让敌人就这么逃掉的麦克尼尔要求其他士兵尽力压制敌人,而冲锋的任务交给他和伯顿来完成。他们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正要担负起这一责任。 “麦克尼尔先生,b队的准备工作完成了!”阿南达惊喜地叫道。 “开火!” 下一轮攻击刚开始,麦克尼尔和伯顿便冲出了树林提供的掩护带,前往离他们最近的一块巨石,敌人的子弹紧随着他们的脚步,但没能追上他们的步伐,最后几发子弹软弱无力地在巨石上留下了几个印记。只有机枪能够削平这些岩石,携带这种武器又不利于灵活机动作战,麦克尼尔料想这些青衣人也不会带着会在他们漂亮的青色衣服上留下机油的装备。 “麦克尼尔,他们逃得没剩下几个人了,再等一阵我们就只能对着他们留下的弹壳发呆了。”伯顿调出了无人机的热成像画面,认为战况并不乐观,“这些家伙掌握的情报比我们的还多。” “他们和他们保护的这些家伙除了杀人之外什么都不会,几乎是东盟的蛀虫。”麦克尼尔冷笑着换上了下一个弹匣,“伯顿,如果合众国之中生存着一群这样的家伙,我也会认为他们的存在是对合众国其他公民的威胁。下一段路全速冲刺需要5秒,别被打中了。” “放心,就算你中弹了都轮不到我。”伯顿嘿嘿一笑。 和敌人激烈交火的东盟军士兵按照麦克尼尔的吩咐,轮换参加战斗,把敌人拖在阵地上动弹不得,这为麦克尼尔创造了拉近双方距离的机会。他让伯顿冲出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自己跳出巨石朝敌人开火。影响常人射击准确性的后坐力对麦克尼尔来说无关痛痒,他形成的肌肉记忆足以帮助他克服这一问题。很快便有两名敌人中弹倒地,正当麦克尼尔试图攻击第三名打算藏到树干后的敌人时,对方的反击迫使他躲回巨石后方。 “见鬼,又跑掉一个!”伯顿急得跳脚,“咱们的火力压制也没法持续了,赶快和他们摊牌!” 伯顿的催促让麦克尼尔下定决心,他让阿南达打开全息投影设备,巨大的全息投影画面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出现在了接近敌人一侧的空地上方。 【我们已经锁定了敌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就把岩壁炸塌,让这些试图从悬崖峭壁偷渡的家伙全都摔成肉饼!】 “听好了,如果你们不放下武器,你们的同伙就会变成肉酱。”麦克尼尔用最大音量冲着对面喊道,“不想让你们保护的那些人死掉,就乖乖地扔下武器,向我们认输。你们袭击东盟军的罪行不可饶恕,纵使你们今天逃掉了,以后总有一天会等来法律的严惩——” 话音未落,一名穿着青色制服的青年男子孤身一人走出了另一侧的树林。他先是向着麦克尼尔等人举起双手,又转了个圈,以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随后,这名青年男子大摇大摆地朝着离他最近的伯顿走来,这倒是让伯顿摸不清头脑了。他决定拉上麦克尼尔为他壮胆,反正麦克尼尔也需要听一听对方的狡辩。 “我想,我们之间存在许多误会。”那人的语气十分急促,从里到外透着对方的不耐烦,“我们的事情用不着你们来管,而且我们也没有主动给你们找麻烦的理由……大家各退一步。” “你们护送着一群和贩毒集团有关系的家伙来到这片土地上,肆意杀害当地居民,造成了当地居民的恐慌,加深了他们对我军的不信任;同时,你们不仅没有协助我军镇压叛军,反而袭击和杀害我军的士兵……就这一点来说,你们和叛军没有区别,我也并不认为这是一种误会。”麦克尼尔反驳道。 “哦……那么,你们以何种法律认定我们的行为不妥呢?”那人高傲地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麦克尼尔复述了桑松和吴苏拉的要求,无论是桑松重申的财产核查命令还是吴苏拉对防线的主张,都不允许这样一群来路不明的武装人员擅自闯入战场附近的无主村庄。 “看来你们不知道最新消息啊。”这位手上沾着麦克尼尔的士兵和当地村民的鲜血的青年男子几乎无法忍受对麦克尼尔的嘲笑,“我们来到这里,怎么会少得了手续呢?睁大你们的眼睛看一看……这是防卫动员室室长钱三明少将的批文,这是后备司令官肯尼斯·林中将的批文……不比你们那几个军阀的手令管用得多?” 这下轮到麦克尼尔手足无措了,他支支吾吾地要求对方用全息投影再次向他出示文件,并急忙和伯顿寻找其中的造假痕迹。不幸的是,他们没有找到想象中的痕迹,也就无法否认文件的真实性。依照东盟军的防卫动员需求,征调适龄公民以预备役名义前往某地是完全合法的——麦克尼尔有一百个理由相信这是对方为了给行为寻找合法依据而临时补上的措施,但他必须暂时退让了。这时继续强硬下去,就是挑衅东盟军和兴亚会。 “你们赢了,祝你们旅途愉快。”麦克尼尔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下面掩盖着他浓烈的杀意,“去,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雨水打得他的眼睛睁不开。他来到东盟以来从未感受过如此的挫败。 tbc? OR5-EP2:坦途(19) or5-ep2:坦途(19) “麦克尼尔,你也别这么继续生气了……就结果来说,我们做得还不错,难道不是吗?”伯顿端着饭碗和麦克尼尔并排坐在一棵倒塌的大树上,他们和出生于本地的东盟军士兵、当地村民一起吃着同样的饭菜,“叛军被削弱了,用来稳定东盟的西比拉系统说不定也能很快得到推行……” “这不是正确的方法,至少在我看来错得有些夸张。”麦克尼尔的目光涣散而无神,他显然全无和同伴们共同享用午餐的心思,即便他正是准备这顿午饭的大厨之一,“不去解决当地居民的生活问题,反而从其他地区引进移民赶走原来的居民……这种转移视线的方法,或许可以成功一两次,然后呢?迟早每一个地区的居民都会产生严重的反感。” “哎呀,咱们最多在这里住几年,不会超过3年的,你担心这些事做什么?我要是跟你一样每到一个地方就担心当地的情况,那我岂不是被阿拉伯人的生活弄得精神错乱……”伯顿推着麦克尼尔,把他从树干上抓起来,“走,先吃饭再说!哪有厨子自己饿着的道理呢?” 他们低估了敌人的狡猾程度,也低估了敌人所拥有的力量。把驱赶、消灭本地居民的行为包装成为了动员而进行的紧急征召,背后必然有着大量东盟军将领和东盟官员、兴亚会干部的配合,【兰芳赤子】掌握的权力比麦克尼尔原本估算的上限还要强大。这些青衣人和他们的同伙不仅肆无忌惮地杀害村民,甚至胆敢击杀东盟军军官和士兵,却没有受到任何惩处。 不管他找出多少理由给自己辩解,他还是失败了。敌人轻易而举地用更强大的权力获得了合法的移民许可,把大量外地移民搬迁到因战争和屠杀而出现了人口锐减的缅北地区。这样一来,东盟军就不必花费任何心思改善本地居民的待遇,只需要把控制权交给【兰芳赤子】即可。这些事实不仅给了麦克尼尔狠狠一记耳光,也让桑松主张的通过严格管束东盟军来逐步提升农民对他们的信任、进而稳定局势的计划成了个笑话。 然而,他没有抱怨的理由。就表象来说,兴亚会取得了一场不怎么体面但卓有成效的胜利——自由南洋联军在缅北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不想南下和东盟军硬碰硬而叛变,当地的军阀则在和自由南洋联军的交战中受挫、有助于兴亚会所支配的东盟军控制军队;此外,【兰芳赤子】组织的外地移民不仅填补了人口锐减带来的真空,还有效地避免了类似的不公待遇造成二次叛乱…… 随着同样由多支缅族或非缅族武装联合组成的缅北同盟军(north yanar alliance ary)背叛自由南洋联军,东盟军的战线得到了巩固。因友军的背叛而陷入动摇中的自由南洋联军失去了持续南下进攻的能力,也无暇组织战线南侧的游击队。让东盟军丢脸的冲突告一段落,在新的纠纷引发下一场战争之前,士兵和平民们都能够享受到短暂的和平时光,尽管这种和平并不像新加坡或是东盟其他地方的市民们感受到的和平那样廉价。 那么,他或许可以按照伯顿的建议,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和他毫无关联的战果,并且和这些被他招揽的村民——这些不愿被涌入的外地移民驱逐和砍杀的穷困农民们——一起愉快地吃着庆祝阶段性胜利的午饭。 “各位,听我认真说。”麦克尼尔和伯顿回到桌子旁,包括阿南达在内的随从和他们召集的本地居民都在那里等待着他们,“情况很快就会好转的,兴亚会和那些军阀不一样,他们确实想要改善你们的处境,只是暂时没有办法确保发布的命令能够在各个层次得到执行……我能给你们提供的建议,就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学会自卫,用你们自己的武力保卫你们的村庄、你们的财产。” 这些村民不缺武器,他们有农具制成的简易近战兵器和游击队留下来的步枪——游击队撤退之前把步枪都扔给了村民,麦克尼尔率领士兵驻扎进村子的时候也没有强迫村民交出武器。相反,他刚到村子就宣布对受到战争影响的村子免征税款,同时向村民分发粮食,这让村民起初对他们的敌视迅速地消失了。没过几天,素不相识的人们便能坐在一起欢快地聊天而不是举着铲子和棍子打架斗殴。 不能指望少数有良心的东盟军将领完成这些工作。即便麦克尼尔知道他的努力终究是杯水车薪,他愿意为之付出努力。在持续了数个星期的高强度战争中,几乎所有势力都获得了或是曾经获得过胜利,唯独当地的村民自始至终还是受害者,他们没有获得半分利益,反而成为被驱使的牲口、用于压榨资源的人力单位、可以被随意杀害的不受欢迎者。这些人没有做错任何事,唯一的错误是生在了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 除了安抚村民们之外,他们还要负责在这里举办一次受东盟军监督的选举。麦克尼尔至今也不能保证用原汁原味的缅语或其他当地语言和村民们交流,他仍然把这个工作抛给了阿南达,趁着午饭的机会,阿南达召集了村庄中被公认为比较有名望的村民代表,向他们阐述了兴亚会的主张。 “选举?”多名村民不解其意,便试探性地向俨然成为了主事者的麦克尼尔询问其中的含义。 “过去,管理你们的人是这片土地的所有者——也就是那些军阀——派来的亲信,他们不可能理解你们的困难、为你们说话,必然会为他们自己的上司效力。”麦克尼尔用尽可能简明的语言让阿南达把消息转告给村民们,他每吃上一口饭就要停下来说上好一阵,碗里的米饭差不多也凉透了,这让他想起了无数个用冰凉的牛奶和干燥坚硬的面包充饥的日子,“这种管理方式不科学——效率低下。从今天开始,你们要学会自己管理自己,选出你们的村社委员会……” 平心而论,麦克尼尔对这些村社委员会的实际生存能力表示怀疑,选票和法律如果能在混乱的年代中胜过法律,兴亚会也不会沦落到依赖其中的东盟军派系的地步。就在他思索着怎么凭借他的经验筹备一场能快速结束的选举时,一名驻扎在村子外围负责警戒的东盟军士兵告诉他:附近发现了游击队的踪迹。 迈克尔·麦克尼尔立刻决定撇下手边的事情,匆忙地结束了午餐时间,叫上他的得力助手彼得·伯顿和一些被他特地选拔出来的精锐士兵,一同赶往疑似发现了游击队的地点。一些愿意配合麦克尼尔的军官为了检验他的战术,决定拉拢附近的村民并围困游击队。平时这些自称为了公民而战的游击队员或许还能保持清醒,但等到他们饿得头晕眼花时,就很可能会抢夺村民的粮食,从而额外收获了村民的敌视。这一办法果然奏效,没过多久,不少村民踊跃地向东盟军举报游击队的行踪,为麦克尼尔收紧捕兽网提供了情报基础。 “咱们离事发地有多远?”麦克尼尔吆喝着让士兵们检查装备,别因为疏忽大意而断送了性命,“我还等着回来看看这些人的实践结果呢。” “是巡林的卫兵发现了啃树皮的痕迹……但是,离左侧那个目前被外地移民占领的村子太近了。”伯顿有些犹豫,“我就怕他们摸清了附近的地形和路线后,找机会又袭击附近的村子……你也知道,东盟军几乎放任不管,也不知道【兰芳赤子】背后的主人出了多少钱摆平这件事。” “也许不一定是钱的问题,而是理念的问题。”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所以,我们必须找到了解他们内部情况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被动反击。好了,大家尽快出发把那股流窜的游击队剿灭,别让他们破坏了长官们对我们的信任。” 叱咤风云的游击队沦落到吃野草和树皮充饥,不得不说是麦克尼尔平生所见的最为悲凉的一幕。尽管如此,他必须坚定和兴亚会并肩作战的立场。全世界都在战争中打滚,东盟好不容易走出了战争、艰难地步入和平,一旦兴亚会的权威丧失殆尽,新的混战将席卷东盟,届时又将是下一个民不聊生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时代。他不否认自由南洋联军乃至共和护国联盟有着一些合理的主张,而先入为主的反感实在是太过深刻。 参加搜索和围攻的不只是麦克尼尔的士兵,还有周围所有负责维持村庄治安的东盟军士兵。不想让东盟军实施完全的军事化管理,就要证明这些村庄不会成为新的不稳定因素,歼灭游荡在附近的游击队只是其中的一项工作而已。比麦克尼尔先抵达的另一群士兵首先和被围困的游击队员交火,他们惊喜地发现敌人的反击软弱无力,便决定乘胜追击,只是地形的不利因素阻碍了他们的脚步。 紧随而至的麦克尼尔要求友军暂停开火,并派出几名士兵劝降。 迎接劝降呼喊的是从另一侧传来的枪声。 “长官,他们坚决不投降。”阿南达为麦克尼尔忠实地转述了返回的士兵的原话,“这些游击队员说,以前也有军官骗他们的战友投降后将投降的游击队员全部杀害……” “……这没法解释了!”麦克尼尔气得跳了起来,“唉,只要有一次杀死俘虏、杀死投降者的事件,后面就再也不会有敌人愿意放下武器了。那些为了满足胸膛中野兽一般的冲动而间接地造成更多流血牺牲的家伙,实在是双方的罪人啊。” “那就让他们得偿所愿。”伯顿抽着他前些天从一名东盟军上尉的尸体上搜出来的廉价香烟,“不想投降的勇士应该死在战场上才能完成英雄的故事。” 但这场本应迅速结束的战斗反而耗费了更长的时间,以至于麦克尼尔原定的日程也泡汤了。利用山丘的险峻地形阻击东盟军的游击队员们步步后撤,将东盟军引到设置好的陷阱中,给东盟军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有些陷阱不是很致命,却阻碍了后方士兵的通行。麦克尼尔几次急得想要亲自冲锋陷阵都被伯顿阻止,伯顿劝他说,他们总归不该在东盟自己的战斗中牵扯过深。 战斗开始后约20分钟,东盟军一方判断敌人手中包括火箭弹在内的爆炸武器消耗殆尽,决定组织敢死队向上方强攻。空中侦察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显示这条路只能通向山丘顶部的悬崖,而且没有其他离开的路线,只要东盟军步步紧逼,这些首先钻进包围圈的游击队员必死无疑。 “把这段画面记录下来,伯顿。”麦克尼尔叮嘱他,“要记得,我们是代替因财产受损而愤怒的村民惩罚这些无恶不作的叛军游击队。等我们回到能够和媒体接触的地方时……不,过几天,把这些录像交给博尚,让他帮我们造势宣传。” “我明白了。”伯顿心领神会,“一群杀人放火的土匪被正义的东盟军逼上绝路……认罪伏法。” “就是这个意思。”麦克尼尔得意地笑了,“很好,我就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意图。想扭转东盟军的形象、获取信任、稳定局势,我们需要多办一点事才行。比如说,让更多的东盟公民相信东盟军是一支以保卫公民为宗旨的军队而不是听命于少数高级将领的雇佣兵。” 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东盟军士兵在单向的山路上失去了数量上的火力优势,只有处于前方的士兵才能派上用场,后方的士兵无法参战。但是,麦克尼尔的指挥再一次发挥了效果,他仍旧要求手下的东盟军士兵轮流参战,保持高强度的火力压制以牵制敌人,同时再一次组织敢死队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等到双方面对面接触时,枪械就失去了作用,拥有更强近战能力的人生存下来的概率更高一些。 即便东盟军士兵们拿出了浑身解数,他们还是没能取得足够的优势。真正的转折是从一名东盟军士兵发现不再有子弹打在眼前的岩石上开花时才发生的,弹尽粮绝的游击队员被迫拿出了射钉枪和气枪反击,这些武器对全副武装的东盟军士兵缺乏足够的杀伤力,许多东盟军士兵顶着敌人的射击发起了冲锋。他们成功地在山路上歼灭了游击队的主力,数十名游击队员被杀,只有少数几名游击队员放下了武器宣布投降,另有几人趁乱向山上逃窜。 眼见大局已定,麦克尼尔放心大胆地让一些自告奋勇的东盟军士兵前去追击。正当他和伯顿讨论该怎么处置投降的游击队员时,从后方赶上来的阿南达向麦克尼尔报告说,他们遇到了一队由一名穿着青色制服的武装人员率领的民兵。 麦克尼尔和伯顿相顾无言,二人各自大惊失色,纷纷号令附近的东盟军士兵加强戒备,随后和阿南达共同沿着山路到下方会见那些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兰芳赤子】和这些危险的外地移民凑到一起,肯定不会带来任何好消息。 “我从来不知道国家宪兵的手竟然可以伸得这么长。”领头的民兵头目见了麦克尼尔的打扮,也认出了臂章,阴阳怪气地挤兑麦克尼尔,“不仅是负责安全事务,还兼管军纪和一部分财务……嘿,简直是一个为某些人量身定做的机构。” “事情摆在这里,总要有人来管,如果大家都只在乎自己的管辖范围、担心额外的热情会威胁自己的前途而不在乎恶化的事件能否得到控制,后果便不堪设想。”麦克尼尔不打算和他们多纠缠,现在轮到他来控制自己一方的情报流失了,“请说出你们来到此地的目的,我实在不能放任一群敢攻击军队的疯子到处乱跑。” “其实我们听到了一些有关游击队的传闻——” “那用不着你们费心考虑,事实上他们已经被消灭了。”麦克尼尔粗略地指着后方的士兵们和俘虏,“如果您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办,不如带着您的士兵回到村子里。不然,我们把大量的士兵集中在这里,使得本应在结束战斗后返回各自防区的士兵无法履行使命,潜在的敌人或许会趁机反攻。” 他本以为这么做就能把对方赶走,想不到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不打算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打探情报的机会。见关于游击队的谈话彻底结束,唯一穿着青色制服的民兵头目拐弯抹角地向麦克尼尔询问村子中的状况。既然对方表现得对这些事情较为关心,麦克尼尔不好意思直接回绝,他也把自己组织中的选举介绍给了对方。 “那么,你们的村子什么时候设立管理机构呢?”麦克尼尔马上找到了反击的机会,“过去的管理方法落伍了,必须有新的管理方法才行。” “你不会以为这些人需要的是选举?”青衣民兵头目对麦克尼尔的方案嗤之以鼻,“在选举这种程序上浪费大量的时间,没有必要。过去的管理方法确实低效,但通过选举来设立管理机构并不见得更高效。” “是的,我承认选举中可能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麦克尼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是个诚实的人,愿意承认自己的过失,也不介意直截了当地指出别人的缺点,“如果你们有更好的方案,我愿意听一听。” 身穿青衣的青年民兵头目为麦克尼尔让开了道路,使得麦克尼尔能够看到对方身后那些虽然没有穿着整齐划一的制服但仍然令人畏惧的外地移民。在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麦克尼尔见识过这些人的勇气,见识过他们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从岩壁穿过山崖的一幕。他仔细地观察着来路不明的外地移民,从这些人的脸上,他看到的不是本地村民身上普遍出现的漠然和麻木不仁,而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 “实施军事化管理就可以了。”穿着青色制服的民兵头目解释道,“用指挥军队的方法管理平民,不仅能够让他们高效地完成任务,还能在恰当的时间迅速地完成动员。” “不好意思,我没有理解您的想法。”麦克尼尔拍着自己的脑袋,“如果你们的目的是让他们做好随时打仗的准备,那也没什么……可是,在不发生战争的日子里,这种军事化的管理方法不仅无法扩大收益,反而会加剧内耗。再说……”他重新组织了自己的语言,“各级负责管理事务的人员,又要怎么任命呢?” “这一点不用你来担心。”青年民兵头目自信地给出了答案,“旧的管理方式会让无能者不恰当地掌握权力,而选举又只会使得最会欺骗平民的人胜出。我们的办法是,从中指定最优秀的人承担相应的工作……” “抱歉,那么在这个军事化的平民关系中,公民之间就不再是伙伴,而是敌人——” 如果辩论持续下去,双方中总会有一个人率先无法忍耐对面的胡言乱语并动手打人。这种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因为一名民兵赶在气氛尖锐化之前把另一个消息告诉了自己的长官。麦克尼尔不清楚情报的内容,总之那是一个能够让似乎还想继续向自己大力推销这套【先进管理方式】的青年民兵头目匆忙告别并带着手下迅速离开的消息。他为没能把辩论进行到最后而遗憾,也为双方保持了表面上的关系和睦而暗自庆幸。 从山上赶回来的东盟军士兵沮丧地向麦克尼尔汇报他们空空如也的战果。 “游击队员呢?”麦克尼尔瞪着这些狼狈不堪的东盟军士兵,“……人呢?他们耗尽了弹药,不可能继续战斗。从这里到山顶也没有离开的分支路线,难道他们在你们的眼前突然长出翅膀飞走了吗?” “长官,我们确实把他们围困在了山顶。”其中一名士兵连忙为自己申辩,“而且也按照您的要求进行了最后一次劝降,但他们没等我们再次开始进攻就跳下去自杀了。” “……值得尊敬。”麦克尼尔的语气一下子低沉了,他转过头向着身旁的同伴们安排了与他脸上的敬意截然相反的任务,“伯顿,找几个人去悬崖下面拍一段录像,补充一下宣传资料。大家记好了,这些游击队员是抢夺村民财产的匪徒。” “那不是废话吗?”只听得伯顿低声喃喃自语,“宁死不抢村民的游击队员早就自己饿死了,轮不到我们来发现。” tbc? OR5-EP2:坦途(20) or5-ep2:坦途(20) “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带着外国人……带着白人来到这里,尤其是之前和我有过很不愉快的一段经历的【老朋友】,我确实怀疑你的行动代表着韩议长的新想法乃至是兴亚会的大变局……”经历数月,吴苏拉终于获得了走出丛林的机会,他和几名肩负重要使命的军官返回了离他们最近的县城,进行阶段性的休整。现在,他坐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和他的同僚坐在窗前喝着下午茶,“但我错了。我为我的恶意揣测感到惭愧,他们是真正被我们的理想吸引的人。” “很抱歉,我并不这么认为。”坐在桌子对面的桑松摇了摇头,“他们和我们没有共同的理想,首先是因为我们的理想中本来就没有他们的位置;其次,他们也并不在总体上赞同、支持我们的理念,我更愿意认为这是一种被责任约束的自律。” “乔贝托,即便是许多怀着一腔热血加入了兴亚会的年轻人,也不见得能像他们这样主动申请留在落后的乡村监督当地的改造工作。”说到这里,吴苏拉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敬意,这是做不得假的,哪怕他只是用对麦克尼尔等人的赞美掩饰他真正的动机,此时此刻,他的心声是无比真诚的,“……真是富有挑战性的工作!白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东盟的公民,我们兴亚会的干部和一般成员,也能做到,而且要比他们做的更好。” 乔贝托·桑松听着吴苏拉堪称天花乱坠的赞美,没有因此而陷入志得意满的狂欢中。改造东盟的事业,哪怕只是迈出了第一步,于外人眼中都是了不起的尝试,是值得歌颂的;然而,对于多年以来按照古国一教授的理论构建兴亚会改造东盟的纲领的桑松来说,这一步不仅迈出得太晚,而且也太小了。乡村、城市、文化、经济……东盟需要的是全方位的、规模更大的变革,不痛不痒的作秀只能欺骗自己。 但他还是没有预料到麦克尼尔做出的决定:在可能阻碍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工程建设项目的叛乱活动完全结束之前,坚守北方的不稳定地区并尝试和兴亚会、东盟军合作推动改造。老实说,麦克尼尔的申请把他吓了一跳,也让他产生了好胜心。既然时间被拖延了,他就一次性进行多项工作,对乡村和一般城镇的改造也要同时进行。越早地把军阀和战乱期间产生的种种犯罪组织铲除,东盟就能越早地迎来新的明天。 没有人会欢迎他们。本地的实权人物不欢迎他们,因为他们推动的任何一项变革都会损害这些人的利益,阻碍已经积累的巨额财富的大亨们在那惊人的数字上多添加几笔不起眼的额度;当地的居民不欢迎他们,居民不了解他们的真实情况,把他们和本地的军阀或是其他祸害公民的家伙看成一类人。最糟糕的是,他们缺乏打击敌人的力量。一切斗争都要在法律的约束下进行,只要其中一方先不择手段地将对抗升级,其对手就有了绝佳的接口。 连吴苏拉都不建议他留在北方监督改造工作的进行,而是希望桑松尽快地回到新加坡向韩处安复命。土生土长的东盟军少将对桑松说,兴亚会控制不到的地方,各种势力之间纠葛太深,仅凭桑松所代表着的兴亚会中具有最坚决的革新意愿的一派人马,不能与之较量。相反,若是桑松回到新加坡并取得韩处安的信任、掌握更多的权力,说不定还有和对方分高下的机会。 这种话在桑松听来格外刺耳,仿佛是对方刻意地怀疑他的能力。 “过去的十几年里,你们战斗在最危险的地方,用尽了手段和东盟军对抗、争夺权力、争夺公民的支持,这才有了韩议长的胜利。”桑松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红茶,他不太喜欢这些据说由某个已经灭亡的欧洲国家传来的生活方式,一部分是由于他的个人喜好与之相左,另一部分则是他过去的生活中没有这种虚伪的社交活动的影子,“我……说得好听,是你们在理论上的指导者,实际上我什么都没做,就是躲在大学里教书。不了解实际情况,就没有办法改变现状。” “桑松啊,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吴苏拉拍了拍胸膛,向沙发后方挪动身躯,避开刚才直刺双目的阳光,“想让我们的东盟、亚洲的各民族强大起来,这也是我的想法,谁都希望看到更繁荣的家乡。你听我一句劝,你在新加坡发挥的作用比留在这里和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的农民一起生活的作用更大。改变历史的是谁啊?是这些个连自己的性命都把握不住的穷人吗?”他指了指桑松,又指了指自己,“是咱们这样的人,还有韩议长这样的领袖。” 显然,吴苏拉劝桑松离开不是由于某种见不得人的动机,而是真心地以为桑松的战场不在这里。桑松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这位在大学城中同样练就了一身本事的学者自然有着多种多样的发言技巧。他对吴苏拉解释说,东盟有着大量的穷苦农民和市民,不把这些人的问题解决,他们就会成为影响东盟实现亚洲复兴理想的累赘。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向窗外望去,一座白色的小城映入视野。被绿色的江水分割成多部分的城镇遍布着各式各样的白色建筑,背后则是翠绿色的山峦。这里没有战争,没有瘦骨嶙峋的饥民,没有吆喝着的东盟军士兵或血盟团民兵,仿佛发生在东盟其他地区的混乱从未出现在这里一般。那些过于贫穷的地区或是由于其富庶而成为激烈争夺重点的地区逃不过滚滚前进的车轮,介于二者之中的地带反而偶尔存在想象中的世外桃源。 这里可以成为兴亚会改造东盟城镇的一个范例,桑松这样想着。不同地区之间的发展速度不同,发展水平也不同,要求东盟的每一座城市都像新加坡那样繁荣(尽管存在种种弊病)是不切实际的。因地制宜发展和建造更多的特别城市才是符合东盟实际情况的选择。 “真不走?”吴苏拉把空空如也的茶杯放在一边。 “早晚要走的,但不是马上走,我得看看理论的效用。”桑松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再说,趁着叛军被击退的机会,我们可以证明我们比他们更有能力为公民创造出公民所需要的生活。这也不光是为了我自己的事业,是为了大家的理想。咱们东盟内部的问题不解决了,谈什么复兴啊?别的不说,就说前段时间那些比血盟团还更像准军事武装的【外地移民】……日本人打了招呼要求允许他们搬来,哪个敢阻拦?” “咱们从日本人手里拿的东西太多,以后不好拒绝他们的要求。”吴苏拉也明白桑松的意见,兴亚会和日本牵扯太深终究不是好事,“这一次只是往北方塞了一堆外地移民,下一次要干什么就无法预测了。” “那不只是一群外地移民。” 桑松放下了茶杯,决定利用这次下午茶的时间和他的老朋友把问题讲清楚。他对吴苏拉说,此次的外地移民擅自北上占领无主之地事件虽然确实有日本人的影子,但这些所谓的外地移民本身也是曾经在某个地方接受过秘密训练的民兵,而兴亚会对此事的默许和放纵更加证明背后必有蹊跷。更要命的是,这些外地移民的猖狂程度超出桑松的想象,他们不仅攻击和杀害当地的普通农民,连东盟军士兵都可能成为他们的攻击对象。 然而,吴苏拉似乎不关心这件事,自东盟军表态后,他也没有让自己的士兵前去阻止这些外地移民的暴力活动,连桑松也不知对方究竟是不在乎这些外地移民还是不在乎本地的农民。 “不是?”桑松夸张地笑了笑,“你总是跟我说想认真建设家乡,到头来,连这边的农民被外来户杀了,你都不关心……你还关心点什么呢?” “我不关心他们。”吴苏拉马上纠正了桑松的说法,“不像你,你有理想也有理论,现在更是要行动了……我这个人很俗气,选择加入兴亚会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要是解决了个人生活的问题,就要试着为东盟的强大做出努力。”他皱起了眉头,低声继续说着,“但要是让我调转方向回来照顾这些落后的人,那我实在是没有这样的能力和意愿。他们应该学会自己奋斗,不是抱怨环境。东盟的公民,不分贫富,都是东盟的有机部分。” “道理是这样的,可你和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的农民,讲什么道理呢?”桑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们只会看到你在农村拥有广袤的农田、果林、牧场,在城市有着工厂、民房,而你能拥有这一切只是因为它们是你的父母、祖辈留给你的财产。吴苏拉,跟公民不可以讲理性,不是他们要服从我们,而是我们要顺从他们。现在韩议长正要推动重新分配,就是要打击引起公民愤怒的那些人,你得当心一点了。”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屋子里的卫兵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们都是吴苏拉安排的保镖和警卫,同时掌握着多项技巧以便应用于不同的场合,并绝对听从吴苏拉的命令。客人变为敌人可能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无法适应角色变换的家伙早就被淘汰了。 “你在大学里教书十几年,脑袋也有些糊涂了。”吴苏拉虽然说着不客气的话,语气并不激烈,还是以朋友间交谈的和缓口吻聊着天,“你认真地想想看,我拥有这些,而他们没有,是因为我的先人比他们的先人更努力。他们要是羡慕,那就从现在开始去争取嘛,难道我会妨碍他们不成?当然……”同样步入中年的东盟军将领露出了一个凶狠的笑容,“要是他们非得觉得从我手里抢走这些东西才公平,那我等着他们来……看看谁能夺走这一切?” 似乎被自己设想出的可怕局面惊吓到的东盟军将领匆忙地命令手下填上一杯茶,全然没有在意好友脸色发白。当桑松在大学城潜心研究理论并隔三差五亲自前往或是派遣同事、学生去进行实地考察时,以吴苏拉为代表的的兴亚会东盟军派系一直处在战争的前线。十几年了,他们打败了所有竞争对手,消灭了不知多少军阀,这才成功入主新加坡,成为东盟的主人。直来直去的性格,碰上了自认温文尔雅的前学者,犹如水火不容。 红底领章上比老朋友少了一颗银星的国家宪兵司令官深吸一口气,以试探的口吻说道: “我懂了,你反对我。” “我不反对你,而且我支持通过重新分配土地来解决农民的生计,让我自己损失一点土地也无所谓。”吴苏拉一面从手下那里接过茶杯,一面向桑松重申自己的立场,“你怎么能怀疑我呢?韩议长决定的事情,我毫无保留地支持。农民是支撑东盟的根基,他们的日子要是过不下去了,东盟就会崩塌。” “那……”桑松愈发疑惑了。 “……这么说,我刚才和你提到过。”吴苏拉沉下脸,“创造历史的是我们,不是他们。我们来开拓新的方向,我们来引导潮流,而他们来执行。没错,他们承担了艰巨的工作而且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们应该给予他们补偿并确保他们能够在我们的蓝图中受益……甚至是把他们的理想并入我们的。然而,假如他们认不清自己的位置,狂妄地想要取代我们,甚至竟敢说是他们养活了我们,那么我们就该让他们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货色。乔,你现在太激进了,这不好。醒醒,你穿着西服,吃着西餐,跟我一起喝着下午茶……他们会把你当成自己人吗?” 话说到这里,桑松没有必要逼着吴苏拉把更加直白的观点表述出来。他已经明白了吴苏拉的立场,并因为自己付出了过多的信任而感到滑稽。吴苏拉确实帮助他一同打击军阀的贩毒活动、掩护和叛军之间的谈判、抵御试图趁机占领无主之地的外地移民,然而哪怕吴苏拉在态度上支持重新分配,也绝非是和桑松一条心的。 桑松的目标是实现古国一教授的理想,建立一个全体公民所有的东盟;对于吴苏拉和其他象征性的支持者而言,他们只是把公民当做薪柴而已,要多少有多少。说他们毫无远见,属实无视了他们的牺牲和奉献,这些人确实热切盼望着看到一个强大的东盟从东南亚冉冉升起;但桑松又不能昧着良心把这种人列为革新事业的战友。 他需要控制自己的思想,不能超越了兴亚会的容忍限度。上一次的犯罪系数测量结果表明他的情绪到了危险边缘,90这个数字离100已经很近了。据说兴亚会一直给部分特殊人员(例如士兵)以豁免,避免那些因职业问题而出现精神变化的公民莫名其妙地成为罪犯。使用特权就违背了桑松的主张,但他又不想让自己整天戴着一个象征犯罪系数超过100的特殊群体身份的手环。 为了更加安全的生存环境,公民愿意牺牲一部分自由。许多东盟公民支持给犯罪分子以及有犯罪经历的人佩戴表明身份并能够随时发送信号的手环,当兴亚会提议把范围扩大到【潜在罪犯】——以西比拉系统的犯罪系数测定值高于100为标准——东盟的公民们没有提出值得参考的反对意见,或者说默认了事实。事情的发展速度让桑松惊讶,他进入丛林之前还没有在新加坡见到新型手环,而他走出丛林时,连偏远的老谷县县城的街道上都出现了戴着手环的居民。 桑松将思绪收回到眼前,他开始有点赞同吴苏拉的意见了。先保住自己的地位再谈其他工作,不然就什么都办不成。也许他和吴苏拉以及其他名义上的支持者之间存在严重的分歧,但这些分歧在他们共同对抗兴亚会的敌人以及反对改造东盟的其他势力的战斗中必须被无视。等到双方真的面临根本冲突时再决裂也不迟,现在他们都需要对方的力量。 又或者他可以迈出更危险的一步……但他不敢。 “好了,咱们难得活着走出丛林,不应该说这么多让人不愉快的事情。”吴苏拉也觉得应该换个话题了,“你说得对,外地移民的出现会破坏我们的改造计划。根据我的了解,最终推动这些外来移民能不受阻碍地前来的人,和【獬豸社】有关。” “【獬豸社】?”桑松迅速地从记忆深处挖出了这个名字,“我有印象,他们是韩议长的私人合作伙伴,跟我们兴亚会没有公开的合作关系。” “是的,问题就在这里,我有理由认为獬豸社的支持者同样是日本人,也许日本人认为我们兴亚会在东盟的势力已经达到了无法制衡的地步……”吴苏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继续说道,“其社长钟复明,除了这个名字那张脸之外,没有任何活动记录。一个几乎从未存在过的人,也就不可能被找出弱点。” 私人关系成为了他们难以牵制对方的原因。兴亚会曾经和许多组织合作过,其中一些合作关系维持了没多久便宣告破裂,自然是由于兴亚会的领袖们认定这种合作无利可图甚至会危害兴亚会的事业。可惜,一个因私人关系而愿意和兴亚会配合的组织没法成为兴亚会的干部们攻击的对象,那等于直接认定韩处安本人的眼光有问题。 “藏得再深的组织,只要它还需要对现实施加影响力,就一定会暴露出来。”桑松可不认为獬豸社是个值得信赖的盟友,动机不明正是最大的隐患,那意味着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无从预测对方的行动,“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能够在这一事件中获得什么利益,但他们确实会对我们的计划形成阻碍。”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吴苏拉两手一摊,表明自己放弃了在这一事件上的尝试,“几年前生存状况困难的时候,我和我的战友们把合法的和违法的行当都做了,现在也断了那个念头,情报网早就不用了……我帮不了你。对付叛军,对付其他军阀,我倒是在行。” 两人又商讨了一些合作细节,包括划分势力范围的草案。双方既是盟友,也是对手,良好的默契能让他们的合作关系走的更加长远。结束了讨论后,桑松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他婉拒了吴苏拉的挽留,打算回到自己的住处用餐。那是这座小城的官员们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酒店,也是城市内最高的建筑之一。 想要更快地解决问题,同某些见不得光的家伙同流合污是最好的选择。在追寻理想的道路上,桑松已经舍弃了许多东西,他不能抛弃更多了。量变引发质变,他担心连自己执着去争取的理念都会成为空壳,那对他的整个人生是全面的否定。 他没有坐车,而是步行穿过前方横跨河流的大桥,来到了他所下榻的酒店所在的部分。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蹲在桥边,向桑松投来可怜的目光。桑松见了,于心不忍,他起初打算翻出几张纸币,随即改换了念头,去附近的一家小餐馆买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递到乞丐手中。 “去找个工作,哪怕是当警卫也行。” 不巧这一幕被负责暗中保护桑松的本地便衣保镖见到了,这些时刻为桑松的安全担忧的警卫见到桑松竟然随便接触一个来路不明的乞丐,惊惧交加,生怕桑松出现了意外,好在他们最害怕的情况终究没有成真。等桑松走远了,其中一名密探火急火燎地冲到乞丐面前,把那乞丐一拳打翻在地,又把不知所措的乞丐拽离了大桥,拖到一旁的马路上。 “桥边禁止乞讨和流浪者休息!”他指着乞丐的鼻子骂道,“不长脑子的东西,脏了本地的市容……” 倒霉的乞丐被一辆碰巧路过的轿车碾过,像被打断了骨头的家禽一样翻着白眼,无力地瘫倒在被鲜血染红的道路中央。 or5-ep2 end? OR5-EP3:围剿(1) or5-ep3:围剿(1) “今天把各位叫到这里来,是为了和你们讨论一些关乎到生活的重要问题。”坐在会议室最左侧那张椅子上的白人青年端起了右手侧的茶杯,鹰隼一般的目光一一从在场的每一位代表们身上扫过,也没有忽略掉他们普遍表现得惊慌失措的神情,“过去几个月里,大家的联防工作做得很好,吴苏拉将军也十分满意……” 天可怜见,这些能够穿着全村最整洁的衣服来到老谷县(u cac)县城的村民代表们还指望着县里官员们和他们讨论一些更贴近生活的问题,看来他们大错特错了。坐在办公室里的官员们所能想象出的最亲民的话题,离村民的实际需求仍然相去甚远。不过,连街头上的流浪汉问题都未能彻底解决的老谷县无视了真实的需求,也并非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站在白人青年身旁的一名有着典型的东南亚人特征相貌的男子用当地的多种语言轮流翻译着,以便让听不懂英语的村民代表们能够理解长官的意图。老谷县地处多族杂居之所,附近的村庄、村镇中有使用多种不同语言的公民混居,亏得有阿南达同时熟练掌握了东盟几乎所有语言的天才辅佐,迈克尔·麦克尼尔才没有被语言问题打得败下阵来。他对这位尽职尽责的翻译给予了全部的信任,期望双方的合作可以成为开创一番新事业的契机。 2114年夏季,以反对兴亚会的名义集结起来的自由南洋联军在中南半岛北方发动了声势浩大的攻势,尽管东盟军由于不同军阀之间内讧、不听指挥而承担了相当严重的损失,但自由南洋联军由于缺乏坚定的核心领导团队而很快陷入了同样的困境,结果被东盟军各个击破。自发集结成联军的不同武装组织纷纷选择和东盟军进行谈判,以妥协和停火换取自治权。 没有人获得了全面胜利,只是参加这场混战的大部分势力都从混战的结果中获得了自己想要的战果。于是,硝烟未散,兴亚会紧锣密鼓地开始加快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工程建设项目的推进,各路工程队为了恢复被战争破坏的交通网络而努力着。想要用西比拉系统严格地管理社会,没有配套的基础设施和数据库是办不到的。连统计调查的工作都做不好,搜集到的情报也是虚假的,还谈什么决策呢? “……谈公务之前,先讲一讲私事:我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带着人到县城索要搬迁费。”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在乡村里东奔西走接近半年时间,勉强摸清了当地的状况并为桑松的工作积累了重要的经验,但他们还不能就这么离开,北方蠢蠢欲动的敌人和南方即将动工的路段都成为了迫在眉睫的挑战,“搬迁费的事情,跟老谷县没关系,也不是老谷县负责出钱,你们找错人了。根据兴亚会的新决议,非法讨要补偿款属于犯罪行为,相关人员是要戴着手环随时被监控的。” “但是——”有个村民代表听了阿南达的翻译内容,马上就要表示抗议。 “好,我就知道大家没有意见!”麦克尼尔马不停蹄地讲起了下一件事,“各位村民代表,咱们花费了这么多力气把贩毒集团的窝点铲除了大半,终于可以恢复正常的农业生产了。不过,你们上一次提出的产量不足的问题也得到了兴亚会的重视……现在北圻州(bac ky state)有一个用低额度贷款换取日本的转基因农作物种子的新方案,感兴趣的代表可以试着说服自己的同乡积极参与。” “麦克尼尔先生,代表好像有反对意见。”阿南达小声对他说着,并指了指麦克尼尔左侧第二位白了头发的老年村民代表。那人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是曾经接受过正规教育的人。中南半岛的穷困农村地区的村民普遍不认字,更别说接受教育了。 居高不下的文盲率成为了东盟前进的障碍。 得到了麦克尼尔的允许后,年过六旬的村民代表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在他那肮脏的蓝色工服上衣的衣摆位置用力地擦了擦手,免得弄脏了会议室的桌面。上一个弄脏了会议室的村民代表被警卫打得半死,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我们连这些小额度贷款也还不起啊。”他的声音几乎能滴出血来,“上一次分配土地,不就成了强买强卖吗?原本占据着土地的人,用尽手段夺走我们一切的东西充当抵押贷款的实物,别说扒掉房子,就是贩卖人口都无法阻止……” “……这可不能怪到我们身上,也别怪到我身上。”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脸色变得尴尬起来,“兴亚会宣布没收土地的时候是无偿没收,那我们总不能让这些人饿死?那笔贷款是提供给土地原本所有者的补偿,也算是合理的价格。好了,关于土地的问题早结束了,我们应该谈点更实际的事情。” 老年村民代表哼哧哼哧地喘着气,憋住了心里的后半段话。他一言不发地坐下,不再把视线投向麦克尼尔。 又有几名村民代表向麦克尼尔提出了问题,热心的麦克尼尔也分别进行了解答。这本来不是他的工作,他能坐在这里处理原本应该由老谷县农业处负责的问题,只不过是因为他效忠的长官具有特殊的身份。本地官员的无能给麦克尼尔带来了更多的发挥空间,他在乡村地带驻扎的日子让他对许多问题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哪怕只是纸面上的。 回顾过去的一年,麦克尼尔不敢说他获得了成功,因为他真正希望推行的计划离实现依旧遥遥无期,而他早早认清的威胁并未给他的工作指明更具体的方向。西比拉系统在东盟的应用可能带来无孔不入的监控,而麦克尼尔从未否认这个工具对于从战乱刚刚步入和平的国家在维持稳定方面的作用——他当然更不希望看到东盟再次陷入战火。先要让工具投入使用,才能谈工具的优点和缺点。 但是,他逐渐回忆起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曾经有过一个臭名昭着的外号【金三角】,难怪连本地的东盟军军官和士兵都卷入了贩毒集团的生意。尽管他在戴斯蒙德·卢塔甘达的协助下不停地铲除这些贩毒集团的触角,并将其中几个贩毒集团驱逐,让城镇和乡村能够专注于恢复生活似乎仍然是奢侈。越来越多的可疑外地移民涌入,给他带来了许多麻烦,也给当地农民的生存环境带来了不小的考验。 把这种移民行为称为侵略似乎更恰当一些。借助职务之便和其他种种借口,麦克尼尔多次前往【兰芳赤子】支持的外地移民聚居的村庄进行考察,说是要分析他们的管理方式是否有值得借鉴的地方。单从军事化管理的角度而言,【兰芳赤子】的办法没什么不妥的,可惜他们并不是要训练士兵,把这种折磨精神的训练方法应用到平民身上,可能不是什么出色的好主意。 每到麦克尼尔去参观时,负责管理村子的民兵头目就会采取各种方法向麦克尼尔表明他们的训练成果。这些民兵首领向麦克尼尔吹嘘说,他们的村民能够百分之百地服从上级的任何命令;不仅服从,还有着惊人的执行能力。 “怎么证明这种管理方式的有效呢?”麦克尼尔确实虚心地向对方请教,“让村民和市民学会去做有用的事情,难得很。” “如果他们愿意在看起来无聊甚至是浪费时间的事情上倾注全部精力,这就意味着他们具备了应付各种艰难挑战的能力。”其中一位民兵首领这样向麦克尼尔解释,“比如说,最大限度地打破他们那种无聊的自尊,直到他们认清自己作为个体是一无所有的。我可以让一个村民用一个月的时间去搜集饲料,然后又立即让他把饲料全部丢弃,而他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确实是非常军事化的作风。”麦克尼尔咧开嘴笑了,“要是每一个村子都能按照这样的气势去工作,恢复农业生产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了。不过,万一上级的命令错了,绝对的服从和快速的执行岂不是会造成没法挽回的损失?比如说,您下达了一个命令后,又觉得这个命令不妥,打算撤回……这可不是需要迅速反应的战争,有时候一个决策带来的效果需要长期观察……” 从来没有哪个民兵首领能正面回答麦克尼尔的上述问题。 即便这些外地移民确实让麦克尼尔感受到了某种威胁,站在一种中立的立场上,他反而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抱着过分的敌意。靠着自发性去组织工作,一旦发生了内部矛盾,看似声势浩大的组织就会马上瘫痪,例如自由南洋联军。倘若自由南洋联军的核心也就是共和护国联盟对构成联军的武装组织有着绝对的控制力,东盟军的收买和拉拢不可能让这支联军停止攻势。 自由南洋联军的暂时瘫痪为兴亚会整顿东盟军和继续推行他们的西比拉系统工程建设项目提供了时机。铲除东盟军内部的不同派系无疑会严重地削弱东盟军的力量,即便那些军阀本来就不听从兴亚会的指挥,他们的存在仍然能为兴亚会提供对抗自由南洋联军的屏障。然而,军阀之间为了争夺贩毒生意而竞相使用雇佣兵攻杀友军的行为让韩处安震怒,他判断这些军阀失去了利用价值,决定继续用更隐蔽的手段剥夺其势力。 其中便包括用听命于兴亚会的强大武装部队、优秀的军事指挥官接管部分地区的所有事务。 用军人粗暴地对当地的日常行政事务横加干涉确实不妥,但这是东盟过去几十年间的常态。彻底结束乱象之前,采取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也是迫不得已。只有军人掌握的暴力才能让所有不法之徒望而生畏,只有掌握了暴力的军人才能确保各项措施的推动。况且,兴亚会中不乏一些仍然怀揣着昔日理想的东盟军将领,他们能够善用手中的权力,而不是将其用于疯狂地谋取利益。 这种处于僵持中的动态平衡还要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能够和兴亚会公开对抗的所有反对势力都被歼灭为止。同样身为军人的麦克尼尔看清了其中的风险,他早在几个月之前就力劝桑松想办法让部分地区免于受到军事管理,现在更是决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维持桑松对他的信任。要证明不需要军人管理的城镇也能发展得很好,让别人找不到延长军事管理时间和扩张军事管理范围的借口。 他学到了很多——不仅是应付长官和上级的办法,也有应付普通村民和市民的办法。当他认为自己能够协助问题更快地得到解决时,他就给出更明确、更直接的回答;反之,他也只能用找不出任何错误的官方发言来敷衍了事。村民和村民代表冲着他发火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再说他们多半也不敢对他发火),谁都知道,困境来源于各个方面。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滑稽。”会议结束后,他自言自语着,来到另一个办公室里会见他的客人,“有时候双方都知道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是要选择既浪费时间和精力又不能解决问题的发泄途径。感性压制理性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住在不发达的乡村地区,碰上这种事也只能自认倒霉了。”换上了一身便服的俄罗斯人安慰他,“越是偏远的地方,办事越是依赖当地的通行规矩。” “我知道……他们也知道,我们都想让这里的人们过上更好的日子。”麦克尼尔停止了诉苦,他的目光捕捉到了运动服上的商标,“……你什么时候去日本旅游了?难道你也和日本人有一笔生意要谈?” 将近一年未见,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的到访让麦克尼尔惊喜交加。身在异乡,尤其是排斥非亚洲人的东盟,他每向前迈出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稍有差错,他和他的战友们就会成为牺牲品。没有什么比另一伙白人更适合成为他们的盟友了,美利坚和俄罗斯的难民如今成为了同路人,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和一头扎进乡村的同时不忘了经营餐馆的麦克尼尔相比,马卡洛夫的日子过得相对好一些。他和麦克尼尔说,【俄人正信联盟】的大部分成员都试图在东盟拿到一份文凭并从事更体面的工作,师范学校、铁路公司中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俄罗斯人的身影。幸好没有俄罗斯人跟麦克尼尔争抢餐饮业的生意,博尚提供的财务报告经彼得·伯顿整理后也没有发现造假的痕迹,他们的稳定商业收入据点仍然是成功的。 “我的很多同胞流亡到了日本,但他们在那里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排挤……你知道,日本是一个族群成分单一的国家。”马卡洛夫叹了一口气,“虽然说东盟一样敌视我们,不同族裔形成的多样性也许能给我们更多的生存空间。” “我理解,这会使得我们不会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麦克尼尔给对方倒上了一杯茶,“俄罗斯帝国灭亡的时候,许多忠诚的俄罗斯人从远东逃亡到日本,而现在历史似乎又在重复它自身的轨迹。东盟和日本,目前是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如果日本仍然不打算公开接纳难民、成为移民国家,俄罗斯人就有理由来到东盟谋生。至少,在东盟我们可以保留自己的名字……嘿,我听说日本的难民都必须取当地风格的姓名。” “不瞒你说,日本人内部也有主张结束锁国时代的开明人士……算了,这不是我们的问题。”马卡洛夫撇了撇嘴,“听说你在中南半岛北方工作,我就特地来找你谈一笔生意。在东盟生活,有钱有枪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尊严。” 麦克尼尔的脑筋转了几圈,抛出了一个正中下怀的思路: “建筑工程外包?” “所有人都想赚最多的钱、办最少的事情。”马卡洛夫笑了,笑容中不乏一丝得意,“你可不要认为这是犯罪或是和兴亚会对着干。想办法跟日本人联络上,事情就好办得多。” 这确实是和日本人产生直接关系的生意。西比拉系统用于检测犯罪系数的那套程序还牢固地掌握在日本人手中,尽管东盟方面可以将其当做黑箱来使用,日本人却能随时随地调取数据。把海量的统计数据交给外国,会使得东盟承担巨大风险。为此,兴亚会一直试图打破这种困境,他们始终未能取得进展。 作为东盟恢复和平秩序的核心要素的西比拉系统由日本人掌握,那么日本若是在东盟的其他事务中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也不足为奇。 “这么说,你们的竞争对手也不少。”麦克尼尔从马卡洛夫处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首先为马卡洛夫找到了如此巨大的商机而震惊,其次则担忧对方的处境。东盟境内的商业竞争往往以更加残酷的形式发生,这是他们必须接受的现实。“如果你们担心建筑材料和加工的产品在秘密运输的过程中被打劫,可以想办法让雇佣兵护送。” 直接走空运路线可能会被东盟军敲诈,况且所有运输路线都存在着导致外包行为被发现的潜在风险。到时候,遭殃的就是一连串公司了。 “你们有一个别人不具备的优势:在新加坡和中南半岛北方都有自己的资源网络。”马卡洛夫竖起了一根手指,“所以,我可以放心地把其中几个必要环节交给你们……” “我再考虑一下。”麦克尼尔没有马上答应,关乎东盟稳定的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工程建设项目被外包出去绝对算得上一桩丑闻,即便最终接下生意的由俄罗斯人开办的公司疑似得到日本人支持并有着做好这项工作的决心和理由,他也不能掉以轻心,“就像你说的那样,盯着你和你的朋友的竞争对手不少,在我这里的情况也是一样的。我得考虑清楚新的合作关系可能会带来哪些风险。” 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向麦克尼尔致谢,两人又讨论了一些合作上的细节问题。麦克尼尔顾虑的是潜在风险,他不太愿意在敌人众多且身份不明的情况下引进新的不确定因素。当然,如果和马卡洛夫的短期合作能够帮助他在对抗敌人的过程中如虎添翼,倒是不失为一笔划算的生意。白人在东盟终究是不受欢迎的群体,他们能有如今的地位只是因为他们具备利用价值,而普通的白人难民和黑人难民一并躲在各种贫民窟里。 若说东盟的普通市民只需要担心生活问题,贫民窟里的难民就得担心生存问题了。 送走马卡洛夫后,迈克尔·麦克尼尔独自一人站在办公室里许久,权衡着利弊。西比拉系统是一个需要遏制的工具,【兰芳赤子】则是他即将面对的敌人。要怎么做才能积累更多的资源和力量呢?除了壮大自己的实力之外,还要获得公民的拥护……没错,要让一般的东盟公民放下对他们的敌意,甚至把他们当成朋友。 对了,这个办法说不定行得通。趁着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工程建设项目经过当地,尽快地给这片饱受战争摧残的土地制造一次腾飞的机会,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泡沫。要让公民们行动起来,要让东盟内部那些袖手旁观的大亨相信【金三角】除了成为贩毒基地之外仍然能用于创造巨额的财富,更要让不会放过任何利益的富商们产生投资的念头。平民的日子好转之后,自由南洋联军的威胁也就不攻自破。 “麦克尼尔,这一次又是什么事?”被打扰的迪迪埃·博尚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没给麦克尼尔什么好脸色,“你从我这里要的情报太多了,我简直不知道下一次用什么借口去和那位大人物接触……” “不用找借口了,我觉得他肯定很有兴趣找到新的商机。”麦克尼尔会心一笑,“我是认真的,尽管只是个初步的念头……还需要伯顿的梳理。请务必把一直以来默默地支持我们的那位大人物介绍给我,我想亲自和他谈一谈。” tbc? OR5-EP3:围剿(2) or5-ep3:围剿(2) 一辆东倒西歪的大货车不停地在公路上做着令人惊心动魄的杂技动作,而车上的乘客们当中没有哪个人向司机抱怨,即便他们被车厢上的货物撞得跌倒在地,也未尝表现出半点不满。只有那些站在车厢外围负责警戒的卫兵由于时常受到打扰而为自己的性命感到担忧,在他们把忧虑埋藏在心底之后,乘客们的关系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静。 仔细一看,大货车上随处可见的弹孔和划痕无疑向任何一个见到这辆大货车的人显示了它所承受的磨难和它的司机、乘客们所经受的考验。纵使有千万般的困难,他们别无选择。不冒着生命危险去谋生,或许就要活活饿死,要么便是死于长期营养不良、饥饿引起的身体机能衰退。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来这种地方啊?”坐在车厢里被迫和运输的货物一同赶路的一名青年乘客自言自语着,“这里太危险了……” 他还打算多说几句,但他看到了身旁那名负责保护他并带领他巡视这些公路以便熟悉当地环境的重要护卫,便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虽然不曾亲历艰苦的生活,他至少懂得一个原则:长期养尊处优的家伙绝对不能在饱经风霜的人们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傲慢和无知。 “害怕了?”那人的嘴里吐出一个烟圈。 “没……” “别给自己辩解。”彼得·伯顿又深吸了一口烟,让烟雾麻醉着自己的感知能力,使得他的头脑能够从痛苦的现状中获得片刻的宁静,“桑松将军给你规划好了前程,让你来危险的地方挂职一段时间,这段经历会成为你以后做其他工作的重要参考。”说到这里,他忽地从烟雾中探出头,逼近对方,“……要是你觉得连这种程度的敷衍工作都太麻烦了,那你就去死,只有死了的人才不用担忧这些。” 实际上,面前这个将近30岁的青年没能在彼得·伯顿的脑海中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他只是隐约记得确实曾有一个叫做阿卜杜拉·巴希尔(abdulh al-bashir)的摩洛人青年学生和他们在马尼拉相识,而且那人还在瓦解共和护国联盟的过程中发挥了作用。昔日在马尼拉大学城内协助兴亚会对抗共和护国联盟的博士们在结束了学业后纷纷得到了兴亚会的回报,区别仅在于回报的丰厚程度。 “你说说看哪,你的同龄人还在为工作发愁,还要时刻担心被开除,你却能来到一个县担任处长,为什么呀?真以为是你自己很有本事?”伯顿絮絮叨叨地说着,“还不是因为你的朋友和前辈们愿意帮你一把……认认真真干活,别给我们添麻烦。” 外面传来了枪声,刚才还在和新上任的处长吵架的彼得·伯顿马上跳了起来,端起放在一旁的轻机枪,将身体探到外面,擦过车厢的子弹激起的火花喷溅到他的脸上。埋伏在公路两侧的荒野中的敌人乘上了准备多时的摩托车,配合着仍在前方守候的同伙,从后侧步步紧逼、追击这辆运输着某些重要物资的大货车。 彼得·伯顿全然不畏惧这些敌人,他有着充分的自信。护送车辆安全地通过公路成为了他和他训练的民兵的日常工作之一,游击队别想从他们这里拿走任何东西。自由南洋联军掀起的大规模交战暂时结束,双方之间的小幅度对抗仍在持续着。每让游击队从他们身上多抢走一点物资,就是让躲在山野中的敌人变得更强大一分。 他专心致志地搜寻着敌人的踪迹,时不时地扣下扳机,将一个又一个敌人从摩托车上击落。即便那些人没有被子弹重创,也会在摔倒的过程中头破血流、暂时失去战斗力。同样经历了多次考验的民兵们各就各位,互相掩护着向敌人反击。一些人镇定自若地寻找着良机,另一些人则用僵硬、麻木不仁的表情面对着这些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他们就是你说的叛军?”阿卜杜拉·巴希尔惊慌失措地向伯顿问道。 “是叛军的一部分。”伯顿喘着粗气,调换位置继续向敌人射击,他轻松地把一名试图从右侧逼近大货车的游击队员从摩托车上击落,那辆摩托车连着摩托车上的骑手一起摔进了路边的壕沟里,“嗯……如果说有什么危险,这就是你以后要对付的主要敌人之一。他们正在遭受我军的围困,生活物资十分匮乏,所以这群匪徒、狂热的幻想家偶尔会试图打劫我们的运输车队。不仅如此,他们还会采取他们自认为一切有效的办法和我们对抗,甚至是进攻只有平民的建筑工地。” 话音未落,其中一名追击大货车的游击队员向大货车发射了土制榴弹。从躲避各种流弹和炸弹的生死考验中练就了一身本领的司机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躲开了敌人的榴弹,但包括伯顿在内的大部分护送队员也在剧烈的摇晃中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多亏一名眼疾手快的卫兵在大货车恢复正常后马上开枪反击并击毙了另一名试图故伎重演的游击队员,大货车这才转危为安。 战斗结束了,遭受惨重损失后颗粒无收的游击队员们被迫灰溜溜地开着他们的摩托车离开,也许他们还要通知躲在荒野中的同伴们也及时撤离。 “所以,我建议你平时最好不要离开老谷市。”伯顿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着被惊吓得缩成一团的阿卜杜拉·巴希尔说道,“他们不敢直接进攻城市,哪怕是一座小规模的县城。如果你由于公务或个人原因而一定要离开城市,那么一定要确保你携带了足够的警卫……不,还要提前进行侦察、摸清敌人的活动,周密地设计时间表,这样就不会和敌人迎面相撞。” “所有人都是这样吗?”阿卜杜拉·巴希尔战战兢兢地问道,“我几乎看到了各方面的工作陷入瘫痪中的场面。” “……没那么夸张,许多人适应了这种生活,他们大多是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普通平民。”伯顿哈哈大笑,“即便是由于一时疏忽而被捉住,也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放心好了,这些叛军不会难为平民,那些不愿意加入他们的平民大多都被释放了。不过,考虑到你还是兴亚会的成员,事情可能会变得棘手一些。到那时候,就算你被释放,等待着你的将会是兴亚会的审查。所以,你最好祈祷自己不会被他们活捉。” 这不是真的,这不会是真的。阿卜杜拉·巴希尔将求援的目光投向了车厢里的其他警卫和承担运输工作的公司职员,但他惊恐而绝望地从他们的沉默和表情中读出了相同的答案。此时此刻,他所思考的不是自己的前途,也不是伯顿所称的划算生意,而是怎么保住自己的性命。用留守在危险地区默默无闻的几年生活换取更光明的未来,固然是大赚特赚,前提是他得有机会去享受自己的收益。 路过一处农田,伯顿特意让司机停下来,给阿卜杜拉·巴希尔指着远方泾渭分明呈现出两种不同颜色的田地。他说,上一次自由南洋联军进攻到此处时,杀死了拥有这片土地的乡绅,并将土地分给了附近的农民;后来当地的民兵组织和游击队围绕着附近的农田进行拉锯战,轮流焚烧对方的农作物并使用多种方法破坏对方的农田,结果是双方谁都没能取得优势,只有需要吃饭的农民遭了殃。 这段难熬的旅途终于在大货车有惊无险地抵达了老谷县的县城老谷市时结束了,那里有更多全副武装的民兵迎接他们,为首的是一位和伯顿一样身穿便服的白人,他和伯顿热烈地拥抱了一下,而后和瑟瑟发抖的阿卜杜拉·巴希尔握了握手。 “见过叛军了?他们不好对付啊。”麦克尼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要紧,你是本县新任命的教育处处长,和他们之间不存在能够引发仇恨的冲突。平时只管用你的知识办公,你们可是真正的博士啊,比我们强得多。” “来这里的路上,伯顿先生和我说,叛军只是其中一个主要的麻烦。”阿卜杜拉·巴希尔同样想不起来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是谁,但桑松坚称双方以前相识,他也只得装作和这两人是朋友了,“其他的麻烦在哪?” “其实——” 几声震耳欲聋的喊叫把大家都吓了一跳,迈克尔·麦克尼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向阿卜杜拉·巴希尔指出了声音的来源。离他们约有几十米的空地上,一大群身穿统一的蓝色制服的不明人员正在一名身穿青色制服的头目的带领下呼喊着某种口号。每一个人都十分亢奋,以至于声音也变得失真而嘶哑。阿卜杜拉·巴希尔听不懂对方所说的话,但他从那种不正常的神情中判断,这群人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疑似训话的活动结束后,这些刚才亢奋无比的家伙登时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机器人。他们在首领的率领下和路人的注目礼中平静地穿过了广场,进入了旁边的一条街道。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市民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畏惧的神情,那种近似发自骨髓的恐慌是无法造假的。 “这就是第二个麻烦了,巴希尔先生。”麦克尼尔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这些人生活在一个和我们近乎隔绝的平行社会中,只遵守他们自己内部的规矩。一般来说,他们不会想要和我们产生接触,但哪一天他们要是真的行动起来,您就要做好心理准备啦!不要试图用更大的权威压制他们,这些人在东盟内部有着非常强大的盟友。” “看起来是一个黑帮组织。”阿卜杜拉·巴希尔以他的常识推断着,“但他们的危险程度在我看来是比不上叛军的。如果他们没有给当地的居民造成严重的损害,那么我们也不必关注他们;要是他们确实形成了严重的威胁,我们为什么不把他们解散呢?” “你低估了他们的动员能力,巴希尔先生。”旁边脱下了战术背心的彼得·伯顿插嘴道,“我们目前用l组织代称他们……上一次本地的l组织为了争抢一个村子的土地资源,一声令下,临近好几个县的l组织成员都抛下手头的工作、跑来支援了!我敢跟你保证,一旦你想要使用法律手段对付他们,被包围的就会是我们。” 在某人上任的第一天直截了当地把所有困难摆在对方面前以至于将对方吓得失去了工作的信心,不是麦克尼尔的风格。真实的情况比麦克尼尔和伯顿描绘的版本还要恶劣,那其中包括种种无法无天的犯罪行为,而当地的任何机构都不敢管理。这些所谓的外地移民的影响力从占领乡村开始,不断地向上扩散,几乎孤立了作为县城的老谷市。麦克尼尔十分怀疑县长还能在多大程度上实施有效的管理,幸好他不是县长,不必为此烦心。 按理说,这些不停地组织大规模械斗、纠集成员发表骇人听闻的言论的家伙,理应早就成为预备役罪犯的一部分。尽管西比拉系统迄今为止未能在东盟境内完全覆盖任何城市,东盟的治安系统使用一种较为笨拙的方法进行检测,这些检测团队有时候会来到偏远地区,那时当地官员的任务就是召集附近的所有村民前来接受检测。遗憾的是,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在l组织的成员中看到哪怕一个戴着象征着【潜在罪犯】身份的手环的家伙,更别说被当场带走的危险人物了(犯罪系数高于300)。 至于他自己……一言难尽。 “麦克尼尔,你说,那个检测装置会不会坏掉了?”伯顿一本正经地换上了用来出席正式会议场合的体面衣服,“哎,当时你的犯罪系数可是在我们的注视下从47一点点下降到了0啊!” “别瞎说。” “别人都是小范围内波动,到了你这里,是一路下降……”伯顿咳嗽了两声,“咱们这一次出去,最好把这个问题也跟着一起解决了。不然,万一我们在被西比拉系统覆盖的城市里无法生活,到时候咱们的一切工作全都白费了。今天我可算是把阿卜杜拉·巴希尔接到这里,不等他缠上我们到处提问,咱们两个赶快跑回新加坡……” “最好带上阿南达。”麦克尼尔强调了一句,“博尚所说的地点是新加坡以北的城市【胡坦班达】(hutan bandar),那地方的居民可能会说马来语,但咱们也都听不懂,没阿南达当翻译,我们去了那里也会遇上行动上的诸多不便。” “……那就这么办。” 时候不早了,他们需要前往最近的机场搭乘受到东盟军严格监控的飞机前往新加坡,再秘密赶往胡坦班达市。如果不是因为新的老谷县教育处处长阿卜杜拉·巴希尔今天上任,一直在这里驻扎的麦克尼尔本来可以提前几天离开,但他不好意思向桑松推脱。桑松帮了他们那么多,就算只是以长远的利益为出发点,麦克尼尔也得尽力完成桑松布置的任务。 两人正在商量着出发的时间,却发现本来已经在几名文员的接待下离开了现场的阿卜杜拉·巴希尔气恼地返回了他们身旁。 “如果您是因为本地的官员没有为您安排一个欢迎仪式而生气,大可不必。”麦克尼尔晃着左手食指,“他们都很忙,过几天您就会明白的。” “我不是说这个。”阿卜杜拉·巴希尔气得笑了起来,“我是想知道,为什么我的办公室会和一所中学共用同一栋楼!?这太荒谬了,教育处和学校共用一座建筑……天哪。” “哦,原来您是为了这件事而发火,我还以为您是因为看到了本地教育资源严重不足和文盲遍地的现状而恼怒呢。”麦克尼尔语带讥讽地说道,“大家是朋友,我也没什么能瞒着您的。本地的财务状况一直非常紧张,县财务处拿不出多余的钱用来修筑新的办公楼。请您理解当地的贫穷状况……邮政处被撤销之前,还和一家医院共用办公楼呢。” 尽管麦克尼尔的描述比实际情况更夸张,他还是成功地阻挡了阿卜杜拉·巴希尔的愤怒并迫使后者陷入了思考中。邮政处和医院共用办公楼显然比教育处和学校共用办公楼更骇人听闻,也许原本在邮政处的官员们最终由于承担了极大的精神压力而纷纷辞职。听了麦克尼尔的描述,新来的外地人处长对老谷县的状况有了更深的了解,这些真实情况是那些只会用道听途说的传闻敷衍他的酒肉朋友们永远不会告诉他的。 “……非常抱歉,我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来到我们兴亚会和叛军……不,匪徒,对峙的前线地区。”反而是阿卜杜拉·巴希尔主动向麦克尼尔道歉了,“唉,来之前我也做了一些调查,可是那些资料都没有说出实情。我算是明白桑松教授为什么要把我安排到这里了,他希望我们这些从马尼拉大学城里走出的学生能更多地了解公民的需求,从中发现自己的需求,而不是只用抽象的概念去指导人生。” “您的觉悟比我想象中的更有力。”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在口头上转变了评价,“很遗憾的是,我和伯顿必须暂时离开这里、回到新加坡去看看我们的生意。况且,我们只是借助着桑松将军的名头才能干涉行政的小角色,也不了解您的工作。如果您碰上了需要使用非常规手段才能解决的问题,到那时尽管联系我们。” 用尽花言巧语把阿卜杜拉·巴希尔送回了那栋和中学共用的办公楼之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匆忙地返回他们所住的公寓,收拾好了行李,而后马不停蹄地乘上了携带他们前往机场的另一辆大货车。客车或是仅凭外观就能让人认为是护送着重要人物的车队更容易遭到游击队的攻击,就这一点而言,货车反而更保险一些。 毕竟,截杀当地的官员也是游击队的目标之一。自由南洋联军的不同派系对暗杀、绑架的态度不一,一些更注重争取东盟公民支持的武装组织认为这种可能严重威胁普通公民的行为无疑将会使得他们失去公民的拥护,但以共和护国联盟为首的一部分武装组织则决定将暗杀作为一种对抗兴亚会的常规手段。大规模暗杀支撑着这个庞大建筑的基层人员,必然会让它动摇甚至崩塌。 排除了路途上的危险后,接下来他们更需要了解新的潜在合作伙伴的真面目。胡坦班达离新加坡只有咫尺之遥,据称是一座同样繁华的城市。两座大城市紧挨在一起,总会有一座更繁荣的城市缓慢地从另一座吸走维持其繁荣的要素,但类似的现象似乎没有发生在新加坡和胡坦班达之间。这座曾经在麦克尼尔等人第一次前往吕宋岛的航程中与他们有一面之缘的城市,象征着一种慢节奏的繁华,和新加坡的急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慢节奏的【森林城市】胡坦班达,快节奏的【花园城市】新加坡……”坐在货车车厢里,彼得·伯顿和麦克尼尔共同勾画着他们对香巴拉浮岛的想象,“那么东盟未来的新首都香巴拉浮岛又会是什么城市呢?” “中等生活节奏的【浮岛城市】香巴拉嘛。”麦克尼尔简明扼要地说道,“一座……更贴近海洋的城市,是个好主意。不过,能在东盟的长期混战中保持繁荣的城市实在是太少了,新加坡算一个,那是因为它是东盟的心脏。胡坦班达的繁荣能够维持下来,必然是依靠一个强而有力的集团的支持,而博尚很有可能在我们还不知情的时候就通过某种方式和他们取得了联系。” “确实,博尚暗中规划的事情对我们是无害的,这就足够了。”伯顿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是,自始至终不知情的感觉还是不好受啊。麦克尼尔,那个人会是谁呢?目前看来,博尚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我想,能和他相识的家伙,也不会是什么巨头。” “特殊的身份不一定是公开的职务,也有可能是某种私人的交情。”麦克尼尔闭上了眼睛,勾勒着他的计划和对全局的构想,他太需要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了,既是为了他们的生存,也是为了他和李林的赌注,他不会输掉拯救人类的战斗,“而最可能的人选……是天猛公王朝的柔佛苏丹、东盟当今首富伊德里斯沙阿(idris shah ong)。” tbc? OR5-EP3:围剿(3) or5-ep3:围剿(3) 没有哪个希望探索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城市环境的建筑师和设计师可以忽略【胡坦班达】,这座位于新加坡西北方向不远处的滨海都市。成功的修饰混淆了人们的感官,许多初次来到这座城市中的旅客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不是被引进了大量绿色植被的城市,而是完全建造在森林中的一座绿色都市。 绿色,成为了胡坦班达的主流色彩。即便是麦克尼尔一生中见过的植被覆盖面积最大的城市也无法和它相比,那全是由于多种多样的绿色植物从里到外覆盖着大多数建筑,连随处可见的居民楼上都有着绿色植物的装点。尽管这样的优美环境疑似给当地人带来了蚊虫过多的困扰(麦克尼尔在机场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倘若不是在此长期居住而是只来游览数日,他愿意将胡坦班达称为一座值得人们一生中必去一次的美丽城市。 “就和宣传中的一样,这里的人们过着慢节奏的生活。”彼得·伯顿很注重观察市民的生活情况,“没有那么多低着头匆匆赶路的市民……嘿,这里适合成为疗养的好去处。” “他们为了城市的美观而牺牲了许多东西,包括能够一些能够高效地带来利润的生意。那么,为了维持城市的繁荣,一定还有什么其他产业在为他们提供财富。”麦克尼尔笃定地说道,他和伯顿的观点在细微之处存在分歧,总体上则大致相当,“我们去找博尚。” 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场中,他们找到了等候已久的迪迪埃·博尚。就像上一次奇迹般地驾驶着车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并将他们从血盟团的围攻中拯救出来那样,迪迪埃·博尚开着一辆相同的车子,穿着得体的西服。车中的空调避免了他在仍然较为炎热的东南亚的冬天成为汗流浃背的可怜人,这是出门前决定穿着运动服上路并在抵达目的地后再换上正装的麦克尼尔一行人竭力避免遭遇的情况。 “这就是我觉得我们需要拓展自己的领域而不是把所有人集中在同一项工作上的原因。”麦克尼尔马上从箱子里找出准备好的衣服,“没你帮忙,也许我们可能已经卷入了更大的麻烦。” 离开机场之前,他们还有一项手续需要完成。机场的出入口处设立了用于检测心理状况的关卡,专门负责这项工作的技术人员和用于应付突发状况的警察随时待命。胡坦班达不欢迎那些有着成为罪犯的潜质的危险人员,警察们会礼貌地请求可疑人员返回——若是这些家伙试图负隅顽抗,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为悲惨的命运。 多次接受过类似的检查且向来被认定为心理状况相当稳定的麦克尼尔轻松地通过了筛查,他向博尚讲述了他们一路上的见闻,并重点提到了桑松大力支持的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工程建设项目遭遇的一系列困难和资金短缺、缺乏稳定的投资方等现状造成的不便。东盟军的影响力目前居高不下,想从军队手里抢走经费实在是难上加难。 五彩斑斓的全息投影广告可能是胡坦班达市内除了绿色植物之外最能对人们的视觉形成冲击的景象了,不过这些尺寸和内容都十分夸张的广告中宣传的不是购物而是各种比赛。麦克尼尔惊讶地在这里看到了对赛车、划艇、滑翔机等诸多高成本赛事的宣传,这是他首次在东盟的某座城市内看到类似的广告。即便以韩处安的夺权作为标志,东盟名义上走出战乱还不满一年,许多城市的当务之急仍然是维持城市的基本生活。 汽车在各式各样的广告和充满了自然气息的绿色建筑群中穿行了两个小时,才终于抵达了麦克尼尔进入城市后所见的第一座没有被植被覆盖的建筑。尽管如此,这组富丽堂皇的建筑群仍然坐落于森林的怀抱之中,巴洛克式建筑风格的白色宫殿搭配上建筑上方的金色洋葱状圆顶,呈现出一种错乱的美感。彼得·伯顿悄悄地对麦克尼尔说,中东地区的开明王爷们可能会喜欢这样的宫殿建筑。 一排又一排警卫从麦克尼尔一行人身上搜走了绝大部分个人物品,等到他们终于站在宫殿的大门前时,众人全身上下只剩下了所穿的衣服。伴随着宫殿正厅大门的开启,金碧辉煌的内景呈现在麦克尼尔眼前。他拜访过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皇宫,眼前的这座宫殿自然比不得集结整个旧欧洲贵族的财力物力打造而成的新宫殿建筑群,但这种能够完美无缺地同整个城市的绿色自然风格相契合的王宫,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清新的气息胜过了本应无处不在的奢华。 他们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麦克尼尔和另一个世界中统治着整个美洲大陆的皇帝见过面,伯顿则曾经和中东地区的阿拉伯王爷们成为酒肉朋友,更不必说迪迪埃·博尚所接触的每一个熟人都是上流社会中的顶尖角色。唯一缺乏见识的只剩下了可怜的阿南达,他局促不安地站在麦克尼尔身后,样子像极了一辈子进城参观一次的老农民。 “……好,我承认,我以前没有过这么有钱的朋友。”伯顿四处打量着房顶的装饰物和壁画,“这样的屋子不是一般的富人住得起的。” “兴亚会和韩将军为什么会允许一个拥有如此巨额财富的国王在他们的总部附近随意发展呢?”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其中肯定还有一些我们无从得知的细节。” 到了宫殿内部,警卫从穿着华而不实的礼服和装饰物的卫兵变成了身穿西服的侍从,这些侍从带领着访客们来到了另一个房间。在这个会客厅中,麦克尼尔见到了22世纪的柔佛苏丹。 东盟任何一家媒体对伊德里斯沙阿个人形象的失真描述都比不上这位首富本人的真实面貌更能粉碎一般人对于权力和财富的幻想,他们可能认为在这两方面爬到了金字塔顶点的大人物一定是从各种意义上都显得较为优秀的精英、是他们要顶礼膜拜的半神人,而伊德里斯沙阿的个人形象足以完全摧毁这样的幻想。出现在麦克尼尔面前的是一个体积惊人的中年男性,他胖得离谱,把大号的黑色西服撑得几乎爆裂开来,只有他头顶的黑色圆顶小帽稳稳地停留在壮硕的头颅上。 要是这位苏丹的身旁再摆上几十个餐盘,他的形象就更加鲜活了。 “向您致敬,柔佛的苏丹陛下。”迈克尔·麦克尼尔将一只手放在胸前,略微弯下腰鞠躬,“我谨代表公务繁忙而无法抽身的桑松将军,祝您健康长寿。” 其实,伊德里斯沙阿在几年前还不是这样一个【行走的肉块】。就麦克尼尔了解到的情报而言,伊德里斯沙阿曾经是角逐东盟最高权力的军阀首领之一,然而他毫无疑问地惨败给了韩处安和兴亚会并退回了他自己的领地中,就此不再参与外界的纷争。 把伊德里斯沙阿春风得意地阅兵时身穿军服的照片拿出来,再和眼前这个胖乎乎的和蔼的中年人对比,没有人会认为这两个人物形象属于同一个人。 “从你走进这件屋子开始,你的目光只在我这里停留了片刻,而后就移开了。”像一座山一样庞大的苏丹开口了,“是在思考人生吗?” “我在思考胡坦班达能够维持当前生活的原因。”麦克尼尔沉着冷静地回答道,“街道上不乏坐在外面喝茶的市民,这在东盟的其他城市是看不到的,因为那里的市民普遍受到消费品不足和生活贫困的压力;此外,东盟没有哪个城市会组织飞行比赛,理由除了兴趣爱好不符外还有缺乏资金……所以,这座城市的居民主体,其实是东盟陷入战乱以来所有放弃了竞争而决定只抱着手头的财富过日子的富商、政客、军人。” 麦克尼尔的回答让伯顿分外紧张起来,他刚刚想明白迪迪埃·博尚莫名其妙地受到伊德里斯沙阿的关注和重用的原因可能是这位苏丹喜爱飞行运动或是类似的东西。然而,直接将包括苏丹本人在内的大部分居民称为在争夺权力和财富的斗争中失去了资格的失败者,无疑会让麦克尼尔一行人陷入险境。想到这一点,伯顿做好了使用武力手段逃脱的准备。他在进入宫殿内部的过程中随时思考着备用的逃脱计划,而他相信麦克尼尔也有相同的打算。 “是失败者的乐园,难道不是吗?”肥胖的苏丹平静地说着,“一直不参与竞争的一方反而受到了胜利者的眷顾,而所有在这个过程中被淘汰的人,反而比不上从未参加竞争的懦弱者。” “我并不认为您或是这座城市中的居民是失败者。”麦克尼尔清了清嗓子,用更明晰的语言向苏丹表达着自己的观点,“纵使您是整个东盟最富有的人,维持这座城市的正常生活也需要巨额的稳定收入而非不确定的风险投资收益。在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建设工程项目完成以前,在中南半岛的军事管制结束以前,谁控制了马六甲海峡的航运税收,谁就能从灰色交易和非法交易中获取常人难以想象的利益。不,哪怕是没有这些,情报网络也是一笔巨额财富。” 没有彼得·伯顿事先指点,麦克尼尔自己还想不到这一层。剩下的几句话则是他临时添加的,免得让双方之间的气氛变得过于紧张。 “……既然你聪明得能够仅凭自己的推测就猜出我的收入来源,又为什么要劝说我投资一个即将切断我自己的财路的项目呢?”伊德里斯沙阿的语气中涌现出了戏谑,“中南半岛的战争应该永远持续下去,新的基础设施建设工程也不应该有完成的那一天,这才是我最想看到的一幕。” 到这一步,麦克尼尔决定把伯顿推上台前。别看伯顿平时摆出一副不正经的模样,他总会在正式场合比其他人更稳重一些。用他所掌握的商业知识,彼得·伯顿开始向伊德里斯沙阿阐述他的观点: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工程项目并不会给马六甲海峡的航运带来什么毁灭性的打击,反而能够让这笔稳定收入更上一层楼。他举例对饶有兴趣地听着新点子的苏丹说,交通和物流网络的发达有助于带动投资建设(尤其是日本人的青睐),那时马六甲的航运业务只会越来越多。 虽然非法交易会伴随着商业正规化发展的进行而持续受到打击,但这种利益损失和预期收益相比不值一提。 彼得·伯顿的劝说起了效果。伊德里斯沙阿似乎对他的新说法产生了兴趣,并使用了几条已有的案例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性。双方之间不像是交流做生意和投资的诀窍,更像是进行唇枪舌剑的辩论。不过,麦克尼尔隐约察觉到,这些观点听起来不像是伊德里斯沙阿本人的看法。 “……依靠聚集财富的手段,也就是从其他地区吸走资源,确实可以在几年或是十几年内,甚至是在整整一代人的时间内,维持住现在的生活。然而,普遍贫困带来的种种问题,最终会危及所有自认为和这些问题无关的城市。”伯顿不得不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待问题,抛弃了纯粹的短期利益规划,“时代正在改变,不会再有许多流亡的富人来到这座城市了。以后,胡坦班达要依靠从这座城市生长的新一代人的规划来前行。” 见伊德里斯沙阿还没有被伯顿说服,麦克尼尔决定拿出更有力的论据。正当他打算接替伯顿发言时,一直用平静淡漠的眼神和表情使得自己看起来高深莫测的伊德里斯沙阿忽然捧腹大笑,那滑稽的模样又一次颠覆了在场的众人对他的看法。只有房间里的其他卫兵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们早就适应了苏丹的多面性。 “这样一来,我就有足够的理由去反驳那些试图阻碍我的人了。多谢你提供的这些理由和资料,伯顿先生。”伊德里斯沙阿抬起头看了看附近的挂钟,发觉他们竟然滔滔不绝地聊了几个小时,“其实桑松教授……他现在是将军了?他劝过我,说我们这些人拥有大量的财富但又没有掌握能够让东盟军在动手之前犹豫的关键资源或产业,那就毫无自保的能力。想不到他这么有诚意,居然专程派了几位特使来说服我。” “幸运地从混乱的世界中生存下来的所有人都得学会灵活地适应新的时代,苏丹陛下。”麦克尼尔站的笔直。 另一个话题则是他们不愿提起的。这些富有的流亡者只能坐吃山空而不是利用手中的财富去控制更多的资源,不是他们不想这么做,也不是他们缺乏远见,而是那会被东盟军视作重新参加争夺权力的战争。届时,没有自保能力的胡坦班达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号称全东盟最富有的男人大方地请来宾留下用餐,众人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邀请。 “我的朋友从没跟我说过他认识像您这样的大人物。”麦克尼尔举起了酒杯,向不喝酒的伊德里斯沙阿敬酒。当然,宴席上没有任何酒类饮料,杯子里装的都是果汁。 “当时我的飞机坠落在山谷中,是他帮助我修好了飞机,不然我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已经死了。”伊德里斯沙阿轻描淡写地回忆着令餐桌上的访客们心惊肉跳的过去,“不过,我确实曾经怀疑过你们这些来自那个东印度原维和部队的雇佣兵是特地被派来这里的卧底,但在博尚希望我帮助你们搞定新加坡的生意时,我就决定继续相信你们。” “……您知道我们原来的身份?”麦克尼尔的杯子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好,这对您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不仅如此,对于这些在剩余的人生中只剩下享乐的富豪们来说,博尚的出现还给他们提供了消遣人生的另一种办法。由偏爱飞行运动的伊德里斯沙阿倡导,胡坦班达的富豪们正在把最值得骄傲的享受从奢侈糜烂的腐化生活转变为各种挑战人体极限的体育运动。伊德里斯沙阿本人担任这些运动协会的名誉会长,由博尚给他出谋划策来规划各项运动的赛事和训练场地。 事后麦克尼尔向博尚追问时,博尚轻描淡写地说,他只是把eu的权贵们消遣的东西拿出来复述了一遍而已。 “苏丹陛下,有一件困扰了我许久的事情……也许我可以在您这里找到它的答案。”酒足饭饱之际,麦克尼尔趁机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据说东盟的各种地下交易网络都是由您在主持,想必您比我们了解更多的内幕。” “麦克尼尔先生,我不会打破我们之间的脆弱平衡……”不料,伊德里斯沙阿完全没有被他的豪华晚餐所影响,“我不是情报贩子,所以我也不会向别人出卖这些人的个人信息。当然,你们所描绘的蓝图对我很有吸引力,如果你们能够证明某个人或某些人的存在即将威胁我们之间的合作——哪怕你们的出资仅限于几条情报和几张能提供各种理由的嘴——也许那时我会采取一些越界的手段,但不是现在。” 这不要紧。只要对方表示事情有谈判的余地,那就证明麦克尼尔等人能够给他带来的利益有可能胜过放弃这些灰色生意网络的损失。随着时间的流逝,东盟终将转变成为一个麦克尼尔熟悉的正常国家,猖獗的犯罪交易除了像躲在水沟里的老鼠一样四散奔逃以外,别无他法。到那时,伊德里斯沙阿一定会庆幸明智地抽身挽救了他的名誉,使得他不必除失败者的标签之外再次承担晚节不保的精神打击。 晚餐结束后,麦克尼尔一行人向伊德里斯沙阿告别,准备返回他们选好的酒店。临走前,麦克尼尔对伊德里斯沙阿说,有一些细节问题需要进行反复磋商。他的提议得到了苏丹的肯定。 “麦克尼尔,你先回去。”伯顿跃跃欲试,他等不及要在胡坦班达尝试一次腐化堕落的生活了,“这里的居民都是流亡来的富人,是?这么说,本地的夜店——” “你真恶心。”坐在博尚驾驶的车子后排座位上的麦克尼尔白了他一眼,“我不是说去夜店这件事,而是说你居然幻想着能够攀上平日懒得看你一眼的大人物……博尚,先把他送去夜店,然后再回酒店。我打赌他在明天中午之前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把伯顿送走后,博尚开车载着麦克尼尔返回酒店。由于阿南达在场,他们只是聊着一些漫无边际的花边新闻,不涉及他们的一系列行动的真实目的。 直到车子抵达了酒店门口,麦克尼尔先叫阿南达去检查房间,以此支走了热心的翻译。 “多亏有你啊。”他感慨道。 “我们各有各的机遇,分工合作。”博尚凝视着麦克尼尔,“不过,关于【兰芳赤子】的事情,我和叶真调查了很长时间也没查出有用的情报。l组织也一样,苏丹陛下没有兴趣去针对无法威胁他的组织进行调查。” “不用道歉,他们的实力能让兴亚会忌惮,我们还是太弱小了。”麦克尼尔拍着友人的肩膀,“我们预计还会在胡坦班达住几天,你就认真给我们当向导。” 博尚和麦克尼尔道别,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先在酒店附近等候了一阵,确认没有可疑人员出入后,开着车子围绕着酒店附近的街区转了几圈并返回原位,又一次等候了一段时间。如此重复多次后,他才终于将车子驶离酒店,向着自己的住处开去。 车子刚在车库里停稳,他便接到了叶真的电话。 “博尚,我查到了他们的下一个行动。”叶真没有开启全息投影,那可能会让路过的无关人员发现他们的交流,“看来麦克尼尔的想法是正确的,敌人希望从各个方面威胁东盟的稳定。” “你告诉过别人吗?”迪迪埃·博尚把手放在车门的按钮上,时刻警戒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他的心头。 “没有,我怕信息传递过程中被他们截取,谁知道哪些人会是他们的卧底呢?”叶真叹了一口气,“没办法进行提醒了!我们得找人混进去,伊德里斯沙阿给你的许可发下来了吗?” “这件事我来办,不能打扰他们。”博尚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麦克尼尔的任务是在表层和敌人较量,他的工作已经够多了。” 博尚结束了通话,把手机放在衣兜里,离开了车子。一辆打着远光灯驶入了车库的大货车阻碍了他的视线,浑身肌肉紧绷的原王牌飞行员一面用手臂遮挡刺眼的灯光,一面疑惑为什么这时候会有人把大货车开到私人住宅区的地下车库里。 “哒哒哒!” 枪声响了。 tbc? OR5-EP3:围剿(5) or5-ep3:围剿(5) “真是个坏消息。”麦克尼尔时刻注意着胡坦班达的最新动态,“……我忽略了一点,伊德里斯沙阿承担的压力不仅来自外部的兴亚会,还来自这座城市内和他一同隐居的其他富豪。胡坦班达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生犯罪事件了,眼下他的封锁措施显然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 战火纷飞的东盟境内存在犯罪率较低的城市,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然而胡坦班达的市民们并非是普通的平民,而是来自东盟各地的流亡者,至少前几批定居者都是想要保住手中的财富和自身性命的富豪。在这座城市中,同类是不可信的,许多服务业工作都被自动化机器人取代,凝结着东盟技术智慧的智能产品严重地压缩了普通人的生存空间,使得那些想要冒险来到胡坦班达为某些富豪充当仆人的东盟贫民也望而却步。 除了外来的访客,这座城市中的居民只剩下东盟的富豪及其仆从。单一化的市民身份加上兴亚会给予的保障让胡坦班达长期不必面对军事侵略或犯罪的威胁,只求享受人生的大人物们再无从事劳神费力的工作的动力。 “这么说,伊德里斯沙阿很快就会在内外压力的综合作用下放弃封锁。”伯顿打开车门,和麦克尼尔共同离开车子,到外面迎接岛田真司给他们送来的小礼物,“真是难为他了。他以抓捕自由南洋联军的间谍为名进行封锁,这种借口虽然给他提供了动员警察的理由,但也让东盟军得以随时介入……更要命的是,封锁结束之后,本就不存在的间谍也无法被当成证据。” “……敌人对胡坦班达的情况有着较为清楚的判断,那么他们在当地也会有得力的盟友。”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如果调查仍然陷入僵局,我们就应该优先对东盟其他机构在这里的代言人进行详细搜查。” 然后,他终于看到了舒勒和岛田真司用一架比他们的轿车还大的无人机送来的装备。埃贡·舒勒曾经给这个团队制作过许多具有重要意义的设备或工具,例如麦克尼尔和伯顿最近经常使用的链锯。从岛田真司的口吻中,麦克尼尔一度认为这一次他又要得到一把根据特殊方法设计的枪械,结果无人机下方的装备真容令他大失所望。那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只是个看上去不起眼的银灰色头盔。 “……见鬼!”麦克尼尔原地跳起,不停地叫骂着,“看来躲在安全的工作场所中的胆小鬼永远不了解前线的真实需求,竟然……” 他当然知道舒勒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他送来一个随处可见的头盔。彼得·伯顿小心翼翼地将头盔取下,就在他提着头盔向麦克尼尔走去时,那架无人机腾空而起,在他们的目送中越变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中。也许敌人会尝试着使用无人机进行偷渡,但携带活人离开胡坦班达的难度显然难于登天。 年轻的战士接过头盔,随后和伯顿一同驾车离开这处位于高楼大厦上方的停车场,向着下方的城市公路驶去。即将离开建筑时,麦克尼尔停下了车子,把挡风玻璃调整到了单向透光模式,然后戴上了那个有些沉重的头盔。 当他的双眼完全陷入黑暗之后,视野被一段全息投影录像占据。 “麦克尼尔先生,当你看到这段录像时,说明你正在使用本人设计的最新产品。”岛田真司的半身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根据舒勒教授回忆的内容,我们对产品进行了优化改造,大部分功能的调整都能通过视觉来操纵完成——如果您认为那不太保险,可以将操作模式修改成声音控制。如您所见,本产品只是一个方便未来的治安管理人员对大街上成千上万的市民进行快速筛查的工具的……早期实验版。” “日本人说话都这么啰嗦吗?”麦克尼尔问坐在他身旁的伯顿,“他说废话的本事比你还出色。” “……你这算是骂我还是夸我?” “都是。” 岛田真司的使用教程录像总算放完了,麦克尼尔的视野中随即出现了和肉眼所能观测到的景象相差无几的画面,同时在视野的各个角落中还有功能不同的地图等待他调用。他马上将视线投向坐在他身旁的伯顿,然而出现在伯顿头顶上方的却不是一个具体但处于波动中的数字,而是夸张的数字范围【60-300】。 “目前,该产品存在两个重要的缺陷。”岛田真司那宛如催命符一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其一,任何在西比拉系统的基础上设计的产品在网络信号较差的区域是根本无法工作的,一个屏蔽网络信号的装置能够轻易地规避常规检查;其二,即便是东盟境内几座正在逐渐引进西比拉系统的城市,其基础设施的建设也是不完善的。所以,这个头盔的实际性能受到当地条件的制约。” 一旁的伯顿连忙向麦克尼尔询问使用新型产品的感想,麦克尼尔便把头盔摘下,递给伯顿,让伯顿尝试着用一次。伯顿刚戴上头盔便大喊大叫,他说这个头盔有虹膜锁,除了麦克尼尔(或是设计者)之外的任何人都没法将其开启。无奈之下,麦克尼尔只得又把头盔戴回了自己的脑袋上。 “60到300,这个数字几乎没有意义。”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如果是100到300或是300到400这样的数字区间,也许可以被用来当做给某人定罪的借口。只要下限处在正常范围内,我们事后就没有办法进行解释。” “这个头盔还有其他功能吗?”伯顿不相信他的同伴们特地用无人机送来的头盔只是个能粗略地检查犯罪系数的普通工具,“我猜,喜欢在各种设施上附加额外功能的舒勒博士肯定添加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特性。” “等我们抓到了刺杀博尚的杀手之后,我们有很多时间逐一测试它的功能,到时候我甚至可以让他们再给你送来一个。”麦克尼尔让伯顿来开车,他准备前往已经被列入怀疑名单的地点进行逐一排查。胡坦班达的警察们做不到或是碍于现状而不能做的事情,让他们来做,理所应当。 赶路的途中,他们得知了一个早在麦克尼尔预料中的坏消息。代替伊德里斯沙阿向他们传达新闻的侍从说,由于受到多方面的压力,原定持续3天的封锁现在被削减到2天了,而且向伊德里斯沙阿施压的各方代表仍然没有退缩的想法。这些出于不同目的而要求伊德里斯沙阿结束封锁的代表在一个观点上取得了共识:声称胡坦班达混入了自由南洋联军的间谍会让这座城市陷入危险之中,他们谁也别想继续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直到现在,麦克尼尔也没能弄清楚数字范围的真实含义。它可能是指被观测的目标在当前一段时间内综合考虑各种小概率突发状况后所能达到的最大值和最小值,也可能是指目标的个体特性——岛田真司曾经和麦克尼尔说过,在率先使用西比拉系统的日本,以【生出犯罪系数更低的后代】为噱头的生意格外火爆,这足以证明心理测量所得出的犯罪系数存在着个体差异因素。 “奇怪,像我这样吃喝嫖赌的家伙理应有着高于300的最大值才对。”伯顿居然为他的犯罪系数最大值没有超过300而感到委屈,“……麦克尼尔,我们现在去什么地方调查?” “先去兴亚会的柔佛州委员会。”麦克尼尔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胡坦班达乱成一团,兴亚会必然有所动作。就算不考虑这一点,兴亚会在扩张的过程中无力进行自我净化,以至于桑松将军代表的学院派早就被东盟军派系排挤到了边缘,有多少投机者混进了兴亚会,恐怕连韩将军本人都不清楚。要说是兴亚会埋伏在胡坦班达的卧底执行刺杀任务,也不是没有可能。” 伯顿领命前往,迅速驱车赶往目的地。他们没花费多少力气就来到了兴亚会柔佛州委员会总部大楼前方,那是一座对称的白色洛可可式宅院,据说以前是胡坦班达本地的某位巨富的私宅,后来由于某种原因而被转卖给了兴亚会。舒勒和岛田真司联手开发出的头盔能在不需要视觉接触的情况下直接入侵胡坦班达的西比拉系统数据库并调取数据,从而使得麦克尼尔坐在建筑外侧的车子里就能看到建筑上方显示出的成片数字区间。 他对这些数字区间进行了筛选,惊讶地发觉兴亚会派驻当地的人员大多是安全的。虽说东盟军似乎为军官和士兵提供了豁免(指修改判定逻辑从而伪造犯罪系数),长期在城市中工作的兴亚会成员当中容不下伪装的潜在危险人员。 “犯罪系数最大值超过100的总共只有5个人。”麦克尼尔喝下一口水润湿着干涩的嗓子,“现在我相信东盟军的人均犯罪系数超过300是一句真话了。整天想着怎么杀人和怎么防止被杀的一群人,接受用于维持城市治安的人工智能程序的检查,必然会被排除在正常市民群体之外。” “所以西比拉系统好像也没法在乡村起作用,不如说日本人从创造它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考虑过将它应用到乡村。”伯顿代替麦克尼尔查收各类信息并和向他们提供情报的侍从官们交流,“……他们没办法接受号称能够快速恢复秩序的西比拉系统的保护,却也免于受到它的副作用影响。” 此时辩论西比拉系统的优劣,为时过早。结束了对兴亚会柔佛州委员会总部大楼的筛查后,麦克尼尔马不停蹄地赶往另外几个目标地点。同时,他利用刚才观测到的目标性命,试图搜索这些兴亚会干部的个人信息,以求将他们和可能组织刺杀博尚的敌人联系起来。在兴亚会的各种官方网站登记的人事任免消息中,彼得·伯顿对5名可疑人员的情报进行了核对,然而这些人的履历清白得查不出任何可疑之处,简直就像在柬埔寨的叶真一样。 本着优先调查东盟境内胡坦班达以外组织的代理人的原则,麦克尼尔放过了伊德里斯沙阿设立的那些体育运动俱乐部(他相当怀疑这些混杂了三教九流人士的藏污纳垢之所很容易成为泄密的源头,在那里潜伏的间谍也更容易接触到因工作需要而市场出现的博尚),将下一个目标对准了【南洋商会】。这是一些和韩处安一样同属华人的东盟商人设立的组织,在许多大城市都设有分支机构。平时麦克尼尔懒得理睬他们,目前博尚遇刺,他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地方的戒备看起来比伊德里斯沙阿的王宫还要森严。”隔着很远,伯顿用望远镜观察着门外的景象,他见到门口的警卫尽职尽责地核查每一名来客的身份,心中的感慨油然而生,“要是像中南半岛北方的那些军阀一样,认不清自己的职责,兼职贩毒、坑害友军甚至为了生意去勾结敌人,再强大的组织都会暴露出它的虚弱。” “看来他们是放假了。”麦克尼尔只扫了一眼就得出了结论,“里面的数据少得可怜,也许这些商人都幸运地在封锁开始之前躲出去谈生意了。” 夜幕降临,他们的追踪工作迟迟没能取得进展,胡坦班达的警方和伊德里斯沙阿的侍从们也没能给出什么好消息。麦克尼尔等不下去了,他决定采取最危险的一步行动——直接调查胡坦班达本地的日本人聚集区,例如那些公司。 这恐怕是连兴亚会都不敢做的事情。日本人支持由韩处安领导的兴亚会成为东盟的主人,十余年来他们在兴亚会身上投注了无数资金,甚至不惜出动军队直接参战对付兴亚会的敌人。在日本人的协助下获得胜利的兴亚会投桃报李,给日本人的商业活动大开绿灯,以至于东盟本地的商人纷纷抱怨他们的生意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虽然有着包括亚洲复兴在内的种种口号作为掩护,麦克尼尔却十分清楚,兴亚会受到日本的严重牵制,不可能对日本的实质要挟提出拒绝。 “果然,岛田博士对他的【同胞】的脾气非常了解。”麦克尼尔最先找上了【南洋海运株式会社】,他竟然没有发现任何读数,便料定日本人使用某种手段屏蔽了测量,不然一直生活在西比拉系统管理下的日本人不可能【缺乏对应数据】。 彼得·伯顿不禁佩服麦克尼尔的效率,然而另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要不要潜入这家日本企业控制下的码头或仓库进行搜索?胡坦班达的警察肯定不敢这么做,他们表面上封锁城市并依照伊德里斯沙阿的命令进行搜查,但这些人不会得罪连他们的主人都要认真对待的外国公司。 “等。” 高强度的公开搜查减弱时,敌人的蛛丝马迹也会随之暴露出来。这无疑是赌博,他们可能找错了目标,真正的敌人或许已经成功地逃离了胡坦班达或是等待着解除封锁。胡坦班达全城的警察和无人机都在行动,傻子才会选这个时候公然挑衅东盟首富的权威。到了深夜,其中一部分警察和卫兵必然要去休息,那时敌人很有可能试图借机逃跑。 晚上十点多,守株待兔的麦克尼尔得到了另一个坏消息。 “警方抓到了驾驶那辆大货车的司机,但他好像不是参加了刺杀的同谋。”伊德里斯沙阿的侍从官们变着花样出现在麦克尼尔的通讯录像中,这些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侍从官至少说明肥胖的伊德里斯沙阿不会因为见到别人的匀称身体而产生嫉妒,“……根据他的供词,他声称自己只是接受了一项委托,而他不相信胡坦班达市内会有人进行犯罪……” “只是被告知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将人和物品送往另一个地点,且当事人由于对金钱的渴望而失去了追究其原因的动机……我明白了。”麦克尼尔已经记不得这是他第几次表示感谢了,“你们早些休息,我们还得为明天的搜索做好准备。” 他刚结束通话,伯顿便提醒他,这好像是他们在马尼拉逃避检查时的办法之一。 “也许。”迈克尔·麦克尼尔决定第二天再处理这个问题,“不管怎么说,日本人确实在逃避检查,我们得去看一看。现在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了,我看外面也只有无人机岗哨在巡逻,到时候咱们想办法摸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钻出车子,准备开始执行麦克尼尔临时拟定的潜入任务。就在此时,一个站在街角东张西望的青年的出现把麦克尼尔和伯顿吓得毛骨悚然——那正是下午被伯顿借故送去了某个旅游团的阿南达!看到阿南达欣喜地朝着他们跑来,麦克尼尔的脸都绿了,他简直不敢想象阿南达怎么会追到这里来。于是,他略微后退两步,和伯顿站在一起,木然地等待着翻译的到来。 “玩得还开心吗?”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就猜到你们要瞒着我去做危险的事情。”阿南达的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恼怒,“唉,我都懂,你们觉得我没有战斗能力,只会拖累你们……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只靠着暴力就能解决的,我以为咱们在中南半岛北方的这半年中已经达成了这个共识呢。” “嗯……没错,我们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怕我们在某些突发情况下没法确保你的生命安全。”麦克尼尔随即摊开双手,借着阿南达所说的话给自己开脱,“听着,咱们在山区出生入死地共同打拼了几个月,没什么不能说的,可是城市的环境和乡村不同……” 一旁的伯顿尴尬地翻着自己的手机,他似乎由于事务繁忙而忘记了和他在旅游团中收买的人员进行联络,又或者是那人本来就不可靠。 “阿南达,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有理由怀疑日本人通过同时支持多个组织来维持平衡,要说他们支持叛军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们两个打算到这家公司附近调查一番,没想到这么巧地和你碰上了。”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这可太好了,也许你能帮我们想出一些——” 话音未落,麦克尼尔猛地把阿南达向下按倒在路旁的一辆轿车后方。子弹贴着他们的头皮划过,南洋海运株式会社的仓库前方用于巡逻的武装机器人威风凛凛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开火了。几十辆价格昂贵的名牌轿车瞬间变成了废铜烂铁,被金属屑和玻璃碴弄得狼狈不堪的麦克尼尔首先把阿南达送回了有着掩体保护的地下停车场的通道中,他和伯顿则躲在附近的一家商铺里,等待着第一轮攻击的结束。 “这回他们倒是找到了自由南洋联军的卧底潜入这座城市的证据了。”伯顿还是觉得不保险,他索性跑到了商铺中最远的房间里,“……如果这些武装机器人想要占领这座城市,简直是轻而易举。” “胡坦班达的警察一定已经注意到了异常,不过为保险起见,我们最好先手动通知他们。”麦克尼尔和伯顿一样没有携带任何枪械,按照公开规定,平民在胡坦班达不能持枪——像伊德里斯沙阿这样的大人物私藏枪械则当然是不受约束的——在他发现武装机器人缓慢地离开原来的岗位并朝着他们当前所在位置移动时,麦克尼尔决定马上转移阵地。把这些武装机器人继续引向附近的街区会带来更多的损失,但那也能迫使胡坦班达采取强硬态度对待此事。 他最后通知了阿南达尽快躲避到安全位置,而后和伯顿共同开始了长达半个小时的逃亡竞赛。横冲直撞的地面无人机紧随着麦克尼尔等人一同杀入城市,所到之处大开杀戒,不仅留在街道上的市民惨遭毒手,连安分守己地留在家中的居民也未能幸免。闻讯而至的警察发现引起混乱的竟然是日本人的武装机器人,不敢上前也没有与之对抗的能力,除了呼吁市民疏散外别无选择。 直到半个小时之后,从空中姗姗来迟的火箭弹才将这些失控的疯狂杀戮机器就地消灭。 伯顿催促着麦克尼尔赶快离开现场,免得他们的行踪被兴亚会或是东盟军发现,从而引起更多的麻烦。逃离之前,麦克尼尔看到了乘着装甲车抵达无人机残骸处的东盟军指挥官的身影,那一头显眼的飘逸黑色长发令他想起了某个曾和他们在马尼拉打过照面的熟人。 tbc? OR5-EP3:围剿(6) or5-ep3:围剿(6) 由日本企业的武装机器人引发的袭击事件结束后的几个小时内,这一令人震惊的消息迅速传入了东盟各大城市的市民们的耳朵里。有些人更早地了解到现场的情况,那也许是由于他们看到了身在胡坦班达的当地居民拍摄到的画面——不可阻挡的地面无人机疯狂地冲进闹市区大开杀戒,若不是胡坦班达警方的封锁城市措施间接地减少了夜间滞留在街道上的市民数量,伤亡还会更加惨重。 即便如此,被袭击事件波及的市民们依旧面临着生离死别的考验。未曾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骤然迎来人生终结的那些人或许是幸运的,他们不必面对残疾的下半生——以胡坦班达大部分居民的个人经济条件而言,让医院把伤员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并不困难,但让他们像遭受袭击前那样过着正常的生活则是另一种巨大的考验。胡坦班达各地的医院顿时人满为患,正以为自己能放个假的外科医生们如临大敌。 “伯顿,看来我们有麻烦了。”离开最后一台武装机器人被击毁的现场后,麦克尼尔马上决定派伯顿前去保护博尚,“……跟伊德里斯沙阿的侍从官们联络,让他们把博尚转移到安全位置。虽然让仍在昏迷中的博尚撤出私立医院可能会加重他的伤势,但我担心敌人利用这个机会混入医院……” “那你呢?”伯顿不放心地四处张望,他又想起了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了他们的阿南达,“麦克尼尔,你现在没有钢铁之躯,也不是生化人。我们在这座城市里缺少盟友、补给和必要的武器装备,你可千万不要瞒着我擅自行动。” “去做,时间不等人。”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要认真地利用伊德里斯沙阿提供给我们的机会。” 把伯顿送去保护博尚之后,迈克尔·麦克尼尔辗转返回了他们的轿车所在的停车场,在那里他找到了躲在电梯间附近的阿南达。见到麦克尼尔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面前,阿南达高兴得双手合十做了个祈祷的姿势。他对麦克尼尔说,万一麦克尼尔在这座城市里发生了意外,那么他将永远无法摆脱心中的自责。 “……这是我们执意要做额外的调查,发生的意外也应该由我们来负责,和你无关。”麦克尼尔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劝阿南达振作起来,“调查看来是没法继续进行了,保密自然也成了笑话。到了这时候,我们最该做的是把身份公开化。既然我们已经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中,就该离开阴影,让他们产生忌惮。” 说罢,他坚定地看了阿南达一眼,和对方共同返回轿车内,启动了车子。阿南达无意中看到了被麦克尼尔放在后排座位上的头盔,他很好奇麦克尼尔何时购买了更应该出现在摩托车驾驶员身上的装备。于是,麦克尼尔对他解释称,有收藏各种奇怪物品这一癖好的伯顿坚持要从旧货摊上买一个,而麦克尼尔根本拦不住。跃跃欲试的阿南达想要戴上头盔尝试一下,麦克尼尔便笑着解释说,最好别把伯顿的收藏品弄坏了,那会让彼得·伯顿大发雷霆。 车子驶过狼藉一片的街道,逐渐接近了被封锁的现场。路边的警卫不认识麦克尼尔,他们依靠麦克尼尔身上携带的兴亚会金质徽章和伊德里斯沙阿颁发的特别通行证认定麦克尼尔是一位有权来到现场进行调查的大人物,于是欣然放行。站在装甲车旁听取着下属进行报告的青年东盟军军官发觉有人开车来到无人机残骸附近,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麦克尼尔和阿南达。 “我是国家宪兵司令官桑松准将的三等秘书麦克尼尔。”麦克尼尔向对方出示了用于证明身份的证件,“这一次来到胡坦班达出差,没想到碰上这样的意外。” 不用眼前的这名青年男性军官做自我介绍,麦克尼尔也知道对方的身份。尼古拉斯·王,追随韩处安的青年军官之一,据说他在去年(2114年)1月28日的兵变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率领手下的部队率先攻破了反兵变部队的防御并控制了许多重要部门所在的建筑物。此后,象征着忠诚的青年军官又一次表现出了他的能力,那便是成为攻入马尼拉的第一批东盟军的指挥官。不久后吕宋共和国回归新加坡的管辖之下,尼古拉斯·王俨然成为了重塑东盟的功臣。 然而,麦克尼尔愿意和对方主动接触的原因不仅是因为这赫赫凶名。在马尼拉期间的见闻和埃贡·舒勒的回忆证实尼古拉斯·王与那些青衣人存在联系。他可能不是青衣人的同类——毕竟他还要维持作为东盟军军官的身份——但说双方属于同伙,肯定是错不了的。 幸运而又让麦克尼尔无奈的是,尼古拉斯·王确实没有认出他。确切地说,麦克尼尔没有在对方的神态中看出任何偶遇故人的惊讶。 “没想到桑松司令官的秘书在这里办事,看来这起意外注定要成为我的过失。”尼古拉斯·王用一种绅士的语气对麦克尼尔说道,“谁会想得到日本人再三声称绝对安全的武装机器人会冲入市区呢?唉,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们一开始就该想办法阻止他们在市内布置这些地面无人机。” “王中校,日本人不会接受这种条件。”麦克尼尔想起了另一个【王上校】——澳洲的华人王双——但双方之间除了族群身份之外找不出任何共同点,“另外,日本人既没有动机也没有必要这么做。我们双方之间是盟友,让地面无人机在盟友的地盘上肆虐只会破坏双方的合作关系。在我看来,无人机引发的意外可能是试图破坏合作关系的那些叛军……哦,抱歉,我应该称之为【匪徒】,总之是他们的间谍犯下的罪行。” “没错,这也证明伊德里斯沙阿的调查失败了。”尼古拉斯·王似乎相信了麦克尼尔的说法,“可得在韩议长动怒之前把那些人抓出来,不能让他们逃掉。” 这样的表现正中麦克尼尔下怀,他顺势向对方建议请求和日本人共同进行调查。目前为止,没有人敢在东盟随便得罪日本人,冒着惹火日本人的风险进行大范围搜查无疑会葬送当事人的前途。麦克尼尔不是那么在乎自己的个人得失,然而他必须以自己的身份作为推进计划的跳板。让尼古拉斯·王代替他提出这个请求,麦克尼尔就有信心浑水摸鱼、在不引起日本人警觉的情况下完成调查。 事情的发展出乎麦克尼尔的意料——实在是太顺利了。尼古拉斯·王竟然轻易地同意了他的意见,尽管这位年轻气盛的青年军官相对谨慎地表态说要在这件事上请求韩处安的同意后才能采取行动,但紧接着就有东盟军士兵持续封锁现场并拦截了试图闯入的几名日本人。虽然心中怀着重重疑虑,迈克尔·麦克尼尔决定暂时认定尼古拉斯·王的作用。和尼古拉斯·王约定了搜查的大致时间后,麦克尼尔同阿南达离开现场,准备去接应将博尚转移后急需和他们会合的伯顿。 “你能听懂这些日本人在说什么吗?”麦克尼尔从车子里指着窗外骂骂咧咧的几名日本商人。 “他们为武装机器人的失控而苦恼。”阿南达马上回答道,“……这可能会给他们的生意带来巨额的经济损失,光是取消的订单就可能重创他们的公司。”说到这里,泰族青年疑惑地看着麦克尼尔,“但……您不是会说日语吗?上一次日本人的代表来我们这里——” “我只会说几句,而且说得很糟糕,就像是对着读音勉强把句子念出来的初学者一样。”麦克尼尔做出夸张的尴尬笑声,“不说这些了,咱们现在去接应伯顿,他肯定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却说彼得·伯顿在同意了麦克尼尔的请求后,立刻动身赶往博尚所在的医院,并要求伊德里斯沙阿那些需要全天候轮流待命的侍从官们前来接应他。其中一名疑似准备赶往武装机器人袭击事件现场的侍从官临时改变了行程,不然伯顿想要步行赶往医院必然会耽误时间。大量载着伤员的车辆堵塞了交通,以至于伯顿不得不在离医院还有几百米的地方下车步行。他几乎可以想象出胡坦班达的警方被忽然涌上街头的海量人员弄得焦头烂额的局面,伊德里斯沙阿的封锁措施遭遇了严重的挫败。 孤身一人的伯顿进入医院,不由分说,找到了受医护人员重重看护的病房,当即就要把博尚拖走。受到伊德里斯沙阿嘱托的医护人员不认识伯顿,他们虽然接到了通知,然而伊德里斯沙阿出于保密考虑而没有向这些医护人员公布麦克尼尔和伯顿的相貌。把伯顿误认为是前来暗杀博尚的杀手后,惊恐的医生们招呼埋伏已久的护工一拥而上,把伯顿打倒在地,伯顿没料到他在医院里得到如此招待,猝不及防之下被擒,多亏随后赶来的侍从官予以澄清,他们这才得以平安无事地护送博尚悄然离开医院、前往伊德里斯沙阿准备的另一处安全屋。 成功地将手术后昏迷不醒的博尚送走后,彼得·伯顿陷入了茫然之中。在这场能够决定东盟命运的各方势力的你死我活的斗争中,他和麦克尼尔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棋子,甚至不配被称为棋子。博尚不明不白地被刺杀,生死未卜,他们却连敌人的真面目都找不出来。 “有时候与魔鬼做交易似乎是摆脱眼前困境的唯一办法了。”一个仿佛从深渊中爬出来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我总觉得我们这个团队当中的每个人都非常熟悉你的作风,但没有任何人能拒绝你开出的条件。”伯顿知道是谁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在这灯火通明的夜晚,由于袭击事件的发生而重新恢复了白日川流不息景象的街道上,能够悄无声息地接近他并和他说话的也只有那个把他们所有人带上了这条不归路的神秘人,“你总是能在我们最无助的时候跳出来。” 浑身上下裹在黑色长袍中、只露出头部的李林向伯顿投来了一个戏谑的眼神。 “别这么说,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嘛。你们应该去见一见梅菲斯特,他比我更懂得什么叫魔鬼的守则。” “免了,就算是舒勒也没有成为浮士德的潜质。”伯顿厌恶地摇了摇头,“说,你又要给我们提供什么危险的机遇?” 当彼得·伯顿听到了李林接下来说出的话时,他陷入了震惊中难以自拔,而他正在内心中艰难地做出抉择——这可能被麦克尼尔或其他人视为背叛,但或许也是找出杀手的唯一办法。敌我关系随时可以发生转变,只要他们记得自己原本的目的,偶尔和敌人合作算不上什么原则性的动摇。 这时,他不仅不为李林的出现感到恼怒,反而发自内心地感谢李林的到来——李林或许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魔鬼,然而这个神秘人每一次都能在恰当的时刻提醒他们,让他们注意自己将要在选择中得到什么、又将失去什么。比起不知不觉地走入绝境,这样的结果看起来还算能被勉强接受。 他迈出了第一步。只要先迈出这一步,迈出第二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被某种使命感,某种超出了一度作为他人生中最大追求的享乐欲望的情绪支配着的彼得·伯顿没有停下脚步的理由,等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冷静下来进行思考时,没有出口的小巷的尽头已经浮现出了几名穿着青色制服的陌生亚洲男子的身影。 “其实你应该让他们把你送到指定位置,而不是由于不好意思继续支使这些人办事、从而允许他们把你丢下。”一个小时后,终于在街边一家快要关门的酒附近找到了伯顿的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的敌人打算冒着重大风险进行二次袭击,你就死定了。” “我觉得我需要多观察周边的情况,然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坐上轿车后,伯顿立即向麦克尼尔抛出了他的观点,“你的两个观点都对,敌人在发动袭击的过程中可能是借助不知情的中介人完成计划,而其中实在绕不过监控的关键步骤则交给日本人来完成,因为东盟无论如何不会真的严厉惩治日本人的违法行为。” “……如果是这样,我们的调查就无法继续了,哪怕有东盟军的支持也一样。”麦克尼尔顿时泄气了,“这意味着那个杀手很可能受到日本人的保护。” 被麦克尼尔临时派出去买咖啡的阿南达气喘吁吁地返回了轿车旁,他劝麦克尼尔赶快休息而不是不顾身体健康继续熬夜追查着下落不明的敌人。麦克尼尔则对他说,时间紧迫,容不得片刻的浪费,他们完全可以在任务结束后尽情地休息。 强行打起精神的麦克尼尔用伊德里斯沙阿向他们提供的身份朝当地警方咨询陆续被抓获的几名犯罪嫌疑人的情况。根据警察们的说法,所有疑似和暗杀事件有关的人员都感到震惊并坚称他们自己没有犯罪,测谎仪也查不出蹊跷之处。从不同孤立事件中总结得出的结论时,敌人用多个看起来不相关且缺乏连续性的步骤完成了暗杀。 “这么麻烦的犯罪计划中只要有其中一个环节出现失误,他们的方案也就告吹了。”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些人不用无人机呢?” “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他们使用无人机作案,我们只需要向生产这些人无人机的日本企业申请调取数据就能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除非他们仍然打算让【不知情的中介人】成为直接的行动人员。”其中一名负责调查暗杀事件的警官否决了麦克尼尔提出的设想,“……但要是考虑到午夜时分发生的另一起袭击事件,日本人的无人机也没那么安全。” 虽然麦克尼尔在伯顿的推测和警方提供的证据面前对自己的推断有着90以上的自信,他还是决定再次赶往临时关押犯罪嫌疑人的收容设施去见一见这些并不知道自己参加了暗杀行动的罪犯。这起刺杀事件的受害者是伊德里斯沙阿身旁炙手可热的红人,把参加刺杀行动的犯罪嫌疑人关在普通建筑内可能会使得他们被杀人灭口,因此对伊德里斯沙阿的命令堪称绝对服从的警察们一致同意将犯罪嫌疑人转移到了伊德里斯沙阿专门提供的监狱中。 据说,伊德里斯沙阿以前用这些监狱关押他的政敌,直到他本人也在和兴亚会的斗争中惨败为止。麦克尼尔愿意相信这种说法是真的,他在警察们的护送下进入特殊监狱并看到了许多血迹斑斑的牢房。不管曾经被关在这里的犯人是谁,他们必然死得凄惨而可怜。 “这些人就是叛军的间谍吗?”还蒙在鼓里的阿南达隔着单面反光镜观察着其中一名躁动不安的犯罪嫌疑人。 “不要被他们的外表蒙蔽了,间谍永远不会在自己的脸上写着【间谍】这个单词。”麦克尼尔随身携带着那个头盔,他开始观察这些犯罪嫌疑人,出现在眼前的数字区间再次证明了他之前的猜测。为了进行比较,他又观察了几名同样被关押在特殊监狱内的囚犯,那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狂徒,其中一些囚犯的犯罪系数下限仍在300之上。跟这些真正的罪犯相比,仅仅是上限略微超过100的几名犯罪嫌疑人相当无辜。 那么,他基本可以断定因卷入了刺杀而被捕的犯罪嫌疑人没有参与策划暗杀行动。 “用来关押重要囚犯的地方保持着和外界的网络联系难道不会让它变得脆弱吗?”麦克尼尔试着从陪同他的警察们那里套出一些有用的情报,“比如说,敌人可能会尝试控制这里的系统……” 还是伊德里斯沙阿的一名侍从官解答了麦克尼尔的疑惑,这名看起来稍微年长一些的侍从官说,伊德里斯沙阿在特殊监狱上设置的安保等级和胡坦班达各地的金库的对应级别是相同的,要是敌人能轻而易举地入侵这些特殊监狱,那么象征着胡坦班达这座城市的财富储备金的金库也早就被偷空了。 等麦克尼尔终于完全肯定了他的其中一条推断的准确性并离开特殊监狱、返回酒店时,已经是早上六点了。刚返回酒店,麦克尼尔立刻要求和他一样整整一夜没闭眼的伯顿和阿南达回到房间休息。 “……那你呢?”伯顿不放心。 “你们先睡觉,睡醒之后接替我,就像守夜一样。”麦克尼尔打着哈欠,“当然,如果尼古拉斯·王中校在你们睡醒之前通知我去调查,那我也只好先把你们叫醒了。” 凭着直觉,麦克尼尔认定午夜到凌晨期间的胡坦班达发生了一些他无从得知的变化。他必须保持坚强,不仅要让他的战友们相信这一点,更要让他们的敌人误以为他们仍旧坚不可摧。把冲突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并将其解决是这些小人物之间互相对抗的原则,谁先认输并请求上级的庇护,谁就从此失去了利用价值。 但他不能直接去日本人的仓库或是码头抓捕可能藏身在那里的罪犯。城市内的市民接受了盘查,积压在各条交通要道附近的交通工具也一样,唯独日本人的货船和其他运载工具例外。万一胡坦班达的警察在搜查日本企业的仓库时发现了一些违禁物品,他们又到底该不该依法查办呢?没有人会给他们一视同仁地执法的底气。 那日本人又有什么理由卷入这起冲突呢?日本人需要一个能够稳定地掌控东盟并和他们维持着倾向于日本的经济合作关系的盟友,确切地说是一个受到自己操控的仆从。也许日本人确实想要在东盟扶植一些牵制兴亚会的力量,这是在所难免的…… 他思考了很久,直到来电铃声打破了他的思索。如果无法快刀斩乱麻,放长线钓大鱼未尝不可。 “伯顿,起床了,开始行动。” tbc? OR5-EP3:围剿(7) or5-ep3:围剿(7) “你收到邀请函了吗?”坐在餐桌另一侧的岛田真司忽然开口了,他脸上那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文质彬彬的眼镜同他藏在白大褂下的壮硕肌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两种东西似乎不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虽然他们的反应让我有些费解,这样一项可能从根本上改变东盟面貌的系统工程,在实施建设前向各个不同领域的专家进行咨询,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都说人际关系之间往往充满了竞争,然而埃贡·舒勒的身上却见不到这种全方位的好胜心。除了他所研究的科学问题之外,其他的事情一概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许多在科研工作中熬光了头发并严重损坏了身体健康的专家们既羡慕又嫉妒那些仍然能够保持着风度的同行们,那些不必付出惨重的个人代价就能取得同等甚至更大成就的家伙,若非拥有着令人望尘莫及的天赋或常人难以发挥出的努力,是无法服众的。 就在香巴拉浮岛的科研机构中隐约掀起了一股强身健体的风潮时,舒勒一如既往地无视了这种新的时尚。 “我是做科研的,不是搞健身和体育的。”他经常这样对助手们说道,“……当然,保持身体健康才能继续科研工作。” 岛田真司后来对舒勒说,他这么注重自己的外表,只是为了证明亚洲人不会在任何方面输给白人。尽管舒勒早就知道岛田真司其实是个沉迷打麻将和种种奇怪的电脑游戏的怪人,他无意戳穿对方的伪装。他们是真正的同类,相同的孤独给了他们相同的交流方式和思维方式,无论是在具体的科学问题上,还是在麦克尼尔构造的计划上。 不管他们两人之中的哪一方是肌肉壮汉而哪一方又是瘦竹竿,躯体只是承载着思想的工具。 “到时候我手边的工作也该进入下一阶段了,去那里看看也无所谓。”埃贡·舒勒喝着咖啡,眼中映入了玻璃窗外的行人的身影。他们忙里偷闲来到麦克尼尔于新加坡开设的餐馆中休息,既是想要探查餐馆的经营状况,也是打算向那些仍然暗中窥伺着他们的潜在对手做出警告。“岛田,农业是一切产业的根本,解决不了人们吃饭的问题,就不要幻想着能够更接近我们寻求的真理。” 一年多以来,新加坡的面貌改变了许多。与在建成的那一刻就要全面使用西比拉系统的香巴拉浮岛不同,新加坡更像是一个试点。从2114年1月28日以后,兴亚会逐步地在新加坡修建更为复杂的基础设施,包括无处不在的监控设备——用于采集影像和音频以及必要的化学物质——这些工程项目不仅没有遭到市民的反对,反而因为解决了一部分无业游民的就业问题而受到了相当一部分市民的欢迎。 时至今日,新加坡的城市生态无比接近岛田真司所见识过的日本城市的样貌。不会再有聚集起来给市政管理及治安造成压力的大批市民,每个市民都会担心不恰当的举动将导致他们被识别为潜在罪犯。事实上,伴随着西比拉系统基础设施的完善,越来越多凭借常规手法难以抓获的惯犯被揪出,使得市民们更快地接受了西比拉系统给予他们保护这一事实。 在市民们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支持后,维持新加坡治安的成本大幅度下降,倒霉的血盟团免不了首当其冲成为被大举裁员的组织之一。不过,兴亚会不会亏待那些长期服务的老同事,况且血盟团仍然有着存在价值。更多的血盟团民兵被送往局势仍旧不稳定的城市和农村,在那里他们可以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本领而不必担心招来任何麻烦。 也许血盟团成员的退场实际上削减了来到餐馆的客流量,但这个问题很快就被伯顿和博尚共同商讨出的一系列经营和营销策略解决了。艰难地在东盟的首都开设餐馆谋生的白人团队,成为了吸引流亡来到东盟的白人难民的其中一项宣传重点。 多亏来到餐馆的白人数量增多了,埃贡·舒勒才不必担心他们的来访引起额外的关注。众所周知,大部分黑人和白人在东盟都是受到排挤的社会底层人员。 “……但我并不认为这两件事之间存在关联。”岛田真司低声说道,“尽管种种迹象表明,那不是由兴亚会召开的官方会议。确切地说,伊德里斯沙阿试图用举办一场有利于兴亚会的会议来表明他的忠心,在既不主动投资也不放弃财富的情况下获得参与东盟政务的机会。然而,杀死某个人真的能够迫使伊德里斯沙阿推迟甚至是取消关乎他和围绕在他身旁的那些富豪组成的集团的前程的会议吗?” “无论胡坦班达发生了什么,它显然将要被永远地掩盖起来,即便是最后一个知情者即将离开人世的那一天,也不会有外人明白真相。”舒勒的头脑飞速地运转着,他一直在香巴拉浮岛的研究机构中工作,但他从未放弃过获取外界信息的尝试。麦克尼尔也好,一切兴亚会派来管理和监视他们的眼线也好,都是可以被利用的信息源,从这些复杂的半真半假的消息中,埃贡·舒勒得以越发接近事实,“我们大意了……麦克尼尔也被限制住了。” 他想起了麦克尼尔在胡坦班达解除封锁前给他提供的那些情报,那可能是麦克尼尔做出的最后尝试。得到了那串代号后,舒勒没有咨询任何人,而是利用自己能够访问的交通数据库进行匹配,最终确定那是一艘从胡坦班达起航、绕过新加坡和建设中的香巴拉浮岛、最终将要抵达位于柬埔寨的目的地的货轮,属于日本企业【南洋海运株式会社】。 谁也不敢拦下货轮,别说舒勒这个受雇于东盟和兴亚会的白人不敢,身为流亡日本人的岛田真司也不敢。但是,舒勒轻而易举地把另一架微型无人机送上了货轮进行侦察,在无人机由于某种干扰信号而失灵前,他成功地从货轮上窃取了大量的机密信息。凭借着这些机密信息,舒勒再次利用职务之便撬开了南洋海运株式会社的防火墙,虽然他没有找到所需的证据,至少他不再像起初那样迷茫而失落。 不久前,大名鼎鼎的东盟【森林城市】胡坦班达的主人,柔佛苏丹伊德里斯沙阿忽然宣布城市内混入了自由南洋联军的间谍,且直接宣布封锁城市,一时间引起了东盟各方势力的不同激烈反应和胡乱猜测。许多观点较为极端的东盟军将领认为这是伊德里斯沙阿和自由南洋联军的私下交易破裂,东盟军正当以此为理由将伊德里斯沙阿完全消灭并侵吞其财产。 然而,以东盟总理陈永春为首的文官竭尽全力反对,使得东盟军最终按兵不动。两日后封锁解除,伊德里斯沙阿又对外宣称间谍在审讯过程中因重伤而死亡,事情终于暂时平静了下去。尽管封锁事件告一段落,在此期间还有另一件大事引起了东盟公民的普遍恐慌:失控的日本企业的武装机器人冲入胡坦班达市区开火,导致大批民众死伤。虽说这件事最终被认定应该由自由南洋联军的间谍负责,然而东盟公民的担忧有增无减,无孔不入的日本人也引起了恐慌。 麦克尼尔对舒勒说起这些事时,有时像是看笑话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有时又垂头丧气地表示自责。 “他们把我们当成傻子耍……杀手确实受到日本人的庇护,我搞不清日本人为什么要主动破坏他们和兴亚会之间的合作。”迈克尔·麦克尼尔提醒舒勒和岛田真司也注意个人安全,“我对引进日本的高产转基因农作物持保留态度,但这件事肯定对日本人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干预兴亚会的方案。虽然上一次岛田对我说日本人的国防军、外务省、厚生省之间内讧严重,想不到他们真的在别国境内为了争夺势力范围而大打出手。” 岛田真司为了坐实他的【流亡日本人】身份,费尽心思把自己伪装得更像一个在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日本人而不是一个只长着东亚人面孔的假日本人。据他了解,一直尽心尽力为日本扩张势力范围服务的各部门之间的斗争十分严重,有时竟然到达了水火不容的境地。岛田真司谈起这件事时苦笑着对舒勒说,他做梦也不敢相信在另一个世界居然可以见到日本的陆海空三军内斗的翻版。 日本人之间怎么内讧都是日本人的事情,波及外人就实属令人忍无可忍了。 载着杀手的货轮将要在柬埔寨上岸。他们不必袭击货轮,只需要想办法将暗杀迪迪埃·博尚的杀手消灭或是活捉。不过,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众人原先的构想。等到这些受到日本人庇护的杀手上了岸,他们就会很快消失在人海中,急于为博尚报仇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将无法找出敌人的踪迹;趁着敌人没下货轮时进行袭击,很有可能引起日本人的注意。上一次舒勒用于侦察的无人机说不定已经被日本人截获,到时候要是货轮上莫名其妙地死了几个人,日本人必然会向东盟问罪。 让岛田真司出面想办法就更加不可行了。 “日本流放了大量对现状不满的异见者,其中许多人都是些很有本事的科学家、工程师、社会学者……他们就像垃圾一样被清理出去了,西比拉系统不给他们生存的机会。”岛田真司白了舒勒一眼,“你觉得他们会欢迎我吗?如果他们知道我试图为东盟破解西比拉系统的原理,当天就会是我的死期。” “那我们就没有任何帮他们一把的办法了。”舒勒擦着光头上冒出的汗水,1月的新加坡一点都不凉快,“博尚生命垂危,麦克尼尔和伯顿起码要等到他的情况好转后才能离开胡坦班达;我们在柬埔寨没有可用的人,只有一个当律师还兼任助理检察官的叶真,他还是看在桑松教授的面子上才会帮助我们。岛田,你比我更了解日本人的心态……说说看,他们在发现袭击失败后会怎么做?” “我是个科研人员,而不是专业的犯罪分子,我有什么理由同罪犯拥有相同的思维呢?”岛田真司的脸上挂出了招牌式的虚假笑容,“你似乎暗示我们日本人都是罪犯……这可是明摆着的歧视。” 杀手的行动让大家都感到疑惑,那些看似训练有素又漏洞百出的家伙本该采取更有效的方法,从而一劳永逸地铲除博尚。他们可以使用威力更大的武器,也可以使用无人机,而这些杀手偏偏使用了专门用于规避西比拉系统检查的【接力式犯罪】,况且他们也没有给博尚造成致命伤。真不知道他们终于意识到博尚还活着的时候会有什么表现。 敌人的行为或许可笑,其潜在的危害不容小觑。一直认为危险只会来自正面战场的麦克尼尔首次发现自己在战友受到暗杀时无能为力,更要命的是敌人似乎正在往伊德里斯沙阿筹备举办会议的地区撤退。是的,那些想要破坏兴亚会改良农业计划的家伙不会只准备一种办法,拖延会议召开的时间并进一步逼迫伊德里斯沙阿取消会议只是保险而已,那些计划参加会议的专家们才是关键。一个由于受到冷落而一怒之下冲进研究所大开杀戒的疯子研究员可能会让他所在领域的研究水平倒退五十年。 岛田真司从麦克尼尔那里获得详情的时间只比舒勒稍微晚一些,他也并不赞同麦克尼尔关于敌人试图进一步刺杀各领域专家的推论。东盟的科学研究在混战时代几乎陷入停滞,马尼拉的大学城保存了东盟50左右的科研力量,余下的50则分散在东盟各地甚至是废弃的军事基地、荒野中不起眼的实验田中。谁想要用大海捞针式的手段暗杀那些专家,完全是自讨苦吃。 “那我们该怎么做?”舒勒叹了一口气,“我们手边可以调动的资源不同,我也不像在上个世界那样能够间接地影响军队的决策……如果新的项目开始了,我会受到东盟军更为严格的监控,到那时候我们就没法像现在这样随便聊天了。” “别着急,让我想一想。”岛田真司摘下了眼镜,他隔着玻璃看到外面有一队白人接近餐馆,没怎么在意,继续和舒勒谈着他们的【私事】。坐在窗子边聊天实在不是什么保险的事情,只要附近的建筑旁有人从头到尾录下了他们谈话时的录像并进行全息投影复原,再加上几个专业人士通过口型和捕捉到的玻璃振动来复原,两人之间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暴露。 因此,早在对扩张后的餐馆进行重新装修时,彼得·伯顿便提出了一项大胆的建议——给外侧玻璃加装通电后的单向透光功能,是否解除这项功能则由食客们决定。 虽然餐馆有着为东盟的非亚洲人遮风挡雨的名头,代替老板们管理餐馆的职业经理人和服务人员分外害怕这些【非亚洲人】躲到餐馆里骗吃骗喝。兴亚会控制东盟后,一方面尽力利用非亚洲人之中的优秀人才,另一方面想尽办法排挤那些穷困潦倒的难民。2114年下半年,国家重建最高会议宣布在全东盟范围内禁止露宿街头,这种行为将被定义为犯罪。消息一出,黑人和白人们都炸了锅,因为这项新规定简直打在他们的七寸上。 不仅如此,据说露宿街头的犯罪行为一旦被查获,犯罪嫌疑人将被送往中南半岛的施工队参加伟大的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工程建设项目。许多有幸从北方逃回来的受害者辛酸地回忆了这不堪回首的日子,想尽办法降低成本的施工队根本不在乎工人的死活。 “如果他们又要住在这里,我们一定得把他们赶走。”舒勒听到后方的侍者们愤怒地说道。 以舒勒和岛田真司这两个在商业上完全是外行的局外人的视角来看,麦克尼尔开设的餐馆能在主要人员长期不参与经营的情况下依旧盈利,全是得益于博尚的周旋。迪迪埃·博尚在经商方面的本事比不上脑子里装满了奇思妙想的伯顿,只不过他有着远胜于伯顿的统筹规划能力,并且能够让伯顿的构思发挥出更好的效果。可惜就算是目光长远的博尚也没意识到他们的餐馆会成为无家可归的难民的临时定居点。 “……我听说欧美的快餐店喜欢给穷人提供庇护所。”岛田真司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准备结账,但他看到了那些很可能和餐馆服务人员发生冲突的新食客,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要我说,麦克尼尔既然声称敌人用接力式的犯罪逃避我们的追查,我们也应该用接力式的追击以避免受到他们的直接反扑。能委托和暗示别人去做的事,尽量不要由我们亲自完成。” 果然不出所料,进入餐馆的几名白人激烈地和出面前来维持秩序的餐馆经理讨论着合作事宜。其中一名白人男子向餐馆经理解释说,现如今住在近似贫民窟的区域的难民都在寻找能够接收他们的场所,不然血盟团民兵会尽其所能地抓走这些违反了规定的难民。此外,他们还请求这家以前协助他们收留难民的餐馆垫付资金用来购买服装,不然那些穿不起衣服的难民同样会由于违反法律而被抓走。 眼看着双方之间的争论越来越激烈,惧怕受到波及的舒勒率先提议马上离开。当他们迈出餐馆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博尚什么时候把麦克尼尔的餐馆变成慈善机构了?”舒勒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他希望用这种方式搜集更多的情报、维持和其他非亚洲人组织之间的关系。”岛田真司回头望着那些白人,“……这也可能是他最终招来杀身之祸的原因。” 临走之前,岛田真司没忘记向路边的市民询问那些白人的身份。从市民们的口中,他得知那些白人是主要由俄罗斯人组成的【俄人正信联盟】的成员。比起其他在东盟只能东躲西藏的非亚洲人,俄罗斯人一直试图团结起来共同应对挑战,包括结成一个统一的结社组织、联络长期定居在日本的其他同胞以获得支援。仅以最近的表现来看,他们做得不错,成为了少数能在东盟保住体面的群体之一。 “这么说,那个传言是真的了。”岛田真司忽然怔住了,他和舒勒闲庭信步地走在新加坡的大街上,丝毫不担心身边那些低下头行色匆匆地赶路的市民们会听到他们所说的话,“我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什么你无法涉足的领域。” “维持香巴拉浮岛的正常运转需要巨大的电力资源,一般的供电方式毫无意义……这座新首都的能源供应设施如果位于岸上,就等同把它的命脉放在了危险中。所以,我从最开始就相信东盟在秘密尝试建造核电站。连你都对我为什么订立了推动核聚变技术发展的计划却执着于研发无人机感到好奇,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是为了让我获得足够的重视。要让兴亚会相信我已经被他们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只能跟着他们一同前进、后退、撞得粉碎。” 岛田真司没有笑,他想到了自己的人生,想到了更多的日本人的人生。在帝国的霸业征途中,普通人没有做出选择的机会,他们唯一的存在价值就是被投入火炉、成为燃料。岛田真司或许是幸运的,他手中掌握着的筹码和秘密使得他逃避了和普通人一样的命运……而他从来不会也不该为此感到半分自责。 “你真是让我有些嫉妒,舒勒教授。”他轻轻地说着,“你的天赋,你的狡猾……他们说你是继爱因斯坦之后另一个能代表整整一个时代的家喻户晓的名字。” “……难道您想说的是,倘若只比我年长了不到20岁的您能够成功地活到21世纪,那个人就应该是您而不是我吗?” “不,你误会了。”岛田真司戴上了眼镜,重新变回了温和的大动物形象,“……你没有意识到吗?你从来都不会真的跟随那辆停不下来的战车一起被撞碎。但我……我没有这么幸运。也许岛田真司已经死在了1982年,只是又过了十几年才被真正埋葬而已。” tbc? OR5-EP3:围剿(8) or5-ep3:围剿(8) 人们的生活中永远有太多值得关注的事情,许多一度给人们的观念造成强烈冲击的事件不久后就被淹没在了记忆之中。古代的饱学之士可以将自己见识过的大事时常挂在嘴边,而这些所谓的大事放在一个资讯泛滥的时代则成为了一般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2115年1月初,每一个东盟市民都会被发生在胡坦班达的奇怪事件以及随后疑似由自由南洋联军引发的惨案所震惊,然而过了1月28日也就是兴亚会发动兵变一周年的日子,他们的注意力又被兴亚会的工作总结吸引了。 虽然兴亚会面临着种种复杂的挑战,以韩处安为代表的兴亚会首脑对未来的发展趋势保持着乐观。兴亚会在总体上结束了东盟内部的战乱,这为东盟恢复正常的生产秩序提供了前提。人口下滑的趋势也正在得到遏制,美中不足的是自由南洋联军在东盟各地的抵抗仍然使得兴亚会将大部分资金投向军事领域。相比全球范围内许多仍在混战中挣扎的国家——抱歉,将那些甚至找不出一个对外发言人的地区称为国家实在是冒犯了东盟——东盟的情况好得不能更好了。 当然,即便是兴亚会的反对者似乎也没能预料到韩处安真的做出了交还权力的姿态。根据兴亚会公布的新路线图,他们将在未来两年内将东盟转变成为正常国家。这一表态引起了诸多质疑(主要来自兴亚会的反对者)和反对(主要来自兴亚会内部),持有前一种观点的人们普遍认为兴亚会在胡说八道,而持有后一种观点的群体则认为目前就想着交权实在是为时过早。 一来二去,没人在乎在胡坦班达发生的事情了。 但是,那些有着惨痛经历的人们不会忘记。 身中数枪的迪迪埃·博尚昏迷了数日,当他醒来时,伊德里斯沙阿为了找出杀手而对胡坦班达进行的封锁早已结束,甚至连那艘很可能载有杀手的日本货轮也已经在柬埔寨靠岸。失去了目标的迈克尔·麦克尼尔一行人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一直形影不离地陪伴着博尚,只有当负责治疗博尚的医生强烈要求他们离场时才会暂时缺席。 从麦克尼尔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博尚不禁感到惊讶。 “我以为你会把调查敌人的行踪当做首要目标。”他直言不讳地对麦克尼尔说道,“这不像是你的作风。” “他们以为能够重创我们,这不过是他们的幻想而已。”麦克尼尔轻描淡写地说道,“……必须有人统筹安排我们的各项工作,没你可不行。” 博尚强烈要求麦克尼尔等人立即返回工作岗位,但麦克尼尔拒绝离开并声称他只会在博尚有能力继续工作后才会接受博尚的安排。无奈之下,他们又在伊德里斯沙阿的保护下滞留胡坦班达直到2月,那时博尚的身体状况有了明显好转。在尝试着帮助伊德里斯沙阿处理了几项和承办体育赛事有关的工作后,博尚再一次要求麦克尼尔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那我就真的要走了!”麦克尼尔说走就走,绝不含糊,“记得保护好自己……我在北方等着你的消息。” 尽管他们在胡坦班达耽搁的时间比预期中估算的最大限度还要长,麦克尼尔的收获仍然让他和他的战友们感到满意。恰恰是发生在胡坦班达的袭击事件使得伊德里斯沙阿遭遇的反对意见大为削弱,许多躲避在胡坦班达的富豪意识到空有金山银山并声明放弃参与外界事务反而让他们更加缺乏自保能力。因此,在摆脱了反对者的干涉后,伊德里斯沙阿不仅全盘打赢了麦克尼尔的条件,还额外和麦克尼尔商讨了一些新的交易。那是麦克尼尔在来到胡坦班达之前就构思好的,他原本没指望能取得进展——甚至他不认为马卡洛夫的生意能被谈妥。 “这下我们发财了,全东盟的公民们都会感激我们让他们获得了吃饱饭的机会。”坐在前往柬埔寨的专机上,兴奋过度的伯顿滔滔不绝地向麦克尼尔描绘他的新想法,“……话说回来,推动这些号称高产的转基因农作物的最大阻力是什么?我总是觉得那些专家的意见起不到作用,就算他们持反对意见,如果兴亚会决定引进农作物并开始大面积种植,这些专家、学者和教授也无法用任何方式阻止兴亚会。” “话是这么说,但专家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闲不下来的麦克尼尔翻阅着东盟军为他们提供的内部参考读物,“别把东盟的农民当成对来自上方的命令言听计从的木偶,假设他们拒绝种植新的农作物,兴亚会没有任何办法。” “照你这么讲,农民也不一定相信专家。”伯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提醒麦克尼尔注意观点中的矛盾之处,“我当然不是农民,可咱们在北方的农村住了快半年,是不是也可以算农民的朋友了?兴亚会还是太乐观了,你看正常的航空运输业务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在东盟各地之间坐飞机赶路是一种奢侈……就凭这一点,我对兴亚会的乐观估计持消极态度。” 或许只有一种专家能够得到普通公民的理解和支持,那就是抛去了高高在上的傲气并真正下沉到了公民之间的人物。怎么把这些和农民打成一片的专家从田间地头找出来,成为了兴亚会亟需解决的另一个难题。他们能够顺利地从马尼拉的大学城挖走大量的科技人才,不过是因为那里的专家们需要像马尼拉那样较为稳定的城市科研环境;然而对于日常身处乡村的农业专家来说,有没有兴亚会的名义保护好像并不重要。 飞机刚在金边落地,麦克尼尔和伯顿就离开了机场,乘车向着农村奔去。有关农业学术会议的广告和海报铺天盖地一般席卷而来,不给他们片刻喘息之机。太多的土地在战争中受到污染或是成为了荒地,东盟必须找到养活它的公民的办法。兴亚会推动的重新分配土地的计划只是其中之一,更换更加高产的农作物则被视为一种在不引发严重内部冲突的情况下缓解危机的好方法。 在城郊的一个农庄里,他们找到了先期抵达的桑松。 “你们见到伊德里斯沙阿了吗?”和当地人打扮得没什么区别的桑松不等他们回答,又径直问起了伊德里斯沙阿的态度,“我知道他一直想要打破身上的枷锁……他怎么看待西比拉系统呢?” “苏丹陛下说,他愿意支持西比拉系统在东盟的推行和应用,因为这在他看来代表了一种……【平等】。”麦克尼尔字斟句酌地把伊德里斯沙阿当时对他所说的话用较为委婉的语气复述了出来。 乔贝托·桑松名义上是东盟国家宪兵司令官,实则为韩处安的【御用】救火队长。他不仅需要持续为兴亚会撰写理论指导文件,还要帮助兴亚会打击阻碍兴亚会对东盟实施全面革新的各种对手。这不,他在中南半岛北方的工作还没有完全结束,韩处安又要求他代替新加坡方面监督即将在柬埔寨召开的这场大会。虽然兴亚会欢迎伊德里斯沙阿以此表示忠诚,不少东盟军将领却坚持认为参会人员中有大量潜在的反对派,这让韩处安左右为难。 “平等……?”桑松那很少露出笑容的脸上逐渐凝结出了哭笑不得的难看苦笑,“他的嘴里竟然也会出这个词。” 实际上,桑松对伊德里斯沙阿产生这种态度的真实原因丝毫不感兴趣,他只是从麦克尼尔这里获悉伊德里斯沙阿不仅不会成为西比拉系统的反对者,反而会坚定地成为他的潜在盟友,这就足够了。然而,于1月28日当天伊德里斯沙阿举办的名为庆祝兴亚会掌权一周年的宴会上亲耳听得喝了大量【发酵葡萄果汁】的伊德里斯沙阿在半醉半醒间说出了这些话的麦克尼尔的心情并不轻松,桑松的提问仿佛把他的思绪带回了那个充斥着虚假面具的宴会上。 用伊德里斯的话来说,西比拉系统既然不是根据犯罪事实而是根据大量犯罪案例分析出的规律来判断谁是潜在的罪犯,那么人类历史上曾经无数次出现过的依靠非法手段崭露头角的大人物将在未来永远销声匿迹。这位拥有4个妻子的苏丹对麦克尼尔说道,他本人和他所有的家人都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被西比拉系统判定为潜在罪犯从而身败名裂。 “……我以前鄙夷那些不思进取的普通公民,现在看来,他们的生活是何等幸福啊。”胖乎乎的醉猫如是说着。 桑松也会有类似的想法吗?麦克尼尔陆续读过桑松的许多作品,他不认为桑松只是为了讨好日本人并获得支援才会大力支持西比拉系统的推广——作为兴亚会的理论大师,桑松清醒地看到了东盟内部存在的诸多弊病,并认为韩处安做的还是不够多。世上会有人支持一个很可能埋葬自己的概念吗?乔贝托·桑松是否会愿意看到自己或是自己的家人有朝一日被西比拉系统判定为罪犯呢? 休整片刻后,桑松决定动身前去寻找他们必须保护的一名农业专家。正如麦克尼尔所了解到的【常识】那样,东盟有许多专家躲藏在偏僻地区的研究设施或是农村中,有些学者甚至为了获得研究资金、素材和设备而转职当了军阀。把这些各行其是的专业人士召集到一起的难度可想而知,这也是兴亚会没有主动出面而是默许了伊德里斯沙阿代替他们组织大会的原因之一。一个【失败者】,一个放弃了对一切外界事务的干涉而只想着享乐的富翁,也许能够降低专家们的警惕性。 此处的农庄和麦克尼尔在中南半岛北方地区见到的农村风貌截然不同。农民们穿着较为干净整洁的衣服,使用着从兴亚会的相关机构或指定企业中贷款购买来的大型机械做着农活。麦克尼尔甚至还在一处水田中看到了使用水上飞机播撒农药的场景,那和博尚此前在胡坦班达进行的调查内容相差无几。要不是博尚遇袭并重伤,麦克尼尔几乎可以想见他必然利用伊德里斯沙阿的委托和团队职务之便在柬埔寨建立一个更广泛的人际关系网络。 “……这是从工厂里淘汰的工作服。”桑松指着路旁向他们举手打招呼的一名农民,小声说道。 “北方的农民一定会说这里是天堂。”伯顿喟然长叹,“只要从北方找几个村民代表,让他们看到这些实验田的实际情况,推广新型农业的民间阻力就会骤然减少。” “所以,我直到现在也无法理解阻力的来源。”麦克尼尔一不小心踩到了泥塘里,他晦气地跺着脚,把鞋底上的污泥粘在干燥的土路上,“兴亚会提出了新的农业生产计划,实验田的效果也不错,那么公民们理应也会支持。即便有一部分甚至是大部分专家提出了反对意见,但是他们没有任何将反对意见化为行动的方法……” 当麦克尼尔一直强调他找不出反对意见的来源时,桑松的脸颊抽动了几下,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不料,在接下来的闲聊中,麦克尼尔又多次提到了同一个观点。他甚至直言不讳地对桑松说,既然桑松那么激进地希望推动更为彻底的革新,就应当在这件事上敦促兴亚会表现得果断一些而非犹豫不决。 “麦克尼尔,有些话本来不该对你们说。”桑松终于忍不住了,他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身旁都是戴着斗笠劳作的农民,而桑松也像他们那样在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你们跟我工作了快一年,这份忠诚我看在眼里。” “您是说……”伯顿预感到桑松掌握着一个相当可怕的秘密。 “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桑松摘下了眼镜,他的双眼更深地陷入了眼窝中,“东盟是一个地处东南亚的国家,然而在这个国家中,掌握着权力的却不是东南亚人,而是东亚人:内部的华人和外部的日本人。”说到这里,他连忙快速地补充上自己的立场,以免麦克尼尔胡思乱想,“……我并不在乎这一点,亚洲复兴的前提就需要我们无视这些差异。兴亚会的骨干都是华人,这无所谓;它背后是日本人,也无所谓。哪一条道路能让东盟的公民过上好日子,那就是我们要选择的道路。” “……然而冲突并不会因为东南亚人接受并容忍了东亚人的相对较高地位就结束,相反,东亚人之间也会试图较量出一个最终的胜利者。”麦克尼尔代替桑松说出了这位颇受韩处安信任的教授的真实想法,“问题不在于东南亚人因不满而试图驱逐东亚人,而很可能是东亚人反过来试图占据东南亚。” 那双干枯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麦克尼尔,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锋,彼此都没有退让的想法。 “……有一群人认为接受日本人的农业援助是危险的,但这不是因为他们在乎什么粮食安全,而是由于他们从根本上将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群体看成低人一等的奴隶,奴隶的办法自然不值得效仿,哪怕这种方法对于我们摆脱眼前的危机是至关重要的。”片刻过后,桑松把眼镜戴了回去,那副眼镜很好地将他锐利的目光遮掩住了,“很遗憾,韩议长也是华人,他无法摆脱自己的出身。就这些。” 这么危险的话题确实不应该继续下去,麦克尼尔和桑松之间彼此有着默契。一行人又恢复了沉默,传入耳中的只有大型农业机械运作时发出的噪声。兴亚会的成分太复杂了,如今连理论上应该被完全排除在外的非亚洲人——白人和黑人——都得到了兴亚会的利用,理论在现实面前总是不堪一击。如果现实与理论不符,那就应该修改理论,可世上总会有人认为自己的理论是绝对正确的。 兴亚会的组织变得越来越庞大,力量却变得越来越分散。原有的种种内部派系之间的冲突再加上非亚洲人的涌入,这些都将给兴亚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改变。 眼尖的伯顿无意中发现其中一名农民打扮的当地居民正在操作着某种电子设备,他稍微走近,向着显示屏上看了几眼,便迅速返回对麦克尼尔说,他们要找的人可能就在附近。 “做统计调查的一定不会是普通的农民。” 这时候就轮到桑松出场了,恢复平静的桑松来到那名农民身旁,温和地向对方询问道: “钦纳龙(kh narong)教授在哪里?我是他的朋友桑松教授,来这里找他谈谈学术问题……” 看来他们找对人了。打扮成农民的科研人员粗略地向西北方向指去,并用英语向桑松说明了具体位置。一行人又沿着田野走了一个多小时,一片巨大的农田映入了他们的眼中。准确地说,这是一片还处在开垦过程中的荒地,成百上千的农民忙碌着将其变为能够养活东盟公民的农田。 想从这么多农民中找出一个完全消去了学者风度的农业专家实在是困难。麦克尼尔和伯顿来到柬埔寨之前只是在能够找到的公开新闻中翻阅出了多年前钦纳龙在担任教授时的照片,然而战乱和不同的生活环境总是可以极大程度地改变一个人的面貌。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浑身沾满泥水的农民朝着他们走来。 “?????????????????”桑松连忙跑过去询问。 “我就是!”那人却是用英语回答的。 三人全都愣住了。眼前这个浑身皮肤红肿、脸部带着浮肿的中年男人无论如何也没法让他们联想到那个年轻时大出风头的农业专家。谁还没有过年轻的时候呢?许多和桑松一样曾经风华正茂的学者如今变成了秃顶肥胖的中年人,岁月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痕迹,而历史赋予这些不必从事生产劳动的专家们的伤痕远远少于丢给农民的负担。逃往农村躲避城市争夺战带来的混乱的几年间,钦纳龙从里到外变为了地道的老农民。 准备好的问候和客套话全都被堵塞在了嗓子里,他们就像表演失败的喜剧演员一样进退两难。 “……你在农村生活了这么多年,肯定很不容易。”半晌,桑松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 “早就适应了。” 麦克尼尔目睹着桑松几乎是捏着鼻子跟随又一位老朋友走进了农田间,这一次他和伯顿不打算打扰上司的叙旧。这怪不得桑松,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马尼拉大学城里度过的安逸日子太久了,连麦克尼尔都能看出这一点。当麦克尼尔和伯顿忠实地执行着桑松的命令、长期驻扎在破旧的村庄中进行实地调研时,桑松本人撤回了后方。平心而论,桑松身上没有什么大人物的架子,他能够在丛林里长期居住,也十分重视学生进行的实际调查,但他终归不属于这里。 “……我不怎么看好这个新的方案。” 桑松收获了预料之中的答案,他对此并未感到惊奇。 “但你接受了在实验田进行工作和研究的待遇。”他对着又一位老朋友强调着。 “我们在反对一件事之前,起码要对它有一定的了解。不说是详细的了解,假如根本不了解就妄谈反对,只能暴露出自己的无知。”钦纳龙已经有些驼背了,高强度劳动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利影响,“再说,这么做的隐患,你也是清楚的。” “即便遭受反对也应该为了更多公民的利益去推行它。”桑松坚持自己的想法。 老农民模样的学者摇了摇头。 “几年前,日本发生过一次差一点改变了它的命运的袭击……犯罪嫌疑人试图在培育转基因农作物的工厂中通过人工智能程序修改基因序列从而使得农作物被大面积感染植物病毒。”他用脖子上已经变成了灰色的毛巾擦着脸上不断冒出的汗珠,“日本人的想法很简单,他们要保持自给自足、隔绝外部影响,同时操盘外部的局势。如果那一次袭击成功,日本就将被迫卷入这场混战。”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 “你当然会说,我们不会让这样的事情上演。然而,即便不考虑人工植物病毒的问题,单一的转基因农作物在面对自然的挑战时显然是缺乏柔韧性的。当我们自行把农作物基因库变得单一化的时候,我们实际上在给自己切断后路。” 桑松失望地偏过了头,“看来你是持反对态度了。我本来希望你能在会议上用你进行多年的育种研究支持我们的计划。” “不,我必须得去那个会议上发言。如果真正决定最终方案的不是我们这些专家,而是掌握对应资源的人,那就要让他们听到真实的声音。”钦纳龙的态度让桑松捉摸不透,“反对归反对,缺席会议只会让他们以为我连发表意见的勇气都没有。” tbc? OR5-EP3:围剿(9) or5-ep3:围剿(9) “我们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帮他们从农村寻找那些失散各地的专家,没想到咱们连进入会场旁听的资格都没有。”彼得·伯顿失望地站在气派的国际会议中心大门外,和麦克尼尔一同穿着象征着国家宪兵身份的制服,仿佛他们正是受命前来保卫会场的警卫一样,“他们根本不理解这里发生的事情……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用经过修饰后的数据做决定的家伙看不到更多的东西了。” 从名义上来说,这场会议不是由兴亚会举办的,它的召开得益于伊德里斯沙阿的努力。大会最终得出的结论将决定东盟未来的农业发展方向,那将是关乎东盟七千万公民的头等大事。即便对兴亚会本身以及兴亚会提出的方案怀着不满,各地的农业专家们以及其他受邀参会人员仍然如期抵达,他们希望能够在大会上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让他们的聪明才智能够得到应用。 但是,参会的军官数量之多还是引起了专家学者们的警惕。 伯顿身旁戴着一顶奇怪的头盔的青年白人男子发话了,“你不用担心,我在桑松司令官的身上安了一个舒勒提供的微型无人机,到时候我们可以很方便地——” 麦克尼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伯顿打断了,伯顿惊恐万状地环顾四周,没从正在入场的来宾和四周的警卫中发觉将目光投向他们的可疑人员。 “你真是疯了。”他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我只听说过长官监控属下,从来没有听说过属下监控长官。万一你的行动被发现了,咱们不仅要丢掉工作,甚至会面临着兴亚会的追杀。” 话虽如此,伯顿迅速地接受了现状,他正期待着麦克尼尔的擅作主张能够为他们带来额外的收获。在这座戒备森严的国际会议中心内部发生的一切和他们并非毫无关系,一来麦克尼尔和伯顿一直在中南半岛北方负责老谷县的具体事务,二来他们还得为和马卡洛夫谈好的生意负责。农业计划决策看似只会影响农业,实则将会给整个东盟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彼得·伯顿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相信自己的头脑能够应付突变的经济格局。 2115年2月19日上午八点左右,会议正式开始。遵照兴亚会的事先安排,开幕式致辞既不是由官员也不是由学者进行,而是交给了筹备大会的伊德里斯沙阿。为了避免沉溺享乐生活的堂堂东盟首富在演讲中出丑,撰写演讲稿的工作被交给了桑松来完成。 既是着名社会学者又是兴亚会干部的桑松一度被视为最适合开幕式致辞的人选,但他认为既然兴亚会想要尽量降低中立学者们的不满,就必须在各个方面让会议看起来和兴亚会毫无关系。现在,他坐在为特邀嘉宾准备的位置上,心不在焉地同他身旁西装革履的另一名商人讨论着他们对东盟未来的看法。 “先提前恭喜你。”同样身穿西服的桑松把目前只有少数兴亚会高级干部知情的消息向又一位老朋友和盘托出,“韩议长预计从今年上半年开始恢复各级议会的正常运作,以你的能力,去争取一个国会议员的位置,应该不成问题。” 坐在桑松右侧的商人胸前的姓名牌上用英语标注着他的名字:阮文启(nguyen van khai)。没有人知道桑松究竟还认识多少老朋友,他的朋友们遍布东盟南北各个行业,而桑松总能随时随地找到能够帮得上忙的重要人物。这张强大的人际关系网络使得桑松能够多次化险为夷,即便是在马尼拉大学城深居简出的十几年里,他也没有变得落伍。 以身份进行区分,排除掉会场中的专家后,数量第二多的群体是商人。没有商业投资,许多项目很难推行,况且兴亚会并不想大包大揽地亲自操办一切事务。只要商人们发现某个项目有利可图,他们愿意承担一定的风险,前提是最终获取的利益是确定的。对那些反对引进日本转基因农作物的专家学者们而言,最不幸的消息莫过于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的商人占据了大多数。 胖乎乎的伊德里斯沙阿的模样看起来虽然滑稽,他终究十分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桑松为他撰写的演讲稿也完美地规避了可能导致冲突的几个方面。以东盟公民的幸福生活作为最终目标,由此推导出东盟各方力量必须密切合作的结论。每一个群体都是东盟的有机构成部分,内讧只会消耗东盟的力量。这些话从伊德里斯沙阿口中说出来的杀伤力远胜于其他人的表达,会场上掌声如雷,上下几层的听众们纷纷热烈地欢呼着。 “想要扭转人口下跌的趋势、积累出更多的劳动力,光是改良农业还不够啊。”阮文启面无表情地鼓掌,桑松甚至听不见来自他的掌声,“假如我确实有机会当了国会议员,我会提出一些更大胆的想法。” “比如?” 掌声停歇了,走上台的第一位发言人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即便穿上了西服也不能掩盖那张变得更像是老农民的脸的钦纳龙教授佝偻着腰,用满怀着沧桑的目光扫视着会场,而后开始了他的讲话。 如果麦克尼尔坐在这里,他会意识到钦纳龙今日所说的内容和不久前向桑松表达的观点相差无几。迄今为止,兴亚会从日本手里获得了太多的援助,这些援助对于兴亚会来说只是个能够拿来应用的黑箱,即便兴亚会组织了大量技术人员夜以继日地在各个领域进行追赶,他们还是无法完全摆脱对日本人的依赖。将至关重要的粮食安全寄托在外国的援助上,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报告刚进行了不到四分之一,会场各处都响起了不小的议论声。一些专家学者小声地表达着他们对钦纳龙的担忧,认为这会让伊德里斯沙阿所提倡的协调合作成为笑话;另一些人则跃跃欲试,他们本来就没打算和意见相反的对手合作,此时钦纳龙的报告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反攻的机会。 不等大会主持人发言,来势汹汹的反对派立即向着钦纳龙发起了围攻。 “钦纳龙教授,我是东盟军金三角区域作战司令吴苏拉少将,我觉得你应该到我的辖区参观一下。”首先提出反对的是军方代表,“引进来自日本的高产量转基因农作物能够将产量提高到现有的2倍以上,这将会极大程度地缓解农民和市民中必有一方挨饿的情况。如果我们为了你所说的粮食安全或是物种多样性等因素拒绝使用日本人提供的高产量农作物,请问你培养出的品种能够达到相同的效果吗?” “育种实验需要时间——” “几千万人正在挨饿!他们的土地原来都被用于种植罂粟,要是他们改种农作物却无法谋生,北方的贩毒集团就会再次活跃……” 吴苏拉的发言引燃了火药桶,会场顿时炸锅了。持各种不同意见的专家学者、军方代表、商人代表们开始了混战,他们各执一词,在会场中划分出了不同的演讲区域,争相发表自己的观点并拉拢观点相近的同伴。见势不妙的大会主持人赶去寻找伊德里斯沙阿,不料肥胖的苏丹已经鼾声如雷地躺在了特供长椅上。 看来谁都别想取得优势了。深感不妙的桑松决定先溜出会场,他生怕会场内的争执演变成斗殴,到那时身份和名誉都不能让卷入打斗中的人们幸免于难。轻车熟路地沿着来时记下的疏散路线撤出了国际会议中心后,桑松正打算去寻找留在外面站岗放哨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却发现他们两人恰好朝着自己跑来。 “……刚才已经有人跑出来了,我们听说会场内的秩序失控,怕您遭遇意外。”麦克尼尔解释道。 “来得正好。”桑松长舒一口气,他为自己找到了能够随时随地待命的属下而暗自庆幸,“不必想着恢复秩序,那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我猜其他人也会陆续携带自己的警卫进场,就怕会场内发生斗殴……” 等他们返回会场后,才发现会场内的状况变得令人哭笑不得。与其说这是严肃的学术会议,不如说更像是酒会。本应走到台上进行汇报的专家们一个个偃旗息鼓了,倒是下方的听众成群地集结在一起聊着天并发表即兴演说。麦克尼尔和伯顿形影不离地护送着桑松返回会场一楼时,正撞见钦纳龙和十几名教授同三十多名商人理论着。双方争执不下,语气十分激烈。看他们这副模样,任何时候动手打架都不会让麦克尼尔感到意外。 麦克尼尔的恐惧不仅来自会场内这些躁动不安的听众,还来自上个月企图用某种方式阻碍大会召开的那名下落不明的凶手。他委托舒勒追踪日本货轮的行动轨迹,又希望叶真调查从货轮离开的人员的流向,而他始终不能认定杀手离开了柬埔寨。只要那些人还停留在柬埔寨,破坏大会的计划就还在进行中。 他从人群中返回,来到桑松身旁,劝说道:“要是您没有和他们讨论什么公务的需求,还是尽量远离。如果这些人之中藏着图谋不轨的杀手,我们没有办法及时反击。” “你永远没有办法预知危险来自何处。”桑松云淡风轻地靠在门口,冷眼旁观着吵闹成一团的听众们,“上个月月初,有一个东盟军士兵由于遭受上司的虐待,一怒之下夺枪冲出军营,到闹市区杀死了几十个平民和警察以及前来追捕他的士兵,最后被击毙了……唉,有人说他可怜,甚至称呼他为英雄,可是那些被他杀死的平民又算怎么回事呢?麦克尼尔,假如我们是恰好路过那里的市民,那么我们就死定了。” “……喂?”伯顿瞪大了眼睛,“搞什么鬼?为什么会有人同情杀人犯呢?” 迈克尔·麦克尼尔眨了眨眼,他用相同的冷漠眼神凝视着不断地展现出丑恶面貌的听众们,这里根本没有人在乎东盟公民的死活,大部分人的心中只装着自己的生意,“他们相信杀人犯是由于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而被迫反抗,遭受不公平待遇的公民终归占大多数的。他们幻想着自己可以成为那样一个用暴力活动震慑敌人的高大角色,从来没意识到他们可能只是被心怀暴戾的罪犯随手杀掉的路人。” 然而,麦克尼尔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如果这样的案例只是孤立事件,被谴责的应当是罪犯本人;但类似的事例越来越频繁地成为公民的无奈反抗时,仅仅批评他们给其他公民带来的伤痛反而变得不公正了。导致更多原本能够安分守己地生活的公民最终选择走上犯罪道路的正是处处令人窒息的时代,更先进的方法只能不断地抓获更多的罪犯甚至从源头上把所有潜在罪犯送进监狱,却不能阻止环境催生更多的罪犯。 桑松游离在外的姿态引起了一些嘉宾的关注,他们很快辨认出了桑松的身份,知道这位受到兴亚会重用的闻名遐迩的学者是兴亚会治理东盟的理论专家,便纷纷凑上前来寻求桑松的认同。也许桑松这时候需要一个能够体面地帮他赶走一群苍蝇的朋友,阮文启的出现解决了桑松的难题。 “吴苏拉还在那边讨论清理罂粟种植区的事情。”他先对着桑松解释道,“我们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是相同的,想养活更多的人口,提高粮食产量是必须做的工作之一。” 说到这里,阮文启才忽然意识到站在桑松左右的两名白人可能是桑松的随从。桑松主动向着对方介绍了麦克尼尔和伯顿的身份,而阮文启为桑松雇佣了白人充当秘书感到惊奇。非亚洲人在兴亚会的语境中永远不值得信任,除非有特殊的理由(比如掌握了某些至关重要的理论和技术)。 “扭转人口下降的趋势,除了让公民远离饥饿之外,还得提高生育率才行。”桑松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东盟的公民普遍处于亚健康状态,我们这一代人的寿命不会太长。下一代、再下一代,才能把趋势扭转过来。我无意从政,眼下只是勉强肩负自己在兴亚会应当承担的职责。若是你真的能够当选国会议员,请务必用更切实可行的方案帮我们建设一个更强大的东盟。” “那很好办。”阮文启大手一挥,自信地拍着胸脯,“提高生育率?我看得惩罚那些没有后代的公民,要让他们缴纳罚款,还要削减他们的医疗保障和社会福利。等他们意识到没有后代意味着更凄惨的生活时,他们当然会拼着全力繁育后代了。” “……难道不是应该用鼓励措施吗?”麦克尼尔低声自言自语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阮文启的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了麦克尼尔的议论,他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愤怒表情,先是瞪着桑松,仿佛是责怪桑松管不好手下,而后才拖长了音调缓慢地向麦克尼尔发出了责问: “这不是你可以议论的事情,认清你自己的地位。”中年商人仰着头,“再说,鼓励措施和惩罚措施本质上没有区别。” “我没有参与议论,只是产生了自己的看法。”麦克尼尔从桑松向他投来的目光中读出了一种支持,于是他决定放弃原本的退缩打算,“但既然您执意和我交谈,我决定将其理解为您将我视为对等的交流对象。请问,如果您在某一家公司作为雇员工作,您是更愿意让工作出色的员工获得额外的奖金呢,还是愿意让除了最优秀的员工之外的所有雇员都以扣除原本工资的形式受到惩罚?您有信心成为那最优秀的员工吗?” 不知为何,这些话竟然激怒了阮文启。他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地指责麦克尼尔竟然敢反驳他。桑松在一旁居中调停,劝阮文启尽量宽容一些。这些话终于让阮文启安静下来,他又和桑松讨论了一些关于在中南半岛南部的运输项目中减少成本的问题,便离开前去和其他商业伙伴商讨生意上的细节。 “如果我刚才的发言影响了您的地位,我愿意赔罪。”目送阮文启离开后,麦克尼尔立刻服软了。 “我也是。”伯顿随声附和,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这个专门用来反驳的点子是他和麦克尼尔在会场外听桑松和阮文启聊天时提出的。 桑松摇了摇头,麦克尼尔隐约发现他的头顶最近有些发秃。 “阮先生年轻的时候过着贫穷的生活,后来他终于成功地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所以他认为其他人遇到的困难都是由于生来的无能和懒惰造成的。”曾经身为学者的国家宪兵司令官请麦克尼尔和伯顿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吃巧克力,“我听过他做的演讲,在那些演讲中,他强调他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是依靠他自己的努力。别责怪他,他确实对别人的困境缺乏认知,但他的本性不坏。” “我们可不敢责怪这样的大人物啊。”麦克尼尔意有所指,“如果不是有您保护,我甚至不敢在他面前表达反对意见。” “……如果你成为了议员,哪怕只是个县议员,也许他对你的态度就会完全改观。”桑松半开玩笑地说道,“我熟悉这些人的想法,如果你兼具某种被鄙视的特质和穷困的现状,他们就会声称你的穷困是天生带来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向这些只喜欢强调个人能力的人证明你的实力。除此之外……不要认为批评和指责能够让他们掉下眼泪,更别觉得他们会理解你,那是个幻想。” 由于会场内的混乱始终没有得到制止,各抒己见的参会人员得到了最大限度表达意见的机会。那些原本预计要进行报告的专家们就变得分外可怜了,有些专家徒劳地站在台上进行着没有听众的报告,他们只能期望同行给予一些帮助。在一团糟的会场中,钦纳龙果断地不计前嫌、宁可支持那些意见和自己相反的专家坚持完成报告。他对其他同样弯腰驼背的同行们说,学术分歧是学术上的问题,扞卫学术的尊严却是所有人的事业。 护送着桑松同几名参会人员讨论了一些公务后,麦克尼尔和伯顿保护桑松从三楼离开会场,站在外面的阳台上休息。 “你继续保护桑松将军,我去上厕所。”麦克尼尔拍了拍伯顿,“我们两个之中必须有一个陪伴在桑松将军身旁。” “既然是上厕所,你能不能把这个头盔摘了?”伯顿简直替麦克尼尔感到劳神费力,“从胡坦班达回来之后,你就把这头盔当成了宝藏,几乎随时随地戴在头上。听我的,那些人从日本人的货轮下船之后早就逃跑了,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麦克尼尔笑着敷衍了几句,没听伯顿的。他绕过几名执勤的警卫,进入了卫生间。金边的西比拉系统建设完整度低于马尼拉和胡坦班达,更别说和新加坡或是香巴拉浮岛相比了。即便如此,麦克尼尔仍然能够在卫生间中看到多个模糊的数字区间范围。对他来说,这个头盔真正方便使用的功能是提醒他附近还有多少人。 突然,其中一个数字区间骤然从90-130跳动到了280-350。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令麦克尼尔如临大敌,他迅速锁定了目标所在的隔间,只等着那人出门。贸然袭击可能会让他身处险境,但麦克尼尔不能拿桑松的生命还有会场中上千名参会人员的性命开玩笑。 隔间的门打开了,迈克尔·麦克尼尔如同闪电般上前扑去,将自己的目标——一位惊愕不已的中年男人——打翻在地。他不敢大意,首先多次重击目标浑身各处要害,并发现此人的四肢都是义肢。好在他最终成功地击中了中年男子的颈部,使得对手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随后,为防万一而开启了录像的麦克尼尔从对方的身上搜出了临时安装好的高爆炸药。显然,这名袭击者用特殊材料3d打印制作的工具逃避检查并试图在卫生间内拼装炸弹。 “国家宪兵各行动单位注意,有人把炸药以种子样品名义送进了会场内,立刻进行排查!” tbc? OR5-EP3:围剿(10) or5-ep3:围剿(10) 从理论上来说,东盟内阁和国家重建最高会议之间没有隶属关系。2114年1月28日兴亚会兵变后,东盟总统职务空缺,由总理摄行;与此同时,随着东盟国会被解散,国家重建最高会议占据了立法机关的角色。双方之间理应是平等的、分别掌管不同权力的机构,而不是存在上下级关系。 但是,倘若有谁天真地用这套理论去声明东盟的内阁不必听命于国家重建最高会议,他们迎来的将会是现实的痛击,现实会教给他们该怎么权衡理论和实际。每个曾经前往国家重建最高会议总部大楼开会的部长们都明白一个道理:他们的前途掌握在韩处安的手中。 由国家重建最高会议全体代表和东盟内阁全体部长出席的例会上,这些拥有东盟最高权力的大人物们会仔细地商议每一项事务,精确而小心地调整东盟的航向。东盟毕竟是一个人造国家,其前身asean除了地理上的共性外,并无能够将东盟公民团结起来的基础。任何失误都可能让东盟土崩瓦解,那些不敢承担责任的官员们不会希望自己成为那个应该为此负责的祭品。 他们多么希望东盟军和自由南洋联军之间的战争停止,那样他们就能集中全部精力用于重建东盟的工作上了。若不是这样,哪怕是最简单的任务也可能由于战争带来的种种干扰因素而被迫搁浅,到头来还是需要他们这些文官来承担罪责。中南半岛北方的总体停火和小范围冲突持续了总共不到半年时间,发生在金边国际会议中心的一起未遂袭击事件又一次让东盟内阁的部长们神经紧张。 在2115年2月19日由伊德里斯沙阿举办的学术会议上,一名参会人员将用于组装炸药的部件带进会场,并在即将实施其犯罪活动之前被当场抓获。紧随而至的国家宪兵对国际会议中心进行了地毯式搜索,以排除会场内安装了其他炸弹的可能性。对于这名袭击者不使用无人机等更安全、更方便的袭击工具而是以身涉险冲进会场的行为,连负责调查袭击事件的军官都表示无法理解。 袭击事件确实蹊跷,更让公众惊恐的事情还在后面。国家宪兵没花费多少力气便找出了袭击者的真实身份,此人名叫章卫安,在新加坡的东盟国立大学拿到过博士学位,后来由于疑似卷入了一次东盟军的作战行动而失去四肢——调查人员相信他在那之后就秘密参加了自由南洋联军。2114年下半年东盟军通过谈判将部分自由南洋联军的构成组织拉拢到自己一方后,许多被通缉的自由南洋联军成员得以返回故乡,章卫安博士也在其中。 不料,章博士不思悔改,不仅不珍惜兴亚会给予他的机会,反而试图杀死在金边国际会议中心参会的数千名要员以重创东盟的领导集团,此等恶行骇人听闻。突击搜查了其多个临时住处的国家宪兵还从房屋中找到了一面象征着自由南洋联军的旗帜,这面旗帜现在就放在韩处安的面前。 这是一面很干净的旗帜,代表着柬埔寨的吴哥窟占据了白色旗帜的下半部分,自由南洋联军的旗帜上通用的交叉步枪和锄头的标志占据了上半部分,最上端则是用高棉语书写的战斗口号。类似的旗帜遍布东盟各地的自由南洋联军游击队中,他们往往用自己所在地区的标志作为旗帜的特征。 “韩议长,这起袭击事件只是孤立的个案。”财政部部长米尔扎·本·拉赫曼(irza b rahan)对于在两阁会议(内阁和国家重建最高会议)上单独将一起未遂袭击事件列为主要讨论事项感到不可思议,在他看来,这是应该由当地的警察处理的事情,最多要国家宪兵干预一下,“此外,这恰恰证明了解决经济问题的重要性。章博士长期失业,没有收入,像这样由于生活缺乏保障而走上了歪路的人太多了。” 或许在场的大部分部长都有理由怀疑在这种场合提起未遂袭击的必要性,唯独坐在韩处安身旁的陈永春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战争对东盟无益,要是只结束了不同军阀之间的混战而掀起了东盟军和自由南洋联军的长期拉锯战,兴亚会所声称的和平时代就成为了彻头彻尾的谎言。陈永春不是兴亚会成员,也没有必要讨好兴亚会,这使得他能够成为出面谈判的代表之一。结束或中止和自由南洋联军的内战,才能让东盟有喘息之机。 然而,未遂的袭击事件的详情传递到他耳中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预计在下个月和自由南洋联军签署的条约注定要胎死腹中了。不会再有什么自治,军事管制将持续下去;更糟糕的是,韩处安刚刚在议会的问题上松口,却迎来了如此沉重打击,兴亚会很可能失去对交权的信心。 “陈总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到这时,他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和韩处安同岁但没有那么多白头发的中年政客没有像其他部长一样站起来汇报,而是继续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用平静的口吻开口说道:“议长,从去年我们停止交火以来,经济状况有了明显的好转,这通过对比上半年和下半年的财报和消费水平就能得出结论。东盟正处在重建的关键时刻,我们当前的工作重心,仍然是也应该是建设我们的民用经济。” “你说的没错,我也没有说民用经济建设不是我们的重点。”韩处安巧妙地避免了否定陈永春的观点带来的一系列负面效应,“不过,我们在战略上做出的一系列让步,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 “议长,我们要做好和各种民间武装组织长期共存的准备,这不仅因为我们现有的行政系统不能将指令下达到民间,更因为产生民间武装组织的土壤没有被消除。”陈永春并不认为能够在短期内打败自由南洋联军或其他类似的反对派,此外他同样将自己的策略看成一种需要长期磨合的稳妥手段,“公民需要改善生活,他们受够了只能勉强活下去的日子。是的,从绝对标准来看,他们的生活条件提高了,但这样的对比没有意义。” 许多部长没有说话,仅用肢体动作表明自己的支持态度。他们和陈永春一样,都是些没有明确立场、不效忠于兴亚会的政客,业务能力成为了挑选他们的重要标准。陈永春所说的结论和方法从事实和逻辑上而言是完全正确的,尽管兴亚会的干部们可能不大喜欢听这些话,然而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某些人闭目塞听就成为虚假的幻影。东盟的民用经济建设刚有了一点起色,再被战争打断可太可惜了。 这本来应该是韩处安和陈永春两个人的辩论,直到其中一方说服另一方为止。不巧,会议室中另一头敬陪末座的其中一名参会人员突兀地介入了讨论。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身穿一身和在场的文官、军官都格格不入的青色制服,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傲气。 “这是什么话?”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永春,也俯视着韩处安,“没有意义?实在是笑话。没有兴亚会,没有韩议长,东盟的公民们现在还像牲畜一样被人驱使……你怎么敢无视他的成就呢?” “钟社长,过去一年多的成就是韩议长和国家重建最高会议全体成员的功劳,而你并不是其中一员。”陈永春马上转移火力,并灵活地将自己和内阁排除在外,以免引起韩处安的不满,“如果你对我刚才的观点有异议,我建议你先去了解生活状况的相对水平。” 除了内阁的部长和国家重建最高会议的东盟军将领之外,还有一种人能够列席会议,那就是被韩处安指定的特别行业代表。这是根据乔贝托·桑松所撰写的纲领而进行管理东盟的尝试,桑松提出从东盟各行各业选拔代表直接参加管理政务,同时要建立行会保障公民的权益。目前来看,尝试进行得并不成功,因为在座的部长们根本不理解韩处安把这些身份不明的歪瓜裂枣以行业代表名义塞进例会的理由。 几乎要发展成为论战的争论由于韩处安本人的打断而停止了。他示意众人停止讨论未遂袭击事件,转而让农业部部长李子应作关于新型农业发展预期规划的报告。解决饥饿问题迫在眉睫,兴亚会确保了城市生活用品正常供应的代价是让农村处于饥饿之中,这进一步给自由南洋联军的活跃制造了生存空间。重新分配土地、发展新型农业,让东盟的农民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是瓦解自由南洋联军的第一步。 上午的会议在部长们持续争论的几个小时中结束了,所有部长都认为重建东盟、创造良好的经济环境是完成一切事业的前提,这是他们所能达成的少数共识之一。除此之外,每个人都隐约感受到可能爆发的新一轮战争将成为制约计划的主要原因,为此他们必须不惜代价阻止战争爆发。东盟的人口还在持续下降中,这一趋势得不到缓解的话,日本人就要露出獠牙了。 中午12点,韩处安立即宣布散会。急着填饱肚子的部长们纷纷离开了会议室,只有少数几位坚持要和韩处安就某些问题进行明确表态的参会人员留了下来。 “……另外有一件事,在这里提起好像不合适。”陈永春走到韩处安身旁,以汇报公务的语气说着,“我们东盟的企业,确实在重建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公正地讲,他们的问题也不少。” “这我清楚。”尽管韩处安在整个上午的态度似乎是要和陈永春决裂,然而他此时此刻的态度中丝毫体现不出这一点,仿佛两人之间从来没有出现过关于东盟目前工作重点方向的争执,“桑松和我说过,这些公司的权力百分之百地掌握在创始人及其家族的手中,缺乏一般社会雇员和职业经理人的参与,形成了事实上的独立王国。私下互相借贷的现象也得不到控制,为此他们又不断地开发新的金融理财陷阱诱骗公民。” “这就好。”陈永春好像只是特地为了听韩处安的这句话,“他们……在恢复经济的过程中有很大的作用,可是他们缺乏制约。我知道您担心东盟军的重组,包括让东盟军全面退出商业领域,会使得某些原本受到我们控制的集团疯狂膨胀……那么在迈出下一步之前我们需要遏制他们。” 其他几位部长也分别向韩处安提出了一些不方便在其他人面前说起的提案,希望韩处安能够私下里表态支持他们的想法。不过,韩处安既没有明确反对也没有明确支持,他戴上了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别人永远只能揣测他的心思而不能指望他主动暴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这样的捉迷藏游戏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会议室里的其他部长都离开了,只剩下了身穿青色制服的钟复明。 “我早说过他们是信不过的。”这身青色制服在他的身上投射出了一层异样的气场,使得比韩处安略矮一些的中年男子在气势上丝毫不输于东盟的领袖,“他们所主张的一切都和我们的传统不符……议长,美国人想把他们的那套东西输出到全世界,结果带来了持续将近百年的战乱时代。如今叛军……哦,我是说那群匪徒,居然还要在我们的土地上学那些早该被淘汰的渣滓,他们应该被彻底铲除。”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恭敬地低下头说道: “你能及时改变态度、放弃谈判的幻想,真是太明智了。” “你搞错了,我本来的打算就是将他们彻底消灭。”韩处安的双眼直视前方,从这里他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到新加坡的街景和如今早已成为了各种闹市区的花园遗址,“亚洲复兴的计划需要长期地坚定地推行,除了我们兴亚会,谁也做不到。做事要务实,谁不在乎公民的生活,谁就要被公民抛弃。公民不在乎自己的手里有没有选票,一个村长能够用一顿饭骗走全村的选票,谁会指望这样的公民能有行使权利的自觉呢。” 钟复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从韩处安的语气中听出了更大的野心,此时劝说韩处安采取更激进的计划,正是时候。于是,他整理了自己的衣着,装作和韩处安一同站在窗前看风景,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觉得还有另一个问题:有些群体天生就不适合做大事。只有我们才能担负重建东盟的使命,让我们的同胞掌握更多的权力,亚洲复兴的理想就会更快地实现。”他按捺住内心的兴奋,仍然保持着谨慎和警惕,以免韩处安产生不必要的联想,“我们比他们更有血性,更聪明,更懂得怎么在艰苦的时代中生存。出力最多的人就该拥有最多的权力,我们可不能让那些劣等人享受由我们牺牲奉献得来的成果。” 他就此打住,又恭敬地退后了两步,等待着韩处安的答复。他对此有着十足的信心,韩处安需要他,需要他们,需要让兴亚会获得更多的权力。类似的交易屡见不鲜,况且钟复明提出的倡议是为了更宏大的目标而不是他一个人的利益。时代变了,那些不适应时代的人就该被淘汰,没有人怜悯他们,没有人同情他们,让这些人多活哪怕一秒都是可耻的犯罪,是对自然法则的亵渎。 “钟社长,你好像没有听懂我刚才说的话。”传来的声音让钟复明陷入了错愕中,“我说,做事的人,要务实。” “我很务实,议长。”钟复明平复了心情,再次主动放低了身段,“管理一个系统所需的权力是一定的,它只会在不同的群体之间转移——或是转移到另一个系统中——别人的权力多一分,我们的权力就少一分。议长,您和我讲过,我们的同胞在一百多年之前,就在这片土地上……纵使勤劳勇敢,拥有着惊人的财富,仍然逃不过被人肆意屠戮的下场。这样的悲剧不能再重演,我们甚至应该先下手解决那些潜在的威胁。” 有那么一瞬间,钟复明似乎从韩处安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失望。这肯定是幻觉,他还不相信韩处安的眼神中能够如此明显地表露出某种倾向。他们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只是在具体问题上存在一些分歧罢了。 “那我来问问你。”韩处安又转过了身,留给钟复明一个捉摸不透的背影,“东盟的人口有多少?” “七千万人。” “我们的同胞又有多少人?” “四百万人。” “难道你想让剩下那六千六百万人全都造反吗?”韩处安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先别急着解释,你让别人听你说话的时候太多,听别人说话的机会太少。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在国家重建最高会议,在内阁,我不得不小心地平衡人员的比例,免得外界认为我倾向于额外重用某个特定的族群。你不要忘了,东盟各地不仅有数不尽的民间武装组织,连东盟军都无法实现统一指挥。” 穿着青色制服的中年男子认为自己必须做出解释了,不然他可能会失去一次重要的机会。不顾韩处安越来越变得愤怒的神情,钟复明用更大的声音争辩道:“那我们也应该尽力去争取机会。如果现在看到了这种风险,我们就该从现在开始把我们的每一个同胞都训练成为合格的战士,让他们能够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成为能够杀死异族的斗士而不是只能被屠杀的牛羊。您以为我在做什么?得把我们的所有同胞化为一支军队,一个宗教,去争取我们的自由。” 为了让韩处安下定决心,钟复明抛出了他自认为最能触动对方的观点: “议长,东盟不是我们的【祖国】。要么我们奴役他们,要么他们奴役我们。我为自己生在这个时代而庆幸,因为那些犹太人和他们的同类终于在百年的混战间消亡殆尽,古教授更是英明地提出了在这片土地上不留白人和黑人的正确主张。然而,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给时代,更要自己去争取,不然东盟就只会是一个囚禁我们的牢笼,我们不是殖民者而是被殖民者——” “够了!” 伴随着韩处安的咆哮,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起。穿着整齐的军服走入室内的乔贝托·桑松刚一进门就远远地看到韩处安和钟复明对峙着,他心虚地后退了几步,正要离开,却被韩处安叫住了。钟复明见双方的讨论再难取得实质性进展,沮丧地摇了摇头,退出了会议室。 桑松连忙让出一条道路,免得横冲直撞的钟复明把他撞翻。 “……议长,他是不是又说了些胡话?”桑松担忧地问道。 “没有。”韩处安矢口否认,“朋友之间产生争执,很正常。” “那我建议取消他的行业代表资格。”桑松没有被韩处安的说法蒙蔽,他是兴亚会的理论大师和骨干,对兴亚会的内部问题和兴亚会同外部组织之间的关系一清二楚,“目前看来,獬豸社社长钟复明不仅没有履行他的职责,反而处处干预我们的重建工作,还滥用您授予他的信任和权力。” “好了,这些事,就不要再说了。”韩处安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他和钟复明之间的争执,转而把话题引到了桑松本人身上。过去半年以来,作为韩处安特别任命的督察,桑松一直在中南半岛北方主导东盟军的重组、地方权力划分和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工程建设项目。不仅如此,他还在和伊德里斯沙阿共同策划举办农业学术会议并成功阻止袭击事件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虽然桑松在农业学术会议后同时给出了两份意见不一的报告(一种要求为缓解饥荒而迅速引进日本转基因农作物,另一种则提倡用东盟本土育种项目逐渐削弱依赖性),韩处安对他的重视有增无减。位高权重的国家重建最高会议议长说,自己本来打算将桑松晋升为陆军少将,但国防部和国家重建最高会议的东盟军高级将领对此缺乏兴趣,要是韩处安强行推动决议通过,搞不好会引发东盟军高级将领的内讧,此事只得作罢。 “但他们忘了我还可以根据职务来超额任命将官。”韩处安郑重地拍了拍桑松的右肩,以示友好,“你的尴尬地位以后就不存在了,明天我将宣布在中南半岛北部成立一个专门监督战事的【特别作战局】,你来担任局长。” “……又要开战!?”桑松大吃一惊,“可明明下个月20日就是签署条约的时候,眼看着我们就能——” “桑松,是他们无视我们的善意。他们并不期望东盟变得更好,相反,他们愿意用一切手段把东盟搅得一团糟。”韩处安板起了脸,“和东盟七千万公民的利益相比,我们即将承担的这份罪责算不上什么。” tbc? OR5-EP3:围剿(11) or5-ep3:围剿(11) “奇怪,我不记得这应该是出现在我身上的想法。”彼得·伯顿蹲在长椅上自言自语,“……这是好事,难道不是吗?我们可以把那些和我们作对的叛军彻底歼灭,让他们为荒谬而幼稚的念头付出代价。唉,我既不是什么胆小鬼也不是和平主义者,可是战争重新爆发还是让我——麦克尼尔?你在考虑什么呢?” “竞选的策略。”迈克尔·麦克尼尔就坐在伯顿身旁,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想要把我们的计划变成现实,想要用我们的能力去做更多的事情,首先就要获得施展才能的平台。” 伯顿无趣地吐着舌头,不想随便打搅麦克尼尔的兴致。他看得出来,而且也毫无保留地支持麦克尼尔的决定:获得能够用于获取和支配更多资源的权力。恰逢兴亚会决定逐步恢复各级议会的功能,此时浑水摸鱼在县议会中取得一席之地无疑是最佳策略。 在他们证实图谋袭击金边的农业学术会议的犯罪嫌疑人是一名曾经参加自由南洋联军的原游击队员后,兴亚会迅速撕毁了自由南洋联军之间的停火协议,大举进攻东盟各地的自由南洋联军下属武装组织,战火遍布中南半岛。中南半岛北方原本就是交战最激烈的地区之一,战斗重新开始的新闻极大程度地刺激了当地的居民,许多不想被重新卷入战乱的居民纷纷难逃。 而另一些人出于某些目的,决定坚守在此处。麦克尼尔为桑松的理想服务,也为自己的计划做着准备。他从伊德里斯沙阿手中弄到了足够的资源,这些资源能够维持他和马卡洛夫之间的合作,也能让老谷县的困境得到改善。最重要的是,必须将东盟军排除在外,不能让军人继续管理民政事务。同样身为军人的麦克尼尔持有这种观点实在是滑稽,他忘记了他的立场和身份。 桑松开玩笑时提出的建议成为了麦克尼尔目前的主要工作,他从中看到了把临近战区的农村、市镇从萧条和破败中拯救出来的方法。这不是为了他的个人利益,而是为了让食不果腹的农民免于挨饿、让这里的下一代居民不再是连法律条文都读不懂的文盲。不知疲倦的麦克尼尔刚返回中南半岛北方,便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多项工作。一方面,他要尝试着举行自己的竞选活动;另一方面,他还要在各项工作之间达成平衡。 “给候选人投票是一回事,自己当候选人又是另一回事。”伯顿在理智上支持麦克尼尔的决定,但他不认为完全不具备从政经验的麦克尼尔能胜任这项工作,“当我看着别人的竞选宣传片和演讲时,我会想,他们也不过如此,换我上去也能行!嘿,可我终究没有那样的本事。” “不需要什么高端的宣传内容,我的想法是向当地的居民强调,我们能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这种口号虽然很俗气,可是非常管用。”麦克尼尔保持着自信,他这样向伯顿陈述他的优势,“过去的半年中,我不断地想办法维持当地的秩序、为他们吸引投资,街道上的无业游民现在越来越少了,由于生活过不下去而流落街头的乞丐也不见踪影,这正是我的工作起到了效果的证明。” 然而,麦克尼尔自己也承认,老谷县非常贫穷。一旦附近的战事重新开始,刚有好转的经济状况又会急转直下。因此,他必须保证马卡洛夫带来的那些合作伙伴在当地安营扎寨,至少要让他们失去轻松撤离的机会。如果东盟军没有能力保卫附近的村庄,麦克尼尔也不介意组织民兵对抗自由南洋联军。 半个多小时以后,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老谷市(县城所在地)。他按照麦克尼尔留下的地址在一处公园中找到了麦克尼尔和伯顿,并提议立刻前去巡视上一次他们选定的地点。 “我在半路上看到了你的竞选海报。”马卡洛夫和麦克尼尔一边走一边聊着天,“……就该这样,我们不能把自己当成客人和难民,那样我们越是表现得谦卑,他们越是把我们视为异类。不过,你的竞选海报和全息投影的覆盖范围让我惊讶,因为我几乎很难看到其他候选人的宣传内容。” “他们没钱!”伯顿哈哈大笑,他扫清了之前只会对麦克尼尔表露出的担忧,代之以完全的积极自信,“不瞒你说,除了本地的其他一些实力派,剩下的候选人连为自己打广告的机会也没有。有些选区内更是夸张,全体候选人之中都没有人能站出来打广告……”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加收敛,语气也越来越夸张,“这些宣传内容如果真的由我们出钱,那确实是一大笔开销……但是呢,军队愿意替我们报销这些开支。” “别胡说。”麦克尼尔呵斥道,他转身对着马卡洛夫解释说,“这些活动应该是由当地的各个部门出钱的,这样才公平……可现在老谷县从上到下穷得让人绝望,县里的官员是不可能出钱给县议会选举的候选人投广告的。所以,让候选人自费宣传开支也是无奈之举。” 麦克尼尔刻意回避了主要问题,马卡洛夫也无心对此多做纠缠。双方之间的合作是围绕着越来越接近老谷县的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建设工程项目而展开的,这一本质上服务于西比拉系统的建设工程首先要恢复东盟各地的正常交通,同时将以更加先进的设备搜集海量数据用于对东盟进行高效的管理。仅新加坡一地,摄像头、全息投影设备、音流采集设备、大气分析设备等装置的需求就让无数在战争和军阀的敲诈下濒死的东盟企业起死回生,更是让成千上万的东盟公民有了一份能够养家糊口的工作。 这样的模式也许在其他地方无法套用,但麦克尼尔愿意进行尝试。趁着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建设工程的施工区域接近老谷县,他决定遵循桑松的理念,用事实证明恢复这片区域的正常秩序不需要军队的铁拳和暴力。就在不久前,迈克尔·麦克尼尔敦促老谷县将因乞讨、流落街头而被关押的犯人全部释放,同时也暂缓下一轮犯罪系数测定(那可能会让更多人佩戴象征着犯罪系数高于100的手环),为的便是让马卡洛夫的俄罗斯人朋友们有充足的劳动力资源可以使用。 “初步规划是:打通老谷县县城通向附近所有乡镇、主要村庄之间的道路。”一行人乘着由伯顿驾驶的车子,前往附近的一处工地。麦克尼尔和马卡洛夫重新讨论了一下合作方案中的细节,根据实际需求进行调整。如果麦克尼尔真的办成了这件事,甚至不必彻底办成,他的态度足以赢得本地居民的尊重。此外,更发达的交通和伴随着交通系统不断扩张的监控体系也能让叛军无处遁形。 “说实话,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发生在这里的事情让我难以理解。”马卡洛夫的双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麦克尼尔,他们都想要从这场合作中找到通向更广阔舞台的机会,“一方面,许多失业的无业游民流落街头,成为乞丐,再加上兴亚会将乞讨和流浪定义为犯罪,越来越多的人被抓进了监狱,使得监狱压力骤增;另一方面,当地的公立和私立机构经常招不到员工。” “马卡洛夫先生,如果您和我一样在中南半岛北方的农村或市镇居住了将近半年,那么您会对事情有更清晰的了解。”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也打开了脑海中的匣子,“许多人宁可乞讨也不想工作的原因主要有两个,第一是他们并不一定能被录用,第二是他们工作的收入可能还不足以维持个人生活。去年年底,县城里有个女人因为自己的儿子打碎了家中唯一的水壶而把她的孩子活活打死……您可以从中看出他们的贫穷,以及这种贫穷从何等程度上扭曲了他们的人格。” “这就是你要求我们可以给低一点的薪水但必须向雇员提供工作餐的原因?”马卡洛夫感到有些好笑。 这一点都不好笑,起码麦克尼尔本人觉得不好笑。他不要求伯顿或是其他人和他有相同的感触,每个人都有权利在某一事件上采取不同的看法。麦克尼尔需要的是业绩,他要向桑松证明某些理念的实践价值,继而让桑松有机会压制兴亚会的东盟军派系;马卡洛夫的想法和他差不多,他们都是在东盟受到排挤的外人,若不是他们有着令人羡慕的地位,白人的身份会成为他们的原罪。东盟不欢迎白人和黑人,这是兴亚会的主张。 除了乡镇的无业游民外,麦克尼尔还建议将那些生存困难、无法继续维持下去的村庄集体搬迁到临近市镇。这本来就是兴亚会的计划之一,兴亚会相信这么做能够削弱自由南洋联军的基础。对于麦克尼尔而言,他把这种措施视为争取更多人力资源的手段——那些离开了土地的农民理所应当地要在新的定居点寻找工作。老谷县的处长们很重视他的提议,并真的决定和前来此地投资工程项目的企业联合搬迁村庄。 “但有一种村庄是不能搬迁的。”麦克尼尔额外提醒马卡洛夫注意分辨不同村庄之间的区别,“这种村庄中的村民不是本地的居民,而是从中南半岛其他地区特地赶来在这里定居的一大群动机不明的外地移民。村庄中普遍有着穿青色制服的人使用军事化手段管理村庄,我们的人在那里没有任何影响力。更不妙的是,他们正在不断地打击其他村庄、驱逐本地居民。这也是我建议你们尽快把其他村庄搬走的原因,那些家伙的势力膨胀速度惊人。” 车子目前还必须从土路上驶过,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千百年来当地居民的脚下从未改变过的道路,如今正要在他们的手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麦克尼尔满怀热情地对马卡洛夫说,即便当地文盲甚多,从生活的经验中积累出了思想的当地居民中也不乏认为这种循环往复的生活毫无意义、要去更远的地方追求新生活的有识之士,但那些人的计划最终因为冰冷的现实——交通条件恶劣——而终止。许多贫穷的农民一生都被困在深山老林中,倘若他们有机会轻易地走出那里,也许他们就会迎来完全不同的人生。 “一年也好,两年也好,总要有个结果。”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这个由舒勒设计的智能手表能随时随地监测他的各项生理参数,甚至还能估计当前的犯罪系数范围。舒勒在把手表用无人机邮寄给麦克尼尔的时候强调说,这是为了避免像博尚遇袭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刺耳的枪声,开车的伯顿差一点把车子撞到路旁的大树上。他和麦克尼尔都从枪声的方向中猜测枪战可能发生的地点,自由南洋联军盘踞的地带平时就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地区之一。 “……不会是工地或矿区受到了袭击?”马卡洛夫皱起了眉头,“听说叛军最近用类似的方式破坏正常生产秩序。” “很有可能。”麦克尼尔点头称是,“这里离叛军的控制区很近,而东盟军的主力部队都远远地躲在安全的基地中。想真正把叛军挡在势力分界线以外,我们需要一位能像吴苏拉将军那样率领着士兵驻扎在森林和荒野上和敌人坚决对抗的指挥官,而不是躲在大城市里开着宴会的酒桶。” 彼得·伯顿以更快的速度赶往目的地,半路上他们和一辆同样在土路上颠簸不已的大货车相遇。从大货车潦草的涂装的徽章上,麦克尼尔判断这辆大货车是当地的民兵组织改装的运兵车,马上向货车司机亮明了身份。陪同货车司机的民兵指挥官听说麦克尼尔是桑松的秘书,又听说马卡洛夫就是最近领着一些俄罗斯商人来本地组织工地、开办工厂的那位大善人,顿时大惊,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向麦克尼尔说明了情况。 从中了解到自由南洋联军最近频繁袭击老谷县外围据点后,麦克尼尔当机立断决定和同伴们赶往交火地点组织反攻。他对伯顿说,这些地方民兵的战斗力根本比不上受兴亚会统一指挥和训练的血盟团,让民兵冲上去和擅长游击战的自由南洋联军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一行人抵达现场时,交战激烈程度已经下降,正在逐渐组织伤员和工人撤离的救护队伍的出现就是明证。尽管如此,仍有相当多的工人和监工躲在掩体后方,不敢动弹。其中几名监工见到民兵出现,立刻振奋起来,想要躲避到更安全的地方,却在转移过程中被不知何处的冷枪击中、扑倒在血泊中。 麦克尼尔让那个似乎打定主意只听自己指挥的民兵指挥官赶快组织民兵进行反击,他可不想拉着这些只能拖累他的多余战斗人员冲进敌人的包围圈。 “敌人居然如此轻易地接近了我们的工地。”马卡洛夫也从麦克尼尔手中接过了一把步枪,而递给他武器的年轻战士仔细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也许我们还应该额外创建一个隔离带建设项目,这样即便是以后叛军被歼灭了,隔离带的存在也能避免这里的山林成为养育匪徒的摇篮。” “我完全同意,马卡洛夫。”麦克尼尔锁定了其中一名游击队员,他向着敌人所在的岩石射击了数次,前几次都没能击中敌人,直到第三次他才把正在向另一个方向开火的游击队员击毙。一击得手后,麦克尼尔迅速撤回掩体后方,同时呼叫从工地外围迂回到敌人后方的伯顿结束潜行。 彼得·伯顿只是一个人,就算他确实对潜入作战、渗透作战和伪装等等任务十分在行,一旦他需要承担敌人的全部压力,他不会比一个手无寸铁的平民生存更长时间。这也是麦克尼尔没有自作聪明地从那位急着效忠的民兵指挥官手中接管指挥权的原因,他宁愿让这些缺乏训练和武器装备又没有战斗意志的民兵分散在战场各处以转移敌人的注意力。只要伯顿能够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摸到敌人的战线后方并发起短途冲锋,那可是连麦克尼尔本人都不一定能防得住的迅猛攻势。 果然不出麦克尼尔所料,伯顿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游击队员的攻势。等到惊慌失措的游击队打算转移火力围攻伯顿时,他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交火还在持续,此时发生在东盟民兵战线一侧的事故几乎毁掉了他们的胜利希望。一些终于被民兵从掩体附近救回的工人缓慢地撤退到了麦克尼尔划分的安全地带,这处斜坡下方是敌方游击队的死角,交战双方无法伤及后方的工人。然而,几名工人刚撤退到斜坡下方就偷偷地离开队伍,看样子是想要逃出工地。他们的行动自然没能逃得过监工的眼睛,一名监工呼叫最近的民兵前来维持秩序。于是,等麦克尼尔错愕地听到身后传来枪声时,已有更多的民兵为阻止工人逃跑而放弃了阵地。 这等举动让麦克尼尔怒火中烧,他什么都预料到了,唯独没预料到军事因素之外的干扰。那些监工以为让民兵对着逃跑的工人开枪就能避免其他工人效仿,但这里是战场,连民兵都没有保全性命的把握,开枪反而会让其他的工人更加恐慌并坚定逃跑的信念。这时他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在马卡洛夫的掩护下,麦克尼尔穿过了几处危险地带,来到了民兵指挥官据守的土石堆后方,让这位民兵指挥官下令停止无意义的攻击。 “他们应该只听你的命令,而不是随便被别人指挥。”麦克尼尔理直气壮地训斥着对方,“……用这种民兵怎么能保卫公民呢?” 好在游击队的攻势已经减弱,这让麦克尼尔总算有机会腾出手稳定附近的局势。他本来不想插手民兵指挥,是这些民兵的无能迫使他这么做的——一部分民兵被撤出战场,反正他们留在战斗岗位上也只会成为活靶子,让他们拿着枪站在工人身旁充当人形恐吓工具反而更有效。 这只是个开始。运用剩下勉强听从指挥的民兵,麦克尼尔占据了工地附近的主要据点,一步一步将游击队逼入死角中。双方陷入了对峙中,麦克尼尔有着明显的优势,但如果他试图全歼敌人而要求民兵倾巢而出,这些缺乏训练且武器装备老旧的民兵就会承受惨重损失。 “真希望这些家伙马上撤退。”伯顿返回了麦克尼尔身旁,他浑身上下像是在鲜血中浸透了一般红得刺眼,“……僵持下去,谁也赢不了,还不如各退一步。不过,这些叛军游击队不去杀东盟军,也不去杀本地的官员,偏偏攻击什么工地、矿山、工厂……他们真的是反抗兴亚会的游击队而不是匪徒吗?” “叛军也得谋生啊。”麦克尼尔意味深长地深吸了一口气,稍微远离伯顿。 “那倒没错,可是他们现在杀的都是普通的平民啊。”伯顿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算了,我们为什么要考虑他们的立场?他们可是敌人啊。” 对峙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最终以游击队一方的主动撤退告终。麦克尼尔指挥民兵打扫战场时,从工地附近清理出了总计28具较为完整的尸体。从尸体的衣着上进行分类,游击队一方阵亡人数不超过10人。当然,麦克尼尔不排除双方各有重伤员在战斗结束后伤重不治的可能性。 这还没结束,他必须知道让战线后方突然混乱的真正原因。于是,在监工们忙着和民兵共同打扫战场的这段时间里,麦克尼尔叫来了今天本不必出现在这里的阿南达。事实上,麦克尼尔没让阿南达过来的初衷是害怕缺乏战斗力的翻译遇到危险,再加上他不认为今天的行程必然用得上翻译,谁知事情就是这么巧合又出乎他的预料。 阿南达在接到麦克尼尔的呼唤后火速地赶到了现场,他好奇地打量着站在麦克尼尔不远处的马卡洛夫,顺从地来到麦克尼尔身旁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说,你们为什么要逃跑?”麦克尼尔开始审问其中一名带头逃跑的工人,“你们得以走出监狱、找到一份谋生的工作,难道不应该庆幸吗?再说,你们平时也不必自行承担生活成本……” “麦克尼尔先生,他说……工地的食物太难吃了。”阿南达几乎同声传译了那名黝黑的瘦削工人的原话,“……比监狱里的饭菜还难吃。” “这都是借口。”旁边的本地监工和阿南达争执了起来,“能吃饱饭就该知足了……” 麦克尼尔一言不发地要求伯顿把工地的食物取来给他吃,他把那硌牙的面饼狠狠地摔在监工的脸上,又指着掺了沙子的粥,怒吼道: “给我吃完它,一点都不许剩下!跟你的老板说,要是他觉得人工费成本有点高,可以找我们申请补贴嘛……哪怕多花点钱呢?” tbc? OR5-EP3:围剿(12) or5-ep3:围剿(12) “……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使用西比拉系统进行管理,听起来就像是精心设计的诈骗。”和迈克尔·麦克尼尔一同站在山顶上的微胖东亚青年男子举起望远镜遥望远方的山峦,无数个小巧玲珑的村庄星罗棋布地分散在这东盟的北方边境地带,“我知道这么说会让你感到诧异,可我必须要尊重事实。日本的情况和东盟的情况完全不同,就算是最适合充当试点的香巴拉浮岛和新加坡也不是理想的工作环境。” “难道你们有意地向岛田隐瞒了一些事、或是日本在岛田被迫流亡的这些年中发生了一些他无从得知的变化?”麦克尼尔在这位来宾面前表现得彬彬有礼,他既要让对方感受到足够的尊重,又要确保事情仍然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中。 光让一些俄罗斯商人来这里投资,还是离麦克尼尔的预期有一定的差距。他把目标锁定在了日本人身上,尽管他早已预料到这么做将让东盟进一步深陷日本的束缚中。但是,他没有什么选择,连兴亚会都无法摆脱日本的影响力,他作为一介局外人更不要奢谈所谓自主了。就让那些日本人来这里投资,这片土地上有他们需要的矿藏,也有他们寻找的商机。多亏以战争为主题而持续将近百年的衰退时代断绝了金融业的泡沫经济时代,任何稍有远见的投资人都会寻找支持长期收益的实业。 在这一方面,和舒勒共同坐镇香巴拉浮岛的岛田真司发挥出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白人在东盟的地位普遍较低,纵使有许多人通过展现自己的能力而受到重用,他们也仅仅因为其利用价值而受到尊重。即便是一个露宿街头的乞丐——假如他不是白人或黑人——也可以向着西装革履的白人露出凶恶的眼神并高声呵斥对方,很少有东盟公民认为非亚洲人在人格上和他们是对等的。因此,目前正在负责另一个重要项目的舒勒派不上用场,还得让本就不喜欢出门的岛田真司代劳。 麦克尼尔很快接到了那人的履历:大野隆藏,现年39岁,是日本国内一家综合性企业的青年中坚管理人员之一。虽然岛田真司没有明说,麦克尼尔凭着直觉也能猜出来所谓的综合性企业其实就是【财阀】,他还特地学过日语和韩语中对这个词的拼读方法。以麦克尼尔先前的经验来说,像日本这样注重论资排辈的地方,任何能在步入中年前崭露头角的精英人士要么有着能庇护他的父辈,要么就是有着格外出众的能力。 “把西比拉系统投入使用,在东盟就不是一个技术问题,而是一个经济问题。”大野隆藏的发际线相比麦克尼尔明显后退,他平日必然承担了不少的精神压力,“那么多配套的设备,需要更为发达的电力网络,这在日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在东盟却可能成为阻碍西比拉系统得到广泛使用的重要限制因素。别的不说,东盟除了新加坡和香巴拉浮岛之外,连其他大城市都要经常停电,这无法让我产生任何乐观的估计。” “那倒是事实,所以我才会说完成西比拉系统的基础设施工程建设项目同时也是让东盟获得重生的一次考验,等到那一天真的到来时,东盟必然走出了战争带来的伤痛、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繁荣而和平的新国家。”麦克尼尔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在短期内达成这些目标,他只是这个世界上的过客,不仅是对于东盟而言,“很多工程需要的是精心的规划和长达几十年的平稳运行,只想着在有生之年见到成果的人是无法完成它的。” 对待来自外国的贵客,要拿出最高标准的待遇。在不影响当地居民正常生活的前提下,麦克尼尔竭尽全力为可能给这一区域带来更多投资和发展机会的日本代表提供了较为良好的住宿环境。他看得出来,大野隆藏已经尽量体谅他们了,哪怕他还是能从对方的一举一动中读出一丝不耐烦。 结束了在山坡顶部的参观后,迈克尔·麦克尼尔陪同日本客人到附近的隔离带进行参观。这条临时隔离带是麦克尼尔动员当地居民配合马卡洛夫的那些俄罗斯人朋友仓促间构筑的,为的是将隔三差五向东盟军控制区发动袭击的自由南洋联军游击队隔绝在北方。游击队的神出鬼没是他们的最大优势,但倘若这些不擅长攻坚战的家伙被迫在开始战斗前穿过大片缺少掩体的空地,附近的东盟民兵就能及时做出反应。站在其中一处壕沟前,麦克尼尔和大野隆藏说道,日本人肯定在支援东盟的经济活动中积累了不少类似的经验。 “经验?”大野隆藏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麦克尼尔,“你太看得起我们了。” “……难道不是吗?”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解释着,“你们和兴亚会保持着将近30年的合作关系,即便抛开兴亚会不谈,在兴亚会诞生之前,你们也经常支持不同的东盟军阀、在那些脑袋里只装着打仗的军阀的领地上建设工业和农业。” “我年轻的时候和你有着一样的想法,但等我到了将近四十岁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那可能是一种……”大野隆藏陷入了迟疑中,或许是犹豫着该不该把某些词说出来,“……淘汰。岛田跟你说他是被流放的,对?其实,被流放到外国的不仅仅是异见人士、不适应西比拉系统的技术专家,还有很多没办法谋生的穷人。” 麦克尼尔想起了那些被关进监狱的乞丐,他坚持认为这是莫大的浪费,把乞丐关进监狱只会增加监狱面临的压力,尽管逼迫乞丐去官方开办的工厂工作似乎是另一种刑罚,“这实在让我感到难以接受,大野先生。”他尝试着让自己的言辞听起来温和一些,“您在暗示,西比拉系统的管理能力没有那么强大,即便是人为地剔除了绝大部分不适合生活在西比拉系统管理下的公民,剩下的公民中依旧时常出现威胁到系统稳定性的祸患。” 也许日本人确实不喜欢做出颠覆性的改变,他们可以频繁地鞠躬道歉,但绝对不会改正错误——就在麦克尼尔预想着大野隆藏可能会因为受到冒犯而勃然大怒时,这个体型显得有些臃肿的、即将成为中年人的青年商业经理只是向着麦克尼尔露出了一种经常出现在普通雇员脸上的假笑,而后恢复了双方初次见面时的冷漠。 “如果你坚持这么想,那你就当它是真的。” 中午用餐的时候,两人又聊了一些各自国家的风土人情趣事。当麦克尼尔把东盟的笑话讲给大野隆藏听时,后者表示,他从未想象过东盟和兴亚会能够吸引到非亚洲人。日本境内确实有不少流亡的俄罗斯人,但那只是因为日本离俄罗斯足够近且日本在历史上也支持过俄罗斯的流亡者;相比之下,东盟的兴亚会公开地提倡把非亚洲人踢出东盟,因而白人和黑人的效忠看上去实在难以想象。 “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而在乎他们做什么。”麦克尼尔潇洒地笑了笑,继续啃着难以下咽的本地花卷,“是的,兴亚会在宣传内容中对我们深恶痛绝,可是他们并没有真的动手把东盟全境的非亚洲人清理出去,那么我又有什么该担心的呢?他们离不开我们,而且我们也没有理由反对他们……” “挺好。”大野隆藏突兀地夸奖着麦克尼尔的决定,“我是说,流落各地当雇佣兵和流民需要承担一种风险,定居在一个理论上不欢迎你的国家则要承担另一种风险。没人知道哪一种风险更大一些,反正世上又不存在真正未卜先知的圣人。” “你那些曾经流落到东南亚工作、闯出了名声后又成功回国的业界前辈们,当年是怎么在这里过日子的?”麦克尼尔向对方打听日本早年和东盟合作的情况,“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都有你们留下的痕迹,没有人可以否定这一点。” “不比当地人好多少。”大野隆藏试图回避这个话题,“因为……他们代表的是一群被日本抛弃的人,而不是能够代表日本的日本人。我这么说,您应该能理解?” “明白。” 放在石头上的餐盘中盛有的饭菜自然和美食这个概念是不沾边的,而这份菜肴比起离他们不远的那些工人狼吞虎咽地享用的工作餐相比又精致了不少。坐在东南亚的丛林间,大野隆藏也得承认,要不是这鬼地方穷得让人害怕,他也不介意偶尔到这里观赏自然风光。他对麦克尼尔诉苦道,日本多年以来为安全考虑而隔绝对外交流,只允许支援外国(主要是东盟)的人员自由行动。 “全国各地总共只有那些景点,它们的名字都快被我给背下来了。”大野隆藏喝了一口茶水,“还是要多到外面看看。要是我们可以彻底解除封锁状态……哦,没什么,你就当我是随便开玩笑。比起这个,我这一次来东盟的时候,在那些叛军,也就是所谓的自由南洋联军搭设的网站上,看到了专门对你们这类人进行的对抗宣传。” “哦?那我应该感到荣幸!”麦克尼尔拍了拍手以示庆贺,“老实说,我没心情去看那些叛军的宣传,不过您既然额外提起了,不妨让我也见识一下自己在他们眼中的地位。” 遗憾的是,这附近的网络信号不足以支持他们去访问那个在东盟境内大部分地区都【不存在】的网站。当忙碌的工人们开始继续他们上午未完成的工作时,步行前往隔离带的麦克尼尔听大野隆藏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自由南洋联军的对抗宣传。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那里系统性地了解到叛军的完整宣传内容,其中一些颇具争议性的观点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自由南洋联军的宣传人员不是闭目塞听的老古董,他们当然注意到了兴亚会在理论和事实两方面的矛盾。对于自由南洋联军的战士们来说,兴亚会放宽对于非亚洲人的打压,并不是因为兴亚会开始调整理论,而是由于兴亚会需要以此作为逃避问题的手段。东盟的亚洲人会抱怨生活不易,但普遍过得更惨的非亚洲人只要得到了一点小恩小惠就会对兴亚会感恩戴德。 “在被自由南洋联军声讨的白人和黑人中,你是榜上有名的。”大野隆藏回忆着自己看到的内容,“他们说,你是一个依靠着协助兴亚会屠杀进步派才得到重视的屠夫,一个用【弱势群体】的标签掩盖帮凶本质的嗜血雇佣兵。这个例子被认为是兴亚会拉拢分化不同群体的实例之一,可以让反对兴亚会的力量始终无法团结到一起。” “这是污蔑,他们的眼睛难道都瞎了吗?”麦克尼尔停下了脚步,他以为自己可以在听到同自己相关的敌对宣传内容时面不改色,可他错了,他的意志也远远没有强大到能将其无视的地步,“是他们的人砸了我的餐厅,我因此被迫完全投靠兴亚会。再说,过去的一年中,我想出了各种方法帮助兴亚会救助这片土地上的公民,既是为了救他们,也是为了救我自己。这群天真而幼稚的家伙……他们怎么敢说我只是个屠夫呢?难道他们看不到我在努力地帮这些穷人改变生活条件?” 大野隆藏同情地望着麦克尼尔,他和麦克尼尔谈了很长时间的生意,双方彼此之间都戴着面具,只有当谈起和个人的荣辱息息相关的事情时,他们才能表现出片刻的真情实感。同样摘下了面具的青年职业经理人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解释道:“这就是你的第二个罪状了:叛军认为你用既不能持续下去也不能改变实质的一些手段让那些受苦的平民产生幻想、使得他们宁可幻想着下一个骑在他们头上的主人会和你一样仁慈并抱着这样的幻想去死,而不是挺身而出进行反抗。” 麦克尼尔气得笑了起来,一旁的大野隆藏见状也笑了。 “他们……他们啊,理论谈得太多了。”稍后,两人来到了隔离带的外围,再往前就是自由南洋联军的控制区了。站在最后一道壕沟附近,麦克尼尔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正在肩负着保护后方无数公民的职责,哪怕这些人和他非亲非故,甚至还不是白人,“觉得现状不好,可以去努力改变嘛。兴亚会预计今年就要逐步恢复各级议会的运作,如果那些人真的认为他们代表着公民,那么他们大可以去参加选举、证明他们确实得到公民的拥护。” 他思索了一阵,补充道: “……当然,万一兴亚会因此而恐惧、不敢面对挑战,那就是兴亚会的责任了,到那时我相信桑松将军本人一定会坚决表示反对。相反,如果自由南洋联军死活不参加选举或反复声称选举是不合法的,那就证明他们其实只是一群误以为自己得到公民支持的妄想症患者,精神病院是他们的归宿。” “你们应该把隔离带向左侧拓展一段。”大野隆藏打断了麦克尼尔的抱怨,“现在不比以前,来到东盟工作的日本人大多是出于个人意愿或工作需求而前来,并非被流放、驱逐。如果我们让自己的雇员时刻面临着生命危险,我国国内会产生不小的抗议。毕竟,我们这里的员工是受到终生雇佣的,通过让员工快速丧命而实现更新换代的办法以前也不是没有人用过。” “左侧的地区是天然的隔离带。”麦克尼尔一眼看到了大野隆藏所指的方向,而他亲自考察地形时对附近的环境有着较为清楚的了解,“那片土地上不仅没有生长树木,连附近的村民也不去开垦……别说是村民,就连那些不要命的【外地移民】居然也不敢过去。我看,既然当地人都把这里视为禁区,用它当做天然的隔离带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像这样在地理分布上显得相当突兀的空地,附近还有不少。地表植被往往在此处突然消失或发生明显变化,而空地附近却没有人工砍伐森林的痕迹。东盟还有许多麦克尼尔不了解的秘密,他愿意和当地人分享彼此的心声,不过那显然只能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如果他能够从当地人的目光中删去那些戒备,让这个人造国家的不同群体之间真正和平相处,那可以称得上是比一场辉煌的军事胜利更值得庆祝的成就。 “天然的?”大野隆藏愣住了。 “大概。”麦克尼尔耸了耸肩,“如果不是有组织地砍伐森林,刻意地大面积破坏某处的植被是毫无意义的。怎么了,难道说您知道这些空地的来历?” “不,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我一个在厚生省工作的朋友和我讲过的故事。”大野隆藏的动摇只持续了片刻,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并以更坚定的语调说出了麦克尼尔早有预感但仍令他震惊不已的事实,“我想你也很清楚,我们日本一直在支持兴亚会,甚至是主动出兵攻击兴亚会的敌人——这在整个东盟都算不上秘密。最常用的攻击手段就是用各种混合毒气,尤其是纳米级vx毒气批量地消灭敌人的士兵。你刚才说这片空地不像是自然形成的,那我怀疑它其实是我军某次作战结束后留下的痕迹。” 年轻的战士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那片寸草不生的空地,那便是多年前东盟军彼此厮杀的见证。时间抹去了人们的记忆,唯有人类的家园比人类本身更能够铭记昔日发生过的一切。麦克尼尔可以想象到,多少年之后这片土地上将再一次生长出茂盛的树木。下一代东盟的青年人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从这里路过时,他们还会记得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吗?不,到那时,东盟的混战时代本身也成为了遥远的过去,成为了难以让人们产生直观感受的历史名词。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麦克尼尔连连称奇,“我是越来越看不清你们的想法了,也许我对【务实】的理解存在一定的偏差。假如当初决定封锁日本的那位首相和此后延续这一措施的所有首相都维持着一个核心路线,那么从你们始终没有放弃在东盟扩张势力范围和影响力的尝试来看,封锁只是为了更好地回归。持续将近一百年的全球混乱时代总有一天会结束,到那时,没在战乱中被削弱的日本就可以用一种霸主的姿态回归东南亚……哦,那确实是你们尝试要做的事情。” 夕阳西沉,大野隆藏的脑袋上也蒙着一层落日的余晖。他披着外套,坐在一块较为干燥的石头上,平和地对麦克尼尔说:“这是为了生存,我觉得您可以理解,麦克尼尔先生。” “那是您的推断,我并不是随时随地都能理解别人的读心者。”麦克尼尔的脑海中闪过那些与他为敌的自由南洋联军及共和护国联盟的代表人物的形象,“但有一点在我看来是相同的,我们的思维模式是被生存方式所决定的。你们日本人居住在小岛上,这个群岛又多发地质灾害,所有居民都害怕群岛哪一天沉入海底。所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拼命向外拓展生存空间是你们的本能,就像喝水呼吸一样自然。假如你们有一段时间没这么做,那只不过是因为时机未到。” “您能理解我们的处境,我很高兴。”大野隆藏惊叹道,“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我们总要给自己准备求生的办法,而不是把自己的生命握在别人的手中。有这个共识作为前提,我很愿意和您谈一谈在东盟的合作事项。像岛田博士这样被迫流落在外的人太多了,他们若是不能为我们所用,就很可能成为用于对付我们的工具……哦,您说的河流航运业务,听起来也很有吸引力。” 麦克尼尔迎着大野隆藏的善意,心情不如表面上那样平静。日军大举出兵协助兴亚会作战时,肆无忌惮地使用各种生化武器,连许多参战的日军指挥官和士兵都被波及,更不必说当地的平民了。这等尴尬的经历是兴亚会难以启齿的,然而麦克尼尔本来也没有指望兴亚会和日本的蜜月期这么快地结束。另一个组织更适合充当急先锋,那就是组织那些外地移民抢占本地农民生存空间的l组织及庇护他们的【兰芳赤子】。 “共识总会有的。”他自言自语着,“只不过,有些共识对当事人来说没法接受。” tbc? OR5-EP3:围剿(13) or5-ep3:围剿(13) 2115年3月20日,即原定的自由南洋联军与东盟签署正式停火协议、结束双方在短期内都不能达成各自目标的无意义战争的这一天,于上个月中断了事实停火状态并向自由南洋联军大举进攻的东盟军发动了声势浩大的【纳黎萱攻势】,集中超过40万军队猛攻全国各地的自由南洋联军控制区。 但是,身为军事专家的麦克尼尔在攻势发起的当天就从新闻报道和他所能获取的军方内部消息中发现了东盟军的软肋:拥兵自重的东盟军将领都不想损伤自己的部队。以韩处安为首的兴亚会派系将领占据了东盟军各战区的领导职务,鼓动其他地方军事指挥官去和自由南洋联军交战;与之相对,没有较高指挥职务但对当地有实际控制权的军阀们则对长官的命令阳奉阴违,以至于参战的东盟军部队之中有相当一部分进入了【静坐战争】状态。 麦克尼尔对此见怪不怪了,东盟军的将领们在乎他们的生意胜过军事胜利。眼看着自由南洋联军的游击队从四面八方威胁到了东盟军的阵地,东盟军的镇定自若终于让麦克尼尔按捺不住了。他首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桑松,继而委托吴苏拉封锁了敌军经常活动的地区,以便给老谷县提供较为安全的生存环境。下一步,他要用自己的办法歼灭这些思想出了偏差的叛军。 他放心地将协助当地民兵组织招募民兵的工作交给了阿南达,并和伯顿时常奔走于各处工地、工厂以及仍由东盟军控制的村庄附近,以确保县城的安然无恙。吴苏拉的行动大幅度地削减了游击队的可活动范围,只剩下麦克尼尔计划中的少数道路成为这些游击队活动的生命线。耗费了不少时间的隔离带在阻挡游击队前进这一点上起到了出色的作用,多次在试图跨越封锁线的过程中被无人机发现的游击队难以组织一场规模较大的攻击、每一次都退回了山林中。 “凭着这种方法,我可以把老谷县的失业人口数量下降到零!”麦克尼尔翻看着阿南达整理的人员名单和个人信息,成就感油然而生。他正在把一个昔日有着遍地乞丐和无业游民的贫困区域变成一个有着较为乐观发展前景的潜在区域核心,而桑松也正在中南半岛北方推行多个类似的实验。靠军人用暴力进行管理,永远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过,就怕他们被叛军蛊惑……” “封锁消息不是合适的办法。”旁边的彼得·伯顿接过了麦克尼尔手中的资料册,嘴里还叼着一根沾着黄黑色斑点的劣质香烟,“你还记得新统合军吗?他们越是封锁情报、禁止士兵接触叛军,越是会让偶尔了解到真相的士兵由于感到遭受背叛而立即在思想和行动上都完全倒向叛乱武装组织。” “那些人行为是【起义】,这些人才是叛乱。”麦克尼尔纠正道,“新统合和通用银河无能又残暴,【无瑕者】的叛乱活动是正当的、是符合公民需求的;兴亚会有能力而且几乎是唯一能把东盟从更大的灾难或沦为殖民地的命运中拯救出来的组织,自由南洋联军的叛乱只是为了满足其领导集团自己掌握权力的私欲。” 伯顿不想和麦克尼尔就名义问题进行辩论,只要麦克尼尔不干预他的个人生活、不阻碍他去各式各样的夜店寻欢作乐,他也不想和麦克尼尔之间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胡子纠缠在一起的壮实白人青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开口建议道:“那我们组织的这些民兵能从叛军手中保护这个县吗?我听说他们会在被他们攻下的乡村或城市通过公开处决他们选定的危险人物来彰显其威信、拉拢公民的支持。要是你没有信心,咱们最好早点计划向南撤退。” 向南撤退?那从来都不在麦克尼尔的考虑范围内。他只认得现实,现实便是兴亚会不仅没有歧视他们,反而收留他们并给了他们展现能力的舞台,这是那些满口讲着仁义道德却在骨子里狭隘得可怕的共和护国联盟的黑衣人们或是自由南洋联军的理想主义者永远不会理解的。他愿意为兴亚会而战,不仅仅是为了报答这份恩情,而是从中看到了让更多流落在东盟的非亚洲人获得一席之地的机会。自由南洋联军的口号喊得倒是响亮,他们的诚意呢? “我们需要守住这里,必须守住。”麦克尼尔的目光穿过了眼前的森林,仿佛能够直达另一侧的阵地。最近几天以来,游击队的活跃大大增加了老谷县的压力,若非东盟军通过强力措施封锁交通以避免居民南逃,只怕有三分之一的当地居民已经不见踪影。 这看起来更像是赌气:他要向自由南洋联军的头目们证明他的办法是正确的,而自由南洋联军及其骨干组织共和护国联盟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如果双方不是处在彼此拼死厮杀的战场上而是正在进行辩论,那么麦克尼尔一定会一一列举自己为当地居民所做的贡献,然后反过来询问自由南洋联军的游击队除了杀人放火之外还有什么用处;现在,他把自己掌握的武力视为最有效的反驳手段。让对手永远闭嘴当然是更有效而且更管用的方法。 手中的通讯装置响了起来。 “我们发现了敌人的踪迹。”一个有些忐忑不安的声音从其中传出。 “保持警惕,不要主动攻击。” 是时候动身了。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结束了他们的休息时光,乘着越野车赶往附近的一处民兵防御阵地。为了更好地表明自己的身份,麦克尼尔今天穿上了一套东盟军军服,佩戴着有两条较细向下箭头标志和一条较粗向下箭头标志的臂章。那是他上一次在金边的国际会议中心立功后的奖励,如今他正式成为了一名东盟陆军中士及国家宪兵探员(ant)。 老谷县征召的民兵总规模接近一个步兵团,然而麦克尼尔十分怀疑这些由无业游民和罪犯拼凑成的部队会在和游击队交战的第一时间崩溃。游击队不擅长攻打城市,这是事实;活跃在森林中四处游走的游击队比每天只想着吃饱饭以免自己被饿死的无业游民更有战斗力,也是事实。为此,经过吴苏拉和桑松的多条命令指示,老谷县的民兵指挥官们不得不狼狈地听从一个秘书的指挥。 让那些同样不擅长指挥作战的民兵指挥官灵活应变简直会要了他们的命,于是麦克尼尔只给他们下达了坚守阵地的指示。即便如此,以麦克尼尔的估计,他们没等抵达阵地就可以听到双方交火的枪响了。果然不出麦克尼尔所料,离阵地还有一半路程,枪炮声密密麻麻地传来,震得伯顿厌恶地捂住了耳朵。 在马卡洛夫和他的俄罗斯商人朋友建设的隔离带附近,据守防御工事的民兵借助地形优势向横穿平原空地的游击队开火。这段路的另一侧无险可守,且游击队也不可能依靠车辆或其他交通工具在短时间内冲过隔离带,加之麦克尼尔事先在隔离带的空地上空投了大量用来阻挡游击队前进的路障,许多游击队员在拆除或挪动路障的过程中中弹倒地。 其中一名民兵指挥官见到麦克尼尔前来,连忙热情地上前邀功请赏。 “我们已经成功阻止了游击队的攻势,他们很难穿过这段隔离带。”这个比麦克尼尔矮了一头的民兵指挥官不断地擦着鼻子,伯顿几乎能够看到他的鼻涕不停地掉进嘴里,这种画面虽然比不得战友的脑袋在眼前炸裂开来等场面那样刺激,可它还是让伯顿感到了一丝不适。 因此,在麦克尼尔发表指导意见之前,伯顿首先要求这名民兵指挥官赶快把仪容整理好。 “要么把你的鼻子塞上,要么保证它不再向外喷各种垃圾——解决不了的话,我会让你的鼻子开花。”他威胁道。 趁着被呵斥的民兵指挥官整理外表的机会,麦克尼尔马不停蹄地把他的各种想法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这样他就不必担心民兵指挥官提出反对意见了。麦克尼尔首先肯定了民兵指挥官们在阻止游击队逼近老谷市的战斗中起到的作用,但他又马上强调说,民兵组织的兵力不足以完全封锁老谷县境内的所有主要交通路线,况且还有一些并不被认定为交通路线的无人区可以成为敌人的秘密小路。 “就我的个人观点来说,我希望我们的每一个据点都能成为我们的兵源,而不是敌人的。”麦克尼尔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让那不断地流鼻涕的民兵指挥官堵上鼻子,“你们不要想着独自承担所有工作,农村的防御就该交给村民自卫武装负责。我可以保证他们的可靠性,这些村民自卫武装会始终配合你们作战的。只要你们坚守主要市镇及交通要道,敌人就没有机会威胁到县城。” 话虽如此,麦克尼尔在继续观摩民兵组织和游击队交战约半个小时后就再一次下调了自己的心理预期。民兵组织一方虽然拥有大量从东盟军淘汰的落后武器装备和本地军工厂打造的土制装备,其花样繁多反而给民兵组织的作战带来了麻烦。冒着被对面的流弹击中的风险,麦克尼尔来到一位民兵指挥官身旁,就在这里看着对方如何指挥这些民兵作战。 不到上级发话的时候,所有民兵整齐划一地躲在各色掩体和壕沟后方,谁也不主动向游击队反击;一旦民兵指挥官要求他们必须开火,上百名民兵便同时举起手中的武器胡乱向着游击队所在的方向射击,火箭弹直接向着天上飞去,也不知道扛着火箭筒的民兵是不是想要瞄准不存在的无人机或幻想中的ufo。麦克尼尔又让伯顿从侧面配合侦察无人机观察游击队的举动,得到的答复是:游击队几乎算准了民兵的攻击规律并特地挑选空窗期进行拆除路障的作业。 “他们可真是狡猾啊。”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安全地带的伯顿给麦克尼尔看他被子弹擦破的外衣,“除了刚开始冲击路障的时候不可避免地遭受损失,现在他们完全能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拆除那些路障并利用路障作为掩体、逐渐逼近我们的阵地。” “在所难免。”麦克尼尔冷静地拿起望远镜观察着那些忙碌的游击队员,“我们的民兵只会在得到命令的时候疯狂地把所有的子弹打出去,然后他们就像半死不活的僵尸一样躺在自己的掩体后面。上级的命令是唯一能把他们驱动起来的力量,而他们自己根本没有参加战斗的意志。” 一发火箭弹紧贴着他们的头皮从上方飞过,在不远处的土石堆附近爆炸,热浪冲击着伯顿的脸庞,弹片扎进了旁边一名民兵的脑袋。 “战斗意志不是凭空出现的。”伯顿低声说道,“他们没有必须拼命和叛军游击队战斗的理由。不仅如此,如果叛军夺取了老谷县,他们不仅不会受到惩罚,反而很可能被叛军招降。” “一旦敌人冲过了手榴弹投掷最大范围,那就相当于是现代的近战了,到时候我们也许可以亲眼看着这些民兵溃逃。”麦克尼尔不打算在这里久留,这条隔离带只能让游击队的攻势在最开始暴露,却不能让缺乏战斗力的民兵武装将强悍的游击队赶回森林和山谷里。 当然,即便那些游击队冲破了隔离带,麦克尼尔也不需要为此承担任何责任。民兵组织缺乏训练和战斗力较为低下等问题,他用不同方法向东盟军反映过多次,既然东盟军也没有什么好的修改办法,麦克尼尔更不想平白无故地替别人的失败买单了。只有一处失误是他必须避免的,那就是隔离带未完工的区段。游击队冲破其他位置可以解释为民兵无能所致,而未完工区段显然从最开始就该被考虑在内,到那时他可没有辩解的理由。 所幸,他早已在那里安排了最合适的【帮手】。 穿过又一处防御阵地、前往他们的最终目的地的路程中,麦克尼尔和伯顿受到了敌军游击队的伏击。他们身上所穿的东盟军军服成为了最显眼的信标,普通的东盟平民不会终日穿着军服招摇过市。由于多次遭受过类似袭击而产生了某种适应性的麦克尼尔在枪声响起后迅速和伯顿将越野车沿着原路倒退回安全地带,随后利用附近的植被作为掩护,和前来袭击他们的敌人展开了交战。 从枪声间隔来判断,麦克尼尔推测敌方只有5个人。他用自己脑袋上的草帽作为伪装,轻而易举地骗取了敌人的火力压制射击,使得藏在林地里的几名游击队员暴露了位置。躲避在阴影中的伯顿随即开火还击,当场击毙其中两人。试图故伎重演的麦克尼尔失望地发现,敌人在被暗算一次后马上选择了撤离。 “我的帽子啊!”他心疼地看着散了架的草帽,“得让他们赔我一顶才行。” “这样的战斗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两三年以内的调味料,可是对东盟的公民来说却是他们的一生。”伯顿重新启动了车子,和麦克尼尔一同检查越野车所受的损伤。他又点燃了一根香烟,颇有哲理地阐述道:“每时每刻,有人因为游击队员而死,有人因生活所迫而沦为游击队员,有游击队员无法继续战斗而回归正常生活……他们的一生就是在平民和武装人员之间不断地转换身份的别扭的一辈子。” “伯顿,如果合法的手段能解决一切问题,谁会愿意造反呢?”麦克尼尔刚说出这句话,便意识到自己不太严谨,马上补充道:“也许仍然会有一部分人,对?但大多数为了自己的特定需求而使用暴力手段进行对抗的武装人员,还是会愿意生活在和平中的。” 他们把被击毙的游击队员的尸体藏好,免得路过的其他游击队员发现后决定追击他们。 “照你这么说,自由南洋联军的出现以及这么多平民的参与,证明兴亚会治下的东盟也存在一些必须依靠暴力手段才能解决的问题。”伯顿眨了眨眼睛,在旁边的树皮上擦了擦手。 “我不否认这一点,兴亚会只是军阀众多的东盟中的军阀盟主,如果像桑松这样的激进派试图立即推动他们的革新,各地的军阀就会调转枪口对抗兴亚会。”说到这里,麦克尼尔自己也感受到了一种无力,他每一次和桑松交谈时都能从桑松所说的每一句话中察觉到对方因理想受到了现实制约而越来越力不从心的麻木感,“事情总是要一点一点办,东盟不像我们合众国这样幸运,他们要走一条无比艰辛的道路,不可能兼顾所有需求。” 尽管这个世界的合众国也不怎么幸运。 麦克尼尔和伯顿终于赶到了未完工的隔离带附近时,坚守那里的守军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这些在一部分身穿青色制服的头目的指挥下变得凶猛顽强的外地移民正在区分双方的尸体,他们将同伴的尸体体面地整理好、运送到防线的后方,而将敌人的尸体堆积在空地中央部分焚烧掉。另有一些俘虏被看管在一处开阔地带,周围是全副武装的外地移民。 其他地方的失守都可以用民兵缺乏战斗力作为借口,但隔离带左侧未完工的最后一段和麦克尼尔选定的天然隔离带之间的空隙区域本来就可能成为游击队渗透进攻的重点,他没有理由把这里拱手让给敌人。很不巧的是,麦克尼尔虽然没有民兵和村民自卫武装可以使用,却可以把另一伙【友军】调来防守阵地,那就是那群不择手段地占据附近村庄的外地移民。毫无疑问,这些人不可能让自由南洋联军控制他们的村庄,那么麦克尼尔让那些长期受军事化管理的村民充当守军显然是划算的。 “麦克尼尔先生,感谢你给我们提供了一次用实战考验我们的机会。”为首的一名青衣人走上来和麦克尼尔握手,“不过,您好像来晚了,这里的战斗已经正式宣告结束。” “不,应该是我向你们表示庆贺。”麦克尼尔只和对方握手以示尊重,他和这些青衣人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紧密到能互相拥抱的程度,“……为什么一大部分尸体集中在空地上?难道他们一度突破了你们的防线吗?” 沿着麦克尼尔所指的方向,伯顿看到了另一群正在对尸体进行鉴别的外地移民民兵。 “哦,那没什么值得好奇的,麦克尼尔先生。”青衣人也回头看了看,随后不屑地转回了脑袋,“在敌人喊着口号向我们的阵地发起冲锋时,我们借机淘汰掉了一些废物。正如您看到的那样,这些平时表现得懦弱无能的家伙必须在战场上证明他们的存在价值。实际上,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幸存下来并通过了考验,而那些没能通过考验的自然也就是死人了。” “见鬼。”伯顿自言自语着,“面对敌人的冲锋,不让士兵躲在安全位置还击却逼迫士兵冲出去送死,这在战术上简直是自杀。你们能赢也不过是因为人数众多加上有防御工事的掩护……” 赶在青衣人变得恼火万分之前,麦克尼尔及时叫停了伯顿的抱怨。他随后和青衣人头目说,自己需要把这些被俘虏的游击队员领走,以便进行下一步调查。 事实上,除了策划修筑隔离带的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以及参加了修筑隔离带的工人和工程师,没有人会知道隔离带的具体工程进度。然而,从其中一部分仍然穿着黑色制服的游击队员的尸体那里,麦克尼尔确认了一个事实:敌人派出了相对较为精锐的共和护国联盟组织民兵攻击防线。看来有人泄露了情报,在游击队给老谷县造成更大的损害之前,麦克尼尔必须掐断敌人的情报来源。 “还有,感谢您提供的线索。”青衣人头目又冲着麦克尼尔点头道谢,“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我们必须正视自己的历史。”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答道,“兴亚会一直接受日本人的支援,这是公认的事实。如果因此就无视了日本人给东盟带来的损失,那无疑是另一种背叛。” “没错。”望着远处那片寸草不生的空地,青衣人头目眯起了眼睛,“我们会让背叛者付出代价。” tbc? OR5-EP3:围剿(14) or5-ep3:围剿(14) “……综上所述,尽管您的意见听起来会带给我们一些额外的好处,它只会加重局势的恶化。”麦克尼尔坐在一张掉皮的办公椅上,双手交叉,以庄重的姿态面对着眼前的来访者,“本地的居民参加叛军游击队,并不是因为我们对叛军的打击手段太弱,而是由于我们还未能从这片土地上根除造成叛乱的主要因素。” 来自菲律宾或者说马哈里卡南部的摩洛人焦虑地擦着汗,他的双目被厚重的黑眼圈包围着。自这个外地人担任老谷县的教育处处长以来,局势远远地超出了他的预料。来到偏远的地方获得一份从政的经验,而后用这份履历当做升迁的敲门砖、让他结识更多的大人物,这是桑松的承诺,也是麦克尼尔的解释。谁也没跟他说过老谷县的情况简直糟糕透顶,更不妙的则是本该和发生在附近的战争毫无关系的教育处也卷入了冲突中——有当地的学生参加了叛军游击队。 起初,他决定按兵不动,等待着其他县提出对应的处理方法,那时他就可以效仿了。然而,他等得起,本地的实权人物却等不起。数位希望压制事态的老谷县名流,包括其他几位处长和当地的几名中学校长,纷纷向阿卜杜拉·巴希尔施压。学生是东盟的下一代,若是连学生都被叛军蛊惑,后果不堪设想。倘若他不采取一些办法阻止更多的学生加入叛军游击队,别说当地的官员,那些学生的家长会先一步把他们眼中的无能代表当众消灭。 “这说明你的办法并不是那么有用嘛!”这是阿卜杜拉·巴希尔第二次上门劝说麦克尼尔采纳他的建议了,“你也看到了,除了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生活困难的普通市民和乞丐之外,就连被你刚安排了工作的工人都逃离工地去参加叛军游击队了。要是我们不能在军队震怒之前控制住局势,那么这里就会重新受到军事管理,我们的努力也就白费了。我知道你同情他们,可办事总有时限的。” “巴希尔,我见过的战争比你更多,所以我也比您更清楚草率地让军人出现在各种工作场所会带来什么后果。”麦克尼尔倏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双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阿卜杜拉·巴希尔,“把士兵和民兵部署在城市各处甚至是学校中,确实能够从表面上避免更多的居民投靠叛军;但是,只要我们这么做了,市民对我们的仇恨将迅速增长,而且只要我们用来维持秩序的兵力稍微被削弱,整个防线都会瞬间崩塌。” “你不懂——” “我懂!没有人比我更懂……”麦克尼尔大声向着他喊道,完全盖过了巴希尔的声音,“我也怕自己的方案搁浅,也怕军队厌倦了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了,兴亚会靠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啊?难道是只依靠军事力量和外国的支援吗?你们的官方宣传内容整天说你们代表着东盟公民的选择,现在是时候证明你们真的代表东盟公民了,怎么你反倒和你们打倒的那些敌人走到同一条路上了?” 这不仅是麦克尼尔本人的意见,也是桑松的意见。兴亚会正在面临一场艰难的考验,一旦此时他们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乃至和自己击败过的无数敌人做出相同的反应,纵使兴亚会成功地幸存下来,他们的理想却已经失败了。桑松看到了其中的危险,他不介意兴亚会做出一些务实的改变,但兴亚会绝不能成为古国一教授最初的理念中那些不该存在于新时代的扭曲集合体的模样。 只要麦克尼尔把桑松的名头搬出来,阿卜杜拉·巴希尔就会立刻失去反驳的勇气。不过,解决了一场赢不了的辩论并不能让他从繁重的事务中脱身,巴希尔所点名的现状同时也是最近几天让麦克尼尔颇感头疼的问题之一。那些被他们抓获的游击队员俘虏目前被临时监禁在几栋废旧建筑中,对俘虏身份的调查证明参加叛军游击队的人可能来自老谷县境内的任何一个群体。 不能再招募更多的民兵了,强迫没有战斗意志的人走上战场反而会加速叛军的胜利;舒勒提供的无人机支援只能从军事上暂时击退游击队的明面兵力,而每一个潜在的游击队员都会成为他们的下一个敌人。 “麦克尼尔先生,下午的会议……”阿南达俨然从翻译成为了麦克尼尔的专职秘书,他有时也觉得身为秘书的秘书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出生入死的经历凝结成了双方之间的信任。 送走了阿卜杜拉·巴希尔之后,麦克尼尔也没了和老谷县的要员们扯皮的心思。在会议室里浪费整整一天都比不得亲临现场,他认为后一种方式能够促进官员们对实际情况的了解。巴希尔或许既不了解本地的情况也没有深入接触现实的决心,可他至少说对了一件事:如果桑松的手下持续地在各类事件中表现出无能并成功地证明他们其实并没有使用非暴力手段扭转危局的能力,东盟军会很愿意从这些更像是文官的不合格军人手中夺回控制权。 下午的会议倒是可有可无,麦克尼尔相信昨天半夜被他用无人机投掷凝固汽油弹袭击的游击队在最近几天之内都不会有发起进攻的能力。 “咱们去看守俘虏的地方转一转。”麦克尼尔深思熟虑后,做出了决定,“我把伯顿扔在那地方好几天,而且不让他抽烟喝酒,他大概已经一肚子怨气了。” 两人步行离开办公楼,前往关押俘虏的废弃建筑区。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变得稀少了,战火的接近和持续不断的枪炮声严重地削弱了市民的安全感,许多市民最近过上了只周旋于工作场所和家庭之间的单调生活。自从上次游击队的火箭弹炸死了一个早上四点爬起来干活的清洁工之后,连那些喜欢让自己的员工加班的管理人员都吓得纷纷宣布提早下班了。 县里的车辆资源有限,麦克尼尔把他的车子借给了一位民兵指挥官,免得应该坚守岗位的人经常被卡在半路上。 “阿南达,你说我该怎么让本地的居民不再加入叛军呢?”路过爆炸留下的那个大坑,麦克尼尔忧伤地隔着绿色的河水遥望另一侧的俘虏营。 “我听您的。”泰族青年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迈克尔·麦克尼尔转着手里的新草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我要的是听你的意见。”他指了指阿南达,“刚才你听我说巴希尔先生见识得太少,那是因为他从生下来就一直住在马尼拉这么一个安全的城市里,从小到大受到古教授的继承者们的保护……你不一样,我们都在自己的人生中经历了许多的磨难,军事上我见得多,生活上你见得多。” 他们又一同向着河对岸走去,经过了一座摇摇欲坠的石桥。两人都保持着沉默,直到双方到达了石桥的另一侧之后,阿南达才给出了他的建议。 “我想,也许应该让他们从不同的角度看一看他们的【事业】带来了什么。”翻译说道,“他们也许相信自己的反叛是为了对抗已经无法让他们继续生存下去的这个世界,那么还有更多人能够正常地生活下去,为什么他们就做不到呢?相反,是他们毁掉了别人的人生。” “这倒是个办法,我喜欢。”麦克尼尔吹了个口哨,“我这就组织一场参观,让这些俘虏去看看那些被他们的战友炸死的无辜市民的亲朋好友何等悲惨地在医院里哭嚎着求他们的亲人复活……哦,也许还应该分门别类地针对不同的人群设计不同的拉拢办法。” 只有在他们愉快地构思对付叛军的新方法时,麦克尼尔的心情才会变得轻松一些。进入那处临时寻找的俘虏营之前,麦克尼尔决定预先准备一些专门对付俘虏的糖衣炮弹。他知道附近有一家商店,到这家商店购物的都是居住在附近的破败居民楼中的老人,没有谁会把这家商店当成主要的攻击目标。 在那商店门口,他尴尬地遇见了嘴里叼着烟的伯顿。 “麦克尼尔,你听我解释。”伯顿手忙脚乱地把烟盒塞进口袋里,“……这,这是个误会!我在今天之前就从来没有离开过……” “好了,我没有心思听【我一直坚守着约定只不过在到期之前忍不住结果不幸地被你抓住】这样的辩解,反正因为抽烟喝酒误事的人很多,不缺你一个。”麦克尼尔没有责怪他,但那活像是关爱精神病人的眼神还是让伯顿吓得哆嗦了一下,“咱们先不说这件事……你有什么收获吗?” 其他当地居民参加叛军确实不值得麦克尼尔大惊小怪,但伯顿查出其中有他们安排的工人后,麦克尼尔就坐不住了。他花费了那么大的精力说服老谷县的官员们将被关进监狱的乞丐和仅仅因犯罪系数超过100而被送进监狱的【潜在罪犯】释放并送到工地,当时他还沾沾自喜地说老谷县从此不会再有任何失业人口,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投靠了自由南洋联军。此时此刻,他诚心诚意地向上帝祈祷,只希望这是个例而不是普遍现象。 “按你所说的,既不能把他们随便杀了,也不能关回监狱里。”伯顿也想不出该用什么办法对付这些游击队员,况且他从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我们把无业游民和乞丐变成了有一份工作的正常市民,没想到他们还是选择了投靠叛军。” “伯顿,我们自己夸耀的东西就要我们来维持,如果这些人被送回监狱,那就证明我们的计划失败了,老谷县所有官员和北圻州的东盟军指挥官都会觉得我们和我们代表的桑松将军是无能的。”麦克尼尔思考着该怎么把这些俘虏进行独特的废物利用,“不管怎么说,一定要记住我的安排。不能虐待俘虏,更不能处决俘虏。我们得留着这些人……在他们被证明毫无利用价值之前,我们还不能抛弃他们。” “这可难办,我几乎无法约束那些民兵。他们不懂纪律,只懂暴力。”伯顿一听麦克尼尔的建议便连连摇头否定,“而且,我们所主张的一切对他们缺乏威慑力。这里是中南半岛北方,兴亚会控制力最薄弱的地方之一,别说兴亚会了,就连东盟的法律在当地的效力都弱于家族的家法族规和传统风俗。” “尽力去做就好。”麦克尼尔从阿南达手中拿过了装有【礼物】的包裹,“工人的事情暂时交给你处理,我先想办法就学生叛逃的事情给巴希尔一个交代。” 伯顿不以为然,他对麦克尼尔的说法基本上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麦克尼尔说某件事有成功的把握,他必然会去做,而他本人在这一过程中没有什么坚定的信念,全是凭借着个人能力和理性去将其完成。用伯顿的说法,让他来主政老谷县,他的办法便是大开杀戒,直到杀得没人再敢投靠叛军为止。 ……字面意义上的没人。 和伯顿一同看守俘虏的民兵向麦克尼尔汇报了他们的工作成果。在伯顿的指导下,民兵们搜集了俘虏的个人信息并根据身份对俘虏进行归类整理,以便从不同群体的俘虏身上找到突破口。作为麦克尼尔的宣传攻势的一部分,他们还找来了一些曾经的自由南洋联军武装人员于去年停火后脱离叛军的声明,将这些录像播放给处于恐惧和不安之中的俘虏们看。连续几天下来,许多俘虏的态度出现了松动。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无条件的赦免,只得拐弯抹角地向民兵们询问其中的代价。 在位于地下一层由仓库改建的牢房里,麦克尼尔见到了其中一名态度最强硬的游击队员。那是一个头发和胡子花白的老年男性,瞎了一只眼睛,瘸了一条腿,仅剩的那只眼睛向路过的麦克尼尔投来无穷无尽的仇恨。 “他是什么身份?” “惯犯。”伯顿用手里的电棍指着那个老头,“没有孩子,妻子几年前为了讨要工资而跳楼自杀,在那之后他就一直活跃在各种反对兴亚会的武装组织中。” “下一个。”麦克尼尔擦了擦鼻子,让伯顿带他去看其他值得拉拢的人物。确切地说,他必须在否决了巴希尔的准军事管制提议之后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不需要类似的行为也能扭转局势,比如说阻断自由南洋联军招募学生的可能性。要说自由南洋联军拉拢在读博士生或大学生参加叛军,麦克尼尔也不是不能理解;可这一次那群家伙把手伸向了中学生,这就超出了麦克尼尔的忍耐极限。他本着一个人生上的导师的身份,一定要把那些年轻人从深渊中挽救出来。 第一个接受他审问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男人,脸上还带着尚未消退的稚气。 “别这么紧张,放轻松一些。”麦克尼尔翻着手里的个人信息档案,“你今年……18岁了?再过几个月你就能拿到高中毕业证了,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参加叛军呢?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自己的家人考虑。”他顿了顿,补上了一句,“别人的亲人会说,他们的亲戚高中毕业后走上了丰富多彩的人生道路;你的亲戚呢,只能说,你去参加了叛军、去杀人放火……” 他先讲完了自己的观点,而后给还没高中毕业而且大概率被开除的学生一次反驳的机会。 “我是被迫的。”这个满脸淤青的学生辩解道,“……学校的饮食待遇太差,大家想推举一个人和学校协商,没想到校长声称在这时候表达不满的人都是叛军的间谍……” “是真的吗?”麦克尼尔手中的水杯晃了晃,“让我想想……你们的学校跟本县的教育处共用一栋办公大楼,既然校长要诬陷你,你为什么不去和教育处的巴希尔处长讨论这件事呢?” 对方接下来的说法让麦克尼尔大吃一惊,这个学生声称他们的校长雇佣了一些无业游民专门用来监视学生。尽管麦克尼尔对此一无所知,且他也不打算完全采信敌人的说法,但他还是把这件事记录下来并准备告诉巴希尔。抓出内部的蛀虫也算是一种功劳。 “为了捞钱竟然能狠心诬陷一群孩子……下一个!” 第二个被民兵扭送进来的学生游击队员的模样把麦克尼尔吓了一跳,这人有着在当地的青少年中罕见的强壮体格,在被押送进临时审讯室的过程中不停地挣扎和叫骂,以至于押送他的民兵用上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在不伤到他的情况下将其控制住。胖墩墩的学生刚坐下就对麦克尼尔骂不绝口,刚准备离开的几名民兵见状暗示麦克尼尔把对方处理掉,但麦克尼尔不予理睬。 “行了,你从刚进来就对我喊打喊杀,难道我是你的仇人吗?”麦克尼尔气得笑了起来,“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们是在今天第一次见面。” “你是他们当中的一员,这就足够了。” “哦,是啊,【你们】、【我们】、【他们】……总会有人喜欢发明一些可笑的名词,把本该和自己和睦相处的人看作敌人,又转过头将真正的死敌视为同伴。”麦克尼尔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拍在桌子上,“……我不想和你解释那么多,对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还是事实最管用。既然你这么喜欢当英雄,拿起手枪,现在就朝着我开枪,打死你嘴里的刽子手和匪徒!” 这等架势把很可能还没见过血的胖学生吓住了,他结结巴巴地在椅子上挣扎,仿佛麦克尼尔送到他面前的不是能让他杀死东盟公民之敌的武器,而是追魂索命的魔鬼。 半分钟过去了,手枪纹丝不动地停留在原地。麦克尼尔慢吞吞地抓回手枪,把手枪塞回枪套中,忽然揪着这名学生的头发把对方的脑袋撞在桌子上,一边撞一边怒吼道: “给你机会你却退缩了,嗯?废物……我见过真正的战士,他们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先杀死一个前来劝降的我军士兵,然后笑着赴死。”没等对方反应过来,麦克尼尔又挥起一拳砸在他的门牙上,这时候麦克尼尔好像忘了自己对伯顿的嘱托,“可笑至极。你们这些学生依靠着别人的供养才能维持自己的生活,把自己养得又肥又壮。看看那些修路的工人,还有那些在贫瘠的土地上耕种的农民……你也配抱怨?你吃了什么苦头?” 迈克尔·麦克尼尔把这个让他恼火的俘虏打得满地找牙,而后喝令民兵将其拖出去并清扫现场。他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在清楚地了解了对方的个人信息后才敢动手打人。胖学生的父母都是老谷县的富户,他们为了息事宁人、避免被当成叛军的同谋,不会介意出重金贿赂麦克尼尔或其他人。 “喂,你怎么又打人了?”伯顿从外面一眼看到审讯室里一片狼藉,马上责怪麦克尼尔,“你让我们别虐待和处决俘虏,结果你自己却不遵守规矩。” “伯顿,以他将来的预期地位,他想再接受一次像这样的毒打可不容易啊。”麦克尼尔振振有词,“我是让他牢记每一个选择将要付出的代价,不然只享受利益却不承担责任的人们终究会忘记现实的残酷性。一个只不过是听信了叛军的宣传就直接冲动地跑去参加游击队的人,也可能因为冲动而选择背叛。他没有自己的思想,也没有信仰,不配谈什么理想……就该像胡坦班达的富人们一样,终日享乐就好。” 第三个俘虏是一个戴着眼镜(其中一片眼镜片碎了)的女学生,比麦克尼尔矮一大截,麦克尼尔只好让民兵更换一把椅子。 年轻的秘书心不在焉地翻着个人信息,用没睡醒似的口吻拖沓着说道: “我看过你的履历……家人都是本分的职员,你自己也没受过什么不公平的待遇,怎么会想到去勾结叛军的?”他又打着哈欠,“叛军杀死了修路的工人,炸死了清洁工,他们简直是无恶不作的蝗虫。” “我没有选择,也许只有叛军能保护我。”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微弱。 “说说看。”麦克尼尔开始认真地考虑让阿卜杜拉·巴希尔下令整顿全县的学校了,这简直是培养黑帮的地方,“……你们学生之间的冲突,都算不得大事,我不信会有什么能危及性命的事情。” “我不同意他们的观点,他们就说我是藏在东盟的犹太人,撕了我的教材和笔记本……还说……”女学生的声音中几乎带着哭腔,“说如果我敢告诉家里人,他们就会让那些青衣人杀了我全家。” 麦克尼尔手里的水杯掉在了地上。他叹了一口气,把水杯捡起来,但水杯又一次脱手了。 “犹太人?”他有些意外地挠着自己的脑袋,“你和你的家人都是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京族人,怎么可能是犹太人呢?”见对方吓得蜷缩起来,他只得故意摆出一副连他自己看了都恶心的表情,“你们尽管放心,如果你们确实是由于别人的胁迫才在精神错乱的情况下投奔叛军,我可以考虑建议免除你们的罪行。但是,我得知道是谁把你你逼迫到了认为自己只有投奔叛军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女学生供出了几个名字,麦克尼尔立刻通知在另一间屋子里待命的阿南达进行搜索。几分钟之后,阿南达向麦克尼尔提交了结果,资料显示这些学生是从去年才大规模搬到本地的那些外地移民的一员。 “你们成功地激怒我了,不过我们之间本来也就是互相利用。”麦克尼尔站在走廊里自言自语着,“……很可惜,你们跟亚当·希尔特没法比。输给那种人,我心服口服。” tbc? OR5-EP3:围剿(15) or5-ep3:围剿(15) 和平一如既往地眷顾马尼拉,一年多以前东盟军重夺吕宋岛控制权时带来的混乱已经被迅速地淹没在了尘埃中。这是一片幸运的土地,古国一教授和兴亚会的先行者们保护这里的东盟公民不受敌人侵扰,接近三十年。除了2114年上半年的短暂混乱之外,在韩处安宣布吕宋共和国仍将作为东盟境内的自治共和国维持原样后,一切都恢复了常态。 不管马尼拉的居民们现在对兴亚会持什么看法,至少在表面上,他们成为了兴亚会的忠实拥护者。这不仅是因为三十年前的兴亚会和三十年后的兴亚会都确保了他们的和平生活,以至于兴亚会成为了马尼拉过去三十年的历史中一个绕不过的概念。也许在东盟其他地区的公民们面前,吕宋岛的公民们可以自豪地说,这里就是兴亚会的起源地,是他们培养了一群能够将东盟从战乱时代中拯救出来的英雄。 在这一片祥和中,时隔数月,故地重游的迪迪埃·博尚返回了他们在马尼拉大学城外围的那座餐馆。殷勤地工作着的老员工认出了博尚,为自己原来的其中一位老板返回餐厅而感到荣幸。他们当然还记得所有人在马尼拉面临剧变的前夕共同互相扶持着生活的一幕幕场景,每个人都欠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一份人情。 “回到第二故乡的感觉怎么样?”坐在宽敞明亮的窗户前,博尚体面地擦拭着手中的刀叉。 “只在外面工作了半年,我却已经怀念自己在大学里的生活了。”叶真感慨万千,他望着代表着母校的建筑群的目光中充满了柔和与怀念之情,“桑松教授说得对啊,跟这样的生活相比,大学生活里的那些问题又算得上什么呢……” “和你的同龄人甚至是同学的工作相比,你的这份工作非常体面,而且足够稳定。”博尚却没有附和叶真的言论,他们又一次来到马尼拉不是为了像浪漫主义诗人一样感叹人生和世事的无常的,有更多的工作需要他们完成,更有数不尽的麻烦挡在前面,“麦克尼尔要做一些能让他的名字被东盟的公民记住的事情,我们可不能落后……尤其是你。” “我知道,我属于幸运而不是不幸的那一群人。”叶真灰溜溜地低下了头,既然博尚不领情,他也没必要继续强调自己的人生感悟,那只会适得其反并让他招来同伴的不满。他们是站在同一条战壕中的战友,是为桑松的事业和理想奋战的斗士。 也许马尼拉确实变得和一年前不一样了:大街小巷上的西比拉系统配套附属设施变得更加完善,当地媒体放在街道上的全息投影宣传内容也被兴亚会的官方宣传所取代。眼下,东盟军的发言人正在宣布【纳黎萱攻势】取得了圆满成功,并声称他们粉碎了中南半岛南北两侧的自由南洋联军武装组织会合的野心。不过,当媒体记者询问彻底歼灭自由南洋联军的具体时间表时,看似自信心十足的发言人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给出详细的参考条件。 东盟的公民们会相信东盟军的结论吗?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发言人说完了该说的话、并说服了他自己。自由南洋联军或许从未被兴亚会内部的各个不同派系视为真正的对手,相反,对每一个派系来说,夺取对兴亚会的领导权进而成为东盟的实际主宰才是他们当前的最终目标。一群不能真正得到东盟公民拥护的暴力分子成不了心腹大患,就算有人因生活所迫而投奔了自由南洋联军,其暴力活动也将把更多认为日子还能过得下去的东盟公民更彻底地推向兴亚会。 正像博尚现在所做的事情一样。 自由南洋联军没有能力彻底击溃兴亚会,这是麦克尼尔的判断;事实上,麦克尼尔甚至不认为自由南洋联军有能力将兴亚会赶出新加坡。因此,兴亚会在东盟的主导地位被麦克尼尔当做是将要长期稳定存在的事实,他的大部分计划也以此作为基础。西比拉系统在东盟的推行也是不可避免的,而麦克尼尔决定尽可能地减少它的负面作用。 在迪迪埃·博尚眼中,迈克尔·麦克尼尔很好地将理念和现实结合了起来。据说,麦克尼尔年轻时曾经亲历过一场大规模的电子生化人叛乱,但博尚却并未从麦克尼尔的行动中(一次是他亲眼所见,另一次是根据伯顿的回忆)察觉出麦克尼尔有着对电子生化人的偏执仇恨。麦克尼尔后来对他说,自己当然不喜欢差一点酿成大祸的电子生化人,只是那时麦克尼尔必须在不同的环境下明智地选择自己的合作伙伴。 那么,博尚以麦克尼尔定下的主要目标为总的指导而灵活调整出的策略大概也不会被麦克尼尔怪罪。 “博尚先生,阿巴坎首脑正在等您。” “好,我马上就到。” 原吕宋最高委员会的第七代委员长德兰勒布·阿巴坎,目前是吕宋共和国的【首脑】。这个不伦不类的头衔让阿巴坎教授十分苦恼,坊间谣传他曾经请求兴亚会方面更改一个听起来更合理的头衔,但遭到了韩处安的拒绝。不仅如此,当他的身边每时每刻都有不同身份的东盟军或兴亚会代表怀揣着善意【指点】他的工作时,他终于有些后悔了:连同属兴亚会的桑松都比他更有底气反抗不同意见。 “东盟不可以有两个以上的总统或是总理。”乔贝托·桑松在接到了老同事的委托后,干脆利落地回绝了请求,“如果您这么在乎【总统】这个头衔或是类似的称呼,我愿意推荐您担任【社区总统】。” 博尚从伊德里斯沙阿那里听来这些消息时,不仅不同情阿巴坎教授,反而笑出了声。 私下里,他可以尽情地嘲笑德兰勒布·阿巴坎;明面上,博尚是个无业游民,仅仅是依靠和伊德里斯沙阿之间的私人朋友关系才获得了今天这般重要的地位。顺着那段时间他和麦克尼尔在大学城内摸索出的道路,博尚轻车熟路地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他不需要一身军服或是特殊的徽章来表明自己的地位,伊德里斯沙阿的名头纵使在兴亚会一方听来仍是如雷贯耳。 “……我实在不知道我这里还有什么值得你们关注的。”贵为自治共和国的首脑,德兰勒布·阿巴坎没有在他的私人办公室里迎接两人,而是主动站在办公楼大门外,像个狼狈的保镖一样满头大汗地弯下腰,“真的,要是您想要谈一谈生意……” “谈生意这种话应该是我来说,从您嘴里说出来好像让您的学者身份掉价了。”博尚不顾叶真的眼神暗示,完全不给阿巴坎教授任何面子,反正阿巴坎在他眼中已然是没有前途的普通人了,“……不过,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也不是来取笑您的。苏丹陛下最近发现有一批既不在东盟官方机构监管下也不在他的地下交易市场监管下的货轮秘密地维持着和日本之间的运输,所以他确实急于让我来到这里查明事实。”见阿巴坎教授仍然弯着腰,不久前刚从死神手里逃脱的博尚也不好意思继续难为他,“如果是日本人的责任,那一切都好说。” 谁也管不了日本人,因此把责任直接推到日本人头上可谓是最省事的办法之一;当然,万一日本人感受到了冒犯并坚持要求扞卫名誉,那些自作聪明的家伙大概就要倒霉了。 两个多月之前,暂时放下在柬埔寨的事务的迪迪埃·博尚应伊德里斯沙阿的要求返回了胡坦班达,同时仍然积极充当伊德里斯沙阿和桑松之间的联络员。堂堂东盟首富及上代军阀中的佼佼者不能沦为一个只图吃喝玩乐的废物,伊德里斯沙阿想要用一种较为安全的方式证明他的忠诚和可靠,筹备农业学术会议的事情是早在去年就定好的。谁知,博尚遭遇了不明势力的暗杀,追查行动一波三折,纵使伊德里斯沙阿也不能揪出凶手。 世上却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能够永远遮蔽行踪的隐形人。通过对【南洋海运株式会社】的货轮和通讯内容、资料库进行长期监控,埃贡·舒勒最终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的其中一种可能身份。 博尚还记得岛田真司和自己联络时的忧虑表情,这个一直在抓捕东盟的无业游民和罪犯充当实验品的心灵科技专家对博尚说,有些事情比令人作呕的人体实验更让他恐惧。 “目前,俄罗斯人难民在我们日本有着很强的影响力,尽管日本仍在使用各种手段阻止外国难民入籍,但越来越多的俄罗斯人顺利地归化并融入了当地社会……只要他们在日本站稳了,借助其影响力支援他们流落南洋的同胞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在和博尚说出自己的推测之前,岛田真司提醒博尚要更谨慎一些,“【正信俄人联盟】很可能一直在东盟和日本两国间输送劳动力,而且这个组织内部的情况十分复杂。刺杀你的人也许已经到了日本,我们抓不到他。” “你的意思是日本的俄罗斯人指使了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在东盟的活动?”博尚当时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因为麦克尼尔来胡坦班达的另一层用意正是为他们和马卡洛夫之间的合作拉拢投资人,“……他们为什么要盯着我们不放?” “别这么紧张,博尚先生。”岛田真司不得比先催促博尚冷静下来,“这只是我的其中一种不成熟的猜想,马卡洛夫不一定能管得住他所有的手下,再说世上并没有刺杀合作对象的朋友这种不划算的生意。不过,我那些日本人同胞在东盟的影响力还是太大了,任何事情只要和日本人扯上了关系,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你也是个日本人,尽管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日本。”博尚取笑道。 “别提了,正因为我是日本人,我才会比你们更了解我们的想法。”岛田真司哑然失笑,“再说,我的祖国是帝国,不是这个不伦不类的……【日本国】。” ——听说博尚要调查吕宋共和国最近的物流记录,德兰勒布·阿巴坎吓得六神无主。他一会辩解称那是东盟相关机构的官员才能办的事情,一会又说他已经遵照兴亚会的命令解散了除血盟团以外所有的本地民兵武装组织。阿巴坎的敷衍了事态度不仅让博尚无言以对,更是激怒了最开始还想给他保留一点体面的叶真。兼职检察官声色俱厉地呵斥说,阿巴坎在辩解之前应该想想自己的收入和财产有多少是见不得人的。 谢了顶的中年男子六神无主地在会议室里打转,想找出一个阻止这两人的办法。谁也阻止不了他们,博尚代表着伊德里斯沙阿,叶真代表着桑松,这两人的幕后老板论实力都胜过现在的阿巴坎教授。 “这样,我们不妨用更直接的手段。大家都是生活在22世纪的人了,做事得利索一些。”博尚从公文包里翻出了一个全息投影装置,并把它连接到了自己的平板电脑上,“苏丹陛下想亲自和您谈谈,怎么样?” “不……不!算了,我给你们看看就是了……” 尽管如此,德兰勒布·阿巴坎仍旧以状似癫痫的模样在地上打滚长达十几分钟,直到实在看不下去的博尚呼叫外面的卫兵过来把失态的首脑拖走,阿巴坎教授才恢复常态。曾经遭受过一次刺杀的博尚是麦克尼尔点名要求重点保护的对象,本着安全的前提,叶真自告奋勇去阿巴坎教授所说的机构提取数据和全息投影录像资料,他更希望博尚留在更安全的地方。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叶真带着他们提取出的信息找到了博尚,并提议共同赶往大学城内的数据中心。上一次舒勒就是在这里彻底瘫痪了共和护国联盟的指挥系统、阻止了对方对媒体频道的干扰并将反击共和护国联盟的宣传内容通过全息投影送到了马尼拉的每一条街道上。 “以后咱们出门办事的时候记得随身携带电磁波干扰装置,不然敌人只需要一架微型无人机就能从我们这里窃取足够的情报。”博尚想起了他们此前的多次冒险经历,还好那时无人机即便是在广泛应用无人机参战的东盟军也是一种奢侈品。然而,东盟军对于日本无人机的严重依赖将会很快成为历史:舒勒轻而易举地从他见识过的无数种无人机模板中随便地挑出了几种性能良好的类型用以引起东盟军的关注。 在那之后,察觉到了危机的日本试图通过增加无人机出口类型并压低价格来冲垮东盟尚未成型的无人机工业系统。 “就像侦探回家之后总要看一看家里有没有进小偷那样?”叶真点了点头,“谢谢你的建议,也许我应该购买一架专门用来检测和猎杀那种微型侦察无人机的微型反间谍无人机。唉,说不定民用无人机会成为下一个时代中每个人必备的新型宠物,谁都离不开它。” “前提是普通公民买得起。”博尚把车子停在数据中心大楼门外,猛然间发现不远处聚集着一群人。能在大学城里聚集起来的,大概率是学生,而博尚简直无法想象这些刚在去年的混战中承受惨重损失的学生又一次卷入新的冲突中,“……不是?他们又在做什么?又要为了像共和护国联盟那样的组织去死?” “不,根据我的了解,他们正在抗议兴亚会提出的新管理方法。”叶真板着脸,心情一言难尽,“虽然目前只是把犯罪系数超过100的人用佩戴手环等方式进行识别,但许多地区已经很快将这些人列为二等公民甚至效仿日本人、把潜在罪犯直接关进监狱。如果我没记错,东盟境内的大学、中学、小学等各类学校最近集体提出要将所有犯罪系数超过100的学生直接开除。” 时过境迁,博尚看待昔日敌人的拥护者的眼光也发生了变化。共和护国联盟的民兵为了形而上学的概念而砸了他们的餐厅,这是博尚始终不能忘记的摩擦。世上最蠢的事情莫过于人们为了一些和他们事实上毫无关系的事情而杀得你死我活,如果说东盟其他地区的农民参加叛军还情有可原,那么某些市民和学生的态度则简直是十恶不赦。 不过,迪迪埃·博尚多少从麦克尼尔的谈话中理解到了正在东盟缓慢发生着的变革,也逐渐地认同了麦克尼尔的看法。真正提出兴亚会纲领的那些学者没能聚集起足够强大的力量,今日的兴亚会则受到了东盟军的严重牵制,使得它迟迟不能落实古国一教授的诸多主张,反而是自由南洋联军举起了类似的旗帜。不把兴亚会内部那些阻碍革新的家伙铲除,造成叛军不断壮大的土壤就会持续地扩大,到头来反而害了东盟的公民们。 “这跟我们没关系,先把手边的工作搞定。” 两人在卫兵的保护下来到了地下的数据中心。获取了技术人员的许可后,他们立刻决定让舒勒接管数据中心的控制权并对获取的信息进行分析。上一次舒勒入侵数据中心时留下了一些方便他再次通过某种方式夺取控制权的预备手段,没想到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叶真要求所有卫兵和无关技术人员离开数据中心,免得情报进一步外泄,他自己也决定不干涉博尚的通话。与此同时,博尚正在和忙里偷闲处理【私事】的舒勒共同补充他们奋力拼凑出的敌人面貌的一角。 “上个星期我飞到北婆罗洲的据点进行侦察,差一点就被他们打下来了。”博尚不服老,也不想认输,可到了这时候他也得承认无人机是更安全的侦察工具。他们数次向敌人暴露出了软肋,而敌人的真面目还藏在迷雾中,“……但是,麦克尼尔说得对,我们在动手之前必须确认日本人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的角色。在东盟,跟日本人对着干,完全是寻死。” “不要有太多的幻想。” 光头的舒勒叹了一口气,他的眼底浮现出了浓重的失望。 “在新项目开始之前,我确实认为我们可以在不和日本人打交道的前提下完成我们的计划。可是,最近我这里也碰到了一些麻烦……东盟就像一条四处漏水的破船,任谁都能想办法从这条船上拆下一点东西。” “哎呀,麦克尼尔早和我说过了。日本人支持兴亚会不假,但是日本人绝对不会希望看到兴亚会对东盟拥有绝对的控制力,所以他们一定会同时扶植兴亚会的盟友和敌人。”奔波了一大天的博尚瘫坐在椅子上,他坚持在伤势没有痊愈时就出来工作的代价是工作效率的下降和精神上加重的疲惫,“我们?我们只是被这风浪卷进去的泡沫。”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舒勒的分析工作已经开始了。那些走私犯或许可以用种种办法抹掉自己的行动轨迹,免得敌人紧随而至。尽职尽责的东盟官员们忠实地记录着每一天的数据,真实性反而是他们最后才考虑的东西。但是,就算这些猖獗地活跃在东盟中的家伙买通了一切值得贿赂的人物,甚至是拉拢了日本人以阻止第三方势力对他们进行深入调查,曾经活动过的轨迹是不会凭空消失的。物资的周转,各个场地的真实使用情况……哪怕对应的录像由于某种原因而人间蒸发,舒勒依旧能够从其中捕捉出敌人的行踪。 那就是兴亚会想要看到的未来。海量的数据搜集和统计以及从统计学的基础上进行的预判,将在东盟境内消灭一切潜在的罪犯、抓出所有自认为高明的蝇营狗苟之徒。 “只不过……”舒勒低下了头,“一想到我们除了支持兴亚会之外竟别无选择,这还真是李林给我们开的最恶劣的玩笑了。阻止事态变得更差的办法似乎只有这一种,真令人担忧。” 他眼角的余光在旁边的另一个屏幕上扫过,经他本人开发出的人工智能精准地找出了他所需要的结果。最不想看到的事实还是出现了,不仅是【俄人正信联盟】,藏匿于北婆罗洲的神秘组织【兰芳赤子】,还有那个公然往中南半岛运输外地移民、抢夺本地居民生存空间的【l组织】(背后据称有名为【和平破坏者】的盟友),其在东盟境内的活动,皆和能够规避东盟审查的日本企业有关。 在日本需要遵守反垄断法的这些公司,到了东盟后俨然成为了太上皇。 “舒勒博士,结果怎么样?”博尚皱起了眉头。 “还好,而且我终于知道该找谁算账了。”舒勒摘下眼镜,发出了阵阵冷笑,“没什么,这些小老鼠让我想起了g。咱们就该把他们从老鼠洞里抓出来,或者用沸腾的铁水灌了他们的老巢。” tbc? OR5-EP3:围剿(16) or5-ep3:围剿(16) “胜利不在于杀死多少叛军士兵或支持叛军的叛徒,而是确保不会产生新的叛军成员,甚至是让那些最坚定的叛军士兵抛弃他们原有的信念并转而加入我们的事业中。”拎着一柄铲子的麦克尼尔伫立在土坡上监督民兵们构筑阵地,不时地向身旁的几名民兵指挥官训话,“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对他们宽容一些。” 这是麦克尼尔自己总结出的规律,为此他愿意暂时放下和共和护国联盟之间的宿怨。兴亚会描绘的那个亚洲复兴的未来图景是能够让东盟的公民们摆脱贫困和战乱的唯一可行道路,和这个美妙的未来相比,迈克尔·麦克尼尔自己的那点个人恩怨算不上什么。不过,他愿意在内心让步,并不代表别人和他持有相同的看法,更不意味着这些仅仅因为他的身份才愿意服从命令的民兵指挥官会同意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麦克尼尔先生,如果我们宽容地对待叛军,难道这不会让叛军变得更加嚣张吗?”其中一名三十岁出头的男性民兵指挥官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们手头的兵力有限,但通过频繁地出动无人机攻击敌人的潜在藏身之处等方式来削弱叛军,应该是可行的。” “很遗憾,无人机的使用权在我而不是在您手中,所以在出动无人机参加作战的问题上,一切作战行动以我的意见为准。”麦克尼尔首先驳回了对方的其中一个提议,“让我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你们兴亚会号称要代表东盟的未来,那么你们就有义务证明自己不惧怕敌人的军事挑战和舆论攻势。当人们拒绝叛军的煽动的理由不是害怕遭受惩罚而是真正相信兴亚会的事业,以后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叛军了。” 跟这些家伙谈话简直是对牛弹琴——麦克尼尔私下里总是这么和伯顿说。老谷县的民兵指挥官们信奉简单粗暴的奖惩机制,把居民持续投奔叛军的原因总结为镇压叛乱的效率太低。不,严格来说他们的意见算不得完全错误,但导致自由南洋联军的同情者纷纷参加游击队的主因显然不只是暴力手段的短缺……在他认清双方之间不可能就任何理论性质的概念达成共识后,麦克尼尔只管在会议和前线的训话中传授战术诀窍和作战思维,再也不管这些让他心烦意乱的杂事了。 上一次自由南洋联军的游击队逼近老谷市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自由南洋联军的游击队陆续攻破了麦克尼尔和马卡洛夫的俄罗斯商人朋友们仓促建立的隔离带防线,接连夺取了城市外围的据点和岗哨。取得最多进展的一支游击队甚至抵达了老谷市的城郊区域,一度试图攻入市镇内。 老谷县的官员们陷入了恐慌之中,其中不少人想要趁乱逃出城市。危急时刻,迈克尔·麦克尼尔决心铤而走险,绕过这些只会妨碍他的官员,用他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在通过监控城市的资源调动察觉到了一部分人的逃跑计划后,麦克尼尔下令让伯顿带领人手伪装成劫匪把试图逃跑的官员全部劫持。 “……这个计划有问题。”伯顿没有直接表示反对,他委婉地提出了不同意见,“这些穷得吃不起饭的东盟民兵只会效忠于让他们吃饱饭、给他们发钱的人,这不假;可是,只要有人试图用心地调查事实或是花更多的钱贿赂相关人员,我们的罪行就会败露。” “伯顿,别忘了,老谷县的大部分主要官员都收过咱们的钱。”麦克尼尔只顾着把路线图和行动人员名单以及需要的资源类别的总结内容发送给伯顿,他相信伯顿会像往常那样在小心翼翼地抱怨几次之后按原样执行计划,“他们最多私下里想办法对付我们,却决不会将事情闹大。这里根本没有谁是无辜的,只要有一个人被告发,剩下所有人都会被牵连。”说到这里,年轻的秘书也叹了一口气,“我们和桑松将军一样,必须用肮脏的手段才能达成我们的目的。”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彼得·伯顿轻而易举地逮捕了那些试图携带家产逃跑的官员。与此同时,在麦克尼尔的支持下,阿卜杜拉·巴希尔以强硬姿态召集剩下的几位处长接管了老谷县的事务——为了让这几名处长乖乖听从安排,麦克尼尔又让伯顿向他们贿赂了更多的【竞选捐款】。收了钱又得到了人身安全保障的官员们随即放弃了维持原样的打算,任凭麦克尼尔和背后代表的桑松安排老谷县的事务。 那是惊心动魄的一个星期,自由南洋联军的游击队杀入了市郊,老谷市主城区内心怀不满的市民随时可能响应游击队并发动叛乱。生死存亡之际,失去了本地官员牵制的阿卜杜拉·巴希尔又捡回了他在马尼拉求学时的灵活应变能力。曾经长期潜伏在共和护国联盟内部的巴希尔雄心勃勃地发布了一系列用于削弱叛乱发生概率的命令,其中包括以坚决的暴力手段彻查导致许多被诬陷的居民被迫投奔游击队的诸多罪魁祸首们。 这还不够,阿卜杜拉·巴希尔的亡羊补牢之策充其量使得城市内不再产生新的叛军,但无法让外面的叛军凭空消失。为此,他建议麦克尼尔集中老谷县境内的民兵主力保卫城市,但麦克尼尔却反其道而行之,坚决要求没有来得及撤回城市内的民兵部队原地驻扎在各乡镇附近、伺机进攻游击队。 “我计算了他们的活动规律,再加上侦察无人机给出的情报,这样一来我能够确定敌人的游击队一直存在补给不足的问题——准确地说,他们从去年开始就没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难题。”麦克尼尔的目标是保证老谷市再支撑一段时间,“我们的无人机轰炸已经严重地破坏了为敌人提供补给的那些村庄,况且我们修筑了大量隔离带,迫使游击队脱离其基地、远行作战,敌军的后勤部队承担着很大的风险。这时候如果我们为了保命而将所有民兵部队撤回县城,那就是给了他们输血的机会。” “麦克尼尔,你的理论听上去似乎是对的,但如果我们现在不把民兵部队撤回来保卫老谷市,那就不会有【以后】了。”阿卜杜拉·巴希尔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再说,咱们冒着和本地官员决裂的风险绑架了一部分、恐吓了另一部分,就是为了要他们相信我们能在不狼狈逃离的情况下解决问题。然而……他们本来就不相信我们,万一这些人在战况最险恶的时候突然向我们发难,你能怎么办?” “那我也只好宣称老谷县的县长和诸位处长们由于各种主客观原因而全部不幸遇害。”麦克尼尔针锋相对,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您还不知道?本地的民兵组织的最大资助方,从上个星期开始就从老谷县换成了我们,现在他们都听我的。” 2115年3月底,围攻老谷县的自由南洋联军游击队向县城从北方向县城发起了多次冲击。在游击队的主力部队进攻城市时,另一支游击队试图切断老谷市和外界的联系,但他们始终未能达成预期目标,因为他们在攻击外地移民居住的村庄时遭遇了强大的阻力。这些生活在军事化社会中的外地移民堪称全民皆兵,把附近的村庄当成阵地,每次都能让游击队撞得头破血流。 城市面临着严峻的考验,被麦克尼尔收买的民兵指挥官们建议将老谷县外围的居民撤回城市中心地带集中管理,以免这些人在落入叛军手中之后马上成为新的叛军。 麦克尼尔却不这么认为,他对民兵指挥官们解释说,许多同情叛军的居民并没有感受到战争的残酷性,更没有意识到他们做不了什么选择、只是在战争中被波及的无辜人而已。集中保护和管理居民只会带来更多的不满,任由居民留在城市外围经受战斗带来的威胁反而能让剩下的市民团结在他们周围。 然后再让伯顿把那些不仅没有因亲朋好友的受害而变得更加恐惧、反而产生了对叛军游击队的刻骨仇恨的市民组织起来成为专门反击叛军的突击队。 自由南洋联军的游击队进攻老谷市的战斗持续了三天就草草收场了。一部分原因,正如麦克尼尔的预判那样,是补给不足加上后勤受到持续威胁,尤其是在外地移民视本地农民逃离为大好时机而倾巢出动抢占附近的无主之地时,游击队同时失去了稳固的后方基地和安全的行军路线;另一部分原因则是预期爆发的叛乱或曰起义由于阿卜杜拉·巴希尔的抢救措施而付之东流,这位有桑松撑腰的教育处处长当即下令对那个和他共用一栋办公楼的不得人心的校长进行【隔离调查】,此后的一系列措施也让几乎爆发的叛乱终于销声匿迹。 游击队攻入市区后,麦克尼尔将城市内的民兵部队集中在各条主要交通路线附近,以避免敌人轻易渡河攻击他们。同时,他又擅作主张将所有者逃跑而暂时无人管理的建筑物全部堡垒化,有效地阻止了游击队的渡河进攻。迟迟无法突破封锁线的游击队为此而不敢擅动,只能不停地向河对岸开火,结果有不少当地居民被火箭弹或炮弹炸死。连阿卜杜拉·巴希尔的办公楼都挨了一发火箭弹,他在向工作人员宣布休假后连忙逃到了麦克尼尔为他准备的掩体中。 “没想到我们没有输给什么号称支配人类文明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反而败给了一群游击队。”伯顿和麦克尼尔一样,即便是在夜间也要强作镇定,维持战线附近的秩序,“咱们这个规模相当于一个步兵团的民兵团,从战斗开始的那一天算起,死亡和逃跑都加在内,减员已经有500多人了。” “我们还有一支预备队。”麦克尼尔无比坚定地鼓励伯顿继续战斗,“比这更困难的考验,我们也经历过。这点小事难不倒我们。” “哪里有预备队?”伯顿对此不抱任何希望,“你该不会是说那些外地移民和青衣人?”他生怕麦克尼尔真的选择一条无比危险的道路,连忙劝阻麦克尼尔,“……我是说,咱们和他们之间合作,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我们双方的实力差不多。不然,我敢打赌他们会在帮我们对付敌人的同时把我们也一口气消灭掉。”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总有一天会成为敌人的某个群体身上?”昏黄的灯光下,麦克尼尔无奈地笑了笑。他握着手里干瘪得不停地掉下碎屑的饼干,轻声说道:“是受害者啊。是那些在叛军游击队的袭击中时刻感到自己小命不保的工人,他们掌握着这座城市的动脉,现在他们暂时不反对我们,但我们要的是他们和我们真正并肩作战。” 伯顿的鼻子里飘出了不屑的哼声。 “得了,他们会说,是我们故意把他们送到会被叛军轻易炸死的岗位上。” “也许是这样,我从来没有否认过。”麦克尼尔仰起头,他仿佛能够看到被黑烟遮蔽的一轮明月,“……叛军,自由南洋联军依靠着东盟的公民,我们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从我决定参加这个竞选以来,老谷县的所有人都会意识到,是我给他们带来了新工作,是我宁可得罪当地的官员也要去改善他们的工作条件,更重要的是我确实做了这些事而不是只会让记者拍纪念照。几十年啊,伯顿,都快到整整一代人的时间了,饥饿和贫穷镌刻到了东盟公民的潜意识中。谁让他们吃到饭,他们就服从谁;谁让他们吃饱饭,他们就会为谁卖命。” 这样的角色是麦克尼尔所不愿见到的,也许他已经为了务实或美其名曰必要之恶而放弃了更多的原则。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迈克尔·麦克尼尔穿着遍布灰尘的军服,前往他事先在脑海中划分好的【征兵点】进行宣传。在工地上,在工厂里,也在一切有着感受到了威胁的当地居民工作的场所附近,他用着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腔调,希望这些安分守己的东盟公民和他们一起拿起武器对抗凶残的叛军。 “叛军会和你们说,他们要帮你们铲除那些让你们不得不这样生活的人。”麦克尼尔的讲话有时候会被爆炸声打断,他需要从听众的目光中确认信心,只要这些人没有四散奔逃,他处心积虑规划的一切努力就都没有白费,“现在我们替他们把事情办了:在农村,土地得到了重新分配;在城市,那些借助自己掌握的资源和权力而无视法律的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叛军没有停止进攻,还在继续杀害你们的同胞、你们的亲人。” 没有阿南达绘声绘色的翻译,麦克尼尔的宣传攻势大概会显得苍白无力。通晓东盟境内绝大部分语言的泰族青年用他特有的悲凉的腔调转述着麦克尼尔的话,听得许多深有感触的当地居民握紧了拳头。从自由南洋联军的游击队炸死第一个无辜市民的那一天算起,它就注定要耗费更多的时间来证明自己造成的损失是为了争取自由而必须付出的代价。相反,维持现有秩序的兴亚会省掉了这道手续。 恐惧只能被掌握了秩序的一方利用。 “好,我们的宣传工作差不多该结束了。”麦克尼尔看了一眼当前的时间,准备在中午之前返回阵地,“光是做演讲,可没法让敌人退回去啊。阿南达,你觉得咱们上午的工作进行得如何?” “我有好几次听到人群中呼喊着愿意为您效力的口号。”阿南达和麦克尼尔一起坐在工厂大门外面的一道掩体后面休息,他必须在麦克尼尔需要的时候随时出现,无论情况有多么危险,“可这些人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也不可能打得过那些游击队员。” “那不重要。”麦克尼尔循循善诱地对阿南达说道,“为了破坏我们这一侧的正常生产秩序,叛军的游击队经常攻击工厂或是工地,甚至是绑架和杀害普通工人。你能感觉到吗?这些老实的本地居民对叛军的不满和期待正在同时上升,期待来自让他们摆脱困境的承诺,不满则是来自给自己带来的现实损害。而他们心里那份荒谬的期待,现在已经跌破阈值了。” “所以,这种变化带来的优势能代替军事胜利吗?”阿南达好像没理解麦克尼尔的想法。 阿南达很快就会明白了。一直在战斗中保持中立并被动接受东盟民兵保护的当地居民开始试探着帮助民兵构筑防线,他们的行为得到了民兵们的有预谋的回报。获悉有市民开始协助民兵工作的麦克尼尔欣喜若狂,他立即要求民兵指挥官们在此时做出将市民集中起来保护或撤退到地下掩体中的尝试。 “还得……加上一条!”躲开了头顶飞过的子弹的伯顿冲着离他十几米远的麦克尼尔喊道,“对市民说,我们给他们提供的掩体和物资,都是那些目前已经被咱们关起来的家伙原本私下准备的!” 市民的参与使得游击队的进攻受挫,更要命的是另一股强大的干预力量正在介入,那就是金三角区域作战司令部司令官吴苏拉派出的支援部队。到市内巷战的第三天,终于得到命令的东盟军第26机械化步兵旅赶到老谷县,轻而易举地击溃了附近的游击队。遭遇惨败的游击队终于被迫向北方撤退,沿途免不了受到各种民兵组织的袭击。老谷县的危机就此解除,麦克尼尔和伯顿也能松一口气了。 “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了他们会在这时候出兵营救我们?”躺在他们居住的公寓里休息的伯顿好奇地问道,“不……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很佩服你的预判能力。” “东盟军的指挥系统乱得让人头疼,我怎么能预判他们的行动?”麦克尼尔坚称他事先无法预测到这种局面,“当然,我确实没指望咱们能成功地反击,必须有援军才行。至于是谁来支援,那不是我能够预料到的。” 还有一些事,即便是面对着互相之间理论上不该有所隐瞒的同伴们,他也必须保持沉默。麦克尼尔从一开始就不认为他们能够凭借一群既没有战斗力也没有战斗意志的民兵来击退游击队,胜算完全寄托在东盟军的行动上。为了保证日理万机的吴苏拉会想起来把这个县城从游击队手里夺回,麦克尼尔适当地给他发送了一些夸大其词的伪造材料。吴苏拉和桑松不同,他更讲究实际,麦克尼尔也正巧抓住了对方的软肋。 比如说,某些两面下注的本地官员在接受审讯时乱咬一气。 老谷县的主要战斗结束后的一个多星期内,麦克尼尔不敢有丝毫怠慢。他经常组织民兵进行军事训练,频繁召集民兵指挥官开会商讨战术问题。预想中要来找他麻烦的本地官员并未出现,这些从战斗开始前就下落不明的家伙在返回老谷市之后受到了市民的【热情招待】。尽管他们坚称自己在这段时间内被人绑架了,看起来没有任何人愿意相信他们的狡辩。 于是,装作勉为其难地替官员们解决问题的麦克尼尔一面安抚市民,一面夺回了对叛军游击队俘虏的控制权。不久前,博尚和他讨论了东盟境内的某些组织和日本人之间的交易,这也许可以成为他们反击【兰芳赤子】的证据和手段。迪迪埃·博尚对麦克尼尔说,有一些参加了自由南洋联军的东盟公民是在被骗往日本后逃到韩国再辗转逃回东盟北方的,麦克尼尔所在的地方说不定就有现成的案例。 迈克尔·麦克尼尔悠然自得地要求手下的民兵把这些俘虏收拾干净,他打算和伯顿先把被俘人员的身份弄清楚。不料,给俘虏进行的体检工作进行到一半时,有人跑来向麦克尼尔报告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博尚,我找到了你说的案例。”当天稍晚些时候,麦克尼尔面色凝重地再一次和博尚联络,“但是……他们似乎遭受过核辐射。” “那就对了。”博尚的回答出乎麦克尼尔的意料,“这么一来,各方面的证据也都符合……哦,我还没和你谈谈舒勒最近的新发现呢。” tbc? OR5-EP3:围剿(17) or5-ep3:围剿(17) 只有夜间才是能让奋战了一天的战士们休息的时候——抱歉,这句话大错特错了。自由南洋联军的游击队不会放过夜间进攻的机会,他们会抓住一切时机频繁地袭扰东盟军的补给线和据点,让疲于奔命的东盟军被迫分散出更多的兵力;至于受到了侵袭的东盟军,同样不介意在夜间用无人机对自由南洋联军的藏身之处或是被对手占领的城市、乡村进行大范围轰炸,反正东盟研发的无人机有一套特殊的程序用于自动确认目标。 因此,这里没有谁是真正安全的。与其把自己的安全感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想象中,不如主动出击把威胁安全的敌人抢先铲除。 “各作战部队注意,我们本次的行动计划是抓获任务目标,不是杀人。”彼得·伯顿和附近的几支民兵队伍保持着联络,他对这些民兵的战斗力并不放心,尽管麦克尼尔的教学能力有目共睹,这些不合格的学生们恐怕没有学到其中的精髓,“尽可能地减少和敌人的交火,完毕。” 他暂时放下手中的通讯器,把目光投向了右侧的一道壕沟。被流水侵蚀出的沟壑成为了阻挡在前方的障碍,换成是只有他和麦克尼尔从这里经过,两人都不会在这里浪费过多的时间;可惜,这些被他们临时征召来参加战斗的民兵也要跟随他们一同行动,人数优势反而成为了拖累他们的一大因素。 “我算是理解指挥奥匈帝国的军队有多么困难了,怪不得这个国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就不存在了。”麦克尼尔蹲在壕沟旁喘着粗气,“嘿,我向这些人发布的每一个命令都需要阿南达进行翻译,倘若军队中有8种甚至更多的主要使用语言,指挥过程中浪费的时间将会严重拖慢战斗速度。” “如果你会说东盟所有的语言就好了,就像阿南达那样。”伯顿估算了壕沟两侧的距离,喝令后方的民兵尽快搭建一道浮桥。有些懂英语的民兵指挥官会临时充当翻译,但更多的民兵指挥官只会说他们的母语,那时就轮到阿南达大显身手了。他有着多次跟随麦克尼尔走上战场的经历,再加上他此前颠沛流离的三十余年的人生经验,一般的战斗场面吓不倒他。 虽然麦克尼尔每下达一次命令都会遇到不小的阻碍,他们还是快速缩短了民兵部队和正在被他们追击的某一支自由南洋联军游击队之间的距离。提前出发的多支民兵特遣部队按照麦克尼尔先前的指示从四面八方进行保卫,而执行日常轰炸任务的无人机依旧装作随意向游击队藏身之处投掷炸弹、把游击队向着麦克尼尔划定好的包围圈附近驱赶。又是一个乌云密布的夜晚,阴沉的天空下不见丝毫光亮,仅能凭借各种人造光源照明的人们艰难地奔走在中南半岛北方的原野和森林附近,为了连他们自己都不一定能理解的理念而互相厮杀。 刚过午夜,引导着缺乏隐蔽意识并大声喧哗着的民兵们离开森林的麦克尼尔接到了友军传来的报告。经过阿南达的贴心翻译,麦克尼尔得知,被他编组为c集团的民兵特遣部队离目标游击队只有不到2千米的距离了。 “再过不到十分钟,我们就要和敌方发起交战。”麦克尼尔连续发送了一连串指令,同时让伯顿找一个通讯信号比较正常的位置以便和无人机指挥中心联络,“6分钟后执行下一次轰炸,一定要把他们从森林里赶出来。” “如果你的情报有误,我们出动这么多人手和武器装备的战果就是零。”伯顿叼着一根香烟,他需要用这些毒害身体的东西让他保持清醒,在他看到自己的肺癌诊断书之前,他是断然不可能像麦克尼尔劝诫的那样选择戒烟戒酒的,“那个县长肯定很愿意找个理由控告你。” “巴希尔拿到了他私藏危险武器的证据,也许吴苏拉将军会在我们的县长先生起诉我们之前就把他送去接受调查。”麦克尼尔毫不在乎,他在行动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我更关心的是,我们的事业……” 对事态的严重程度缺乏警惕性的民兵们很快就付出了代价,当他们被麦克尼尔指挥着逐渐撤出森林时,突兀的枪响和落在他们脚边炸开花的炮弹把他们提前拖入了战斗,此时里麦克尼尔刚才临时确定的总攻时间还剩下三分钟。大敌当前,麦克尼尔顾不上责备这些不中用的民兵,他和一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民兵来到前线,掩护其他民兵有序后撤,同时让伯顿想办法干扰敌人的攻势。 借助坡地和断崖交错形成的视觉死角掩护自己,迈克尔·麦克尼尔迅速架设了火力点,向埋伏在附近的游击队开火。天色昏暗,双方之间只能看清对面开火时的闪光,除了装备各种夜视仪或红外成像装置的士兵之外的作战人员彻底成了瞎子。尽管他们无从判断另一方的意图,大规模的无人机轰炸迫使正在和麦克尼尔交战的自由南洋联军游击队专注于歼灭眼前这股来自老谷县的民兵部队。 察觉到了敌人的动向后,麦克尼尔陷入了两难之中。这对他来说可能是一个机会,把抓获目标的工作完全交给其他民兵部队,自己则专注于歼灭这支战斗力不俗的游击队,但这样一来他必须承担那些民兵部队战斗力低下带来的风险;另一方面,若是他坚持亲自完成抓获目标地点工作,战场就会陷入一片混乱,本来也不怎么听从他指挥的民兵部队更会变得一团散沙。 “伯顿,我需要在这里牵制住敌人。如果你能从侧面突破他们的封锁,就到东北方向和c集团会合后监督他们击溃逃窜的无武装游击队组织。” “了解——等一等,你确定你要在这地方和敌人打一次毫无准备的阵地战吗?”忙着赶路的伯顿有那么一瞬间动了回头执行麦克尼尔原定计划的心思,“……我觉得你刚才的方案很不错,咱们不如按原样执行。” “事态总是在变的。”麦克尼尔目睹着一架被游击队击落的无人机在半空中爆炸成了一团耀眼的火球,下一秒他就不得不躲回岩壁后方,免得敌人的子弹削掉他的半个脑袋,“听我的。” 他手边的这些民兵甚至比上一次和游击队血战的那些民兵的战斗素质更加低下。老谷县的防御战结束后,当地组织的民兵团承受了惨重损失。要不是麦克尼尔在战斗的最后阶段进行的煽动宣传大幅度地提高了当地居民对游击队的仇恨以及原本近乎不存在的战斗热情,也许根本就不会再有人愿意加入民兵组织。确切地说,即便是那些勉为其难加入了民兵团的本地居民,其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获得麦克尼尔所承诺的生活补贴。 为了让这些新民兵快速适应战斗环境,麦克尼尔可谓是煞费苦心。他首先大胆地决定将一些被俘后叛变的游击队员塞进民兵组织中充当指挥官,利用这些人的作战经验来把对付游击队的方法传授给新征募的民兵;与此同时,另一些坚决不投降又缺乏利用价值的游击队员则成为了麦克尼尔选定的祭品。他要让没见过血的新民兵完成一次名副其实的蜕变。虽然是迫不得已,眼下他宁可要杀红了眼的疯子也不能要听见枪声就跑的废物。 事实证明,他的一系列训练措施好像没什么效果。 “麦克尼尔先生,有人正在逃跑。”阿南达见麦克尼尔专注于指挥战斗,连忙赶来提醒他,“刚才您向他们下达新的指示时,我听到了这些人的议论。” “……蠢货,他们以为游击队会因为逃避战斗就放过他们吗?”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哦,是啊,我差一点忘了,如果是共和护国联盟那些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坐镇附近指挥战斗,他们或许确实会提倡不针对参战的敌军普通士兵进行报复。可是,这里只有一些游击队,每一个游击队员几乎都有着难以化解的仇恨,他们也会本能地视眼前的一切敌人为非人化的魔鬼。” “我不太理解您说的话,但我们不能让他们就这么逃跑。”阿南达被吓得不轻,他适应了战场环境只能代表他克服了一些心理障碍,本质上他仍然是没有战斗力的平民,一旦这些民兵部队战败,打扫战场的游击队定然不会放过他。 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悄悄地对阿南达说了几句话。紧接着,他快速返回双方激烈交火的战线前方,接替一名刚被击毙的民兵,要求其余待命的民兵视情况轮换着和敌人交战。目睹着这些同样苦命的民兵和游击队员杀得难解难分,麦克尼尔也不知该怪罪谁,或许他只能把罪责推卸给这个混乱的时代。 交战持续了十几分钟,游击队始终没能取得进展。双方以森林交界处的坡地作为分界线,开始了一场血腥的拉锯战。麦克尼尔所指挥的民兵一方人多势众,且不必担心弹药和补给不足,他甚至做好了在这里把敌人拖住几个小时的准备。眼见战况胶着,急于获胜的游击队试图进行强攻。这些在野外长时间和东盟军及亲近同盟的民兵武装周旋的游击队员们分工合作,很快拼凑出了一支突击队,随后发起了新一轮猛攻。 麦克尼尔很快发现了敌人的行动,但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意识到他无法仅凭手头这些战斗能力堪忧的民兵阻挡住敌人的猛攻的。双方远距离互相攻击时,这些民兵尚且还能勉强维持战线;一旦对方展现出了明确的进攻趋势,许多民兵的信心也会随之动摇。他们似乎总是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消耗战上。 “也许我们应该立刻撤退。”其中一名民兵指挥官提出了建议,“我们停留在这里作战的目的是帮助友军牵制敌人的注意力,现在友军或许已经成功完成了预定目标,咱们也该及时离开了。” 就在一分钟之前,不远处的另一支民兵部队向空中发射了信号弹,标志着麦克尼尔此次军事行动的目标已经被抓获。为谨慎考虑,麦克尼尔还是和伯顿进行了重新联络,得到了相同的答复。于是,他也产生了将民兵部队撤回的念头,只是没想到游击队似乎不打算把好不容易到此一游的敌人轻易放走。 然而,麦克尼尔可没有和游击队继续打消耗战的想法。正巧有一些民兵又偷偷摸摸地从后方返回,惊恐万状的他们声称游击队放话要把他们全部就地歼灭。麦克尼尔立即决定将这些人部署在前方,用来给其他民兵换取撤退的机会。望着这些脸上还挂着恐惧的民兵,麦克尼尔心中的愧疚只存在了几秒。他不需要为这些人承担什么责任,他的工作也不在这里。等到东盟的公民们都能自由地选择自己能力范围内所需要的生活而不是被迫走上战场的时候,类似的悲剧才会彻底消失。 没有兴亚会的指导,这一切都是空谈。 连蒙带骗地把刚才还打算逃离战场的民兵送回了战线后,麦克尼尔紧急通知伯顿调动一部分民兵从后方袭击这些正在和他们作战的游击队。伴随着下一次大规模轰炸的开始,迈克尔·麦克尼尔指挥着经历了战火洗礼的民兵们有条不紊地撤出战场,沿着另一条路线向安全地带撤退。他们不需要撤回县城,只需要抵达不在游击队控制范围内的村子,他们就算是安全了。毕竟,游击队不敢也不能把村子屠戮一空。 半夜三点左右,麦克尼尔终于重新和分别了几个小时的伯顿相遇了。他们站在一座村庄的外围小路旁,清点着他们的【战利品】。 “抓到了几个?”麦克尼尔望着伯顿身后的民兵拖拽的麻袋,里面还装着一些不断地打滚的【货物】。 “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伯顿打着哈欠,“为了追上他们并且把他们较为完好地抓获,好几个民兵都受伤了。” “等我们回到老谷市以后,记得给这些负伤的民兵拨付慰问奖励。”麦克尼尔终于松了一口气,“咱们还不能停下,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而是那些外地移民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还不想让自己有更多的把柄落入潜在敌人手中,他找到了附近的建筑工地,把吓得魂不附体的工地守卫从岗哨站里揪出来,委婉地表达了租用车辆的意图。别说是这处工地,附近许多工地的建筑项目都是麦克尼尔找来的大人物投资的,稍微知道行业动态的从业人员都不想得罪麦克尼尔。经过麦克尼尔一番劝说,五十多岁的警卫很快同意了麦克尼尔的要求,这才让麦克尼尔有机会在第二天的工作时间到来之前带着他的战利品返回老谷市的临时俘虏营。 迎来又送走了一批接一批的游击队员的废弃建筑物今天又变得热闹了不少。 麦克尼尔让这里的警卫先把被抓获的新俘虏招待好,他准备到下午再来进行审问。不久之前,为了控制住老谷县的事态,他伙同伯顿和阿卜杜拉·巴希尔策划了一次绑架案,将试图逃离老谷县的本地主要官员一网打尽。虽然这些人直到目前都没有明确地怀疑他们,但俨然掌握了老谷县民兵力量的麦克尼尔在这件事上的失职却是无法抵赖的——很可惜,麦克尼尔并不具备任何指挥民兵组织的官方职务,别人想借此追责也是做不到的。 话虽如此,他还不想在完成他的计划之前就把自己推到本地官员的对立面上。想让这些人放下对他的敌视,他必须让对方拿到足够多的利益。 “在这种法律管不到的地方,几个主要的家族决定了所有人的命运。”麦克尼尔翻看着阿南达总结出来的本地官员人际关系报告,圈定了几个名字,并叫上伯顿和他一同行动,“拉拢一部分,再打击另一部分。最好是让我们的敌人被认定为勾结叛军的间谍。” 一上午的走访和商谈加深了麦克尼尔对本地情况的了解,刚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大人物们终于愿意说出一些真心话了。当他们和麦克尼尔讨论生意时,这些被时间磨平了棱角的中年人或是老年人的眼神中偶尔会流露出一丝羡慕。 其中一个今年已经八十岁的老人和麦克尼尔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想到外面闯荡,并且认为借助家族的力量谋生是一种耻辱——在他经受过了种种沉重打击后,他就放弃了全部不切实际的幻想,专心于经营家族的事业。谈及对下一代人以及下几代人的要求时,老人笑着对麦克尼尔说,他不介意让年轻人接受同样的考验,反正所有人最终都要走回同一条道路上。 “嘿,听起来真可怜——呸!”左腿迈进地下室的伯顿冷笑着,“老谷县有那么多人生活在贫困中,这些生来就不必为生活担忧的家伙却在和咱们胡扯什么失去的梦想。” “他们也许觉得自己的一生只为了财富而奔走,是单调而无聊的。”麦克尼尔拿掉了伯顿手里还没来得及点燃的香烟,后者不得不尴尬地把打火机放回了口袋里,“……但追逐理想的前提是至少能够生存下去,而许多人连这个基本条件都不满足。” “……唉,说起来,如果我的父母像我这样有钱的话,我从小就可以去追求我的理想啦!”伯顿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去当考古专家、当运动员、当宇航员……总之,是不必考虑收益,只管用心去做的事情。” “那你后来赚了那么多钱,为什么不找个机会去实现你的梦想呢?”麦克尼尔古怪地盯着伯顿,“那不是更好的机会吗?” “不……不一样了。” 彼得·伯顿坐在楼梯上,旁边是满头大汗的麦克尼尔。 “我后来认真地反思过。”伯顿的嗓音有些沙哑,“人总是在年轻的时候更有【不切实际的梦想】,等过了那个年纪,就会被现实压垮的。你问我赚了钱之后怎么想?那时我的眼里只剩下这些钱了,我希望赚到更多的钱,希望看到我的财富不断地膨胀,光是这件事似乎就已经成为了我人生的全部,连我参军时的誓言都快被我抛到脑后了。”他的情绪越来越低沉,“多可怕啊,麦克尼尔,难道不是吗?我接受这个潜伏任务,是为了换到一种新的人生,可我没想到被我视为通向新生活的基础的财富,反而差一点把我控制住。” “确实如此。” “那你呢?”伯顿反问道。 “我们家一直很穷,所罗门将军的生活也十分简朴。”麦克尼尔正色道,“他有将近三十万美元的年收入,但他把这些钱都捐出去了。他说,战争中的受害者比我们更需要这些钱。” “难怪你的思维模式一看就是穷人式的——” 正当麦克尼尔准备好好地就虚假的富人思维或穷人思维进行辩论时,一名警卫向他报告说,其中一位被抓获的俘虏要求和麦克尼尔(也就是这座监狱设施)的负责人交谈。麦克尼尔马上收敛了嬉笑的姿态,他郑重其事地换上了一身看起来更体面的衣服,步入了关押俘虏的密室。密室中坐着一个被晒黑了皮肤的中等个头中年东亚男子,那副模样令麦克尼尔想起了无数发福的中年上班族。 “沈行健先生,我有确凿证据能够证明你秘密地将被绑架到日本后又从日本逃出的外国难民送到叛军并借此牟利,至于我的情报来源,没必要对你说明。”麦克尼尔先就对方提出的要求进行了答复,“尽管您似乎对东盟的法律无比了解,但在这里,本地最有权威的人主宰着一切。” “你的情报来源显然是非法的,而你在用非法的手段对待一个没犯罪的东盟公民。”沈行健不打算向麦克尼尔屈服。 “没关系,我这个人很有耐心。”麦克尼尔拍了拍手,“咱们东盟呢,是一个自由的国家,所以我允许你自由地选择一种挨打的方式。” 沈行健似乎有点慌了,他开始尝试着和麦克尼尔谈条件。 “听着,我没必要告诉你任何情报,因为多说一点或者少说一点,对我本人而言没有区别——假如你这么喜欢把我送进监狱或是处决的话。” “我其实不在乎您的生意对东盟造成的危害,这种危害可以忽略。”麦克尼尔悠闲地晃着他的椅子,“更让我感兴趣的是您的【货源】,里面有一些参加了游击队之后不幸被我们抓获的案例……值得警惕。”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沈行健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别装了,你身上带着盖革计数器,正常人哪里用得上随身携带这个?”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他在搜索从俘虏身上查获的个人物品时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您也不必胡乱猜测我的身份,我们各有各的立场……我给您两个选择:第一,您自己来说,我把您放回去;第二,我耗费一点时间让我的雇佣兵朋友们继续调查,等他们调查结束之后,您也就没用了。” 说罢,麦克尼尔离开了房间,他需要给沈行健一点思考时间。过了半个小时,在其他俘虏那里一无所获的他又返回了密室,从警卫那里他得知了沈行健的合作意向。 “我可不想被你用西比拉系统送进监狱。”沈行健的态度软化了,“……把【潜在罪犯】定义为【非国民】或是【不可接触者】,这在日本是常态,你也清楚?那好,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日本人使用不受关注的这一群体包揽了那些危险行业的事情……” tbc? OR5-EP3:围剿(18) or5-ep3:围剿(18) 东盟军金三角区域作战司令部是东盟军专门为平定自由南洋联军的武装叛乱而设立的众多区域作战司令部之一。被授予区域作战司令官头衔的东盟军将领不仅能够在东盟军名义下指挥当地的所有武装力量,甚至还能干涉当地的民政事务,例如行政、司法等权力,这无疑让原本就在军方影响下的东盟受到了更为严重的牵制。东盟自从进入混战时代以来就一直摆脱不了强势军人的束缚,连兴亚会都不能免俗,眼下各方采取的措施不像是想要结束这种异常状态,反而大有将其延续下去并合法化的趋势。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放弃手中的权力,吴苏拉也一样。在他规划自己的后半段军人职业生涯之前,他需要对自己的位置做出较为明确的判断:若他仍有升迁的希望,迅速剿灭附近的自由南洋联军无疑会成为他的一大功劳;反之,假如他注定无法在军队中获得更高的地位,敌人的存在反而能够成为他保住职务的护身符。 “那可不一定。”东盟陆军少将的唯一听众并不赞同他的主张。 “看起来您好像比我更了解这其中的规矩。”戴着草帽的东盟军中年将领停下了脚步,“我并不是否定你的能力,你把老谷县管理得很好,桑松每次和我聊天的时候都会提起你的贡献……但是,有些你没经历过的事情是不能凭着其他方面的经验来揣测的。” 吴苏拉不关心老谷县变成什么模样,这只不过是一个处于他的管辖区边缘地带的贫穷县,而他只会对自己的家乡投以对等的同情和热忱。无论这里的人们经受着烈日的炙烤还是狂风暴雨的摧残,吴苏拉都不会为之动摇。他真正在乎的是麦克尼尔创造出的奇迹,那是他自己也不敢想象的。凭借着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建设工程推进到老谷县附近所带来的商机,麦克尼尔成功地让原本即将全面倒向自由南洋联军的老谷县恢复了平静,而这一切背后并无东盟军的强力干预。 子弹和刺刀比言语更能消灭潜在的敌人——吴苏拉的观念头一次受到了冲击。活跃在老谷县周围的游击队被击退了,这不仅是因为游击队在攻击老谷县的过程中承受了预料之外的惨重损失,更是由于游击队失去了一部分支持他们的村庄。尽管麦克尼尔解释说那是由于一些外地移民抢占了本地农民的村庄才使得游击队孤立无援,吴乌拉更愿意将其理解为麦克尼尔的自谦。 桑松的眼光是不会出错的。 “下一个项目是对穿过老谷市的河流进行污染治理。”麦克尼尔和吴苏拉一同站在一条空荡荡的石桥上,他向下指着浑浊的绿色河水,把自己的新想法告诉了长期居住在乡村地区的将军。 “所以,他们愿意为你投票?”吴苏拉慎重地问道。 离他们几十米远外的地方,另一座在老谷市防御战中被炸断的石桥孤零零地伫立在原地。 “那要看您怎么看待投票这件事。”迎着春日的微风,迈克尔·麦克尼尔的心情愉快了不少,他可以暂时从困扰着他的种种难题中抽身,去睁大眼睛看一看他亲手打造的新画面,“……不是吗?” “你在怀疑我?”吴苏拉不悦地回过头,全副武装的警卫就在石桥的另一侧等待着他们,而麦克尼尔身边却没有任何警卫,“咱们现在也算是半个朋友,我可以明确地对你说,兴亚会的愿景就是我的愿望,韩议长对投票的态度也就是我的态度。你聪明得很,想必能够看出兴亚会和韩议长的心思,那么你又何必非得问我呢?” 麦克尼尔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吴苏拉的真实想法和表现从来都是不相符的,他嘴上说着把麦克尼尔当成朋友,用这种借口逃避了麦克尼尔的追问。好在麦克尼尔原本关心的并非吴苏拉本人的观点,他从桑松那里了解到了这些东盟军将领在转型过程中的疑虑,而桑松把老谷县的案例当做了一个可以推荐给吴苏拉的合适参考模板。只要吴苏拉能够在其管辖区内建成类似的乐土,即便他有朝一日失去了军队的支持,也还可以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用信念和理想去劝诱、说服别人,没有意义;只有让这些人相信采取对应的措施可以攫取更多的利益,他们才会迈出第一步。 吴苏拉是昨天晚上抵达这里的,来时没有通知任何人,甚至连距离老谷县最近的东盟军作战部队的指挥官、当地包括县长在内的主要官员、民兵组织主要负责人全都不知情。麦克尼尔也是今天早上发现吴苏拉上门拜访他的时候才明白这一点,虽然桑松早已提醒过他,但他还不至于认为吴苏拉会屈尊来到这个县城中亲自拜访,看来他想错了。 还处在战后重建阶段的老谷县仍然忙碌着,那些还在改造的乡镇和村庄成为了麦克尼尔梦寐以求的活展板。他对吴苏拉说,农村终究不可能像城市那样繁华,可是把农村打造得更为美丽富饶确实可行。 “你有没有考虑过,等到西比拉系统在某一天普及到这里时,这些淳朴诚实的本地居民,很可能全部成为潜在罪犯?”当麦克尼尔向吴苏拉介绍愿意诚心悔改的前游击队员的改造结果时,东盟军将领终于唱起了反调。 “我改变不了什么。”麦克尼尔欣然承认,“您说得对,也许那是他们的归宿。但是,就算面对着绝症病人,我们也要去尽力抢救,而不是随便把他们扔在原地等死。没人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在某一天成为绝症病人,当轻言把别人抛弃的家伙成为那些可以被舍弃的群体中的一员时,我想他们会难过得哭出来、为年轻时的狂妄而真诚地向上帝忏悔。也许我们不知道,可祂知道。” “那是宗教的理由……” 麦克尼尔带着吴苏拉来到了对被俘虏的游击队员进行改造的特设营地,邀请他参观了一些正在接受特殊矫正培训的原游击队员。在这些游击队员中,几个明显只有十几岁的孩子的身影格外显眼,这也让吴苏拉大吃一惊。他虽然不是头一次见到类似的情况,每个地区的相似案例依旧能让他感慨万分。 这些中学生或是已经辍学的无业游民,都是由于某些悲惨的理由而被迫投奔游击队的。麦克尼尔对吴苏拉解释说,他会想办法在矫正训练完成后将未成年人秘密地释放回家而不引起外界的关注。曾经投奔自由南洋联军游击队的经历会成为他们一生中的污点,敌视也许会把本来可以改悔的人推向另一条道路。麦克尼尔不怎么同情那些态度强硬的游击队员,他担忧的是被迫做出错误选择的人们的未来。 跟这些犯罪系数过高的人接触说不定会让正常人的犯罪系数也变高,因此吴苏拉很快就借故离开了营地。麦克尼尔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他也有了更清晰的了解。为此,另一个疑惑逐渐萦绕在他的心头。 “你能活到现在,确实让我感到惊讶。”吴苏拉的身旁驶过一辆气势雄伟的挖掘机,卷起的烟尘把两人和身后秘密跟踪的警卫都弄得睁不开眼睛,“……咳咳!你给老谷县带来了这么多改变,甚至打破了原有的势力对比格局,可是他们不仅没有团结起来对付你,反而把你当成一个可以拉拢的合作伙伴。” “要让他们相信我给他们带来的是更多的利益,就这么简单。”麦克尼尔谦逊地半弯下腰,他得照顾一下吴苏拉的身高,“……除此之外,还必须准备能让他们冷静下来和我谈话的本钱。这样一来,当他们意识到把我驱逐或消灭会付出让他们承担不起的代价时,他们就会把谈判当成优先事项了。” “这就是你认为我的问题也可以用类似的规律来概括的理由吗?”吴苏拉挑起了眉毛,人到中年,他的体型最近也变得稍显臃肿,但军人的威武作风还是他给别人能够留下的第一印象,“你说得都对,可你忽略了桑松的支持在这场博弈中的作用。他才是真正让本地的实权人物对你产生了忌惮的原因。” “我只是让他们从短视的互相争斗中得到解脱,让他们有机会看到更长远的规划。”麦克尼尔面色如常,“老谷县一天比一天更穷,愈发不堪的基础摆在这里,本地的所谓实权精英人物还有背后支持他们的那些家族,也会受到这个条件的约束。老谷县富了,他们也更富;老谷县穷了,他们总有一天也要穷的,毕竟隔壁其他县的大人物们没理由接纳新的寄生虫。对了,您来得正好,我这里也有一桩生意想和您谈。” 这回吴苏拉确实惊讶了,他来老谷县之前把麦克尼尔的情况调查了个底朝天,连麦克尼尔和那些俄罗斯商人的交易、和日本商人的交易,他也完全掌握。就这些情报所能透露的内容而言,麦克尼尔短期内应该没有什么需要东盟军插手的商业或其他类别的项目,可麦克尼尔今天偏偏向他提出了请求,其中必然还有吴苏拉难以掌握的内情。 不,这是个机会。麦克尼尔没有通知桑松,而是直接和他本人谈,那就代表麦克尼尔把他视为优先合作对象。做生意的人不该区分身份的高低贵贱,吴苏拉也不会把麦克尼尔看成一个由普通雇佣兵侥幸地成为了东盟国家宪兵司令官三等秘书的幸运儿,他承认麦克尼尔拥有能够在混乱的时代中生存下来的能力。 “请带路。” 麦克尼尔给伯顿打了个电话,彼得·伯顿驱车赶到现场,把他们接走了。吴苏拉带来的警卫中,一部分可以公开露面的警卫在征求了伯顿的意见后,开着另外一辆车紧随他们;另外一批警卫则保持着秘密身份,这样麦克尼尔就会以为紧跟在他们后面的就是吴苏拉带来的全部警卫了。 车队一溜烟钻进了老谷市外围的废弃建筑区,停在一栋破败的老办公楼前。麦克尼尔请吴苏拉下车,并礼貌地要求所有警卫不得跟随入内。 “我担心泄密。”他这样对吴苏拉解释。 吴苏拉拿起头顶的草帽向上晃了晃,又戴回头顶上,后面的警卫便在他的暗示下停留在外面,随时准备接应他。建筑物内部肯定都是麦克尼尔的人,如果麦克尼尔想要在这里把吴苏拉抓住,难度不大;可是,金三角区域作战司令部的各作战部队(尤其是全天候待命的无人机)随后就会把这里夷为平地。 “原来你把剩下的那些不肯屈服的游击队员都关在这里了。”吴苏拉扫兴地摇了摇头,跟随麦克尼尔一同来到临时设立的办公室里,“说,你有什么必须委托我来办的事情?先说好,办事可以,但要谈一个合适的价钱。” “在谈生意的细节之前,我希望给您看一份文件。”麦克尼尔从一个锁好的柜子里拿出了他前几天用过的平板电脑,“请仔细看一看。” 那是一份通缉令,从文字上来看,当然是日本方面发布的。被通缉的人名叫【金本重明】,罪状是涉嫌走私危险物品。通缉令提供的个人照片上的中年男子面容貌不惊人,是那种无法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类型。 “……这是什么?”吴苏拉疑惑地摇了摇头。 “这是我在配合我的朋友们调查咱们东盟境内的走私团伙,尤其是那些和日本人有关的走私团伙的过程中,发现的一桩罪证。”麦克尼尔省去了迪迪埃·博尚遇刺等细节,只说他们在调查贩毒团伙的过程中意外地发现了相关证据,“为了搞到这份通缉令,我可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 “我不明白。”吴苏拉也被麦克尼尔搞糊涂了,“日本人的事情,和我们没关系;招惹日本人,更是不可能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从旁边的冰箱里拿出一瓶汽水,又递给吴苏拉一瓶,他确实需要给自己壮壮胆,“吴苏拉将军,您和我都明白这些迅速涌入中南半岛北方、肆意杀害和驱逐本地农民并俨然受到某些官方声明保护的所谓外地移民,是一颗毒瘤,他们制造的冲突客观上加大了本地居民对叛军的拥护。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铲除他们的支持者和相关组织。” 他指着通缉令上的名字,用尽可能直白的英语解释道: “【金本重明】,就是【钟复明】。我了解东亚的汉字,知道该怎么拼写,知道不同国家不同读音的单词可能有着相同的写法。现在我们有一部分证据了,不管钟复明背后是谁、又有什么相关组织,他在日本的犯罪活动得到了证实,而且他还涉嫌把东盟公民拐卖到日本再拐卖出日本、提供给叛军。” “那么,他走私的到底是什么呢?”吴苏拉的脸上反而露出了明知故问的微妙笑容,“烦请您解释一下。” “大家都懂。”麦克尼尔摊开双手,“一般的能源供应设施不可能维持香巴拉浮岛的正常运转,再说把供能设施建立在陆地上也不安全,唯一可选的就是大型核反应堆了。只不过,日本人不可能把技术和原料提供给你们,那么满足条件的方式也就只剩下由官方保障的犯罪活动了。” 舒勒的新项目证实了核反应堆工程的存在,加之岛田真司对日本国内真实情况的形容以及沈行健的证词,钟复明的活动很可能确实得到了兴亚会的默许。把在日本不受欢迎的外国难民送去从事危险工作,并勾结日本的相关人员倒卖核燃料,或许就是他们的工作。 至于逃出日本的东盟公民由于感到遭受背叛、身心受损,进而投奔自由南洋联军,那实在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怪不得组织这种走私活动的人。 然而,倘若钟复明愿意安分守己地一直从事这项工作,麦克尼尔还真没有什么能说服兴亚会将其铲除的理由。恰恰是钟复明在中南半岛北方的外地移民事件中的立场和起到的作用加剧了局势恶化并间接地得罪了大量兴亚会内外人士,才让麦克尼尔窥见可乘之机。 “【獬豸社】社长钟复明,主业不详,生平经历不详,贡献不详,却莫名其妙地在国家重建最高会议主持的例会上拥有一个【行业代表】的名额,连桑松将军都不能让韩议长终止其代表资格。”麦克尼尔想要利用吴苏拉那旺盛的功利心,“您不是为自己的前途而困扰吗?我敢和您打赌,有这种人在,您的前途一定会受到阻碍。这不仅是我的事业,也是您的,我们要让这些妨碍了我们的人消失。” “你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看管不好,我凭什么相信你?”吴苏拉的声音变得冷漠起来,“你把我找到这里秘密地商讨对策,无非是你身边出了泄露你行踪和计划的叛徒,而你到现在也无法锁定叛徒的真实身份,只能把所有人排除在外……和钟复明成为敌人是相当危险的,与其赌上我拥有的全部资源和他成为死敌,我还不如想办法把你交给他、换取他对我的回报。” 吴苏拉的态度不出麦克尼尔所料,让看似受到重用实则进退两难的一名缅族东盟军将领在这种关乎到兴亚会未来格局的对抗中提前表态实在是难为他了。 “我不需要您公开和他们对抗。”他轻轻地说道,“您只需要帮我再伪造一些缺失的文件——我相信这些文件暗示的内容是真实存在的——把钟复明的叛乱罪名坐实,让韩议长相信钟复明利用其海外关系网络暗中勾结名为自由南洋联军的叛乱武装组织。只要您帮助我把那几名被俘虏的游击队员送到新加坡去做更专业的检查,钟复明的罪行迟早会败露的。理论上,对于外界而言,全东盟没有任何应用核能的地方,遭受了那种强度的核辐射的东盟公民的出现一定会带来极大的冲击。” “我拒绝。”吴苏拉双臂交叉,翘着二郎腿,也没动麦克尼尔给他递过来的汽水,“如果钟复明未来对我确实构成了威胁,我会用我的方法去对付他,而不是听信你的不可靠说法。另外,我对你在这里的工作相当满意,可有些事不是你能随便谈论的。” 这些话理应让麦克尼尔畏惧,但吴苏拉没有在麦克尼尔的眼中看到半分退缩。年轻的秘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吴苏拉面前,用正式的口吻询问道: “这是您的最终答复吗?我劝您再仔细地想一想。” “不必考虑了,我没什么要说的。”吴苏拉冷笑道。 “好,那在您离开之前,我希望给您讲一个小故事。”麦克尼尔摆出了遗憾的假笑,“您知道,这些试图掌握农村的外地移民还有那些青衣人一直热衷搜集能够扳倒本地实权人物的证据……我是说,我最近听到了一些他们伪造的传言。”他把椅子拉近了一些,“比如说,大名鼎鼎的吴苏拉将军在去年因为自己养的狗被村民所杀而报复性地屠杀村庄,后来更是通过禁止管辖区内居民吃肉并声称违者一律处死来满足其扭曲的心理——” 吴苏拉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瞪着麦克尼尔。 “……还比如说,他们说……您啊,虽然没有参加贩毒活动但一直私下里放纵贩毒并从中获取提成……唉,这些肯定都是他们编的。”麦克尼尔仿佛全然没有察觉到吴苏拉的变化,“我是您的朋友,所以我无条件地相信您是一个宽容、善良而仁慈的好将军。可是,如果上面那些指控……哪怕它们是虚构的,通过我们的钟复明社长而出现在了韩议长的办公桌上……”他这时才抬起头,玩味地迎接吴苏拉的目光,“……那您的前程,好像真的要报销啊。” 刹那间,吴苏拉彻底明白了麦克尼尔的想法。他那盛怒的狂暴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刚步入中年没多久的东盟将军又变回了那个精神干练的缅族将领的形象。他打开了汽水,把瓶中的饮料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灌进他的肚子,而他的头脑也随之清醒了许多。 “好主意,这种危险必须提前排除。”他像是吃得脑满肠肥的大亨或是醉醺醺的酒鬼那样打了个嗝,夹在肥厚的眼睑之间的瞳孔透射出犀利的光芒,“有人竟然大胆地造谣污蔑我,这些人肯定要付出代价。你的条件,我接受了。说,价钱怎么谈?” tbc? OR5-EP3:围剿(19) or5-ep3:围剿(19) “这样一来,他就再也没有办法躲在别人的影子里策划着新阴谋了。虽然我们在搜集他的其他罪证并找出他和关联组织之间的联系这方面的工作仍然存在缺陷,放任他们继续扩张势力总归不是办法。”麦克尼尔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他的报告书,递到桌子上,“……但还需要您的配合。” 在麦克尼尔看来,说服乔贝托·桑松加入他的计划简直是轻而易举。只要稍微想一想外地移民的活动还有【兰芳赤子】策划的种种阴谋给桑松的事业带来了多大的破坏,不难理解钟复明和桑松之间的恶劣关系,更何况双方之间和存在着某种基于自然属性而非社会属性的仇恨。就算他们放着对方不管,对手也会把他们列入下一批应当消灭的目标的名单中。由【兰芳赤子】保护的外地移民肆意地占据中南半岛北方的土地并杀害当地居民,他们的首领恐怕有着相同的作风。 趁着到中南半岛南方述职的机会,麦克尼尔希望说服桑松马上采取行动。兴亚会似乎要履行其交还权力的承诺,恢复各级议会机构就是证明——在这一过程中,钟复明不会坐视不管,他和他的盟友必然想方设法争取到更多的权力。到那时,裹挟着民意继续壮大的钟复明将成为东盟内部不可忽视的庞然大物,而一旦兴亚会被迫借助东盟军的力量与其抗衡,不仅兴亚会自身难以摆脱军方的影响,连东盟都可能被拉入下一个混乱时代。 诚然,韩处安和钟复明之间隐约存在某种合作关系,以至于钟复明不需要向外公开任何个人信息就能明目张胆地挤进象征着东盟最高权力的机构;但是,麦克尼尔同样从桑松的身上看到了类似的前景,是韩处安一直在保护力主推行激烈革新运动的桑松不受兴亚会的保守派或军方势力打压。他在赌桑松和桑松代表的这一股力量对韩处安更加重要,重要到能够让兴亚会和东盟的领袖放弃钟复明。 “麦克尼尔,你在老谷县参加了县议会的竞选,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桑松直接把麦克尼尔的报告书放在一旁,转而询问起了和麦克尼尔当前最关心的话题无关的事情。 麦克尼尔以为桑松只是担心他的工作,有这样的上司照顾下属,他也可以放心了。于是,他在得到桑松的允许后,搬来旁边的椅子,坐在办公桌另一侧,分别从两方面列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的选举应该没问题,但在我之外的选举则不太乐观。您知道,那些人搬来农村,杀死了原来居住在那里的本地居民,然后在竞选开始后于他们占据多数的选区推举他们的候选人。这是刻意的,他们就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在全东盟的各级议会中占据多数。” “当你能明白地发现这个问题时,实际情况变得更严重了。”桑松叹了一口气,他的失落让麦克尼尔的心头猛然涌现出了不祥的预感,“……先不要冲动,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机会。” “为什么?”麦克尼尔难以置信地握紧了拳头,把双手放在桌面上,忍耐着心中的怒火,“司令官,虽然您既不是职业军人也不是专业的情报工作者、安全机构专家,但您手下的国家宪兵应该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行动。他们就是要把东盟搅乱,就是要想方设法攫取东盟的权力,好把东盟变成他们自己的私产。” “是的,我很清楚,可是韩议长的态度非常地模糊,以至于本来有能力阻止他们的人也产生了畏惧。”桑松摘下了眼镜,他的头发明显地变得稀疏,额头上的皱纹也增多了不少,“陈永春……就是陈总理,正在被他们围攻。想把钟复明和他的盟友排除在核心集团之外,并不是仅凭几条真实或虚构的罪证就能办到的。” 外有日本的影响,内有自由南洋联军的武装叛乱,连兴亚会的诸多执政盟友中、兴亚会内部都存在多种多样的不利因素。在这群魔乱舞的新时代的开端,桑松犹如孤独的行者,秉持着早已被他的同伴们抛弃的理念,想要把东盟变成理想中的光明国度。 他确实做了一些改变,也确实想要规划一个更长久的发展计划。可是,站在他的位置上,只管去完成自己的理想,自然是不切实际的。有时候,防止别人夺走自己的位置而被迫进行的争权夺利反而成为了唯一的工作。 钟复明能够为韩处安带来的利益,以及铲除钟复明的成本和连锁反应,这是韩处安将要对钟复明采取行动之前必须考虑的事情。剥夺钟复明的权力,只会让钟复明及其追随者与兴亚会决裂甚至叛乱,而东盟内部所有曾经被钟复明得罪过的人都会拍手称快。那么,麦克尼尔所能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钟复明现阶段仍有特殊的利用价值。 这种利用价值在短时间内是无法被他人取代的,受制于日本的兴亚会需要想方设法让自己和日本的博弈中减少损失,尽可能地从日本人手里挖走更多的资源便是其中的一种方法。 “这也许是个机会。”麦克尼尔脱口而出,“趁着他尽全力和陈总理对抗的时候,我们——” 他突然闭上了嘴,那对桑松来说显然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尽管他们都不愿意承认,但桑松所代表的革新派在兴亚会内部一直是名副其实的少数派,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和一些兴亚会外部的中立人士结盟才能勉强维持其影响力。与此同时,这些中立政客也正好需要在兴亚会内部的盟友为他们创造一个较为稳定的生存条件。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桑松欣慰地点了点头,或许他只是为自己省去了说服麦克尼尔的时间而暗自庆幸,“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不能在他采取新的行动时坐视不管,可是某一部分反击措施的优先级更高一些。感谢你为我们提供了揭露他真面目的证据,总有一天,这些挡在亚洲复兴事业道路上的家伙会被我们铲除的。” “那……祝您的事业能早日取得进展。”麦克尼尔的心情异样地沉重,他向桑松弯下腰,伸出右手和自己的长官握了握手,也为自己挂着秘书的职务却一直没有履行职责而产生了一丝愧疚,“如果他们在中南半岛北方发起了新的行动,我会立刻向您报告。” 乔贝托·桑松目送着麦克尼尔离开办公室并关上了门,门口站岗放哨的卫兵排除了麦克尼尔继续留在门前的可能性。他立即按下了全息投影通讯设备上的几个按钮,试图和别人取得联系。片刻过后,叶真的上半身形象出现在了房间内。 “帮我订一份去新加坡的机票。”桑松没有说明自己的意图。 “是要去香巴拉浮岛吗?”叶真心领神会,他太清楚自己的导师要做什么了,“马上完成,请您注意旅途安全和保密。” 频繁地转战于中南半岛不同地区的不同办公场所的桑松练就了一身在短时间内收拾好行李的本事,他一直等待到确认麦克尼尔乘着专车离开并返回北方,这才动身赶往机场。东盟的航空运输系统目前仍由东盟军把持,有机会坐飞机前往东盟其他地区的旅客非富即贵。 即便没有麦克尼尔的插手,桑松也会用自己的方式进行这场无声的较量,麦克尼尔的催促只不过是让他多出了一个说服自我的理由而已。麦克尼尔和他那些朋友们的付出,桑松一直看在眼里:为了更广泛地联络东盟境内可用的盟友,他没有理由不去了解下属的人际关系网络。 坐在飞往新加坡的客机上,桑松的眼前浮现过了自己走出马尼拉大学城之后的一幕幕经历的回忆。他真正离开大学城、摆脱学者的身份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却仿佛比他在大学里教书的十几年还要漫长。走出大学城的他是欢呼雀跃的,为自己终于有机会将古国一教授的理想化为现实而衷心地喜悦。而现在,他的理想仍在,热血已经冷却。 要推动的革新事业太多,遇到的阻力也太多了。因东盟的旧格局而受益的大亨们竭尽全力地反对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建设项目,那些拥有着广袤土地的当代领主则疯狂地抵制兴亚会重新分配土地的计划。依靠东盟军掌握的暴力,桑松艰难地执行着韩处安和他自己的命令,可是他只能消灭那些反抗的个人,却不能消灭反抗的群体。更不妙的还等在后面,并不是所有曾经和他们并肩作战的盟友都会继续维持这种关系,钟复明的角色变换就是其中的反例。 若双方之间仅仅是利益冲突,桑松也并不觉得他和钟复明之间存在什么你死我活的矛盾。一些表面上支持革新的东盟军将领或兴亚会干部,反而和桑松缺乏共同语言,他们不赞成桑松的许多观点,可只要桑松在不去过多地损害他们的利益的前提下承诺为他们创造一个更稳定、更有发展前进的新环境,这些人多半都会乐意多一个新合作伙伴的。 钟复明不同,桑松清楚地了解这一点。那不是利益的冲突,是藏在骨子里的仇恨和敌视,是信仰之间的战争。他知道,钟复明瞧不起他,瞧不起他这个人,也鄙视他的所有理念。这种在桑松眼里和小孩子赌气一样无聊的态度,恰恰是危害最大的、最缺乏调和余地的。钟复明不相信桑松推动的革新能够让东盟迎来崭新的明天,而他梦想中的图景对桑松来说同样是人间地狱。 桑松的短途旅行很快结束了,他在机场等到了迎接他的专车,这支车队会护送他前往香巴拉浮岛。每一次来新加坡时,桑松都会用心地听一听市民之间的聊天,他认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了解到更真实的公民的态度。2月下旬东盟军再次和自由南洋联军开战后,肉眼可见的压力砸在了东盟公民们的头上。纵使陈永春用尽其才能挽救局势,也不能避免东盟的公民们产生更多的不满,到头来他本人反而成为了被指责的对象,这也是钟复明趁机发难的原因之一。 车队经过国家重建最高会议总部大楼,这座能够俯视新加坡市的建筑映照在桑松的眼中,也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和钟复明的几次直接交锋。对手的观点是荒谬的,就像是相信着童话里的勇士消灭了恶魔后便能带来太平世界的孩童那样天真;可是,他能够嘲笑钟复明的观点,却不可以嘲笑钟复明的手段。纵横捭阖地利用多方势力之间的纠葛来创造条件的钟复明,值得他佩服。 不过,仍有一件事让钟复明的敌人们也保持着怀疑态度。众所周知,兴亚会控制东盟的真正原因是东盟军之中最强大的军阀是兴亚会当前的领袖。那么,钟复明难道掌握了什么能让他胜券在握的底牌不成?他和桑松一样,在东盟军的强大军事力量面前妄图彰显自己的实力只会使得他们看上去更像小丑,什么阴谋诡计都比不上一纸秘密处决的命令更有效。 从他在中南半岛北方的办公室离开的几个小时后,乔贝托·桑松已经坐在香巴拉浮岛的一座建造完成的模板居民楼的某座客厅里喝起了下午茶。 “你能确定吗?”他不时地抬起头向这里的主人征求意见。 “把这些身心受过严重创伤的受害者的记忆分析出来,实在是困难。”没穿白大褂而是穿着一身廉价运动服的岛田真司一直凝视着外面西沉的夕阳,“为了给我们自己的研究人员做好保障措施,研究所闹出了很大的纠纷,这些异常现象肯定会被别人注意到。就算这些遭受了核辐射的受害者抵达香巴拉浮岛的过程是严格保密的,现在他们大概也暴露了。” “你和舒勒博士,一个代表着我们在管理东盟的未来社会结构中做探索的先驱,另一个几乎包揽了我们急需的相关领域前沿理论和尖端技术研究。”桑松心悦诚服,又不免泄气,“想不到我们东盟最厉害的科学家,一个是日本人,另一个是白人,我们这些东南亚人实在不争气呀。” “您不必把我们看成异类。”岛田真司虽然只把像舒勒这样的同类当成真正的朋友,但这并不妨碍他摆出一种相对平等甚至是卑微的姿态去讨好其他人,获取别人的信任也是人际关系中的必要一环,“我被我的祖国抛弃,日本将我视为不受欢迎的异见人士甚至是敌人,此生我只会继续效忠东盟;至于舒勒博士,就像麦克尼尔和其他人一样,他的祖国成为了历史中的一个名词。” 席间,岛田真司向桑松介绍了他目前最希望从受到过核辐射的受害者们身上得到的几条证据。首先是钟复明拐卖东盟公民到日本的罪证,这件事一旦公布,将会同时导致东盟和日本两国的舆论大哗;其次,则是想办法把钟复明和东盟或兴亚会之间的合作关系剥离。 “我在使用一种特殊的诱导催眠方法让这些人回忆他们为日本人回收核燃料的工作经历。”提到这件事,岛田真司发自内心地感激麦克尼尔,要不是麦克尼尔用之前某个疑似具有【魔法】的世界上的相关理论为他打开了新方向,即便是有舒勒和他共同修订心灵科技的技术缺陷,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地将自己的新发明投入实战,“……然后,这件事如果被日本得知,我的同胞们肯定会大怒并以为你们兴亚会欺骗了日本。” “你是说,撇清兴亚会和东盟的责任?”桑松心领神会。 严格来说,兴亚会由于受到日本钳制而被迫使用如此耻辱的方式获取核燃料,这等内幕一旦曝光,先不说日本人必定勃然大怒,东盟的公民们也不可能很快接受现实。一旦东盟公民倾向于认为兴亚会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兴亚会原本就不稳固的控制权将会进一步动摇。 把全部责任丢给钟复明和那些主导贩卖人口的团伙,会是最好的办法。只要兴亚会试图这么解释,钟复明就会沦为试图谋取核燃料并将其用于不可告人的阴谋的一个疯子,而不是什么为了更伟大的事业去被迫犯罪、被迫谋害东盟公民的悲情英雄。到了那一步,不管钟复明怎么辩解并声称责任全部在兴亚会,他的解释都会变得苍白无力。他和他的盟友们得罪了太多的东盟公民,谁也不会为他们辩护。 但还有关键的一条保障:日本人的配合。 日本人配合他们,一切都好说,钟复明届时只能灰溜溜地滚出他们的视野;但是,只要日本人做出了相反的声明,不仅兴亚会和日本之间的合作关系将破裂,其在东盟公民心目中的形象也将严重受损。此外,若兴亚会无法维持其舆论压制能力,被打击的钟复明俨然将成为一个为民请命的领袖人物。 “日本……您放心,他们会暂时保持中立的。”听完了桑松心底的忧虑,岛田真司不假思索地答复道。 “从去年开始,我感觉到日本人要物色新的代理人。”桑松苦笑着喝了一口茶水,“他们嫌拴在我们脖子上的锁链松了,想要找一个更听话的代理人。” “桑松教授,日本能在全球混战时代中维持稳定至今,其一是依靠西比拉系统,其二是让日本不必和外界产生过多交流的半封锁状态。”岛田真司比桑松更了解日本,哪怕这个世界的日本和他印象中的日本千差万别,其本质上的共性依旧多于差异,“多年以来,日本人视封锁为必要保障,视开放为自取灭亡,这一观点在一些希望激烈地推动开放的活动家不惜用摧毁日本的农业等方式改变时局等反面案例的影响下,已经固化了。” 这座住宅是岛田真司迄今为止住过的最好的住宅之一,胜于东盟其他城市的所有一般民宅,并且更接近岛田真司理想中的智慧家居模式。更多的智能设备的应用为他们在生活上提供了更多的便利,香巴拉浮岛的居住环境也远远好于东盟所有的其他城市。不是乌烟瘴气的狭窄老鼠窝,不是简朴老旧的公寓,也不是看似豪华但实则停留在过去的豪宅。这座城市的一切都象征着东盟的新面貌,东盟必须追赶上时代的潮流。 “……是我想多了。”桑松释然,“的确,日本人竭力争取他们在东南亚的势力范围,因此开放也只是时间问题;但是,历史的积累成为了他们的负担,谁先提出开放,谁就会成为罪人……所以,日本人首先要做的是让他们的公民相信他们仍将继续封闭下去。有这种思想做指导,日本既不能承认他们和我们合作,也不能在基于前一条的基础上承认我们有着在不和他们合作的情况下把人送到日本的机密设施偷东西的能力,那都会削弱日本人的安全感。” “正是如此。”岛田真司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尽管桑松所说的每一句分析都像是重击他的心灵,“……他们呢,就是这样。” 桑松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不过他来到香巴拉浮岛不只是为了和岛田真司聊一聊那些遭受过核辐射的被拐卖东盟公民的事情。这里是东盟的新首都,他总要提前熟悉一下未来的办公环境和生活环境。再说,前去岛田真司的研究所看看那些被送进了特殊实验设施的前游击队员,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乐趣。 大门刚合拢,岛田真司身后的透明玻璃后方空无一物的储物间里猛然间浮现出了一个不断摇晃着的、有些虚幻的身影。几秒钟之后,那身影变得真实起来——不是全息投影,而是埃贡·舒勒本人坐在这里办公。 “利用全息投影确实可以起到近乎隐身的效果。”光头学者做了个舒展身体的姿势,“……报告差不多写好了,这个项目出了如此之大的疏漏,兴亚会不会放任不管的。” “麦克尼尔说时机还没到,那我们再等一等,到所有人一起行动的时候加大报告和证据的分量。”岛田真司在和桑松亲自接触后也觉得需要谨慎一些,不然他们不仅没法驱逐钟复明,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不过,你报告里所说的,【获取的核燃料总量即便考虑到运输损耗也和日本方面的统计数据相差甚远,疑似组织运输的团队监守自盗】,是真的还是假的?” 埃贡·舒勒扶着他的圆框眼镜,一板一眼地说着: “我本人非常希望这只是我编造出来的,可它确实是真相。这也就意味着,钟复明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而不是在察觉到兴亚会的疏离和敌意后才开始行动。”他歪着嘴角,“我们可没得选,麦克尼尔跟我说过那些人在中南半岛北部推行军事化社会和灭绝当地居民的行动……他活着,我们就得死。探索真理的道路可不能在这里中断啊。” tbc? OR5-EP3:围剿(20) or5-ep3:围剿(20) 一个穿着单衣的中年男子站在投票箱前,他又高又瘦,倒是和投票站附近那棵快要枯死的老树有八分相似。只蒙着一层皮的脸上,那呆滞而麻木不仁的双眼仔细地搜寻着投票站附近的监督人员或是亲临现场做宣传的候选人。两名意见相左的候选人就在附近举办着无人问津的辩论,在他们的身后,属于第三位候选人的巨幅海报——和真人形象相差无几的全息投影和竞选宣传内容——完全遮挡了这场只能为附近的居民提供更多饭后笑料的行为艺术。 他比上一个投票的人多停留了一会,不过这里没人会来不识趣地催促他。看守投票站的警卫坐在附近的岗哨站里打盹,其他警卫看上去也不像是多么在乎流程的模样。在这位前来投票的本地市民身后排队的其他人,大概也不会在意多耽搁几分钟。 就算是下一秒人间蒸发也不会让别人投以额外关注的中年男人在几个箱子前来回走着,随手把选票丢进了中间的箱子里。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仿佛摆脱了什么重担,只有在这一刻他脸上凝固的满面愁容才有了解冻的迹象。这似乎只是幻觉,下一刻,他和来时一样木然地走出了队伍,淹没在了人海中。 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子来到了投票箱前,他比前一个人胖了不少,连那西服上的纽扣也许都会马上被他肥硕的身躯撑得脱落。他是有备而来的,不去找其他的投票箱,而是特地来到最中间的投票箱前,自言自语地说着些什么。离投票箱最近的警卫肯定听到了这些话,但他们从来不在乎当地居民的抱怨。这是兴亚会尝试将选举带回东盟的第一步,市民在展现出真实的态度时爆发更多的戾气也不稀奇。 “你到底要不要投票?”发觉肥胖的中年男子几次把选票放在投票箱边缘却又把手抽回去,其中一名警卫终于忍不住了,“想投票就投票,不想投票就赶快离开这里,别妨碍别人。” 这番话让肥胖的中年男子下了极大的决心,他咬紧牙关,就像是做出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那样,闭着眼睛缓缓地伸出右手,试着将选票递进投票箱里。直到警卫把他弄醒并指了指掉在地上的选票时,他狼狈不堪地从地上拾起选票,飞快地丢进了投票箱,在众人的注视下像兔子一样逃开了。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女性一瘸一拐地走向投票站,她什么也没说,也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像前一个人那样把选票放进了最中间的投票箱,然后径直朝着前方摇晃着前进。不是所有人都能为投票额外挤出一天的假期,更多的人必须工作。 看守这处投票站的警卫们也许该感到庆幸,他们所在的地方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打架斗殴事件。这里毕竟是老谷县的县城,代表着从叛军的威胁下恢复秩序的榜样,不像那些较为偏僻的乡镇或村庄那样不受控制。当他们悠闲自在地享受着几乎没有工作负担的任务时间时,更多的警卫则被迫卷入了暴力活动中。并非所有警卫都有着为扞卫某种理念而奉献的想法,他们理解这场选举的重要性,可也就仅限于理解了:要他们用更多的行动去保护其背后的那一层含义,他们是断然做不到的。 确保秩序的除了老谷市的总体环境之外,还有另一支力量:游走在县城各处主要街道上巡逻并轮换防御投票站的民兵们。谁敢在选举期间鬼鬼祟祟地从事犯罪活动,谁就要做好迎来当头一棒的心理准备。 “我一开始最担心的是选举开始后本地秩序全面失控,可是情况没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穿着东盟国家宪兵制服的彼得·伯顿率领着一队民兵走在大街上,他们正要让别人都看到他们的威风,以此来震慑潜在的敌人,“……就算我们输掉了选举,这也会是让我始终铭记的一段日子。” “不必这么悲观地看待问题,以我的观点而言,你们是不会输的。”穿着运动服和他并排散布的另一个黑头发白人青年笑着鼓励他,“上一次来的时候,我只看到了麦克尼尔的宣传内容,其他人的宣传内容少得可怜;这一次的情况和上一次的差不多,导向的结果肯定会对你们有利。” 彼得·伯顿权且把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的夸奖全部当做是奉承,然后他自会从其中寻找合理的部分。他在麦克尼尔的选举工作上花费了大量资金,其中包括和老谷县的本地实权人物达成交易——这不仅仅是为了这一场选举,同时也是为了削弱他们在老谷县从事其他活动的难度——等到麦克尼尔的宣传内容铺天盖地袭来时,在同一选区和他竞争的候选人只得坐以待毙。别说赢得公民的支持,本地居民甚至看不到其他人的竞选宣传内容,谈何为其投票? 他这样一想,马卡洛夫的鼓励听起来也顺耳了很多。不错,他们确实为代表桑松的意志和推行他们自己的革新计划而得罪了不少本地的大人物,可是世上没什么事情是不能通过谈利益而解决的。若是有人把麦克尼尔和他代表的桑松看作是入侵者,那么搬迁到当地并通过驱逐和杀害当地农民来改变人口结构的外地移民就更是入侵者。两伙入侵者相比,桑松的侵略性显得微不足道。只要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看清短期的利害关系,稍微明智的人都会愿意加入麦克尼尔的阵营。 “哦,多谢您的支持,马卡洛夫先生。”彼得·伯顿笑逐颜开,“……我是说,提前庆祝胜利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倾向于谨慎一些。毕竟,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确定结果,再说有时候即便是确定的结果也可能被推翻呢。” “说到这个……”马卡洛夫环视四周,他从四周来往的行色匆匆的一张张不同的脸上读出了同一种想法,“我没参加竞选,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些事。但是,从其他候选人的行动来看,现在正是出面争取选民支持的时候,不管是占优势还是占劣势的候选人都纷纷走上街头进行演讲,为什么麦克尼尔这时候却要离开呢?”不等伯顿回答,他很快补充上了上述的理由,“看来他已经要提前庆祝胜利了嘛。” 几乎光头的金毛白人青年愣了一会,他随即挤出了更夸张的笑容以掩饰他的慌乱,“没错,这一次反而是我的态度有些保守。”他这样为麦克尼尔和自己进行辩解,“老实说,麦克尼尔认为他已经做完了所有该做的事情,他更愿意把眼下的事态发展全都交给上帝了。你别看他是这么一个古板守旧的家伙,我敢和你打赌,他这人在思维和行动上放纵开的时候比我还要夸张,现在他说不定正在——” 千万里之外,身着迷彩服、留着棕褐色短发的白人青年沉着冷静地下达了进攻命令。 “开始行动。” 潜伏在茂密的绿色丛林中的杀戮机器们顿时显露出了真面目,他们出现得如此突然,正如他们悄无声息地潜伏在自然中那样荒谬而不可思议。越来越多的战士从藏身之处离开,他们整理行装,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武器,把每一次战斗都当做是人生的最后一场考验。 这些人不是东盟军,也不是东盟境内的主要民兵武装组织的成员,而是一些雇佣兵,这从他们身上所穿的由多国生产的装备拼凑而成的全身装束上可见一斑。当然,使用拼凑起来的装备而不是更多地使用来自某个国家或某个地区的装备,也可能是为了麻痹敌人、让敌人无法在混战中判断交战对象的身份。雇佣兵组织之间的关系随时会发生变化,抱着太多有关旧日盟友或宿敌的心理负担做生意,总有一天会酿成大错。 迈克尔·麦克尼尔下达了进攻指令,但他本人没有立刻像往常那样和其他士兵一同冲锋,而是蹲在隐蔽的掩体下方,用望远镜继续观察着这座背靠山峰的庄园。用庄园来形容它,也许是麦克尼尔自作多情,又或者是他更愿意用自己旧有观念中的事物形容他所见到的新东西。从外表来看,这只是一座完美地融入了绿色山野的山庄,一处适合度假养老的世外桃源,一处不应该被外界轻易打扰的圣地。 ……一处藏污纳垢的贼窝。 “麦克尼尔,我们的时间很有限。”在他身旁,高大健壮并使用义肢代替了缺失手臂的中年黑人男子戴斯蒙德·卢塔甘达严肃地对麦克尼尔说道,“如果你提供的全部情报属实,这意味着即便是在作战顺利的情况下,我们也可能遭到东盟军的疯狂报复。” “这一天迟早都会到的。”麦克尼尔放下望远镜,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手中的一把匕首,“确切地说,不是我自己而是他们让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受东盟欢迎?”卢塔甘达藏在墨镜后的眼神不为麦克尼尔所知,这或多或少地让双方避免了看穿对方心事的尴尬,“我们从来都不受东盟欢迎,他们一直把我们当成异类看待。我们所能做的,只有证明自己作为异类的利用价值,让他们放弃不切实际的口号而基于实用观点来承认我们的存在意义。” “没错,这是一般人的思路,但不会是他们的。”麦克尼尔的声音中沉淀着自北冰洋而来的冷漠,“通常情况下,谈各种利益是可行的。然而,对于那些自认为要为了更远大的事业而暂时舍弃一些利益甚至宁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遭受重创的人们来说,他们正是要完全不顾利益、只为了兑现他们的承诺并实现他们的理想而奋战。” “怎么会有这种人?”卢塔甘达不甘心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当雇佣兵这么多年,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对手。这么说,此前没机会和他们为敌倒是我的幸运。对了,他们让你意识到了什么?”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回荡在山谷中,寂静的山庄陷入了一片火海,但它并非在无人机狂风暴雨般的轰炸中完全被动挨打。一块块巨石、一处处平地后方升起的自动防御炮塔向着入侵者露出了藏在人畜无害的可爱面貌下的獠牙,它不是什么远离尘世的隐士,而是逃避世俗制裁的杀人魔王。 “卢塔甘达,这就是我得到的启示。”麦克尼尔的声音即便几乎被爆炸淹没也像洪钟一样敲响在卢塔甘达的心头,“他们说,不同的族群终究是应当被灭绝的异类,因为不同的族群之间永远无法理解,即便是看似选择了相同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也不过是假意归顺而已。听起来很有道理,不是吗?这便是说,即便我们解除一切武装并向他们献上重金求饶、宣称接受他们的一切理念,他们也会把我们视为威胁,视为【假意改信】的更狡猾的敌人,更不必说我们确实是东盟的异类。兴亚会尚且可以为了实用而接纳我们,而他们则不会。” “麦克尼尔先生,地下通道入口被攻破了!”一名士兵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我马上到。” 麦克尼尔立即做出了答复,挥手向卢塔甘达告别。 “我在中南半岛北方,见过他们组织外地移民整村整村地屠杀和驱逐当地的农民。”他拎起了背包,最后一次劝说卢塔甘达尽早想办法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选择正确的立场,“静下心来想一想,我们比那些世代安稳种地的贫困农民更无辜吗?我们比那些农民更像亚洲人吗?但那些人还是死了,像野狗一样死掉,没人理睬。不趁着现在把【兰芳赤子】培训武装力量的大本营铲除掉,下一个死的人,就可能是我们当中的一员。” 他其实早知道卢塔甘达用行动做出了选择,是卢塔甘达的雇佣兵袭击了这座山庄,也是卢塔甘达的人马即将冲进庄园大开杀戒。刚才他所作的,无非是给双方寻求心理上的安慰罢了。离开隐蔽的临时指挥部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在几名雇佣兵的保护下,走入了一条隐蔽的林间小路。这条路的尽头,是直接通向山庄主建筑内部地下室的一条秘密通道。多亏了舒勒的无人机进行反复侦察,他们才能制定最周密的作战计划并在开战不久后给敌人造成致命打击。 双方分工合作,各有职责。麦克尼尔可以提供更先进的设备、更多的情报甚至是暂时让东盟军无从了解发生在北婆罗洲的这次袭击;相对地,戴斯蒙德·卢塔甘达出动了更多的人马,一旦他在这里遭遇惨败,他作为雇佣兵的职业生涯将以无比凄惨的结局迎来收尾。麦克尼尔不会让盟友白白承受更多风险,他在战前的计划中主动接下了更危险的任务。 在密林中前行了十几分钟后,麦克尼尔见到了那条半敞开的破损通道。通道入口处,身穿着近似紧身衣的特殊作战服的俄罗斯女子向麦克尼尔招了招手,紧接着便自己跳进了通道中,另有几名雇佣兵紧随着前行。 麦克尼尔调整了一下身上的全息投影设备功能,以便制造出更接近光学迷彩的效果。 “您是俄罗斯人,对?”不知什么时候,最后一个进入通道的麦克尼尔走到了最前面,“你们俄罗斯人非常可靠,跟你们并肩作战总是让我非常放心。” 尤利娅·汉奇科娃(yulya hanchikova)是戴斯蒙德·卢塔甘达的雇佣兵组织内部专门负责渗透作战和侦察任务的专家,也是流亡东盟的俄罗斯人。俄罗斯人在东盟的活跃不是什么秘密,不如说麦克尼尔乐于见到更多的非亚洲人在东盟找到新的生活。 “谁?” “【俄人正信联盟】的首脑,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 “哦。”汉奇科娃好像对这个话题缺乏兴趣。 见鬼——她可能是乌克兰人,麦克尼尔刚刚意识到这一点。 进入通道后不久,发觉后方被偷袭的敌人朝他们扑了过来。在青色制服外面套上了军用防护装备的武装人员前赴后继地向麦克尼尔冲锋,但他们在狭窄的地下通道中既不能肆意破坏通道也缺乏足够的活动空间。持着轻机枪的麦克尼尔变成了团队中的压路机,他就这样一直朝着前方推进,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若麦克尼尔是敌方的指挥官,他会在发觉秘密通道被偷袭且对手难以被击退的情况下直接决定将秘密通道摧毁,可惜这座山庄里的敌人并没有这样的觉悟。 然而,这不是一边倒的屠杀,而是你死我活的较量。每个中弹倒地的青衣人,只要他们还活着,就要想方设法冲上来给麦克尼尔的前进制造障碍。这些人有的拔出匕首和入侵通道的雇佣兵肉搏,有的准备拉响手榴弹同归于尽。麦克尼尔幸运地没有受伤,但一些没能跟上他的脚步而恰好被半路上看似尸体的青衣人抓住的雇佣兵就没那么好运了。见数名雇佣兵伤亡,麦克尼尔连忙下令所有人员在前进过程中记得随手在敌人的尸体上补上几枪,免得敌人反扑。 就在麦克尼尔终于钻到了秘密通道尽头的同一时间,他视野左侧的墙壁被不可阻挡的外力冲破,一个浑身上下被凸出的强化外骨骼包裹的白人男子跌跌撞撞地摔倒在了房间中央位置。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见麦克尼尔错愕地盯着他,没做什么解释,只管让手下继续进攻。 “别顾着抢东西,先确保封锁山庄和庄园的所有逃生通道,不能让敌人溜走。”麦克尼尔没好气地嘟哝着。让·菲利普·韦伯(jean phillip weber)在卢塔甘达的雇佣兵团队中担任强攻部队负责人,让这种喜欢到处搞破坏的人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实在是太难了。望着不屑地朝他吐舌头的金发蓝眼睛白人青年,麦克尼尔有点怀念还在四处奔走的迪迪埃·博尚了。同为法兰西人,博尚虽然办事时不听使唤,但从不会让麦克尼尔产生额外的担忧。 “麦克尼尔,我的人报告说,他们在地下室里发现了大量被关押的儿童和数量惊人的儿童尸骨。”耳机里传来一个让麦克尼尔汗流浃背的消息,“……虽然我们不清楚他们把这些孩子关起来做什么,咱们该怎么处理这些孩子?” 迈克尔·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让汉奇科娃按照自己先前的计划去山庄主建筑不同部分追击敌人,反正这座看起来更像是东亚古代宫廷建筑的山庄不像西欧城堡那样有着难以随便进出的塔楼。 他在地下室见到了什么?见到了衣衫褴褛、目光呆滞的儿童,也见到了卢塔甘达刚才所说的尸骨。他发疯了一般地冲向这些房间,从每一个禁闭室里释放那些饿得无法行走的儿童,把那些孩子从同龄人的尸骨的腐臭气味中解救出来。他忘记了身为战士的立场,抱着又一个孩子走向出口,完全不在乎雇佣兵们眼中的轻蔑。难以名状的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不管立场如何,干出这种事情的人不配被称为人,不配享有人的待遇。 又一个孩子被他抢了出来,而他没看到从阴影中疯狂地向他冲来的青衣人。电光火石间,麦克尼尔凭着本能做出了正确的反应,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双眼通红的青衣人踢翻在地,又把几乎停止了呼吸的儿童递给旁边的战友。 “你们要干什么?”被打倒的青衣人癫狂地喊道,“你们不能这样做……你们在打断我的孩子晋升为优等人的试炼!” “……这是你的孩子!?”麦克尼尔勃然大怒,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青衣人面前,揪住对方的衣领,“混账东西,你自己的孩子?睁开你那跟瞎了没区别的眼睛看看,这些不到十岁的孩子被关在这里像牲畜一样互相残杀……你算个什么父亲?你也配当父亲?” 他朝着青衣人的左脸打了一拳,又对称地朝着右脸打了第二拳。被打倒在地的青衣人反而像个傻子一样笑了起来,还在自言自语。 “劣等人,羡慕?”这个看起来不会超过四十岁的青衣人一会哈哈大笑,又忽地怒发冲冠,“嘿……你们懂什么?这是把劣等的基因、把在你们这种人身上广泛存在的东西,从我们的群体中剔除的必要牺牲。只有把先把我们内部的劣等人全部淘汰,我们才能以优等人的身份支配你们。谁也别想污染我们的纯净血统……得把所有人都排除掉,我们才是安全的。” “……麦克尼尔先生?”汉奇科娃的声音让麦克尼尔短暂地恢复了清醒,“我们没找到你说的名叫【钟复明】或是长着同一张脸的人,他很可能恰好不在这里。” “收到。”麦克尼尔的嘴都气歪了,“那就以歼灭敌人主要作战力量为优先目标……等我几分钟,我处理一点私事。” 他把似乎发疯了的青衣人轻而易举地拎了起来,拎出地下室,直接送到了临近这处血腥肮脏的地下设施的垃圾回收设施附近。这里已经被卢塔甘达的雇佣兵攻占,负责警戒的雇佣兵热情地迎接着麦克尼尔的到来。 “把这家伙给我绞成碎末,一点都不能剩下。然后,喂狗。” 他想到了吴苏拉的那条大狗【彼得】,想到了快被彼得咬死也不敢还手的村民。回顾他在东盟奋战的一年半,他既改变了很多,又什么都没能改变。他不是什么勇士,不是童话故事里的英雄。他不仅不能打败魔鬼,甚至于还要和别的魔鬼合作去对付更危险的魔鬼,哪怕所有魔鬼都同等程度地让他厌恶——不,他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个魔鬼。 年轻的战士单膝跪地,颤抖着做出了祈祷。 “天使长圣米迦勒,愿您在战争时刻保护我们,保护我们免受魔鬼的邪恶圈套所害。天国大军的王子啊,将撒旦和其他邪恶的灵魂,那些为灵魂的毁灭而游荡于世间的人,推下地狱。阿门。” 迈克尔·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举起轻机枪,重新奔入了已陷于战火的山庄。 or5-ep3 end? OR5-EP4:戡乱(1) or5-ep4:戡乱(1) 迈克尔·麦克尼尔用尽全力拍着双手,以便让他的掌声更大一些,尽管他确信台上发表讲话的大人物们不会因为他突然停止鼓掌就立刻勃然大怒。这不只是代表他自己,而是代表老谷县,或者说得夸张一些:代表中南半岛北部的北圻州北方边境地带所有受自由南洋联军的武装叛乱活动影响的城市和农村。 进入会场之前,他用心观察了坐在周围的其他参会人员,得到了令人失望的答案:他很可能是这个会场中唯一的白人。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个好消息,他看似是流亡东盟的白人难民中的佼佼者,实则成为了东盟本地居民的眼中钉。倘若有十几个人同时出现在会场内,麦克尼尔身上的压力也会因此而减轻不少;现在,他的肤色成为了全场最引人注目的焦点之一,几乎每个察觉到异样的参会人员都会在他的身上投以额外的关注,好似是为白人能够出现在这座会议中心内而感到无比震惊。 “见鬼,我早该明白他们不会改变态度……会场里不仅应该多几个白人,同时也应该多几个黑人才行。”麦克尼尔气恼地想着,尤其是当别人再次把参观动物园里的珍稀野生动物的目光投向他时,他心中的火气就更大了。平心而论,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动气,因为千百年前欧洲人就是用同样的态度看待非欧洲人的,连同为白人的中东地区居民都不能幸免于难。 木已成舟,反悔也晚了。有一层保护膜总好过孤身一人闯荡,麦克尼尔在想通这一点后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现实,闭目养神,等待着这场无聊的会议的结束。 站在上面发表讲话的,不是北圻州的州长,而是东盟军金三角区域作战司令部的司令官,陆军少将吴苏拉。这位缅族将领在他一个多小时的长篇大论中,按照他辖区内各地区汇报的工作成果分别对不同地区进行了评价。有些地区得到了较高的评价,而有些被认定秩序失控的地区则恐怕将重返东盟军的军事管制之下。 当吴苏拉终于盘点到了老谷县的情况时,他的语调变得欢快了许多。 “从上半年的工作状况来看,老谷县及时地抓住了机会,有效地将大量失业人口转化为建设的动力、把最可能带来不稳定的劣势变成了优势。”他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没有放过把脖子缩到前一排座椅后方的麦克尼尔,但他不会也不想在这个场合同麦克尼尔之间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也许这个出人意料的转变具有不可复制性,但是他们的战略思维是值得效仿的……” 不过,2115年的上半年还发生了另一件吴苏拉无法忽视的事情,那就是兴亚会尝试恢复东盟各级议会机构引发的混乱。2114年1月兴亚会发动兵变时,除解散国会外,一并在其实际控制区解散了各级议会机构,成千上万名议员(p)纷纷失业。时来运转,这些人仅仅等待了一年多就等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机会,不料时代改变得太快,他们却没能及时地适应这个对他们不怎么友好的新环境。 兴亚会的目标是明确的:他们要兑现自己的承诺,但绝非轻易地把好不容易夺取到的权力白送给别人。因此,为限制其竞争对手的发挥,国家重建最高会议对候选人资格进行了一系列严格的规定,确保既能恰到好处地依据相关共性最大限度地排除其竞争对手,又能避免误伤他们自己的候选人或是盟友。类似禁止长期流亡者成为候选人等规定一劳永逸地把许多雄心勃勃的职业政客挡在了竞争的第一道关卡前方。 即便如此,各级不同选举中的竞争依旧十分激烈。不仅是兴亚会的候选人之间陷入了混战,连许多一直和兴亚会保持合作的政客也为了个人的前程而撕毁了双方之间的默契盟约。与此同时,几乎所有参加选举的候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对手会遵守规矩,也不相信对手会安分守己地认同结果(他们先入为主地把自己放在胜利者的立场上),于是纷纷准备了用于应对突发状况的暴力手段。这样看来,大规模暴力活动的频发完全是不可避免的。 结果,这场一地鸡毛、不伦不类的竞选招来了东盟几乎所有势力的一致声讨。勉强愿意参加竞选的中立派政客认为选举不太公平,并列举了兴亚会在选举过程中施加干预的一系列证据;从根本上反对重新开放各级议会的兴亚会保守派干脆把选举中出现的乱象归咎于选举本身,其代表多次声称选举这种来自欧洲的东西不符合东盟的历史传统。夹在两者之间的兴亚会革新派里外不是人,同时面对着双方的攻讦,进退两难。 从选举中看出了问题的人——无论是反对选举本人还是单纯地觉得选举不够公正——都把像迈克尔·麦克尼尔这样的非亚洲人的活跃看成是东盟的奇耻大辱。更离谱的则是麦克尼尔居然真的当选了老谷县的县议员,而众所周知这位挂名国家宪兵司令官三等秘书的白人青年几乎没有组织过竞选活动,也没有发表过着名的公开演讲,甚至基本缺席官方流程。选举结果刚一公布,老谷县各地顿时涌现出了反对的声音,那时麦克尼尔为他们所做的一切反而都被抛到脑后了。 于是,在参加北圻州要员会议的途中,麦克尼尔不得不隐姓埋名,免得想要出风头的反对者试图通过暗杀他来大出风头、宣扬其主张。 他像别人那样穿着西服,佩戴着表明身份的姓名牌,可他依然感觉到格格不入。兴亚会的观点也许是正确的,东盟属于亚洲人,属于东南亚人和东亚人,但白人和黑人是别想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的。 坐得太接近前排的坏处正表现在这里,每个发表讲话的代表都会在向会场行注目礼的过程中用危险的眼神凝视着麦克尼尔,那模样仿佛是随时警告麦克尼尔认清自己的位置、别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东盟的主人。 不仅是发表讲话的代表,就连麦克尼尔身旁的其他参会人员都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蔑。有些人稍微克制一些,他们只是小声地抱怨着组织会议的人员把一个非亚洲人放进会场总归让他们感到不适;另一些人则明目张胆地编排着针对麦克尼尔的流言,这些用笑话打发时间的大人物们满怀恶意地猜想麦克尼尔用种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赢得了目前的身份并混进了会场。 “……听说了吗?前段时间发生在婆罗洲的不明原因山火……”隐约有声音从前面传来,“肯定有蹊跷。调查不出原因,不奇怪;可是干脆不让调查,那就等于承认了里面存在的问题。” “还能有什么问题?”另一个声音满不在乎地敷衍着,“大概又是某些人偷偷贩毒结果被发现了,只是牵扯到的人员数量过多或是交易内容会危及那些人的地位……” 听到这里,麦克尼尔收紧了面部的肌肉,免得自己流露出不自然的神色。他一直等到大会的主持人宣布上午的会议结束时,才木然地站起来,和其他人一样用木偶行动的僵硬动作离开自己的座位,井然有序地涌向大厅的出口处。来到门外后,麦克尼尔停下了脚步,转身退到了阴影中。 吴苏拉是和一群军官们一同离开会场的,他冷不防看到麦克尼尔正从旁边的走廊钻出并朝着他奔来,先是向着其他军官道别,然后放慢了脚步,用平时散步的姿态迎接麦克尼尔。 “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酒店。”他打量着有些拘谨的麦克尼尔,心里不由得涌现出了更多的荒诞念头。别人穿上西服或许会在气势上出现令人惊异的改变,而麦克尼尔最近的精神状况只会让西服看上去更像是牢笼、让人浑身不自在。 “您比我更熟悉这里的环境。”麦克尼尔答非所问,“话说回来,婆罗洲的【山火事故】……军方有没有拿出什么能得到公认的结论呢?” 心照不宣地互相在对方面前演戏的两人并排走出了大楼,步入阳光下。夏日的太阳无比火热,虽然酷暑尚未到来,街边的市民们已经预感到了炎热天气的降临,他们或是专门挑选被树荫遮蔽的道路前进,或是寻求在高大建筑下躲避。但是,麦克尼尔却没有逃避的想法,他宁愿这阳光更加炽热一些,好驱逐他身上的寒意,那是发自心底的严寒,挥之不去。 “对外,就说只是天气炎热造成的,或许还应该把罪责推给喜欢到野外探险的旅行者,届时调查报告就会由当地的消防队和警方公布。”吴苏拉摘下头顶的红色贝雷帽,换上了他最喜欢的草帽,这顶帽子象征着他的身份,他的过去,“无论如何,没有人会想要把那处秘密设施展示给公众。” “对内呢?” 吴苏拉猛地在人行横道中间停下了,后面另一个只顾着低头看手机的代表原本和他们之间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却由于没注意到吴苏拉的动作而撞在麦克尼尔的身上。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性参会代表看见了麦克尼尔的脸,低声用麦克尼尔听不懂的母语骂了几句,然后匆忙地逃开了。 “我没听懂你的意思。”转瞬即逝的凶狠很快从吴苏拉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说法,当然只会有一种,信不信那是听众的事情。” “我理解。”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我刚才的想法是,为不可预料的突发事件做一些准备。” 他当然要做准备,不然敌人的凶猛反击会令他死无葬身之地。麦克尼尔手中能用的牌还是太少了,他所能获得的一切权力和资源都源自这份护身符:乔贝托·桑松的秘书,代表着兴亚会内部虽然一直受到排挤但目前仍在韩处安的坚持下得到重用的革新派。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是一个在东盟不受欢迎的异类。 所以,麦克尼尔急需获得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资源。以老谷县作为跳板为自己提供合法身份只是第一步,他还需要结成一个让敌人在动手之前产生顾虑的关系网络。他们所能攀附上的大人物越多,敌人在动手铲除他们之前就越要瞻前顾后。阻止惩罚落到他们身上的,不是能否定罪,而是实施惩罚措施的成本和潜在反抗造成的预期损失。 两人保持着沉默,谁也没有主动提起麦克尼尔刚才所说的准备。抵达附近的一家酒店门口时,麦克尼尔见吴苏拉仍然没有和他探讨对策的想法,便加快了脚步。就在他快要进门的那一刹那,吴苏拉的声音从后方拽住了他的肩膀: “我想听一听你的预备方案。” “在那之前,我得知道您自己的防御措施。”麦克尼尔转过身,双目平视着吴苏拉,他劝说自己放下心中不必要的怨恨和慌乱,只管把吴苏拉当成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来考虑,“现今大家都不想率先打破平衡,大部分对抗还保持在可控范围内。” “韩议长不会接受一个几乎不受控制地发展的势力借助盟友的名头肆意扩张。”吴苏拉自信地笑了笑,“如果他确实查到了我这里,我会先想办法把袭击栽赃给叛军,假如被识破了,那就把我们的行为正当化,让它看起来是必要的。” “吴苏拉将军,我们是否有合法且真实的犯罪证据、他们是否不受限制地扩张,并不能构成导致兴亚会和这些职业疯子之间的盟约破裂的直接理由。”麦克尼尔平淡地指出了吴苏拉所考虑的方案中的不足之处,“在我看来,基于厌恶而产生的敌对行动无非两种,其一是源自内心的厌恶,其二是利益冲突而带来的厌恶。如果您对您那里的保密工作有足够的信心,我会为您提供一些……独家机密情报。” 脸色红润的东盟军将领张开了嘴,他向着麦克尼尔露出了干净整洁的牙齿,每一颗尖牙都像是能够把麦克尼尔切成碎块的绞肉机,“有多机密呢?”他把草帽拿下来扇着风,“机密到了即便公布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地步吗?” “而且非常有效,我确定这些证据能让韩议长从我上述的两个方面同时产生厌恶。”麦克尼尔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这里人多……经过观察,我可以大胆地猜测,他们最近不会有反击的行动,那我们可以等到以后再讨论这些细节问题。” 他们心照不宣地露出了假笑,随后进入大厅,从两个不同方向前往电梯间。同一时间等候电梯的人并不多,麦克尼尔特地挑选了没有其他乘员的电梯,按下了13楼的按钮。这个数字很不吉利,这也是麦克尼尔特地选择这层楼的房间的理由之一。 几分钟后,他来到自己的房门前,轻轻地在门口有规律地敲击了几下。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麦克尼尔一声不吭地钻进房间里,那大门便应声而关,把一切可能的窥视者挡在了外面。不等麦克尼尔说话,等候在里面的人马上照原样把大门封锁上,以免有人使用各种手段进行窃听。 “当议员的感受怎么样?”迪迪埃·博尚把最后一部分封条贴好,直起腰,活动着有些酸痛的四肢,“我知道你一定会说,你是头一次当议员……可我们的旅程还长着呢,以后总会有更多的新鲜事情。” “我猜我能当选的唯一原因是我给当地的大人物们贿赂了足够的资金。”麦克尼尔打着哈欠,几乎要马上把自己扔到床铺上,“如果还有第二个,那就是兴亚会或者说东盟军需要对议会有绝对控制力,而他们不好意思塞进去过多的军人。让我这样理论上应该在东盟受排挤和歧视的非亚洲人,一个理论上是军人但在实际活动中更像是平民的人成为一个县议员,便可以让所有指责选举的其他组织闭嘴,很划算。” “看来你已经适应了自己的角色。”博尚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麦克尼尔身旁,“尽管我已经在电话里向你表示过祝贺了,那种祝贺终究比不上亲自祝贺来得更真挚。不管怎么说,你在这片不欢迎我们的土地上取得了第一个立足点,以后我们不再是附属于别人的【物品】了。” 没等博尚说下一句话,麦克尼尔立即从床上坐起来,瞪着眼神里多了一丝怪罪的博尚,“停一停,这不是你的风格。”他晃着有些昏沉的头脑,“说,你是不是想要就我最近的行为提出某些意见?我乐意听取批评,请随意。” “事实上,我正在考虑组织一次团队投票,来暂停你的队长职责。”博尚见麦克尼尔识破了伪装,也不再假意逢迎,“你在不通知我们的情况下,谎称计划延后,实则私自联络各方势力联合策划了对【兰芳赤子】的斩首行动……行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无私、很有责任感?”法兰西绅士即便是处于盛怒中也未尝失态,“麦克尼尔,这一次你做得有点过分了。我们对你的行为一无所知,所以我们也不可能对敌人的疯狂报复有任何心理准备。” “博尚,我已经和你们解释好几次了——把那瓶可乐给我。”麦克尼尔先打开了矿泉水瓶,喝了几口水,又接过了博尚递给他的可乐,“我在走钢丝,明白吗?我在搞讹诈,我在让他们以为我代表别人的意见,实则我没代表任何人……这才把他们勉强凑到一起。你也许觉得我的行为很冒险,那我这么和你说:敌人的计划就是逐渐驱逐和屠杀其他地区的居民、改变族群结构,然后利用兴亚会下放的权力从上到下占据议会和其他机构……不趁着他们大举进攻之前先把他们的巢穴消灭,我们会跟着兴亚会的少数派陪葬。” 麦克尼尔的辩解在博尚听来苍白无力,更像是为了得出确定的结论而不得已对过程进行修饰和再解读。他叹了一口气,打开了旁边的电视,随便调到了某个正在播放新闻的频道,“那你在行动之前,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不管他们在干什么,他们终究是兴亚会承认的盟友,是受东盟保护的。你拉拢的那些盟友,要么可以逃跑,要么本身就是兴亚会内部某个派系的首领……现在你把他们之间的冲突弄得公开化了,你说他们会不会为了维持表面和睦而共同选择把你推出去承担责任?” “谢谢您的批评和指责,而且我认为这些意见可以一条不剩地还给您自己。”麦克尼尔板着脸,“同样是豪赌,赢了就是远见,输了就是狂妄,因为人类的历史只会把那些胜利者的行为合理化。如果说我们从历史里学到了什么教训,那就是【不能输】。是的,还有个教训就是人类从来不吸取教训,那倒是我早知道的事情。” 最后一句话把博尚逗笑了。麦克尼尔趁机对他说,东盟内部各个庞然大物的斗争暂时不会波及他们,或者说这些势力不会刻意地以他们为敌。他们也许会伴随着某个派系的崩溃而一并被消灭,而不是在一次指向性的报复行动中人间蒸发。东盟看似处在兴亚会压制一切的稳定状态中,实则坐在火山口上,兴亚会代表的正统派内部的冲突十分严重,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全面崩溃。 “但是……这不正常。”纵使暂时放下了对麦克尼尔的不信任,博尚心中的疑惑仍未消失,“好,我暂时认为你的伪装非常成功,以至于钟复明不会认为是我们或者和我们相关的组织捣毁了他的老巢……那他们直到现在仍旧保持沉默,也还是十分可疑的。像这样的组织,一旦遭遇了打击,更有可能疯狂地报复一切可能的敌人,而不是忍气吞声。” “博尚,那座山庄的废墟目前处在国家宪兵的监管下。”麦克尼尔没忘记通过各种渠道搜索和这起事件有关的猜测,兴许东盟几千万公民中就有一些无意中触碰到真相的【天才】,“他们在那座山庄里从事的一切活动,都是见不得人的。我把证据带走了一部分,销毁了一部分,留给预期最先赶到的国家宪兵一部分。比起公开追究袭击者的责任或是私下报复,钟复明现在怕是正为怎么向韩将军辩解而发愁呢。” 麦克尼尔换了又一个频道,出现在屏幕上的是正在东盟的国会大厦就东盟的安全形势向新当选不久的这些国会议员做报告的桑松。从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来看,会场中除了许多养尊处优的面孔外,还多出了大量饱受风吹日晒的沧桑面容。 “……而且我相信,桑松教授也明白这一点。”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 tbc? OR5-EP4:戡乱(2) or5-ep4:戡乱(2) 东盟有着一支臃肿的军队,准确地说是由正规军和各种非正规武装组织构成的混合体。这怪不得他们,战争年代的军人和平民的身份之间始终缺乏一个明确的界限,手无寸铁的平民并不会因为自己缺乏威胁性而得到额外的保护,反而可能成为某些人眼中的肥羊。城市居民的状况稍好一些,居住在乡村地区的东盟公民必须从小学会拿起武器战斗,免得连一伙来路不明的匪徒都能随便消灭他们的村子、掠夺他们的财产并把他们变为奴隶或白骨。 自兴亚会宣布和平时代到来后,东盟的各个部门采取了种种措施削弱各类武装组织,连兴亚会的附属民兵组织血盟团也遭受重创,这让那些本来想要找兴亚会讨个公道的反对派缺乏反驳的借口。与此同时,东盟军的规模却仍在膨胀之中,据称与许多军阀私自抓捕平民充当士兵有关。对于这些未经证实的说法,兴亚会从未做出过正面回应,也不屑于进行反驳。 东盟的公民们在动荡不安的氛围中送走了2115年的上半年,迎来了2115年的下半年,而迎接他们的第一份大礼则是失踪许久后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亲朋好友。喜极而泣的东盟公民们拥抱在一起,共同庆祝着久别后的重逢。起初的狂喜热潮褪去后,人们的头脑开始逐渐恢复清醒。一些对前景持有悲观态度的人做好了与家人再次分别的准备,他们想象着会有成群结队的士兵在某个早上冲入家门并把他们的亲人甚至是他们自己也从屋子里抓走。 这预想中的一幕始终没有发生。就像一阵风一般,那些曾经被强行抓走充军的东盟公民们静悄悄地回到了家中,他们纷纷保持着沉默,偶尔提起自己在军队中的经历,但决不会谈论他们为何能够被释放回家。焦躁不安的人们试图寻求一个较为可信的官方解释,可兴亚会也没有就此给出任何声明。做出决策的人似乎想要让受害者平静地遗忘掉一切,加害者不去提起,受害者也不去回忆,它自然会在人们的记忆中永远地消失,成为一个神秘莫测的历史名词。 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一些人永远地失去了回家和亲人团聚的机会,另一些人则恰恰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失去了人身自由。在东盟最新自主研发的地面无人机护送下像犯人一样沿着主要交通路线被押送到各地的,除了那些原本就莫名其妙地被抓到东盟军的平民之外,还有一些真正的危险人物。 危险得到了麦克尼尔信不过无人机和控制无人机的技术人员而一定要自己亲自押送其中一部分【可疑人员】的地步。 “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能在这个不怎么特殊的时间点回家吗?”迈克尔·麦克尼尔坐在椅子上,他的两侧则是众多被单独关在隔离箱中的危险人物。苍白的灯光被灰白色的背景衬托得格外锋利,以至于麦克尼尔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被类似的设施关押在大货车里的人体实验受害者。 不过,他对眼前这些人缺乏同情,甚至恨不得让他们以人类所能想象到的最凄惨的方式死去。没有半点愧疚和自责,这是麦克尼尔内心的真实写照。如果内心充斥着仇恨和愤怒的代价是死后堕入地狱,麦克尼尔愿意把这视为送一群活魔鬼下地狱的必要代价。 “你不要太嚣张了,这只是个开始。”离他最近的青衣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屑地转过头,表达对麦克尼尔的轻蔑,“我们知道你在这场游戏中的位置,也知道你和你的主子在谋划着什么。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这些诡计在我们拥有的强大力量面前毫无意义,我会期待着看到你们被吊死在绞刑架上的那一天。” 穿着国家宪兵制服的青年无奈地笑了笑,从背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饼干,撕开了外包装,“看来你们是完全不懂哦?”他拿出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巧克力的香甜与苦涩立刻充斥了口腔,“军队不需要在某个地区抓走太多的平民,只要抓走一部分,就能破坏当地居民的稳定生活条件,继而导致居民流亡。兴亚会的干部也不是什么缺乏正常思考的疯子,等他们想明白这种非正规手段造成的潜在危害后,平时胆小怕事的官僚们宁可得罪东盟军也要推动他们的新方案得到落实。” 说到这里,他拿出下一块饼干,离开椅子,走到隔离箱附近,在每一个被关进去的青衣人面前摇晃着饼干,活像是特地朝敌人炫耀他悠然自得的生活状态。 “明白了吗?你们已经成为他们无法忽视的威胁了,于是他们宁可不要眼前的利益,也得先把你们铲除掉。”麦克尼尔手持第二块饼干在货车车厢里游览了一整圈后才返回椅子上,把饼干扔进嘴里,他的挑衅行为不仅得到了青衣人们的怒目而视,也同样得到了随行的几名国家宪兵的白眼和鄙夷目光,“我不介意让你们在这里自由地发言、随便骂人,反正这些话对于改变你们当前和未来的处境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罪行不重要,罪证也不重要。兴亚会不想对付这些青衣人的时候,即便他们杀人放火的行为变成当地人熟知的事实,也没有人敢说这群青衣人是犯罪分子;只要兴亚会动了查处他们的心思,随便一点捕风捉影的指控都能成为动手的理由。麦克尼尔不是东南亚人,也不算是这个世界上土生土长的东盟公民,他承认这套逻辑办事时确实好用,但他可不敢说东盟公民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把军队占用的多余人口和资源释放出来,让这一部分人力和资源发挥应有的功能,或即便不能发挥功能也要在东盟的庞大系统中像生态系统中的各个物种那样占据一定的特殊位置,尽力地压缩【兰芳赤子】的生存空间,这便是以吴苏拉为代表的一部分东盟军将领忍痛割爱后得出的结论。东盟军是东盟和兴亚会最强大的一股势力,只要东盟军的中坚力量松动了,韩处安本人也不会介意顺水推舟。 于是,当成千上万被东盟军无辜抓走充军并幸存下来的东盟公民终于得以返回家乡时,那些组织具有特定身份的外地移民到中南半岛北部驱逐和杀戮本地居民的青衣人反而被押送上了通向新加坡的装甲货车。 押送日期和行程都是麦克尼尔特别安排的,目的便是要钟复明或其他潜在敌人找不到向他们发难的机会。他刚刚在一部分东盟军将领的放纵下攻击了北婆罗洲一座疑似【兰芳赤子】训练设施的山庄,虽然事情很快被掩盖过去,麦克尼尔料想钟复明一定会伺机报复。那么,他所要做的正是在敌人仍然无法清楚地找到报复对象时尽力混淆敌人的视线,同时把钟复明和诸如【兰芳赤子】一样的组织推到东盟绝大多数人的对立面。 等到这些死不足惜的家伙被押送到新加坡之后,守候在那里的国家宪兵会用更高明的方式招待这些祸害东盟的蠹虫。然后,麦克尼尔可以花一些时间维护自己的个人形象,现在他不仅是为桑松办事的干员,同时也代表了流亡东盟的非亚洲人之中的成功人士。纵使他不认为自己能代表所有的非亚洲人,当别人把标签打在他的身上时,他也只能被动地接受,辩驳解决不了问题。 他该做什么?哦,给那几名刚刚被东盟国立大学录取的来自老谷县的学生们提供一些奖学金,然后发表一些象征性的讲话,再让桑松出面确保这几名艰难地完成了高中学业的年轻人能顺利地读完大学……正当麦克尼尔畅想着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改变更多人的命运时,前排驾驶室中走出了一名全副武装的国家宪兵,这名国家宪兵紧张地把发生在后方的意外情况报告给了麦克尼尔。 “……有武装机器人从公路后方追赶我们?”他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是搞错了?” “我们刚才核实了那台履带式地面无人机的型号和所属部队,确认它是应该在上半年被淘汰的老型号仿制品ea-2。”二十多岁的国家宪兵劝麦克尼尔尽快采取行动,而不是等待来路不明的无人机证明其真实动机,“这些淘汰的仿制产品应该都被集中管理起来,不可能出现在公路上。” 麦克尼尔比在座的大部分国家宪兵都更加了解这些无人机,那是舒勒起初研制所谓的东盟自主研发的无人机时为了避免东盟怀疑其真实身份而做出的退让方案。万一他拿出技术水平超过日本无人机的产品,等来的不会是喝彩和庆祝,而是东盟与日本双方的怀疑。因此,舒勒最早设计无人机时遵循了一般程序,先设计了几款看上去明显是仿制日本无人机的早期型号,随后才大刀阔斧地将其逐渐换成自己的设计方案。 这些早期自主研发的军用无人机被东盟军分配给了一部分精锐作战部队,直到它们被更先进的无人机代替为止。被替换的旧型号无人机原本应当被依照作战部队重要性分批转移到其他部队,然而东盟军却出人意料地将这些没有经历过量产的无人机直接封存起来,宁可让它们留在仓库里烂掉也不物尽其用,实在是匪夷所思。 现在,舒勒的其中一台杰作正在后方紧追不舍,麦克尼尔还从未想象过自己在这种场合下同舒勒的作品交战。 “是不是他们……”之前围观麦克尼尔吃巧克力饼干的一名国家宪兵偷偷摸摸地把麦克尼尔放在椅子上的巧克力饼干盒子拿到自己手中,咽下了口水,并提出了大胆的解决方案来转移麦克尼尔的注意力,“……要不,我们把他们在这里干掉。” “不必,我们需要将这些人安全送到新加坡。”麦克尼尔闯入驾驶室,调出了装甲货车后方的监控设备并不断地确认双方的间距和敌方武装机器人的姿态,而后下达了投入战斗的命令,“……这就说明,我们的行踪被某些人泄露给了敌人。事后他们必须得到严惩,但现在我们更需要把他们派来的杀人机器消灭掉。” 迈克尔·麦克尼尔联络了最近的无人机指挥中心,要求他们调动护送装甲货车的武装机器人迎击后方的可疑敌人。做好安排后,他返回关押青衣人们的监禁室,想要从这些危险人物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破绽。 “嘿,你是来求饶的吗?”货车车厢尽头的一名青衣人哈哈大笑,“快滚,我们不屑于向你这样的劣等人施以宽容——” “不,我只是在思考,万一我没办法保住这辆装甲货车,我该怎么把你们丢下去并且让你们在一场大爆炸中化为灰烬。”麦克尼尔扫兴地回过头,不再看这些狂妄地向着他叫嚣的家伙,“尽管做梦,你们的呓语改变不了现实。” 趁着护送装甲货车的东盟军武装机器人调转枪口攻击后方来袭的不速之客的机会,麦克尼尔喝令驾驶货车的国家宪兵向前冲出包围圈,尽可能地远离从后方追击的敌方无人机。见脸色苍白的驾驶员手足无措,麦克尼尔索性把驾驶员赶到了后面的车厢中看守青衣人,自己坐在司机的位置上,把装甲货车向着能够躲避敌方视线的位置开动。 假使敌人的目标是摧毁这辆货车,那么不知名的敌人只需要远远地让被他们控制的武装机器人向着装甲货车开火,而护送货车的地面无人机除了用自己的躯体保护货车(还不一定能挡住)之外别无他法。既然敌人没有率先朝着货车开火,而是和拦住老旧型号无人机的东盟军护送无人机开始交战,麦克尼尔暂时认定货车是安全的。现在他需要在没有护送队伍保护的前提下安全地抵达下一个补给点,那里是他到达新加坡之前的最后一站:胡坦班达。 擅长于撰写冒险故事的大师也许要绘声绘色地描述一辆被淘汰的旧型号地面无人机勇敢地迎战多辆新型地面无人机的英勇场面,然而现实中并不会出现什么奇迹,ea-2型无人机仅仅来得及用双臂的炮管向对方进行了第一轮攻击,就被从四个方向同时发射过来的炮弹炸成了一团废铜烂铁。成功地把敌人消灭的护送队伍准备上前追赶已经跑得很远的装甲货车,不巧此时敌人再一次趁虚而入,突兀地出现在空中的黑影为他们的行程笼罩着一层不祥的色彩。 “哦,见鬼。”麦克尼尔比其他人早一些发现新的危险,“东盟的空军懈怠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能允许来路不明的飞行物随便出现在领空……” 他随即收回了这种想法,既然敌人的地面无人机属于本应被看管在仓库中的老旧型号,那么现在出现在空中并持续追击他们的空中无人机大概也是类似的东西。没等他思考出反击的策略,子弹已经撕裂了路面,跟随着子弹一同来到地面的还有一发导弹。这可能只是一次试探,麦克尼尔驾驶的装甲货车没有中弹,他当然不会将其归功于自己的驾驶技术——这辆装甲货车的灵活性差得惊人,以至于麦克尼尔很难让车子做出什么高难度动作。 好在车顶还有专门对付敌人的机枪。在意识到他们很难摆脱敌人后,麦克尼尔一方面通知无人机指挥中心控制其他无人机继续攻击任何可疑的敌方目标,另一方面离开了驾驶员的位置并让另一名国家宪兵代替他,而他本人来到了武器控制台所在位置,把机枪枪口对准了天空。 这打不中敌人,他很清楚这一点。以前麦克尼尔还不算是一个真正的飞行员,但自从他在上个世界有了类似的经历后,一些博尚理解而他无从领会的常识在他心目中变得真切起来。这般凶猛的火力看似夸张,实则很难击中天空中的某个确定目标。铺天盖地的火力网或许能在面对规模较大的空袭部队时取得优势,但对付单个飞行物的效果则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因此,麦克尼尔放弃了将敌方无人机击落的想法,代之以影响敌人的行动并坚持到东盟空军赶来支援。 他想要的支援在大约一分钟后抵达,从相反方向飞来的3架无人机朝着空中的敌方飞行物发射了导弹并轻而易举地将其击落,那耀眼的火球划着弧线坠落到地面上,在麦克尼尔看不见的位置燃起了熊熊大火。尽管为没能见到敌方无人机坠地那一幕而感到遗憾,麦克尼尔马上打起精神,准备迎接他的盟友们。 前面的哨卡位于胡坦班达靠近陆地一侧的边境地带,也是通向胡坦班达的必经之路上难以逾越的障碍之一。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胡坦班达,更别说移居此地了。能够在大名鼎鼎的森林城市中居住的,只有那些厌倦了各种斗争的富豪。据说,连胡坦班达的清洁工都很可能在外地拥有远胜于东盟一个普通市民一生积蓄的财产。 麦克尼尔自然没心思参与这种别具一格的角色扮演类游戏,他把装甲货车停在前方的检查站封锁线前方,跳下货车,和走上来迎接他的东盟军军官握了握手以示尊敬。 “伊德里斯沙阿苏丹陛下让我在这里迎接他的朋友。”这名东盟军少校先向麦克尼尔敬了个礼——原本应该是麦克尼尔向他敬礼才对,“接到警报之后,苏丹陛下在第一时间试图对敌人进行拦截,幸好还来得及。” “请代我向苏丹陛下转达我的谢意。”麦克尼尔深知东盟军内部各个派系内讧的惨烈程度,伊德里斯沙阿能在胡坦班达市的外围把押送青衣人的车队救下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虽然我很希望你们能再保护我们一程,可这里发生的泄密让我难以对情况有更为乐观的估计——” “还有一件事。”东盟军少校拦住了想要迅速离开的麦克尼尔,“苏丹陛下请您到附近的高尔夫球场叙旧。” “……啊?”麦克尼尔诧异地四处观望,他生怕这时又出现下一批袭击者,“我还有公务在身,况且——” 没等他同意,前呼后拥的东盟军士兵已经七手八脚地包围了他们,簇拥着装甲货车,让这辆货车沿着岔路口驶向了胡坦班达而非沿着原路线南下前往新加坡。见对方来意坚决,麦克尼尔没法回绝,只得乘上另一辆车子,在几名东盟军士兵的保护下穿过夏日的翠绿山谷,抵达了胡坦班达近郊的高尔夫球场。 身躯肥硕的伊德里斯沙阿没有和他宴请的其他宾客一起打高尔夫球,而是站在球场外围的休息区,等待着麦克尼尔到来。麦克尼尔花费了不少口舌才避免和这山峦一样高大的肉块近距离接触,他实在是被伊德里斯沙阿的体型吓到了。若是伊德里斯沙阿身体肥胖但比他矮,麦克尼尔或许还会抱着一种同情的目光看待对方;然而,伊德里斯沙阿站起来的时候比麦克尼尔高,这导致麦克尼尔实在不愿意和他并排站立。 “苏丹陛下,换作是平时,我会非常愿意接受您的邀请并在胡坦班达度过一段愉快的假日时光。”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心里仍为他的公务而交集,“可现在……您清楚我的工作,也明白其中的必要性。这任务容不得耽搁,我得尽快把【货物】送到新加坡。” “麦克尼尔先生,我这是为了你考虑,才特地在胡坦班达把你截下来。”胖乎乎的苏丹晃着头顶的黑色圆顶小帽,“我手里的情报显示,有人不想让你活着到新加坡……你看,他们在东盟军内部的影响力仍然强大,就算你走过了这一段路,我难保你在进入新加坡之前不受到其他的袭击。” “任务就是任务,明知前面是天堑也必须闯过去。”麦克尼尔坚定地答道。 “行了,我不能让我的投资对象死在半路上。”伊德里斯沙阿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把麦克尼尔带去休息,“再过几天,我把你和你要押送的人用别的方法转移到新加坡。” tbc? OR5-EP4:戡乱(3) or5-ep4:戡乱(3) 彼得·伯顿从来没有给别人当秘书的本事,他也不喜欢为别人鞍前马后地服务。因此,自从他沾了麦克尼尔的光而一同被乔贝托·桑松聘为了国家宪兵司令官的三等秘书之后,他一直把东盟发给他的薪水用于各种投机生意。如果说麦克尼尔在辅佐桑松的工作时还部分地履行了秘书的职责,彼得·伯顿简直是尸位素餐的官僚,别人只见他领薪水,不见他来工作。 说伯顿从来不参加相关工作,实在是污蔑他。他和麦克尼尔一起为了他们精心设计的小计划做出了许多努力,终于把老谷县从自由南洋联军游击队的围攻和东盟军的军事管制两方面威胁中解救出来,这可以算得上他们来到东盟后的头等贡献。在那之后,彼得·伯顿的生活一下子悠闲了许多。忙于适应县议员身份的麦克尼尔经常被动地出席各种会议,而老谷县的状况逐渐好转也意味着伯顿不必为麦克尼尔或其他人收拾烂摊子了。 也许还有一件事是他必须盯紧的:搜集更多能把他们的敌人送进万劫不复之境的罪证。 夏日的又一个枯燥无味的早上,彼得·伯顿走进他的办公室,打开半路上购买的罐装咖啡,将那没什么味道的清淡饮料灌进嘴里,大踏步来到自己的办公桌面前,开始了他一天的工作。麦克尼尔曾经建议伯顿也参加县议员的选举,但当时伯顿拒绝了。伯顿对麦克尼尔说,总要有一个人躲在幕后,他们不能把所有的手牌都放在舞台的聚光灯照耀下。 “您好,我是彼得·伯顿。”他按下了桌子上的大型全息投影通讯设备的按钮,以便让一大早特地联络他的人能够及时获取重要资讯,“有什么需要我去办的事情吗?” 每当他听取别人的汇报或是接受别人的委托时,彼得·伯顿的内心总会涌现出对麦克尼尔的感激。即便是以他的毒辣眼光来看,麦克尼尔的办法也非常巧妙。以设立县议员的办公室为名,实际控制了老谷县民兵组织的麦克尼尔完全接管了治安和情报工作,而彼得·伯顿当仁不让地成为了麦克尼尔离开老谷县时的首要代理人。作为给当地民兵组织提供资金和武器装备的资助者,伯顿要求获得一切疑似威胁现有秩序的异常情况的详细报告。 “我们的巡逻人员抓到了一个预谋发起袭击的可疑人物,他计划将土制炸弹放在人员密集区域并引爆。”另一头的那名民兵指挥官还在赶路,通话背景中的景物不断地摇晃,把睡眼惺忪的伯顿都给晃得晕头转向,“他可能是秘密为叛军游击队服务的特工,我认为有必要把他看管起来。” 找几个会说英语的民兵指挥官实在是不容易。不像麦克尼尔,伯顿不想让自己的身边出现一个能够轻而易举地了解自己的大部分秘密的亲密属员,那只会让他愈发地缺乏安全感。在借故把阿南达调走去统计附近村庄的农产品产量后,彼得·伯顿定下了这样一条不怎么公平的规矩:不会说英语的人最好别向他汇报,反正他也不会听的。这种言论登时引发了诸多民兵指挥官的抗议,许多本地民兵指挥官认为身为流亡到东盟的白人难民的伯顿欺人太甚,但伯顿以英语为东盟官方语言之一做辩解理由,众人无话可说。 麦克尼尔不在老谷县的时候,伯顿就要替他稳固这个阵地。这是他们的实验田,也是桑松的实验田,他们要证明深受自由南洋联军叛乱活动困扰的地区能在不依靠军队或血盟团的情况下自行恢复秩序并取得显着的发展成果。他可以不在乎当地人的死活,但他不能不在乎自己的颜面,那是他在鄙视他们这些非亚洲人的其他东盟名流面前能抬头挺胸的根本保障。 “又是一个要袭击平民的疯子?”伯顿无趣地嚼着口香糖,尽管他的办公室一般不会有人亲自来访问,“上个月那个试图在闹市区用水果刀随机砍杀路过市民的家伙是个投资失败的商人,这一个又会怎么样呢?”他越来越想把这些让他烦心的家伙全都扔给活见鬼的青衣人或是那些外地移民去处理,但眼下他还不能得罪那群瘟神,“查出结果后再来向我报告。” 他结束了通话,用颤抖的右手把空了的咖啡饮料罐放在桌子旁。这不是什么可以被忽视的孤立事件,而是麦克尼尔所说的,【对前程的共性绝望导致的集体无意识活动】,是一种不需要有意识的发起或召集而不约而同地出现的诡异现象。 壮实的青年男子陷入了沉思,他当然明白东盟目前的经济状况远非新闻报道中描述的那样乐观。自2114年下半年东盟将亚元改换为新亚元后,新货币仍处在可控但无法抑制的快速贬值过程中。除此之外,长时间在股票市场上闯荡的伯顿早就意识到其中一些被官方机构有意识地做空的股票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给东盟的广大投资者带来堪称灾难性的损失,并进而导致相关企业和银行卷入丑闻——他只管赚钱就好,可是这些隐患对东盟公民们的影响也是可预见的。 “真是见鬼,我们已经做了一切该做的事情,就为了让他们能规规矩矩地工作、认认真真地生活,可是……”他摇了摇头,把那些不祥的预感从脑海中抛开。 随之到来的审查结果让伯顿既惊喜又无奈。被当地民兵巡逻时抓获的可疑袭击者,在训练有素的民兵们的拳头、棍棒和皮鞭的招待下,不出所料地从一个狂妄的匪徒沦为了跪地求饶的可怜人。 哭笑不得的青年民兵指挥官把袭击者在审问开始前所说的那些话按原文转述给了伯顿。 “他对我们说,东盟的存在是罪恶的,这个国度和其中的七千万人都必须从地球上消失,这样才算是对人类文明的救赎。” “……有趣,连疯子都学会用什么【人类文明】之类的字眼为自己的罪行和那些几乎代表着罪行的罪恶思想辩护了,看来终日把类似的名词放在新闻宣传内容中的兴亚会需要承担不少责任,他们间接地让危害秩序的潜在罪犯们学会了辩解的特殊技巧。”伯顿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按照对待一般潜在罪犯的办法,先把他隔离起来,然后到周末统一送到北圻州的官方检测机构……” 伯顿打了个哈欠,看来是不想和这件事扯上任何关系了。从日本传来的西比拉系统及其配套的社会管理方法中,似乎存在一条看起来更像是迷信的规矩:经常接触犯罪系数高于100的潜在罪犯的正常人也会逐渐滑向危险的深渊。伯顿无从证实其真伪,也不懂其中的道理,而他所能做的只是想办法让经常从事危险工作的民兵们尽可能地避免和危险人物打交道,免得这些只图养家糊口的民兵被迫戴上那个用来表明身份的手环。 向他报告的民兵指挥官却对伯顿的处理意见产生了怀疑,他委婉地对伯顿说,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必然持有某种特定的危险思想,老谷县应该借此机会掀起一场专门清理危险思想的活动。 彼得·伯顿只思考了几秒,就否定了对方的想法。别说麦克尼尔不在,麦克尼尔在的时候也不会同意的。 “我不认为把事情扩大化会对我们有益。”伯顿循循善诱地劝对面的民兵指挥官采用更温和的手段,“在我看来,他并不是持有某种理性的观点,而是像过去的狂热信徒那样,把自己的生存方式用宗教的办法限制住了……因此就得出了这么偏离常理的结论和思维方式。大家想的无非是多赚一些钱,多买一些消费品,多找几个女人——忘了前一句,总之,不对这些事情感兴趣而专门在某些晦涩的概念上执迷不悟的家伙,只是陷入了另一种宗教中。” 这是伯顿的真实想法,也是他看待许多脱离现实生活的人——无论是天真的理想主义者还是失去理智的狂热信徒——的基本态度。麦克尼尔?不,麦克尼尔从骨子里就是个很务实的人,伯顿对此十分肯定,况且麦克尼尔有时候甚至比他还要冷血,这样的人绝非能够和理想主义沾边的乐天派。 甩掉了民兵指挥官的唠叨后,伯顿用剩下的时间处理了当地民兵组织和警察们呈阅给他审批的几份文件。时间过得飞快,他需要用自己的经验和直觉来判断书面报告背后的隐喻。能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的人自有其生存方式,伯顿非常清楚自己作为不受欢迎的外来者的定位,他愿意在许多事情上征求当地人的意见。只要能让本地的秩序有所好转,多抓几个人或者多放走几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他翻阅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案例,脑海里仍旧惦记着他的生意。麦克尼尔还是太仁慈了,或者说麦克尼尔愿意去拯救一切还有利用价值的人。伯顿不这么看,他更愿意直截了当地把那些危害秩序稳定性的家伙全部消灭,而不是把那些人送去建筑工地或是工厂当工人。偶尔他会在麦克尼尔面前表现出同等的感慨,但那只是他为了避免惹怒麦克尼尔而做出的必要妥协。谁会关心这些生来注定要被淘汰的人呢?他们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被从【体面的正常人】的行列中淘汰掉,伯顿一点都不关心。 他更在乎他的股票,还有他投资的五花八门的新产品。 到午休开始前,伯顿抽空和正在新加坡办公的麦克尼尔进行了联系,有些事他仍然需要征求麦克尼尔的意见才能去办。 “……你是说,最迟到明年年初,就会有一次规模惊人的股票崩盘?”睡眼惺忪地躲在宾馆里看电视的麦克尼尔吃惊地张大了嘴,“上次你在韩国搞投机交易,结果被幕后的操盘人没收了全部工具,连账号都神秘消失了……这一次我劝你小心一点,你能看出来的事情,别人也能看出来,甚至……也许那就是他们策划的。” “我知道。”伯顿接纳了麦克尼尔的建议,转而抛出了他的新点子,“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或许是好事,迄今为止我确保自己拥有能在类似的灾难中牟利的能力。这些钱该用在什么地方呢?我们已经悄悄地资助了老谷县的民兵组织并反过来让他们效忠于我们,但我怕更大的动作引起东盟军的警惕。” “那就向老谷县发放贷款。”麦克尼尔漫不经心地说道,“而且要摆出一副我们求着他们收下我们的钱的姿态,降低他们的戒备心。来自东盟官方机构的拨款,估计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消失,到时候我们还可以进一步巩固我们在这里的影响力。” “好主意。”伯顿嘿嘿一笑,“可惜了,我们的对手想不出这样的办法。他们确实凶横,也确实狡猾,竟然想到了通过改变东盟边境地区的人口比例来逐渐夺权的方案,只可惜这样的策略还是太容易被识破了。” 麦克尼尔没有笑,他不认为敌人没有考虑过类似的办法。不,或许那是基于某种道德上的傲慢和不屑,通过商业和经济上的手段获取对应的地位可能会被他们看成一种值得羞愧的行为。事实上,在东盟横冲直撞却仍未受到惩戒的钟复明还有他的盟友们拥有着连韩处安都忌惮的力量,麦克尼尔丝毫不敢嘲笑这样难缠的对手。 继北婆罗洲疑似【兰芳赤子】训练基地的山庄被麦克尼尔和戴斯蒙德·卢塔甘达的雇佣兵捣毁后,接管了山庄的东盟国家宪兵从山庄的废墟中查获了大量足以对【兰芳赤子】这一组织定罪的证据,光是地下室里堆积如山的人类尸骨就已经把心理承受能力稍微脆弱一些的国家宪兵搜查人员吓得精神失常。但是,直到现在,不仅【兰芳赤子】没有进行任何反击,兴亚会方面也保持着诡异的安静,桑松提交的种种证据资料石沉大海,没能得到任何回复。 他不得不赞同伊德里斯沙阿的说法。在这场牵扯到东盟执政集团各派力量和东盟军不同派系的混战中,想把敌人逼上绝路,为时尚早。 “说点高兴的事情。”伯顿见麦克尼尔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也怕麦克尼尔产生不该有的联想,“你押送到新加坡的那些【货物】……” “死了两个。”麦克尼尔面无表情地答道。 “不会?”伯顿愣住了,“在那么严密的保护下,怎么还会出现伤亡?” “说来复杂。”迈克尔·麦克尼尔的眼睛向上翻了翻,随后恢复了原状,“把他们关进收容设施之前,有个人提出要去买一瓶饮料。我当时想,我们躲过了这一路上的追杀,又蒙苏丹陛下的庇护而躲开了后半程的追击,这时候让他们去自由活动也没什么不合理的。不料,喝了饮料的人几个小时后就死在了收容设施里。” 麦克尼尔说到这里,彼得·伯顿已经猜出了对方的结论。 “看来是街边买饮料的便利店的店主或店员有问题。”伯顿沉下脸,“有线索吗?” “店主是个白人,原国籍和民族不详,而且他在当天晚上的一起抢劫案中遭枪击而身亡,没能等到我们的追踪调查。” 伯顿刚打算安慰麦克尼尔,不料反而是麦克尼尔安慰起他了。麦克尼尔对伯顿说,他们想扳倒在东盟有着庞大势力的【獬豸社】集团,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没在贸然出击后遭到敌人的疯狂报复,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那么,既然一般的证据不能起到效果,把敌人和关乎东盟生死存亡的大事件联系起来,必然能够让韩处安和兴亚会动摇。 “下午我还要去参加一个慈善基金的成立仪式,晚上再和你聊。”麦克尼尔又当着伯顿的面打了个哈欠,“……对了,舒勒这边的研究机构用数据匹配找到了那些曾经被拐卖到日本的受害者的家属。这是我们的又一个重要工具,你得把那些人的家属保护好,必要情况下采取非常措施。” 伯顿怀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去隔壁的餐厅吃午餐,这里没有他熟悉的任何一种西式餐饮,只有中南半岛北方的本地菜。好在伯顿和麦克尼尔共同在韩国闯荡时了解了不少韩国菜,他对亚洲尤其是东南亚或东亚的菜肴已经产生了某种兴趣。 吃完午饭后,彼得·伯顿见时候还早,决定先去找点乐子。他轻车熟路地绕过老谷县的大街小巷,径直钻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而后消失在了一排拥挤的低矮建筑群之中。来老谷县半年多,伯顿熟悉当地的大部分细节,其中自然也包括夜店的分布情况。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大白天一头扎进夜店,简直让麦克尼尔难以忍受。 “说实话,尽管我看不惯你的作风,但我尊重你的个人自由。”麦克尼尔在年初的胡坦班达事件结束后曾经批评过伯顿的生活方式,“不过,我是说……唉,一个人偶尔去夜店消遣也算正常,可是天天去夜店且脑袋里也总是想着夜店,一定是病了。” 那形容的正是现在的彼得·伯顿。欢乐时光总是短暂的,伯顿终究还记得起他必须做的事情,于是他在支付了一笔相较他本人的薪水来说不算便宜的费用后匆忙地赶回了办公室,并召集了两名民兵指挥官前来听候他的调遣。 兴亚会或许可以容忍盟友的一般争权夺利行为,但绝对无法容忍所谓的盟友危害东盟的根基或是试图夺权。仅以他们这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团队拼凑出的线索来看,钟复明在东盟默许的走私和贩卖人口的活动中确实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各位请坐。”伯顿友善地请两名青年民兵指挥官坐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他自己则背朝靠窗的墙壁,窗外是枝叶繁茂的大树,“多余的话,我也不在这里讲,大家都清楚我们和自称自由南洋联军的叛军的对抗过程将会是长久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必须采用一些方法对那些曾经参加叛乱但后来改邪归正、回归社会的人,进行追踪调查,尤其是要关注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对他人形成的影响……” “请把该做的事告诉我们。”其中一名较为年长的民兵指挥官实在不想听伯顿的废话,索性大胆地要求伯顿直接说重点。 “……【返乡计划】,你们应该有所耳闻。”伯顿打着官腔,“我们不仅要让被军队征召的平民回家,也要让被卷入叛乱的无辜者回家。不过,若是一些未能见到家人返回的平民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他们就会变成新的不稳定因素。所以,我决定采取必要措施将他们妥善地保护起来。” “是逮捕吗——” 年长的民兵指挥官马上拍了拍年轻的同伴的肩膀,示意对方别戳破资助人的心思。 瞧啊,这就是彼得·伯顿对亚洲人,尤其是东亚人和东南亚人,最大的好感来源:只要把一件事吩咐下去,不管它本身合理还是不合理,下属都会尽心尽力地完成,期待着自己能因此得到上司的额外关照。就算其中有人不在乎这种额外的福利,只要他们想象到自己丢掉工作时的狼狈场景,也不得不卖命地服务。就拿这件事来说,他不需要出示什么手续证件,只管空口吩咐下去,万一惹上了麻烦也能直接把责任推卸给办事的民兵指挥官。 “从这些穷人身上肯定无法敲诈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一次就暂时放过他们。”伯顿审阅着麦克尼尔提供的那份名单,首先把所有性别标注为【女】的人员筛选了出来,“至于剩下的……如果我暗示她们需要进行一些自我牺牲才能帮助她们那些命不久矣的家人免除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罪名,这些可怜的女人大概会抢着来讨好我。” 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那让彼得·伯顿的面孔变得更狰狞了。 “没错,就是这样。”他看着显示屏里的名单,自言自语着,“先把40岁以上的和未成年的排除掉,剩下的按日期排班。” tbc? OR5-EP4:戡乱(4) or5-ep4:戡乱(4) 今年刚满23岁的克里什纳·坎西尔(krishna kansil)在加入东盟国家宪兵队之前,从未在他人生中的某个时刻考虑过他将得到这份工作并以此谋生。人生的变化无常总是能够轻易而举地粉碎一切看似深谋远虑的长期规划,在他好不容易完成了大学学业(期间受到个人生活条件和大学经营状况两大因素的冲击)并发觉自己可能成为流落街头的无业游民后,来自苏拉威西岛北部的克里什纳·坎西尔和许多同龄人一样选择了投身被东盟供养的行业。 他成为一名光荣的国家宪兵已有一年多的时间,或者说他是最早一批成为国家宪兵的东盟公民。与那些从血盟团被精挑细选出来的优秀人才或是离开了东盟军的老兵不同,坎西尔在此之前没有任何接受军事训练的经历或战斗经验。像他这样对训练有素的老兵们来说不可靠的新人,在东盟国家宪兵队中比比皆是。 然而,这竟然成为了他能够获得重用的契机。去年年底,接受了又一轮考核的坎西尔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的考察结果,部分是因为他已经受够了繁重的训练,另一部分则是他对自己的出身和履历并无自信。在任何一个组织中,都要尽力地往上爬才能获得更多的资源以改善自己的处境,这点浅显易懂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负责和他谈话的国家宪兵士官不是东南亚人,也不是东亚人,而是一个自称叫迈克尔·麦克尼尔的白人。 “在谈今天的话题之前,我必须得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您的综合考察成绩在所有参加测评的国家宪兵之中,排在第41名。”有着棕褐色短发的白人青年佩戴着象征国家宪兵下士身份的由一条粗体箭头和一条细箭头标志组成的臂章,另一侧的手臂衣袖上则佩戴着东盟国家宪兵司令部的徽章,“现在我给您一分钟的时间接受这个事实。” 坎西尔的内心并无什么波动,他自认为尽力发挥出了最好的个人水平,技不如人也只得甘拜下风,“我能接受,长官。”他尽量让自己的神态看起来波澜不惊,况且他并不认为在长官面前大喊大叫能为他换来什么好处,“国家宪兵是在另一条战线上扞卫我们这个国家的精锐部队,我没理由轻易地胜过那些更有经验的老兵。” “是的,这便是我通知您接受另一份工作的原因——除了主要突击部队之外,我们还需要一支能够随时在突击部队遭遇意外时做出响应的支援部队。”麦克尼尔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完全预料到了坎西尔的态度,“所以,我再给您一分钟的时间接受第二个事实:在征求了桑松司令官的同意后,我特地把没有兴亚会背景的新人分数下调到了让他们能够恰好被排除在主要突击部队之外的程度。” 留着两撇八字胡的青年攥紧了拳头,他不明白这种暗箱操作的意义。从他离开学校的时候算起,甚至更早一些,他就相信他所生活的时代从来不是象牙塔里描述的那样尽善尽美,但他仍然坚持着一些基本的原则。如今,这些他视为人生信条底线的原则却在这个以神圣的口号扞卫公民利益的组织中受到了践踏。 “……为什么?” “我最近一段时间在中南半岛北方工作,在那里的工作经验让我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早早追随兴亚会的【老近卫军】对他们的愿景和他们的事业有着一种理性的执着,这些人清楚地知道他们要在兴亚会的蓝图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是新一代人不一样。”麦克尼尔晃着桌子上的圆珠笔,“或是狂热地偏听偏信,或是在失望后转而产生仇恨。因此,新人的真实态度有待观察,况且兴亚会的干部们也持有类似的观点,他们更愿意派可信的人而不是最有用的人。” 麦克尼尔的这一套说法把刚加入国家宪兵队半年多的坎西尔弄得一度迷失了人生方向,他那时确信自己终于看清了人生的真相,而他在许多关键的节点没有任何选择的能力。就这样,克里什纳·坎西尔被选入了东盟国家宪兵队的作战支援部队,等待着他的是更多的训练和更无聊的规律生活。 不过,后来他多少从战友们那里了解到了突击部队的情况,并对当时被他视为一派胡言的麦克尼尔的辩解有了更深的体会。国家宪兵队的突击部队不仅要负责处理真正危害东盟安全的敌人,有时候甚至会莫名其妙地卷入东盟内部不同派系的冲突中。一些参加了突击部队的老兵和这些处于二线的作战支援部队成员闲聊时提到,他们经常在突袭某些武装组织的据点时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从而受到私人武装组织或境外雇佣兵追杀。 到克里什纳·坎西尔所在的作战支援部队真正前往危险地带执行任务时,已经是2115年夏季了,那时他加入国家宪兵队接近一整年,除了没参加过实战外,时常以自己肩负着保卫东盟公民的崇高使命而自豪。毕竟,东盟和兴亚会解决了他的大部分生活开支,让他幸运地能够存下了一笔个人存款,而不是每天都要为明天的生活发愁。 那一天成为了噩梦的开端。奉命前往北婆罗洲的一处被焚毁的山庄废墟中驻扎的坎西尔在那座山庄的地下室中搜出了大量人体残骸,这等场面把一些从东盟军退居二线的老兵也看得目瞪口呆。更离谱的事情还在后面——东盟国家宪兵司令官乔贝托·桑松抵达现场并驻扎数日以调查详细情况后,对参加行动的所有人员亲自下达了封口令。不仅如此,这些人还被剥夺了参加其他任务的权利,以后他们似乎要专门以追查这条奇怪的线索为生。 “我说……到时候教你的同伴们使用这种新枪械的责任就落在你头上了。”来自前方几米处的声音把昏昏欲睡的坎西尔从回忆中拽了回来,“认真点。” “麦克尼尔中士,我实在不能理解。”他叹了一口气,“我们为什么要用这种同时具有麻醉和击毙功能的奇怪步枪呢?” “这个问题呢,我建议你去问韩议长。”迈克尔·麦克尼尔见过的国家宪兵太多了,他根本认不出这个年轻人,就算认出了也不会声张,“从理论上来讲,等到西比拉系统普及后,我们的武器应该根据不同的情况进行随时切换,只有在面对犯罪系数高于300的【敌人】时才具有正常的致死功能。但是,连新加坡的西比拉系统都没有建设好,所以香巴拉浮岛的设计院临时替我们研发出了一款手动切换不同模式的步枪,作为替代品。” “……那根本就没有威慑力啊。”坎西尔捏着嘴边的两撇八字胡。 麦克尼尔没回答,因为他自己也对此持保留意见。据一些不可靠消息说,日本人计划明年派代表来东盟实地考察西比拉系统的使用情况和成效……就为了这一点,尚未在东盟任何一处主要城市全面应用西比拉系统的兴亚会迫不及待地给国家宪兵队摊派了大量无从完成的指标,把一向温文尔雅的桑松气得在办公室里摔杯子发泄。日本是日本,东盟是东盟,国情千差万别,哪有用别国的处理办法生搬硬套地拿来使用的道理? “……你觉得没用,是?”他舔着嘴唇,怀念着他前几日以县议员的身份和东盟的大人物们谈笑风生的日子,“我也觉得没用……我和你打赌,这个改装设备只是为了应付日本人的考察,大家在实战中恐怕还是会进行无差别射杀……不,就像对付叛军那样,出动无人机进行大范围轰炸和定点清除。”说到这里,他也有些厌倦了,“自己清楚就好,让大家达成这个共识。你们在这里等我的命令,不看到信号弹不要出击。” 克里什纳·坎西尔嘴边的八字胡翕动着,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上前和麦克尼尔说出关于去年年底那段谈话的感悟。二十多岁的国家宪兵返回掩体后方,默默地注视着在黑夜的笼罩下显得模糊不清的建筑群,这处废弃的建筑群在夜间成为了活灵活现的恐怖怪兽,它们在视野正前方和地面上都投下了规模惊人的阴影。 年轻的国家宪兵们对他们目前对付的主要敌人的身份一直有着多种推测,而另一些来自突击部队的老兵的说法让他们在两个特征上取得了惊人的一致意见:这个组织必然受到某些国外势力支持,且以摧毁东盟的现有秩序为阶段性目的。 这就足以构成坎西尔赞同国家宪兵队把这些疯子赶尽杀绝的理由。他对东盟的现状自然有着许多不满,但他更不会对未知抱着盲目的乐观。在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之前,维持现状是对所有人来说最有利的选择。 他花了几分钟时间再次把麦克尼尔所传授的小技巧教给自己的同伴们,以便让这些国家宪兵——如果他们真的愿意在不遭受任何预期惩罚的情况下手下留情——能够在短时间内学会快速地在这款新型改装步枪的不同模式之间进行切换。 “那我们面对敌人时到底该使用什么模式呢?”他的讲解并没能让战友们的疑惑得到解答,其中一名国家宪兵直指问题的要害,“我们又不知道他们的【犯罪系数】是多少。” “全都当成危险人员并直接击毙也不是不行。”坎西尔随口说道,“这只是用来应付检查的,我们还是用我们的办法对付敌人。” 他越是这么想,心里越是多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坎西尔自认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通晓一些常识背后的逻辑,他早就认为兴亚会的部分做法不妥了。兴亚会接受了日本的支援才得以在军阀中胜出,这不假;可是,若是日本人希望得到回报,兴亚会大可以用其他方式来报答自己的恩人,例如纯粹的经济合作,而不是接受一个可能让东盟失去独立性的条件。直到今天,坎西尔执着地认为日本人的西比拉系统是一个产生于日本的特殊背景下的管理方式,不适用于东盟。 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对意见不值一提之前,火红色的信号弹闪耀在空中,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阵密集的枪声。有人比他更先一步迈出掩体,穿过仅在夜色的掩护下显得昏暗的遍布砂石的小路,钻入了建筑群外侧的一栋只有两层高的楼房,那里原先是用于展示什么产品的展厅。坎西尔不急于争抢着最先和敌人交火的荣幸,他率领着第二批国家宪兵离开掩体,一路小跑前往另一侧,从事先侦察好的一条地下通道迂回到敌人的后方。这些无人使用的停车场将成为葬送敌人的利器之一。 据守在荒废花园中几名敌方武装人员最先遭遇了入侵的国家宪兵,他们立刻准备和这些不速之客交战,并将消息转告了分散在其他地区的友军。不料,紧随而至的几发催泪弹让这些事先缺乏准备的武装人员顿时失去了战斗力,有些人登时躺在地上反复打滚,俨然因呼吸困难而逐渐窒息。没放过这一良机的国家宪兵们纷纷朝着敌人开火,不一会便有十几具尸体倒在了血泊中。 “真是绝妙的主意,麦克尼尔先生。”闯入花园的其中一名国家宪兵赞叹不已地隔着防毒面具审视着眼前还在颤动的敌人,抬起枪口在对方的脑袋上嵌入了另一颗子弹。 “你们的教官在训练你们的时候,难道没有说过信号枪同时也能用来发射催泪弹吗?”麦克尼尔瞪了他一眼。 “……忘了。” “没关系,下一次能记住就行。”麦克尼尔友善地拍着不知名的国家宪兵的肩膀,“战斗经验的积累,不是依靠辩论,也不是依靠各种条件都齐全的训练,而是要在突发状况下一次次地随机应变、用不充分的条件去最大限度地完成任务。”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把国家宪兵对付危险分子的工作全都交给突击部队似乎让作战支援部队缺乏得到锻炼的机会,看来他必须建议桑松向管理相关事务的负责人下令调整各部队行动周期了。不过,把作战支援部队固定在追查【兰芳赤子】的任务上,本来就是他自己的提议,现在他还不方便抛出自相矛盾的方案。 迈克尔·麦克尼尔的靴子从杂草堆上迈过,踏上了木质地板。这里曾经是许多过着悠闲日子的市民们定居的高档住宅区,那些人算不上上流社会的成员,而是普通市民所能想象到的人生的顶点。即便是这种生活在风云变幻的东盟亦如梦似幻,居住在住宅中的人们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人们曾居住的住宅证明着昔日的美好时光是真实存在过的。 穿过贯穿这座房屋的一道走廊,顺便把半路上从某个房间里钻出来的敌人的喉咙切断,麦克尼尔抵达了另一侧。他加入了利用花园的墙壁和敌人对峙着的战友们之中,率先击中了屋顶上一名试图向国家宪兵们发射榴弹的敌人。那人从房顶滚落下来,正好砸中了下方的同伙,麦克尼尔几乎可以清晰地听到两名路过的敌方武装人员被砸断脊柱时发出的惨叫声。 “各作战单位注意,从后方包抄敌人,切断电力以逼迫敌人逃出其藏身之处。”他继续通知其他方向的友军剿灭这些时刻都在威胁着东盟的危险人物,“必要情况下,可以从地下进行爆破。” 麦克尼尔指挥下的十几名国家宪兵依照麦克尼尔的命令有序地和敌人交战,并利用附近的房屋作为掩护。左侧标注为a3花园地区的战斗开始不到5分钟,发觉后方被偷袭的敌人大惊失色,仓促中从a3地区调走了部分人员去支援后方,保留一部分作战人员继续牵制麦克尼尔。不料,支援后方战线的武装人员在通过地下通道转移时正好遭遇另一队国家宪兵,双方发生遭遇战,使得被持续压制的后方防线在十分钟后被国家宪兵队攻破。 一条防线已经被攻破,其他防线的崩溃也只是时间问题。没过多久,麦克尼尔便察觉到敌人的火力迅速削弱,并立刻要求手下的国家宪兵进行追击。撤退过程中毫无章法的敌方武装人员纷纷倒在了逃跑的路上,背部中弹而死者占一半以上。随着多支特遣分队在废弃建筑群中央地带的小公园附近会合,敌人的有组织抵抗几乎消失。见对手失去了反击能力,麦克尼尔终于决定允许其他国家宪兵前去搜寻他们此次任务需要附带解救的东盟公民。 “你们用更短的时间突破了东侧的防线,值得表扬。”麦克尼尔转过头,看到了拎着一名负伤敌方武装人员的克里什纳·坎西尔和其他几名国家宪兵向着他走来,便热情地上前搭话,“我原先以为没机会去突击部队接受实战考验的人纵使有天赋和努力也会逐渐被不同的生存环境淘汰掉,现在我很高兴地看到我的判断出错了。” “只是用上了一点训练时的经验。”坎西尔的枪口时刻对准了躺在草坪上那气息微弱的敌人,“按您的要求,我试图抓获一些俘虏,但是难度实在是太大了。只要他们还留着一口气,就会冲上来继续攻击我们,而我又没法精准地给他们造成只让他们失去战斗力的伤害。” “……这就是麻醉模式的妙用了,尽管敌人可能会由于没有被立即麻醉而继续反击、给你们造成伤亡。”麦克尼尔蹲下来,撕开敌人穿着的外套,用头盔上的探照灯看到了下方的青色制服,“是我们要找的人。” “我没见过这样的衣服。”坎西尔也看到了敌人套在里面的青色制服,这种宽大而兼具了礼服和休闲服特征的制服让他感到奇怪,“就像是……某些古代题材电影和电视剧里的衣服。” 麦克尼尔笑了笑,他现在基本明白了敌人特地穿着这种衣服的用意,“这不是一种衣服,而是一种信仰,他们相信这是保持他们的独立性的一种手段。”说罢,他又转过头瞧着气息奄奄的敌人,“别胡思乱想,也不要去回忆自己的工作在哪出了偏差……是你的同伙出卖了你们,而不是你们没能很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那人没有因麦克尼尔的最后一句话而动容,他面如死灰,比真正的尸体更像是死人。 “你什么都得不到,野蛮人。” “我相信。”麦克尼尔拉近了和对方之间的距离,他能够看到这个饱经沧桑的中年男人脸上的皱纹,“我不仅相信你的坚定,也相信你很可能不屑于去了解你们所谓的伟大事业背后的那些阴暗面。不过,现在换我来问你了:你又得到了什么呢?消除了个人的存在意义,把自己的生命看得一文不值,你得到了什么?” 迈克尔·麦克尼尔等待着敌人的答复,只要这个青衣人试图自杀,他就会想办法阻止对手的动作。 “你不会明白的,野兽无法理解人的思维。”中年青衣人的脸上挤出了一个越来越夸张的笑容,“你可以在这里杀死我,也可以在更多地方杀死更多的兄弟,但你们总有一天会被我们消灭……这是注定的。” 青衣人还想要说些什么,随即由于失血过多而陷入了昏迷。麦克尼尔大手一挥,下令把这名罕见的被俘人员拖走进行抢救。并不是所有青衣人都有着坚定的赴死意志,至少那些不参加战斗的青衣人只会进行消极抵抗而不是尝试自杀。话说回来,如果【兰芳赤子】组织中的所有青衣人都有在大难临头的时候以自杀来保全名声和秘密的觉悟,那麦克尼尔只需要用适当的恐吓就能让他们自行灭亡——世上显然没有这么划算的无本生意。 坎西尔费解地望着被战友们拖走的青衣人,又看了看一旁被其他国家宪兵从地下室中抢救出来的平民。 “……这些人,和北婆罗洲那个山庄的地下室里的受害者,是同一类人吗?”他小声地问麦克尼尔。 “不,北婆罗洲的地下室里关押着这个组织的内部人员,确切地说是他们进行内部自我淘汰的候选人;而这里的东盟公民……”麦克尼尔转瞬间得出了他用来对外解释的答案,“是即将被他们拐卖到日本的可怜人。” “前一种人如果通过了检验,会被送到哪里?” “中南半岛北方以及东盟各处因叛军的活跃而变成了无主之地的农村。”麦克尼尔关掉了头盔顶部的探照灯,建议他们一同到旁边的花坛旁休息,“……很奇妙?全东盟的公民在他们眼中就是功能不同的牲畜而已,您看,刚才那家伙甚至称呼我为牲畜。” tbc? OR5-EP4:戡乱(5) or5-ep4:戡乱(5) “……原来如此。这么说,我先前的预估存在一定的偏差。”麦克尼尔决定在进入这处位于西婆罗洲的废弃城镇之前从伯顿那里获取必要的情报,而伯顿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地没有让他失望,“咱们原先都认为这些前往日本从事危险工作的人员是被【兰芳赤子】或钟复明手下的其他组织绑架的,却忽视了生活在贫困中的东盟公民会为了一点渺茫的改善生活的希望而自愿奔赴险境的可能性。” “最显而易见的事情反而成为了我们最难猜测出的答案。”画面另一头的伯顿从桌子上拿起了一罐咖啡,在那之前他首先把嘴里叼着的电子烟拿了下来,灰白色的烟雾立刻从他的口中飞出并环绕着他的头颅,形成了一圈肉眼可见的光环。即便是并未亲身接触,迈克尔·麦克尼尔也几乎能够闻到刺鼻的烟味,好在他不是和伯顿面对面聊天,没必要就这一问题和伯顿继续纠缠。 诚然,伯顿这个人有时候让麦克尼尔很不放心,但那绝对不会是正需要他起到作用的时候。满意地准备结束通话的麦克尼尔等待着伯顿把审讯结果和调查报告发送给他,然后他再打起精神去应付今天必须面对的对手。不过,就在他专心致志地观察着伯顿的神情时,身经百战的战士敏锐地从伯顿的神态中捕捉到了一丝异常。这种异常的神色出现在别人身上,或许说明不了任何事;但只要出现在伯顿身上,麦克尼尔几乎能够立即猜出伯顿最近的生活状况。 “伯顿,看起来你最近的日子过得不错。”麦克尼尔坐在路旁的碎石堆上,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盘旋在半空中的侦察无人机能够帮助他看清地面上的概况,而那些隐藏在角落中伺机发动致命一击的敌人则需要他自己用心地寻找出来,“告诉我,你最近又新找了几个女人?” 彼得·伯顿的脸色顿时变得窘迫起来,他局促不安地张望着,确定自己的办公室和麦克尼尔那一头的附近也没有其他听众,才小声地对麦克尼尔说了些什么。听到了伯顿的描述和辩解后,麦克尼尔并无责怪伯顿的念头,他早就放弃了让伯顿在这方面听从建议的想法。指望着伯顿【弃恶从善】,还不如盼望着他们明天就能把钟复明集团从东盟的土地上铲除。 “……伯顿,这一次你成功地在没有引起敌人警惕的情况下帮我查明了那些被拐卖到日本的东盟公民的真实生活状况,可你应该铭记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尽量不要把自己和别人扯上更多关系这条规律。”迈克尔·麦克尼尔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口香糖,然后他才想起来自己一不小心把放口香糖的盒子和放巧克力的盒子弄混了,“呸……而且,跟你有关系的女人们不是普通的女人,而是我们的调查对象,只要她们当中有一个人因此而和你产生纠纷,对我们的影响都会是致命的。” 好在自知理亏的彼得·伯顿没有反驳,上一次迪迪埃·博尚在胡坦班达遭遇敌人刺杀时他却在夜店狂欢,自那以后伯顿的心中便结下了不小的心结。连起初责怪他的麦克尼尔都在事后道歉了,而伯顿自己仍隐约为此感到愧疚。终于,他找到了另一种说服自己继续寻欢作乐的方式:用经验和事实证明这些无伤大雅的娱乐活动不会危及他们的事业。 “这就是你不擅长的工作了。”伯顿洋洋得意地解释着,“我在中东地区执行潜伏任务的时候,会把和各种各样的女人之间建立各种程度的关系作为一种常用的策略……既有利益也有情感的关系是最稳固的,如果只有其中一种,那这种关系随时就会断开。相信我,只要我再花点钱,去麻醉她们的认知或是说服她们闭嘴,这些女人就不会对我们产生任何威胁。” “好,你是这方面的专家。”麦克尼尔无奈地笑了笑,“要是你自己能把握好维持关系的程度,我就不打扰你了……但是要记得爱护身体啊。” 伯顿的自信或许总有一天会让他吃苦头,麦克尼尔心怀恶意地想着。他无权干涉别人的生活,即便是这生活和他们的任务存在冲突时也一样。维持团队的凝聚力是必要的,每个人都在这场漫长的冒险中持有不同的理念、不同的目标,麦克尼尔所能做的只是说服大家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而不能过多地指导别人的工作。他可以凭借资历和名声去压制其他人,而这种力量在地位比他更高的人面前毫无意义。正是由于看清了这一点,迪迪埃·博尚才象征性地朝麦克尼尔的领导地位发出了挑战。 那么,麦克尼尔不介意把一些繁琐的工作交给对方,以实现权力和责任的脱钩。 他结束了通话,搜索了伯顿提供的文件中的一些关键词,对伯顿所说的情况有了更清晰的了解。随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将放在混凝土块上的背包拎起来,又向着这座废弃的城镇深处继续探索。他经历过人类在最艰难的时代中将近八十年的岁月,目睹过无数城市的兴起和衰亡,没有哪一座城市消亡的理由能够逃得过他的估测。生存境遇的艰难总会让更多人选择离开,加剧了情况的恶化。 无人机的扫描结果是不会骗人的。麦克尼尔从凹凸不平的一条半塌陷的街道上绕过十字路口、进入了一座旧日的商场。像这样的大型商场倒闭的时刻,往往标志着一个地区可预期的漫长衰退。 商场一楼大厅左侧的一座儿童滑梯旁,站着一个体型堪称人形坦克的白人青年男子。跟这人比起来,彼得·伯顿也得甘拜下风,尽管嘴上不认输的伯顿可能会希望通过实战较量来分出双方之间的高下。 “谢尔盖·安德烈耶维奇·彼得洛夫?” “我最近不接新的任务,请回。”名字更像是俄罗斯人的白人男子冲着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不耐烦地挥着右手,示意麦克尼尔赶快离开。 似乎是已经确认了麦克尼尔不会给他们带来危险,后面的走廊中又走出了几名正在搬运货箱的白人男子。仅从他们的长相上来看,麦克尼尔没有理由因彼得洛夫的姓名而推断其他人都是俄罗斯人。像这些人一样不是居住在繁华拥挤的城市而是自食其力地集结于被抛弃的旧城市中的东盟公民,也不在少数,但更多的人只是为了便于从事犯罪活动、逃离东盟的监管。最夸张的案例恰好位于新加坡和胡坦班达北方,那里有几座挤满了自由南洋联军武装人员的废弃城镇。 名叫彼得洛夫的俄罗斯人和后面的同伴聊了几句,转回头继续做他手边的工作。他在布满灰尘的儿童滑梯附近放了一个工作台,也许是用来修复他们平时使用的枪械。看他那专心致志的模样,麦克尼尔一度有些不忍心打扰对方的兴致了。 “请回,我们不欢迎喜欢随便打扰我们的顾客。”彼得洛夫见麦克尼尔还没离开,重复了一句。 “彼得洛夫先生,【王鱼】是谁?” 人形坦克一般的壮汉缓缓地从工作台上抬起头,摘下那能够在保护眼睛的同时对一部分视野进行区域放大的护目镜,一只手伸向工作台上一把沾着机油的步枪。 “……你从哪知道的?”他瞪着麦克尼尔,夏日酷热的旋风从破损的窗户中吹进了大厅。 “我以为您会装作不知情。”麦克尼尔挤出了一个笑容。 “否认没有意义,你能找到这里,就说明你已经有了答案。但凡带着自己的答案来我这里的人,没有哪个会因为我随便说几句话而改变自己的观点。”彼得洛夫闭上了眼睛,“我可以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然后用战斗解决问题。但是,我得考虑我的信誉……干出了这种事,以后就不会有人再来找我谈生意了。” “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麦克尼尔把背包放在一旁,搬来旁边的一把椅子,不顾周围其他人的怪异目光,犹如毫无防备地同彼得洛夫交谈起来,“有个看起来很顽强实则软弱的家伙把这个词告诉了我,并坚称他只知道其名字而不知道其真实含义。幸运的是,他还同时供出了您的姓名和现居地。” 麦克尼尔的心情平静得很,他没有多余的紧张,在他确认对方没有理由产生敌意时,纵使对手的压迫感再强,他也不会为之动容。况且,他有理由认为,假如他在步入这座废弃城镇并找到彼得洛夫问话的过程中表现出片刻的犹豫和胆怯,彼得洛夫就会毫不迟疑地抡起工作台上的铁锤把他的脑袋当场开瓢。 “谁?” “一个不值得我记住名字的人,我在文莱的一处废弃建筑群之中抓到了他和他那些穿着青色制服的同伙。当然,我可以多告诉您一件事:他们在文莱的那处据点,也是他们的另一群同伙供出来的。如果您寄希望于他们的纪律性和严格保密能够给您减少损失,还是趁早打消这心思。” 一楼大厅中忙碌着的其他人,尤其是那些穿着防弹背心和迷彩服的武装人员,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麦克尼尔。就在麦克尼尔和彼得洛夫聊天时,有几名武装人员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商场2楼的隐蔽角落,等待着其他同伴的行动。生活在东盟的土地上,无论是土生土长的东盟公民还是流亡到此地的外国难民,都该把求生当做是必须学会的头等大事。 彼得洛夫停下手边的工作,慢悠悠地点燃了一支烟,隔着烟雾对麦克尼尔说道: “我们这里只接杀人的生意,不提供情报买卖服务。如果你想找我本人聊天,只要不谈那些能让我们掉脑袋的秘密,我倒是欢迎。” “您好像没听懂我的问题。”麦克尼尔重复了一遍,“我想问,【王鱼】是谁?” “我不像【王鱼】吗?”彼得洛夫吐出了又一个烟圈。 “虽然历史上有过某些人在模仿他们自己的比赛中反而无法获得第一名的案例,但您确实不像。”麦克尼尔笑着摇了摇头,“也许您可以多想出几个说服我的理由,可是在我看来,不像就是不像。诚然,您和那些喜欢穿着青色制服的家伙之间存在某种合作关系,但您并不是在他们的犯罪网络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年轻的战士从口袋里掏出了口香糖,自己嚼着其中一粒,把另一粒递给了彼得洛夫。 “……不管您是决定否认,还是决定包揽下罪名,都应该对你们当前的活动有着清晰的认识。”他继续说着,“毕竟,从日本往东盟偷运核燃料这种罪名,一旦被曝光,东盟方面是不会有任何官方机构替你们开脱的。” 【王鱼】,既是那些被捕且并未选择自杀的【兰芳赤子】成员给他们的合作伙伴起的代号,也是麦克尼尔对敌人的犯罪集团中又一个庞大势力的称呼。事到如今,麦克尼尔基本可以确定几个重要事实:其一,身穿青色制服的【兰芳赤子】组织是钟复明集团的骨干,能够穿上那身青色制服的人往往会负责组织一些工作而非像兴亚会的血盟团民兵那样只能在街上打砸抢烧;其二,前往东盟各地的无主之地的外地移民,并不存在一个统一的内部组织,或者说他们更像是受【兰芳赤子】监督的下级机构。 但这样一来,麦克尼尔原先假设的一个存在于湄公河流域的独立组织或至少平行于【兰芳赤子】的【l组织】就成为了空壳子,即便将【和平破坏者】的影响力考虑在内,至今仍未露出明显活动踪迹的l组织仍然不太可能为钟复明集团在中南半岛的行动负总的责任。要不是麦克尼尔顺藤摸瓜地接连捣毁了多个【兰芳赤子】据点并抓获了大量侥幸未在战斗和审讯中自杀的青衣人,他也无从得知负责衔接钟复明集团各个运动的另一个关键组织似乎是不受钟复明本人制约的【王鱼】。 归根结底,【l组织】只是他自己起的代号,而【王鱼】却是在敌人的口中得到了证实的名字。 只要那些青衣人幸存并丧失了寻死的意志,岛田真司的研究所就会确保这群看似意志坚强的家伙把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全部供出,其结果只是再次证明【兰芳赤子】的成员对他们的合作伙伴的真实情况也知之甚少。据一些人的供词称,【王鱼】的最大作用是在钟复明集团不方便出面的地方完成其计划,尤其是在目前钟复明集团越来越树大招风的情况下,这种配合能够有效地转移东盟国家宪兵队等机构的关注点。 核心证据,他还不打算出示给对方。再说,彼得洛夫既然是了解【王鱼】真实情况的重要人物之一,没理由不知道【兰芳赤子】组织的活动。国家宪兵队掌握的证据正在逐渐积累,而日本人迟早有一天会发现真相——就算东盟和日本产生了共同掩盖真相的默契,到时候麦克尼尔完全可以委托岛田真司想个办法将情报泄露出去,逼迫双方结束默契并着重处理处在漩涡中央地带的【兰芳赤子】。 “……从你进入这座废弃城镇的时候算起,我的手下没有监测到任何异动。”彼得洛夫接过了口香糖,作势要将口香糖放在外套里侧的口袋里,却转而从里面拔出了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麦克尼尔,“就算你有着充分的准备,不带任何支援人员而独身一人来到这里,意味着你信不过你身边的任何人,甚至不想让你名义上的同伴知道你今天的行动。所以,就算你今天神秘消失了,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怀疑我们,因为你的保密是针对所有人的。泄露行踪的后果比行动失败还严重,对不对?” “这东西,我也有。”麦克尼尔指着自己腰间的手枪。 “枪要拿来用,不是放在身边做摆设。”彼得洛夫不屑地笑着,笑容十分狰狞,“拿着枪就要杀人,不然这枪还有什么存在价值呢?” “您的动作也是在把枪当成摆设,彼得洛夫先生。”麦克尼尔顶着对方的枪口,缓慢地把自己的手枪拔出,放在了工作台的桌面上,“不是拿着枪才要杀人,而是决定了要杀人才会拿枪,听懂了吗?一个真正想要杀死我的人,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吓唬我,他该在拔枪的下一瞬间朝我开火。当然,我暂且把它理解为……您的手下无意中发现了我的预备手段,但又没什么解决的措施。” 他当然不是在开玩笑——除了用于侦察的无人机之外,埃贡·舒勒还为麦克尼尔提供了执行斩首行动的无人机。如果麦克尼尔发生意外(那基本代表他们整个团队在这个世界的冒险失败了),舒勒会确保杀害麦克尼尔的凶手在半分钟之内去见上帝。敌人既然能看出他孤身一人闯入废弃城镇,没理由看不出据点外围多出了可疑的飞行物,那就是麦克尼尔刻意放在外面的威慑工具。 “听你的安排,我收获的是东盟的惩罚和朋友的敌意;把你在这解决掉,我起码还能保住其中一种关系。”彼得洛夫脸上的狞笑消失了,但他仍未放下手枪,“做生意的人最清楚怎么选择才对自己有利。” “做生意的人最明白什么是动态的视角,而不是把所有事物看成相对静止的木偶。”麦克尼尔知道对方已经动摇了,在认清双方之间的绝对实力差距后,彼得洛夫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顽抗到底,这个俄罗斯人寻求的不过是体面的退场方式,“听我的安排,你未必遭到东盟的严惩;自作聪明地杀了我,你也未必还能保住盟友的援手。哦,我记得……上半年您派去胡坦班达执行暗杀任务的两个同伴,好像是被送到了日本人的废弃核反应堆里工作?他们是不是正痛苦地躺在异国的简陋病房里诅咒着命运、诅咒着您的无情呢?” 委托和麦克尼尔保持商业合作关系的大野隆藏去找找关于核反应堆的秘闻以及【金本重明】的犯罪记录,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况且,大野隆藏做梦也不会想得到他的另一个【同胞】其实和麦克尼尔有着更紧密的利益关系。虽说岛田真司这个日本人在欧美白人占五分之四的团队中属于名副其实的少数派,他还不至于和另一个世界上某个与他的祖国只有形似的国家产生不该有的忠诚:他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一群流浪者。 经过了麦克尼尔的多方敲打,彼得洛夫终于服软了。不过,麦克尼尔倒是宁可看到相反的结果,那样一来他就有更充分的理由为博尚报仇了。博尚和他之间的矛盾是团队内部的纠纷,在团队之外,麦克尼尔必须保护战友们的利益和生命安全。 然而,就像他决定放过吴苏拉的其他罪行、转而用罪证作为要挟吴苏拉和他合作的把柄那样,麦克尼尔这一次同样不打算因一时的畅快而失掉长远的机遇。为了更多人的正义,有时他必须忽视另一部分正义。 桑松也会这么做的。 “想好了吗?” “……他们会把死者的尸体再偷运回来,但是马尼拉的据点已经被破坏了,我不知道现在他们使用哪一条路径。”彼得洛夫缩回了右手,并不打算直接把答案告诉麦克尼尔,“顺着这一条去查,你会找到答案的。请允许我用这么隐晦的方式表达,不然他们会立刻猜出来是谁泄露了秘密。” “没关系,我有我的办法。”迈克尔·麦克尼尔决定让伯顿找一些生活困难的东盟公民充当志愿以身涉险的诱饵,迟早会把这些人的真面目钓出来,“感谢您的配合,东盟的公民们会因您的正确决定而受益,而您也免于得到锒铛入狱的下场。” 这生意做不下去了——彼得洛夫只能这么想。他暴露在了东盟的视野中,现在他的一切活动都可能为他的客户们带来风险,更不必说这个不知名的年轻人还得知了他们在今年年初的活动,那次简直是明摆着要冒犯伊德里斯沙阿的刺杀行动不仅没能杀死目标,反而导致迪迪埃·博尚在不久后率众捣毁了他们的盟友在马尼拉的物流中心。 他放弃了让手下去追击麦克尼尔的念头,并告诫蠢蠢欲动的其他武装人员不得擅自行动。好在他们谈话时没人偷听,否则这里只需要出现一个对他不满的武装人员就能让他立即身败名裂。 “这地方也不安全。”他对着一名手下说道,“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婆罗洲,转移到爪哇岛。最近他们从事的工作越来越危险,可供我们活动的空间也越来越少了。” 未几,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声传来,只来得及捕捉到物体轮廓的彼得洛夫仓促之间识得那是一枚导弹从窗口钻进了他们藏身的废弃商场。 tbc? OR5-EP4:戡乱(6) or5-ep4:戡乱(6) 自人类文明进入了持续将近一百年的混战时代(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半点结束的迹象)以来,繁荣的现代社会中通用的许多规则和尝试逐渐地被淘汰,成为了活在人们记忆中的历史名词。大部分科学工作者失去了稳定的工作环境,他们离开了自己的研究所和大学,转而投身各类工厂,运用自己掌握的理论和技术换取维持正常生活所需的必要资源。 除吕宋岛等少数地区因保持相对稳定而有着较好的教育环境之外,东盟在过去几十年中的科学发展只能用灾难来形容。虽然无数怀揣着各种不同目的的专家学者们竭尽全力地用自己的能力探索未知的世界并确保自己所从事的相关研究不会在东盟消失,他们仅凭一己之力是无法逆转战乱带来的逆境的。一切都要为战争服务,不能服务于战争的学问被认为毫无意义,这种极端的实用主义虽然淘汰掉了大部分沽名钓誉的假学究,却也让不少真正的科学家深受其害。 即便连建造东盟的新首都的工程项目也因为缺乏必要的各类人才而一度陷入困境。香巴拉浮岛的建造工程是在十几年前开始的,那时无论是兴亚会还是韩处安本人都没有在东盟取得领导地位,这个看似夸张而荒谬的工程被许多人认为是对无法解决新加坡居住压力的官员们做出的最终逃避手段:用建造更多的城市、更多的中心来避免回答【如何解决现有问题】之类的疑问。等到兴亚会在东盟崭露头角后,新首都的建设工程便不可避免地和韩处安推崇的西比拉系统联系起来,一并成为东盟大力提倡的未来新时代的象征。 耗资规模巨大的新首都兴建工程前后历经数位东盟知名建筑师和工程师监督,到2115年,这座可能在未来数年内投入使用的新城市已经呈现出了一种与大部分人当初的预言截然相反的姿态。众所周知,持续剧增的人口(难民涌入)带来的压力彻底摧毁了新加坡的原有样貌,使得侥幸没有被战火光顾的新加坡也呈现出一番破败景象,城市中更不乏数道用于分隔城市不同区域的高墙,以免不同身份的市民混居造成混乱。 以此为依据,许多人天真地以为兴亚会想要复活昔日的【花园城市】。他们言之凿凿地拿出韩处安过去的公开演讲记录作为自己的理论基础,声称兴亚会的蓝图中包括将东盟恢复为战争开始前的黄金时代,那就是让东盟的城市摆脱在拥挤嘈杂和衰退消亡之间做选择的现状,转而把更多的生活方式呈现给东盟的公民们。 他们等来的是什么呢?是一座看上去简直是海上的恐怖钢铁要塞的堡垒,是一座像监狱多过像【花园城市】的牢笼。每个人都这样说,住在新加坡的市民这么说,乘船路过香巴拉浮岛的旅客这么说,就连香巴拉浮岛目前唯一的一群住户——负责各项研究工作的科研人员——也这么说,只有东盟和兴亚会的各类宣传机构会下意识地回避关于城市建设结果的问题。不就是难看一些吗?华而不实的建筑不能保护东盟的公民,东盟需要的是一座未来主义支配下的新城市,一面能够守护公民的盾牌。 当然,尽管香巴拉浮岛正在尽力引进西比拉系统的各类基础设施,并且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东盟终究没有能力将日本人应用在东京这样的巨型城市中的整套系统和对应的管理方式完全移植到东盟的能力。因此,把试运行阶段的西比拉系统管理下的香巴拉浮岛交给一般警察是不会让人放心的,国家宪兵堂而皇之地成为了维持香巴拉浮岛现存秩序的总负责机构。 许多国家宪兵见到了他们的新营房、新行动基地、新住宅,并为此而欢呼雀跃。为最大限度地减少人力使用而设计的住宅高度依赖各类自动化设备和人工智能程序,虽然偶尔有人担心这种住宅会成为泄露个人隐私的重灾区,但兴亚会的调查结果显示东盟公民们普遍对此表示欢迎。那也是大部分国家宪兵的想法,他们能够住在这样的屋子中,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如果这座城市里没有犯罪活动或是危及东盟安全的事件的话。 2115年8月22日,就在东盟国家宪兵队进驻香巴拉浮岛的第二天,城市中响起的区域犯罪压力警报和来自未知机构的通知让这些抱着休假的心思到香巴拉浮岛驻扎的国家宪兵们顿时紧张起来。他们不知道这里有多少研究所,只知道某个研究所受到了【敌人】的袭击。为了避免事态发酵导致其他势力介入、影响国家宪兵队的声誉,擅作主张的国家宪兵指挥官们决定暂时不向上级报告此事。 “这应该是警察来做的事情……”国家宪兵队派去的代表在事发地附近的一所医院旁找到了向他们提供情报的科研人员,“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的研究所中有一名平时喜欢宣传极端思想的人劫持了主任。”披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连忙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向国家宪兵队报告,“这不是一般的犯罪,不然他肯定会在实施犯罪之前触发警报。整个研究所里的人都认为他想要借助此次犯罪行动达成某些目的。” “这倒是常见的办法,叛军也喜欢劫持重要人物以胁迫我们退让。”前来了解情况的另一名国家宪兵又询问了一些关于事发地周边环境的内容,并要求对方提供附近建筑的结构图以便国家宪兵队设计解救人质的方案,“……或许,我们得请专家来办事才行。” 据研究所里的研究员们反映称,被劫持的人质是香巴拉浮岛上专门对西比拉系统进行维护的流亡日本人岛田真司。听到这个消息后,负责监督现场工作的国家宪兵指挥官们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产生了深深的忧虑。在他们心目中,岛田真司所负责的研究项目是整个香巴拉浮岛上最恐怖的一部分,有关研究员因无法承担精神压力从而发疯的坊间传言比比皆是,而岛田真司聪明地利用他既是日本人又不是日本人的身份在东盟规避了各种风险。 不管他们对这个在上司的警告中象征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的家伙有多么忌惮,职责就是职责,火速出动的国家宪兵队提前用无人机控制了附近的局势并对现场进行全方位侦测,同时决定派遣谈判专家和对方接触。发生劫持事件的地点位于研究所配套的食堂建筑内,犯罪嫌疑人利用岛田真司就餐的机会劫持了岛田真司并使用一把随身携带的3d打印射钉枪威逼其他用餐人员撤出餐厅、向外界传达他的诉求。 “……这家伙非常狡猾,躲在死角里,我们没法从外面攻击他。”使用无人机进行了快速侦察后,国家宪兵队的指挥官们很快发现敌人比他们预想中的更有防范意识,除非他们明目张胆地派遣无人机冲进餐厅对劫匪进行扫射,否则就没有用武力手段解决问题的方法。眼看着这名特殊的劫匪给他们预留的时间越来越少,硬着头皮上阵的谈判专家孤身一人来到了餐厅的三楼,和劫持了传说中令人谈之色变的疯狂科学家的匪徒面对面地相遇。 国家宪兵队事先从研究所获得了嫌犯的个人履历:赵逸兴,英文名安东尼·赵,男,现年29岁,毕业于东盟国立大学,后于东盟国家大学获博士学位,离开学校后很快成为了专门负责维持东盟西比拉系统正常运行的项目组成员之一。没人知道这么一个一般市民所能想象出的【成功人士模板】为什么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五十多岁的谈判专家首先需要确认岛田真司的状况,好在戴着眼镜的日本人情绪稳定,甚至还和劫持了他的劫匪讨论着晚餐的话题。 “赵先生,请您冷静下来。”谈判专家不想刺激对方的神经,没人知道敢于铤而走险的疯子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我们希望您可以在保持理智的情况下和我们交流,这样我们也好尽力去实现您的要求。我相信您也不希望东盟未来的首都在第一批市民入住之前就被鲜血染红。” “按照我说的,你们要把我的发言向公众转播,让东盟每一个能够接触到新闻媒体的人都能听到我的声音。”赵逸兴一只手用匕首钳制住岛田真司,另一只手举枪瞄准谈判专家和对方身后疑似无人但随时可能蹿出一大群国家宪兵的走廊,“这是必要前提,没有谈判的余地。” 谈判专家犹豫了一阵,推脱说要和上级商议。对于这一点,赵逸兴倒是早有准备,他要求对方向他实时提供东盟各个主要电视台目前正在播放的内容,以证明自己在镜头前所说的话确实被公布给了东盟的公民们。 “你知道这是白费力气。”出乎意料的是,没等谈判专家做出决定,岛田真司自己却说出了差一点让赵逸兴采取极端手段的话,“人类的历史上就从来没有哪一次解救人质的谈判行动是真的以答应劫匪的条件为出发点的,那只不过是在无法保证人质安全的前提下做出的周旋而已。你不会真的以为整个东盟和兴亚会将仅仅因为你劫持了一个科研人员、发表了一段疯癫的讲话,就会发生什么改变?” “你是不会理解的,岛田博士。”赵逸兴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以至于谈判专家时刻怀疑这家伙会一不小心用匕首划破岛田真司的喉咙或是开枪,“正确的理论只有握在正确的人的手中才有用,更不必说原本错误的理论了。” “在这方面,你不一定比我懂更多——” 对付能进入研究所工作的专业人士反而成为了国家宪兵队的难题,劫持了岛田真司的赵逸兴不仅持有匕首和自制枪械,甚至还安装了随时监测他本人生命体征的炸弹背心。如果国家宪兵队在未能让岛田真司远离赵逸兴的情况下贸然开枪或使用无人机将赵逸兴击毙,岛田真司会被一同炸得灰飞烟灭。或许正是算准了国家宪兵队纵使拥有无人机也没有破解他这套劫持方案的办法,时而癫狂时而冷静的赵逸兴一直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谈判专家和他的上级沟通调整电视台节目相关事项,在那之后,他们会用附近的设备就地取材、播放赵逸兴所需要的【特殊节目】。 看得出来,谈判专家和他的上级都十分紧张,不管今天这件事怎么收场,事情被捅到韩处安的国家重建最高会议是在所难免了——让全东盟的官方媒体机构整齐划一地转播一个劫匪的宣言,没有兴亚会的同意是根本不可能的。经过了漫长的拉锯战,精疲力尽地结束了磋商的谈判专家松了一口气,他对赵逸兴说,东盟方面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保住岛田真司的性命。随后,平板电脑上转播的电视节目也显示各家电视台纷纷声明他们即将把镜头瞄准刚才突发的紧急状况。 “我的兄弟们,不要再被兴亚会的谎言蒙骗了。”赵逸兴咳嗽了几声,对着谈判专家那一侧的摄像头说着,他清楚地看到各电视台的转播画面上也呈现出了他劫持着岛田真司的一幕,“他们谎称自己能够拯救东盟的公民们,可他们为东盟带来的伤害远大于利益……” 说着,赵逸兴挟持着岛田真司后退几步,打开了放在旁边桌子上的一个全息投影设备,里面呈现出的内容让坐在他面前的谈判专家吓得魂不附体。那是一份又一份兴亚会和日本之间进行秘密交易的记录,其中不乏日军出兵替兴亚会剿灭甚至是屠杀敌对组织的内容。其中一份调查报告显示,仅在中南半岛,日军就频繁使用纳米级毒气反复屠杀不支持兴亚会的村庄,以至于部分地区变成了寸草不生的人间地狱。 岛田真司叹了一口气,生死关头,他最担心的反而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这个本来很有前途的年轻人的离开对他的团队造成的打击。他并不怎么在乎赵逸兴的下场,也没有什么同情心,但赵逸兴的消失对团队工作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更不用说眼下赵逸兴用近乎自我曝光的方式来证明他所说的内容的真实性,其中自然也包括他的工作状况。 跟谈判专家一起听了赵逸兴用十几分钟的时间列举兴亚会和韩处安种种罪状的岛田真司终于忍不住了。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他找到了赵逸兴结束话题的机会,“自称自由南洋联军的叛军的思想难道有什么特别吸引你的魅力吗?我不这么认为,至少我看不出你和他们之间存在共同点。” “你说的没错,我看不起那群打着各类腐朽旗号的家伙。”赵逸兴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冷笑,“他们所倡导的一切都在腐化我们,若是东盟落到他们手中,更不亚于地狱。” “那么,我明白了。”岛田真司也笑了,“想不到在我身边出现了这么大的疏忽之处……真令人遗憾。” “你以后有足够的时间为此惋惜,岛田博士。”赵逸兴结束了对兴亚会的批评,转而开始宣传他的理念,“现在,你们看到了兴亚会的真面目,他们不仅不是什么拯救我们的救星,反而是把我们推向日本的罪魁祸首!我要说,不要再把类似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叛军所鼓吹的自由救不了我们,兴亚会所伪造的什么亚洲复兴的理念也救不了我们,能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他停顿了一阵,继续以激昂的语气咆哮着,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我的兄弟们啊,这片土地原本应该是属于我们的。我们是这个国度中最勤劳、最勇敢的一群人,我们的祖先在南洋积累下了无数的财富,可是我们却始终被视为异类。”他咬牙切齿地喊着,“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中,应当是强者支配弱者,而不是强者跟弱者一同接受管理甚至是让弱者凌驾于他们之上。我们创造了这片土地上的财富,我们证明自己是这个国度中最强大的群体,这里的一切都应该属于我们!【国外】的日本人也好,【国内】的其他群体也好,如果他们能自己学会在我们面前保持谦卑,那自然很好;学不会也无所谓,我们要用实际行动教他们怎么匍匐着做人。” 瑟瑟发抖的谈判专家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面前的劫匪结束冗长而充满了暴力色彩的讲话,他甚至有些忘记自己来到这里原本是要做什么。上级的嘱托还在他心头盘旋,可是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只有岛田真司偶尔的几句反驳能把他的心神从某种信念被摧毁的茫然中暂时拯救出来,但赵逸兴每一次都不会给岛田真司过多解释的机会。 这似乎就是赵逸兴的全部目的了,他希望通过劫持一个对东盟和兴亚会来说不可或缺的人物以强迫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听取他的意见,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完全不在乎。 “唉,真让人惋惜。”岛田真司又叹了一口气。 “你会保住你的性命,而我也做出了我的选择。”赵逸兴比划着手中的匕首,“兴亚会的合法性会因此而受到剧烈冲击,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东盟】这个人造国家的概念也会有瓦解的趋势。等我走出这里,我可能会被逮捕,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失去继续关押我的能力。到那时候,你除了乖乖逃回抛弃了你的日本之外,没什么别的求生办法。” “不,我是为自己和一个快死的人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以及为我的团队里丢掉了一个暂时找不到替代品的工具而惋惜。”岛田真司虽然被匕首指着脖子,气势上毫无示弱的意思,“说真的,你刚才对着摄像头播放你的【特别节目】时,应该额外说一说西比拉系统给某些特殊群体设置了犯罪系数阈值的事情,这样说不定会有更多人支持你并且要求将你释放。” 赵逸兴被岛田真司这几句自相矛盾的话弄得不知所措,他甚至有些为自己劫持岛田真司而感到内疚,毕竟岛田真司隐约表现出了一丝对他的理念的理解——尽管并非完全支持。对啊,他应该拿兴亚会极力推崇的西比拉系统做文章,让东盟的公民们从这一个细节开始对兴亚会失去信心,而不是使用和自由南洋联军一样的老办法。 作秀结束了,他也该考虑怎么为自己收场了。不过,就这么轻易地解除对岛田真司的挟持,恐怕不是明智的选择。正当赵逸兴犹豫着怎么把自己事先设计好的逃生方法付诸实践时,一旁呆坐的谈判专家却递给了他一个手机,说是有人要和赵逸兴聊一聊。 “换个设备,让他开启全息投影。”赵逸兴的警惕性仍然很高。 “业内规矩,我们不能暴露真实面目,请理解。”谈判专家摊开双手,表明自己同样不打算退让。 于是,赵逸兴这一次妥协了,他接过那个手机,并确定里面至少没有安装炸弹,然后才保持着戒备姿态准备和电话另一头的人交谈。 “您好。” “您好,赵先生。”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刚才收看了您的演讲,从技术上来说,讲的很不错。” “那只是我作为一个有理智的现代人而必须做出的选择。”赵逸兴谦虚地笑了笑。 “既然您自称是一个有理智的现代人,东盟和兴亚会仅仅因为一起普通的劫持事件就不惜如此轻易地答应您的条件、动用全国的宣传机器满足您的需求而不在乎让他们自身崩溃的风险,这种看上去简直和天上掉下来牛奶和蜜糖一样不切实际的事态进展居然没引起你的怀疑,看来你的聪明才智还是没能得到充分的开发啊。” 赵逸兴愣住了,他反复咀嚼着对方所说的话,浑然不觉自己用手臂构筑的牢笼出现了松动。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岛田真司猛地用手肘击中了赵逸兴的腹部,接着又击中了他的肋骨,迫使赵逸兴摔倒在地。鼻孔冒血的赵逸兴试图爬起来,迎来的是岛田真司的一套组合拳,他的脑袋被打得晕头转向,整个人不停地退却,直到被岛田真司飞起一脚踢到了从玻璃窗倾泻而下的明亮阳光照亮的地板上。 他的眼中映照着血红色的太阳,下一刻,视野陷入了黑暗。赵逸兴的上半身像爆裂的西瓜一样炸得粉碎,在他身上的炸弹引爆之前,身强力壮的岛田真司手忙脚乱地夹着谈判专家尽可能地远离并匍匐在地以免被爆炸波及。 层层叠叠的建筑群唯一露出的缝隙上方,高居信号塔边缘、挂着绳索的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 “舒勒,目标已被击毙。”他打了个手势,让旁边的人把他拖回去,他还没有狂妄到自行带着狙击步枪爬回去的地步,“多谢你的配合,现在伪造电视台播放节目的成本越来越低了。即便是陪着岛田真司做心灵科技研究的人也对无人机和最新的全息投影技术一知半解。” “事情要是被兴亚会知道,我们都不会是受益者。”耳机里传来了埃贡·舒勒的声音,“话说回来,你不应该杀了他。搞清楚他手里那些材料的来源,对我们而言很有意义。” “他不会接受审问的,舒勒。”麦克尼尔抓住了同伴伸出的手,“……我们得一直让他相信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样他才不会【提前】引爆身上的炸弹。我和你打赌,如果我们刚才不制造一个让他分心、给岛田博士创造反击时机的机会,他就会在判断我们彻底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引爆炸弹,成为一个自己想象中的烈士。” “你是说……等等。”舒勒的声音中出现了短暂的困惑,“麦克尼尔,有多少人直接或间接地【收看】了他的讲话以及他公布的那些真实资料?先别说怎么追查资料的来源,我们可不能让他的影响扩散到外界。” 麦克尼尔也愣了一阵,然后他半开玩笑地说: “……那就只好都关进岛田博士的研究所了,这样对所有人都公平。” tbc OR5-EP4:戡乱(7) or5-ep4:戡乱(7) 夜幕笼罩下的东盟比白天冷清了不少,频繁发生的停电使得大部分城市沉睡在寂静中,只有少数最繁华的大城市例外。因此,尽管兴亚会三令五申地强调镇守东盟边境地区的重要性,仍有成千上万的东盟公民不惜一切代价地向大城市逃窜、抛弃了他们的祖辈栖居的土地。那些被困在偏远地区的东盟公民们,不是由于缺乏离开故土的决心,而是由于没有离开的办法才不得不留在当地。 不过,住在大城市中的人们是无法意识到这一点的。对于新加坡-胡坦班达地区的居民而言,他们只会看到越来越多的贫民涌入自己居住的城市,并且因此而产生了极强的排外情绪。也许即将修建完成的新首都,那座未来主义的城市香巴拉浮岛,能够部分地缓解新加坡的压力,而只有时间能够证明这究竟是精心策划的好戏还是一厢情愿的妄想。 东盟的公民们向少数大城市集中的趋势不仅引起了兴亚会的警惕,甚至连自由南洋联军都因此而受到了挫伤。通过对居民进行集中安置来瓦解自由南洋联军的势力范围,本来是兴亚会对付武装叛乱的主要措施之一,眼下其引发的后果却让对峙着的双方不约而同地感到不满。受到了严重威胁的自由南洋联军自不必说,兴亚会几乎很快地预感到了东盟变为少数臃肿的大城市和大片空荡荡的国土的集合体的前景并不美妙。 事态的变化开始脱离所有人的控制,向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前进。除了试图将局势引导回正轨之外,兴亚会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宣传是最有力的工具,一切发生在香巴拉浮岛的负面消息都不会跑出那座还未建造完成的新首都,而关于香巴拉浮岛的赞美则充斥着东盟绝大部分的媒体。兴亚会从来不在乎东盟各地的公民们能否理解宣传中的内容,他们十分擅长在听起来高深莫测的晦涩宣传中夹杂一些更朴实、更能够得到公民理解的动员。 在兴亚会的大部分干部眼中,香巴拉浮岛只是未来要推广到东盟全境的新城市的模板,这一幕迟早会在东盟各地上演。结束了对智能家居、人性化城市管理的宣传后,这一次他们又请出了正在负责香巴拉浮岛能源工程项目的埃贡·舒勒为东盟的公民们描绘一个再也不必担心断电和电费暴涨的理想生活环境。 换作是一年多前,刚登上舞台的兴亚会让一个佩戴着兴亚会臂章的白人出现在媒体的镜头中,必然在东盟各地引起不小的抗议。然而,真正对兴亚会不满的大部分组织已经集结在了自由南洋联军旗下,东盟的公民们关心自己的生活多过宣传口号,加上兴亚会的大部分官僚也保持着较为务实的态度,由埃贡·舒勒主持的一周特别介绍栏目并未在东盟引起过多的抵制。 对于许多新加坡的市民们来说,尽管他们每天听着有关香巴拉浮岛的报道,这些宣传终究比不得跟随着舒勒的视角去探索未来的新首都更具体、更真实一些。穿着白大褂的光头学者一面领导着观众们参观香巴拉浮岛公共领域的每一个角落,一面介绍着自己的研究项目,并鼓励东盟的年轻人们投身于对人类而言最伟大的科研事业中。 “在此,我衷心地感谢东盟和兴亚会为我提供了展示才华的舞台。”按照兴亚会的要求,舒勒总会在恰当的时候强调是兴亚会让他有了今天的成就、让他能够有机会和其他工程师一同为东盟的公民们打造一座真正的梦幻城市,“对正在收看节目的年轻人,我想说的是:你们比我要幸运得多,不必在战争中成长,而是有幸拥抱一个繁荣的和平时代。像我一样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的人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这个全新的节目收到了预料之外的好评,舒勒以一个非亚洲人的身份做出的讲解似乎比东盟的亚洲人——无论是东南亚人还是东亚人——都更有说服力,好似东盟的公民们更依赖外界的评判来获得对于某种前景的认同感。连一个被排除在他们之外的人都表示如此乐观,他们更没有什么悲观的借口了。 当舒勒又在兴亚会的安排下充当着给东盟的孩子们科普现代发电设备基础知识的兼职老师时,在这无孔不入的全息投影的照耀下,新加坡的市民们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舒勒的赞同或反对。有些人即便看到了城市上空的巨幅全息投影,仍然要拿出自己的设备进行观看;另一些人则干脆充耳不闻,并执着地向市政部门投诉称这种宣传严重扰民。连那些到访新加坡的外国人都因此而惊奇,他们仿佛重新认识了东盟。 哪怕是一些从事非法交易的老鼠。 “……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些规模更大的生意,比如走私发电机组。”戴着面具的青年男子关掉了手边播放的视频,“用走私的方法获取设备,兴亚会的官僚就有机会继续贪污了,他们一定会对此表示欢迎。” 只管做交易而不去追踪交易对象的秘密,是保住生意网络的关键。对于这些只负责将来自日本的货物送到新加坡的走私人员来说,他们所需要的是从交易对象手中拿到足够的资源,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再他们的关注范围内。因此,在他们得到临时通知称交易地点因兴亚会严厉打击犯罪而被迫更换到新加坡北部一所临时租借的仓库中时,这群一直在东南亚和南亚流浪的浮萍也没有表示反对。 “兴亚会说不定已经挑明了关系。”其中一名收货人在他们的带领下进入集装箱,检查了货物,并向其他收货人做出了肯定的手势。然而,这个同样遮挡着面部和一部分体态特征的青年收货人似乎对前景并不是那么看好,“他们最近推出的电视节目,等同是把他们的行动告诉了日本人,而日本人很快就会意识到问题。” “那不重要。”千里迢迢运来货物的走私犯们嘿嘿一笑,反正他们可以及时地从这桩生意中抽身、逃到无法无天的其他地区去继续当他们的死亡商人,“合作愉快。” 昏暗的灯光下,收货人们保持着戒备,直到他们确认这些来自其他国家(假如那些在世界地图上几乎都要被统一标注为废土的地区中还存在国家)的走私犯们彻底离开了他们的警戒范围,这才放松下来。无论是东盟的公民还是外国人,在应用了西比拉系统的城市中都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他们仅能用遮挡个人外貌特征的方法避免被直接跟踪,但每一个区域的区域犯罪压力变化情况还是会如实地记录他们的一举一动。 表情各异的收货人们想要摘下面具和遮挡身体的外衣,他们把自己打扮得和阿拉伯人一样,以免招来额外的关注。其中一名人高马大、貌似人形坦克的男子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有人慌张地跑进仓库内,低声向着门口看门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人便大惊失色,立即把消息告诉了其他同伴。刚放松了十几分钟的收货人们顿时忙碌起来,他们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人员分散到仓库的各个地方,同时在仓库内紧锣密鼓地布置一些录像设备。 还没等他们的准备工作结束,已经有车队停在了仓库不远处。负责站岗放哨的人把消息告诉了里面的同伴,这又让仓库中的人们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之中。 那壮硕的人形坦克见另一群人已经进入了仓库,忙不迭地上前迎接。他小心翼翼地说着一些撇清责任的话,想要让来访的另一群人不要把耽误时间的责任丢在他头上。不过,行色匆匆的新访客们好像原本就对责怪他人不感兴趣,他们只是冷漠地收下了对方的解释,然后提出要去附近查看一下货物的状况。时间正在缓缓步入深夜,今天把这些东西运走是来不及了,明早再做打算也不迟。 仓库内的灯光忽然熄灭了。正在仓库中央地带的众人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紧接着响起的一连串的枪声更是让他们明白了真相。不需要什么提醒,也不分阵营,所有担心自己被流弹波及的人们迅速地逃往周边的掩体,浑然不觉和他们藏身在同一个掩体中的很可能是敌人。混战中,一些自认为恢复照明就能让事态变得有利于自己一方的自作聪明的人们奔向仓库的不同角落,结果迎来的是各自敌人的反击。 在仓库北侧窗口附近的楼梯旁,一名生着棕褐色头发的白人青年摘下他的面具,将夜视仪架在眼前,瞄准了一名刚从立柱后方跑出的敌人。那人的半条腿飞到了半空中,整个人以滑稽而痛苦的姿态在地上打着滚,很快撞在了旁边的铁桶上并被铁桶上方坠落的铁钩砸得头破血流。 “情况不对劲,麦克尼尔。”耳机中传来了迪迪埃·博尚的声音,“我们的计划很可能已经暴露了,他们比我们更早地布置了埋伏。” “也许我这时候应该说一句:这全是您的责任。”麦克尼尔平静地答道,并给自己的步枪换上了下一个弹匣,“难道不是吗?您没能发现他们对我们的侦察,也没能及时地察觉到他们的行动。” “我承认这是我的过失,而且我也不打算推卸责任。”迪迪埃·博尚的声音中饱含着挫败感,上一次他可以指责麦克尼尔险些一意孤行地毁掉了团队的计划,现在却是他自己的疏忽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你有备用方案吗?” 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急于回答,他首先要猜出自己的计划在哪一个环节上出了问题。越长的交易链条越可能出现漏洞,麦克尼尔正是利用这一点,通过委托博尚收买内部人员,让他们获得了在走私生意中进行干预的机会。怎么抓到把货物运来东盟的走私人员,那是日本人的工作;他们只管在东盟把真正的收货人抓获,即便这些收货人背后可能有兴亚会内部的某个派系的支持,私吞货物的罪名同样容不得兴亚会庇护这些中饱私囊的家伙。 前提是他要以胜利者的姿态拿出能够让兴亚会方面忌惮的筹码。 “……优先保住货物,避免他们夺走货物或将其破坏。”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优先事项。” “你确定吗?”博尚的声音中满是怀疑,“那样一来,搞不好兴亚会将把我们当成坏了他们好事的罪魁祸首。” “听我的,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屏息凝神,快速地穿过了金属廊桥,抵达了仓库另一头的楼梯附近,“我们也代表着他们的一个派系,记得吗?按我说的去做,你已经搞砸了。” 凄厉的警报声响起,所有应该对新加坡的安全负责的组织都会行动起来。在手忙脚乱的警察、血盟团民兵甚至是东盟国家宪兵队集结并赶往事发地之前,麦克尼尔将要完成他的反击。所谓的预备方案,就是寻求官方机构的介入,把他们的敌人扣上罪犯和危险分子的罪名,而麦克尼尔也有自己的方法来确保他和他的同伴们能够安然无恙。在其他几名同伴的掩护下,他来到仓库一处楼梯下方的角落里,从里面取出了几个头盔,扔给附近的战友们。 照明还未恢复,埋伏敌人的麦克尼尔和反过来埋伏了麦克尼尔的敌人逐渐丧失了双方在战斗开始前的准备工作中的优势。依托仓库中的掩体和探查好的有利地形,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以及他临时带来的人手巩固了仓库内部的主要据点,并组织了两次反攻以便将从侧门冲入仓库的敌人驱赶出去。相反,在新加坡市内的大范围警报响起后已经猜出了麦克尼尔的底牌的敌人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手里虽然拥有破坏力更强的武器,但那只会让警察和血盟团民兵依照西比拉系统估测的犯罪系数更快地找到他们。 麦克尼尔发现有两名敌人正在接近其中一个集装箱,他想要自己单独前去阻止敌人的行动,但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已经有人决定为他保驾护航。从破碎的箱子堆积起的掩体中,彼得·伯顿架出了一挺轻机枪,向着正前方的敌人进行扇形扫射。他一面开枪一面用夸张的姿态喊着辱骂敌人的口号,顿时吸引了仓库内大部分敌人的注意力。就在另外几名全副武装的敌人放弃了原有的任务而朝着伯顿开火时,麦克尼尔及时地赶到集装箱前方并把最后一个试图钻进集装箱的敌人撞倒在地、用刺刀戳穿了他的胸膛。 “麦克尼尔,这里交给我就行。”伯顿哈哈大笑,“我猜,他们的首领说不定正在计划逃跑呢。你快去把这些人的头目抓住,到时候也好向东盟军解释。我们策划这个伏击有半个月时间,不能颗粒无收啊。” 麦克尼尔最后向着集装箱内用铅打造的小箱子看了一眼,招呼几名同伴到附近保护集装箱,而他自己则决定前去截住敌人的退路。显而易见的是,等到警察、血盟团民兵包围了仓库后,被剿灭的一定会是这伙来路不明的武装人员而不是拥有国家宪兵身份的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这也从博尚观察到一部分敌人正在逃跑这一点上得到了印证。那正好符合麦克尼尔的预期,他早知道敌人一定会在触发了警报后优先寻求逃跑,而他不必费尽心思和敌人就战斗技能上分出胜负。换成是敌人坐在他的位置上,也会尽可能地利用手边的资源。 他偷偷地溜出了仓库,来到仓库后方的高台上,但在攀登的过程中受到了敌人的顽强阻击。这些人并非毫无章法地撤退,他们一方面预留了对集装箱进行突袭以毁掉货物的人手,另一方面则将其他人员撤回车队附近,只待一声令下便集体撤退。麦克尼尔算准了大部分事情,连博尚的侦察出现失误都被他考虑在内,然而兵力不足就只能依靠灵活应变来解决了。最让他不放心的是,交战的两伙人为了避免被新加坡的监控设备跟踪而使用各种方法遮挡外貌,除非他将敌人赶尽杀绝,否则他无法找出其中的重要人物。 也该让他收留的另一伙人派上用场了。 “彼得洛夫先生,您报仇的机会到了。”麦克尼尔向着身旁的人形坦克说道,“我相信,凭着您对他们的了解程度,您一定能够找到那个仅仅因为您看上去不那么可靠就用无人机把您和您的同伴几乎炸成肉酱的疯子。” 人形坦克默不作声地点头示意,迅速消失在了麦克尼尔的视野中。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起初最担心的就是这些在西婆罗洲的据点被袭击后前来投靠他的杀手出卖他或是临阵倒戈,现在看来那是他自作多情了。谢尔盖·安德烈耶维奇·彼得洛夫会帮助他找出袭击者之中的重要人物,而麦克尼尔则可以在更安全的地方指挥这场战斗。 却说因没能圆满地完成任务而在麦克尼尔面前受到了打击的迪迪埃·博尚垂头丧气地返回了仓库中,他小心翼翼地在雇佣兵和民兵的保护下穿过了双方激烈交火的地带,来到了伯顿坐镇的阵地附近,把外面的最新情况告诉了杀得兴起的伯顿。 “我预计他们会在离我们最近的警察或血盟团民兵赶到之前撤出战斗,也许会用全息投影伪装等方式让他们的车队再一次逃过检查。”博尚躲在伯顿架设的围墙后方咳嗽着,“凭我们手边的兵力,没办法将他们在此彻底歼灭,最多像麦克尼尔所说的那样抓住他们的首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伯顿疯狂地抖动着手中的机枪,他安排在仓库四个方向上的伏兵很好地阻止了敌人把他所在的火力点消灭掉的多次尝试,“我们都使用了自己认为最可靠的人手,而且也十分注意保密,没有把动向告诉不相关的其他人。” “麦克尼尔说的没错。”子弹打穿了博尚身旁的木箱,木屑几乎扎进他的眼睛,他却没有因此而眨眼,“你这家伙在无穷无尽的享乐中耗尽了自己的直觉……仔细动动你的脑子还有你在中东培养出的意识去思考,泄密难道是一定要明摆着把秘密告诉别人才会发生吗?” 伯顿愣住了,然后他回想起了自己一次次从阿拉伯的王爷们生活细节的蛛丝马迹中推断其真实意图的艰难探索。这怪不得他,不是他沉溺享乐而耽误了大家的公事,而是敌人太狡猾了。钟复明和【兰芳赤子】的盟友遍布东盟各个角落,以此推断,即便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从未对外泄露任何真实意图,钟复明的盟友们总能够从搜集到的情报中察觉出异常。 “喂,但这不是我的责任。”伯顿嘟哝着,“万一,我是说万一,是名义上支持我们的人把我们——”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外面传来,连仓库天花板顶上积压的灰尘都掉落了不少。伯顿没有动摇,他立刻联络了麦克尼尔,并确认麦克尼尔平安无事。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现状后,伯顿决定转移阵地,他需要一个更好的角度来对付敌人。 爆炸发生时,麦克尼尔刚刚从仓库上方转移。他意识到爆炸发生的地点和他安排彼得洛夫一行人前去拦截敌人的位置非常接近,顾不得嘱咐其他人提高警惕,而是全速冲到爆炸地点附近。他暂时摘下了夜视仪,隔着火光,正见到在地上匍匐爬行的彼得洛夫被一名中等身材的敌人在近距离范围内用手枪击穿了头颅。不必说他也明白,其他人很可能在刚才的爆炸中遇害了。 他想起了彼得洛夫前来投靠他的一幕。那是在他离开彼得洛夫位于西婆罗洲的据点后不久,据点突然发生了爆炸。仍在现场的麦克尼尔立即决定返回据点,并救出了几乎被倒塌的大楼掩埋的彼得洛夫。他没花费多少力气就说服了被第三方势力袭击的彼得洛夫暂时加入他的队伍并协助他对付在【兰芳赤子】的罪恶交易中起中介作用的另一伙人,只不过连麦克尼尔本人都没能预料到这些他信不过的叛徒还没机会露出獠牙就已经倒在了复仇的道路上。 他蹲在护栏后方,警惕地注视着那个人。他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即便对方摘下面具也一样。但是,他却感受到了敌人的眼神,那充满了挑衅和狂妄的眼睛仿佛在对麦克尼尔说,麦克尼尔的一切行动都逃不过预料。 “我现在明白了。”他自言自语着,“钟复明集团始终是东盟的一部分,他们的一切行动都会或多或少地留下记录,但你们则不然。”迈克尔·麦克尼尔凝视着敌人的身影,那身形与他脑海中的另一个形象重叠,“临终前以俄罗斯正教的祷告词祈祷的,只会是俄罗斯人。” 正是这些人让中南半岛北方的局势更加混乱,以至于感受到压力的东盟军放弃了从头到尾亲自监督工程的打算而将其外包给了其他组织——谁会因此而获取有关日本在中南半岛曾使用生化武器协助兴亚会作战的证据并将其提供给钟复明的支持者?答案不言自明。在岛田真司的研究所中跳出了一个【兰芳赤子】的狂热信徒之后,麦克尼尔心中最后的一块砖也搬开了。 “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咱们的合作结束了。”麦克尼尔抬起了步枪,他有信心直接将敌人击毙,“感谢你给我提供了计划上的便利,互惠互利终究是件好事。可是,根本目的冲突的双方最终还是要决裂的。” 在他开火之前,第二次爆炸将他从仓库上方高地的护栏旁掀翻。险些被无人机发射的导弹直接炸死的麦克尼尔尴尬地被挂在了护栏外围,等他手脚并用地爬回安全地带时,敌人早已不见踪影。 tbc? OR5-EP4:戡乱(8) or5-ep4:戡乱(8) 消息是从什么地方走漏的、又有谁在这个过程中充当了叛徒呢?麦克尼尔不知道,伯顿不知道,博尚也不知道,长期住在香巴拉浮岛的各个研究所里工作的舒勒和岛田真司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尽管他们在舒勒和岛田真司联手开发的工具的帮助下逃过一劫、避免被东盟的警察或血盟团民兵投入监狱,但计划被敌人识破的失败阴影已然笼罩在众人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东盟的局势变化速度之快让麦克尼尔很难长期在同一个地方逗留,他简直成为了活跃在兴亚会的游击队员,只不过他的对手不是兴亚会本身而是兴亚会内部其他在他看来危害更大的派系。把他们千辛万苦地从敌人手中截获的重要货物交给了舒勒后,麦克尼尔暂时放下了其他心思,他决定返回中南半岛北方,既是为了躲避新加坡的善后工作,也是为了在他们手上开办的各项工程。急于把长远的工程在自己可预见的范围内完成,固然是急功近利;不管不顾地把相关事务全都抛给后人,同样堪称最不负责任的做法。 “我们在南方折腾了这么久,一无所获。”彼得·伯顿刚回到他们在老谷县的办公室,就决定连续多日不出门,好好地反思一下自己的过失,“看来还是我们手边的情报太少了,以至于即便我们能够判断出敌人的动向,却不能就此查明他们的目的和下一步动作。” “也许还不算一无所获。”麦克尼尔纠正道,“起码我们现在可以从身边的盟友中找出那些最不可信的人。” 在追查东盟人口贩卖和走私犯罪的过程中,依据先前舒勒的微型侦察无人机获得的情报,麦克尼尔顺藤摸瓜地找到了疑似在2115年年初策划在胡坦班达刺杀迪迪埃·博尚并对金边的国际会议中心发起袭击的罪魁祸首谢尔盖·彼得洛夫,恰好在对方和他的幕后主使关系最脆弱的时候成功地引起了怀疑并导致彼得洛夫险些被杀,彼得洛夫因此暂时投靠了麦克尼尔并同麦克尼尔精心策划了新加坡的伏击。虽然彼得洛夫本人已经在新加坡遇害、他的同伙也四散奔逃,麦克尼尔愿意暂时为对方掉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以彼得洛夫的表态和中南半岛北方某些袭击事件中零散的证据作为根据,麦克尼尔决定将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和【俄人正信联盟】列入怀疑名单之中。他相信那天深夜出现在仓库附近指挥武装人员袭击他们的敌人首领正是马卡洛夫,哪怕他没看到对方的真面目而只能模糊地在熊熊燃烧的火海另一侧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如此一来,另一个更为艰难的问题摆在了麦克尼尔的手边:是否应该立刻对马卡洛夫的那些俄罗斯商人朋友们采取行动? 经麦克尼尔这么一提醒,彼得·伯顿也感到事态严重。他相信麦克尼尔的直觉,决策过程中允许直觉存在是不违背理性的,那又不是以感性干扰决定。 “……但他们很有用,不是吗?”两人在公寓楼所住房间的客厅里对视了将近半个小时,伯顿吞吞吐吐地劝说麦克尼尔暂缓行动,“你又没有看到【王鱼】的真面目,这时候如果我们假装完全不在乎对方的什么,说不定马卡洛夫还乐于和我们继续心照不宣地合作呢。要是现在突然找借口把他们驱逐,不说什么更抽象的经济影响,光是老谷县突然涌现的大量无业游民就能把我们活活撕碎。” “奇怪。我再一次感到好奇:这么好用的办法,为什么【兰芳赤子】不去效仿呢?”麦克尼尔烦躁地用空瓶子敲着桌面,“他们完全可以开设许多的企业,借助兴亚会的各项新政获得快速发展,以此作为他们以后和兴亚会讨价还价的本钱。” “你为什么会认为他们没有尝试这么做呢?”伯顿感到有些好笑,往常这时候应该是麦克尼尔来提醒他注意灵活地改变思路,这一次轮到他来指点麦克尼尔了,“也许东盟每一家账目异常、亏空数据诡异的企业,都是他们的提线木偶。不说这些了,即便我们和马卡洛夫的合作结束了,可是现状还要维持下去,我们不能承担主动打破现状的骂名。” 他们无疑处于更被动的局面中,若他们仍是流浪在外的雇佣兵和难民,事情倒是变得简单了许多;而现在,他们则只能赌敌人比他们更缺乏打破现状的勇气。此时,来自兴亚会内部的革新派的支持反而成为了莫大的压力,过度地透支这些人的信任会把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推向更危险的境地,而这也是麦克尼尔暂时找不出报复措施的原因之一。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要是东盟的其他商人愿意跑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做生意,这件事不必他来管,整个中南半岛北方的贫困地区早就走上了通向富裕的道路了。 哪怕是对工程进度进行比较乐观的估计,直到几年后麦克尼尔才能以相对更小的损失和这些人决裂。 他用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伯顿放弃躺在公寓楼或办公室里休息的想法,把伯顿推出住处、让伯顿去代替他应付那些可能因察觉到他返回老谷县而变得再度活跃起来的本地名流们。至于麦克尼尔,他需要对前段时间伯顿动身离开老谷县之前可能泄密的人员进行一番调查。 在赶往他们私自设立的俘虏营兼【康复中心】的途中,麦克尼尔接到了阿南达的电话,他从阿南达的报告中得知了一个让他差一点从车上跳下去的消息。勉强按捺住了内心的慌张后,迈克尔·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让为他开车的司机返回老谷市的城中心区域,他总要先找到一个对敌人下手的突破口才行。 再见到阿南达的时候,麦克尼尔毫不惊讶地看到三十多岁的泰族青年又变瘦了不少。伯顿不像麦克尼尔那样愿意在身边随时安排一个关系较为密切的助手,所以他在代替麦克尼尔管理老谷县的相关事务时总是找理由把阿南达送去附近的偏远地区办事,倒霉的阿南达每天不是在赶路的途中就是在折返的路上,一来二去,他甚至怀疑自己患上了胃病,并在和麦克尼尔重新见面时忙不迭地向麦克尼尔诉苦。 “辛苦你了。”麦克尼尔不冷不热地说道。 “这不要紧。”坐在麦克尼尔的县议员办公室里,阿南达接过了麦克尼尔递过来的咖啡,只是轻轻地用嘴唇碰了碰杯子的边缘,“倒是另一件事让我感到不安。你们离开老谷县的这段时间,县税务局在整理报告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问题。” 即便8月末的中南半岛的气候仍然炎热,麦克尼尔却几乎冒出了一身冷汗。这当然不是因为年久失修的办公楼里的空调有着超乎想象的威力。不,那只是他私下里和伯顿开玩笑时的推测,世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如果连他随口说出的笑话都能够精准地成为对未来的预言,麦克尼尔还不如去买彩票来证实自己的运气。 “这种事在南方,在胡坦班达……不,我搞错了,我是说在新加坡,很常见。”麦克尼尔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了一盒饼干,权当是消遣无聊时光的安慰,“有许多商人在自己的生意稍有起色后,宁可让生意亏损、让员工甚至是忠心耿耿的老战友丢掉工作并流落街头,也要不顾一切地满足自己的奢侈享受。从这一点上来看,胡坦班达的大富豪们只需享受手边的财产而不必再做生意,真是所有人的幸运。” “我也希望事情仅仅是几个个人欲望强烈的商人因自己的私欲而毁坏了生意这么简单。”阿南达表情凝重,他那张脸几乎能拧出水来,连带着把麦克尼尔也看得十分紧张,“但是……您难道忘了吗?本地的企业只有两种,一种是本地的实权人物经营的,另一种是作为中介的您带来的。我想,当地人会优先团结起来掩盖他们自己的过失而将矛头对准您。” 有那么一瞬间,麦克尼尔想要站起来大声地驳斥阿南达的意见。是他,是他麦克尼尔和他代表的桑松所象征的那股势力为老谷县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那些只懂在自己的地盘上坐吃山空的家伙有什么本事?要是他们真的像他们平日在宴会中吹嘘的那么多才多艺,老谷县也早就不会是一个半死不活的贫穷地区了。从阿南达真挚的眼神中,麦克尼尔再一次想起了自己过去的经历。不能把公民的未来交到这种人的手中,他们和通用银河那样的星际巨型企业集团一样,是人类公害。 不,这不是他的责任,他和他的战友们已经尽力了。但凡老谷县本地的精英人士们有更多的远见、哪怕东盟成千上万的巨富中有那么几个人看到了中南半岛北方的开发前景,老谷县都不会一直是之前那副模样。既然像阮文启那样的商人对贫困地区不屑一顾、把贫困当成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原罪,麦克尼尔便可以心安理得地说:是东盟的本土公民、是那些东亚人和东南亚人无能,而不是他麦克尼尔错误地信任了一群本来就靠不住的俄罗斯人。 “……他们不会的。”麦克尼尔优雅地用汤勺搅拌着咖啡,以便让咖啡中的牛奶混合得更均匀一些,“没了我们,他们凭什么维持老谷县刚刚有起色的发展状态?凭他们那只装着吃喝玩乐的脑袋吗?”他自己都笑了,“别开玩笑了,阿南达。你和我都知道,他们嘴上用各种美德和个人能力来装点自己支配资源的合法性,实则和马基雅维利笔下的君主一样荒诞而无聊。当然,如果他们真的认不清局势,我们就采取一些必要的反击手段。” 麦克尼尔不会把威胁停留在口头上,他在结束了和阿南达的下午茶时间后,马上把阿南达派去那些被阿南达提及的企业进行试探。与此同时,他还额外要求老谷县的民兵组织注意多观察县内的工厂、工地的运行状况,至于一般公司则没有进行密切监视的必要。做好这些准备后,麦克尼尔又动身前往老谷县教育处,寻找他的另一位盟友阿卜杜拉·巴希尔。 然而,他没有在那栋和一所高中共用同一座建筑的教育处办公大楼附近找到巴希尔,因为一大群市民已经群情激奋地包围了大楼,举着各种宣传他们主张的旗帜、标语,十分激动地要求阿卜杜拉·巴希尔站出来和他们交涉。麦克尼尔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巴希尔出现,只好秘密地使用巴希尔的另外一个联系方式和对方沟通。来自棉兰老岛的摩洛人跟麦克尼尔解释说,他本人正躲在老谷县用于招待客人的酒店里以免被愤怒的市民围攻。 麦克尼尔总算找到了机会把巴希尔约到了附近的一家汽车修理店,店主是麦克尼尔雇佣的密探,这确保了店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泄露给外界。 “你又惹上麻烦了?”忍受着切割金属时发出的刺耳噪声,麦克尼尔哭笑不得地发现他正处在一个反过来替巴希尔排忧解难的位置上。 “只是在学校录取学生的规定上做了一些手脚,谁能想得到他们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对意见呢?”巴希尔说起这件事时仍然愤愤不平,俨然承受了天大的委屈,“有本事的人不会被这些规矩约束住,没本事的人哪怕有规矩扶持也没用嘛!哦,你说的偷税问题,没什么需要在乎的。只要那不是和你本人扯上了关系就行。” “我得为我力主动工的项目负责,至少得负责几年。”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且不说这件事可能会被他们拿来当做攻击我的证据,就算他们没有这个想法,我自己也不能视而不见。” “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阿卜杜拉·巴希尔明确表示他不愿意插手这件事,那只会让他这个教育处长当得更加失败,“税务局的工作人员得出的结论是,你的那些俄罗斯人朋友很可能在各项记录中调高了成本并调低了收入。事实上,税务局昨天的会议中有人指出其中一家企业可能会试图以此为依据申请破产然后从我们这个泥潭里抽身。” 年轻的国家宪兵司令官秘书兼老谷县的县议员坐立不安地徘徊在一辆被开膛破肚的汽车旁,焦虑地背着手绕着汽车散步。这是一个定时炸弹,一个烫手山芋,而且他没有放任不管的理由。难道他真的要指望敌人保持着默契、心照不宣地维持旧有态势吗?别开玩笑了,要是他天真地以为所有人都怀揣着和解的善意,先死的只会是他。 巴希尔却以为麦克尼尔仍然执意要求他帮忙解决此事,吓得脸色发白,不住地向麦克尼尔解释说: “我不是找借口……可我现在的状态,非常不适合出面替你办任何事情。你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我,只要是家里有学龄孩子的市民,都在想方设法地找我讨要一个说法。咱们都有各自的困难,最好不要把自己的困难再带给别人了。” “我理解,我很理解。”麦克尼尔逐字逐句地念叨着,“把你约出来肯定让你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你回去,如果你需要找到更安全的藏身之处,我会在必要的时候帮你解决问题。” “感激不尽。” 浪费了整整一下午时间的麦克尼尔匆忙地在附近的餐厅吃了一顿让他胃疼的晚饭,现在他理解阿南达为什么向他抱怨那种不规律的生活可能会让人患上胃病了。饭还没吃完,伯顿便小心翼翼地发来了一条信息征求麦克尼尔的意见:要不要应本地的社会名流的邀请继续去逛夜店? “要是像你这样的人不去,他们反而会马上意识到我们碰上了麻烦。”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可不能被他们看出破绽来。” 成功地预支了伯顿整晚的时间之后,麦克尼尔返回他的县议员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口他遇见了一个行色匆匆的陌生年轻人,那人径直把手里的一个背包交给麦克尼尔,然后就走开了。麦克尼尔觉得好奇,他心想随便什么人都能拿着包裹接近办公室,说不定下次就会有人特地给他邮寄炸弹。 麦克尼尔问了警卫,警卫也说他们不清楚这个访客的身份,只是用扫描设备确认包裹里没有危险物品才敢放对方进来。既然对方没有害他的心思,麦克尼尔索性返回办公室,打开背包,里面放着的原来是记录了各种统计数据的表单。这些数据对麦克尼尔来说简直是天书,好在他有一个最适合处理类似问题的朋友。恰好埃贡·舒勒最近忙着为兴亚会办科普节目以证明忠诚,麦克尼尔才不必额外担心自己和舒勒的通讯会受到额外追踪。他们一直使用较为安全的保密通讯方式,但这并不能排除兴亚会成功破解的可能性。 他细心地把每一部分内容拍摄下来,连记录数据的笔记本的细节都没有放过。只需要几分钟内容,舒勒开发的人工智能就会准确地识别出麦克尼尔发送的内容并自行将其整理成数据,到时候怎么利用这些数据分析敌人的动态就是舒勒的工作了,但愿他不会在突然发现自己多出了一大堆无偿工作任务后气晕过去。 警卫劝他早点返回住处,这里没人在乎他是不是加班到凌晨。 “谢谢,我得考虑一些事情。”麦克尼尔嘴上拒绝着,两条腿却非常自觉地离开了座位,向着办公楼外面走去。他的公寓更安全一些,那些收了钱的密探和暗哨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更用心一些。 麦克尼尔实在是太累了,他刚返回公寓后没多久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沉入了梦乡中。把他从睡梦中叫醒的是阿南达在第二天清晨打给他的电话,不然他或许能够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 “我又进行了确认,暂时看不出什么异常。”阿南达向麦克尼尔汇报道,“各个工程都按照原计划开展,和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建设工程项目的配合也非常密切。” “有没有什么让人感受到压力的变化?”麦克尼尔试着举了个例子,“比如说,这种压力从企业的所有者开始向逐层累加,直到让一般员工难以呼吸。” “您是说雇工的生活状况吗?”阿南达心领神会,但他马上解释说那需要更具体的调查且很容易露出马脚,“我们没有办法获取到这么多信息,况且一些人本就选择把压力埋在心里而不是对别人倾诉。” “好,我再想想看。你可以回来休息了,最近要注意个人健康。”麦克尼尔结束了通话,跳下床,坐在客厅里吃他的早饭。线索太少,误导又太多,而他们之中似乎缺乏一个情报专家。 哪怕没有那些所谓的专家的指点,麦克尼尔也能从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平静中窥见端倪。一般来说,维持着社会经济正常运转的企业,在其管理层的个人生活上耗费大量资金实属正常,除非这些企业并不是具有独立运作系统的机构而是一个庞大的九头蛇许德拉的分支、需要用其资源服务于所谓更远大的目标。只要舒勒把分析结果发送给他,麦克尼尔就能判断出马卡洛夫介绍来的那些俄罗斯商人究竟是否卷入了这起正在将东盟困在蜘蛛网中的阴谋。 如果情况属实,他又该怎么做呢?是他为了对抗本地尾大不掉的实权人物、避免东盟军介入,从而选择了另一伙外国人冲击这里的格局。他释放出的用于对付魔鬼的恶魔很快就会变成下一个最危险的魔鬼,届时他是不是还要故伎重演、复制着不可持续的驱虎吞狼之计?他手边能打的牌没有耗尽,可是敌人不一定会给他出牌的机会。 他要的结果来了,不是舒勒而是岛田真司发给他的。只看了一眼,麦克尼尔便立刻做出了决定。 “桑松司令官!……我这边的工作很顺利,就是资金上碰到了一点麻烦。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帮我联系一下阮先生吗?对,就是那位阮文启先生,我想给他介绍一个商机……” tbc? OR5-EP4:戡乱(9) or5-ep4:戡乱(9)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这句话适用于人类历史上的一切伟大工程,也适用于现代社会中那些持续时间足以让大部分人失去耐心的长远项目。一座宏伟的高楼大厦,有人负责进行设计,有人负责破土动工,有人负责建好它的主体结构,而最后一些人负责内部装修——在埃贡·舒勒眼中,他自己就是最后那个专门负责内部装修却很可能因此而获得最多美誉的人,一个窃取了他人心血和本应获得的名望的小偷。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舒勒走出他的研究所,眺望远方被埋藏在重重叠叠的建筑物下那不起眼的关键建筑群,心中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对生活在东盟的土地上的人们——那些东南亚人和东亚人——的尊敬。东南亚从未有过应用核能的记录,这不仅是舒勒所熟知的常识,也是在其他平行世界中得到了印证的【既定历史】。那么,当东盟的某一位领袖在多年前迫切地想要解放核能的力量时,东盟便就此走上了一条坎坷不平的艰难道路。 建设香巴拉浮岛的计划尽管并不是兴亚会首先提出的,也不是兴亚会动工的,在古国一教授去世后接管了兴亚会的韩处安却把这个工程项目看作是他向全东盟宣示兴亚会统治地位的有力工具,并接受了来自日本方面的更多条件。由于香巴拉浮岛在此前建设的十余年间不停地更换工程师和施工队,浮岛的建筑格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错乱感。每一个设计师都会试图修改前任的方案并把自己的创意添加进去,其结果是现在的香巴拉浮岛看上去更像是海上的钢铁堡垒而不是兴亚会所说的未来主义城市——假如仅从外面观看的话。 “你又在担心什么?” “……未来。”舒勒清了清嗓子,他最近又要充当兴亚会的科普宣传员,又要负责他的新工程项目,而兴亚会似乎期待着在兴亚会成立30周年之际把香巴拉浮岛变为新的首都,这一连串的事情让舒勒左右为难,“我不是在开玩笑,除了我之外,这个世界上恐怕都不会有第二个能够理解反应堆结构的人。” 从他身后被建筑物遮挡的阴影中,同样身穿白大褂的岛田真司缓缓走出。两人并排站在观景台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都戴着眼镜,一个瘦削,另一个健壮,这似乎证明拥有怎样的头脑和具备怎样的体格并无直接关系。或许那些试图将人们的外形和精神直接关系起来的家伙会惊讶得瞠目结舌并大呼看走了眼。 “那并不是你自己构思出来的东西。事实上,你只是从另一个技术较为发达的平行世界中借用了【前人】的思路。”岛田真司的研究所比起其他容易发生事故的研究所更让人恐惧,因为那里的每个人都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精神压力,而即便是事后被证明相当危险的事故也很可能因当时未能造成明显的影响而被忽视,更不用说他的助手们都被怀疑是精神病人了,“……你是在刻意欺骗他们吗?” 光头学者没有直面对方的问题,他的头脑中还有许多科学问题等待着他去解决。从他的意识在这个平行世界中苏醒的那一刻开始,埃贡·舒勒就从有关香巴拉浮岛的一系列报道中准确地推测出了这座人工岛城市必然使用核反应堆供能的事实,而他只不过需要一个接近东盟原有计划的机会。凭借着为东盟献上第一款自主研发无人机的贡献,舒勒不仅被视为【荣誉亚洲人】,甚至很快就被授权接手兴亚会从东盟接管的棘手项目。 想方设法地获取核燃料一直是东盟的既定方针之一,兴亚会也没有改变原计划的想法,不如说他们自己就有额外的交易路线。不过,比起辛辛苦苦地到其他地区寻找、开采铀矿,直接从日本人手里获得成品似乎更划算一些。即便麦克尼尔最近已经证实兴亚会的获取核燃料的这种途径基本是非法的,那并不能让舒勒对日本和兴亚会之间的关系多一层怀疑。 而他要推出的东西,却很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历史……从来没有人提出将核聚变投入使用的可行方案。然而,一旦他开始进行最终阶段的测试,无论是始终密切监视着东盟动向的日本人还是被他以完善原有反应堆结构的借口暂时愚弄的兴亚会都会立刻发现舒勒正在尝试使用一种前所未闻的方法完成香巴拉浮岛的核反应堆,届时他等来的也许不是赞美而是两大势力之间的新一轮冲突。 “我们还要维持现在的态度,只要我们不动摇,他们也找不到理由。”舒勒沉下脸来,微微挥起右手,示意岛田真司和他一起在旁边的小路上散步,“毕竟,这个消息惊世骇俗,以至于没人会相信我真的掌握了热核反应堆技术。岛田,你能明白这一点吗?可控核聚变技术对这个世界的人类来说,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恩赐,不是同时有好几群人接近这个结果而是有某个人突然将其抛出……世界上甚至很难有第二个人能够理解它。” “但这个世界的科学技术发展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初秋的凉风吹过岛田真司的面颊,使他偶尔回想起了自己在北海道或是冲绳度假的日子,那时他可以开心地和他在研究中心的同僚们玩耍、放下作为帝国心灵科技头号专家的面子,“我理解你的说法,因为我也有同样的体会,甚至我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人类文明……”他低声说道,“总是无可救药。如果他们执意迈向自我毁灭的道路,哪怕他们的技术水平倒退回原始时代也不会让他们毁灭得更慢一些。你尽管放心,假如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不是因我们而躲过灾难、恰恰因我们而迎来灾难,那一定不会是因为你带来了一种超越时代的技术。” 至于整个香巴拉浮岛的研究人员中竟然没有谁凭借着自身的才学察觉到舒勒正在偷偷地改装反应堆这一事实,那不是因为他们无能,而是由于舒勒的精心安排。香巴拉浮岛的西比拉系统还没有全部投入使用,也就是说测定出的犯罪系数可能存在偏差。以此为借口,舒勒和岛田真司配合着说服临时管理香巴拉浮岛的国家宪兵额外地添加了一项日常检查项目,那就是岛田真司的机会。自从他在麦克尼尔的口述中找到了疑似具有催眠和干扰精神作用的物理方法后,再加上舒勒的配合,岛田真司成功地把自己的研究所布置成了巨大的陷阱。 每一个在岛田真司的邀请下从头到尾参观了研究所的人事后都会抱怨岛田真司对研究所内部环境的装修简直让人崩溃,尤其是灯光的安排更是令人难以忍受。岛田真司对外解释说这是他用来让长期处在高强度工作环境下的研究员们保持良好情绪的调节工具,但真实原因只有岛田真司本人知道。只进入过研究所一次的人还好说,那些长期在研究所里工作的技术人员或接受实验的志愿者,无一不是隐约成为了岛田真司的傀儡。 正如同舒勒其实不需要铀却仍然默认他需要更多的核燃料那样,岛田真司只会允许他计划中的意外发生在香巴拉浮岛。 依托香巴拉浮岛的特殊地位和他们各自负责的项目对兴亚会的利用价值,两人心照不宣地配合着麦克尼尔的作战计划。麦克尼尔说敌人很可能秘密地从日本偷运提炼后的核燃料,那么舒勒就坚决不会让别人知道他正在更改反应堆设计方案,不可靠的技术人员和施工人员都被他送去岛田真司的研究所进行了【保密处理】;岛田真司的手段刚好相反,他不介意制造出一些让【兰芳赤子】及其观点在兴亚会内外变得臭名昭着的意外。只需要稍微做一些调整,他就能撕掉那些狂热信徒脸上的伪装。 舒勒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和电话另一头的人匆忙地说了几句,便摆手和岛田真司告别。他不必多向岛田真司嘱咐些什么,一来对方是他的前辈(尽管并非主要研究方向上的),二来岛田真司百分之百能够判断舒勒的意图并做出对应的正确决定。这倒不是说舒勒对麦克尼尔或是其他人有偏见,当他处理非技术性的问题时,麦克尼尔当然是信得过的,可技术性的问题则轮不到麦克尼尔来评判。 香巴拉浮岛的外观看起来像是乌龟壳,在一层又一层用于为城市各处提供全息投影的【防护屏障】下方则是成千上万名工程师和设计师们的杰作。一位来到香巴拉浮岛的访客可以在不同功能区见到千奇百怪的建筑,但游客们最好不要试图前往那些为了传统意义上的效率而牺牲了美观的地方,只有那里还保持着原样,也只有那些地方会让舒勒清醒地意识到他还在刚从战乱时代走出不久的东盟。 穿过了虽然可预见未来的繁华模样但现在依旧冷清的大半个城市,埃贡·舒勒抵达了香巴拉浮岛边缘的一座仓库。他最近确实还有许多工作要完成,但他的能力和天赋决定了他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各项事务而不是疲于奔命地周旋于不同的麻烦之中。他进入仓库之前,看守在仓库外的几名国家宪兵拦住了舒勒,要求舒勒换上准备好的防护服。 这让他想起了他们在上一个世界的冒险:不穿防护服出门基本等于自寻死路。 仓库附近聚集着一群同样裹在防护服中的人,他们彼此之间都很难看清对方的真面目,仅能从对方的声音中判断对方的身份。事先忘了在防护服里安装通讯设备的人大概要全程保持沉默了,就算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别人也不见得能听清他所说的话。 舒勒向周围的众人亮出了他的身份,立即在人群中掀起了一阵不小的议论。几分钟之后,一直耐心地说服自己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无视盖革计数器声音的舒勒听到了仓库大门开启的声音。他轻巧地绕过那些拿着检测设备走出的技术人员,独自一人钻了进去。 “好久不见,舒勒博士。”耳机中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来自站在他前方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集装箱外侧一名毫无意外地身穿防护服的男子,“我正在等你向我们提供关键证据呢。” 舒勒点了点头,步履蹒跚地走到了集装箱外,将目光投向了旁边几个和集装箱比起来小得可怜但规模仍然惊人的铅制密封盒子。 “这就是答案了。您作为兴亚会的高级干部之一,应该比我更了解这桩交易的真相。” 没有乔贝托·桑松就不会有麦克尼尔和伯顿的今天,舒勒深以为然。他和岛田真司有各自的才华和利用价值,博尚则误打误撞地救了伊德里斯沙阿一命并凭借着对上流社会生态的了解成为了伊德里斯沙阿的新朋友,唯独麦克尼尔和伯顿摆脱雇佣兵的身份并在东盟获得重用实在是偶然。从他们接下了桑松的任务算起到他们最终跟随桑松一同从马尼拉返回新加坡为止,中间出现半点差错都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 桑松成就了麦克尼尔,也间接地利用麦克尼尔来达成他自己的心愿。作为兴亚会内部占少数的革新派领军人物,桑松坚决地要求贯彻古国一教授的诸多纲领,并持续地编写指导兴亚会的文件,这些工作让他在国家宪兵司令官身份之外多出了一层威慑。因此,在新加坡的仓库爆炸案发生后,迅速派遣国家宪兵从警察手中接管了仓库的桑松令麦克尼尔返回中南半岛北方去避难,而他则要把这起离奇事件背后的魍魉魑魅调查得水落石出。 不是所有兴亚会的干部或东盟的官员都敢走进盖革计数器吱嘎作响的房间的,但桑松或许是其中的例外。 “我们有太多在双方看来都不合法的交易,这是时代的必然性,我们别无选择。”桑松随着舒勒的脚步一同来到了铅制盒子前方,“……不合法不能成为对付他们的理由。” “桑松教授,我们获取到的货物总量和他们汇报的数额不符。”舒勒机械地解释道,“事实上,我怀疑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干出类似的事情了。在我发现之前,以及在我接手这个项目之前,他们在类似的交易中私吞了多少危险物品,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乔贝托·桑松面不改色,或者说他即便心中无比慌张也不想让舒勒看到。他不是孤军奋战,而是代表着许多人的前景。他的软弱即是这些人的软弱,他的退缩就是所有人的退缩。 “他们可以说,货物因为意外而遗失了。”桑松示意旁边的几名防化兵打开盒子,“别说是没有证据,就算是有了证据,我们也无能为力。舒勒博士,上半年发生在北婆罗洲的那一次意外已经暴露了他们的真面目并理应让全东盟警觉起来,可是现实是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就连他们自己都装作太平无事、不采取报复行动。他们算准了我们没有和他们决裂的底气。” “那您现在有了。”舒勒纠正道,“……注意安全。” 训练有素的防化兵打开了盒子,出现在盒子中的是令众人即使隔着一层防护服也几乎能够闻到腐臭味的人体残骸。舒勒没有后退,他让桑松离远一些,自己和防化兵一同收拾这些人体残骸,并很快从残骸中捞出了一些被包裹好的呈现出银色的细棒。 “小心一些。”他也示意其他人最好不要干扰他的活动,“……万一这个燃料棒在这里断裂了,香巴拉浮岛就要毁在我们手里。” 似乎只是为了特地让桑松看清和人体残骸混合地放置在盒子中的真正货物究竟是什么,做了演示后的舒勒也忙不迭地把细长的银色燃料棒放回了盒子中,并要求防化兵们优先把人体残骸清除出去。 “外径11毫米,有效长度371米,全长447米。”他自己也松了一口气,“是日本人的工艺。他们很喜欢建造能够生产钚的反应堆,以便用于制造核武器。一个组件单元里有上百个类似的燃料棒,一个反应堆里同样有数百个类似的组件单元。” “追踪丢失货物的工作就交给我们。”桑松意识到这是处于他职责范围内的工作,他从理智和情感上都没有推卸责任的借口,“这些燃料棒容易断裂,我想他们很难再找到安全的方式把燃料棒偷运出去。哦,我以前只是听说他们用种种为日本人处理垃圾的方法掩盖他们的真实意图,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实际运回来的东西。”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中明显地带上了一丝伤感,“如果这些人体残骸属于我们的同胞,那么迟早有一天我会让这些危害同胞的人付出代价,再多的借口也不行。” 有某个大人物公开或私下表态毫无保留地支持他们,那是再好不过了——但对扭转目前的局势没有太大的作用。那些青衣人仍然活跃在东盟各地不断地抢占因战争而出现的无主之地,与此同时,疑似作为其盟友的【俄人正信联盟】则担负起了经济工作的重担。 舒勒只是个科学家,更危险的工作属于麦克尼尔的领域。然而,每当他想起那些满怀仇恨的眼神,想起那些被无来由的愤怒冲昏头脑的家伙,他对自己和对身边其他人的担忧都会逐渐地升温。没有什么能够逃得过狂热思想的腐蚀,科学也不能,因科学的研究工作终究还是人在推动的,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连岛田真司的研究所里都出现了敌人的卧底,那么敌人是不是已经从某些渠道了解了他们所从事的研究的真相? 不,他暂时还不必担忧这一点。如果敌人真的那么神通广大,怕是他和岛田真司已经死于非命。 现在,另一部分的表演该交给岛田真司来完成了。北婆罗洲的据点被捣毁后,敌人必然在行动上有所收敛。这不符合麦克尼尔的预期,他要的是敌人更加猖狂地活动、得罪东盟的大部分群体,这才会给兴亚会一个切断盟友关系的理由。既然那些青衣人似乎保持了克制,不那么克制的一部分就由他们来补充完成。 也许岛田真司的表现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好。 “在这么一个罕见的放假的日子里,我的同行们或是继续从事他们热爱的科学研究,或是和亲朋好友团聚,或是在永无止境的劳累中寻求片刻的喘息,而我呢?”坐在阴暗而封闭的实验室里,岛田真司躺在几张椅子拼成的床上,直起上半身,冷漠地审视着窗子另一侧在五彩斑斓的灯光和刺耳噪音的折磨下神经失常的实验品们,“拜你们所赐,我本来可以去打麻将或是跟彼得·伯顿讨论讨论夜店的艺术,现在全完了。” 旁边的侧门打开了,最近刚进入实验室顶替被麦克尼尔击毙的赵逸兴的新研究员瑟瑟发抖地牵着一名被关在拘束服中的青年亚洲人男子进入室内。 “谢谢。”岛田真司向他挥了挥手,“在旁边的房间等一下,你的工作很快就要结束了。” 等到那名新来的研究员走出了房间之后,岛田真司才重新将目光投向眼神呆滞的青年男子。这个人的相貌更像是东亚人而不是东南亚人,有时候岛田真司会隐约产生一种错觉,把他当成自己的某个失散同胞,毕竟东亚人的相貌之间也存在相似性。 “您的利用价值已经耗尽了。”他用只能令对方听到的声音说着,“在您说出了您所知的一切信息后,我觉得你还有最后一点功用。比如说……在自己的个人社交媒体账号上发表一些看起来很偏激的内容,然后走上街头拿起刀对着你眼里的异族大开杀戒。” 此时此刻,若是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能够看到岛田真司的模样,必然会被吓得六神无主。岛田真司总是温和地笑着,哪怕生气的时候也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可他现在的样子更像是直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而不是还勉强披着人皮的恶魔。他的五官扭曲着,眼镜也落到了一旁,没有人知道他从操控他人的意志中获得了多少的成就感。 “不是吗?”他紧盯着对方无神的双眼,并时刻注意着房间内部的灯光配置,“早该杀几个了,去做你该做的事情。有那么多人把自己的信仰停留在口头上,你要负责鼓动更多人行动起来。来,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人员密集的商业街道上,开着你的车子或是拿着你的刀,冲进人群中肆意地宰杀他们。毕竟,西比拉系统只会检测出来自主观意志的犯罪,永远无法让失去自我意识的傀儡伏法。” tbc? OR5-EP4:戡乱(10) or5-ep4:戡乱(10) 中南半岛北方俗称【金三角】的地区,自进入21世纪之后就成为了众所周知的犯罪乐园,更不必说自2020年开始的混战时代让盘踞在世界各地的犯罪组织获得了更多浑水摸鱼的机会。即便到了22世纪,情况似乎没有好转的倾向,与当地犯罪组织存在千丝万缕联系的东盟军阀始终不能认真地执行任何一条来自新加坡的命令,那简直是在砸他们自己的金蛋。 活跃在中南半岛北方的犯罪组织头目中,有不少人同东盟内外的人口贩卖生意存在关联,其中就包括专门负责将那些被拐卖到国外后失去利用价值的东盟公民再转卖回东盟的沈行健。不过,最近一年多以来他的生意难做了许多,先是他本人在小心翼翼地路过老谷县北方时竟然被一群当地民兵抓获,后是他在东盟的保护者单方面地和他切断了联系。虽然那还不至于直接宣判他这门生意的死刑,但对沈行健来说没什么区别。 于是,铤而走险的沈行健决定再一次尝试从混乱的局势中寻找到能让他赚取最多利益的【血钱】。通过和长期为他提供情报的阮文启之间的联系,沈行健打算在金三角地带安营扎寨、为附近的犯罪组织或军阀提供更多的人力资源。整个东盟的人口虽说只有七千万,但能够在兴亚会的亚洲复兴事业中派上用场的人口实在是太少了,更多的人被困在深山老林里或是因从事种种缺乏价值的工作而失掉了为这事业奉献的机会。既然兴亚会也不是那么看重这一边缘群体的生存状况,早就当了多年人贩子的沈行健根本不介意让自己的手上多沾一点鲜血。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他就不应该误以为真正无法无天的金三角比秩序稍微得到了恢复的老谷县更安全。从他和他的团队进入金三角的那一刻开始,死亡的阴影便盘旋在他的头顶,而他和他的同伙们却天真地以为他们来到了更适合发展的乐土。此后的几个星期中,无论是偶发的中毒死亡事件,还是那些偷鸡摸狗的时候一不小心被陷阱炸死的同伴的尸体,都让身经百战、见识过各种大场面的沈行健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 在这个下着滂沱大雨的夜晚,沈行健困守在河流旁的一座木屋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援军的到来。他不时地将自己的视线投向旁边一道紧锁的门,在另一个房间中,关押着他此次交易的【货物】。放在平时,他更愿意去畅想用什么理由和合作伙伴们讨价还价,可眼下他完全没有类似的心思,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压倒了一切。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见识过并促成了太多的死亡后,他应该对此熟视无睹。可是,只有当死神真的来到他背后时,他才会产生更为贴切的领悟。 一切预演都比不过真正身临其境。 “老板,他们马上就到。”外面的一名卫兵说道,“等援军到了之后,我们放一把火烧了这里,让敌人没法追踪。” “好,好。”沈行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披着外衣走到窗边,他刚才几乎以为是敌人的无人机钻进了这座屋子并大开杀戒,“不要着急,我们能走出这里的……他们用得着我们,还不会把我们扔在这。” 就在卫兵关上房门的几分钟之后,一声突兀的枪响打破了雨林中的寂静,也让惶惶不可终日的沈行健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马上跑到墙边取下上面的手枪,胡乱地比划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有敌人从门口冲进来把他撕碎。 这也许只是他的幻想。没有敌人冲进来,也没有更刺耳的噪声,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了一切。像炸了毛的野猫一样在屋子内乱转的沈行健颤抖着,他开始幻想着自己能够得到宽恕,即便是在监狱中度过余生,因为他预感到即将降临在他身上的恐怖命运比任何劝人向善的道德信条或任何刑罚都更有威慑力……但随即,他又抛却了弃恶从善的幻觉,转而抱怨起自己的不幸和无能。他想起了阮文启最常说的话,运气和出身也是能力的一部分。 他决定把手枪挂回去,也真的这么做了。浑浑噩噩地在屋子里打转的沈行健被刺耳的第二阵枪声吓得乱叫,他想要把卫兵叫进屋子里保护他,只有这么做他才能稍微感到安全一点,但他又很清楚那只会给潜在的敌人制造时机。不必他继续臆想,第三阵枪声的响起告诉他,敌人来了,越来越近。 从木屋上层的窗子中,沈行健看到了手下的几名武装人员赶上去迎击敌人。他刚在心里夸耀这些人的勇猛并决定事后多发一些赏金作为补偿,耀眼的火球吞噬了那些人,也刺伤了沈行健的眼睛。他嚎叫着躲回房间另一侧,不敢再靠近窗户,并疯狂地把手枪从墙壁上拉扯下来,将枪口对准了大门。只要有人大摇大摆地冲进屋子,他就能用一颗子弹把那人送去地狱或是阴曹地府,总之是死人该去的地方。 枪声由远及近,更多的噪声从木屋下半部分传来。外面的惨叫让他心神不宁,即便他忠实的手下声嘶力竭地向他呼救并请求他的指示,沈行健依旧装聋作哑。他不是什么军事天才,偶尔指挥过的几场枪战也只是因为当时他手下的人员较多才使得胜利最终眷顾他。尽量避免交战是做这一行生意的基本原则之一,他很少考虑如何在缺乏撤退方法的情况下和敌人决死一战。 连手下的惨叫声都消失不见了,正打算鼓起勇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给敌人一个教训的沈行健手一抖,把他保命的手枪掉在了地上。当他慢吞吞地伸出颤抖的手去木质地板上打算捡起那把手枪时,密集的脚步声猛地逼近了屋门,紧接着便有一人将屋门撞开,将沈行健暴露在了这些不速之客们面前。趴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捡起手枪的沈行健几乎停止呼吸,他尴尬地保持着这一刻的静止姿态,既不敢去捡起手枪也不敢退回原位置。 有一人冲上前来,揪着他的衣领,强迫他抬起头看清来人的真面目。那一抹青色落入沈行健眼中时,他就闭上了眼睛,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必再多加想象。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在这到处起了木刺的房间里包围着他的每一个青衣人都像是阎王派来追魂索命的恶鬼,而他就是那个注定没机会活在人间的幽魂。 “沈行健,你躲了这么久,还不是被我们抓出来了?”为首的青衣人歪着头,向沈行健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你自作聪明地以为能够骗过社长,那你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原来这单生意是你们做的。”沈行健如梦初醒,但他马上意识到现在不是谈生意的时候,“看在……看在咱们都是同胞的份上,饶了我……”他想要跪地求饶,可惜他身后的另一名青衣人卡住了他的腰和膝盖,让他没机会跪下,这倒是给他保留了一丝体面,“……对不对?嗯?”他用求饶的目光看着其他人,期望其中会有一两个人为自己说情。 为首的青衣人没有关注沈行健的想法,而是先和身旁的同伙们交谈了几句。另有几名青衣人走向旁边紧锁的房间,粗暴地撞开了房门,飘散的木屑几乎钻进他们的鼻孔。片刻过后,他们又退出了房间,把自己的收获报告给了上级。 “……沈行健,问题不在于我们能不能饶你一命,而是我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青衣人首领漫不经心地用汉语说着,每一个字在沈行健听来都比外面的雷声更震撼他的心神,“我们为什么要放过一个叛徒?我们把重要的工作交给你,是出于社长对你的信任,他愿意让血统不纯的你来做这份工作……你不仅辜负了他的信任,还很有可能向其他人证明背叛是不用付出代价的。” “我没有叛变!”沈行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突然叫了起来,一旁另一名青衣人见状作势要给他一拳,但被同伴阻止了,“你们……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叛变,得有证据才行,不然我也可以认为你们都已经叛变了。这事你们做不了主,我要见社长!” “社长没有用于浪费在叛徒身上的时间。”青衣人首领让旁边其他同样戴着手套的手下捡起了沈行健掉落的手枪,并告诉其中一人拿着手枪进入隔壁的房间。不一会,隔壁便传来了一连串沉闷的枪声。 被晒黑了皮肤的东亚人偃旗息鼓了,他不再反驳,任由青衣人拖拽着他。 “我们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地死掉的。”青衣人首领见状,冷笑了几声,“事实上,你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你那劣等血统的不可靠。社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对我们说,像你这样的人最好的下场是在一场试炼中成为真正拥有纯净血统的优等人的垫脚石。”他高兴地看到沈行健连反驳的想法都没有了,于是通知包围了木屋的其他手下准备撤离,“通知各作战单位……” 他愣住了,另一头的同伴们没有应答。正当众人面面相觑时,一种野兽一般的直觉让在场所有的青衣人——甚至也包括被青衣人控制住的沈行健——下意识地散开并就近寻找掩体,半秒钟过后就有一发榴弹从窗口钻进屋子,把沈行健在房间里布置的各式各样的装饰物炸得粉碎。灰头土脸的沈行健甚至忘记了逃跑,他跟随在这些青衣人身后一同离开房间,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些人刚才还叫嚷着要把他送上刑场。 忙着从一片狼藉的木屋中撤退的青衣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另一伙武装人员乘着皮划艇顺流而下、逐渐地接近了木屋。只有耀眼的闪电能够暴露他们的位置,而当负责外围警戒工作的青衣人发现了这伙人的踪迹时,对方已经成功登陆并朝着木屋扑来。试探性地进行了反击后,外围的青衣人岗哨判断敌人实力强劲,决定呼叫埋伏在附近的同伙进行支援,却同样没能得到任何答案。 从天而降的钢铁风暴打断了他们的思索,成片的导弹倾泻在这片孤立于森林和河流之间的土地上,把许多来不及逃离的青衣人炸成了肉酱。只有木屋未被轰炸,但刚刚逃出木屋的青衣人迎来的则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敌人的更加凶猛的袭击。其他几名青衣人下意识地望着自己的首领,因为他们必须无条件地听从上级的命令且只能按照上级的命令行动。并未因敌人的突袭而方寸大乱的青衣人首领随即下令撤回木屋,他很快就意识到敌人必然有特地绕开木屋进行轰炸的理由。 “喂,我说,咱们还是投降。”沈行健见势不妙又倒戈了,“你们……只有这么几个人,肯定没有突围的希望。” “别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眼里除了自己这条命之外什么都没有。”青衣人首领让其他几名手下先上楼,他押着沈行健殿后。不想这无心之举竟然救了他,顺着原路返回木屋上层沈行健所在房间的几名青衣人在重新推开那扇门时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被炸得血肉横飞,一条断手顺着楼梯飘落下来,正好砸在青衣人首领的脸上。他费劲地把断手扔到一边,却见到一个孔武有力的身影拦在楼梯尽头,那俨然便是害死了他全部战友的凶手。 那是一个白人,准确地说是青衣人首领平日见到了就恨不得立即铲除的人。战术背心仿佛是生长在那人身上的另一层皮肤,配上怒发冲冠的短发,让这对手看起来更像是怒目金刚。若不是青衣人首领还要挟持着沈行健,他本有希望在对方出现的时候立刻开火还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反过来被对方用步枪指着脑袋。 “你赢了。”青衣人首领暗中做好了准备,他随时可以咬碎山奈胶囊,然后他身上的炸弹就会因为他本人死亡而被引爆,“但这不公平。你和你的野蛮人盟友有着东盟军的协助。” “哦,上帝啊,世上从来就没有公平的较量。”白人男子没有开枪,而是用眼神示意青衣人首领往后面看。 青衣人首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人从脑后重重一击,沈行健趁机脱离了他的控制。被打得七荤八素的青衣人首领只依稀看见一个留着莫西干人发型的白人男子又抬起腿踢在他的腹部,同时一拳砸在青衣人首领的脸上,并准确地从被砸断的牙齿留出的缝隙中伸进手指、挖出了青衣人首领用于自杀的毒药。 “伯顿,你这本事是不是在夜店锻炼出来的?”后面另一名白人男子嘲讽地说道,“……快把我们这位重操旧业的惯犯沈行健先生保护起来,这下子他会因为自己后半生可以吃东盟的牢饭而感恩戴德了。” “您是……谁?”沈行健睁大眼睛仔细看着麦克尼尔,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麦克尼尔没有回答他,而是先返回原来的房间、进入装有【货物】的屋子。他刚才只顾着钻进木屋上层并布置陷阱,忘记了对木屋进行彻底调查。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和满地倒毙的尸体已经证明了一切,沈行健的【货物】们都被突袭木屋的青衣人所杀。 线索中断了,但他还有沈行健可以利用。残存的青衣人也许会咬紧牙关不泄露任何机密,到时候麦克尼尔也只得把他们全数送进岛田真司的研究所。 外面有几名穿着军服的东盟军士兵闯进来,都被伯顿拦出去了。 “哎呀,我想起你是谁了。”沈行健终于看清了麦克尼尔的相貌,“你是老谷县的那个民兵队长!对,我记得你……你怎么到这里了?” “事情很简单,我和阮先生谈了一笔生意,让他帮我取代本地几个棘手的企业,而条件是帮他解决可能给他带来麻烦的【盟友】。不过,我有好几种方法确保他对结果感到满意,比如说只要您保持沉默就行。”麦克尼尔指着楼上,“那些【货物】是怎么回事?你已经向我保证过不在附近继续从事类似的生意。” “赚钱——” “赚钱不丢人,我理解。”麦克尼尔打断了他的话,让伯顿拖着他们的战利品到木屋下层的楼梯下方休息,“但是,交友不慎引发的后果会超出您的想象。事实上,您和您的这些朋友们现在被认为涉嫌从事危害东盟的犯罪活动。像上次一样,您有两个选择:第一,在这里向我坦白,我会认真地考虑再给您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第二,你去国家宪兵司令部的【大酒店】好好地反省,我会确保那里的新人能够认真地招待您。” 然而,麦克尼尔的如意算盘这一次打错了。不管他怎么威逼恐吓,沈行健除了一口咬定是这些青衣人假冒正常客户委托他绑架附近的一部分居民之外,再不招供其他内容,显然是他上一次为了自保而轻率地向麦克尼尔认罪的行为给他带来的严重负面影响促使他这一次有所保留。 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把目光投向了一旁被伯顿捆起来的青衣人首领。门牙全部被砸掉的青衣人首领尽管丢掉了一大半牙齿,仍然对麦克尼尔和伯顿骂不绝口,连带着把外面所有参加此次袭击的东盟军士兵也骂了个遍。麦克尼尔几乎免疫了类似的唾骂,他只是严肃地重复了一遍,让青衣人首领认清不服输的后果。 “看得出来,他们这一次达成了惊人的共识。”伯顿打着哈欠,听着耳机中传来的其他东盟军士兵汇报各自围剿青衣人的战果的消息,“你想啊,只要他们开口和我们正常交谈,不管是否回避重点,那都是相当于把一些情报泄露给了我们。反正外面还有那么多青衣人,我们到时候可以挑其他人进行审问。” “你好像误解了我的想法。”麦克尼尔来到青衣人首领面前,“我并不是说我们只能从他这里获得情报,而是说让他的手下在接受审问的过程中误以为他叛变……那会给我们带来额外的收获,尤其是当这个组织的普通成员相信他们被自己的上级背叛的时候。” 按理说,麦克尼尔把话说到这个程度,青衣人首领应当为了扞卫他的信仰而反驳几句。结果,令麦克尼尔无比失望的是,青衣人首领除了骂人便是闭口不言,完全不给麦克尼尔钻空子的机会。 “……我放弃了。”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有其他利用价值。伯顿,帮我在木屋里找点工具。” “干什么?”伯顿后知后觉地反问道,他的目光不断地游离在麦克尼尔和两名俘虏之间。木屋很大,下层遍布沈行健的手下们的尸体,仓库里也堆满了被丢弃的各种工具。以这处木屋作为临时栖居的据点,实在是绝妙的主意。只要情况有变,沈行健就可以顺利地沿着河流逃跑,唯一的失误是他没能预料到敌人来得这么快。 麦克尼尔只管指使伯顿去找工具,他自己则耐心地对沈行健说:“沈先生,其实你这一次被所有人骗了。不仅你的【客户】是他们假扮的,你想象中的【援军】其实也是我们假扮的,也就是说不会有任何人来这里救你。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办,你所犯下的罪行中的每一条都足以让你获得死刑,而你还能活着只不过是因为东盟的法官们大多罔顾正义且不愿意得罪犯罪集团罢了。然而,你的团伙今天又一次损失惨重,你还能依靠谁呢?” “上次我信了你的话,结果被他们追杀……”沈行健连连摇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按他们的要求办事……” “如果你今年刚20岁,或者哪怕到了30岁,我也信你这句话。”麦克尼尔听到身旁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扭头一看果然是伯顿从仓库里拿来了一些疑似用于装修房屋的工具。伯顿又从身上卸下了链锯,把它和地上的普通锯子进行比较,而麦克尼尔示意他这一次选择不太好用的普通锯子,“……但你人到中年,还想把自己伪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被欺骗者吗?这一点都不好笑,而且我也不喜欢和别人开玩笑。如果你真的是这种人,你在东盟根本活不到这个年纪。” 说罢,麦克尼尔示意伯顿把青衣人首领拖到沈行健面前。 “把他卸了。”麦克尼尔下达了命令。 彼得·伯顿这时候才明白麦克尼尔不让他用链锯而是让他用普通木工锯子的用意。他兴奋地开始锯青衣人首领的左腿,在惨烈的嚎叫声中刚把左腿锯下来,被喷了满脸血的沈行健已经被吓得疑似精神失常。他痛哭流涕地对麦克尼尔说,被他抓来的【货物】都是一些躲避在此地的工程师,连他也不清楚伪装成客户的青衣人非得要他抓这些人却又来他面前把被绑架的人质全部处决的动机。 望着让几名浑身带血的东盟军士兵把沈行健拖走的麦克尼尔,伯顿举着手里的锯子,尴尬地问道: “继续吗?” “继续。”麦克尼尔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他们把成千上万的东盟公民开膛破肚的时候可从来没考虑过什么仁慈,现在轮到他们自己承担后果了。” tbc? OR5-EP4:戡乱(11) or5-ep4:戡乱(11) “我们手边现在有两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方案。”伯顿把他写好的草稿交给麦克尼尔进行审阅,以便让麦克尼尔决定优先执行的计划,“不能在放任敌人四处扩张势力范围,这是大家的共识。但是,等东盟的官员们——还得是那些没有被他们渗透和影响的——最终决定了优先打击对象之后,敌人恐怕已经取得了全面优势。” 坐在一条小河旁的野外狩猎营地中,麦克尼尔仔细地审理着伯顿向他提交的草案。东盟隐秘战线上的对抗正在迅速升温,在激烈的对抗中,东盟国家宪兵队成为了兴亚会所掌握的最有效的工具之一。把国家宪兵队推到台前,对兴亚会自然是有利的:胜利的结果自不必说;万一他们在和【兰芳赤子】或其他组织的拉锯战中遭受了挫败,兴亚会也不过是需要将包括桑松在内的兴亚会革新派以清算国家宪兵队的名义清理出去,其主要部分完好无损。 实在是巧妙的算计,也无愧于韩处安一贯以来的作风。即便是兴亚会的理论大师,一旦失去了特定的利用价值,也必须及时地从历史舞台上退场。 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的耳中塞满了潺潺流水声,青草的气息让他昏昏沉沉的头脑重新变得清醒。伯顿所说的方案,是按照桑松的意见制定的两个主要斩首行动:其一,根据【兰芳赤子】的名称和行动规律,在婆罗洲的原【兰芳公司】旧址寻找其可能存在的总部并伺机将除钟复明等少数可以公开露面的首脑之外的领袖人物全歼;其二,将目标重点放在【俄人正信联盟】身上,通过消灭协助【兰芳赤子】处理中间环节的重要中介组织,逼迫【兰芳赤子】更加明显地卷入其自身的阴谋活动。 两个方案都有共同的缺陷,那就是麦克尼尔等人迄今为止也不清楚这两个敌对组织的总部到底设立在哪里,更不清楚其首脑人物的动向。钟复明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各种会议上,那只是由于他窃取了桑松建议韩处安设立的行业代表名额,而相关媒体甚至没法解释钟复明到底代表了什么行业。除了这样的特例之外,【兰芳赤子】的大部分首脑人物藏身在公众见不到的阴影中,默默无闻地为他们心目中的伟大事业服务。 “我们不知道其中任何一伙人的动向。”他轻轻地说道。 “或许你可以假装继续和马卡洛夫谈生意,把他引出来,前提是对方愿意继续和你演戏而且没有抱着把咱们铲除的心思。”伯顿舔了舔嘴唇,他很享受审问那些青衣人的感觉,这种更为直白的支配形式让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将他人的性命掌握在手中是何等的愉悦。 “在决定首要进攻目标之前,还有另一个问题必须得到解决。”麦克尼尔放下了手中的铅笔,“【兰芳赤子】最近的行动非常诡异……如果说之前他们不停地占领各地的无主之地是为了改变当地人口结构、趁着兴亚会放权的机会以合法的方式逐步夺取权力,那么现在他们到处暗杀一些由于战乱影响或不愿效忠兴亚会而隐居起来的人,就显得十分荒谬了。” 麦克尼尔倒是不担心沈行健说谎,那家伙上一次被他关进老谷县的俘虏营时没用严刑逼供就自行招供了,这一次他特地让伯顿当着沈行健的面处决了几个青衣人,每次都使得被吓得半死的沈行健语无伦次地又吐出了一大堆他原本发誓他从未知道的情报。再这么刺激下去,沈行健迟早有一天会发疯,而伯顿把这种结局看成是仁慈甚至是过于宽容的惩罚。让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人贩子、一个犯罪集团首领能够在精神病院里幸福地度过余生,简直是对法律和正义的侮辱。 “话是这么说,可是曾经为他们办事的沈行健也成为了他们的清理目标。”伯顿挠着他的头皮上光秃秃的那部分,和麦克尼尔一同观赏着从不远处的小型瀑布上方飞流直下的河水冲刷着面前的河滩的美景。只来看看风景而不是和周边的村民那样世代生活在这里,他是不会介意的。“这就像预感到罪行要曝光的罪犯疯狂地毁掉自己的罪证那样,他们慌了。” “那么,这些人必然和【兰芳赤子】的某些计划有关。”麦克尼尔肯定了伯顿的推测,“过去【兰芳赤子】和兴亚会的合作关系十分密切,且兴亚会夺取东盟权力的趋势不可阻挡,这点小麻烦也就被无视了;现在【兰芳赤子】自身难保,眼看着就要失掉盟友,再不把能证明他们罪行的家伙处理掉,后果不堪设想。” 考虑到他们无从对敌人进行更具体的追踪,麦克尼尔提议依照沈行健招供的情报行事。一旦敌人首脑集团的位置暴露,麦克尼尔便会立即决定向桑松申请执行斩首行动,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尽可能地从【兰芳赤子】的疯狂报复中保护好那些可能掌握了对应罪证的人员。沈行健不仅提供了疑似由【兰芳赤子】假扮的客户的交易信息,更是为了保命而一股脑地将近期其他客户的交易内容全都交了出来。按照这些信息,麦克尼尔一面通知驻扎在金三角各地的东盟军提高警惕,一面准备亲自前去迎击可能继续发起袭击的敌人。 “……有消息的情况下,优先对付这些俄国佬。”麦克尼尔最终在第二个方案上画了个圈,“先不谈别的威胁,他们和我们进行过一定程度的合作,比【兰芳赤子】更了解我们。就凭这一点,我们应当优先铲除更能威胁到我们自己的敌人。” “了解。”伯顿轻巧地从麦克尼尔手里拿回了他的计划书,“对了,那个沈行健看起来好像真的要发疯了,我们该怎么处理他?” “找个机会把他用人贩子贩卖人口的方式送回老谷县,让阿南达把他解决掉。”麦克尼尔漫不经心地答道,他并不是非常关心沈行健的命运,“愿意将他交给警察和法院,那就去报案;愿意把他送进精神病院,那就让他在医院里作为精神病人了结此生。” 麦克尼尔本来可以亲自监督对沈行健的最终处理方案得到实施,他和伯顿一样对于执行【正义的惩戒】的仪式感具有某种特殊的情感。不巧的是,即便吴苏拉三令五申地要求金三角区域的东盟军作战部队严守各处据点,还需要同时对付自由南洋联军的东盟军仍旧陷入了困境。自由南洋联军就像是稻田里的水稻一样,割了一批还有下一批,怎么杀都杀不干净。纵使他们有更先进的武器装备,也只能在对付已知的敌军时取得优势,却不能预料到下一批敌军会以何种方式诞生。 更不必说这里有许多城镇连基本治安也无法维持。 大幅度降低维持治安的成本,其秘诀不在于大规模扩充维持治安的正规组织——东盟军、东盟国家宪兵队、东盟警察甚至是兴亚会的血盟团——而是要将维持治安的功能下放到不具备正规身份、融入居民之间的群体。这也是麦克尼尔赞同兴亚会对血盟团进行缩编、反对东盟国家宪兵队继续扩张的原因之一,他清楚地认识到盲目扩大规模只会让这些组织变得更加臃肿、效率更加低下。 非要用正规组织去扮演对应角色的后果,便是疲于奔命的东盟军士兵们既不擅长作战也不擅长维持治安,同时他们也很难在两种不同的任务模式中灵活切换自己的思维。即便不提东盟军自身受到的削弱,光是金三角地区遍布自由南洋联军游击队这件事已经让东盟军没法执行保护主要居民区的任务,况且他们也很难准确地搜索到那些偏远而规模更小的定居点。 不过,当麦克尼尔从附近的东盟军通讯内容中察觉到一部分东盟军疑似遭遇了并非自由南洋联军游击队的武装组织后,他立刻决定让伯顿带领着和他们一同行动的国家宪兵特遣分队成员前去战场附近一探究竟。这些未经登记的定居点中可能藏着一些知晓【兰芳赤子】罪状的内部人士,他们得赶在敌人杀人灭口之前把重要人物救出来。漫无目的地进行无差别的保护只会让他们分散精力,好在敌人的进攻已经为他们指明了可能的方向。 等麦克尼尔赶到现场后,他才意识到东盟军士兵们在描述中严重地忽视了敌人的真实规模。发生激烈交战的不是东盟军和某个不知名的武装组织,而是好几伙不同的人马。气势汹汹的东盟军反而在规模上占劣势,并据守附近的废弃据点进行防守,期待着能在混战中突围而出。 “他们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彼得·伯顿决定带领一部分士兵想办法混进这座村庄,而不是莽撞地和敌人交战。 “谁?”麦克尼尔估算着他们各自的队伍到达指定位置所需的时间,也随时注意着战场上发生的变化,“不,我是说……你是指这些混战中的武装人员还是那些不知为何而选择躲到偏远村庄中的学者?” “后一个。”伯顿眨了眨眼,“他们的遭遇让我想起了钦纳龙教授,他也是个躲在乡下避难的学者。” “……没有可比性。”麦克尼尔推了伯顿一把,差一点把伯顿推出草丛,那样一来伯顿就将直接暴露在敌人的视线范围内,“钦纳龙教授确实相当于把自己流放到了农村,可是他和他的学生们却在农村开展着自己的研究和建设,生活算不上富裕或安逸,但体面得很。这些人则不同,他们似乎是要刻意地把自己埋在这里,忘记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宁愿做一个隐姓埋名的农民。” 伯顿抱怨说,保护这些村庄免受外敌伤害的工作本来是东盟军的分内职责,如今却要他们这些并不该负责这项工作的外人来插手。麦克尼尔只得对伯顿解释说,东盟军的誓言只包括效忠东盟而不是保护东盟公民,大部分非本地出身的东盟军士兵也缺乏对当地居民的同情心,这些人是不可能把保护本地居民的工作放在心上的。用上级的命令强迫他们承担责任可能会适得其反。 趁着外面的战斗还未结束,麦克尼尔希望他们能抢在敌人之前控制村落。只要村庄被控制在他们而不是任何一伙敌人的手中,麦克尼尔就有希望在这场混战结束后找到相关人员进行更为详尽的调查。他和几名国家宪兵蹑手蹑脚地从村子后方的树林中潜入村子,接连绕过了几排房屋,并谨慎地记录着目前的地形和房屋分布位置。一旦村庄内的战斗打响,他们必须尽可能地利用一切有利条件。 中南半岛北方的农村,尤其是那些地理位置相对远离附近城市的农村,很难给麦克尼尔留下一些好印象。他并非像埃贡·舒勒那样极端地推崇现代科学技术,事实上麦克尼尔曾经很喜欢去农场给自己放个假,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他能过上一种体面生活的前提下。泥泞的道路、挥之不去的臭味,佝偻着的脊背,污浊的牙齿……这不是麦克尼尔能在合众国见到的农村,尽管他知道这恰恰是东南亚和东亚千百年来以至于维持到了今天的常态。 正因为他目睹了种种乱象,那些既不鄙夷农村也不自甘沉沦、反而试图探索出一条新道路的人们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桑松的朋友钦纳龙及其学生们在金边郊外的农村几乎复刻了麦克尼尔熟知的【体面的乡村】,而吴苏拉更是曾经表态要将自己的家乡改造得更美好。不管吴苏拉用强制居民搬迁的方法消灭自由南洋联军的生存土壤以及那些让人不适的落后村庄的行动有多么粗暴,他对更美好的乡村的向往似乎是真的。 不然,吴苏拉也不会额外地在意麦克尼尔在老谷县的工作状况。 因此,麦克尼尔更加地无法理解那些工程师和专家们决定躲到农村却又不使用他们的聪明才智来改善生存状况的理由。多建几条引水渠,修整一下道路……哪怕是一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事,都可以切实地改变生活环境,而这些人隐居的地方却和麦克尼尔在缅甸、在北圻州见到的那些最恶劣的情况毫无差别。连沈行健都承认他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环境,麦克尼尔更没必要虚情假意地把艰难的生活赞美为所谓的原生态风光。 这里的村民太听话了,以至于麦克尼尔反而感到有些无趣。听话的村民固然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但他们也别想指望这些村民以任何方式支持他们了。 “真是可悲啊。”麦克尼尔站在村子里的一条土路上,远远地望着后面的几排房屋和更远方还在和敌人交战的东盟军士兵们,心中的感慨油然而生。 “您是说这些村民吗?”旁边的一名国家宪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些被战争波及的人们确实过着非常悲惨的生活。” “不,我不是说这个。”麦克尼尔笑了笑,随即又陷入了思索之中,“你注意到他们的态度了吗?这个村子不像某些村子那样强烈地支持或是反对我们,就好像这个村子并不是一个正在运作的实体一样。唉,这里的居民或许希望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世事的厌倦,可是我们的人类社会并不是乌托邦,而是需要进行着永恒的生存斗争的角斗场。” 麦克尼尔下令队伍停止前进、等待伯顿率领的另一支队伍的到来。 “我大概猜出来为什么有些人喜欢隐居在这种地方了。你们看,只要这个村庄想要做出一些能够带来根本性的改变的行动,例如训练民兵保卫村子、建设新的工程、开拓新的土地……就一定会出现新的管理关系。这当然和他们的本意是不符的,于是他们干脆放弃了组织任何集体行动的尝试,也等同于在所有外来入侵者面前毫不设防。可惜,假如仅仅选择逃避就能解决问题,那么每个人或许都可以逃到自己的小世界里寻求安慰……”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这些逃到深山老林中隐居的人,和另一些仅仅为了躲避战乱才逃跑的学者不同。后者只是为了躲避战争,等到战争结束后他们又会回到城市中继续他们的生活;前一种人,很可能连带着厌恶整个现代社会中所包含的人际关系,这从他们隐居的村庄中完全见不到社会活动的痕迹等现象中可见一斑。 隐居者们赌赢了。这些定居点太偏远,甚至连东盟都不认为对其进行有效管理的收益能够抵得上成本。然而,东盟根本不是什么世外桃源,横行霸道的犯罪组织也不会介意破坏理想主义者的梦境。东盟没有统治他们,只是因为懒得统治而已;劫掠成性的犯罪集团却从来不考虑长远的管理,他们会用实际行动让这些做梦的家伙醒过来。 ……算了,最好不要在他眼前发生这种事。麦克尼尔又在心里悄悄地鄙视了隐居者们的理念后,重新告诉手下按照伯顿指示的方向前进。 “这些人的躲避简直可笑。”伯顿和麦克尼尔在靠近村庄中央地带的一条小路上会合,他已经安排其他队员去分别搜索村庄中的其他道路、确保村庄总体情况安全,“他们躲得过东盟的官员,却躲不过来铲除他们的杀手。不,应该说,这么多武装组织出现在附近已经证明他们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没有任何人能够从社会关系中完全脱离,即便他们尝试着去做,科学技术也会忠实地记录下他们的存在痕迹并引导着其他人发现他们的行踪。”麦克尼尔勉强地笑了笑,“其实我不怎么在乎他们的生活,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重要的是,他们逃到这地方却挡不住敌人的追杀,到头来还得我们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 附近传来的枪声让麦克尼尔顿时紧张起来,他顾不得和伯顿继续交流人生哲学,马上跑到传来枪声的房屋附近,正见到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不明身份武装人员从房子后方绕出并试图逃跑,结果那人和麦克尼尔迎面相撞,在他尝试向麦克尼尔开枪射击之前,麦克尼尔已经用匕首切断了对方的喉咙。敌人接近自己7米之内再瞄准就来不及了,麦克尼尔记得这一点,有些人恐怕早就忘了。 “喂,别向村民开枪!”他只来得及告诉其他队员别因为身处险境就胡乱射击,“他们暂时还算是我们需要保护的目标。” 说来也怪,麦克尼尔在其他村庄中经常见到的事情在这个村庄中似乎从未出现过。中南半岛北部的其他村庄,要么争先恐后地挂起当时控制着该地区的军阀的旗帜或徽章,要么就用武装自卫的方式表示对自由南洋联军的支持,而很少有村庄像这个塞着不少隐居者的村庄一样对发生在附近的争战缺乏关注。面对着在村庄附近交战的几伙不同的武装组织,村民们缺乏应有的警觉,也不打算自卫;即便麦克尼尔的国家宪兵们和另外一个武装组织派来的潜入部队已经开始在村子里交战,村民们依旧淡然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只是不出门招呼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 猝不及防的敌人在狭窄的小巷中和麦克尼尔的同伴们交火,顿时大败而归。他们撤退到附近的空屋子中负隅顽抗,企图拖延时间、等待他们在村庄外的友军攻入村庄内。然而,东盟军的增援部队已经到来,并迅速地凭借兵力优势和骇人的定点打击迫使其中多个参加战斗的武装组织撤退。唯一坚守阵地的是自由南洋联军的游击队,即便是他们也在东盟军的攻势下步步后撤。眼见敌人的援军不可能抵达,麦克尼尔泰然自若地把屋子包围起来,组织了进攻这栋木屋的突击队。他身先士卒从正门突破了敌人的封锁,配合着绕道后方的伯顿里应外合把敌人逼退到一个狭小的房间中。 然后他送给了敌人几颗手榴弹。 “把沈行健提供的人物照片拿出来,逐个对比。”麦克尼尔向伯顿比划了几个手势,“所有村民都要排查,符合条件的由我们带走,其他人交给吴苏拉的手下,让他们把这些人集中到新村中居住。” tbc? OR5-EP4:戡乱(12) or5-ep4:戡乱(12) “砰!” 吴苏拉满意地放下了猎枪,招呼身边的随从收拾行李,他们不能把白天的时间全都浪费在野外。于东盟的乱局中博弈的各方不约而同地开始收紧他们的网,处在这风云变幻的漩涡之中,吴苏拉需要谨慎地规划自己的下一步行动才能以胜利者而非失败者的身份被记录在东盟的历史中。或许,默默无闻地从历史中退场比蒙受恶名更令他感到耻辱。 他凭借自己的能力证明了他人在人事任命的推荐信中所称的种种才干并非是空穴来风:2114年,主导缅北地区作战行动的吴苏拉重创了自由南洋联军、间接为逼迫缅北同盟军退出自由南洋联军提供了必要的基础;到2115年,他又在恢复中南半岛北方正常秩序的工作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甚至在部分地区不需要东盟军进驻就完全清理了自由南洋联军的生存空间。北圻州正在逐渐安定下来,等到自由南洋联军退出这里,金三角的局势好转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继续做着左右逢源的生意无疑最符合他的利益,可是他从夏季开始就已经放弃了这种念头。来自麦克尼尔的警告(或许是威胁)令他察觉到了自身最大的劣势:他的身上没有半点东亚人的血统。如果说乔贝托·桑松因继承了古国一教授的衣钵从而间接地可以被称作荣誉东亚人,吴苏拉从里到外都是个东南亚人、一个缅甸人,他甚至喜欢自己的家乡多过新加坡或是韩处安预想中的香巴拉浮岛。不认清这种劣势而怀着盲目的自信按原样走下去,他会亲自迈入陷阱之中。 他还是舍不得放下这些利益。快速地和他的合作伙伴们切断关系会让他处于危险之中,这不仅包括直接利益上的损失,还包括那些生存在灰色地带的家伙狗急跳墙反咬一口的可能性。 “那么您更应该做的是坚决地摆明自己的立场,宁可承受损失也不能和敌人再次同流合污。” 跟随着吴苏拉一同打猎的法兰西青年有着一层特殊的身份:他是东盟首富和柔佛苏丹伊德里斯沙阿的使者,代表着东盟结束混战时代后逐渐回归正常生活的另一股力量。和伊德里斯沙阿所代表的【失败者】接触早已被吴苏拉列入他的计划之中,他需要通过和这些人的合作来弥补自己的损失,况且他相信急于回归公共生活的胡坦班达的富豪们需要能在东盟军内部为他们辩解的大人物。双方一拍即合,加上他们有着为兴亚会歼灭共同敌人的需求,新的合作关系成立得无比迅速。 双方之间的磋商起初进行得还算愉快,尤其是在吴苏拉听说迪迪埃·博尚是专门给伊德里斯沙阿找乐子的【宫廷侏儒】之后,他就更加不必担心双方在谈生意的过程中发生什么摩擦了。然而,没过几天,博尚就开始对吴苏拉的行为指手画脚,俨然成为了监督吴苏拉个人生活的监视者。他不仅在吴苏拉外出消遣时频频提出反对意见,更是坚决要求吴苏拉马上停止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合作伙伴的来往以证明其诚意。 “你为什么不把这些话留着对你的苏丹陛下说?”吴苏拉没好气地盯着博尚,他承认博尚的嘴里永远能随时蹦出来一些他从未听说过的新玩法,那是连给他留下了大量地产的父母都不曾了解的享乐方法,“不在你真正的主子那里表现你乐于劝谏的忠诚,反而在外人面前随便发表不恰当的言论。” “吴苏拉将军,苏丹陛下的行为符合我的利益,而您的行为却不符合我们之间的合作需求。”迪迪埃·博尚擦了擦头顶的汗,他前几天带着吴苏拉开飞机的时候差一点产生了把这家伙直接从飞机上扔下去的想法,所幸他忍住了,“我了解您想要减少损失的想法……可是,犹豫不决只会让别人觉得您缺乏坚定的信念。” “博尚先生,我向你和你的苏丹陛下保证,从今天之后,我不会再和他们有任何生意上的来往。”吴苏拉巧妙地把范围限定在了生意上,“……我也不像你们一样,有数不尽的流动资金和随时能变现的产业,我只是个稍微富有一点的农民。如果您觉得我为了减小损失而承担更大风险的举动很没远见,那你可以把这当做是没见识的乡下人的固定思维。” 博尚张了张嘴,他强迫自己把舌头塞回嘴里,免得他在吴苏拉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哄着伊德里斯沙阿到处享乐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况且博尚本人也乐在其中,这当然是因为伊德里斯沙阿分得清游玩和工作,正如博尚不会为了自己的私人享受而滥用职权一样;相反,吴苏拉似乎没有这种意识,他的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几乎重叠,他的手下也一样。由于不能避免军官们把私事带进公务,尽管他手下的东盟军在镇压自由南洋联军的战斗中屡次获胜,但持续发动叛乱的叛军规模还是越来越大。 一行人乘车离开野外的林地,没有返回附近的基地,而是就近来到了一条公路上。这条公路是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建设工程项目的成果之一,成为了连接中南半岛北方交通不便的各地区的命脉。和公路配套建设的各个站点也拔地而起,尽职尽责的警察们有效地削弱了北方的犯罪集团,把和平安宁的生活还给了那些只想认真过日子的东盟公民。 诚然,吴苏拉对主导这些工程的兴亚会革新派有不少意见,只是这些意见一般针对的是个人而非群体。开着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兜风的时候,吴苏拉对博尚说,以前本地军阀打仗的时候甚至会在撤退前将一切能拆卸的东西全部毁掉,以至于东盟各地的基础设施状况越来越差。现在有人愿意主动担负起重建工作的责任,于情于理他都没有反对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些公路、高架桥,深山老林里的居民就有出来迎接新生活的机会。”吴苏拉对此予以肯定,“……东盟的繁华不应该只是城市的繁华,没有农村,城市什么都不是,甚至无法养活自身。” 幸好博尚提前从麦克尼尔那里请教了对付吴苏拉的办法。根据麦克尼尔和桑松的描述,吴苏拉有着在东盟的高级将领中罕见的乡土情怀,而他对兴亚会革新派的部分支持也源自革新派对建设新农村的承诺。抓住这一点调动吴苏拉的情绪、让吴苏拉相信已经投资了北圻州的伊德里斯沙阿会在重返东盟公共生活的尝试中为农村的兴旺做出一份贡献,互信的基础便足以建立起来。 万里无云的碧蓝色的天空下,吴苏拉一行人穿过了空无一人的原野。在这公路两侧,以前经常出没自由南洋联军的游击队,现在就连游击队也很少在此抛头露面了。通过迁移村庄、对新村庄进行集中管理,自由南洋联军仍在持续地丢失其势力范围,而东盟军所承诺的新秩序更是让许多东盟公民愿意为了和平而暂时放弃一些需求。秋日的凉风吹拂着博尚的面颊,他回忆着自己在普罗旺斯的乡间度假的情形,那时第三次世界大战只是幻想故事里遥不可及的名词,小时候的他也未曾预想到自己将成为载入史册的王牌飞行员。 现在,他宁愿自己在他曾经厌恶的和平时代中消磨掉最后的活力,也不愿在一个黑暗的时代以千百万人的性命铸成一代名将的丰碑。 车队路过了一处农田,吴苏拉及时地命令手下停车,并指向了不远处的一排民宅。与其质问这些农民为何选择大胆地定居在公路附近,还不如说是公路不恰当地路过了他们的家门口。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很少有人能够预料到一群从事灰色生意的罪犯会把据点安放在很容易被曝光的公路旁。 “这是最后一单生意了。”吴苏拉向博尚保证,“经济损失倒还好说,就怕他们宁可把自己暴露也要报复我。” “我们在这里等着就行,别太靠近了。”博尚劝吴苏拉最好不要亲自前去,“如今许多犯罪集团首领都会避免亲自出现在交易现场,我们更应该谨慎一些。” “我刚才说了,我得让他们相信类似的交易还会持续下去。”吴苏拉咬文嚼字地向博尚强调,“一旦他们冒着把自身送进监狱的风险来揭发我,我的名声就毁了。跟你说,我做这门生意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做好事……东盟的运动员需要这些特殊的药物。” 说罢,吴苏拉再也不听博尚的阻拦,留下一些人看守车队,自己带着一些人径直穿过公路旁的缺口、跳进农田,沿着农田中的土路走向外面的村舍。博尚实在劝不住吴苏拉,也只得跟随。方才吴苏拉想出的点子于外行而言可能是亵渎了体育精神,但对博尚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许多陈腐的信条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失,没有存在的必要。用麦克尼尔平时经常对他讲的笑话来回答:若是哪个着名运动员不以患病为由服用各类毒品,那人便算不得什么知名运动员。 ——那就让那些热衷于极限运动的富豪们去尝尝这滋味,让他们更快地耗尽自己的生命、躺在病床上忏悔。博尚见过太多因年轻而没能认清生命可贵之处的幼稚病患者,有些教训仅凭言传身教是不够让当事人意识到情况之严重性的,还得让他们自己有过类似的遭遇才行。 他们刚走到第一排房屋前,博尚就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吴苏拉也认为事情蹊跷,他决定让自己身旁的一名警卫进去调查情况,其他人则小心翼翼地保持在主要道路上前进。除了这片建筑区,周边再无其他建筑,视野较为开阔。一旦遭遇突发情况,众人随时能够撤出危险地带。 分头前去调查的其他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尽管博尚怀疑这里的住户根本不是农民甚至没有试图扮演农民的角色——环境干净整洁得令人怀疑——他的发言被从一栋疑似仓库的房屋旁返回的士兵打断了。那人高兴地向吴苏拉汇报说,他们的合作伙伴都在仓库里等待着,只是不知为何而不想出来迎接。 吴苏拉沉思了一会,要求其他手下在外面等候,他自己带着博尚等数人来到仓库前方。危机感仍在博尚的头脑中徘徊,他绷紧了神经,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敞开的仓库大门另一侧那些谈笑自若的人们,尽管他不认得其中的任何一人,浓重的不和谐感促使他保持着谨慎、不轻易地闯进仓库中。一行人离仓库越来越近,有两人已经步入了仓库内,向着那些和他们一样身穿便服的合作伙伴打招呼。 博尚眨了眨眼睛,不假思索地拔出手枪,朝着仓库中的其中一人开了一枪。那人仿佛丝毫未受影响,就在吴苏拉惊愕地回过头瞪着博尚时,仓库大门轰然关闭,里面的两人被困在了仓库中。与此同时,博尚连忙将吴苏拉推开,一直将对方撞进了一旁的干草堆中,他自己也钻了进去。不会错的,那是专门用来执行暗杀任务的微型无人机,方才确实有一架小型无人机贴着他的头皮擦了过去。 “你——” “我们被埋伏了,里面的人物是全息投影!”博尚心有余悸,“你该庆幸今天恰好和我一起来这里,不然你肯定已经死了。赶紧突围,这里不适合久留。” 说来也怪,博尚的视觉此前从未在需要分辨全息投影和真人的场合发挥什么特殊作用,又或者那只是因为他还没碰到那样的机会。凭借着曾经身为飞行员时锻炼出的视觉,博尚的直觉救了他一命,也救了吴苏拉一命。狼狈不堪的钻出了干草堆之后,吴苏拉马上下令手下里应外合接应他们,同时决定在必要情况下使用无人机把这里夷为平地。 两人刚钻出干草堆,迎面看到一名试图迈出墙角的东盟军士兵被后方的不知名敌人用匕首割喉而死。两秒钟过后,凶手缓缓地从墙角后方迈出,显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一并露出真容的还有重新开启的仓库里那些被掩盖在全息投影下方的犯罪分子们的尸体。 这一次博尚不会再看错了。对方穿着迷彩服、防弹背心,有着一头黑色短发,不是他们熟识的那个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还会是谁?隐约从仓库里的尸体中看到了几处不起眼的青色的博尚没有和敌人纠缠的想法,他是飞行员又不是陆战专家,那是麦克尼尔的强项。手边的这把手枪仅够让他自己保住性命,让他单枪匹马把吴苏拉救出去更是妄想。 疑似马卡洛夫的敌人举起步枪向着正在沿着主要道路逃跑的博尚和吴苏拉扫射,几发子弹差一点就钻进博尚的脑壳,不约而同地抵达了道路另一侧并躲在房屋墙体后方的两人一刻不停地朝着外侧逃跑,然而从附近的房屋中钻出的越来越多的敌人却让他们不得不重新评估自己所处的局面。显而易见的是,敌人用能够以假乱真的全息投影伪造了能引诱他们主动钻进陷阱或至少抵达陷阱附近的场景,别说是吴苏拉事先缺乏心理准备,就算是麦克尼尔都不一定能立刻察觉到真正的问题所在。 先前让博尚有些担忧的吴苏拉很快让博尚的担忧落空了。他从旁边的尸体身上捡过步枪,开始独自一人向外面冲锋。博尚有心前去协助他,无奈实在缺乏自信,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吴苏拉用步枪上的刺刀刺死了一名袭击他们的敌人并在近距离枪战中击毙另一人后成功地逃出了他的视线范围——吴苏拉曾经向麦克尼尔自吹是东盟军的特种作战专家,现在看来这不算是完全虚构的,起码他能够在混乱的战场上敏锐地找出正确的逃跑方向。 博尚的迟疑把他置于险境之中,现在轮到他担心自己了。刚才他看得真切,吴苏拉逃脱出去的那条小路离外面的出口只有几十米远,只要吴苏拉半路上没遇到什么意外,对方八成能安然无恙地逃脱,除非敌人又一次使用微型无人机进行暗杀,那就实属博尚本人无能为力的范畴了。为自己的处境感叹了几秒的博尚也决定逃脱,他效仿着吴苏拉的行动,想要跨越一处会令他本人暴露在敌人枪口下的拐角。当他探头探脑地查看外面的情况时,凶猛的子弹把他咬回了墙壁后面,四处飞舞的建筑材料碎屑喷得他睁不开眼睛。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时,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他的脑袋。 “想不到我们的计划被你给看穿了。”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冲着博尚冷笑着。马卡洛夫与麦克尼尔、伯顿打交道的次数更多,但博尚不能排除对方在马尼拉见过他的可能性,也不排除对方通过种种方法调查出了他和麦克尼尔的朋友关系的可能性,“……真没意思,聪明人永远会成为一种障碍。你的这点本事用到其他工作上会更有用,只可惜你用错了地方。” “想开枪就开枪,别说这么多废话。”博尚装聋作哑,只要对方不表现得和他相识,他也不介意保持沉默。 “在我挖出你背后的线索之前,把你杀了实在不划算。”马卡洛夫自言自语着,“对了,只要你回答对了一个问题,我就放过你——现代俄罗斯成立于哪一年?” 博尚条件反射一般地报出了一个年份,然后他才惊觉自己暴露出了更多的情报。然而,更让他惊恐万分的是,他从马卡洛夫的眼神中看到了迅速涌现出的狂热。不,这不是应该出现在正常人身上的眼神,那种仿佛见证核爆炸的目光令他浑身上下不自在。 “终于抓到你们了。”马卡洛夫用手枪继续盯着博尚的脑袋,说出了让博尚毛骨悚然的话,“我在别人那里听到过同样的错误答案,同样的错误答案不该在不相关的人的嘴里出现,这一次我基本可以肯定你们都属于那个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团队。记好了,法国佬,是1991年——” 话音未落,巨大的爆炸声几乎把博尚的耳朵震聋。爆炸掀起的气浪把马卡洛夫掀翻到了一旁,仍被他所听到的新消息震惊得不知所措的博尚所能做出的唯一反应便是逃跑。他的大脑和躯体仿佛脱节了,身体凭着本能躲避着弹片和子弹,大脑却还在思考马卡洛夫刚才所说的话。事实确凿无误,马卡洛夫和他们一样……是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人,而且还提前知道他们的存在。 必须把这一切告诉麦克尼尔。麦克尼尔还以为马卡洛夫只是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不稳定的合作伙伴,没想到对方的真实身份更加危险。事实上,博尚一直对麦克尼尔在上一个平行世界中的决策感到不满:纵使李林在提前向他们提供的情报中对【挑战者】的身份进行了误报,随意相信来路不明的其他世界的访客还是太鲁莽了。上一次他们误把雪莉露·诺姆当成假想敌,以至于落入了薄红的圈套之中——所幸这种冲突最终并未以无比惨烈的方式爆发——这一次他们没有理由对敌人手下留情。 吴苏拉的报复说来就来,无人机的【地毯式定点打击】无比精确地命中了许多敌人的藏身之处,只有少数在第一次爆炸发起时及时地躲避起来或是侥幸未被命中的人们能够幸免于难。惊慌失措的博尚幸运地遇见了一同逃离的东盟军士兵,他在士兵们的掩护下沿着外侧的道路逃向公路,迅速地和吴苏拉会合。自成为将军以来很少亲自上阵搏杀的吴苏拉不仅没被吓破胆,反而兴奋地要求在这里和敌人决一死战,但被博尚劝住了。博尚对他说,只要下一秒还有另一架用于暗杀的微型无人机钻进车窗,吴苏拉本人必死无疑。这种威胁终于让吴苏拉打消了留在原地看热闹的心思。 一片废墟之中,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摇摇晃晃地站起,毫发无损地拍了拍身上的土灰,将目光投向了倒塌的房屋下那些穿着青色制服的尸体。当他的手下们忙着清理现场时,行踪诡秘的俄罗斯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嘴角浮现出了神秘莫测的僵硬假笑。 tbc? OR5-EP4:戡乱(13) or5-ep4:戡乱(13) 忙于逃命的吴苏拉这一次真心实意地表示忏悔,并计划着在他返回安全地带之后立即实施报复——当然,是在不引起他的竞争对手们的注意的前提下。对于指挥着众多东盟军作战部队的吴苏拉来说,要不是这一次他被眼前的利益暂时蒙蔽了心智,敌人就算用无人机也找不出刺杀他的机会。 直到那几座化为废墟的房屋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连道路两旁的植被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之后,心有余悸的众人才开始互相指责并推卸责任。执意在切断合作关系前完成最后一单生意的吴苏拉顿时成为众矢之的,即便是平日由于他的威严而不敢反对他的几名军官也七嘴八舌地将他们遇险的根本原因归咎于吴苏拉的贪婪。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无疑激怒了吴苏拉,他看得出这些手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他并不想在这时候强行为自己辩解。 不管责任最终被推到谁的头上,大家不约而同地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过去游走在灰色地带牟利的群体将被日渐激烈的冲突不断地挤压其生存空间,直到这些大规模诞生于特殊时代的人们退场为止。 几乎忘记了晕车是什么滋味的军官和士兵们在公路上狂飙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抵达了附近的一处据点。车子刚停稳,众人纷纷争先恐后地从车上跳下,然后在哨兵们诧异的目光中狼狈地开始呕吐。最后一个下车的是迪迪埃·博尚,他强行忍住了也当着众人的面吐个七荤八素的想法,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总算摆脱了死到临头的危机感。心情稍微平复后,他准备联络麦克尼尔,把刚才的遭遇告诉对方并催促麦克尼尔尽快采取行动。 不料,他等了好一阵也没能得到麦克尼尔的答复。心知大事不妙的博尚不声不响地结束了还没开始的通话,转过头来安慰被吓得不轻的军官们。见博尚仿佛安然无恙,几名脸色发白的军官也振作起来,勉强向博尚辩解说,他们只是因为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遭遇了危险而变得慌乱,若是战时他们提前有着心理准备,绝对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狼狈不堪。 “麦克尼尔,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博尚有些着急,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和麦克尼尔马上取得联系。再说,麦克尼尔或许还有更重要的工作需要完成,他们必须合力编织将敌人困住的大网。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博尚劝吴苏拉加强警戒、以最快速度返回基地,在更安全的地方指挥对敌人的反击。 博尚的猜测与实情相差无几,麦克尼尔不是正在忙就是赶往忙公务的路上。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按照沈行健招供的地点进行排查,以便找出那些可能被敌人暗杀的知情者。连日的奔波让麦克尼尔的精神受到了一定的打击,但他的斗志燃烧得愈加旺盛。只有当他必须休息时,他才会允许自己暂时失去意识,而那时彼得·伯顿将会接手他的工作。 “如果我们不是只在这个世界生活几年,而是要度过完整的一生,这么大量地摄入咖啡会对我们的身体造成无法逆转的损害。”伯顿不知何时突然在乎起了身体健康,他也经常劝麦克尼尔多休息一会,“我说,虽然咱们总是乐观地估计这些病症会在老年时发作,但也不能排除它提前到来的可能性。” “那就是我们和敌人赌谁的寿命更长的时候。”麦克尼尔顶着两个黑眼圈继续开车,好在这辆大货车的驾驶室中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并无第三个成员,其他陪同麦克尼尔执行任务的国家宪兵都在大货车的车厢里待命,“不过,我们追查了这么多地点,除了把大量可疑人员送去老谷县或是新加坡、香巴拉浮岛进行关押之外,实际的进展几乎为零。不仅如此,我现在仍然对敌人表现出的两个特征表示怀疑。” 前方出现了一辆碰巧正在巡逻的警车,警察们见到了麦克尼尔的车牌号,没敢多加阻拦,只是简单地检查了麦克尼尔和伯顿的驾驶证,就将这辆载有大量不明人员的大货车放走了。为他们自己的身份带来的特权感到高兴的同时,麦克尼尔也隐约担忧敌人同样能用类似的方法逃避看似天衣无缝的检查。城市的轮廓离他们越来越近,下一个目的地近在眼前。 “哪两个疑点?” “第一,假设我们此前的推断是正确的,即敌人正试图清理那些知晓他们罪证的证人,那么这会带来一个无法解释的难题:敌人到底是怎么得知这些隐居避世的人们的躲藏之处的?”麦克尼尔连连打着哈欠,当他在手边寻找廉价的浓咖啡瓶子时,伯顿警觉地拿走了最后一瓶咖啡,速度快得像麦克尼尔抢走他的酒瓶一样,“……这说不通,如果他们真的彻底切断联系、躲藏起来,就不会有人能准确地知道他们的住处。” “第二个……你不会说是这里?”伯顿自己拧开了浓咖啡饮料的瓶盖,“但这很合理,不是吗?那个姓沈的给我们的大部分地点都分布在金三角附近的农村中,可是总会有人以为躲在城市就是最好的隐居,那么敌人侦察到城市隐居者的住处也是情理之中。” 麦克尼尔猛地踩下了刹车,把脑袋靠在方向盘上。 “你说得对——我先睡个十分钟,时间到了再叫我。” 说完,他一声不响地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的伯顿不得不在麦克尼尔的鼾声中告诉货车车厢里的其他国家宪兵先等候新的指示而不是擅自行动。他们正处在这座城市的边缘地带,鳞次栉比的低层楼房和远处金光闪闪的佛寺使许多第一次来到万象市的国家宪兵们感到惊奇不已。他们当中有些人一直住在大城市,另一些人则身处偏远的农村,从未有机会游览不同的风光。 正当伯顿犹豫着自己是否需要按时间限定要求叫醒麦克尼尔时,麦克尼尔的脑袋准时地从方向盘上滑下,短暂的美梦也就此告终。清醒过来的年轻战士告诉自己的战友,他们能否在敌人的枪口下保住了解详情的重要人物,就看这一次的行动了。 这由不得麦克尼尔掉以轻心,他迫切地需要找到了解【兰芳赤子】和钟复明的过去的重要人物,可是事与愿违。几乎精神失常的沈行健向他们供出了许多重要情报,此人的利用价值已经耗尽,而麦克尼尔手下的国家宪兵每一次都比对手晚一步赶到现场,被他抓获的疑似知情者又无法给他提供真正有用的情报,以至于他私自设立的俘虏营和【矫正中心】正面临着不小的批评。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略带歉意地和被他撞到的市民们微笑着打招呼,迈克尔·麦克尼尔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他以为自己成为老谷县的县议员便是获得了棋手的身份,想不到那也只是他真正参与这场博弈的开始,而对局却已经临近终点。对潜伏在水下的一切浑然不觉的市民们不会意识到这些离他们太远的危险的存在,他们也最好永远不知情。 信任实在是脆弱,麦克尼尔不禁这样想着。他愿意给他的朋友、他的战友、他的合作伙伴以充分的信任,哪怕失败两三次也无所谓,他仍然愿意和他信得过的人一同合作。想让别人接受这个规矩则是不可能的,陌生人之间的利益交换关系只存在一次接受考验的机会,失败就等同于失去一切。不过,这或许是正确的,那些因利益而决裂的【朋友们】无不是在向他说明仅存在利益关系的人们不适合交友的事实。 穿着便衣的一行人在一处大广场前停下了脚步。在他们的正前方,是气势恢宏又更像是佛寺的凯旋门;广场的右侧,洁白的四层办公楼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们,这和右侧那栋正有不少市民出入的商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站在这中轴线的上,麦克尼尔丝毫没有能够见识到这座在中南半岛的混战中得以保全的城市而生发出的感慨,他只是茫然地重新审视那几个坐标参数,连他身边的伯顿也有些冒冷汗了。 “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伯顿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不知道。”麦克尼尔拉着伯顿走到行道树下的阴影中,装作是来访的游客,“沈行健的那单生意原本是帮助【兰芳赤子】寻找对应地点的可疑人物,只不过他的效率太低了,所以他才会成为敌人的打击目标。这附近的建筑中一定有几栋具有特殊意义的目标建筑,要么是某人的住所,要么藏着某些东西。赶快想办法把附近的建筑探索一遍。” “……喂,超市还好说,但办公楼和民宅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伯顿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是通知本地的警察和血盟团。” “这不是一场应该浮出水面的战争,伯顿。”麦克尼尔坚决地否定了伯顿的想法,“我最希望看到的结果,是东盟内部的敌人被秘密地处理掉,而不是像自由南洋联军那样掀起另一场公开的叛乱或是起义。是的,这个结论和咱们这种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和价值观都不符,可是东盟太需要和平了。再见不到和平,东盟的公民们就会把最后一代人淹没在鲜血中。” “行。”伯顿兴致索然,他一听到麦克尼尔对这些看不起他们的亚洲人施加同情就有些窝火。亚洲人用不着他们来同情,他们在这里没有居高临下地施舍同情的立场。想来想去,他只能把这种差异归结为两人不同的人生经验造成的思维模式上的区别。 好在附近的市民们没有过多地关注这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只把他们当成了从外地赶来旅游的旅客。借着冒充旅客的机会,迈克尔·麦克尼尔混进了人群中,开始对附近的建筑进行搜查。他挑选了其中一栋居民楼,趁着其中一个居民出门时轻而易举地混进了建筑物内部,然后开始进行逐层搜索。直到他到达顶楼为止,他也没有找到任何蹊跷之处。从顶楼向下张望,两辆报废的工程车辆沮丧地并排躺在四层白色办公楼附近的围墙外。 难道是他搞错了?也可能是沈行健装疯卖傻、故意在关键时刻向他们提供假情报。这样说来,他不得不佩服沈行健的心计,至少麦克尼尔是做不到在恰当的时刻蒙骗敌人而在其他时候又乖乖认输的。 他离开居民楼,来到那栋办公楼围墙外,正撞见几个人在附近聊天。 “把工程车辆随便丢在这座广场附近,显然会影响城市的形象啊。”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和他们交谈起来,“将它们拖走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谁知道呢?”其中一名已经换上了半截袖衬衫的市民用不太熟练的英语对麦克尼尔说道,“其实听说是开车的驾驶员生病了,而且是连续好几个都生病了。本地的官员觉得不吉利,所以暂时把工程车辆丢在这里……” 麦克尼尔又打了个哈欠,他告别了聚在墙外讨论市政的市民,从眼前的围墙拐角绕过去,那两辆工程车辆便出现在了他眼前。就在这时候,活像是猫爪乱挠一样的噪音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麦克尼尔条件反射地去寻找噪声的来源,却发现噪音来自口袋里某个装置。拿出来一看,是他第一次和沈行健见面时从对方身上没收的盖革计数器,那是他少数愿意保留的战利品之一。 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惧席卷了全身。麦克尼尔僵硬地沿着原路退回,正撞见那几个很可能是本地官员的家伙还在议论着。 “……这工程车以前是干什么的?”麦克尼尔的心脏随时会从嗓子里蹦出来。 “唉,一看你就没有经验。”刚才那个愿意和麦克尼尔聊天的市民哈哈大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装修了,给广场上的建筑做装饰……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耽搁几天也无所谓。” 年轻的县议员点了点头,快速地远离了这栋办公楼,而后马上给伯顿发送了一条消息,让伯顿提高警惕。他放慢自己的脚步,一面留心附近居民的神情,一面在万象市的相关新闻中搜索有关广场装修的消息。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他就找到了关于市容整理的几份新闻稿,而其中捐赠资金用于维护城市样貌的那位大人物的相貌格外显眼。 或许连那人自己都意识不到会有真正认识他的人把他和这些不起眼的细节联系起来。以国家重建最高会议的行业代表身份出现的钟复明只有名字而没有公开媒体资料,当他选择用自己的真面目或伪装的面目出现在他人面前时,又会尽量使用其他名字。很不巧的是,麦克尼尔恰好认识几个了解钟复明真实身份的人,他永远也不可能忘掉这张脸的特征。容貌会变,面部骨骼结构却不会变,舒勒的分析结果永远可信。 手机像个催命符一样在他手里振动起来,差点把手机投掷出去的麦克尼尔接通了和伯顿的通话。 “……到底怎么了?” “我现在总算明白沈行健随身带着个盖革计数器的原因了。”麦克尼尔咬着嘴唇,“看来他的合作伙伴们之前用过不止一种方法要害他……先不说这些,你的建议是正确的,这不是我们自己能解决的事情。赶快通知本地的警察和血盟团组织,让他们把广场封锁起来。” 伯顿匆忙地返回麦克尼尔身旁,并从麦克尼尔这里得知了对方刚才的新发现。同样被令人震惊的事实吓得进退两难的伯顿马上建议麦克尼尔尽快对广场各处的主要建筑进行排查,以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迈进新的陷阱。从新闻中了解到了可能被进行重点装修的建筑物之后,麦克尼尔逐一靠近这些危险建筑物,同时让伯顿负责记录自己的位置。 试探性地靠近了几个危险地点后,麦克尼尔自己也害怕了。他身上没有任何防护设备,让他和这些同样缺乏准备的国家宪兵去单枪匹马地解决这个问题,无疑是另一种自杀。 “猜都不用猜,那个凯旋门上肯定有更危险的东西。”麦克尼尔望着前方以尖顶佛塔作为其特征的凯旋门建筑,“我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把情报尽量委婉地告诉当地的警察局,再换一个渠道通知血盟团。唉,这一回我敢打赌他们要么不信、要么就反应过度。” 两人躲在安全地带休息了一会,偷偷地通知其他负责漫无目的地进行搜索的国家宪兵马上到他们附近集合、尽量避开被标注的危险建筑物。确认所有人安全返回后,麦克尼尔正准备下令撤离广场、把这里交给当地警方和血盟团,却猛地看到凯旋门另一侧有一辆大型工程车辆缓缓驶来、停在了凯旋门旁。他只能模糊地看到云梯缓缓升起,上面似乎有什么人正在和下方的同伴打招呼。 “哦,不。”麦克尼尔喃喃自语着,“工程车都弃置不用了,本地的官员也说不着急施工,他们这时候又额外派来一辆……伯顿,让其他人后撤,该咱们上了。” 彼得·伯顿咬牙切齿地瞪着那辆工程车,转身跟随麦克尼尔返回他们的大货车附近,他从大货车上取下了步枪,随即迅速地埋伏在角落里,免得被广场上的市民们发现。迈克尔·麦克尼尔坐在驾驶室里,双手握紧了方向盘,他眼里只有那还在攀升的云梯,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汽笛鸣叫,一辆大货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进了广场,沿途的市民们纷纷惊叫着散开,以免被这辆发了疯的大货车撞得粉身碎骨。车子畅通无阻地飞越过广场,连负责维持广场秩序的警察都不敢靠近,他们是在见到了从大货车上走下的人竟然手持步枪时才终于下定决心决定采取行动的。但是,没有人能来得及阻止麦克尼尔,他刚刚能够勉强安全地从车子上跳下,让车子借着惯性撞击另一侧的工程车辆,而他自己忍受着骨骼传来的抱怨声,举起步枪瞄准了爬到了约有7层楼高的凯旋门建筑上方的那名可疑的工人。 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哪怕代价是成为东盟公民们心目中的罪人。子弹笔直地飞行,贯穿了那名工人的脑壳,失去了动力的躯体开始向下坠落。然而,还没等被麦克尼尔击毙的可疑人员的躯体完全从凯旋门上方的边缘处掉下,震耳欲聋的爆炸就在麦克尼尔的头顶上响起。巨大宏伟的凯旋门建筑被炸得粉碎,滚落的石块像雨点一样砸向附近的居民和其他建筑物。不顾盖革计数器的疯狂鸣叫,迈克尔·麦克尼尔钻进自己的大货车,强行顶着其司机已被撞死的工程车向另一侧逃窜,赶在残余建筑轰然倒塌之前将车子开到了安全地带。 “麦克尼尔——” “我真希望他们现在能重视我的警告,要不然我宁可让他们把我抓起来送给钟复明邀功请赏。”麦克尼尔打开了录像设备,并恰到好处地把后方的混乱场面也拍摄到了画面中,“致万象直辖市的各位官员、兴亚会干部:本人谨代表东盟国家宪兵队,为我们未能阻止今天的惨案而由衷地感到遗憾。但是,想要阻止悲剧蔓延,为时不晚。正如你们所见,自称名为钟复明并同时持有多个假姓名的犯罪组织首领因他对东盟公民的极端仇恨而策划了这起袭击,眼下正有成千上万的东盟公民受到核辐射的威胁。” 麦克尼尔坐在驾驶室里想了想,他预感到他发送给当地警方和血盟团的这份通知会被别人拦截或是被第三方势力所知,于是继续补充说道: “对那些完全不知情的人们来说,你们该做的是尽力减少损失……如果你们怀疑我所说的话,那么你们只需要到现场做个调查就能搞清真相;然后,对于那些本应该知情但选择了无视的人,你们刚才有充足的时间封锁广场,所有因你们的无能而受害的人的血债都要算到你们的头上。哦,我差点忘了,还有那些策划这起惨案的人,如果你们也在听,那就竖起耳朵认真一点——” 他停顿了两秒,从侧面的后视镜里看到了被倒塌的建筑掩埋着的半死不活的市民。 “this is an official decration of war, you n of bitch you better pray that you can always hide a safe kennel, or i'll cut off your fkg head” tbc? OR5-EP4:戡乱(14) or5-ep4:戡乱(14) 办公室里的军官按下了暂停键,画面中张牙舞爪的男子的动作登时停了下来,一同停下的还有背景画面中第二次爆炸刚刚掀起的碎石和尘土。让他们不悦的视频背景音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整个房间都连带着陷入了死寂之中。另一名徘徊在落地窗旁的军官欲言又止,他想要发表自己的看法,无奈端坐在办公椅上的那位大人物似乎不给他发言的机会。 “消息可靠吗?” “确凿无误。”刚才停止播放视频的军官毕恭毕敬地向自己的长官汇报道,“……但是,这么做无疑对我们的形象造成了很大的损害,更不用说我们的行动可能因此而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中。” “暴露?” 乔贝托·桑松摘下眼镜,用左手的两根手指揉着脑袋,而后迅速地把眼镜戴了回去。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耗费了他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他可以忍受自己默默无闻地充当韩处安和兴亚会的白手套,前提是他效忠的组织能在必要的时刻给予他支持而不是每一次都怂恿他自己去承担责任。打扮得像是文人学者的国家宪兵司令官慢悠悠地开口说道:“这确实是一个把矛盾公开化的机会,让东盟的公民们看到国家宪兵队的立场。” 他停顿了一会,把目光从表情各异的下属们的脸上收回,追问道: “国家宪兵队是用来对付内部敌人的,公民们也非常了解这一点,难道不是吗?” “没错。” “那么,国家重建最高会议也非常了解我们的忠诚,对不对呀?”桑松整理着自己的西服,而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用来防身的手枪,“……你们在害怕谁呢?对下层来说,我们的存在是保障公民安全的护盾;对上层而言,我们是他们维持平衡的工具。” 立即有一名国家宪兵军官表示反对,他对桑松辩解说,韩处安不会乐意看到兴亚会及东盟内部互相争斗的各方之中有其中一方占据压倒性优势。比这还令人担忧的则是韩处安本人的实际态度,他既默许了国家宪兵队对抗钟复明又不让桑松掌握实质性证据的行为十分反常,以至于国家宪兵队的主要指挥官都认定韩处安只允许他们解决不影响东盟现有格局的问题。 他们无法说服桑松,桑松一定会去做自己认准的事情,区别仅在于采取行动的时间而已。他忍耐了太久,正需要一个名正言顺地开始反击的理由,麦克尼尔的鲁莽行动看似把国家宪兵队首先置于险境,实则让桑松得到了寻觅已久的机会。现在,只需要说服韩处安采取必要行动,钟复明和那些躲在阴影里策划着各种阴谋诡计的家伙都会彻底滚出东盟的权力核心圈子。 桑松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他所需的文件,在随从们的护送下离开办公室、前往附近的车库坐上了他的专车,从国家宪兵司令部办公大楼赶往国家重建最高会议总部。半路上,他还在整理手中的文件,两侧弹出的全息投影新闻通知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外面的惊人一幕。一名身穿东盟军军服的发言人一板一眼地读着发言稿,从此人那波澜不惊的神态上可以看出,他等着这个消息有很久了。 “……经调查,以南洋商会为代表的组织,在运输危险物品的过程中,大范围地贿赂东盟相关机构的官员……为了不使东盟重回过去的腐败之中,这些危害我们肌体的肿瘤必须被切除……” 曾经身为大学教授的国家宪兵司令官皱起了眉头,他现在也能意识到其中的蹊跷。连国家宪兵队也只能凭借手中支离破碎的证据勉强拼凑出钟复明集团的行动规律和目的,韩处安的发言人却好像从一开始就对那伙人的动机和行为了如指掌,简直就像是亲自督促着他们去完成任务那样。看了发言的东盟公民或许只会以为是国家宪兵队的调查速度足够快,可惜桑松并不想凭空接下这种赞美,他更需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会让韩处安的态度发生逆转。 似乎就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公路右侧的全息投影中缓缓浮现出了韩处安的上半身形象。穿着一身灰色西服的国家重建最高会议议长严肃地看着镜头,他的满头白发不仅没能削弱他的威严,反而令他看上去更像是东盟公民们意志的化身。 “东盟的公民们,在这个万分艰难的时刻,我恳请你们保持冷静和对亚洲复兴事业的信心,团结在一起。”他用平静而冰冷的声音宣判了【兰芳赤子】的死刑,“我们所期待看到的东盟,是自立自主的东盟,是强大的东盟,而不是他国的垃圾场。那些把东盟的公民视为垃圾的人,那些试图把东盟变成垃圾场的人,不配生存在这里,东盟的土地上没有留给他们的位置。” 看来韩处安的反应速度比桑松预料中的更快,这也让最近一段时间不断地降低对韩处安的心理预期的桑松找回了一部分信心。他告诉负责开车的军官先把车子停下,而后在车子中向位于新加坡附近待命的国家宪兵队发布了几条命令。随后,当车子再一次开动时,它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沿着公路上的岔路口驶向附近的另一处办公区。 很快有几辆装甲车跟在专车后面,形成了一支并不怎么整齐的车队。从专车上空呼啸着盘旋而过的直升机威风凛凛地向下方的众人宣示着东盟又一场乱局的开始,这不会是混乱的终结,并且很有可能带来更多的灾难,参与其中的各方却又不约而同地坚信他们正为着同样光荣的目标而奋战。 车子停在一栋被团团包围的办公大楼外面,前方横七竖八地躺着被击毙的青衣人的尸体。桑松最后看了一眼手边那个专门用来和韩处安联络的特殊手机,屏幕上面浮现出的名词让他坚定了信心。 “以违反《国家保安法》的名义将这些人全部逮捕,如有抵抗,就地处决。” 甚至用不着桑松本人下令,包围了办公大楼及其附属建筑的国家宪兵们纷纷主动开始进攻。这些装备了东盟最先进的武器装备的国家宪兵能够得心应手地使用无人机和其他工具对付【内部敌人】,例如眼前这些被认为图谋摧毁东盟的疯狂罪犯。把守在办公楼外侧的青衣人已经被消灭,只有建筑物内部的残余人员还在负隅顽抗。若不是因为桑松需要这些人的口供来证明钟复明集团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之罪,他也不介意下令把这座大楼夷为平地。 见识过战场但已多年没有亲身走上战场的桑松握紧了手枪,他示意几名卫兵跟随他一同前进,然后扭头义无反顾地扑向了大楼一层被炮弹炸得宽敞了不少的小门。一行人进入大厅后,前方的卫兵立即将桑松护送到大厅中的安全位置,同时呼叫战友们提供大楼内部的结构示意图。幸运的是,根据其他事先有机会侦察的国家宪兵的说法,钟复明的办公室离桑松一行人不远了。 提着手枪深一脚浅一脚跟随着卫兵从楼梯向上攀爬的桑松却犹豫了,他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慨。钟复明在取得韩处安的信任之前就是能在许多地区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但这位獬豸社社长最终成为了国家重建最高会议中的行业代表,仍是由于韩处安的施舍,是韩处安给予了他这份权力,也是韩处安本人随时能够将其收回。浓重的不安笼罩了桑松的内心,他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事情,想到了自己可能的下场,也想到了自己的本意。就算他今日借助韩处安的力量将钟复明除掉,明日一旦他自己失去利用价值,他的结局不会比钟复明更好看。 管那么多干什么——先把钟复明解决掉再说。 卫兵们进攻走廊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阻碍,一名抱着一大摞文件冲出来的青衣人见无法逃脱,猛地扑向其中一名卫兵并拉响手榴弹准备同归于尽,多亏旁边的另一名卫兵眼疾手快地将那人拽向了走廊尽头并将其从楼梯的护栏上方推了出去。半空中炸得支离破碎的尸体不偏不倚地掉在从下方的缺口中冲进来的国家宪兵们的面前,把几个看起来年轻一些的国家宪兵吓得脸色发白。 这不是桑松的工作,他应该坐在国家宪兵司令官的办公室里,而不是像个战地指挥官一样到前线督战,更不必说身先士卒地跟着这些国家宪兵冲锋了。真正驱使着他以身涉险的是昔日时光的复苏,他曾经是在古国一教授的教导下英勇地选择了战斗的一名战士,无论手持枪械还是钢笔,他先是亚洲复兴事业中的斗士,而后才是作为【约瑟夫·罗伯特·桑松】的个人。 第一个踹开了走廊中央位置紧闭的大门的卫兵愣住了。身穿青色制服、正襟危坐地站在办公椅前方的钟复明不紧不慢地关掉了身旁的录像设备,似乎刚刚结束了什么很有意义的工作,至少是值得他留下来冒着生命危险将之完成的。见办公室里再无第二人,卫兵们鱼贯而入,十几条枪包围了钟复明,只有门口留着一个供桑松以胜利者的身份大摇大摆地入内的缺口。 “你居然没有逃跑。”真正轮到他得偿所愿的时候,桑松反而变得淡然了许多。他不想嘲笑钟复明,也不想额外做什么事情用以奚落对方,“知道吗?把嘴上说的那些话全都当成生意的人太多了,你是罕见的愿意去相信它的人之一。” “我有对我的事业的必胜信念,而且不是基于盲目的信仰。”钟复明没有正眼看桑松,这让旁边的卫兵们恼火不已,但外面传来的爆炸声让时刻负责保卫桑松的他们放弃了多此一举的想法,“你们的尝试总有一天会失败,在越来越多的冲突中,东盟几百个不同族群的自我意识将会逐渐苏醒,并压倒你们人为构造出的所谓的亚洲复兴理念。” “你对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缺乏了解,钟社长。”桑松摇了摇头,他这时隔着办公室的窗户玻璃看到一名有着黑色长发的青年国家宪兵军官带着几名卫兵从楼下走过,“国家既是机器又是一个有机体,我要做的是尝试让不可或缺的各个部分实现真正的协作。在我这里,您和您的那套理论除了人为地加大原有的裂痕、妨碍不同群体之间的合作之外,毫无意义。最让我感到惊奇的是,你居然幻想着几百万有着截然不同生存境遇并因此养成了甚至互相冲突的思维模式的人会仅仅因为你所称的什么血脉联系就团结起来听从你的号令。最离谱的幻想故事都不敢这么写。” 钟复明笑了,他那貌不惊人的脸上满是戏谑,每一个皱纹里都埋藏着对桑松的恶意。 “也对,你不会理解的。”他像是自言自语,“事实会证明我所预料到的一切将会发生在这片土地上,而你们会颗粒无收。” “别以为这种话听起来很有气势,钟社长。”桑松摩挲着那把手枪,“我从古教授的人生中学到的教训是,我们必须有为着自己的理念而奋斗终生的勇气与信念。我们必须战斗,连犹豫和悲伤的机会都没有,停下的那一刻就是迎来死亡。在未知的时间、未知的地点以未知的方式退场,是走上我们这条路的人的命运。” 身穿青色制服的中年男子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大吼着扑向桑松,迎接他的则是桑松的子弹。桑松一连向着钟复明开了三枪,第一枪只击中了钟复明的手腕,第二枪击中了胸膛,第三枪打中了额头。钟复明像喝醉酒一般倒退着栽倒在地,再也没了动静。 时间仿佛静止了。桑松呆呆地望着地上的那具尸体,不敢相信自己轻而易举地干掉了东盟内部最大的敌人。尚且不论自由南洋联军究竟属于内部敌人还是外敌,单看兴亚会所执掌的东盟内部,钟复明一度被桑松视为首要危险人物。这个没有任何正当职业也没有任何可查履历的家伙堂而皇之地窃取了东盟最有权力的职务之一,并指示他的手下以堪称惨无人道的方式屠杀安分守己的东盟公民。不仅如此,北婆罗洲等地被捣毁的多个基地中保存的证据还显示,钟复明和他的同伙以同等的残忍对待其口中所称的同胞。 就是这么一个头号大敌,今日像一条狗一样死在这里,而原因仅仅是韩处安觉得钟复明的利用价值抵不上继续放纵钟复明带来的损失。不,这不是战斗的结束,真正的威胁还未铲除。 或许有一天,像一条狗一样死在类似的办公室里的会是桑松。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会为他所憧憬的未来积蓄更多的力量。 忠心耿耿的卫兵向他报告说,办公楼内部没有找到爆炸物或可疑的放射性物质。 “把尸体拖走,这里现在归我们控制了。”桑松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可以好好地构思该用什么理由去指责差一点闯祸的麦克尼尔了。诚然,麦克尼尔用一种相当暴力的方式把双方之间的冲突公开化,不过这竟然奇妙地把兴亚会送上了进退维谷的地步,以至于韩处安终于不得不决定和钟复明决裂。显然,韩处安明白,把万象市发生的袭击事件归咎于麦克尼尔和国家宪兵队,只会撕碎兴亚会内部不同派系之间的脆弱共识。 不管怎么说,桑松今天了却了一桩心事,就算他因此而荒废了今日其他的公务,那也不会让他感到分外自责。当他把双手插在衣兜里、愉快地走出摆放着钟复明尸体的办公室时,一名国家宪兵从屋子里跟随他走出,急忙向桑松报告自己的发现。映入桑松眼中的是在爪哇岛很常见的健康肤色。 “克里什纳·坎西尔先生,我劝你报告一些有用的东西。”桑松不会因为对方只是普通士兵就将其忽视,帮了他不少忙的麦克尼尔以前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雇佣兵,“说。” “尸体的脸部皮肤……颜色不对劲。”坎西尔在桑松面前只得乖乖立正站好,“我以前私下里学过一点整容手术的技巧,那些术后特征和尸体脸部上的细节……很像。” 桑松的心脏猛地一颤,恍惚间他以为自己患上了心脏病。坎西尔所说的事情听起来荒谬,但从逻辑角度推断,尤其是考虑到钟复明平时的行为,似乎也不能算是完全错误。 “你能确定吗?” “……可以。” “有没有告诉其他人?”桑松变得严肃起来。 “……没,没有。”坎西尔结结巴巴地答道,他紧接着为自己辩解说:“我知道您的想法,我们需要让别人认为钟复明今天就死在这里。” “好。”桑松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会叫人派来进行尸检的专业团队。” 刚刚出现的好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钟复明或许没死,而桑松刚才在那具尸体前领悟出的几条规律却并非是虚假的,那些理论预示着的危机甚至比钟复明的直接威胁更能让他感受到压力。钟复明的威胁还在,那么桑松就没有机会腾出手去做他真正该做的事情。桑松也快到了五十岁,他比其他人更能理解韩处安的想法。用国家宪兵司令官的职务和其他头衔授予桑松灵活处理事务的权力,实则变相地剥夺了桑松参与其他工作的机会。毕竟,所谓的紧急事务又不是桑松自己能够规定的,他只是韩处安的救火队长。 一想到这些,桑松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他无比憎恨这些挡在他前进道路上的豺狼虎豹,钟复明也好,其他目前仍为他盟友的家伙也罢,这些妨碍了亚洲复兴事业的不识相的报废老古董必须被铲除。 手机又响了,这一次是麦克尼尔主动找他。 “司令官,我今天在万象市的行为必然会危害到我们国家宪兵队的立场。”麦克尼尔没有试图推卸责任,相反,他主动要求桑松按照相关规定进行处理,“虽然我个人认为我们要是再不动手就只能被他们按在砧板上宰割了,但我绝对听从您的命令。” “收起这套,麦克尼尔。冲突公开化之前,我装模作样地处罚你,或许还有那么一点掩人耳目的意义……”桑松一眼看穿了麦克尼尔的想法,“现在的情况正如你预料中的那样,全面的冲突爆发了,你没必要想方设法把我的责任从其中排除。” 这回反而是麦克尼尔愣住了,尽管他已经收看了国家重建最高会议的发言人所给出的声明以及韩处安的个人讲话,可他仍然不相信桑松真的对那些青衣人采取了果断的制裁措施。不过,他知道桑松是没必要对他撒谎的,迅速接受了事实的麦克尼尔马上转变了自己的想法。 “钟复明虽然死了,可是他的同伙一定还会在东盟各地公然发动叛乱。”麦克尼尔思考片刻,发现当前最棘手的事情仍然是在避免东盟军插手的情况下恢复各地正常秩序,“我们也不能让东盟军随便进来……再说,这些人甚至驱逐了许多本地居民而建立了他们自己的村庄和乡镇。如果这是一场战争,那么我们在把他们所占据的城镇和农村的每一个居民杀死之前是不能期待和平到来的。” “没关系,像他们这样一个讲究从上到下绝对服从的组织中,没有能自己做决定的正常人,只有按各种命令行事的奴隶。”桑松让麦克尼尔想办法配合中南半岛北方的国家宪兵队一同行动,“钟复明已经死了,而且我们手头也掌握了他们当中一部分组织结构的详情。虽然这时候动手可能会让尚未暴露的部分躲藏起来,我想这些下水道里的老鼠是不会有能力再次动摇秩序的。” “没错,钟复明死了。”麦克尼尔重复了一遍,便打算马上去执行桑松的最新指示,“那么,请您尽快派人和万象市进行协调,这样我才能早一点返回北方。” 桑松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独自一人坐在最下方的楼梯台阶上,脑海中还是他刚才思考的几个问题。 “对,钟复明死了。” tbc? OR5-EP4:戡乱(15) or5-ep4:戡乱(15) “不要着急采取行动,敌人只是被削弱了,又不是从上到下被彻底打垮了。”麦克尼尔根本没有返回中南半岛北部的想法,让桑松往万象市派来接管工作的人手也只是为了给他自己找出脱身的机会,而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将东盟内部最大的敌对集团歼灭,“这不是一些普通的罪犯,不是那些只到了关键时刻才会露出獠牙、平时把自己伪装成守法公民的假货……是真正从一开始就打算彻底摧毁东盟现有秩序的敌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电话另一头阿南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慌,方才麦克尼尔通知他准备让老谷县的民兵对当地的青衣人和外地移民采取行动时,他忙不迭地以麦克尼尔的名义勉强驱赶着那些人进入戒备状态,结果现在麦克尼尔又突然决定暂缓行动,这把狐假虎威的阿南达置于十分尴尬的境地,“……如果要使用武力手段对抗他们,必须尽快动手才行。现在民兵已经行动起来,假如我们迟疑不决,他们肯定会反扑的。” “别忘了,上半年攻击老谷县的叛军是我们的民兵和他们这些青衣人指挥的外地移民共同击退的。”麦克尼尔厉声呵斥道,他要求阿南达必须遵从他的命令行事,“先不说双方之间的战斗力的差距,我们的民兵一直对敌人的真实危害缺乏认知,你要是现在催促他们动身,他们很可能只携带着棍棒或刀子去查封敌人的住所,到时候迎接他们的就会是一场大屠杀。” 这时,彼得·伯顿决定说几句公道话。他向麦克尼尔建议说,可以先让阿南达继续要求民兵们做好防御工作,直到敌人有所行动时才出击。兴亚会的命令在新加坡等核心地带是绝对的,但这些命令在诸如老谷县一样偏远的地方能否得到执行却有赖于当地实权人物的支持。麦克尼尔没有自己的根基,他在老谷县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扮演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眼下他和伯顿都在外面,单凭阿南达、阿卜杜拉·巴希尔和其他效忠于麦克尼尔的人,其势力仍然有些单薄。 “伯顿说得对,我看咱们就这么办。”麦克尼尔不是刻意违反桑松的命令,他只是觉得新加坡等地还有更重要的工作等待着他去完成,“阿南达,一定要小心行动。老谷县外围的农村地区基本都处在他们的控制中,即便你们成功地压制了敌人在县城中的据点,一旦敌人试图从农村发起反击,局势仍然对你们不利。所以,我才会建议你们不要在缺乏准备的情况下轻率地打响第一枪。” 他说完了他应该嘱咐的话,然后停下来等待着阿南达的回答。过了半晌,泰族青年坚定地给出了答复。 “您放心,麦克尼尔先生。一个都不会跑掉的,我向您保证。” “很好,我就知道我可以相信你。”麦克尼尔哈哈大笑,更像是安慰自己,“……很抱歉,我这人拿不出什么报酬,所能向你承诺的也只有一个不会让你因自己无法改变的自然属性而被视为不受欢迎者的未来。” 事情的进展超乎麦克尼尔的预料,他还没来得及解决万象市的袭击事件,兴亚会却马上召开新闻发布会并把钟复明集团称呼为往东盟偷运放射性垃圾的敌对团体。等麦克尼尔重新和桑松取得联系时,桑松已经自豪地向他说,钟复明被国家宪兵队的突袭部队击毙于其位于新加坡的办公楼内。 这把麦克尼尔惊呆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周密地计划着逐步夺取东盟权力的钟复明会轻易地死在一场枪战中。如果再把发生在万象市的袭击事件考虑在内,钟复明集团简直像是集体发疯、失去理智,赶在东盟执政团体内部矛盾陡增的时候继续增加外界对他们的敌意,其结果最终只能是被兴亚会铲除。而且,从兴亚会的表态上来看,他们等着这一天已经有很久了,那些证据可不像是刚刚调查好或是新近伪造出来的。 越是事态紧急的时候,他越是需要冷静。从万象市的机场出发之前,麦克尼尔又和疯狂地向他拨打电话的迪迪埃·博尚进行了交流,并希望博尚能够帮助他稳定中南半岛北方的局势,尤其是北圻州的治安。 “这种话只能咱们几个人私下里说——吴苏拉遇刺又侥幸生还是一件好事,这下他就算不想动手也必须行动了。”麦克尼尔听说吴苏拉在外出打猎的过程中遇刺,笑逐颜开,这下子他不用担心从哪为自己的蹩脚民兵们寻找援军了,“……不过,我们不能让东盟军找到恢复军事管理的借口。你要劝说他出动军队,但只能出动特种部队而不是大军开进。” “还有另一件事,麦克尼尔。”博尚犹豫了片刻,“我们在遭遇战中碰到了马卡洛夫,而且我可以断定他就是……【挑战者】。” 这是麦克尼尔实现选定的代号,代指来自其他世界的冒险者。不用博尚提醒,麦克尼尔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钟复明已死,或者说理论上已经死了,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马卡洛夫还逍遥法外。这似乎可以解释马卡洛夫从一开始有意地向他们示好的原因,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人们理应在陌生的天地中互相合作。直到双方之间的冲突压倒了继续进行合作的可能性之后,马卡洛夫才悄悄地切断了双方之间的联系,而那时麦克尼尔却还以为合作将持续下去。 不过,马卡洛夫说不定也已经在吴苏拉的无人机打击中惨死。两个敌对组织的首脑在同一天暴毙,这等意外之喜反而令麦克尼尔愈发地警觉。他当然希望钟复明和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真的已经死了,可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见不到对方的尸体,他只能假定对方还活着,甚至是见到了尸体也不一定能将其作为判定对方已死的证据。 “北方的事情交给你了,他们大概很难想象到我们其实是同一伙人。”麦克尼尔决定放心地把恢复中南半岛北方正常秩序的工作扔给博尚,他相信能把东盟首富伊德里斯沙阿哄得开心的博尚也能骗过吴苏拉的眼睛,“我得去新加坡和胡坦班达,避免那些人的疯狂反扑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说起来,麦克尼尔能从万象市轻松地借到一架小型飞机,也是他自己用桑松的名头狐假虎威的结果。事实上,桑松派来给万象市袭击事件收场的官员还没落地,麦克尼尔已经打算离开了。他算了算从万象乘飞机赶往北圻州的的时间,又算了一下去新加坡的时间,意识到耽搁过久会让他错过至关重要的机会,于是马上抬出桑松的名声并要求万象市的机场给他准备客机。 焦头烂额的万象市相关官员不敢怠慢,马上调来了一架小型专机给麦克尼尔。麦克尼尔要求跟随他前来万象市的其他国家宪兵留在当地迎接桑松的代表,他自己和伯顿赶往机场登上了客机。飞机刚起飞,麦克尼尔便强行闯入驾驶室——没有任何空乘人员敢阻拦他——要求机长把飞机开往新加坡。 “这必须提前通知新加坡方面才行。”机长吓得不轻,可是即便如此他也知道不能随便答应麦克尼尔的请求,“……就怕我们到新加坡上空的时候没法降落。” “沟通的事情交给我,您只管按我的要求飞往新加坡。”麦克尼尔索性不走了,他和伯顿都站在驾驶室里监督着飞行员们的行动,“你不要担心,对我来说,让新加坡的机场专门为我们清理跑道只需要打几分钟的电话。” 跟着麦克尼尔一同赶路的伯顿一头雾水,他好奇地望着麦克尼尔,希望麦克尼尔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瞒着桑松去新加坡倒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让桑松知道他们两个阳奉阴违就绝对会降低他们在桑松心目中的个人形象分数。哪怕是以桑松的名头到处耍威风,这些事迟早有一天会传到桑松的耳朵里。然而,麦克尼尔始终保持着沉默,甚至向伯顿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这把彼得·伯顿一时间弄得不知所措。看来,麦克尼尔一定是提前预留了应对方案。 数个小时后,飞机接近了缓缓被夜色笼罩的新加坡。从飞机的窗子向下方望去,新加坡市内各处都冒出滚滚浓烟,遮天蔽日的黑烟完全改变了新加坡的形象,使得一同前来的机组成员更多地联想到中南半岛北方那些饱受战争摧残的城市而不是繁华拥挤的东盟首都。 飞机还没靠近机场,从地面上发射并向着高空中飞来的导弹把机组成员吓得魂不附体。所幸导弹没有击中目标,飞机安全地在硝烟弥漫的新加坡市内少数平静的地方着陆。惊奇的彼得·伯顿第一个跳出了飞机,站在飞机下方迎接他的是几名穿着便装的老熟人,其中一个正是曾经在胡坦班达和他们打过交道的侍卫。 “天哪,这就是你们之间的默契!”伯顿赞不绝口,但很快他就预感到想在这被黑烟笼罩的城市中找到他们所需要的东西是一件苦差事,“我可不记得你和博尚提到过在新加坡安排接应人员的事情。” “当我说我要去新加坡而不是返回北方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我的想法,而我也相信他会按照我的预期去说服伊德里斯沙阿的。”麦克尼尔笑了笑,“这不是什么默契,只是提前准备好的行动方案。” 伯顿紧赶慢赶地和麦克尼尔离开机场,钻进了为他们准备好的一辆轿车中。由于博尚的缘故和已有的合作关系而支持他们的伊德里斯沙阿不仅给他们准备了车子,甚至还准备了用来在化为战场的城市中生存的必需品——武器弹药。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为他们提供的头盔同样静悄悄地躺在前排座位上。 “咱们之间就没有这种默契。”伯顿叹了一口气,关上了车门。 “我们之间不需要,伯顿。”麦克尼尔开始测试头盔,确认头盔仍能正常使用后才摘下头盔、启动了车子,“第一,你这人满脑子装着夜店和夜店里的女人,我确实有点担心;第二,博尚在我们这个团队中几乎单独负担着第二战场,我们之间需要一些事先拟定好的计划来灵活地应对不同状况。” “得了,我知道你真正想说的理由是第一个——” 麦克尼尔猛地开动了车子,伯顿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座椅靠背上,现在他一句话也不敢说了,不然下一刻他很有可能咬到自己的舌头。开着车子离开机场后,麦克尼尔调出了国家宪兵队提供的最新情报。据正在新加坡镇压钟复明集团的国家宪兵指挥官们的说法,支持钟复明的组织用种种手段在未能引起西比拉系统警告的情况下将包括无人机在内的大量武器装备偷运、囤积到新加坡,以至于这些人几乎在得知兴亚会决定严厉打击【兰芳赤子】的第一时间就发动了叛乱。 照这么说,钟复明的叛乱是迟早要发生的,今天把他和他的手下逼迫到提前行动的地步反而是合情合理的。然而,这种提前暴露的做法根本不符合麦克尼尔所了解的钟复明的手段。钟复明确实有着对东盟的大多数公民甚至是东盟本身的滔天仇恨,然而他将这一层仇恨很好地掩盖在了对兴亚会事业的支持中,并总是以打击兴亚会的敌人的名义堂而皇之地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像今天上午发生在万象的袭击事件这样反常的事情根本不像是出自钟复明之手。 “……还有敌人藏在我们之中。”穿过了几处交战各方激烈争夺的街道后,麦克尼尔平安无事地将车子停在了他们的餐厅附近,“东盟所使用的半成品西比拉系统会对东盟军、国家宪兵队等组织的成员实行豁免,这是外界不知道但内部人士一清二楚的事情。只要敌人发现了这个漏洞,他们在卧底的协助下偷偷摸摸地把武器装备送进新加坡也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 “那种深藏不露的家伙不是咱们能抓得到的。”伯顿叹了一口气,“我猜得出来你回新加坡是想要确定钟复明真的死了。” “……没错。”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咱们这个团队内部存在不少分歧,互相隐瞒事实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可是至少没人随便对其他人撒谎。既然博尚说马卡洛夫所在的位置被导弹击中,马卡洛夫就算不死也是重伤。”说到这里,他皱起了眉头,“但钟复明就不好说了,我得确定他已经死了,或者让他即便活着也没有能力反击。” 那就是麦克尼尔特地返回他们经营的餐馆的理由之一。在麦克尼尔和伯顿远离新加坡的日子里,经营餐馆的工作主要由博尚负责,而博尚一直秘密地招兵买马和搜集新加坡的情报。这间餐厅不应该只是个避难所,也不能只是国家宪兵队的据点,它还应该是麦克尼尔和他的团队的后方基地。很快,麦克尼尔从其中一名员工的手中拿到了博尚搜集到的一部分情报。 “钟复明的办公室已经被摧毁,但他在新加坡的盟友们还在抵抗或筹备抵抗。”麦克尼尔圈定了一个又一个地点,“首先是南洋商会总部【国泰大厦】(cathay buildg)。看起来南洋商会没有卷入战斗,如果钟复明还活着,他可能会借助南洋商会的帮助逃跑。” 然而,麦克尼尔忘记了携带国家宪兵制服,这险些要了他的命。当他开着车子穿过双方激烈交火的街道时,一群把麦克尼尔当成了敌人的血盟团民兵紧追不舍,开着卡车跟在麦克尼尔后方追击。这让麦克尼尔和伯顿无比难堪,他们不得不在附近的街区中花费了不少时间绕圈子,终于勉强地甩掉了来自友军的恶意。每当他们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到新加坡时从血盟团那里接受的【问候】时,两个人都变得闷闷不乐。 “见鬼,他们好像在对一切不穿军服的人开枪,两边都是。”麦克尼尔把车子扔在偏僻的小巷里,自己和伯顿换上了捡来的血盟团民兵的制服,戴上用于识别犯罪人员的头盔,“这里离国泰大厦很近,我们去看看。” 不巧的是,一群东盟国家宪兵已经从正面包围了国泰大厦。见此情景,麦克尼尔决定先静观其变,他让伯顿负责警戒,而他拿起望远镜观察正在门外和一名国家宪兵指挥官交涉的商人。 “找到潜在罪犯了吗?”伯顿头也不回地问道。 “还没有。”麦克尼尔也感到奇怪,他上一次在胡坦班达的南洋商会大楼外也没有找到可疑潜在罪犯的犯罪系数读数,没想到这一次还是什么都没找到,总不可能是眼前的国泰大厦同样空空如也?“但我并不觉得现在采取强硬态度逼迫他们是一个好主意,如果我负责指挥这次的行动,我会先想办法让他们放松警惕、自行暴露。” 包围国泰大厦的东盟国家宪兵们似乎想要进入建筑物内部搜查,这显然让南洋商会的代表无法接受。麦克尼尔听不清双方所说的话,他只能用望远镜去判断事态的进展。国家宪兵队的代表十分强硬,而南洋商会派来的胖商人唯唯诺诺地辩解着,既不想让对方进来搜查又不能拿出什么劝对方停止行动的理由。 麦克尼尔等待了几分钟,这时他相信双方的僵持还要持续下去,于是他告诉伯顿准备从后方潜入国泰大厦。不料,正在和国家宪兵队派出的代表交涉的商人代表忽然用麦克尼尔听不懂的某种中文方言高声喊了几句,而后包围在国泰大厦正面的国家宪兵像是被镰刀扫过的麦子一样纷纷倒在血泊中。紧接着,一辆履带式地面无人机(武装机器人)撞碎了大门,冲到街道上,对着两次尚未来得及疏散的国家宪兵或血盟团民兵开火。不仅如此,麦克尼尔还隐约看到附近的其他建筑物上方有鬼鬼祟祟的武装人员借助绳索向下降落、袭击国家宪兵队战线的后方。 “……咱们还要继续潜入吗?”伯顿不确定地问道,“也许这倒是一个好机会:他们终于决定加入战斗,必然会疏于保护重要证据。” “继续执行任务。”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比划了一个手势,“从车库潜入,想办法进入建筑内。” 直到这时候,麦克尼尔猛然间认清了一个事实:在大街上到处杀人放火的青衣人居然没有触发西比拉系统的警报,他所读取到了犯罪系数也处于正常区间,这当然不是岛田真司的失误,而是东盟内部其他专门负责维护西比拉系统的官员、技术人员把钟复明集团直接列入了豁免人员名单中。敌人之前有规模如此之大的行动,按理说力主把钟复明移出豁免名单的桑松早该发现。可桑松的模样不像是对此事知情。 两人偷偷地溜到建筑后方,确认附近的其他建筑物上没有敌人的火力点后,决定从车库潜入国泰大厦内。然而,他们刚刚接近车库,车库卷帘门忽然开启,一辆比他们刚才所见的武装机器人小一号的履带式地面无人机从车库中驶出,并马上锁定了就在车库附近的麦克尼尔和伯顿。两人顿时狼狈逃窜,他们是特种兵不假,可特种兵也没有铜头铁臂。敌人只用了一辆履带式武装机器人就成功地封锁了街道并暴露了麦克尼尔和伯顿所在的位置,此时此刻,麦克尼尔几乎能够想象到上百名武装人员向着他们扑来的场景。 “等它换弹的时候再跑!”麦克尼尔多次尝试从掩体后方反击,都被凶猛的火力打了回来。 “问题是,这东西用双臂的机枪交替开火并不断前进,我们根本抓不到它的漏洞。”伯顿十分郁闷,他又一次怀疑他可能会死在这里,“不行,我们中间总得有一个人逃出去。” 麦克尼尔从伯顿手里接过榴弹发射器,试图利用墙体的反弹让榴弹击中武装机器人。不过,比他的榴弹先一步降临在武装机器人头顶上的是不知道从什么刁钻的角度发射进来的导弹。望着被炸成废铜烂铁的武装机器人,麦克尼尔条件反射一般地回头向巷子的出口看去,前来增援的东盟国家宪兵们在新的指挥官的带领下包围了这里。 为首的那名指挥官正是尼古拉斯·王。 刹那间,麦克尼尔紧张到了极点。他知道尼古拉斯·王向来和钟复明友好,说不定此人就是钟复明埋藏在东盟国家宪兵队内部的最大卧底,甚至尼古拉斯·王赶到这里也很可能是为了杀人灭口。 他没有说出这些推测,只是装作感激地走向对方,郑重地和有着一头飘逸黑色长发的青年握了握手。 “感谢您的援助,王中校。”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并决定主动表态放弃深究国泰大厦内的猫腻以换取个人安全保障,“这里的工作就交给您了,我还有其他任务要完成呢。” “什么任务?” “私事——我怕这些疯子把我家的店砸了。”麦克尼尔发出了刺耳的笑声,拉着伯顿慌忙离开了现场,“我得走了,以后我会专门找个机会感谢您。” tbc? OR5-EP4:戡乱(16) or5-ep4:戡乱(16) 2115年9月8日,发生在东盟中南半岛地区中部城市万象市的一起爆炸事件竟然成为了引发东盟执政团体内斗的直接导火索。当天上午,一反常态地飞速做出反应的兴亚会马上宣布和包括南洋商会等十几个疑似和钟复明集团勾结的组织列为叛国组织(由于钟复明并非本名且【兰芳赤子】也并非经过注册的组织,兴亚会无法在官方新闻声明中追究其责任)。随后,东盟国家宪兵队突袭了钟复明在新加坡的办公室,一场混战就此打响。 虽然以歼灭钟复明集团首脑人物为目的的战斗早在当天晚上就已经结束,但许多和钟复明或【兰芳赤子】结盟的组织由于遭受了预料之外的突然袭击而失去了反应能力,一些原本决定反抗的组织由于没能接到来自上级的任何通知而决定等候命令,其结果是直到他们被东盟军包围起来缴械时他们所需的命令也没有下达。另有一些组织干脆自行抵抗,迎接他们的同样是东盟军的子弹。 战火蔓延东盟各地,从最南端的新几内亚岛到最北端的缅甸,一切有青衣人驻扎的地区都发生了战斗。不仅如此,除了那些听从钟复明号令的青衣人之外,许多平民也自发地加入了战斗之中。位于中南半岛北方农村地区的一部分城镇因此受到了全副武装的外地农民的围攻,战况尤为惨烈。一旦这些公然反叛的青衫军攻破了城镇,便会立刻用手中的屠刀把城市变为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不知内情的局外人茫然失措地寻找着导致事态急转直下的直接原因,他们或多或少地从搜集到的情报中嗅出了国家宪兵队的气味。一些凭着手边不连贯的证据捕风捉影地编造谣言的人绘声绘色地向自己的同伴们描述国家宪兵队的探员们历经千辛万苦发觉了敌人的阴谋诡计并将其公之于众的传奇故事,若非这些勇敢的国家宪兵们将发生在万象市的袭击事件和钟复明集团联系起来,或许此事将被继续掩盖过去,而追查阴谋的国家宪兵们反而可能死于非命或锒铛入狱。 不是所有人都对国家宪兵队的活跃感到高兴,对另一部分人来说,东盟国家宪兵队效忠的兴亚会和钟复明一样,都是不该在东盟出现的怪物。他们心里想着要让东盟变成一个心目中的正常国家,而他们观念中的新世界没有兴亚会或是钟复明的位置。很不巧的是,能为他们完成心愿的人要么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更喜欢用权力捞取利益而非实现理想,要么已经追随自由南洋联军参与了叛乱。 多亏国家宪兵队在万象市的善后工作中额外注意保密并封锁消息,本应处于漩涡中的麦克尼尔才逃过一劫、不必成为媒体或东盟公民们关注的焦点。他返回自己的餐厅,要求员工们负责封锁附近的街道并维持秩序,而他本人和伯顿一起躲在餐厅内指挥防御工作。兴亚会在新加坡市内必然取胜,他们对此是毫不怀疑的——但敌人的势力不会就此被轻易铲除,钟复明在东盟各地经营了那么久的地盘也不可能束手就擒。 “我说,咱们是不是该考虑早点逃回北方了?”彼得·伯顿坐在餐厅三楼望着还未散去的滚滚浓烟,他知道新加坡需要更长的时间来走出这场混战带来的伤痛,“虽然那个王中校好像更重视他的本职工作,可我总觉得他恰恰是特地来给我们捣乱的。” “自信一点,不要用猜测或是类似的形容词来描述……”麦克尼尔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向敌人举手投降,“钟复明和【兰芳赤子】组织虽然强调自上而下的绝对服从,不过我不太相信他们从未考虑过这条指挥链被从中间斩断的可能性。事实上,我们不妨更大胆地假设一下:这些疯狂地反抗的组织正是在明知自身暴露且绝无善终可能性的前提下决定用武力反抗为还没暴露的同伙争取转移、隐蔽的时间。” “没错,我也这么想。”伯顿嘿嘿一笑,他很高兴能和麦克尼尔达成共识,“但是,我们要怎么知道他们的另一条指挥链埋在什么地方?你看,直到现在,我们和国家宪兵队都是依靠各种外部证据拼凑真相,谁也没有真正的内部资料。就这一点而言,如果他们坚定地保存实力并选择了隐蔽,我们是很难把他们揪出来的。” 麦克尼尔无言以对,他们也只能凭借一般人的逻辑去推断敌人的行动,但钟复明显然不会按常理出牌。他想说,钟复明一定会为了防止隐蔽起来的人员无意中被战友当成敌人而提前准备用于互相识别的措施。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兰芳赤子】用无比残忍的手段进行内部淘汰和选拔,很难说钟复明有多么在乎下属之间因误会而产生的损失。这些损失甚至可能被他们看作维持组织活力的必要牺牲的一部分。 “……实在是难缠啊。”他也有些犹豫了,“兴亚会想必为这一次出手准备了许久,可是藏起来的敌人会比公开挑衅的敌人更难以对付。” 两人都担忧着北方的状况,老谷县的安危关系着他们对自我的肯定,那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使用自己的理念去努力在这个他们眼中无比黑暗的时代探索出一条道路——尽管和乔贝托·桑松的想法不是那么切合——的证明。确定餐厅附近大体安全后,麦克尼尔和伯顿先架设好了专门用来防止敌军微型无人机潜入餐厅内的电磁波干扰装置,而后尝试着和阿南达进行联系。 阿南达没有回答。麦克尼尔一连拨号几次也没能得到回复,于是他只得又去联系博尚。博尚对他说,由于一部分目前被暂称为【青衫军】的叛军攻陷了中南半岛北方的城镇并对居民进行大屠杀、把当地的市长和镇长斩首示众,劝说吴苏拉不出动主力部队而是仅用特种部队应付事态显然是不可能的。 麦克尼尔的心情无比沉重,这是他可以预见的后果。默许这些青衣人携带着大量来源不明的外地移民在中南半岛各地的无主之地定居以降低恢复原有秩序的成本,几乎成为了兴亚会的惯例。管理东盟的成本是东盟军、东盟国家宪兵队、警察和血盟团民兵无法负担的,必须将其中一部分成本转嫁给东盟公民,让并不属于东盟官方系统的公民加入维持秩序的队伍中。 这么做的好处显而易见,代价则是兴亚会想要抛弃这种现状时则将承担更为惨重的损失。参与维持秩序的,如果只是普通公民,事情的发展趋势还不算悲观;一旦这些人大多属于一个有着极强组织性的群体,管理社会的事实权力就会开始膨胀。 第二天凌晨时分,麦克尼尔终于和阿南达取得了联系。 “阿南达,我是麦克尼尔啊。”麦克尼尔焦急地询问老谷县的战况,“南方出了事,现在所有青衣人都拿起武器造反了……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听说有几个县被他们攻占了,但愿叛乱不会蔓延到我们这里。” “请您放心,麦克尼尔先生。”阿南达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冷静,这让麦克尼尔放心了不少,“……巴希尔先生正在采取行动,而且敌人似乎没能成功地在我们的城市中建立组织。不过,让民兵武装出城去农村地区剿灭那些被他们占据的村庄,短期内是不可行的。目前,民兵组织的负责人建议我们先以维持获得外界补给的道路为优先事项。” “……那也好。”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回不了北方,只能祈祷阿南达和他们在当地培植的势力能派上用场了。忽然,一道闪电击中了他的头脑,他猛然间想起了另一件他本该早点关注的事情,“对了,咱们那些俄罗斯人朋友呢?” 阿南达明显地停顿了一阵,他恐怕想不到麦克尼尔还会问起这件事。 “……我承认我忘记关注他们了,上午兴亚会召开新闻发布会之后,我们一直忙着做防御工作,就怕敌人打进来。”阿南达连忙对麦克尼尔表示他会立刻确认情况,“请您稍等,我马上派人过去。” 麦克尼尔相信阿南达的忠诚和办事能力,他结束了通话,和伯顿一同构思在战后的新加坡市内围歼敌人首脑人物的策略。此时此刻的情况与2114年1月28日兴亚会兵变的状况几乎相同,兴亚会在新加坡市内的绝对优势不可动摇,真正的难点不在于怎么击溃敌人而是在于怎么尽可能地避免敌人的首脑人物逃跑。一年半以前那个半成品西比拉系统还不能帮助兴亚会在市民中进行筛选,但现在他们可以尽情利用现代科技的力量把敌人从最隐秘的角落里揪出来吊死。 然而,有相当一部分敌人似乎即便明目张胆地犯罪也不会拥有超过100的犯罪系数,这让麦克尼尔对西比拉系统的真实能力产生了怀疑。大部分整天和他一起到处杀人放火的东盟军士兵或是东盟军国家宪兵都有着超过了300的犯罪系数,这些人一旦失去作为军人的豁免身份,将被立即判定为不配在社会中继续生存的危险罪犯。麦克尼尔不知道自己的犯罪系数始终处于100以下的现状究竟是出自兴亚会还是岛田真司的庇护,总之他无愧于心,从未怀疑自己所开辟的道路。 到了早上,兴亚会就会封锁城市并大规模出动血盟团民兵呼吁市民自觉接受检查。拒不接受检查也是不可能的,经过舒勒优化的数据处理系统完全能够应付现在的局面。犯罪系数超过300的可疑人员将被当场击毙,而处于100到300之间的人则将在监狱中被关押到恢复正常为止。可惜,钟复明集团似乎有某种逃避检查的办法,所幸麦克尼尔能够肯定像尼古拉斯·王这样反而来给他添乱的人不会有机会干扰检测工作。 目前,新加坡只有一种能够逃避兴亚会的报复:日本人的办公场所。这是最适合想要躲避兴亚会追杀的人们的逃跑,他们可以尝试着在日本人的保护下离开新加坡,如果他们还有利用价值的话。 “我决定了,咱们到那个嫌疑最大的南洋海运株式会社附近去跟踪他们,就算抓不到我们想要抓的人,至少也可以看清楚日本人的真实想法。”麦克尼尔完全没有征求伯顿的意见,他刚把自己的想法通知伯顿,转头便拎着装备下楼离开,把刚准备趁着早晨到来之前打个盹的伯顿气得七窍生烟。有着莫西干人发型的白人青年跟在麦克尼尔后方骂不绝口,可惜他还是没敢真正反对麦克尼尔的决定。 两人嘱咐看管餐厅的几名值班员工注意警戒、不要让他们的心血付之东流,而后从路边抢来了一辆车,驾车赶往指定地点。不巧的是,这辆轿车半路上就耗尽了燃料,麦克尼尔和伯顿不得不弃车步行。纵使他们都有着长时间高强度作战的经验,最近的一连串遭遇还是让他们身心俱疲。 不远处的街道十字路口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从尸体的衣着和手中的物品上来看,此人不是参加了交战的武装人员,而是被战斗波及的市民。 “让我看看!”伯顿对着街道上巡逻的几名国家宪兵挥手,确认附近已经重回兴亚会的控制之下,于是他开始好奇地搜索这具尸体。战斗发生的时候,大部分市民选择躲在自己的家中或是最近的避难所里,明知外面危险却还要跑出来送死的人可谓是愚不可及的蠢货。 他们从尸体手中握着的购物袋中找出了不少过期食品。麦克尼尔一边翻着购物袋,一边对伯顿感慨说,这个不幸地在街道中央位置被击毙的男人平日肯定是个守规矩的老实人。 “为什么?” “他就算是冲进超市里抢东西也只抢过期的。”麦克尼尔扫兴地说道,“……话说回来,真正应该被责备的是坚持把过期食品放在货架上买的超市啊。” 伯顿从尸体破碎的上衣口袋里翻出了一张被撕碎的贺卡,上面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小字。他看也没看就把贺卡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心想这一定又是自作多情的家伙为了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送了命。 迈克尔·麦克尼尔又翻出了几张纸片。 “祝……生日快乐?”他抬起头,看着已经裂开的头颅,浓烈的血腥味钻进了他的鼻孔,“是给他的伴侣还是孩子?这不重要,他已经死了。” 两人把尸体丢在原地,继续步行赶路。还没走出500米,头顶上突兀地浮现出的全息投影新闻预示着兴亚会又要向东盟的市民们宣布一件或几件大事。 乔贝托·桑松穿着全套东盟陆军少将常服、戴着金框眼镜,手持一份报告,背景是蓝色墙壁上的巨大东盟国徽。 “以国家重建最高会议第211号命令,埋伏在东盟各部门内部、企图摧毁东盟的阴谋集团成员务必接受法律制裁。”他的双眼燃烧着熊熊火焰,“后备军司令肯尼斯·林中将,陆军总司令部防卫动员室室长钱三明少将……等29名主要罪犯,已被东盟特别法庭判处死刑,所有被告均认罪并于今日凌晨5点被执行死刑。东盟国家重建最高会议议长韩处安陆军大将,2115年9月9日。” 桑松的画面登时消失了,但麦克尼尔心中的疑惑并未得到解答。东盟军内部藏着钟复明的同伙,这应该算是个人尽皆知的事实而不是什么秘密,然而这些人甚至没能组织起一场兵变就被兴亚会轻而易举地消灭,连效仿韩处安的机会也没有。不,正因为这些人束手就擒,兴亚会才正应该向全东盟献上一场光明正大的审判,来证实这些人的危害。韩处安一声不响地把他们全部处决,也许暗示着兴亚会并不想让东盟军内部的龌龊事被外界得知。 “就算准备一场已经定下结果的公开审判也行嘛。”伯顿也有些郁闷,“这算什么事啊?这两年来,兴亚会一天到晚说要用法律管理东盟,我可不觉得他们刚刚做的事情很符合法律规定。” “兴亚会有兴亚会的考虑,我们不能代替他们做决定。”麦克尼尔拍了拍伯顿的肩膀,“只要我们清楚自己还有优势就行,桑松将军站在我们这一边,而且他在可预期的一段时间内仍然会被韩将军重用的。” 到9月9日上午八点左右,兴亚会完全平定了新加坡市内的反叛力量,不仅城市各地的叛乱武装组织被各个歼灭,连东盟军内部的未遂兵变也因快速镇压而彻底破产。 已经抵达了目的地的麦克尼尔刚刚接到阿南达的电话。阿南达在电话里略带歉意地对他说,派出去的侦察人员发现那几座办公楼没有异动,于是便放弃了侦察并返回向阿南达报告。谁知,等阿南达在一个小时以前又派人去侦察时,才发现办公楼早已人去楼空,那些有嫌疑的俄罗斯人和他们带来的一切东西一夜之间便人间蒸发。 “这是我的责任。”阿南达主动承认他的过失,“如果我当时考虑到这一点并要求侦察人员闯入办公楼内部,也许我会早一点了解情况。现在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了,老谷县乱成一团,我们也无法调派更多人员追查此事。” “行了,别总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麦克尼尔心下了然线索已断,他责怪阿南达也于事无补,“把县城里的事情办好,就算不为钱不为名声,你也得考虑自己的事情。” 结束了通话的麦克尼尔不仅没有平静,反而火冒三丈。他早该采取行动,早该在断定马卡洛夫是敌非友的时候就把老谷县的那些俄罗斯商人全都抓起来。现在可好,对方安然无恙地在他的地盘上(名义上)逍遥自在了许久,最终居然功成身退、撤离了危险地带。想到这里,麦克尼尔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伯顿,他猜得到从事过多年潜伏工作的伯顿或许会以专业人士的视角责怪他。 “看我干什么?”伯顿愣住了,“……这是无解的情况,你抓他们或是不抓他们,他们都会赢,除非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摧毁正在建立的这个新秩序、不按规矩办事。难道我们不是因为他们还有利用价值、为了我们的那点政绩才决定留下他们的吗?别想了,如果咱们提前把他们抓起来,老谷县那些工程的资金链断裂后会把我们置于绝境。你该感谢他们这时候逃跑给了你掩饰的理由。” “是。”麦克尼尔扶额叹息,“那先别管这件事了,我们得试着封锁他们从城市逃跑的通道。” 在日本的南洋海运株式会社位于新加坡的分公司大楼外,仍然穿着血盟团民兵制服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在小巷中遭遇了一群鬼鬼祟祟地和他们狭路相逢的市民。头盔提供的犯罪系数读数显示其中所有人的犯罪系数都在100以上,甚至有达到了280的危险人员。 迈克尔·麦克尼尔警惕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和钟复明集团勾结的人,仁慈地让那些人活着就是对他自己的同伴们的残忍。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他厉声逼问道,“不去按要求前往检测地点做检查,反而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我怀疑你们是叛军的同伙。” “我们不是叛军!”这些市民吓得魂不附体,其中有几个人干脆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只有少数几个胆大的站出来争辩,“只不过……” 麦克尼尔等了一分钟,也没等到对方的下一句话。 “狡辩。”他怒气冲冲地扫视着这些人,“你们是想说,明知自己的犯罪系数无法通过审查、会让你们被丢进监狱,所以想逃出来避难了?呸!”被俄罗斯人逃跑的消息气得暴跳如雷的麦克尼尔开始训斥这些人,“轮到你们检查的时候,你们知道害怕了?那你们平时又在做什么呢?连接受自己的行为造成的后果的勇气都没有,活该被淘汰。” 这些人从麦克尼尔的话中听出了愤怒,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少数还有勇气逃跑的人转头就跑。麦克尼尔也不答话,他放下了按在伯顿手中步枪枪身上的左手,平静地说道: “随意开火。” 彼得·伯顿举起步枪朝着逃跑的众人射击,麦克尼尔也不甘落后。十几名市民在逃跑过程中被击中、倒在血泊中,而那些当时吓得不敢逃跑的人反而逃过一劫。有3人跑出了小巷,这让麦克尼尔皱起了眉头。他招呼伯顿上前追击,两人一同钻出小巷,却见前方的路口中央摊开了一大团血肉混合物,不远处枪口还冒着青烟的武装机器人和陪同在武装机器人两侧的国家宪兵们的出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很好,有人替我们制裁他们。”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来,咱们找个地方换上自己的制服,帮他们抓出那些藏在城市里的魔鬼。” tbc? OR5-EP4:戡乱(17) or5-ep4:戡乱(17) “舒勒,把你用来做无人机自动识别目标的那个项目组借给我用一段时间。”岛田真司嬉皮笑脸地给舒勒拨打了电话去索取他需要的人员和必要设备、物资,“这是检验西比拉系统能否在东盟真正发挥作用的大好时机,我可不能错过表现机会哪。” 他确实盼望着能得到检验能力的机会,尽管这其中的代价是别人而非他本人来承担。从最开始接触到西比拉系统的时候,岛田真司便敏锐地察觉到了西比拉系统最大的问题。用于规定犯罪行为和思想的大量案例都是在日本的城市中选取的,经由这些案例而集合成的判断标准,或许在东盟并不适用。更何况,宛如黑箱的处理机制也意味着东盟需要将大量公民的个人信息交给日本,这无疑将东盟七千万人暴露在了外国的监视下。 但是,他并没有自己从零开始发明一套类似的系统的能力,或者说他也没有这样的兴趣。岛田真司所在乎的是人的心灵所能对物质世界形成的影响以及两个不同领域之间的交互,一旦他意识到其他平行世界不一定有超能力时,他所遭受的打击比舒勒发觉某项新技术没法投入使用时的挫败还大。西比拉系统在岛田真司眼中的定位居然和它在麦克尼尔心目中的位置形成了奇妙的重合:用于在东盟的特定时期恢复原有秩序的工具。 是工具就要能派上用场,起不到作用的工具最好被淘汰掉。 放下手机,岛田真司站在窗边观望着另一侧还未消散的浓烟,他发自内心地庆幸自己早日搬到了香巴拉浮岛。当新加坡因钟复明集团的叛乱而陷入混乱时,仅有少量技术人员驻扎的香巴拉浮岛安然无恙,这不仅得益于香巴拉浮岛目前人口较少,还因为全方位地使用西比拉系统进行的管理从根本上避免了能对现有秩序形成危害的潜在罪犯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如果不考虑上次那个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逃避了检查并试图挟持岛田真司的研究员,以及几个突然发疯地跑到街道上砍杀路人的疯子,香巴拉浮岛仍然可以被称作东盟最安全的城市之一。 然而,新加坡在这场不期而遇的挑战中的表现实在令人失望。虽说钟复明集团的首脑人物在东盟国家宪兵队的突袭中被歼灭,但大量集结起来反抗的青衣人仍然给兴亚会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更严重的隐患则是兴亚会似乎不能仅凭西比拉系统从城市中揪出所有听命于钟复明的危险人物,由于许多东盟官员和兴亚会干部担心直接命令无人机采取行动会误杀无辜市民,进一步的搜索和歼灭工作迟迟没能有效展开。 岛田真司让处于百忙之中的舒勒帮助他处理无人机自动识别系统和西比拉系统配合工作的问题时,舒勒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两人都很清楚,只要舒勒的项目组赶在兴亚会要求的时间内完成任务,大量武装机器人就会开上街道对所有犯罪系数高于300的市民进行攻击。这其中或许当真有放弃战斗、躲藏起来的青衣人,可是岛田真司更愿意相信其中占主要部分的会是无辜市民。自从兴亚会使用西比拉系统管理东盟以来,没犯下任何罪行甚至也没有筹划犯罪却被投入监狱者数不胜数。他们的归宿最终是成为了兴亚会对付自由南洋联军的廉价劳动力。 气氛十分压抑的实验室中,负责维护西比拉系统的技术人员焦虑地对每一种可能出现的意外进行分析,同时他们还需要考虑到兴亚会派来的监督人员的意见。一些技术人员指出,既然兴亚会已经有过给东盟军、东盟国家宪兵队成员以豁免的先例,说不定他们要搜索的敌人会用类似的手段逃过追捕而并非敌人的普通市民却会被误认为敌人。岛田真司虚心地听取了他们的意见,然后一一予以反驳。他对其中一个有些恐慌的男性青年研究员说,兴亚会想要的结果说不定正是最大限度地铲除不能适应新秩序的人。 “别忘了,日本可是把大量不能在西比拉系统下生存的公民流放或投入监狱,例如那些从事危险工作的人……”岛田真司说起日本时的语气就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祖国而是某个和他毫无干系的普通国家,好在实验室里的其他人已经适应了他的口气,“在东盟,我们有更廉价、更高效的处理方法。” 用西比拉系统去在被观察对象犯罪之前仅凭其言行举止和心理活动投射在生理活动上的特征来识别其是否属于潜在罪犯,需要的是无孔不入的监控系统。因此,只要有人试图完全隔绝这些信息采集装置对他的侦察,西比拉系统在某种意义上也就失灵了。不仅如此,西比拉系统也不可能把没有自主意识的人列为考察对象。岛田真司想到了这一点,他决定额外提醒兴亚会注意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或许专门用于防止自己暴露在监控设备下的一些衣物会在此时成为对手用来逃出生天的诀窍。 戴着眼镜的日本人把目光投向了显示研究所内外情况的监控画面,戒备森严的大门正在为缓缓到来的客人而开启。香巴拉浮岛完全处在东盟国家宪兵队的控制下,能够安全地在这里通行的人不必担心受到国家宪兵队的额外盘问。 “好,你办事的效率果然够快。”岛田真司没忘记向舒勒表达感激之情,“等这件事过去了,咱们到自己出资过的餐厅去喝酒。” “……你说什么?”舒勒明显地感到惊讶,“喂,你是不是搞错了?现在新加坡乱成这样,从我的研究所到你那边的道路途中全都是检查站……” 话音未落,不远处忽然传来了爆炸声,连岛田真司所在的实验室内部都能感受到震颤。两人都愣住了,双方顾不得说什么客套话,马上结束通话并利用手边的资源应对可能到来的危机。岛田真司一面命令其他技术人员继续工作,一面要求追踪刚才进入研究所建筑区的那辆车子的位置。片刻过后,他们找到了车子的位置,并恰好见到几名手持步枪、身穿运动服的武装人员从车子上走下、迈向研究所大楼。 这是岛田真司事先从未考虑到的事情。麦克尼尔决定大胆地用一次公开宣战式的生命促使兴亚会下定决心对抗钟复明集团时,岛田真司已经预料到新加坡必然因此乱成一团,但他下意识地将香巴拉浮岛视为了绝对安全的避难所。攻不破东盟防御的敌人,不需要他来担心;连东盟的防御设施都能攻陷的敌人,更轮不到他来对付。 屏幕上的武装人员已经走进了大楼,消失在了画面中。然而,岛田真司却还在思考那个问题,他不确定这些人能够安全地通过一路上的各种检测的原因。上一次他研究所里的研究员赵逸兴忽然劫持他并试图以此胁迫兴亚会满足自己的要求,那时岛田真司也只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冷眼旁观着事态的进展。西比拉系统还不能神通广大到随时随地在每个人头顶上弹出显示犯罪系数超标的全息投影警告,要说赵逸兴通过频繁地逃避检测或利用研究所工作人员的豁免身份骗过岛田真司从而为其犯罪提供掩护,那也不是不可接受的结论。 但眼前这些人则不同。他们在来到研究所的路上接受了检测却又没有触发警报,要么是他们同样具有豁免身份,要么则是他们的犯罪系数确实低于100。岛田真司回想起了他所了解到的一些发生在这个世界的日本的事故,看来他必须使用一些非常手段应付敌人。 “各位请安静,只管在这里认真工作就好。”他只摘下眼镜片刻,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就瞬间从温文尔雅的学者变成了一个浑身上下长满了健硕肌肉的壮汉,那股气息让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对他多了一份信赖,“别因为这点小事让你们的情绪受到影响,我可不想看到从我的研究所里走出去的研究人员都变成潜在罪犯。” 说罢,岛田真司披上白大褂,离开他刚才所在的实验室,快速地跑向地下。负责保卫实验室安全的东盟国家宪兵不仅位于建筑区外、楼体外侧,研究中心所在的大楼内部也分布着一部分国家宪兵。岛田真司立即动用了他的身份特权,通知这些实际上等同实验室专用警卫的国家宪兵去迎击闯入研究所的敌人。万一这些平时只需要看门的国家宪兵们一不小心牺牲,他也不会介意在这些人的葬礼上发表一篇甚至能让他自己感动的演讲。 从麦克尼尔的口中零碎地获取到的信息拼凑而成的研究思路最终创造出的产品能否让他真正像舒勒那样尝试着利用不同平行世界的技术进行互补,就看这一次了。 接到了通知的国家宪兵们如临大敌,这是他们第二次遇上类似的情况了。上一次袭击事件不应该被归咎于他们,那时岛田真司和其他研究人员正在餐厅中吃饭,被派来保护研究所的国家宪兵们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近距离去监视这些对东盟维持现有秩序至关重要的科研工作者狼吞虎咽的模样。但是,新加坡刚刚发生钟复明集团的叛乱,香巴拉浮岛一旦发生类似事件,所有在这里工作的东盟官员都将承担责任。 从研究所大楼内不同区域赶来的国家宪兵们浑然不觉他们和刚闯进大楼的入侵者一样成了岛田真司特地布置的迷宫环境的受害者。众所周知,在岛田真司的研究所中工作的许多人承担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精神压力,这其中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工作性质,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岛田真司刻意地将研究环境布置得让人难堪。诡异的照明灯颜色等平日不怎么引起关注的细节成了催生更多心理疾病的推手,几乎每个在此工作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有着别人难以理解的怪癖。 “岛田博士,敌人的行动非常有规律。”负责阻击敌人的国家宪兵们在发觉敌人开始分散进入不同区域后,立刻将情报汇报给了岛田真司,“他们好像很清楚这里的内部构造……” “废话,这还用你们说,因为这里以前有他们的同伙!”忙着在楼梯上小步向下跑以至于差点摔倒的岛田真司完全没有维持平日个人形象的心思,那东西只在他活着的情况下才有用,“……视情况进行拦截,可以允许他们前往不那么重要的地区。” 他还是来到了那层关押着他的杰作们的地下室。在这些曾经还可以被称为人的实验样品进入这里之前,他们或许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同人生,有着不同的前景。旁人见了这一幕,会跳出来指责岛田真司残忍地剥夺了别人的未来,就算是默认舒勒进行人体实验的合理性的麦克尼尔估计也会忍不住批评几句。 那从来都不是岛田真司的关注点。这些即便活下去也很可能只是芸芸众生中一群不起眼的卑微角色的家伙还不如成为他的实验品更划算一些。要是那个麦克尼尔敢在事后对他说三道四,岛田真司可就要用自己平生所学和麦克尼尔讲讲道理了。 “其实他似乎还说了许多有意思的想法。”岛田真司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他只在乎和他本人最着迷的心灵科技有关联的故事,并执着地想要在其他平行世界中开辟出自己的道路,“……算了,让我试试你们的成色。” 一些浑身上下裹在绷带中、头部似乎安装了一个嵌入额头的显示器的高个子走出了用于特地关押他们的牢房,他们身上所穿的臃肿的外套使得别人很难仅凭外观判断出他们的年龄、性别和种族。这些普遍比岛田真司本人还高出不少的大块头整齐地在走廊中站好,像极了等待长官检阅的士兵。而后,他们迅捷地奔向楼梯,开始按照岛田真司在手边的平板电脑上输入的命令行动。 用特殊光信号刺激脑神经诱导的方式对实验样品进行洗脑的工作较为轻松,但岛田真司在2114年首次实验成功后的几个月中都没能取得任何新进展。他企图只用他所熟悉的心灵科技的方法让这些人听从自己的命令,换来的是更多的实验事故和越来越多的莫名其妙入院的研究人员。最终,岛田真司不得不向舒勒求援,并决定接受舒勒建议的生化人控制方法。 这对他自己来说是堪称耻辱的挫败。 却说这一大群从阴暗的地下室里冲出来的怪物在刚刚登上地面时首先引起了国家宪兵们的恐慌,一些方寸大乱的国家宪兵当时就要开枪还击,好在被其中几名见识过岛田真司的真面目的知情者劝阻。这些收了岛田真司的封口费的人对他们的同事解释道,这只是探索人脑的实验过程中出现的副产品。 “没错,就是【副产品】。”他们用几乎能把自己说服的语气对同僚们解释道。 忠诚和灵活性只能保留一个。与其说这些实验品是岛田真司放出去追杀入侵者的利器,不如说只是用来拖延时间并凭借着骇人的外观吓唬敌人的花架子。首当其冲和其中一部分实验品交火的武装人员起初也被吓得乱叫,尤其是当他们发现中枪的实验品似乎不受阻挡地向着他们顽强地扑来时,更是魂飞魄散。然而,除此之外,这些看似强悍的实验品在躯体上并无其他过人之处,远远不及麦克尼尔所描述的【梦游症患者】。于是,等到岛田真司欣喜地赶回主控室后,他失望地意识到自己放出去的怪物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 “岛田博士,敌人入侵了数据中心,似乎正在上传某些数据——” 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的岛田真司说服自己平心静气地接受事实,他才不像那些白人一样喜欢一言不合就动手教训别人。 “我好像和你们说过,只允许在次要地区布置陷阱、引诱他们钻进包围圈。” “但……您以前不是说过数据有备份吗?” “……那是——”岛田真司无言以对,他现在明白埃贡·舒勒在上一个世界的冒险中需要带领一支大部分成员并非科研人员而是军人的队伍有多么麻烦了,那肯定是他自己无法完成的工作,因为他遇到危险时的第一反应是尽可能地躲进地下室里。承认自己胆小并不丢人,人的天赋各有差异,强迫所有人展现出勇武的一面是不切实际的。 他放弃了和好心的国家宪兵们争吵的念头,决定尽快止损。避免入侵者造成更大的损失并将其全数歼灭才是唯一的办法,如有可能,从他们口中逼问出其行动计划和主使者更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挽回损失。 随着敌人的真实意图被查明,岛田真司指挥的实验品和听从他号令的国家宪兵们纷纷向数据中心聚集。为了避免敌人盗取更多情报,岛田真司没等国家宪兵全部准备就绪就直接下令强攻,被他洗脑的实验品们像一个个人形坦克一样冲锋,结果在数据中心入口处被入侵者凭借地形优势反击,进退两难。数据中心本来就没有设计同时供多人进出(况且还是体型夸张的人)的大门,这下岛田真司被自己布置的迷宫给绊倒了。 日本人耐着性子等待着他的杰作们涌入数据中心,只要其中还有一个实验品活着,他就能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入侵者尝尝他的厉害之处。结果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好,攻入了数据中心的实验品们纷纷控制住了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入侵者。得意忘形的岛田真司在庆祝他们终于结束了这场闹剧的同时忘记了考虑敌人的特征,等他终于想起来他应付的是一群多么疯狂的家伙时,束手就擒的几人已经咬碎后槽牙位置的玻璃管服毒自尽。 场面顿时变得十分尴尬,讪讪地走进数据中心收拾残局的国际宪兵们保持着默契,谁也没主动和岛田真司继续谈话。 “太可惜了。”岛田真司自言自语着,“如此忠诚而勇敢的战士却要为荒诞的目的效忠,简直是浪费资源。唉,如果他们活了下来,我就能得到更优质的实验品用来测试西比拉系统的功能。” 清醒过来的岛田真司没有沉浸在挫败后的自责中,他迅速地要求国家宪兵配合研究所内的负责人清查数据的损失情况,并准备请求舒勒再一次出手相助。平心而论,岛田真司在玩弄人心上的伎俩远胜于舒勒,舒勒从来不会也不可能考虑用钱财贿赂警卫或助手,而对岛田真司来说那只不过是被交友的方式妥善地掩盖起来而已。但这么做的后果似乎是他间接地降低了接受贿赂的人的工作能力,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感到头痛。 半个多小时后,舒勒派来的项目组成员刚刚抵达研究所建筑区外围,那时国家宪兵们也已经统计出了研究所的损失情况。技术人员对数据中心的操作进行追踪,并确定了敌人入侵时从这里复制并上传到某个未知服务器的数据内容。看着那份电子版统计报告,岛田真司愈发无法判断出敌人的真实用意。这个研究所是专门负责维护西比拉系统的,至少对外人来说是这样;然而,敌人却在入侵后第一时间找到了他使用各种不同的光信号对人脑进行影响的实验数据记录,其反应之迅速只能证明研究所里还藏着没被抓出来的内鬼。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等岛田真司想好怎么对舒勒解释,麦克尼尔却又给他打来了电话。 “岛田博士,您那边的工作怎么样了?”麦克尼尔平淡地问道。 “有些波折,不影响总体进度。”岛田真司可不想让麦克尼尔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况且他不确定敌人盗走那些数据的用意,“……您是有事要委托我去办,对?” “一言难尽哪。”电话另一头的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我尽力劝说兴亚会的人不要击毙犯罪系数超过300的市民,并且希望能够把他们送往你的研究所进行矫正治疗。如果这些人里面有敌人,你可以自行处理;那些普通市民如果能经你之手恢复正常,那我们在东盟的行动就会变得更顺利了。” “他们真的开枪了吗?”岛田真司并不确定。 两人之间出现了半分钟左右的沉默。 “是。不仅如此,一些在等待检测的人群中试图逃跑的人,也大多被当场击毙。” “好,我知道了。”岛田真司露出了笑容,他宁愿把这看作麦克尼尔奉上的礼物,“……别愁眉苦脸的,麦克尼尔。既要让西比拉系统完成恢复秩序的使命,又要防止它被用去害人,那正是我们的初衷。交给我就好,我以我的学术声誉——” “是因为您的人品不值得信任吗?”麦克尼尔不会对舒勒说这种话,但对岛田真司就不一定了。 “……你们美国人真是不讲礼貌。”岛田真司气呼呼地抱怨着,“……不过,你说得对,我们得让市民们相信即便他们检查出了超标的犯罪系数也不必被击毙或是被关进监狱。疗养院总比监狱好,难道不是吗?” tbc? OR5-EP4:戡乱(18) or5-ep4:戡乱(18) 尽管兴亚会寄希望于在钟复明集团发起反击后顺势将其连根拔起,依托西比拉系统进行的识别工作并不算十分顺利。过于严厉的惩戒措施让许多士兵感到恐慌,他们害怕自己的家人得到相同的下场:被送进监狱甚至干脆丢掉性命。赶在蔓延开来的不安影响到包括东盟军在内的暴力机构的稳定之前,兴亚会及时地对规定做出了调整,取消了对危险潜在罪犯格杀勿论的要求。 一部分在新加坡被逮捕的潜在罪犯没有被送往真正的监狱或是拘留设施,而是迅速被东盟警察或血盟团民兵们塞进卡车里、就近运往香巴拉浮岛。忐忑不安的市民们等待着对他们的命运的最终裁决,谁也不会期望自己能够得到一个好下场。 在通往香巴拉浮岛的跨海大桥入口处,两名东盟国家宪兵焦虑地盯着瘫坐在他们面前的一名市民,交头接耳地谈论着。 “所以,我们到底是应该把他击毙还是应该将他抓起来?”其中一个瘦一点的国家宪兵首先开口了,他加入东盟国家宪兵队的时间并不长,刚结束培训工作就被迅速投入到了任务之中,以至于他缺少融入国家宪兵队那种特殊环境的机会。 “不如把他放了。”胖一些的国家宪兵挠了挠头,“我是说,咱们抓了他并不会有额外的好处,而且这个胆小的家伙看上去也不像是叛军的一部分。万一他的家人想要给他报仇,他们没法报复咱们的长官,说不定就会找到咱们头上。” “有道理。”瘦一些的国家宪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还是像你这样的老兵懂规矩。可是,假如他真的是叛军中的一员,那我们岂不是犯下大错了?” 直到现在,许多东盟公民仍然无法接受【潜在罪犯】的概念。兴亚会宣布引进西比拉系统时,他们热烈欢迎,并盼望这种管理体系能够快速地恢复东盟的秩序;然而,等到兴亚会当真开始用西比拉系统建立新秩序时,许多此前支持兴亚会的东盟公民才从其中察觉出蹊跷之处。不是凭实际的犯罪证据而是凭预测来将人定罪,这种反直觉的新方法实在令人难以理解。一些平日奉公守法且自认为从未产生犯罪心思的东盟公民在发觉自己的犯罪系数超过100后往往会迅速地心态失衡并使得他们的犯罪系数朝着300一路狂奔。 不仅东盟的普通公民们无法接受这一点,甚至连相当一部分国家宪兵也不能接受。他们仍然倾向于用老办法解决纷争,将那些看起来更像罪犯的家伙拘禁而放过老实巴交的平民。这种做法说不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但他们并不在乎。说到底,东盟军的军人和东盟国家宪兵们大多有着远超300的犯罪系数,若非他们拥有豁免身份,这些人怕是已经被投入监狱或是被消灭。兴亚会生搬硬套日本人的办法,无意中为执行他们命令的群体搭建起了一层额外的身份认同。 两人的争论被第三人打断了,那是一个同样穿着东盟国家宪兵制服的白人青年,佩戴着上有一条粗线箭头和两条细线箭头的臂章。这个人径直走向他们,开口要求道: “感谢你们和你们的同事一直恪尽职守地防御桥梁的入口处,现在你们的工作结束了。请把这个潜在罪犯交给我们来处理,这是命令。” “好的。”瘦一些的国家宪兵松了口气,向眼前的国家宪兵士官敬了个军礼,“不管您想要把他带去监狱、医院还是火葬场,都随您的意愿。”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目睹着这两名国家宪兵告诉跨海大桥入口处的其他人撤掉路障,这才回过头去寻找他刚刚为岛田真司找来的新治疗对象。他不出意外地发现那个看起来瘫软在地的老人一瘸一拐地向着不远处的岔路逃跑,只是那人没跑多远就被从岔路上迎来的彼得·伯顿截住了。得到了麦克尼尔的允许后,伯顿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老人拎回了原地。 “……还是把他们全都宰了更省事。”伯顿擦了擦头顶的汗珠,“你以为把他们送进治疗机构而不是直接枪毙就会让他们和他们的亲朋好友对我们更有好感?别做梦了,只要涉及剥夺人身自由,再多的掩饰都是无用的。” 伯顿眉开眼笑地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把一旁的老人吓得瑟瑟发抖。麦克尼尔熟知伯顿的脾气,他不会把伯顿当成是一个暴虐嗜血的屠夫,毕竟贪图享乐的彼得·伯顿只是嫌事情太麻烦罢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要去争取它。岛田一定会说这些人即便是活着也不会在历史的进程中产生什么影响,可是他们在新秩序中的位置却是固定的。敌人这么快地露出了獠牙,我们得为自己争取一些有用的资源。” 显而易见的是,伯顿所说的资源从来不包括战乱年代中只能随波逐流而缺乏自保能力的平民。这种态度无疑和麦克尼尔现在的想法是相悖的,自从见识了通用银河的贪婪后,麦克尼尔对于那种漠视多数人的思维方式本能地感到厌恶,他有时也会进行自我审视,免得他变成他最看不起的人。载有被关押的市民的卡车一刻不停地驶入跨海大桥,川流不息的车辆汇集成的潮水涌向了香巴拉浮岛,等待着这些【潜在罪犯】的未知命运是连麦克尼尔都不敢断言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嘱咐一旁路过的国家宪兵们把被逮捕的老人送到其中一辆卡车上,然后转身离开,打算返回新加坡市内。过去的几天里,他目睹着兴亚会在新加坡市内进行排查时误杀了许多平民,其中不仅有犯罪系数超标的真正潜在罪犯,更包括许多害怕检测的普通市民。直到埃贡·舒勒向新加坡市内巡逻的武装机器人网络上传了最新的识别程序后,情况才得到了控制。 即便如此,钟复明集团虎头蛇尾的叛乱事件——如果连半点有组织的反抗都没有就被歼灭也能称得上叛乱——更多地对新加坡的东盟公民而不是兴亚会造成了危害。在更新识别程序之前,全凭个人感觉判断未经受检测的市民是否属于叛乱武装人员的东盟军士兵们陷入了两难之中,为了避免自己成为叛军的手下亡魂,他们决定把一切可疑人员当场击毙。由此造成的附带损失不计其数,即便兴亚会后来决定缓和处理方案,仍有许多东盟军士兵在大街小巷里搜寻他们怀疑的敌人。 可能出现的大规模杀戮被阻止了,更棘手的问题却摆在麦克尼尔面前。 “你居然真的相信岛田有办法让犯罪系数超标的人恢复正常。”两人乘着抢来的车子返回餐厅,在二楼休息。伯顿提起了岛田真司的计划,并认为轻率地把这件事委托给岛田真司是不妥的,“你可能已经忘了,但是我记得很清楚,他听到你形容你在其中一个平行世界的冒险中见识过被称为魔法的超能力之后,那时候他的眼睛闪烁得就像是夜店的镁光灯一样——” 麦克尼尔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连日来的劳累还没有完全冲垮他的意志,可是一旦他得不到片刻休息,整个人垮掉也不会令他意外。从万象市离开之后,麦克尼尔一面要远程操控老谷县的活动,一面要在新加坡办自己的公务,还得注意不要让桑松知道他们没有北上而是南下来到了眼下最危险的是非之地。他本该在钟复明集团覆灭后就马上去休息,但他坚持参加了东盟国家宪兵队主持的犯罪系数筛查工作,为的就是减少市民所受的损害。如今他得偿所愿,也可以放心地把剩下的工作扔给岛田真司。 “伯顿,我也了解岛田对心灵科技的狂热,正因为见识到了他的狂热,我才可以安心地让他负责这些工作。”麦克尼尔喝了一口红茶,感觉自己放的糖有点少,他多倒了一些,结果又沮丧地察觉到刚才放多了,“……现在,最需要得到一种能够有效地降低犯罪系数的医疗方法的,不是东盟的广大公民,而是兴亚会旗下的所有暴力机关。” “你是说,兴亚会担心这些人一旦回归正常社会并失去豁免身份就会成为不稳定因素?”伯顿以不确定的口吻问道,“但他们难道不是应该早就考虑到这一点吗?十几年前韩将军和日本人谈条件的时候,当时他的手下还是以军人为主,那时候他肯定会预料到这些事情。如果他没预料到,那就是他本人太蠢;如果他预料到了但是不打算采取措施,那就是心肠恶毒;要是他既预料到了又想采取措施却做不到,看来他也只是个无能的普通军人。” “你这么毫不收敛地骂韩将军,小心被兴亚会的人听到后抓起来。”麦克尼尔调笑道,“我是认真的,咱们两个都不是兴亚会成员,说话得小心一点。有些话,他们能说,我们不能说。” 其实,麦克尼尔更倾向于认为兴亚会别无选择。把西比拉系统拓展到东南亚、延伸日本的影响力,这是兴亚会接受日本支持的代价。韩处安和日本人做交易的时候想必已经看到了这个结果,但他没有拒绝的本钱,因为他一旦回绝日本人的条件,日本就会转而支持其他军阀并将他消灭。相较其他只懂在自己的地盘上盘剥平民、享用财富的军阀,韩处安看起来更有追求,也更危险。他愿意吞下毒苹果换取活下来的机会,而他似乎也有信心在毒发身亡之前找到解药。 的确,结束内战状态的东盟在恢复原有秩序的过程中所依赖的大量军人、警察和其他准军事武装的民兵会成为被西比拉系统排除在外的危险人物。目前这一问题尚未显露出来,仅仅是由于形势还需要这些人的服务。即便不考虑大量参加过战争的武装人员回归社会带来的影响,光是那些能够继续留在军队或类似的组织中保留豁免身份的人可能犯罪这件事就足以动摇兴亚会的信誉了。是兴亚会首先决定在检测系统中作弊以提供豁免身份,到头来若是拥有豁免身份的人犯罪,东盟的公民们只能在西比拉系统失灵和兴亚会做了手脚这两种可能性中二选一。 所以,找出能够让犯罪系数超标的潜在罪犯变回正常人的方法,对当前的兴亚会来说至关重要。一旦他们找到了那种方法,就可以逐步削减豁免身份的规模直到完全使用日本人的办法管理东盟。 “不过,如果兴亚会或是岛田真司真的有机会找出西比拉系统运作的真实原理,那么他们或许真的可以从源头上找出降低犯罪系数的办法。”麦克尼尔把空茶杯放在一边,总结着他最近几天的收获和失误。他本想趁着钟复明集团被动反击的空隙去在新加坡市内寻找和敌人有关的情报,没想到他又一次遇见了尼古拉斯·王并被迫中止行动。此前被麦克尼尔判断为钟复明同伙的尼古拉斯·王似乎没有叛乱而是选择追随国家宪兵队,这反而让麦克尼尔感到不安。 钟复明的盟友们在新加坡的大部分据点都被捣毁,城市中有相当一部分建筑区被直接夷为平地。这是新加坡自东盟成立以来所遭受的最严重的损害,此前东盟在几十年的混战时代中没有任何一个控制新加坡的军阀敢在首都开战,而兴亚会毫不犹豫地使用武力的行为相当于向外界表示他们真的要将东盟首都迁往香巴拉浮岛,新加坡因此而变得不再重要。 离开新加坡之前,麦克尼尔还想在城市里进行最后一次搜索。狡兔三窟,钟复明没理由把据点全部暴露给他的盟友或下设组织,一定还有未被兴亚会捣毁的窝点隐藏在城市中。两人刚出门,迎面撞见几个穿得十分体面的市民坐在街边乞讨,旁边的牌子上所写的理由证实他们的房子在战斗过程中被摧毁。放在平时,沿街乞讨的乞丐必然会被东盟警察或血盟团民兵抓起来,但眼下新加坡的执法人员都在忙着抓捕钟复明的同伙,谁也没心思管乞丐的事情。 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拽着伯顿返回餐厅,找来代替他们管理餐厅同时兼职国家宪兵间谍的经理,口述了一条命令: “咱们在这里赚了不少钱,是时候回报市民了。从今日算起,一个星期内,所有当日在餐厅内消费满100新亚元的顾客,其当天后续消费一律。”他推了推还没反应过来的伯顿,“老兄,帮着设计一条理由。” “那就说,为了照顾因战乱而受害的市民,我们特地开展促销活动——” “我的直觉告诉我,兴亚会的人不会愿意看到我们这么评价他们消灭反对派的工作。”麦克尼尔嘀咕着,“让我也想一想……对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记下来……咱们就说,为了庆祝兴亚会一举摧毁钟复明匪帮,特地开展促销活动回报市民。” 按麦克尼尔的说法,他是在想办法变相地为附近的市民提供饮食。如果不是因为收留无家可归的市民会让他引起兴亚会的怀疑,他甚至也不介意要求餐厅的负责人让出仓库给市民提供栖身之所。满意地得到了心里安慰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又动身了,这一次他们不是漫无目的地巡查,而是在舒勒的帮助下寻找可疑地点。借助着为兴亚会修复程序的机会,舒勒名正言顺地将一部分用于侦察的微型无人机送到了新加坡市内各处监视市民的动态,并锁定了一部分可疑地点。 站在他们选定的第一个目标前方,两人面面相觑。这是一座位于其中一道隔离墙下方附近的小型书店,平时主要出售一些用于应付各类考试的辅导材料。 “我真不敢相信这个国家竟然还会有……这种书店。”彼得·伯顿大跌眼镜,他在其他城市也见过书店,马尼拉的那些书店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但这是他头一次在东盟见到专门出售各类考试辅导材料的书店,“话说回来,我听叶真说过,想在东盟取得律师资格证可不简单。” “【这种】是哪一种?” “就是……【这种】。”伯顿没好气地答道,“不是书店而更像是工具店。” “那就对了。”麦克尼尔点了点头,“钟复明还有他手下那些青衣人说不定最喜欢工具。”他们返回餐馆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平日的便服,免得沿途受到众人围观。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店,麦克尼尔友善地和书店老板打了招呼,静悄悄地走进书店里,四处搜寻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让他无比失望的是,尽管书籍分区同时用中文和英文标明,但这里出售的大部分书籍都是中文书,麦克尼尔还没有神通广大到能够流利阅读中文的程度。 书店里还有其他几个顾客,他们各自站在不同的书架下方挑选着心仪的商品。当一些市民流离失所时,这些能够有闲情逸致读书的人们无疑是名副其实的幸运儿。 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地翻着这些他看不懂的书,没有哪个作者的姓名是他曾经听说过的。这不能怪他,东南亚一直是一个被忽略的地区,就算其中真的诞生了在当代很有名气的作家,大概也不会被麦克尼尔所知。伯顿尽管了解麦克尼尔的想法,同样感到有些不耐烦。舒勒把此地标注为可疑地点时并未写明原因,看来是舒勒工作太忙而忘记了。 “咱们两个都不能熟读中文,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伯顿低声说道,“直接叫来一队国家宪兵,把这里搜个底朝天,由不得他们抵赖。” “……证据要掌握在我们手中,国家宪兵队里也有敌人的卧底。” 他凭借着脑袋里还能勉强记住的汉字读音去搜索他想要的东西,忽然,他发现了一本看起来很另类的书籍。 “《兰芳之路》,作者……胡屠屠?”麦克尼尔皱起了眉头,从书架上拿起这本书,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开始阅读。 彼得·伯顿懂的中文比麦克尼尔还少,那还是因为他在中东地区执行潜伏任务的时候认识了一些讲中文的同行。凭借着脑袋里仅存的一点记忆,伯顿勉强地试图解读这个笔名的含义。他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有人起名叫【杀光野蛮人】有什么意义,正当他打算向麦克尼尔追问时,麦克尼尔却合上了书,示意伯顿去结账。 书店里的店员一看到麦克尼尔拿了这本书,脸色变得煞白。这名店员慢吞吞地接过麦克尼尔递来的书籍并扫描上面的条码,在他完成交易之前,胖乎乎的书店老板已经从地下室里走了出来。 “先生,那是非卖品。”他尴尬地对麦克尼尔解释道,“……很抱歉。” “我这辈子从来就没听说过书店里还能有非卖品,这里又不是大图书馆。”麦克尼尔冷漠地盯着书店老板,“您是怕我给不起钱吗?是因为看我不是个亚洲人所以觉得我不配来买书吗?”他恼火地从口袋里翻出几张纸币,“我可以按两倍的价钱支付,怎么样?” 书店老板支支吾吾地犹豫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一个劝说麦克尼尔放弃买书的理由。他只得接过了麦克尼尔递来的钱,把书交给了麦克尼尔。两名白人青年一前一后地走出书店,放慢脚步,在大街上一面磕磕绊绊地阅读书籍一面计划前往下一个地点。 “舒勒昨天拍摄到的画面显示,其中几名自杀的青衣人随身携带着这本书。”麦克尼尔和伯顿共同确认情报的真伪,“但是咱们昨天晚上找国家宪兵队的人去要收缴到的赃物时却什么都没找到,也不排除他们把这本被认为没价值的书扔掉的可能性。” “所以说,这是他们自己的【圣经】还是密码本之类的东西?”伯顿想让麦克尼尔帮他翻译里面的内容,但麦克尼尔说自己也只能勉强读懂一部分,于是伯顿就打消了刨根问底的心思,他相信麦克尼尔没理由对他隐瞒什么。 “或许两者都有。”麦克尼尔停下了脚步,等着前方的红灯变成绿灯,“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本在网络上查不到任何信息的书……也就是说,它是非法出版物。能和这种东西扯上关系的人,大概不会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好公民。” “算了,咱们也不是。” “我不去夜店、不吸毒、不抽烟、不贪污……”麦克尼尔瞪大眼睛注视着心虚的伯顿,“你呢?” 绿灯亮了。 tbc? OR5-EP4:戡乱(19) or5-ep4:戡乱(19) 当迪迪埃·博尚最初决定直言不讳地在吴苏拉面前称呼这些东盟军将领管理的地区为其私人采邑时,双手沾满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的东盟军少将只是用满怀恶意的眼神看了博尚一眼,却什么都没说,仿佛博尚对他的讽刺根本无关痛痒。不仅如此,博尚隐约察觉到,吴苏拉似乎很喜欢这个词汇。纵横战场多年的兴亚会得力干将不仅不将其视为谩骂和指责,反而把它当成一种夸奖。 坐在堆积如山的战利品旁,博尚目睹着吴苏拉懒洋洋地躺在日渐衰弱的阳光下听取其他负责统计战利品的军官们汇报在金三角附近区域所收缴物资的汇总情况报告。武器装备、生活物资、重要的战略资源……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中南半岛北部的青衣人们来不及将他们的据点中储藏的东西迅速转移出去,于是在他们英勇而无谋的抵抗被彻底粉碎后,这些辛辛苦苦搜集的物资全都便宜了吴苏拉和他手下的将士们。 虽然东盟各地的青衣人由于首脑机构受到袭击而发动叛乱的气势相当骇人,这种绝望的反击被证明缺乏目的性也缺乏组织性。以钟复明为代表的领导层消失后,严格遵守着自上而下绝对服从命令这一信条的青衣人和那些被他们组织起来的移民陷入了混乱之中。其中一些人决定擅自反抗,另一些人则决定先等待上级的命令。诸多内耗严重地影响了叛乱的成效,再加上这些人囤积的武器弹药不足以和东盟军对抗,吴苏拉手下的大队人马轻而易举地碾碎了这些不自量力的反抗者。 军队抵达了东盟在中南半岛北方实际控制范围分界线南侧的老谷县,并在县城外停了下来。期望着能够借助恢复县城秩序的机会控制当地的吴苏拉失望地等来了阿卜杜拉·巴希尔的通知,后者告诉他,尽管其中经历了一些波折,老谷县的非自由南洋联军系统的叛乱武装已经被粉碎,其所占据的农村地区也暂时由被发动起来的民兵管理。这位本该和此事毫无关系的教育处长在通知里解释说,他和麦克尼尔商量共同成立一个由全县成年公民持股的企业用于处理战后重建工作并填补外地移民外逃造成的空缺。 接到答复时,忐忑不安的博尚想要马上劝阻吴苏拉进占老谷县和北圻州北方其他县、市的意图,不料吴苏拉一反常态地表示说,这一次他愿意把处理问题的权力交给当地的公民。 “你也看到了钟复明的下场,像他这样敢用公认一般情况下没法破解的策略去夺取权力的人,还是给自己招来了祸患,因为他实在是太贪婪了。”吴苏拉是这么解释的,他承认自己的退缩源自畏惧而不是对行动的真心实意的赞成,“我还不想和他落到同一个结局。” 博尚仔细想了想,没察觉出吴苏拉的解释中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野心,于是也就放心了。钟复明似乎是想要在兴亚会彻底交权后利用东盟的法律合法地先夺取权力再把东盟塑造成他心目中的模样,而为了办到这一点,他在兴亚会的默许下输送他的同胞前往中南半岛各地的无主之地屠杀和驱逐当地原住民,以便从乡镇开始逐层向上掌控权力。可惜,他的计划看起来很充实,现实却是虚胖,还没等他骄傲地宣称自己夺取某几个县的实际控制权,他和他的同伙的嚣张行为已经引起了兴亚会的敌意,而他们又忘记学着吴苏拉那样躲进乡村甚至是深山老林里避难。 9月11日当天,博尚抵达老谷县之后不久,便在阿卜杜拉·巴希尔的介绍下找到了麦克尼尔和伯顿离开老谷县期间的公务代办人——生于中南半岛南方的泰族男青年辛格·阿南达·盛通。博尚一直是单独行动,维持依靠伊德里斯沙阿而经营起的人际关系网络,因此他很重视这个从2114年夏季开始就一直追随麦克尼尔和博尚东奔西走的翻译。名为翻译,实为副手,正如麦克尼尔那名不副实的秘书身份一样。 不幸的是,他们的行动还是太慢了。阿南达很抱歉地对博尚说,马卡洛夫带来的那些俄罗斯商人趁乱逃跑,留给他们的只是一座又一座空空如也的办公楼。那时老谷县正处在被四面八方的青衣人围攻的窘境中,阿南达和阿卜杜拉·巴希尔都不希望分散兵力,况且他们没有说服县里的其他官员为了别人的私事而放弃自身主张的理由。 “这不怪你。”博尚此时已经冷静了不少,“……我比你们更有理由对他们穷追猛打。马卡洛夫的人在胡坦班达刺杀我,前不久又在半路上伏击我们。我连续两次差点被他们弄死,幸亏有上帝保佑才平安无事。他们聪明得很,不会在行动失败后迟钝地等候在原地让我们有机会抓住他们的把柄。你们在自己的职分内尽了义务,不用自责。” 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企图占领老谷县的青衣人连续输掉了多次战斗后,便逐渐丢掉了战斗意志。当老谷县的官员们猛然间意识到青衣人领导层的失踪和战斗中的失败会给那些并非青衣人一员的外地移民造成精神上的致命打击时,他们很快达成一致意见,共同要求当地民兵组织前去附近的主要村庄夺回村子的控制权。战斗进行得很顺利,大部分外地移民放弃抵抗并选择投降,而担忧轻率地驱逐或屠杀这些外地人会带来严重后果的县长决定暂时允许他们仍居住在原地。 然而,投资者逃跑和农村居民成为不稳定因素的后续影响却不是短时间内能消除的。这也是麦克尼尔希望博尚能来到中南半岛北方帮他处理一部分事务的原因,他们在北方的实验田暂时还不能倒下。或许执着地在其中投入更多的资源无法给麦克尼尔带来更多的利益,这一点麦克尼尔自己也清楚。 好在有伯顿给出的种种商机说服了胡坦班达的大人物们,博尚再想办法让伊德里斯沙阿用其他方法投资这里也不算太困难的工作。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安稳地等待吴苏拉带着战利品满载而归。一旦吴苏拉离开了这里,老谷县和北圻州北方的其他县只需要再经历一段时间的过渡期就能在新投资的作用下重新充满活力。至于那些在青衣人的叛乱中被杀的东盟公民,属于他们的正义将会永远迟到。 广场上的战利品规模已经足够惊人,但这还不是吴苏拉全部的收获。早在行动开始之前,对金融市场的变化异常敏感的伯顿就在追踪被他怀疑的账户和交易平台。兴亚会开始对钟复明及【兰芳赤子】采取行动后,伯顿马上决定将这些线索当成特殊形式的保护费交给手中掌握着惊人权力的实权人物。得到了情报的大人物们各凭本事竞争,能够从敌人手里扣押下多少财富,就看他们自己的能力了。若不是有这种变相的贿赂,吴苏拉还真不一定愿意放过中南半岛北方的那几片自留地。 军官们大声地报告缴获的各种物资的数额时,博尚仍在回想着他参观老谷县时所见的一幕又一幕。麦克尼尔跟他在电话里交谈时总会吹嘘他们在老谷县取得的成果是多么地惊人,以至于博尚身临其境之前怀揣着过高的期望。现在看来,老谷县确实有了很多的进步,但与博尚想象中的宁静、朴实无华的县城还有很大的差距。新近的灾难让市民们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了阴云,光是这种对希望的否定便足以令博尚对麦克尼尔的工作成果产生更糟糕的印象。 做的很不错,但还不够好。 “真不敢想象他们原先要准备这些物资用于什么活动。”博尚见吴苏拉心情正好,又动了别的心思。麦克尼尔凭借近乎要挟的方法终于把吴苏拉正式地和他们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而博尚想做的是让吴苏拉连跳车的机会都没有,“……幸好他们缺乏善用这些储备物资的能力。您这一次的收获大概抵得上您管理自己的【封地】多年的总和了。” 吴苏拉的情绪确实很好,他得意地对博尚说:“别这么说,我管理自己的辖区所用的办法又不是没收别人的非法财产。这只是一次意外收获,这些物资本该在市场上流通并且被用于更有意义的项目,而不是在他们的仓库里囤积直到烂掉。” “我想,您可以找到一条更快捷地获得类似规模利益的道路。”博尚抛出了他的真实想法,最好是将疑似属于韩处安嫡系将领的吴苏拉转变为桑松派系的盟友,“为了恢复中南半岛北方的经济,苏丹陛下近日也会进行一些投资……不管是工业、商贸还是金融,在亟需发展的地方从事这些行业能为我们带来暴利。” 然而,博尚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吴苏拉只犹豫了片刻,便马上回答道:“不,虽然我也很想赚更多的钱,但是身为军人却去经商会违反韩将军的命令。此外……”他有意无意地拍着身边的枪套,“直来直去地杀人更符合我的脾气,像这样明明同样要喝血吃肉却还要装点上一层美名的迂回措施在我看来没什么意思。” “没关系,苏丹陛下随时欢迎新的合作伙伴。”博尚只得尴尬地打圆场,他看得出吴苏拉仍然是一个愿意固守其根基的东盟军将领。比起那些急于在新加坡或是未来的香巴拉浮岛争得一席之地的东盟军将领,坚持把目光放在中南半岛的乡村地区的吴苏拉显得有些古板而不近人情。 清点战利品的工作或许还要进行一阵,吴苏拉或许正要借助这个机会让当地的居民们看清那些青衣人平日囤积物资、扰乱市民生活的真面目,这些直白的利益冲突比关乎东盟生死存亡的大事更能让市民们意识到敌人的危害。如果说自由南洋联军因其宣传内容而具有一定影响力,那么【兰芳赤子】在它的组织本身之外几乎不能拉拢到任何支持者,这也给了兴亚会一个反过来借用自由南洋联军的宣传手段对付敌人的机会。 博尚不介意站在这里看一整天,但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正当他赶去用餐时,阿南达打来的一个电话又让博尚不得不草草吃完午饭并坐上赶往老谷市郊区的轿车。原来,阿南达决定把一些他自己无权处置而又必须解决的问题扔给博尚,反正他已经在胡坦班达隐约了解到了博尚的重要性。听了阿南达的解释后,博尚只想跳起来破口大骂,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并且委婉地表示他愿意前去料理那些被拘禁在麦克尼尔私自设立的俘虏营里的可疑人物。 所谓的俘虏营是麦克尼尔指挥老谷县防御战期间临时设立的民兵指挥部,同时也承担着关押被俘的自由南洋联军游击队员的功能。许多游击队员在这里进进出出,他们之中的一部分被送往同样由麦克尼尔设立的矫正机构后得以悄无声息地回归社会,另一些人则被长期关押在各处拘留设施中。据说,麦克尼尔从未允许私自处决游击队员,他认为那只会加重当地居民对现状的仇恨。 但是,并非所有被关押的危险人员都是游击队员,比如现在被看守设施的民兵们抬出来呈现在博尚眼前的这个精神失常、口鼻流血、双目无神的男人就绝对不是其中一员。此人刚被抬出来时博尚便闻到了浓烈的臭味,一看这家伙果然已经大小便失禁。 “……这是怎么回事?”他疑惑地望着阿南达,想要得到一个解释,“这是你准备的惊喜吗?” “麦克尼尔先生派人把他送到我这里,可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阿南达局促不安地辩解着,“关键是,他看起来不像是能对我们造成危害的样子……” “没准是装疯。”博尚冷冷地看着胡言乱语的俘虏,一时间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他所活跃的战场和麦克尼尔的工作领域缺乏交集,尽管双方之间时常互相沟通,有些事情终究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你有他的个人信息吗?和我说一说,我想知道他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单看沈行健本人的所作所为,他差不多也该被送上断头台了。在他秘密地为钟复明和【兰芳赤子】位于日本的分支组织服务、贩卖人口时,他成为了少数掌握钟复明集团犯罪证据的关键人物之一;后来他被麦克尼尔释放并重操旧业,又为【兰芳赤子】担负起了清理知情人的工作,而他自己也成为了即将被清理的知情人之一。不过,博尚不仅不会同情同时被多方利用的沈行健,反而认为对方太幸运了——能以痴呆的傻子的身份活下来,好过稀里糊涂地死在一场大规模冲突中。 麦克尼尔把这件事扔给了阿南达,大概是想要让阿南达帮他处理,而阿南达却又把工作扔给了在一定程度上能代表麦克尼尔意见的博尚。博尚本人倒是没有因此而感到不满,他只是为事情本身没能得到解决而担忧。 “就让他烂在地牢里。”博尚终于发话了,“杀了他呢,没必要,而且显得我们太残忍了,况且这种简单粗暴的处决也不能让被他祸害的那些东盟公民满足;放了他,又会让我觉得良心不安。没错,让他像蛆虫一样在这种环境中苟延残喘,无疑是最好的惩罚了。” 但凡沈行健现在头脑清醒、还能正常生活,博尚都不会宽宏大量地饶他一命。那些被宣判终身监禁却还能幸运地在监狱中享受各种常人难以体会到的奢侈服务——比狭窄肮脏的小屋更干净的牢房、从来不用自己操心的饮食、丰富的娱乐活动——的家伙看起来不像是蹲监狱,更像是进去享福。博尚会确保他身旁不会出现类似的现象,罪犯就该有罪犯的样子,不然干脆把监狱改建成养老院。 得令的民兵赶忙把浑身秽物的沈行健拖回了牢房,捂着鼻子的博尚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甚至见不得自己的同伴们肮脏成那副模样,更别说是敌人了。刚打算离开这座非法监狱的法兰西人径直转头返回,被阿南达又一次拦住了。这下博尚确实有些恼怒了,他怀疑阿南达由于某种原因而打算把他拖在这里。 “怎么,难道还有其他事务吗?” “另有一些麦克尼尔先生送来的重要人物也被关在这里。”阿南达毕恭毕敬地说着,尽力不让博尚产生误会,“那时他忙着南下,所以把这些人丢给了我来管理……” 怪不得麦克尼尔能一面保护被【兰芳赤子】追杀的知情人、一面飞快地转战各地,原来他是把被保护下来的人一股脑地丢给了后方。这下明白了麦克尼尔之前策略的博尚开始有点后悔他搭理了阿南达的求援,他宁可继续看着吴苏拉手下的军官们清点战利品也不想处理这些问题。先不说他对实情缺乏了解,万一事情在他手上搞砸了,到时候他还得替麦克尼尔承担责任。 “……我知道了!”博尚有些郁闷,“带我去看看。” 虽然美其名曰需要保护的重要人物,那些被麦克尼尔和国家宪兵队从中南半岛的农村中找出来的知情人在这里却接受着和囚犯相同的待遇。对于这一点,负责管理设施的民兵指挥官辩称,那些人也曾经是协助被暂称为青衫军的叛军工作的危险人物,不把他们按管理危险罪犯的方式妥善地关押起来,后患无穷。 迪迪埃·博尚抵达老谷县之前,管理临时俘虏营的民兵们已经对这些唯一价值为提供情报的新来客进行了热情招待,期望着能够赶在麦克尼尔返回之前从这些人身上拿到至关重要的情报。根据阿南达的汇报,审讯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一些已经在深山老林里生活了许久的人坚称记不清当年的事实,另一些人则因企图越狱而被当场击毙。 尽管困难重重,民兵们还是整理出了一些支离破碎的材料以供返回后的麦克尼尔参阅。现在,博尚坐在麦克尼尔的简陋办公室里,喝着麦克尼尔没来得及拿走的汽水,看着本来应该给麦克尼尔本人提供的报告。老实说,他一点都不羡慕这种待遇,因为办公室的环境让他简直没法忍受。这间办公室从上到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经过装修,肉眼所见之处除了水泥墙还是水泥墙,连摆放的必要家具看上去都像是从旧货市场上低价买入的老古董。在这种地方干活只会让博尚觉得自己掉价了。 他打起精神审阅阿南达的报告,心思却在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继续调查敌人的罪行,似乎是多余的。钟复明及【兰芳赤子】的首脑集团已经在新加坡被兴亚会歼灭,没了这个到处策划阴谋的核心集团,其组织将四分五裂、自行崩溃。只要博尚确认敌人基本丧失反扑能力,他才不想浪费时间做善后工作。谁想要追根问底就让那人自己去办事,博尚不想浪费时间。 还是老一套。越是看着敌人精心构建的计划被粗暴的武力干涉打碎,博尚越是感到滑稽。这些曾经参加过犯罪活动的知情人说不定也曾经是某个计划的制定者,但无论他们构思的计划多么巧妙,几乎都绕不过直面兴亚会手中掌握的武力这一关。过不了这个考验,再多的计划也只能是妄想。当然,相对客观一些地说,武力也并非绝对的力量,兴亚会在东盟的日常决策中需要考虑并为之让步的许多因素看起来更有力一些,但那其中显然不包括已经出局的【兰芳赤子】。 “再好看的花架子,一拳打过去也要露出原形的。”博尚摇头叹息。 tbc? OR5-EP4:戡乱(20) or5-ep4:戡乱(20)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要是你们什么也没能找到……最好承认自己的失败。”一辆载有许多访客的快艇光顾了这片以前也许从未有人访问的沙滩,其中一些人准备继续前进,另一些人则打算打道回府,并给他们的合作伙伴留下了最后的告诫。 一直以来,迈克尔·麦克尼尔经营着一个算不上多么稳固的人际关系网络,这其中既包括东盟的官方力量,也包括东盟的非官方力量甚至是某种意义上和东盟及兴亚会敌对的力量。他是一个务实的人,只要这些合作伙伴们证明双方的合作能够在近期内促进各自的事业,那么立场本身反倒是次要的。仅以雇佣兵的出发点来说,东盟越是稳定,雇佣兵组织的生存状况就越是艰难,但这也没有妨碍麦克尼尔多次和戴斯蒙德·卢塔甘达携手对抗共同的敌人。 或许他的生意伙伴已经找到了新的生存方式,麦克尼尔乐观地想着。无论在什么时代,作为中介的非法承包商总会找到赚钱的机会,这不是能够因为某些法律或某些人的理想而改变的,而是现代人类社会运行过程中所产生的必要之恶。 出于好心,麦克尼尔提醒他:“老兄,虽然这一次你们侥幸躲过了兴亚会的围攻,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虽然我对兴亚会击溃钟复明集团是乐见其成的,但兴亚会整合东盟境内武装组织的趋势是不可改变的。我建议你找到一个信得过的大人物,那样你就可以继续做雇佣兵生意了。”他友好地拍了拍中年黑人男子的义肢,“生意总还是会有的,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关键在于怎么以合法的或受人承认的方式继续把生意做下去。” “经商?”卢塔甘达似乎看到了麦克尼尔所说的商机,“……这倒是个办法,但那样一来我们平时就要应付更多的检查了。” “风险和收益都是相对的,卢塔甘达。”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想要无拘无束地做自己的生意,就得做好被官方执法机构甚至是军队重拳出击剿灭的心理准备;想要获得一层额外的保障,那就要学会接受约束。” 结束了在新加坡的搜索工作后,麦克尼尔仍然没有急于返回老谷县,他还是希望趁着钟复明集团群龙无首的机会将其罪证更多地挖出来。事实上,东盟国家宪兵队在收缴战利品的过程中同样找到了许多【兰芳赤子】组织内部成员之间的通讯记录,而这些疑似用某种暗语写成的通讯内容几乎无法解读,这成为了肩负着剿灭内部不稳定因素重任的国家宪兵们的心病。以职务之便拿到了其中一部分通讯内容后,麦克尼尔尝试着利用他从隐藏的窝点中获得的密码本进行解读,又联络卢塔甘达注意周围海域的动向,终于抓住了敌人的蛛丝马迹。 但是,钟复明集团位于婆罗洲的几个主要据点已经被卢塔甘达的雇佣兵捣毁,菲律宾地区(马哈里卡)的据点则被博尚和叶真说服吕宋共和国首脑阿巴坎清剿,至于中南半岛和新加坡的据点则在前不久的东盟军突袭中受到重创。参与的据点可能分布在努桑塔拉(nantara)群岛,即麦克尼尔所称的印度尼西亚。不过,由于麦克尼尔根本不认为那些位于东盟最南端的小岛能够成为敌人反攻的基地,他最终决定把重点放在一度被他认为已经被彻底清理过的婆罗洲。 这种想法几乎成为了某种偏执的念头,他相信这种自上而下依靠绝对服从命令而执行任务的组织若是想要在首脑集团受到重创的情况下生存下来,就必须有着平时很难暴露的其他下属组织机构。否则,只要其首脑集团崩溃,再庞大的组织也会随之瓦解。既然舒勒的微型无人机侦察证实新加坡还藏着一些未被东盟军和国家宪兵队(但麦克尼尔认为这些据点暂无危害性)的据点,那么婆罗洲一定同样存在没被东盟军发现的秘密基地。 他仍然可以相信卢塔甘达:钟复明所要建立的东盟没有任何非亚洲人的位置,甚至没有非华人的位置。稍微了解这一点的非亚洲人都会主动地反对钟复明及其组织,而钟复明看起来也不想和非亚洲人进行合作。 目送着卢塔甘达的快艇消失在远方水天一线的尽头后,迈克尔·麦克尼尔离开了沙滩,沿着海岸的方向快速接近附近的山坡,和早已出发的其他同伴们一同向着高处攀登。敌人很喜欢把据点藏在僻静地区的民宅中或是闹市区的商店里,兴亚会又不能因此下令所有远离主要城市的居民全部搬迁到大城市里,从一开始这就是以正常手段无从解决的问题。当然,倘若哪个东盟军将领决定把所有可疑的宅子全都用无人机消灭,那又是另一种局面了。 “我终于意识到,他们早在一代人以前就开始进行类似的培育。”走在前面的伯顿低声说道,“……你在地牢里发现的那些孩子,他们的父母大概接受过类似的培训,也是从类似的地狱中活着走出来的野兽。兴亚会成立了有将近30年,这个组织的历史可能比兴亚会还要古老,甚至可能间接促成了兴亚会的成立。” “的确,这就可以解释那些青衣人之中既有狂热的忠诚信徒也有愿意放下武器投降的动摇者的原因了。”麦克尼尔拨开前面的大片树叶,同时谨慎地避免他们踩到敌人的陷阱或是路上自然形成的深坑,“前一种人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后一种人则是成年之后才加入进来的。” 一行人走到山脊上,麦克尼尔拿起望远镜向着敌人的据点遥望,他很好奇婆罗洲乃至东盟各处究竟有多少这样的山庄,其中又有多少是钟复明的据点。兴亚会既然不敢堂而皇之地将类似的私人山庄全部捣毁,意味着其中必然有一部分是大人物的私人豪宅,毕竟以韩处安为代表的华人在兴亚会占据着重要地位。万一这些宅子全都和肯塔基州的农场一模一样,只怕它们早就伴随着韩处安的一道命令而人间蒸发了。 进攻之前,麦克尼尔做了较为周密的布置。他从舒勒那里要来了一些侦察无人机,对山庄周围进行全天候的不间断监视,以确定敌人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没有向山庄内部输送人员和屋子。就这一点来说,敌人的状况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差,因为麦克尼尔确实没有看到武装人员或物资进入山庄内。他对此提出了两个解释,第一是敌人已经放弃了这个据点,第二则是敌人企图蒙混过关。 “哪一个的可能性大一点?”彼得·伯顿见四周没有敌人,偷偷地拿出了电子烟,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 “如果咱们解读的结果是正确的,那么这里可能是他们真正的总部,不过指望着敌人非常重视总部而决定死守、在不利条件下也不逃跑,无疑是不现实的。”麦克尼尔更倾向于认为钟复明的手下们选择躲藏起来,“他们现在继续抛头露面等同把自己暴露给兴亚会,也许他们会选择把一切在正常活动中有暴露风险的据点全部撤销。” 像往常那样,麦克尼尔将进攻部队分为不同的小组。这一次他决定和伯顿带领几名雇佣兵从正面进攻,也许他们会在此碰到敌人的疯狂反扑。抵达山庄围墙外的正门时,正好是中午11点,麦克尼尔确认了当前的时间,让伯顿把正门炸开。迎接他们的是空空如也的院子,修剪整齐的树木和草坪告诉他们,这里的主人刚逃走没多久。 他们忐忑不安地走进了正前方的大院,怀着嫌恶与赞叹并存的心思,欣赏着这里的景色。这是一种和麦克尼尔了解的英美式或是欧陆式的庭院风格都截然不同的艺术形式,也许他总会嘲笑标榜某种文化历史悠久的人只是缺乏能吹嘘的优点,那肯定不是现在。单纯地把钟复明集团或是【兰芳赤子】组织视为丧失人性的野兽,实在是不公平。他们可能喜欢绘画、音乐,甚至可能在某个时刻展现出比麦克尼尔更感性的一面。 然而,正是因为他们的身上可能同时存在这些闪光点,其黑暗的一面反而令麦克尼尔更加难以接受。他宁愿把钟复明和所有的青衣人视为杀人机器,也不愿相信他们拥有能够打造出这种山庄的审美风格。 庭院里还伫立着几座看起来像是小一号的碉楼的建筑,麦克尼尔对伯顿解释说,那是某种东亚风格的路灯。 “路灯?”伯顿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喔,他们可真是奢侈。” “谁说不是呢?”麦克尼尔四下张望,没在庭院正面的广场上见到半个人影,也没看到敌人活动的踪迹,“我们还是进去看看,说不定我们可以完好无损地接收这座山庄。以后,用不上它的时候我们就来这里度假,用得上的时候就把它送给东盟的某个大人物。” 两人穿过广场,来到了山庄北部建筑的正门前。大门紧锁,他们不得不决定用定向爆破炸药把大门炸开,正打算心安理得地接受战利品的两人根本没预想到浓烟里钻出了两个武装机器人。与常见的半履带式地面无人机不同,眼前的武装机器人是直立行走的,这也意味着它们能够携带的弹药相对较少。麦克尼尔和伯顿都被吓得不轻,两人仓皇逃窜、躲到广场上的路灯后方,才没被敌人的第一轮扫射打成筛子。 事实证明设计这种人形武装机器人的设计师肯定忘记考虑持久作战的必要性——在扫射彻底击碎其中一座路灯建筑之前,武装机器人耗光了全部子弹。麦克尼尔见敌人正打算把手中的机枪切换成斧子,毫不犹豫地从掩体后方冲出,向着武装机器人发射了榴弹。榴弹不偏不倚地落在其中一台武装机器人的头顶爆炸,把那东西炸得当场瘫痪;另一台武装机器人被后方雇佣兵发射的火箭弹击中,也在爆炸中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 这似乎就是敌人留给他们的全部礼物了,直到麦克尼尔忐忑不安地第二次进入建筑内部时,其他在不同区域作战的分队也没有遇到类似的情况。不过,据从山庄后方攻入建筑内部的一名雇佣兵说,山庄内部的监控设备多得让人不安,他从未在任何一个场所见过这么多的监控设备。如果考虑到这是为了每时每刻确保对山庄内被监禁的受害者实施人身控制而必需的措施,那么麦克尼尔也愿意将其当做是敌人的合理手段。只是被监控而已,又不会因此而掉块肉。 山庄很大,哪怕麦克尼尔为了确保能攻占山庄而带来了超过100名雇佣兵,他们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将山庄从里到外干净地搜索一番。于是,麦克尼尔决定坐镇北部建筑,优先将这里清扫干净。从建筑各地得到的报告让他越来越感到诧异,不仅疑似由【兰芳赤子】普通成员和干部居住的房间都被搬空了,连地下那些关押着等待成为青衣人的【训练生】的牢房也同样变得干干净净,攻入其中的雇佣兵甚至闻不到血腥味和尸臭。 敌人逃了,而且逃得很快。果然,钟复明的手下在用看似疯狂而毫无章法的报复行动为其真正组织的转移争取时间,现在敌人仍然藏在某个角落里怨恨地凝视着他们,而他们对此毫不知情。 “那种地下室我去过,里面不通风,敌人想把尸臭气味弄干净得花费很长时间,要不然就是他们在这里安装了额外的通风设备或是还有其他通道……继续找!”麦克尼尔索性坐在大厅里和伯顿一同欣赏建筑的内部装饰。他不得不承认,虽然钟复明和那些青衣人的思维方式极端得堪比亚当·希尔特,排除这一点不谈,和这种人打交道至少不会感到无趣。世上当然不缺思想上绝对安全的人,也许麦克尼尔反而会疏远那些会让他误认为自己正在和机器人聊天的无聊角色。 戴斯蒙德·卢塔甘达精挑细选地找出来的雇佣兵们没有让他失望。没过多久,有人报告称在用于关押【训练生】的地下监牢中发现了一条秘密通道。麦克尼尔听闻,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和伯顿一同赶往现场。他们在进入牢房之前,或多或少地犹豫了一阵,因为上一次麦克尼尔在类似的牢房中所见的惨状至今能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他简直难以想象从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人会变成什么样的魔鬼。 墙壁呈现出灰色的牢房中央位置有一条通向下方的地道。旁边看守大门的雇佣兵说,他们无意中按下了牢房门口的一个按钮,就发现地板自行移动了。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里面肯定会钻出武装机器人,好在那种情况并未发生。 麦克尼尔口头表扬了一下雇佣兵们的英勇,然后让伯顿带着几名雇佣兵一同入内。他们沿着楼梯小步慢走了大概一分钟,终于到达了楼梯底部。下方十分黑暗,众人都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只能摸索着前进。忽然,麦克尼尔听到前方传来了一声脆响,他立刻打开了头盔上的照明灯,正看到前方的地板上有几处凸起,样子像极了他见到过的自动机枪炮塔。 “……所有人后退!”麦克尼尔沉着冷静地下令,他看到那疑似机枪炮塔的东西没有继续活动,连忙告诉战友们后撤。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当伯顿和其他几人退后几步后,地面上的凸起竟然自行沉降回了原位。麦克尼尔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没见机枪炮塔有新的动作,便想要叫其他同伴一同前进,结果伯顿刚往前迈出一步,机枪炮打又作势要上升,这下他们是真的束手无策了。麦克尼尔也不想在拆除或破坏机枪炮塔的工作上浪费时间,他只得让其他人留在后面,他自己一个人单独前进。 这条走廊很宽敞,两侧都是结实的墙壁,麦克尼尔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敌人特地修建这座走廊的意义何在。他仔细地观察着地板上的纹路,将其中一部分和刚才机枪炮塔处的地板花纹进行对比,发现走廊上很可能遍布着刚才所见的机关,只是这些机关由于某种原因而未被他触发罢了。他倒是不会因此而变得格外紧张,确定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害怕的,只是他始终不知道这些机枪炮塔选择性地对他失明的原因。 迈克尔·麦克尼尔抵达了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道紧闭的大门。他环顾四周,看到旁边有个用来进行虹膜扫描的设备,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并进行了扫描。大门应声而开,出现在后方的却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间:几台计算机、几本破旧的书,还有一个专门用于和外界联络的全息投影设备。 他打开通讯设备,搜索到了唯一一条没被删除的通讯记录。不用想,这是敌人故意向他示威。 “很遗憾我们会在这种情景下又一次见面,麦克尼尔先生。”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钟复明也不是任何一个青衣人,而是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我一直认为我们之间还能合作很长时间。” “是的,假如不考虑你和他们之间的联系……”当麦克尼尔在【兰芳赤子】的据点里发现这里遗留的通讯设备能和马卡洛夫取得联系时,他几乎不需要再考虑马卡洛夫的真实立场,“从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算起,我们之间就不存在什么合作的基础了。毕竟,我们谁都不可能容忍一个和自己的敌人保持同盟关系的合作伙伴。” 麦克尼尔一面和马卡洛夫交谈着,一面给等候在外面的技术小组发送了暗号,让那些人赶快追查马卡洛夫现在的位置。不过,敌人敢给他留下通讯设备就不会害怕暴露,麦克尼尔并不认为他们能够追查到马卡洛夫现在的位置。 “我认为我们之间有一个最大的合作基础,那就是我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我们也因此不必对这个世界上生活的人抱有任何形式的同理心。”留着黑色短发、身穿迷彩服的马卡洛夫看起来一如既往地精神,“不过,看起来您似乎不是这么想的,这让我非常失望。坦诚地说,如果您把生活在这些平行世界上的人们看成自己真正的同类,那么您会怎么看待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四分五裂的祖国呢?” “我很……忧郁。”麦克尼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是的,但也仅此而已。我是个美国人,作为合众国的公民的经历教给我一件事,它值得成为我的祖国只因为它是自由之地。”他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我见过更坏的合众国,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失却了自由并开始剥夺其他人的自由的合众国最好不要存在。” 马卡洛夫迟钝地挤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这不行啊,如果你把这些人看成是同类,那么你也应该考虑回到你的家乡去光复祖国,而不是默认这个事实的合理性。”他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说了这么多,你大概已经看出我的意图了。” “光复俄罗斯?”麦克尼尔不确定地问道,“你疯了,那地方有几十个小国,你凭什么把它重新组织起来?别做梦了,不管我们此前有过什么经历,在这里我们都是些小人物,是能被那些大人物随时一脚踩死的蚂蚁。”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马卡洛夫哈哈大笑,“你们美国佬的先人在东海岸十三州起兵的时候,考虑过他们的后代会建立一个称霸全球的超级大国吗?是的,那时候如果有谁说他们的后代有机会统治世界,连他们自己都会认为那人疯了。放心,我们之间的利益没有冲突,我也不想和你们这些人斗个你死我活。等我从东盟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会自行消失。” “等等!”麦克尼尔焦急地喊道,他猛然间发现马卡洛夫还是可以和他合作的,“……这是什么地方?你肯定比我更了解这里。” “一个训练室,我的那些盟友似乎相信从小训练没有犯罪观念的人就能避免被西比拉系统识破。”马卡洛夫摊开双手,作势要结束通话,“从理论上来说,能完好无损地走到这里的人只有那种无论如何也不会使自身犯罪系数升高的人,可惜他们还没有培训出那样的家伙。好了,我愿意和你聊这么长时间可不是为了让你逆向追踪的,有机会就下次再聊,美国佬麦克尼尔先生。” 麦克尼尔愣住了,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马卡洛夫已经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讯。 “……无论如何都不会升高,那不就是即便真正犯罪也不会被识别出来的不稳定因素吗?”他觉得有些后怕,“……不行,这件事我得和岛田再商量一下。” or5-ep4 end? OR5-EP5:共荣(1) or5-ep5:共荣(1) 成百上千的居民聚集在街道上,迎接他们的则是荷枪实弹的民兵和警察。这些敢于聚集起来的居民应当庆幸他们生活在中南半岛北方而不是南方的新加坡或是香巴拉浮岛,不然冲出来维持秩序的将会是正愁自身无用武之地的东盟军。或许是所面临危险的减少给了他们额外的底气,又或者他们本就要相信能够通过光明正大的手段达成目的,这些手牵着手的居民没有退缩,坚定地向前迈出下一步。 封锁街道的警官和民兵指挥官看到了人群的行动,他们必须赶在上级打来责问的电话并催促用更加严酷的手段处理问题之前解决事态,就算不能让人群自行散去,至少不能让事情继续恶化。他们所感受到的潜在风险不仅位于城市内,也位于外部,位于一切至今还未完全受东盟管辖的地区。绝不能让这里出现下一个支持叛军的据点,不然到时候他们的仕途将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告吹。 “禁止继续前进!”领头的民兵指挥官分别用英语和当地语言向着人群呵斥道,“要是你们再敢前进,我们就要开火了!”说罢,他连忙下令附近的民兵朝天鸣枪恐吓居民,想要吓得这些聚集起来的居民们自行逃跑。假若事实证明他们最终需要用暴力手段将居民驱散,那么这些缺乏军事训练的平民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那些曾经和叛军作战过的民兵指挥官有着丰富的经验,即便他们在各种战场上的能力都远远比不上东盟军的指挥官,应付一般事态还是足够的。 没人知道到底是谁开了第一枪,总之有行进队伍中的平民突然一头栽倒在地、鲜血染红了街道。这一枪不仅彻底让接近沸腾的街区炸了锅,也让双方之间的冲突再无挽回的余地。那些始终保持着克制的民兵和警察此前没有开火,不过是由于没有得到长官的允许、害怕率先开枪会导致他们自身成为被推出去的替罪羊,如今枪战已经开始,谁也没有必要手下留情。对付叛军,他们或许还需要竭尽全力地动脑思考该怎么生存下来;对付手无寸铁的平民,只需瞄准目标开火即可。 混乱的人群中充满了惨叫声和声嘶力竭的抱怨声,也有人疯狂地试图向外逃窜却被人群撞倒、被人潮活活踩死。有人幸运地杀出一套血路,他穿着破烂的运动服,裹着一件被扯碎的大衣,慌不择路地向着一旁的道路逃跑。临阵逃脱并不可耻,他们既非事故的受害者也非受害者的亲属,仅仅是为了壮大声势、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才会决定加入自发形成的队伍。 街道尽头突然钻出来一名孔武有力的青年男子,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名逃兵,眼神中充满了戏谑和玩味。 “哟,我说这里怎么突然闹起来了,原来是你和你的同伙们在捣鬼啊。”这是个留着莫西干人发型的白人男子,只穿了一件不怎么保暖的外套,“你们能不能想出点新鲜的招数?老是应付同一种对手,我都快吐了。” “你懂什么?牺牲是必要的——”那人强作镇定。 “就凭这句话,我就敢断言你不会是叛军的人,叛军的人不这么说话,他们会继续说几句歌颂爱与和平的老调子,而不是用这种……”白人青年皱起了眉头,“……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态度。好了,乖乖交出你身上的所有武器,然后像条狗一样趴下来向我投降。” 生着东南亚人面孔的男青年没有听劝,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匕首,向着那白人青年冲了过去。然而,在对手眼中,他的动作破绽百出、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败笔。没等匕首碰到白人青年男子的衣服,手持匕首的东南亚青年已经被踢中了腹部,痛苦地倒在街边的垃圾桶旁。他顾不得捡起匕首,马上准备翻身站起来逃跑,又被对手从后方踩着脊背,完全失去了逃离的机会。 “搞定。”白人男青年松了一口气,他随即开始对被逮捕的可疑人员进行搜身,确认对方的身上没有爆炸物,这才继续泰然自若地踩在对手的身上、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同伴的电话号码,“麦克尼尔,制造破坏的人已经抓到了。我不太确定他究竟属于哪一方,但我猜他可能是【青衫军】的间谍。” “……你有信心让事态稳定下来吗?” “没有。”彼得·伯顿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隔着几排房屋投向了伫立在远方的钢铁厂,被围墙包裹的工厂既是工业的心脏也是吞噬了许多人的血汗的野兽,“从我们没能阻止他们开枪的时候算起,平息事态的努力就彻底失败了。我们现在所能做的是减少损失,比如说尽快地驱散这些不愿离去的平民。他们留在这里只会让伤亡数字进一步上升,就算我方现在停止开火,光是人员踩踏就够他们受了。” “好,赶快去办。” 迈克尔·麦克尼尔放下手机,他自己现在也不认为事情能用相对体面的和平手段得到控制了。自从2115年9月钟复明集团在新加坡被东盟国家宪兵队一锅端之后,麦克尼尔发觉自己的敌人学会了很好地隐藏在阴影中、利用每一个可以加大东盟内部裂痕的机会兴风作浪。兴亚会所提倡的是各个不同组成部分之间的有机协作,那么敌人的目的便是要让合作的可能性因互相敌视而趋近于零。 他坐在窗明几净的大办公室里,和开设这座钢铁厂的老板黎同福(le dong phuc)讨论着该怎么在尽可能体面的情况下让这场闹剧收场。老谷县每时每刻都有一定概率发生意外事故,可能发生在工厂里,可能发生在街道上,也可能发生在每个人的家中,只不过有些意外事故没人在乎,另一些事故则将成为引爆长期存在的冲突的直接原因。 黎同福也是老谷县的县议员,他和麦克尼尔的地位几乎相同,况且麦克尼尔还不是亚洲人。因此,在这件事上,麦克尼尔从一开始就摆出了尊重对方意见的态度,他可不相信桑松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悍然插手北圻州最北方的某个县的事务。 “他们真的闹起来了?”黎同福喝了一口茶,不太确定地四处张望,人群集结在另一侧,这间办公室的窗户朝向相反方向,他们暂时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先让他们闹一阵,优势还在我们这边。”麦克尼尔有些心虚,他其实对类似事件的危险性有着深刻的认识,但他不能在这种场合随便驳了别人的面子,“事先没人能想得到一起意外事故能引发这么大的混乱,要说这其中没有其他反东盟组织的作用,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他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随口问道: “那个工人是怎么掉进钢水里的?” “不知道。”黎同福眨了眨眼,这个干瘪瘦小的中年商人自己似乎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听说是因为缺乏保护措施……我也不太清楚。” “这是你自己的工厂,为什么你会不知道原因呢?”麦克尼尔哑然失笑,这么苍白无力的辩解没有说服力,他也不会认为类似的解释能让当地居民满意,“好,我知道你忙,大家都忙,没时间去现场看一看也是能理解的。那么,假设这是缺乏必要安全措施造成的,也许早就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我的意思是,咱们当然知道你来这里开设工厂是阮先生的意见,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他们只会觉得各项安全审查应该是通过了的。” 言外之意,黎同福要是敢承认工厂确实缺少安全措施、把一部分责任扔到老谷县的官员们那里,对还处在合作关系中的双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到时候用不着麦克尼尔做任何表态,老谷县当地的实权人物就会自发地一拥而上把黎同福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赶出去。 为了填补马卡洛夫的那些俄罗斯人朋友们逃跑后留下的空缺,麦克尼尔很久以前就决定让桑松的朋友阮文启前来当地投资。有伊德里斯沙阿的保证做信用证明,加上伯顿试图证明中南半岛北方此前长期未能得到发展是由于战乱而非缺乏发展潜力,本身也具备一定长远眼光的阮文启很快就被说服了。不过,深知中南半岛北方鱼龙混杂之势的阮文启没有试图往当地派遣什么代理人,而是寻找合作伙伴充当他经济影响力的延伸。 不过,平时交流的时候,黎同福不止一次地跟麦克尼尔还有伯顿抱怨生意上的困难。他如实说,眼下工业生产还能赚钱只不过是因为东盟仍然处于可见的长期重建工作中,一旦东盟真正步入正轨,像他这样开设工厂的商人百分之百会被从事金融业的商人超越。每次麦克尼尔都心虚地安慰他,毕竟彼得·伯顿就是靠着投机倒把给他们的团队筹措资金的。即便如此,如果这家工厂会因为额外添加安全规章、购置安全装置而倒闭,那它未免也太脆弱了。 想拿出让本地居民信服的合理解释,也只能从其他因素上入手了。 “我看,咱们还得想办法把事件和敌对组织联系起来。”麦克尼尔慎重地提议将造成这一事故及其后续影响的大部分责任推给敌人,“你看,现在民兵和警察已经开枪了,公众的注意力就会从死了一个工人这件事上立刻转移到枪击事件上。这个时候,先不去解释生产事故的原因,一口咬定抗议活动是叛军或者【青衫军】策划的,等别人基本接受了这种说法之后再悄悄地把赔偿问题解决。” 麦克尼尔提出这个建议时,他已经完全把自己的责任排除在外。只要他能够将抗议活动和青衣人联系起来,外面的警察和民兵中就不会有任何人因为开枪射杀平民而被处罚。相反,遇害平民的家属还会因此而被关进私自设立的监禁设施直到承认其并不存在的罪名。但是,当黎同福完全赞同麦克尼尔的观点并接着打算将那名受害工人的家属也定义成青衣人的同伙时,麦克尼尔却又阻止了他。 “为什么不能这么说?”黎同福十分疑惑。 “因为……”麦克尼尔只是条件反射一般地表示反对,他后来才慢慢构思反对的理由,“……因为这件事确实是你的责任。咱们都知道自己在胡说,说假话可以在一段时间内骗过所有人,或者一直骗过某个人,但却不可能永远欺骗所有人。等到警察和民兵开枪的事件基本结束之后,你这边加强安全管制措施、多给遇害工人的家属塞点钱让他们闭嘴,事情就算解决了。” 实话实说,麦克尼尔总觉得能被阮文启选中的黎同福以前处理过类似的事情,或者对方只是在他面前装作不熟练而已。别的不说,麦克尼尔首次和阮文启见面时给对方留下的不良印象在相当程度上影响了双方之间的合作,或许阮文启会倾向于在其合作伙伴面前把麦克尼尔描绘成一个思想偏激的不受欢迎者。 这算不上什么试探,换成麦克尼尔,他也不会选择一个不在乎合作伙伴利益甚至宁可为了个人理念去损害合作关系的人。帮助他人的前提是自保,不是把自己搭进去。麦克尼尔见过乐善好施到变得一文不名的可怜人,他只觉得那种人蠢得透顶。 伯顿又给他打来了电话,这一次是让他去把疑似青衣人间谍的可疑人物处理掉。 “你的朋友好像很忙啊。”黎同福不知道麦克尼尔和伯顿之间的谈话内容,幸亏他还不清楚伯顿已经抓到了一个故意挑起冲突的敌人,不然他大概会得寸进尺,“我知道你们一直在保护这个县的安全,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让我选,我还是更喜欢坐在办公室里开会或是谈生意。” “分工合作嘛。”麦克尼尔没多解释,“韩议长都说了,这东盟就要各部分之间协作才能建立起来。具体到这里,你有你的任务,我有我的,大家最终还是想看着东盟朝更好的明天迈进。我先出去办点事,马上回来。” 这不是他抓到的第一个间谍了,麦克尼尔想着。他穿过漫长的走廊,能够让阳光毫无阻拦地投射进来的大落地窗让他在那里多停留了几秒钟,直到几名忙碌的职员交头接耳地路过,他才匆匆低下头继续赶路。他在东盟生活了将近两年,也算半个东盟人,对东盟的许多问题都有着自己的看法。尽管他在这些问题上同真正土生土长的东盟公民们有着不小的差别,但他们有着一个总的共识:不把东盟内部活跃的各种叛乱组织歼灭,东盟没什么未来可言。 伯顿在工厂后侧围墙外等着他,跟伯顿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被塞住了嘴巴、蒙上眼睛、双手背在后面的男青年。麦克尼尔隔着很远就看出来那人的双臂已经脱臼,他知道伯顿抓人的时候从来不考虑对方的感受。要不是麦克尼尔嘱咐伯顿尽量不给别人留下虐待平民的口实,伯顿恐怕会把每一个他认为较为危险的犯罪嫌疑人打成残废。 “别看了,他们销毁证据的速度一向很快。”伯顿晦气地和麦克尼尔打了招呼,“开枪的人藏在垃圾箱里,用的枪是上个月警察丢失但是不知为何没上报的那把。那人已经服毒自杀了,至于他在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同伙,我也不知道。” “那这家伙为什么没自杀?”麦克尼尔奇怪地瞪着被伯顿押送着的间谍,“按理说他们只会派遣意志坚定、暴露后一定会自杀的忠诚战士,而不是贪生怕死的临时工。” “他确实想自杀来着,但是他判断的时机不太对。”伯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往常我见过的敌人都是一见没有取胜希望就直接自杀,不像这家伙一样试图垂死挣扎直到彻底丧失抵抗能力才想自杀,可那时他也没机会了。” 两人相视一笑,这是他们在需要时刻紧绷着神经的一个又一个战场上少数能够暂时放松头脑的机会。自由南洋联军在外进行武装叛乱,钟复明集团的残余团伙则在内部不断地挑起纷争。如果东盟本就是完美无缺的,青衣人的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能破坏东盟的团结,可惜事情并不像麦克尼尔预想中的那么美好。藏污纳垢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成为敌人反击的据点。 归根结底,被他们抓到的【兰芳赤子】间谍和那些逃逸的、自杀的间谍,也不过是扮演了煽风点火的角色,真正酿成危机的还是包括麦克尼尔本人在内的所有相关责任人。 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麦克尼尔所能做的只是先将最致命的一部分处理好。他让伯顿把被五花大绑的间谍的眼罩和耳罩拿下来,以便让这个栽到他们手里的间谍能听清他的最后通牒。 “我其实不太在乎你们选择走上这条路的原因。”麦克尼尔盯着那人的眼睛,想从其中看出哪怕半点畏惧,“我甚至宁可去理解叛军也没法理解你们,起码叛军所主张的一部分东西——那些很合理却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是可以被接受的,而你们的想法干脆让我没法接受。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承认你犯下的罪行……我不敢保证会给你一个很好的下场,但是肯定比你抗拒到底要好得多。” 很遗憾,被塞住了嘴的间谍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伯顿不敢把塞在对方嘴里的杂物拿出来,他生怕这人咬舌自尽。 “行,没关系。”麦克尼尔拍了拍对方的脸,“我在审讯室里招待不少你的同伙,只要是那些没机会自杀而进了审讯室的,没有哪个在招供的时候或是死前还能神气地向我喊着口号的。”他甚至忍不住笑了,“……我很期待着你能坚持多久,上一个被关进去之前表态绝不屈服的家伙在动了十分钟的牙科手术之后就投降了。伯顿,打电话给阿南达,让他从别的地方找几个民兵过来把人带走。” “那前面街道上——” “我去解决。”麦克尼尔给了伯顿一个眼神,让伯顿安心,“……不管怎么说,我们自己有失误,才给了他们加以利用的机会。不能因此而否定失误的存在。” 麦克尼尔没有从工厂内部穿行,而是从外面的围墙绕道。他必须在老谷县始终扮演一个正面角色,关于他的不利消息不能以任何形式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无论如何,迈克尔·麦克尼尔是一个成功的移民,一个身为白人却为亚洲复兴事业奉献的高尚斗士,这是兴亚会需要向非亚洲人展现的诚意,而他们昔日对非亚洲人的敌意仿佛随着钟复明集团的败北一同人间蒸发了。 算了算时间,他赶到工厂前方的时候,枪战也该停止了。这时拥挤的人群肯定已经散去,正好给了麦克尼尔一个缓和事态的机会。当然,要是聚集在工厂附近的人群在真正承受着生命危险时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攻破了警察和民兵联合组成的防线,那麦克尼尔大概也会感到畏惧的,他可不相信老谷县有这样的居民。如果这里是马尼拉,事情又该另当别论了。 通向工厂正门的街道上横七竖八地散布着尸体,仅此一例流血事件便足以葬送当地居民对东盟的信任。麦克尼尔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这里的市民认为自由南洋联军更危险一些,他只得祈祷这种宣传留下的印象能够抵得上新近发生的惨案的冲击。 这些人本来不该死在这里。双方之间虽然存在冲突,只要不被引爆,后果还不至于这么严重。但是,麦克尼尔自己对这个估测也不太确定。他能够从集结起来的队伍中读出一种难以阻挡的力量,那是一种可以暂时但不能永久被子弹拦住的伟力,也是他最常强调的事情。公民的意志,往往只有在大人物们需要它的时候才会被提起,其余时刻则成为了无足轻重的贱民的狂妄呓语。 一个民兵见到麦克尼尔站在街边怔怔地看着那些尸体,以为麦克尼尔也是参加了抗议的其中一人,赶过来呵斥着麦克尼尔,叫他滚开。麦克尼尔没答话,回头给了那民兵一拳,把手里还拿着枪的民兵打得眼冒金星。刚爬起来的民兵正看到自己的指挥官向着这里走来,于是便恭敬地把处理这不受欢迎者的工作交给了上级,不料上级也给了他一拳,这下把他彻底打得晕头转向了。 “麦克尼尔先生。”那名民兵指挥官规规矩矩地立正站好,等候着麦克尼尔的指示。 “下午让市民来认领尸体,该赔偿就赔偿,出钱的事情不用你们关心。”麦克尼尔摆了摆手,“下次克制一点,你们也看到了,市民手里没有武器,难道你们觉得他们能赤手空拳把你们冲散不成?” “万一呢?” 麦克尼尔愣住了。 “是啊,万一呢?” tbc? OR5-EP5:共荣(2) or5-ep5:共荣(2) 彼得·伯顿和他组织的专门用于去隔壁县传授对抗城市游击战经验的团队灰头土脸地返回老谷县的时候,迈克尔·麦克尼尔正悠闲地坐在办公室里整理着他的新提案。作为一个仍然重视许多传统思维的军人,麦克尼尔一向主张权利和责任的平衡,他既然因县议员的名头而额外获得了利益,就要认真地肩负起作为县议员的职责。这不是做给任何人看的,而且他相信这里也不会有人指责他的渎职——但那么一来,他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失败了?”麦克尼尔从电脑屏幕后方探出头,然后又把目光投回了屏幕上。伯顿能够完好无损地返回这里,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有些人申请了休假,另一些人可能直到下个月还要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虽然都是游击战,城市游击战和农村游击战的模式存在不小的差别,而即便是在镇压游击队的战斗中积攒了许多经验的老谷县民兵也不一定能弄明白该用什么策略分别在两种不同的场景下对抗敌人。 脸上有着一大块淤青的伯顿一声不吭地坐在平时用来招待访客的办公桌上,懊恼地挠着光秃秃的后脑勺。 “你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他有些烦躁地盯着麦克尼尔,“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一定会相信,因为我们迄今为止在对抗游击队的战斗中很少遇到挫败。”麦克尼尔慢条斯理地解释着,他在大部分情况下都能心平气和地同伯顿说自己的理由,而不是非要强迫对方接受意见,“如果只是讨论某一场战斗,那么一切问题都可以用战术观点上的差异来解释;但是,长期化的战斗背后必然依赖支持其进行下去的基础,而这里的基础是我们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打造的。”他从桌子上提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咖啡,用于提神醒脑,“……世上没有这么神奇的事情,没有什么只要应用就能起效的方法,对付叛军是个长期工程。” 麦克尼尔向后倚靠在椅背上,重新整理着自己的想法。他坚定了这个观点,世界上不存在某个只要应用就能解决某个特定问题的方法,除非那只是一种形而上学的概述。他们在这里对抗游击队的成功经验,用到别处就毫无意义甚至会添乱,而想要让别人重复他们的步骤也是不可行的。每个地区都有特定的基本情况,生搬硬套只会带来水土不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东盟使用西比拉系统之前也必须经过深思熟虑才行。 将老谷县对付游击队的经验推广到其他县,是伯顿提出的,他想要用这个方案增加并不存在的【麦克尼尔集团】在北圻州北方地区的影响力。不出意料,伯顿的尝试失败了,但扩展影响力却不一定需要用简单粗暴的方式进行。许多人都有着凭借法律上的名声奠定其地位的经历,奥斯曼帝国有【立法者】苏莱曼大帝,拿破仑有他的《民法典》,麦克尼尔倒从未幻想过让自己成为一个可以被铭记的大人物,他只是要尽可能地修补东盟的漏洞。 “对了,桑松将军有没有问起钢铁厂的事情?”伯顿见麦克尼尔还在写材料,随口问了一句。 “问了。我跟他说,事态已经得到控制,煽动市民去抗议并在抗议活动进行时刻意制造意外的几名主要犯罪嫌疑人都已经被逮捕。”麦克尼尔说到这里,停下了敲键盘的动作,“……要不是本地的居民在认领尸体的时候忽然一拥而上、把民兵吓得不敢动弹,我其实还可以多抓几个。不过,嫌犯少了一点也无所谓。” “咱们这个县城在中南半岛北方的农村地区还算是个【大城市】呢。”伯顿走近麦克尼尔的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了口香糖,“唉,我一直觉得用西比拉系统管理公民的办法只能在新加坡那种真正的大城市使用,你看连咱们这里也做不到完全依赖西比拉系统维持秩序,更不用说更荒凉的地方了。” “如果我们只是考虑【维持秩序】而不考虑这个秩序能维持多久,只要采取一些特殊手段就行。”麦克尼尔无奈地笑了笑,他去新加坡出差(不如说是返回新加坡)时见到的案例和他在【兰芳赤子】的秘密地下基地里查获的种种罪证都证明西比拉系统本身存在严重的缺陷,而且这些缺陷明显到了不仅岛田真司这样的心灵科技专家、连钟复明这样的外行都能察觉到的程度。他又敲了几个单词,桌边的手机忽然弹出了来电通知,于是麦克尼尔只得又接通了电话。 彼得·伯顿看着麦克尼尔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晴转多云转阴,便知道出事了。尽管他还肩负着在失败的行动后安抚民兵们的工作,但他更愿意把麦克尼尔的任务放在第一位。伯顿没那么大公无私,如果他觉得自己的任务优先级足够高,他也不会闲来无事非要管麦克尼尔的公务。 “……怎么了?”伯顿慎重地问着。 “小事。我出去看一看,马上就回来。”麦克尼尔说走就走,他拎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外衣就要出门,却被伯顿拦住了。伯顿对麦克尼尔说,如果那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由他代替麦克尼尔去办也行。然而,麦克尼尔坚持要求伯顿先安抚民兵,免得老谷县唯一掌握在他们手中的一股力量出现动摇。武力才是最大的保障,那是能让所有人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交谈的基础。 麦克尼尔的县议员办公楼外停着一辆老旧的轿车,那是他新近从旧货市场上买来的座驾。负责安保工作的警卫集体抗议,认为麦克尼尔随便购买来路不明的个人用品给他们的工作增添了极大的障碍。多亏阿南达出面劝说警卫们只管负责职责范围内的工作,这些平时没少从麦克尼尔手里收钱的警卫才放弃了干涉麦克尼尔买车的打算。后来麦克尼尔确实找人把车子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当然是没找到任何窃听器或类似的装置。 只有开着这种车,他才能找回一点过去的感觉,而不是随时感到自己生活在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中。这个世界上的东盟再怎么破烂不堪也是一个22世纪的东南亚大国,许多投入应用的技术和当地居民认同的生活方式都是麦克尼尔无从适应的。或许只有舒勒那种人才能永远如鱼得水地适应环境,麦克尼尔则是被环境推着向前走或者落在后面、被逐渐淘汰的人。 现在,摆在他手边必须完成的工作只剩下两件事了:削弱东盟的反对派——无论是自由南洋联军还是一度作为兴亚会盟友的【兰芳赤子】和钟复明集团——以维持一个相对稳定、能够避免日本渗透的东盟;第二件事则是把他和马卡洛夫的恩怨清算个干净,他必须知道马卡洛夫的真实打算。【兰芳赤子】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一直利用东盟内部的各种矛盾挑起冲突,但马卡洛夫和他的【俄人正信联盟】低调得可怕,宛如人间蒸发。 敌人越是低调,麦克尼尔越是认为这些人有着天大的阴谋。此时此刻,就连因共和护国联盟的宿怨而被他一度视为首要敌人的自由南洋联军都变得和蔼可亲了,他甚至不介意拉拢自由南洋联军对付钟复明集团。自由南洋联军敢正大光明地发动叛乱、武力对抗兴亚会,从来不屑于隐瞒其主张,这是钟复明所竭力回避的。兴亚会恐惧自由南洋联军传播其主张,却从来不担心钟复明宣传其思想。 车子穿过贯穿了老谷市的小河,来到了另一侧。他的目的地是老谷市的另一所高中,也就是不和教育处共用一栋办公大楼的那所。跟教育处共用大楼的那所高中的情况基本处于阿卜杜拉·巴希尔的直接控制下,就算偶尔出现了意外,也能被迅速摆平。麦克尼尔此前从来没有造访过另一所高中,之前他在游击队里抓到的学生游击队员多半也是出自巴希尔的卧榻之侧。 麦克尼尔的专用翻译和实际上的办公秘书阿南达等候在附近的一所建筑设计院办公楼外,他见到麦克尼尔到来,连忙殷勤地跑来迎接。 “钢铁厂的事情还没解决呢……”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随即决定优先把眼前的新事故平息,“你刚才说,咱们指定的行业代表候选人在这附近遇刺了……怎么回事?” “是在做宣传工作的时候突然被袭击,没人能预料到。”阿南达马上声明自己不应该为此负责,他甚至只能算是恰好路过,“……最近的事故确实有点多。” 事故一多,麦克尼尔甚至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存在的冲突引起的、哪些又是敌人暗中策划的。他可以为了省事而一概地将所有事故归结为敌人的阴谋,但那样只会让他和本地居民之间的关系变得更疏远。最理想的方案是将每一个事故的善后处理工作变为反败为胜的良机,这也只是仅存在于理论中的可能性,实际上他们在大部分意外事故中连及时止损都做不到。 所谓行业代表,建立在以乔贝托·桑松为首的兴亚会革新派大力提倡的行业委员会的基础上。自认为继承了兴亚会创始人古国一教授的理想的桑松在自己的着作中阐述了他对议会的新构想,将行业代表的存在作为实现不同有机构成体协作的重要前提。 早在2115年兴亚会宣布东盟重开议会选举时,桑松就坚决地驳回了兴亚会的主要军事将领关于选举产生的众议院要对任命产生的参议院负责的提议,甚至要求设立以9个主要行业为核心的行业委员会彻底架空参议院。由于兴亚会的革新派在力量上不占优势,韩处安没有全部接受桑松的想法,但却决定将已经在国家重建最高会议内出现行业代表推广到全东盟,所包括的行业也扩大到了28个。 尽管行业代表中不乏像钟复明这样以特殊方法混入其中的败类、变相地为买卖议员名额提供了渠道,麦克尼尔却对此持积极态度。在他看来,如果全部议员都是直接选出,势必会在东盟仍不稳定的时候让一部分野心家登上舞台,而真正代表东盟各行各业公民利益的行业代表挤占的份额则能够维持过渡阶段的平稳。因此,老谷县筹备年初的补选工作时,麦克尼尔和当地的一些官员共同拟定了一个推荐名单,准备将名单上的人作为可信的盟友推到台前。 事件之间存在内在的联系,对行业代表候选人的袭击不是一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的行动。 “阿南达,你说袭击者是附近的学生,是吗?”麦克尼尔感到有些诧异,“这里的学生还真是活跃,又是参加游击队,又是袭击行业代表,难道他们不用上学吗?” “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在乎上学的机会,况且……我就属于没完成学业的人,麦克尼尔先生。”阿南达哑然失笑,“如果您想要趁着这个机会争取信任,我觉得这事没什么希望。年轻人的各种观点总是很不稳定,就算他们今天会因为您说了几句话就转而支持您,明天搞不好又会因为类似的理由而倒戈。” “老弟,如果咱们因为自己的疏忽或者懒惰,从而将本来能够正常地工作、展现自我价值的下一代年轻人推向了叛军,那实在是一种耻辱。”麦克尼尔和他一起在附近的街道上转圈,不出所料地发现附近张贴的海报也没能逃过一劫。整个老谷县没人能全天候地监视本地居民的一举一动,在这隔三差五就停电的县城里,市民们想做点偷偷摸摸地表达不满的事情实在是太容易了。 时间快到中午了,在附近工作的人们大概正赶着去吃午饭,只有负责封锁现场的警察还忙碌着。新加坡的警察肯定会抱怨他们的工作繁多得让人喘不过气,那他们真应该来老谷县视察一番,因为可怜的老谷县警察局连人手都凑不齐。这时候,警察们也想着赶快去休息,无奈他们仍有工作在身,没有逃跑的理由。 麦克尼尔和旁边的警察打了招呼,不顾阿南达的劝阻,打开扬声器冲着附近目瞪口呆的市民们喊着: “公民们,听我说!”他指着前方5米远处的一滩血迹,“今天上午,就在这个地方,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袭击事件。一个还未成年的学生,拿着刀子去试图刺杀一位受人尊敬的行业代表候选人……我不想说什么责备凶手的话,而且我有理由认为这不是凶手的本意、不是他自己形成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麦克尼尔的县议员身份是通过正规选举赢下的(竞选花费忽略不计),他还不至于在短短一年内彻底丢掉本地人的支持,尤其是那些因麦克尼尔引来了新的商人投资才拥有新工作的市民,他们很愿意到麦克尼尔的办公室里去找他谈谈生活上的不便,而麦克尼尔每一次都会认真地倾听这些人的意见。附近忙着赶路的市民们没有在乎麦克尼尔的演说,但聚集起来听麦克尼尔讲话的人们没有表现出愤怒或是不耐烦的情绪。他们或许将麦克尼尔的表演当成了餐前的助兴节目。 “……我这话,既是对袭击者说的,也是对策划袭击的人、对促使他发动袭击的人说的。”麦克尼尔环顾四周,他额外地关注那所高中的教学楼,不过从他所在的角度还隔着一排商铺、使得他难以看清其全貌,“你们不去杀别人、不去炸了县议会,无非是认定这位代表不能很好地代表公民的利益——准确地说,是你们的利益。但是,看待问题缺乏整体视角是不行的。” 旁边有几个市民稀稀拉拉地鼓掌,他们也不喜欢在街上一言不合便能掏出刀子杀人的危险人物。 “就在两年前,这里毫无秩序可言,公民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日常生活所需物资在没有实施配给制的情况下就只能靠自己去抢!”麦克尼尔把两年前的东盟和今天的东盟做了比较,他希望这能让因钢铁厂事故而失望的公民们再度提振信心,“我知道,你们会说现状存在许多问题。这其实也是我的态度,在这一点上我和你们有共识,可是改变问题要依靠合法合规的手段而不是非法的暴力,还是说你们更愿意回到两年前乃至混战时代的生活中?如果无视大多数公民仍生活在——” “小心!” 阿南达眼疾手快地把麦克尼尔扑倒在地,紧接着麦克尼尔身后的一名警察的头颅炸成了几瓣,喷溅出的混合物洒得到处都是。现场乱作一团,围观的市民尖叫着四散奔逃,附近的警卫则里三层外三层地把麦克尼尔保护起来,差点把被埋在最下面的麦克尼尔压得断了气。没被卷入事态中的警察立刻把这里发生的最新意外告诉了民兵组织,打算呼叫援军。这不是警察能应付的一般治安问题,换民兵来处理可能更妥当一些。 麦克尼尔喊了几声,让上面的警察散开。现在他有点后悔把美国警察叠罗汉式地控制犯人或保护重要人物的手段教给当地警察了,敌人做不到的事情,这些好心的警察差一点就办到了。他回过头检查了遇害警察头部的伤口,确认这名警察不是死于枪击而是被无人机击中了头部。操控这类微型无人机的凶手,可能在附近,也可能躲在很安全的屋子里。不过,先把附近搜索一遍总没错。 “……谢谢。”他躲到旁边的商店里,感激地对阿南达说道。 “这是我该做的,麦克尼尔先生。”阿南达脸色如常,仿佛他不是救了麦克尼尔一命而是做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我刚才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噪音,所以认为您可能处于危险之中。万一弄错了也没什么。” “直觉确实能救人一命。”麦克尼尔表示赞同,“所以在决策过程中运用直觉去推测也未尝不可……这地方先交给别人处理,我们找不出什么了。” 这一次麦克尼尔可猜错了,没过多久,他就在返回的途中接到了伯顿的电话。原来,彼得·伯顿在麦克尼尔出发后一直关注着麦克尼尔的行踪,于是特地嘱咐民兵们对麦克尼尔所在区域附近的情况进行重点观察。第二次袭击事件发生后,原本就因为第一次袭击事件而紧张起来的民兵们很快在通讯和侦察小组的帮助下定位了凶手的藏身之处。老谷县能正常使用无人机的机构总共就那么几家,将这些机构排除掉之后,民兵们在短时间内找出利用无人机发动袭击的敌人。 锁定的地点不偏不倚地位于老谷县教育处办公大楼附近。 “这倒是稀奇。”麦克尼尔在那一瞬间想通了敌人的策略,“他们算准了我必然会因为行业代表候选人遇刺而赶往事发现场,而我们也不可能在缺乏准备的情况下意识到袭击者不是在临近地区而是就在教育处办公大楼附近。话说回来,他们蛊惑学生充当他们的行凶工具,简直罪无可赦。” “没错,要不是我提前让民兵做好准备,等敌人逃跑并销毁证据之后我们也找不到线索。”电话另一头的伯顿笑了,“我早说过,有些事你只管交给我去办就行。” “那好,我去医院看望受害者,你帮我把另一个凶手抓起来。” 麦克尼尔从医院返回的时候,伯顿已经出色地完成了工作。有阿卜杜拉·巴希尔配合,老谷县的民兵组织轻而易举地从教育处隔壁的高中抓到了犯罪嫌疑人。根据走访该高中的教师得到的调查结果,这名未成年的学生平日也发表过一些偏激的言论,只是没人能料得到他居然当真参加了刺杀一名县议员的阴谋活动。 “问题是,他是从哪弄到无人机的?”麦克尼尔从伯顿手里拿到调查结果后,催促伯顿问清楚无人机的来源,“在这么闭塞的地方,一个学生怎么可能随便拿到专门用来暗杀的微型无人机呢?” “……听他的说法,是倒卖旧货的商人里面藏着危险人物。”伯顿还不知道这句话对麦克尼尔来说意味着什么,“这种黑市商人又抓不完,抓完了这一批还有下一批。” 麦克尼尔立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叫阿南达把他的轿车送去修车店从里到外再翻修一遍,别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晦气。”他暗自骂了一句,“孩子参加了这种危险活动,家长不可能不知情。把他的亲属全都抓起来……叫没有执勤任务的人都回来上班,今天额外给他们每个人发30新亚元的津贴。” tbc? OR5-EP5:共荣(3) or5-ep5:共荣(3) 倘若麦克尼尔愿意将他在东盟的生活经历写成自传,他会更愿意将笔墨放在那些快乐的日子里,即便是最痛苦的生活中也有片刻的欢乐值得歌颂。况且,他在东盟的生活实属条件优厚,远远谈不上处境恶劣。且不说与真正生活在贫穷中的贫民,哪怕是和一般市民相比,他既有充足的个人时间又不用为生计发愁,可谓过着许多市民梦寐以求的生活。正因为他始终认清了自己的日子从客观上来说还算好过的现实,每当他尝试着做出影响他人命运的决定时,总会再三地慎重。 他偶尔会因为被气得神志不清而做出出格的举动,那也只是偶然事件。一旦他意识到额外地惩罚别人不能带来任何好处,他便会停止用无意义的暴力填补内心的空缺。在他和敌人对抗的过程中,感性总有暂时占上风的时候,而麦克尼尔需要的是让理性最终获胜。 就他自己在老谷县的工作状况而言,麦克尼尔不敢给出什么好评,但他意外地发现老谷县的发展情况在整个东盟中竟然算得上是恢复秩序的模范县。这是他又一次前往新加坡办公时从其他同事口中得到的消息,而一些了解内情的人则将其归功于麦克尼尔的努力。毕竟,老谷县的特殊之处在于它从未依靠东盟军维持秩序,这无疑向东盟各地展示了用和平方式逐渐摆脱战乱影响的可能性。 作为东盟国家宪兵司令官桑松的秘书,麦克尼尔几乎每一次来到新加坡时都会接手一些任务。自2115年9月兴亚会与钟复明集团决裂之后,他还额外担负起了对东盟的国家宪兵们进行审查的工作。桑松当时对麦克尼尔说,尽管国家宪兵们被要求绝对效忠东盟而不是其他某种理念,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这些思维终究会干扰决策的公正性;麦克尼尔则不然,他是个局外人,能够摆脱兴亚会或是【兰芳赤子】的影响来独立地判断问题的本质。 东盟国家宪兵队的审查一天比一天严格,以前兴亚会或许还能容忍类似【兰芳赤子】这样的盟友的擅自行动,现在他们则不可能允许受他们控制的武装力量中有任何人效忠于其他组织。新近加入国家宪兵队的新兵们以及即将担任新职务的国家宪兵军官、士官的个人情况普遍受到了地毯式的筛查,审查人员恨不能把每个人的生活规律挖出来进行分析以判断其中是否存在潜在的敌人。 摆在麦克尼尔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份正式的报告单:以测定出的犯罪系数作为基准,评定国家宪兵们的发展预期。作为重要参考依据的还包括每个人平时的言行,那些有着较为安全的犯罪系数但行为可疑的家伙也会因此被降低评价。此外,发表攻击兴亚会的言论则会直接导致此人被判定为不受欢迎者。 “如果这些人被认为不可靠,那么负责招收新兵的人为什么还要允许他们加入国家宪兵队呢?”麦克尼尔吸着鼻子,他南下新加坡的路上有点感冒,“……假如在国家宪兵队这种机构工作的经历会让犯罪系数明显升高,以后还会有谁愿意承担着人生报销的风险来对付潜伏在东盟内部的敌人?” “所以,我们正在推行新的疗养措施。”旁边的一名国家宪兵忙不迭地向坐在办公桌旁的麦克尼尔解释,“为了避免长期执行危险任务使得一部分国家宪兵的精神状态出现问题,即便是精锐部队的成员也要轮换作战。疗养中心设立在香巴拉浮岛那边。” “哦,这倒是不错。”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听说过岛田真司推行的疗养方案,并且凭着直觉认为那更近似一种较为安全的洗脑手段而不是真正的正规医疗方法,“每次我来这里的时候你们都能弄出一些新花样。好,我对这份报告没什么意见,你们按原样上交就行。下午不是有一个实战训练项目吗?咱们去看一看。” 国家宪兵队的训练不是用无聊的训练场地而是要用实战来完成——真刀真枪地对抗东盟各地那些以暴力手段反抗兴亚会的武装组织,尤其是被认为仍然保持着活力的【兰芳赤子】。每次都会有新兵在类似的训练项目中死亡,为此国家宪兵队支付了不少抚恤金,好在受韩处安青睐的国家宪兵队不必为资金发愁。 陪同麦克尼尔的这名国家宪兵叫克里什纳·坎西尔,是国家宪兵队作战支援部队的成员之一。麦克尼尔很乐意和这些年轻的国家宪兵们谈谈工作和生活的各个方面,即便是扞卫着东盟安全的钢铁战士也应当是拥有个人生活的完整的人而不是只具备工具性的杀人机器。很不巧,桑松今天去香巴拉浮岛开会了,于是麦克尼尔自行帮桑松处理了一部分工作并决定前去充当为新兵们保驾护航的可靠前辈。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办公室,向着办公楼下方的停车场前进。 “坎西尔先生,你打算在退役之后从事什么工作?”麦克尼尔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退役?”来自爪哇岛的男青年愣了一阵,“不,我参加了预备士官考试……这份工作很不错,我还不打算转行。” “那可不容易……”麦克尼尔笑着摇了摇头,“这工作听起来威风,实则随时随地面临着危险。叛军还好说,他们只是在农村地区进行游击战……可是你看看那些青衣人,那些【青衫军】,整天寻找着在城市里攻击平民制造惨案的机会。唉,钟复明是死了,他的同伙却还活跃着呢。” “您说的钟复明是指用这个名字以行业代表身份出现在国家重建最高会议的那个人吗?” 麦克尼尔吸了吸鼻子,烦躁地抱怨道: “还能是谁呢?他就像个隐形人,只有这个名字和这个身份,以及他允许我们了解的最近所从事过的工作……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为人知。好在他已经死了,我们也不必为此继续发愁。咱们都是国家宪兵队的人,我也不介意跟你多说几句:让钟复明和他那些同伙接近了东盟的最高权力,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麦克尼尔先生,其实……”坎西尔的喉结上下蠕动着,“钟复明……他可能没——” 电梯门忽然打开了,两名文职工作人员走了进来。满头大汗的坎西尔立刻在麦克尼尔诧异的目光中闭上了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众人保持着沉默,直到电梯停在了地下停车场,各有心事的人们鱼贯而出,奔向不同的目标。 新加坡的国家宪兵们不必千里迢迢地前往外地去寻找适合他们练兵的训练场,马来半岛北方那些在胡坦班达的严格控制下没有发展机会的据点成为了最好的目标。虽然胡坦班达的富豪们和兴亚会存在许多冲突,双方在遏制那些以推翻东盟为目的的危险组织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这也成为了胡坦班达解禁的开端。自以为能够在兴亚会天罗地网式的搜捕中生存下来的青衣人们没有意识到,他们只是被兴亚会像养猪一样圈养起来成为让新兵见血的工具。 麦克尼尔先乘车赶往机场,再乘直升机前往训练基地外围地区。这一次来新加坡之前,他还隐约盼望着能在新加坡以某次意外为开端继续顺藤摸瓜地抓出敌人的地下组织,可他很快发现新加坡见不到他想象中的混乱局面,自己的计划也告吹了。当他问起这件事时,坎西尔向他解释说,要是有人敢在新加坡以杀人为目的策划袭击事件,骤然增加的区域犯罪压力将立即触发警报,这会很快让新加坡市内各种用于维持秩序的组织迅速出动、将危机掐死在萌芽状态。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互相对抗的双方形成了默契的场面。”从高空中俯瞰地面,麦克尼尔分辨出了双方各自构筑的路障和基地,同时也发现敌人和外界沟通的道路没有被完全封堵,“你说,他们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为了被圈养的牲口呢?虽然他们能在这里自由地招兵买马,可是这些人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真正在新加坡或胡坦班达发起一次成功的袭击,每当他们产生了组织壮大的错觉时,新一轮围剿就会让他们清醒过来。” “也许他们乐于保持现状。”前面驾驶直升机的飞行员不屑地哼了几声,“这样他们就能表现出坚决的反抗态度从而避免被他们组织内部的其他人看成软弱无能的败类。” “照这么说,组织训练项目的指挥官和敌人的首领之间也存在共识,那吃亏的难道不是普通国家宪兵和敌对武装人员吗?”麦克尼尔皱起了眉头,“嗯……我不是说反对这些训练,让新兵见血是必要的。” 他确实这么想,如果这些活跃在新加坡北方的青衣人不是被国家宪兵队圈养起来的,那他也可以免于受到【国家宪兵队支持的敌对组织危害公民】这种结论的折磨了。直升机很快抵达了训练基地,正在接受训练的新兵们却没有因为访客的到来而放下手边的工作,他们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锻炼自己的战斗能力,以免他们在残酷的战斗中成为牺牲品。 麦克尼尔向负责训练基地的国家宪兵军官询问了今天的训练安排,当他得知很快将有一组新兵参加夺取旧吉隆坡市南方某处建筑群的战斗时,欣然决定加入这次训练并检验新兵们的战斗力。不过,在他返回训练场并亲眼目睹了新兵们挥汗如雨的卖力训练时,心中也不免产生了一丝忧虑。这些新兵们通过了严格筛查并成为国家宪兵队的一员,可是到了第二年或许就会有不少人被认为不适合继续从事这项工作。如何让失业的国家宪兵融入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成为新的不稳定因素,当然又是一项重大考验。 “在这里开设训练基地的想法非常好。”麦克尼尔换上了作战用的装备,准备参加在他看来并不怎么激烈的战斗,“这么有创意的想法是谁提出的?” “尼古拉斯·王上校。”给麦克尼尔递来战术背心的士兵回答道。 “……什么?”麦克尼尔的好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自从双方第一次见面就让他浑身上下感到不舒服的尼古拉斯·王是少数让麦克尼尔厌恶却又必须捏着鼻子与之合作的人物之一。直到现在,麦克尼尔坚信尼古拉斯·王不是支持兴亚会事业的忠诚战士而是潜伏在兴亚会内部或至少对兴亚会的事业怀有恶意的敌人,可他找不到任何证据。钟复明集团早就垮台了,现在想找借口把尼古拉斯·王拖下水也晚了。 实在是晦气。东盟军开进马尼拉的时候有这家伙,博尚在胡坦班达遇刺的时候也有这家伙,钟复明集团离奇地覆灭在新加坡时还是有这家伙在场。不仅如此,从东盟陆军转移到东盟国家宪兵队的尼古拉斯·王正在受到重用,他俨然是受韩处安重视的青年忠诚军官之一,甚至很可能在桑松完全转移到政界后接管国家宪兵队的工作。一想到这种结果,麦克尼尔便不寒而栗,他已经做好了收拾行李跟着桑松转移阵地的打算,哪怕是当没有工资的私人秘书也行。 刚过下午一点,战斗便打响了。大约一个连的东盟国家宪兵被投入了战斗中,他们将要穿过一座废弃的、外部建筑墙体全部倒塌的足球场去进攻被敌人占据的废弃酒店大楼。麦克尼尔走在最前面,他的出现让后方的新兵中产生了一阵混乱,也让带队的士官们感到意外。 “不必在乎我,我是来热身的。”麦克尼尔尴尬地笑着,“重复一遍,不用管我,你们只管执行自己的任务就行。” 在毫无遮蔽的条件下穿过废弃的足球场、暴露在敌人的火力网下等同自杀,所幸麦克尼尔没有看到敢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前进的鲁莽新兵。他确实走在最前面鼓舞其他的新兵,那只是为了防止一部分第一次真正参加战斗的新兵吓得躲在后面。一旦大部分新兵冲入了战场,麦克尼尔马上向着足球场中散布的混凝土块后方转移,那是他抵达目的地过程中所能找到的唯一掩体。国家宪兵队不缺无人机,但训练要求新兵们即使是在缺乏支援的条件下也能坚持作战,使用无人机相当于作弊。 “如果我是负责防御工作的指挥官,一定会在这段路上布置陷阱。”麦克尼尔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很快地从足球场中找出了几条比较安全的道路,只要敌人把这些道路成功封锁,国家宪兵队的新兵们势必在穿过防线的过程中承受惨重损失。但是,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的谣言,也许盘踞在这里的武装人员头目确实和国家宪兵队之间保持着某种默契。那样一来,单方面【提高训练难度】恐怕会让合作关系破裂。 新兵中出现第一名死者是在战斗发生后的第11分钟,当时试图翻越难以绕开的混凝土块爬上倒塌外墙外侧的一名新兵被敌人的子弹击中了脖子,当即栽倒在地,落地时又因头部先着地而折断了脖子。他的战友们象征性地将他拖回安全地带并在确认他已经没有存活希望后决定将其放弃。准确地说,尸体被用作了引诱敌人开火的诱饵,死者的价值是让生者更好地生存下去。 比新兵们更早穿过了足球场的麦克尼尔面对着的则是完全不同的挑战。酒店大楼外侧的街道上,几名穿着破烂的青色制服的敌对武装人员封锁了街道并向着新兵们即将穿过的通道扫射。仅凭麦克尼尔一人无法穿越多名敌方武装人员交替开火封锁的道路,他可以尝试着做出反击,但这里的战场本该属于后面的新兵们而不是他。然而,没人规定过想完成任务就必须按指定步骤完成工作。意识到正面突破困难重重后,麦克尼尔当即绕开道路,打碎了旁边另一栋建筑一楼某个房间的玻璃并钻了进去,准备从另一个角度突击。 几名路过的新兵发现了麦克尼尔的小动作,也准备效仿。 “返回战斗岗位,别走神。”跟在他们后面的国家宪兵中士呵斥道。 “我们也许可以利用绳索从大楼的另一侧发起突袭,没必要非从下面进攻。”其中一名新兵提议。 “你以为只有你能看懂吗?”那名国家宪兵中士嗤之以鼻,使劲地活动着鼻子,仿佛闻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自己没本事就不要想效仿别人的动作,老老实实从下面走。” 不过,就算大部分带队的士官都表示反对,仍然有一些新兵决定效仿麦克尼尔的行动。在他们跟上麦克尼尔的步伐之前,迈克尔·麦克尼尔已经找好了自己的位置。就像往常那样,他会将绳索的另一头发射到对侧大楼的窗户附近并将之固定,而后顺利地滑行到另一侧、突破敌人的封锁。 “但愿你们在学着我抄近路的时候不会被吓呆。”麦克尼尔嘿嘿一笑,“这座大楼没被他们占领的原因是已经被用作停尸房了……光是那气味就能让你们把一天吃的饭全都吐出来。” 不说令人恶心的气味带来的生理上的不适,产生的有毒气体很可能令新兵们在选择好合适的位置之前就昏厥,这也可能是另一头的青衣人们没有在这座大楼中布防的原因。但是,从麦克尼尔轻松地固定了绳索并开始向着另一侧滑行时算起,疏忽大意的青衣人们注定要为此付出代价。行动之前,麦克尼尔仔细地观察了建筑的外形并推测其可能具有的内部结构,特地挑选了敌人大概率不会防守的房间作为突破口。 很遗憾,他钻进了另一个停尸房。在他被熏得晕过去之前,麦克尼尔飞也似地冲出了房间,闯进走廊上。映入他眼中的不是和前一座大楼的走廊那样只剩下水泥地面和墙体的灰色通道,而是装饰着各种特色花纹挂饰、铺着地毯的耀眼长廊。要不是左侧那两个目瞪口呆的青衣人突然大喊大叫起来,麦克尼尔甚至会以为这座酒店没有被废弃而是仍在使用之中。 ——在东盟的战乱时代中毁于战火的吉隆坡市已经荒废许久,【兰芳赤子】愿意在他们的据点中做点装修还真是不容易。 赶在敌人开火并呼叫支援之前,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击毙了两名敌人。他不敢停留,并且他相信自己的行动可能已经被敌人察觉,最好的方法是转移阵地以便让受到两面夹击的敌人无法判断清楚主要的进攻方向。由于不熟悉大楼内部的环境,麦克尼尔在寻找楼梯的时候浪费了不少时间。他最终决定向上继续进攻而不是向下和可能已经攻入建筑内部的新兵们会合,因为他需要尝试着从这个据点中获取必须由他本人接触的第一手资料。 看来他过于乐观了。麦克尼尔刚向上爬了4层楼,迎面撞见了全副武装的又一名青衣人。这名青衣人穿着全套的青色制服,而不是麦克尼尔刚才击毙的两名武装人员和下方街道上的敌人身上所穿的半成品破衣烂衫。凭着直觉认定衣着的差别标志着身份区别的麦克尼尔决定尝试着抓获这名敌人,他在电光石火间做出了选择,枪口向下偏离少许,子弹只击中了敌人的小腿,失去了平衡的敌人扣着扳机打光了整个弹匣也没能让向上漂移的子弹中有哪怕一颗钻进麦克尼尔的脑袋。 “给你十秒钟时间,愿意投降就点头,不愿意那就随便你。”麦克尼尔踢掉了对方手里的枪,把步枪的枪口顶在敌人的脑门上,“……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是?” 那人试图反击,麦克尼尔毫不犹豫地了结了对方的性命。他叹了一口气,开始搜身,从敌人的青色制服上找到了一张小卡片。那卡片上标注着这名青衣人的姓名和【血统纯度】,甚至没有记录这名青衣人的职务。 “……无聊。”麦克尼尔撇下这具尸体,继续向上探索,“只有牲口才讲究什么纯种。” 抵达第28层的时候,麦克尼尔听得楼梯间外传来响动,于是他又被好奇心征服,打算前去一看究竟。结果,正当他走出楼梯间时,几十个身上绑着爆炸物的青衣人疯狂地向他冲了过来。即便是麦克尼尔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不轻,他夺路而逃,临走的时候没忘了向后方投掷手榴弹招待这些敌人。向下逃跑的过程中,他不得不在撞上又一名敌人时多花了几秒钟将其击毙并从尸体上迈过去。 几分钟后,躲在他最初进入的那层楼的麦克尼尔从藏身之处探出头,蹑手蹑脚地前去检查被他击毙的两名敌人的尸体,并在尸体上找到了类似的卡片。卡片上标注的内容证实这两个穿着不完整的青色制服的武装人员在所谓的【血统纯度】上略低一些。 “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用什么吸引别人为他们卖命。”麦克尼尔想起了那些绑着爆炸物的青衣人,他敢打赌那些人大概是在整个组织中被视为【贱民】的一群人,“好在清醒的东盟公民总是占大多数的。” tbc? OR5-EP5:共荣(4) or5-ep5:共荣(4) 这也许是麦克尼尔第一次真正能够以胜利者的身份自居,他既没有成为时代浪潮中的牺牲品,也没有间接或直接推动着事态向着更差的方向发展。事实上,尽管他至今仍旧对兴亚会的许多做法持怀疑态度,但他还是会自信地和别人说,他正在目睹着东盟缓缓步入一个和平而即将迎接繁荣的新时代。这新时代的上空或许还笼罩着几朵乌云,然而自古以来个人的力量在时代的变局面前永远是软弱无力的。 “但是,我不相信这件事能这么顺利地收尾。”坐在餐桌对面的埃贡·舒勒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细心地咀嚼着嘴里的牛肉,“李林的恶趣味,你也是了解的。这一次他一反常态地安静、没有跳出来向我们宣示什么危险的征兆,要么是我们确实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要么则是我们错得离谱以至于他甚至懒得戏弄我们了。” “舒勒,咱们要有自信……不能因为失败过几次就丢掉了自信,再说我的自信建立在事实之上,又不是那种盲目的狂热。”麦克尼尔不住地向窗外探视,他想知道自己在香巴拉浮岛选取的新餐厅地点是否合适。既然要证明他不是一个只会战斗的杀人工具而是完整的人,继续在东盟未来的新首都把他的餐厅开下去俨然成为了麦克尼尔的最大爱好,不过他暂时还不打算在居民大规模涌入之前开始营业,“先前钟复明集团的危险性来自他们潜伏在掌握了东盟最高权力的群体内部,现在可不是了,他们的威胁性甚至比不上自由南洋联军。” “说得好像自由南洋联军是什么能被随便歼灭的小组织一样。”舒勒哑然失笑,“别疏忽大意,我仍然怀疑他们长时间没有主动出击只是为了给致命一击寻找良机。丢失的核燃料下落不明,此外虽然钟复明的残余势力试图绝望地反击,但马卡洛夫和他的俄罗斯人同伙已经快半年没消息了。”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更愿意仔细品尝自己的杰作而不是思考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事情。丢失的核燃料确实会带来许多麻烦,不过核燃料放在那些只会喊打喊杀的杀手们的手里,大概也只能化为用来污染城市的工具而不是麦克尼尔所能想象出的最坏结果——核弹。兴亚会的统治日趋巩固,现在韩处安能够整合其名义上所掌握的大部分力量对付外部的自由南洋联军,而原先过于注重从内部渗透的【兰芳赤子】因此而失掉了生存空间。 不过,舒勒说得对,敌人的反常行为模式必须引起关注,麦克尼尔可不相信马卡洛夫突然弃恶从善了。马卡洛夫似乎还做着在这个世界中光复俄罗斯的美梦,且不说这种想法多么不切实际,光是麦克尼尔自己的经验就让他明白,想凭着他们在各个平行世界的身份干出翻天覆地的大事完全是痴人说梦。哪怕是现在,看起来威风的麦克尼尔很可能会在下一秒因为得罪了兴亚会的某个大人物而丢掉他已经掌握的一切资源。 “……我看得出来,这个人既喜欢玩弄阴谋诡计,又不屑于在特定的场合欺骗别人。”麦克尼尔友好地和旁边路过的几名侍者打招呼,这些忙碌着的餐厅工作人员没有心思在乎老板谈了什么,“他既然想要北上返回俄罗斯去开创他的事业,就一定先得在东盟获得一个稳定的后方基地。因此,我猜测他最初的计划可能是支持【兰芳赤子】在东盟夺权、进而让钟复明支援他的复国计划,可是这一切都随着钟复明集团的溃败而成了泡影。” “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投靠日本人了。”舒勒那颗大光头晃得麦克尼尔眼花,“别忘了这一点,日本人现在没有干预不代表未来不会干预,而且岛田总是和我说日本可能早就下手了。” “让他们来。”麦克尼尔优雅地擦了擦嘴,这是他和伯顿学的,“我也算是半个兵变的行家,舒勒。合众国策划了那么多次兵变,哪怕是只参考那些案例也足够让我掌握其中的规律。如果日本人真的敢冒险行动,我几乎能猜出来他们的每一个步骤。好了,我还有些事要办……以后你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常来这里吃饭,绝对安全。” 据说,【兰芳赤子】的残余势力试图鼓动其信徒在东盟的各个领域进行破坏,例如让学校的教师给【异族野蛮人的后代】下毒,或是唆使在食堂工作的厨师采取类似的行动。这些破坏行动比不上直接在战场上对抗或是在城市、乡村发动袭击的危害性那么大,但带来的动荡则是肉眼可见的。麦克尼尔向岛田真司问起这件事时,岛田真司只是潦草地说自己会注意的,然后就挂掉了电话。岛田固然有着操控人心的手段,舒勒可没有,因此麦克尼尔不得不额外提醒舒勒注意个人安全。 铲除危害东盟的暴力活动,不在于消灭多少武装人员,而在于从根本上阻止新的武装人员出现。如果有谁以为麦克尼尔会因为身为军人而更加崇尚用武力手段解决问题,那他就大错特错了。正因为麦克尼尔时刻以军人的标杆来要求自己,他才更加明白解决问题要一劳永逸、从根本原因下手。只会暴力对抗的军人脱下军服之后并不比街头的黑帮头目更高尚一些。 空荡荡的街道上偶尔有几辆轿车驶过,麦克尼尔从这些车子上感受不到丝毫的危险。大名鼎鼎的东盟新首都香巴拉浮岛正在逐渐投入使用,一批又一批居民开始入住其中,尽管相当一部分原本无家可归而被收留到香巴拉浮岛的公民们为此承担了沉重的债务。舒勒所负责的核反应堆建设工程还没彻底结束,在那之前,备用发电设施还能满足香巴拉浮岛现阶段的电力需求。 他来到香巴拉浮岛可不是为了和舒勒闲聊的。舒勒和岛田真司担负着其他人不可能承担的工作,麦克尼尔所要做的正是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他早已从岛田真司那里了解到,目前仍在东盟军和东盟国家宪兵队进行实验的所谓用于降低犯罪系数的治疗方法在本质上还是一种洗脑。这么浅显的道理,【兰芳赤子】似乎早就猜到了,并且在其位于北婆罗洲的地下基地中专门为他们选拔出的人员设立了类似西比拉系统环境的训练设施。 岛田真司能暂时做到,敌人说不定也能做到。那座训练设施被【兰芳赤子】随便抛弃(他们甚至还允许马卡洛夫在其中留下通讯记录)就是最好的证据。但是,麦克尼尔的头盔只能帮他找出犯罪系数超标的潜在罪犯而不能帮助他找出可能经过洗脑后有着正常犯罪系数的敌人。想抓出这些目前很可能已经潜入了香巴拉浮岛的危险人物,他只能凭借自己的观察、判断和直觉。 敌人不会放过兴亚会将第一批普通居民放进香巴拉浮岛的机会——这是他的全部推论有可能成立的必要前提。头顶上宛如龟壳的保护层遮蔽了一部分阳光,也让这座城市看起来更像是海上的钢铁堡垒乃至监狱。麦克尼尔不会因为头顶上架着一层护盾就产生安全感,敌人就藏在他身边,而他们浑然不觉。 身上的报警器响了。麦克尼尔确认了产生警报的位置,随后赶往离他还有三条街距离的一处民用建筑,那些建筑的沿街方向都开着一些由普通市民经营的商店。没过多久,他就在街道上找到了岛田真司派来协助他的人形搜索工具:一个浑身上下裹在大衣里、连脑袋都用兜帽扣住且脸部被面具遮挡的怪人。称之为人形搜索工具的唯一理由是装在这副躯壳下的灵魂——假如有的话——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没有谁能扛得住岛田真司的【感化】。 “我明明跟他说过让他把搜索工具的外观弄得低调一点……”麦克尼尔小声抱怨着,装作是这名怪人的同伴,和他一同在街道上散步,“他却把这家伙打扮得像是刚从假面舞会上跑出来的客人,难道是生怕敌人认不出来吗?” 也许岛田真司只是害怕他派出去的搜索工具由于缺乏可辨识度而被路上的警察拦下来,现在谁也不用担心了,哪怕是稍微胆大的警察见了这东西都得退避三舍再做打算。同类之间存在某种未知的感应,这是岛田真司的理论,并成为了他将被洗脑的实验品用于侦察可能同样经过了洗脑后潜入香巴拉浮岛的敌人的依据。从今天的结果来看,很不幸,岛田真司的猜想是正确的,这也意味着麦克尼尔必须从现在开始就随时防备已经潜入了香巴拉浮岛的那些不速之客。 他跟随着僵硬地行动的实验品来到了一间街边店铺门口,商店用规矩的英文字体和单一的黑白两色做招牌,看不出有什么出格的地方。迈克尔·麦克尼尔整理了一下仪容,走上前去,轻轻地敲了敲窗口旁边的小门。 出来迎接他的是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仅从外表上,麦克尼尔分辨不出对方所属的民族。 “我们今天不营业。”他对麦克尼尔摊开双手以示抱歉,“请回。” “我是附近餐厅的老板,想找您了解一下租金的事情……您看,大家来这地方工作,都不容易。”麦克尼尔强行挤进门里,所幸他身后的实验品识趣地向后避让并离开了中年男人的视野,“就因为我长成这副模样,周围的人都不想和我打交道,他们显然觉得我应该滚出东盟、到外面当难民和乞丐。” 半真半假的话骗过了中年男子,他叹了一口气,把麦克尼尔放进屋子内。麦克尼尔好奇地向细长的走廊后方探视,他能够听到有人正在交谈,并明显地感受到屋子内的其他人因他的出现而紧张起来。 “说,你要谈什么?”他望着悠闲地把双手插进衣兜里的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定了定神,用他所了解的不太标准的中文念道: “大汉兰芳军万岁!” 中年男子愣住了,他立刻把右手背到身后,但麦克尼尔已经先他一步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把无声手枪并在他的胸膛上开了两个洞。待对方不再动弹后,麦克尼尔走上前查验对方右手握住的东西,果然是另一把手枪。尽管枪声不那么明显,然而中年男人倒地时的发出的巨响仍然惊动了屋子里的其他人,这些意识到自己遭受袭击的家伙很可能正准备撤离并让其中一部分人迎击麦克尼尔。优先抛弃弱小的,保住强大的,这是钟复明集团的宗旨。 麦克尼尔拿出了另一把手枪,站在楼梯口,等待着敌人的到来。他左右开弓,只要有人在楼梯上方出现就立刻开枪,一连击毙了数人。虽然这条走廊贯穿了建筑两侧并可以让建筑物中的居民们从后方逃离,可抵达一楼走廊的必要前提却是从麦克尼尔眼前的楼梯上走下来,除此之外在这个商店所包括的建筑空间内再无第二条道路。正当麦克尼尔为自己抢先占据优势而洋洋得意时,外面传来的重物落地的声音让他头皮发麻:这些不怕死的家伙真的敢跳楼逃跑。 由于担心敌人返回从另一侧包围他,麦克尼尔决定先行上楼。他顺着楼梯向上攀爬,正赶上一个衣衫不整的青年男子向下逃窜,结果此人被麦克尼尔两枪击中头部、当场毙命,尸体沿着楼梯一路下滑并撞在了窗台下方、把花盆震得掉落在了他的脑袋上。上方传来的叫喊声越来越清晰,麦克尼尔知道他们在为什么发愁。这些必须经受严格审查才能进入香巴拉浮岛的平民不可能有机会携带步枪入内,麦克尼尔自己也不担心在使用手枪的枪战中落入下风。 他走到第一个房间前,撞开屋门,朝着屋内的两人迅捷地开了两枪,一枪击中第一人的头部,第二枪击中第二人的下腹部。麦克尼尔一见未能击毙目标,上前补了一枪,然后换上了新的弹匣。他刚从屋子里走到外面的走廊上,正赶上左侧另一个房间中有一名手持手枪的武装人员冲出,结果那人也被麦克尼尔击毙。麦克尼尔不敢大意,他继续搜索其他的房间,但他没有在二楼找到其他没来得及逃跑的敌人。毫无疑问,更上层的敌人不是摔死在了跳楼逃跑的路上就是已经成功逃离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试探性地到三楼看了一下,敞开的房门告诉他,那里躲藏的敌人已经逃之夭夭。他返回二楼,忽然听到了手机铃声,原来是二楼唯一一具死前持有手枪的尸体身上的手机响了。这时候就算他对其置之不理也会让打来电话的人意识到据点已经被消灭,那他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嘲讽一下这群考虑不周的蹩脚野心家。 为了避免自己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微型无人机盯上,麦克尼尔选择躲到其中一间屋子里接听电话。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电话中传来一个沉稳冷酷的声音。 麦克尼尔没有回答。 “喂?我在问你话。” “好久不见,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麦克尼尔坐在木质办公桌旁,让他因刚才的突袭行动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恢复正常,并佯装心平气和地同马卡洛夫聊天,“你还在东盟呀?我以为你已经回俄罗斯了呢。” 他希望听到马卡洛夫在电话另一头大发雷霆的动静,可他失望了。仅仅过了几秒,马卡洛夫以没有丝毫变化的声音答复道:“没人愿意打毫无准备的战争,我也得先完成我的计划才能动身返回俄罗斯。麦克尼尔先生,这不符合合作的宗旨……你觉得我妨碍了你的事业,反过来这对我来说也是成立的。既然我们曾经是合作伙伴,那么你理应配合我完成我的工作,这样在我离开东盟之后,我们两个就不会产生冲突了。” “事实正好相反,我们现在缺乏合作的基础。”麦克尼尔毫不客气地回绝了马卡洛夫又一次抛出的橄榄枝,“不说别的……你的盟友整天只考虑着把东盟的其他族群杀干净,难不成你真的认为他们会在你们之间的合作结束之后仍然保持着对你们的友善态度吗?” “哦,看来你的情报更新速度不太及时,麦克尼尔先生。”马卡洛夫立即反驳道,“计划已经改变了,而你们似乎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变化。这个改变后的计划允许我们用一种相对体面的方式结束各方的冲突,而不是非得厮杀到只有最后一方活下来为止。” 赶在东盟的警察或是血盟团民兵跑来之前,麦克尼尔先得办好手续,以免他被当做犯罪嫌疑人给抓走——虽然他确实是。他一面和马卡洛夫聊天,一面悄悄地给他在香巴拉浮岛的国家宪兵队同僚发了几条消息,让这些人注意不要让警察接近这片区域。 “我对你们的新计划没兴趣。”他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不改变本质,换什么花样都毫无意义。首先,你们瞒过了西比拉系统的犯罪系数检测,这倒是让我非常惊讶,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很快兴亚会就会对此做出针对性的反击,你们也别想把触角伸向香巴拉浮岛。” “抱歉,我可不这么认为,麦克尼尔先生。”马卡洛夫不由得发出了阵阵冷笑,“嗯……没关系,这满屋子的人就当做我向你展示的诚意了,反正你也需要一个机会证明你在香巴拉浮岛的工作不是徒劳无功。” 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下,飘然自得的麦克尼尔迅速清醒了过来。没错,他之前的判断有误,马卡洛夫和钟复明之间的合作关系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牢固,而且看起来马卡洛夫本人也预见到了这一点。但是,马卡洛夫好像成功地掌握了他的动向,而这会给麦克尼尔还有他的战友们带来前所未有的威胁。 “……你知道我要来?”他强行保持着镇定。 “当然。”马卡洛夫笑了,“毕竟,在跟你合作的时候防止被你当成敌人的前提是你永远不会目击到我和那些青衣人走在一起。”他的语气变得缓和了许多,“我一直认为我们之间的合作基础更大一些,因为我们都是在东盟被排斥的人。就算我们之间现在很遗憾地成了敌人……短期来说,我的目标又不是把你和你的人马解决掉,所以我也没必要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弄得恶劣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那就是说长期来看还是敌人喽?”麦克尼尔也忍不住笑了,“我们不是真正生活在这个时代的美国人和俄罗斯人,而各自携带着自己在特殊条件下形成的观点。在大部分平行世界里,合众国和俄国之间的敌对关系都是固定不变的,所以我也不相信我们之间能真正放下敌意——换句话说,就算你想认输,我也不会给你认输的机会。你可以保持你现在的态度,这不重要;然后,我会把你们的野心一个一个粉碎掉,最后让你和钟复明向着全东盟的公民谢罪。” 最后一句话似乎激怒了马卡洛夫。 “你好像把自己看成一个有资格审判我们的圣人了,麦克尼尔先生。”马卡洛夫的声调也随之变得低沉,“我不知道你是从哪找来的这种自信,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有能力审判别人的永远只是胜利者,这是你们美国人教给我的而不是我自己编出来的。等你输了的那天,我会把你关在精神病院里,让你亲眼见证着我是怎么从零开始光复祖国的。” 按麦克尼尔的预想,马卡洛夫应该事先在屋子里安放了炸弹,不过直到马卡洛夫挂断了电话之后,他也没等来想象中的爆炸。这实在是太荒谬了,就好像马卡洛夫确实只是为了向麦克尼尔表现诚意而放弃了大好时机。 马卡洛夫所说的话,他是半个词也不会相信的。他能确定的,不过有两点:其一,马卡洛夫隐约对钟复明产生了不满,并很可能在被迫合作的局面结束后马上反戈一击;其二,马卡洛夫能准确地掌握他的动态,这也是马卡洛夫和他合作了很久都没被抓出把柄的原因之一。然而,这等同于让麦克尼尔承认他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掌握了他动向的马卡洛夫手下留情而已——这是天大的耻辱,他决不会相信。不,仅仅得知他的行踪还不足以杀死他,马卡洛夫也是清楚地了解这一点才没有冒失地安排没有成功希望的刺杀行动。 得到了国家宪兵队的同事们的保障之后,麦克尼尔轻巧地离开遍布尸体的商店内侧建筑,返回街道上,陪同那个被外人视为傻子的实验品继续散步。 “伯顿——” “……干什么?”麦克尼尔只听得电话的背景音里传来好几个女人叫喊的声音,这让伯顿的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老弟,你怎么每次都挑这种时候——” “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麦克尼尔冷漠地说道,然后立刻挂断了电话。 tbc? OR5-EP5:共荣(6) or5-ep5:共荣(6) 2116年的春天还没到,但麦克尼尔的春天却似乎已经降临在他身上。每一个来这位老谷县的县议员办公室讨论公务的访客都会惊奇地发现麦克尼尔最近一段时间的心情好得出人意料,即便是他们怀着忐忑不安的情绪将一些坏消息告诉对方时,麦克尼尔也只是暂时收敛了笑容并用几句无伤大雅的批评了结关于善后处理的定论,此外便不会再有什么额外的纠纷。 他的变化既然已经被旁人看在眼里,自然也瞒不过那些和他朝夕相处的同事以及合作伙伴们。 “麦克尼尔先生,您最近好像遇到了什么值得您高兴的事情。”阿南达无奈地劝正在哼着他从未听过的某个曲调的麦克尼尔停下来,至少不能干扰餐厅里的其他食客的就餐。麦克尼尔一向不是那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能让他不顾形象和平日行为规范而只顾着庆祝的肯定是天大的好事。 “我说过吗?”麦克尼尔答非所问,“……只要稍微了解一下最近的重要新闻,任何人都有理由对未来保持着乐观态度。真正的和平时代很快就要到了,等到眼前的这场战争真正结束之后,我们也可以暂时放松一下了。” 他确实有许多理由说服别人对前景怀有乐观态度,例如和平的环境可以为解决东盟内部存在的诸多问题创造一个稳定的条件、继而通过不断地改善东盟的现状将可能诱发新冲突的因素逐一消除。只有一种人或许不想看到和平到来,那就是借助着双方之间的对抗才能名正言顺地维持权力的受益者。确切地说,麦克尼尔和他的团队在老谷县当地居民和精英人士的眼中也是这一类人,受伯顿资助的老谷县民兵组织成为了保护麦克尼尔手中权力的最有力的工具。 阿南达对麦克尼尔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这位给麦克尼尔当了将近两年的翻译和副手的泰族青年忧心忡忡地表示,兴亚会和自由南洋联军双方目前的表态只能证明他们还有谈判的意向,而并不代表谈判能够成功。此外,谈判过程必然涉及双方一部分军队和准军事武装组织解除武装的工作,那时无论麦克尼尔是否愿意服从命令,以后的日子对他来说都不算太好过。若是麦克尼尔为了首先表现诚意而遣散民兵组织,这些需要自谋生路的民兵将成为当地的不稳定因素,且麦克尼尔也将失去对抗本地实权人物的工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我为了自保而选择维持民兵组织的现有规模甚至是继续扩充它,那么这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从我们手中夺回一部分话语权的本地名流甚至不会介意突然站在自由南洋联军的立场上批判我、说我没有促进地区和平的诚意。”麦克尼尔收敛了笑容,争夺利益的斗争从来没有欢声笑语,有的只是持续不断的猜忌和背叛,“……你有没有想过,真正能保护【我们】的是什么?桑松将军还在,这些民兵只是一层额外保险;要是哪天桑松将军倒了,我们手里就是有整整一个正规军步兵团也没用。不用担心,我有计划。” “那就好。”阿南达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被说服了,麦克尼尔能够从他的神情中察觉出浓烈的忧虑。他理解阿南达的担忧,也理解对方的苦衷。东盟已经很久没见到和平了,许多有心促进和平的地方实权人物不是因为首先放下武器而遇害,就是由于为了自保而拒绝解散武装从而引发新的冲突。每个人都怀疑对方有着其他阴谋诡计,每个人又都不相信自己和自己所代表的群体能够在竞争失败后有一个体面的下场。 这一切必须结束,而且是在他手里结束。兴亚会一直强调的亚洲复兴事业和麦克尼尔没有半分钱的关系,但是麦克尼尔还不想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东西在他眼前彻底垮掉。外部限制力量消失之后,像老谷县这样的偏远地区很容易再次成为本地实权人物肆意妄为的无法地带,而任何理论上由当地维持的组织都会成为其力量的一部分。算来算去,只有东盟军和外地投资者才能打破这种循环,这也是麦克尼尔决定同吴苏拉和阮文启合作的原因之一。 让更强大的一股势力引导着适应了过去几十年战乱时代的生存法则的地方实力派学会有序竞争,这或许是能够改善本地居民生存状况的办法之一。 餐厅里还有其他几个食客,这些人当中有些认识麦克尼尔,有些不认识他。认识麦克尼尔的人也不会特地走过来和他打招呼,老谷县的每个县议员都有自己的工作,麦克尼尔的特殊性在于他代表着比北圻州的任何一名官员更有实力的角色。仅用吃午饭的时间,麦克尼尔已经想好了多种策略。如果他没有办法引进新的竞争力量,那就只能想办法促使本地的实权人物自己竞争了。 结账之后,麦克尼尔和阿南达走出餐厅,步行返回办公楼。 “阿南达,你跟我办事这么久,帮我做了很多项目,但是你至今的正式身份仍然是个无业游民……”麦克尼尔把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他的头上戴着一顶滑稽的小帽,“所以,我这几天仔细地想了想,决定给你找个新工作。” 阿南达停下了脚步,眼神里写满了疑惑不解。 “听起来您是打算要辞退我了。”他后退了几步,和麦克尼尔拉开距离,“请您放心,我不是那种非要等着被辞退的雇员,如果您觉得我碍事,我会选择自行离职。” “哦,可别这么说,你把我形容得像是那种使用种种肮脏龌龊的手段逼迫员工自己辞职的黑心商人一样。”麦克尼尔烦躁地站在原地跺着脚,他很难让一个由于过去所经受的伤痛而已然成了惊弓之鸟的东南亚人用在他看来相对正常的思维看待身边的变化,“你现在三十多岁,觉得自己年富力强,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可是咱们总会有衰老的那一天,到那时连勉强谋生都难。”不知不觉间,他又拿出了老年人对年轻人的说教口吻,“我是认真的,你需要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工作作为跳板,让你积累一定的财富和人际关系网络……” “那我听你的安排。”阿南达恢复了往常的恭敬姿态,等候着麦克尼尔的通知。 这是麦克尼尔为他最终将主战场转移到香巴拉浮岛做准备,他在老谷县的工作基本结束,而且他也不认为本地的实权人物会冒着在这个节骨眼上同时得罪多个大人物的风险去对他发起反攻。既然阿南达本人同意了,麦克尼尔也不再说客套话,他直截了当地对阿南达说,东盟国家宪兵司令部需要一些文职人员,而当时经过了桑松本人的审查才被安排为麦克尼尔的翻译的阿南达想通过这类考试简直轻而易举——因家庭原因和时代影响而没上完学,只代表此人缺乏基础知识,又不意味着他天生智力低下。 “是像您这样名义上当着秘书实际上却到处出差甚至在外地兼职的工作吗?”阿南达想起麦克尼尔身上的多个头衔,有些忍俊不禁。 “……说不准啊。”麦克尼尔自己也感到有些难堪,他的身份是经不起推敲的,等到东盟逐步地将庞大机器运行的每一个环节正规化之后,说不定他也会面临失业的那一天,“而且,这只是初步判断,即便你被录取了,也不一定能留在国家宪兵司令部工作。各地的宪兵队管区都需要人手,到时候如果你被分派到了新几内亚或者爪哇岛,可别怪我,我帮不上忙。” 大致地向阿南达阐述了这份新工作的注意事项后,麦克尼尔先让阿南达返回办公室处理文件,他准备到私自设立的俘虏营或曰矫正治疗中心去找伯顿。这座由麦克尼尔和伯顿依靠他们掌握的民兵组织而维持的非法设施一直承担着着关押自由南洋联军游击队员(也包括【兰芳赤子】成员)并通过矫正措施使其中的一部分人回归社会的功能。为防止有人劫狱,无论是看守建筑群的民兵还是被关押在其中的囚犯都经常被转移位置。 这个在老谷县最困难的日子里既象征着稳定也代表着噩梦的机构,很快就要成为历史了。 彼得·伯顿正在组织民兵们焚烧位于废弃建筑群中心地带的主要监狱(兼管理办公楼)的文件,他见到麦克尼尔到来,立刻迎上前去,语气低沉地说: “麦克尼尔,那姓沈的今天早上死了。” “死了?”麦克尼尔听到这话时,竟然愣住了几秒,“这便是命运了。我不杀他,青衫军没机会杀他,阿南达不敢杀他,博尚也不想杀他,到最后他还是死了。这是上帝要收了他去死人的世界接受审判,咱们留不住他。” “他倒是走运,说死就死,死前早就疯了,大概也没受什么罪。”伯顿喟然感叹道,“可是他身上那些秘密就要被永远埋葬了,我们再也不可能知道钟复明集团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所从事的犯罪活动会在未来对东盟形成什么恶劣影响——喂,别急着倒出去,按我说的办法处理烧完的灰烬!” 伯顿一边叫嚷着驱赶其他民兵去干活,一边带着麦克尼尔远离这些正在焚烧文件的屋子,他们两个之中没有人想在这鬼地方久留。顺着熟悉的道路来到了关押沈行健的牢房门口,麦克尼尔百感交集。沈行健不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而是个从事多种犯罪、手里欠下不知道多少血债的十恶不赦的寄生虫,麦克尼尔很难对他产生任何形式的好感,但沈行健那种见势不妙直接投降的作风倒是很符合麦克尼尔的口味。如果每个犯罪集团的头目都有这种自觉性,这世道也许会好转许多。 “我有点怀疑他是被烟雾熏死的。”麦克尼尔捂着鼻子走进牢房,一眼看到了倒在墙边那具瘫软的尸体,尸体的脸上还挂着无比夸张的惊恐表情,说不定沈行健死前在他的幻觉中看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理解的恐怖事务,“……开玩笑的。你打算怎么办?” “烧了。”伯顿随口一说,“咱们这个矫正中心所处的废弃建筑群马上就要推倒重建,要是咱们把尸体都埋在这里,以后容易被本地市民发现。” “你还在考虑多年以后的事情呀?”麦克尼尔拍着伯顿的肩膀,他并没有因为伯顿前几天在他火急火燎地想要谈论关于泄密的事务时仍在寻欢作乐而对伯顿产生不好的印象,要是伯顿没在找乐子而是在办正事,反而会让麦克尼尔起疑,“那时候咱们的工作早结束了,扛起我们的旗帜继续往下走的,是摆脱了我们纠缠的平行世界的自己。” “……咱们毕竟和马卡洛夫不一样嘛,他把平行世界的人都看成是工具,咱们可不行。”伯顿没好气地辩解道,“再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咱们以后还有机会通过将意识合并到平行世界的自我身上这种方式返回之前去过的世界,那……到时候我们疏忽大意所造成的失误就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祸患。” 麦克尼尔一面听着伯顿絮絮叨叨地向他解释这个矫正治疗中心所处的废弃建筑群在重建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意外,一面向着那具尸体迈进。伯顿的想法是正确的,他们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矫正治疗中心的文件和重要物证都必须销毁,眼前的尸体也一样。然而,问题并不仅仅在于尸体本身。 有着棕褐色短发的白人青年想了想,让伯顿去给他拿一把链锯。 “喂,你不会是最近闲得无聊、想要杀人取乐?”伯顿瞠目结舌,他以为麦克尼尔也突然出现了不正常爱好,“我跟你说,绝对不行——” “咱们整个团队里最符合心理变态特征的人,除了岛田就是你。”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只管拿链锯来,跟我把这具尸体一起给解剖了。” 伯顿不想和麦克尼尔辩论,他服从了麦克尼尔的命令,想着解剖尸体的无聊工作肯定会让麦克尼尔半途而废。两人都准备就绪后,麦克尼尔让伯顿小心翼翼地将尸体一点一点切开,并仔细地分辨切下来的组织中是否存在异物。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工作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便因为伯顿首先从尸体中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硬块而中止。 严格来说,那个黑点看上去实在是难以分辨,要不是房间里的灯光刺眼,伯顿也不一定能把它从一团血肉模糊的混合物里挑出来。 “这是……”麦克尼尔盯着那个微型黑点,那显然不是人体内自行生成的东西,“……某种信号收发装置?一定是这样,即便是他已经疯了,他体内的东西却还能起到作用。看来,之前又是我错怪你们了,请原谅像我这种因为遭遇背叛而有些神经紧张的老年人做出的过激反应——” “你先别说话,让我想想。”伯顿沉思了一分钟左右,“麦克尼尔,沈行健和马卡洛夫之间……认识吗?我可不认为他们两个之间存在什么关系,事实上,沈行健负责的是钟复明集团在东盟以外的犯罪活动的衔接工作,而马卡洛夫负责的是东盟内部的中介任务。如果我是钟复明,我不会愿意让两种不同功能的盟友存在交集,不然我自己的地位就很容易受到威胁。” “用常理来揣测钟复明的想法是不可能让我们有机会预判他的行动的。”麦克尼尔不愿意承认伯顿的观点,但他眼下必须严肃地应对突然浮现出来的潜在威胁。思前想后,麦克尼尔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将沈行健剩余的尸体和他们已经切割下来的部分立刻封存好、送往香巴拉浮岛,而伯顿取出的微型通讯装置则将在麦克尼尔于当地设立的侦察机构中由专业人员进行分析。 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者说麦克尼尔和伯顿都必须假装没发生任何事情。他们仍然留在俘虏营销毁各类文件和证据,并计划在未来的几个星期内将目前仍被关押在建筑群中的囚犯以特别开设精神病院分部的名义转移到其他设施继续关押。把矫正治疗中心的烂摊子处理完之后,麦克尼尔让伯顿去侦察小组那边了解情况,他返回了办公室完成今日剩余的公务。即便有阿南达尽职尽责地为他解决各种问题,东盟发生的新变化给麦克尼尔带来的额外工作量还是让他头疼。 “您也早点休息。”阿南达临走的时候仍然劝麦克尼尔不要在工作上花费太长时间。 “行。对了,我刚刚想起一件事……”麦克尼尔把走到门口的阿南达又叫了回来,“下午办事的过程中我重新想了想,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么多风险不太妥当。我直接和间接得罪的人太多了,他们不敢明着对付我,但是这些人想在你的问题上做点手脚还是很方便的,也许他们会故意让你通过考试却又把你扔到相当危险的地方去送死。”他给阿南达倒了一杯茶水,“当然,我并不是打算一直指挥你的行动,只不过你从跟我工作的那一天开始就会被别人视为是我的附庸,哪怕你自己没有这个想法。” “那……”阿南达搓着双手,局促不安。 “我打算让你去代表我做一个报告。”麦克尼尔抛出了他的真实想法,“国家宪兵队自设立以来,其附属组织或个人私自设立的非法监禁设施数不胜数。我们要做拥护和平的表态,就是要首先承认过失并进行改正。推动国家宪兵队撤销这些非法机构,也有助于展示我们的诚意。有这一次公开露面作为保障,别人再想对你下手就很难了。” 阿南达肃然起敬,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热泪盈眶地向麦克尼尔双手合十鞠躬以示感谢。这本该是麦克尼尔的工作,而且也是麦克尼尔大出风头的机会,但麦克尼尔却要求阿南达以县议员的特别代表的身份去代替他发言,无疑是将机会让给了阿南达。也许麦克尼尔会大方地说,有没有这个机会对他本人而言实在无关紧要;那么阿南达也会说,是否接受感谢是麦克尼尔本人的问题,而他阿南达必须做出对得起良心的姿态。 “感谢您给我的机会。”阿南达有些哽咽。 “不是我给你了这个机会……咱们其实是同一类人啊。”麦克尼尔故意板着脸,“我本来只是个雇佣兵,靠着什么走到今天?没错,我个人的奋斗占了大部分,但没有桑松将军提供的那些条件,那我什么都不是。你做这份工作很用心,可是就算你再做几年、做十年,若是找不到发挥才能的新平台,那么你的人生也就有着一眼能看到尽头的广度了。而且,你不要急着感谢我……这只是个契机,结果是不是和我预想中的一样,也很难说啊。加油。” 阿南达千恩万谢地向麦克尼尔又鞠躬致谢,就差跪下磕头了——据说那是过去泰国人面对国王时的礼节。麦克尼尔不得不命令阿南达禁止下跪,然后找了个理由把还想向他道谢的阿南达赶出了办公室。这时他看了看办公室里挂着的时钟,已经快到第二天凌晨了。麦克尼尔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冲一杯新咖啡,岛田真司的电话如同追魂索命一般赶来。 “你把我这里当成了屠宰场吗?”岛田真司的声音里少见地带着恼火,“这种态度简直野蛮……想起来需要我办事的时候从来不犹豫,那你怀疑我的时候也应该谨慎一点。” “抱歉,咱们整个团队里,跟生物或医学有关系的也就是你了。”麦克尼尔连忙向岛田真司道歉,而且他并不想让舒勒额外承担这份工作,“那具尸体已经被破坏了一部分,所以你要是没找到什么蹊跷之处也很正常……” “那我还得感谢你们没用链锯乱砍一气、加大我的工作量。”岛田真司用他特有的讽刺方法拐弯抹角地骂着麦克尼尔,“好了,我直接说结论:尸体上确实有一个疑似植入装置时形成的伤痕。” “没错。”麦克尼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尽管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那你能不能判断出伤口形成的时间?” “大约几个月以前。”岛田真司答道,“你要是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回去做我自己的工作了。最近的治疗任务有点多,请你理解。” 麦克尼尔结束了通话,心里的疑惑反而增加了。按岛田真司所说的时间点,当时沈行健还被关在监狱里,而且受到密切监视,不可能有机会把一个通讯装置植入体内且瞒过民兵的眼睛。思前想后,他决定再给仍在工作的伯顿打个电话,问清另一头的调查进度。 “根据侦察小组的分析,这是个收发信息的中继装置,而且我们正在试图拦截它的一部分通讯内容。”伯顿提起了麦克尼尔必然感兴趣的东西,“我会把内容用咱们自己的加密方式发送给你看看,但愿你能有新的发现。” tbc? OR5-EP5:共荣(7) or5-ep5:共荣(7) 随着兴亚会与自由南洋联军重新进行停火谈判的消息经由多方确认而成为现实,加之自由南洋联军内部一些不愿公开身份的可靠人士声称自由南洋联军之中的一部分首脑人物似乎有意愿参加即将举行的总统大选,和平的曙光再一次出现了东盟前路的地平线上。当人们对未来的希望得以重振,兴亚会的干部和东盟的官员们却变得分外忙碌,他们必须尽可能地处理手边的问题,以免其中某些不起眼的缺陷成为未来某个时刻造成重大事故的隐患。 处在漩涡中心的东盟国家重建最高会议议长韩处安也有些被动,他花费了很长时间安抚因他的唐突表态而躁动不安的军队,终于使得兴亚会掌控下的军队平静下来。而后,通过向东盟各地的实权人物发布一系列命令并再次同意出让部分利益,韩处安换取了相当一部分地方实力派的支持,现在挡在前方的似乎只剩下自由南洋联军的意见了。如果自由南洋联军的提出的条件总体上可以接受,或是可以通过一系列虚与委蛇的承诺蒙混过关,韩处安非常愿意尽早地达成协议。 不过,在他奔波于东盟各地的这几天里,他终于记起来处理一直被他无视并默认其存在的另一方势力。东盟的历史即将步入下一个阶段,那些仍然生存在旧时代的阴影中且被自身的历史拖累的人们除了尽早地学会适应新环境之外,别无他法。 和那位老熟人的见面地点选在了南圻州的首府西贡。 “我们两个都胖了不少啊。”身着代表着兴亚会成员身份的灰色制服的韩处安感叹着。 映入他眼中的不是任何一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理解的体型,而是名副其实的肉山——一座不断晃动的巨型肉块。外人很难想象这个躯体的主人怎么会把自己的身体弄到这个地步,而韩处安也根本不打算理解。胡坦班达的主人,东盟首富,柔佛苏丹伊德里斯沙阿,终于离开了那能够安稳地保护他的城市兼牢笼,来到了别人的地盘上。这里倒不是韩处安真正能够绝对控制的地区,但同样不会听从伊德里斯沙阿的指挥。 “用不着你想办法把我关起来……我自己来。”伊德里斯沙阿沉重的躯体坐在了后面蜂拥而上的仆人们特地搬来的大沙发上,那躯体着陆时发出的巨响让韩处安身旁的警卫皱紧了眉头,“如你所见,我现在不可能穿上军服去指挥军队,不可能坐在会议室里吩咐下属调整经营策略,甚至不可能再出现在媒体的镜头前。你满意了?” “何必呢。” 坐在象征着支配这座城市的摩天大楼顶层的特别会议室里,两人能够俯瞰着整座城市,如同他们俯瞰东盟的芸芸众生一般。韩处安现在是东盟最有权力的人,而伊德里斯沙阿以前拥有类似的地位,并且直到今天也是东盟最富有的人(并非并列其中之一而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只需要一个图谋不轨的危险人物在这里安放炸弹,东盟的最高权力就会迎来一轮洗牌。 韩处安轻描淡写的表态让伊德里斯沙阿有些错愕,这位身材肥胖、戴着黑色小帽和墨镜、整个人陷在了沙发里的苏丹用他那更像是香肠的双臂支撑着身体向前倾斜,有些吃力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们没必要用这种自虐的方式表示你们无意和我继续斗争。”韩处安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旁人几乎听不出他所带的口音,因此这也让房间里那些第一次和韩处安本人见面的随从们难以想象是同一个人放弃了在东盟华裔中通用的英文名而改用拼音式的读法重新为自己取名,“瞧瞧你们,把自己圈养在那座城市里,好像只要过着那种消沉堕落的生活就能避开灾祸一样。” “那是因为——” “——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推测。” “你给我们造成的实际印象就是——” “——但我从来没这么说过。” 苏丹的侍从官们握紧拳头,而韩处安身旁的几名警卫也将手伸向了随身携带的电棍。谈判破裂造成双方登时开战在东盟算不上新鲜事,今天韩处安不允许任何人持枪或携带利器进入房间内,兴许为大家免去了见血的困扰,但冲突始终还是存在的。然而,就在两边的警卫都以为一场冲突即将爆发时,双方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韩处安高兴地拍了拍手,会议室的外门缓缓开启,几名端着各色菜肴的侍者匆忙地走进屋子、放下餐盘,然后几乎逃跑似的溜出的房间。 “桑松手下有个很厉害的厨子,这一次我特地把他请过来让他做准备。”韩处安一面拿起筷子,一面向桌子另一侧的苏丹递过去了几份文件,“我从来没管你们在胡坦班达以外偷偷地扩张影响力的行为,那是因为你们重返东盟的时机已经成熟了。正如你所看到的,将旧时代的人全部淘汰掉对东盟来说是巨大的损失,而且我们当下也承担不起这么严重的后果。” 这些话飘进了伊德里斯沙阿的耳朵,可是它们没被挡在苏丹的脑袋外面已经算是苏丹本人宽宏大量了。从年富力强的领袖变成行走的肥肉,伊德里斯沙阿的事业和个人生活都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东盟在几十年的混战中易主无数次,就这一点来说,当时伊德里斯沙阿并不认为韩处安是个值得他特别地痛恨的对手,因为韩处安多半也会在不久后得到相同的下场,而那时正是伊德里斯沙阿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赌输了。纵使已经和其原貌相差甚远,兴亚会所能凝聚的力量胜过了东盟的任何一个组织,韩处安坐上了陆军总司令官的位置就从来没打算灰溜溜地滚下去,这个既有能力也有运气的新领袖巩固了兴亚会在东盟军的影响力,又用了两年时间把军阀遍地的东盟改造成了一个看上去还算体面的【正常国家】。 伊德里斯沙阿又不是瞎子,他把他自己和所有像他一样输掉了竞争的人封锁在胡坦班达只顾享乐又不是意味着他们完全放弃了对外界的关注。正因为他真切地目睹了韩处安夺权以来对东盟的改造,才更加地为自己的失败而痛心。他有理由认为,韩处安所获得的机遇是东盟混战时代接近尾声时水到渠成的结果或称之为历史的必然,而韩处安不过是幸运地成了击鼓传花游戏的最后一人。这个位置,还有它象征的一切荣誉、利益,都应该属于伊德里斯沙阿,而不是韩处安和兴亚会。 他把文件放在一旁,开始尝试着吃这些有着完全不同风格的菜肴。文件上的内容清楚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那是东盟各界的商人们争先恐后地向韩处安效忠的正式信函,其中用词极尽肉麻,连听惯了自己那4个妻子的吹捧的伊德里斯沙阿都觉得有些过火。 肥胖的苏丹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了一颗同样硕大的肉丸。 “这口感和味道,果然有特别之处……在我看来,你和他们之间又有纠纷了。”胖乎乎的苏丹上一秒还在夸奖厨师的手艺,下一秒马上转而评论韩处安的近况,“你想要我们去牵制他们,在你这盘名为【协作】的棋局里扮演一个棋子。” “伊德里斯,你不是兴亚会的人,所以我也知道你大概不会对我们的理论和主张有更深的研究……不过我相信哪怕是享乐中也有一些道理可讲……协作的核心是什么?”韩处安晃着他的满头白发。 “适当的让步,这也是我和朋友们能在胡坦班达最终定居下来、共同生活的原因。” 事情不会像伊德里斯沙阿所说的那么简单,胡坦班达挤满了从东盟各地流亡来的富人,这些人能够安分守己地共同生活而不是为了在城市中因争夺财富和地位引发新的冲突,全依赖伊德里斯沙阿对局势的控制。背后有多少血腥的往事,只有胡坦班达的市民们知道,而对于外界来说,它永远是失意的名流们避难的乌托邦。 “有些人不懂让步,伊德里斯。”韩处安手中插进鱼肉的筷子停下了,“你给他们让利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吞下,而且从来不表示感谢;等你需要他们让利的时候,这些人嚣张得像是被抢了骨头的疯狗,开始阴阳怪气地把我和自由南洋联军的那些激进匪徒相提并论,全然忘记了他们能拿到的东西都是我给的。” 伊德里斯沙阿想要摘下眼镜,但他最终也没有这么做。以他目前的夸张体型,戴着墨镜是唯一能够维护他形象的办法了。这样一想,他似乎又不为自己丢掉那份权力而伤感了。瞧瞧韩处安现在的模样,刚到50岁便须发皆白,衰老得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一样!权力也许会让人长寿,但说不定更会让人早衰。曾经让伊德里斯沙阿头疼的问题如今被命运抛给了韩处安,而胖乎乎的苏丹可以用前辈的身份高谈阔论地指导着后辈的行动。 “这代年轻人不行呀,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人形肉块以幸灾乐祸的态度解读着商人们的行动,“你带着军队杀到我眼前的时候,我也没被那场面吓呆,可这些人只看到了你的口号就已经不知所措了。” “很有喜剧效果。”韩处安点了点头,语气里没有任何同情,他的为人处世和他行军打仗的作风一样冰冷无情,“前些天还把我比作空想家的大亨们,立刻吓得向我求饶、声称他们愿意为选举活动奉献足够的资金以使得东盟免于在未来受到激进派的统治。”浑身上下裹在灰白色里的兴亚会领袖不屑地从鼻子里喷出几声讽刺的小调,“当他们只图眼前那点利益而拒绝践行协作精神、拒绝向一般公民出让利益时,他们就该明白这种自作聪明的吝啬和贪婪只会让他们承受更大的损失。” 这确实让伊德里斯沙阿自己都感到丢脸,尽管他和那些商业大亨之间非亲非故,同样深陷商业的经历足以让他体会到那些人的感受。曾经站在东盟顶点的伊德里斯沙阿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放手,显然有些人并不懂这个道理。当韩处安试图以兴亚会的亚洲复兴理念所倡导的国家各有机构成部分之间的协作让那些在东盟重建工作中飞速膨胀的大亨们开始向东盟公民输血时,他迎来了当头一棒。 谁也没料到这种对抗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收场:韩处安公开声明要和自由南洋联军重新谈判后,联合起来反对韩处安的商业大亨们被吓破了胆。他们害怕他们之前的不合作态度将削弱兴亚会、继而让东盟的权力在和平时代落入更加不利于他们的自由南洋联军的某个构成组织手中,于是争先恐后地向兴亚会宣誓效忠并表态愿意配合韩处安的命令。 “人嘛,就是这样的。”肥胖的苏丹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你平白无故地让他们撒钱给穷人,他们是定然不愿的;但你若暗示他们不撒钱等同大家一起没命,他们反而会变得慷慨许多。不过,这样的事情以后多着呢,尤其是……”他的神色有些不淡定,“你真的成为了合法的民选总统之后。” 韩处安吃饭的时候总会不时地停下来聊最近的公务,但是伊德里斯沙阿从第一盘菜上桌开始就没停下他的嘴,其食量深深地让韩处安震惊。光是凭这项特殊本领,万一伊德里斯沙阿哪天破产了,他也可以靠参加大胃王节目赚钱,而且他去参加这类节目还能带来卖点——堂堂苏丹与民同乐。 看得出来,吃已经成为了伊德里斯沙阿在观看体育赛事之外的重要爱好。伊德里斯沙阿本人是这么解释他暴饮暴食的原因的:最初逃往胡坦班达的时候,城市里挤满了从各地流亡来的富豪,然而韩处安的禁令导致这些人空有巨额财富却没法拿去投资,最终使得大部分人选择了通过享乐消磨时光。当时伊德里斯沙阿在判断韩处安会通过各种方式禁止他们将财富投入外界市场后,立即决定把主要精力投入狂吃猛喝。兴亚会可以封锁一切交易,唯独不能让胡坦班达的居民抱着金山银山活活饿死,那会给外界形成极差的印象。 结果,今天韩处安却满不在乎地对他说,那些禁令都是伊德里斯沙阿臆想出来的。哪怕是在一年前,伊德里斯沙阿都会怒发冲冠地试图用他庞大的躯体冲上去给韩处安一个教训,但或许是东盟的风云变幻间接地影响了他的心境,这等彻底毁掉他人生的灾难和误会——又或者只是残忍的恶作剧——已经不能再让他愤怒了。 酒足饭饱的韩处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安静地看着伊德里斯沙阿吃饭的动作。肥胖的苏丹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眼里的观赏动物,那无关紧要,他们的人生自被世人瞩目的那一刻开始已经不再属于他们自己。旁若无人地继续胡吃海喝的苏丹仍不满足,还想让侍者端来更多的菜肴,甚至热情地邀请从头到尾站在两侧围观的侍从官和警卫们也来享用美食。 等到伊德里斯沙阿自己也快吃饱的时候,会谈才重新开始。两个人似乎都没有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想法,他们保持着诡异的沉默,仿佛谁先打破这沉默就会在博弈中输掉一局一样。 “副总统。”韩处安平静地又端起了茶杯。 伊德里斯沙阿这一次真的愣住了。他来西贡赶赴鸿门宴的过程中预想了很多结果,其中最不敢想的便是韩处安要和他和解,那只是一种存在于理论上的可能性,谁知概率最低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不,严格来说,这种看似突兀的转折也是可以理解的,兴亚会需要另一方势力在经济领域制衡不服管教的新兴商业大亨们。光是兴亚会解开了拴在他们身上的锁链,已经足够让伊德里斯沙阿向自己的老朋友们给出令人满意的答复,不想韩处安竟然还准备了别的惊喜。 他呆若木鸡,状似雕塑。之前陪同在左右的双方警卫已经在韩处安要求下退到了外面,伊德里斯沙阿穷尽思维也想不出这就是韩处安抛出的另一个筹码。 “是我?”他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连连摇头,“不是军方的将领,也不是桑松,而是我?” “你为何会产生这种错觉?”韩处安古怪地皱起眉头,两条白眉的姿态写满了戏谑,“纵观人类的历史,想让战乱后的新秩序维持稳定,将军队关回笼子里是必要的。” 他没有就第二点和第三点进行说明,把思考的余地留给了伊德里斯沙阿本人。 伊德里斯沙阿再一次陷入了深思,他远离东盟最高权力多年,早已丧失了那种特有的直觉。一些线索忽地从他的脑海中飘过,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得出的结论,但那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你嫌自己的核心集团不够稳定。”伊德里斯沙阿缓缓开口,“所以你想要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稳定结构,达成动态的平衡。” “毕竟,各组成部分的有机协作也意味着互相制衡,任何会导致其中一方独大的因素都必须被早些排除。”韩处安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否认,“既然你想通了,我也不会做多余的解释。” 工具,全都是工具。伊德里斯沙阿重新认识了韩处安的本质,他清楚地看到了堪称冷血的实用主义和在时代浪潮的冲刷中尚未完全褪色的理想。军队是韩处安的工具,因为空有理论而不能凝聚战斗力的兴亚会需要武力;在这个组织真正夺取了东盟的最高权力后,吕宋岛的兴亚会革新派加入了博弈,通过指导亚洲复兴的重建工作遏制了军方并巩固了东盟公民对兴亚会的信任。 现在,第三方势力将要登场了。商人无处不在,东盟经济的正常运行也离不开这些人。不过,伊德里斯沙阿仍然从其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协调。兴亚会的执政团体中各派势力的相对平衡能够强化韩处安所掌握的权力,从而确保东盟被向着亚洲复兴事业的方向推动。但是,仅从目的来说,完全把兴亚会的主导权交给桑松所代表的革新派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些人不仅是兴亚会的理论专家,同时也擅长用各种手段证明其观点的有效性。 这个疑问徘徊在伊德里斯沙阿的头脑中,久久挥之不去。是个人矛盾?还是各自所代表的群体的利益冲突?既然他们都为着同一个理想而战,双方之间本不该有什么原则性的分歧才对。当然,考虑到钟复明和【兰芳赤子】也被兴亚会剿灭,昔日的盟友转瞬间成为敌人在这片土地上实属正常。比起仍然有资格在权力平衡的游戏中扮演重要角色的这些演员们来说,从头到尾都是工具的钟复明实在是可怜,只不过伊德里斯沙阿并不认为那家伙值得他同情。 “……这还是挺难理解,我是说,将来我作为副总统可能没办法出席重要活动……”无奈之下,伊德里斯沙阿吞吞吐吐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想让韩处安转移注意力,不然他害怕自己今天听到某些关乎兴亚会机密的消息后就没法平安地走出去了。 “不难理解。”韩处安放下了茶杯,“为了让四分五裂的东盟回归和平,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多了,而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将它撕裂。你只看到了【有机协作】维持秩序、消弭伤痕的那一面,但你不会记得它原本是一种暴烈的、毫不妥协的、完全以一般公民而非国家为主体的理论,那是一种注定会让东盟再度被撕裂的思想。世人只知道所谓自由南洋联军的构成主体,即共和护国联盟,是一直在吕宋岛和我们敌对的激进组织,然而没有人会考虑它恰恰是将我们原本的思想中关于协作的部分完全去除后的产物。” “……你害怕桑松他——” “他有这个倾向。” “那你为什么不把他——” “——我们离不开他。确切地说,我们不能第二次背叛我们的过去。”韩处安微笑着,“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总会在我们所能允许的范围内灵活地使用他的权力和声誉而从不跨过那条线,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他自己的主观意愿和理性能决定的。” 伊德里斯沙阿眼中隐约浮现出了阴霾,他圆滚滚的手指灵活地在桌面上转动着。 “那我也要开价了。” “请便。” tbc? OR5-EP5:共荣(8) or5-ep5:共荣(8) 曾几何时,从东盟各地的战场上空飞越的日军无人机为兴亚会的敌人带来了死亡与恐惧,也在东盟公民们的心中播撒下了不信任的种子。即便是那些被兴亚会的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的军阀,仍有理由振振有词地辩解称兴亚会是日本人的傀儡和打手、是外国用来支配东盟的工具。为了洗清嫌疑,兴亚会自夺权的那一天开始就尽其所能地同日本人拉开距离,只兑现那些必不可少的承诺。 终于有这么一天,吴苏拉可以自豪地说,从他们头顶飞过的无人机不是日本人派来的,而是他们东盟的公民,这些说着几百种不同语言的曾经被视为永远没资格在人类历史的舞台上表演的东南亚人,用智慧和血汗打造出的结晶。没有自主的国防,东盟便事事受到日本人的牵制,免不了要为日本人的利益让路。不过,日本人必然也发现了兴亚会的小动作,等到双方连表面上的合作关系都无法维持的那一天,局势又会怎样突变,取决于兴亚会迄今为止所提前做好的准备。 “一支真正的现代化军队。”他喃喃自语。 “真正的现代化军队不光要拥有先进的武器装备,还要具备现代的战争思维。”跟他一同坐在直升机上浏览下方河流风光的光头白人青年好像是刻意给他的好兴致添堵,“我已经听说你们当中有些人计划在东盟彻底恢复和平后,插手印度地区的战况……这个野心很大,也配得上你们成为东南亚巨无霸的身份,可是那同你们内战几十年来的所有战争案例都截然不同,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 吴苏拉面无表情地回过头,不再去看对方。常常有人说,在东盟自主研发无人机的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作用的埃贡·舒勒如果不是个白人而是东南亚人或东亚人,恐怕早就跻身兴亚会首脑集团,最差也会拿到一个科学院院长之类的荣誉头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香巴拉浮岛的研究所和工地里继续没日没夜地忙活着。起先听信了类似谣言的吴苏拉也觉得舒勒的身份妨碍了前途,等他真正和舒勒见面的时候,才明白舒勒眼里只在乎【科学】。当他隐晦地向舒勒提起荣誉头衔和奖金时,舒勒本人毫无反应。 只有当他说起无人机时,舒勒才会打开话匣子以精确又通俗易懂的语言向吴苏拉说明无人机研发工作中所遇到的种种困难,并认为这对接手他工作的人来说会是极大的挑战。东盟的战争机器还需要继续运作下去,长期依靠着掌握军队而攫取权力的将军们不会心甘情愿地转行或是安分守己地只做个绝对服从命令的军人,他们势必想要在新秩序中寻求自己的位置。 “你以前来过湄公河吗?”吴苏拉突兀地问道。 “没有。”舒勒的眼镜片后面闪着诡异的光,“我不是个多么喜欢东奔西走的人。” “这里算是兴亚会的圣地,仅次于吕宋岛,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比吕宋岛还重要。”吴苏拉的目光快速地扫过下方一闪而逝的森林和那些被头顶上的异象惊呆了的农民,“……在这地方作战,对你们来说,颇有一种特地跑到教堂里打架的意味。我不信你们的宗教,但我信佛,知道在佛寺里动武是要遭报应的。” “报应?”舒勒晃着他的光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 东盟军金三角区域作战司令部的司令官吴苏拉陆军少将是个非常记仇的人,堪称有仇必报,若是他找不到报复的对象则会想办法将复仇以另一种形式送出去。上一次在从事他所称的最后一桩非法货物交易的过程中被鸠占鹊巢的马卡洛夫差点杀死后,暴怒的吴苏拉调动了手头的一切资源追查马卡洛夫的下落,结果什么都没找到——马卡洛夫的那些俄罗斯商人同伴早就从老谷县逃之夭夭。在那之后,确认了马卡洛夫和钟复明集团实为盟友的吴苏拉把重点放在了追杀【兰芳赤子】残余势力上。 不久前,即便是顶着吴苏拉的压力仍然没怎么提高办事效率的官员们终于得出了初步调查结果。这些文件证实了钟复明集团此前所犯下的种种罪行,并进一步通过追踪其活动轨迹将其残余据点可能分布的范围缩小到了湄公河流域。恰逢兴亚会与自由南洋联军正在展开停火谈判,借机提议通过联合作战加深信任的吴苏拉准备让自由南洋联军帮助他们完成最困难的搜索和定位工作,而执行雷霆一击的任务则落在了东盟军的头上。 只不过,因参加了兴亚会播放的科普节目而在东盟一度变得家喻户晓的舒勒坚持一同前来,让吴苏拉迷惑不解。如果舒勒只想见识无人机的实战效果,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前线视察。 除非……舒勒和他一样,想亲自把某些永远不该被公之于众的秘密销毁掉。 同行就要有同行的自觉性,自以为得知了舒勒真实想法的吴苏拉也不再向舒勒询问详情,他可不愿意因自己的一时好奇破坏了双方之间的默契而让他失掉一个潜在的合作伙伴。军人想要在下一个时代立足,不能光靠喊打喊杀。 遮天蔽日的无人机群更像是向着敌人耀武扬威,第一轮轰炸刚结束,顺流而下的突击部队和乘坐直升机赶往战场的作战部队都投入了战斗。以前或许也有东盟军的指挥官怀疑过附近存在的据点,只是他们找不到理由又不想承担主动发起攻击的责任,现在连自由南洋联军都成了临时盟友,除此之外的一切不明势力将被一律列为不受欢迎的敌人。从2115年9月的斩首行动算起,东盟军和这些叛乱的青衫军玩了几个月的打地鼠游戏,早就丧失了耐心。别管盘踞在这里的可疑组织究竟是不是敌人,总之先把它剿灭再说。 全副武装的东盟军特种兵从接近地面的直升机上跳下,向着不远处的目标前进。走在最后的一名特种兵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拍了拍战友的胳膊,疑惑地问道: “刚才是不是多出来一个人?” “……啊?”另一名特种兵也满脸疑惑,所幸面罩和护目镜挡住了她的真实表情,“你大概是看错了,这里怎么会多出一个人?上直升机的时候到底有几个人,难道我们还能弄错这种小事吗?” 前面的上尉朝着后面怒骂了几句,把这些特种兵吓得再也不敢说三道四。他们明白自己肩负的使命,身上的职责重于泰山。这些特种兵的顶头上司吴苏拉最喜欢的除了无人机就是能在特殊环境作战的特种兵,对付来自东盟内外的雇佣兵和敌对武装组织时,特种兵们往往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效。 特种兵们远离了后,一棵不起眼的大树下方忽然显现出了一个人影。他同样穿着全套的东盟军服,乍一看没人能把他和其他东盟军士兵区分开,不过要是他选择摘下头盔那他大概会立刻暴露:东盟军几乎没有长着金毛的士兵。 “……真是没有警惕性。”彼得·伯顿解除了身上的光学迷彩,这种依靠全息投影的伪装目前只能被红外装置识别出来,而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还没开发出来能屏蔽红外探测的光学迷彩装置,“好了,让我看看今天的路程……” 混在东盟军里面到这鬼地方参加战斗是伯顿自己的要求,他认同麦克尼尔所说的多线作战原则,并且不认为一个人就能确保局势安全的情况下还需要另一人处于同一场合浪费时间。因此,当伯顿听说吴苏拉即将调动金三角区域作战司令部的兵力对盘踞在湄公河流域的【兰芳赤子】残余势力发动大规模围剿时,他立即决定投身这场战斗而不是陪着麦克尼尔到香巴拉浮岛当人形花瓶。 奔跑在中南半岛中部地区的林地中,彼得·伯顿感受到了一种罕见的畅快,他需要无拘无束地释放自己的天性、向着身边的一切展示他的善意和恶意,而不是只能扮演一个特定的角色。麦克尼尔也许是个道德意义上的好人,也许只是个固守死板信条的伪善者,不管他属于哪一种,伯顿和他相处的时候总还是能察觉到一丝的不自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令他难堪,这时候他大概理解为什么总有人喜欢跑到乡下度假了。 出发之前,他特地和舒勒谈了谈关于麦克尼尔真实一面的事情。 “你来找我说这些,只会做无用功。”舒勒一开始不打算坦诚相待,“你知道的,我死前和麦克尼尔只见过几面。” “但我活着的时候甚至没和他见过一面,所以我更不可能了解他……在这种问题上的态度。”伯顿隐晦地谈起了麦克尼尔之前听说身边有人泄密时的疯狂状态,“当然,我没有要质疑他的想法,而且我对他继续领导我们这个团队还是感到满意的,你可别把我当成博尚那种人。” “你也不要对他有什么负面印象嘛。”舒勒叹了一口气,“麦克尼尔……他的前半生被保护得太好,后半生又过于孤独无助。确切地说,他的后半生只不过是将他人生原本应有的模样真实地呈现给他,而他的前半生反而是个侥幸得来的幻觉。” “……这是他跟你说的吗?”伯顿瞠目结舌,“因为……你去世的时候他才20多岁,我实在想不通你从哪一个角度看待他的全部人生。” “是岛田说的。”舒勒尴尬地转移自己的视线。 “看来岛田真司确实是能够洞悉人心的专家,他居然仅凭那种零星的描述就能对麦克尼尔的全部人生下一个总的定义。”伯顿衷心地感谢岛田真司愿意站在他们这一边而不是给队伍制造什么不稳定因素,毕竟李林从来没说过背叛团队会导致叛徒丧失好不容易重新得来的生命,而且岛田真司完全可以通过和这个世界的日本或是同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马卡洛夫合作来占据一席之地,“……所以,麦克尼尔不会轻易地选择同伴,而一旦被他认准的同伴背叛了,他会觉得那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从舒勒那里得到了这个不怎么靠谱的结论后,彼得·伯顿已经等不及看到麦克尼尔真正认清事实后的癫狂表情了。那不是因为他多么喜欢让麦克尼尔难堪,而是伯顿坚信只有这种挫败才能把麦克尼尔脸上那层道貌岸然的面具彻底敲碎、把团队变得更务实或者说更无耻一些。现在,合众国陆军首屈一指的渗透作战专家向着敌人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伯顿已今非昔比,而他的敌人远远比不过g那些更神出鬼没的潜伏专家。 最外面站岗放哨的青衣人被伯顿轻松地消灭,不过更前方的通道则让伯顿陷入了两难之中。敌人巧妙地布置了守卫的位置,其中任何一人遭遇意外都会剩余的守卫投入反击。况且,伯顿的真正竞争对手不是这些青衣人,恰恰是东盟军,他得赶在东盟军之前拿到他所需的东西。 望着眼前这座木屋,伯顿叹了口气,他愈发地敬佩【兰芳赤子】的手段并且更加地相信这些手段只会造成更严重的内耗。自上而下几近绝对服从命令的高度纪律性,加上全员以斯巴达式军事训练所锻炼出来的战斗能力,这些过人的特质却没有让【兰芳赤子】发展壮大,反而成为了——至少在伯顿眼中——导致【兰芳赤子】始终没机会真正走上台前的重要原因。 他必须承认,这些青衣人有着让他本人都赞叹的精神意志,只可惜这些精神意志没被用到正确的场合。事实上,【兰芳赤子】崇拜的东西更接近一种原始的暴力。 划开第一个敌人的喉咙,然后再后退几步、翻滚到旁边的草丛中以避免被敌人从地面植被的痕迹上追踪他的行动,再迅速击毙1点钟方向塔楼上的守卫,随即撤退到另一片树丛后方。枪声在伯顿的耳畔响起,他知道这时自己不该分心,但是他忍不住去想更多的事情。假如【兰芳赤子】的每一个成员都像他一样,不,都像麦克尼尔一样,那么【兰芳赤子】能不能得偿所愿呢?答案恐怕还是否定的。个体的暴力取代不了有组织的暴力,而有组织的暴力需要的是看起来它最不应该需要的理性。 第二轮轰炸的到来让伯顿不得不跟那些狼狈逃窜的青衣人一样躲在附近的掩体里,幸好东盟军的炸弹没有把眼前这栋房屋炸飞上天。轰炸还没结束,判断自己所在区域附近的轰炸已经结束的伯顿马上继续向前奔跑,穿过了敌人的封锁线,用链锯砍碎了挡在门前的一名青衣人守卫,径直进入了木屋内。 麦克尼尔在场的时候,他不必卖力地表演,而现在这里是他的舞台,每一个被他视为敌人的活人都会见识到伯顿的真本事。 受到两面夹击的青衫军陷入了绝境中,将他们团团包围的东盟军和自由南洋联军同时见识到了这些青衣人的凶狠。就连相对而言更愿意宽大对待俘虏的自由南洋联军也不得不下令不收俘虏,那些没有被当场击毙的青衣人会抓住每一个机会对敌人造成伤害,有些一时不慎被咬掉了耳朵的士兵尤其反对手下留情。听着从各处源源不断传来的战报,吴苏拉想起了他最近得知的一些内部消息。【兰芳赤子】的残部一直将失败的原因总结为其成员血统不纯所致,经历了多次内部清洗后,能活到现在并和东盟军交战的青衣人只会是这个组织内部最疯狂的一批战士。 “我们应该开发一种能根据犯罪系数来自动决定是否击毙敌人的无人机。”烽烟四起的森林各处冒出的滚滚黑烟映入了吴苏拉眼中,“他们代替我们集结了全东盟的极端人物,我们应该因此而为他们送上最有诚意的礼物。” “吴苏拉将军,也许被那种无人机击毙的会是我们而不是他们。”舒勒的答复同样让吴苏拉感到不快,“敌人试图训练能够在西比拉系统的密切监视下犯罪而不被识别出来的新型战士,尽管他们的实验因为我们的介入而中止。对了,我要去附近拿些东西。” “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那是什么?”吴苏拉还是没忍住好奇心,他在内心里告诫自己下次一定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就像他上一次没坚决地斩断那些灰色交易结果差点导致他自己丧命一样,“……没别的意思。” “只是些材料。”舒勒跳下直升机,准备登上吴苏拉为他准备的另一架,“我想,你也应该觉得奇怪:他们手里明明掌握着核燃料,而且那还是日本人的……能用于开发核武器的核燃料,但是他们直到目前为止所干出的最大的蠢事也不过是用核辐射铲除竞争对手和他们眼中的异族,而且,那个所谓【辐射城市】的计划刚开始就结束了。” “你说得对。”吴苏拉慎重地表示赞同,“我也这么看,当我得知他们在万象市活动的意图时,我确实感到惊讶,因为他们的想法简直令人无法理解——他们确实可以用辐射无声无息地杀死许多人,但是除非他们愿意让自己的信众在被辐射的土地上居住,不然这种愚蠢的策略根本毫无意义,只会制造大量的无人区。” 埃贡·舒勒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他向吴苏拉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那架直升机,离开了临时停机坪。 “伯顿,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了吗?” “拿到了。你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赶去和你会合。” “不,我自己过去,你留在原地别动。另外,立即联系麦克尼尔。” 如果有谁凭着直觉断定迈克尔·麦克尼尔同样在战场上搏杀,他大概会大失所望的。这位在这个来自其他世界的冒险团队中真正位居第一的战斗专家此时此刻甚至没有穿着作战时的制服,而是和几名同伴一起西装革履地在保安的注目礼中走进了一座大厦。这大厦的一侧是臃肿的新加坡,另一侧则是仿佛海上巨型钢铁堡垒的香巴拉浮岛。一边是用隔离墙把人压制得喘不过气的旧首都,另一边则是用头顶上的保护层让人见不得阳光的新首都,哪一边都不算宜人。 他们穿过走廊,乘着电梯,来到了建筑内的礼堂外。麦克尼尔的手机忽然响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礼堂大门的开启也标志着又一场会议的结束。他漠然地望着他的战友们发来的最新消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麦克尼尔先生……”后面的几名同伴有些不确定麦克尼尔的想法,想要问问他的意见。 麦克尼尔没有回答,他站在门口,像雕塑一样用鹰隼般锐利的眼神注视着每一个走出来的参会人员。这里面有些人是他认识的,有些人则是认识他的,另一些则和他非亲非故,不过没有哪个人主动跑上来问候麦克尼尔,互不干预是最好的默契。 “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不过,确实是行之有效的办法……”有些刚走出来的人还在议论之前的议题。 直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麦克尼尔才结束了他扮演人形雕塑的短暂职业生涯。 “真没想到您竟然特地来迎接我。”也许是第一次有机会穿上西服的阿南达惊讶地望着麦克尼尔,他的感激溢于言表,“我以为……” “我手边的事情结束得还算早,所以我临时决定来这里迎接你,也好看看我们的主张究竟有多少人接受。”麦克尼尔邀请阿南达和他一同在礼堂外的走廊里散步,这里不会有很多人停留,大部分参会人员都决定迅速地离开去办自己的事情,“反响怎么样?” “好得很。”阿南达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他身上的西服从头到脚都不合身,倒不是说这件衣服本身不合适,而是阿南达此前从未出席过类似的场合,连带着这衣服也让他有些不自在了,“当然,我觉得他们也意识到废除这些非法监禁设施从长期来看是必然的,区别只是在于怎么迅速地说服他们……也许几年内都不会有结果。” 迈克尔·麦克尼尔热情地和阿南达握了握手,他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无比复杂,也许他犯了个错误,“我这次特地来迎接你……”年轻的国家宪兵司令官秘书确认走廊上再无其他人,“想给你个惊喜。” 跟在麦克尼尔身后的几名同样西装革履的健壮青年一拥而上,把目瞪口呆的阿南达按倒在地。 “阿南达,我代表国家宪兵队正式通知你,你被捕了,罪名是勾结叛国集团以极端危险手段危害东盟安全。”麦克尼尔转瞬间变了脸色,面无表情地像机器人一样念完了他背好的全文,“……当然,我不会把你关进咱们都同意尽快废除的非法监禁设施,因为那会让我良心不安——”他揪着阿南达的头发强迫后者抬头直视着他,“【香巴拉大酒店】见。” tbc? OR5-EP5:共荣(9) or5-ep5:共荣(9) “我很失望。” 同外界想象中的画面不同,东盟国家宪兵队设立在东盟境内各处的监狱并非阴森恐怖的地牢或是有着类似景观的人间地狱。或许其中一些名义上由私人设立的非法监禁设施里永远堆满了尸体,但这些机构理论上不属于东盟国家宪兵队管辖,而国家宪兵们总是竭尽全力地向外界证明他们能够用干净体面的手段将东盟内部的敌人铲除。若不是椅子上用于限制他身体行动的拘束装置提醒他自己的阶下囚身份,阿南达还会以为这里真的是某一处高档酒店而不是关押重要危险人物的监牢。 被麦克尼尔手下的国家宪兵们关进了这座外号叫【香巴拉大酒店】的监狱后,阿南达既没有受到严刑拷打也没有受到剥夺睡眠等特殊待遇,相反,关押他的房间里摆着琳琅满目的糕点,柜子里那些光从外表看起来便会让人猜测到其价值不菲的红酒似乎也证明建造这座监狱的那位国家宪兵指挥官更希望把这里变成一处能让被软禁的犯人乖乖承认罪行的忏悔中心。除了不能自由活动之外,阿南达这几天的生活反而比他四处奔波干活时更好。 “我很失望。”坐在他面前的麦克尼尔重复了一句。 “您只是为您失去了一个很有价值的工具而感到失望。”阿南达活动着脖子,长期被固定在椅子上让他局的自己的关节仿佛生锈了,要不是看守他的国家宪兵们会时常允许他离开椅子活动筋骨,四肢缺血坏死也是可预见的下场,“……而不是对我失望。” 迈克尔·麦克尼尔没说什么,他甚至没有直面阿南达的问题。站在麦克尼尔身后的几名国家宪兵走到阿南达身后,为阿南达解开了限制其行动的拘束装置。在整个过程中,阿南达丝毫不敢大意,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姿态,以免麦克尼尔突然动手。论徒手格斗或一般械斗,整个东盟国家宪兵队里没有任何人能打得过麦克尼尔,更不必说不擅长战斗的阿南达了。 “你们先出去。”麦克尼尔挥了挥手,让其他国家宪兵离开这个房间。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遥控装置,调节房间内的灯光和空调,让整个房间处在一种看起来不那么冷硬的环境中。暖色调的灯光配上略高于外部气温的空调温度,大概能够让住在这房间里的住客心满意足地睡个好觉。 年轻的国家宪兵司令官秘书放下遥控器,他棕褐色的短发无精打采地贴着头皮。走到这一步,双方彼此之间对另一方的动态心知肚明,谁也没必要在这里对另一方隐藏什么。因此,他更加地无法理解阿南达的举动,并且更愿意先入为主地将其看作是寻求更大利益的赌博。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和那些想要从内部摧毁东盟的人互相勾结。”他缓缓开口了,“我以为,或者说我相信你应该比我更热情地拥护现在的东盟。阿南达,我只是个失去了祖国的雇佣兵,我的祖国成了地图上的地理名词,是东盟给了我一个新家、让我有机会继续活得像个人而不是个牲口,哪怕兴亚会口口声声喊着要让非亚洲人滚出东盟,那都无所谓,我对东盟只有感恩。”深陷在眼窝里的双眼厌恶地瞪着离他只有几十厘米远的泰族青年,“你是个真正的亚洲人,却和这些想要搞垮东盟、让七千万东盟公民再度陷入地狱的疯子合作。” 阿南达承受着麦克尼尔的指责,一言不发。等到麦克尼尔暂时想不出什么更刺耳的话来责骂他时,他才慢悠悠地做出了回应: “我想,我现在被您抓来这里的唯一原因不是我暴露了,而是我的上级暴露了。” “没错,如果不是我们在突袭敌方据点的过程中找到了能确定你真实身份的通信记录,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发现你的真面目。”麦克尼尔的右手食指关节敲击着桌面,“沈行健体内的通讯中继装置,是你在老谷县帮他植入的?” “是。” “我们去胡坦班达那一次,是你泄露了我们的行踪并且让马卡洛夫的手下来杀博尚?” “是。” “你在得知我计划把你安排到香巴拉浮岛的国家宪兵司令部当文职人员之后,马上让你的同伙帮忙安排辅助人员,是不是?”麦克尼尔的额头上鼓起了血管,“我前段时间得知他们试图给一个身份不明的同伙安排这样的身份,最近才确认。” “是。” “你他的连狡辩都不会吗!?”麦克尼尔勃然大怒,从椅子上跳起来,把自己刚才坐着的椅子一脚踢翻,举着他能抓到的一切东西摔来摔去,“混账东西,现在你像个待宰的肥猪一样只会哼哼着【是是是】,那你之前在想什么?嗯?喂,站起来反驳几句,跟我狡辩几句,会不会?”他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是要自言自语着加速将自己激怒的废话,“哈巴狗一样的东西……我实在是瞎了眼才把你当个人看,还他的竟然真的给你做起人生职业规划了!” 麦克尼尔一个人暴跳如雷地站在房间里怒骂了十分钟才停下来,幸亏房间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不然他们一定会争先恐后地冲进来帮着麦克尼尔出气。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麦克尼尔就恢复了那副冷漠的表情,把踢翻的椅子放回桌子前,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瓶酒,又拿出了两个杯子,摆在桌面上。 “刚才我没控制好情绪,你别在意。”他喘着粗气,给两个杯子里倒满了酒,“人呢,面对自己想不通的事情,除了生气之外也没什么好做的。按老规矩,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什么都不说,那我就把马卡洛夫抓到这里来和你当面对质;第二,趁着我还有耐心,把该交代的罪行都说明白,我会考虑从轻处罚。”他向后仰去,柔和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着急把你置于死地只会让别人误以为我在销毁犯罪证据,毕竟,他们会以此为由认定我也是同犯。” 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阿南达一言不发地接过酒杯,像个木偶一样保持着静止姿态。 “您刚才说错了,麦克尼尔先生。”阿南达喝完了杯子里的葡萄酒,“我跟您所说的青衫军毫无关系,您也不能因为他们和马卡洛夫先生之间是盟友而把我看作他们的同谋。” “行,这种话你可以等着上法庭的时候说,我想东盟的法官们会很愿意分析两个同时和某个犯罪集团存在关联的独立犯罪集团或个人之间是否算得上同伙。”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过分地纠结,“那我暂且相信你的说法:钟复明集团不是你的同伙,只有马卡洛夫是。马卡洛夫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能这么忠诚地为他卖命?” 泰族青年低下了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像这种喝葡萄酒的方法若是被伯顿或博尚看在眼里,他们两个一定会达成共识并直呼暴殄天物,可惜这个房间里没有专业的品鉴大师,只有不懂附庸风雅的杀人机器和间谍。 “我想用一个例子做解释。”阿南达的声音一瞬间变得沙哑了许多。 “我有耐心,请讲。” “我19岁那年,在柬埔寨或者说高棉,做一份危险的工作。”听着阿南达的讲述,麦克尼尔的思绪也回到了东盟战乱时代最黑暗的岁月,他曾经从吴苏拉口中听到过类似的描述,那是真正意义上生灵涂炭的绝望时代,“当时跟我一起工作的还有很多同龄人,我们的任务是帮着当地的一个军阀走私物资。不过,收益到不了我们的手里,而是落入管理我们这群人的黑帮头目的口袋里,他给我们多少钱则全看他自己的心情。有的时候,为了能吃饱下一顿饭,我们就得在他面前学狗叫、把自己当小丑一样表演节目让他高兴。” 麦克尼尔没有说话,他主动给阿南达倒上了下一杯酒。 “有一天,敌对军阀手下的一个上尉找到了我们,他请我吃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顿饱饭。一个星期之后,我拎着我原先效忠的那个军阀的脑袋投奔了他的敌人。”阿南达没忘记向麦克尼尔道谢,尽管他自己早已身陷囹圄,“……我知道您说不定会觉得这些故事很好笑而且很荒谬,会觉得为什么世上有人竟然能为了多吃一口饭就放弃尊严、为了吃一顿饱饭就宁可冒着生命危险去杀人。那就是我自小到大见到的事实,在这鬼地方,只要你能让一个吃不饱饭的人吃饱一次并且向他承诺以后都能吃饱,那人的身心就全都被你俘获了。” “所以,马卡洛夫尽管现在不可能向你支付实际的利益,但他过去某个时刻对你的恩情在你看来足以让你用一生去报答。”麦克尼尔扶额叹息,他从听阿南达讲故事的时候就猜出了答案,并且为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做出哪怕一次狡辩的泰族青年的人生而惋惜,这正是被东盟过去的战乱时代所彻底扭曲的灵魂,“不管怎么说,我虽然没什么学术造诣,脑筋还算灵活。你的想法,我大概明白了。他在危难中救过你一命,是不是?” 这并不是麦克尼尔难以理解的情感,准确地说,他见过太多救命之恩最终异化为两败俱伤局面的负面案例了。要么是恩人依靠这份恩情试图过度地从另一方索取,要么则是被搭救着害怕目前不求回报的恩人将来以此为由寻求更大的利益而心生恶念。不可否认,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没有那个关键时刻的英勇举动,被搭救者以后的人生将彻底报销,再无谈论更多可能性的机会。但是,想强求所有人都客观地看待这种特殊关系,难于登天。 别的不说,阿南达已经多次救过麦克尼尔,如果阿南达以此为由要求麦克尼尔网开一面,即便麦克尼尔本着他对职责的忠诚而断然拒绝,他的良心也会隐隐作痛。具备工具性之前,同他打交道的人们首先是具体的人,而非可以用一大串标签定义的抽象概念。 “……那不是简单的救命之恩,麦克尼尔先生。”阿南达的眼神飘忽不定,“穿着青色制服的人冲进我们的定居点,肆无忌惮地杀死了所有人。如果没有马卡洛夫先生,我早就死了,甚至说不定死了也要被那些【青衫军】挂起来当做他们歼灭劣等人的战果来炫耀。况且,马卡洛夫先生当时阐述的东西很吸引我……那时候他说,东盟如此混乱不堪正是因为将asean转化为seaun的那些短视的政客强行将十几个国家和几百个不同民族合并到一起的恶果。是的,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强大的东盟,而是让我能安宁地居住的土地。” “即便这么做的结果是把东盟彻底敲碎?”麦克尼尔啼笑皆非,“但你得清楚,像东盟这种庞然大物的彻底崩溃,在历史上就几乎没有以和平收场的先例。你可能以为那只是不同族群各自回归原位的【文明协商】,而它最终必然带来以争夺更多资源为核心的新的冲突。”他驱逐了脑海中那些荒谬而经不起推敲的念头,努力保持清醒,“马卡洛夫从青衣人手下救了你,可是他后来又和这些人合作了,你就不觉得他背叛了你的信任吗?” “麦克尼尔先生,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永远没有能力报复回去,所以只要不是让我直接为他们效力就行。”阿南达的辩解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无奈,“……只有跟您一起对付他们的时候,我可以不必顾忌自己的立场。”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现在大概明白马卡洛夫派阿南达而不是其他人接近他的原因了。只有一个从骨子里痛恨钟复明和【兰芳赤子】的人才不会那么轻易的暴露,加之马卡洛夫所统率的【俄人正信联盟】本质上又是个不依附于东盟任何特定族群的俄国难民组织,即便马卡洛夫已经暴露,听从他吩咐的间谍仍然是安全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憎恶是无法伪装的,而任何潜意识上的袒护和支持都会在致命的细节中变得刺眼。 “因此,马卡洛夫救了你,然后要求你潜伏进入东盟国家宪兵队以获取内部情报、支持他的反东盟活动。”事情的主干变得清晰,不过麦克尼尔心里还有别的疑问,“那么,为什么是我?像你这么成功的间谍,却被派到像我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身边,简直是浪费资源。” “您并不是什么不起眼的小人物,麦克尼尔先生。”阿南达又一次反驳了麦克尼尔的说法,这只会让麦克尼尔越发觉得阿南达之前全盘承认了罪行有些蹊跷,“东盟国家宪兵队的士官成千上万,但是像您这样以非亚洲人的身份担任国家宪兵司令官三等秘书还当选了县议员的,不会再有另一个。如果您坚持认为自己还是个小人物,那恐怕马卡洛夫先生也是个小人物了——小人物派人监视小人物,难道不是很合理吗?” “这不能说服我,阿南达。”麦克尼尔笑着摇头,他走到门口让外面的卫兵送些糕点进来,免得他们两个最后全都喝得不省人事,“说实话,我在马尼拉见到马卡洛夫的时候也预感他能在东盟做出一番事业,但我不会因为仅仅有这个预期判断就派人密切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实际上,麦克尼尔对马卡洛夫监视他的真正原因心知肚明,但他不能说,也说不出来,“那我还得感谢马卡洛夫对我有如此高的评价,他愿意把他手边最重要的间谍派来特地监视我。一想到我的性命在过去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一直被握在别人手里,我以后再也睡不好觉了。” 阿南达给出的理由是,马卡洛夫认为兴亚会对待非亚洲人的真实态度能够作为预判兴亚会行动的依据。如果兴亚会坚持其最初排斥打压非亚洲人的口号,【兰芳赤子】和兴亚会的盟友关系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还是稳固的;相反,一旦非亚洲人能够在东盟获得重用,兴亚会改弦易辙只是时间问题,马卡洛夫也必须尽早做好预防突发事故的准备工作。 “……你的诚实和你的背叛一样让人失望,阿南达。”麦克尼尔又一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让我说得更客观一点,你出色地扮演了一个间谍的角色,而且也很好地完成了任务,但你的工作成果实际上接近于零,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他先指了指阿南达,“你效忠的对象是试图和历史的进程抗争的蠢货,他们注定会被碾碎。”又指了指自己,“而你又似乎因为脱离的悲惨的生活环境从而丧失了工具性的原则。不用你多做什么,如果你能抱着和当年一样宁可不要命的气势找个机会把我杀了,我敢保证这比你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更有破坏性。” “那正是我自己所选择的,麦克尼尔先生。”阿南达的眼睛里似乎闪着异样的光彩,“您以为马卡洛夫先生没有下达过类似的命令吗?不,他把您看成一个很危险的对手,因为您是服务于东盟的非亚洲人之中既算得上成功又依附于兴亚会的独特案例,会让他的同胞丧失斗志。” “哦?那你为什么不执行命令?”麦克尼尔哈哈大笑,他简直不知道他究竟是该嘲笑阿南达还是嘲笑把他看得如此重要的马卡洛夫,看在上帝的面子上,麦克尼尔还从来不知道他竟然拥有这种特殊身份,“你可别和我说,因为你在我身边工作的过程中发自内心地赞同我的主张,以至于你最终动摇了……” 皮肤颜色略深一些的泰族青年惊奇地望着麦克尼尔,这眼神把麦克尼尔看得有些毛骨悚然。半晌,后者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会是真的?上帝啊,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确切地说,抛开立场只谈个人观点,我也不是完全赞同您的做法。”阿南达笑了,“但是……麦克尼尔先生,我看得到您用心地试图去促成东盟的和平时代,并且给东盟的下一代人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是的,直到去年我才意识到,马卡洛夫先生也好,所谓的青衫军也罢,他们对东盟有着一种坚定的敌意,然而从来没人说他们完成目标、击垮东盟后要做什么。”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如果……如果我故乡的官员之中有像您一样的人,也许我会成为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般雇员,为企业或是官方机构服务,过着平淡而满足的生活。” 阿南达停顿了一会,鼓起勇气继续说道: “我知道这可能是我第一次狡辩——但我确实不想让我身上的悲剧延续到下一代人。很久以前我确实坚信给我带来不幸的是这个东盟的存在本身,可是,就算东盟没了,这片土地也不会迎来和平。关于其他的事情,我没什么要辩解的,证据都在您手里,怎么定罪也是您说了算。” 迈克尔·麦克尼尔把空酒瓶拿开,认真地说: “既然你的想法已经改变了,为什么还要给马卡洛夫服务?” “他对我有恩,而且也不打算害我,我找不到背叛他的理由。” “蠢货。”麦克尼尔骂了一句,“无可救药的蠢货,别人谈利益的时候你谈交情,谈交情的时候你又谈利益了。” 麦克尼尔倏地站起来,失望地从后方的房门离开,但没过几秒他就返回了房间里,以一种看笑话的表情向阿南达提出了一个让阿南达震惊的要求: “听好了,我对你也有恩,而且我同样不打算害你。最重要的是,我不打算害东盟的更多人,马卡洛夫和他的青衣人同伙却会这么做。”他向着阿南达伸出了右手,“马卡洛夫救了你一命不假,可是救命之恩不能成为帮恩人害人的理由。说起这救命之恩,喂,你就当旧的阿南达理应被判处死刑并且就要在这里被枪毙好了,现在是我让你活下来的,你有没有兴趣继续站在我这边做事?” 阿南达的眼中溢满了泪水,他不敢相信麦克尼尔的最终决定。 “我很愿意继续为您效力,可是——” “好了,你只需要表态,剩下的工作交给我。”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回原来的岗位继续当你的间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找机会把马卡洛夫引出来,有些事我得和他当面谈谈。” 几名国家宪兵出现在门口,把不知所措的阿南达带走了。 tbc? OR5-EP5:共荣(10) or5-ep5:共荣(10) “这很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彼得·伯顿唉声叹气,他那莫西干人发型耸立的金毛也显得很没精神,哪怕是让他在夜店里狂欢十几天都不一定能让他像现在这样沮丧,“听着,麦克尼尔,我简直无法理解你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要展现你的宽容和仁慈的意义何在,也许你突然之间觉醒了什么圣人的脾气,可那不是我们需要的。这个叛徒给我们带来的伤害虽然算不上致命,终究是实实在在让人后怕的,况且你也没有征求——” “我同意了。”在伯顿右侧和他并排行走的博尚满不在乎地说道。 “好,我就知道——什么!?”伯顿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博尚刚才的说法,“上帝啊,你们这是怎么了?之前我们还对着那些和我们势不两立的敌人喊打喊杀,怎么一下子又放弃了?” 博尚又一次找到了和他们会面的机会,像现在这样能够允许他们自由自在地漫步于香巴拉浮岛的街道上散步的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少。长期以来,迪迪埃·博尚单独负责一个独立于麦克尼尔的作战方向,那便是利用他所掌握的伊德里斯沙阿的人际关系资源去促进包围钟复明和【兰芳赤子】,现在他们的努力似乎起到了预想中的效果,博尚也不必遮遮掩掩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胡坦班达将重返东盟主流社会中,没有人会愿意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去开玩笑。 还在新加坡的时候,博尚就曾经直言不讳地说过这座城市缺少人情味,香巴拉浮岛则可以称得上是完美地保留了新加坡的全部缺点并剔除了优点。也许东盟的公民们所需要的确实是被保护的安全感,但把新首都打造成海上钢铁堡垒并通过城市上空的大量遮蔽物来表现这种所谓守护公民的决心,即便是舒勒和岛田真司也会觉得有些过头。每当他们讨论起这个问题时,麦克尼尔总会笑着圆场说,时代在改变,也许东盟的公民们会在下一个时代争取到当下被放弃的东西。 “伯顿,阿南达还有利用价值。”麦克尼尔把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平淡地注视着前方的街道,那里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从路边经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忙于赶路办事干活的急躁,“他在招供的过程中所说的那些话哪怕没有半句是真的,也无所谓,因为多疑的马卡洛夫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有可能被策反的手下继续和自己保持联系。相反,他更喜欢在榨干其利用价值后切断这种联系并且试图将后续影响嫁祸给他的敌人,就像差一点被炸死的彼得洛夫一样。” 说起彼得洛夫,众人都沉默了。麦克尼尔去婆罗洲西部的秘密据点寻找彼得洛夫并意外地将那个名副其实的人形坦克拉拢到他们一方时,大家都以为他们获得了用于对付敌人的重要助手,没想到彼得洛夫及其残存的手下在新加坡的仓库遭遇战中死伤殆尽,真可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反而令麦克尼尔面子上挂不住。没人为彼得洛夫一伙人的死亡而惋惜,他们没能发挥出应有的价值才是真正让麦克尼尔无奈的地方。 “利用价值……很好。”伯顿念叨着这个词,不时轻佻地向着街边路过的女人吹口哨,这把麦克尼尔和博尚都弄得有些羞愧,和伯顿共同行动的他们俨然成了花花公子的同类,“我懂你的意思,只要阿南达被捕,他就再也不可能给马卡洛夫办事,因为就算他不背叛马卡洛夫,马卡洛夫也会宰了他。可是,说句实话,我不认为阿南达还有利用价值。你看,他在我们身边潜伏了这么久,实际上没有造成什么致命的损害——除了胡坦班达那一次。这么一个不称职的间谍,存在意义接近于零,你留着他只会浪费我们的时间。” “你就别提那件事了。”博尚瞪了伯顿一眼,“当时在胡坦班达活动的有好几伙人……谁说得准呢。” 麦克尼尔先做出了决定才通知其他人,他原本预计博尚会激烈反对甚至不惜用更为明显的对抗措施相要挟,没想到博尚当时直接同意了麦克尼尔的做法。博尚后来解释说,在这个给别人一口饭就能让那人为自己卖命的东盟,责怪别人手中的武器毫无意义。更重要的是,既然麦克尼尔声称阿南达已经不再可能为马卡洛夫工作,博尚愿意相信麦克尼尔的判断,即便阿南达间接地差点要了博尚的命。 三人步行走过人行横道,正赶上全息投影新闻播报出现在了他们的头顶。 “我从来不相信钟复明和他的同伙经营多年、在东盟各地使用了无数分支组织作为伪装的庞大组织,却会被一次非常突然的斩首行动彻底消灭。事实上,我有理由认为他们仍然躲藏在某个地方策划着对抗东盟的行动,尤其是在兴亚会即将和自由南洋联军停火的时候。”麦克尼尔伸出右臂,指着前面的一家商店,“咱们先去买点东西,出来再说。看日程安排,总统大选也快要开始了,我们可不能放松警惕啊。” 如果他们晚一些决定进商场购物,便会听到兴亚会的最新通知——即日起,东盟停止以任何方式对犯罪系数高于100但低于300的【潜在罪犯】进行标记,这些时时刻刻都要佩戴手环甚至是项圈上路的东盟公民至此终于可以摘掉他们身上那象征着歧视的额外配件。不仅如此,兴亚会的发言人还表示,针对犯罪系数超标但实际上没有犯罪行为的潜在罪犯的治疗项目也在开发中,届时这项治疗将被纳入医保覆盖范围内——如果兴亚会那时候还在执政的话。 东盟能够接收到新闻的地区几乎同时得知了这一消息,许多忍受着他人异样目光的东盟公民终于找回了做人的自信。当然,身边了解他们真实身份的熟人大概还会以同样的眼神看待他们,不过一想到自此不必担心出现在街头时非得承受无数不相识的路人的注目礼,那些犯罪系数超标的东盟公民们不禁流下了喜悦的泪水。这其中有曾经对兴亚会寄予厚望后来又失望的,也有打一开始没对兴亚会抱有积极态度的,而现在他们必须承认兴亚会正在开始确保他们的合法权益不受侵犯。 “亚洲复兴的理念,离不开东盟几百个不同族群的共同相处、共同繁荣。”兴亚会的新闻发言人如是强调,“不同的措施应当因不同的具体情况而改变,而使用可见的装置对并未犯下罪行的潜在罪犯进行标记无疑彻底摧毁了他们通过矫正治疗回归正常社会的机会,也会将更多人推向犯罪的深渊。不过,仍然和东盟以及东盟全体公民作对的少数人不配享受这种待遇。” 一行人提着买来的商品出门时,不禁对街道上那些又哭又笑的市民的反应感到疑惑不解。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只能认为又是某些人因为突如其来的打击而发疯了,但那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东盟历经几十年混战如今仅存七千万人口,即便是这七千万人里每时每刻遭逢不幸的人员数量多得也让麦克尼尔无从保护,况且他并非什么正义使者,而只不过是个稍有自我思考能力的杀人机器:现在他不怎么愿意反驳这种刻板印象了。 麦克尼尔选好的新餐厅地址位于香巴拉浮岛的西北区域,这里更接近新加坡一些。餐厅中相当一部分员工是国家宪兵队或其他组织的兼职特工,另一部分则是普通市民。依赖【内部核心员工】之间的密切配合,对餐厅的本质毫不知情的模范市民们无从了解机密情报。 如果麦克尼尔没有经历过之前的几次挫败,他现在会志得意满地到处宣传自己的功绩并试图在东盟的金字塔中争取更高的地位。中南半岛北方的重建工作为兴亚会提供了良好的范例,连带着支持以民间重建工作取代军事管制的桑松也因此获得了更多的话语权,麦克尼尔在老谷县的工作基本结束了;不过,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借着桑松的关系谋取更高职务的想法,因为他的敌人眼下已经从妨碍任务的东盟官僚重新变回了藏在阴影里的钟复明集团。 ……以及同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马卡洛夫。 死里逃生的阿南达局促不安地站在餐厅门口等待着麦克尼尔,一见到麦克尼尔出现,他像个真正的仆人那样连滚带爬地跑去给麦克尼尔开门,已然忘记了这餐厅大门是自动的。当他那手足无措的狼狈模样映入了众人的眼中时,连最有理由恨他的博尚也说不出什么来。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对于那些被残酷的生存环境和单调的认知束缚的人们来说,他们只是在寻找活下去的办法而已,别无所求。 “……我不是吓唬你,这时候只要一个骑着摩托车送快递的人从餐厅门口路过并且给你一枪,我就白把你捞出来了。”麦克尼尔推着阿南达,让他进屋,“你要是想报答我呢,先保护好你自己再说,毕竟没人会喜欢损耗速度惊人的工具。” 麦克尼尔一面把阿南达赶到餐厅里,一面和刚刚迎上来的餐厅经理谈起了他们的调整措施。直到这时候,麦克尼尔才得知兴亚会已经决定停止给潜在罪犯佩戴手环等标志物和定位装置,他立即要求在餐厅里工作的所有【潜在罪犯】明天马上把身上的耻辱象征摘下来,免得以后再有人说三道四。 “我看啊,这是好事,至少不会把那些什么都没做的人推到我们的对立面去。”麦克尼尔来到了三楼靠窗的位置上,和几名同伴各自就坐。阿南达跟着他们来到这里,却没有坐下,直到麦克尼尔无奈地再一次发话让他坐在餐桌旁,阿南达这才呆滞地以木偶般的姿态坐在了麦克尼尔的面前。 阿南达坐下之后,众人之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仿佛他们谁都没想好该怎么开口打破僵局。既然麦克尼尔和博尚都决定原谅阿南达的罪行,继续就此追究责任似乎毫无意义,然而阿南达给他们造成的心理阴影却没法在短期内消除。 “咳。”最终,彼得·伯顿忍不住了,“我没那么多耐心和你们演哑剧,所以我就直接说结论了:阿南达,你在这向博尚正式道个歉,以前你做的事情,我们没有任何兴趣去追究它。” 泰族青年马上离开椅子,眼看着就要摆出五体投地的姿势向博尚下跪磕头,博尚头一个蹿出来阻止了阿南达的举动。他和麦克尼尔在这一点上有着共识:专门用于回报大恩大德的仪式用多了就会失去其价值,麦克尼尔能说服阿南达背叛其救命恩人马卡洛夫已经让阿南达心里的道德标准松动。为了不让阿南达在短期内第二次叛变,他们不会允许阿南达继续自我矮化。 于是,没机会像给国王下跪磕头那样表达歉意的阿南达只得尴尬地对博尚说了几句表达改过自新之意的客套话。 “好,这件事现在就当是解决了,以后我也不想看到我们之中出现叛徒。”麦克尼尔抬起右手示意他们继续下一个话题,“今天来香巴拉浮岛谈工作,是因为这里肯定会成为我们下一个阶段的工作重点。敌人在东盟各处挑起冲突的机会不大,而且就算他们挑起了一些冲突,由于军队和国家宪兵队已经从对付自由南洋联军的工作中抽身,我相信这些零星的叛乱也会被迅速扑灭。他们所能争取的机会只剩下像我方实施斩首行动那样在香巴拉浮岛把东盟的首脑集团全部消灭。” 对此,伯顿的看法是,兴亚会与自由南洋联军之间的停火谈判及确保放下武器的自由南洋联军武装人员不会被投入监狱的新保障措施必然会削弱西比拉系统对香巴拉浮岛的防御能力,更何况东盟对军人和国家宪兵等特殊群体的豁免也将逐步撤销。依照伯顿的推测,在和平地逐步夺权和通过武装叛乱分庭抗礼的计划都失败后,钟复明集团(也许还包括马卡洛夫)只剩下麦克尼尔所说的办法了。 这正是麦克尼尔决定保住阿南达性命的另一个原因。钟复明集团销声匿迹几个月以来,东盟国家宪兵队等各个组织未能得到任何关于其最新动向的消息,而能够和马卡洛夫联系的阿南达却掌握了【俄人正信联盟】的关键情报。如果阿南达死了,麦克尼尔将失去手头的全部线索。 “所以……”阿南达失望地把脑袋放在桌子上,“我现在能跟你们一起坐在这里吃饭是因为你们没有把我脑袋里的东西挖出来的办法。” 岛田真司确实无法在完全不损害思考能力和记忆的情况下完成洗脑工作。涉及提取关键情报的工作上,他也承认自己一筹莫展。 “那确实是其中一个因素,我承认;但是,我始终认为你的人生不应该被过去限制住。”麦克尼尔举起了酒杯,“阿南达,你自己也说了,钟复明和马卡洛夫除了极力地主张破坏现在的东盟之外并没有什么对未来的蓝图。如果他们能成功地在香巴拉浮岛制造破坏,即便损失得到一定程度的挽回,东盟的未来也将因此蒙尘。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他们在这里还有多少潜伏起来的同伙?” “没有必要继续浪费时间在街道上搜索了。”阿南达的回答让麦克尼尔放松了不少,“我虽然不直接负责和那些青衣人的联络,那些消息偶尔也会传到我这里。他们没有办法通过犯罪系数检测,我是说他们当中的大部分成员都有着300以上的犯罪系数……根本不可能用常规手段混进来。” “了解。”麦克尼尔点了点头,让博尚把桌子另一侧的沙拉递过来,“他们的组织受到了严重破坏,不可能有机会包围我们,而他们所能依赖的只剩下了潜伏在东盟各大官方机构内部且未在上一次大规模搜捕中被发现真实身份的卧底。这些卧底,分布在哪些部门?”没等阿南达回答,他首先自行给出了猜测,“让我想想……为了让他们组织里的大部分【潜在罪犯】瞒过西比拉系统,最可能藏着卧底的地方是国家宪兵队和管理西比拉系统的研究所。” 伯顿一面大吃大喝,一面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的讨论。不过,令伯顿感到十分失望的是阿南达在这一问题上没有给出任何有效信息,谨慎的马卡洛夫不会允许其下属或盟友之间存在独立于自己之外的联络方式。阿南达仅能从马卡洛夫过去所向他交代的工作中推断马卡洛夫及作为马卡洛夫盟友的【兰芳赤子】仍在新加坡和香巴拉浮岛等地保存着一些未被发现的卧底,至于这些人的真实身份和目前的行动,那是另一个谜团。 博尚见伯顿只顾着吃饭,连忙提醒伯顿,这种场合该轮到经验丰富的他发言了。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伯顿擦了擦嘴,撇掉了脸上的不正经神态,“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用现在的身份去抓他们?要我说,咱们可以伪装成马卡洛夫或是他的同伙。” “不行,那没用。”阿南达头一个表示反对,“你们应该知道他们这些组织内部的严密程度,外人根本没法蒙混过关。以前马卡洛夫先生和我说过几次,国家宪兵队用来把他们引出来的欺骗作战计划最终都失败了。” “你好像理解错了,阿南达。”伯顿得意地笑了,“对,我们没办法把他们引出来,这是真的。但是,有时候推动人们产生判断的不是理性而是一种……盲动。麦克尼尔跟我说,他如果把你宰了,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他麦克尼尔私下勾结敌人的事情败露而你只是帮麦克尼尔跑腿的次要角色或无辜的受害者。所以,我们并不需要把敌人引出来,只要能把他们那些害怕自己暴露的卧底吓得跳出来就行。” 说罢,伯顿摊开双手,把决定权交给了麦克尼尔。 “国家宪兵队应该也考虑过类似的策略。”麦克尼尔没有答应,“但是,不要忘记了兴亚会内部各个集团之间的激烈竞争。如果国家宪兵队敢玩这种欺骗战术,第二天他们的敌人就会涌上来声称国家宪兵队从上到下都是藏着间谍的窝点……到最后,没钓出间谍,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不会?”伯顿的嘴气歪了,“……兴亚会内部这么混乱却还能用压倒性的优势把对手击溃,我是真不知道该说韩议长太厉害还是古教授遗留的方略好用。” “是【趋势】,伯顿。”麦克尼尔很绅士地切开了牛排,把其中一块分给了阿南达,“兴亚会尽管存在着诸多让人头疼的问题,但这个组织里的首脑集团知道该怎么既满足自己的利益需求又不危害他们的共同事业,所以他们比彻底燃烧自己的理想主义者和完全看不清形势的疯子走得更远。你不会以为桑松将军是什么天真的空想家?他当了国家宪兵司令官以来杀的人比咱们的总和还多。” 然而,为兴亚会的胜利惊叹并不能解决他们目前面临的困难。每耽搁一天,敌人的准备就越发充分,而东盟所面临的威胁也会更大。看起来有效的计划又因为现状的限制而无法实施,这种可望不可即的感觉恰恰最让麦克尼尔无奈。 等等,他的思维还是被限制了。既然伯顿的策略可以用来引出潜伏在自己身边的间谍而不是躲起来的敌人,那么方式也应该更灵活一些。只要能够防止消息泄露且保证第三方势力不会干预,麦克尼尔或许可以制造一个更大的骗局。 “阿南达,你对马卡洛夫有多了解?”麦克尼尔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最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和他见面了。”阿南达也摆正了姿势,“不过,除非他这两三年里性格大变,不然,我能描述出的行为举止和他本人的差别应该不大。” “那就行。”麦克尼尔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了让伯顿有些后怕的笑意,“有个特殊的任务只能由你来帮我完成……” tbc? OR5-EP5:共荣(11) or5-ep5:共荣(11) 2116年年初,除了少数由于坚决地使用危险手段对抗东盟和兴亚会而被迫躲藏到鲜为人知的地方以免自己被拖出来挂在绞刑架上的极端社会人士外,即便是此前对兴亚会有着不少意见的东盟公民们也必须承认,局势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纵观东盟,被视为唯一能够和兴亚会分庭抗礼的竞争对手的自由南洋联军已经决定放下仇恨、共同缔造和平的东盟,而兴亚会大张旗鼓地宣布撤销对西比拉系统识别出的潜在罪犯的歧视措施也表明了其采用自主执政策略而非生搬硬套日本经验的决心。 就在东盟总理陈永春带着真正的第一阶段停火协议返回香巴拉浮岛后不久,忙于庆祝东盟内战真正告一段落的许多东盟公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总统大选。过去的几十年中,没有任何一个普通的东盟公民会相信他们手中的选票能起到实际作用,因掌握着武力的军阀控制着一切,所谓的民意也只不过是用来给非法活动装点门面的可有可无的累赘罢了。 有关选举活动的消息是兴亚会通过官方渠道逐步向平民释放的,这些半真半假的新闻似乎证明了那个早就流传在大街小巷的谣言的真实性:以桑松为代表的兴亚会革新派全力以赴地要求实施由东盟公民而非国会两院进行的选举。据称,兴亚会内部对所谓合法性的争议导致组织上出现了严重的意见冲突,许多东盟军将领坚称哪怕进行全民直选也不能给依靠兵变夺权的兴亚会增添半点光环,还不如通过国会两院选举以确保获胜。 最终定下了方案的是韩处安本人,他只用了一句话就堵住了反对者的嘴: “你们是觉得我们赢不了全民直选吗?谁要是持有这种想法,现在站出来声明理由。” ——当然没人反对。 在韩处安本人的支持下,东盟国家重建会议以桑松的方案为蓝本,宣布了关于选举的诸多规定条例。到这时候,几乎没有人怀疑桑松将成为真正在东盟政坛上逐鹿中原的新星,他从兴亚会内部一个坐冷板凳的理论家摇身一变成为东盟国家宪兵司令官和韩处安的救火队长,与陈永春一同被认为是兴亚会稳定局势的两把利剑:一把注重理论和架构,另一把则注重实际行动。 结果,兴亚会的官方声明让所有人大跌眼镜:韩处安参加总统大选的搭档不是桑松,甚至不是任何一个兴亚会首脑或东盟内阁部长,而是早早因为战败才逃到胡坦班达躲避起来的东盟首富伊德里斯沙阿。消息一出,舆论为之哗然,不仅兴亚会的反对者瞠目结舌,连兴亚会内部都产生了难以压制的不同意见。愤怒的兴亚会革新派官僚在国会两院大打出手,几次上演全武行,竟无人阻拦,因为就连一直和他们作对的军方代表都感到了被背叛的耻辱。 这还远远不是东盟的公民们在3月到来之际所能了解到的最令人惊讶的事情。众所周知,兴亚会目前控制着国会两院约60的名额,另有20掌握在名义上中立的军方手中,既然目前兴亚会和东盟军的关系仍然稳固,想让最后那20的非兴亚会人士所代表的群体找出一个足以挑战韩处安的代言人来参加大选是几乎不可能的。放眼东盟,韩处安的成就有目共睹,哪怕是他的批评者都得捏着鼻子承认韩处安结束了战乱时代。 “这才是您一直不顾盟友反对而坚持要求进行全民直选的原因?”麦克尼尔第一次听到桑松本人坦白真相时,惊讶得合不拢嘴,“是我过去小看您了,我以为您是……” “以为什么?”换了新办公室的桑松饶有兴趣地瞪着麦克尼尔。 “……以为您会愿意为理想而牺牲一定的利益,想不到您的能力足以使得您在其中达成平衡。”麦克尼尔对桑松的真实性格和作风了如指掌,只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桑松本人的嘴里听到直白的表述——此前他多半依靠各种猜测来推断桑松的意图。“看来是我错了。” “你没有想错,麦克尼尔。”桑松背后的巨大落地窗外是一个面积惊人的花园,据说桑松选择国家宪兵司令部新地址时特地想要把自己的办公环境打造得和新加坡的原国家重建最高会议总部大厦一样,“只不过我的损失在另一个层面上。一百年来,人们熟知的历史是美国人强行把他们那一套推广到全球,结果几乎让人类世界瓦解……所有人都在说,我提出的方案等于是自取灭亡,而我简直没法和他们解释这其中的区别,毕竟他们听不懂也不想听。” 麦克尼尔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桑松突然提起了化为地理名词的合众国是要特地敲打他,随即他意识到自己想多了。迈克尔·麦克尼尔在老谷县这样的小地方都算不上一方霸主,更谈不上给东盟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构成危害。不过,他至今也搞不懂合众国为什么能间接地把人类文明害到如此地步,哪怕是把过去百年间的历史再读几遍也弄不明白。 “他们会意识到您所憧憬的东西是全新的,哪怕就利用价值来说,在当下它既能争取民意又能确保胜利。”麦克尼尔跟桑松一起并排站在落地窗前观赏着下方的花园,忙碌着的园丁们不必被无人机取代,这是属于园丁的一份荣誉和恩赐,“国家重建最高会议会维持到新总统选出为止,而原本就各自为战的叛军无法推出一个有号召力的共主参加大选。至于那些已经和你们合作的所谓中立派人士,他们就算想要改变想法也得看看他们自己的职业生涯掌握在谁的手里。胜利必然是你们的,进行全民直选反而更体面一些。” “这只是个开始,麦克尼尔。”桑松的目光愈发坚定,“……没能把这个旧式国会废除并以我的行业委员会取代,已经是莫大的挫败,我不能再让步了。没关系,我们的时间还多着呢。为了这个理想,我耗费了三十年的时间,终于走到今天,如果我在过去三十年的某个时间点灰心丧气,一切就都白费了。再来三十年也无所谓,东盟是东盟公民的东盟,是亚洲复兴事业的第一步。” 桑松和麦克尼尔都相信兴亚会的对手找不出合适的候选人。事实上,不仅麦克尼尔这么认为,他的整个团队也都持有相同意见。彼得·伯顿甚至断言称,除非桑松代表的兴亚会革新派突然和韩处安彻底决裂并自行参选,不然东盟内部就找不出哪怕一个能有组织地挑战韩处安的人。 “其实我们还忽略了一个人。”忙着在厨房里进出的麦克尼尔最近似乎又喜欢上了烹饪,用伯顿的话来说,麦克尼尔这是用自己的方式调整生活节奏,“陈永春。” “他?不可能的。”迪迪埃·博尚立刻摇了摇头,“他是个独立的政客,没有自己的政治组织,用什么去做动员呢?靠着自由南洋联军吗?别开玩笑了。”筹划着给伊德里斯沙阿举办另一场令人满意的飞行表演赛的博尚用他从伊德里斯沙阿那里听来的消息作为证据,“对那些只顾着理念而看不清事实的叛军来说,陈永春再怎么标榜中立,终究是一个和兴亚会密切合作的刽子手。没有陈永春来拯救东盟的经济,兴亚会根本拿不出能把自由南洋联军打回山沟里的军队。” 不料,博尚一语成谶。3月4日晚上,坐在他们于香巴拉浮岛新开设的餐厅里聚餐的众人惊愕地从新闻播报中听到了陈永春要参加总统大选的消息。不仅如此,似乎是为了摆脱他本人至今孤身一人的尴尬状态,这位东盟总理以惊人的速度注册成立了一个名为【中间派联盟】(central union)的新组织。 消息公布的时候,麦克尼尔本人正在练某种外语。 “……你不是说他不可能参加大选吗?”伯顿郁闷地向后仰去,将责怪的目光投向另一张桌子旁的博尚,“这下可好,韩将军碰上了一个真正难缠的对手。” “我可猜不出这个。”博尚立刻变脸了,“我是认真的,eu的经验在这边派不上用场。” 韩处安能够得到大多数东盟公民的勉强承认,正是依靠他结束了战乱时代并让东盟公民们过上了有保障的生活的功绩。然而,另一个无时无刻不让兴亚会如芒刺在背的事实是,与自由南洋联军的谈判一直是陈永春负责的,而东盟的经济恰恰也是陈永春拯救的。即便陈永春屡次声明他只是想为东盟的公民们办点事而不是为自己谋取利益,他现今的行为令兴亚会懊恼不已,许多兴亚会干部连称早该在陈永春没捞取这么多名声的时候找个机会把他免职。 同韩处安大力宣传的让东盟崛起或是亚洲复兴事业等听起来大气磅礴的口号不同,陈永春的策略注重于东盟公民的民生问题。在他公布的纲领中,解决养老金、工资、社会保障系统等方面的问题是他的重点,其中见不到半点关于扩充军备的描述。 东盟的军人怀揣着不满和怨恨,冷眼旁观着陈永春的表演。但是,成千上万的东盟公民,尤其是那些担心自己的生活状况在各方面冲击下进一步恶化的老实本分的普通市民或农民,从陈永春的承诺中看到了自己所需的东西。他们不在乎什么亚洲复兴的事业,如果陈永春当真能够兑现承诺,那无疑是他们的福音。 自发行动开始了,浑浑噩噩度日多年的东盟公民们各自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希望自己能够真正有机会掌握命运。哪怕明知道他们只能从给出的选项里找一个自己更喜欢的,这终究代表着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象征性地正视了他们一次。 其中一部分自发集结起来支持陈永春的东盟公民聚集在新加坡,这里理应是兴亚会的控制范围,不过最近兴亚会忙于将大量市民迁往香巴拉浮岛,这又间接导致规模惊人的外地移民聚集到新加坡并寻求进入未来新首都的机会,使得新加坡之前相对稳固的势力范围迎来了新一轮洗牌。兴亚会没机会管他们,他们也就公开地支持兴亚会的对手。 这一幕又一幕让有机会重回新加坡的麦克尼尔感慨万分。 “不用着急,他们会自己跳出来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奔波于新加坡和香巴拉浮岛两地,以便协调他的工作关系。没什么公务的时候,他总是和自己的同伴们游走在大街小巷,即便阿南达已经告诉他这种搜索并不能让他找出潜在的敌人,“两年前的时候我绝对想不到东盟会变成今天这样。” “说实话,我可不想看到东盟变成我们熟悉的模样。”彼得·伯顿唉声叹气,“这段时间我算是看明白了,没那么多国会议员终日吵架扯皮,办事效率或许还能更高。”似乎是担心麦克尼尔产生歧义,他很快地继续说道:“现在的状态就不错,之前我们谁也不可能想象到兴亚会能够在控制局势的情况下允许有序竞争,那时候咱们都觉得兴亚会是个为了让东盟恢复秩序而不得不选择的魔鬼,想不到他们自我完善的能力比我预想中的还高。” “也许。”麦克尼尔拉着伯顿让开道路,正有另一队宣传人员从他们面前路过。宣传兴亚会的全息投影新闻内容铺天盖地,每个居住在城市里的东盟公民的头顶都有兴亚会的广告,相比之下,陈永春的支持者就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手段进行宣传了。尽管立场不同,麦克尼尔对这些人保持着敬意,他们比那些一言不合就用极端危险手段对抗东盟和兴亚会的疯狂组织,例如【兰芳赤子】,更文明也更守规矩。 一个满脸沧桑、披着一件破衣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似乎要对麦克尼尔做宣传。 “谢谢,用不着。”麦克尼尔礼貌地回绝了对方,那人也并未气恼,只是继续木然地沿着同一方向前进。适逢周末,能够暂时从手边的工作脱身并参加活动的市民多了起来,不过刚才那个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中年男人大概是长期失业而不是恰好休假。 凄厉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几辆警车停在路口处,手持警棍和防暴盾牌的警察涌向了街道。 “这里禁止非法集结,马上解散!”一名警官大声吆喝着,“给你们十秒钟时间,不然我们会使用武力手段把你们驱散。” 喧闹着的人群陷入了短短几秒钟的死寂,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喊道: “要养老金,不要军费!” 这声叫喊打破了平衡,随着长官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进人群,不分青红皂白地抡起警棍就打。许多躲避不及的市民被当场打倒在地,有些倒地不起的市民又在脑袋上挨了几棍,登时昏迷过去。另一些对逃跑速度很有信心的市民也没能幸免于难,他们手足无措地撤退并成功地引发了踩踏,惨叫声连成一片。 麦克尼尔本来只想跟伯顿一起赶快溜走,他还不想在紧要关头卷入意外事故。对外泄露的情报越少,他们就越是处在有利地位。然而,围攻过来的警察显然不可能仅从外观上判断麦克尼尔和伯顿的身份,况且他们两人都穿着便服,身上也没携带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证件。眼见有一名警察拎着警棍向他扑来,麦克尼尔顿时心头火起,轻而易举地避过了朝着脑袋砸来的警棍,翻身一脚从背后踢中用力过猛而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的警察的后背,那名警察立即跌倒,他手里的武器也被一旁看热闹的伯顿夺走了。 “打得好!”伯顿一面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无意参战,一面给麦克尼尔喝彩,“继续打!” “喂,把警棍给我。”麦克尼尔朝着伯顿伸出右手,但是伯顿无动于衷。相反,伯顿似乎认为这是个让麦克尼尔自己表演的舞台——见鬼去,麦克尼尔可不想赤手空拳地对付一大群东盟警察,他确实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近战格斗本领,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周围的警察越来越多,麦克尼尔不得不被迫反击。他用上了一切本领优先抢夺兵器,只要这些东盟警察不像他合众国的警察一样一言不合直接开枪,他至少能杀出一条逃跑的路线并顺利脱身。不过,围攻这些市民的东盟警察并不是缺乏职业素质的外行人,麦克尼尔刚击退第三名警察,立即有十几人围了上来。好在麦克尼尔刚刚夺到警棍,他把警棍上下挥舞得虎虎生风,愣是让被抽得鼻青脸肿的东盟警察不敢靠近他。这圈防护带变相地减缓了警察推进的速度,也给市民的逃跑争取了时间。 “干什么?”刚才发话的警官趾高气昂地走到麦克尼尔面前,惊讶地摘下了护目镜,“……麦克尼尔?” “啊呀,你是……”麦克尼尔愣住了,他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秒才认出来人的身份,“杜中队长?哦,现在我得叫您三级警司了。您什么时候离开血盟团的?” “……别提了。”杜中队长的脸色变黑了,“你赶快离开这里,以后少来类似的地方凑热闹。幸亏我们刚才没把你打伤,不然也许我们还得反过来承担责任呢。” 包围麦克尼尔的警察让出了一条道路,示意麦克尼尔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麦克尼尔活动了一下手腕,确认自己没在刚才的搏斗中受伤,这才说道: “我说啊,我们好端端地在街上走着,你的人毫无预兆地冲进来乱打一通,要不是我们还有点防身的本事,现在就跟那几个人……”他指着倒在路边排水沟旁的几名市民,“……跟他们一样躺在地上只能喘气了。”麦克尼尔决定摆出国家宪兵司令官秘书的身份要求对方满足他的条件,“我也不要求你赔罪或是道歉:只管把这些人都撤了,以后我请你来我们在香巴拉浮岛的新餐厅吃饭。” “这可不行,麦克尼尔。”重新戴回了墨镜的杜中队长的脸上浮现出了为难之情,“我们也是因为接到了热心市民的举报、听说这里有人非法集结并宣传激进思想,才会特地来驱散他们。你看,这事要是办不好的话,我们就是辜负了市民的期望啊。” 麦克尼尔左顾右盼,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在意更重要的事情而不是把自己卷入更大的麻烦之中。不过,现在他可以自豪地说,他还有能力在自保的同时保护更多的人,而不是被迫做出妥协。当着众人的面,麦克尼尔先向旁边的警察交出了他手中的警棍,却径直走向杜中队长,抢过了对方手中的话筒。警车上的区域犯罪压力测量装置和测定犯罪系数的设备都没有任何警报。 “金权政治,寿终正寝!” 还在厮打的一部分警察和市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一副看傻子的眼光望着麦克尼尔。 “喂——”杜中队长咬牙切齿地原地跺脚,“你这是——” “军国政治,自寻死路!”麦克尼尔喊了第二句。 “贵族政治,迟早要完!公民政治,希望无限!”原本保持沉默的伯顿突然也跟着吼了一句。 “……该你了。”麦克尼尔放下话筒,直面杜中队长,“来,冲我动手,我在宣传激进思想。哦,西比拉系统好像……没反应啊。” 从血盟团民兵中队长转行当了新加坡的警察中队长的杜先生进退两难,他站在麦克尼尔面前,双手上下比划着,嘴里说不出半个词。看他卖力地表演哑剧的滑稽模样,伯顿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 “麦克尼尔,你是只猪。”杜中队长用颤抖着的右手食指指着麦克尼尔的鼻尖,“我管不了你,可是这新加坡总有人能管。”说罢,他转过头,没好气地冲着还在殴打市民的手下吼道:“收工!” 警察们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返回警车,灰溜溜地离开了。麦克尼尔告诉伯顿赶快叫救护车,他自己先把受伤严重的市民拖离主要街道,免得这些伤员承受二次伤害。 刚才那个想要给麦克尼尔做宣传的中年男人也被打得头破血流,他蹲在旁边商店门口的橱窗外,摇头叹息着。 “你们也该小心点,下一次别干这种蠢事。”麦克尼尔盯着那人的脸,“……喂,咱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你肯定记错了。”中年男人也看了看麦克尼尔,毫无反应。 “哎呀,没关系。”麦克尼尔想和这些人套近乎,他得给自己预留更多的渠道,“你以前做什么工作?” “开面包店的。”中年男人向麦克尼尔伸出一只手,“毕化隆。” “迈克尔·麦克尼尔,开餐厅的。”麦克尼尔挠了挠头,终究还是没和对方握手,“我那餐厅现在到香巴拉浮岛开了新的分店,你的面包店呢?” 毕化隆沉默了很长时间。 “……倒闭了,就这么回事。” tbc? OR5-EP5:共荣(12) or5-ep5:共荣(12) 兴亚会依靠日本的援助而在东盟群雄中拼杀出一条血路,终结了东盟的战乱时代,从而为东盟的和平建设奠定了基础——即便兴亚会的官方发言人在不同场合强调兴亚会的自主性,但在那些对兴亚会没什么归属感的东盟公民们眼中,否认等同变相的承认。日本人的企业在东盟享受着种种连受到兴亚会重点扶持的本土企业都无法享有的优厚待遇,事实胜于雄辩。 不过,正因为兴亚会与日本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日本人如今的举动才更加耐人寻味。兴亚会取得东盟的主导权后,一直致力于降低自己对日本的依赖,而日本人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反而继续和东盟维持着友好合作的关系。不仅如此,自全球陷入战乱时代以来一直保持封闭状态的日本也默许了一些东盟公民秘密地前往日本谋生的举动,这被外界视作日本最终彻底结束封锁状态的先声。 几经波折,东盟的公民们不得不承认,他们暂时无法从日本人的行动中读出更多的威胁。既然如此,暂时维持现状无疑更符合双方的利益。东盟将继续给包括南洋海运株式会社在内的日本企业以优厚待遇,相对的,日本人最好也应当感到满足。 似乎只有一件事是没法让日本人例外的,那便是在东盟也接受西比拉系统的管理。将西比拉系统引进东盟是当初韩处安和日本人签订的合作条约中的一部分,现在东盟的新首都香巴拉浮岛即将成为真正全面应用西比拉系统进行管理的城市,再让那些来到东盟做生意或是工作的日本人置身事外,有悖法规,也会让兴亚会设想的稳定秩序出现松动。 2116年3月9日晚上,跟随着一艘货轮抵达香巴拉浮岛附近的日本商人们从前来象征性地检查商船的东盟海关工作人员口中听到了令他们无比震惊的消息。 “检查就免了,不过……”那名海关官员摆出了为难的表情,暗示这些日本商人朋友们最好守规矩,“按照我国的新法律,犯罪系数超标的外国人一律禁止入境,且我们会将检查结果呈交给贵国。各位,为着你们自己着想,就不要踏上东盟的土地了。” 话音刚落,在座的日本商人们脸色大为窘迫,其中数人眼看着就要发火。还是几名老成持重的商人劝阻了同伴,他们用客套话劝走了前来专程将这一消息通知他们的东盟海关官员,随即便开始商讨起应对策略。虽说这只是个检查,但可不是闹着玩的,到时候若是有人因犯罪系数超标而面临着被东盟拒绝入境且在回国后还要被关进矫正治疗设施的风险,说不定他们只能沦落东南亚成为海盗了。 “一群杂种……”有人愤怒地骂开了,“真没想到,在国内要接受检查,出国了还要做检查!厚生省的那群蚂蚁就不知道休息吗?” “而且,国内的逃得掉,这里的逃不掉。”坐在这船舱隔间中另一侧的一名日本商人叹了一口气,“我们倒是不怕他们要挟勒索,反正东盟也不敢拿我们怎样,就怕他们真的把结果发送回国内……” 至于他们平时是怎么通过检查或理论上接受过检查的,众人心知肚明。虽说西比拉系统看似是个完美无缺的管理方案,其中可供他人钻空子的漏洞实在是太多了。东盟直到今年才开始使用西比拉系统,它或许会把日本在过去二十多年里走过的弯路全都走一遍,俗称重蹈覆辙。 日本人在东盟有着更高的地位,而且连东盟的官员也不敢对抗南下经商的日本商人,但涉及到犯罪系数的事务却不能等闲待之,再有本事的精英人士一样会在暴力机器的干预下被无差别地送进矫正治疗机构甚至由于危害过大而被当场击毙。能躲在阴影里苟延残喘的前提是没有暴露在阳光下,一旦被曝光,就算是有心袒护的相关人员也只得痛下杀手,免得沉默的大多数公民的心中滋生不信任。 就在这一片沉默中,一行人偷偷地从货轮上溜进了港口,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踪。这些人仿佛是仅存于影子中的幽灵,他们躲避着一个又一个监控设备的搜索,直到平安无事地抵达了港口的出口处。到了那里,他们的面孔使得他们不会引来额外的麻烦,即便是最尽职尽责的东盟警察也不会在大街上随便到处拦下市民并要求对方测定犯罪系数。 离开港口的道路有多条,且都通往香巴拉浮岛内部。即便夜色已深,最近迎来了大量新居民的海上钢铁堡垒还沉浸在灯红酒绿的热闹中,让那些从胡坦班达迁居此地的东盟富豪恍惚间产生了自己从未远离那座森林城市的错觉——只可惜植被覆盖率没那么惊人。还有更多等待着奔往心目中的新天地的东盟公民等候在新加坡,谁拿到了准入资格,谁便一只脚迈上了通向新世界的阳光大道。 正因为许多东盟公民幻想着到一个新地方生活就能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人生,东盟内的偷渡生意也顿时火爆起来。就算大街上有一些市民凭借着直觉或是类似的经验而相信这些从他们面前路过的可疑人士是同样偷渡进入市区的,他们也没有兴趣找东盟警察甚至是国家宪兵队进行告发。同病相怜的感觉一向靠谱。 这一行人循着陌生的道路找到了他们的目的地,那是一栋不起眼的建筑物,下层是商店,上层是民宅。他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敲了敲门,里面走出一个他们不认识的陌生人给他们打开了门、礼貌地请他们到室内讨论问题。 他们迈着散乱却有序的步伐来到了四楼,在已经打通的上层民宅区的一间客厅里,见到了他们想要找的同伴。那人剃掉了标志性的黑色短发和胡须,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十几岁。他穿着丢给废品回收商都不一定能被接收的廉价衬衫和长裤,正襟危坐的模样配上他光秃秃的下巴、上唇和脑袋,实在是滑稽。 “欢迎。”他用带着一点奇怪的卷舌口音的英语说道。 “看来你有特殊的潜入技巧,【王鱼】。”来人中的首领坐在沙发对面,“我们尝试着在这里安插岗哨或是据点,但是都失败了,不是过不了犯罪系数检测就是被从那个研究所里钻出来的怪物给闻出了气味。看着你悠闲地在这里大吃大喝,我得代表社长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合作关系了。” “你们不懂通融,而且思维死板,这也是我的方法没法教给你们的原因。”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面不改色,“想想,要不是你们遭遇了这么大的挫败,你们甚至不会改掉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要穿着那身蠢得透顶的青色制服的规矩,原本你们比我更清楚只要改掉那个毛病就能让你们在东盟挽回更多的损失,可是你们宁可被兴亚会的人抓出去枪毙也不想换衣服,那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没等他说完,另一侧的【兰芳赤子】成员们勃然大怒,若非他们得考虑保密性,只怕他们已经拍案而起并用更大的音量向着马卡洛夫声明自己一方的立场。 “你不会理解的,【王鱼】。”那名头目的声音中满怀着自豪和激动,“衣服承载着我们的历史和文化,我们宁可去死也不会放弃祖先传给我们的东西。” “是啊,那你们就去死。”马卡洛夫冷笑着,没等对方怒不可遏地反驳,他已经用下一句话塞上了盟友们的嘴,“听着,如果你们还想在东盟做出一点事业而不是像小丑一样在历史中退场、即便偶尔被记起来也是作为反面教材,就要在这里听我的安排,我觉得你们的钟社长也应该强调过了。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个是暂时收敛你们那些让我无法理解的规矩并且听我的安排,第二个是换上你们那套青色制服、冲上大街向着兴亚会宣布你们又回来了。” 望着咄咄逼人的马卡洛夫,这些青衫军成员退缩了。形势摆在这里,他们现在不是能够到东盟各地的控制区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而是依赖着另一个同样挣扎在死亡线边缘的盟友扶持才能勉强存活下来的——以他们自己的形容词来说,名副其实的弱者。到了这时候还坚持着死板的理念而非转向实用主义,后果不堪设想。 见盟友们退缩了,马卡洛夫满意地点了点头,向着盟友们说起了他的安排。他将自己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潜伏进入香巴拉浮岛后获取的情报一一呈现给这些至今还一头雾水的盟友们,同时向他们指出了重点攻击目标。只要香巴拉浮岛的西比拉系统还在正常运作,他们就别想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完成准备工作。 “总的来说,我方有三个优势。”马卡洛夫伸出三根手指,“第一,西比拉系统的运行工作由于高度依赖大量监控设备,加之重叠机构运行会增加成本,它实际上由医疗卫生和交通系统负责,而这些机构的防范能力远远低于东盟国家宪兵队;第二,兴亚会至今没有撤销给军人和国家宪兵的豁免身份,这些人随便杀人放火也不会让犯罪系数超标;第三……”他停顿了一下,“别忘了,我们还有日本人的默许。” “……瘫痪运行城市的必要服务系统,获取豁免身份,第一步就算完成了。”来到此地和马卡洛夫共同策划行动计划的青衫军头目果然也是聪明人,他马上想出了对应的策略,“但是,这事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如果所谓的豁免身份能够那么轻松地搞到,我们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东躲西藏。”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周密的计划和配合,不是鲁莽地直接行动。”马卡洛夫心不在焉地向后躺在沙发上,他或许还在为别的事情担忧,可这些事即便说出来也不能让他得到什么更好的建议,许多【兰芳赤子】成员所掌握的唯一能力是在上级的命令下像野兽一样厮杀,除此之外则麻木不仁得堪称木偶。让他们用武力手段解决问题,那倒是高效;稍微用得上他们动脑的时候,难题就被无限期搁置了。 为了确认眼前这些人是信得过的盟友而不是被随便扔出来吸引注意力的弃子,马卡洛夫要求每个人都发言提出自己的建议。自兴亚会于新加坡执行斩首行动将【兰芳赤子】首脑集团消灭大半以来,用了理论上是【兰芳赤子】提供的伪装身份【l组织】而进行活动的【俄人正信联盟】也只得躲藏起来。双方之间仍然维持着若有若无的合作关系,这种脆弱的关系每时每刻都在经受着现实的考验。主张认定另一方已经背叛的声音,在两个组织中都不少见。 能够在香巴拉浮岛建立起据点的可是他马卡洛夫,不是【兰芳赤子】。【兰芳赤子】做不到的事情,马卡洛夫做到了,而眼下名义上的盟友刚得知这个进展就马上提出要以此为跳板继续实施对抗兴亚会的活动,无异于抢夺胜利果实。既然盟友要借用他精心构建的据点,那就必须听他的安排。 若说马卡洛夫现在对这些盟友还保存着什么期待,也只剩下一条:千万别一时兴起上街杀人。 “总体的计划就是这些,细节问题得依照最新进展来调整。”马卡洛夫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手下送客,“还好我有额外的安全屋,你们到那里居住的时候记得保持警惕。” 屋子里的其他几名俄罗斯人半是护送半是监视着,陪同这些没穿青衣却依旧危险的盟友下了楼。最后一个负责关门的手下却不是俄罗斯人,他也正是那刚才为这些青衫军成员开门的门卫。这个中等个头的东南亚人转过身,正对着马卡洛夫,照在他脸上的灯光出卖了他的真实身份。 “阿南达,你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你暴露了。”屋子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马卡洛夫部署在这栋楼里的其他手下都在外面护送【兰芳赤子】成员离开,“麦克尼尔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而且你还怕死。我了解那个人,别看他平时的模样很和善,他对待失去了信任的朋友的态度就和对待敌人一样,甚至那手段要比对待敌人的手段更恶毒,因他偶尔同情处境悲惨的敌人却决不会同情背叛的朋友。” 为了逃跑而不得不改换样貌的俄罗斯人眯起眼睛,凝视着有些发抖的阿南达。 “但是……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现在逃回来了,说不定还是被麦克尼尔特地放回来的。他把你放回来到这里作为一个信标,好让他有机会把我暗杀掉,解除他的后顾之忧。哪怕你没有暴露,你现在的行为也等于证实了他的猜测。” “马卡洛夫先生,我不怕死。”阿南达马上反驳道,尽管他的语气并不坚定,“我害怕的是我没有办法报答您对我的恩情,所以我不能随便把自己这条命丢在别人手里。” “真让人感动。”马卡洛夫的脸上只挤出了一个停留片刻的笑容,“知道吗?我就是喜欢这种精神……不管我们效忠的那个人或那个群体怎么看待我们自己的行为,忠诚的决心永远不会动摇。也好,让你一直在他身边当间谍直到不可避免的冲突使得你暴露身份并被他处决,实在是对你不公平。阿南达,听好了,你再帮我做一件事,就可以撤退了。等我们的计划完成之后,你按我说的办法暂时离开东盟,去日本避难……想跟我一起回俄罗斯也无所谓。” 两人彼此之间都明白马卡洛夫暗示的结局是什么。【兰芳赤子】容不下他们眼中的异族,东盟的所有非亚洲人和东南亚人都是迟早有一天要被消灭的野蛮人。一旦【兰芳赤子】大权在握,他们恐怕不会因为像马卡洛夫这样的白人和像阿南达这样的东南亚人曾经和他们合作而放下手中的屠刀。从青衣人手下救回了阿南达的马卡洛夫知道这一点,被马卡洛夫救了一命的阿南达更是心知肚明。 “我会的,马卡洛夫先生。”阿南达恭敬地向着马卡洛夫行礼,“……如果麦克尼尔还没有怀疑我,我会继续向您报告他的行动。” 泰族青年千恩万谢地走了,马卡洛夫的心情却始终不能平静下来,他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为了这一天,他等待了太久,他会在东盟奔走的唯一原因便是要为北上光复俄罗斯积累必要的资源,不然他单枪匹马地带着所剩无几的人手返回那地方就等同送死。因此,一旦计划付诸实施,马卡洛夫必须马上从东盟撤离,以免被【兰芳赤子】的疯狂报复波及,他有一百个理由认为【兰芳赤子】甚至会首先把他消灭以确保该组织曾经和白人合作的历史被彻底掩埋。 这笔账总有一天要找回来,不过不是现在。即便他所规划的最好结局也只是带着战利品灰溜溜地从东盟逃跑,那总算还给他保留了一丝希望。马卡洛夫离开自己的座位,来到了窗前,拉开刚才因不速之客们的到访而拉上的窗帘。然后,他迈着迟钝的步伐进入洗手间,站在镜子前,伸手从上唇拽下了什么东西,那是一块颜色和人体皮肤颜色近似的贴合物。随着马卡洛夫不断地从他的下巴、额头上拽下类似的东西,他的真实面貌也变得清晰起来。 弗拉基米尔·维克多罗维奇·马卡洛夫,以他的原貌伫立在镜子前,俯下身洗脸。他抬起头,从朦胧的视野中看到了从墙壁中涌出的黑色雾气,那粘稠得简直令人联想到软体动物的黑色雾气逐渐凝聚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我可以自豪地和你说,尽管和预期有一点偏差,我的计划接近成功了。”马卡洛夫把毛巾搭在肩膀上,“丹尼察(Дehhnцa),我说过要做的事情一定能做到,首先就从光复俄罗斯开始。美国佬没兴趣光复他们的故国,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我似乎和你说过不止一次,你应该称呼我为【李林】而不是【丹尼察】,马卡洛夫。”李林那张不断变幻的人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就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协调,其实你叫我【诺克尼察】(hoчhnцы)也无所谓,但丹尼察……令我只能联想到路西法啊,而我并不是很喜欢那东西。” “如果连路西法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全知全能的上帝必然也是存在的。”马卡洛夫擦了擦脸,把毛巾放回一旁的架子上,返回客厅,“不如说,我能起死回生并来到另一个世界,本身就是只有上帝才能实现的奇迹,而你所向我描述的一切似乎证实了祂的存在,我还有什么悲观的理由呢?” 马卡洛夫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继续构思着他的计划。这是一场展现他的意志和信仰强大程度的斗争,他必须击败那个美国人麦克尼尔还有对方那些同样来路不正的狐朋狗友,然后伺机在这个世界找到实现理想的机会。敌人的优势只是暂时的,他会找到翻盘的机会,并且让曾经鄙视他的那些家伙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 “……俄罗斯的皇帝若不能君临天下,必定要灭门绝户,这其实何尝不是俄罗斯自身的真实写照呢?”他自言自语着,“连投降和放弃竞争的资格都没有。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必须看到她从废墟中再次崛起。” 说到这里,他把目光投向了一直伫立在他身旁的李林。 “……怎么,你不看好我?” “我也以同等程度不看好麦克尼尔,马卡洛夫。”李林和马卡洛夫交谈的时候使用的语言——至少在马卡洛夫听来——一直是俄语,“事实上,你们于我而言并无特殊的区别。” “的确,不管是死了的俄罗斯人还是活着的俄罗斯人,秉持着正统信仰做祷告的都是主和救主耶稣基督的子民。”马卡洛夫自嘲地笑了,“我忽然产生了那么一点荒诞而且离经叛道的疑问……李林,我们俄罗斯人的上帝,和他们美国佬的上帝,是同一个吗?” “我用类比来回答您的问题——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李林】和【诺克尼察】就应该是两个独立的概念。”李林把一个苹果放在桌子上,“假如您还想说点什么伊壁鸠鲁式的哲学论断,留给麦克尼尔,他也许有兴趣。” 夜色笼罩下,消防车警笛声格外刺耳。 tbc? OR5-EP5:共荣(13) or5-ep5:共荣(13) 【兰芳赤子】组织在东盟境内精心打造了许多用来掩饰其真实身份的分支机构,尽管它们之中的大部分都在兴亚会和东盟军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攻势中灰飞烟灭,留给国家宪兵队的困扰仍旧数不胜数。几年前的麦克尼尔只会觉得这样的对手难缠,当他自己同样借助多重身份的便利行事时,他反而一言不发了。像他一样戴着好几副面具的人只会更多,而不会更少。 “抱歉,我现在把你们叫到这里开会,实际上并不符合任何明文规定的章程,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是……违法的。”麦克尼尔拍了拍手,“愿意去揭发我的,可以现在离开;不想听我在这里胡说八道而打算继续给自己放假的,也可以离开。” 被麦克尼尔召集到这间会议室中的国家宪兵们面面相觑,搞不懂麦克尼尔的想法。这些年轻的精锐战士来自东盟国家宪兵队的特种突击部队,平日的工作主要是前往东盟各地对付那些盘踞在险要地带策划着某些对抗东盟的阴谋的犯罪集团或敌对武装组织。即便特种突击部队及其作战支援部队处在国家宪兵司令官的管辖之下,但桑松很少行使其管辖权,作为国家宪兵司令官秘书的麦克尼尔理论上也没有理由插手突击部队的事务。 因此,当这些还在休假中的特种兵接到麦克尼尔的通知时,每个人都对此感到不满并在内心降低了对麦克尼尔的评价。 “算了,我只见过开会之前不断地强调会议正当性的长官,没见过开会之前先声明自己的行为不合规矩的长官。”坐在后排的一名国家宪兵夸张地笑了,“尽管说,我们没有兴趣去举报你。” “感谢您的理解,坎西尔上等兵。”麦克尼尔点了点头,随即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上的按钮,一幅全息投影立即出现在众人眼前,“各位,众所周知,自从去年9月俗称【青衫军】的叛国武装集团的首脑在新加坡被剿灭后,它位于东盟各地的组织遭受了我们国家宪兵队和军队的双重围剿,如今接近覆灭。事实上,我方的统计报告表明,全东盟境内只剩下不到1000名还在活跃的青衫军成员。” 【兰芳赤子】仍然是一个不能被公开的名称,那涉及到兴亚会早年同日本密切合作时期一些见不得人的历史。根据国家宪兵队的统计数据,【兰芳赤子】在其极盛期拥有超过40万正式成员(可以穿着青色制服)和合作者,规模堪比东盟军。如果这支强大的力量没有在东盟军倾巢而出进攻自由南洋联军的时候配合东盟军作战而是反过来试图浑水摸鱼,局势必然朝着不利于兴亚会的方向发展,好在这种最坏的情况并未出现。 虽说【兰芳赤子】目前只剩下不到1000名有据可查的正式成员,剩下那40多万人并非在残酷而血腥的冲突中被东盟军和国家宪兵队剿灭,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选择了放弃自己的身份、伪装成普通公民躲藏起来,这也使得他们最终逃过一劫。没有人知道仍在坚持抵抗的青衫军会不会对这些放弃原则的前战友产生仇恨,不过仅以他们的行动规律和作风来看,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毫无疑问,敌人试图在东盟各地依靠合法手段和非法武装冲突夺取权力的尝试彻底失败,现在他们正在将残余人员集结到新加坡和香巴拉浮岛,而且我们有证据表明他们确实在召回失散到各地的同伙。”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又下意识地看了克里什纳·坎西尔一眼,多亏坎西尔前段时间告诉了他一个重要情报,不然他可能依旧无法察觉迫在眉睫的危机。 麦克尼尔把话说到这里,会议室中的国家宪兵们已经感受到了气氛的异样。对潜在的敌人保持警惕并伺机行动,这本该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任务,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但麦克尼尔偏偏要偷偷摸摸地和他们私下里谈话而不是把这个任务用公开形式部署给他们,无疑暗示着麦克尼尔有意躲避某些人的视线。 没有人直接表示出他们的疑惑,不如说他们重视服从多于个人的意愿。见国家宪兵们没有不同意见,麦克尼尔继续说着他的计划,那无外乎是重点保护新加坡和香巴拉浮岛的重要设施并在敌人发起袭击的第一时间把敌人歼灭的预案,都是老生常谈的东西,实在不值得劳师动众让所有人特地来到香巴拉浮岛的国家宪兵司令部新址听他的解读。越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越是让每个人的心头产生莫名的压力。 “……还有问题吗?”麦克尼尔似乎有些困了,“别忘了,叛军……哦,我是说那个自由南洋联军,他们的首脑大概要会亲自来到香巴拉浮岛和韩议长协商,到时候这些人一旦被撤销了通缉令,说不准会立刻动员他们的支持者投票给陈永春。东盟的和平近在眼前,大家再辛苦一阵子,事情也许会有转机。” 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会议室,绕过麦克尼尔身后的全息投影。那张地图上标注着东盟各地已经被摧毁的据点和疑似敌方总部的据点的位置,而从来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敌人至今还保持着令人惊讶的活力。 克里什纳·坎西尔走在最后,他看了看麦克尼尔那无精打采的神情,决定留下来。 “麦克尼尔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致命的事情,但却是很可能导致我们的工作全部白费的剧变。”麦克尼尔随手关上了门,“你说说看,大家都知道钟复明集团和他手下的青衫军还逍遥法外,那为什么桑松司令官却要嘱咐你别随便把他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别人?” “这我了解,想必是钟复明还有同伙。”来自爪哇岛的东南亚青年马上会意,“而且,他那些同伙的势力仍然庞大,以至于——” “不……唉,这倒是一个原因,但不是最致命的那个原因。”麦克尼尔摇头叹息,顺手关上了全息投影,光污染或许会影响他的精神状态,“钟复明的同伙当中,最有权力的那一部分已经在去年被处决了,但为什么能轻易地把那些人抓起来枪毙的国家宪兵队却不能继续对钟复明穷追猛打?因为国家宪兵队于外界看来,尤其是对于一般公民而言,是不择手段的特务的代名词。” 听着麦克尼尔的描述,克里什纳·坎西尔也愣住了。他一向相信神通广大的东盟国家宪兵队是在隐秘战线上保护东盟安全、对抗内部敌人的利器,而他从未意识到国家宪兵队的真实角色和形象远非他所想象的那样正大光明。 “明白啦?你不会觉得桑松司令官不想把钟复明赶尽杀绝?不,他很想,甚至比我们更想,可是他不能那么做,因为这会给外界制造一个我方利用追查叛国集团的借口无限制扩大特务系统的错觉,更会让一向主张以法律职权行事的他落入滥用权力的陷阱里。” “好,我可以接受。”在麦克尼尔的暗中支持下从作战支援部队终于转移到了突击部队的克里什纳·坎西尔还欠了麦克尼尔一份人情,而且他大概率没机会还上,因此他只得无条件地相信麦克尼尔的安排,“但是,你今天给我们布置的这些任务其实完全可以用更正当的途径发布。现在我们偷偷摸摸地聚集在一起,像极了要造反的叛国集团。” “我得绕过那个谣传要接替桑松司令官的家伙。”麦克尼尔打开了屋门,“……解散,回去忙你自己的工作。早点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面对突发局面被打得措手不及。” 两人在会议室门口分别,各自前往不同的目的地。麦克尼尔还有其他工作要完成,而且这是只能由他完成的工作。乔贝托·桑松很可能会为了更好地辅助韩处安而完全转型为政客,届时国家宪兵队司令官的职务只会落入尼古拉斯·王手中。严格来说,这已经不是麦克尼尔本人一厢情愿的猜测,而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桑松最近用在国家宪兵队工作事务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总是在和兴亚会的干部们制定选举策略和用于争取公民支持的新政纲领。 作为桑松手下最称职也最称得上举足轻重的秘书,迈克尔·麦克尼尔俨然把国家宪兵司令官的权力视为了桑松的私人物品,他不会允许和桑松的理念相悖的人窃取它,哪怕那人有着合法的理由也不行。 站在国家宪兵司令官办公室的门前,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脸上蒙着另一层保护色。 “请进。” 尼古拉斯·王穿着国家宪兵队的制服,坐在象征着全东盟最强而有力的安全机构首脑的位置上,似笑非笑地望着面无表情的麦克尼尔。真正的国家宪兵司令官如今公务缠身,完全让其手下的秘书代行职责又显然是不恰当的,在国家宪兵队排在第二号的尼古拉斯·王顺理成章地代理了国家宪兵司令官的职务。 “下个季度的计划已经写好了。”麦克尼尔把手中的文件递给这位留着及腰黑色长发的华裔英俊青年,不谈立场只谈观感,他倒是觉得尼古拉斯·王这样的形象更适合去当吸引公民好感的政客,尤其是女性选民,“其中有个需要根据事态进展而灵活操作的事项,即是否对我方机构规模进行缩编,这要视和谈情况而定。” 说罢,迈克尔·麦克尼尔规规矩矩地站在办公桌前,等待着尼古拉斯·王的意见。他对尼古拉斯·王的信任低得可怜,以至于只会把那些公务上完全绕不过的问题交给对方,而不是事无巨细地将全貌呈现给在他看来像极了钟复明同伙的尼古拉斯·王。麦克尼尔聚精会神地望着对方的表情变化,他能够看出那是一种竭尽全力想要挑出毛病的眼神,可惜在桑松的指导下锻炼了将近两年的麦克尼尔不会给他那个机会。 “……我记得你从血盟团转移到国家宪兵队之后,职务一直没有变化。”尼古拉斯·王合上了文件夹,“改天我得和桑松将军说说这件事。就算不给你什么奖励,将你从三等秘书提拔为二等秘书总还是可以的。” “您这么关心本人的仕途和生计,我实在是感激得无以言表,可是这么做只会让国家宪兵队内部的亚洲人不满。”麦克尼尔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回绝了尼古拉斯·王的建议,“再者,我多少也了解你们的理论。在亚洲复兴事业的框架下,我们应该做的是促进更广泛的协作,先要想想自己是否在特定的角色上起到了作用,而不是只想着先讨要和这角色相称的回报。” “很好,你不愧是受人赞誉的非亚洲人服务于亚洲复兴事业的典范。”尼古拉斯·王温和地对麦克尼尔吩咐着下一项任务,“最近我们国家宪兵队的人员流动频繁,我这里有一份新的勤务名单,是综合考虑了服役时间和最近的精神状态后得出的结果,要把最安全的人员安排到保护新首都的重要岗位上。你呢,和维护西比拉系统的研究所,还有医疗卫生系统的人,都联系一下,也好避免我们之间闹出误会。” 尼古拉斯·王并非危言耸听,豁免身份的覆盖范围更新不及时从而导致理应失去豁免的人能够借助尚未失效的身份为所欲为或是理应能平安无事地执行任务的特勤人员反而栽到了警察或精神病院手里的类似事故最近越来越多,而且隐约有着扩大化的趋势。多亏了东盟兢兢业业的官员们疯狂地封锁消息并进行善后处理,事情才没有闹大。 然而,麦克尼尔从来不忌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尼古拉斯·王的动机。他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接收了对方发送来的文件,而后马上开始对其中人员进行筛选,以确保这里面没有浑水摸鱼的危险人员。但是,仅凭他一人想从这些天衣无缝或即便存在缺陷也是有意为之的履历上查出什么蹊跷之处,实属自讨苦吃。没过多久,麦克尼尔就放弃了继续追查的想法,而且他预感到尼古拉斯·王说不定也猜到了他的反应。 一个三等秘书不可能对抗能名正言顺代行国家宪兵司令官职权的陆军上校,即便他明知道尼古拉斯·王很可能利用职务之便将人手安插到重要岗位,麦克尼尔也无计可施。兴亚会正需要桑松,而且麦克尼尔也并不认为陈永春所代表的所谓中间派人士能够在东盟转型的关键时期承担这份使命,他从心里仍然支持还在同步转型的兴亚会。让桑松去他该去的地方,这里交给他麦克尼尔就足够了。 阿南达风风火火地闯进屋子,张开嘴刚要说话,被麦克尼尔那恐怖的眼神和放在嘴唇边竖起的食指挡了回去。麦克尼尔指了指四周的墙壁,又用左手画了个圈,跟对方打起了哑谜。 穿着一身文职人员公务西装的阿南达点了点头,来到麦克尼尔的办公桌前,看着显示屏上呈现出的内容,吃惊地张大了嘴。麦克尼尔从办公桌里拿出一个看上去像是加湿器的装置,按下了按钮,这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国家宪兵司令部也不安全,这里说不定都是他们的人。”麦克尼尔让阿南达坐在办公桌对面,他这相对简陋的新办公室里没有装饰物,只有办公所必需的家具,“我试过往国家宪兵司令官办公室里放窃听器、摄像头和微型无人机,都失败了。不过,考虑到他们也是国家宪兵队的人,要是防范意识太弱反而会让我惊讶。” “那这……【加湿器】是?” “用来屏蔽信号的,免得哪天我刚返回办公室就被一架微型无人机爆头。”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不说这个了。尼古拉斯·王正在行动,我得想个办法干预他的计划。” “但是,如果我们采取行动,他就会立刻知道,不是吗?”阿南达跟麦克尼尔办事这么长时间,也知道麦克尼尔眼下最大的优势和劣势。他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很快计上心来,连忙向麦克尼尔提出了他的新建议,“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只不过要冒一定的风险。” “说。”麦克尼尔玩着圆珠笔,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我们可以在他们之间制造冲突,比如,让香巴拉浮岛已经存在的敌人去袭击王上校的手下控制的据点,变相地让他们互相怀疑。”阿南达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这个任务,“他们还没有怀疑我,我想,如果我把修饰过的消息告诉他们,这些人一定会深信不疑。” 麦克尼尔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他现在确定自己可能是感冒了。 “你会立即暴露的。” “麦克尼尔先生,请听我说……王上校,青衫军,还有马卡洛夫先生,他们其实是三股相互独立的势力,并不是您所想象的密不可分的战友,只不过我们暂时不知道王上校究竟代表什么人罢了。”阿南达急着向麦克尼尔表明自己的忠诚,他可不能再让麦克尼尔认为他当起了双面间谍,“诚然,他们互相勾结,可是这个三角形的合作关系中存在明显的信息不对称,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阿南达说得对,现在他们没得选。【兰芳赤子】不懂收敛,肆无忌惮地利用其盟友的权力夺取资源,终究导致他们的盟友首当其冲成为兴亚会消灭的对象。相比之下,尼古拉斯·王比那些虽成了东盟军高级将领但缺乏危机感的家伙更聪明,他一直很好地掩饰着自己的真实目的,以至于直到现在兴亚会也将其认定为忠心耿耿地支持韩处安的青年军官领袖。 若是让麦克尼尔拿出实际证据证明尼古拉斯·王的危险性,他当然什么都拿不出来。 是的,敌人步步紧逼,他也没有必要坚守什么原则。官僚系统传递命令的过程中存在信息损失和腐败简直是人之常情,而一直看似大公无私地为桑松工作的麦克尼尔已经成为了那个不受制于此类规矩的正面宣传典型案例,没人会怀疑他。 “是时候学会滥用权力了。”他自言自语着,“……阿南达,你那边的工作也要抓紧。自由南洋联军的代表来香巴拉浮岛的时候,整个东盟最有权力的一部分人都集结在这座城市,我预感到那就是敌人想要的行动时机。要给他们只保留一个我们预料范围内的漏洞,其他的都得封死。” “明白。”阿南达向着麦克尼尔双手合十地鞠躬行礼,“我不会让您失望的,麦克尼尔先生。” “好,咱们分头行动。你借着去和医疗卫生系统协商的机会,去传递假消息;我去维护西比拉系统的研究所再调查一下。” 麦克尼尔离开办公室,前往电梯间,径直来到了地下停车场。岛田真司一直负责管理西比拉系统的日常工作,同时也肩负着在兴亚会的监督下将特定人员列入豁免名单使得其无论有何种行动也不会拥有超过100的犯罪系数的使命。能够让兴亚会至今对其保持信任的,除了岛田真司那无法代替的专业知识和技能外,还有日本人的身份和保持沉默的明智。 还没等他靠近自己的车子,伯顿给麦克尼尔打来了电话。 “麦克尼尔,前几天的纵火案经初步断定,似乎是他们想要消耗维持香巴拉浮岛治安的基础力量的手段之一。”听伯顿的语气变化,他可能还在赶路,“……起初我还觉得把那么多想要进入新首都的平民拦在新加坡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可是就最近几天的状况来看,这反而是个明智之举,不然治安压力将超过承受限度。” “因为西比拉系统并没有得到完全的应用,除非他们想撤销东盟军和国家宪兵队的豁免身份,但那又会带来新的动荡。”麦克尼尔靠在柱子旁,等着和伯顿聊完再行动,“我这里也有一些新变化,晚上再和你说。” 一声巨响,不远处的车子炸得粉碎,捂着鼻子从旁边惊慌失措地跑开的几名文职人员没有注意到躲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的麦克尼尔那阴沉的脸色。 tbc? OR5-EP5:共荣(14) or5-ep5:共荣(14) 兴亚会所推出的原本以大规模吸收平民入住香巴拉浮岛从而解决新首都居民来源问题的新法规,用后世的眼光看来显得草率而过于宽宏大量——与其一贯的严酷形成了鲜明对比,并间接导致东盟各地成千上万能够负担得起旅费的东盟公民向着紧邻香巴拉浮岛的新加坡蜂拥而来。为此,兴亚会只得临时增加了大量新规定以避免人口疯狂涌入冲击香巴拉浮岛的治安状态,这反而使得新加坡的情况进一步恶化。 用现在开着直升机在新加坡上空巡逻的国家宪兵们的说法,东盟战乱时代多次易主都没能办成的事情,兴亚会只消一纸政令就办到了。这座目前仍是理论上的首都的城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秩序并变得肮脏,来自东盟各处的平民聚集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并进而集结成了各类社会团体,这无疑又让兴亚会肩上的压力陡增。 “像极了巴西建立巴西利亚后被抛弃的里约热内卢啊。”彼得·伯顿嘴里叼着一根电子烟,他为新加坡迅速地衰败下去而感到惋惜,并且一直认为兴亚会没必要用这么浪费的方式表明其迁都的意愿。就算不谈首都职能,新加坡也还是马六甲海峡一带的重要城市,随意地把新加坡折腾成这种模样,简直不可理喻,“把他们都赶走,别人就会说我们没有同情心、手段粗暴;不把他们赶走,这座城市很快就会变成敌人用来渗透香巴拉浮岛的前线阵地。” “这时候大家倒是都忘了东盟一度禁止流浪、禁止露宿街头、禁止乞讨。”坐在伯顿身旁的麦克尼尔只得忍受着烟雾的气味,“不靠谱的法律来得快去得也快。” 兴亚会内部的各个派系在新加坡问题上采取了堪称整齐划一的态度:置之不理。把香巴拉浮岛管理好并为顺利地合法掌握权力做准备,才是当务之急,至于新加坡目前产生的种种问题则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他们倒是清闲,聚集在新加坡的平民可就有苦说不出,而且这种生存上的困难还并非源自主观上的抗拒。时至今日,连东盟警察都会竭尽全力地避免单独前往新加坡市内的某些偏僻地带,治安状况恶化程度可见一斑。 局势越是混乱,麦克尼尔就越不能退缩。敌人有恃无恐地利用不可改变的趋势向他施压,而他正要给敌人一个响亮的耳光。香巴拉浮岛要管理好,新加坡也要管理好,起码不能让【兰芳赤子】和马卡洛夫的手下肆意妄为。岛田真司的研究所和舒勒的反应堆是他们保护的重点,一切可能危及到这两处重要设施的阴谋都必须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耳机中传来了友军的报告。麦克尼尔向着前面的直升机驾驶员吩咐了几句,这架直升机便改变了飞行路线,径直朝着最近的一栋高楼大厦飞去。几分钟后,直升机停在了楼顶的停机坪上,麦克尼尔和伯顿带着几名国家宪兵离开直升机,准备顺着建筑内部的电梯抵达地面。 不远处的街道上,一群衣衫褴褛的平民正在混战。他们当中的大部分并非新加坡本地居民(这些原本居住在新加坡的市民以惊人的速度向着香巴拉浮岛转移),而是来自外地的东盟公民。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思维模式带来的冲突比比皆是,一发不可收拾。类似的情况屡见不鲜,即便是最擅长杀良冒功的东盟官员也失去了重拳出击的想法。 “我们要去管管他们吗?”来到外面的伯顿指着另一条街道上还在厮打的平民。 “没必要,一旦我们试图采用强硬手段恢复秩序,敌人就该躲藏起来了。”麦克尼尔摇了摇头,“先把该处理的麻烦解决掉。” 跟随麦克尼尔一同行动的国家宪兵们都佩戴了号称由岛田真司研发的最新款装备,这种头盔能够在西比拉系统正常工作的地区显示大范围内目标的犯罪系数波动区间。由于原先的旧产品无差别显示一切活人的犯罪系数会让视野变得混乱,岛田真司所提供的新产品只会锁定犯罪系数超标的个体,这为未能熟练使用这套装备的国家宪兵们提供了不小的便利。 不过,当时舒勒却说删除了对应功能反而削弱了这套装备的效用。 “……这不是提高了效率吗?”麦克尼尔一头雾水。 “效率确实提高了,不过……想要用它去发现一些异常状况就没那么容易了。”舒勒的解释让麦克尼尔有些费解,“我还是建议你和伯顿用老版本的头盔。” 他们没有片刻停留,连续穿过了多条陷入混战中的街道,靠近一栋公寓楼。一个醉醺醺地拎着酒瓶从公寓楼门口走出来的中年男人见到有一大群穿着作战服向他奔来的国家宪兵,不仅没退让,反而似乎在恍惚中将眼前的来人当成了打架斗殴的对手。还没等他手里的酒瓶子砸到某个国家宪兵的脑袋上,跑在最前面的麦克尼尔一拳砸中了他的面部,又是一套组合拳把这神志不清的酒鬼打翻在地,余下的国家宪兵迅速地通过走廊,朝着目的地扑去。 彼得·伯顿闯进一间屋子,只见几名鬼鬼祟祟地聚集在客厅中的居民像见了鬼一样注视着他。 “举起手来!”他厉声呵斥道。 “我们可是守法公民。”其中一人连忙辩解,“不信,你可以现在找个机会测量一下——” “我接到举报称,有人在市区里兜售号称能屏蔽犯罪系数测量装置的设备。”伯顿冷笑道,“西比拉系统的重要性,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那么破坏西比拉系统正常运行的行为严重程度堪比叛国。给你们10秒钟时间,把双手背在身后、卧倒在地并且把手举起来。” 这奇怪的命令不仅让这些疑似贩卖非法设备的平民脸色大变,连伯顿身后的国家宪兵们也产生了疑惑。 “到底是背在身后还是举起来?”有个手里拿着疑似变声器的装置的矮个子男人反问道,“总要——” “看来是拒捕。”伯顿嘿嘿一笑,“开火!” 彼得·伯顿一声令下,无论是怀着疑虑还是全身心地赞同他的国家宪兵们都扣动了扳机。这些手无寸铁又缺乏逃跑机会的平民只过了几秒就变成了倒在客厅中央地带的一堆肉块,没有谁会来给他们收尸。 半分钟后,慢悠悠地前来清理现场的麦克尼尔无奈地瞪着这些死不瞑目的尸体。 “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把他们全宰了。”他朝着伯顿叹了一口气。 “老弟,难道他们真的是制造这些设备的幕后真凶吗?不,这就是一些被人利用又贪婪无知的中介,死了也就死了,正好免得以后他们再给东盟的公民们添麻烦。”伯顿蹲在旁边的储物间里检查他们此次行动收缴的战利品,“行了,没人在乎你那点鳄鱼眼泪。赶快过来看看,反正我是弄不明白他们怎么用这一大堆破烂做到欺骗西比拉系统的。” 堆在储物间里的物品都是些市面上随处可见的普通生活用品,比如变声器、全息投影装置、面具等等。如果不是因为最近发生在新加坡的几起斗殴事件中有人声称掌握了哪怕随处打砸抢烧也不会让犯罪系数超标的装置,麦克尼尔永远也想不出世上竟然有如此简单的混淆手段。号称无孔不入的西比拉系统能被这些廉价的东西欺骗,实在是22世纪最滑稽的黑色幽默笑话。 麦克尼尔认真地审视着这些平淡无奇的物品,想从中找出一些线索。 “奇怪,我倒是记得日本也发生过通过混淆西比拉系统从而实施犯罪的案例,但那是依靠用头盔屏蔽对头部的扫描检测并使得最终测量结果稳定在所共享的正常值的特殊办法。”麦克尼尔疑惑地四处张望,“料想这些穷得一文不名的家伙也没能力做这种创新性的研究,那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谁知道呢?”伯顿派其他几名国家宪兵去仔细检查屋子,但是他们再也没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无奈,伯顿令其余国家宪兵退出屋子、到外面警戒,他和麦克尼尔留在屋子里继续搜索,“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现在只是拿聚集到新加坡的无业游民做测试,而且说不定测试已经结束了。也许下一次我们面对的就是能轻易而举地混进香巴拉浮岛的敌人。” 敌人也学会了争取公民的支持,麦克尼尔想着。香巴拉浮岛在事实上严禁犯罪系数超标的东盟公民入住,而那些就此丧失了前往幻想中的乌托邦改变生活和命运的东盟公民们必然心怀不满,只要能够得到一个奔向新天地的机会,他们当然不会介意方式是否合法,也不会在乎其行为的后果将意味着什么。 看哪,这就是公民的重要性。兴亚会要争取公民,并且声称公民能够将其个人的人生意义融入亚洲复兴的事业;陈永春、共和护国联盟、自由南洋联军,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争取公民的支持,即便其中的部分手段可能起到了反作用。现在,连蔑视东盟公民的那些敌人——马卡洛夫和他的【兰芳赤子】盟友,都学会了通过争取公民的拥护以达成险恶目的。 “我有个不成熟的猜测。”麦克尼尔离开储物间,返回客厅,向伯顿说出了他的结论。 “我大概猜到了。”伯顿的脸上挂满了假笑,他那近似全部光秃秃的头皮上仅剩的一撮金毛使得他看上去更像是个现代莫西干人。 “变声器,是用来对付音流扫描的。”麦克尼尔一一指着这些设备,“覆盖式的全息投影装置和用于遮蔽体表的防护装置也有类似的作用,说得简单一些,就是让西比拉系统在生成犯罪系数的过程中所采集的原始数据全部失真并导向一个安全结果。” “好哇,以后测量犯罪系数的时候,得让被测者只穿短裤和背心去接受测试了。”伯顿苦笑着,“日本人是不是没考虑过这一点?要么就是过于和平的内部环境削弱了他们这套西比拉系统接受更多挑战的机会。” 两人商讨了半天也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不过他们还是决定把收缴到的物品全部带走、送回东盟国家宪兵队位于香巴拉浮岛的基地进行下一轮检查。这一次麦克尼尔没有按照往常的规矩申报,而是直接联系了他在对应部门的同事。接到麦克尼尔的通知后,几辆装甲车从新加坡的国家宪兵队基地出动,所到之处,无论是械斗的无业游民还是乞讨的乞丐都望风而逃。没过多久,麦克尼尔临时找来的援军便将装甲车开到了楼下,负责接应他们的国家宪兵们控制了这栋公寓楼并开始按麦克尼尔的要求收走全部被缴获的物品。 好在事情曝光得早,又或者是敌人最近的谨慎作风反而便宜了麦克尼尔。如果到了聚集在新加坡的成千上万的外地游民都开始使用类似的装置逃避犯罪系数检测,后果将不堪设想。 伯顿还在和前来支援他们的国家宪兵们交接工作,在他确定这些友军能理解他的想法后,他和麦克尼尔带着队员们离开公寓楼,准备到附近再搜索一番。虽说他们并不指望策划这些阴谋的敌人恰好就在附近活动,也许还有恰好要来此地发号施令的敌方重要人物正在赶来的路上。 “但愿我们还能找到别的线索。”麦克尼尔环视着堆满了垃圾的街道,他为干净整洁的道路面目全非而痛心。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什么洁癖,单是街道变得脏乱并不会让他产生什么感慨,他所重视的是现象背后的本质。家里出了一只蟑螂意味着已经有整整一窝蟑螂安营扎寨,新加坡街道变得肮脏的背后是兴亚会已经暂时放弃了维持这座城市的秩序,这反过来又会让本来寄希望于其遵纪守法行为得到回报的普通市民滑向犯罪的深渊。 “老实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麦克尼尔。”伯顿低下头,警惕地打量着街道两侧紧闭的或破损的窗户,“咱们都以为这是敌人所直接控制的秩序严密的犯罪组织指挥着不知真相的无业游民,可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只是偷偷地散布消息,然后这些唯恐情况不失控的无业游民就开始自发行动了。”两人的去路被倒下的路灯柱拦住了,他们选择径直从上方跨过,“……是不是?万一是后一种情况,我们什么都查不出来,反而浪费了大量时间。” “那么,即便是利用无业游民的盲动将其引导向特定用途的流言,也一定有一个源头。”麦克尼尔坚定地说道,“他们到这时候终于想起来利用公民了,可是公民对和平生活和更美好的未来的向往却不是他们能够抹杀的,纵使一部分公民会被蒙蔽,历史的趋势无法阻挡。等着瞧,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 街道另一头忽然传来了叫喊声,紧接着是阵阵枪声。被惊扰的国家宪兵们立即蜂拥而上,他们想要在那条街道上抓到引发了混乱(并且很有可能和这起犯罪事件有关)的罪魁祸首,但等到他们终于赶到现场时,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些醉醺醺地躺在道路中央的酒鬼。周遭平静得可怕,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几个小时后,一切如常,风轻云淡。 当骂骂咧咧的国家宪兵们撤出了这片街区、向着附近区域转移时,坐在街边的一辆普通轿车中注视着这一切的窥伺者终于松了一口气。在他的命令下,司机小心翼翼地将车子驶离遍布无业游民的危险地带,朝着相对安全的区域靠拢。在那些街区,东盟警察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安分守己的好市民们也不必担心飞来横祸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车子停在一栋看起来相对干净的居民楼旁,从里到外裹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离开了车子,让司机等候在外面,他独自一人上了楼。每次都要寻找新地点,固然让他浪费了许多时间,不过出于安全考虑,多浪费一些时间也没什么。 按照根据他们的内部暗语规定的地点,他找到了正确的房间,并敲响了房门。 门开了,一个用阿拉伯式的长袍把自己浑身上下包裹起来的侍者探出头,向着他点了点头,将他迎入了房间内。刚进屋,来人迫不及待地摘掉了全部用来遮掩真实面目的装备,这些衣物穿在他身上让他热得喘不过气。不过,若是有人见到他那一头黑色长发,大概会立即理解他的动机。这标志性的头发会立刻暴露他的真实身份。 客厅中央位置,一个穿着便服的白人青年正襟危坐。尼古拉斯·王大步迈入客厅,但他紧接着就被刚才迎接他入内的侍者阻止了,他只得尴尬地站在门口。 “你们的新创意真是让我惊讶,不必浪费组织的行动力并冒着暴露的风险,却能轻易地扰乱这一切。”尼古拉斯·王笑着对那白人青年说道,“马卡洛夫,跟你们合作是个明智的选择。” “我和钟社长都认为……”马卡洛夫用那种带着俄语口音的英语缓缓说道,“你也该做点实际行动来证明你的立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最危险的任务都是由我们负责,可是你呢?”马卡洛夫发出了阵阵冷笑,“不必承担危险的时候,你向来很积极;一旦局势不利于我们,你就不仅不为我们提供掩护,反而毫不犹豫地用我们的鲜血为你的功绩铺路。” 尼古拉斯·王尴尬地笑了笑,他想要前进几步、和马卡洛夫之间拉近距离,可惜那名裹在袍子里的侍者阻止了他,那明显暗示着马卡洛夫和下落不明却幸存的钟复明已经失去了对他的信任。这可不好,他走到了这一步,一旦合作关系破裂,这些昔日盟友只需要将其罪证交给兴亚会,就能让尼古拉斯·王身败名裂。 “好,你想用什么方式来让我表明合作关系的可靠?”尼古拉斯·王摇了摇头,“听着,你们远离这些官僚机构,当惯了闲散的无业游民,不会理解我的行动。如果我不能取得更高的地位,也谈不上掩护你们的行动。” “你做了什么?”马卡洛夫仍然威严地坐在沙发上,这位如今成为国家宪兵司令官代理的陆军上校在他的屋子里不能前进半步,让别人看到大概会惊讶得大跌眼镜,“是我的同胞在这里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搭建新的据点……青衫军来了,什么都不说就借走了我的据点,好,他们至少愿意冲在前面当主力;你呢?王上校,你做了什么?别跟我说你在去年9月掩护过我们撤退,那所谓的掩护和没掩护没区别。” 俄罗斯人适可而止,免得彻底将所剩无几的盟友推向对立面。 “我做的还不够多吗?”尼古拉斯·王摊开双手,似是无奈。 “不够。”马卡洛夫沉稳地回答道,“相比你通过出卖和损害我们的利益获取的个人收益,远远不够。王上校,您想当个笑到最后的胜利者,这可以理解,然而您办大事的时候怕死,做小事的时候又全然不顾大局、忘记我们的盟友情谊,我该怎么相信您?一切事业都要有牺牲,钟社长和我都牺牲了无数志同道合的战友,你的牺牲在哪里?” 年轻气盛的青年军官从来没在一个地位远远不如他的人面前受到这种呵斥,那是只有能凭资历和地位勉强压过他一头的东盟军高级将领才能做的事情,而且考虑到他是韩处安兵变的头号功臣之一,就算是那些老将也不一定敢这么无理地指责他。 “我明白了,你们是要我去做只有我才能做的事情。”尼古拉斯·王看清了摆在他面前的这条路,“……一定要这样吗?” “王上校,兴亚会这个内部派系众多且各派系利益诉求有时候甚至相反的组织能维持到今天,全依赖韩处安的核心圈子对利益的平衡。”马卡洛夫泰然自若地翘着二郎腿,“别在我这里装善人,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我和钟社长都清楚。韩处安一死,兴亚会马上就会散架,这个由兴亚会的强力勉强维持的局面也会崩盘。你是他最信任的军官之一,这事没有别人能办。” 这一次,尼古拉斯·王的回复爽快了许多。 “很好,那我也希望你们给予必要的支持。”他低下头,开始把那些用来遮挡他真面目的东西戴回身上,“不过,你们也得明白,现在并不是杀死他的最好时机。你们的准备还不充分,现在创造乱局为时过早。” “准备工作是我们的问题,而我们担心的是你的不配合。”马卡洛夫嗤笑着,“但愿我们的合作还能维持下去,王上校。” 尼古拉斯·王灰溜溜地转身离开了,这房间里的气氛让他不舒服,微弱的光线让他不舒服,马卡洛夫趾高气昂的态度令他难堪,一切都那么令人不快。等着,他心里想着——什么合作,什么盟友,等到摊牌的那一天,跟他争夺权力的人都得死。 大门另一侧,脱下了袍子的阿南达面色复杂地陷入了思考。 “我们是不是——” “再等等。” tbc? OR5-EP5:共荣(15) or5-ep5:共荣(15) 每个认识埃贡·舒勒的人都会说他更像是活在教科书里的模板那样标准——别误会,这并不是什么夸奖舒勒的话,而是暗示他简直不像是正常人。如果说身居高位的学阀利用手中的权力阻碍学术和技术进步令人痛恨,那么像舒勒这样几乎没有个人生活并将全部精力投入于工作中的对立面也并不会让人们更喜欢,许多人甚至宁可亲近前一种人。 说他没有个人生活,实在是夸大其词,因为埃贡·舒勒不可能将他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用于工作,然而他的个人生活实则是工作本身,能够让他产生兴趣并放松下来的也恰恰是他所着迷的各种科学技术。放眼曾经和舒勒共同工作的无人机开发团队和现在处于他指导下的香巴拉浮岛能源系统维护团队,没有哪个人能像他一样在闲暇时间把构思和解答数学难题当成个人爱好,一个都没有。 有些好心的助理觉得舒勒的生活状况堪忧,拐弯抹角地向他提出建议。 “他们说,你该休息休息。”岛田真司偶尔也这么说。 “我对它的热爱就像你对麻将的喜好一样。”舒勒喝了一罐浓咖啡,把目光投向眼前的屏幕,电视台正播放着东盟的总统候选人们激烈辩论的特别节目,“你曾经说,假如能让你不停地打麻将,你无论如何也不会觉得疲惫……那就是我的心态。” “哦,舒勒教授,请您不要误以为我在不务正业。”尽管舒勒没有在岛田真司面前炫耀其天赋和努力的心思,但岛田真司还是有些不舒服,“我的工作需要让我去更多地观察真实的人、具体的人,而不是抽象的人、概念化的人。想更多地了解一个具体的人,那要通过社交,不是通过一堆死板的统计数据。” 舒勒没有反驳岛田真司的说法,甚至隐约对此表示赞同。被无聊的人际关系困扰或许是舒勒的研究工作中最让他难以应付的障碍之一,有时候胜过理论或技术上的障碍本身。为着一个特定的目标奉献自己的智慧和汗水,这是同处一个工作团队中的成员们都应该认同的理所应当的共识,可惜一部分人空有才智却没有认知,另一些人有这个认知却缺乏对应的能力,剩下的人则既没有头脑也没有认知。把这些人集结起来工作实在让舒勒头疼,要不是他只需将头脑中成型的方案拿出来按步骤完成,从零开始构造整个计划会让他在漫长而劳神费力的工作中变得短命。 不管怎么说,舒勒可以不顾别人的异样眼神而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但他不能不管兴亚会的压力。因其特殊才能而作为非亚洲人破格加入了兴亚会的埃贡·舒勒必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他和麦克尼尔一样,是一个作为非亚洲人而热衷于亚洲复兴事业的另类,一旦失去兴亚会的庇护将立即置身险境。舒勒是个学究又不是书呆子,他当然了解自己的真实处境,一切能有助于他巩固自己的忠诚形象的行为都是必要的。 比如收看毫无乐趣的辩论节目。 迄今为止,至少在公开场合,兴亚会不仅没有阻止其竞争对手参加总统大选,反而继续用一些看似宽宏大量的条件表明其举办公平选举的意愿。例如,即便是自身不属于任何组织的东盟成年公民,只要集齐了数千人进行登记,也能以个人身份参加总统大选。如果不是大名鼎鼎的东盟首富伊德里斯沙阿这一次成了韩处安的竞选搭档,他或许会用类似的方法收买大量东盟公民支持他杀入最后的角逐。 然而,这只是个表象。被兴亚会的强大力量所震慑的各方人士很少愿意跳出来表明自己的真实态度,他们还在观望,尤其是想要确定当他们真正对兴亚会构成严重威胁时会得到怎样的下场。即便是有着几乎和兴亚会等同的政绩且身为东盟总理的陈永春,也在宣传工作中受到了重重阻碍。每逢陈永春的支持者在东盟各大城市或乡村地区举办活动,兴亚会如临大敌,当地兴亚会干部、官员、军人、警察、血盟团民兵一齐出动,动辄以非法集结为名冲击集会并将陈永春的支持者投入监狱。暗杀和绑架更是屡见不鲜,兴亚会内部各个派系的冲突也愈演愈烈。 好在兴亚会到目前为止还不敢对陈永春本人动手。不仅如此,同样身处摄像头前的韩处安还要和颜悦色地同他的执政盟友兼竞争对手说着两个人都不信的假话。因参加了总统大选而不得不参加同一电视节目的其他候选人也在场,不过他们的能力和声望都无法与当之无愧的前两名相比,整个直播节目成为了韩处安和陈永春的角斗场。 身为东盟军的首脑人物,韩处安出现在摄像机前的时候总是会穿着代表兴亚会成员的灰色制服而不是军服。军队必须远离政坛,这似乎成为了各方的共识。 “最近有些传言说,我和韩议长之间的关系恶劣得无以复加。”陈永春坐在圆桌另一侧,和韩处安一样面向摄像头,以便让全东盟所有正在收看节目的东盟公民们能够看到他们的真实一面,“这当然是谣言了。我和韩议长,工作上是搭档,私下里也是朋友。别的不说,2114年的时候,韩议长打算提名我出任总理。”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始终没有流露出半点动摇,“说是只注重能否胜任,不看立场。说实话,我很庆幸能和这么一位开明的领袖共事。” 所有收看谈话节目的兴亚会成员都感到有点难堪——陈永春显然是以此指责兴亚会最近明目张胆地动用大量人力遏制其竞选活动。 “对于这个问题,我想用古教授的观点来回答。”韩处安马上抛出了兴亚会创始人古国一教授的名头,这是兴亚会无论改变多少都没法改变的起源,“在为亚洲复兴的事业、为东盟几百个民族的共同幸福奋斗的过程中,我们必须分得清哪些分歧是根本性的、是反对亚洲复兴事业的,而哪些是技术性的、是就亚洲复兴事业的方法存在不同想法的。”他同时也不介意承认兴亚会过去的一些错误做法,“只看立场的后果是换来一群打着支持亚洲复兴事业旗号却无能的败类,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用立场作为评价一切事物的标准。” 没等陈永春做出反应,韩处安继续说道: “陈总理从30多岁第一次进入内阁担任金融委员会委员开始,历经十几届内阁和多任总统,始终得不到把他的经济新政变为现实的机会,那正是窃据东盟的腐败集团知道陈总理服务于真正的亚洲复兴事业、是他们的敌人而不是可以利用的盟友,在这群以吸血为生的寄生虫的治下,东盟永远没有什么更光明的未来可言。”说到这里,他把视线转向有些冒冷汗的陈永春,“要说我们之间的分歧,那是技术上的,不是原则上的。” 的确,仅从个人角度来说,没有兴亚会接管东盟,以陈永春为代表的所谓中立派人士永远也没机会登上舞台成为焦点,而他们的生命和理想只会在日复一日的黑暗时代中消耗殆尽。在他们用听起来更加美妙的口号反对兴亚会之前,先得想想是谁给了他们站出来反对的能力和机会。兴亚会终结了旧东盟战乱时代中枢机构的金权政治,又成功地避免自身走上军人干政的歪路,包括陈永春在内的一干所谓中立派人士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专门来抢夺胜利果实的忘恩负义之辈。 这便是大部分兴亚会支持者的看法,也是麦克尼尔和他的团队的看法。事实上,迈克尔·麦克尼尔已经决定,不管陈永春一方承诺了什么,他都会在这轮选举中投票给韩处安。 见陈永春一时语塞,韩处安满意地点了点头,以更加悠闲的姿态坐在沙发上,思考着能和对方对抗的策略。作为经济和财政上的专家,陈永春的许多方案都有可取之处,只可惜过分地注重平民生活这一个特殊点的陈永春忽略了整体:平民只是兴亚会所称的有机协作的一部分,把过多的利益让给平民会危及总体的稳定性。只要利用陈永春除经济外缺乏明显重点的劣势,韩处安就有信心从对方的支持者中夺取声援,而后他也不介意反过来用对方的策略武装自己。 “在我看来,解决问题不应该靠削减军费并缩减军队规模、令更多无业游民涌入社会。”韩处安自信地开口了,“相反,我们采取的是较为进取的开放策略。东盟有能力也有机会成为主导南太平洋和印度洋的贸易中心,通过和印度地区诸国的交易,我们不仅可以避免陈总理所说的财政危机,倒是可以额外为我们的公民创造更多的岗位和更多的机会。” “但是,我方的外债问题目前日趋严重。”陈永春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其中,为摆脱对外国军事装备和民用产品的依赖所投入的大量资金,至今未见能从新投产的产品中得到任何回报,加之各个主要工程项目的腐败和市场垄断阻碍了改善经济秩序的尝试,这又反而使得我们继续朝外国借债。议长,我接任总理时,当时我国人均欠债用旧亚元换算成今天的新亚元,大概在1500新亚元左右,而现在我们人均欠债新亚元。” 陈永春向着镜头竖起了三根手指。 “!这看起来不像是个多么惊人的数字,因为过去的时代里——以实际的购买力计算——也出现过一些人均外债高达几十万新亚元的国家,但我们的这新亚元的人均外债是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出现的,新出生的下一代孩子以后应该学说的第一个词是thirty,第二个是thoand,这样他们就知道自己生来要背负多少代价了!” 场下观众为之哗然,即便是兴亚会特地请来的职业观众演员都为此感到惊讶。虽然兴亚会规规矩矩地将经济状况统计数据发布在相关网站上,但平日忙于谋生的东盟公民们很少认真地去分析那些数字,甚至不见得听说过其中的任何一个具体数字。陈永春毕竟是研究经济的专家,他甚至不需要用什么更加专业的说明,只需要几个数字就能轻而易举地使得东盟公民们产生足够的恐慌,而恐慌将催生对兴亚会的不信任。 甚至连训练有素的主持人也愣住了。 “呃……陈总理,这新亚元的外债意味着什么呢?”同样脸色发白的主持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收海外资产、利率飙升……当东盟显然在债务到期的时候也没法偿还时,发生什么都不会令人感到意外。兴亚会可以选择把责任推给陈永春,因为这就是在陈永春担任总理的任期内发生的事情,但那也会导致兴亚会被动承担责任。从民不聊生的死局中振兴东盟经济的奇迹既然被兴亚会分享了一部分,欠债的坏名声他们也得分担。 从一开始,陈永春的想法就很明确。对他来说,军队不是扞卫东盟公民的守护神,而是名副其实的毒瘤,这一点就连一部分观点相对激进的兴亚会成员也必须承认。东盟军曾经是全东盟最大的土地所有者,现在这些土地虽然经过兴亚会主导的重新分配而到达了普通公民手中,可仍有不少公民为此背上了债务,军队原本所控制的企业、自然资源还牢固地把持在东盟军的管辖之下。 不能再让军队获得更多的资金了,那只会使得东盟公民们的生活状况继续恶化。 这是韩处安没法拒绝的糖衣炮弹,因为兴亚会其实也正在想方设法摆脱军方的牵制。2114年以前,兴亚会和军方是一体的,而在那之后军方则只是兴亚会旗下的一个构成集团。以桑松为代表的兴亚会革新派在遏制军方膨胀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但仍不能完全消除军方脱离控制的可能性。韩处安能做的事情,别人未必做不到。去年9月由于协助钟复明而被处决的十几名高级将领的下场已经证明了这种危险性。 可悲的是,韩处安也好,陈永春也罢,想压制军队的唯一办法只剩下在军队内部扶植自己的代表,用军人打败军人。在他们玩自己那套纸牌屋游戏的时候,千万不能忘记真正能够将整个牌局推翻的庞然大物就在一旁虎视眈眈。 “陈总理,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一种能被公民所接受的幸福生活是只靠着在所剩无几的少量资源上用类似朝三暮四的把戏蒙骗他人而实现的。”情急之下,韩处安第一时间脱口而出的还是他的母语,“东盟的战乱刚刚结束,公民所期望的生活用任何手段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变为现实。”他提醒陈永春不要忽视了实际情况,“在这个迎接我们的和平时代里,每个人都必须卖力地工作,既是为自己,也是为他人。” “我不否认。”陈永春不顾下方观众席的嘈杂和喧哗,他知道自己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要多久,议长?我自己也经常在做演讲的时候说,我们这一代人注定是要受苦的,这是既定历史所决定的,所以我们辛苦一点也不算什么……但是,我们可以理解它只是一种被迫为之的生存策略,后人没有我们的经历,也得不到和我们一样的体会。我不敢寄希望于幻想着那时坐在我们这个位置上的人一定能得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你看起来对未来缺乏信心,这不是一种积极的态度。”韩处安板着脸,“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一个共识:未来终究是光明的。” “议长,战乱时代开始前的人们也是这么想的。”陈永春毫不退让。 “那是由于他们无视了潜在的危机、被表象蒙蔽,从而得出了盲目乐观的结论。”韩处安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而我们所面对的时代是由历史的趋势表明的新的和平时代,在全球范围内,战乱规模持续削减。十几年前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东盟的混战会在十几年内结束,现在我们办到了,那还有什么能拦得住我们的?” 与此同时,东盟的官员们正在做他们的老本行:对突发事件给出暧昧不清的权威解释。这可不比【兰芳赤子】私下里传播的什么兴亚会借助日军生化武器攻击对手之类的谣言,而是拦不住的声明。既然他们没法让陈永春否认自己说过的话,那便只得尽力做出能够让公民信服的解读,起码不能太敷衍了事。 两人有着不同的侧重点,韩处安宣布他要建设一个强大的东盟,而每一个东盟公民都能受益于这种强大;陈永春没有明确对此表示反对,他的侧重点在于民生,并且相信东盟有能力兼顾各个领域而不是为了强化某一个领域被迫抛弃另一个。这两只久经沙场的老狐狸都明白不能将自己主张的东西和某个看似绝对正确的概念对立起来,韩处安从来不说强大的东盟必须牺牲公民的生活水准,陈永春也不提改善公民生活条件必须从其他项目中抽取资源。 “……他们说的是真话吗?”东盟某地的据点里,同样在收看电视节目的中年黑人男子皱起了眉头。 “真假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们不应该让搅局的人出现。”站在他身后的叶真打量着四周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我这里有一份麦克尼尔的委托……他本人最近公务缠身,没法亲自来和您见面,所以特地委托我来商讨合作细节。” 这个叫戴斯蒙德·卢塔甘达的黑人男子自称曾经和叶真一起被吴苏拉手下的东盟军抓获,不过叶真抓耳挠腮半天也没找出相似的记忆,他只能将其解释为这是经营着雇佣兵团队的刀口舔血的不法之徒套近乎的托词。 房间里的其他雇佣兵都离开了,叶真坐在昏暗的地下室里的另一把椅子上,开始和他此行的谈判对象进行交易。其实,这份工作本来应该属于迪迪埃·博尚,然而那家伙突然找了个理由跑去到香巴拉浮岛筹备飞行表演,据说那又是伊德里斯沙阿的吩咐,结果麦克尼尔只得把外出谈判的事务交给了叶真。也幸亏桑松同样公务缠身以至于没时间和叶真部署什么新的工作,不然这位从来没办过案子的检察官怕是要累得吐血。 叶真出发到这处秘密据点寻找合作方之前,麦克尼尔特地叮嘱他,只管转述麦克尼尔说好的内容,最好别在其中掺杂个人解读。他也是这么做的,然而每当他多说一句,戴斯蒙德·卢塔甘达脸上的愁绪就多一分,以至于叶真有那么一瞬间认为麦克尼尔在特地坑害他、想借刀杀人。不,麦克尼尔和他没有那么多矛盾,而且他们都是桑松的手下,犯不上自相残杀。 “叶先生,麦克尼尔是我的老朋友,他还救过我一命,所以有些话我也可以对你说……就在不久之前,我接到了一个和你们的委托内容完全相反的……订单。”卢塔甘达把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一只手是金属义肢,那强而有力的姿态令叶真毫不怀疑他自己挨了这一拳大概会直接被送进医院,“现在雇佣兵的生意不好做,转行也很难办。我希望你能拿出一些说服我接下你们的订单而不是另一个的理由,不然我也必须决定将生意准则置于个人情绪之上。” 这可是叶真从来没考虑过的问题,看对方那架势,如果双方谈判破裂,卢塔甘达就会立刻宰了他以便向另一方效忠。 “其实……你们在东盟的生意虽然难做了,外面还有更大的市场。”叶真强迫自己沉住气,“如果不想去外面的话,我们可以成立一家私人保安公司,用合法的名义继续做类似的工作,不仅不用担心被东盟军或是国家宪兵队追剿,甚至还可以同他们合作分红。”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建议,但如果你知道他们对我开出了什么价码……你得承认,他们舍得用更多的成本来减少发生变故的概率。”卢塔甘达漫不经心地搓着双手,“我直说了:还不够。看在麦克尼尔的面子上,我会确保你在这里的个人安全,但下次见面的时候就不一定了。要不然,你让他自己过来和我谈,我相信他知道该支付什么代价。” 说完,卢塔甘达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也许这个新条件能让你满意。”叶真从后方叫住了他,只不过他的声音差一点被电视节目里的争吵声盖过去,“但相对地,那需要你本人去找他确认才行,不是因为他不重视你,而是因为有些工作只能在他那边完成。” tbc? OR5-EP5:共荣(16) or5-ep5:共荣(16) “议长,您有没有考虑过换一种礼服样式?” 听到年轻人的疑问,韩处安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直视着这个敢于打破沉寂的青年。站在他面前这些身穿华丽的军礼服的青年们是从东盟国家宪兵队和东盟军中选拔出来的最精锐的战士,而且也恰如其分地适合在隆重的仪式上扮演着景观植物的角色。以藏青色和红色为主色调的礼服穿在不适合这种旧式大礼服的人们身上显得浮夸,对这些既有能力也有良好的个人形象的保镖们来说则刚好够用。 “是因为它不符合我们所声称的亚洲特色吗?”韩处安哑然失笑,“那么,我们首先应该做的不是修改礼服的样式,而是把官方语言从英语换成一种亚洲本地语言。” “我没那个意思,议长。”像是被拴在套子里的麦克尼尔只觉得这衣服拘束着他的手脚,他宁可穿着兴亚会的灰色制服或是一件普通的西服也不想穿着这种累赘,“我是说……这衣服,即便是在发明它的地方大概也见不到了。” 陪同韩处安一起来到香巴拉浮岛国际机场的,除了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保镖之外,还有不少东盟官员和东盟军高级将领。他们将要在这里迎接曾经与他们势不两立的死敌——自由南洋联军的代表们,并且要以欢迎同胞和未来的同事们的热情迎接这些人造访象征着东盟从废墟中崛起的新首都。似乎是为了展现其魄力,以军人身份来到机场的保镖们都穿着华而不实的礼服,身为东盟军最高统帅的韩处安反而依旧穿着兴亚会的灰色制服。 仅以个人身份来说,麦克尼尔和韩处安打交道的次数比其他人都多。有些保镖第一次见到这位在媒体的宣传中神乎其神地结束了东盟的战乱时代并缔造和平的领袖时,惊讶且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但早在马尼拉给韩处安和桑松准备过晚宴的麦克尼尔(他后来又有几次类似的机会)大概会说,他们眼里神圣不可侵犯的韩议长也是个在宴席中会随便开玩笑的普通人。这样想来,毫不克制地到处大吃大喝的伊德里斯沙阿反而是更值得交往的真性情朋友。 啊,说不定他能够前往新加坡并最终担任桑松的秘书,也是因为给韩处安留下了深刻印象。一个白人,一个非亚洲人,表现得更加忠诚于所谓亚洲复兴的事业,或者说至少对危害这事业的敌人有着不输于兴亚会成员的仇恨,只需要这一点就可以让他成为一个很好的利用对象。他曾经认为自己所获得的一切是依靠着桑松的恩情和本身的能力,也许现在还得加上韩处安所重视的宣传作用。 站在不远处的乔贝托·桑松既没有穿军服也没有穿兴亚会的灰色制服,他打扮得像个仍在大学里教书的学者一样,朴素又淡漠。 自由南洋联军发表过无数控诉兴亚会的宣传文章,作为他们口中东盟公民头号大敌的韩处安总是名列第一,助纣为虐的陈永春偶尔排在第二,大名鼎鼎的特务头子桑松则超过了其他所有双手沾满鲜血的东盟军高级将领、排在第三位。事情有时候就是令人意想不到,曾经发誓要将另一方彻底消灭的敌对双方,如今要握手言和,而且还要相亲相爱地共同建设他们的家园,这堪称麦克尼尔所见的最滑稽的一幕。 也是他所期望的。 代表着飞机的黑点出现在了视野中,它由远及近,通体呈现出黑色,很快抵达了跑道上空。结束了垂直起降后,有说有笑的兴亚会代表们停止了喧哗,他们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等待着这些对手的登场。 一个生面孔。第二个生面孔。第三个还是生面孔。 迈克尔·麦克尼尔愣住了,这和他所想象的情景完全不同。他不是一个多么喜欢幻想的人,但只有在这种历史性的重大事件上例外:他想象着仇敌冰释前嫌、相拥而泣;他还设想这些不愿放下心中执念的昔日对手咬牙切齿地诅咒着他们曾经犯下的罪行并发誓有朝一日要血债血偿……可这些都没有发生,他甚至不认识其中哪怕任何一人。自由南洋联军,只是一个由反抗兴亚会的不同武装组织集结而成的松散群体,本就没有什么充当核心的灵魂人物。 他看着这些勉强盛装出席的对手跨过红毯来到韩处安面前,心中毫无波动。这不合理,这一点都不合理,他想这么对自己说。共和护国联盟的黑衣人民兵砸了他的餐厅时,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认为自己有必要用血的教训把这些只顾理想而无视现实的、沉湎于廉价满足感的年轻人唤醒,甚至不惜对那些人的首领赶尽杀绝……那些在他看来无比重要的决定,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褪色,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突然之间,他的想法改变了,连带着他看待这些老对手的眼光也变得毒辣起来。这算什么?他们各自都为自己的理想付出了无数的牺牲,到头来轻松地一笑泯恩仇,把死者的怨念和理想全部抛诸脑后。和平自然是麦克尼尔所期望的,不过,或许是一种骑士精神式的浪漫主义让他忽然产生了不同的看法,又或者是真正面对敌人时的平淡让他那不甘寂寞的内心活跃了起来,他对这种妥协式的和平产生了细微的不满。 兴亚会的代表们各自走上前和这些已经被取消了通缉犯身份的自由南洋联军领袖们谈话,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虚伪的辞藻和听起来没那么可靠的问候。他们该庆幸这血仇只是两年间结下的,而不是积累了上百年的宿怨,不然那更是无法消解的仇恨。缺乏明确核心的自由南洋联军内部各派武装组织最终形成一致意见并同意了和谈,简直算得上是另一个奇迹。这奇迹的背后除了东盟军持续施加的军事压力外,也包括陈永春规划的用叛军对抗不服管教的地头蛇的策略的作用。 这些都不重要,麦克尼尔想着。他麻木不仁地伫立在原地,目睹着闹剧的发生,看着心里恨不得把另一方撕碎的两派人马虚情假意地交谈,直到韩处安发话把这些前来和谈的特别代表护送到下榻处,他才终于迈动了有些僵硬的腿。其他跟随他一同到场的保镖说不定也有类似的看法,然而麦克尼尔还不打算轻易地在重要场合暴露他的真实观点。 身旁传来了桑松的声音。 “你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麦克尼尔。”他小声说道。 “不,我只是……那感觉难以言表。”麦克尼尔尽量压低音量,“我原本以为我非常期待这一天,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我向你保证,这不会是你最后一次产生类似的感受。”桑松迈着小步,保持着和前后贵宾的间距,“古教授去世之后,我和那群打着他的旗号胡作非为的家伙相处,每次都恶心得让我想把整个城市一把火烧了……不说这些了,幻想总是美好的。” 按照兴亚会事先拟定的计划,自由南洋联军那些从穷乡僻壤钻出来的首领们将要在兴亚会的带领下见证新首都的繁华,期间少不了由最擅长铺张浪费的伊德里斯沙阿和他的幕僚精心策划的各种仪式。尽管起初有人认为这种夸张的表现反而会降低自由南洋联军代表对兴亚会的信任,但伊德里斯沙阿坚称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对方看到东盟在兴亚会治下蒸蒸日上而非穷困潦倒的现状,事实比一切话语都更有力。 “叛军只强调把我们砸碎就能解决问题,而我们得向他们证明,是我们不是他们在把东盟变得更像他们所描述的那个乌托邦。”胖得无法正常出席任何仪式的苏丹陛下用远程会议转述了他的意见。 好在麦克尼尔扮演人形观赏植物的工作只持续到中午,他有充足的时间进行休息并准备他的下一个护卫工作,现在他可以脱掉不合身的军礼服换上相对体面一些的西装了。还没等他完成整备工作,伯顿趁着刚解除信号屏蔽的间隙联系了麦克尼尔,想让麦克尼尔把他放出去转转。 “伯顿,你听我说……”等候在完全受东盟军和东盟国家宪兵队控制的高级宾馆内休息的麦克尼尔连忙向伯顿强调不要擅离职守,“绝对不能让敌人有机会破坏西比拉系统的正常运行,你的工作就是协助岛田博士并阻止敌人用物理手段例如武力入侵等方式危及首都的安全。” “麦克尼尔,咱们能调动的人手很有限啊,那天杀的姓王的把他的亲信安排在各个重要岗位,那些人不需要真的采取敌对行动,哪怕只是按兵不动都能给我们带来极为惨重的损失……”伯顿絮絮叨叨地和麦克尼尔抱怨他们目前的窘境,“准备工作到现在也没个重点,完全靠随机应变……” “老兄,我怕你在街上闲逛的时候被突然冒出来的敌人所害,所以特地把你安排到了安全的位置。”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掌握着这次和谈的日程安排,并且估计了几个敌人可能会发动袭击的时间点,但他还不能完全肯定,而且敌人不同集团的具体行动也无从推测,“韩议长这边有我负责,你再把研究所保护好,我不信他们有什么手段继续搞破坏。你呢……”他加重了语气,“把自己管好了。” 并非麦克尼尔怀疑伯顿,他只怕伯顿一时兴起跑出去逛夜店结果害了所有人。打发了伯顿之后,麦克尼尔立即联络了正在准备表演赛的迪迪埃·博尚。博尚对他说,现场情况一切正常,不存在敌人潜入现场袭击或利用飞机作为袭击工具的可能性。 一切正常,但麦克尼尔还是有些心神不宁。他反复确认各项情报,始终不能平静下来。这是决定了东盟未来命运的一场会谈,任何闪失都会让成千上万人又流血牺牲,并让更多人的牺牲白费。也许还有什么他忽略的地方,可是他自己所掌握的资源限制了他部署更多防御力量的机会。再调动人手,那就会处于尼古拉斯·王的情报监视下,而这是麦克尼尔在过去一段时间内的准备工作中竭力避免的。 比麦克尼尔更焦虑的是被麦克尼尔规定只许留在维护香巴拉系统的研究所内的伯顿,麦克尼尔此次行动中对他的不信任严重地挫伤了他的积极性,现在他除了站在岛田真司身后看着对方打麻将之外什么都干不了。要说岛田真司也是个粗心大意的家伙,他的研究所此前出现过多次事故,伯顿还真不相信岛田真司能允许这研究所在关键时刻又出现意外。 “岛田博士。”伯顿打着哈欠,他没必要在没任务的时候保持清醒,“……你们日本的女人,是什么样的?” “我是不是可以把你这句话理解为你想跑到日本去享乐?”岛田真司的其他三名牌友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只有岛田真司本人发言,“想都别想。” “哎,我交往过的女人有好几百个,但是就东亚地区来说,我似乎唯独没有找日本女人的经历。”伯顿无聊地说着闲话打发时间,他弄不懂麦克尼尔一定把他安排在这里的理由,难道只是觉得他不可靠?“找机会我得试试,也许我可以申请一个吉尼斯世界纪录:和人类现存所有民族的女人都交往过的男人。” “……地下2层有个摄像头坏了,你去修一下。”岛田真司头也不回地找了个理由把伯顿打发走了,“赶快去,在研究所里你得听我的。要是你有兴趣,我可以把你关在研究所里当种猪一样对待,到时候给你颁发一个【凭一己之力创造新民族的男人】的头衔。” 伯顿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扭头离开了房间,临走的时候他想重重地把房门摔上以表达他的不满,可惜这房门是全自动的。岛田真司的神气令伯顿不满,亲眼见证了合众国带领下的盟军击溃日本的伯顿一向以为日本人就该在他面前表现得恭敬一些,虽说这个世界的合众国已经灰飞烟灭而日本还在,但岛田真司又不是这个世界上土生土长的日本人。 “好,我是跑腿的修理工和廉价劳动力。”伯顿自嘲地笑着,“算了,我不和你计较。” 他慢悠悠地乘着电梯抵达了地下二层,等电梯门开启的时候他才明白不是摄像头坏了而是地下二层疑似停电了。岛田真司当时把监控系统和安保系统的控制和供能做了去中心化处理,正是为了避免某个特定房间被敌人占据后直接导致整个研究所被控制的惨剧,然而这也基本意味着一般事故能同等程度地影响那些重要系统。 一声奇怪的嚎叫从走廊身处传来,对危险的警觉让伯顿浑身寒毛直竖。 他抓住了一个跌跌撞撞地从他面前跑过的研究人员,向对方询问地下二层发生的事故的详情。 “……组长喝醉了,一不小心把关在这里的实验品放了出来!”那研究员的脸色惨白得不像是活人,“唉,没想到这一次不是什么极端人士渗透,是我们自己不小心……” “那你们打算怎么把它们关回去?”伯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还有,你们为什么不马上通知岛田博士?我觉得他肯定明白该怎么处理这种问题。” 于是那研究员只得对伯顿解释,岛田真司很不待见那些非要把能在职责范围内处理完的工作交给他的下属,更不喜欢要让他这个顶头上司善后的下属。 “那我懂了,上司的责任要下属承担,下属的功劳全是上司的。”伯顿点了点头,“什么混账管理方式……你把保安处的人叫来,大家一起把实验品抓回禁闭室。” 把岛田真司自己制造出来的这些疯癫的实验品关回禁闭室是伯顿目前所遇到过的最有挑战性的工作,因为他还不能随便杀了这些宝贵的实验品。幸亏岛田真司给实验品进行洗脑的时候好像没允许他们在研究所内大开杀戒,这才使得伯顿能够带领着保安和警卫们共同将实验品逼回禁闭室而不是被这些没了人样的家伙吓得抱头鼠窜。 据说,岛田真司对这里的实验品的最终要求是变成像麦克尼尔在过去的平行世界所见识过的仅存本能反应的人形杀人机器一样,他敢担保这种杀人机器平时表现得像个正常人、杀人的时候也绝对不会触发西比拉系统的警报,可以说是行走的无人机。【兰芳赤子】所培训的人员,大概也以同样的目标为最高标准。无人机还会受到信号屏蔽的干扰,这些人形杀人机器则不需要顾忌类似的问题。 “看,这就是专业人士和业余爱好者之间的区别。”一个多小时后,研究员们惊讶且佩服地望着伯顿牵着一长排被锁住的实验品向着关押这些怪物的禁闭室走去,“多学一些总没错,你们要是总和这些危险的家伙打交道,那就要时刻准备好应付突发状况。” 他的笑容僵住了:在一一把被捕捉到的实验品塞回禁闭室后,还有一扇大门是敞开的。 “……所以,有谁能告诉我那个走丢的小朋友的下落?”他转过身,用有些慌乱的目光扫视着同样变得惊恐的研究员们。有个研究员还端着酒瓶只顾痛饮。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那个不懂事的家伙挡在后面,免得伯顿迁怒于对方。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不用伯顿多说什么,马上散开去寻找走失的实验品的下落。十几分钟后,有人目击到实验品似乎正向着4楼逃窜,于是伯顿赶快令人封闭了主建筑4楼的全部出入口,把实验品和没来得及撤退的研究员全部关在了里面。等他带着大队人马赶到4楼去捕捉那实验品时,只见在岛田真司开发的各种药物作用下已经同样不见人形的实验品正在控制室内到处冲撞。到此为止,彼得·伯顿松了一口气,令其他保安一拥而上将实验品当场抓获。 更让他感到不妙的事情还在后面。清点损失的时候,伯顿马上意识到这实验品在冲进控制室搞破坏的过程中一定对西比拉系统的正常工作造成了影响。这等大事必须及时通知岛田真司,而且这是只有岛田真司本人能处理的问题。 “听着,我不管你想把肇事者开除还是把他塞进水泥袋并从香巴拉浮岛的码头扔下去……只有你才能知道怎么修复那东西造成的损失。”伯顿把岛田真司从牌局中拽了出来,立刻要求岛田真司马上回去工作,“……舒勒教授跟我说你是在信心受了挫伤后才这么沉迷打麻将的,但你可别把真正要紧的事情耽误了。” 岛田真司瞪了伯顿一眼,什么都没说,首先令人把那个成功逃出地下室的实验品的信息调出来,并且意外地发现对方在被他送进研究所当实验品之前是【兰芳赤子】成员。实验日志还表明当时洗脑工作进行得很不顺利,不过自从洗脑工作结束且该实验品没出现异常反应后,岛田真司也就不再关注这个没法让他产生兴趣的普通角色了。 坐在档案室里翻着实验日志的日本人陷入了沉思。 “怎么啦!?”伯顿瓮声瓮气地埋怨着。 “这不是意外。”岛田真司忽然产生了一个恐怖的猜想,“……他们的训练虽然不能骗过西比拉系统,但由于方向上的重合,可能对我的洗脑有一定的抵抗力。也许这是被敌人故意送进来的……” 伯顿惊讶得合不拢嘴,他现在不想再听到半点坏消息,这么晦气的事情最好眼不见心不烦。 “不可能的。”他自言自语,“岛田博士,就算其中有蒙混过关的,可是难道这些人还有机会得知外部的情况吗?他们一直都被关在实验室里……” “彼得·伯顿先生,用你的头脑好好思考一下。”岛田真司决定先通知自己的手下进行例行检查,“假设你被关在一个孤儿院的地下室里,见惯了这里的日常生活,忽然有一天,所有人都换上了正装或是比平日更加懒散,你难道还非得知道真正的日程才能断定这里要迎接什么重要活动吗?” “……所以,为什么要用孤儿院举例?”伯顿的问题触及了岛田真司的知识盲区。 岛田真司的回答让伯顿又一次感到毛骨悚然。 “那,实验品啊,对?” tbc? OR5-EP5:共荣(17) or5-ep5:共荣(17) “每逢这种重大事件就得加班,加班又没有加班费……”蹲在显示屏前无精打采地观察着香巴拉浮岛各处动态的几名国家宪兵军官无聊地讲着笑话,他们既不能远离岗位也不能亲自控制无人机,留给他们的唯一工作只是确保处于他们职责范围内的事态一切正常,“真没意思啊。” 人比不上机器那么可靠,设计好了作战模式的全自动无人机比需要人工后台控制的无人机或是真正走上战场搏杀的士兵更有效、更安全,这是试图将自身转化为一支符合22世纪需求的现代化军队的东盟军孜孜不倦地为之努力的主要方向。有上一次的内讧在先,兴亚会把香巴拉浮岛外围防御工作彻底交给了舒勒开发的无人机管理系统,只有城市内部的防务工作仍由国家宪兵队和从东盟军抽调的警备部队负责。哪怕这场谈判最终的结局是战火重燃,他们也不能让这些自由南洋联军的代表随便死在香巴拉浮岛。 保卫东盟安全的工作听起来责任重大且充满了仪式感,实则是枯燥无味的日常任务,周而复始的重复性任务最终摧垮了年轻的国家宪兵军官们的热情和思考能力。假如他们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丢掉这份工作,很可能就此失去谋生能力并迅速加入东盟的无业游民队伍,反过来成为了他们曾经竭力对抗的不稳定因素的一部分。至少现在,他们能够享受着注定平凡又注定没那么一帆风顺的人生中短暂的闲暇时光,可以坐在控制室里聊天喝茶。 “唉,真想出去转转啊。”有一名光头青年军官趴在桌子上,睡眼惺忪地说着。 “那就去嘛。”另一名国家宪兵军官不假思索地答道,“这里只要有人看守就行,而且同时还有那么多其他部门负责安保工作,我们这里也不大可能出现什么意外。” “说得对。”那首先提出离开岗位休息一阵的国家宪兵军官从同伴的支持中得到了勇气,他离开自己的座位,向着房间的出口处走去,没忘了提醒同僚认真工作,“我去睡半个小时,这里就交给你了。” 只想早点休息的几名国家宪兵军官离开了,留守在房间内的那人见同伴们都远离了视线,他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将屋门关好,又迅速地返回控制台附近,观察着环绕香巴拉浮岛上空飞行的武装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他装作一切如常,回到座位上,一个新的行动方案出炉了。 每个人都有特定的使命,只有每个人恰如其分地行使其职责,组织和集体才能正常运转。【兰芳赤子】几乎灰飞烟灭,但仍有一些顽强的忠诚战士幸存下来,他们能够幸存的唯一原因便是【兰芳赤子】从未打算启用他们,而是仅要求他们等待着使命的召唤。按照钟复明的要求,这些接受了潜伏任务的战士们只有在接受重新返回工作的命令后才能行动,其余情况下哪怕是眼见自己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被处决和流放也必须保持无动于衷。 年轻的东盟国家宪兵队中尉颤抖着双手,他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像他这样潜伏在各自岗位上的人也许还有更多,也许甚至是某个被他认为是敌人的令人厌恶的同僚,但那都不重要。过了今天,东盟将浴火重生,这片土地将会迎来一段全新的历史:不是兴亚会所幻想的和平时代,而是真正的光明未来。 不需要做什么更加夸张的动作……对,只需要一件事。他是熟稔无人机操作技巧的专业人士,想让其中一架无人机失控从而带来多米诺骨牌式的连锁反应,并非难事。 几分钟之后,负责保卫香巴拉浮岛的国家宪兵们突然发现有其中一架无人机似乎出现了故障。这架无人机歪歪扭扭的飞行姿态看起来不正常,而且很容易对其他正常飞行的无人机造成干扰。忙于和其他部门联络的国家宪兵队各单位除了想办法找出事情的原因外,还必须尽快把那架无人机弄回地面,免得它在天上搞出更多的麻烦。然而,负责管理无人机的国家宪兵军官报告称控制装置似乎失灵,现在没有人能仅凭操控指令就把无人机降落回地面。 听了下属们的报告,国家宪兵指挥官们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生怕正在国家重建最高会议总部大厦举办的会谈出现意外,更害怕这意外是由于他们没能应付的突发情况带来的。一些国家宪兵指挥官要求将无人机直接击毁,但另一些人坚决反对,因为一旦他们在香巴拉浮岛内开火,不仅市民会躁动不安,连正在关注谈判进展的自由南洋联军都很可能认为兴亚会准备了一场鸿门宴——到时候万一自由南洋联军又开始进攻东盟军,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有人想起来那些还在未来的副总统(他们理所应当地认为韩处安和兴亚会必定赢得总统大选)伊德里斯沙阿命令下给香巴拉浮岛的市民以及到访的自由南洋联军谈判代表做飞行表演的专业人士。这些人可不是等闲之辈,其中不乏从东盟军退役的飞行员。目前无人机系统的故障原因无从查明,埃贡·舒勒本人也不可能亲临现场排查故障,把失控无人机消灭或弄回地面的任务就落在了埃贡·舒勒头上。 “没问题,不过我需要你们的配合——”舒勒希望国家宪兵队调动一些侦察无人机用来封堵这架失控无人机并在最坏的情况发生时减少对地面建筑物和市民的损害,“不必担心,这算是我的本行。” 娱乐活动和各类表演是安抚公民的最好用的工具,伊德里斯沙阿本人也持有这种观点。苏丹陛下的团队迅速运作起来,向香巴拉浮岛的市民们发布公告称,这是为了庆祝东盟即将实现全面和平而进行的特别表演。虽然市民们没法理解到底是什么特别表演需要出动大量军用无人机,不过他们从未奢求过理解这些贵族老爷的娱乐项目,什么飞行、潜水、滑雪、狩猎,都像是打上了特殊烙印的个人爱好。于是,一部分市民用好奇的眼光看待着从香巴拉浮岛上空的保护层建筑缝隙中飞过的无人机,另一些则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发生在香巴拉浮岛市内的变故让看守从新加坡通向香巴拉浮岛的大桥两侧的东盟警察和国家宪兵们也紧张起来,他们提议撤回部分人手重点保卫香巴拉浮岛市区内的安全,首都不容有失。国家宪兵指挥官们也不认为大桥另一侧那些仍旧居住在新加坡的无业游民能通过西比拉系统的封锁抵达这里,沿途的自动防御系统会把被识别出来的潜在罪犯当场击毙。 然而,国家宪兵队和东盟警察的轻率举动似乎注定要酿成难以挽回的后果。仅仅十几分钟后,跨海大桥位于新加坡一侧的东盟警察们目击到大量衣衫不整的无业游民向着大桥聚集,这让他们登时感到了巨大的压力。犯罪系数超标的潜在罪犯私闯大桥的后果就是成为一具尸体,这是血一般的教训,可今天晚上这些在缓缓降临的夜幕笼罩下无所畏惧地朝着香巴拉浮岛前进的无业游民却不知有了什么底气,竟然要再度以身试法。 “禁止前进!”领头的警官冲着这些无业游民怒吼着,“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没人听他的话,相反,被激怒的无业游民争先恐后地向着大桥冲来。警官决定指挥手下的警员们开火,然而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下也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采取行动。就算是对政治最不敏感的人也明白,发生在香巴拉浮岛周围的任何惨案都会危及自由南洋联军代表对兴亚会的信任,若是他们敢在这时候开枪,不仅不会得到嘉奖,反而会成为替罪羊。就在警察们仍犹豫时,队伍已经抵达面前,仅用一瞬间就将他们淹没在了人山人海中。 成千上万的无业游民朝着跨海大桥涌来时,曾经主导东盟军无人机开发工作的埃贡·舒勒不得不听着国家宪兵队的代表们打来的投诉电话。他的第一反应是此人谎报军情,不过当舒勒试图和迪迪埃·博尚确认详情时,博尚语气低沉地告诉他,确实有无人机失去了控制,而自己正要想办法把那架无人机弄下来。 “……你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博尚的态度很不乐观,他不认为这是孤立事件,“我建议你向国家宪兵队申请调动人员保护你的发电厂。” “麦克尼尔说过,国家宪兵队也不是完全可靠的。”舒勒站在窗前,挡在他眼前的巨大冷却塔正是他除却无人机外另一项重大成就,“大家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没什么可担忧的。这些与理性和智慧对抗的家伙永远不可能取胜。” 面对国家宪兵队方面的疑问,舒勒坚称他开发的无人机控制系统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有问题,那一定是操作系统的人做了错误操作。被舒勒这毫不退缩的强硬态度所震惊的国家宪兵军官们不得不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重新开始检查,既然舒勒说问题出在操作人员的错误行动上,把所有负责值班的军官调查一番,总能得出个结果。 把国家宪兵队踢过来的皮球轻松地踢回去之后,舒勒陷入了沉思。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岛田真司向他报告说,负责管理西比拉系统的研究所里出现了事故,一个疑似没有被完全洗脑的实验品趁着研究员疏忽之下的失误而逃离控制并对西比拉系统的运行造成了一定的损害,目前他们还在进行更系统的排查以确认究竟有哪些地方受到了影响。岛田真司还问舒勒有没有遇到类似的情况,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舒勒不想疑神疑鬼,既然岛田真司说那只是个私自外出喝酒的研究组长把事情搞砸了,他宁愿相信那就是事实,而不是把全部责任推给仍然蠢蠢欲动的敌人。然而,更多意外的出现令舒勒意识到这确实不能用简单的意外事故来概括,而是敌人的计划所致。连伯顿都没能阻止敌人在岛田真司的研究所里制造意外,麦克尼尔又在国家重建最高会议总部大厦负责安保工作,现在能保护他自己的只有他的无人机了。 幸运的是,喜欢擅自行动的迪迪埃·博尚总会提供额外的惊喜,因为没过多久舒勒就收到了有一队东盟国家宪兵抵达了发电厂附近的消息。把这些国家宪兵部署在外侧应该能够有效地避免敌人用武力手段闯入反应堆,毕竟舒勒可不想让别人过早地发现反应堆的秘密。 与此同时,和其他负责安保工作的国家宪兵们一同驻守在国家最高会议总部大厦内外的麦克尼尔已经了解到了发生在香巴拉浮岛各地的意外。他不能擅离职守,不然他会选择立即前往现场确认情况。现在,他的任务除了保卫会场之外,还有严密地监视在他前方几米远处的那名东盟陆军上校。 “麦克尼尔,你的工作是保卫议长和特地前来香巴拉浮岛谈判的各位代表,而不是跟在我身后扮演一个秘书的角色。”尼古拉斯·王见甩不掉麦克尼尔,暗示麦克尼尔最好离他远一点,“如果你是为自己之前拒绝了我的好意而后悔,那可能有点晚了。” “您误会了,王上校。”麦克尼尔和其他人一样穿着西服,漫步在宽敞明亮的走廊中,他们能够从玻璃幕墙内侧清晰地看到外面的任何变化,“我忠于自己的职责而非忠于某人。保卫会场安全的工作寄托在您的身上,如果您本人出现意外,就没有人能指挥警卫。” 麦克尼尔的回答没能让尼古拉斯·王找出任何反驳的理由,而且他的目光已经被外面的火光吸引了。遮蔽香巴拉浮岛的上方保护层似乎亮起了一个光点,尽管它从其他角度看起来不是那么起眼,但恰好麦克尼尔和尼古拉斯·王所在的角度是最适合从保护层的缝隙间观察到任一保护层内外侧变化的位置。 “那是什么?”尼古拉斯·王也愣住了。 “什么是【什么】?”麦克尼尔以为他在试图转移话题。 “城市上空的保护层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尼古拉斯·王向前探出脑袋,想看得更仔细一些,“我们得小心点。” 幸亏麦克尼尔知道那是博尚试图拦截失控的无人机,尽管那架无人机由于和保护层之间发生摩擦而在保护层建筑上坠毁,但它终究没有给下方的城市带来更大的破坏,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机会影响到今天的会议。看到了爆炸起火产生的光亮的麦克尼尔只认为博尚胜券在握地解决了难题,谁也没料到保护层竟然就在这时候开始移动了。香巴拉浮岛设计之处确实在钢铁堡垒似的上空保护层设计了自由移动的功能,然而它直到目前也没实际应用过,或者至少没打算在城市秩序稳定下来之前应用,因为那也是配合西比拉系统管理城市的监控测试系统的一部分,谁知这项功能首次亮相竟是在今天。 来不及躲避的其他无人机撞在了移动的保护层上,向着下方坠落。麦克尼尔和尼古拉斯·王都看到有无人机向着他们的方向冲来,两人这时顾不上互相指责对方,立即寻找可靠的隐蔽处。随着一声巨响,一架无人机一头扎进了大厦,紧接着是第二架和第三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扰了建筑内外的所有警卫,同时也让会场中正在唇枪舌剑地交战的双方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爆炸产生的震颤刚刚消失,麦克尼尔爬出了隐蔽处,四下寻找尼古拉斯·王的踪迹。他倒是更希望看见尼古拉斯·王在刚才的意外中遇难,不过他失望了:附近没有那家伙的尸体。往常麦克尼尔这时候该做的第一件事是让其他安保人员马上将伤者送走,但他现在没有这种闲情逸致。没等他向博尚询问详情,伯顿的通知先一步传达到了他的耳朵里。 “麦克尼尔,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伯顿的声音颠簸不定,“看来有人混淆了西比拉系统的判定逻辑,用类似提供豁免身份的方式把大量堆积在新加坡的无业游民放进了城市,现在香巴拉浮岛的西北方向已经乱套了。岛田说他那研究所应该不会遇到二次袭击,所以他决定让我到你这里来帮忙。” “不,我建议你去无人机控制中心。”麦克尼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尽管面前并无任何人和他谈话,“我重复一遍,我所负责的事情有我一个人就行。” “行,那我听你安排。”伯顿松了一口气,“不过,这样一来依靠识别犯罪系数而自动还击的无人机就全都失灵了,咱们该怎么办?全靠肉眼也看不出谁是敌人啊。” 迈克尔·麦克尼尔还不想把事情考虑得那么糟,他结束了和伯顿的通话,并逐一确认大厦附近各安保单位的状态,要求他们坚守岗位。然而,他刚从一片狼藉的爆炸现场撤退到附近的楼梯间,就有人向他报告称见到一大群无业游民朝着大厦前方的广场冲来。毫无疑问,如果说那些只进入香巴拉浮岛就按兵不动的无业游民想浑水摸鱼地争取居住权,那么这些向着国家重建最高会议总部大厦进发的所谓无业游民必然是专程前来袭击会场的不速之客。平时他们大概会被自动防御系统挡在外面,但凡事总会出现意外。 等这些训练有素的家伙真的攻进大厦之后,就算有一百个麦克尼尔都没办法把他们赶出去。 “岛田博士,有敌人正在围攻会场。”麦克尼尔没有向下跑,而是向上方的会场转移,他的任务不是冲下去对付那些无业游民,是保护会场的安全,“立即把系统恢复默认参数,这是能让自动防御系统重新工作的唯一方法。” “你疯了吗?”岛田真司虽然看不惯兴亚会隔三差五向他提供豁免人员名单的做法,但他也明白立即恢复默认参数会带来难以想象的混乱,“那……全部责任由你承担,我可担不起这罪责。” “咱们要是不这么做,马上就会被敌人撕成碎片,根本没机会等到事件结束后讨论该追究谁的责任。”麦克尼尔把岛田真司的不安堵了回去,“无人机的问题交给伯顿处理,我已经派他跑去沟通了。只要先让无人机大批量地歼灭敌人再把无人机暂时停用,问题不大。” 再穿过一条走廊,就是麦克尼尔的目的地。这时,麦克尼尔在前方看到了熟悉的礼服颜色,他立即朝着那条走廊追过去,发现尼古拉斯·王正指挥着几个人形武装机器人护送参会代表们立场。 “等等!”麦克尼尔高声喊道,“现在不该随便转移——” “有敌人正在围攻会场,我们必须把代表全部转移到安全地带。”尼古拉斯·王瞪了麦克尼尔一眼,“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下方的战场更需要你,” 同样处在被护送人员行列中的桑松见麦克尼尔和尼古拉斯·王俨然处于对峙中,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王上校,你应该先听手下说完理由而不是凭着职务高低决定合理与否。”真正的国家宪兵司令官发言了,“不过……王上校说得对,麦克尼尔。这里只有你最适合去下方指挥警卫反击那些不知从哪跑出来的武装人员。” 麦克尼尔陷入了纠结中,他不知道岛田真司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重置参数。第一步是重置参数,第二步是使用无人机歼灭成规模的敌人,第三步才是暂时停用无人机,任何一步有延误都会带来无法想象的结果。这座建筑物内所有的人形武装机器人随时会被尼古拉斯·王的手下控制,尽管麦克尼尔已经让伯顿配合伊德里斯沙阿的人马去无人机控制中心掌握局面,但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拖延时间的工作必须由他自己完成。 “韩议长,我以东盟普通公民的身份向您举报:陆军上校尼古拉斯·王勾结钟复明叛国集团,阴谋从内部瓦解东盟。”麦克尼尔向前一步,朝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的韩处安喝道,“这不是什么异想天开的荒谬笑话,是事实!我现在就可以把证据——” “胡言乱语。”尼古拉斯·王勃然大怒,他没有让武装机器人行动,而是自己拔出了手枪,“我看你才是勾结叛国集团的罪人,你特地来这里就是为了刺杀韩议长和诸位代表,看我把你——” 话音未落,从一旁的兴亚会代表中蹿出来的吴苏拉扑向尼古拉斯·王,当面一拳把对方打倒在地。两人都有豁免身份,武装机器人没法在西比拉系统管辖范围内对犯罪系数处于安全线以下的目标开枪。尼古拉斯·王本以为抢先击毙麦克尼尔就能占据先机,他算准麦克尼尔不敢当着其他人的面开枪,却从未料到参会代表中这些拥有比他更高地位的将军里会有人站出来支持麦克尼尔的行动。 走廊里上演了别开生面的格斗赛,自由南洋联军的代表们目睹着这个在战场上和谈判桌上都让他们痛恨的对手三拳两脚将尼古拉斯·王打得跪地求饶,不禁相信了吴苏拉屡次吹嘘自己年轻时曾是东盟军近战格斗第一人的说法。 “麦克尼尔先生,您的证据呢?”韩处安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直到尼古拉斯·王被打倒时,他才开口询问真相。 麦克尼尔拿出了一个全息投影播放装置,马卡洛夫的相貌顿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tbc? OR5-EP5:共荣(18) or5-ep5:共荣(18) 纵使东盟军和东盟国家宪兵队为这次会谈做了他们心目中堪称万无一失的准备,意外还是发生了。西比拉系统管理运营机构的失误使得成千上万的无业游民涌入了香巴拉浮岛,而且其规模还在不断地增加。平日可以肆无忌惮地向着平民开枪的东盟军士兵和国家宪兵们束手无策,他们得为兴亚会的事业着想,不能逞一时之快而危及全局。然而,就在他们迟疑不决的时候,混在这些无业游民中那些真正训练有素的武装人员已经清理出了一条通往国家重建最高会议总部大厦的道路。 疯狂的攻势使得仍在观望的东盟军士兵终于冷静下来,他们当然没必要对每一个从跨海大桥方向冲进香巴拉浮岛的无业游民痛下杀手,但那些向着会场前进的家伙必然是敌人。即便自动防御系统无法准确识别目标,东盟军士兵盟依旧在各自长官的指挥下投入战斗,很快在大厦附近的广场周围构筑了一道防线。但是,敌人的战斗意志超出他们的想象,这些只穿着用来掩盖真实身份的便服就向着东盟军的防线冲击的武装人员不顾枪林弹雨地向前冲锋,有些人拖着最后一口气冲到封锁线另一侧后引爆身上的炸药和附近的东盟军士兵同归于尽,从而为同伴继续开辟前进的道路。 敌人不仅来自香巴拉浮岛另一侧的新加坡,同时也来自香巴拉浮岛内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民用建筑。有人从仓库中拿出了藏好的武器,另一些人则在训练场上迅速集结,向着目标发起了进攻。不能在首都几百万公民们注视下对所有涌入香巴拉浮岛的平民进行无差别攻击的东盟军束手束脚,而曾经被他们看得至关重要的无人机似乎也变得不可靠起来。 幸好信号屏蔽措施仍然有效,只要东盟军的无人机控制系统没有完全落入敌人手中,敌人就不可能使用东盟军自己的无人机攻击香巴拉浮岛,同样不可能将其他非法无人机送进空域。不过,忐忑不安地行动着的士兵们对一连串的意外最终导致新的冲突发生,仍然感到疑惑不解。倘若这意外能在其中任意一个环节得到控制,事情也不会变成这般局面。 保卫会场的工作落在了尼古拉斯·王的身上,对此事知情的东盟军指挥官迫切地希望受韩处安青睐的青年军官领袖能够承担起责任。然而,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象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尼古拉斯·王如今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地躺在地上,而吴苏拉正用那原本属于他的手枪指着他的头颅。 【不过,你们也得明白,现在并不是杀死他的最好时机。你们的准备还不充分,现在创造乱局为时过早。】全息投影中的尼古拉斯·王对着另一侧的马卡洛夫说道。 曾经在兴亚会兵变夺权的战斗中成为头号功臣的尼古拉斯·王,竟然同钟复明集团的盟友密谋杀死韩处安并夺取东盟大权,这个重磅炸弹把在场的双方代表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些自由南洋联军代表的眼中明显地流露出了轻蔑,这正是他们在批评兴亚会的宣传中所称的宫廷斗争式阴谋,参与这闹剧之中的人既没有忠诚也没有友谊,只有野心和偶尔才表现出来的能力。 兴亚会代表们则为麦克尼尔捏了一把汗,准确地说是为支持麦克尼尔和桑松和吴苏拉而担忧。不过,从韩处安既没有阻止麦克尼尔的冒犯发言也没有阻止吴苏拉上前对尼古拉斯·王饱以老拳这一点来看,麦克尼尔有足够的自信认为自己抛出的消息已经动摇了韩处安对尼古拉斯·王的信任。尼古拉斯·王从韩处安的信任中获得了多少权力和资源,他失去信任的那天就会同等程度地失去更多。 刚才那只是麦克尼尔播放的第一段全息投影录像,接下来还有第二段、第三段……时间紧迫,麦克尼尔特地挑选尼古拉斯·王大放厥词的镜头播放给韩处安,要是他这么做还不能让韩处安下定决心铲除尼古拉斯·王,那么接下来等待着他的就是先看到吴苏拉向尼古拉斯·王道歉再看到子弹钻进自己的脑壳。 “……还需要我多放一段吗,王上校?”麦克尼尔冷冷地盯着一时语塞的尼古拉斯·王,“这里有韩议长,有诸位部长、将军们在,有自由南洋联军的自由战士们在,你把实话说出来,我得让大家看清你私下里是怎么勾结那些只想把东盟搅个天翻地覆的杂种的。” “王上校,刚才的录像内容,你怎么解释?”桑松代替韩处安发话了,“你说啊!” 尼古拉斯·王是韩处安所倚重的青年军官中最称得上身材高大、面相俊美的,麦克尼尔从来不否认这一点,他没必要就这种事嫉妒另一个男人,反正他自问这辈子就没有靠着长相吃饭的时候。不过,今天是麦克尼尔头一次见到这张哪怕是以他的美国式审美看起来都很英俊的脸上扭曲出让人嫌恶的丑恶表情,那可比桑松大发雷霆时候的阴森面孔更让人头皮发麻。 外面的枪声和爆炸声不绝于耳,下方的武装人员还在持续冲击东盟军的防线。 “……编的。”半晌,尼古拉斯·王憋出了半句解释,“绝对是编的。照片能修改,录像也能伪造,哪怕是全息投影录像的人脸也能用ai拟合上别人的相貌和面部表情,这……你们是清楚的。” 尼古拉斯·王的强硬态度完全在麦克尼尔的预料之内,他不动声色地开始播放下一段录像。奇怪的是,这段录像的内容和麦克尼尔刚才播放的第一段录像完全相同,只不过角度不一样——确切地说,更像是以人眼的角度去观察尼古拉斯·王从走进屋门到离开的全过程。 尼古拉斯·王脸色惨白,不用麦克尼尔提醒他也知道自己上当了——马卡洛夫和他见面的几次中,必然有一次是麦克尼尔伪装的。他可以现在指控麦克尼尔扮演马卡洛夫甚至直接称麦克尼尔就是马卡洛夫,然而事态的发展不取决于谁赢得了辩论,而是谁更能让韩处安感到安全。 【做戏要做全,我的方案是把东盟内阁全部换成生化机器人,再把我们的人部署在重要岗位上,以免消息泄露。这样一来,我们可以把局势维持到过渡结束……】 麦克尼尔的耳机里响起了一段提示音,紧接着建筑物外面又传来了规模更大的爆炸声和枪声。被吴苏拉用手枪指着头颅的尼古拉斯·王这一次没有反驳,他忽然比划了一个手势,走廊两侧的武装机器人向着麦克尼尔和其他被包围起来的代表们举起了枪。 “……是,又能怎么样?”尼古拉斯·王见再也没法把这出戏演下去,索性破罐破摔,“吴苏拉将军,你可以开枪,但是下一秒你们所有人都会被武装机器人打成一堆烂肉。要是各位还想活下去,最好听我的而不是听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白人的胡言乱语。别忘了是什么能让你们在西比拉系统控制下的城市中活下去。” 连吴苏拉也被震慑住了,他能在尼古拉斯·王开枪之前将对方打倒,但他没把握在这么多武装机器人的包围中杀出重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东盟军每一个忽视了潜在威胁的军官都必须承担责任,然而无论最终是谁来负责,他们都得先成功地从死局中逃出才行。 “开火。”尼古拉斯·王简明扼要地下达了指令。 然而,两排武装机器人毫无反应。这不是尼古拉斯·王预想中的情况,他又一次下达了命令,可武装机器人还是没有反应。正当他疑惑时,从身旁的武装机器人的发声装置中传出的机械电子音让他明白了一切: “犯罪系数0,已确认为安全目标。” “什——”他愣住了,就连想要伺机将他击毙的吴苏拉也因为无法预判武装机器人的行动而保持了克制。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王上校。”麦克尼尔得意地笑了,他衷心地感谢岛田真司和伯顿能为他完成这些准备工作,尼古拉斯·王的阴谋成了他在自由南洋联军的代表们面前说服对方接受西比拉系统的绝佳机会,尽管这戏码看起来有些牵强,“我才是那个忠诚地保卫东盟公民的人,连西比拉系统都承认这一点,而你只是个……不配活在正常社会里的危险的罪犯。”说罢,麦克尼尔突然念了一串让众人一头雾水的代码指令。 刚才忠实地向尼古拉斯·王报告麦克尼尔个人情况的那个武装机器人把三角形的头颅转向他。 “犯罪系数:359。立即击毙。” 不顾个人形象的尼古拉斯·王嚎叫着向走廊另一侧逃窜,然而他终究快不过子弹。吴苏拉击中了他的左臂,麦克尼尔击中了他的右腿,其余武装机器人共同举枪瞄准了这不配继续生存的危险罪犯,只需几秒钟就把尼古拉斯·王变成了地面上的一滩血肉混合物。就在武装机器人们击毙了目标后,它们那三角形头颅上代表着探测装置的红色眼睛也突然黯淡下来。幸好还来得及,麦克尼尔想着,不然它们大概会把在场众人中所有犯罪系数超过300的目标全部击毙。 吴苏拉把尼古拉斯·王的手枪递给了麦克尼尔,颇为赞赏地拍着麦克尼尔的肩膀。 “……毫无疑问,西比拉系统能够分辨出谁是扞卫东盟的好公民而谁是试图危害东盟的蠹虫。”韩处安的平静声音从前方传来,“尽管今天发生的意外也许会让你们感到失望,但现在我仍能向你们保证,西比拉系统管理下的东盟能够更加科学地规划公民们的自我价值和存在意义……” 政客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宣传自己的主张,麦克尼尔不会因此而责怪韩处安。他来到桑松身边,小声地向着桑松报告了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真实行动,其中也包括麦克尼尔依靠撤销豁免名单的方式反击敌人的手段(这会导致东盟军和东盟国家宪兵队立即人人自危)以及冒充马卡洛夫诱使尼古拉斯·王暴露真面目的行动。他知道这肯定会让桑松十分不满,但出乎意料的是,桑松也没有责怪他。 “你做了你所能做的最好的反击。”桑松赞许地和麦克尼尔握了握手,“我向你保证,这两件事的责任不用你来承担……”他压低了音量,“别那么诚实,把责任推给死人就行。” “感谢您的教导,桑松司令官。”麦克尼尔真心地向桑松道谢,“……国家宪兵队以前是对付其他部门中的叛徒的利器,想不到今天暴露出我们内部也存在大量的叛徒。” “任何仅凭特许权力而行事的组织都有这一天,麦克尼尔。”桑松倒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我并不感到意外,不如说我们没有因此而腐败或是被渗透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桑松劝韩处安和其他代表按兵不动,至少要等待外部环境稍微安全再转移,而不是仓促之间一头扎进敌人的陷阱。结束了战斗的麦克尼尔打算把他的进展告诉舒勒,舒勒有权知道此事,没什么比敌人灰飞烟灭更称得上胜利的了。 舒勒没有回答。 这下轮到麦克尼尔慌张了,他衷心地向上帝祈祷不要让他的心情再经历大起大落,尝试着和舒勒进行联络,但舒勒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低落,广场上的火光映入了麦克尼尔的眼帘,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重点保护韩处安和和谈代表也没错,尼古拉斯·王已经形迹败露并得到了应有的制裁,然而麦克尼尔的老对手们迟迟没有露面,或许他们找到了更有价值的目标。 他的失态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别人也看出来了。 “麦克尼尔,这里不会再有什么威胁到我们的敌人,你可以去你该去的地方了。”桑松挡在麦克尼尔身前,暗示麦克尼尔赶快去和敌人战斗而不是犹豫着怎么找个理由离场,“我们还不至于缺了专业的士兵就丧失生活自理能力。” 麦克尼尔甚至没顾得上道谢,转头就跑。现在城市内乱成一团,他从地面赶过去只会浪费更多时间,还是乘着直升机更快一些。于是,麦克尼尔联络正在组织市民撤离的博尚,想让博尚把他带到舒勒的发电厂附近,并指出舒勒已经和他们失去了联系。 听了麦克尼尔的描述,博尚也有些慌乱。他们都以为敌人的进攻目标必然是和谈的会场,谁也没想到敌人还能抽出人手攻击舒勒的发电厂——万一那里发生意外,其后果甚至远远比参会代表全部死亡更严重,香巴拉浮岛几百万东盟公民将为此陪葬。博尚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决定亲自和麦克尼尔一同赶往舒勒所在地点。 博尚甚至已经当舒勒死了,这要是让现在东躲西藏的舒勒听到,他大概会气得跳出来向博尚声明他没那么容易死。早在那伙以增援发电厂驻守警卫为由进入他视线的打着国家宪兵队的名头前来的不速之客突然向着其他警卫开火时,舒勒就明白了对方的动机。他不是麦克尼尔,从来没幻想着单枪匹马和敌人打游击,找个地方藏起来并且伺机夺回控制权才是他更擅长的工作。 等这些武装人员冲进舒勒的办公室时,舒勒本人不翼而飞。前去各处搜寻的其他武装人员也没有在车间、反应堆、研究室等地找到舒勒的影子。 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坐在舒勒的椅子上,高傲地望着从门口走进来的盟友。 “好久不见,钟社长。”马卡洛夫没有吹口哨也没有做什么轻佻的动作,那不符合他的风格,“虽然这里目前处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但我预计东盟军和国家宪兵队会在10分钟以内发起反攻,所以你要是想完成你的计划,最好快点行动。” 来人穿着一身整齐干净的青色制服,饱经风霜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凶恶。自2115年9月后就被东盟官方认证已经死亡的钟复明,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马卡洛夫面前,还统领着【兰芳赤子】中最忠诚的残余人员。不过,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通过重重检查潜入香巴拉浮岛的,总不会是刚刚进入市内。 “你看起来好像不大愿意采取下一步行动,马卡洛夫。”钟复明也不含糊,他拉来了另一把椅子,仍然戒备地端着步枪,坐在马卡洛夫面前。 “毕竟,这地方的隐患是你们埋下的,我又不知情,怎么配合你们?”马卡洛夫露出了一个假笑,“引爆的工作就交给你们来完成,我想我能负责的任务也只有确保你们能够顺利完成作业。” “但你是怎么骗过过他们的检查人员的?”钟复明皱起眉头,“我们失败过多次的事情,在你手里似乎不算什么困难。” “方法很简单,不过并不那么容易达成。”马卡洛夫翘起了另一边嘴角,“只不过是利用我们的敌人试图拙劣地模仿我的相同手段去欺骗西比拉系统的检测机制罢了,这说起来还是他们教给我的。” 钟复明和屋子里的其他青衣人面面相觑,他们根本听不懂马卡洛夫在说什么。倒是站在马卡洛夫身后的阿南达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真正迎接这一天的时候他反而坦然了。恐惧只会让他的敌人笑得更加肆意妄为。 “您是怎么知道的?” “一直就知道。”马卡洛夫的语气平和而稳重,“但是,把尼古拉斯·王那个蠢货抛出去吸引火力恰好符合我们的利益,而且我们也不希望东盟境内存在一个外国代理人组织影响我们的后续行动。”说到这里,他指了指钟复明,“不过,背叛终究是背叛。阿南达。我很能理解你被麦克尼尔的说法欺骗的原因,您一直觉得我和钟社长的合作是往你的伤口上撒盐。所以,我现在给您一个报仇的机会。”他又把脸转向面色阴晴不定的钟复明,“钟社长,您没意见?” “能帮你铲除一个叛徒,没什么不好的。”钟复明哈哈大笑,那笑声令人毛骨悚然,“他现在也没利用价值了。” 赤手空拳的阿南达大吼一声,扑向钟复明。钟复明不躲不闪,也没有开枪,而是掏出了一把匕首,向着阿南达的腰部和腹部刺去。阿南达连中数刀,仍然抓着钟复明,死活不肯松手。 “你这野蛮人,活着便是污染这片土地。”钟复明用匕首继续向阿南达的背部刺去,“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我们,你们还敢幻想着能和我们共存?去你的!老子,老子要把你们全部杀光,一个都不能留!” “野蛮人?”阿南达咳着血,“你说我是野蛮人?”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竟然把钟复明推得连连后退,“……看你自己这模样,着实是野蛮人的儿子,不,儿子都不是……你是我这野蛮人的孙子!”望着怒火中烧的钟复明,阿南达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佛祖会惩罚你的,这就是你的因果报应!” 一旁的其他青衣人一拥而上,乱刀将阿南达砍成肉酱。几滴血溅到了马卡洛夫的脸上,从头到尾面不改色的俄罗斯人不禁皱了皱眉,伸手擦掉了脸上的血迹。 “没必要弄得这么血腥。”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钟社长,没必要。” 现在还不到双方摊牌的时候。望着青衣人簇拥着钟复明离开办公室、前往他们准备好的秘密基地,马卡洛夫开始认真地考虑行动成功后的真实打算。 “马卡洛夫,有不明飞行物正在靠近。”外面站岗放哨的同伴向他发来了警报。 “是不是无人机?” “不,看起来像是东盟军的人……不对,这不是东盟军或国家宪兵队的飞机。”那名手下越说越慌张,“……见鬼,到底是谁雇了一群雇佣兵来搅局!?注意隐蔽——” 第一轮导弹攻击成功地清理了一片空地上的武装人员,今晚第二批光顾发电厂的不速之客们踏上了他们的舞台。抓着绳索迅速滑落到地面的戴斯蒙德·卢塔甘达叼着嘴里的香烟,向着遍地尸体投去了复杂的目光。 “你得遵守约定啊,麦克尼尔。”他自言自语道。 tbc? OR5-EP5:共荣(19) or5-ep5:共荣(19) “事先说好,我没兴趣陪你下去,地面不是我的主战场。”驾驶着垂直起降战机的博尚提醒后排的麦克尼尔和其他赶往发电厂支援的国家宪兵们,“再说,我们必须保证制空权,不能给敌人留下反击的机会。”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舒勒的安危。虽然他很希望伯顿能在这里和他并肩作战,不过他还要避免敌人伺机制造更大的混乱,让伯顿前往更关键的设施控制住局面没什么不妥。虽然攻入发电厂的敌人很快占领了舒勒的办公室,但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这座发电厂的控制权不会因为主要控制室被占领而落入入侵者手中——逃到了事先准备好的第二控制室的舒勒仍然能够监视着厂区内的风吹草动。 目前,攻入发电厂的敌人分为两组,其中一组由马卡洛夫和他手下的俄罗斯武装人员组成,正在前往反应堆;另一伙则由明目张胆地再次换上了青色制服的【兰芳赤子】构成,其指挥官很可能是在去年9月的斩首行动中幸存的钟复明,此时他们向着厂区的仓库前进。 年轻的战士向他的战友指定了降落位置,同时开始联络他事先以防万一而部署的援军。 “卢塔甘达先生,收拾那些青衫军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我把控制这座设施的舒勒博士的联络方式交给你,如果有必要的话,你可以让他出动设施内仍能正常使用的无人机协助你对抗入侵者。” “好主意,麦克尼尔。”卢塔甘达爽朗的笑声从另一侧传来,“咱们谈好的条件,你不会反悔?” “我和别人谈条件向来是做着达成交易的准备,而不是连本带利夺回来的准备。”麦克尼尔的双脚触及了地面,在他身后紧随而至的其他国家宪兵们也做好了投入战斗的准备,“快去,打完这一仗我们才能有心思考虑以后的事情。” 兴亚会不可能派遣大量东盟军大张旗鼓地围攻发电厂,因为真正主导了香巴拉浮岛建设工作的兴亚会干部们很清楚这是核电站——在核电站里大打出手,怕不是想要考验一下香巴拉浮岛的突发灾难疏散能力。忙于平定城市内各处叛乱的东盟军和国家宪兵队能派出的支援非常有限,加之麦克尼尔为了避免豁免名单取消后有大批东盟军士兵和国家宪兵被无人机错误地当成攻击目标,使用无人机清理阵地也变得困难重重。 这是一场只属于他的战斗:属于同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战士的决斗。 “b组去控制反应堆控制中心,c组的任务是夺取冷却塔控制权。a组和我一起进攻主反应堆,避免敌人做出进一步的危险行动。”麦克尼尔很快下达了指示,“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各位:如果我们输了,香巴拉浮岛几百万东盟公民会因此而遇难,我们也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比起钟复明原先那个规模庞大(巅峰时期超过40万人)且倾向于战斗组织的【兰芳赤子】,马卡洛夫的【俄人正信联盟】实际上只能算流落东盟的俄罗斯难民的互助组织,甚至在马卡洛夫协助钟复明的罪行东窗事发之后也没有招来兴亚会的大规模围剿——这让马卡洛夫的组织逃过了被剿灭的下场,但也意味着他很难从组织中获得更多精锐战士:相当一部分俄罗斯人并不打算从事会让他们的生存环境显着恶化的危险活动。 尽管如此,马卡洛夫仍然在这场战斗中集结了旗下的精干人员,并巧妙地控制了通向反应堆的道路上的主要制高点。当麦克尼尔手下的士兵向着反应堆进攻时,他们受到了占据地形优势的俄罗斯人的猛烈反击,不得不暂时放弃速战速决的想法,和敌人陷入了拉锯战中。利用各个火力点之间的互相掩护,马卡洛夫的手下成功地将麦克尼尔阻击在半路上,使得麦克尼尔迟迟无法攻入反应堆建筑内部。 见攻势受到阻碍,麦克尼尔一方面让博尚开始对地面实施打击,另一方面驱动勉强还能正常工作的微型无人机对敌方目标进行精确攻击。不过,他很快发现被锁定的打击目标安然无恙,且他控制的无人机也和他失去了联系,这表明马卡洛夫已经在附近屏蔽了信号。博尚尝试着向地面发射导弹轰炸目标,可他自己驾驶的战机很快也成了敌人的攻击对象,于是他不得不狼狈地开着战机逃离现场并绕着厂区盘旋。 旁敲侧击的准备工作能够解决场外的大部分问题,唯独不可能让眼前的战斗变得更简单。这不是简单的个人恩怨,而是几百万东盟公民的性命。如果说得更严重一些,还包括东盟的未来。东盟主要势力的领导层都在这里,一旦他们发生意外,东盟的局势将瞬间迎来洗牌,朝着谁都无法预料的局势一路狂飙。 “喂?麦克尼尔,我们马上就到,你在什么地方?” 伯顿的声音让麦克尼尔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我不是告诉你坚守无人机控制中心吗?” “哎呀,吴苏拉将军已经派人接管了那里,没我们什么事了。我想,如果他突然决定站在我们的敌人一方,那我们在不在那里都无法影响局势,还不如早点跑出来支援其他战场。”伯顿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漫不经心而张扬,“岛田博士跟我说,他打算把那些可疑的实验品都一次性投放到战场上,这样他就不用为这些实验品究竟有没有可能在将来恢复正常意识而苦恼了。” “我建议他以后给所有实验品先做额叶切除术。”麦克尼尔冷笑道,“这么一来,就算他抓来的实验品后来恢复清醒,也不可能变回正常人了,只能当听话的宠物。你们还有几分钟才能抵达发电厂?” “……现在!” 刺耳的呼啸声由远及近,低空掠过的飞机上投下的不是炸弹而是许多人形生物,而且显然不是人形武装机器人,因为它们的动作看起来没那么僵硬。这些人形生物刚一落地,就仿佛丝毫未受影响一样迅速朝着最近的敌人冲去,随即引发了敌方阵地上的一片混乱。马卡洛夫手下的俄罗斯人第一次对付这种超乎他们理解之外的怪物,他们见这些骨断筋折甚至是头部被击穿但仍能在外置电子装备刺激下朝着他们狂奔的怪物如此凶猛,顿时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趁着敌人暂时无暇他顾,麦克尼尔下令突击部队开始总攻。反应堆建筑外墙上的爆破告诉他伯顿已经成功地潜入了建筑内部,以伯顿的本事,在反应堆建筑内和敌人周旋并扰乱敌人的指挥还是有可能的,那么麦克尼尔现在要做的是尽快突破封锁线并抵达另一侧。虽然防守附近道路的俄罗斯人见状试图反击,但他们还得优先对付近在咫尺的大量实验品。岛田真司在被愚弄后,一气之下将研究所囤积的大量不合格实验品和被他怀疑的次品全部扔了出来,这等压力非常人所能想象,哪怕是身经百战的麦克尼尔都不想对付这种怪物。 “不得不说,岛田博士是真正的天才。”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舒勒能在我们的世界之外复制出心灵信标,他岛田真司也能仅凭我的描述制造出风格相似的实验品……如果我有这样的头脑就好了,唉。” 那他就不会成为一名军人了。 在麦克尼尔有条不紊地指挥他手下的3支突击部队包围反应堆时,负责同钟复明交战的戴斯蒙德·卢塔甘达和他手下的雇佣兵采取类似的手段突破了敌人的防线。从过去的战斗经历中得出这些敌人会拼尽全力战斗到最后一刻并在判断己方处于劣势时引爆炸药自杀这一结论的卢塔甘达事先要求参战的雇佣兵全部携带动力装甲以免莫名其妙地死于流弹,然后把麦克尼尔从上级处获得的命令传递给了散布在厂区内各自为战的残存警卫,要求他们配合自己进攻钟复明的青衣人。 本以为敌人会放弃原有的战斗作风、转而采取务实战术的卢塔甘达惊喜地看到青衣人们在面对朝着他们冲锋的警卫面前争先恐后地和敌人同归于尽,仿佛将战死沙场看作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他打心底里更愿意看着这些优秀的战士像那些俄罗斯人一样防御各自的据点而不是以过节的心态跳出来自爆,但他更明白自己招揽这些人进入雇佣兵团队的可能性是0,手下留情只会害了自己人。 仓库外围防线被卢塔甘达击穿,青衣人们撤退到第二道防线继续反击。 “野蛮人终究是野蛮人,根本不值得信任。”防线另一侧传来了钟复明的骂声,不过卢塔甘达可不敢说钟复明本人一定就在防线后面,那家伙向来很擅长金蝉脱壳或是让他人代替自己受死,“他们给你开出了什么价码才会让你心动?” 卢塔甘达完全不在乎周围的警卫们投来的异样视线,就算现在让他站在摄像头前承认他曾经接下过敌人的委托,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反正这一切到了第二天就会因为他自己的功绩而成为不存在的错误记忆。 “钟社长——他们是这么称呼你的?”卢塔甘达躲在安全的掩体里,用扩音器向对面喊话,“下一次跟我谈条件之前,记得不要把空头支票上的数字写得太大。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要和我这样一个雇佣兵分享东盟的最高权力吗?每个客户都恨不得把价格降得更低、用更少的钱让我给他们办更多的事情,偏偏你们如此大方地开出根本无法让人相信的价码……还是说,你们无知到以为我会相信,一个口口声声喊着要把我和那些同我处境相似的人赶尽杀绝的家伙却愿意交给我一份连他自己都要羡慕的礼物?” “这倒是我疏忽了。”听起来,钟复明也感到不可思议,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误竟然来自缺乏对行情的实际了解。不,他以前就曾经雇佣过许多雇佣兵协助他作战,这大概是他由于心急而忘记了所谓的行规,“无所谓,反正你们这些不配生活在地球上的垃圾总有一天要被铲除的,不过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双方指挥官唇枪舌剑的交谈刚结束,战斗又开始了。卢塔甘达要求厂区内的警卫做掩护射击和吸引敌人火力的工作,他指挥的精锐雇佣兵部队负责重点突破敌人防线上的疏漏之处。按理说东盟军和东盟国家宪兵队其实也有类似的装备,只不过今日事发突然,抵达现场的支援部队根本没来得及去取出装备,现在去拿也晚了。不过,具备光学迷彩效果的全息投影装置倒是为渗透作战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一些确实希望做点实际工作而不是逃离战场的警卫便借此迂回到了仓库后方,伺机和卢塔甘达两面夹击钟复明。 钟复明和他手下的青衣人已经被团团包围,如果仓库中没什么危险物品,卢塔甘达只需要号令手下发起总攻就能轻而易举地歼灭这些敌人。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决定遵照麦克尼尔留下的联络方式去问一问舒勒的意见,毕竟这个还处于试运营阶段的发电厂归舒勒管理。 “……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使用威力过大的武器。”舒勒躲在地下室里查阅着检测数据和他刚刚从相关部门要来的建筑图纸,“事实上,我不久之前才发现仓库下方有一个我此前从来没注意到的设施,那应该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另外,厂区内被他们逮捕的工作人员也被关押在附近,我希望你们不要带来无谓的损失。” “但那会拖慢我们的进攻速度,而且似乎你也不清楚他们的下一步打算。”卢塔甘达见舒勒自己都没完全掌控厂区内的情况,不由得对舒勒生出了轻蔑之心,“看在麦克尼尔的面子上,我会考虑避开关押工作人员的建筑,然而我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不会受伤或是遇害。” 戴斯蒙德·卢塔甘达的雇佣兵向着钟复明控制的仓库进攻时,麦克尼尔也在手下突击部队和岛田真司空投的实验品的掩护下攻入了反应堆建筑内,并和正在仓促逃离敌人追击的伯顿会合。在反应堆建筑的车间中,麦克尼尔和追逐伯顿的俄罗斯武装人员迎面相撞,双方当即展开交火。麦克尼尔尝试着让身边的几名士兵从车间另一侧的通道绕道前进,然而不到两分钟,这几名士兵就跑回来报告说,敌人也在从另一侧包围过来。 伯顿把头盔支在管道上,充当吸引敌方火力的靶子。 “麦克尼尔,你从外面爬上去,敌人大概不会在半空中拦着你。”伯顿把刚才自己潜入建筑内的道路告诉了麦克尼尔,有舒勒提供的建筑图在,麦克尼尔不至于迷路,“我并不觉得我们这些人夺回反应堆控制权是什么很困难的任务,不过咱们既然想要补偿擅自行动的损失就得多做一些贡献,比如说把罪魁祸首全都抓回来。你看,像马卡洛夫和钟复明这样的犯罪集团首脑一定不想自己送死,他们肯定筹划着逃跑,抓回马卡洛夫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麦克尼尔的嘴唇蠕动了两下。 “……好,我同意。”他点了点头,“我们确实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看来想说服兴亚会的大人物无视我们的破坏甚至嘉奖我们是不太可能的。” 他从管道下方绕到窗边,翻越出窗子,抓着外侧的绳索开始向上攀爬。然而伯顿刚才给出的保证显然不可靠,麦克尼尔刚向上爬了约一层楼的高度就听到了子弹打在身边墙体上开花的声音,他只得呼叫博尚前来提供火力掩护。迪迪埃·博尚起初担心误击重要设施引发更大的混乱,直到他确认了敌人藏身的位置没有重要设施后,才向着对应的建筑物进行扫射,把敌人的火力点打得千疮百孔。一击得手后,博尚迅速地撤离了战场,继续保持着机动盘旋,不然他会成为整个战场上最引人注目的靶子。 终于爬上了建筑顶部的麦克尼尔没有休息时间,他不能让马卡洛夫逍遥法外。钟复明、马卡洛夫、尼古拉斯·王这些不仅不想见到东盟迎来繁荣的和平时代反而为了一己之私要将东盟七千万公民往火坑里推的畜生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不是私刑处决,不是神秘失踪后被关在精神病院里了此残生。对激进人士来说,法律只是执政集团用来保持权力的工具,不过至少现在麦克尼尔还相信法律仍是公民意志的象征。 不知道是马卡洛夫不屑于隐藏行踪还是一时疏忽,麦克尼尔很快就发现不远处有几名武装人员正掩护着马卡洛夫向更高位置前进。他立刻端起步枪朝着敌方开火,但没能击中目标,并且眼睁睁地看着马卡洛夫本人钻进了通向上方的小屋中。那些负责掩护马卡洛夫的武装人员转身就朝着麦克尼尔所在的方向开火,使得麦克尼尔不得不狼狈地匍匐前进并借助建筑顶部外侧那可有可无的凸起部分充当掩护。 在他又一次打空了弹匣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只得呼叫博尚的火力支援。以后就算是有人嘲笑他是依靠空军压制才能前进的陆军,他也只得承认了,这没什么丢人的。麦克尼尔又不是钢筋铁骨的超级战士,不可能独自对抗几十个个敌人。 他终于找到了马卡洛夫前往建筑高塔上方的小屋,这或许是建造发电厂的施工人员为了更好地观察厂区内的全貌而建造的,或者仅仅是某一任负责人的个人审美所致。 两只脚都迈进屋门的那一瞬间,屋门自行关上了。麦克尼尔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向着通向上方的楼梯望去,只见楼梯上似乎覆盖着一层黑色的粘稠物质,像是沥青又像是几近干涸的人体分泌物。 “……我就知道你沉默了这么久是为了在恰当的时候站出来吓我一跳。”麦克尼尔见到眼前的诡异场景,反而笑了,“李林,我也正好需要你的解释。” “我对您的表现很满意,麦克尼尔将军,所以我并不认为我需要额外地做点什么。”与麦克尼尔预期中相反的是,李林的声音从背后而不是前方传来,“您看,我也并不喜欢总是打扰您的……冒险。” “但我对你的行为很不满意,而且我有十足的自信认为你好像作弊了。”李林回过头,努力地在李林面前表现得更愤怒一些,尽管他自己早就有了类似的猜测而且接受了事实,“你似乎让我们的竞争对手比我们更早地来到这个世界,甚至还把我们的消息透露给了对方。上一次是这样,这一次一模一样。” 房间内的灯光忽明忽暗,照在李林那不断变幻着的脸上的灯光让他的面容显得更不真切。 “麦克尼尔将军,看得出来,您对一些问题存在误会。”李林保持着神秘莫测的笑容,“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你们人多势众。所以,时间上的优势和情报上的优势是必要的,这——” “我看这不是误会。”麦克尼尔摇了摇头,“虽然说用人类的心态去揣测非人类的某种意志是非常狂妄的,不过我仍然大胆地推测你试图在这种博弈中寻找出离你所重视的某个标准更近的一种人。没错,我对我们的胜利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但是公开舞弊也得讲一点逻辑。别把你轻易提供给对手的时间和情报优势说得这么廉价:如果我早在2034年就知道凯恩还活着,他就永远没机会发起第三次泰伯利亚战争,明白吗?” 话刚一出口,麦克尼尔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不然,李林会继续保持着和他辩论下去的兴趣,而不是已然失望地准备离开。 “您一直这么认为吗?”李林的身形变得模糊,随时会随风而逝,“认为……凭着个人的力量可以扭转人类历史的浪潮?” “我没有说我相信我能改变历史,我只是说如果早一点预知危机就可以让我有更多的试错机会,就这么回事。况且,假如我的观点是错误的,你为我们设下的考验又算什么呢,嗯?让一群注定不能改变既定历史的人白白受苦?”麦克尼尔指了指前方挡住了楼梯的黑色粘稠物质,“……所以,赌马大师,能不能给你选好的赛马清理一下跑道呢?” 忽明忽暗的灯光恢复了明亮,一切异象都消失不见了。迈克尔·麦克尼尔循着楼梯向上攀爬,从上方的小门离开,见到那个让他痛恨的前合作对手背对着他站在建筑边缘的一条狭窄的围墙上。 “你见过他了?”马卡洛夫没有转身。 “我很好奇他是如何把你拉进这场恶劣的游戏的,不过那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麦克尼尔对着马卡洛夫喊道,“咱们都有自己的规划,这规划在根本上是冲突的。” “不冲突,因为你没有任何为东盟效忠的必要。”马卡洛夫终于转过身,他就像第一次和麦克尼尔见面那样穿着一件平平无奇的外套,“你不属于这片土地,也没必要为这片土地流血。” “是吗?”麦克尼尔想起自己还带着从尼古拉斯·王身上缴获的手枪,那是吴苏拉交给他的,但他摸了个空,说不定那手枪在半路上被他甩掉了,于是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向前走着,“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东盟和你没什么深仇大恨,你有什么必要让这里的几千万人再次生活在地狱中?我以为见识过地狱的人应该更不会忍心让别人处于同样的境地。” “你错了,麦克尼尔。”马卡洛夫抽出了一柄匕首,“见识过地狱的人更不能容忍他人活在人间而非堕入地狱。尤其是对于那些注定终生走不出阴影的人而言,令他人感受同样的痛苦是他们唯一的生存意义。” 麦克尼尔惨然一笑,他以为自己可以和马卡洛夫有共同话题,看来是他想错了。也许类似的境遇、类似的失败经历带来的可能是截然相反的思维模式。 “上帝不宽恕罪人,马卡洛夫。”他最后试着劝对方尽早悬崖勒马。 “上帝不宽恕不能作恶到底的罪人。”马卡洛夫面无表情,“世人只记得我们俄罗斯人用毒气征收粮食,忘了你们美国人用生化武器袭击自己的城市以检验抗压能力。能够洗刷罪恶的唯一方式不是赎罪,而是用更多的罪行让世人变得健忘。” 雪亮的刀锋闪烁的弧光刺着马卡洛夫的眼睛。 “那我只好祝你死后能上天堂了。”麦克尼尔皮笑肉不笑地举起了匕首,“我是认真的。” “对你也是。”马卡洛夫摆出了进攻姿态,“像你这样完美地符合自由斗士形象的战士的失败和死亡更能让我心满意足地结束在东盟的旅程。” 清脆的金属声响起。 tbc? OR5-EPXA:獬豸 or5-epxa:獬豸 晴朗的天空下,几架直升机缓慢地飞过多年以来几乎无人造访的森林,向着未知的目的地前进。偶尔有穿行在森林中的探险者抬起头好奇地观望着这些很少出现在森林上方的不速之客,但他们的兴趣随即被自己眼前的事务吸引。至于那些散布在森林外围的村落中的农民们,更无暇向着外界访客展示他们的热情与好奇心,光是埋头谋生便成了他们此生唯一且最艰难的考验。 其中一架直升机上,一名身穿青色制服的囚犯被两旁的东盟军士兵押解着,像是要赶赴某地接受审判或处决。在他面前,身着东盟国家宪兵队制服的几名军人面色肃穆,笔直地端坐在前方,即便从机舱中贯穿的狂风很难让他们保持那份淡定。 “很久以前,我有一个设想。”坐在中间位置的白人青年开口了,“大概是两年前,或者是一年半以前,我想把马尼拉,或者把吕宋岛那些喊着环保口号砸了我的餐厅的人全都送到这样的原始村庄里过日子,让他们真正去践行自己的主张、自己的理论,而不是在城市里和我浪费时间打架斗殴。看哪,这森林,这样的原生态农村,是真正没被现代概念污染的地方,也是最适合考验他们的地方。” 说到这里,迈克尔·麦克尼尔收回了目光,重新端正地看着他眼前这个曾经犯下滔天大罪的中年男人。 “钟社长,说真的,我佩服你多过佩服他们,鄙视你少过鄙视他们,因为你敢去践行自己的主张、去试着看看自己的理论有没有可实现的机会、去尝试着让自己生活在自己规划的蓝图里而不是让别人替你试错。不谈立场,只谈个人观点,我还是很佩服你的。”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本书,“这本《兰芳之路》,我读了几遍。虽然里面有一些观点我不同意,不过我仍然愿意对您表示一定的同情。” 钟复明没有回答,他从上了直升机开始就一言不发。作为在东盟各大媒体——无论支持还是反对兴亚会——的描述中十恶不赦地妄图破坏和谈、摧毁东盟领导集团并杀死香巴拉浮岛几百万市民的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钟复明成为千夫所指、万众唾骂的披着人皮的恶魔,即便是自由南洋联军也顺水推舟地将导致近两年来一切冲突的根本原因推给了钟复明和他的【兰芳赤子】。 东盟的公民们理应是最赞同依照法律进行审理的,可是这一次他们成为了反对按通常逻辑处理问题的先锋。成千上万的东盟公民涌上街头,声称要将钟复明和他那些罪大恶极的同伙立刻处决而不是允许他们有机会继续躲在监狱里拿着纳税人的钱逍遥度日。有这样一份民意作为基础,况且自由南洋联军也没有表示反对,兴亚会迅速地把被捕的【兰芳赤子】成员置于死地。 犯罪系数高于300者,一律处决;低于300但高于100者,关进岛田真司的矫正治疗中心直到【治好】为止。很遗憾的是,尽管有不少人声称存在一种即便犯罪也无法被西比拉系统的特殊群体,但兴亚会没有在被捕的青衣人中发现这样的特殊个体,也就没有必要对此做出额外的规定。 以钟复明那接近400的犯罪系数而言,他本该跟随其他忠心耿耿的手下被一起处决,然而当他的手下被送往刑场时,他却被拉上了一架直升机,而这直升机一路向着中南半岛西北方向边境地带开去。事已至此,钟复明不认为东盟内部还有愿意效忠于自己的盟友,再说他也不记得除马卡洛夫等人之外还有其他白人作为内应。这只是最后的嘲笑,是敌人要让他死前接受更大的羞辱。 于是,他选择了保持沉默。 “钟社长?”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说几句话嘛,我确实想和你进行一下思想上的交流。比如说……”他停顿了几秒钟,似乎是认真地从钟复明的观点中寻找值得讨论的内容,“你一开始的打算,是夺取东盟的控制权,对?那为什么你的计划后来变成了和马卡洛夫一起瓦解东盟?” 直升机飞行发出的噪音让人心烦意乱,但这声音没有阻止钟复明的思索。 “对于你们这些只能看见表象的人来说,想理解计划的变化确实很困难。”钟复明以居高临下的施舍口气向着麦克尼尔解释道,“我族没有必要为一个不归我族所属的国家效忠,没有必要为它奉献和牺牲,若不能真正将其变为我族所有,那么该做的正是让它四分五裂以争取反抗的基地。” “但是……您不觉得这个说法很荒谬吗?”麦克尼尔挠了挠头,“东盟目前是而且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会是兴亚会来执政,您应该认可这个说法?实际上,兴亚会的骨干都是华人,是你的同胞;不谈这一点,你们也能从东盟的发展中受益。” 钟复明发出了阵阵冷笑,他为麦克尼尔的无知而感到悲哀。 “看,像你们这样的野蛮人理解不了这背后的本质。”他虽然身陷囹圄,样子倒和风光无限的大人物没什么区别,“你既然自称读过我的作品,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我一向主张一族一国。我们的生活虽然看似伴随着东盟的强大而得到改善,但这背后由我们支付的代价则更大、让异族受益的机会也更多。你只看到我们的受益并因此认为我们不懂感恩,看不到我们实则被动地承担了代价——” “什么代价?”麦克尼尔忍不住反驳了,“钟社长,您说一说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代价?你们付出了什么代价?怕是东南亚人首先要出来表示反对了,兴亚会内部优先重用华人是个明确的不成文规则。金三角区域作战司令部的吴苏拉将军,几次和我抱怨过,他作为缅族人的身份让他难以得到优先提拔。” 两旁的国家宪兵们连忙劝麦克尼尔保持冷静,同时暗示钟复明少说几句。但麦克尼尔劝阻了这些忠心耿耿的国家宪兵们,他今日正要从钟复明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看来我的表述让你产生了误解。”钟复明以为他发现了麦克尼尔的误区,“东盟能有今日,全是因为我们,而不是因为那些东南亚人。自从犹太人和他们的美国人仆从用阴谋诡计把人类文明拖入黑暗时代以来,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创造了一个真正的奇迹,那就是东盟,但这奇迹却被这些本应服从我们的劣等人给窃取了。”见麦克尼尔似有所悟,钟复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也许异族里也有能和他交流的特殊个体,“所以我要做的只是把东盟从这些劣等人手里夺回来,如果夺不回来,已经被劣等人污染的东盟也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等一等。”麦克尼尔伸出右手示意钟复明安静一阵,“您的说法让我感到很熟悉……喂,您确定这些是您自己的原创想法而不是从某个美国人的作品里抄来的吗?” 坐在两人身旁的国家宪兵们心里叫苦不迭,让他们耐着性子把钟复明押送到指定位置而不是半路上找个理由把钟复明处决实在是让人困扰的差事,再说钟复明本人也并不安分,要是有机会逃跑他大概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动身。果然,麦克尼尔话音刚落,钟复明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不可抑制的愤怒,他像充满了气的皮球一样鼓着两腮,作势要冲上去和麦克尼尔斗个你死我活,只可惜他现在动弹不得,而他身边的国家宪兵也不会让他找到动手的机会。 “……你把我的想法和那些只会从胡编乱造的宗教典籍里寻文摘句的白痴捏造出来的犹太谎言相提并论?”钟复明咬牙切齿地盯着麦克尼尔,“不过,我是个文明人,和你们这些只会用物理手段消灭对手的野蛮人不一样。我现在愿意听听为什么你会认为我的观点会和另一个人有相似之处。” 迈克尔·麦克尼尔几乎忍不住笑意,他以前认为自己错误地选择了帮助对象是永世长存的折磨,但现在看来,这也许可以成为他嘲笑敌人的工具。 “我有个朋友叫亚当·希尔特,他的理论和你很像。”麦克尼尔翻开了钟复明的作品,“您看呀,钟社长,您在自己的理论里提出,六代以内亲属存在异族血统或不能证明都是纯正血统则一律判定为异族;希尔特先生的理论则更高明一些,他不仅同样规定数代以内存在异族血统者不算盎格鲁人,还额外规定,自合众国成立以后才移民到合众国的盎格鲁人的后代即便【血统纯正】也一律算作犹太人的间谍。” 钟复明脸上的愤怒凝滞了。 “钟社长,您在本书第三章第四节关于自然资源的叙述中提出,不能为你们所用的资源应当尽早破坏和销毁以免便宜了异族。”麦克尼尔似乎完全没察觉到钟复明的异样,“在希尔特先生那边,他主张,人类世界上的一切资源是主为盎格鲁人创造的,如果盎格鲁人无法享用,就应当用包括核武器在内的一切工具将人类文明彻底毁灭以免其自然资源落入不配享有它的【亚人】之手。”提到这一句的时候,麦克尼尔额外地提醒钟复明,“哦,考虑到你们打算用核爆炸摧毁香巴拉浮岛,其行为相似程度让我产生了不小的错觉。” “……他还有什么主张?”钟复明焦急地询问道。 “多得很。”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答道,“不过其中有一条让我更佩服,那就是把他的理论换个花样后传播给全世界,让原本可以和平共处的不同族群开始仇杀。只要将上述内容中的主语和各种名词做适当的替换,就可以将他的思想改造成一种看似原创但实则从根本上受制于人的新思想,用以奴役和驱使在他看来仍有利用价值的其他族群。” 年轻的国家宪兵司令官秘书合上了钟复明的大作。 “我真的怀疑你的理论是从他那抄来的,如果你还觉得这是你的原创理论,我可以继续列举相似之处。” 其实,麦克尼尔对亚当·希尔特的真实面貌一直缺乏了解,以上内容不过是他央求李林向他描述那个世界的后续发展时从各种变化中总结出来的规律而已,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亚当·希尔特本人的想法。但是,他似乎已经成功地摧毁了钟复明的自信,这位一直坚信自己要在东盟为同族争取真正自由的疯狂却坚定的斗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中。如果他的思想当真和他所鄙视的异族的思想一模一样,那实在是根本性的挫败和打击。 那遍布皱纹的老脸上满是茫然。 “这不可能啊……告诉我,这是你自己编出来的,是不是?”钟复明茫然失措地盯着麦克尼尔,“其实根本就没有亚当·希尔特这个人,刚才那些话都是你临时编造出来的……” “我要是能编出这些东西,这东盟就轮不到你来搞破坏了。”麦克尼尔白了他一眼,从眼神中感受到了巨大压迫感的钟复明停止了自欺欺人的追问,“刚才我已经说了,如果你觉得自己的这套理论还有什么创新点,请尽管提出来,我会马上列举相似之处。” 一个血统和思想上都无比纯净的共同体、一个将一切行动服务于永恒的战争的共同体,这可能是双方之间最大的共性。与此同时,尽管他们对外界充满敌意,真正承担了这种敌意的却不是应当被最先击退的外敌而是在他们看来应当被首先净化的同族。亚当·希尔特颁布了一系列区分血统标准的规定,而钟复明也在一次次失败中不断地缩小对同族人的定义范围。 要是麦克尼尔能让亚当·希尔特本人来这里和钟复明辩论一番,他会很乐意看看这两人的交锋场面,可惜他注定永远也看不到这一幕了。不过,能见识到曾经狂妄的钟复明露出失意的表情,也许算得上是另一种成就。 “这不一样。”钟复明自言自语着,“我的动机是保护我的同胞,而他的动机是奴役其他人。” “别这么着急下结论,钟社长。”麦克尼尔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空地,他们离此行的目的地越来越近了,“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保护自己的同族,因为你们过去在东南亚遭受过数次大屠杀。但同时,你也主张为保障安全而建立范围更大的防御圈,其目的是要让你心目中的异族没有机会再危害你们。这个安全圈的范围向南拓展到澳洲、向西部拓展到印度,我没说错?” “没错。”钟复明点了点头。 “那么,关于类似的问题,亚当·希尔特的结论如下:即便盎格鲁人消灭了内部的全部不稳定因素,由于其外部仍然存在着大量犹太人和供犹太人驱使的亚人,盎格鲁人的安全始终无法得到保障,因此盎格鲁世界和非盎格鲁世界只有永久的战争状态而不存在任何和平共处的可能性,盎格鲁人也永无必要考虑统治非盎格鲁人。”麦克尼尔故意停下来给钟复明一定的思考时间,“钟社长,相应地,你的表述则是:统治异族等于承认异族存在的合理性,这是不可接受的。” “不用说了!”钟复明放弃了思考,“你们赢了,所以你们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历史记载为正确的,而你现在想做的只是把我和另一个人扯上关系从而更好地将我和我的思想置于不利地位。” 直升机四平八稳地停在了这块空地上。 “那好,我们不说理论了。毕竟,我不是理论上的巨人。”麦克尼尔笑着说道,“但我很好奇,既然你如此痛恨各种异族并且将纯洁性看成是成功的必要条件,为什么你会选择和马卡洛夫合作?他不仅是异族,甚至还是白人,连亚洲人都算不上。” “他不是我的竞争对手,而且我们有共同的短期目标。”钟复明这一次倒是没有恼羞成怒,而且他对自己的下场已经有了预判,无论跪地求饶还是破口大骂都不能延缓他的死期,“马卡洛夫……虽然是异族,但对其祖国的忠诚令我无比感动,他自称在东盟一切活动的动机都是为北上复国争取更多的资源和外部条件。我们的力量在总体上仍然薄弱,缺乏一个既能合作又不会形成威胁的盟友,找上他也是必然的。” 虽然麦克尼尔很想嘲笑一下钟复明宁可相信马卡洛夫也不相信其他东盟公民的愚蠢,但他适当地控制住了自己。他和钟复明的思维方式截然相反,就像与马卡洛夫终究也缺乏共同语言那样。这种惊人的战斗精神令麦克尼尔敬佩,这不假,只不过麦克尼尔同样不认为敬佩代表着承认其中的可取之处。 他下了直升机,旁边的几名国家宪兵也把钟复明带到了地面上。 “你们是害怕我的葬身之处成为朝圣地点吗?”钟复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大可不必,我相信你们有足够的手段把我的名声变得臭名远扬。” “不,您误会了,钟社长。”麦克尼尔回过头,向着一脸茫然的钟复明走来,“我说过,我最敬佩您的一点,就是您不仅提出了主张而且宁可不计一切代价地去实现它。” 麦克尼尔的夸奖不仅没有让钟复明兴奋起来,反而令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他一度以为麦克尼尔打算半路上把自己从直升机上丢下去,但麦克尼尔却把他带到了一处森林中的空地上,而且直到现在似乎也没有动手把他处决的打算,那只能意味着麦克尼尔还有更险恶的计划。 “我姑且把这当做是夸奖了。”钟复明后退了两步,很快撞上了背后虎视眈眈的国家宪兵。 “没错,这是夸奖,钟社长。”麦克尼尔大方地承认了,“在这地方,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您:您理想中的个人生活是什么样的?” “个人只需要学会战斗,知识是被犹太人污染的用来腐蚀我们的工具。”钟复明不假思索地答道,“不论男女老少,要做的是拥有强大的躯体和意志,除此之外的一切无关紧要。生活中的全部维度应该服务于战斗,我们和异族的战斗会永远持续下去。” “那就请您实践一次。”麦克尼尔咧开嘴笑了笑。 钟复明被麦克尼尔的说法弄得不知所措,只见两旁有国家宪兵走到他身旁,递给了他一把匕首和一块面包。本来试图借机逃跑的钟复明迟疑了,他就是反击也没机会劫持直升机撤出这片森林,还不如听听麦克尼尔的安排。 “你想说什么?”他望着麦克尼尔返回直升机,心中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钟社长,我也非常喜欢永恒战斗着的生活。”麦克尼尔高声喊道,“两年前,我只是个普通的雇佣兵,随时会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丢掉性命。那时候,我带着桑松司令官的得意门生来到这片森林做调查,并护送他突破东盟军和游击队的交战地区……” 几名国家宪兵用步枪瞄准了钟复明,以免这家伙想要暴起伤人。 “最困难的时候,我身上的补给全部耗尽,只剩下用来猎杀猎物的匕首和仅存的干粮,但我终究走出了这片森林,活着迎接了我的新生活。”麦克尼尔戴上了军帽,向着钟复明滑稽地敬礼,“您知道吗?兴亚会和自由南洋联军的所有领袖都支持把你处决,区别仅在于是快速地秘密处决还是公开审判后再行刑,但是桑松司令官说,没有什么比让一个疯子死于自己的思想更能证明其失败的,把你处决只会令你成为英雄。既然您憧憬战斗着的生活,那就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这片森林,如果你能活下来,我很欢迎你向我们复仇。” 钟复明倒退了几步,现在他完全没有退路了。这是他自己说过的,也是他崇尚的,依靠原始的物理的直观暴力解决问题,其余的一切都是犹太人的诡计。他曾经把成千上万人丢进类似的绝境中看着最终胜出的幸存者成为被筛选出来的优秀战士,而今天他注定要经受一次类似的筛选。 直升机越飞越远,消失在了钟复明的视野中。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见过钟复明——有人说他大约或许的确可能应该是死了,另一些人则说他隐姓埋名居住在附近的偏远村落中并放弃了原来的主张。2120年,有好事者专门举办专题节目寻找在官方报道中失踪的【兰芳赤子】首脑的下落,终究一无所获。 后记a(1\/5) end? OR5-EPXB:兴亚 or5-epxb:兴亚 2116年上半年,兴亚会执政的东盟和自由南洋联军之间展开了多次谈判,期间虽在4月发生了兴亚会所称的【獬豸社叛国集团】垂死挣扎试图引爆香巴拉浮岛供能设施等意外,但此后再无能够干扰和谈的外部因素。自由南洋联军明知长期对抗下去绝非兴亚会的对手,加之兴亚会也有意提供机会,双方不谋而合,就许多原本坚持的条件进行了相应了退让。 尽管双方在地区官员和议会议员比例、军队改组等细节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意见,但兴亚会能否兑现承诺仍是个未知数。此外,东盟的总统大选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一旦自由南洋联军和兴亚会结束敌对状态,他们势必会加入这场博弈。一些兴亚会干部对此表示担忧,认为自由南洋联军的入场将会带来难以估计的压力,不过兴亚会当中的大部分成员和东盟公民中的兴亚会支持者却持有较为乐观的态度。 众所周知,所谓自由南洋联军,实际上是在残存的共和护国联盟骨干号召下集结起来的反兴亚会联盟,并无稳定的核心集团,甚至不乏某地区的军阀或雇佣兵首领见势不妙打着自由南洋联军的旗号参加战斗的闹剧。兴亚会指挥东盟军围剿自由南洋联军时常常声称自由南洋联军是组织严密的叛乱武装,但双方其实都清楚,自由南洋联军内部不同组织之间的分歧比兴亚会内部不同派系之间的分歧更大,反对兴亚会可以称得上是他们唯一的共识。 因此,早在4月的和谈有惊无险地结束时,韩处安便对自己的左膀右臂们表示:不仅不要阻碍自由南洋联军提名代表参加总统大选,反而还要尽可能地为他们创造条件。这样一来,首先是自由南洋联军内部不同组织之间将发生分化,进而导致这看似稳固的联盟走向瓦解;其次,自由南洋联军的入场也将对陈永春目前扮演的反对派角色形成挑战,使得陈永春再无问鼎总统宝座的可能性。 面对兴亚会抛出的令人无法拒绝的毒苹果,自由南洋联军各武装组织的首领们很快就产生了分歧。一部分自由南洋联军领袖立即主张共同推选一个候选人参加总统大选,但他们的意见很快遭到了否定,因为其他组织的代表认定这是占相对优势的大组织试图吞并小组织的第一步;相对地,这些规模较小的组织的领袖建议按照地理和实际联盟关系推选不同的候选人,然而他们的意见也没能得到大多数人认可。其中一名打了多年游击战的自由南洋联军代表辛辣地点评道,到时候他们所有人获得的选票加起来都不一定能胜过韩处安。 这时,病急乱投医的自由南洋联军首领们想到了一个堪称荒谬的方案。 一则谣言很快蔓延开来,而且在不少东盟公民听来具有相当的可信度。这则谣言声称,兴亚会革新派的领袖人物桑松由于在总统大选工作中受到韩处安冷落,正策划着以个人身份参加总统大选;另有一种说法是,桑松正在和他过去的老同事们联络,试图达成互相谅解。 桑松本人毫无反应,也许他没有听到谣言,或者听到了也没放在心上,但那些盯着他的位置的兴亚会干部、东盟官员还有东盟军将领可不这么认为。谣言越传越离谱,终于到了韩处安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桑松,今年赢下大选之后,你打算担任什么职务?”一次会议休息时,韩处安趁着吃午饭的机会向桑松抛出了他的疑问。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韩处安早就想找个机会把桑松掌控特务系统的权力拿走,上一次让尼古拉斯·王趁着桑松忙于筹备大选工作的时机代理国家宪兵司令官职务就是一次试探,只不过韩处安本人看走了眼,尼古拉斯·王实际上并不是忠心耿耿地效忠于他的忠诚青年军官领袖,反而代表着另一股势力——一股在东盟范围内没人敢随便挑战的力量。尼古拉斯·王身败名裂后,自觉立场尴尬的韩处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提起让桑松改任他职的想法。 “议长,我本来在大学里教书二十多年,脑袋都生锈了,除了会写一些理论文件,没什么真本事。”桑松察觉出了韩处安的用意,以退为进,“如果一定勉为其难地要我去负责实际的管理或行政工作,宣传或教育领域的相关部门就行。” “那实在是太浪费你的才能了。”韩处安不仅没有答应桑松的要求,反而隐约要推举桑松去做更重要的职务,这反而让桑松产生了不祥的预感,“长期以来,我们虽然解决了过去古教授解决不了的如何掌权的问题,但是并没有解决掌权以后怎么实现原有理想的问题。没有你在,我担心兴亚会在短时间内就会被异化。” “您不必担心。”桑松暗自感到问题棘手,他和韩处安之间的上下级或盟友关系时刻经受着考验,“为亚洲复兴事业而奋斗终生是我从未后悔过的人生追求,无论我在什么岗位上工作,我都会想方设法为我们的共同事业做出奉献。” “在你看来,我们赢得总统大选后的工作重点是什么?”韩处安说话字里行间透露着对胜利的绝对自信,“关于这个问题,我自己的看法是:如何更好地去顺应公民们的需求以便让他们在奉献的同时能够从我们的共同事业中得到回报。” 桑松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刀叉,认真地考虑着韩处安的问题。任何长久的事业都需要奉献和牺牲,桑松自己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或许正是在马尼拉大学城的经历才让他拥有了冷静思考的能力。东盟的公民们在战乱时代已经牺牲了太多,如果他们在和平时代发觉自己还要继续做出更多的牺牲,感激之情会迅速地化为仇恨。届时,为他们带来了和平时代的兴亚会反而将承担更多的恶意。 “议长,对此我确实有一些想法,不过在我看来,其中的关键是我们该如何把我们要做的事情以法律的形式推动、落实、维持下去。”他认为这个答案或许能让韩处安满意,这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既要不违背他的真实意愿又能讨好持有其他观点的兴亚会成员,“我们目前掌握着此前东盟几十届内阁都没有的力量:执行命令的强制力。这执行力正应当为后人遵守法律做出示范,哪怕有朝一日我们失败了或我们的继承者背叛了我们,这些法律能够成为约束他们的底线并号召着公民们站起来重振我们的理想。” “我找到最适合你的位置了。”韩处安笑着点了点头,“众议院议长,怎么样?等我解散了国家重建最高会议之后,你就是东盟唯一的议长了。” 众议院议长的职务比起桑松现在的国家宪兵司令官又高出了一大截,仅次于总统、总理、由副总统兼任的参议院议长,是东盟名副其实的四号人物。桑松原本就没指望能在新内阁里拿到总理的位置,哪怕是被委任成为部长也算是莫大的幸运,但韩处安这一次的安排着实令他费解。若说韩处安不重视他,那便不可能提出让他负责众议院的工作,因为这样一来众议院所有兴亚会议员的活动将落入桑松掌控之中;然而倘若韩处安真的打算继续支持桑松的想法,就应该按桑松的建议去做更多的改变,而不是只用象征性的职务稳住他。 “这……” “你认为不妥?”韩处安皱起了眉头,“我们这边没有比你更适合主持众议院工作的人。你在吕宋最高委员会工作的时候,于古教授去世之后以绝对劣势长期将委员会作为自己的宣传阵地,那是别人根本做不到的。” 直到这时,桑松才看出了韩处安的真实想法。众议院可能是兴亚会的反对者在中枢系统中最密集的地方,因此韩处安试图把所有可能给他自己带来麻烦的人物全都丢到那里,免得这些人在其他部门形成更长远的影响。 简而言之,他相当于提前退休养老了。光是对付那一大群反对派就能让他焦头烂额,他以后也别想再有机会做一些需要更多人力物力才能办成的事情。 韩处安说的没错,同样是兴亚会的一部分,留守马尼拉的那一派和一直在中南半岛以军阀形式活跃的那一派,仅保存了名义上的相似性。是韩处安强行将本应决裂的两派缝合起来,这还多亏吕宋最高委员会以共和护国联盟为代表的组织彻底剥夺了桑松对古国一教授原始思想的解释权。 在马尼拉,他是保守的代名词;到了兴亚会,他反而成了最激进的革新派代表。越是向前走,他越是看得清,韩处安重用他只是为了扫除兴亚会内部那些甚至不利于其整体继续生存的陈腐群体,一旦兴亚会实现了与时俱进,到时候遭殃的就是像他这样过于激进的家伙了。 数日后,桑松发表了一篇充满官腔的文章以回应近日的谣言: 【近日有人谣传称鄙人不日将参选总统,实属谬误。鄙人自参加兴亚会三十年来,所求唯一事业乃亚洲复兴,不顾个人得失。或曰,公民以市井心态揣测鄙人,故得出所谓参选总统之笑话。于市井心态而言,放弃短期利益而为长久事业,无疑难以理解。鄙人昨日、今日、明日、他日也无半分参选总统之意,望周知。】 不管造谣传谣的人一开始有什么动机、是不是当真想要把桑松推向自由南洋联军一侧,到这时,他们的原始想法注定要失败了。然而,谁也没有意识到桑松这份公开声明竟然也成为了自由南洋联军用来研究未来对抗策略的参考教材,其中一些从共和护国联盟逃出来的代表认为,桑松此举意在提醒他们想在未来有机会实现理想就不能太关注眼前的胜负,而是要注重于一步一步建设好坚实的基础。 于是,就在东盟公民们和兴亚会成员关注着自由南洋联军在总统竞选上的态度时,这些和兴亚会对抗了两年的不同武装组织的领袖们形成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妥协方案:自由南洋联军将放弃提名自己的候选人。 这根本不是兴亚会或韩处安的胜利,想象中自由南洋联军代表们各自为战、分化瓦解陈永春支持者的画面根本没有出现。不仅如此,意识到注定注定无望赢下总统大选的自由南洋联军代表们直接公开号召其支持者投票给陈永春。形势急转直下,原本无论拿出什么价码都不值得被兴亚会视为正式竞争对手的陈永春具备了前所未有的势力。更让韩处安暴跳如雷的,则是陈永春借主导和谈工作之便不断地听取自由南洋联军的意见并将之补充进选举纲领中,进一步导致兴亚会处于不利局面。 眼见选举可能出现意外,长期被冷落的东盟军高级将领们的心思活跃起来。这些正渴望在和平时代到来前抓住建功立业机会的将军们向韩处安建议,若陈永春赢得总统大选,东盟军将立刻发动兵变以维持兴亚会的权力。 韩处安没有表态,这使得东盟军的高级将领们只能自行揣测韩处安的用意。他们要对付的敌人并不是同样手握重兵的同等规模对手,而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政客。因此,这份兵变预案只需要将香巴拉浮岛完全控制即可,反正自由南洋联军可以等以后再找机会解决。 不料,东盟军的高级将领们很快察觉到兵变计划无论如何都绕不过桑松控制的东盟国家宪兵队。他们算不准桑松究竟会为了支持兴亚会而赞同兵变还是仅仅为了反对他们而选择拒绝,但像上次那样用类似尼古拉斯·王一样的角色试图取代桑松是根本不可能的。于是,忐忑不安的将军们只得偷偷摸摸地以个人名义把计划私下里告诉了桑松。 乔贝托·桑松一听说竟然还有军方代表私下里计划兵变,顿时火冒三丈。让军方退出东盟的政治舞台是各方的基本共识,连这个共识都没有,谈任何问题都是白日梦。他没有立即声张,而是让国家宪兵队做好准备工作,然后他本人去找韩处安进行协商。 被桑松找上门兴师问罪的韩处安心虚得很,他一度忘记了用自己的身份去堵上桑松的嘴,而只是软弱无力地反驳道: “这事和我没关系。” “没错,我也这么想。”桑松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了,要是韩处安坚决不退让,他也不敢预料接下来的事态发展,“那就请您立刻做出一个内部声明: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武力干涉。” “但是,他们所说的事情确实是一个可见的危险。”韩处安这时候想起来怀疑桑松的立场了,“我也知道你是忠于兴亚会的,虽然我们和自由南洋联军之间已经达成了停火协议,不过我们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对我们实施报复。” “议长。”桑松严肃地答复道,“我忠于亚洲复兴事业。” 事已至此,不必韩处安再强行拿出什么【兴亚会代表亚洲复兴事业】之类的解释,他和桑松都是聪明人,谁也没必要把最后的体面戳破。 即便是在过去十几年间最困难的时候,兴亚会内部也没有发生过如此之大的分歧,而这场最后的考验,反而让它【自由南洋联军化】了。面对这种形式完全不同的压力,兴亚会内部同样在反击策略上无法达成共同意见。虽然桑松终于成功地阻止了相当一部分军方代表的兵变计划,不过他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能确保兴亚会重新取得优势的可行策略。 同样对未来表示担忧的桑松并不那么愿意看到陈永春赢得选举,然而陈永春的支持率紧咬着韩处安不放,等到选举结束统计票数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到了2116年下半年,桑松决定拿出他认为能百分之百确保权力仍掌握在兴亚会手中直到下一届国会选举为止的方案:将权力从总统转移给总理。 按照这个新方案,在东盟国会两院占据绝对优势(80以上)的兴亚会将毫无疑问地拿下实权。谁知,桑松无论怎么猜都不可能猜中最大的阻力来自韩处安本身。被桑松最近的一连串行动弄得失去耐心的韩处安认定桑松是想趁着自己未来输掉总统选举的机会,名正言顺地以总理身份执掌政务,这样一来既能让权力保持在兴亚会手中又根本不违反桑松自己那坚决不参加总统大选的声明。 2116年9月17日,东盟国会投票对桑松的责任内阁提案进行表决。在韩处安的命令下,几乎全部兴亚会议员投了反对票。桑松还没从这意料之外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以为韩处安要铲除桑松的几名兴亚会议员投其所好,提议将桑松免职,理由是桑松本人有严重的腐败行为。 这次他们又算错了。韩处安只想敲打一下不听使唤的桑松,还没认真地考虑将桑松代表的兴亚会革新派彻底消灭。之前兴亚会及其盟友历次内斗已经带来了严重后果,现在若是再把桑松打倒,后果不堪设想,兴亚会很可能失去继续团结下去的基础。 因此,韩处安表面上夸奖这些兴亚会议员清正廉洁、为扞卫法律而无所畏惧,实则暗地里连忙向兴亚会其他议员下令禁止投赞成票。缓过神来的桑松也明白他和韩处安骤然爆发出来的冲突该适可而止,这时候继续闹下去只会便宜了陈永春。10月3日,关于将桑松免职的提案刚被否决,桑松本人带着大批国家宪兵冲入会场,以涉嫌勾结钟复明叛国集团为由将带头提议反对他的兴亚会议员当场抓走、关进国家宪兵司令部附近的监禁设施里严刑拷打。这莫名其妙地完美配合的一唱一和把在场的兴亚会议员吓得魂飞魄散,自此之后没人再敢随便揣测韩处安的意图。 兴亚会两大巨头——兴亚会总裁韩处安和兴亚会秘书长桑松——的冲突暂时停止后,兴亚会加紧了和陈永春的【中间派联盟】的对抗。支持陈永春的媒体往往因涉嫌勾结叛国集团的罪名而被查禁,而陈永春手下的干将们也频频遭遇交通事故。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在10月底达到了新的高度,新加坡警察局在兴亚会命令下竟然派出警察专门负责公开舞弊,此举激怒了大量在场市民。陷入暴怒中的市民一拥而上,将在场指挥舞弊的杜中队长当场打死,最后纵火焚烧了警察局后扬长而去。事件发生后,兴亚会装聋作哑,不予置评。 2116年12月,号称东盟自成立以来第一届真正公平公正公开的总统大选(此前军阀时代的选举被认为没有任何合法性)结果揭晓。 韩处安获得2800多万张选票,位居第一;陈永春紧随其后,仅以50万票的差距输给了韩处安。其余候选人由于得票数量太少,几乎没有引来媒体的关注。 消息公布后,兴亚会方面自然是热烈庆祝自己的胜利。令人意外的是,陈永春不仅在公开场合表示恭喜自己的竞争对手获得胜利,私下里也持有相同的观点。 “如果我真的赢下了大选,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反应呢!”陈永春连呼庆幸,“现在看来,输了反而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12月25日,韩处安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宣布解散国家重建最高会议。2117年1月5日,他以兴亚会总裁的身份宣布就职东盟总统。 仍陷入内讧中的兴亚会不能有效地平衡各方的需求,以至于还在持续不断地做出让步。韩处安的竞选搭档伊德里斯沙阿以中立人士身份担任副总统兼参议院议长;【中间派联盟】全联盟委员会委员长陈永春留任总理;兴亚会秘书长桑松任众议院议长兼内政部长。这个集合了兴亚会及其反对派和中立人士的摇摇欲坠的第二届陈永春内阁,史称【斑马内阁】。 后记b(2\/5) end? OR5-EPXC:维和 or5-epxc:维和 对于和东盟接壤的其他国家来说,笼罩在东盟上空的神秘主义气息一直未曾消散。过去的几十年间,无论是谁控制了新加坡,都会积极地声称其对整个东盟拥有主权,这似乎是无法将实际影响力拓展到更远地区的人们的徒劳之举。从地图上来看,东盟不像隔壁的印度那样四分五裂、一盘散沙,但对居住在东盟边境的平民和实际控制当地的军阀来说,这类文字游戏毫无意义。在他们的心目中,东盟和印度是一样的。 直到那些以前被看成谣言的消息伴随着东盟军的新行动而越来越真实,以为过去几十年间的常识将永远正确的外界人士才意识到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东盟,这个看起来有些可笑而且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似乎注定要瓦解的人造国家,不仅幸存了下来,而且成为了东南亚当之无愧的巨无霸。现在,它像人类历史上一切曾经扮演过类似角色的国家一样,开始向四周拓展它的影响力。 起初的试探没有引起足够的警觉。东盟的企业尝试着在印度东部建立前进基地,伴随着这些企业一同到来的还有专业的工程队、技术人员。无力妥善地自行经营商业的当地军阀同意了东盟企业的合作条件,并很快从合作中获取到了足够的利益。这时,所有人都相信将来自东盟的客人拒之门外毫无疑问是不妥的。既然这些东盟公民知道该怎么结束战乱、恢复和平,让他们这些专业人士来指导工作,必然能够带来更好的效果。 “印度人对宗教的痴迷让我根本无法理解。”坐在吉普车里的游客欣赏着四周的景色,也许过不了多久,这片森林就会在东盟企业的操盘下成为新的工业基地、居民区、旅游景点,至少此时此刻,他们还能居高临下地赞美原始风光的神奇,“你瞧,他们满足于现状,并且不认为有什么必要去改变它。” “你小看了印度人。” 说话的是一名穿着夹克衫的白人男子,他的打扮和那些在当地从事工程项目的工程师或工人们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真正为了东盟的利益而牺牲了个人的生活、在这片仍然未见有恢复和平的迹象的土地上辛勤地工作的工程师和工人们永远被拴在工地上,可不像他一样能够开着车子和朋友一起出来兜风。不同的时期需要有不同的身份为他提供掩护,换一个挂名公司并不困难。 “我小看了印度人?”那有着东亚面孔的男青年戴着一副护目镜,这让他多少避免了看到更多惨不忍睹的当地乱象,“博尚,我们东盟这个【人造国家】都已经真正站稳了,他们印度人却还在到处打来打去。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没有英国人来印度把他们强行捏合成一个共同体,印度或许就该是这副模样。” 叶真期待着博尚说点什么以便激发一场别开生面的辩论,不过他失望了,博尚并没有就此问题继续探讨下去的兴趣。很少有人能说得清迪迪埃·博尚究竟有什么个人爱好,他的形象无法用某种标签来进行定义。即便是在某些话题上和博尚有共同意见的伯顿也不敢说他能摸清这个法兰西人的真实想法。 来到印度东部开拓新的事业,是叶真自己的选择。当时他向自己的同僚和朋友们公布这个消息时,众人惊讶得不知所措。一部分人认为叶真是被人蒙骗了,但更多人怀疑叶真可能是失去了上级的信任并以事实流放的方式离开了东盟的舞台。不管亲朋好友们怎么评论这项决定,叶真最终还是动身了:离开位于金边的舒适办公室,来到了印度东部,没有什么耀眼的头衔和能将他人吓得跪地求饶的权力,只是以个人身份来这里做一些社会工作。 这是他的本职工作。 扛着圆木的印度工人从他们身后路过,不时腼腆地露出焦黄色的牙齿。 “什么时候回去?”博尚清理了一下靴子上的泥土,返回吉普车内。 “过几年再说。” “过几年……”博尚重复了一遍叶真的话,“在你为自己的人生道路犹豫和踌躇的时候,别人抓紧一切机会前进,这时候你就被他们抛到后面了。野心这东西,会让你周围的人警惕你,但是也会让他们认为你可以成为值得重视的合作伙伴。” 叶真露出了一个仍显得有些书生气的笑容。 “总觉得不太轻松啊。”他呼吸着与城市环境中截然不同的空气,连头脑都变得更加清醒起来,“你说的问题,我仔细地思考过。后来我想通了,我得做一些我真正需要做的事情,不是在办公室和无穷无尽的阴谋里耗尽我的生命。”他明白博尚来到这里的原因,但他最终决定拒绝博尚背后的那位大人物递来的橄榄枝,“我活到现在,最痛苦最悲伤的日子正是在缅甸做考察的那段时间,可是后来想想看,平时的生活并不更好,我和我身边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暗自为什么东西而痛苦或悲伤。” 穿着夹克衫的法兰西人给他递来了一罐咖啡。 “这个不像话的回答,我会原原本本地转述给苏丹陛下,他一定会很伤心的。”博尚用公事公办的淡漠语气说着,但旋即又在话语中掺上了个人的热情,“下面是我自己的想法:桑松教授会为您感到骄傲的。他和我说过,他一直相信你是他二十多年来教出来的最好的学生。” 桑松有过许多学生,其中一些比叶真更擅长为自己的前途铺路。大名鼎鼎的阿卜杜拉·巴希尔,曾经长期潜伏在共和护国联盟内部以便为兴亚会提供情报,后来更是凭借协助血盟团捣毁共和护国联盟的战绩而不断得到重用。前不久,这位曾经到中南半岛北方的北圻州某个偏远县担任当地教育处处长的摩洛人欣然前往柔佛州,开始了他的下一段生活。 在一切都井然有序地发展着的时候选择了自我流放,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足以称得上愚蠢的举动。 东盟的大人物们没有耐心给一个终究成不了气候的小人物分配更多的资源,再有潜力的青年才俊,倘若得不到相应的机会,便不得不面对泯然众人矣的结局。即便是在那些同样为了生计或利益需求而来到和东盟交界的印度东部地区工作的东盟公民们眼中,叶真的行为也显得不可思议。他不像雇佣兵一样为保卫东盟企业而战,也不像工程师或工人那样把心思都放在改变当地恶劣的基础设施状况上。相反,他的全部生活只是出入于附近的不同定居点,而他将剩余的时间花费在了沉思和冥想上。 于是,很快有一则谣言在东盟和印度工人之间流传开了。就像当年成千上万不适合生活在西比拉系统管理下的日本人被流放那样,东盟正发生着同样的事情,而且规模更大、影响更广泛。受到这些说法影响的相关东盟企业的员工们开始有意识地和叶真保持距离,哪怕是疑似受到东盟某位首脑人物的委托而不得不保护叶真的职业经理人和雇佣兵们也有些为难。他们都害怕和一个总有一天会变成罪犯的家伙接触会让自己变得更不稳定。 这些担忧在叶真看来无关紧要,即便迈克尔·麦克尼尔将推测和总结出的关于西比拉系统真实运作机制的结论私下里告诉了他,那甚至没有成为驱动他最终选择不同的人生轨迹的原因。 后方传来了噪声更大的引擎声,几辆吉普车驶入了这处工地。管理工地的雇员们和负责维持工地治安的雇佣兵迎上前去,向着这些和他们临时结盟的另一伙雇佣兵打招呼。臂章上代表着un维和部队的标志是如此醒目,这些声称自己为和平而奔走的战士们不屑于掩饰身份,那身份是最好的宣传广告。 “lonel garcia ?” 一个肤色较深的戴着护目镜的高个子男人回过头,诧异地望着向他走来的博尚。 “vo devez être le lonel garcia je suis dédale”博尚以为对方更喜欢说西班牙语,因为他从麦克尼尔那里得到的情报显示活跃在印度东部的原un维和部队指挥官吉列尔莫·加西亚上校是墨西哥裔法国人,考虑到墨西哥裔广泛说西班牙语而不是英语这件事甚至在美国成为一项重要社会议题,博尚认为自己有必要出于尊重或提高效率等需求而改用对方的母语和他交流。 好在事情没这么复杂,多年以来终于又一次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讲法语的加西亚上校喜出望外,他和博尚、叶真坐在工地附近一个四处漏风的草棚子下方休息,而他手下的其他雇佣兵正在和东盟的商人们交谈着。 纵观印度,持续发生在各地的混战规模远超过东盟,在战乱时代中找到了实现野心的机会的各路军阀把这片土地当成他们自己寻求人生机遇的舞台,浑然不顾平民的死活。正因为战乱无法避免且愈演愈烈,吉列尔莫·加西亚的活跃才更加显得难以置信。他徒劳地遵守已经不复存在的un下达给他的最后命令:维持当地的和平。所有人都不欢迎他,所有人却又必须欢迎他,因为没有人敢说自己能够一直强大下去,那么加西亚上校手中这支身经百战的正规军便是他们能够呼唤来的保命底牌。 不过,这些描述仍然不能令博尚信服。从战乱中获利才是人之常情,维护和平除了让沦为燃料的平民更加地投以感激之外,没有什么实质性收益。因此,出发之前,迪迪埃·博尚向麦克尼尔断言:吉列尔莫·加西亚要么是一个真正为信仰而战的狂热斗士,要么就是沽名钓誉的社会渣滓。 严格来说,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欠加西亚上校一份人情。他们在真正搭上了桑松这艘大船之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那还多亏了加西亚上校和他的雇佣兵团队的良好名声及信誉。尽管后来麦克尼尔和伯顿就不再用得上这层身份了,然而它终究是他们前进的跳板。 “雇佣兵私下谋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加西亚上校平静地接受了博尚所描述的事实,而且他想必已经从风言风语中了解到了相关内幕,“我手下的一些优秀战士,也会在附近的国家兼职做其他工作。这是很自然的选择,他们可以因此而拥有更好的人生、做更多的事情来维护和平。” “那你们该怎么补充这些人的非战斗减员带来的损失?”博尚漫不经心地搭话,“和你一起来印度的那些老战士的人数会越来越少,除非你们又要建立军校又要实施正规化的征兵,但这对于雇佣兵来说是不可能实现的。” “戴达罗斯先生,如果我考虑的是可能或者不可能,我最该做的是放弃现有的一切主张。”加西亚上校不耐烦地打断了博尚的提问,也许他怀疑博尚想方设法地打听自己的雇佣兵团队内部的真实情况是为了让其对手和潜在敌人从中获利,“既然是合作,只谈合作的事项就好。” 博尚也适可而止,不再谈什么理念或是变相地打听私事,而是决定认真地谈合作方面的具体事务。在印度东部地区,吉列尔莫·加西亚上校的雇佣兵团队仍然保持着堪比正规军的战斗力,如果有真正的现代化武器装备则能够更上一层楼。擅长依靠利益交换实现合纵连横之策的伊德里斯沙阿——他现在除了是柔佛苏丹之外又多了东盟副总统和参议院议长的头衔——把稳住加西亚上校看作是维持东盟商业平稳地进军印度东部的必要一步。 东盟方面对合作内容的描述让加西亚感到有些不安,他反复地审视着博尚提供的文件,想从中找出一些能够印证他猜测的线索。不谈其他,东盟的规模足以让人恐惧,况且兴亚会正在竭尽全力地甩掉【日本人的哈巴狗】的帽子,如果东盟试图在印度地区以任何形式大举扩张,这里没有任何一股势力能够抵挡。 “这条件还算让您满意?”博尚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香烟,徐徐点燃。 “好得出乎我的意料。”这么优厚的待遇只会加剧加西亚上校的疑惑,“看起来你们在做赔本生意。” “加西亚上校,东盟作为一个好不容易走出了战乱并恢复和平的国家,自然是无比珍视和平的,所以我们不会做什么加剧混乱的行动。”博尚坦然面对墨西哥人的不安,“不会有东盟军的士兵踏上印度的土地,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我们无意干涉你们的势力范围。相对地,为了确保我们的商业投资在这片土地上的安全,把你们武装得更强大一些会更符合我方的利益。” 不如说吉列尔莫·加西亚面临的困境在东盟开出的条件中得到了完美的解决。既然他的雇佣兵团队很快就会面临着人员不足的窘境,依靠少数精锐士兵控制各类无人机作战无疑更安全。这在过去听起来更像是天方夜谭,因为在印度没人能卖给他那么多无人机,但东盟的出现完美地填补了这一空白。博尚提供的条款中甚至还暗示,如果加西亚上校不介意的话,东盟军可以使用其他名义输送或培训专业人员以壮大他的实力。 直到他看到了最后所列的附加条款,加西亚上校脸上的笑容才最终凝滞了。 吵闹着的工人们还有那些来到工地上看望本地印度工人的村民们的叫喊声混成了一团,每到这时,向来不愿意主动出面应付这些难缠的农民的商人们就会把工作交给叶真来负责。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们在东盟国内工作的时候也没有过和这么多人打交道的经验,所擅长的无非是坐在办公室里经营自己的小生意。自从上一次叶真在双方讨价还价的时候发挥了出人意料的作用后,他们宁愿冒着一定的风险把和当地人打交道的工作都丢给这个有来头的年轻人。 哪怕有人怀疑叶真也许会把东盟企业的一些失职行为汇报给他在东盟国内的真正上司。 “戴达罗斯先生,您应该明白,过分地依赖特定供货商会降低我们的抗风险能力。”加西亚上校指着最后一条,“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这项合作能使得我们双方同时收益,但要求我方停止从其他来源购入武器装备是不可接受的。” “啊,这我也能理解,您害怕我们可以以此来要挟您做各种违背您真实意愿的事情,不然我们就可以切断你们的武器装备供应……”博尚慢悠悠地点着头,“但是,加西亚上校……”他略微靠近对方,以便确保接下来说的话只有对方能听见,“……你们不是已经长期处于只有单一供货商的状态吗?现在不过是将这个单一供货商换成我们,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划算的,东盟的信用值得你寄予厚望。” 加西亚上校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经历过这么多的战斗和更多的谈判桌上的对决,博尚这几句话背后的含义对他来说就像狮子群里的斑马一样显而易见。 他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装傻,又或者是虚与委蛇地应付几句然后想办法从其他条款上争取到优势。 “怎么了?”博尚嘴里还叼着没抽完的香烟。 “这会……让我们承受一定的损失,甚至很可能是遭到报复。”加西亚上校谨慎地选择了自己采用的正确态度和说法,“我们能在印度东部地区战斗这么久,只是因为这里的许多国家都需要我们,但并不代表他们很喜欢我们的工作。” “博——戴达罗斯,附近村民说这里最近有一伙疑似来自不丹或者是锡金的土匪经常攻击他们的村庄。”抱着一摞文件的叶真出现在了博尚身后,“但是咱们好像不大可能北上越境追剿他们,因为那地方正陷入混战中,而且附近的几家公司好像也拿不出额外的资金用来加固防御了。” “是不丹或锡金吗?”博尚没有回头,“会不会是他们弄错了?也许是阿萨姆,说不定是孟加拉。” “不会弄错的,孟加拉人没兴趣穿那种只出现在高原地区的袍子。” “哦,您看……这些印度人,就是这样。”博尚抽完了一根烟又点燃了第二根,草棚子里的烟味越来越大,几名疑似平时不抽烟的雇佣兵连忙退了出去,“上校,他们喜欢或者不喜欢您,无关紧要。只要他们还需要您,并且您依旧能扮演好您的角色,那么您的地位就是不可动摇的。现在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讲,我们东盟的支援只会巩固而不是削弱您的地位,而您为了向我们表示诚意所做出的必要牺牲和预期收益相比同样不值一提。” 见博尚有催促之意,加西亚上校也不得不同意对方的条件。 “不错,这倒是一笔划算的交易。”他在其中的几份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既然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了,那么我觉得也许我有权知道贵国的真实态度。几年前,在贵国仍然具有很大影响力的某个组织曾经声称,为维持地理安全考虑,贵国应当尝试吞并锡兰和印度东部地区以便将外来危险隔绝在外……” “他们已经被消灭了。”博尚收起文件,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没错,但消灭敌人并同时吸收敌人的观点同样是很常见的事情。”加西亚上校和博尚握了握手,两人并排走出简陋的草棚子,沿着工地外围散步,这里比那些谁都管不住的地区安全多了。“除非那种观点实在不能让人获得任何收益。” 博尚向前跨越两步,站在凸起的土丘上,眺望着远方郁郁葱葱的森林。 “哦,尊敬的加西亚上校,您误会了一件事,那就是不光观点可以互相转化,行为的实际意义也是一样的。”他点燃了今天的第三根香烟,“您可以是维护和平的功臣,也可以是阻止兼并和合作并从中获利的罪人;我们东盟既可以是借助新生之气象把我们的商业力量狂暴轰入印度东部的侵略者,也可以是为这片无序的土地带来新秩序的开拓者,正如日本曾经试图以东盟为跳板操控东南亚那样。” 他深吸了一口烟,那烟味呛得他咳嗽了起来。 “不过呢,日本人犯了个重大错误:他们以为自己有本事操控一个完全走出了内斗的东盟。所以,东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日本人的成功经验和失败的教训,我们都已经掌握了。” “你不会是个默默无闻之辈。”加西亚上校严肃地望着博尚,“戴达罗斯先生,你的真名是什么?” “我?我只不过是个喜欢给全东盟最富有的人做飞行表演的落魄的法兰西飞行员,一直在这个混乱无序的世界上寻找着我曾经鄙夷又不得不重视的秩序,一如见惯了俗气文化的人说不定哪天就会返回来寻求高雅了。”正午的太阳照在他的头顶,“……也许那些和尚说得对,这是【轮回】。” 后记c(3\/5) end? OR5-EPXD:自立 or5-epxd:自立 即便是最乐观的专业人士也不会认为东盟能够在短时间内摆脱对日本的依赖:持续不断的战乱严重地破坏了东盟的科研和教育环境,更多的孩子没有受到教育的机会便被迫走上战场成为了填入炉火中的薪柴,这样的命运无数次地重复上演,而脆弱和平的将领并不会使得长期积累的劣势得到改观。兴亚会真正掌握东盟之日,悲观的情绪进一步蔓延,许多人预计日本将通过经济入侵和控制东盟军的武器装备等手段迅速地让东盟变为名副其实的殖民地。 扭转危局的功臣似乎是从天而降的。短短两年间,东盟军摆脱了在无人机这一至关重要的核心武器装备上对日军的依赖,使得东盟在和日本就经济合作内容讨价还价的时候多了不少底气。日本人再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地将他们的船只开到东盟的海岸上而不必承受任何潜在危险,哪怕是一个心怀不满的普通平民的报复也是可怕的。单是这一领域的突破就为东盟军带来了根本性的变化,他们不再需要被动地接受别人的条件,相反,他们现在成为了可以提出条件的一方,印度地区的军阀们对此深有体会。 本应站在聚光灯下接受表扬的那位核心人物却更愿意躲在研究所里,准确地说是躲在香巴拉浮岛的能源设施中从事他的新研究。尽管他偶尔会应兴亚会的要求出席某些科普电视节目,但也仅此而已,其他的条件不能让他有分毫动摇。无功而返的兴亚会干部们产生了一个诡谲的推测:此人不在乎世间的名声和利益。这些议论由于过于荒诞且不太容易被采信,始终没能成为主流观点。 哪怕埃贡·舒勒听到了这些议论,他也不会将其放在心上。出于维持研究的必要性而将精力用于无关事务上实属迫不得已,一旦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占据他生活全部的便是更多的研究工作。他相信自己能够完成这项颇具挑战性的工作:在可控核聚变技术仍然未能投入应用的世界上将这一技术化为现实,以此来造福更多的人类。 他确实接近成功了,但更多的困扰随之而来。这等从未有过的先例在人类的历史上看起来突兀而令人难以置信,一个刚走出战乱且事实上仍旧较为弱小的国家——徒有巨无霸的外形——在某项技术上的突飞猛进根本不正常,一旦其中的细节被公之于众,用不了多久,不仅一直虎视眈眈的日本人会决定使用更为激进的手段,就连全世界范围内那些图谋不轨的家伙都会蠢蠢欲动、想要见识到这项技术为他们的阴谋服务的那一天。 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到来。 “舒勒博士,没有你,就没有我们东盟的今天。”贵为东盟首脑之一的桑松和舒勒一同在香巴拉浮岛边缘观景台上散步,这是直面海浪冲击的最佳地点,在这里,他们能够观赏到更为惊心动魄的海洋、更真实的自然,“核电站的工作结束之后,你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是什么?” “也许我该考虑到东盟国立大学寻找一份教职,从年轻人中发掘那些有潜力的天才。”舒勒的鼻梁上戴着一副金框眼镜,那不见半根毛发的大光头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十分显眼。这句话既是真心实意的感慨,也是一种试探,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工作已经步入尾声,而舒勒要为自己寻找一个体面的退场方式,“从我自己的角度出发,我所掌握的一切会随着我的躯体消亡而成为历史。即便是人类历史上最聪明的那些人,他们纵然可以创造生前的辉煌,死后的黯淡和停滞也是不可避免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舒勒那份淡然的神情让桑松也开始了深思,他在重新审视自己的工作,并权衡其中的利弊。不过,犹豫只在他的胸膛中停留了片刻便消散了。他没有退路,想要退回学校里教书也是不可能的,就算他愿意这么做,别人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但是,把局面向着更乐观的方向转化并不是只靠埋头干活就能完成的事业。”桑松叹了一口气,“日本人的影响仍然无处不在,也许我们成功地在一两个方面摆脱了他们的控制,可是说到底,日本人拴在我们脖子上的锁链还没有松开。”他将双手插在衣兜里,扭过头暗示不远处打扮成普通行人跟随着他们的警卫保持距离,“……我佩服你的决心和能力,如果我有那么一天得以在有生之年实现我的理想,我也会这么做的。前提是,我们教出来的好学生别成了日本人的优秀员工。” “那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了。”舒勒的回答令桑松为之讶异。 一直以来,舒勒被认为是罕见的积极拥护兴亚会的优秀白人代表,他的价值不仅在于实际贡献,也在于号召非亚洲人为东盟服务的宣传作用。因此,没有谁会怀疑舒勒对兴亚会及其口号的忠诚,哪怕这种忠诚只是表面上的。然而,桑松刚才却清楚地从舒勒口中听到了他从未期望在舒勒身上出现的冷漠,这不是他预料之中的答案。 难道舒勒一直在伪装?这倒是没错,舒勒的来历有些神秘,而且他掌握的知识也明显超出其他人的理解……但是,这说不通。桑松看不到这种假意效忠背后的利益,事实上,舒勒为东盟所做的奉献远远高于他获得的回报。 “我不理解。”桑松很绅士地背着手继续漫步,同时等待着舒勒的解释。 “桑松教授,达尔文的许多观点在如今是错误的,不过有些规律倒是相同的。”舒勒的大眼睛里涌动着热情,“不是竞争后出现的强者带来进步,而是竞争本身带来进步。相对地,垄断阻碍了竞争也阻碍了进步,而霸权的出现可以说是人类社会中最常见的垄断。躺在旧有的成绩上不思进取的人们被惰性所拖累,继而拒绝进行新的探索……”他转过身,正视着惊讶的桑松,“说得高档一些,我不是为了东盟,是为了全人类。为着这一点考虑,我也建议你们永远不要去考虑成为新的霸主,即便是你们有能力做到的那一天。” “新奇的观点,但是说服不了我。” 仔细想来,同为学者,桑松在舒勒面前不介意承认他的惭愧。也许舒勒会为他辩解说,从政正是桑松试图将学术成果应用于实际的最好例子。让桑松学着像舒勒这样考虑问题,他当然做不到:他过去是个菲律宾(如今改名叫马哈里卡)人,现在是个东盟公民,所能最大限度地考虑的群体利益也仅限于东盟公民们。把全人类这种大而空泛的名词挂在嘴边不符合他的风格,而且那也根本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舒勒转而和桑松谈起了对方的下一步规划。如果说舒勒面临的问题比较单一而且非常明确,摆在桑松前方的困难就远非某个简短的术语能够形容的。对外,他要竭尽全力地使东盟和兴亚会摆脱日本的牵制,以便真正让东盟快速地奔跑在亚洲复兴事业的道路上;对内,他既要维持兴亚会的优势地位又要避免一味地让步导致兴亚会的其他派系占上风。未来的东盟内部局势只会越来越复杂,简单地将其看作兴亚会和非兴亚会两派的对决——就像过去三年多那样——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了。 艰难的时代塑造了伟大的人类。怀着鼓励和期待,匆忙地看了一眼手机并确认了当前时间的舒勒向着桑松道别。 “我对你们有信心,桑松教授。”尽管他刚才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立场,但桑松并未纠结此事,也不打算追究舒勒的不恰当言论,这种学者之间的默契不是能够伪装出来的,“有时候最令人怀念的不是全盛的黄金时代,而是刚走出灾难时那擦着眼泪却满怀朝气和希望的样子……相信一切都会好转,最黑暗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确实不怎么擅长这些权术,可是我很清楚,没有权术的保障,我也无法在现行的社会中进行任何研究。” “钦纳龙教授改天想和您谈一谈。”桑松早知道舒勒今天要去给朋友送行,所以他也不打算干涉舒勒的私事,“……你好像有很紧急的事情,那就快点去办。” 舒勒郑重地和桑松握了握手,然后离开了海边的观景台,径直向着不远处停泊的一辆轿车走去。他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完成,这不是为了谁的嘱托或是某个任务,而是他自己的使命感。他把新的思想、新的理论带给了东盟,而东盟的科学家们能否把握住这个机会,还要看他们自己的努力。考虑到时间越来越少,现在的舒勒更倾向于做一些指导工作,他很难有机会完成一个完整的项目。 “舒勒教授,看起来您向桑松教授传递了什么新的想法。”车门刚关上,前排的司机便发话了,“您真的认为他会为此而改变更多吗?我得提醒您,也许他确实对你们来说既可信又温和,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司机转过头,向着舒勒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每当舒勒看到李林这张脸时,他总会对浮士德的经历有更多的切身体会。他和麦克尼尔一样,拒绝不了对方开出的价码,哪怕他们的收获远远赶不上预期而且在更多的付出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从统计学上来看,事物演化出我们理想中的状态的概率无限接近于0。因此,与其幻想着等待到自己的乌托邦降临,不如考虑如何明智地从不符合需求的现状中找出损失更小的选择。”舒勒知道李林并不能用人或是人类来形容,这一点早在他自上一个世界见识到李林仅以虚幻的形体出现在真空中并直接让他的意识感受到信息交互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更真实的体会,不过除此之外他还是以同其他人谈话的态度对待这个神秘莫测的家伙,“桑松教授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恩人,而且值得信任。” “这种不严谨的描述不像是您的风格。” “是的,而且我已经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不严谨了。”舒勒平静地接过了李林的冷笑话,他想知道这笑话是否是来自地狱,“毕竟,没有强大的外力为我创造一个能让我安心进行探索真理的研究工作的保护层,我得自己行动起来。在此过程中沾染了其他的作风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车子自行开动了起来,风驰电掣地在香巴拉浮岛的大街上行驶着。要是有人看到了车内的景象,只怕要吓得魂飞魄散并在报警的同时将此事当做一桩新的都市灵异故事流传开来。不过,舒勒从来没有考虑过类似的滑稽事,他为着自己那位朋友兼半个同行加知己的选择而感到不安。 离2116年4月发生在香巴拉浮岛的惊天袭击事件过去了将近一年,一切风平浪静,仿佛【兰芳赤子】的垂死挣扎和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最后的奋力一搏毫无影响。市民们照常每日检查自己的犯罪系数并定期到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纷纷涌现的诊所去做心理咨询,而大街小巷上最常见的却还是日本人的商品。 往积极的方面想,那些唯恐东盟不乱的家伙永远没有机会在兴亚会的恐怖控制力面前撕开任何缺口,能真正对兴亚会的事业带来威胁的只有公民们的不满;从另一面来说,想在违背了大多数兴亚会成员的前提下推动具有预见性的革新无疑也是困难重重,而当公民们大概能吃饱喝足时,这就更是成为了空谈。 钟复明和他的【獬豸社】消失在了历史中,成为又一个不起眼的叛国集团的名字;至于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干脆从未存在过。 “到了。” “谢谢。”舒勒刚打开车门就发现外面已经下雨了,他这时叫苦不迭,也许他出门前应该看看天气预报。从后方递来的一柄雨伞及时地打消了他的烦恼。 “这次就不用谢了。”装模作样地撑开了一把黑色雨伞的李林对着舒勒笑道。 两人(其中有一个显然不是人)共同撑着伞前进,这座新的机场航站楼位于香巴拉浮岛边缘地带,不处于那巨大的保护层的笼罩之下。在这里工作的职员们最常说的黑色笑话便是,万一哪个飞行员的驾驶技术太差,那人大概就会直接带着全体乘客钻进海底旅游。 李林的步子甚至比舒勒还快一些,他很快地绕过嘈杂的人群,连带着他那把伞一同穿过玻璃、进入了机场航站楼内部。不得不在外面接受检查的舒勒只得多停留了一阵,好在他的犯罪系数没有超标。只需检测犯罪系数倒是大幅度简化了手续,原先的各种检测手段也基本淘汰了。 岛田真司就坐在一楼大厅其中一排再无他人的椅子上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埃贡·舒勒找了岛田真司旁边的座位,拄着雨伞当手杖,一言不发地坐下。 “真要去?”他还是忍不住了。 “必须要去。”岛田真司眼镜片后那双略微眯起的眼睛投射出舒勒难以解读的目光,这甚至比外面逐渐降临的夜幕和伴随着夜幕更加令人不安的大雨更让他慌张,“你放心好了,我的行动不会给其他人带来什么危害。咱们在这个世界的工作基本结束,要是我不趁着最后的机会去验证几个猜想,我会感到很遗憾的。” 用不严谨的语言描述某个事件不符合舒勒的风格,那么从安全的藏身之处跑出来并刻意地向着更危险的地方前进就绝对更不符合岛田真司的风格了。岛田真司死前的那些凄惨事故,舒勒当年也有所耳闻,那也只是让岛田真司的个人形象变得更加不堪入目,除了残忍之外还多了一层胆小。 岛田真司是个日本人,日本人回日本看似理所应当,然而岛田真司在这个平行世界中还具备一层额外的身份:被日本驱逐的不受欢迎者。正是这层身份能让他获得兴亚会的信任,基于同一个理由,他又要竭尽全力地避免和能够代表日本官方意见的人或组织打交道。舒勒刚知道岛田真司准备找个机会潜入日本时,他的反应是岛田真司一定疯了。 这是一次注定有来无回的旅程,兴亚会可能就此失去对岛田真司的信任,前提是岛田真司还有机会从日本回来。 “……日本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舒勒百思不得其解,他对这件事的疑惑程度和眼前成百上千的不知情的旅客们的态度大概是相同的。这些旅客当中没有谁认识岛田真司,也没有人能领会岛田真司的用意;和他们相比,舒勒唯一的区别在于他认识岛田真司,但也仅此而已。 “一个推测。”岛田真司无意识地舔着嘴唇,“麦克尼尔曾经和我提起过他关于人工智能研发和本体意识的一些看法,那都是基于他的自身经历。舒勒,我们两个一开始都认为西比拉系统判定犯罪系数是依靠ai搜集大量犯罪案例并以此进行推测,但马卡洛夫临终前所说的那句话暗示着,西比拉系统……仍然是人在控制。这跟仅通过修改前端程序的豁免名单不同,我是说核心层次。” 听岛田真司这么形容,舒勒也产生了不小的兴趣。不过,那还不值得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西比拉系统无论是ai还是人在控制,事情都已经结束了。舒勒自己确实有些失望,他在前几个平行世界对人工智能的研发工作令他一度认为西比拉系统在ai功能更加强大而且值得他效仿,想不到那只是个冒牌货。 因此,无论岛田真司发现了什么,那都和舒勒没关系了。自岛田真司出现之后,舒勒便不再打算继续同时负责生物等领域的研究工作,那对他来说意味着更繁重的工作和更多的失误。既然岛田真司在其擅长的领域中找到了突破口,作为一个同行以及少数能和岛田真司谈几句真心话的人,舒勒该做的是让岛田真司完成心愿。 “你怎么看待这个日本?”舒勒不安分地搓着双手,他光秃秃的脑壳闪着迟钝的光。 “我说过了,我的祖国是帝国,不是日本国。”岛田真司拿出了一模一样的答复。 “多么相似的选择啊。”舒勒点了点头,“麦克尼尔也曾经对着那个【美利坚帝国】表达自己的不屑……保重。” 舒勒又坐了一阵,直到岛田真司动身要通过安检的时候,他才决定离开,那瘦弱的身形混进人群中只过了几秒就不见踪影。 现在跟随着岛田真司的只有一个别人永远不可能看到的影子了。 “岛田博士,麦克尼尔将军托我向您转达他的一个疑问。”李林说的话只有岛田真司能听见,而岛田真司的回答同样也不会被任何人听到,“他说,这不是不信任,只是好奇。” “请讲。” “……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真的死了吗?” 岛田真司停下了脚步,后面的旅客险些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 “何等愚蠢的问题。哎,明明是麦克尼尔亲眼看着马卡洛夫中弹之后从楼顶上摔下去的,以那个高度下落的话,哪怕是狂兽人都有一定概率摔出内伤,更不必说马卡洛夫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正常人。”他以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和李林对视着,“我们没有理由怀疑每一个未被发现其尸体或是干脆下落不明的人都活着,不是吗?当年,皇帝陛下也没有找到我的尸体,不过我觉得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死了,而且我也确实死了。”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能如此随意地谈论自己的死亡的人。”李林的笑容收敛了,“啊,我是说,在你们那个世界里。” “请把这当做是给他的正式回复。” “明智的决定。” 随着李林消失在了空气中,岛田真司也迈出了他的下一步。他有理由认为自己刚才处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之中,然而和这类问题相关的研究领域应该由舒勒负责,他管不了那么多。阴霾重新从他的内心深处升起,毫不掩饰地从双眼中溢出。日本帝国最凶恶的疯狂科学家,即将在另一个世界开始他的最后一段探索。 后记d(4\/5) end? OR5-EPXF:神奈川冲浪里 or5-epxf:神奈川冲浪里 如今,即便是曾经标榜单一性的日本,也不得不面对着时代的变化所带来的被动的改变。越来越多的生面孔出现在了街道上,有些看起来更亲切,另一些看起来则让人无法产生什么好感。伴随着越来越多的外国难民涌入日本,也许不久之后,日本就会彻底改变一直被视为保持稳定环境的那项必要策略:锁国。 由于内外环境的改变,将外国人继续和平民隔离开的种种策略均以失败告终,越来越多的外国人能够正大光明地走在街上而不是担心被扭送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成为人贩子的受害者。东京的居民们起初对常态的改变保持着警惕,但当他们没有发现生活环境随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后,这警惕性也逐渐地消失了。一直以来,听从大人物的吩咐而逐步完成各项任务并扮演特定的角色是他们的生存法则,老规矩不会错的。 像现在这位撑着雨伞以无精打采的姿态在街头散步的,可能是日本人,也可能是来自俄罗斯或其他地区的外国人。他们在这个安睡于西比拉系统仁慈的监护下的国度扮演着特殊的角色,是稳定新体系的必不可少的一环。经历了人口持续下降阶段的日本人惊恐万分地意识到,在全面使用自动化智能设备代替大部分无关紧要的工作之前,人口下降是一种灾难。不会有直到深夜仍然营业的商店,不会有人负责维持治安,那些生来注定要去服务他人的群体也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 日本人妥协了:这世界上总要有人当清洁工,最好不是日本人来干这份工作。 这个沿着街边散步的年轻人大概不是清洁工或是类似群体当中的一员,他的衣服看起来体面得多,不过他满脸的络腮胡子——这胡子至少一整年没被认真地清理过——无疑说明他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模样,也没有人会上前嘘寒问暖,甚至不会有人对他的神情起疑。体面的冷漠席卷了这个国家,互不干预、互不打扰成为了通行的社交原则。 年轻人走到街边一间看起来像是杂货店的店铺旁,打开外门,走入屋子内,径直顺着一旁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前进。到了地下一层,他摘掉了套在头顶上的兜帽,露出了真容,向着坐在不远处的昏暗灯光下自己一个人同时扮演着四个麻将玩家角色的戴着圆框眼镜的日本人打了招呼。 “我希望您已经完成了准备工作,马卡洛夫,因为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那戴着眼镜并因此而显得文质彬彬的日本男青年没有用日语而是用了俄语和对方交谈,“虽然我对他们的官僚系统扯皮的能力有着充分的信心,但他们大概不会在这么危险的问题上继续浪费时间。一旦他们查出了个人信息和那份货运单之中的蹊跷,咱们被逮捕并遣送出境也只是时间问题。” “……有意思吗?”马卡洛夫凝视着正自娱自乐得不亦乐乎的岛田真司。 “什么?”岛田真司抬起头,“嗯……你是说这个?有啊。” “有什么意思?” “你不会知道的。”岛田真司挤出了一个假笑,马卡洛夫最近在日本已经见惯了类似的笑容,但他必须承认,只有岛田真司的假笑看起来让他有一种冲上去把这家伙痛打一顿的冲动。考虑到他目前受制于人,得罪岛田真司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这里不是东盟,而是日本,西比拉系统的控制无处不在。马卡洛夫若是想平安无事地离开日本并获得实现愿望的机会,就必须暂时听从岛田真司的安排而不是擅作主张。尽管如此,他并不相信岛田真司愿意兑现承诺或是有能力带他离开日本。事实上,岛田真司自己恐怕也处在自身难保的尴尬境地中。 “准备已经完成了,想从难民中找到合作者并不难。”马卡洛夫打开了桌边的咖啡,饶有兴趣地看着岛田真司一个人继续打麻将,“日本人几乎丧失了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而且他们用于维持治安的力量小得可怜。一旦难民成功地扰乱的城市的秩序,那就会为你突袭厚生省提供机会。不过,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事没有收场的余地,要么是全面胜利,要么是惨败,就像我在香巴拉浮岛的那次失败一样。” 他捂着胸口,隐约感到拘束和喘不过气来。上一次失败给他的精神和躯体都带来了难以愈合的伤口,并且彻底地摧毁了他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和别人打麻将的乐趣在于维持与其他人的关系,而自己一个人打麻将的时候,尝试着使用完全不同的思维和策略去完成一盘游戏,比单纯地对付其他三个人困难得多。”岛田真司围着桌子转来转去的模样很滑稽,可马卡洛夫却不敢忽视他说出的任何一句话,“用你这种人办事,我更放心一些。” “就因为我看起来更有利用价值?”马卡洛夫哑然失笑,“听着,我不管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可以保证我没法带给你任何收益,您也最好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做梦上。” 岛田真司从未成为马卡洛夫的备用盟友选项,况且他第一次听到岛田真司这个名字还是一年多以前——那时他和麦克尼尔等人的对抗前后持续了将近两年,而马卡洛夫还没有意识到岛田真司这个长期被他忽视的日本人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从【兰芳赤子】反馈来的消息也没有让他提高警惕,所谓以管理西比拉系统为目的的研究所不过是在兴亚会的命令下负责专门把特殊群体排除在正常检查之外的一个作弊机构。 他大错特错了,若不是到岛田真司为他安排了这条后路,马卡洛夫早已死无葬身之地。通过全息投影扭曲视觉、以无人机接应马卡洛夫并使其心跳暂时停止、欺骗控制装置,散布马卡洛夫已经死亡的消息从而让兴亚会和麦克尼尔都放弃进一步的追查……认真算起来,他还是岛田真司的仇人,正是马卡洛夫一手导演了对研究所的突袭并从中偷走了部分重要情报,那些情报后来成了他将欺骗西比拉系统的手法散布到新加坡的无业游民群体中的技术来源。 马卡洛夫就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到今天。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岛田真司搭救自己的理由,如果硬要他概括出一个,也许是岛田真司和麦克尼尔等人之间同样存在矛盾,一如兴亚会和【兰芳赤子】还在同盟阶段就已经隐约显现出的冲突那样无法避免。 “马卡洛夫先生,你说对了一件事:你和麦克尼尔是同一类人。”岛田真司停下了打麻将的动作,“不过,事实并不是像你们两个所认为的那样,即你们有着相反的特性……在我看来,我们所有人都是【恶人】。麦克尼尔的错误在于,他生来注定要做恶人,而且也做得非常好,却偏偏认为自己该当一个善人,并时刻为此苦恼;而他从来没有意识到,或者即便意识到了也说服自己去无视,这个世界,一向是恶人的世界。” 跟岛田真司打交道又是另一种折磨。马卡洛夫在他的一生中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对手和朋友,没有哪一个像岛田真司这样令他难以生出反抗的心思。在这个温和儒雅的东亚男人面前,所有人心底里的秘密都会暴露得一览无余。摆脱这种折磨的唯一方法是将对方彻底消灭,而岛田真司身上那健硕的肌肉很明显是为了防备类似事态发生的。 “跟你比起来,我甚至觉得钟社长更理智一些,至少他的目的是真实可见的东西,不像您所追求的一切只能让和您类似的专业人士理解。”马卡洛夫叹了一口气,“话说回来,你们这个从其他平行世界而来的团队,好像有着不小的内部矛盾。也许您作为团队中唯一的日本人,感受到了被排挤的屈辱。” “在这一点上,我的态度和您相同。”话音未落,岛田真司兴奋地打出了下一张牌,由他本人扮演的四名麻将玩家中的一位成功地胡牌了,然而不知道什么是麻将的马卡洛夫看不懂其中的奥秘,“是的,他们不是日本人,在各种问题上的观点也和我存在不小的差异,然而我们毕竟来自同一个世界,而不同的历史决定了不同的精神,我是绝对不会把类似的同情心施展给平行世界看似相同实则相去甚远的【祖国】的。认真想一想,马卡洛夫先生,您是和您自己那个世界的美国人的差距更大呢,还是跟其他平行世界的俄罗斯人的差距更大?友情提示,麦克尼尔曾经见过一个美利坚帝国,而他当时就选择了叛逃。” “那是你们。”马卡洛夫板着脸,无法对岛田真司的奇谈怪论表示任何最轻微程度的赞同,“至少我找不出什么理由让我不把这些俄罗斯人视为我的同胞,而且我也说过,我要尝试着在这个世界上光复俄罗斯。” 如果不是外面传来的响动声让两人都意识到他们该尽快地完成计划而不是在这里继续就某些哲学问题辩论,或许他们还能继续争吵下去。过去的几个月之中,马卡洛夫从来没有和岛田真司为这些事情而争辩,两人各取所需,或者说是岛田真司单方面地利用马卡洛夫而马卡洛夫同样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岛田真司的庇护和利用。积蓄在心中的疑问一旦爆发就不可阻止,不过,也许马卡洛夫永远没有机会得到一个答案。 他们迅速地行动起来,从地下室另一端的出口返回地面,乘上了一辆货车,等待着第二次爆炸的发生。马卡洛夫操作着控制微型侦察无人机的装置,从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上,他获悉日本警察已经封锁了道路并使用更多的巨型全息投影画面告知市民保持克制。一般来说,只要那些象征着越界即违法的全息投影和封锁线出现在前方,大部分平时侥幸地未被筛查出来的罪犯或一时误入歧途的潜在罪犯都会产生巨大的心理压力,对法律的畏惧和对人生的担忧令他们最终选择了退却。 马卡洛夫没有这种顾虑。当然,岛田真司也没有。 “用卡车炸开那道防线。”岛田真司的手机响了,他一面接听电话一面让马卡洛夫想办法开辟出一条道路,“不必有什么担忧,尽管用你搞破坏的招数对付他们。”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能心安理得地让别人去杀自己的同胞的日本人。” 事先进行的各项准备工作都是暗中进行的,期间少不了和日本的相关重要人物做一些交易,而对岛田真司的真实目的有一定了解的马卡洛夫知道岛田真司绝对不会兑现那些承诺。先不说岛田真司本质上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他那被放逐者的身份也阻碍了他正常地生活在当今的日本社会中。因此,对这一切无所畏惧的岛田真司正以常人难以想象的疯狂发泄着他的破坏冲动。 马卡洛夫机警地调动了一辆装满炸药的无人驾驶货车去撞击日本警察们设立的防线,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防线被炸出了一个缺口,里外两侧横七竖八地散布着几十具尸体。几乎在同一时间,岛田真司也结束了他的通话。 “感谢您的协助,代银先生。”他挂掉了电话,示意马卡洛夫开始最后的行动。 “那是谁?”马卡洛夫一面启动大货车一面好奇地询问,在这里,他不是能随时驱使许多手下的一方枭雄,而只是个被迫为岛田真司卖命的打手,但他必须得知更多的情报才能有机会重新获得自由并北上完成他的复国梦想,“本地的合作伙伴吗?” “一个和我有着近似动机的东西,可以利用。”岛田真司舔着嘴唇,“快点行动。” 岛田真司的描述让马卡洛夫感到有些异样,然而最近发生的奇怪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觉得自己没必要为岛田真司的几句话而疑神疑鬼。大货车势不可挡地冲出了车库,嚎叫着向着街道上的行人们扑过去。如果是麦克尼尔在开车,他肯定会注意避免撞击行人,不过岛田真司和马卡洛夫现在都没这份闲情逸致和额外的同情心,相反,制造更多的事故有助于牵制对手的注意力。片刻过后,拖着长长的一条血迹出现在厚生省公安局总部大厦正前方的道路上的大货车继续嘶吼着驱散那些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市民和一并失去了抵抗意志的警察们。 俄罗斯人将车子停在门口,把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扭头看着正摘下眼镜的岛田真司。 “我会尽力而为,您可不要拖后腿。” “这些迂腐的家伙面对犯罪系数处于安全范围内的目标会考虑优先安全地逮捕而不是击毙或使其重伤并丧失行动能力。”岛田真司很快地整理出了他准备使用的装备,“而且,我有保证自身性命安全的底牌,你可没有。” 迎接他们的当然不是彬彬有礼的迎宾人员,而是一群仓促前来迎击的雇员。这些穿着西服的雇员中,或许有一些专业人士,这从他们行动时的姿态上可以将他们与未接受过专业训练而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的其他同僚区分开。不想耽误时间的马卡洛夫抬出射钉枪对准人群扫射,只要确保这些不识时务的家伙已经散开,他便带领岛田真司继续前进。有几个不自量力的雇员想冲上来阻击他们,结果被岛田真司三拳两脚打得跪地求饶。眼前的这一幕让马卡洛夫不得不承认,岛田真司身上的肌肉不是摆设。 他们虽然暂时击退了一层的警卫和雇员,但还有更严峻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即便岛田真司此前多次尝试着使用微型无人机侦察这座大楼,他仍然不能确定西比拉系统核心设备的所在地。马卡洛夫对他说,西比拉系统的核心设备一定有着惊人的占地规模,所以不大可能存放容量有限的房间内。另外,考虑到日本多发地震,存放在高层也不太保险。因此,整个大楼的地上部分可以直接排除。 两人寻找地下室的入口的过程中,仍然不得不摆脱后方追兵的追击。马卡洛夫时不时地向着后方开火,这样他起码可以先把怕死的敌人都赶走。那些仍然不惧危险敢赤手空拳地追击他们的,终究是少数人。 其中一名穿着防弹衣的警察试图用手中的某种特殊枪械瞄准马卡洛夫,但他手中的那把枪似乎毫无反应,而他也在不得不退回墙壁后方以躲避马卡洛夫向他射击的钉子之前惊讶了好一阵。 “果然,【支配者】无法锁定你。”岛田真司得意地笑了,“马卡洛夫先生,我希望您能把他们尽可能地拦在外面,免得他们打扰我们的下一步探索。” “那不可能。”马卡洛夫白了岛田真司一眼,“我们没有携带足够把这里的某条通道炸塌的炸药。” 话音未落,外面又传来一声巨响。马卡洛夫向着窗外望去,只见几十个浑身上下包裹在厚实衣服中的不速之客向着大楼冲来,以惊人的速度抵达了大楼一层并很快地冲散了由雇员和警察们组织起的防线。这些新加入战场的不明人员严重地牵制了厚生省作战人员的精力,在新的增援部队赶来之前,也许岛田真司和马卡洛夫的行动不会受到进一步阻碍。当马卡洛夫望见有几个神秘人向着他们所要前往的地下空间的入口前进时,他似乎明白了岛田真司的含义。 “让一群人探路,再让一群人殿后……多么简单的办法。唉,我就知道您只会考虑用野蛮的手段解决问题。”岛田真司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讥讽。 马卡洛夫没有和岛田真司争论的想法,他见识过岛田真司那惊人的洗脑能力——能将一个思维正常的人或之前执着于某种信仰的人完全转化为只能听别人使唤的奴隶。洗脑需要特殊的设备和特殊的环境,而岛田真司在日本找不出这种环境,因此刚才突袭了大楼的实验品实际上都是岛田真司从东盟运输到日本的。毫无疑问,这些伪装成正常人的实验品通过了各项检测而且从未暴露真实身份。 现在他们安全了。一部分实验品为他们挡住追兵,另一部分在前方探索道路。在这黑暗的走廊中,前方隐约显现的光亮正像对着岛田真司招手的希望。 “所以,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马卡洛夫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我知道您也许对人工智能这个概念缺乏了解,只是会将它当做黑箱来使用……您认为,那种以尝试着模仿人类的思维和行动而开发的人工智能可以被当做人来看待吗?”岛田真司没有放慢脚步。 “不行。人工智能只不过是能根据外界刺激进行反应罢了。”马卡洛夫立即得出了结论,“我听你说,你以前猜测西比拉系统是由人工智能在运行。” “没错,现在事实证明这是个错误的推测,真正运行西比拉系统的东西就在我们前方。”岛田真司轻描淡写地说着,“不过,那请您再次设想一下,如果某人将他的全部思维转移给了一个以机器人为躯体的人工智能,这个机器人可以被看作人类吗?这可不是那种拙劣的只会进行条件反射的一般ai,是一个哪怕那人的亲朋好友都会认错的高仿品。” 俄罗斯人同样没有停下脚步,他心中的疑问也越来越大。西比拉系统似乎是全能的,又似乎有着缺陷。无论是他还是麦克尼尔,在西比拉系统的积极作用上都持有肯定态度,无非麦克尼尔认为这是必要的过渡手段且限制公民的自由,而马卡洛夫不介意用这东西建立新的秩序并将其维持下去。不管是持有哪一种观点,修复西比拉系统的缺陷给公民带来的隐患都是必要的。 “您好像没有得出答案……那么,这样一个高仿品的活动,包括潜在的犯罪活动,该怎么用西比拉系统去估测呢?”岛田真司仿佛没有意识到马卡洛夫的失态,“再推广一下,如果这不是一个单一的ai,而是大量人类借助着网络用意识控制不同的躯体,其行为规律又该怎么定义呢?” “你为什么会考虑这种事?”他惊愕不已。 “因为这是麦克尼尔曾经见识过的【事实】,而舒勒教授搜集到的情报表明这个世界的日本人对高级ai的开发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岛田真司笑了,那笑容落在马卡洛夫眼里狰狞得令他汗流遍体,“愚者甚至读不懂历史,而智者却能预见未来。我并不是什么聪明人,也只不过是从过去的事件中总结规律罢了。不管怎么说,我对这个西比拉系统很满意,而且决定以后在适当的时机将它在另一个世界重现,因此它的缺陷对我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马卡洛夫忍不住笑了,他们所处的金属悬空架桥上的黑暗一点点地被前方的灯光驱散,答案近在眼前。外面传来了更多的枪声和爆炸声,不过那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为了寻求某个真相而赌上一切的人早就没有退路。 “碰上你们这样的对手,既是我的不幸,也是我的幸运。”他握紧了手中的射钉枪,“跟另外那个美国人还有那个瑞士人,我也许没什么可聊的;但是跟您呢,我觉得我们可以有共同话题甚至是进一步合作的空间。假如我们在其他世界还有见面的机会,我会邀请您加入我的阵营。” “以什么名义?”岛田真司停下了脚步,他屏住呼吸以免暴露自己的慌张,“事先说好,假如我们能安全脱离,我会让我在日本的盟友把你送到马加丹港。” “上帝,祖国,劳动。” 后记f(5\/5) end or5 end? 结算 difficulty: defn 5 rank: serant (or-5) hit rate:30 sre: b- ______ operation aharlika asian renaissance ngress orthodox faction (joseph robert san, radical cialis -popur front) alliance: blood alliance league (regint ander tonyo bani, despotis -warlord) neutral: the supre uncil of zon autonoo republic (dranreb abacan, nservative deocracy-paternal nservatis ) eney: republican protection league (shi yg, cial deocracy-left populis ) ______ battle of yanar seaun national ilitary police (joseph robert san, authoritarian deocracy-cial nationalis ) alliance: the 5th rp of seauna (ajor neral u thura, despotis -warlord) neutral: akarov clie (sgh ananada saengthong, ultranationalis ) eney: free atronesian united ary (liberal deocracy-national liberalis ) ______ battle of bac ky seaun national ilitary police (joseph robert san, authoritarian deocracy-cial nationalis ) alliance: golden triangle regional operation and (ajor neral u thura, despotis -warlord) neutral: n of nfang (zhong fug, national legionaris -ilitary populis ) eney: free atronesian united ary (liberal deocracy-national liberalis ) ______ operation pur asian renaissance ngress reforist faction (joseph robert san, authoritarian deocracy-cial nationalis ) alliance: asian renaissance ngress astrea faction (han chu’an, national populis -rporatis ) neutral: asian renaissance ngress hardler faction (paternal autocracy-ilitary junta) eney: n of nfang (zhong fug, national legionaris -ilitary populis ) ______ battle of shaba float asian renaissance ngress reforist faction (joseph robert san, authoritarian deocracy-cial nationalis ) alliance: asian renaissance ngress nstitutional faction (han chu’an, paternal autocracy-doant party deocracy) neutral: akarov clie (vdiir akarov, ultranationalis ) eney: n of nfang (zhong fug, national legionaris -ilitary populis )? OR6-EP0:架子鼓 or6-ep0:架子鼓 生活环境是内心状况的真实写照,麦克尼尔一向是这么认为的。最不愿在别人面前掩饰自己想法的当然是伯顿,他的房间只能用酒池肉林来形容,而且麦克尼尔几乎没有去造访他的兴趣;舒勒则把自身融入了研究设施和工厂中,那是他检验每一个理论、每一项技术的实验基地;至于迪迪埃·博尚,他所重视的东西似乎是欧洲的精神而不是某种特定的物质。麦克尼尔在博尚的房间里既见过教堂也见过宫殿,而那也只是对现实中已有的华丽建筑的拙劣模仿罢了。 岛田真司和以上所有人都不同。别人的房间即便看起来不适合居住,至少也应当具备其主人所重视的某项特殊功能;岛田真司的房间则既不适合居住也无法让人直观地了解它的真实用途,因为麦克尼尔每次都只能见到大量让他眼花缭乱的迷宫,而他想要找到岛田真司就必须穿过这些迷宫、直达深处。如果岛田真司有意和他见面,让这些迷宫转瞬间消失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岛田真司好像很乐意让麦克尼尔在探索的过程中多浪费一点精力,尽管在这永恒的时空中并不存在有限的精力这种说法。 “你得承认,你并不是这个团队中最聪明的人,也并不是那个能把计划编织得更完美的人。”麦克尼尔见到岛田真司的时候,对方没有在做研究或是整理不同平行世界的技术资料,而是继续在打麻将,“总有一天,你会适应别人在你的计划基础上产生自己的想法这件事。” “我曾经以为队伍里胆子最大的人是博尚,不过自从他证明他能独立地担负起一个方面的工作而不会给我带来任何麻烦之后,我就不再担心了。”麦克尼尔和其他人一样,都无法理解岛田真司对打麻将的狂热爱好,“没想到您比所有人都更让我惊奇。” 更能恰如其分地描述这个团队的词语不是互相合作而是各取所需,起码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更在乎他们能在平行世界中发掘多少的新知识、新技术并将其投入应用,这是麦克尼尔等人永远也不会考虑的事情。因此,除了突发情况,像舒勒和岛田真司这样的科研人员仅在恰当时刻出手相助而不是全程都直接参与计划,也是可以理解的。况且,舒勒之前的表现已经证明他同样对局势有着超乎寻常的掌控力,类似的领导力也许同样在岛田真司的身上得到了体现。 不过,真正让麦克尼尔感到有些后怕的不是岛田真司擅作主张或是类似的小事——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同伴们在计划规定的范围之外做额外的工作——而是岛田真司后来直接同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挑战者结成了同盟,这比一切所谓自作主张的行为都更让麦克尼尔担忧。具体事务可以公平地进行集体决策,甚至麦克尼尔本人这个团队负责人的头衔也可以随时转让,但在根本的原则问题上犯错是不可容忍的。 也许舒勒看走眼了,岛田真司带来的负面作用超过了积极的一面。 “您想让我给您一个能够令您信服的解释?”岛田真司的眼镜片后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微笑着凝视麦克尼尔。 “我听说日本人很喜欢鞠躬道歉,就是不喜欢改正过失。”麦克尼尔身旁出现了另一把椅子,他毫不客气地坐在上面,不必需求岛田真司的允许,仿佛这是他自己的房间那样,“我也并不要求您对着我鞠躬道歉,但我得从您的答案中找出一个预测您的行动模式并将其考虑在计划内的方法。” 不断变换着的迷宫在岛田真司的身后跳动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舞步,有那么一瞬间,麦克尼尔以为自己读懂了岛田真司的内心。这个日本人缺乏安全感,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会把自己置于重重保护之中而不是以身涉险。躯体上是这样,心灵上也是如此。谁要是能看穿岛田真司的想法,那人只可能是伊普西龙组织的统帅尤里·纳尔莫诺夫。 “麦克尼尔将军,请坐。”岛田真司终于停下了打麻将的动作,尽管麦克尼尔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坐下了,“我一生从事的研究主要侧重于心灵科技,当然这门学问在其他平行世界里可能是根本不存在的,那么与之相近的领域就是脑部科学研究和心理学。通过搜集大量的数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群体的行动是可以被预判的,我将其称之为传统意义的心理学的统计结果。” 他扶了扶眼镜,以尽可能严肃的口吻继续说道: “但是,即便我在上一个平行世界中尝试着借助搜集东盟的数据来预判群体行动从而做出有利于我们的计划的决定,我仍然做不到预判个体的行动。我不可能知道您在想什么,不可能知道您的下一顿饭要吃什么,也更不可能预料到您的精神状态上发生的突然转变。我做不到的这一切,西比拉系统却能够做到,虽然还不太完美。麦克尼尔将军,想象一下,以后我们无论在哪一个平行世界,只要能够获取到大量的统计数据,无论是预测个人还是预测群体的行动都是可行的,而你的计划所面临的阻碍也会少很多。” “我怎么记得舒勒上一次说过,群体是无意识的、混沌的、不可预测的?”麦克尼尔皱起了眉头,“他反而认为预测个体行为比预测群体发展更简单。” 两人都愣住了,他们开始各自回忆舒勒在同一个问题上的表态,然而这件事毕竟只有去问舒勒本人才能得到答案,因此他们很快放弃了回忆,而是专注于讨论类似事件的处理方式。麦克尼尔对岛田真司说,他能理解岛田真司对某种未知事物的狂热,但勾结敌对势力这种事实在难以理解,要不是马卡洛夫及其盟友在东盟的势力都已经被彻底铲除,一旦马卡洛夫获得了喘息之机并试图做另一次垂死挣扎,所有人都将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面对麦克尼尔的诘难,岛田真司轻描淡写地说,他恰恰是确认马卡洛夫再无任何翻身希望才决定抛出橄榄枝的。这等狡辩令麦克尼尔无言以对,因为他也确实找不到任何能把岛田真司此前的行为和所谓勾结马卡洛夫的罪行联系起来的证据。 “倒是您的思路有些窄……我不是说我们要学着马卡洛夫的方法去做事、把其他平行世界的人都看作是空气。”相反,岛田真司向麦克尼尔提出了一个听起来很诱人的建议,“你可能认为把我们所有人集中在某一个势力会有助于我们互相合作,但这也阻碍了我们从更多的角度了解问题的本质。事实上,在我看来,鼓励大家加入不同的甚至是互相敌对的组织会让我们的行动更顺利一些。” “想法很不错,但实际执行起来会很困难。”麦克尼尔摇了摇头,“把我们的全部资源集中于某一方尚且不能排除我们面对的大多数非技术性的困难,如果将人员和资源分散,我们的劣势将更为明显,而每个人在不同的组织中都将孤军奋战。” “所以,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岛田真司又扶了扶他的眼镜,他最近把自己的眼镜换成了和舒勒那副眼镜几乎一模一样的同款,每当别人问起时他就轻描淡写地将其一笔带过。“你和我都很擅长运用别人分配给我们的有限资源去完成一项确定的工作,但你不擅长既能很好地完成那项工作又能挪用一部分资源去做自己的私事。”他的嘴角无意识地翘起,“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看你的身份背景那么吓人,最后却混得那么不如意,一看就是只顾着给别人打工了。” 麦克尼尔正要反驳,他的头顶突然跳出了几个米老鼠形象的小家伙向他报告说伯顿有要事想找他商讨,于是麦克尼尔只得放弃了跟这个日本人继续讲理的想法,心想实际强制手段胜过一切辩论。在这个疑似由李林掌管的空间中,他们能够仅凭意念完成大部分工作,例如直接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想法(只不过麦克尼尔坚持着使用死板的人类交流方式)。用伯顿的话来说,反正迪士尼公司也不会到死人的国度给他们发送律师函,他不仅要用米老鼠,还要用唐老鸭。 彼得·伯顿就在大厅中央位置的巨大半球形建筑一旁的餐桌上和博尚争论着哪种牛排最适合搭配勃艮第红酒。 “你说服岛田了吗?”见麦克尼尔那无精打采的模样,伯顿知道对方一定失败了,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决定先询问进展。果不其然,麦克尼尔不仅没能说服岛田真司以后认真地遵守他们的规矩,反而差点被岛田真司绕进逻辑陷阱里,好在麦克尼尔本人并不是特别重视讲理。蹲在桌子另一边滔滔不绝地对伯顿传授红酒分类技巧的博尚插话说,对付岛田真司这类人,不需要客气,只需要用实力说话。 “我以为您会和他很有共同语言呢。”麦克尼尔瞪了博尚一眼。 “我做事的时候光明正大,不像他躲在自己的老鼠洞里。”博尚说话的时候,眼睛还盯着烤架上的牛排,尽管他能够随时随地凭空创造出任何一种牛排,但他好像很享受手动烹饪的感觉,并且因此而格外赞同麦克尼尔对厨艺这个业余爱好的投入,“你们先聊,我这里还有别的事情。” “说。”麦克尼尔变出了另一张桌子,很没形象地坐在上面。 “我自己有一些推测,所以我得趁着李林不在的时候说——你也不需要告诉我李林其实能感受到这里的一切,我清楚。”伯顿先把麦克尼尔即将说出口的反驳挡了回去,“那我直接说结论了:李林把我们送去的平行世界根本不具有随机性,而且是他根据我们当前的团队组合特地选出的。博尚入队之后,我们马上就投入了一场宇宙战争;岛田入队后,我们在上一个平行世界一直和这个基于心理学的西比拉系统打交道。” 正当伯顿忙着和麦克尼尔解释他的新发现时,旁边的博尚给麦克尼尔递来了两杯葡萄酒。他很热情地对麦克尼尔说,两种都是勃艮第的葡萄酒,不过一种是红葡萄酒而另一种是白葡萄酒。看似殷勤地向麦克尼尔送上礼物之后,博尚很明智地退到了一旁,继续清理他的法国大蜗牛。他倒是看得清楚:平时他自作主张并因此和麦克尼尔发生的摩擦不少,没必要在这时候做什么火上浇油的事情,再说他也不想动摇麦克尼尔的主导权,那只会让团队失去凝聚力。 “……你说了这么多,结论是什么?”麦克尼尔有些不耐烦了。 “你看,平行世界的我们仍然是军人,而平行世界的舒勒和岛田也差不多,他们还是可以坐在研究所里终日从事研究的学者和专家而不是某个在工地上做苦力活的工人。那么,我们就得认真地规划身份带来的额外资源收益了,而且我更加确信我们有必要为了争取更多的资源而寻找更危险的盟友,毕竟是互相利用嘛。” 麦克尼尔咽下了嗓子里的红酒,沉默了一会。 “我同意让舒勒给我们带来一个和我们不是那么相似的新成员,是因为当时我们确实需要一个人分摊在生物方面的研究工作,而且岛田真司既然在日本战败后毫不犹豫地为我们盟军工作,像他这样本质上缺乏原则的家伙不会对我们形成威胁。”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意在否定伯顿的想法,“但是卡萨德不一样,那家伙是g最疯狂的首脑人物之一。如果你贪图他那阿拉伯王爷的身份带来的潜在资源,那我得提醒你,他可能不会像岛田这样偷偷摸摸地行动,而是公开地和我们为敌。” “老弟,卡萨德亲王也很务实,他不是也和美军合作过多次吗?g内部只有崔克斯博士是个真正不像人的怪物,其他人都是可以用利益打动的,尤其是在他们需要从竞争对手那里争夺影响力的时候。”伯顿咳嗽了一声,“想象一下,按照李林的这个游戏规则,平行世界的卡萨德亲王有很高概率仍然是某个阿拉伯国家的亲王,那他能给我们带来的资源会超乎想象,我们有一小半个国家作为后盾,尽管这个国家可能……跟咱们的合众国比起来有点缺陷。” 麦克尼尔舔干净了杯子边缘的酒滴、 “老规矩,记名投票。” 这个团队现在总共有5个成员,其中有4人来自历史传统意义上的【盟军国家】阵营(同时也是创立gdi时最坚定地支持它的理事国),而另一人来自作为盟军对手之一的日本。麦克尼尔和伯顿分别表示反对和赞同,因此他们直接被排除在了这轮投票之外,因为其表态已经无法对结果形成影响。 “我赞同伯顿先生的提议。”岛田真司头也不抬地说道。 “喂,你这家伙——”麦克尼尔气得要跳起来,“您知道卡萨德亲王到底是谁吗?嗯?” “我当然不知道,但我觉得我们这个团队更多元化一些或许是个好事。”岛田真司的态度让麦克尼尔十分恼怒,“首先倡导多元化的,是你们美国人?如果您真的支持多元化,就不应该让我们这个队伍里只有美国人或欧洲白人。” 麦克尼尔把视线转向舒勒。最近一段时间正在研究怎么快速地从零开始将激光武器研发出来的瑞士人看起来不怎么精神。 “……伯顿所说的几个要点,我表示赞同。”他首先支持伯顿总结出的结论,“不过,仅仅为了给团队争取更多的潜在资源而无视其危险,显然是不恰当的。麦克尼尔说得对,一旦卡萨德亲王试图利用他在平行世界掌握的资源和我们公开对抗,那么我们探索真理的旅程差不多也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只剩下博尚还保持沉默了,尴尬的法兰西人无奈地环视了一圈焦急地等待自己表态的同伴们,试探性地说道: “各位绅士们,我可不可以弃权?要知道,在现代议会的运作中,弃权是——” “不行!”麦克尼尔和伯顿异口同声地说道。 “哦,那我也没办法了。”博尚做了个夸张的深呼吸动作,然后很快地说着:“那我支持伯顿的意见。没了。” 麦克尼尔和舒勒都感到了难以理解的震惊。舒勒的震惊尤甚,他们eu在21世纪10年代由g掀起的风暴中艰难地生存下来并坎坷地前行,g便是eu不共戴天的死敌。抛弃了盟友的美国人,信不过;试图将eu变为新附庸的亚太联盟,信不过;那个只盯着nod兄弟会的gdi也信不过,值得信赖的只有欧洲人自己。迪迪埃·博尚曾经是eu军事委员会的委员长,是抗击g的军事领袖,如今他竟然公开表示赞同在队伍中加入一个g疯子,这等反差令舒勒根本无法理解。 诡异的沉默持续着。 “博尚,我实在没想到。”舒勒摘下了眼镜,搓着自己那光可鉴人的脑袋,“我知道你对麦克尼尔的领导权有意见,但是我还不至于想到你居然会为了反对他而支持另一个——” “不,您误会了,舒勒教授。”伯顿连忙为博尚辩解,“实际上,博尚和我一样,都看到了卡萨德的利用价值。说起来,我们和卡萨德之间的仇恨并不比你们和他之间的宿怨更少,但是我们现在要面对的局势是复杂多变的而不是一个二元化的博弈格局。我们既然可以接受手上沾满了不知道多少无辜平民鲜血而且以惨无人道着称的岛田加入我们的队伍,那再多一个卡萨德亲王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实话,您刚才的描述让我感到被冒犯了。”岛田真司俊朗的脸上多出了一抹阴云。 “都闭嘴!” 麦克尼尔一拍桌子,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不远处的半空中,漂浮在那里的李林饶有兴趣地关注着事态的进展。 “我尊重你们的决定,毕竟我也不想违背自己定下的规矩。”他悻悻地说道,“伯顿,你在中东地区执行潜伏任务的时候,一直是卡萨德亲王的朋友,甚至于你牺牲后他还专门给你发了讣告……我现在委托给你一项必须要你来承担的工作:如果卡萨德有任何背叛的迹象,你来负责把他处理掉。” 伯顿松了一口气,他并不像博尚那样试图争取更多的自主权:跟着麦克尼尔一同行动与其说是丧失自主权,不如说是一份特权,他比任何人更能了解团队的核心决策。不过,没有人会甘于一直扮演幕僚或助手的角色,伯顿也希望自己的意见能够融入麦克尼尔的计划中,他可不是那个只会吃喝嫖赌的拖后腿的角色。每当麦克尼尔责怪他到处享乐耽误了大事时,伯顿总会想要用更大的收获来反击,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 “你会感激我的,麦克尼尔。”伯顿愉快地吹了个口哨,“以后我们在其他平行世界冒险的时候,有另一个国家当盟友的感觉会让你重新认识我这个看起来莽撞而且不合理的决定。” 利比亚末代国王伊德里斯一世的曾孙子卡萨德·塞努西(kassad el sensi),又曾以卡塞姆·泰勒(kassa taylor)等化名广为人知,g最富传奇色彩的伪装大师,g北非地区领袖,并不像伯顿经常描述的那样穿金戴银、从头到脚珠光宝气,这个长着典型的阿拉伯人面孔的约三十多岁的青年出现在麦克尼尔等人面前时只穿着迷彩服和披在头顶上的白色头巾、罩在外面的长袍,那是阿拉伯成年男子的装饰。 两道又粗又黑的眉毛下的双眼警惕地打量着向他靠近的伯顿。 “那个……呃,我是说……愿真神保佑你,我很高兴有机会和你再见面。”伯顿局促不安地说着结结巴巴的不成句的话,“还有,让你能出现在这里的那个家伙……”他回过头确认了一下李林还在后面观望着,“应该把必要的情报直接送到你的脑袋里了,我觉得你可以先冷静一下……” 卡萨德亲王没有答话,他上前两步,突然掀开长袍,作势要从袍子里拿出什么东西,同时以阿拉伯语大喊道: “真神至大!” 众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舒勒和博尚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钻到了后面的桌子下方,连岛田真司都被吓得跌倒在地——他生活的年代虽然不必面对g,但他早就从伯顿的描述中知道了这个组织的恐怖之处。只有麦克尼尔镇定自若,尽管他差一点同样被躲避nod兄弟会武装人员的本能支配着狼狈地趴在桌子下。 “这见面礼我收下了,类似的玩笑以后最好不要出现在这里。”他保持着似有似无的笑容,“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卡萨德亲王。很遗憾,我们合众国未能兑现让您在利比亚恢复王位的诺言,致使您被迫倒向g,但我保证类似的情况以后不会再上演了。您可以把我们当做真正值得托付大事的战友。” or6-ep0 end? 第六卷(OR6)BGM 第六卷(or6)bg 请各位读者在相应bg下观看对应章节。 —— op: 曲名:g anthe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ed: 曲名:one path to freedo 自由之路由鲜血铺就。 ep1主题曲: 曲名:glory 荣耀归于忠诚,忠诚又归于谁呢? ep1袭击伊拉克平民场景曲目: 曲名:no rcy 有人权的前提是被当做人。 ep1美伊联军联谊场景曲目: 曲名:the caravan 各怀鬼胎的同盟。 ep1吉欧特隆公司as机甲测试场景曲目: 曲名:jt a ory 血肉铸就的生意。 ep1阿布哈兹作战场景曲目: 曲名:xahkaлa 秩序崩溃后的茫然。 ep1攻击失窃9型as机甲场景曲目: 曲名:戦栗 恐惧来自于未知。 ep1围歼村落场景曲目: 曲名:patricide 两个世界的碰撞。 ep1食人症出现场景曲目: 曲名:it's always thg 总有些细节会被人遗忘。 ep1补给站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avanche 强敌之间的联手。 ep1测试λ式驱动仪场景曲目: 曲名:大いなる存在 心灵的异化不可避免。 ep1安巴尔省西部会战场景曲目: 曲名:ti liit 必须紧随对手的脚步。 ep2主题曲: 曲名:深く、静かに… 机战环节开始。 ep2训练新兵场景曲目: 曲名:carrion waves 屠宰场的前奏。 ep2库尔德斯坦边境物流中转站场景曲目: 曲名:\"hasta vista, baby\" (t1000 freezes) 恐怖与诡谲并存。 ep2麦克尼尔与卡萨德会谈场景曲目: 曲名:fight for peace 为互相利用找个合理的借口。 ep2设伏攻击安布雷拉场景曲目: 曲名:desert ride 沙漠中的陷阱。 ep2截击安布雷拉场景曲目: 曲名:ldiers, be wary 真正的敌人已经远遁。 ep2进入瘟疫源头外围场景曲目: 曲名:the front hall 神秘主义的气息挥之不去。 ep2医院大楼场景曲目: 曲名:panic 即便麦克尼尔也没意识到,他误认为早该解决的问题会带来多大的麻烦。 ep2支援伊拉克军场景曲目: 曲名:approach 太多的生意和背叛混淆了人们的认知。 ep2侦察科威特北部废弃工厂场景曲目: 曲名:the streets 所谓的盟友从一开始就不值得信任。 ep2围攻超大型as机甲场景曲目: 曲名:speed-star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ep3主题曲: 曲名:fal frontier 时不我待。 ep3战后总结场景曲目: 曲名:special end title 蔓延中的不安。 ep3审问穆罕默德·阿夫利场景曲目: 曲名:tides of wrath 埋藏已久的真相无人揭开。 ep3重回安巴尔省北部疫区场景曲目: 曲名:oo esrt\/city hall 黑暗吞噬了光明。 ep3侯赛因空军基地外围场景曲目: 曲名:radiation alert 只有陷阱等待着他们。 ep3侯赛因空军基地地下作战场景曲目: 曲名:talfrenzy 继科威特后第二次核爆。 ep3遭遇岛田真司场景曲目: 曲名:ron (albu version) 不同的抉择与坚持。 ep3暴君出现场景(麦克尼尔线&伯顿线)曲目: 曲名:t-b 生拉硬造的冒牌t病毒以惊人的速度变异。 ep3黎凡特旅突袭拉马迪水坝场景曲目: 曲名:bad endg 骰子落下前,没人知道答案。 ep3拉马迪水坝区混战场景曲目: 曲名:y path is set 信仰之卫士背叛灵魂。 ep3麦克尼尔被俘场景曲目: 曲名:what akes strong 请按照不同画面分割本曲目。 ep4主题曲: 曲名:dark skies over europe 不过是发生过的事情再度上演。 ep4舒勒和岛田真司研究场景: 曲名:turpitude 请自主跳过后半部分。 ep4麦克尼尔身陷人体实验场景: 曲名:new orders 没人敢担保自己永不翻车。 ep4沙特阿拉伯边境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zeros alt 逐渐被逼近死角的狐狸。 ep4救援卡萨德场景曲目: 曲名:barbarian 文明的野蛮人和野蛮的文明人。 ep4休整场景曲目: 曲名:s alty catfish 谈笑风生的余裕。 ep4麦克尼尔与威斯克见面场景曲目: 曲名:endg 过多的先手不一定决定胜利。 ep4巴格达大酒店办公场景曲目: 曲名:flight 167 惊心动魄的试探。 ep4围攻土耳其安布雷拉基地场景曲目: 曲名:ti to t out 已成瓮中之鳖的敌人。 ep4安布雷拉基地内混战场景曲目: 曲名:evil aise 黑吃黑。 ep4麦克尼尔再现场景曲目: 曲名:herois 虽不体面,总算保住了名誉。 ep5主题曲: 曲名:悲壮な覚悟 棋子的反抗,无法阻止时代的洪流。 ep5围攻超大型as机甲场景曲目: 曲名:speed-star 急速猎杀。 ep5入侵库尔德斯坦场景曲目: 曲名:arch of the waaagh! (ork the) 荒诞而滑稽的战争。 ep5突破伊拉克军战线场景曲目: 曲名:blood sacrifices 谁才是必要的牺牲? ep5巴格达抗议场景曲目: 曲名:now 内外交困。 ep5哈瓦少校被俘场景曲目: 曲名:ssher 阴差阳错下的误会。 ep5对抗信仰卫士团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choked 令人窒息的人间魔鬼。 ep5黎凡特旅休整场景曲目: 曲名:the fallen's arrival 妥协下的抗争。 ep5潜入北高加索安布雷拉基地场景曲目: 曲名:not over yet 还没结束呢。 ep5安布雷拉基地外围场景曲目: 曲名:patricio 奔向真相的错误道路。 ep5决战场景曲目: 曲名:aji ix - fs- 飞升者和飞升者的对决。 OR6-EP1:群山之巅(1) or6-ep1:群山之巅(1) 跪倒在地、披着一件又脏又破的长袍的青年不敢抬起头直视眼前那名军人的眼睛,他只敢像最卑微的奴仆一样匍匐在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对方的靴子,而他所能做的便是像其他同胞虔诚地对待信仰那样对待这个也许能够改变他的命运的外国人。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而他绝不能因过分的热情反而招来反感、进而断送自己的性命。用力过猛造成反作用的案例比比皆是,在他明智地选择自己的投靠目标之前,他已经搜集了足够多的情报。 “名字?” 干燥的风吹拂在他的脸上。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yahya ben ahd)。” “我不太了解你们的传统,总之,我暂且称呼您为艾哈迈德先生。”那个有着棕褐色短发、身着迷彩服的白人蹲下来,让艾哈迈德抬起头来,“虽然这不是一个正式的申请,但是做任何工作都是需要经过应聘的。现在呢,请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留下你为我们服务的理由。” 在艾哈迈德身后,几十名手无寸铁的平民被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拦在后方,他们脸上的慌张和无奈无疑说明双方之间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冲突。士兵们脸上的愤怒并不比这些和他们的肤色有着一定差异的平民们脸上流露出了潜藏的愤怒更少,但他们还在长官的命令下保持着克制而不是随心所欲地释放内心的怒火。 “你们原来的翻译被炸死了,而你们现在需要一个新翻译。”艾哈迈德用尽可能听起来不带奇怪口音的英语说道。 “没错,但我们可以回到城市去招募新的翻译而不是在这个偏僻、落后、干旱、贫穷而且还无知的村子里临时准备一套应聘程序。”那青年军人咧开嘴笑了笑,干裂的嘴唇上显现出的血红色的痕迹被掩盖在一层和黄沙相差无几的保护层下,“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是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最后的机会了,他从对方的回答中听得出来,他的答复并不让对方满意。如果他不能找出另一个借口,那么他所面临的下场就会和他身后那几十名男女老少稍后所面临的结局一样。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无法生存下去,无论是对哪一方的利用价值。 “我想……我有他们没有的东西。”他颤颤巍巍地尝试着抬起头,去面对那双让他脊背发寒的眼睛,“我想当个美国人,尊敬的先生。” 那有着棕褐色短发的军人突然笑了,笑得很肆意,无比张扬。他似乎从艾哈迈德的口中听到了难以理解的话,而且不仅他没法理解,连他身旁的其他同伴也无法理解。其中几名士兵走过来,每人在艾哈迈德的后背上踩了一脚,把他踩进了沙子里,坚硬的沙砾毫无阻碍地冲进他的口中,让他像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那样卖力地咳嗽着、试图把嘴里的沙子清理干净。这滑稽的模样又把其他士兵逗笑了,好在他们这一次没有围过来教训这个能让他们开心地笑上几分钟的小丑。 “伯顿,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青年军人对着旁边跑过来的同伴说道,“他跟我说,他想当个美国人。” “我建议你不要在这些合作者身上投入太多的个人情绪,咱们得吸取阿南达给我们留下的教训,麦克尼尔。”另一名军人几乎光头,只有头顶上留着一撮让他看上去像是莫西干人的金毛,挡在眼前的墨镜完美地让他避免了向外人透露他的真情实感,“算了,我知道我每次提这件事的时候你都不高兴……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在这个鬼地方从一群除了念经磕头之外就不知道任何人生存在意义的家伙里找出个会说英语的翻译还是挺困难的。”麦克尼尔打了个哈欠,扭过头对着仍然跪在地上的艾哈迈德说道:“艾哈迈德先生,现在请您站起来、转过身去,对着您身后那些不识抬举的家伙,把您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艾哈迈德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他好像没太明白这个美国人的命令意味着什么。事实上,他甚至没明白他应该用英语还是阿拉伯语去说这句话,因为擅作主张显然只会降低他在未来的雇主心中的形象,但事事都要申请反而让他显得无能了。思前想后,甩掉了身上的破烂袍子、露出下方那件橙色的印着米老鼠头像的短袖衫,试探性地反问道: “……为什么?” 他得来的不是答复而是彼得·伯顿的一记重拳,这比他从小到大挨过的所有痛打都让他印象深刻,满嘴的牙齿都在松动。被吓得魂不附体的艾哈迈德恐惧到了极点,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些美国人拔出手枪或是用步枪把他就地击毙的景象,于是他手脚并用地爬到麦克尼尔身旁,抱着麦克尼尔的大腿就不松手,这反而让一旁的伯顿找不到什么下手的机会了。 “艾哈迈德先生,今天我来给你上一课。”迈克尔·麦克尼尔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没有低下头去看惶恐不安的艾哈迈德,“你们的社会中教导你们该多么认真地听取老人和家长的意见,你就要以同等的态度听我们的命令:去执行,而不是思考。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这回艾哈迈德不必再多想了,他千恩万谢地向麦克尼尔送上自己的感激之情,然后回过头,机械地用英语和阿拉伯语把他要说的话向着后方的人群念了一遍。然而,不知道是双方之间的距离太远还是那些人根本不在乎他的发言,人群中没有出现任何反响。伯顿见状,把手枪抵在艾哈迈德的脑后,警告他最好用更大的声音重新说一遍。 “???? ?? ???? ???????!” 这下终于有人听明白了,几个留着长胡子的男人向着艾哈迈德大呼小叫,另有一些人沉默不语地转过身去以表示自己的失望。麦克尼尔赞许地拍了拍艾哈迈德的肩膀,用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音调小声说道: “欢迎加入自由世界,艾哈迈德先生。现在,你的工作已经开始了,请认真地履行您的职责。” 说罢,他拖着艾哈迈德向前走去。在征得了附近士兵的同意后,几名士兵协助麦克尼尔将其中一名老人从人群中拖出并迅速进行搜身以防对方身上藏有炸弹。确认目标安全后,这几名士兵将老人丢给了麦克尼尔,然后继续执行他们的任务、避免这些被包围的平民冲出封锁线。他们的臂章上那几个重叠的青色菱形底配着醒目的红色阿拉伯数字1的图案字样无疑说明了他们所属的部队:美国海军陆战队第1师第1\/1步兵营(行政上隶属第1步兵团),曾经参加过仁川之战的着名作战单位之一。 彼得·伯顿紧随在麦克尼尔身后,寸步不离。这种过于紧密的关系——如果不是因为伯顿平日从不掩饰他的吃喝嫖赌行为——几乎引来了一些恶意的猜测。 “可敬的先生,两天以前,你们派人向附近的安全部队报信说你们这里有村民失踪了,而我们和安全部队都认为是【信仰卫士团】绑架了平民充当武装人员。”麦克尼尔把语速放得很慢,以便让刚上岗的翻译能真实地将意见传达给被按倒在地的老人,“那么,请您解释一下我的几位战友为什么在钻进您的屋子进行检查的时候因为翻动了一个疑似装有腌制羊肉的桶上的重物结果被炸得连尸体都拼不全?” “那是因为他们管不好自己的手,也许是在本土接受培训的时候走神了。”后面的伯顿插嘴说道,“是个人都知道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应该尽量避免——” “你少说几句。”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 老人嘟哝了几句阿拉伯语,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没有立即翻译,而是紧接着就和老人争论了起来,全然忘记了他的首要任务应该是保证麦克尼尔和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之间的交流而不是自顾自地聊天,不过麦克尼尔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正他听不懂半句阿拉伯语,靠自学恐怕还得多花几年时间才能勉强学明白。他觉得自己学俄语可能得花上30年,那么学阿拉伯语大概需要300年也不一定能让他学懂。 等到两人之间的争吵结束了,麦克尼尔才慢悠悠地向艾哈迈德询问谈话的内容。 “这是用来防备敌人的,比如说敌对部族……”艾哈迈德挠了挠头,这种对他来说属于常识的概念对于美国人来说可能有些荒谬,部落、部族已经成为了现代社会中的遥远名词,“……在这种小孩子从小就要学着拿起ak-47步枪打仗的地方,这其实应该算是常见的办法。” 麦克尼尔沉默了一阵,他摘下头盔,搓着自己的头发,然后再把挂着伪装网的头盔戴回去,也没有注意是不是有一些小虫子钻进了他的头盔里。他向旁边迈出几步,和伯顿讨论着处理方案,必须得让除了他们的敌人之外的各方都能感到满意,或者说让不满意的人永远没有发言的机会。 时值2003年3月,迈克尔·麦克尼尔和他那些同样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战友们的意识降临在这个平行世界已经有3个月了。他还没能找到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的下落,也同样不知道卡萨德亲王的去向,即便卡萨德亲王可能仍然是某个阿拉伯国家的王子——2003年的互联网还算不上普及,他们也不可能拿到智能手机。 来到新世界的3个月中,麦克尼尔迅速地掌握了这个平行世界和他过去所经历的一些平行世界的差异。根据埃贡·舒勒过去所做的统计和分析,以及岛田真司从马卡洛夫的描述中获取的情报,如果某个平行世界的近现代历史和他们自己的世界历史几乎相同,那么作为盟国最大对手的俄国要么在1991年输掉冷战要么就是在那之前或稍后让全世界卷入另一场更加剧烈的冲突从而导致冷战变成了热战,正如麦克尼尔印象中的第三次世界大战那样。 不过,到目前为止,他对美利坚合众国在这个世界上的绝对优势还是感到满意的。尽管俄国人勉强多支撑了10年,其收获不过是让合众国更全面地赢得了冷战。放眼全球,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挑战合众国,也没有任何一个经济体敢对合众国说【不】。eu仍然是合众国的可靠盟友,而合众国的竞争对手比麦克尼尔所了解的更加四分五裂、宛如马赛克。看来他注定不可能在这个世界里看到亚太联盟或是类似大东合众国、大亚联合一样的新兴霸权了。 “也许你赌赢了,伯顿。”麦克尼尔不得不向伯顿承认自己的失误,“看来你对李林的游戏规则的猜测是正确的,这是我目前所见的最让我满意的合众国之一。” “我可不认为我们能赢过一个魔鬼,魔鬼只会让我们产生赢了或者将要赢的错觉。”伯顿倒是清醒得很,“失去对手不一定是什么好事,麦克尼尔。那种既有挑战性又不致命的对手能够让你变得勤奋、自觉地改正各种缺点以便更好地应对竞争。”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看重合众国的长期发展规划了?”麦克尼尔为伯顿的观点感到震惊,他一度怀疑伯顿被人偷梁换柱了,“说真的,这种观点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会受欢迎,大家更喜欢庆祝胜利并且无视潜在的风险。” “我可没有改变什么,我只是想让自己能更长久地享乐罢了。”伯顿哈哈大笑,“国王或是富豪有时候会比常人更加拼命地工作,因为他们知道那是维持自己当前生活状况的必要代价。那些看不清这一点而只顾着享乐的,早就被历史淘汰掉了。不过……”他说到这里时明显地犹豫了一下,“就是像奥匈帝国的弗朗茨·约瑟夫一世那样拼命的人也不可能对抗历史的潮流,决定结果的并不是他们自己是否曾经努力地工作过。” 伯顿还是那个伯顿,麦克尼尔想着。不谈居高临下的事后诸葛亮言论,这个世界的合众国及其公民无疑是幸运的,他们没有被扼杀在摇篮中,不必面对新冰期和饥荒,也不用面对第三次世界大战或外星人入侵,而且看起来根本没有崩溃的迹象。这无疑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至少麦克尼尔是这么认为的。警惕性需要用许多惨痛的教训换取,而这些损失却都要公民来承担。 为了让合众国的公民们能够自由地幸福生活,永远需要有人在海外保护他们的利益。 彼得·伯顿拿起腰间的通讯装置,开始和上级联络。几分钟后,他返回麦克尼尔身旁,把上级的处理意见告诉了麦克尼尔,并抱怨说,如果他们手里还有无人机,办类似的事情肯定会更高效、更方便,而且也会少了许多麻烦。 “那么,我们得避免成为双手直接沾上鲜血的那一批人。”麦克尼尔回头观望着被士兵们包围的平民,“……但是,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类似的事情还是在不断地上演。十几年前的时候,合众国面对的是漫山遍野的游击队和心怀不满的平民,现在的情况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人会欢迎入侵者,麦克尼尔。”伯顿劝他打消顾虑,“而且,我们也无法预知这些人究竟有没有策划着和我们作对……如果他们确实勾结敌人,那么我们对他们的善意反而会让许多同伴丧命。而一旦我们对他们开枪,杀死一个人只会令更多人成为敌人,最终形成了恶性循环。我也知道那些理论……可是,说句难听的,这地方就不会有多少平民发自内心地支持我们。” “我懂。”麦克尼尔和伯顿转过身,向着正在和老人聊天的艾哈迈德走去,“对入侵者的仇恨是最符合人类天性的一种情感,哪怕我们声称而且确实给他们带来了自由,事实仍旧是我们扮演了入侵者的角色。” 麦克尼尔的心情很复杂,他最近一直在思考李林把他和伯顿丢到这地方的用意。这里是伊拉克,自十几年前的【海湾战争】结束后就和被美国分离出来的库尔德斯坦一样处于美军的控制下,成为了合众国在中东的又一个重要踏板。由于合众国的铁杆盟友沙特阿拉伯王国在20世纪90年代经历了规模惊人的内乱并分离出了目前仍保持中立的拉希德阿拉伯王国,对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的有效控制必不可少。不然,合众国的另一个盟友以色列恐怕会陷入不利局面中。 但是,麦克尼尔一向不认为这里除了石油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他关心的东西。也许他需要用自己的实际探索去寻找那个重要的使命。 年轻的海军陆战队中士看了看表,衣袖上的三个叠在一起的向上v形标志让他在那些刚来不久的新兵面前还能保持着一点体面和威严。 “艾哈迈德先生,我们接到了上级的命令……”他故意仍旧把语速放慢,“现在我们得返回了,因为有更重要的工作等待着我们去完成。”他轻轻地拍了拍艾哈迈德的脑袋,“虽然我很想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可是服从命令是我们的天职。请跟我一起返回我们在北方的营地,既然你要把自己当成美国人,那你应该学会放下对库尔德斯坦的敌意。” 彼得·伯顿吹了个口哨,周围的海军陆战队士兵垂头丧气地解除封锁并缓慢地向着装甲车移动。往常碰上类似的事情,他们不杀几个人立威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宽容只会让这些不服管教的平民更加地看不起他们并生起挑战的心思,那会让诸如【信仰卫士团】之类的组织继续发展壮大。对付自由南洋联军的时候,麦克尼尔还有所顾忌,因为他知道和自由南洋联军敌对的兴亚会也存在不少让他看不惯的做法;然而面对信仰卫士团这种在麦克尼尔眼中只能和落后、极端挂钩的组织,他根本就不想手下留情。 麦克尼尔把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安置在另一辆吉普车上,然后步行来到伯顿的吉普车旁。在他打开车门回到座位上时,他身旁的伯顿对着被士兵们放走的白胡子老头比划了一个恶意的开枪手势。 这支美军车队还没远离村民们的视线,不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跳出来了一个规模惊人的庞然大物。这无疑是一架人形机甲,它有着较为圆滑的灰褐色外观和一个同样圆滚滚的躯体,由于躯体和四肢的比例看起来不怎么协调,使得它更像是滑稽搞笑的青蛙。类似的东西出现在剧场里或是游乐园里一定能让顾客们开怀大笑,但出现在战场上就只能带来死亡和恐惧了。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怪物吓得魂飞魄散的村民们四散奔逃,然而这高约8米的怪物迅速地朝人群展开了攻击。没有任何躯体能够抵挡机炮,村庄顿时化为了血肉磨坊。 “你搞到的?”伯顿的耳中隐约传来接连不断的枪声和爆炸声,“没想到他们还在使用这种老古董。” “我可是咱们连的军需士官,工作当然也包括从废品里回收有价值的东西。既然伊拉克军队当年还在使用没淘汰掉的t-72俄制坦克,为什么他们的敌人现在不能同样使用没淘汰掉的rk-89【三叶草】式as机甲呢?”麦克尼尔却并不因此而高兴,“只有信仰卫士团还在使用这种老古董。即便事件曝光了,外界也会认为是信仰卫士团的人屠杀了整个村庄。” “干得漂亮,这些只认武力的家伙就该用武力教训。”伯顿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发觉麦克尼尔并不是永远都那么教条主义,“这样一来,我们也可以做一个正式声明说,那几名一不小心被炸死的士兵是在抗击信仰卫士团的战斗中英勇牺牲的。琼斯上尉肯定会很满意的,他在上尉这个等级上停留了这么多年,肯定不希望再出什么意外了。” as机甲,即ar sve,【主从机甲】,是八十年代左右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并迅速取代了坦克成为主要陆战兵器的现代武器装备之一。以麦克尼尔的个人观点来说,他觉得这种人形机甲出现得太早了。gdi和nod兄弟会将人形机甲全面投入战争是在21世纪30年代,在此之前,日本帝国那昙花一现的表演看起来更像是生不逢时的绝唱。 “不过,咱们是不是坐实了外界的猜测?”伯顿的疑问把他拽回了现实。 “如果你是说关于我们合众国同时支持各路武装组织互相攻杀以达成平衡这一类的说法,这种阴谋论我也不想再听了。” “我是说,屠杀和虐待平民的指控。”伯顿聚精会神地开着车,没忘记和麦克尼尔谈论怎么避免他们被当成替罪羊,“这种事绝对不能落在我们头上,咱们两个可没钱把自己从监狱买出去。” “换个词,伯顿。”麦克尼尔用围巾挡住脸,免得更多的风沙划伤他的脸,“那不是平民,是【潜在罪犯】。” tbc? OR6-EP1:群山之巅(2) or6-ep1:群山之巅(2) 毫不夸张地说,库尔德斯坦共和国的历史与海湾战争爆发至今相距的时间几乎等同,这个地处原伊拉克东部和北部地区的新国家能够出现在世界地图上,那全都是美国人的功劳,以至于许多人笑称库尔德斯坦的国父其实是美国人,正如美国的国父理应是当时大力协助新生的北美十三州合众国对抗英国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六那样。谁来获得国父的头衔,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库尔德人看起来对现状很满意,美国人也对此感到满意,这就足够了。 那些仅从新闻报道中了解库尔德斯坦或伊拉克目前状况的人们或许还保存着一些刻板印象,例如大街小巷上永远拥挤着大量身披阿拉伯式长袍的男人和女人。如果他们确实深受类似印象的影响,只要他们来到这些地区做一次实地考察,就会完全放弃之前荒诞不经的念头。除了相貌上略有差异外,大部分当地人的日常装束和美国人相差无几,也许只是那些衣服看起来略显破旧罢了。 驱车从伊拉克返回库尔德斯坦的路途相对安全一些,麦克尼尔一向是这么对身边的其他美军士兵说的。他说,在库尔德斯坦开着吉普车或装甲车缓慢地驶过闹市区或集市时永远不必担心人群里突然钻出一个扛着简陋的火箭筒或手持ak-47步枪的武装人员向着他们开火,这在伊拉克倒是需要经常担忧的事情。有不少丧失警惕性的士兵因为随便去集市遛弯,就此下落不明。如果他们还算幸运,几天之后他们的尸体就会被挂在某个街区示众,而不是永远成为一个谜团。 “我把这称之为……【薛定谔的阿拉伯人】。”吉普车后座的青年亚裔军官开着玩笑。 “薛定谔这名字听起来很熟悉,他是个物理学家?”麦克尼尔可以用心地开车而不是担心被路边忽然钻出来的敌人炸上天,“阿拉伯人和物理学家有什么关系?” “就是说,当你觉得一个阿拉伯人非常可疑时,如果你不进行更加近距离的接触去确定他的用意,你永远不知道他在袍子里放着鲜花还是炸弹;但事实证明,一旦我们试图去进行观测,那么百分之百会碰上炸弹。” “这笑话可真冷,冷得我差点要从车子上跳下去了。”麦克尼尔身旁的伯顿叼着一根香烟,“长官,下次我们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上次那个随便杀害伊拉克平民的家伙被送上军事法庭还判处了18年有期徒刑,这种事没人曝光就没人管,但一旦被公开了,所有人都得吃官司。” 美利坚合众国海军陆战队第1师第1\/1步兵营的a连(绰号【红色死神】)总共有4名排长,其中三名步兵排排长为少尉,重火力排排长则为中尉。坐在后面那个和伯顿一起开玩笑的家伙叫查理·袁,他正是前三名步兵排指挥官之中的一员,不过他在军队里服役的时间远远低于担任他的排督导长一职的伯顿,以至于他在许多事情上还需要听取伯顿的建议。 从法律上来说,随意杀害平民的任何美军士兵或军官都要接受制裁。因此,当一些军官发现自己不得不这么做时,把类似的事情推给那些在美军内部被认为不受欢迎或缺乏晋升希望的边缘人物去完成并不少见,亚裔军官或普通士官无疑是最好的推卸责任对象。 不过,每一个真正对疑似敌对武装人员痛下杀手的美军士兵都会辩解说他们根本猜不出来眼前的家伙到底是敌是友,而且他们敢打赌没人能猜得出来。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保命才是本能,不把周围的一切都当做敌人的士兵就根本无法生存下来。库尔德斯坦的治安状况相比之下更好一些,但袭击事件也时常发生;再往南,驻扎在伊拉克的美军需要面对的袭击事件是他们那些防守北方的同僚所遭遇的规模的十倍。海湾战争结束十几年来,已有几千名美军葬身此地。 此时正是清晨,集市上满是前来购买商品的库尔德人。他们忙着讨价还价或是寻找自己心仪的货物,仿佛对近在咫尺的吉普车和装甲车浑然不觉。类似的场景大概永远不会发生在伊拉克,这也是麦克尼尔为他和伯顿能在库尔德斯坦当差感到幸运的一点。论对付g的经验,伯顿远远胜过他,况且nod兄弟会和g并不是同一类型的对手,对付nod城市游击战的经验没法拿来收拾更类似g的敌人。 “你也说了,没有人公开就不会有人来管。”查理·袁是个二十多岁的亚裔美国人,他曾经对伯顿坦白过,自己参军入伍的唯一动机就是换取更多的优待,不然他的身份很可能让他在合众国四处碰壁,“如果真的要把所有误杀或蓄意杀害平民的人都送上法庭,我猜合众国的监狱会顿时人满为患。” “所以说,默契很重要。”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但是,就算不考虑这一点,来自陆军方面的消息似乎证实那些伊拉克人反映的消息不是虚假的。最近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交界的地方,类似的人员失踪案例越来越多,这并不是能用信仰卫士团之类的组织绑架平民的理由能解释的。我从海湾战争爆发那年开始参军打仗,打了十几年,差点把自己打进棺材里,这场战争却还是没个尽头。” 彼得·伯顿让麦克尼尔停下车子,他说自己打算下去买些香烟。麦克尼尔提醒其他人加强戒备,他自己跟着伯顿一起下车,免得伯顿在某个小巷里被突然钻出来的敌人抓走。一个月之前,一名22岁的美军士兵就是在伊拉克逛集市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失踪的。 要让麦克尼尔谈谈库尔德人和作为伊拉克人口主体的阿拉伯人之间的区别,他大概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也难以分清这两种人之间的长相,更别说当库尔德人和伊拉克人都穿着同样的西服或衬衫时。不过,只要双方换上了传统服饰,他就可以自信地说,库尔德人的传统服饰的颜色搭配看起来更鲜艳一些,不像伊拉克人那么单调。中东和北非、西非地区风沙太大,当地人穿各色长袍当然也是合理的。 站在摊主身旁的两个脸上脏兮兮的小孩留着口水,目不转睛地望着麦克尼尔和伯顿以及站在两人身旁临时充当翻译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 “……你不会真的担心咱们没等有机会发现危机就先因为杀害平民被送上军事法庭?”伯顿小声咳嗽了一下,先让艾哈迈德去询问商品价格,“那是事实,没错;可是,袁少尉说得也对,如果把所有杀过平民的人都抓进监狱,监狱就要被塞满了。不用担心这件事,我比你有经验,我的同行里没有哪个因为这种事被起诉的。” “我当然不是担心这些事,而且咱们的运气一向不错,不然我们早就在之前的任意一次意外中被别人枪毙了。”麦克尼尔很享受这种从他人的目光中看到信任与期待的眼神,而这被他认为是理所应当的。没有合众国就没有库尔德斯坦,库尔德人要是不对他们投以感恩戴德的眼神反而不正常;相对地,他也没指望在伊拉克人那里得到什么善待,“我是说,本来就怀揣敌意的两国,其边境地带两侧同时出现人员失踪事件,那么就算这只是个意外,也足够让双方发生一些剧烈摩擦。” “他们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难道不是吗?”伯顿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老弟啊,韩国人和日本人之间的仇恨也不少,但只要我们合众国还能控制住局面,他们就仍然可以同时成为我们的盟友甚至是被迫互相合作。放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这里,这规矩也是成立的。” “韩国和日本可没有反合众国的游击队啊。”麦克尼尔意有所指,“而且还是坚持作战十几年的游击队。” 两人还在讨论着最近的几起突发事件的长远影响,叶海亚·艾哈迈德返回他们身旁,把商品价格告诉了伯顿。以前麦克尼尔会不遗余力地劝伯顿找机会戒掉这些不良爱好,不过现在他除了偶尔责备一下伯顿的爱好会让他们耽误大事之外,也很少认真地再进行劝说了。他不可能让伯顿改变生活规律,就好像伯顿也不可能让他改变那套行事准则一样。只要伯顿没因为平日吃喝嫖赌而在执行任务期间患上恶疾,麦克尼尔决定不再管伯顿的私事。 伯顿购物的插曲很快结束了,在他返回吉普车上后,车队一溜烟地离开了集市,向着城市外不远处的美军军事基地前进。包括美军在内的总计十几万的多国联军将持续驻扎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直到这两国的新军队有能力对抗各种部落武装和游击队为止。在这些反对合众国的武装组织中,既有海湾战争前的旧伊拉克残余势力,也有更疯狂的宗教武装。这些时而中立时而采取敌对行动的武装组织让合众国每年都在承受不小的损失,任何死亡事件的发生都只会导致合众国国内对撤军的呼声越来越高涨。 几队士兵正在做着日常训练,他们见到从外地归来的战友们返回,匆忙地投以注目礼,而后继续忙着自己的工作。 “下次得记住在训练中加上一条内容:管住自己的手脚。”伯顿点燃了他今天抽的第二根香烟,“大家都过于重视其他技能而忽略了一些常识。” 后方传来了士兵们立正敬礼的声音,麦克尼尔听到这声音便知道是长官来了,他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和伯顿一同敬礼,然后走上前去,表情尽可能自然地同a连的指挥官握了握手。 a连的指挥官是个三十多岁的黑人男子,名叫加文·琼斯(gav jones)。他也许是这个步兵连内少数服役时间几乎等同库尔德斯坦历史的军官,比起那些在合众国本土接受训练后再被派到海外的新兵和军官,他有充分的理由让任何从本土赶来的家伙交给他更多的信任:有些经验不是一份漂亮的履历能够代替的。 迄今为止,麦克尼尔见过了各种各样的黑人,尽管他并不是很了解黑人内部的细分方法。琼斯上尉的肤色比詹姆斯·所罗门或是戴斯蒙德·卢塔甘达这样肤色略浅的黑人深上不少,看上去更接近黑巧克力而不是褐色的牛奶巧克力。这种颜色总是让麦克尼尔怀疑他们的祖先该怎么在夜间识别同伴。 “长官,很遗憾的是,我们没能找到平民失踪事件和我方士兵伤亡事故背后的真正原因。”麦克尼尔先承认了自己的失败,然后继续辩解道,“不过,即便没有证据,把这一切和那些反合众国游击队联系起来应该是不会错的。” 琼斯上尉什么都没说,只是以复杂的眼光注视着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了解长官的心思,多年未能得到晋升的军官——或是一切官员、公司职员、研究机构负责人,总之是在有职务分配结构的地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职责管辖范围内出现新的意外,这甚至可能让那些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抱有幻想的可怜人受到更沉重的打击:连现有的东西都保不住。麦克尼尔自己平时也没少嘲笑俄国人能随时把元帅降级成列兵,然而由于犯错或犯罪导致被降级成二等兵的美军军官、士官大有人在。 “所有人都认为信仰卫士团还没有成功地在库尔德斯坦建立据点,也许我们的情报该更新一下了。”琼斯上尉有些沮丧。他之前通知麦克尼尔用尽可能干脆利落的手法处理问题,最好是达到死无对证的地步。他成功了,也失败了。除了像他这样的直接知情人,外人都会以为此事确实是信仰卫士团欠下的又一笔血债,而他本应采用更加以讹传讹的说法去证实夸大其词的猜测。 就怕猜测和胡言乱语恰好正是事实的一部分。 “库尔德人可不想再为伊拉克人的事情而死,任何意义上都是。”麦克尼尔清了清嗓子,好把接下来的好消息报告给长官,“而且,您不必担心,我们这一次南下去伊拉克也有一些收获……在当地,我们招募了一些愿意同我军合作的平民,让这些人担任顾问、文职人员、翻译、临时行政人员去管理那些偏远地区显然是再合适不过的。此外,我们从敌人手中缴获的俄式as机甲……不管是卖给库尔德人还是用于其他事务,都很有价值。” 麦克尼尔重点在【其他事务】上停顿了一下,他得提醒琼斯上尉别忘记了这种共犯社会关系网络。 对当前的合众国来说,对付任何敌人都不需要考虑能否将其击败,而只需要考虑所付出的代价。用搜山检海般的地毯式轰炸去对付信仰卫士团等反合众国武装组织,固然一劳永逸,但却不一定可行,即便美军不考虑伊拉克人的想法也必须考虑这种铺张浪费的作战计划的成本。况且,敌人又不会在头顶上挂着写有敌人这个单词的牌子供美军瞄准,除了真正活跃在各个村庄、山谷中和美军缠斗的游击队主力之外,大部分武装人员放下步枪便是平民,举起步枪则又成为了战士。 合众国的军人们必须学会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保护自己,单纯地消灭敌人已经不再是他们的主要工作。维持治安、打击犯罪、兼顾行政工作、走私货物、倒卖情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尤其是当合众国越来越多地将那些即将被关进监狱的家伙塞进军队作为避免蹲监狱的交换条件时,军纪败坏也在所难免。只活在宣传片里的英雄主义时代褪色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现实:这些军人不仅是有血有肉、有优点也有缺点的普通人,甚至可能是十恶不赦的恶棍(只不过恰好从军罢了)。 不过,无论他们有多少副业,主业却不能丢下。 琼斯上尉对其他士兵吩咐了安置合作者的工作,然后和麦克尼尔步行穿过广场、前往不远处的营房。空荡荡的围墙另一侧也许应该摆上一些威武壮观的as机甲以供士兵和偶尔经过的平民观赏,不过那样一来,负责维护as机甲的机械师一定会大发雷霆地指责出主意的人只顾着观赏性而忽视了对机甲的损耗。a连总共只有可怜的8架as机甲,这还多亏作为该连财务官的麦克尼尔想方设法从淘汰的装备中进行补充。这是他们应对突发局势的保障,可不能有片刻闪失。别说是普通士兵,就连负责弄来这些as机甲的麦克尼尔和连长琼斯上尉都不能随便调动它们。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指挥部,那里已经有另外四名军人在等待着他们。副连长(执行官)欧文·麦克唐纳(owen acdonald)中尉,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是个戴着眼镜、有着明显的鹰钩鼻的白人青年,麦克尼尔几乎能猜得出那鼻子会让他老了以后成为一个更适合扮演鬼怪故事里的巫师的形象;连督导长路易斯·李(louis lee)一级军士长,副督导长亨特·莫拉(hunter ora)炮术上士,都是连里的士官顾问,负责辅佐大概无望晋升的琼斯上尉。 再加上跟着琼斯上尉的财务官迈克尔·麦克尼尔中士和等候在指挥部里的通信官何塞·洛佩兹(jose lopez)准下士,这六人便是a连的连指挥部成员,他们构成了负责营区这一部分超过150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官兵的核心团体。 “麦克尼尔,把你了解到的情况说明一下。”琼斯上尉打开了显示屏,比麦克尼尔所熟知的2003年的电子设备发展得更接近2030年的投影屏幕上呈现出了海军陆战队第1师防区附近的地理状况。已经习惯了用全息投影的麦克尼尔起初不太适应,后来他只好说服自己,这是一个相对较为古典的战场,更适合伯顿的节奏。 “由于卫星没有监控到这些村庄、小镇附近发生交火的情况,因此实际上大概有三种可能的结果:第一种,信仰卫士团的间谍或突击队绑架了当地平民并将之充作武装人员、人肉炸弹;第二种,边界居民私自械斗。考虑到伊拉克人和库尔德人的关系越来越恶劣,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我们也管不住他们私下打架。”麦克尼尔指着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边境地区的争议地带,当初库尔德斯坦刚立国时显然忘记了在争议地区进行人口的交换,“第三种……” “不是信仰卫士团绑架平民,而是上述边境地区村庄秘密地投靠了敌人并且调动人手为下一次袭击提供掩护?”麦克唐纳(麦当劳)中尉那也许下一秒就会躺下鼻涕的大鼻子直对着麦克尼尔。 “并不是不可能,长官。”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几年前,伊拉克人的一支警察特种部队由于长期得不到工资,直接集体投敌。连军人和警察的忠诚都不能得到保证,平民的忠诚更信不过。” 如果库尔德斯坦南方不在美军或伊拉克军的控制下,那对于驻扎在库尔德斯坦的美军和库尔德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东面,是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就一直和合众国敌对的伊朗;西面,是貌合神离的土耳其;北面的情况稍微好些,外高加索诸国为确保自身不再受俄国统治而倒向美国,但俄国位于外高加索地区的飞地却仍象征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气势。南方发生的任何变故对库尔德斯坦来说都不会是好消息。 麦克唐纳中尉建议把这件事直接报告给营指挥部,这样他们就可以避免处理这类烂摊子了。他的建议没有被琼斯上尉采纳,已经不再年轻的黑人军官心里做着激烈的斗争。他的士兵因为自身缺乏警惕性以及他本人的盲动而丧命,这时再把事务一股脑推给上级,只会让他在上级那里得到的评分更低。 让麦克尼尔帮他倒卖废旧武器装备,便是趁着还有指挥权的机会为自己准备后路的尝试。有人的地方就逃不过腐败,军队也一样。 “先对情况进行确认。”琼斯上尉转过身背对着众人,“半个小时后召集各排指挥官开会,主要事项是……” 墨西哥裔通讯官洛佩兹立刻开始记录。 “第一,向库尔德人询问和边境械斗、武装冲突相关的问题,尤其是发生械斗的具体时间、损害规模;第二,确认我方防区内没有任何可疑的非我方或我方盟友的据点;第三,在不惊动陆军的前提下,调查市场上俄制装备的流向。” “最好再让我们的伊拉克人盟友协助我们搜查那些不该让我军的士兵轻易深入的地区,这是必要的。”麦克尼尔补充了一点,“这把刀,我们合众国磨了十几年,总得有机会让它派上用场。” “对,加上这第四条。”琼斯上尉满意地转过身望着麦克尼尔,“解散。半小时之后回来继续开会。” tbc? OR6-EP1:群山之巅(3) or6-ep1:群山之巅(3) “你为什么不去学阿拉伯语?”彼得·伯顿嚼着口香糖,他很谨慎地保存用来补充体力的巧克力,多亏了研发战地口粮的专家们想方设法地将口粮的味道改善得介于美味和难以下咽之间,这才使得美军士兵们没有将这些保命的必需品当成平日的零食吃掉,“虽然你参军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好几年,但你不是说过g一直到21世纪20年代末期都是一个重要的威胁吗?” “……你不是会说阿拉伯语吗?那你为什么还同意我雇翻译?”麦克尼尔把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警惕地观察着前方空无一人的滚滚黄沙,他生怕这黄沙中钻出来另一群敌对武装人员,“至于我不学阿拉伯语的原因……我们gdi的对手始终是nod兄弟会而不是某个特定的主权国家或一般武装组织,g再怎么厉害也不会发展成像nod兄弟会那样堪比伊普西龙的……神秘学意义上的敌人。” 他们一行人停留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号称活体地图的伯顿不知为何忘了接下来这段路该怎么走。尽管借助军事卫星的协助也能让他们顺利地完成找到正确方向,但伯顿坚持认为有些潜在危险是从外太空看不出来的、只能凭着经验去躲避。麦克尼尔没有表示反对,带队前来巡逻的查理·袁少尉也没有反对,于是他们给了伯顿充足的时间用来分析正确的方向。当然,彼得·伯顿绝对不会承认他只是想找个机会再整理一下由于缺乏时间而变得有些混乱的思路。 “这并不是同一个类型的问题,麦克尼尔。”伯顿反驳道,“你看,在各类会谈中使用翻译的双方有时候并非完全不懂另一方的语言,事实上,他们可能精通对方所说的外语,然而他们还是要用翻译的,这和他们会不会外语没有关系。说得通俗一些,你有没有掌握那门外语,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翻译的存在。” 包括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在内的许多新雇员仍然在尽心尽力地为美军服务,他们需要在一切场合避免美军和当地人之间产生误会,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误会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造成严重后果并带来更多的冲突。服务换取的自然是更高的回报,很少有人单纯凭借着一腔热血从事这类危险工作——躲在安全地区的办公室里则另算。 几乎在伯顿想通了某个难缠的问题的同一时间,麦克尼尔得意地笑了笑。他看穿了伯顿的心思,并且发觉伯顿用来维持人际关系的理论远非他想象中那么单一化。 “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自告奋勇为大家担任翻译,收取报酬会让你这人不受欢迎,但不收取报酬又会让他们把你的额外服务当成是理所应当的义务行为而不是做好事,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就会因此而产生矛盾。”他从伯顿的眼神中看到了赞许,顺着伯顿的心思往下说,“既然一旦兼职做了翻译就要面对类似的问题,不如直接回避它。” “就是这么回事。”伯顿点了点头,“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我可没你那么心善,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或许不会介意额外多做一些工作,可那绝对不是伯顿的风格。想好了下一步的行动后,伯顿找到查理·袁,把自己的想法报告给了长官。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所有人都不想和潜在的敌军发生交火,这不仅是因为他们很难在美军鞭长莫及的地区得到支援,更在于每杀死一个敌对武装人员可能间接导致更多人成为他们的敌人。伯顿开玩笑的时候曾经和麦克尼尔说,如果想要根除类似的现象,除非立即发明航空无人机并在当地人举办葬礼的时候进行专门的定点清除,以此避免战死的敌对武装人员的亲属也拿起武器,否则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只要可能成为敌人的群体都死了,自然也不会有反抗者。 查理·袁皱着眉头听取伯顿的建议,不时地打断伯顿的叙述询问一些细节。 “如果我们往西侧走,会不会遇见叙利亚人支持的游击队?”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与伊拉克和新生的库尔德斯坦相邻的叙利亚,同样是美国的敌人。自海湾战争后,如雨后春笋一般迅速崛起的各个武装组织中,有不少都带着邻国的影子。伊朗和叙利亚当然竭力否认,沙特阿拉伯王国也一样,而美国人自然也只会谴责前者而不是责怪后者。虽然美军在日常宣传中把除了信仰卫士团这一头号大敌之外的其他敌对武装组织描绘得不堪一击,但是在实际参加了前线作战的士兵们眼中,根本没有哪个武装组织是好对付的,那些容易对付的组织也无法存活到今天。 “不太可能。”伯顿有着他自己的论据,“1月19日发生在伊拉克西部的战斗结束后,叙利亚人在短时间内没有能力向东部渗透。再加上,上个月27日叙利亚东部发生了库尔德人和阿拉伯人的冲突,比起对付我们,他们更应该关注一下自己家的库尔德人。”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库尔德斯坦立国以来,伊朗、叙利亚、土耳其皆因此而动摇,而库尔德人不会满足于只拥有一个南库尔德斯坦(原本属于伊拉克),每一个库尔德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朴素的恢复完整库尔德斯坦的梦想。认真地说起来,库尔德人以前也出过类似萨拉丁这样的英雄豪杰,再出一个似乎也是可能的。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大胆地往西部试探着前进,如果我们什么都没发现,也许我们就可以安全地返回库尔德斯坦了。”查理·袁敲定了方案,并决定将其立即付诸实践。机遇往往伴随着风险,规避风险的同时也意味着逃避了机遇。虽然并不是每一种风险背后都有着机遇,没有风险的机遇却少之又少。 即便十几年过去了,伊拉克内部的状况仍然是一团乱麻。海湾战争结束后的前三年,合众国指挥的多国联军坚称发生在伊拉克的持续不断的武装冲突只是叛乱,直到这叛乱愈演愈烈且无法掩盖,于是发言人只得将叛乱改称为内战。隔壁的库尔德斯坦虽然也存在严重的内部分歧,但对于生存状况的担忧和对合众国的惊人一致的支持胜过了裂痕;相比之下,伊拉克并没有这么好运。各个派系的武装组织各自为战,时而结盟时而决裂,其混乱程度让专业人士也为止咂舌。 麦克尼尔重新开动了车子,他越来越提高了警惕,以免自己落入敌人的陷阱中。伯顿所描述的事件总体上是正确的,然而以此判断叙利亚没有能力指挥其位于伊拉克境内的盟友妨碍美军的军事行动,为时过早。 “……但我还是建议你自己学阿拉伯语。”伯顿悠闲地抽着烟,“如果不是你跟着阿南达学了几句缅语,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吴苏拉当时究竟干了些什么,也永远不可能用这件事去要挟他帮助我们一起对抗钟复明。” “老兄,阿拉伯语是一种和缅语完全不一样的语言。”麦克尼尔耐心地解释着他暂时没有学阿拉伯语的想法的原因,“您能那么快地掌握阿拉伯语的唯一原因是生存压力。如果你现在把我丢到一个必须使自己伪装成阿拉伯人才能存活下去的环境中,我也许能学会,但现在显然不行。” 他们还在尝试着探索李林的游戏规则。伯顿的意见得到了麦克尼尔的采纳:他们不仅要在游戏规则内完成自己的理想,更要试着在游戏规则的边缘反复横跳、试探李林的底线。李林所向他们传达的大部分消息是用较为抽象的语言来表示的,例如有关其他平行世界的信息永远不可能以任何方式泄露到他们当前所处的世界中。那么,有意地谈起其他世界的经历是不是也处在李林的屏蔽保护范围内呢? 显然不行。麦克尼尔把亚当·希尔特的故事告诉钟复明时,钟复明就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全文。那也许是因为他操之过急,换一个角度,把透露的信息更直白地表达出去,也许就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那源于舒勒的一个奇妙猜想。 “话说回来,如果李林真的是某种【程序】而不是一个实际存在自我意志的生命体,他的标准必然是死板的、不灵活的。”麦克尼尔隐约看到前方似乎有一座村庄,他不能肯定这座村庄是否是某个反合众国武装组织的据点,也许他们应该先发制人地袭击它,“但是,我们都知道,他有着很灵活的底线。在我看来,即便是我们所能想象出的最优秀的人工智能、人工生命体也做不到如此灵活地调整判断标准。” 用不着他们提醒,查理·袁也发现了不远处的村庄。库尔德人的村子会欢迎美军的到来,而伊拉克人则不大可能做出类似的举动。这里的每一个村庄都可能成为敌人藏身的据点,因此美军指挥官们也经常采取过激的应对手段。每次联想到发生在他身边的种种骇人听闻的事故时,麦克尼尔都发自内心地庆幸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还没有发明无人机。不然,就像伯顿所说的那样,遇害的无辜者的规模将上升十倍不止。 “长官,我打算带一些人去调查那个村子。”麦克尼尔停下车子,步行下车来到查理·袁的吉普车旁,“视情况而定……也许我们还能在这里休息一阵。” “我不建议你去侦察。”查理·袁连连摇头,“你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的确,本应留在连指挥部里打牌喝酒赌博的财务官以活动筋骨为借口跑出来乱逛已经让因他而受益的长官们不安,没人喜欢看到自己的摇钱树突然倒下来。 “哦,长官,您可能不知道,我以前是个很厉害的……as机甲驾驶员。”麦克尼尔想伸出手挠挠有些发痒的头皮,但他还戴着头盔,于是他只好尴尬地将伸出的手顺势举到额前摆出了敬礼的姿势,“别让没见血的人去送命。” 他们今天出来巡逻的时候只带了一架as机甲,那还是从敌军手上缴获的rk-91【野蛮人】。这种由合众国的老对手俄国人发明出来的as机甲事实上是在1990年而不是1991年投入实战的,哪怕十几年后它仍然是广受欢迎(尤其是对于买不起更先进的as机甲的穷困潦倒的各种游击队而言)的一款着名装备。查理·袁带着麦克尼尔和伯顿从废品回收商手里抢救出来的这架白色机甲出发时就没考虑过让它派上用场,只是草率地派了一名驾驶员让as机甲跟随大部队前进,如今既然麦克尼尔主动提出要热身,他也乐于让这武器发挥应有的用途。 原先的驾驶员的脸上还挂着机油,他没好气地跳下来和麦克尼尔握了握手。 “我搞不懂俄国佬为什么这么喜欢这种东西。” “俄国人喜欢柴油,老弟。”麦克尼尔风趣幽默地解读道,“燃气涡轮发动机无法让他们产生那种特有的真实感,而柴油味才能把他们体内的战斗基因唤醒。” “有道理。”临时充当驾驶员的士兵也笑了,“大就是好,对吗?” 如果说rk-89看上去更像是青蛙,那么rk-91则因为其四肢和躯干少了许多圆滑的线条、变得棱角分明,从而更像是青蛙人。从青蛙变成青蛙人,看起来区别不大,再说麦克尼尔更在乎武器的实际功效而非外观。 这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驾驶as机甲。平时训练士兵、回收旧货、倒卖军火的时候,他也没少尝试着驾驶各种不同型号的as机甲。有趣的是,他确实发觉俄国人开发的as机甲易于上手。那些俄国笑话经常强调俄罗斯人擅长使用缺乏技术含量但相对简单的办法解决问题,也许这倒是真的。 当麦克尼尔驱动着as机甲向村庄前进时,最先出发的伯顿等人已经赶到了现场。从村庄中的焦黑色痕迹来看,近期村庄中必然发生过大规模的火灾,并导致居民外逃。那么,他们或许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在此休息了——直到眼尖的伯顿发现了村庄外围的一具尸体。他立即命令所有人停止前进并缓慢地转入防御姿态,而他本人单枪匹马地前去搜索那具尸体。 “麦克尼尔,我这里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伯顿拿起通讯装置呼叫已经被包裹在了白色铁罐头里的麦克尼尔。“现在我们只找到了一具高度浮肿的腐烂尸体,以我的经验,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和火灾发生时间相差有点远。” “你猜会不会是岛田博士把他的新实验品丢到这里了?”麦克尼尔仅从伯顿的描述中无法感受到那种不祥的气息,“我看得出来他执着于复制我向他描述的那些东西。” 彼得·伯顿严肃地蹲下去,俯下身详细地审视着尸体。尸体腐烂的速度很不对劲,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他在中东地区生活了十几年,完全知道真正暴尸野外的尸体从开始腐烂直到彻底化为白骨的整个变化过程是什么样的。干燥又多风沙的地带,不可能出现这种活像是泡了水且在密闭环境里发酵的尸体。 “哦,也许你是对的,麦克尼尔。”伯顿甚至在真正面临危险的时候也没忘记开玩笑,“这必然不是自然形成的尸体,或者说这已经被毁坏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生前经历过什么是我们无从想象的。对了,会不会是某种新型生化武器?” 这时,麦克尼尔已经将as机甲开到了伯顿前方。这是他们两个多月以来遭遇的第一起真正有些离奇的事件,如果不考虑有人恶意地将一具尸体从其他地区特地运到这里来欺骗他们等等堪称阴谋论的推测,附近也许埋藏着什么对他们十分不利的秘密。麦克尼尔本人从来不关心其他平行世界的军人开坦克还是开人形机甲,他在乎的是那些足以被认定为威胁到人类文明存续或稳定性的要素。 “退后。”他对着伯顿说道,“我们宁可用价值一百万美元的导弹去炸一文不值的草棚子也不能让我们的人冒生命危险。” “得了,你之前可怜那些被随便打死的平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麦克尼尔顾不上去反驳伯顿,他确实需要确认村庄中是否藏着潜在的敌人。被大火焚烧的村庄外出现一具不正常的尸体,这自然是反常的;往更夸张的角度说,如果这是某人或某个组织千里迢迢从外地特地运来抛在此地的尸体,那就更该让他提高警惕了。尸体从飞机上不慎掉落等可能性可以直接排除,从那个高度掉下来的尸体不可能保持整体完整性。 白色的青蛙人离外围被烧焦的废墟越来越近,几乎能够进入村庄内部。不料,旁边另一栋摇摇欲坠的房屋的废墟中突然掀起了一阵烟尘,紧接着从其中钻出来了另一架as机甲。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众人大惊失色,他们在允许麦克尼尔等人接近村庄进行探查时明明未曾在其中发现任何生命信号,如今这里突然跳出了一架显然是敌非友的as机甲,侦察兵们顿时如遭雷击。 这架as机甲四肢和躯干部位都有着很明显的外伤,它此前也许经历过了一场血战,又或者是长期未能得到修理。同麦克尼尔所驾驶的rk-91几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外形证明它同样是俄国生产的rk系列as机甲家族中的一员,紧随着它一并从废墟中以惊人的速度甩向麦克尼尔的热力锤把躲在不远处的伯顿惊得乱叫。伯顿手边没有as机甲,他站在地面上朝敌方as机甲开枪也没用,除了逃跑之外别无他法。一见长官逃跑,后方的士兵们也迅速乘上吉普车逃离敌人的攻击范围,免得被殃及。 巨大的热力锤紧贴着麦克尼尔的as机甲扫过,未能击中目标。 “蠢货,你家里人应该告诉你,别和我比近战本领。”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然而他直到这时候才想起来这架as机甲出发之前除了37机炮之外就没装备任何其他武器——自然也不包括任何一种近战武器,看来是他自己欠缺考虑了。见此情形,他只得操控自己的as机甲左右闪避,以免被敌人一锤砸成废铜烂铁。 却说彼得·伯顿慌张地要求手下撤退后,并未真的逃回后方,而是在拉开距离后马上下令用火箭筒瞄准敌方机甲。两架as机甲近距离搏斗的动作看起来惊心动魄,但是对于两侧的观战者来说也只是大号的移动靶子。其中一发火箭弹恰好击中敌方as机甲的手臂,麦克尼尔便利用这片刻的机会再度后撤并瞄准敌人的驾驶舱位置开火射击。他虽然是第一次驾驶as机甲参加实战,但此前驾驶vf战斗机和多种不同的gdi人形机甲的经历使得他迅速地找回了感觉。剧烈的颠簸没有让他头昏脑涨,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曾几何时,他也这样威风地驾驶着泰坦机甲在泰伯利亚荒原上猎杀那些如丧家之犬的nod兄弟会匪徒。 直到另一发导弹击中了麦克尼尔眼前未知型号的rk系列as机甲并使得其在剧烈的爆炸中彻底退出战争时,他才意识到他的猎物被意想不到的对手抢走了,而另一伙来路不明的武装人员甚至能无声无息地靠近美军。 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是真正的人形机甲,不像他所驾驶的rk-91这样更类似青蛙。同样通体呈现出白色的人形机甲旁若无人地靠近他们,而后方那辆比起越野车更像是跑车的载有重要人物的车辆更是让麦克尼尔起了疑心。 “……见鬼,要是我们也能给每个排都配备两架9就好了。”伯顿赞叹不已。 使用这种as机甲的只会是美军或美军认可的盟友。双方之间很快解除了戒备姿态,查理·袁少尉开着他的吉普车赶往那名疑似前来战场上视察的重要人物身旁询问情况,不久后他又灰溜溜地赶了回来,并说服手下的士兵们迅速离开此地。 “友军?”麦克尼尔有些不相信。 “是吉欧特隆电子公司(otron electronic)的人,咱们的as机甲都是他们开发的。”查理·袁这一次没有征询手下的意见,而是要求他们立即撤退,“这一次咱们运气好,有一个完美的借口……毕竟连国会山都得看他们的脸色。回去之后,大家可以把这件事写进报告书了。” tbc? OR6-EP1:群山之巅(4) or6-ep1:群山之巅(4) 结束了几近一无所获的搜索工作后,查理·袁少尉原计划直接北上返回库尔德斯坦。在他向琼斯上尉进行申请后,上尉指示他在伊拉克地区待命以便和他们在伊拉克的合作伙伴进行交接。没有人会拒绝从各种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交易中捞一笔的机会,查理·袁自然也不例外。他欣然领命,带领自己的直属手下们和陪同他们前来的麦克尼尔一起继续南下、前往伊拉克西部地区。 这一带的道路,对伯顿来说就像是印在头脑中的地图那样清晰:部分是由于这个平行世界的伊拉克在2003年左右的交通状况和伯顿记忆中的情况相差不大,部分是伯顿尝试着通过他已知且确认符合记忆的道路去推测其余道路的走向。前往中东地区执行长期潜伏任务之前,彼得·伯顿曾经在尼克·西摩尔·帕克麾下战斗,正是那几次在中东地区作战和生活的经历让他后来成为了最适合潜伏工作的人选之一。 无穷无尽的平行世界中,总有一些和他们的世界保持着一定的相似性。伯顿曾经对麦克尼尔说,平行世界中有人不仅和他们长相相同而且名字也相同,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继续深究下去大概也不会得出任何结果,还不如平静地接受事实而只管眼前的工作。 “那还真是幸运。”麦克尼尔又返回了吉普车中,“我真没想到伊拉克的交通路线和你记忆里的情况近乎相同。” “我也没想到。”彼得·伯顿在决定相信他自己的记忆时承受着很大的心理压力,一旦他的记忆出了偏差或是与实际情况不符,后果不堪设想,但他们终于成功地穿过了危险地带并返回了伊拉克西部仍然掌握在伊拉克军队控制下的地区,避免了自身在缺乏补给和支援的情况下受到诸如信仰卫士团等反合众国武装组织袭击的风险,“这至少说明一件事,有些看起来有必要修建的交通线迟早会诞生的。” 麦克尼尔和伯顿聊天的时候总是避免在其他美军士兵面前探讨机密情报,而他们能够大声地谈论的事情大多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如果有哪个士兵对他们的离奇故事产生了怀疑,伯顿就会紧接着将自身经历加工成更离奇的故事并讲给这些比他们年轻得多的士兵们听,以便让年轻人打消不切实际的好奇心。他的办法总是能够奏效,其中一些美军士兵很快怀疑伯顿只是在构思幻想故事,从来没人意识到伯顿所说的故事都是真实地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不堪回首的过去。 至于麦克尼尔,每一个来到a连的新兵都会从他这里得到同样的问题:他们为什么要来伊拉克?很少有人能够给出让麦克尼尔满意的答案。 当伊拉克人的车队从另一侧接近他们时,似乎被伯顿的故事弄得有些不耐烦的士兵们七嘴八舌地想要让麦克尼尔说出那个问题的答案。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麦克尼尔估算着他们已经进入了伊拉克的安巴尔省境内,正向着附近的伊拉克军事基地移动,“简要地说呢……我们合众国的流浪汉哪怕捡垃圾、过期食品或是那些廉价的一美元快餐去吃也不会活活饿死、我们的体力劳动者甚至能过上比许多国家的所谓绅士还体面的生活,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自由?”一个脸上还带着雀斑的士兵怀着重重疑虑。 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再想想。”他循循善诱地劝说这些年轻人用心思考而不是凭着直觉得出下意识的结论。 “我们的总统是选出来的。”另一个士兵插话道。 “然而,俄罗斯人的总统也是选出来的,而且理论上还是直选。”麦克尼尔把手指所指向的方向朝着自己的胸膛,“是因为有我们一直为合众国和它的盟友而战,所以我们所称的自由世界才能过上更好的日子。确切地说,我们让直接的危险远离我们的同胞,并让间接的危险也没有能力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好了,孩子们,你们在海外保卫祖国公民的正常生活的日子还长着呢,也许你们在未来的几年或十几年内将得出一个和我完全相反的结论。” 伯顿正听着麦克尼尔向这些晚辈传授人生经验,那接近美军车队的伊拉克军车队已经和他们并排停止了前进。从其中一辆伊拉克军装甲车上跳下来一名戴着黑色贝雷帽、有着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长脸的伊拉克陆军少校。放眼周边的美军和伊拉克军士兵,没有哪个人的脸能在长度上和他相比。 长了一张马脸也没留大胡子的青年伊拉克军官友好地和查理·袁少尉互相敬礼,然后又和麦克尼尔握手表示尊敬。 “你们的日子看起来也不平静。”麦克尼尔和对方闲聊起来。 “没有任何地方称得上是平静的,西部和东部都一样,也许过去只有北部安全一些,但现在北部似乎也出现了问题。”伊拉克军官没好气地说道,“……我们先返回基地再说。” 麦克尼尔保存着许多伊拉克军官的联系方式,既是为了方便和他们进行生意上的交流,也是为了便于了解其动向。军官倒向叛乱武装组织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新闻,在中东地区和非洲,类似的事情经常上演,军人只在乎谁能够为他们提供更多的收益。有鉴于此,用利益拴住伊拉克军人的忠诚是十分必要的,能够用钱解决的事情都算不上真正的困难,而那些连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才是让人束手无策的难题。 顶着烈日炙烤的士兵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基地,这是他们必须适应的一环。适者生存,既适用于自然界,也适用于人类社会中的特殊场景。恶劣的气候和持续不断的武装冲突让伊拉克人的生存状况不断地恶化,而且即便是长期来看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再这么下去,我们管不到的那些地区的伊拉克平民就都该成为敌人的一部分了。”伯顿清醒地看到了美军和伊拉克军目前的策略所存在的问题,“管理一群人所需要的权力是一定的,如果我们不去填充它,那么自然会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去支配这些人。把自己锁在城市里并不能让敌人凭空消失啊。” “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麦克尼尔每次提起类似的现象时,总是尽可能地保持乐观并且愿意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去改变它,“彼得,我们和伊拉克人确实没办法确保我们的控制力能够向下一直延伸到每一个村庄、每一户人家,但是伊拉克人在我们来之前也是做不到的,那时他们能够达成相对稳定的局面不过是由于部落武装和宗教人士对现状满意而已,这从反对我们的游击队主力从旧伊拉克军逐渐变成了宗教武装就能看出来。” “那你说,提倡让伊拉克人学会抽烟、喝酒、唱摇滚、穿牛仔裤,是不是可以让他们接受我们的生活方式并抛弃那些似乎正对他们有越来越大吸引力的宗教?”伯顿舔着开裂的嘴唇,“我一直很好奇,因为我确实尝试过十几年的阿拉伯人生活。” “我得提醒你,首先,伊拉克人不喝酒。” 正当麦克尼尔和伯顿还在争论劝阿拉伯人喝酒到底会不会让对方感到遭受了冒犯并恼羞成怒时,车队的前方浮现出了基地的轮廓。和麦克尼尔所在的a连位于库尔德斯坦境内的基地相比,这座伊拉克军事基地相对破旧一些,许多房屋未经粉刷、看上去活像是烂尾楼。基地原址上的旧军事基地在海湾战争期间被多国联军摧毁,后来的新伊拉克军队只是将基地草草地整修一番后便让士兵进驻,由此引发了许多抱怨。 马脸少校奥马尔·哈瓦(oar al-hawa)以前就曾经和麦克尼尔说过,恶劣的生活条件和薪资待遇让伊拉克军队缺乏吸引力。他这句话绝对是认真的,尤其是当麦克尼尔看到了被放在烈日下暴晒的一架rk-92型as机甲时,他相信这些接受了为期8周的草率训练的伊拉克士兵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这份工作的重要性。 从见到伊拉克军队开始,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就显得十分紧张,他那看了像是偷了什么东西的神情只会更加地引起别人的怀疑,而他也很聪明地躲到了伯顿的身后,以免他卷入什么不幸的冲突。车队抵达基地外侧后,麦克尼尔头一个离开吉普车,告诉伯顿管好这些新雇佣的合作者,然后他就在一群伊拉克士兵的包围下和哈瓦少校共同步入了营区。 “他好像很受欢迎。”艾哈迈德目送着麦克尼尔跟着这群伊拉克士兵钻进附近的一座营房。 “不,这些士兵只是想从他身上捞钱罢了。”伯顿摸着上衣口袋,但扑了个空,于是他暂时放弃了开始抽烟的想法,“新的赌局开始了,也许我们今天还能收到不少零花钱。” “……零花钱?”艾哈迈德不解其意。 “你很快就会看到了。”伯顿把自己的头盔盖在对方的脑袋上,俨然是将艾哈迈德当成了衣帽架,“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 两人和其他几名美军士兵一同进入那座营房,只见里面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适应了眼前景物骤然由明亮变得昏暗的过渡期后,艾哈迈德定睛一看,发现迈克尔·麦克尼尔在一群伊拉克士兵的簇拥下走上了类似拳击赛场的台子,两旁则有更多起哄的伊拉克士兵围观着。哈瓦少校本人也站在一旁观看,但他没有像那些似乎打算进行热身的士兵那样脱下上衣。 “老规矩,奖金按回合递减。”伯顿清了清嗓子,扯着公鸭一样的声调吼道,“大家注意秩序,请排队来!” 艾哈迈德决定暂时留下来看看麦克尼尔平时的日常娱乐活动究竟是什么,他没有意识到伯顿已经悄悄地从旁边溜走并来到了哈瓦少校身旁、小声问道: “第纳尔还是美元?” “美元。” 下方挤满了排队等待挑战麦克尼尔的伊拉克士兵。第一名伊拉克士兵得到了上台表演的机会,他尝试着表现得体面一些,于是决定先和麦克尼尔握手再进行拳击。麦克尼尔友好地接受了对方的问候,并指了指放在气垫边缘的牙套。不过,这名也许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的伊拉克士兵拒绝了麦克尼尔的提议,转而开始了第一场格斗。不到10秒中,他就被麦克尼尔三拳两脚打翻在地。 第二个伊拉克士兵也尝试着上前,同样没能坚持超过10秒钟。 “……伯顿中士?” “我在这呢。”溜了回来的伯顿拍了拍艾哈迈德的脑袋,“放心,我没兴趣把你丢下,而且我的头盔还在你这放着。” “这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拳击比赛了。”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找回了一点安全感,“看上去不像是正规的拳击,而且也没有什么固定的规矩。” “没错,战场上没有人会讲规矩的。”伯顿嘿嘿一笑,“麦克尼尔甚至允许挑战者藏着石灰粉或者是开水,不过这些手段没什么用。我敢保证,别说是让这些人带匕首,就算让他们带手枪上来,在这个距离内,他们也不是麦克尼尔的对手。所以,现在他们都开始守规矩了。” 话音刚落,又一名伊拉克士兵因为被麦克尼尔扭住了肘关节而自行宣布放弃比赛。 “好好学着,新来的。”伯顿存心要给自己培养更多的眼线、更多可靠的办事员,“你要是想找机会当美国人,不能只靠着给我们做固定的工作、领固定的工资,得学会自己找别的工作、发掘新的财路。” 原来从平日除了吃喝嫖赌外没什么爱好的大兵身上抽血也是一种财路,叶海亚·本·艾哈迈德铭记在心。 “他们赢过吗?” 向往着美国并尝试着将自己视为美国人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自然更希望麦克尼尔赢下去,况且他也必须依靠这些人的保护才能找到实现愿望的机会。成为美国人的方法还有许多,但这些方法都不是艾哈迈德能使用的,他只是个既没有过人的才能也没有雄厚的个人财富的普通的伊拉克人。 哪怕只是拥有麦克尼尔所掌握的简单的暴力也行,即便这个愿望也只是个幻想。 “赢过那么……两三次。”伯顿数了数,不太确定当时的局面应该怎么判断。 “这里居然有人能打赢他?”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清楚地记得麦克尼尔能像拎起小鸡那样把成年人到处甩来甩去的场面,虽说他老家的居民大多干瘪瘦小,“很稀奇。” “不,这里没人能打赢他,而他输了的唯一原因是超时了。”伯顿莞尔一笑,“我和他第一回办这个别开生面的赌博活动时,他自己定下了一分钟之内无法击败当前对手就算他输的规矩。” 说罢,伯顿也暂时停止了评论,用心地观察着麦克尼尔的动作。他对麦克尼尔没有那么多的好胜心,也不求在某个方面一定要胜过麦克尼尔。相反,他希望能够从不同的细节中发现麦克尼尔那自相矛盾的观念的具体表现形式。在这个被称为未来时代gdi最伟大的将军之一的传奇人物身上,同时保持着对敌人的毫无底线的残忍和对应予同情的无辜者的仁慈,而两种不同情绪之间的无缝转换更是让伯顿经常咂舌。他自己偶尔也会表达出类似的情感,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更在乎收益而不是道德上的效应。 直到连续击败了十几个对手后,麦克尼尔才开始调整他的策略。起初,他会用无比刚猛暴烈的战术将对方直接击倒,而现在他选择了适合保存体力、伺机发起致命一击的姿态,通过连续躲避对手的攻击以抓住对方的疏忽。下方围观的伊拉克士兵们早已见怪不怪,许多人根本就没指望能在这里打败这个简直不像是人类的家伙,靠着车轮战的方式用麦克尼尔的游戏规则赢回一笔钱才是明智之举。 当然,跟伯顿目前伺机使用各种渠道进行投资的收益相比,这些损失不值一提。 麦克尼尔击败了第30个对手时,哈瓦少校提议暂停比赛,因为他们还得去吃午饭。 “少校,您的心情看起来不太好。”走下赛场的麦克尼尔敏锐地察觉到了哈瓦少校那有些呆滞的神色。 “我担心附近的治安状况恶化,大量武器装备的流散让我们没有办法在伤亡事故发生前有效地阻止它。”哈瓦少校那张马脸拉得更长了,“连街边两个吵架的市民都有可能各自从衣服里拿出手榴弹同归于尽,更别说那些蓄意要发动袭击的游击队员了。我们可以一起对付那些有组织的敌人,但是对于那些分散到了平民中的敌人来说,我们的军事行动看起来更像是演出。” “您得乐观一些,局势永远是在好转的。”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答道,“而且,有这么多的新企业愿意来到你们伊拉克进行投资——” “我怎么不知道?”哈瓦少校瞪大了眼睛。 “哦……”麦克尼尔拖长了声调,双眼避开了对方的目光,“我是说,总体上,总体上是乐观的。私下里我和长官还有下属开玩笑的时候,也会说我们的仗越打越多、敌人越杀越多,这倒是不容忽视的。但是,国际机构对你们的评级正在缓步上升中,那几百个专家一致通过的结论当然比你和我这样的军人更能代表真相。” 哈瓦少校摇了摇头,他看起来有不同的意见,然而还没等他说出自己的观点,一旁的士兵中忽然掀起了一阵喧哗声。见识过多起伊拉克士兵秘密服务于信仰卫士团并实施自杀式攻击的事故后,麦克尼尔此时此刻如临大敌,他生怕是有人准备引爆炸药和他们同归于尽,便高喊着让其他人撤退,同时尽力推开人群寻找争吵声的来源。等他终于挤到了另一侧,才发现伯顿正用生硬的阿拉伯语劝另外几个伊拉克士兵冷静下来,而被伯顿保护在身后的正是恐惧和愤怒并存于脸上的艾哈迈德。 “伯顿,怎么回事?”周围的伊拉克士兵一见是麦克尼尔又折返回来,自动给他让出了道路,“我跟你说过别在伊拉克人的地盘上惹事。” “不是我惹事。”伯顿连忙辩解,又指了指艾哈迈德,“……见鬼。旁边的伊拉克人和他聊天,结果这家伙非说自己以后要当美国人。他说自己想当美国人也就算了,舌头又笨,一不小心把别人骂了,这下可把伊拉克人惹急了。” 正当麦克尼尔认为冲突不可避免并打算强行介入时,哈瓦少校也赶到了现场。随即双方之间发生了一场在麦克尼尔看来十分激烈的争论,他本人对阿拉伯语的了解仅限于少数耳熟能详的常用语,剩下的发言对他来说全是天书。为了避免感到尴尬,他摆出一副叉腰的姿态横立于道路中央。 “????? ?????? ?????? ???? ????? ??? ?? ????? ??????? ? ?? ???? ???? ???? ???????”哈瓦少校最后对着伯顿告诫道。 “????? ??????? ?????”伯顿连忙点头称是。他们固然是琼斯上尉的代表,而且琼斯上尉本人的地位不见得就比名义上高一级的哈瓦少校更低,但他们还不至于跑到伊拉克军官的控制区撒野。今天叶海亚·艾哈迈德的行为无疑让包括查理·袁在内的美军军官和士兵都感到难堪。 有哈瓦少校的保障,他们总算避免了一场冲突。离开时,伯顿走在前面,和哈瓦少校谈论着关于最新的市场价波动等对于他们的交易而言至关重要的问题;留在后方看护艾哈迈德的麦克尼尔则竭力避免他们新雇佣的翻译被某个心怀不满的伊拉克士兵伤害。 “你让我们很丢脸,艾哈迈德先生。”麦克尼尔严肃地批评他。 “我只是想……看上去更像个美国人。”艾哈迈德低垂着头,无精打采。 “那可能是因为你没有意识到怎么当一个合众国的公民。”麦克尼尔挠了挠头,“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我希望你多看一看事实,比如说我们这些生活在你身边的真正的美国人。最好抛弃那些你在接触到我们之前因缺乏足够的信息而形成的幻觉。” tbc? OR6-EP1:群山之巅(6) or6-ep1:群山之巅(6) “以伊拉克人目前所接受的军事训练情况来看,也许我们还需要将民间武装组织列入潜在合作对象名单中。”麦克尼尔一边和琼斯上尉并排走在训练场上一边向着长官解释他的新思路,“军队胜过一般民间武装组织的优势在于严格的纪律和知道该怎么打仗的指挥官、参谋、士兵,如果没有这一条,他们就和只掌握了先进的武器装备的民兵没什么区别。我甚至可以大胆地说,我军在这里对付包括信仰卫士团在内的敌人,更需要伊拉克人而不是伊拉克军队的支持。” 趁着琼斯上尉心情还算好,麦克尼尔谨慎地建议拓展交易网络以便为潜在的危机准备后路。伊拉克境内的武装冲突持续了十几年,反合众国的武装组织不仅没有销声匿迹,反而越打越多。尽管这些武装组织之间也经常敌对并爆发冲突,但它们在某些问题上的惊人一致性几乎和库尔德人对土耳其人的态度一样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幸亏近年来这些宗教武装越来越疯狂,以至于不想跑步退回旧时代的伊拉克人也坐不住了。 “这种交易能为我们带来额外的收益吗?”琼斯上尉询问道,他的两只眼睛中都投射出金闪闪的光芒。 “也许能,也许不能。长官,这些愿意对抗信仰卫士团并在某种程度上支持合众国的武装组织占少数,他们不像伊拉克军队那样能从我们手中获得武器装备,也不像其他反合众国武装组织一样可以大范围地从支持者中征召人员……”麦克尼尔逐条分析着雪中送炭的必要性,“也许我们可以很轻松地用一笔交易买回一个忠诚的盟友,让他们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的边境地带牵制敌人的注意力。只要边境保持稳定,我们就不必担心在库尔德斯坦境内遭遇危险。” “但他们也可能明天就投靠信仰卫士团,难道不是吗?”琼斯上尉反问道,“这些跑步进入现代社会的部落还保持着过去的生活方式。” 两人争论了很长时间也没得出一个能将对方说服的结果,不过他们都同意尽可能广泛地寻找潜在合作伙伴。正当琼斯上尉提议结束辩论、午餐过后再考虑这件事时,基地外出现了奇怪的车队。这列在几辆美军装甲车护送下抵达基地外侧的车队中混着几辆根本不像是适合在沙漠地区行驶的普通轿车,也许里面的乘客是特地来到野外参观美军基地的重要客户。 “……最近有什么新活动吗?”麦克尼尔愣住了。 “你们南下去伊拉克的这段时间,我们接到了一个通知……等一阵再说。”琼斯上尉向着来人挥手,热情地迎接上去,并和护送这几名穿着便服的奇怪的军官们交谈着。不一会,他又回到了仍然留在原地的麦克尼尔身旁,让麦克尼尔和他一同前去迎接来自吉欧特隆公司的客人们。 一提起吉欧特隆公司,麦克尼尔只能联想到发明了包括4、6在内等as机甲的那个当代合众国重要武器装备供应商以及那天突然出现在安巴尔省某处村庄附近的奇怪车队。他愿意尝试着和这个公司接触,前提是对方别像通用银河那么恬不知耻地妄图霸占合众国公民们的共同智慧和劳动结晶。年轻的士官拍了拍迷彩服上的尘土,大步走向这几名访客,规规矩矩地向对方敬礼。 “您就是迈克尔·麦克尼尔中士?”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似乎在进行对比。 “没错,是我。” “恭喜您被我们选为了测试9型as机甲的测试驾驶员。”另一名职员点了点头,“按照以往的规矩,我们会为——” “等一等,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麦克尼尔尴尬地举起双手,同时回过头去看琼斯上尉,但他没有从长官的眼睛中看到任何除了意外之外的神色,显然琼斯上尉事先也不知情,“……首先,我会驾驶as机甲不假,但是我并不是平时经常负责作战任务的专业人士;其次,9型as机甲不是已经投入量产了吗?” “还没有。” “噢,见鬼,测试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有投入量产。”麦克尼尔小声抱怨了一句,他为突如其来的一份额外工作打断了他的正常生活规律而苦恼,而他选择迎面接受挑战以便将其转化为优势,“没什么,我很愿意得到一个操控我军最优秀的现代战争兵器的机会。” 他小心翼翼地从这些吉欧特隆公司代表们手中接过文件,一看就惊呆了。站在烈日之下,麦克尼尔的心情却如堕冰窟,他清楚无误地从这份显示他个人信息的文件上看到了许多连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在平时的体检单里查到的内容。这只能证明他过去就曾经因某些原因而为吉欧特隆公司工作过,而对方现在想起来了他的利用价值并特地找上门来,那他最好祈祷自己过去没有在给这家公司打工的时候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接下来的手续是签署一份保密协议,吉欧特隆公司希望他们的测试驾驶员不要向外界透露测试过程中的任何经历。 用棍棒和翻着花样的骂人话把手下的士兵驱赶着继续训练的彼得·伯顿擦了擦头顶的汗,猛然间发现麦克尼尔竟然站在基地外侧和一些奇怪的访客交谈着什么。他意识到麦克尼尔又碰上了突发情况,而他并不想因为横插一脚从而引来额外的怀疑。麦克尼尔在的时候,他只需要扮演好副手的角色、帮助麦克尼尔修补漏洞(有时候是反过来的);一旦麦克尼尔缺席,相关领域的工作就完全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名美军士兵见伯顿走神了,马上停下来休息,结果恰好被刚回头的伯顿看到了。于是,脑袋上留着一撮类似莫西干人发型的金毛的美军士官用他所掌握的词汇库灵活地进行搭配,以某个f开头的单词将那个偷懒的士兵及其全家问候了十几遍。其他刚打算停下来休息就幸运地先让别人代替自己受罚的士兵们松了一口气,他们可以安然无恙地等候着午饭时间的到来了。 却说迈克尔·麦克尼尔签署了文件后,啃了几口战地口粮,在这些吉欧特隆公司代表们的要求下准备立即前往实验场。已经有一架大型运输机停在了基地另一侧,负责整备工作的士兵们忙碌着试图将一架9型as机甲塞进运输机内部。认真地说,麦克尼尔在过去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几乎没有驾驶as机甲进行像模像样的实战的机会,上一次遭遇偷袭时他的猎物也被吉欧特隆公司消灭了。再优秀的战士都必须不断地在实战中得到锻炼,这是麦克尼尔始终坚信着的规律。 他和吉欧特隆公司的代表们共同步入运输机内,同时尝试着从这些雇员们的口中得知测试内容。 “既然是实战测试,那可要谨慎地选择对手啊。”麦克尼尔坐在椅子上,眼前是即将在他的驱动下大杀四方的战争机器,“我们要去对付谁?信仰卫士团还是其他伊拉克反合众国武装组织?” “库尔德人。”戴着墨镜的雇员吐出了一个让麦克尼尔感到有些意外的目标名称。 这里就是库尔德斯坦,而且库尔德斯坦整体上拥护合众国,境内也没有反合众国武装组织。那么,吉欧特隆公司定下的实战测试目标不会是库尔德斯坦境内的库尔德人,也不会是伊朗或叙利亚境内那些能够给合众国的对手添麻烦的库尔德人——答案只有一个,是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人。 麦克尼尔平静地接受了事实,有时他确实会因为面临着类似的抉择而承受着道德上的折磨。库尔德斯坦和土耳其都是合众国的盟友,不过合众国绝对不可能为了给库尔德人伸张正义从而要求其盟国将北库尔德斯坦并入现存的库尔德斯坦共和国。不仅如此,一旦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人危及土耳其的稳定,合众国还有必要重拳出击、帮助盟友铲除隐患。 “土耳其人确实多次责怪我军。”他语气凝重地低下了头,思索着以后该怎么妥善地处理和库尔德人之间的关系,即便是最简单的憎恶也可能影响生意上的合作,“我国也已经冻结了在土耳其境内活动的库尔德人武装组织的海外活动资金。” 本着他刚刚签署不久的保密协议的原则,麦克尼尔不想和这些吉欧特隆公司的代表多说些什么,也许对方不久之后就会从他的言论中断章取义地捏造证据以声称他违反保密协议并以此为由决定追讨损失。他现在只想让飞机快些抵达目的地,那时他好尽快地完成任务并逃离现场以免继续面对着言行不一带来的逻辑混乱。为了让自己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游刃有余,麦克尼尔开始翻看对方提供的计划书。这份计划书上声明,届时麦克尼尔将驾驶这架9在山地中伏击预计于今日下午路过的库尔德人并在袭击成功后迅速前往指定地点、撤出战场。 那么,他还需要对敌人所使用的as机甲型号进行预判。麦克尼尔试图将库尔德武装组织和这一地区的其他国家联系起来,也许他的对手仍然是俄国人生产的青蛙形状的第二代as机甲。用第三代as机甲对付第二代as机甲,根本没有任何挑战性,至少麦克尼尔自己是这么想的。除非吉欧特隆公司能在附近的战场上找到其他的第三代as机甲作为测试目标,但那根本不可能,俄国人也不会轻易地将研发中的第三代as机甲投入到这一区域。 “我们现在到什么位置了?”机舱里没有窗户,麦克尼尔很难看到外面的景象。 “还早着呢。”其中一名雇员劝说他耐心一些,“从库尔德斯坦到土耳其境内看起来近,其实也挺远的。” 如果只需要跨过国境,那确实只是举手之劳。麦克尼尔想了半天也不认为对方有必要跑到这种穷乡僻壤特地暗害他,于是他也说服自己放松下来。又过了很久,直到麦克尼尔几乎把计划书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时,这些来自吉欧特隆公司的雇员们才催促他进入驾驶舱内、准备进行战斗。 迈克尔·麦克尼尔只穿着平时作战和执勤时所用的迷彩服,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有着绝对的自信。从机甲上半部分钻进驾驶舱后,映入麦克尼尔眼中的是和老套的rk-91型as机甲完全不同的操作平台。 “有这么多种模式,也许as机甲真的可以成为一种泛用陆战兵器。”麦克尼尔启动了机甲,不过并未进行任何动作,他只是想先检查一下机甲的性能和相关参数,免得他因为缺乏对手边资源的认知而做出不合时宜的判断,“如果它能连续作战160个小时,那么我甚至可以考虑单独从前线跑回库尔德斯坦。” as机甲上有着太多麦克尼尔难以理解的秘密。他从来不是精通武器装备技术问题的装甲,即便如此,那些让他陌生的名字也让麦克尼尔感受到了一种不协调。第三代as机甲所普遍使用的单分子切割刀,在麦克尼尔的心目中只是个仅存于传说中的概念,正如这个平行世界上并没有麦克尼尔出生前就发明出来的激光武器一样。术业有专攻,也许不同平行世界的人类文明找到了不同的发展方向、探索出了不同的成果,这一切都只会让麦克尼尔更加骄傲。至少这是一个总体上和平的世界,他不必担忧冷战或是世界大战之类的灾难将人类文明推向毁灭。 显示屏上弹出了指令,吉欧特隆的代表们通知他做好空降准备。 迈克尔·麦克尼尔迅速地开始调整as机甲的状态,在他完全完成准备工作之前,大型运输机的舱门已经打开,装载在其中的as机甲如同离弦之箭向着地面坠落。换作是新手,他们早已被失重感惊扰了心神、丧失了应对能力,但这之中从来不会包括麦克尼尔。已经在驾驶vf战斗机的经历中获得了经验的麦克尼尔尝试着像调整自己的躯体那样灵活地转动aas机甲,同时输入了一些指令确保降落伞能够安全地弹出。 as机甲在险峻的群山中平安无事地落地,刚结束了心惊肉跳的空降经历的麦克尼尔马上开始搜索那架大型运输机的去向,他要借此确认撤离点所在地。然而,他的as机甲在原地转了个圈也没能在任何角度找到那架运输机。 “不会?”麦克尼尔挠了挠头,有些困惑,他相信as机甲空降过程中和飞机的相对速度没有拉开很大的差距,“难道他们跑得这么快?” 现在他只能独自一人作战了,唯一的希望是吉欧特隆公司在他完成任务后遵守约定并把撤离点的真正位置告诉他。迈克尔·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控制着as机甲沿着山坡前进,春日已经变得郁郁葱葱的山野让他想起了意大利的阿尔卑斯山,他相信自己眼前的这片山野若是在冬天也会呈现出同样的美景。碧蓝色的天空下,凸显在外的山脊看起来更加瘦骨嶙峋,像极了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接受着奴役的人们无法逃脱的命运。 除了吉欧特隆荣誉出品的单分子切割刀之外,这架白色的人形as机甲还装备了40机炮和便于随时从躯体各个部位发射的超高速导弹。这些武器有助于麦克尼尔在接下来的实战中轻而易举地剿灭那些长期被土耳其人围困的库尔德武装人员,而且他不认为整日东躲西藏的家伙比他更擅长作战。即便是库尔德斯坦共和国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支援其同胞,长期缺衣少食的北库尔德斯坦的反抗者大概过着无比凄惨的生活。 他耐心地让自己的as机甲停留在山脊另一侧待命,而不是莽撞地四处移动。山地环境中,可供通行的道路十分有限。守株待兔在别的地方要吃苦头,到山区却有可能真的收到奇效。麦克尼尔通过对地形的观察,确认附近就是一条可供通行的主要道路,他所需要做的工作只是在测试目标抵达后将其全部消灭、不留一个活口。只要没有任何存活的目击者,库尔德人也没有理由指责美军偷偷摸摸地协助土耳其人对付他们。 麦克尼尔等待中的噪声终于出现了,他小心翼翼地开启了红外扫描,想要更清楚地看到敌人的真面目。不料,这一看把他吓得不轻,因为从被掩埋在了群山中的道路尽头伴随着运输物资的车队缓缓前行的并不是状似青蛙的rk-91或92型【野蛮人】as机甲,而是麦克尼尔此前只在内部情报中看到过的另一种人形as机甲。 和大开大合的9型as机甲不同,这种灰黑色涂装的as机甲巧妙地使用各种圆滑的部件保护机甲肢体的关节部位,以免它在混战中失去行动能力。机甲的头部位置有一个突出的尖角,麦克尼尔一直不知道这尖角的实际用途。他更关心的是这几架as机甲持有的超大口径的步枪——严格来说,已经够得上火炮的标准——如果他敢这么冒失地钻出去,他会被很快打成一团废铜烂铁。 “zy-99型……他们在搞什么?”麦克尼尔不停地冒着冷汗,他发觉自己一定是被吉欧特隆的代表欺骗了,难怪前往土耳其的路程所耗费的时间比原定预期时间更长。 一般武装组织可以拥有为数不少的淘汰掉的第二代as机甲,但绝对不可能拥有这么多的第三代as机甲,因为就连美利坚合众国也没能将其主力第三代as机甲9投入量产,更不用说其他国家了。因此,能将俄军第三代as机甲zy-99【幻影】随便拿到这地方护送几辆不起眼的运输车的,不可能是库尔德武装组织,只可能是真正的俄军。 “这里也不是土耳其……是俄国人控制下的阿布哈兹。” 迈克尔·麦克尼尔双手颤抖着,他并非对自己能否存活缺乏信心,而是担心自己的行动带来更严重的后果。美军突然跑到俄国实控区发起袭击,必然让冷战结束后有所回暖的美俄关系再度恶化。俄国人用4架zy-99型as机甲护送车队的行为也很反常,那么麦克尼尔更加确信吉欧特隆是借刀杀人、想用像他这样的廉价炮灰摧毁对俄国人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他不敢也不想去揣测货车里装着什么,总之那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他只有一个机会,那便是俄军车队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as机甲在运动性能上甚至和人体更相似,而且麦克尼尔也有能力使得自己的躯体承受as机甲高强度运动带来的压力。他在心里拟定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计划:第一枪先解决离他最远的敌人,然后迅速跳入道路中央开始用近战解决对手。考虑到俄军非常喜欢在近距离用热力锤将敌方as机甲直接爆头,麦克尼尔决定谨慎行事。 合适的时机到来了,麦克尼尔尝试着在敌方视野的盲区进行射击,他已经瞄准了最后方的俄军as机甲。 按下按钮的那一刻,显示外部场景的屏幕上弹出了醒目的红色警告:【需要授权】。 麦克尼尔几乎要发疯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把as机甲向后稍微撤退,然后逐一测试武器。果不其然,除了那把作为近战兵器的单分子切割刀之外,他的所有武器都被禁止使用。这根本不是一般程度的测试,一般驾驶员也不可能存活下来。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针对他,而且很可能是因为他过去在吉欧特隆公司的经历得罪了某些大人物。 “喂,我要抗议,这不是公平的测试!”麦克尼尔开启了吉欧特隆公司代表预留的通讯频道,“我限你们在一分钟内给出解释并且恢复武器功能,不然明天全球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就是【合众国公然入侵俄罗斯】!” 他没指望这种吼叫有用,毕竟合众国有太多的手段和被丢弃的棋子撇清关系。不过,让麦克尼尔万万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几秒,他身旁用来进行文字交流的显示屏上就弹出了一行德语: 【ich b optiistisch was dich anht】 年轻的士官苦涩地笑了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操控着as机甲拔出了单分子切割刀。 “我真没想到你也学会了黑色幽默,舒勒。”麦克尼尔猜测舒勒可能是要用这种严苛的挑战让他引起重视,那么他当然不能让舒勒失望。快三个月了,他必须说服自己,这个用德语和他对话的人就是舒勒而不是某个恰好说德语的吉欧特隆公司雇员,“等着,这一点都不好笑。”他做好了进攻的准备,“我本以为说德语的人有点幽默感是好事,现在看来他们最好没有。” tbc? OR6-EP1:群山之巅(7) or6-ep1:群山之巅(7) 从迈克尔·麦克尼尔被吉欧特隆公司盯上的那一刻开始,他注定不会再有任何秘密。来到这座位于库尔德斯坦边境地带的军事基地内临场指挥行动的吉欧特隆公司代表们不介意在观赏现代角斗戏的同时继续尝试着从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的测试驾驶员的履历中挖出一些能让他们加以利用的细节:一个恰好在海湾战争爆发前参军的优秀战士不知为何转而从事无关紧要的财务官工作,实在是浪费了他的才能。 不过,即便是观众当中对实验结果最乐观的人也屏住了呼吸。谁也不想让测试工作失败,那不仅会损害他们的名声并造成更多的浪费,还会让合众国承担更大的压力。虽然吉欧特隆公司自身不必担心被合众国推出去成为吸引火力的靶子,现阶段他们还不希望把各方之间的关系闹得太僵。 这是一次堪称挑战装备性能和测试人员极限的压力测试,一旦出现任何意外,后果都不堪设想。 “您看起来好像很有信心,舒勒博士。”仍然以爆炸头造型示人的哈罗德·布朗发觉舒勒一如既往地在打瞌睡,“我也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决定突然设计一个……如此不符合常理的方案。” “严格来说,我对你们的决定有信心。”舒勒一板一眼地扶着他的黑框眼镜,“平白无故地把一名美军士官送到假想敌的实控区送死,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还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既然设计这个方案的人认为测试工作能够圆满结束,那么我当然会判断成功的概率更高一些。” 话音未落,观众中掀起了一阵惊呼。只见画面中的那架白色9竟然明晃晃地翻越山脊、向着下方的俄军车队发起了袭击。从俄军as机甲的动作上来看,这些人没有料到会在理论上的安全区域受到攻击,但他们很快做出了反应并向着来袭的as机甲开火。为了避免被敌方火力击中,实验用9以惊人的速度在这条狭窄的山路上方和边缘地带的缓坡折返,其比一般特种兵还灵活的动作让下方见惯了大场面的吉欧特隆公司代表们也惊呆了。 “上帝啊,这简直不像是as机甲能做出的反应……”一名西装革履的代表惊叹着,“也许我们找到了一个稳定的测试员……” 舒勒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笑容,很快消失不见。这没什么值得惊奇的,as机甲诞生之初的原定用途便是协助士兵在山地环境作战的外骨骼动力装甲,只不过阴差阳错之下逐渐发展成为了直立的人形机甲。虽然舒勒过去从来没有从事过研究人形机甲的工作,他对as机甲的前世今生倒是足够了解,并且也因此更加地佩服一直为美军稳定地提供新型as机甲的吉欧特隆公司。4、6型as机甲都出自该公司名下,即将在明年投入量产的9也一样。 那么,原本应当成为辅助士兵运动和战斗的外骨骼动力装甲的as机甲若是能像人体一样灵活,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仅如此,倘若将机甲的潜力开发到极致,让它表现得比人体更灵活也不是不可能,但那必然需要ai的介入,这也是舒勒目前的另一个研究主题。他还考虑率先研发出能够投入实战的激光武器,那毕竟是他的本行,不过他更加注重自己的工作对于整个团队的影响。不管怎么说,光是那个钯反应堆(常温核反应堆)的相关技术就足够让他研究一两年了。 成功地吸引了敌方的注意力后,白色9退回了山脊另一侧。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即便是杂技演员也没法在4架zy-99型as机甲的猛攻下毫发无损地给对手造成打击。麦克尼尔的暂时退却让这些观看他的表演的吉欧特隆公司代表们松了一口气,他们暂时不用担心这出戏马上演砸了。 麦克尼尔还没有放松下来,他在尝试着尽快解决对手,但事情没他预期中那么顺利。尽管他充分地证明了9型as机甲那强悍的运动性能,想要正面对抗这么多敌人,终究是不可能的。 “……现在,他们会担心周围存在其他因某种原因而未被探测出来的敌人,并留下一部分兵力保护车队、分兵追击我,同时呼叫空军支援。”麦克尼尔计算了一下时间,他不确定这个平行世界的俄军在高加索地区的空军基地(包括那些美军无法查明的秘密空军基地)分布状况,只能凭着战略意义上的直觉去推测。再过十几分钟,他就必然面对接二连三的各类航空打击,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来,让我看看俄国人的本事。” 俄军的反应没有超出麦克尼尔的预料,有两架as机甲尝试着翻越山脊并追击麦克尼尔。麦克尼尔见状立即拉开距离,打算将敌人引到附近地形更复杂的地区后伺机将对手歼灭。不料,俄军驾驶员一见麦克尼尔貌似正在逃脱,也同样放弃了追击,只是在山脊另一侧开火,却始终不继续前进半步。倍感失望的麦克尼尔只得绕了一大圈后重新向着原路进发,他发现自己剩下的办法只有和敌人来一次硬碰硬的短兵相接。 这一次他没有从正面攻击,而是先迅速地缩短双方之间的距离,然后在俄军的炮弹即将击中他之前使用9型as机甲惊人的弹跳能力避开炮火、预期恰好在敌人的背后落地并发起致命一击。承受了惊人压力的山体岩石上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并碎裂了一大半,要是麦克尼尔多停留片刻,他的as机甲就会因为失去着力点而伴随着碎石一同向下滑落。 也许他所信仰的上帝还是眷顾他的,9成功地躲避了俄军as机甲的炮火并在敌方as机甲背后落地,赶在另外两架仍然打算护送车队前进的俄军as机甲反应过来之前用单分子切割刀砍下了防守在山脊另一侧的其中一架俄军as机甲的左臂和右臂。as机甲即便失去四肢也能凭借躯体上装备的武器作战,但那对于许多初学者或缺乏经验的一般驾驶员来说实在不容易。就这一点来说,麦克尼尔已经在心里认定这架被他攻击的敌方as机甲失去了战斗力。 他的精彩表现不仅没有引来观众们的喝彩,反而让人群中产生了不小的争议。 “哎呀,对敌人手下留情……”坐在哈罗德·布朗前面的一名代表摇了摇头,“怪不得跑到了财务官的位置上工作,原来是犯了廉价人道主义的病。” 布朗本人也有些感到奇怪,他不相信一个身经百战的美军士官会采取这种堪称愚蠢的做法,可是发生在他面前的事实无疑强迫他承认这一切。不过,接下里发生的一幕让他心头的那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了——迈克尔·麦克尼尔驾驶的as机甲在一击得手后并没有攻击第二架刚才还在追击他的俄军as机甲,而是马上向着护送车队的俄军冲去。他这势不可挡的劲头显然让敌人也产生了畏惧,怀疑自己能否在这凶神恶煞的对手冲到面前时将其击毁的俄军驾驶员犹豫了一阵。 敌人的犹豫成为了他反攻的机会。麦克尼尔并没有尝试着立即攻击敌军,而是直接故伎重演、操控机甲跳跃到敌方机甲后侧,马上抓起地上的大货车,紧接着在三架还能站立的俄军as机甲的目送下疯狂地逃窜。这下俄军驾驶员就是不想追击他也办不到了,不敢承担丢失重要货物这一责任的俄军驾驶员们眼见要保护的目标不翼而飞,他们不约而同地操控自己的as机甲沿着山坡向下追逐,一路上掀起了无数的碎石和土灰。从远方望去,顺着山坡连滚带爬地向下突围的as机甲在绿色的山体上划出了一道明显的伤痕。 事已至此,那些有着更多经验的代表们已经看出了麦克尼尔的用意。明知无法凭借仅能使用近战武器歼灭4架俄军第三代as机甲的麦克尼尔一直在尝试着将敌人引到外侧,同时他也许还送给了代表们一份预料之外的惊喜。之前那些预估麦克尼尔会逃跑或是在试图抢走大货车后再逃跑的代表们这下都愣住了,以他们为麦克尼尔提供的条件来书,麦克尼尔直接逃跑也没什么不体面的,只不过麦克尼尔的随机应变能力还是让他们不得不恢复乐观心态。 有些人还在观望,聪明的代表们则从中嗅到了新的机遇。 “舒勒博士,如果我们把这位麦克尼尔中士纳入到测试新型as机甲的工作中,也许可以为我们节省许多时间。”老谋深算的布朗对着舒勒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我们正在测试的as机甲不止这一种,还有一些特殊型号……需要更专业的人手而不是随便雇佣来的垃圾雇佣兵和业余驾驶员。” “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布朗董事。”舒勒很专业地开始做笔记,“事实上,在我看来,让美军士兵担任测试驾驶员虽然可能会引来非议,但他们的忠诚和专业程度远远胜过雇佣兵。毕竟,雇佣兵今日为我们工作,明日就可能为我们的竞争对手工作,而我们并不能依靠常规意义上的法律去约束雇佣兵的行为。哦,您说的其他as机甲是——” “只是安装了一些特殊装备而已,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新型号。”布朗慎重地说明他们还没有更大规模的开发计划,“我想您应该也有所耳闻。” 房间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然而麦克尼尔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对他来说,这只是实现计划的一小步,而他还在尽可能地根据周边环境分析可行的撤退策略。9型as机甲每小时能急速狂飙超过200千米,尽管它在山区中的前进速度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以麦克尼尔目前的状态,要不了多久就会从阿布哈兹进入格鲁吉亚境内。到那时,发生在今天的袭击事故就会被解读为是购买了美军武器装备的格鲁吉亚所为,而一直心心念念要从俄国人手中夺回阿布哈兹和南奥赛梯的格鲁吉亚恐怕也不会否认——甚至会主动认领这桩事件。 追击他的对手们的心情比他更焦灼。在俄军驾驶员们的眼中,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袭击者轻而易举地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甚至还瘫痪了他们的一架as机甲,而敌人付出的代价不过是涂装上的些许擦伤。虽然俄军驾驶员们不太清楚敌方as机甲至今仍然不使用任何远程武器的理由,他们自己也不打算继续射击了,那除了浪费弹药之外,毫无意义。于是,山谷中上演了一出别开生面的闹剧,一方是用一只手抓着大卡车并用另一只手拿着单分子切割刀的9,另一方是三架像搜救犬一样紧追不舍的zy-99。两方都放弃了主动攻击的打算,都盼着对手先采取行动以便给自己留出反击的余地。 胜利的天平还没有向着任何一方倾斜,直到麦克尼尔和追逐他的俄军as机甲越来越靠近边境地带的时候,战斗才又一次变得白热化。直接把战斗引到格鲁吉亚境内根本不是麦克尼尔的本意,但他要让对手以为他打算越过边境逃跑。后面的三名俄军as机甲驾驶员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麦克尼尔的目标不是抢了大货车之后逃跑,而是借此把他们吸引到适合交战的地区以便完成测试工作。 不想浪费弹药而放弃了在追击过程中持续射击的俄军驾驶员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追在最前面的俄军zy-99型as机甲首当其中被麦克尼尔斩落马下,这架as机甲只来得及将机甲所持的巨型步枪略微上抬就被麦克尼尔直接砍掉了上半部分,勉强逃过一劫的驾驶员惊喜地发现他还能控制机甲的上半身尝试着反击,然而很快这半具as机甲就成为了麦克尼尔表演跳高杂技的跳板,以至于刚死里逃生的驾驶员连同他那半具机甲都被踩进了松软的泥土中。 “如果允许他使用枪械的话——”布朗琢磨着该怎么发挥麦克尼尔的特长。 “那么战斗早就结束了。”舒勒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们公司之前保存的测试记录不也是这样吗?” “所以我更加好奇他为什么远离了战斗岗位、做一个无关紧要的财务官,也许他确实缺钱?”布朗皱了皱眉头,他那一直耸立着的炸毛的头发也随之晃动,“难道他不清楚逃避并不能让他赚更多的钱吗?算了,等测试结束后,我们应该找他和他的长官好好聊一聊,反正我们也没心思管他们和伊拉克人之间的交易。” 即便只剩下两个对手,麦克尼尔仍然没有掉以轻心。想确保其中一个对手一定不会耽误他和另一个敌人单挑的最好办法就是抛出对方必须吞下的毒饵——麦克尼尔在半空中把手里的大货车扔了出去。同样打算让机甲在半空中迎击麦克尼尔的俄军驾驶员见了,顿时手忙脚乱,以至于放弃了原本的攻势、转而全力以赴地保护很可能连同里面的货物被一起摔得粉身碎骨的大货车。就在这架as机甲忙着保护货物的时候,绕过了另一架as机甲射击盲区的麦克尼尔毫不犹豫地解除了那架as机甲的武装。他把敌方机甲的四肢全部切断以确保这东西再也没有反击能力。 “别误会。”他自言自语着,“我对你们也没有什么同情心,不过要是你们很不巧地死在这,俄国人不会善罢甘休,而我并不想现在惹麻烦。” 但是,如果情况反过来,合众国会不会为他而出气,就很难说了。想到这里,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他面前只剩下一个敌人了,麦克尼尔并不认为对手有任何胜算。俄军as机甲见状不妙,重新向着麦克尼尔开火,同时不停地移动以免被麦克尼尔贴近。双方绕着谷地打转,一时之间谁也不得靠近对方,无奈炮弹总有打完的时候,麦克尼尔便趁着敌方换弹的机会飞速发起反攻,一面破坏了俄军as机甲的供能装置,一面把对方勉强抓着那辆大货车的手臂直接切断并当做新的战利品。他这时才注意到大货车里的驾驶员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看来他也不必担心这些人会泄密了。 测试获得了圆满成功,被列为测试中攻击目标的4架俄军as机甲现在都失去了战斗力,虽说麦克尼尔没有将其彻底击毁,但对他来说那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他从容不迫地驱动自己的9型as机甲向格鲁吉亚继续前进时,身处库尔德斯坦关注着他的战斗的吉欧特隆公司代表们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庆祝活动。在美利坚合众国,吉欧特隆公司就是as机甲的灵魂企业,如今这场以少胜多且驾驶员只被允许使用近战武器的实战测试更是证明了他们所开发出的第三代主力as机甲远胜过俄国人的产品。 哈罗德·布朗率先站起来鼓掌,而后一边拨打电话一边示意舒勒跟他一起离开。 “他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as驾驶员之一。”布朗欣慰地笑着,“……我得通知格鲁吉亚那边的人手做好准备。” “还有更好的?”舒勒明显不太相信。 “也许有,也许没有,不过都已经死了。”布朗没多说什么,而是立即对着他的其他下属布置工作。麦克尼尔身上的危险还没有解除,即便他逃到了格鲁吉亚境内,也不能完全逃离俄军的追击。 麦克尼尔当然不清楚吉欧特隆公司的代表们会怎么评价他今天的表现,他只知道俄军的飞机真的出动了,而且离他越来越近。即便他确实刚刚跨过了边境并抵达了格鲁吉亚,然而周围并不像是会有格鲁吉亚军队忽然钻出来为他保驾护航的样子。正当他有些感到绝望并准备躲避俄军战机发射的导弹时,扫描装置显示出的飞行物信号让他顿时振作起来。很快便有几架战斗机划过上空、朝着抵近格鲁吉亚领空的俄军战机逼近,意图将对方逼退。 见肇事者已经安然无恙地逃到了格鲁吉亚,不想随便进入格鲁吉亚领空的俄军飞行员们沮丧地向长官报告详情并放弃了追击的打算。 “总算安全了。”他从显示屏上的标记中找到了吉欧特隆公司为他指定的会合地点,“换成别人,大概已经死了。” 他提心吊胆的旅程在他见到了前方等待着他的车队后终于告一段落,年轻的美军士官停下as机甲,把缴获的这辆大货车平稳地放在地上,然后让自己驾驶的人形as机甲做出了匍匐在地的姿态,这样他才能从驾驶舱里潇洒地跳出去而不是摔在地上变成肉酱。 “欢迎回来,麦克尼尔中士。”其中一名雇佣兵和他握了握手,“你的表现让吉欧特隆公司非常满意,也给美军争来了不少面子。” “哦,我最担心的就是我的表现不能让测试项目组满意,看来这是我想多了。”麦克尼尔指着后面那辆大货车,“不过……我能提出一个要求吗?现在我想看看这辆大货车里到底装了什么,至于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已经晕过去的司机,那是你们的工作,我不在乎。” 接应他的雇佣兵们交头接耳好一阵,始终没能得出统一答复。过了一阵,其中一名雇佣兵建议请示他们的雇主,因为这并不是他们这些雇佣兵和麦克尼尔之间的事务。几分钟后,麦克尼尔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松了一口气,缓步走向大货车另一侧,尝试着和其他雇佣兵一起开启有些变形的大门。 映入麦克尼尔眼中的货物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里面并不是什么看起来像是尖端武器或机密仪器的装置,而是一些医疗用品和一些疑似用于让病人休息的高压氧舱,起码这是他自己的直观感受。不死心的麦克尼尔跳进车厢里,但他不能完全看懂俄语,只能隐约读出这确实只是一些医疗用品。 “俄国人派了4架as机甲护送一堆医疗设备!?”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他们疯了还是我疯了?” 凭着直觉,麦克尼尔认为此事必有蹊跷。不过,现在是他享受胜利的时候,等他成功地见到舒勒后再聊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也不迟。 tbc? OR6-EP1:群山之巅(8) or6-ep1:群山之巅(8) 结束了阴差阳错前往阿布哈兹劫持俄军大货车的行动后,迈克尔·麦克尼尔于格鲁吉亚境内逗留了数日才在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和其他美军士兵的护送下向南返回库尔德斯坦。他原本指望着从公开新闻报道或是内部情报中了解到自己的战果,不过俄国人好像因为丢了面子而不愿声张此事,以至于他直到返回了库尔德斯坦也没能了解到俄军的真实损失情况。 赶回基地后不久,本想借机休息几天的麦克尼尔从琼斯上尉口中得知了一个令他意外的消息。 “计划的负责人想要见我?”他花费了几秒钟时间消化这个消息,并且尝试着将其和那段奇怪的德语问候联系起来,也许这只是埃贡·舒勒换了一种形式和他取得联系,“这还真是让我感到意外。我想,帮助他们进行测试的驾驶员应该有许多,在这许多驾驶员中我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普通角色。” “就算是普通角色也会有彩票中奖的时候。”琼斯上尉劝说麦克尼尔尽早去和吉欧特隆公司的代表见面,那对于巩固双方之间的私人联系来说是不可或缺的。许多美军军官退役后正是借助着自己在服役期间建立的社会关系网络继续维持着原有的地位而不是由于失去谋生手段从而沦落为流浪汉,琼斯上尉当然也不想成为街边的乞丐,“他们肯定想要为我们提供一个机会……也许我们的长官们都已经知情了。” 于是,麦克尼尔马上溜出营房、前往指挥中心附近会见这位神秘的代表。当他见到了埃贡·舒勒那标志性的光头和一成不变的黑框眼镜时,年轻的美军士官几乎没能按捺住跳起来欢呼并和舒勒热烈地拥抱一下的冲动,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拘谨的舒勒不可能是那个大权在握的代表。 真正的大人物是站在屋子正中央位置偏左侧的通道上的那位绅士,夸张的爆炸头令麦克尼尔更多地联想到了街头说唱歌手而不是体面地坐在办公室里谈生意的商业大亨们,起码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物。不过,那张线条柔和的老脸把说唱歌手的刻板印象从麦克尼尔的脑海中除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炸了毛的野猫。 “您好,布朗董事。”麦克尼尔立正站好,举起右手敬礼,“我是迈克尔·麦克尼尔。” “我的公开身份是媒体公司的负责人而不是吉欧特隆的董事,不过这无所谓。”哈罗德·布朗面带微笑,和麦克尼尔握了握手,“我们最近在伊拉克附近区域进行了多次实战测试,其中,你的表现是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老实和你说,俄国佬已经气疯了,他们损失了整整4架zy-99型as机甲,更让他们感到无奈的则是驾驶员无一死亡,不然他们还可以挑出一个充当牺牲的悲剧英雄宣传模板……现在,他们只得自认倒霉。” “那并不是我本人的技术有什么超出常人的地方,我军和俄军的每一名as机甲驾驶员都是经过了层层选拔才能胜任这一岗位……”麦克尼尔想表现得尽可能谦虚一些,他不认为过度的自信会拉高对方的评价,相反,狂妄自大反而会让他失去更多的机会,“是你们制造的as机甲的性能更好一些,它确实胜过了俄国人的产品。” “这as机甲固然是好机甲,但驾驶员也是好的优秀驾驶员。”正当麦克尼尔以为布朗会继续讨论测试环节中发生的那些意外以及俄军货车装载的那些货物的真实用途时,这个有着与他人格格不入的造型的商人一面搓着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一面让麦克尼尔措手不及地转移了话题,“所以,我对您没有继续活跃在前线部队的原因感到很好奇。” 麦克尼尔的额头上浮现出了一丝皱纹,不过很快地伴随他舒展眉头而消失不见了。自己的履历,一定早就掌握在吉欧特隆公司手中,况且【迈克尔·麦克尼尔】以前还曾经在吉欧特隆公司留下个人数据,双方之间想必还有更深层的联系。跟商人打交道的时候,麦克尼尔一向小心谨慎,他永远不能准确地判断对方的真实意图。 “呃,他自己说是累了。”一旁的琼斯上尉见麦克尼尔迟迟没有回答,主动为他解围,“当时他和我们说,眼看着打了十几年的战争见不到结束的那一天,他得找一个能让他放松下来的职务。” “没错,长官说得对。”麦克尼尔随声附和,“事实上,布朗董事,作为在海湾战争前夕参军的士兵,我一向对合众国和自由有着绝对的忠诚,而我选择了退居二线的唯一原因是我个人的战斗已经足够漫长并且让我有些疲倦。每当我看到那些不到10岁就要学着拿起枪战斗的孩子,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我的未来。他们也许还要继续这样战斗下去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所以……我选择停下来。” 似乎是为了避免这个炸毛野猫以为他胆怯,麦克尼尔又补充了一句: “毕竟,带着大家一直赢也会感到累的。”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笑了,连平时不苟言笑的舒勒也装着笑了,只有布朗没有笑。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他的半边脸上,另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中,而他的双眼紧盯着麦克尼尔,那越发显得细长的瞳孔让麦克尼尔开始怀疑名叫哈罗德·布朗的大亨其实是一只猫变成的。只有在夜间突然碰到了强光的猫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还是舒勒及时为麦克尼尔解了围。 “布朗董事,是时候谈公事了。” 所谓的真相其实没能引起麦克尼尔的半点兴趣,而且这和琼斯上尉推测的内容相差无几。9作为美利坚合众国主打的第三代as机甲,早在1999年就开始投入三角洲部队进行测试,在此期间又经历了数次调整,目前即将在伊拉克开始的实战测试应该是9在明年投入量产之前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测试了。直到布朗向他们说出测试计划的概况时,麦克尼尔才得知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的各个作战部队普遍接收到了吉欧特隆公司的测试用9。 “所以……不是海豹突击队或是游骑兵这类和三角洲部队同属特种部队的精锐打击部队,而是我们?”琼斯上尉并没有因为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而高兴,不如说他的生意很可能因此而变得更加艰难,树大招风的道理他多少懂一些。 麦克尼尔知道答案,但他不想说。海湾战争的结果宣告了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就逐渐被淘汰的大兵团作战思维彻底成为了历史,然而全球各地频发的冲突对于需要扞卫赢得了冷战后的新秩序的美利坚合众国来说,并非仅仅依靠少数特种部队就能解决的。将已有的军队继续向着精兵方向建设的同时,美军也需要维持自身的规模。特种部队也许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某个小国,对付中等规模的国家就不一定有效,至于和现存的几个垂死挣扎的大国对抗,那更是痴人说梦。 面对琼斯上尉的疑惑,哈罗德·布朗轻巧地解除了疑虑。他对黑人军官解释说,选取海军陆战队第一师是吉欧特隆公司的中上层决策人员权衡利弊后的决定,这是由于该部队位于安全的库尔德斯坦又贴近仍然混乱不堪的伊拉克。除此之外,布朗重点强调吉欧特隆公司的另一项测试计划需要实战素质过硬的驾驶员,而已经保存的数据中只有少数人符合标准,迈克尔·麦克尼尔便是其中之一。 每当讨论涉及到技术问题时,埃贡·舒勒总会及时地进行说明。说起来,埃贡·舒勒虽然是eu激光武器的专家,然而他自从和麦克尼尔在这个【死后的征程】中相遇后,几乎没有从事过本职研究,而是一直做着人工智能方面的工作。麦克尼尔敢打赌这一次舒勒从事的是同样的工作,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有些对不起舒勒,因为舒勒本人一定更多地希望在其他领域进行研究,无奈将人工智能和无人机投入实战带来的潜在收益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这对于他们整个团队来说都是必要的成就。 “俄国人没有看清时代,他们盲目地制造体积更大、装甲更厚的坦克,又在as机甲上进行类似的攀比,完全没有意识到质变胜过量变。”舒勒以幻灯片的形式向众人展示了as机甲更新迭代的过程,“目前在全球范围内,唯一能和你们美国人竞争的也只剩下虽然输了冷战但还有家底的俄国了。布朗董事的意思是,让美国的35代as机甲能直接拥有胜过俄军未来第四代as机甲的性能。” 布朗似乎总能找到新的话题,他时而和琼斯上尉讨论美军士兵在库尔德斯坦的生存状况,时而向麦克尼尔请教二代机和三代机在实战中所发挥出的性能究竟在何种程度上受驾驶员个人素质影响。这个健谈而且并不介意和身份与自己相去甚远的小人物聊天的家伙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一片,不过麦克尼尔没能预料到更离谱的事情还在后面——名义上经营着媒体公司的布朗说,他们应该用更聪明的宣传方式在调动公民的战斗热情和避免出现ptsd之间达成平衡。 “这很难办。”麦克尼尔皱起了眉头,“我不想说一些指责我国在伊拉克问题上的做法的话,但是战场从来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做决策需要理性,谈论所谓人的共性也需要理性,这些要求人们安心思考的问题一旦到了战场上就变得毫无意义,剩下的只是最原始的为了生存而斗争的本能。”他稍微放松了一下,让自己的脊背更舒服地靠在椅子上,“布朗董事,我可以向您保证,哪怕是最反对战争、最反对任何形式的集体服从的人,被丢到战场上之后要么成为不折不扣的杀人机器和强权崇拜者,要么就去死。” “但你不是取得了一个平衡吗?”布朗满不在乎地翘着二郎腿,“你看,你在战区的生活很舒服。” 麦克尼尔暗叫不好,他猜得出布朗掌握了什么奇怪的证据。果然,在布朗的指示下,陪同他们一并进入屋子里的吉欧特隆公司雇员开始播放一段录像。录像中刚出现第一个画面,麦克尼尔就立即低下头、把脑袋夹在双腿之间,不想再看那段录像。 录像里是只穿着短裤的麦克尼尔,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是忙碌在烧烤架旁的彼得·伯顿。 “大家好啊,又到了向你们介绍中东地区肉食的时候了。”录像里的麦克尼尔满脸汗水,脸上的笑容却绽放得更灿烂了,“接下来,我要重点向大家介绍羊肉,我知道你们在美国可能很少吃羊肉,不过这没什么,每个人都有第一次吃螃蟹的时候……” “见鬼,您能把它关了吗?”麦克尼尔扯着嗓子喊道,“拜托,那是我……我用来让我的战友和朋友们对我的生活保持乐观的。” “但是这也意味着我们的士兵并不是每天都要面对枪林弹雨,他们还可以像您一样愉快地吃着各种烤肉。”布朗得意地笑了,“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平衡……一味地强调在战争中取得的财富、荣耀或是赶赴战场以扞卫某种神圣信仰的必要性,当这种宣传遭遇了血淋淋的事实后,它就会成为反战组织的子弹。我是个商人,麦克尼尔中士,而我并不想迅速榨干战斗英雄的宣传价值。这不是第二次世界大战,这年头,战斗英雄不值钱。” 说不定伯顿会有一些心得,麦克尼尔想着。他确实是在伯顿的提议下决定尝试着拓展自己的影响力,例如尝试着向更多人展现他们在战场边缘的真实生活:既不是好战者口中的光荣岁月,也不是永恒地充斥着血腥和灾难的痛苦回忆。军人也是人,他们在成为战士之前首先还是个普通人,将其神化或妖魔化都只会让人忽视其本质。 也许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无法想象他们一时兴起拍下的这些录像以后会让他们更加地感到羞耻——至少,伯顿现在不必成为首先感到难为情的那个人,他本人正在按照查理·袁的命令去核实边境地带库尔德人武装的补给状况。以出人意料的高效率完成了任务后,伯顿临时决定在边境地带多停留一阵,他还有自己的私事要完成。 比起更加传统一些的阿拉伯人,库尔德人的清规戒律无疑少了许多。但是,即便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中东地区开设酒之类的场所还是会引来不小的批评。 “不过我记得你们的祖先采取过灵活的态度,比如将葡萄酒定义为发酵果汁而不是酒……”乔装打扮、披着头巾的伯顿偷偷摸摸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几个从他身边走过的库尔德女人,这让坐在酒桌对面的来客有些不满,“就该这么灵活,一千多年前的传统到今天不一定适用。”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并暴露真实身份,彼得·伯顿在找到这家地下酒馆之前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进行乔装打扮,为此他还多方奔走购买不同的伪装用品以免被人追踪。现在,任何见到彼得·伯顿的人都不会怀疑他看起来更像是阿拉伯人而不是一个美国白人。 但是,若是让伯顿自己来点评,即便他是那么地自负,他永远会选择将自己排在第二位。 伯顿心里的头号伪装大师自然是坐在他面前这个看起来瘦骨嶙峋、两颊发黑的阿拉伯人青年,光是看他这张脸,所有人都会以为这人到了饿死或病死的边缘,没有人会预料到藏在这伪装下的是一个年轻且健壮的王室贵胄。在伪装这门技术上,卡萨德亲王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伯顿最开始尝试着和对方进行联络时始终不相信这人就是卡萨德亲王。不过,当他回想起卡萨德总是极力避免在任何场合暴露真面目时,他又释然了。 虽然在很多问题上保持通融态度,卡萨德还是不想喝酒。 “过去的两个多月里,我们根本没能找到和你有关的半点情报,而现在你竟然自己找上我们了。”伯顿压低声音,“舒勒是因为能接触到那份名单和个人数据从而锁定我们的位置,你是怎么办到的?” “你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卡萨德把双手搭在木桌上,“同样的道理。” “哦,看来我有义务提醒吉欧特隆公司小心间谍。”伯顿开了个玩笑,“认真的,我们之间有过很多不愉快的经历,但是我还是愿意记住那些欢乐的日子……如果你早就了解到了相关情报,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找我们?” 即便做了这么多伪装,他们想要利用灯下黑来避免被有心者窃听的行为反而可能让无心之人了解到什么惊人的内幕。所幸伯顿在中东地区潜伏多年的经历让他学会了大量方言,当他切换着使用不同地区的阿拉伯语方言和卡萨德交谈时,周围的库尔德人就是无意中听到了对话也不一定能听得懂,更别说起疑了。 “在其他人找上你们、打破你们很有规律性的平静生活之前,我的造访会让你们处于被动之中。”卡萨德亲王更愿意用埃及方言讲话,“另外,我也想多观察一下你们的行为,仔细地考虑你们到底值不值得我去协助。” 伯顿愣住了,他没想到卡萨德会给出这种令人难堪的回答。明明卡萨德已经在麦克尼尔的劝说下原谅了合众国的背叛,不想这家伙一旦获得了自由行动的机会就故态复萌、朝着g的方向发展了。每一个能够被唤醒的新朋友都有着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伯顿的愿望是尽可能地享受世间的美好生活,那么卡萨德会不会是由于失去了夺回王位的复仇动力从而同样丧失了生存下去的意志呢?这似乎是为模棱两可的回答所能找到的最好辩解。 “你……出发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伯顿用有些僵硬的手握住了酒杯,他不在乎这里的酒是否合乎他的口味,卡萨德的态度胜过一切,“你向我承诺过。” “伯顿,我们也是老朋友了。”卡萨德打断了伯顿的抱怨,他不担心嘈杂的环境中有人特地来关注他们,尤其是地下酒馆里其他顾客的注意力都被打闹的库尔德男人和女人吸引的时候,“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就好。这个……【平行世界】的合众国,和你们的那个,有区别吗?” “……好像没有。” “那就是说,你承认类似的背叛会再度上演,像我一样的遭遇还会再次出现。”卡萨德点了点头,伯顿无法穿透伪装看清他的真面目,“如果必要,你们会反对合众国吗?不是说仅仅采取消极态度,而是直接反抗它的某些暴行。” “首先我得更正一下,那不叫暴行,只是【由于缺乏宏观意义上的估计从而造成的不可避免的无意的附带损失】。”伯顿还试图狡辩,但他马上就认输了,“然后……不会。你去问问麦克尼尔就知道了,他只会在合众国变成美利坚帝国的时候才会决定出走反抗,这也是我们所有人对【自由世界】的态度。” 卡萨德面无表情。 “这意味着我们还会是敌人。”他轻声说着,“除非你们能证明你们有能力弥补这些损失并且将它向着有利于阿拉伯人的方向转变,不然,结果不会有任何区别。” 伯顿如堕冰窟,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出现了。麦克尼尔的预感是正确的,卡萨德果然在获得了自主行动的能力后尝试着用其掌握的资源和他们公开对抗而不是互相合作。他早该承认这一点,但是对【游戏规则】的揣测让伯顿忽视了潜在的风险,而且他一直认为他可以凭借着和卡萨德之间的私人关系消除双方之间的矛盾,看来这也是他的一厢情愿。 等等。不,如果卡萨德真的已经做出了决定,以这位恐怖亲王的性格,他不会亲自跑来通知伯顿,而是会真正让伯顿和其他人在一场堪称必死无疑的袭击中沉痛地承认现实。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们还有谈一谈的余地?”他急切地对卡萨德解释着,“好,尽管我没什么信心,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们会尝试着去转变合众国带来的附加损失,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请给我们一点时间。” 那骷髅般的脸上挂出了戏谑的假笑。 “证明你们是和平使者而不是战争贩子?”他自言自语着,“这里倒是有一个机会……不久之前,吉欧特隆公司的测试团队在袭击信仰卫士团之后突然失踪了,连带着失踪的还有一架9型as机甲。我掌握的情报倾向于认定这架as机甲将在不久后出现在库尔德斯坦某地的武装冲突中。” “是你干的?”伯顿条件反射一般地反问。 “如果是这样,现在你的脑袋已经被轰掉了。” “也对。”伯顿咳嗽了一声,把目光从另一个库尔德女人的身上移开,“那我就代表麦克尼尔接受你的条件了,到时候你可别想抵赖……在你死而复生的时候,李林应该把你需要知道的信息都交给你了。我猜你也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第二次?” tbc? OR6-EP1:群山之巅(9) or6-ep1:群山之巅(9) “我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咱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法会合。”迈克尔·麦克尼尔看不懂舒勒的显示屏上弹出的那些字符串,他猜想那和舒勒从事的最新研究有关,“也许伯顿说得对,我们要学会从多个角度解决问题,不仅要从正面迎接挑战,还要尝试着利用【游戏规则】。” “这也是我要说的。”舒勒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将椅子转向麦克尼尔,“李林似乎会在一开始就为我们安排一条或几条能够让我们成功和彼此取得联系的线索,比如说你留在吉欧特隆公司数据库里的那份个人信息。没有这份情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猜得到你们在伊拉克的。” 随着吉欧特隆公司在伊拉克及周边地区开展对9型as机甲的大规模测试,长期在库尔德斯坦过着安稳日子的美利坚合众国海军陆战队第一师也变得活跃起来。伊拉克境内的各路反合众国武装组织长期以来没有向北威胁到合众国位于库尔德斯坦的军事力量的能力,只能给伊拉克军队及美国驻军造成损失。现在,终于获得了吉欧特隆公司青睐的海军陆战队决定在陆军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开始筹划着以雷霆之势重创这些苟延残喘十余载的敌人。 借着进行测试工作的理由,埃贡·舒勒堂而皇之地在美军军事基地中安营扎寨,和他一同暂居库尔德斯坦的还有他的科研团队。无论是使用ai辅助作战还是完善现有的操作系统,都需要技术人员和驾驶员进行长时间的磨合、测试和沟通,这并不是那些只想坐在安全的办公室里坐收渔利的家伙能办得到的。尽管舒勒不是美国人也不以美国人的身份自居,他的严谨态度和吉欧特隆公司科研人员代表的那层光环让他无形中多出了许多威慑力。 这才是没人随便闯进这间测试车间打扰他们的原因。 “那么,我们得有一个行动计划,是关于我们在这个世界如何达成整个团队的短期目标并阻止可能的挑战者的破坏活动的。”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将目光投向了摆放在不远处的轨道上的破损的as机甲驾驶舱,“但是……快三个月了,我对as机甲这种新装备的怀疑还是没有消失。” 当麦克尼尔说起这件事时,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舒勒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一直以来,舒勒谨慎地在公开场合和私下里维持着不冷不热的形象,这是为了避免他人产生怀疑。从理论上来说,埃贡·舒勒不认识麦克尼尔也没有必要和麦克尼尔表现得过于友好,过分的友善是无法用重视测试计划的核心驾驶员等理由掩盖过去的。 “是什么?”舒勒的眼镜片透着照明灯的反光。 “这as机甲,尤其是第三代as机甲,所应用的技术如此先进……又是什么常温核反应堆,又是单分子刀,这都是按照这个世界的正常军事技术发展轨迹而言在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不该出现的东西。”麦克尼尔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谈心的人,他之前不能把这些话告诉自己在a连的其他同伴,而伯顿就算是听了大概也只会模棱两可地表示赞同麦克尼尔的意见(但不大可能认真地思考原因)。虽然麦克尼尔不是技术专家,他坚信舒勒在这些问题上有着比他更明确的新想法。 光头的瑞士学者沉默不语地听完了麦克尼尔的描述,很权威地伸出了左手食指: “是的,从军事角度来说,确实不正常。不过,麦克尼尔,你忽略了更明显的对比参照物。” “更明显的?”这回轮到麦克尼尔愣住了。 “军事科技以不合常理的速度发展,同时民用科技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舒勒指着自己身边的电脑,它硕大的显示器和麦克尼尔记忆中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的21世纪最初几年的电脑没什么差别,“在我们所遇到的上一个大规模发展人形机甲的平行世界,那里的人类是因为获得了原始文明的遗产才能够突飞猛进地迈向宇宙。即便如此,他们也有人工合成食品、全息投影操作面板等看起来至少符合常理的配套技术。可是你看看这个世界上的飞机、汽车、电子产品……它们好像完全没有受到集合在as机甲及其他武器装备上的军用技术的影响。” 穿着迷彩服的青年战士思考了一阵,很快同意了舒勒的观点。麦克尼尔倾向于从军事角度分析问题,而舒勒的视角更全面一些,但他们的结论是相同的:科技发展速度不正常而且畸形。如果说之前那个借助着原始文明的遗产迈向宇宙的人类文明内部出现的技术不对称还能用是否在对应领域完全接收原始文明技术来辩解,那么这个没有遭遇外星人的人类文明属实不该出现这样的诡异现象。 就算是gdi也在两次击败了思金人后部分地吸收了天外来客的技术。 “既然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意见,那么我也许明白危机的来源了。”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上一次,后来经岛田博士的探索,证明是西比拉系统完全依靠一群犯罪系数为零的特殊群体人为管理人类……因此本质上还是一种奴役,只不过我们成功地减轻了它的危害并发挥了它建立新秩序的积极作用。那么,我想我们这一次要面对的危机可能就和这畸形的技术发展有关,而且它肯定还会带来一些我们现阶段无法预料的潜在危害。” “我倒是希望他们真的秘密遇到了外星人。”舒勒自言自语着,“麦克尼尔,你可能没明白问题的严重性。马卡洛夫比我们足足提前了几年进行准备,结果我们差一点都让他骗了。如果这个世界上的畸形军事科技不是你们美国人从外星飞碟里搞来的,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另一个【挑战者】提前了二十几年带来的。想一想二十多年的布局会意味着什么。” 那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会是好消息,麦克尼尔想着。直到他吃午饭的时候,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只给他们一两年的时间,哪怕是像埃贡·舒勒这样的天才也无法在不危及自身(指引起多方怀疑)的情况下大幅度地改变某个平行世界的技术发展前景,但如果给他们提供二十年的时间就不好说了。以这个规律去推算,再加上马卡洛夫能够在多年前拯救阿南达并将其培养成为忠心耿耿的间谍这一点,挑战者的时间优势对于他们而言是致命的。 这就是说,as机甲并不是顺理成章地进行武器装备更新迭代的结果,而更像是一种揠苗助长的产物。 考虑到吉欧特隆公司为美国制造了第一款能够投入实战的as机甲且一直是美军的稳定供应商,储存在吉欧特隆公司内部的原始技术资料或许能够证实as机甲研发过程中究竟是否受到了某种难以言明的超自然因素的干扰。麦克尼尔一向有着很强的执行力,他决定马上去向吉欧特隆公司的其他代表申请查阅资料,理由是他作为测试驾驶员有必要了解研发过程中记录的种种问题以避免因此而受害。然而,当他前去寻找吉欧特隆公司的代表时,这些在他们的军事基地中一直很守规矩的雇员们却很是慌张。其中一人向麦克尼尔表示,他们有一架用于测试的as机甲失踪了。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十几分钟后,琼斯上尉在a连指挥中心召开了会议,讨论如何将本应分配给a连的这架as机甲顺理成章地夺回。 “他们肯定隐瞒了一些必要信息。”生着鹰钩鼻的副连长麦克唐纳中尉很快得出了结论,“这架as机甲如果是近期丢失的,不会马上出现在库尔德斯坦。长官,我判断他们是在将as机甲从伊拉克运往库尔德斯坦的过程中进行测试并瞒报了机甲丢失的事故。” 然而,琼斯上尉根本不关心as机甲是在哪以及在什么时候丢失的。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航拍照片中有些模糊但明显是9型as机甲的东西,心想着该怎么将其成功夺回。吉欧特隆公司的代表说,他们只有将as机甲在美国海军陆战队进行测试的计划,从来没有考虑过把这些至关重要的as机甲交给库尔德武装组织。 “……这很不正常。”麦克尼尔也认为事情蹊跷,“库尔德斯坦共和国两派武装kdp和puk已经在我们的安排下停火好几年了,哪一方在这个时候做出扩张军备的态度,哪一方就会引来竞争对手还有我军的警觉。他们都很聪明,应该不会犯这类低级错误。” 无论库尔德斯坦有多少渴望着让自己的部队找到一个热身机会顺便赚取战功的军官,他们都有一个基本共识:绝不能将战火烧到库尔德斯坦。伊拉克的情况已经够乱了,每年都有成千上万合众国公民因此走上街头要求撤军,要是库尔德斯坦再乱起来,保不准下一届总统就会决定响应公民的诉求并真正开始撤军,那对这些为了信仰或利益而牺牲的军人们来说无疑是一记耳光。 但是,琼斯上尉对此事的看法是,既然原本要运到a连进行测试的as机甲由于吉欧特隆公司的运输队伍无能而丢失并落到了库尔德武装组织手中,那么美军当然有必要也有理由将其讨回,这本来就是应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指挥官的决定不容反驳,而且美军也不可能让还在测试阶段的武器装备流落在外。 “你觉得这件事不合理?”散会后,琼斯上尉看到麦克尼尔的情绪有些低落,以为麦克尼尔最近被测试人物弄得头疼,于是连忙前来安慰他,“库尔德人四面环敌,他们欢迎我们不假,可是他们也不会一直把保护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想提高自保能力也很正常,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手段有些低级。” “长官,吉欧特隆公司应该直接把丢失后能查明踪迹的装备销毁。”麦克尼尔和琼斯上尉在楼梯口尽头为了避让赶路的几名士兵而停下了几秒,“我们无法判断敌人是不是已经窃取了核心技术或是安装了窃听装置……” “唉,销毁……说得简单,做起来很难啊。”琼斯上尉摇了摇头,拍着麦克尼尔的肩膀,和他一起下楼,“比如说从高空发射导弹攻击一辆坦克,那坦克是必死无疑的;但是若是瞄准了一架as机甲,那机甲可以有好几种办法避免自身被导弹击中,不管是躲避还是用近防炮拦截导弹都行。我们也没法一声不响地把落入库尔德人手里的as机甲毁掉,不是吗?” 那就更加没法解释吉欧特隆公司怎么平白无故地把一架as机甲弄丢了,兴许那是想要中饱私囊的某个职业经理人一时鬼迷心窍、将那架9型as机甲转手卖给了库尔德人。事已至此,麦克尼尔没有推辞的理由,他决定立即动身前去拿回那架as机甲。库尔德斯坦当然比伊拉克和平得多,但也只是相对而言。事实上,库尔德斯坦内部的冲突一点都不比伊拉克少,平静下来也只是近几年的事情。 以海湾战争前伊拉克境内的【南库尔德斯坦】为基础而成立的库尔德斯坦共和国,内部一直存在严重的矛盾。库尔德斯坦共和国在美国的保护下建立后,位于该国北部的kdp和南部的puk又陷入了长期内战中,直到1998年才在美国的调停下停火。双方之间互相缺乏信任,甚至为了获得主导权而竞相拉拢邻国加入混战。背靠土耳其的kdp以驱逐藏身其境内的土耳其库尔德武装为条件换取土耳其的支持,puk则转向伊朗。双方都很有默契地没有试图拉拢伊拉克。 正是因为麦克尼尔对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近十年来的种种乱象了如指掌,他才不会允许自己轻率地陷入另一处难以脱身的战场。在和吉欧特隆公司的代表们沟通后,麦克尼尔提出要带领更多的人员前往库尔德斯坦南部地区进行交涉。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在puk控制区目击到失踪的as机甲,并不一定说明这架as机甲就在puk手里啊。”被麦克尼尔点名的彼得·伯顿很不情愿,“丢了一架,那就让吉欧特隆公司再送来一架,而我们想办法把丢失的那架摧毁就好。” “听起来,你对as机甲丢失的真相似乎很了解。” “这只是基于逻辑的推断,麦克尼尔。”伯顿开始清点人手和他们此行携带的装备,所有人都不想在库尔德斯坦境内引发任何新冲突,“到目前为止,虽然库尔德斯坦两大不同派系之间还是敌对的,他们起码不会公然挑战我们的权威。” 麦克尼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呼喊着让其他人做好出发的准备。美国遍布全球的信息网络使得吉欧特隆公司在as机甲丢失后不久就找到了它的下落,而且它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离海军陆战队第1师的驻地并不算太远。库尔德斯坦目前暂时还算安全,麦克尼尔不太担心队伍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受到诸如信仰卫士团等反合众国武装组织的袭击。 出发之前,彼得·伯顿特意带着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到附近城市的街道上遛弯,好让这位口口声声地喊着要做美国人的翻译亲眼见识到库尔德人对美国的拥护。 库尔德斯坦南方地区稍微开放一些,灯红酒绿的城市甚至同欧洲、北美没什么差别。这里见不到宗教警察,见不到整日念经的老古董,只有过上了现代化生活的并依赖美利坚合众国的强大力量获得了自由的库尔德人。美军士兵的军服在这里就是最好的通行证,而美军也谨慎地维持在库尔德斯坦的军纪以免败坏了自身的良好形象。 “我很小的时候接受的教育告诉我,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披着一件美军的迷彩服,也因此吸引来了同样的尊敬目光。他被这目光弄得心头慌乱,不由得连忙往伯顿身后躲避,“现在看来,我们都被骗了。”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艾哈迈德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躯体,那是麦克尼尔恰好挡住了他的退路。 “当然了。”青年翻译毫不犹豫地答道。 “我也希望是这样。”麦克尼尔用平静的目光对每一个愿意主动向他投来视线的库尔德人还以微笑,“但是,想当好一个合众国的公民,并不是仅仅指持有某种观点、某种态度就可以了。不是说,喊着口号支持合众国和它的一切,就算得上合格。在我们到来之前,你有没有怀疑过你所接受到的信息的真伪呢?” 穿着迷彩服的伊拉克人呆滞地回过头。 “……好像没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也知道你没有。”麦克尼尔上前一步,直视着他的双眼,“你没有怀疑过旧伊拉克教给你的知识、法则、常识,没有怀疑过他们向你灌输的信息;等我们来到这里建立了新伊拉克之后,你又同样不加怀疑地接受了我们的一切。这种态度,让我很难……对你的自我思考能力持有较为乐观的估计。” “喂,别难为他。”伯顿笑嘻嘻地凑到麦克尼尔面前,“他愿意毫不筛选地接受我们的一切,已经能够证明他的觉悟了,难道你想让他装模作样地对我们的文化再进行一番点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麦克尼尔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想法,转而鼓励似乎因他的质疑而沮丧的艾哈迈德。把一个可以发挥出更大作用的助手在工作之前就弄得失去斗志并不明智,麦克尼尔想着,“我也没有打算责怪你,这不是你的责任。之前我们也许说过类似的话……那我再说一遍也无妨。为我们工作的这段时间里,你要多学、多思考。” 琼斯上尉更愿意将一切交涉机会都变成赚取更大利益的商机,麦克尼尔并不反感这一点。他带着少数士兵从主要公路上赶往那架失踪的as机甲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同时尝试着联络附近的库尔德军官。不幸的是,麦克尼尔联络的每一个库尔德军官都坚称他们并没有听说自己的部队或是库尔德军中的其他某支部队最近获得了美军的as机甲。 吉普车和as机甲一同在公路上行驶着,坐在车子里的人不会看到麦克尼尔现在的表情,也无从得知他的真实想法。彼得·伯顿忙着安抚士兵们的情绪并避免新招募的这些辅助人员产生反感,他也无暇顾及此时此刻的麦克尼尔。原先麦克尼尔以为最大的困难不过是想方设法劝说不知从何处得到了那架失踪的9型as机甲的库尔德军队交出它,现在看来,库尔德人确实对此一无所知,那架机甲只是突然出现在了库尔德斯坦境内而已——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吉欧特隆公司的追查将丢失的as机甲从伊拉克运到库尔德斯坦的神秘小偷,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 “伯顿,你们先去找最近的库尔德人军事基地,再向他们认真地询问一下。”麦克尼尔打开了和伯顿之间的通讯频道,“我打算在这附近搜索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架丢失的as机甲。” “好——什么?”伯顿踩了一脚刹车,立即拒绝了麦克尼尔的好意,“不行,这件事没得谈,我绝对不可能把你丢在这承担更大的风险,再说我想其他人也不会同意的。” 前面出现了岔路口,一条通向位于库尔德斯坦东北方向的一座库尔德军事基地,另一条则径直向南接近库尔德斯坦南部重镇苏莱曼尼亚。吉欧特隆公司拍摄到的失踪的as机甲就在这附近出现过,由于它相当接近库尔德军队的基地,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代表都以为是库尔德人不知从何种渠道拿到了丢失的as机甲。 “伯顿,既然之前我们误会是库尔德人偷了我们的东西,现在有必要澄清这件事,而且也好让他们出动人手协助我们进行搜索。”麦克尼尔强调了让伯顿带人去和库尔德军队交涉的重要性,这也是他们来到这里的原本目的,“虽然我们不能排除库尔德人隐瞒真相的可能性,但是我想他们没必要撒谎。他们比我们更熟悉这里的环境。” 伯顿见状,勉强同意了麦克尼尔的请求,带着剩下的人员驱车赶往库尔德军队的驻地,只留下麦克尼尔一个人驾驶着他用来测试的9型as机甲在被封锁的道路附近打转。几分钟后,麦克尼尔将as机甲停在道路外侧,开始休息。他本来也没指望能够单枪匹马地找到丢失的as机甲的下落,留下来殿后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刚才有潜在的敌人跟踪他们,更接近库尔德军队驻地的伯顿一行人一定会安然无恙。 他用机甲的光学观测设备观赏着中东地区下午的火烧云,远方一只灰色的胖乎乎的原鸽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麦克尼尔很少在库尔德斯坦见到鸽子,他虽然没有养宠物的爱好,偶尔见到这些活泼的小动物总是可以让他心情愉快。 那鸽子离麦克尼尔的as机甲越来越近,却忽然似乎撞上了什么无形的墙壁。紧接着,在麦克尼尔诧异的目光中,鸽子竟然停在了半空中。 一瞬间,麦克尼尔想清楚了那架吉欧特隆公司的大型运输机能瞬间消失的真实原因。 “……光学迷彩!”他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 就在同一时间,一头巨大的钢铁巨兽从他面前凭空出现,以势不可挡的气势扑了过来。 tbc? OR6-EP1:群山之巅(10) or6-ep1:群山之巅(10) “……我军正在进行新型as机甲测试,这倒是真的。”彼得·伯顿只有在确认库尔德人事先已经了解到美军武器装备更新换代的真相后才决定向对方说几句真话,“至于量产日期……那很难说,不过你们也不要担心。”他很擅长让这些潜意识里对他们保持着好感的库尔德军官打消心头的恶意,“我们两国之间是盟友,而且多年来我军也向你们提供了不少武器装备。等到我军的新型as机甲投入量产后,少不了你们的那一份。” 借助着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的翻译,伯顿和附近的库尔德军事基地负责人讨论了一些关于美军的第三代as机甲的琐事。看守这个基地的库尔德指挥官坚称他们从来没有在附近见到过像是美军新型as机甲的东西,并进一步解释称,此前他们偶尔听说过美军在其他国家测试9型as机甲的消息,因此还不至于明知见到了盟友的新型装备却谎称认不出来并将其私吞。 伯顿一面笑脸相迎,一面对库尔德军队的处境略感无奈。如果说世界上大部分国家的军队都只需要防备外敌,那么库尔德军队还要同时肩负起对抗内部竞争对手的工作。十几年间,混乱的指挥机构没有得到任何改善,每一支库尔德部队既要防范外敌又要防止自己所效忠的组织的对立竞争者渗透其势力范围。事实上,就伯顿在这处军事基地所观察到的防御工事布置而言,这里的puk系库尔德军队更倾向于防御kdp而不是南方的伊拉克。 再三确认这些库尔德人没有必要也不像是欺骗他之后,伯顿打算继续在基地内逗留,同时要求艾哈迈德教他说库尔德方言。 “……您不是会说阿拉伯语吗?”艾哈迈德问出了同样的话,“实际上,方言呢——” “不同方言之间的差异很大。”伯顿坐在一个训练场外观看库尔德士兵训练时的场面,这些同样穿着迷彩服、带着绿色头盔的库尔德士兵看上去和美军士兵没什么区别,也许只有实战才能检验表面上像模像样的样子货究竟有多少本事,“我会说埃及的方言、也门的方言……不过,库尔德方言对我来说还是一门非常陌生的方言。” 这倒是真话。伯顿自忖对阿拉伯语已经足够了解,然而他在中东地区长期执行潜伏任务的时候唯独没怎么关注过库尔德斯坦,以至于他明明早就学会了几乎算是另一门语言的南阿拉伯方言,却始终对库尔德方言一知半解。他决定平日任用翻译而不是自己充当翻译,固然也是由于伯顿不想给别人当的苦力,但同时,他确实不怎么擅长说库尔德方言。之前麦克尼尔和阿南达学外语的时候,伯顿不置可否,并且坚信只有生活环境才是最好的催化剂,现在轮到他被迫赶鸭子上架了。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没有生气,确切地说,当伯顿向他提出这个要求时,他的表情看上去活像是得到了什么赏赐而不是额外的任务。 “您要从哪开始学呢?”青年伊拉克人翻译询问道。 “构词、语法、发音……关于主干的东西。我会很多种阿拉伯语方言,之前在伊拉克的时候也学了伊拉克方言和海湾方言。”伯顿认真地向艾哈迈德请教,“有关合众国的东西,你得向我们学;但是一切和这里有关的事情,就得我们找你请教了。” 青年翻译本来想说这没什么值得学的,也许这么说能让美国人更舒服一些,但他从伯顿的脸上没有看出半点伪装的神色,而且伯顿确实能说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既然如此,仍然盼望着早日成为一位合众国公民的伊拉克青年欣然接受了伯顿的要求,开始和伯顿尝试着用库尔德方言交谈。别的不说,平日吃喝嫖赌一样不落下的伯顿在掌握新语言方面的天赋让艾哈迈德十分震惊,也许唯独伯顿对女人的兴趣能够与之相媲美。 外语教学工作几乎是刚开始就结束了。伯顿不耐烦地拿起了腰间的通讯装置,但随即便有一抹阴云爬上了他的脸。半晌后,他通知其他人立即沿着原路返回,同时请求基地内的库尔德士兵跟随他们一同出击。 “麦克尼尔碰上麻烦了。”他简单地解释道。 以只被允许使用近战武器的9型as机甲单枪匹马地击败了四架俄制第三代as机甲的麦克尼尔,此刻正对9机甲的真实性能产生着怀疑。这一次他出发时,吉欧特隆公司的人没有限制机甲的功能,因此他得以使用机甲上全部的武器装备来对抗潜在的敌人。解除了隐形状态的敌人向着他发起攻击时,麦克尼尔凭借着野兽一般的本能躲过了敌人的袭击,并立即决定拉开距离后将这架明显已经被敌人占据的9型as机甲摧毁,哪怕这会让他背后的投资人产生不满。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因为对方始终紧咬不放,麦克尼尔很难拉开足够的距离。虽然他不清楚明明有能力直接在远距离将他干掉的敌人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他附近才笨拙地使用近战武器攻击,敌方那更加张扬且放肆的姿态使得麦克尼尔猜测对方同样有着仅使用近战武器就能取胜的自信。 “见鬼,我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我的模仿者。”麦克尼尔咕哝着,“不过,要是仅仅为了起到讽刺效果、打击敌对集团的自信,所以故意采取同样的方式解决掉以某种特殊作战手段成名的敌人,好像也合理。” 那么,麦克尼尔就更不可能应战了,他又不是某种怀着旧时代古板的骑士精神的老古董,谁想做那种绅士就去做——他们的命运注定是被时代淘汰。操控着机甲在公路外侧的荒地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灰白色烟尘带后,麦克尼尔敲定了反击策略。当失踪的9型as机甲再一次靠近他时,巨大的冲击力席卷了麦克尼尔全身,他的机甲以惊人的速度躲避了敌人的攻击并在跳跃到半空中的同时向敌方as机甲发射了导弹。 as机甲虽然有着高机动性和种种用于拦截导弹的武器,但敌人不可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躲开。 “结束了。”伴随着机甲落地,麦克尼尔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就让我——” 不对劲,爆炸声之后没有发生内部爆炸或重物倒地的声音。意识到大事不妙的麦克尼尔马上决定继续后撤,烟尘中飞出的炮弹擦着他的as机甲两侧划过,险些直接命中。烟雾散尽后,完好无损的as机甲呈现在了麦克尼尔面前。 先是他在常规部队中见不到的光学迷彩,然后又是某种类似力场护盾的东西……麦克尼尔回忆起了舒勒的告诫,他越来越相信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军事技术是被人为灌输而非自然进化到现有阶段。这些技术没有在坦克等常规武器装备上得到应用反而集中在as机甲上这一点就足以作为旁敲侧击的重要证据。 “伯顿,目标有些棘手,回收它的难度比预期中还大。”麦克尼尔毫不犹豫地要求伯顿前来支援,他没那么在乎自己的面子,“最好多带一点人手,不然你会后悔的。” 伯顿虽然有许多不良爱好,在关键时刻还是可靠的。发送了求援申请后,麦克尼尔将全部心思用在了眼前的这场战斗上。他首先需要确定敌人是使用什么方式挡住刚才集中向驾驶舱位置发射的导弹的,于是他尝试着用as机甲手中的巨型步枪瞄准敌人并开火。两架as机甲在荒地上玩起了转圈游戏,围绕着一个不固定的轴互相一边牵制对手的行动一边开火射击。很快猜测敌人可能在拖延时间的麦克尼尔并不着急,他也有自己的援军,而且除非敌方还能找来第二架as机甲,不然他没有理由畏惧对手。 似乎是看出了麦克尼尔的想法,敌人也适时地打破了默契,转而以s形轨迹向着麦克尼尔扑来。麦克尼尔不打算和对方进行近战,他仍然只是恰到好处地躲避敌人的攻击,直到他寻找到了还击的机会为止。利用对方发起突刺后的惯性作为陷阱并预设躲避方向,然后从侧面再发起致命一击。计划很完善,操作方面也不落下风,只是麦克尼尔不可能预料到他发射的本来应该钻进敌方as机甲头部的炮弹在半空中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确切地说是在抵达目标之前就爆炸了。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周围的空气中出现了一圈像是被热蒸汽带起的上升气流冲击后于视野中形成的波澜,就像李林能凭空从任何地方钻出来的时候发生的异变那样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这不是什么温度更高的上升气流,而是一种看不见的力场护盾。 “这可真是个惊喜,我还以为我们的目的只是对付沙漠里那些穿着长袍、戴着头巾的老古董。”麦克尼尔反而笑了,他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既是因为所面对的挑战,也是因为他对胜利后的前景的信心,“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准备继续攻击的麦克尼尔发觉敌方as机甲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就完全消失在了视野中,很明显,敌人为了避免消耗那层奇怪的力场护盾而选择了启动光学迷彩来躲避麦克尼尔的攻击。然而,光学迷彩只能确保这架as机甲本身隐形,却根本无法确保as机甲以高速移动时在地面上拖出的那条沙尘轨迹也能隐形。当麦克尼尔快速地远离原位置以躲避可能出现的高空伏击后,他马上从旁边的地面上找到了敌人的移动轨迹并随即开火还击。双方又陷入了互相射击的对抗僵局中,这也让持续发射炮弹的敌方as机甲的光学迷彩形同虚设。 带着几十名士兵和几辆装甲车赶往现场的彼得·伯顿隔着很远就看到了麦克尼尔在远方和看不见的敌人交战,当他继续靠近战场时,暴露了行踪并取消光学迷彩的敌方as机甲全貌真正地呈现在了他们的眼中。 “伯顿,敌人装备了光学迷彩和某种力场护盾,常规攻击根本没效果,我现在所能想出的办法只有缓慢地消耗它的能量储备直到它无法启动任何其他功能。”麦克尼尔通知伯顿尽可能牵制敌人的精力,“这件事不能闹大,闹得越大,我们越容易被当成替死鬼。就用我们手边的资源解决这件事。” “但是,9型as机甲不是能连续战斗超过150个小时吗?”伯顿苦着脸,他不相信这么不靠谱的方案会出自麦克尼尔之口,“就算它同时开启全部功能因而加速了能量消耗,我们也不可能在今天之内耗尽它的能源……” “没错,所以我大胆地猜测它在从伊拉克转移到库尔德斯坦的过程中没有接受任何补给。”麦克尼尔哈哈大笑,“如果我猜对了,咱们就能带着战利品返回;反之,万一我猜错了……那你们也不必担心,我有逃跑的预备方案。” 麦克尼尔这副一本正经地把取胜希望寄托在小概率事件上的模样让伯顿过了好一阵都没能反应过来,不过他对麦克尼尔的几个主要观点依旧表示赞同。把事情闹大对他们没有好处,因此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把这架已经被可疑的敌对组织夺取的9型as机甲捕获或是击毁。然而,即便是伯顿也想不出在短时间内取胜的办法,好在他刚才要求库尔德人出动一架rk-91型as机甲协助他作战,现在是轮到他表现的机会了。 嘱咐其他不直接参加战斗的人员注意隐蔽后,彼得·伯顿开始了他驾驶as机甲的第一次战斗。此前,他和麦克尼尔多次对rk-91型as机甲这种在伊拉克及库尔德斯坦等地广泛地分散于当地武装组织手中的俄制as机甲的性能进行了分析,确保他们能在必要状况下用第二代as机甲和敌对的第三代as机甲至少打成平手。很快,彼得·伯顿操控着他的巨型青蛙人冲了出去,后方的库尔德军队装甲车紧随其后进行掩护射击。 从侧翼袭来的炮火让同时和麦克尼尔对峙的敌方as机甲产生了忌惮,它没有试图狂妄地继续用那种奇特的力场护盾抵挡炮火,反而选择了退让。见此情景,伯顿没有试图和麦克尼尔会合,相反,他打算在另一个角度干扰敌人的动作。 “这东西看起来几乎没有弱点。”伯顿嚼着巧克力,含糊不清地和麦克尼尔抱怨着,“……跟你说,虽然局面不太乐观,我其实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我们的军队将来装备的第三代as机甲也会这般强大。” “我可不这么认为。”麦克尼尔摇了摇头,“相对地,俄国人也可能拥有类似的技术。” “这倒是没错。”伯顿一笑了之,“等咱们回去之后,一定要找吉欧特隆公司的人聊一聊,让他们把所有功能全都开启。” 麦克尼尔对伯顿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敌人的后背方向始终有另一架as机甲虎视眈眈,它就必须时刻开启力场护盾以免被两面夹击。尽管伯顿认为这么做可能会导致他们两人当中任意一人开火攻击时误伤战友,他还是接受了麦克尼尔的建议并试图转移到敌方as机甲的后方。 这个任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处于激烈战斗中的各方都很难维持相对位置的平衡,伯顿想要追上敌人并恰好处于敌方身后就更难了,因为rk-91型as机甲的性能本来就落后于9。结果,他只能一直在侧翼进行掩护射击,配合着附近的库尔德士兵共同影响敌方as机甲的行动。 与此同时,麦克尼尔并未放松下来,他一面不停地向不断躲避己方炮火的敌方as机甲开火,一面认真地观察着敌方as机甲每次使用肉眼不可见的力场护盾抵挡炮弹时所产生的【波动】。这太考验他的视力了,别说他的肉眼几乎不可能看得清那层很容易和上升气流对背景参照物的影响混淆的护盾,就算他真的看到了,那也不会对他接下来的战斗形成什么帮助。 “伯顿,现在开始,以5秒作为周期,交替开火,一方开火时另一方停火。”麦克尼尔下达了另一个指令。 “……你在说什么?好,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地下达这种奇怪的命令。”伯顿咬紧牙关躲避从圆滑的青蛙脑袋上飘过的炮弹,“我会照做的,你得向我证明你的决定值得我这么做。” 错不了的。麦克尼尔的眼睛不一定能看得那么清楚,但他可以让as机甲上的摄像设备把画面记录下来之后再慢慢放大进行观察。这对他来说并不轻松,在激烈的战斗中分心是要送命的。 不到半分钟,麦克尼尔就确定了敌人的弱点。 “我找到把它击毁的办法了。”麦克尼尔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了,“它的力场护盾是呈现出平面防御状态,并非全方位地包裹as机甲本身。如果我们从多个角度同时攻击它并确保它没法躲避,它就必须结结实实地挨一发炮弹。” “好极了。”伯顿咧开嘴一笑,他知道自己的面貌现在肯定是狰狞恐怖的,“为了确保成功,我建议在下一轮打击结束后再派一个人和它进行近战……然后另一个人从背后袭击它。” 仅凭麦克尼尔和伯顿还做不到这一点,不过外侧的库尔德士兵们起到的作用在此时远远地超过了预期。在伯顿的请求下,库尔德士兵们向着远方的敌对as机甲发射了防空导弹。就在同一时间,麦克尼尔也从正面开火,逼迫敌人启动力场护盾挡下炮弹,而刚刚将枪口转向伯顿的rk-91型as机甲的敌人无暇还击,只得被动地开始防御。从敌方的追击下暂时脱身的伯顿没有放过这大好时机,他立即向着敌方as机甲的背部开火,那位置正好对应着驾驶室。 也许是想要见识敌人真面目的好奇心胜过了一切,伯顿无意识地在最后时刻将炮口向上调高了些许。 踩在死亡线上跳舞的人可以赢过死神无数次,然而死神只要能赢他们一次就足够了。滑稽的青蛙形机甲发射的炮弹准确无误地从后方命中了这架敌方as机甲,伯顿确认到了敌方机甲的背部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他害怕敌人还想垂死挣扎,于是打算继续攻击,不过敌人很快就软绵绵地向下瘫倒在地,这倒是让他省去了发起最后一击的精力。 “干得好。”麦克尼尔发来了贺电,“这样一来,我们就有理由要求吉欧特隆公司把这架不知道安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装备的as机甲交给我们来测试了,反正他们之前声称这么厉害的东西原本就是要分配给我们的时候也没做其他说明。” “比起这个,我更想看看驾驶员是谁。”伯顿说做就做,他连忙让待命的库尔德士兵把倒地的as机甲中的驾驶员抓出来,只要看到驾驶员的真面目,他就能大致猜出吉欧特隆公司的as机甲失踪事件背后的真凶可能是哪一个组织或国家,“这个人的技术还算不错,只是不够灵活,不然我们绝对抓不到机会的。” 库尔德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涌向驾驶舱,将里面的那个神秘的不速之客拖了出来。 “伯顿先生,情况不太对劲。”跟随库尔德士兵们一同前往的一名美军士兵很快发来了报告,“这……这家伙好像是个疯子,他表现得完全不像是正常人。” “你们可别骗我。”伯顿示意麦克尼尔和他一起离开驾驶舱、到地面查看情况,“跟我要说实话。” 不过,等麦克尼尔和伯顿双双抵达现场时,他们便明白库尔德人和美军士兵所言非虚。被库尔德士兵们丢在地上的是一个只穿着短裤的青年白人男子,他的金色短发无疑证明他不可能是阿拉伯人。这个操控着丢失的9型as机甲的敌方驾驶员一直倒在地上抽搐,身体抖动的幅度让麦克尼尔见了都暗自摇头。 “简直跟毒瘾发作的那群废物一样。”他小声对伯顿说道。 “喂,你们确定这家伙被你们从驾驶室里拖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模样?”伯顿提高了音量质问其他士兵,“如果日后我查出是你们当中有人对他下毒、想要杀人灭口,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千真万确,长官。”之前向伯顿汇报的那名美军士兵站了出来,“他刚被我们发现的时候,就是像现在这样抽搐着。” 不管怎么说,他们意外地达成了此行的目的。麦克尼尔建议他们立即返回基地并把在这里发现的一切报告给琼斯上尉及吉欧特隆公司的代表,同时将可疑的敌方驾驶员交给上级处置。 “要是岛田博士在这里就好了。”夜幕降临,麦克尼尔独自一人在驾驶舱里吹着口哨,“他一定有本事挖出这个人的全部秘密。” tbc? OR6-EP1:群山之巅(11) or6-ep1:群山之巅(11) “目前来看,吉欧特隆公司交给我们的测试工作中存在两个重大疑点:第一,他们之前从未向我们说明新型as机甲上装备了未曾在任何记录中出现过的新型武器。”麦克尼尔谨慎地将装有从自己之前驾驶的as机甲中提取出的战地录像的存储设备放在桌子上,“……而且他们竟然单方面宣布那架丢失的9型as机甲原本是要交给我们进行测试的。第二,这架9型as机甲的性能让我对它被不知名的敌对组织夺走的真实过程产生了怀疑:究竟是什么人能轻易地把这么强大的战争兵器从吉欧特隆手里抢走?” “咱们这又不是开会,你没必要这么正式……”屋子里其中一名听众咳嗽了一声,“迈克,放轻松一些。” 从麦克尼尔的角度看去,彼得·伯顿和埃贡·舒勒的两颗脑袋上唯一的差别便是伯顿头上的那一撮金毛,只不过他现在无心拿两人的发型(假如光头也算是一种发型)开玩笑,而且看舒勒那凝重的表情,即便是这位博学多闻又有着极强天赋的武器装备专家也没见过具有类似功能的设备。不得不说,吉欧特隆公司的保密工作做得出人意料得好,好到了连所谓的内部人员都对真相一知半解的程度。 结束了自己的发言后,麦克尼尔随后把讲话的机会让给了伯顿。同麦克尼尔更愿意分析吉欧特隆公司在这一事件中的立场不同,伯顿先用了长篇大论解释他们在对付这架目前已经躺在维修工厂里等待着修复的失踪9型as机甲的过程中那些必要的随机应变措施,并重点指出麦克尼尔敏锐地发现敌方力场护盾的缺陷对他们的胜利必不可少。然后,他向着瞠目结舌的两位战友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不久之前,确切地说是在我们出发之前……我接到了一条无法追踪的匿名通讯,那条通讯用只有我熟悉的方式把一个会面地点告诉了我。”他迟疑不定地观察着麦克尼尔的表情,“然后,我在那里见到了卡萨德亲王,而他当时对我说,有一架美军的as机甲丢失并且即将出现在库尔德斯坦境内某个可能发生冲突的地区。” “看,从头到尾只有我们一直被瞒住了,鬼知道吉欧特隆公司在策划什么。”麦克尼尔气不打一处来,他这时也无暇责怪伯顿没有及时将此事告知他的过失了,“怎么联系卡萨德亲王?我想找他当面谈谈他的消息来源,这事听起来很蹊跷。” 本来打算把卡萨德亲王的赌约同样和盘托出的伯顿见麦克尼尔那副没好气的模样,硬生生地将后半截话全都咽了回去。他平静地回答说,卡萨德非常擅长销毁一切能有效追踪其行踪的证据并将追踪者导向错误的方向,即便是和卡萨德亲王共事后又敌对多年的伯顿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找出卡萨德的下落。不过,有一件事倒是确定的:这个平行世界中已经同样丢掉了王位的利比亚王室中并没有一位叫卡萨德的亲王。 正当麦克尼尔和伯顿争执着怎么向吉欧特隆公司代表和他们的上级反映此事时,一直皱着眉头观看麦克尼尔带回的录像的舒勒拍了拍桌子,要求他们两个安静一阵。 “吉欧特隆公司明知道你们在带回或摧毁丢失的as机甲的过程中会发现它安装了这种连我都看不明白工作原理的设备,却还是放心地让你们去帮他们找丢失的as机甲甚至还谎称那架as机甲原本要交给你们所在的作战部队进行测试,那只有可能是他们原本就没指望你们能活着回来。”舒勒挑出了录像中的几个重要镜头,“疑似光学迷彩的隐形装置再加上能挡住炮火的力场护盾,单凭这两样,一次成功的偷袭就能让你们全部葬身野外,幸亏敌方驾驶员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没这么多需要仔细思考的计划。” 说起那个给他们造成了这么多麻烦的驾驶员,那家伙在被麦克尼尔等人带回美军基地后立即被关进了监禁设施,不料吉欧特隆公司的代表没过多久就跑来向琼斯上尉声称他们需要详细地审问这个俘虏以便得知as机甲丢失时的细节。既然对方如此态度诚恳地向他申请而不是直接瞒着他把俘虏提走,琼斯上尉也只得答应了对方的提议。 目前,麦克尼尔仍然决定尽可能地控制知情者的范围而不是将他所目击到的令人震惊的事实盲目扩散。吉欧特隆在那架失踪的9型as机甲上搭载的特殊装备如果恰好是合众国的某项机密武器计划中的核心,那么冒失地将消息向外传播无疑等同出卖机密。 他们三个人长期凑在一起会引起怀疑,因此麦克尼尔在发现其他两位同伴短时间内都提不出什么新的想法后马上决定解散、各自去做手边的工作。为了维持住琼斯上尉对他的信任,他还有另一项工作需要完成,那就是趁着吉欧特隆公司向他们分派9型as机甲的机会将之前从黑市和敌军据点获取到的老型号as机甲再转手卖给别人——虽然这一过程中少不了要降价,对于几乎在做无本生意的麦克尼尔来说,他只会稳赚不赔,毕竟世上最划算的历史悠久的无本生意就包括抢劫。 麦克尼尔去找琼斯上尉的时候,他得到的消息是上尉正在仓库里监督维修as机甲。于是,他从基地的营房外侧绕开,一路小跑着赶往保存as机甲的机库。 尽职尽责的技术人员还在忙活着,车间里充满了刺鼻的气味。这些维修人员当中,有些是美军士官和士兵,另一些则是美军从当地雇佣的辅助人员。今日不比以往,前线每死掉一个美军士兵,对后方造成的恶劣影响都是显而易见的,尽可能地把压力转嫁给当地人才是明智之举。麦克尼尔左顾右盼也没有找到哈罗德·布朗,他料想那个日理万机的吉欧特隆公司董事不会纡尊降贵来到满是油污的修理厂视察,没有哪个坐惯了办公室的人能克服舒适区的阻力。 加文·琼斯上尉就坐在修理区旁边,不时地吆喝几句。他身后的几名吉欧特隆公司雇员离得更远一些,让这些人来到维修厂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长官。”麦克尼尔规规矩矩地走到上司身边向他敬礼,“把这东西搞回来,可花费了我们不少力气。” “没错,现在吉欧特隆公司也没有理由再把它从我们手里调走了。”琼斯上尉不停地打量着这架躺在他面前的9型as机甲,它象征着美利坚合众国军事科技的最新结晶,代表着合众国在第三代as机甲的研发中取得了无与伦比的优势。他们没有理由留下更多的as机甲,与其等待着上级终于不耐烦地把他们平时搜刮的旧型号as机甲强行收回,还不如趁着更新换代的机会把旧as机甲扔给伊拉克军队或库尔德军队以换取一笔额外的收益。 年轻的美军士官站在长官身旁,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把他想说的话说出去。琼斯上尉没有主动要求麦克尼尔把交战录像给他看,麦克尼尔也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有时候互相保持默契就是最好的结局。他们还没有和吉欧特隆对抗的本钱,而且麦克尼尔并不想当一个先收了别人的好处又立即反过来利用刚刚获取到的资源对付原来的恩人的忘恩负义之徒——哪怕扮演恩人角色的家伙可能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渣。 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收回了刚才的念头。 “我觉得我们的重点应该是伊拉克。”麦克尼尔笔直地伫立在琼斯上尉身旁,像极了合格的保镖,“库尔德人……他们在内部没有敌人,而外部的四个假想敌里,威胁最大的两个又都是我国的盟友。把他们继续武装起来,很浪费资源,而且北部的kdp和南部的puk说不定会同时拿着我们资助的东西内斗。但是伊拉克人很需要这些武器装备去对付包括信仰卫士团在内的各类武装组织,这是毋庸置疑的。” “说起信仰卫士团,他们最近的活动有些嚣张了。”琼斯上尉同意麦克尼尔的说法,“在此之前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吉欧特隆公司的东西也能轻易地丢失。刚才我还在和吉欧特隆公司派来的代表说,假如我们到那架as机甲失踪的地点附近去追查,说不定就可以发现一个隐藏起来的反合众国武装组织据点。” “完全赞同,上尉。” 谁知琼斯上尉刚才说的一连串废话都是为了给把交涉工作丢给麦克尼尔做铺垫,时机一成熟,他就借口要去营指挥部开会,转身离开了维修厂。这也没什么,麦克尼尔在没有长官在场的情况下说不定能和吉欧特隆公司的代表聊得更开心一些,然而他很快失望地发现这几名衣冠整齐的代表也缺乏兴趣。不,严格来说,他们只是对手边的工作提不起兴趣。 其中一名代表说,要不是吉欧特隆公司及其附属企业会给到战区出差的人发放一笔丰厚的额外补贴,他才不想跑到这种鬼地方受罪。 “那您不还是来了嘛?”麦克尼尔哭笑不得。 “唉,假如给我一次再做选择的机会,我宁可不要这份额外收入也得回国。”那名代表愁眉苦脸地抱怨着,“有钱……有钱有什么用?在这活见鬼的地方,根本花不出去……我在家庭里的作用跟死人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功能就是打钱,鬼知道我妻子把我的钱都花到哪去了,说不定她还在用我的钱养其他男人呢。” 碰上这种场合,彼得·伯顿大概会用他丰富的经验说,相反的情况也是会发生的。很久以前伯顿和麦克尼尔讨论金钱在维持人际关系中的作用时,他十分形象地说,理性和感性互相交织的价值取向使得金钱和财富只能在某个特定场合、特定时间点发挥近乎全能的作用,此外则很容易受到各种限制从而变得黯淡无光。 “精神上的空虚有时候会更彻底地摧毁一个人。”伯顿那时露出了麦克尼尔很少见到的睿智目光,“不是说仅仅指摧毁某个人,而是因为摧毁了这些掌握着海量资源的人从而间接地摧毁了更多人……更多无力操控命运的人。” “你有你的哲学,我不干预。”麦克尼尔莞尔一笑,“那我给你出个简单的选择题:碰上必须二选一的情况,我和钱,你选哪个?” “……这很无聊,世上没那么多必须二选一的场景,就算有,为了故意讨好某个人而做出的虚伪回答也不能反映出真相。”伯顿认真地说道,“所以我两个都不选,因为假设我沦落到了那种地步,则意味着我们遭遇了全面的、彻底的挫败,纵使暂时保留下一个,另一个很快也会失去。” 伯顿总是会在出人意料的地方变得意外地正经,这也是麦克尼尔永远可以期待着从伯顿身上找到惊喜的原因之一。他一面回忆着伯顿传授给他的那些人生经验,一面又向吉欧特隆公司的代表们咨询关于丢失的9机甲的一些细节问题。比起十句话里找不出半句真话的大亨们,这些顶多算是职业经理人的雇员们还很诚实,三言两语便点明了当时吉欧特隆公司的测试团队确实正在袭击一处信仰卫士团据点以进行测试的事实。 有了吉欧特隆公司代表的肯定,麦克尼尔明确了下一阶段的行动目标。他耐心地等待据称去第1\/1营指挥部开会的琼斯上尉返回,同时在自己的脑海中整理着已有的信息。吉欧特隆公司也不算什么值得信任的企业,麦克尼尔当然清楚这一点,不过双方所处的立场是相同的:巩固合众国的优势并尽力在海外攫取更多的利益。 琼斯上尉带回的消息更是让他喜出望外。吉欧特隆公司的测试队伍遇袭且丢失了一架9型as机甲(尽管已经被a连夺回)这件事让骄傲的海军陆战队指挥官们纷纷感到意外,震惊之余,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拔除信仰卫士团位于库尔德斯坦和伊拉克两国交界地带的那个秘密据点无疑能让库尔德斯坦变得更安全一些,同时也可以让长期派不上用场的伊拉克军队得到一些鞭策。 麦克尼尔可以睡一个好觉了,不过伯顿就未必这么想了。最近一段时间,伯顿每天都要搜集伊拉克各地的新闻,以便从中总结出有价值的情报。在每时每刻都要和战争为伴的地区,商品价格的波动、供货量变化等不起眼的信息都可以成为找出真相的线索,只是没那么直接罢了。自从他在卡萨德亲王那里得知了吉欧特隆公司的9型as机甲失踪的消息后,伯顿就尝试着寻找和反合众国武装组织有关的蛛丝马迹。 根据吉欧特隆公司代表的描述,实验用9型as机甲是在伊拉克西部的安巴尔省丢失的。这个省在失去了库尔德斯坦的伊拉克占据了很大的面积,同时也成为了可怜的伊拉克人难以有效管辖的地区之一——太大了。管理困难归管理困难,伯顿还不太相信信仰卫士团能畅通无阻地在安巴尔省各地发起袭击,尤其是在靠近库尔德斯坦的地方。 “伯顿?”查理·袁的声音从后方飘来,“你又在研究你的生意吗?” “不,这回是军事问题。”伯顿拼接着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各种消息,而他身旁还摆放着一个用于收看伊拉克当地电视节目的大号电视机,“……长官的通知,你收到了吗?” “当然,看来我们要帮着陆军解决一些问题了。”查理·袁谈起陆军的时候,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和奚落。海军陆战队干着陆军的工作,名义上却还只是海军部下辖的部队,多少让海军陆战队的【现代四足多用途陆战牲口】们感到有些无奈。 伯顿做着他的分析工作时,营房里其他的士兵偶尔也会凑过来围观。面对这些和他共同在一支部队内作战的同伴,伯顿没什么需要隐瞒的,这又不是那些他只能私下里和麦克尼尔说的秘密,更何况有些秘密是麦克尼尔都不一定应该了解的。只要他自己不感到尴尬,反过来尴尬的就是别人,看不懂的士兵们迟早都会散去,最后留下的对情报分析工作感兴趣的士兵当中说不定就有真正的天才。 查理·袁也看不懂,他在军校学的是指挥又不是情报分析。 “……奇怪。”伯顿自言自语着,“不应该啊。” 信仰卫士团在伊拉克境内的分布被形象地描述为此起彼伏——某个区域的信仰卫士团被暂时击溃后,其他地区的信仰卫士团又会变得相当活跃并且几乎是立即吸引了伊拉克军队的注意力、导致伊拉克军队和美军都必须将重点放在打击新出现的敌对武装组织上而不是去完全恢复刚刚平定的地区的秩序。 不过,尽管安巴尔省处于动荡之中,但伯顿所搜集到的证据目前还不支持信仰卫士团发起了袭击这一观点。即便仅仅是不支持而不是明确驳回,他也必须保持谨慎而不是安慰自己说现有证据不支持结论代表着还有可能性。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袭击吉欧特隆公司的测试队伍并且把那架丢失的as机甲——哪怕是拥有类似光学迷彩的设备——开到库尔德斯坦境内,根本就不像是信仰卫士团的行动。要是那些家伙真的搞到了这么一架威力强大的第三代as机甲,怕是第二天巴格达或是其他重要城市就会被突如其来的袭击事件弄得手忙脚乱。 也许他们只有真正抵达目的地附近才能了解到袭击者的真实身份。那时反而太晚了,伯顿不需要这么滞后的计划。 “不对,我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性。” 他重新开始了搜索,但是他现在不能打扰其他人的正常休息,好在查理·袁给伯顿指定了一间专门用于夜间工作的屋子,准确地说是用厕所改装的。伯顿不在乎这些,他既能享受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又能容忍一文不名的落魄日子,那还是麦克尼尔在韩国教给他的。 眼前的道路豁然开朗,彼得·伯顿抓住了那些复杂的伊拉克内外新闻中的集合点。和袭击直接相关的组织也许确实是信仰卫士团,但善后过程中必然有不属于伊拉克本土纠葛的第三方势力插手。丢失的as机甲并不一定是被【偷运】到库尔德斯坦的,相反,它很有可能是光明正大地在合法的审批手续下过境的,而收了钱的边境官员们并不会暴露这一秘密。多亏疯癫的驾驶员由于失去理智而没有机会真正在库尔德斯坦南北两派势力的交界处发起袭击,不然库尔德斯坦很可能已经陷入了新的战乱。 “哎呀,同行之间的竞争总是这么激烈,我甚至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说服他们为了什么更长远的利益而停下了。”伯顿揉了揉打架的眼皮,“怪不得我感觉这类事故非常眼熟……那么下一步就是找出从中作梗的那家企业了。” 伯顿不会意识到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布朗董事,我知道您的公务繁忙,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们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受到的阻碍已经超出了预期。”坐在更舒适的卧室里,埃贡·舒勒的双眼紧盯着他要求维修人员提交的检测报告,一只手拿着虽然在他看来十分落伍但和这个时代很相符的手机,“所以我认为有必要向他们透露更多的信息。哪怕我们什么都不说,军队也会进行独立调查。” “听起来倒像是你急于了解一些内幕,舒勒博士。”电话另一头布朗的声音毫无波澜,“从我得知那架as机甲和偷走它的小偷被一起带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迟早会面对这个选择。” “您有权保密,尤其是对于商业机密。”舒勒极力避免自己陷入其他人的陷阱,欠下的每一个人情都可能增加隐患,“我老家的银行也是同样地遵守行规。” 布朗的笑声听起来让舒勒很不舒服。 “并不是什么商业机密,因为我敢保证每一个了解到它的人……都是同样地感到迷茫,而且永远不可能找到真相,我也一样。”隔着电话,舒勒能想象出那个留着爆炸头的商业大亨的模样,“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我们用现有的手段没法准确分析的技术黑箱……” tbc? OR6-EP1:群山之巅(12) or6-ep1:群山之巅(12) “你确定吗?”麦克尼尔蹲在沙坑里,用望远镜观察着远方地平线上的动静,可惜他注定一无所获,“我几乎能预感到咱们肯定会扑空。” “话是这么说,但吉欧特隆公司的人在把测试用装备运往库尔德斯坦的路上遇到了袭击,结果直到现在居然没人能在这条路线附近找出袭击者。”麦克尼尔身后不远处的伯顿正在用航拍照片和卫星地图核对周围重要参照物的具体位置,“所以要我说,我们不如随便找个离那条路线稍微远一点的敌军据点然后把它彻底消灭,到时候再解释说是敌方转移速度太快以至于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伊拉克各地都活跃着反合众国武装组织,这一点,麦克尼尔自然也知情。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反合众国武装组织都有能力为发生在伊拉克或库尔德斯坦的重大事故负责,哪怕那些次要武装组织派发言人主动认领袭击事件也没用。诚如伯顿所说,找到一个适合用来向上级交差的目标是他们当前的最佳选择,在那之后他们才能在避免惊动更高级的指挥官的情况下进行自己的调查。 因此,彼得·伯顿很快为a连选择了一个合适的目标。他决定将安巴尔省东北方向一些零散的武装组织列入名单中,并随后将名单交给了琼斯上尉。目前,安巴尔省的防卫工作也由美国海军陆战队负责,他们那些身处库尔德斯坦的同行还不必担心互相交换情报会让陆军凭空多出一份功劳。 位于当时吉欧特隆预计将测试用装备运往库尔德斯坦的指定路线以西约70千米处,疑似盘踞着一伙反合众国武装人员。没有人能确认他们是否是信仰卫士团的成员或是其下属分支组织,那无关紧要,总之包括琼斯上尉在内的所有人都希望它来充当那个袭击吉欧特隆公司测试团队的凶手。 掩体内的其他士兵忐忑不安地准备着对敌人发起攻击,他们还不想这么早地把这条命丢在海外。从兵力规模上来看,a连不占数量上的优势,虽然现代战争中数量优势已经不再扮演主要角色了。 “我以前听伊拉克人说过,安巴尔省是伊拉克最不服管教的省。”麦克尼尔放下了望远镜,“这还真是稀奇,我们来之前他们就一直在抵抗旧伊拉克,等我们来了以后他们就转而抵抗我们了。” “这些部落长老、宗教人士不希望有任何人管着他们、抗拒任何来自巴格达的命令。”伯顿犀利地指出了看似桀骜不驯的背后都是生意和利益,“想瓦解他们的生存基础,光靠在巴格达或是各个省的首府换上听我们话的人,根本没用。对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在这地方打一场比较传统的战斗?” 麦克尼尔和伯顿一起返回掩体中央位置的桌子前,他小心地让开一名正在穿过附近通道的美军士兵,以免自己被撞倒。自琼斯上尉敲定了对这处敌军据点展开袭击的作战方案后,制定作战计划的任务就落到了连指挥部的其他人的肩上。这只是一场维护现有秩序的治安战,他们没有理由要求铺天盖地的空军为他们提供火力支援,一切都得靠他们自己。 就在连里的军官和士官们商讨作战方案时,麦克尼尔敏锐地察觉到了伯顿在提供给他的特殊版本里额外地加上了一些试探性的内容。简要地说,既然麦克尼尔和舒勒都已经就as机甲的横空出世不符合常理达成了共识,伯顿大胆地建议尝试用常规手段而不是依赖as机甲去攻击敌人。不过,他的建议没能被麦克尼尔接受。麦克尼尔在反驳时指出,给吉欧特隆公司做测试是他们目前想方设法争取外部资源的重要有效途径。 “况且,如果敌人也有安装了那种奇怪装备的as机甲,那么常规武器确实很难派上用场。”麦克尼尔提起了那架至今还放在维修厂里等待修复的奇怪的9型as机甲,“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琼斯上尉预计攻击的敌方据点其实是一个大型村落,过去附近的美军都没有对它进行额外关注,也许是因为它十分安静而且美军也不想频繁地到交通不便的地区给自己添麻烦。直到最近,吉欧特隆公司的实验装备丢失导致美军不得不重视这附近的安全状况,并且立即找出了不少漏网之鱼。对那些暂时不构成威胁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和陆军都不打算劳神费力地对付它们;另一些被选出来充当靶子的,则可以作为剿灭反合众国武装组织的新战绩。 村庄本身处于丘陵地带,一部分房屋依山而建。远远望去,土黄色的房屋和土黄色的丘陵几乎融为一体,这里甚至没有哪怕一座白色的寺庙作为醒目的标志物。由于视野不甚开阔,一般空军也只能从特定方向观测该据点并展开袭击,地面部队就更不用说了。 麦克尼尔本来不用亲自到前线参加战斗,不过他找了个理由称吉欧特隆公司还需要搜集实战数据,而且为吉欧特隆公司找回面子的机会正好该用得上这家企业为美军提供的新型装备。于是,麦克尼尔接到了一项重要工作,他必须在正面战斗打响后从侧面迂回到敌方据点后方并扰乱敌人的行动。这对一般地面部队来说困难重重,翻山越岭绕路并不简单,然而麦克尼尔手边有不少可以拿来投入实战的as机甲,这为他扫清了自然环境因素的阻碍。 他还没来得及指挥其他的驾驶员将as机甲部署到指定位置,战斗已经打响了——装着找理由向附近村民问路的美军士兵由于被识破而不得不提前开始作战。在几辆装甲车以全速冲刺的姿态向着目标狂奔不止时,麦克尼尔也开始了他的行动。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自己的as机甲从丘陵侧面前进,不时需要跳过一些障碍物并谨慎地寻找落脚点以免连人带机甲地翻滚到另一侧的山谷里。出发前他特意警告过其他驾驶员,没信心安稳落地就最好乖乖地慢慢爬,总比出意外之后还得让战友跑来搭救好得多。 从他所在的角度向下方的村庄望去,下方的战况一览无余。穿着各色长袍的武装人员扛着不同样式的枪械,几乎从村子里的每家每户蜂拥而上,向着美军发起了反击。其中不少人持有专门用来对付美军装甲车或坦克的火箭筒,只等合适的目标出现在视野内。正是由于这些能随时随地把一辆装甲车或是坦克报废掉的家伙无处不在,美军才越来越倾向于将轻型装甲部队向着高机动性而不是更重视防御的方向建设。 “各作战单位注意,警惕敌方可能出现的其他as机甲。”麦克尼尔向着友军喊话,“哦,也别忘了常规武器。” a连平时依靠轮流让士兵尝试着驾驶as机甲的办法以选拔合适的驾驶员,尽管他们并不是总能找到实战的机会。靠着这种看起来有些愚笨但管用的手段,麦克尼尔勉强凑齐了能协助他一同作战的驾驶员。本来他想把伯顿也弄来,不过伯顿的本职工作并不那么清闲,帮查理·袁指挥一个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既然如此,麦克尼尔索性和伯顿打了个赌:比谁先抵达目的地。 经麦克尼尔粗略估算,下方的村庄中有超过150名敌方武装人员。这个数字几乎等于a连的总兵力,然而麦克尼尔很有兴趣向敌人证明人数优势毫无意义——他随即就下令向着丘陵下方的村庄冲锋,而敌人的大部分作战人员都在正面的两个主要防线上对抗凭借着装甲车将士兵快速运输到前线后将战线拓宽的a连。要说这个村庄的地理位置既适合防御又不太适合,它虽然有着丘陵作为屏障,其通向外界的道路又并不是只能允许人员步行的山路。不然,琼斯上尉就算是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可能马上把除了预备队之外的人员送到敌人眼前。 站在村子边缘的土墙旁站岗放哨的敌人根本没预料到山上会突然冲下来一架巨大的白色人形as机甲,这几名不幸的哨兵吓得面如土色,除了逃跑之外什么都记不住了。其中一人马上把同伴向着旁边的土路一推,那意思是示意战友赶快向其他人通风报信,而这个勇敢的伊拉克人则和其他战友留下原地徒劳地阻击一大群破笼的钢铁巨兽。不过,首当其冲把他们吓得不轻的那怪物完全没心思关注他们,它轻巧地绕过了只能用来阻挡一般人的土墙并朝着村子里的一处阵地前进。 离麦克尼尔的as机甲落地点西北方向几百米处,忙着用制式火炮和民间兵工厂的土炮武装炮兵阵地的敌方武装人员专心致志地对付着前来围攻他们的美军。这些虽然没接受过正规教育但在战斗中同样积累了丰富经验的伊拉克人很快地利用村庄高低错落的地理环境锁定了一辆停下来向着躲藏在邻近的屋子里负隅顽抗的敌人的美军装甲车。炮声一响,附近的美军士兵都预料到大事不妙,当他们确定自己没被敌人的炮弹炸得血肉模糊后,马上向附近的友军询问情况。 下一秒,敌人的炮兵阵地在麦克尼尔的视野中化为了一团火球。 “伯顿,敌方炮兵据点a已经被消灭。”麦克尼尔接通了和a连1排之间的通讯,“伤亡情况怎么样?” “我们这有辆装甲车被敌人从上面开了盖。”彼得·伯顿刚打算继续说,猛然间从他所藏身的屋子面向东侧的窗户目击到一名敌人把火箭筒瞄准了他所在的方向。凭着本能,伯顿立即翻滚到了附近的房间中,这才被没火箭弹炸成肉酱,“……咳!打完了再说。” 装甲车里当时还有三名士兵,其中两人轻伤、一人重伤。重伤的那名士兵被炸断了腿,就算被救活了,大概率也要以残疾人的身份度过下半生。当伯顿告诉身旁的其他士兵把那半截断腿扔到外面的时候,他有些认真地考虑这时候找个理由早点结束同伴的痛苦是不是对当事人及其亲朋好友都更友好一些。 “……如果死了也就只是死了,活着却不仅要当一辈子的残废,还会连累相关人员……算了。”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自言自语着,“2班请注意,给你们五分钟时间,把那个羊圈拿下来!对,我们这没有视野,看不到敌人的位置!” 却说方才奋勇突击地歼灭了敌方炮兵阵地并且给下方的战友们换来了喘息之机的麦克尼尔,此时此刻正在操控他的as机甲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以躲避敌人的火力。不考虑地形因素,这些as机甲当中的每一个都比村子里全部建筑物更高,虽然在体型上形成了足够的威慑力,但是在敌人不仅没被吓倒反而勇猛反击的时候就是超大号的移动靶子。没有哪个驾驶员会愚蠢地让as机甲接下敌人的炮弹或是导弹,as机甲对抗坦克和飞机的要诀是高机动性。 很遗憾的是,这么多大号人形机甲各自按照不同的轨迹躲避敌方攻击的时候很容易撞在一起。 麦克尼尔还算幸运,他凭借着惊人的反应能力避免了这种在战场上绝对算不上滑稽的闹剧的发生,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很快,他就目击到了另外两架6型as机甲撞在了一起。 为了避免频繁使用rk-91型机甲引来怀疑,加上吉欧特隆公司的到来为他们更新装备提供了不少便利,麦克尼尔和琼斯上尉都同意尽快把手头的rk-91和rk-92型as机甲全都倒卖给伊拉克军队或库尔德军队,而他们自己平时则使用美军的主力第二代as机甲6。然而,这时候他反而有些后悔此次出战的时候派遣了6型as机甲,因为人形机甲撞在一起并摔倒后就很难爬起来,不像呈现出圆滑的青蛙造型的rk-91那样能迅速地打个滚然后翻身。不过,当他意识到跌倒的6型as机甲恰好把正下方那栋屋子里所有的敌方武装人员压成了肉饼后,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总之,我可没有被别人撞翻的兴趣。”麦克尼尔挠了挠头,他每分每秒都紧绷着神经,高度紧张的精神严重消耗了他的体力。 他留心观察了一下地面上的变化,发现他好像一不小心踩到了向外逃跑的羊。幸好不是一不小心踩死了一个没参加战斗的平民,麦克尼尔自我安慰道。 尽管as机甲突击部队作战行动直接让敌方的后方防线崩溃并使得留守在村子内的其他武装人员被迫投入到混战中,但那些顽强地坚守村子内每一栋房屋的家伙并没有退却。琼斯上尉不得不派遣士兵和这些人逐一争夺房屋,而战斗的结果不过是房屋本身落入美军手中但其中的一部分敌人已经撤退到下一道防线。最直截了当的方法是要求as机甲部队居高临下地将村落里所有的房屋全部摧毁,或即便不摧毁也至少要对每一栋屋子补上一炮,然而即便麦克唐纳中尉数次力劝,琼斯上尉却还是有所犹豫。 “……一定会有人报道说我们在屠杀平民。”黑人美军指挥官对着自己的白人副手解释道。 “现在难道不是吗?”麦克唐纳中尉抽动着他的鹰钩鼻,“认真地说,等我们打完之后,这村子也就报废了。” “这倒是没错,不过它可不能报废在我们手上。”琼斯上尉若有深意地望着烽烟四起的村子,“把一个三分钟之后要死亡的病人踢到医院,就不必被别人背后指点说家里死过人了。” 琼斯上尉没有仓促下令,还源自他对麦克尼尔的信心,因为麦克尼尔不仅擅长帮他做私活,公事也不会耽误。他的预感没有出错,几乎在同一时间,麦克尼尔要求其他as机甲驾驶员注意灵活观察村子内房屋的状态,一旦发现有敌方人员从其中开火或进出该房屋,就直接将那栋物资炸塌。他自己先尽可能地将as机甲向村子后侧撤退以避免成为集中攻击目标,然后让其他驾驶员从最后一排屋子开始排查。 隆隆炮火声炸塌的除了房屋之外还有这些仍然持续抵抗的武装人员的信心,伯顿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敌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句破碎的不成句的阿拉伯语都成为了他了解敌人现存战斗意志的工具。他和查理·袁一同站在一栋房屋的后门,两人互相点头示意,查理·袁踢开房门,伯顿紧随而入,劈头盖脸地向着屋子内的活人扫射。枪声暂时停止后,两人环视屋内,只见狼藉一片的屋子里只剩下一个满脸是血的孩子坐在地板上发呆。 “我听说他们会在小孩才两三岁的时候就教这些孩子怎么杀人。”查理·袁举起了步枪,瞄准了那个儿童的头颅,“这小畜生一定在尿布里藏着一把手枪。” “说得对。”伯顿替长官扣下了扳机,把那个孩子的上半身打成了一团无法辨清模样的碎肉,“很高兴和您达成共识,长官。确切地说,他们不仅教儿童怎么杀人,还要向儿童灌输专门驱动这些孩子仇恨我们的种种不良思想。” 后方的美军士兵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了屋子的各个出入口和窗户,以便为攻击下一栋房屋创造有利条件。百无聊赖的伯顿友善地告诫窗边的美军士兵注意隐蔽,他回过头来发现地上那一大堆尸体里竟然还有人在颤动,于是返回尸堆前拔出匕首向着每一具尸体上依次捅了一刀。 “你们还不值得我浪费子弹。”他潇洒地把匕首收回套子里,“下辈子……嗯,我知道这并不是你们或我们的宗教的说法……但我还是得说,下辈子别生在伊拉克了。” 虽然麦克尼尔预估敌人不超过200人,但即便战斗还未结束,村子里出现的尸体却早就超过了200具。哪怕是麦克尼尔也没心思在战斗时区分藏着一大群敌对武装人员的村子里有哪些人是完全无辜的平民,他只是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避免误杀,但还算不上心慈手软。他和其他as机甲驾驶员有条不紊地从村子的另一侧逐步清理建筑,并且发自内心地期望着有哪怕一栋建筑上举起白旗表示投降,可惜并没有。 “长官,敌人的后方火力支援阵地全部被歼灭,现在他们可能只剩下不到30人的残余部队了。”麦克尼尔很快将自己的战果和他对战况的判断汇报给了琼斯上尉,“我建议封锁敌人并避免继续扩大战斗范围,这里毕竟还有不少平民。” “也许我们可以把这些平民安置到附近的村子,前提是他们不会向别的村子宣传反对我们的内容……唉,那根本不可能。”琼斯上尉懊恼地抱怨着,“做得好,麦克尼尔。我原先还以为他们在村子里藏了as机甲,毕竟最近有大型车辆进出这里。看来是我猜错了。” “应该说,幸好猜错了。”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在这个地形上,敌人最可能使用的rk-91型as机甲的优势更大一些。咱们都知道俄国佬的柴油发动机不会因为障碍物过重就停止输出。” 他通过显示屏望着还躺在地上的友军as机甲。还在驾驶室里的麦克尼尔闻不到外面的气味,不用别人说,他也知道那一定会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味道。 “麦克尼尔,我们这里有个惊人的发现。”耳机里传来了伯顿的声音,“呃,我建议你自己来看一看。” 麦克尼尔不知道伯顿发现了什么,好在战斗接近尾声,他只要告诉其他as机甲驾驶员按照他的布置继续压缩敌人战斗区域就行了。于是,麦克尼尔把他的9型as机甲开到了战斗区域以外,然后缓慢地让as机甲摆出匍匐在地的姿态以便让他本人能安全地跳下来。随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向伯顿所说的那栋屋子的麦克尼尔很快在伯顿派来的士兵的引导下抵达了目的地。 “什么事?”麦克尼尔喘着粗气,“我刚才……刚才还在开as机甲呢。” “我们在这个屋子里发现了失踪的吉欧特隆公司雇员。”伯顿贴近麦克尼尔的耳朵,小声说道,“……相貌和失踪的测试团队成员也都吻合。” 这至少说明伯顿歪打正着地选中了正确的报复目标,这个村子里的武装人员并不是无辜的。不过,麦克尼尔始终不明白伯顿要求自己进入房屋内而不是把那些失踪的吉欧特隆公司雇员带出来的原因,直到他自己终于不耐烦地闯进了地下室里,这才明白事情确实有些古怪。这些双目紧闭的失踪人员一个个都被捆住手脚、绑在床上,而敌人捆绑他们的工具竟然是专门用来防止精神病人逃跑的专业设备。 “你看,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伯顿像个幽灵一样趴在麦克尼尔身后,“我的直觉告诉我,与其说敌人绑架了他们,这样子倒更像是敌人生怕他们跑出来制造破坏……所以我也没敢把他们叫醒或是用其他方式弄醒。” “那就尽量平稳地把他们运出来然后装进装甲车里、运回我们在附近的补给基地,再把他们交给吉欧特隆公司。”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上一次他们不由分说地把那个袭击我们的敌对驾驶员要走了,我想这一次他们也不会允许我们长时间地留下这些失踪的测试团队成员并询问详情。吉欧特隆公司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他们大概是害怕泄密。” tbc? OR6-EP1:群山之巅(13) or6-ep1:群山之巅(13) 美军歪打正着地攻击了关押失踪的吉欧特隆公司测试团队成员的敌对武装组织据点这件事算不上什么新闻,类似的故事也许在美军控制下的每一个战场都会上演。即便是让猴子将字母随机排列组合都有可能恰好组合出一部《哈姆雷特》,更别说看似在随机寻找目标的伯顿哪怕是猜测也要让决定变得有迹可循。行动获得了圆满成功后,这支从库尔德斯坦出发的美军部队决定在伊拉克休整几天,既是为了打扫战场,也是要和吉欧特隆公司的合作伙伴们好好地商谈一下分赃的问题。 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南下前往伊拉克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也不过是清点收获后返回北方;在另一些人看来,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根据俘虏的口供,他们并不是信仰卫士团的成员——尽管这伙武装人员的头目当中确实有人认真地提议过要投靠信仰卫士团,但是被其他人否决了。”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像个谨小慎微的侍者一样站在圆桌旁读着他陪同其他美军士兵审讯几名俘虏后得到的报告,眼前则是忙着玩纸牌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其中一名俘虏说,他认为信仰卫士团就算收留他们也不可能在他们遭遇危险时及时前来援助,而脱离经营许久的基地、前往信仰卫士团的控制区又无疑是自取灭亡。” “很聪明的想法,至少就这一点来说,他们的谨慎让他们多存活了一段时间。”麦克尼尔咂舌,“那袭击事件呢?俘虏们当中是否有人知道袭击事件发生的前因后果?” 让麦克尼尔和伯顿颇为失望的是,艾哈迈德什么也没能问出来。a连冲进村庄里大杀特杀的时候完全忘记了应该确保重要人物的生命安全,不过就算当时琼斯上尉向杀红了眼的美军士兵们下达了这条命令,士兵们多半也无法从一大群穿着同样风格服饰的武装人员中区分出敌人的头目,毕竟这些伊拉克人又不像美军这样使用明显的军衔标志区分指挥官和普通士兵——其结果自然是俘虏们声称头目们大多战死或失踪而他们这些小人物对首领们的计划完全不知情。 最后一条线索,大概要从昏迷不醒的失踪人员身上取得。 伯顿朝着麦克尼尔的脸上吐了一个烟圈,含混不清地向着一旁的艾哈迈德说道: “他们也许故意隐瞒真相,也许这些看似是普通士兵的家伙里藏着乔装打扮的敌方首脑。你不要担心,我们的士兵都是经受过长期专业训练的。如果你什么都问不出来,到时候……”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麦克尼尔,“让麦克尼尔去。” 叶海亚·艾哈迈德向着位于摇晃着的灯光下打牌的两人像模像样地敬了个军礼,然后转身关上门离开了。他们现在的宿营地位于邻近的伊拉克军事基地,这里的伊拉克军官一听说美军部队到来,丝毫不敢怠慢,立即决定认真地招待这些刚结束了一场血战的盟军们。 抽烟喝酒在伊拉克人的宗教或者说在整个阿拉伯世界无疑都是大不敬、伤风败俗的,不过伊拉克人当然不会站出来指责彼得·伯顿在他们的营房里抽烟喝酒是违背了他们的规矩,相反,这里的规矩是美国人制定的。 艾哈迈德刚离开,伯顿把一张黑桃a拍在桌子上,小声对麦克尼尔说道: “这就太离奇了……一群既没有信仰卫士团撑腰也没有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家伙,竟然击溃了吉欧特隆公司的测试团队并且把成员都活捉了。让我来指挥,我也想不出任何能做到这一步的办法。” “我也想不通,所以也许只有这些仍然昏迷的失踪人员知道真相了。”麦克尼尔本来没兴趣和伯顿玩牌,不过这是他和伯顿能找借口私下里聊他们这个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团队的私事的罕见机会,“……会不会是我们谨慎过头了?也许我们明天就该想办法把这些人弄醒,从他们嘴里撬出情报。” 伯顿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香烟,在他因此而得上肺癌或类似的疾病之前,他是断然不会停下来的,“我们有必要在一切反常现象面前保持警惕。迈克,一群几乎住在山区的穷牧民,却用只有城市里才能出现的专业设备把他们抓来的俘虏关在地下室里,而且这些家伙甚至没有虐待失踪人员。如果他们是为了劫持人质、给讨价还价留下余地,那么适当地虐待俘虏并且让吉欧特隆公司知情才是最好的做法。” 麦克尼尔听懂了伯顿的想法,在伯顿看来,这些反合众国武装人员对待失踪人员的方式不符合任何一种常规行为。仅从这些武装人员使用了在伊拉克的大城市才能见到的医疗设备看护昏迷的失踪人员这一点来看,他们只是某个计划的其中一环,背后另有其人。 追查医疗设备的任务可以交给友军来负责,然而麦克尼尔直到现在仍然好奇这些失踪人员为什么会一直昏迷下去。他们将这些吉欧特隆公司雇员抬出来并运往这座基地的全过程中,没有任何人苏醒。同样被诡异的事态进展弄得局促不安的琼斯上尉当即就打算将昏迷的失踪人员全部送往附近的医院,但其他人都认为倾向于将知情人范围尽可能缩小的吉欧特隆公司不会喜欢这种办法。况且,反正昏迷人员也没有生命危险甚至看起来较为健康,继续看护他们也未尝不可。 不知不觉间,麦克尼尔尝试着用对付【兰芳赤子】的经验来分析信仰卫士团的活动。兰芳赤子将其计划分散到东南亚各地的平民组成的战斗队中间,而信仰卫士团由于有着相当一部分伊拉克本地居民的支持从而同样能够动员更多的平民参与到一个规模较大的作战方案中。 一轮牌局结束了,麦克尼尔和伯顿开始洗牌,同时构思着他们的下一个行动。 “我有个不成熟的猜想,也许敌人尝试着在这些失踪人员身上进行生化武器实验。”麦克尼尔趁着洗牌的机会把伯顿放在桌边的香烟拿走了,“伊拉克人手里还有不少残余的生化武器,用这些武器攻击他们自己的同胞显然会产生不良影响,但是拿外国人当目标就没什么不妥的。” “……那生化武器不是我国卖给他们的吗?”伯顿叹了一口气,“要不是为了对付伊朗,我们也犯不上忍着反胃的冲动把生化武器卖给我们同样不喜欢的伊拉克。话是这么说,假如这些人真的被当做了测试生化武器的目标,那么我们可就要倒霉了——但是你也知道,体检结果显示这些人干净得离谱。” 麦克尼尔和伯顿所谈论的那些失踪的吉欧特隆公司测试团队成员,目前被a连派专人关在一间封闭的仓库中,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在任何做法都可能犯错的情况下,什么都不做就不会犯错,这也符合琼斯上尉的想法,他只需要等着吉欧特隆公司派人前来领走这些被一群散兵游勇击溃的没本事的家伙。 不过,他不可能知道,正被另一桩事情搅合得焦头烂额的吉欧特隆公司也许根本没心思把失踪的测试团队成员带回来。来伊拉克亲自监督9型as机甲测试工作的哈罗德·布朗同时还带来了大批需要负责处理应急任务的科研人员,这些本以为能无所事事地躺在研究所里睡觉的家伙刚到伊拉克没几天就接受了不同的任务,而最理所应当地以为不会被摊派任务的生物专家们同样一头雾水。他们的任务和一个从一开始就疯了的家伙有关。 不久之前,吉欧特隆公司原定测试新型9的团队在伊拉克西部地区被伏击后失踪,紧接着丢失的9型as机甲就出现在了库尔德斯坦南方。同样肩负着测试9型as机甲工作的美国海军陆战队迅速地找到了丢失的那架as机甲并将其夺回,而当时驾驶机甲的敌方驾驶员则落入了吉欧特隆公司手中。 据当时负责交接任务的海军陆战队中士彼得·伯顿说,敌方驾驶员从被他们发现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疯了。这个满口胡言乱语、行为张牙舞爪的家伙一路上没少给吉欧特隆公司的押送队伍添麻烦,在其他失踪人员的下落被找到之前,这名奇怪的精神失常的驾驶员可能是吉欧特隆公司挖出袭击事件幕后真凶的唯一线索。于是,惯于用天花乱坠的概念博取董事们的好感的专家们被定为了从敌方驾驶员的脑袋里挖出必要情报的负责人。 比起那些在吉欧特隆公司扮演着重要角色的专家们,每天的工作就是负责记录实验现象的乔治·中森无疑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物。敌方驾驶员被转移到吉欧特隆公司位于库尔德斯坦的研究设施的当天,他和其他同事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把那个疯癫的家伙关起来。这项工作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少抓痕和牙印,但他还不至于像另一个被咬掉了耳朵的同事那么倒霉。 接下来的几天成为了各位专家大显神通的时候。由于海军陆战队提供的证词和脑电波检测结果都证明这人确实已经疯了,拷问和逼供等常规手段就此失去意义,唯一的办法便是由这些生物医学专家们想出一个能从敌方驾驶员的脑海里挖出情报的有效手段。 每当其中一位专家尝试着用自己的方法提取可靠情报时,其他人总会投以恶意的目光。每个都希望其他人和自己一样失败,这样哈罗德·布朗就没有理由要手下的职业经理人把他们找个借口开除:法不责众,吉欧特隆公司还没有强悍到能随便将整个研究部门的精锐全部辞退而不因此衰弱的地步。幸运的是每个人都失败了,不幸的则是那些盼望着别人失败的专家自己也失败了。 更不妙的事情还在等待着他们。3月21日早上,第一个来到研究设施的乔治·中森发现平常吵闹而且状似疯癫的敌方驾驶员竟然睡着了。他无法想象这个从不疲倦并且更近似野兽的家伙怎么会突然陷入睡眠,于是这成为了新一轮竞争的开端。被俘获的敌方驾驶员既然已经陷入沉睡,想利用对方偶尔说出的不成句的几个词拼凑出真相也不可能了,新的挑战变为了谁能先将这家伙唤醒。与此同时,吉欧特隆公司开足马力根据这名白人驾驶员的相貌搜寻其真实身份,为此他们需要查询不少分支机构或合作企业的数据库,这免不了带来更多的摩擦。 生物医学专家们的竞争伴随着各自的失败而降落到了低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合作。这些掉了不少头发的专家们放弃了单独解决问题的想法,转而聚集在一起讨论着怎么从其他人的方案中吸取教训并寻找出正确的途径。他们可以对被俘的敌方驾驶员使用一些更极端的实验手段,然而一旦这名至关重要的俘虏死亡,那么他们就必须承担吉欧特隆公司高层管理人员的怒火。 在这一片不安的气氛中,一位预料之外的访客抵达了这座虽然简陋但相比库尔德斯坦的平均生活水平来说算得上高端的研究设施。 “我就是舒勒。”埃贡·舒勒脑袋上的头发比这座研究设施中的所有人都少,乔治·中森毫不怀疑对方已经秃了,“……代表布朗董事来看看这里的情况。” 对位于吉欧特隆公司科研人员食物链底层的乔治·中森来说,即便是和哈罗德·布朗那样的巨头相差甚远的舒勒也是他只能仰望的一尊大人物。据说,这个在9型as机甲的研发工作(还有其他许多零碎的项目)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瑞士人有着接近两百万美元的年薪,那同样是一个乔治·中森只能在梦里想想看的数字。 他当然不会知道舒勒把【自己的存款】都丢给了伯顿去打理。舒勒不会理财,而且对钱也不感兴趣,当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份巨额收入能促进整个团队的发展后,立即决定将其交给伯顿。 面对着忐忑不安的生物医学专家们,舒勒的情绪同样低沉了许多。他当然不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不过他之前被迫暂时转行研究人体方面的技术问题时倒是确实积累了不少经验,尽管他后来由于自感难以身兼多职从而决定将这一方面的工作完全委托给岛田真司,但他仍然对相关问题有着远胜过一般从业人员的了解。不料,原本打算以外行的名头随意地查阅一些资料后装作不经意间给出正确答案的舒勒很快就遇到了瓶颈,那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记录让他头疼,这果然应该是岛田真司的工作而不是他的。 他提出要去看一看被俘的敌方驾驶员,其他研究人员同意了他的请求。几日之前还疯癫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家伙,如今睡得如同死猪一般。 哈罗德·布朗的告诫又萦绕在他耳边。 “舒勒博士,我现在要对你说的是我们整个企业的核心机密,那就是关于支撑着我们成为美军as机甲指定供应商的关键。”哈罗德·布朗当时的语气相当轻松,仿佛不是谈什么机密而是在谈不起眼的小事,“……无论你怎么想,我们掌握了一种可以将人类的精神意志转化为武器的工具。如果你有兴趣,也许我可以允许你对它进行一些研究和改进……” 舒勒并不怀疑这一点,他曾经在其他平行世界见识过千奇百怪的技术,这时候即便突然有人和他说某种设备能将人类的精神意志直接用于战斗,他也不会感到特别惊讶。问题是,眼前这个之前疯疯癫癫现在又沉睡不起的家伙根本不像是什么拥有强大意志的优秀战士,舒勒反而觉得麦克尼尔更符合这个标准。 被舒勒点名要求汇报实验进展的乔治·中森受宠若惊,他尽自己所能把那些前辈们进行的复杂的实验用他本人能理解的语言说给舒勒听。按照乔治·中森的描述,研究团队发现被俘虏的敌方驾驶员的各个主要内脏存在不同程度的衰竭,且其大脑也似乎受到了一定的损伤。体检结果证实以上损伤并非外力造成,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则是敌方驾驶员在驾驶as机甲之前服用了某种能透支人体潜能但是对人体有害的药物。 “但是收集的分泌物和病理检测结果也不支持这种结论。”乔治·中森谨慎地补充道,“……此外,关于实验对象从长期的亢奋突然转入昏睡的原因,我们也还在研究中。” “……难道不是器官衰竭导致的吗?”舒勒自言自语着,“他从被关进实验设施之后,除了被强制饲喂营养液之外没有任何自行进食记录,而且终日像个猴子一样蹦跶个不停,加上他的身体状况也堪忧……陷入昏迷也是在所难免的。” 突然被大人物批评了几句的乔治·中森开始怀疑人生,在他被信念上受到的重挫弄得不知所措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随便说出的几句话对这个日裔美国人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创伤的舒勒还在翻看实验记录,并且意外地发现昏迷的白人驾驶员其实并未出现他想象中的生命垂危状况,只是各项生理活动都放慢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速率内。用更不专业一些的词语来形容,大概是【休眠】。 “……舒勒博士,布朗董事怎么看待这件事?”乔治·中森鼓起勇气询问哈罗德·布朗本人的意见,这对他们整个团队来说都至关重要。无论团队里的生物医学专家怎么竞争,那都是同行的业内比拼,但是世上总会存在一些非技术性因素对实际研究结果形成干扰,例如需要用某个确定的结果来在特殊日期达成特殊目的的商人和政客们那毫不顾忌恶劣影响的瞎指挥。作为吉欧特隆公司全权负责中东事务的代表,哈罗德·布朗的一言一行都决定了这些看似具有自主性的研究团队的工作方向和进度。 “布朗董事说,很有可能是【友商】的恶性竞争。”舒勒很有学究气地扶着他的眼镜,“挡了别人赚钱的路,那就是深仇大恨。” 以不耽误研究工作的名义,舒勒把其他专家都赶到另一个研究室去开会了,他专门找一个不怎么熟悉工作的新人询问详情就是为了避免那些非常擅长应付检查的老油条给他送上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不过,原先想象中轻而易举地解决问题的计划现在彻底泡汤了,舒勒也没有把握能找出真相,再说他还得负责新型as机甲的研发工作,尤其是一定要尝试着把他最喜欢使用的激光类设备安装上去。这种工作,就该让岛田真司—— 等一等,还有另一种情况。光头的瑞士人摩挲着自己的脑袋,想象出了另一种可能性。他们至今无人和岛田真司取得联系,也许岛田真司同样绞尽脑汁寻找他们的下落。虽然岛田真司在上一个平行世界冒险地和马卡洛夫联手,但那是主要危机解除之后的事情,而且岛田真司也没有让马卡洛夫得到反过来报复他们的机会。总而言之,岛田真司现阶段不会对他们不利,至少舒勒是这么看的。 “密切观察实验目标的情况,如果——”舒勒的后半截话卡在了嗓子里,因为从玻璃隔离墙另一侧传来的响动让他和乔治·中森同时转过了头。只见刚才还昏睡不醒的敌方驾驶员疯狂地抖动着,即便是专门用来关押精神病人的拘束床也被他晃得不停地颤动,那高频率的抖动几乎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乔治·中森几乎要拔腿逃跑,但埃贡·舒勒抓住了他的胳膊,并且用眼神示意门口的另一个研究人员最好别私自跑出去。 “把拘束装置解开。”他下达了一条命令。 “这……”另一名研究人员感到十分诧异,“舒勒博士,这家伙看上去很危险,我们最好不要——” “考虑到之前他没有陷入昏睡时你们也是把他像这样绑起来,我们是无法从观测他的行动中获取信息的。”舒勒坚持要求这两名研究人员帮助他把拘束装置解开,“让这家伙下地跑几步,我们来看看他想做什么。” 然而,舒勒极其失望地发现被放开的敌方驾驶员只是满地乱跑、时而疯狂地用躯体撞击玻璃隔离墙,这些癫狂的行为并不能向他传达任何有效信息。他决定支走实验室里的其他人,独自和对方相处,但这个比起像人更像是野兽的家伙还是维持着之前的那一套动作。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舒勒转而把外面的两人叫进来,让乔治·中森从隔离墙另一侧上方的管道扔些东西给疯了的敌方驾驶员吃。 “有什么特殊要求吗?”乔治·中森立即让另一名同事前去准备。 “这家伙不吃东西……但是又这么疯狂。”舒勒在原地踏步,“你们就试着给他扔一点生肉。” 几分钟后,望着跳到那一团血红色的肉块上狼吞虎咽的敌方驾驶员,舒勒陷入了新的思考中。他又一次衷心地期望岛田真司能在这里帮忙,而他自己确实是无能为力了。 tbc? OR6-EP1:群山之巅(14) or6-ep1:群山之巅(14) 持续关注着伊拉克局势的分析人士们并不会因为安巴尔省某个不知名的武装组织被美军剿灭而对前景产生更乐观的估计,根据这些频繁抛头露面的专家们的说法,目前活跃在伊拉克境内的反合众国武装人员不仅包括了大量伊拉克本地人,还有不少从海外投奔来的志愿兵——没人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单纯地想要找个机会对付当代的全球霸主还是当真被相关武装组织的信仰所吸引,总之,从俄罗斯、突尼斯等国涌来的外籍武装人员规模呈现出了越来越明显的上升趋势。 每当这些或是从头到尾胡言乱语或是煞有介事地胡乱分析的内容被卡萨德了解到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因为专家们的错误估计而对这些素未谋面的外行人抱着什么额外的怨恨。指望身处欧洲或北美、住在现代化的大城市里、享受着各项便捷服务的人们真正了解中东地区的状况,反而有些荒诞。就连卡萨德自己都不敢说对中东地区有着透彻的了解,他生在北非,已经远离了能够挑动中东地区局势的核心地带。 没有人能见到卡萨德的真面目,即便是彼得·伯顿生前也很少有机会。假名字、假相貌对于需要长期出入危险地区的人们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是暴露真实身份还会连累自己的公开身份所牵扯到的一切关键人物时,保密不再是职业操守而是生存法则。连卡萨德自己也记不清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将伪装化为了一项本能,一项仿佛与生俱来的能力。如果要他说出个理由,那便是接连不断的背叛:美国人的背叛、战友的背叛。 在这座位于伊拉克安巴尔省西部的小城里,类似的背叛只会更多而不是更少。今日受卡萨德的支援而能够驱逐信仰卫士团的本地武装组织,或许明日就会在外界影响下成为他的敌人。只有当他始终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时,敌人的背叛才会仅仅危害到他本人而不是让依托在这棵大树下的所有人遭殃。不以真正的面貌和声音示人,而且还要在经过伪装的外表上再覆盖一层面纱,对长期缺乏安全感的人来说没什么不妥的。 信仰卫士团是目前伊拉克境内反合众国武装组织中最强大的一个,在部分地区控制了一些城市和乡村,除了发动支持他们的平民进行游击战之外还经常组织大规模攻势袭击伊拉克军队。或许未来还会有其他组织取代它的地位,但至少目前,信仰卫士团是任何想要在伊拉克的乱局中有所作为的人绕不过的障碍。 外面的枪声打扰了卡萨德的思考,让他开始认真地思索自己将要采取的策略。起死回生,这是卡萨德从未相信过的奇迹,而这样的奇迹却真实地发生在他身上——但给他展示奇迹的并不是唯一的真神,而更像是个易卜劣斯一般的魔鬼。老实说,他并不为这样的结局而困扰,像他这般反复无常的家伙本就该下火狱接受惩罚,如今被动地接受了魔鬼的恩惠并成为魔鬼的仆从好像也是理所应当。 春日的太阳无精打采地照在倒塌了一半的居民楼上,也晃着卡萨德的眼睛。 几名蒙着面的武装人员冲进了屋子,用阿拉伯语向卡萨德喊道: “我们该转移了,伊德里斯。” 伊德里斯,这是卡萨德的曾祖父即利比亚末代国王的名字。卡萨德暂时使用这个名字作为化名,既是为了提醒自己牢记使命,也是为了向注定无缘和他见面的父母告别。过去的几个月里,他终于确认了一个让他无比惊恐的事实:他的父亲,也就是这个平行世界的利比亚王室家族首领穆罕默德·塞努西,并没有一个叫做卡萨德的儿子。 虽然他早就从麦克尼尔的描述中了解到平行世界的他们会有完全不同的身份而他们理论上的亲人可能反而和他们非亲非故,但这一切还是刺痛了叛逆的亲王的内心。在此之前,他曾经考虑过一个人躲避起来、逃避那个名为李林的魔鬼施加在他身上的诅咒和使命,然而直到他最终确认这一点时,一切逃避的想法都烟消云散了。这里不是他们自己的世界,他,赛义德·卡萨德·利达·本·赛义德·穆罕默德·利达·本·赛义德·哈桑·利达·马赫迪·塞努西,不再是可以自称利比亚合法国王的流亡亲王。他无处可逃,除了接受现实外,别无选择。 一行人刚转移没多久,敌人的炮火就炸平了他们刚才所在的建筑。顺着地下通道,卡萨德在身边几名武装人员护送下抵达了两条街以外的位于西侧的临时指挥部,从这里,他能够俯瞰正前方的战况并做出更有效的指挥。 只有这时,他可以忘记心头的愁绪、专心致志地驱赶着为生存而斗争的战士们同敌人厮杀。用强悍的装甲部队或是高科技装备和敌人正面对抗、又或者是进行超视距打击,那完全不符合卡萨德的风格,再说他也很难获得那种装备。但是,论及在复杂环境中的渗透作战,没人比得上他这个能在北非地区一手遮天的g领袖。 名为【黎凡特旅】的这支伊拉克民间武装组织,正是在卡萨德带来的新武器装备和新的作战思维的指挥下,从被信仰卫士团围追堵截的丧家之犬逐步成长为了能够在伊拉克西部同萨拉菲战士们正面对抗的悍勇军旅。面对着城市巷战的复杂环境,作为新资助者的卡萨德提出将作战部队分割为以5人为单位的基本作战团队,同时尝试着建立新的指挥系统,尽管这对于一盘散沙的民间武装组织来说并不容易。 只要他赢下这场战斗,就能在伊拉克站稳脚跟。经受了一段时间特殊训练的渗透作战部队正在从城市的各个方向朝着信仰卫士团发起攻击,血腥的巷战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在兵力规模和地理环境上都不占优势的信仰卫士团,此前数次尝试着对黎凡特旅实施斩首行动以摧毁其指挥机构,只可惜卡萨德早就预料到了他们的计划并且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在袭击开始前撤离。他为自己的保命本领的高超而自鸣得意,也许唯一在这些突袭中受害的只有没来得及逃跑的当地平民。 卡萨德虽然已经撤离了遇袭的指挥部,但防守在附近的黎凡特旅武装人员并未逃跑,他们必须坚守阵地以尽可能地拖住敌方的攻势。只要信仰卫士团不能从外部获得援军,像这样的拉锯战几乎总是以更熟悉本地环境且更受当地人支持的一方的胜利而告终。隔着街垒,向着报废的指挥部旧址发起攻击的信仰卫士团士兵疯狂地开始冲锋,这些狂热地相信自己死后能进入天堂的战士们将简易炸弹绑在一切载体上朝着黎凡特旅猛攻,有些士兵甚至干脆冲进敌方的防线后引爆自己身上的炸药。 信仰卫士团还不知道卡萨德已经撤离了,他们只是从黎凡特旅的动向和从死去的敌人身上拿到的通讯装置中窃听到的内容里推断出了卡萨德可能的藏身之处并立即发起打击,然而即便是这些不吝惜让自己的士兵去充当人肉炸弹的家伙也未曾料到留守旧指挥部附近的黎凡特旅武装人员本来就是卡萨德故意放在附近用来吸引注意力的,目的是让正处在战线被渗透包围的劣势中的信仰卫士团为了争取击溃黎凡特旅中枢指挥机构而孤注一掷、不顾大局。 当然,被卡萨德的假命令欺骗的黎凡特旅士兵也不知道这一切。 “敌人的攻势暂时被遏制住了。”用望远镜查看远处战况的副手跑来向他报告。 如果他们可以用无人机从高空观察战场,事情会变得更简单,可惜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文明并未发明出卡萨德所熟悉的那种航空无人机——即便是最守旧的宗教人士也得承认【无用的世俗科学】带来的新发明为他们的战斗提供了诸多便利,念经磕头是不能让无人机被创造出来的。没有这些工具,再加上卡萨德也不可能偷取其他国家的卫星或飞机,他只能使用相对原始的方式确认敌人的动态和友军部队的位置。 “我们的目标不是把他们击溃,而是将他们在这里歼灭。”卡萨德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这并不是他的真实声音,而陪同在他身旁的这些参谋和副官们也无从得知他的真面目,仅是由于不愿得罪这位从危难中拯救他们的大人物而暂时放下了好奇心,“……他们还没有尝过类似的失败。” 渗透敌人的战线、切断城区内各个部队的联系,然后将其分割包围歼灭,这个战术听起来简单粗暴,实际执行起来难度大得惊人。没经受过训练的新兵很容易暴露其真实意图,因此卡萨德更倾向于将新兵部署在辅助部队而不是直接投入前线,他可不像信仰卫士团那样喜欢用人海战术和大量自杀部队来冲击对手——如果过于依赖此类战术,那么一旦兵员短缺,善用这等恐怖战法的指挥官往往立即落败。不过,以他自己的体会来说,这类在g相当流行的战术对他造成的压力同样巨大。就在他一再推迟总攻时间时,黎凡特旅也有数处防区被敌人突破。 卡萨德了解g内部流行的大部分战术,他几乎猜得出敌人意识到再无取胜可能时会做出什么举动:不是逃跑也不是试图有条件地投降,而是命令全部士兵毫无章法地随意进攻。当敌人发现真正陷入劣势的不是卡萨德而是他们自己时,这些家伙会将手头的全部兵力投入战场并向着黎凡特旅的防线疯狂进攻,根本不考虑损失。 即便是在以步兵为主的巷战中,信仰卫士团也同样占据着不小的优势。黎凡特旅以前就没有强迫士兵发起自杀式攻击的传统,卡萨德到来后更是明文禁止各级指挥官使用这种毫无意义的战术无谓地消耗兵力。相比之下,没给自己加上这么多限制的信仰卫士团甚至能让死人也发挥作用,有些士兵将引爆装置放在后方击中管理,而他们自己则充当勇往直前的运载工具。只要这些士兵的躯体冲过了防线,后方控制引爆装置的其他人就会将已死士兵身上的炸弹引爆。除非黎凡特旅能把每一个试图接近己方防线的敌军士兵打得支离破碎、不成人形且其尸体和防线至少相距二十米,不然他们很难避免继续蒙受损失。 往常黎凡特旅的士兵们受到这种冲击,即便是幸存者也会被吓得丧失战斗意志并退却。然而,以前用人肉炸弹攻击对手并屡试不爽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们却惊讶地发现眼前这道防线还顽强地坚持着,完全没有溃败的迹象。正当他们感到疑惑时,对手的阵地上传来了不同口音的阿拉伯语呐喊声,紧接着有更多的黎凡特旅士兵涌上防线向他们开火。根本不懂得敌人从哪搬出这么多士兵的信仰卫士团指挥官们面面相觑,他们只得以卑微的口吻向上级请求再宽限一段时间,免得自己因为无法完成任务而被斩首。 秘密,有时候就藏在不起眼的地方。 另一位躲在角落里窥伺着战场的局外人,以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着一座伪装成废弃民房的医院。信仰卫士团的人没找到这里,可他却找到了。从他所在的角度,能够清楚地看到医院中的护士们忙碌着救治负伤的战士们。 这些护理人员都是女人。医院里的护士以女性居多,好像没什么值得稀奇的,但在这里不仅不是司空见惯的常识,反而是一项具有创新性的重要举措。 神秘的窥伺者当然还记得他在信仰卫士团的【医院】——如果那勉强称得上医院的话——见到的场景。没有现代化的战地救治手段,也没有什么更科学的管理方法,有的只是一群抱团取暖、听天由命的伤员。 “哎呀,明明让女人来负责医疗任务就可以将更多的男人送上战场了,可是这群疯子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窥伺者自言自语着,“他们好像认为女人的工作只是繁育后代。” 看守在医院附近的哨兵似乎发现了什么,这个缠着头巾的伊拉克人马上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废墟,他怀疑刚才那里藏有一个可疑的外来者,但他一无所获,无法从废墟中找到更多的动静。与此同时,成功地逃脱了追踪的窥伺者蹑手蹑脚地爬出废墟、沿着一条崎岖的小路向着他的目的地前进。看看一直想要保持传统的人们究竟怎样在现实的痛击下被迫放弃传统固然很有趣,然而这位访客此行的任务却绝非观察伊拉克民间武装人员的生活。 离他约100米远的一条街道上,刚被信仰卫士团击退的黎凡特旅士兵利用废弃轿车和卡车搭建了新的防线,他们将这些车辆变为固定火力点,有效地阻止了信仰卫士团的攻势。为了冲破敌方防御阵地,信仰卫士团派出了装有炸弹的旧汽车冲撞防线,不料不仅没有炸穿这道钢铁屏障,反而为进攻创造了更多的阻碍,现在谁都没法把障碍物清除,唯一的办法便是从障碍物上方攻到另一侧。面对着还在源源不断地补充士兵的黎凡特旅,信仰卫士团的武装人员开始怀疑人生。 他们没有注意到新来的敌人脸上少了几分坚毅,没有意识到有些人甚至连握枪的姿势都不怎么标准。他们只知道敌人能动员的兵力越来越多,擅长用人海战术的信仰卫士团这一次被对手用人海战术认真地教育了一番。 双方之间的血战为窥伺者创造了机会,他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头巾、围巾和长袍,打扮得和那些没有统一制服的黎凡特旅武装人员没什么区别。当他大步流星地向着卡萨德所在的指挥部前进时,指挥部附近的卫兵也没有阻拦他。迄今为止,信仰卫士团试图效仿黎凡特旅而组织的渗透作战计划全部失败,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并没有耐心教会士兵们怎么伪装成敌人。用黎凡特旅士兵的话来说,信仰卫士团的成员连眼神都和他们不同,根本装不出来。 “……10分钟后让渗透部队恢复活动。”窥伺着来到门口时,一贯很亲民而且不想把外门关上的卡萨德还在屋子里布置任务,“当敌人发现他们幻想中那些只是由于长期陷入苦战从而无法响应指挥的部队其实都是我们的人时,他们肯定会驱使剩下的士兵朝着那些最可能是我军据点的地区发起进攻。对此,我们就按照【黑狮2号】方案布置陷阱,确保他们发动进攻的有效兵力全部被围困……” 正当卡萨德发号施令时,他身旁的参谋们发觉一个打扮有些古怪的士兵走进了屋子。这人既不敬礼也不问好,只是唐突地走向卡萨德,用一种像是阿拉伯语但是发音很奇怪的语言对着卡萨德说了些什么。卡萨德听到了那几句在外人听来不知所云的话,缓缓抬起头,见到了那双不一样的眼睛。 “解散,各自做你们的工作去。” 屋子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场合下见面,卡萨德亲王。”来人摘下围巾,竟是已经长出了络腮胡子的博尚,“我找了你很久,终于确定你躲在这里。” “伯顿还说我的情报网络神通广大,他显然把你忽略了。” 博尚在卡萨德的心目中留下的印象不算太深刻,或者说大部分eu指挥官对卡萨德而言都只是个模糊不清的人名。卡萨德死于g争权夺利的内战时,eu尚且在g的打击下步步后退,而美利坚合众国也由于长期海外干涉的损失从而退守本土,加之gdi专注于对付nod兄弟会,当时卡萨德眼里的竞争对手只有他在g的同行。 最重要的是,迪迪埃·博尚那时候还并非eu军事委员会委员长。 “我花了两个多月,来寻找整个中东地区各国王室和王室亲属中有谁叫卡萨德。”博尚重新戴上了围巾,免得别人看到他这张欧洲白人的脸之后产生什么对卡萨德不利的联想,“遗憾的是,我直到现在也没能找到麦克尼尔和伯顿,看起来你比我先一步接触到了他们。” “假如把我们互相寻找对方的过程比作捉迷藏,那么我有一个最大的劣势:身份已知。”卡萨德摊开双手,“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愿意花足够长的时间核实中东各国王室成员的个人信息,总会找到我的。相较而言,我的优势也只是拥有比你们更强大的情报网络,而在我被你主动找到之后,连这一点优势都要打折扣了。” “哦,拜托,我们之前过去有过许多不愉快的经历,但那是过去的事情。”博尚心想真该让麦克尼尔来看看什么是公然在团队内互相对抗,跟直到目前都很想逃避的卡萨德比起来,他迪迪埃·博尚只不过是独自负责一个工作领域就被麦克尼尔认作是挑战领导权,这份委屈没人能理解,“该醒醒了,咱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重活一次理应更珍惜生命,这跟信仰没关系。” 卡萨德无动于衷。事实上,他甚至不明白李林让他拥有第二次生命的理由。团队里的其他人都有强烈的存活下去的理由,两位科学家是为了继续未竟事业,伯顿是为了享乐,麦克尼尔则有着某种即便是卡萨德看来都有些狂热的信念。至于迪迪埃·博尚……他们两个也许是同路人,并不真切地了解求生的理由,也不知道自己追求什么,只是由于不能轻易去死所以勉强活着而已。 “说实话,我挺想看着你们在这里摔倒、失败。”卡萨德冷笑着,即便是这笑声也并非他本人的声音,“……看着你们如何无法平衡理论和实际之间的差距,看着你们亲手粉碎自己的承诺。我想见证你们呼吁和平却要让双手沾满鲜血、空谈仁爱反而催生更多的仇恨。不过,我还不想死,至少在找出一定得去死的理由之前还不行。既然那个魔鬼把我的命运和你们绑定在一起,我没有必要故意妨碍你们的行动。” “先等等,我有个更好的提议。”博尚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他找到了切入点,“我的身份有些……特殊。准确地说,一旦我们之间互相了解对方的情况,我们就很可能无意中让另一方陷入险境。如果您这么强烈地认为我们这些欧洲人、北美人都做不到您预期中的事情,那您以中介的角色协调计划,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 卡萨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避开了博尚的目光。 “你说,如果美国人当真兑现承诺、让我回利比亚当国王,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短期来看,会;长期来看,不会。”博尚也扭过头,“卡萨德亲王,你是注定走上这条道路的人,这或许就是上帝定下的命运。我渴望着脱离大地的束缚,所以我成为了飞行员,而且更进一步希望能够漫游宇宙……你的叛逆是源自你内心深处的渴望,而这种渴望也许并不需要外界的诱导。” 空有亲王头衔的流浪者和同样灰头土脸的法兰西绅士象征性地握了握手。 tbc? OR6-EP1:群山之巅(15) or6-ep1:群山之巅(15) 根据少数从战斗中幸存的俘虏的口供,伏击了吉欧特隆公司测试团队的武装组织并非信仰卫士团的一部分,但一些证据表明这些武装人员确实尝试着寻求信仰卫士团的庇护。直到目前为止,敌人成功地伏击了吉欧特隆公司的队伍并夺取新型as机甲的全过程仍然笼罩在迷雾中,没有人了解详情,即便是这些英勇的海军陆战队士兵也只能凭借着直觉推断真相。 不过,把罪名扣在信仰卫士团的身上肯定没错——为了扩大战果,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第1\/1步兵营开始策划新的行动。信仰卫士团突然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交界的边境地带变得异常活跃,背后肯定有不小的阴谋。终于因长官的授意而获得了更大行动自主权的琼斯上尉,摩拳擦掌地想要从这场永无休止的漫长战争中获取更多的资源。 “这还真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麦克尼尔扫了一眼报纸上的标题和那张以打了马赛克的血淋淋的头颅为主要内容的照片,“我原先没料到信仰卫士团竟然能在靠近叙利亚的边境地带被一个规模这么小的武装组织击退。” “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琼斯上尉刚才还在和伊拉克军队确认消息的真伪,直到他从密切关注着安巴尔省局势的军官那里获得了第一手消息后,才终于放心。军事情报必须经过重重确认才能被送到指挥官的办公桌上,相比之下,媒体记者则可以直接将未经证实的消息公布以作为吸引更多关注的本钱,这往往导致有时候本应更先得知消息的内部人士反而因为情报正在审核从而被迫通过公开报道获取消息,“【黎凡特旅】是个比较世俗化的武装组织,所以也有更大的抵抗动力……” 黑人军官的右手在铺开的边境线附近区域地图上划过,拔掉了几个插在上面的旗子。在伊拉克最不安分的省长驱直入、攻击信仰卫士团的其他据点,无疑是自讨苦吃,但前几天信仰卫士团出乎意料地在伊拉克西部边境地区被击退一事让琼斯上尉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任谁都看得出那是一场惨败,负责指挥战斗的信仰卫士团指挥官、旧伊拉克陆军中校哈桑·哈比(hasan al-harbi)的脑袋被黎凡特旅的士兵们挂在了路灯上示众。此前只有信仰卫士团的刽子手们砍别人脑袋的机会,这还是类似的命运第一次落在他们的头上。 针对最新的有利进展,麦克尼尔向琼斯上尉提出了几条建议。他说,为伏击吉欧特隆测试团队的民间武装组织提供情报和武器装备支援的信仰卫士团分支机构离伊拉克北部边境不会很远,这些人之前很可能就藏在伊拉克西部地区,而信仰卫士团出乎意料的失败无疑压缩了他们的活动空间,此时美军更应该果断出击、将这些藏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全部歼灭。 “敌人没有缓冲区。”麦克尼尔以十分自信的口吻说道,“安巴尔省在三个方向上与多国接壤,这既能让他们很方便地从外国接收支援,也让他们在名义上失去了后退的余地,毕竟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合法的主权国家会愿意收留他们。公然入侵他国,那就等于给自己招来另一国的正规军作为新对手。” 这对麦克尼尔来说同样是天赐良机,他甚至希望能够有机会前去感谢黎凡特旅的英勇战士们。信仰卫士团肃清其西部控制区边境的尝试失败后,它必须立即决定下一阶段的攻击重点以免遭受夹击。同美军或伊拉克军队不一样,信仰卫士团依赖大量狂热但缺乏武装训练的各地区支持者作为普通士兵,这些人通常各自为战,而as机甲部队、坦克部队等需要一定技术支持的兵种则牢固地掌握在中枢指挥机构的手中。以伯顿的判断,只要他们在运动战中歼灭或重创敌人的装甲部队,信仰卫士团在安巴尔省将失去用来四处救火的快速响应武力。 吉欧特隆公司的代表们无权在军事问题上指手画脚,而且也不能及时地得知军事情报。不过,这些竭力想要保住自己饭碗的雇员们纷纷向琼斯上尉表示,考虑到信仰卫士团的as机甲部队里使用的as机甲都是偷来的,重点打击这支武装力量一定能让吉欧特隆公司收回一定的损失。 新的作战计划很快就敲定了,琼斯上尉打算和他在伊拉克军队的合作伙伴奥马尔·哈瓦少校配合围歼正在星夜支援伊拉克西部边境地带被围困的信仰卫士团部队的那支敌方as机甲特遣部队。作为吉欧特隆公司测试9型as机甲的关键人物,麦克尼尔当仁不让地获得了主攻任务。这让a连指挥部里的其他人都感到惊讶,当他们想起来麦克尼尔在做财务官之前同样是一名出色的战士时,这份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伯顿倒是不需要额外从麦克尼尔那里了解情况,他和麦克尼尔一样,只要了解到突发事件的详情就能判断出事态的发展。 “哎呀,我考虑了好几种情况,唯独没有想到信仰卫士团竟然被一个后退到边境的武装组织给击退了。”蹲在仓库里的伯顿左看右看,似乎是在认真地考虑麦克尼尔对rk-91型as机甲的评估是否准确,他对使用外国武器装备没什么排斥,但rk-91型机甲的缺点和它的优点同样突出。如果不是由于上次突袭作战暴露了完全依赖电力的美军as机甲的软肋,伯顿大概也不会考虑在正式作战中开着会让人引起误会的大型青蛙人,“这黎凡特旅,以前也没什么很知名的战绩。” 站在他身后的麦克尼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忙活着攻击下一个敌人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样麦克尼尔就不用为吉欧特隆公司的那点小秘密操心了。那些昏迷不醒的测试团队成员被吉欧特隆公司接走后,这事也没了下文,麦克尼尔至今不知道这些人恢复得如何了。吉欧特隆公司采取的神秘主义手段让他加强了戒备,他只会在必要问题上向吉欧特隆公司展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管估计上如何乐观,深入安巴尔省作战终究是冒险的。尽管并不是整个安巴尔省都支持信仰卫士团,但当地居民非常不欢迎美国人和现在的伊拉克军队,以至于美军和伊拉克军队在作战时总要被迫承担许多毫无意义的非战斗损耗。琼斯上尉决定采取行动之前也有些忐忑不安,他早听过友军的描述:这里的平民当中,人人都会藏匿逃离战场的信仰卫士团士兵。 因此,作战计划的精髓便是迅速、果断。确定敌人的位置,然后快速接近、快速结束战斗、快速撤离,这里不是适合和敌人打持久战的地方。 有麦克尼尔和伯顿共同讨论出的预判结果,加上伊拉克人提供的情报,锁定信仰卫士团的as机甲特遣部队的位置及确定其动向,比预想中要简单得多。找到了敌人的踪迹后,大喜过望的琼斯上尉立即决定开始追杀这支敌军。毫无疑问,信仰卫士团的意外失败让它的首脑们沉不住气了,以至于决定动用最精锐的及时响应部队前去消灭那些不值一提的无名对手。很可惜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次美国人扮演了黄雀的角色。 美军部队和伊拉克部队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出动,沿着一条和伊拉克与叙利亚的国境线几乎平行的公路夹击预计将正好落入包围圈的敌人。这条公路暂时还控制在伊拉克军队手中,因此美军可以放心大胆地前进而不必担心在半路上遇到什么埋伏。 气温一天比一天炎热,这是坐在驾驶舱里的麦克尼尔每天都必须考虑的事情。他不害怕自己因技艺不精或武器装备落后而输给敌人,就怕哪天先在驾驶舱里中暑,那可实在找不出辩解的余地。 “伯顿,最近库尔德斯坦有什么新消息吗?”无聊的时候,麦克尼尔就和伯顿聊天以保持清醒。 “没有——你是想问那个敌方驾驶员还有吉欧特隆公司失踪的测试团队的事情?没有。”伯顿叹了一口气,“他们把消息封锁得很好,我们当然猜不出什么。如果说还有哪些值得我在意的,那大概是我军被库尔德斯坦的环保人士举报了。” 麦克尼尔先是一愣,几秒钟后,他实在忍不住笑意。 “……环保人士?” “是啊,一些环保人士说我们的驻军基地排放的未经处理的污染物可能影响附近居民的健康。”伯顿耐心地解释着,他对这些花边新闻一向很关注,既是因为兴趣,也是为了从中找出能争取战场以外资源的机会,“也不用太在乎,他们现在依赖着我们的保护,不可能冒着得罪我们的风险让我们来承担损失的。” “无聊。”麦克尼尔挠了挠头,他有时候怀疑哪怕是光头也会在炎热地带变成油光水滑的烦恼来源,那是他晚年彻底秃了头之后的亲身经历告诉他的,“等他们建立起一支能够自卫的库尔德军队,别说是让我们减少排污,就算是让我军撤回国内都无所谓……这些家伙,刚刚过上好日子才几年呀,就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风驰电掣的突袭部队沿着这条总体上完好的公路飞一般地向南方进发,队伍外侧有as机甲和武装直升机保护,琼斯上尉等指挥官则坐在装甲车里观察着外界的动静。航拍和录像内容忠实地记录着敌人的一举一动,就目前来看,信仰卫士团的这支as机甲部队没有意识到处境急转直下,他们还在沿着原来的路线奔往数日前被黎凡特旅击溃后退却的信仰卫士团残余部队困守的小城。那本该是信仰卫士团完全控制安巴尔省卡伊姆区(al-ka'i)的最后一步,谁知成了致命的转折点。 来自哈瓦少校的消息却并不那么美妙:伊拉克人向他们的美国盟友报告说,敌人的行动速度比预想中要快,这可能是由于美军之前的估计中包含了应有的夜间休息时间而实际上敌人一直忙着赶路。以目前各方的行进速度,届时伊拉克军队会先和信仰卫士团交战。 琼斯上尉陷入了思考中,他来回地观察附近的重要据点位置,判断敌人目前的目的地是美军行进方向以东约30°左右一个距离他们仍有20千米的补给站。于是,他转而向哈瓦少校提议暂时放弃原定计划、转而在敌方as机甲部队抵达补给站并真正开始休整后再进行围攻。昼夜兼程地疯狂赶往友军被围困地点的敌方as机甲部队无论如何都必须进行休息,哪怕是没接受过教育的信仰卫士团指挥官也都在竭力避免让对手成为以逸待劳的受益者。 3月28日上午11点左右,麦克尼尔收到了侦察部队发回的报告。报告中说,他们的猎物已经开始休息且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长官,这是最好的机会。”麦克尼尔提议迅速开始进攻,“这些卸掉了装备并且由于解除了神经紧张状态从而变得松懈的家伙肯定会被我们打得措手不及。” 他还有自己的一点私心——测试这架9型as机甲上的新型装备。虽然吉欧特隆公司遵守所声称的承诺将那架丢失的9型as机甲交给了麦克尼尔进行测试,但麦克尼尔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该怎么使用它搭载的额外设备。例如那种能让as机甲隐形的装备,它与麦克尼尔所熟知的光学迷彩的原理并不相同,被称为电磁迷彩系统(ecs)。比起这些,更关键的是麦克尼尔还没找到用来生成力场护盾的装置在哪。 哪怕只有他目前已经了解的装备,这对于对付这些二流对手来说也足够了。获得了琼斯上尉的许可后,麦克尼尔立即下令其他as机甲驾驶员出击,而他跑得比所有人都快。想从吉欧特隆公司手里抢到秘密的唯一办法便是比其他人更快、要在吉欧特隆公司了解到发生的事情之前就让秘密永远成为麦克尼尔(算上伯顿也无所谓)一个人的秘密。黄沙漫天,这沙尘遮蔽了麦克尼尔的视线,却不能让他那好战的心平息下来。 信仰卫士团过去的所作所为,尤其让麦克尼尔无法理解。这些最狂热的萨拉菲战士抵制现代人类文明的一切,拒绝人类经过千百年的艰难探索和牺牲后才总结出的那些价值观,并相信只要回归一千多年前的生活方式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听起来十分荒谬而且不可理喻,却获得了大量从未在合众国所宣称的现代化文明中获得好处的伊拉克平民的拥护。 有着过去的那些经验,麦克尼尔这一次的目标更加明确:比起从物理上摧毁信仰卫士团,他更在乎摧毁导致这个组织能发展壮大的那种思想。 “麦克尼尔,你在什么位置?”伯顿咳嗽了两声,“敌人好像有反应了,不过他们想逃跑大概也来不及,剩下的只有拼死抵抗。” 那是当然,一旦信仰卫士团的as机甲部队发现了正在逼近的美军和伊拉克军队,他们必然会采取行动而不是像傻子一样坐在原地等死。不过,这些兼职的as机甲驾驶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敌人不仅包括他们所能看得到的从两个方向前进的敌军,还包括他们看不到的而且正打算从他们最可能逃跑的方向阻击的【单人部队】。麦克尼尔的想法很明确,那就是阻止敌人增援被黎凡特旅围困的同伙,让敌人只能在沿着原路狼狈逃回和被当场歼灭之间做个选择。 当麦克尼尔开始做着自己的布置时,伯顿和其中一部分as机甲驾驶员也在按原计划从北侧逼近那处由废弃居民点改造成的补给站。信仰卫士团攻入这座镇子时杀死了所有不愿合作的人并将剩下的合作者带走、补充进入军队,此地就这样荒废了。戴着头巾、脸上蒙着围巾的信仰卫士团驾驶员们目击到了地平线上那藏在沙尘阴影背后的不祥轮廓,做好了和敌人决一死战的打算。 盘踞在补给站附近的信仰卫士团as机甲总共有16架,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第1\/1步兵营也没这么多as机甲,虽然那可能是因为它并不是一个专门按装甲营的标准建设的作战单位。 刚尝试着观察来袭美军的一架rk-92型as机甲忽然被炸掉了上半截,那看起来并不是多么圆滑的下半截也在几秒后轰然倒地。 “居然打中了。”伯顿舔着嘴唇,让自己控制的6型as机甲收起狙击姿态、转而配合友军一同从正面进攻,“嘿,我还没料到能击中它,毕竟as机甲的机动性比我想象中的要高。” 严格来说,as机甲能发挥出多高的机动性,很大程度上依赖于驾驶员的反应速度。终究是驾驶员的本事而不是as机甲本身的性能成为了其上限。想用远程打击摧毁一架as机甲并不简单,当驾驶员发现有导弹向着自己袭来时,没有哪个驾驶员会坐以待毙,这和飞行员发觉飞机被敌方锁定时的反应是一样的。然而,在相对近距离的交战中,即便是最擅长躲避导弹的飞行员也可能被敌人的机炮击落,类似的场景同样是许多as机甲驾驶员的宿命。伯顿本来没指望能击中,不过他的幸运倒是恰到好处地发挥了用途并且鼓舞了联军的士气。见美军已经开始和信仰卫士团交战,伊拉克军队也只得勉强地发起了攻势。 美伊联军一方只出动了5架as机甲,在正面战场上不占任何数量优势。为此,在驾驶员中拥有一定威信的伯顿要求所有人进行移动射击而不是尝试着按平时地面战的风格固定在某个地点持续开火。联军的装甲车和武装直升机也必须依照类似的原则机动作战,一旦它们停下来,即便下一刻被人瞄准也无法顺利逃脱。双方围绕着补给站缠斗,在最初的几分钟内,只有补给站内的一些建筑物中弹受损。 这让伯顿有些焦虑,他自认为驾驶as机甲的技术不算顶尖也得是一流水平(以他过去驾驶vf战斗机的经验而言),但除了刚开始出人意料地击中了目标外,现在他已经足足好几分钟没能打中任何敌人了。由于他必须不断地控制着as机甲躲避敌人的攻击,上下颠簸让他很难专心地瞄准目标,而这个尚未普遍应用人工智能的平行世界又不存在能帮他自动瞄准的设备。其他人的比伯顿好不到哪里去,双方近似胡乱射击,谁敢先停下来试图提高瞄准精确度就会马上被打成筛子。 “伯顿,你们别绕圈了,这么下去谁都打不赢。”麦克尼尔的讥讽声从耳机里传来。 “喂,你的奇袭呢?”伯顿叫喊着,“我是认真的,你再不开始进攻,我们就要打成僵持态势了。” “那就做好急刹车的准备。” 伯顿一开始没明白麦克尼尔的用意,但他还是照做了,并且也建议其他人照做——他总是在战术问题上无条件地相信麦克尼尔,反正麦克尼尔不像他一样会因为吃喝嫖赌而误事。就在美军的几架as机甲猛地停下脚步的同一时间,信仰卫士团的as机甲组成的阵线背后突然出现了白色幽灵一样的9型as机甲。只见这架as机甲冲进了敌人之中,登时将刚才还井然有序的信仰卫士团作战部队杀得四散奔逃。 “这家伙……”伯顿钦佩地点了点头,“他果然知道该怎么随机应变。” 以伯顿原先的设想,非常擅长近战的麦克尼尔可能会开启光学迷彩后潜入敌人后方然后用单分子切割刀消灭1到2架敌方as机甲、成功地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而后给他们预留出反击的机会。谁知麦克尼尔做得更妙,他没有使用仍然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切开敌方as机甲的单分子切割刀,而是干脆用小型热力锤照着驾驶室的位置猛击,打完这一个就换下一个目标。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近战搏击手法成了敌人的噩梦,不到10秒钟就有7架敌方as机甲由于驾驶室被热力锤砸爆而丧失战斗力。当麦克尼尔还想继续偷袭时,剩下的敌人已经反应过来并朝着他开火,迫使他向补给站内部撤退以借助建筑物掩护自身。 “原来这就是你不让我们和敌人贴近的理由?”另一名美军驾驶员问伯顿。 “没错,也许敌人里同样藏着类似的近战专家,到时候吃亏的就是我们了。”说时迟那时快,伯顿没有浪费麦克尼尔给他提供的机会,他精确地锁定了其中一架敌方as机甲并成功地命中了对方的头部,“除非确定自己在某种作战方法上有绝对优势,否则不要轻易改换。” 利用敌方的混乱,琼斯上尉和哈瓦少校迅速命令手下还击,也命中了一些敌方as机甲和装甲车。至于创造出了混乱并且因此被信仰卫士团的士兵们记恨的麦克尼尔,正在敌人的追击下躲藏进入了补给站内部。 情况和他最初的设想存在一定的偏差。信仰卫士团的as机甲大部分是从俄国外流的俄制装备,并不存在从吉欧特隆或其他企业盗取的美国第三代as机甲。 不过,信仰卫士团和袭击事件有关,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如果信仰卫士团自身看起来不像是幕后黑手,那么真正操控着局势的家伙也不会坐视信仰卫士团的as机甲部队被全歼而不顾。前来参战的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第1\/1步兵营固然装备了吉欧特隆公司的新型as机甲从而具备了一定优势,然而损耗的降低同样会使得美军对大举出击等同死伤惨重的担忧减少。想维持住地区局势的平衡,那个神秘的敌对组织就不可能让美军产生能通过一次决定性的战役全歼信仰卫士团的幻觉。 红外线扫描装置发现了近在咫尺的不明热源,而麦克尼尔的面前却是空空如也的一条道路。 tbc? OR6-EP1:群山之巅(17) or6-ep1:群山之巅(17) “……您刚才讲到哪了?” 麦克尼尔聚精会神地想要从舒勒的口中了解到那种神秘的新型武器装备的真正工作原理,这样他就可以使用装备在他那架9型as机甲上的这类武器去对付敌人。虽然那装备看上去仍有缺陷,例如力场护盾无法同时作用于两侧、攻防功能无法同时启用,但具备非常规的攻击和防御手段对于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多端的战场上驰骋着的勇士们来说总归是有备无患的周全选择。 无奈,他实在听不懂舒勒所说的那些专业名词。 “……虽然布朗董事跟我说这是他们的核心机密,但他的态度却不像是郑重地对待核心机密的模样。”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摆放在实验轨道上的激光发射装置的舒勒回过头,“商人都是这样,当他们跟你说一项机密时,这些人大概已经准备好了更重要的核心机密和更重要的更重要的核心机密……对了,你觉得我刚才所说的哪一点不够清楚?” “事实上,是……”麦克尼尔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做自然科学这方面学问的天赋,“全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先从弦理论开始讲。” 有着棕褐色短发的青年美军士官还很有耐心,但他身旁的同伴却不想继续这么消耗他们的宝贵时间。方才麦克尼尔建议赶来前线据点收集测试数据的舒勒从头开始给他们解读那特殊装备的原理时,伯顿就不太赞同,但他也不想让麦克尼尔扫兴。眼下既然麦克尼尔什么都没听懂,他们还不如直接了解使用方法,反正那也只是个技术黑箱。 于是,舒勒在几分钟内向麦克尼尔和伯顿说明了敌方所使用的神秘装备的真实作用。简而言之,那是一种能够将看不见摸不着的人类精神量化为驱动那装置的能源并使得操控者可以在某个范围内生成斥力场的设备。生成力场护盾或不借助任何武器而凭空攻击敌人,只是最浅显的使用方法。面对着麦克尼尔的更多疑问,舒勒只得抱歉地说,他自己也没弄明白这种装备的工作原理。 “【λ式驱动仪】……是叫这个名字吗?”麦克尼尔用心地记录着每一个细节,“我还真不相信这世上有你无法研究透彻的东西。” “麦克尼尔,这是岛田更擅长的领域。”舒勒一板一眼地说道,他已经全然将心灵科技方面的工作丢给了至今下落不明的岛田真司,只不过岛田真司在短期内大概是不会露面了,“而且,我们都必须承认,集中在as机甲及其相关领域上的新科技实在是太多了,多得有些反常。从科学发展的一般规律来讲,这种进展应当是在各个领域齐头并进,而不是在某一个特殊领域单方面地发展。” “可是我们对科学并不感兴趣,如果是能应用于军事的,也许会例外。”伯顿咳嗽了两声,“那么,舒勒博士,我们能将这个什么λ式驱动仪安装到所有as机甲上吗?想象一下,假如我们的每一个驾驶员都能具备额外的攻击和防御手段,别说是伊拉克的这些小丑,就算是俄国人也不会再配得上称为我们的对手。” 舒勒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表情略显凝重,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光头滑落。 “这正是让我非常困惑的地方。”他不停地擦着汗,右手也有些颤抖,“吉欧特隆公司……好像并不知道该怎么制造这种装置。即便是了解到这项机密的技术人员,也仅能根据现象去归纳和总结,却没人做得到将它的原理完全分析清楚。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他们更像是从真正的发明者那里夺来了不可复制的……【古董】。老实说,在这个问题上,布朗董事恐怕也不会知道更多。” 使用个人的意志去直接改写物理现象,这更接近心灵科技研究而不是舒勒擅长的一般自然科学。如果岛田真司敢在这方面谦虚地自称第二名,没人会有勇气争抢第一。从岛田真司的研究所里走出来的日军超能力突击队战士对盟军和俄军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噩梦,而且深化了之前伊普西龙的心灵突击队带来的恐慌。毫无疑问,岛田真司留下的遗产在客观上为gdi后来对抗入侵地球的思金人提供了预料之外的便利,但当时没人会对他感恩戴德。 这不要紧,麦克尼尔想着,他不愿意将自己所掌握的力量全部押在某种无法表述的神秘主义上。那可以成为他用来保命的底牌,却绝不能成为他在战斗中依赖的唯一手段。 尽管舒勒没能解答麦克尼尔的全部疑惑,甚至没能真正解除他的某个疑惑,麦克尼尔仍然很感激舒勒的及时到来。他穿过舒勒在车间旁搭建的简易实验室,绕过嘈杂的士兵们互相打闹的走廊,抵达了美伊联军关押被逮捕的敌方武装人员的房间。上一次那个神秘的敌方驾驶员直接被吉欧特隆公司要走了,后来那些失踪的测试团队成员在被美军发现后很快也被置于吉欧特隆公司的保护下。有鉴于此,麦克尼尔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机会研究这些疯子或沉睡者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关在禁闭室里的敌人是一名欧洲白人而不是阿拉伯人,这基本排除了对方隶属于伊拉克本地反合众国武装组织的可能性。 “他说过话吗?”麦克尼尔询问一旁负责看守俘虏的士兵。 “没有,我们都认为他确实疯了。”美军士兵一面向麦克尼尔和伯顿敬礼,一面指着玻璃墙另一侧的那名衣衫不整的俘虏,“两天了,他偶尔开口也只会说一些更像是狼嚎的发音,吃东西的动作也像极了野兽。” “体检结果呢?”伯顿插嘴问道,“我记得一些武装组织会给士兵注射对身体有害但能提高人体机能的药物,或许这个俘虏在战斗前也注射了类似药物并因此变得精神失常。” 遗憾的是,军医们没有从血液样本、毛发样本中找出任何值得怀疑的东西,这让闻听此言的伯顿唉声叹气。他最怕的就是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敌人交战,若是弄不清敌人的概况就无从下手、只能被动地防御,而他们需要的却是主动出击,这样才能把敌人的任何可能阴谋扼杀在摇篮中。 安巴尔省西部的这场遭遇战,表面上以美伊联军的胜利而告终,名义上的胜利者实则无暇扬眉吐气。联军共有数十人死伤,为此他们必须停下来休整并接受补给,免得在下一场更加激烈的战斗中崩溃。昨天还在被他们夺回的补给站清点战利品的麦克尼尔当然可以自信地说他们的收益高于损失,但舒勒想要从那架被摧毁的敌方as机甲上搞到的λ式驱动仪却被证实已经在武装直升机的攻击中被毁。这一地鸡毛的战果并不是所有人乐见的,他们只得装出一副接受现状的样子。 麦克尼尔刚从关押俘虏的房间返回,一名传令兵跑来找他,说琼斯上尉有事要请麦克尼尔前去商谈。既是私下谈话,想必不会是什么公务。 “依你看,我们该不该追击向着西侧战场前进的敌人?”琼斯上尉面前放着个用来加热野战口粮的速食盒子,里面装着些土豆和牛肉,这稀松平常的东西对于吃了上顿不一定有下顿的士兵们来说也算是难得的安慰餐,“营里的意见……不大一致。” “重要的是线索,长官。”麦克尼尔最怕在饿着的时候见到别人吃饭,那样一来他很难专心致志地思考问题,“信仰卫士团有一个实力强大的境外盟友,而且这个神秘武装组织又和我国敌对,仅凭这一点,我们就不能放任他们在自由世界横行霸道。不查明这个有着一大群白人武装人员的组织从哪来、要做什么,我军以后不会有什么安稳日子可过。” 琼斯上尉点了点头,示意麦克尼尔坐下而不是继续拘谨地站在屋子另一侧。攻下补给站之后,琼斯上尉和哈瓦少校瓜分了其中的一部分资源并且将剩余的战利品登记,这笔交易让他们双方都很满意,清点物资和主持分配的工作则是由麦克尼尔来负责,他小心翼翼地同时满足了两位指挥官的需求以免双方发生争执。良好的个人关系对促进合作往往有着出人意料的作用。 “你说,现在大家这么重视这个武装组织,无非是因为它的士兵是白人,而且这些人从面相上来看还不是东欧或南欧那些穷鬼……”琼斯上尉拨弄着盒子里的土豆,“但是,如果它的士兵都是黑人,大家会不会把这当做是一个前来特地找我们报复的非洲武装组织或仅是普通的非洲萨拉菲组织而降低警惕?” “您问这个做什么?”麦克尼尔一头雾水。 “我在想,咱们美国,还有我们的盟友英国、法国……都有着许多黑人和阿拉伯人,但是大家唯独看见白人才觉得这是来自我们内部的隐患而且格外重视。”琼斯上尉的双眼中闪烁着意义不明的落寞,“反过来说,假如我们看到的是阿拉伯人的面孔,这就一定是一个本地的武装组织而不是从海外集结来的吗?” 麦克尼尔不知道一向只在乎怎么利用职务多赚取一点利益的琼斯上尉今天为何破天荒地谈及这么敏感的话题,他只得暗示长官,讨论用武装人员的种族判断某个组织的基础这一行为是否存在刻板印象并不会有助于他们对抗近在咫尺的敌人。 从补给站撤离并向着伊拉克西部边境地带小城前进的信仰卫士团as机甲部队,日前已经抵达了目的地。据当地一些不愿透露姓名的合作者说,他们只见到了信仰卫士团的as机甲部队而没有看到美伊联军所说的什么使用新型俄式as机甲的另一支部队。看样子,那个神秘组织似乎仅仅完成了护送盟友的任务便悄然退出战场以免被美军跟踪。此外,他们也根本不在乎落入美军手中的士兵,反正这些as机甲驾驶员都是精神失常的疯子。 至于在背靠叙利亚的伊拉克西部边境地带和信仰卫士团交战的黎凡特旅,也不算是亲近合众国的武装组织。 不过,和敌人的敌人达成平衡同样是个不错的主意。麦克尼尔因此建议琼斯上尉先和黎凡特旅的指挥官们取得联系、商议夹击信仰卫士团并将信仰卫士团的控制区向东侧压缩。当然,伊拉克军队绝对不会喜欢这些私自划分地盘的民间武装组织,然而倘若他们有本事单独将所有民间武装组织歼灭,也不会落得今天的局面了。只要是美军开口答应的事情,由不得伊拉克军队反对。 “反正我们只需要开空头支票,到时候把剩下的问题扔给他们和伊拉克军队去商议。”麦克尼尔尤其提醒琼斯上尉注意迅速抽身,“借助这次军事行动,我们也可以检验一下那个不知名的敌对武装组织的真实态度:他们到底是信仰卫士团的坚定盟友,还是只想随便找个能妨碍我们行动的工具。” 带着琼斯上尉的肯定,麦克尼尔迈出琼斯上尉所在的活动板房,步行穿过临时基地的训练场,返回到车间附近,继续和舒勒讨论as机甲的相关问题。不久之前舒勒的表态让麦克尼尔对吉欧特隆公司的期待下降了不少,这个垄断了美军as机甲供应并在as机甲研发领域上独占鳌头的巨型企业却使用着近乎考古的办法获取技术,实在是让麦克尼尔难以信任。如果吉欧特隆公司掌握的核心技术都不是他们自己研究出来的,等到这些核心技术变得落伍的时候,这家公司也会失去活力。 更要命的则是连吉欧特隆公司的专家们都不一定能弄明白技术背后的原理,他们在这些神奇的装备面前和不懂一般电子设备原理并且只将其当做黑箱的普通用户没什么区别。 远远观望着那些静卧在车间中等待检查或维修的as机甲,麦克尼尔的心中再次升腾起了一种浓重的不真实感。as机甲成为这个时代的战争兵器之王,很有可能仅仅由于那些神奇的技术、那些连埃贡·舒勒都没自信理解的技术大多集中在它身上,而这个现象即便在身为外行的麦克尼尔眼中都有些反常。 他真切地理解了舒勒所说的话:技术发展的轨迹很不正常。 “假设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挑战者】由于只熟悉特定的作战模式而做出的改变……那我们已经输了。”麦克尼尔琢磨着另一方手中的优势,他不能确定双方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敌是友,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必须让自己的团队掌握足够的资源,毕竟没人愿意和不值一提的小角色结成关系平等的同盟,“我们得做出些改变,试探对方的游戏规则进而尝试着突破它。” 甚至是制定自己的游戏规则。 赶回车间的麦克尼尔打算等舒勒做完实验再说,不过有备而来的舒勒直接递给了麦克尼尔一本手册,让麦克尼尔按照手册上的内容进行操作。与此同时,伯顿从一旁的维修人员口中获悉他的as机甲已经修理完毕,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麦克尼尔共同测试所谓的λ式驱动仪的性能。 他们两人的as机甲在战斗中都没有受到严重损害,只是略有擦伤而已。在他们和敌人再度交手之前,麦克尼尔有必要熟悉新型装备的使用方法。 尽管埃贡·舒勒在手册中尽可能写得详细一些,无法量化的操作说明仍然给麦克尼尔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操控普通的设备时,他可以明确地知道该按下哪个按钮并进行什么操作,但跟心灵科技相关的设备的操作手法却没有这么简单,而是全部归结于无法形容的精神意志。碰上这样的问题,即便是舒勒也没法以确定的用语描述操作流程,那感觉或许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同的。 伯顿不建议他们在基地附近进行测试,关于λ式驱动仪等尖端设备的消息必须尽可能地封锁。两人将as机甲开到了基地南方约10千米处,这才觉得稍微安全了一些。 “你来说方案,麦克尼尔。”伯顿忙里偷闲地给自己点上了一根香烟,他很会在没有战斗的时候犒劳自己,“既然这个装备是没法量产的稀缺物品,那就交给你来使用,我只要掩护你就行。” “先测试常用的两项功能,比如说那个神奇的力场护盾。你向我开火,我来试着把炮弹在中途挡下来。”麦克尼尔不痛不痒地说道。 “你是认真的吗?”伯顿愣住了,“这可不好笑,我觉得我还是向你附近的空地开火比较好,这样就算你没能及时地开启力场护盾,那也不会带来什么损害。” 麦克尼尔戴上了一个特制的头盔,深吸了一口气。 “哦,尊敬的彼得,没有压力就不会有动力,我相信只有真正处于生死边缘的挣扎才能让我这种懒鬼的意志变得坚强起来。”麦克尼尔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再说,gdi最强大的男人没那么容易被上一个时代的冠军干掉。” “这可是你说的。”伯顿操控着自己的9型as机甲架起巨型步枪瞄准了麦克尼尔所在的驾驶舱,“等你准备好了,就通知我一声。” 这是一场赌博,麦克尼尔明白这个道理。他强迫自己排除脑海中的私心杂念,集中精力。这架9型as机甲上的特制头盔和驾驶员所在的椅子上的特殊装置会读取麦克尼尔全身的生物电信号(尤其是脑部)以作为真实反应那种只能模糊形容的心灵力量的基础。 “见鬼,我该怎么做?”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让我想想看……想象它只是一个用来生成攻击性或防御性的斥力场的普通装置,只不过必须用人脑而不是一般交互界面来控制。” 十分钟过去了,两架as机甲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不仅麦克尼尔十分尴尬,伯顿也有些沮丧,他愿意花费宝贵的时间跑到基地外和麦克尼尔共同操练,可不是为了看笑话的。也许这时天上应该飞过一列乌鸦以便恰到好处地表现两人的无奈。 “……要不,咱们先回去。”又等了三分钟,伯顿实在忍不住了,“嗯,我不是说你不行,谁都有紧张的时候,我面对太多女人的时候也这样。” “看来我们得使用激进一些的手段。”麦克尼尔下定了决心,“伯顿,我现在命令你十秒钟之后向我开火。” 说罢,麦克尼尔咬紧牙关,继续强迫自己集中精力。伯顿很快就会向他开火,而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能避免以一种荒唐的变相自杀方式结束他在这个平行世界的旅程。但是,无论他怎么想象自己正在用看不见的手去操控这个埋在as机甲深处的用来生成斥力场的装置,他始终没有任何异样的感受,反而是他给自己规定的倒计时只剩下三秒了。 “小心啊!”伯顿大吼了一声。 刹那间,麦克尼尔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不再试图去想象借助什么工具驱动设备,相反,他决定想象着正有无形的护盾挡在他的正前方。这个念头刚从他的心里冒出来,一种难以言表的不适感席卷了他的全身,那感觉和麦克尼尔多次体验过的仿佛被抽走脊椎、打碎骨骼后捏成一个球再从大炮里发射出去的人间极致酷刑没什么区别。待到他浑身冷汗地把双手从控制台上移开时,刚刚在半空中爆炸的炮弹迸发出的烟尘阻挡了他的视线。 “哈哈哈,你还真是个天才,迈克!”伯顿转悲为喜,他险些以为麦克尼尔被他击中了,几秒钟之后他才意识到麦克尼尔安然无恙,“喂,下次咱们别来这么惊险的测试了,万一我刚才右手稍微抖一下,你就没命了……” 麦克尼尔起初毫无反应,他的心绪都被方才的奇怪感受捕捉了。除了痛苦、焦灼、疲倦之外,在他的意识最终从那种只能用海洋来形容的全方位的浸入感中脱离之前,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东西正在交融。米拉·基利安,薄红,这两个曾经的战友的名字和经历提醒他,一定还有更不寻常的事情等待着自己。不,他必须再一次使用这个装置,让他的意识潜入到不知名的领域去寻找那个等待着他的敌人或朋友。 “伯顿!”麦克尼尔突然喊了一下。 “哎?” “游戏规则改变了,现在我来攻击你,你试着躲避。”未等伯顿同意,麦克尼尔已经开始想象着将伯顿所在位置的一切物质凭空移除,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攻击方法,但他听得出伯顿已经害怕得手足无措,“跑快点,看在你刚才没手抖的面子上,我允许你先跑出一千米。” tbc? OR6-EP1:群山之巅(18) or6-ep1:群山之巅(18) “真是奇怪。”坐在装甲车里、只把脑袋露在外面的麦克尼尔不得不戴上一条围巾用于遮挡路上的风沙,而路边那些行色匆匆的平民早已适应了这一切,那是他们从祖辈的血脉中继承来的本能,“黎凡特旅既没有旧伊拉克军队这样的强势背景,也没有强悍的外部盟友,这么一个普通的伊拉克民间武装组织居然能在生死存亡的边缘击退伊拉克最疯狂的萨拉菲教团,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同那些具有不同教派背景的宗教武装不一样的是,黎凡特旅更偏向世俗化一些。正因为它无法从伊拉克的宗教界吸取力量,那些宗教势力强大的地区注定与它无缘,而麦克尼尔在过去的三个月里从未对这个组织提起半点兴趣。要不是因为黎凡特旅以一场出色的反击战遏制住了信仰卫士团向安巴尔省西部扩张的势头,麦克尼尔的注意力也不会被这些人吸引。 伊拉克人无法选择自己的生存环境,只能被动地接受新变化。无论麦克尼尔走到哪里,他所见到的始终是一张张麻木不仁的脸,这一点不会有任何变化。凭着浅尝辄止的接触和调查,无从了解黎凡特旅的真面目,而麦克尼尔也只打算和对方谈谈合作攻击附近的信仰卫士团的事宜。 这场漫长的战争应该结束。再把战争持续下去,下一代儿童就要从小学着杀人、成为战争中的消耗品而不是接受教育、寻找自己真正的存在价值。长久的麻木也将摧毁人们心中对于美好事物的期望,届时,除了为下一顿饭拼杀得你死我活之外,他们再无任何长远的目标。 美军装甲车停在了一栋土坯房前方,看着那房子摇摇欲坠的模样,麦克尼尔产生了只要自己开着装甲车再往前撞一下就能让它土崩瓦解的幻觉。 不久前,结束了对9型机甲上搭载的λ式驱动仪的测试工作的麦克尼尔跟随着琼斯上尉进驻了附近刚刚被黎凡特旅夺回的一座小镇,这里距离黎凡特旅和信仰卫士团激烈争夺的那座镇子只有20多千米远,一支全速前进的as机甲分队只需要几分钟就能抵达目的地。若非信仰卫士团的失败让附近蠢蠢欲动的其他武装组织也纷纷出手攻击看似无懈可击的庞然大物,黎凡特旅断然不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抢夺接近战场且无险可守的城市。 黎凡特旅派来的代表不想直接和美军交涉,于是谈判工作便由哈瓦少校来主持。就双方互相合作攻击信仰卫士团一事,黎凡特旅的代表和美伊联军之间达成了共识,尽管承认这个组织在当地的管辖权会让巴格达更加难以控制伊拉克各地。这一次麦克尼尔没有试图搅局,他只是开着装甲车或是as机甲在小城附近徘徊,想看看黎凡特旅治下的城市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最终还是失望了:千篇一律的麻木眼神让他自己也有些麻木。 抛下这些杂念,迈克尔·麦克尼尔走进了土坯房,他今天打算找据说制定了漂亮的反击战的作战计划的参谋们聊聊细节问题。任何作战都离不开后勤,同时还肩负着军需工作重担的麦克尼尔更不会允许自己的失误给其他人带来惨重损失。望着这些在简陋的房子里用最原始的工具讨论着作战计划的伊拉克人,麦克尼尔顿觉那些抱怨前线条件恶劣的美军参谋都是无病呻荶。 跟在他身后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向着这几名黎凡特旅参谋喊了几句话,算是提醒他们,这里有美军的代表前来征求意见。 “不必紧张,我们是盟友。”麦克尼尔故作镇定,“我们最近一直在关注你们的行动,尤其是你们在边境地区的那次反击战,实在是干得漂亮。假如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认真地向你们请教构思类似战术的方法。” 借助艾哈迈德作为中介,麦克尼尔和盟友们议论起了那场反击战中的得失。不过,仅仅几分钟之后,他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也许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在翻译的时候漏掉了几句话,不过麦克尼尔对志在成为美国人的艾哈迈德的忠诚有着较为坚定的信心,那么他所听到的语焉不详的描述只可能是这些参谋们的原话。 没有哪个参谋会对真正出自自己手下的作战计划一知半解,况且那还是一场十分精妙的反击,堪称将城市游击战的思维灵活应用的典范。当麦克尼尔最初听到了那场胜利的消息时,他对先前不起眼的黎凡特旅刮目相看并迫切地想要见一见对方的指挥官或是负责制定作战计划的参谋。等他真正和这些参谋见面时,多年以来形成的本能在提醒他,提出计划的人并不在他面前的几名参谋之中。 门外又走进来一个围着头巾的阿拉伯人,那人绕过正在和麦克尼尔相谈甚欢的参谋们,上楼去取什么东西。逐渐地放松下来的麦克尼尔无意中发现刚刚用轻松自如的语气说话的这几名伊拉克人不知什么时候都笔直地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心里产生了不小的怀疑。他又回过头看了看那刚从楼上拿着一个水壶走下来的陌生人,转过头对着他刚认识的新朋友们说道: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在我听来,你们不像是能提出这个作战计划的人。因为,每次我向你们询问一个具体的问题时,你们给出的解释别说让我信服,甚至不够详细……” 参谋们面面相觑,但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麦克尼尔的疑问,而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越过麦克尼尔、投向麦克尼尔身后的人。麦克尼尔很快地察觉到了对方眼神的变化,他再一次转身,正见到那陌生的来客提着一个水壶向他走来。 “是我。”这个貌不惊人而且没有留大胡子的伊拉克青年答道,“其实我不想把自己的名头公布出去,打仗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和平源自力量,我们是被迫应战的。” 对方说的是英语,这让麦克尼尔愣住了几秒。随后,他让艾哈迈德在楼下等候,自己则邀请这位不知名的参谋上楼继续讨论问题。这时候他衷心地希望伯顿给他提供的情报还管用,不然他和陌生人之间可能会发生一些让双方都不愉快的冲突。 “……卡萨德?”麦克尼尔迟疑地向着背对着自己的阿拉伯青年开口了,“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掩盖自己的真实面貌只是所有伪装中最基础的一项工作,麦克尼尔。”卡萨德的声音变换了一个音调,从低沉转向尖锐,“相貌、声音、个人信息……世界用什么来定义你,你就要用什么方式逃避别人的识别。请坐,我们暂且还算是同一个团队中的战友。” 出发来到这个平行世界之前,麦克尼尔多次劝说卡萨德和他们密切合作而不是消极抵抗甚至和他们敌对。他花费了很长时间才让卡萨德终于放下对王位的执着,但他不敢确定卡萨德的执念会不会由于某种外界刺激而复苏。现在看来,大名鼎鼎的g头号伪装大师的精神状态还算正常,这让麦克尼尔暗自庆幸。比起能够被舒勒对于科学真理的追求牵制住的岛田真司,卡萨德更加不稳定。 “我没有想到您会是他们当中的一员。”麦克尼尔和卡萨德站在窗户旁,外面是忙碌着的平民和各有所属的士兵们,“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严格来说,我不是他们的成员,而是他们的资助者。”卡萨德所吐露的事实完全在麦克尼尔的预料之中,这也证明伯顿所推敲出的一般规律是正确的,“……不过,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伯顿那家伙终于向我承认他私下里跟你联络并且还打了个赌,所以我相信你就在这座城市里的某个地方等待着我们前去找出你的真实身份。”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我们也想出了好几种办法……最后我只是猜测黎凡特旅奇迹般的胜利和你脱不了关系,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是带领他们打赢了那场战斗的英雄。其实我对您了解到我们的真实身份的过程也很好奇,但是那不重要,我们应该允许各自保留一些小秘密。” 诚如伯顿所言,卡萨德亲王和他们之间存在着合作基础。当年,寄希望于美国协助他夺回利比亚王位的卡萨德一度下令北非的g停止对抗eu和美军的活动并专注于向其他方向扩张,以此作为他献上的诚意,而合众国无情地背叛了他,那才是导致卡萨德走上了不归路的真正原因。要是没有这种不堪回首的经历,卡萨德说不定还是一个亲近合众国的开明阿拉伯人。 而麦克尼尔会尝试着重新缔结盟约。 “我们都务实一些,直接谈公事。”麦克尼尔将情况一一摆明,“首先,以信仰卫士团为主的萨拉菲武装组织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这一点您应该是承认的;其次,背后支持信仰卫士团并掌握了某种能将人类的心灵力量化为武器的设备的神秘组织,也不会是我们的朋友;第三,虽然我有时候对合众国的做法也缺乏信心,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们会尽力促成一个伊拉克和平局面的出现。” 麦克尼尔每说一句,就朝着卡萨德的脸上看一眼,他想看穿卡萨德的伪装,可惜他做不到。这张经过伪装后与卡萨德本人的相貌毫无相似之处、被沙砾覆盖了一小半的脸上,挂着僵硬而空洞的表情,比古埃及木乃伊更令人毛骨悚然。卡萨德有理由认为他的承诺都是胡说八道,当年合众国就是用类似的空头支票骗得卡萨德白白在北非为他们和eu维持了几年的稳定。 “麦克尼尔将军,您的作风,我从伯顿那里听来了许多。”卡萨德缓缓开口了,“虽然我们有着不同的信仰,这并不会成为阻碍我们合作的主要因素,而且我也很敬佩像您这样在一个艰难的时代里站出来接受使命的人物。合作对付信仰卫士团或是藏在它背后的那个组织,这对我来说都是毫无疑问的正确事务。毕竟,我不是萨拉菲教派的人,也从来就不喜欢他们。” “但是。”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您一定会说,【但是】。” “是的,尽管你已经预料到了。”卡萨德终于维持不住那副空洞的僵硬表情,他冲着麦克尼尔和颜悦色地笑了笑,用带着一些北非口音的英语说道:“仅凭您一个人的承诺,不足以扭转在我的心目中已经信誉破产的合众国还有它所代表的一切的形象。我对您的初步信任,也不代表我对您的想法和这个……奇怪的团队的团队精神的赞同。如果我能在这个世界看到你们美国人从伊拉克开始撤军,我就同意以后全方位地配合你们工作。” “不会?”麦克尼尔十分尴尬,“这可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情,就算信仰卫士团真的被我们消灭了,我军也不会轻易从伊拉克撤离。哪怕我们整个团队把资源集中在一起,也不可能有能力去影响合众国总统还有国会参众两院的决策。” 两人的争论还没结束,远方忽然隐约传来了缥缈不定但穿透力极强的钟声。听到这钟声,还在和麦克尼尔唇枪舌剑地争辩着的卡萨德仿佛开启了身体里的某个开关,他轻轻地说了声抱歉,而后在麦克尼尔诧异的目光中离开桌子、向前走了几步,虔诚地跪倒在地,向着西南方向叩头礼拜。 这是麦克尼尔长久以来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个正在做礼拜的阿拉伯人,也是他首次见到由于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从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能恢复原有生活规律的卡萨德做着日常的功课。只见披着长袍的阿拉伯青年每隔一阵便向着西南方向叩头,口中念念有词。挂在脸上的僵硬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麦克尼尔从未见过的真诚和肃穆。 卡萨德小声地用埃及方言念着经文,麦克尼尔听不懂其中的半句话,他只得站在一旁充当卡萨德做礼拜的见证人。一天做五次礼拜听起来有些夸张,即便是自认为严格遵守自己的宗教信仰的麦克尼尔也很少见到一言一行都要去照着符合教义的方式去做的基督徒,而这种在麦克尼尔看来不可思议的生活方式,对卡萨德及其同胞来说却是一种常识、一种不需要去怀疑其存在意义的真理。 顺着窗子向外望去,街道上挤满了匍匐在地做礼拜的伊拉克人。 “……你觉得这很落后,是不是?”结束了礼拜后,卡萨德拍了拍长袍上的尘土,回到桌子边,“觉得我们跟一群野人一样,整天除了磕头、祷告、念经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对不对?不用否认,人的眼睛是不能说谎的……所以我做伪装的时候,偶尔会特意戴上隐形眼镜。” “其实……管理一群人所需要的【权力】是固定的。”麦克尼尔思索片刻后,给出了一个既不违背他的真实意愿又能让卡萨德亲王满意的答复,“尤其是在平民生活着的一个个小社会中,不存在所谓的权力真空,总要有一种事物来成为将他们约束起来的工具。所以,你们做礼拜也好,禁酒也好,如果这是有利于你们维持住社会稳定的做法,那它也是合理的。放在过去,没有你们来保存那些文化遗产,欧洲也谈不上文艺复兴了。” “行了,您也不必说这些专门讨我高兴的话。”卡萨德亲王脸上的又一层防线松动了,“把伯顿找来,我想和你们聊聊关于敌方机动部队的事情。” 麦克尼尔刚刚挤出来的笑容凝固了。 “伯顿他……”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作为伯顿的老朋友,卡萨德亲王马上明白了麦克尼尔的意思,并且为自己的老友秉性不改而感到诧异,“没想到他直到现在还是这模样,脑袋里有一半以上的容量装着女人。那就等他有时间的时候再说,不必着急。” 这实在是怪不得伯顿,从库尔德斯坦出发之前他三番五次地向麦克尼尔表态:一定要管住自己。直到进驻这座小城之前,伯顿还能遵守他的承诺,一直专注于和麦克尼尔共同研究将as机甲战术和他们的传统战术结合起来的新作战思维,不料他进城后从当地的黎凡特旅士兵口中得知这里有不少被信仰卫士团关押起来专门充作奴隶的女人刚被解救出来,那时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绝妙的借口。 “听着,麦克尼尔,这可不是小事啊。”伯顿连忙找到了当时还不知情的麦克尼尔,“你想想看,这些女人自小就生活在比较保守封闭的环境中,如今又在躯体和心灵上受到了重创……她们肯定会去自寻短见,我可不能看着这种悲剧在我眼前上演。” 麦克尼尔只以为伯顿要扮演人道主义者的角色,于是大方地同意了,谁知伯顿一头扎进临时救济中心就没出来。后来据路过的黎凡特旅士兵说,那里面的声音大得能让专心做礼拜的人也浮想联翩。显然,彼得·伯顿把这里当成了不要钱的夜店,而且本着尽可能多地享受服务的原则,根本不想离开。 既然伯顿重操旧业,麦克尼尔也乐得清闲。他先是用伯顿提供的线索找到了伪装起来的卡萨德,然后又在城内寻找黎凡特旅的士兵询问关于信仰卫士团的战术细节问题,尤其是关于敌人的神秘盟友,那是比信仰卫士团本身更危险的敌人。自卡萨德以神秘的资助者身份接管了黎凡特旅的实际指挥权以来,该武装组织还没有和信仰卫士团的as机甲部队正面交手的经历,而卡萨德亲王不仅对as机甲的出现表示难以理解,且相信能够通过常规陆战手段压制它们。 至于麦克尼尔和舒勒都赞同的军事技术发展畸形的现象,卡萨德很快用他自己的方式进行了生动形象的理解。 “比如说,玻璃发明出来之后应该被用在各种不同场合,但是你们现在发现它只是被疯狂地用于制造玻璃杯以至于让其他杯子都退场了。” “差不多,先进技术过度集中于as机甲。”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和卡萨德共同在街上散步,向着伯顿所在的位置前进,“常温核反应堆、光学迷彩,再加上用心灵力量驱动的λ式驱动仪……这些东西很少在其他领域得到应用,虽然我也见到了使用光学迷彩的飞机。” “不,这个说法不够全面。”反而是卡萨德指出了麦克尼尔的错误,“你可以关注一下朝鲜……这个平行世界的朝鲜没有遭遇任何意义上的饥荒,而且也在和平地开发核能。就这一层意义来说,声称这些超出常理的高科技全部集中于as机甲无疑是不合理的。话说回来,朝鲜人自给自足的经济到现在也被一些反对你们美国人的武装组织视为未来建设新国家的榜样。” 卡萨德如此关注朝鲜可能是因为他当年经常从朝鲜进口火箭炮,麦克尼尔想着。 “好,那我更正一条:这些我们闻所未闻的【新科技】,虽然也有向着民用领域扩散的趋势,但是它们终究还是在as机甲上过分地集中。” 麦克尼尔和卡萨德外出走访城市各处之前,他安排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去接应伯顿。早学会的察言观色的艾哈迈德顿觉棘手,他可不想在伯顿还处于兴头上的时候打搅对方,但他又不想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门外等候,再加上伯顿短时间内也不会出来,于是艾哈迈德决定先消遣一段时间。 他见到路边有几名黎凡特旅士兵正在赌博,一时兴起,拿出捡来的钱投入了赌局中。 “听你这口音,是北方人啊。”其中一名赌博的黎凡特旅士兵诧异地望着他,“库尔德人,还是伊拉克人?” “……哎呀,你们管这些做什么?”艾哈迈德本来想说自己以后要当美国人,但他怕这么说又会引来冲突,索性干脆不回答,转而催促其他人把精力集中在赌博上。好在没人愿意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众人兴致勃勃地继续着赌博,谁知路旁的人群中忽然钻出一名凶神恶煞的阿拉伯男子,那人还佩戴着特殊颜色的臂章。这人不由分说地冲向还在赌博的士兵们,一脚踢翻了赌桌,向着士兵们骂不绝口地谴责起他们的懈怠。 艾哈迈德不明就里,只得跟随其他士兵一同接受训斥。他从黎凡特旅士兵们交头接耳的谈话中了解到,这些佩戴着特殊臂章的人员是黎凡特旅新近设立的用来对士兵进行思想教育的战地教士。 “想保卫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亲人,就靠这个?”那大胡子教士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刚打赢了几场战斗,你们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了……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说罢,他扭头向艾哈迈德问道:“你是哪一支部队的?” “美军。”艾哈迈德忙不迭地声明自己的身份,“我是跟美国人一起来的。” 大胡子教士顿时泄气了,他垂头丧气地把艾哈迈德赶走,并警告对方以后别参加这类不良娱乐活动。 tbc? OR6-EP1:群山之巅(19) or6-ep1:群山之巅(19) 2003年3月下旬,伊拉克境内最大的反合众国武装组织信仰卫士团在巩固其西部领地边境地带时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挫败并随后和名不见经传的安巴尔省地方武装黎凡特旅陷入了拉锯战中。即便如此,谁也没料到从库尔德斯坦南下的美军会配合伊拉克军队加入混战,这把战况进一步带向了扑朔迷离的未知方向。 以美军为首的多国联军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两国总计驻军有十几万,这个数字甚至超过了伊拉克境内绝大多数主要反合众国武装组织的总兵力;然而,多国联军却无法将这些兵力都投入对游击队和其他敌对武装的歼灭战中,一来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还需要他们来维持秩序,二来除美军之外的其他军队对继续进行战争并不热衷,即便十几年前他们无比赞同美国人的决定。坚决地追随合众国、出兵伊拉克的沙特阿拉伯王国,在随后几年的占领中付出了惨重代价,其后续影响间接导致该国一分为二。 自那之后,多国联军中不再有任何一支军队热衷于执行美国人的命令。 不过,即便这纸面上十几万人的大军都是摆设,美军仍然是世界第一的强悍军队,而海军陆战队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当琼斯上尉忙碌于思考对付敌人的手段时,他终于有那么一刻相信这是上帝赐给他的机会:既是挑战又是机遇。 安巴尔省西部边境的反击战结束后,溃败的信仰卫士团部队向着东部撤退并在逃窜了几十千米后被黎凡特旅围困在安巴尔省中部地区的一座小城中。为了解救被围困的有生力量,信仰卫士团调动了包括直属于中央指挥部的as机甲部队和装甲兵部队前去支援,而琼斯上尉没能成功地在敌方机动部队增援的过程中将其歼灭。心知偷袭未能达成预期目标等同暴露的上尉很快听取手下的意见,决定先和黎凡特旅会合再一同向着目的地进攻。 与其说黎凡特旅成功地围困了敌人,不如说他们只是凭借着顽强的战斗意志成功地吓得本应比他们更加疯狂的萨拉菲战士们缩在城区里不敢出来。信仰卫士团机动部队抵达战场之前,围困信仰卫士团的黎凡特旅作战部队发起了数次突袭,并重点袭击关押奴隶的监狱。 “遗憾的是,这些长期受到虐待和折磨的奴隶没有什么战斗力,甚至反过来成了拖累你们的累赘。”坐在as机甲驾驶舱里的麦克尼尔打开了和卡萨德之间的通讯频道,后者驾驶着一架白色涂装的俄制rk-92型as机甲,据说在阿拉伯人的文化中具有重要意义的白色很受卡萨德青睐,“但是,我感到很好奇……你们g当年和全世界作战的时候,至少也要喊几句关于解放和自由的口号;这个信仰卫士团,却公然把一切不同信仰的人、外族人、反对派和女人全都充作奴隶,那他们又是怎么获得伊拉克人支持的?” “麦克尼尔,请想象一下:有一群持着不同语言、拥有不同文化和不同信仰的人入侵了你的国家,而且极大程度地改变了你的生活面貌,而你无从适应这一切并茫然失措,直到你碰上了一群向你宣称只要按照古老的生活方式配合他们作战就能得到4个妻子的家伙,你会怎么想?”麦克尼尔还没见过卡萨德驾驶as机甲的真实水平,不过他听得出卡萨德的声音很沉稳,“哦,他们还承诺战死的烈士可以在天堂得到72个女人。” “……喂,思维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该明白旧日子永远回不来的。”伯顿嗤之以鼻,“跟这些把一切问题归结于【改变现状】的家伙,没什么好谈的!时代总是在不断前进,就算偶尔后退,也不会退回原来的位置了。” 这就是总攻开始之前他们必须了解的令人无奈的现状。事实上,伊拉克的平民并非真的持有某种无比坚定的立场,谁统治着他们,他们便选择支持谁,而且更愿意为了扞卫已经拿到手的利益而付出更多。美军抵达之前,精疲力尽的信仰卫士团在机动部队的配合下开始反击,但是并未取得明显战果,双方仍然在城市内各处激烈地争夺着一条又一条街道。当黎凡特旅寄希望于被拯救出来的奴隶协助他们作战时,信仰卫士团也采取威逼利诱的方法劝说当地男性平民——无论成年还是未成年——协助他们防御阵地。 琼斯上尉不知道卡萨德的存在,也不清楚卡萨德的本事,他谨慎地制定了几个用于应对不同情况的方案,从最积极的全歼信仰卫士团,到最消极的战术性撤退,一应俱全。相比之下,暂时获得卡萨德信任的麦克尼尔则更大胆一些,他甚至没把信仰卫士团当成需要郑重对付的敌人,能让他提高警惕的只有躲在信仰卫士团背后的那支神秘部队。 从战场西南方向出发的美伊联军径直向战场后方前进,计划切断信仰卫士团的退路;黎凡特旅则主要增援城市内的原有作战部队,于正面持续施加压力。战斗开始前,美军照例呼叫火力支援从空中对信仰卫士团的阵地进行打击,这对他们来说成了家常便饭。当信仰卫士团的士兵们四处躲避着从头顶落下来的炸弹时,以美军as机甲部队为主体的机动作战部队已经从信仰卫士团防线的缺口处绕到了敌人的后方。 “这里原先好像是个医院。”伯顿放慢速度,以便配合麦克尼尔的步调。在他们的as机甲测试部队左侧,一所人去楼空的医院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只有醒目的红色新月标志能够向路过的来客证明它的用途,“我猜得出他们一定会冲进医院把病人全部杀死,以免在弱者身上浪费医疗资源。” “对他们来说,现代医学是无意义的世俗巫术。”麦克尼尔不担心as机甲行动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能被敌人听到,况且急于夺回城市的信仰卫士团将大部分兵力投入到了前线而不是防御后方,“虽然我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把世俗和巫术这两个似乎互相矛盾的概念拼接到一起的,但他们的做法对其统治下所有需要现代医学来救命治病的人来说都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城市里大部分平民不是已经逃亡就是选择加入其中一方作战,谁也没有躲藏起来保持中立的能力。不知是卡萨德没学会怎么争取平民支持还是信仰卫士团更加残暴,残存的平民大多被并入了信仰卫士团的军队中参加战斗。这听起来好像还不错,但之前黎凡特旅从前线发回的录像证明信仰卫士团只是简单地让没经受过军事训练的平民加入自杀部队、专门用自杀式袭击攻击黎凡特旅。由于信仰卫士团的手段一贯骇人听闻,他们几乎很难在仍然占据优势时遭遇反抗。 因此,卡萨德原先设想的争取平民支持的计划,从一开始就不太可能成功。 这没关系,非军事手段解决不了的问题总还有军事手段作为最终解决方案。 黎凡特旅计划从城市内四个不同区块同时发起攻击、冲破敌人的封锁线。这便是悄悄从后方绕路并准备偷袭的麦克尼尔一行人的最终目标,待到他们搞乱了敌人的布防后,就得赶在信仰卫士团发疯一般地报复之前和友军会合。伯顿提议分兵去不同位置执行任务,但麦克尼尔仍然认为集中使用as机甲才能避免出现意外。他对伯顿解释说,就算as机甲在城市或山地环境的作战性能十分优异,但那是不需要顾忌友军的情况下,而现在他们必须要约束自己的行为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多亏信仰卫士团强制迁走了后方的居民,麦克尼尔才没有在半路上遇到什么阻拦。他率领着这支as机甲分队向着西侧推进,穿过被瓦砾和尘土覆盖的街道,很快遭遇了正在巡逻的信仰卫士团士兵。面对着巨大的战争机器,信仰卫士团士兵不仅没有退让,反而第一时间扛起了火箭筒瞄准从他们眼前的十字路口位置经过的麦克尼尔,然而紧跟着麦克尼尔身后的伯顿敏捷地向着这些聚集在一起的敌军士兵扫射,把他们炸得血肉横飞。后面的驾驶员也没有浪费时间去打扫战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战场南侧,建筑相对完好,长期经营此地的信仰卫士团依托建筑物构建了大量堡垒,并嚣张地在每一栋房屋顶部都升起了他们的旗帜——那是一面白底旗帜,上面有一个十分复杂的用阿拉伯文字组合而成的正方形纹章。麦克尼尔见到这旗帜的海洋时,他还以为信仰卫士团在举办展览。 “各作战单位注意,所有升起敌军军旗的建筑物都是我们的目标。”麦克尼尔连忙通知战友们不必束手束脚,“随意攻击,不用手下留情。” 说罢,麦克尼尔义无反顾地操控着as机甲投身进入枪林弹雨之中,向着凶残的敌人开火射击。他游刃有余地躲避着敌人向他发射的炮弹和导弹,而且就算躲不开也无所谓,这架9型as机甲上有着他的杀手锏。然而,比起麦克尼尔和伯顿,其他几名驾驶员多少有些犹豫,他们还不想在地形复杂且变化多端的巷战中被迫应对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导弹。显示屏上一刻不停的红色报警信号和刺耳的尖叫声即便是在他们的梦境中也迟迟挥之不去。 使用as机甲在城市中作战的要义是充分发挥它的机动性,麦克尼尔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他可以控制着as机甲灵活地躲避敌方的炮口和难以在城市中有效命中目标的火箭弹,甚至可以让as机甲从一条街道跳跃到数条街道以外的另一处建筑区、直接远离敌人的视线。一栋又一栋敌方建筑物在爆炸声中轰然倒塌,黎凡特旅迟迟没能攻下的堡垒开始松动,而美军的又一轮空中火力掩护打击更是让地面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们抱头鼠窜。 当麦克尼尔在城市战线南侧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时,城市中的黎凡特旅也投入到了反击战之中。他们早已从友军处获悉美伊联军加入战斗的消息,既然有美国人充当他们的盟友,现在他们可以大胆地向着信仰卫士团的控制区进攻而不是时刻担心被切断退路。 战场上的每一个微小的变化都通过手下的汇报和窃听到的通讯及时地抵达卡萨德处,他驾驶着as机甲遥控指挥只是为了避免让美国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而已。忙着在前线拼杀的美军大概也没有心思关注目前黎凡特旅作战部队由谁在实际指挥。 美军加入战斗后,信仰卫士团没有第一时间将as机甲部队调走对付美军,而是继续让这支部队攻击黎凡特旅。显然,信仰卫士团知道黎凡特旅根本没有as机甲,卡萨德驾驶的那架rk-92还是从麦克尼尔手里要到的。以as机甲在城市作战中的突出优点而言,信仰卫士团计划尽可能地趁着as机甲部队还有战斗力的时候打击黎凡特旅而不是将其消耗在无意义的斗兽棋游戏中,无疑是明智的。 一边关注着敌方as机甲部队的动向,卡萨德向着他在黎凡特旅的盟友们提供了另一条建议。 美军as机甲怎样摧枯拉朽地突破了信仰卫士团的防线,信仰卫士团的as机甲部队也就如何以同等程度损害着黎凡特旅的实力。在这些as机甲遭受致命损伤并且瘫痪之前,它们对于步兵来说是不折不扣的噩梦。为了避免单方面地承受损失,几乎全员步兵的黎凡特旅打造了数个陷阱作为对抗as机甲的特殊战场。追杀着疑似逃跑的黎凡特旅士兵而误入陷阱的as机甲将会面临全方位的打击,从地面塌陷到楼体垮塌,只有他们想不到的事情,没有对手干不出来的事情。 与此同时,在一条条大街小巷上艰难地维持着战线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在卡萨德新组织的战地教士的鼓舞下发起了新一轮冲击。这些士兵将大量障碍物堆积在能够移动的载具上,而后利用这些交通工具或运输工具向着被废弃装甲车或坦克占据的交通要道进攻。一旦这些状似坦克的简陋陆战兵器吸引了敌人的火力,其余士兵就将从其他方向对信仰卫士团的坦克或装甲车开火。 转折不是瞬间发生的,而是在潜移默化的转变中逐渐完成的。一开始,信仰卫士团的指挥官们接到的是一个又一个黎凡特旅阵地被突破的好消息,然而从他们发现美伊联军逼近战场时,所有部署都乱了套。其中一些指挥官建议集中全力先把城市里的黎凡特旅赶出去再说,另一部分则坚决要求优先针对美军进行防御部署。两方之中没有哪一方能说服另一方,于是各自向作战部队下达不同的命令,结果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眼见情况不妙,信仰卫士团的指挥官们结束了争吵并迅速达成了共识:派自杀部队拖延时间。 由于震惊,麦克唐纳中尉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并连忙呼叫埋头发号施令的琼斯上尉一同前来观看。哪怕是自认为麻木不仁的琼斯上尉,也被他眼前出现的一幕惊骇得手足无措。数不胜数的身上绑着炸药的伊拉克平民,或是脸色狰狞,或是徒劳地哭喊着求饶,迈着并不坚定的步伐向着他们前进。没有任何人敢停下来,也没有哪个美军士兵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敢停下来。 “……这群人都疯了。”麦克唐纳中尉说话都不利索了,“这……他们竟然用这么原始的低效方式战斗,这些炸药本来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宁愿集体赴死也没有站出来反抗的勇气吗?”琼斯上尉自言自语着,随即郑重其事地指着掩体前方的街道上那些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平民,“这种景象在库尔德斯坦难得一见,中尉。我们可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变成库尔德斯坦的常态。” 卡萨德同样不会因为一时的仁慈误了大事,他要求黎凡特旅对敌人的自杀部队格杀勿论。全副武装的黎凡特旅士兵们立即开火,成批的平民倒在血泊中,有些人正是死在自己刚刚被解救出来的亲人亲手打出的子弹下。早已有一些无法忍受下去的新兵丢下武器,哭嚎着奔向堆积如山的尸体。这些从奴隶化为战士没多久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只想从人间地狱中解救出他们的亲人,却不料战斗还未胜利,他们为之战斗的信念却被自己亲手摧毁。 “我接到了组织自杀部队的申请。” 麦克尼尔惊愕地听着卡萨德的通知。 “……你是说那些被救出来的奴隶吗?”麦克尼尔观察了一下周围的街道,随即让伯顿继续清理附近残余的敌方武装人员,“他们值得像个人一样活着,而不是把一切不堪回首的经历都结束于自我毁灭。” g很擅长组织自杀部队攻击美军和eu军,因此就算卡萨德重操旧业,麦克尼尔也不会明确表示反对。在拥有凭着自己的心愿去做事的能力之前,无谓的慈悲只会害人害己。 “你说得对。”卡萨德表示赞同,“而且,我担心一旦开启了使用自杀部队的先例,以后就控制不住了。无论如何,这个黎凡特旅应该是保护伊拉克人的正义之师。” “正义……可是信仰卫士团也会认为他们以自己的方式扞卫他们的正义。”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他擦掉顺着脖子向下流淌的汗水,沙哑着嗓子说道:“话说回来,你现在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同样是某个阿拉伯国家的亲王吗?那我不记得我在任何公开报道中见过你。” “一个合格的伪装大师应该竭尽全力地避免自己在不同渠道留下的个人信息能够用于交叉验证身份。”卡萨德神秘地笑了笑,哪怕麦克尼尔并不在他身旁,“你之前和我提起过那个叫钟复明的人,他的伪装手段和我很贴近。当然,必要情况下,替身也是很有用的。” “那是个懦夫。”麦克尼尔连忙反驳,“一个不敢去死的懦夫。” 美军加入战场三个小时后,双方又一次陷入了僵持中。直到这时,麦克尼尔也没有从琼斯上尉的任何情报中找到信仰卫士团的神秘友军的踪迹。鉴于敌方as机甲拥有光学迷彩,常规侦查手段难以奏效。 就在这时,麦克尼尔出人意料地通知伯顿准备向北侧转移。 “信仰卫士团的as机甲都被困住了,我们只管把他们全都解决掉。”麦克尼尔看着后方那两架由于关键部位被击中从而暂时瘫痪的美军as机甲,让另一名驾驶员留下保护友军,自己则打算和伯顿前去引蛇出洞,“多亏黎凡特旅的步兵战术帮我们在城区中困住了他们,现在这些家伙就是想逃跑也没机会了。” 这完全是出人意料的收获——卡萨德要求黎凡特旅针对敌方as机甲专门布置陷阱时,意图是将敌人歼灭,不想战况胶着加上信仰卫士团频繁出动自杀部队冲击黎凡特旅的防线,原定将as机甲分割包围的作战计划只起到了围困敌人的作用。目前,信仰卫士团的十几架as机甲以一个塌陷的大坑为中心,正在和附近的黎凡特旅部队交战。 “我的天哪,他们从哪搞来这么多as机甲?”伯顿烦不胜烦,就算他和麦克尼尔火力全开也没把握一次性歼灭这么多敌人,“这伙匪徒背后一定有某个国家的支持。好了,说说你的计划。” 麦克尼尔猛地止住了as机甲的动作,停在战场附近。 “我先测试一下。”他又做了个深呼吸,“试着隔着这处建筑群直接攻击敌人。” “呃,需要我像上次那样用枪指着你吗?” “最好不要。” 他需要的不是怜悯,不是慈悲,而是杀意。麦克尼尔集中精力想象着将远方的敌人全部化为灰烬的场面,他想要让自己的头脑被无穷无尽的愤怒支配,那样他才能穷尽他匮乏的想象力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完成对不值得同情的敌人的酷刑。 渐渐地,周围的一切平静下来,噪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和即将被他的怒火烧得灰飞烟灭的仇敌。在这深不见底的漩涡中,他触摸到了启动λ式驱动仪的界限。 “麦克尼尔将军。”一个催命符一般的声音响起,“别忘记了,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没来得及回味李林的用意,野兽般的直觉提醒着麦克尼尔迅速躲避,一发炮弹紧贴着他的as机甲左臂划过、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楼房,炸得呆滞地立于一旁的伯顿的9上满是灰尘。两架as机甲同时向着炮弹袭来的相反方向后撤,以免暴露在敌人的事业中。 “李林刚才对我说话了。”麦克尼尔急促地喘着气,“他说……他的意思分明是说,使用这个活见鬼的装置的不同使用者的意志是很有可能发生接触的。” “啥?”伯顿大呼小叫着,“那还真是个坏消息……我们最有用的秘密武器这下不能用了。” 不远处的废墟之上,罗刹恶鬼一般的青色涂装as机甲点亮了头部探测装置的红色照明灯。 tbc? OR6-EP1:群山之巅(20) or6-ep1:群山之巅(20) 炮弹从他的头顶划过,弹片扎进身旁随行的士兵的脑袋里,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心中却不像往常那么恐惧了。这是他多年以来的生活常态,本就没什么值得额外恐惧的,更何况他现在除却求生外,还多出了一层支持着他将这种苦难视为某种神圣使命的内在动机。 只有成为一个美国人、成为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度、自由世界的领头羊的公民,他才能一劳永逸地摆脱这种生活。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得到的,如果他在实现愿望之前所经受的考验仅仅是继续奔走于战场上,那艾哈迈德反而会暗自庆幸。 面对着信仰卫士团的疯狂反击,黎凡特旅的战线比预想中的还要坚硬。纵使信仰卫士团将一批又一批平民组织成自杀部队,黎凡特旅却没有任何崩溃的迹象。尽管如此,美伊联军仍然决定将无法在战场上起作用的辅助人员送去支援他们的盟友,这是交易的一部分,也是为了争取到黎凡特旅的信任。重新和自己名义上的同胞们相距,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的心情毫无起伏。他的打扮让别人很难将他同阿拉伯人联系起来,那完全找不到任何中东地区传统服饰风格的衣着使得他很容易被误认为一个阿拉伯裔美国人。 瞧瞧这些人,多么可笑——艾哈迈德这般想着。这些人在一片贫穷、无知、愚昧的土地上战斗,仅仅因为这片土地养育了他们,而战斗着的双方从未思考过他们有没有必要为了这片土地付出更多。虽然他确实为黎凡特旅的战地教士队伍鼓舞士气的作用而惊讶,但稍后他就平静了许多。那不过是又一群更加顽固的庸人。 “快去搬弹药箱。”查理·袁少尉对着包括艾哈迈德在内的辅助人员发号施令,“我们的盟友需要帮助。” 几名黎凡特旅士兵在前面领路,艾哈迈德顺从地跟随这些人一同前往另一条街道旁的补给点。没有城市内平民的支持,黎凡特旅根本没有机会在城市内不同地区储存物资,不过平民的支持也就到此为止了:在大部分平民被信仰卫士团抓走充作奴隶或是自杀部队一员后,黎凡特旅很难维护这些重要据点。在下一个据点发现一群全副武装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领头的大胡子战地教士恰好是前不久发现艾哈迈德跟着几名黎凡特旅士兵一起聚众赌博的那人,队伍刚出发没多久,他就以一种讽刺的口气说出了让艾哈迈德浑身上下不舒服的话: “跟美国人做事这么久,只学会了赌博?” “还不到一个月呢,这赌博可不是我跟美国人学的。”艾哈迈德不冷不热地说着,他没兴趣跟黎凡特旅的人多说什么。伊拉克全境有几十个不同派系的民间武装组织,每时每刻都有新组织诞生、旧组织消亡,黎凡特旅或许不久后就会成为历史名词,而奔赴着未来的艾哈迈德当然没有必要和冢中枯骨说废话。 他们沿着凹凸不平的瓦砾堆向下走,这里的战斗没有摇摇欲坠的民用建筑另一侧那么激烈,而他们也不必担心从天而降的炮弹将他们所有人炸成一团血肉模糊的混合物。 “记着,你是伊拉克人。”大胡子战地教士只是长得有些老态,把胡子剃掉后他或许还能年轻二十岁,“美国人呢,可以成为很好的盟友、合作伙伴,但是不可以当做托付要务的真朋友。” 话音未落,众人头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引擎噪声。一行人迅速就近从暴露在地面上的缺口躲避到附近的地下室中,这才发现是两架as机甲方才就在他们的正上方发生交战。艾哈迈德认不清as机甲的型号,他只知道俄制as机甲像青蛙而美国人的更像人,至于其他国家的型号那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两架巨型战争兵器把被炮火摧残得破败不堪的街道向着残垣断壁的方向又推进了一步,等到它们稍微远离时,街道上看起来稍微完整一些的建筑也只剩下二层楼以下的部分了。 躲在地下室里瑟瑟发抖的艾哈迈德望着其中一架as机甲远去的模样,愈发地瞧不起这些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用最原始的战术和敌人战斗的黎凡特旅士兵。 “麦克尼尔,你有没有办法绕到它后面?”彼得·伯顿被紧随身后的敌方as机甲追赶得不知所措,他驾驶的9没有那么多神奇装备,重要部位正面挨上敌方一发炮弹都可能就此瘫痪,“……见鬼,卡萨德的手下就不能更勤快一些吗?” 尝试着近距离作战的伯顿一直试图牵制敌人的注意力,保证敌人没有机会造成更大的破坏。为了足够接近敌人,他和麦克尼尔密切协作,在敌人的第一次狙击失败后由麦克尼尔开始还击而伯顿尝试着逼近敌人。这架疑似由俄制zy-98或是zy-99型as机甲改装而成的奇怪战争兵器成功地被麦克尼尔激怒并尝试着不断狙击在楼房间躲避的麦克尼尔,没有注意到伯顿正在逼近。等敌人发现伯顿的存在时,为时已晚。 毫无疑问,单分子切割刀不能破坏敌方由λ式驱动仪生成的力场护盾。因此,精妙的伏击计划最终落空,伯顿也只得凭借着相对而言并不如麦克尼尔那么出色的近战技术和敌人勉强对抗。与此同时,根本就没指望伯顿能将敌人消灭掉的麦克尼尔转而联系卡萨德,希望卡萨德能够将事先布置的用于对付as机甲的陷阱位置告知他们。 “你刚才的计划是什么?”卡萨德似乎对麦克尼尔大费周章地安排伯顿绕道偷袭这件事很感兴趣。 “敌人的力场护盾必须依靠心灵力量驱动,那么只要驾驶员没有意识到危险,λ式驱动仪就不会自动开始工作。”麦克尼尔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输入指令,同时让as机甲以平行方向跟踪正在追逐伯顿的敌人,“要么从力场护盾另一侧攻击,要么趁着驾驶员没有反应时开火,这是目前能击穿防御的两种有效手段。” “虽说如此,倘若只是普通士兵站在敌方as机甲张开的力场护盾另一侧开枪,那也没什么用。”卡萨德摇头叹息,“我倒是考虑过趁着敌人在交战中无暇顾及背后的机会,布置防空炮……但是这里没有那么蠢的驾驶员,敌方as机甲每到一个街区就会优先摧毁我们的火力点。” 麦克尼尔紧张地盯着还在不停移动的伯顿,脑海中浮现出了多种对抗策略。as机甲的机动性实在是惊人,这些人形机甲的灵活性有时候甚至超过了人体本身,不能不说是一种科学上的奇迹——考虑到λ式驱动仪本身能利用驾驶员的精神意志在特定区域生成斥力场,as机甲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动作也是合情合理的。正因为这些看似高大笨重的人形机甲太过灵活,常规武器似乎失去了效用。几年前as机甲尚且算不上能够取代坦克的常规泛用陆战兵器,但第三代as机甲面世后,之前的常规武器只能在少数地形取得优势了。 比起偶尔还有闲情逸致关注全局战况的麦克尼尔,伯顿的状况则悲惨得多。他必须一刻不停地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来躲避敌人的机炮扫射,有时候他并不能在让as机甲踩着某个建筑并弹跳的过程中准确地选定一个安全的落地位置,于是伯顿无法避免一头扎进友军的阵地并踩死了黎凡特旅士兵这等悲剧的发生。他的夸张动作不仅让沿线的黎凡特旅作战部队大为惊骇,连暂时未被影响的信仰卫士团都不知所措。很快,这互相追逐着的两架as又跑回了信仰卫士团控制区,随即引起了一阵慌乱。许多没来得及引爆炸药的平民被路过的伯顿当场踩成肉酱。 隶属于某个信仰卫士团盟友组织的神秘as机甲刚出现时,已经引起了琼斯上尉的关注。把一切都托付给吉欧特隆公司,终究不够稳妥,最重要的秘密必须掌握在美军手中。在琼斯上尉的命令下,还能战斗的武装直升机倾巢出动,转移阵地向着正在追击伯顿的敌方as机甲靠近。但是,从后方或侧翼开火的武装直升机皆未能对目标造成有效杀伤,每当烟雾散去,敌方as机甲仍然完好无损地追击着表演杂技的伯顿。 “麦克尼尔,你倒是想想办法啊!”伯顿也急了,“万一我下一秒操作失误了,你就要失去一个忠诚可靠的战友。” “不对劲。”麦克尼尔也尝试着从远处开火射击,然而他和那些失望的武装直升机驾驶员一样目睹着自己的as机甲发射的炮弹在未击中目标时中就爆炸了,“以λ式驱动仪的消耗来说,敌方驾驶员这么高强度地使用它,早就该精神崩溃了。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把这种特殊武器当成常规武器来随意使用的?” “……那种事等打完了再说也不迟,你要是再不动手,我就得认真地考虑投敌了!”伯顿大呼小叫,奋力地让他的as机甲沿着一排整齐的被削掉上半部分的民房撞去,把躲在这排民房尽头另一侧的掩体下方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们砸得头破血流,更有许多没来得及逃走的士兵直接被埋在了废墟下,“亏你能在战场上这么冷静,简直不是人。” 但是,面对着高速移动的目标,去想象着用某种无形的武器击中对方,对麦克尼尔来说并不容易。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等待到他预想中的那种令他痛不欲生但却是他所期待的感觉,而且友军从远方的打击也失败了。想凭借蛮力突破这层斥力场,恐怕得动用核弹才行。 “哎呀,明明这是21世纪,为什么这场战斗打起来就像石器时代?”麦克尼尔更加赞同舒勒的意见,这个平行世界的技术发展很不正常——在那之前,他先得解决掉眼前的对手。于是,他放弃了按照平行的运动轨迹去追踪,转而开始从后方接近追赶伯顿的敌人。几秒钟之后,敌人就放弃了将伯顿向着信仰卫士团控制区深处驱赶的打算,转而向着双方实际控制区边缘前进,那可能是为了防止麦克尼尔和伯顿对信仰卫士团的阵地造成严重破坏。 麦克尼尔逐渐拉近了和敌人之间的距离,而还在忙于追逐伯顿的敌方驾驶员虽然意识到了麦克尼尔的逼近,却没有停下来调转枪口反击麦克尼尔的打算。这支彼此之间互相追逐着的队伍从城市北侧又绕回了南侧,那里正是之前美军as机甲部队大举出击的地方。见敌人误打误撞跑到了又一个包围圈中,麦克尼尔喜出望外。他一面抓紧时间缩短双方之间的距离,一面告诉附近的美伊联军和黎凡特旅士兵都加入到围剿战斗中来。 终于,在麦克尼尔判断距离足够近之后,他决定从敌方as机甲背后开火射击。一见麦克尼尔开始攻击,敌人试着做出了几次闪避并避开了麦克尼尔发射的炮弹,但紧接着麦克尼尔就操控着自己的as机甲跳起、向着还在沿原有路线躲避而且不可能急刹车的敌方as机甲扑了过去。见此情景,敌人终于放弃了追逐已久的目标,转而迎战麦克尼尔。 看到敌人不是尝试着躲避而是直接迎战,伯顿多少有些失望。如果敌人刚才选择了躲避麦克尼尔的攻击,他就可以尝试着反手一枪击中敌方as机甲的某个关键部位。不过,现在这么做也不迟,只是他还得避免击中和敌人交战的麦克尼尔。 迎接麦克尼尔的不是规模大致相同的另一种as机甲用近战兵器,而是热力锤。根本没打算和麦克尼尔近战的敌人只想先用力场护盾抵挡麦克尼尔的攻击,再把麦克尼尔重创。在这个范围内,麦克尼尔绝无可能在进攻受斥力场阻碍后再迅速抽身躲避的,也许他的as机甲本身有能力做出反应,但麦克尼尔本人不一定有那么快的反应速度。 然而,麦克尼尔本来就没打算躲避。 “管你是谁,都给我去死。”麦克尼尔咬牙切齿地吼道。 某种比敌人的力场护盾更强大的斥力场猛地在人形as机甲的中部爆发开,它的威力大得惊人,以至于原本打算狙击敌人的伯顿只能惊讶地望着中部躯体突然消失不见的目标断裂成两截并分别坠落在地。他松了一口气,但又为他们的战果而担忧,至今他们还没有抓到任何一个了解内幕而且精神正常的敌人。匆忙地赶到麦克尼尔附近后,伯顿惊喜地看到敌方as机甲的驾驶舱没有受损。 “好哇,我刚才听你吼了一声,以为你真的要把他干掉。”伯顿想拍拍麦克尼尔的肩膀,他差点真的用as机甲这么做了,好在他及时地清醒过来,“我们迫切地需要一个能说话的俘虏而不是一群就算被无罪释放也只能进精神病院的疯子。” “不瞒你说,我正在锻炼灵活控制情绪的办法。”麦克尼尔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愤怒,仿佛刚才咆哮着把敌人瞬间化为两截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要在该愤怒的时候愤怒,就这么回事。” “哦,那可太棒了——能教给我吗?” “首先呢……”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答道,“你需要一个λ式驱动仪。也许吉欧特隆公司会有大善人为你提供一个新的。” 可惜的是,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没有时间来庆祝。信仰卫士团的反击仍然凶猛,比起留在这里确认战利品和俘虏,他们更需要去支援其他地区的黎凡特旅作战部队。经过简短的讨论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决定把收拾战场的工作交给黎凡特旅来负责,同时将自己的行动报告给了琼斯上尉。为了证明他没有只顾着和敌人的as机甲玩角斗,麦克尼尔还附上了他搜集到的基础设施损坏状况报告,这对城市的战后重建或迎接下一场战斗的准备工作来说都必不可少。 “如果敌人再派出一架安装了λ式驱动仪的as机甲,咱们就挡不住了。”在返回北侧战场的途中,麦克尼尔心有余悸地对伯顿说道,“我的精神状态还不允许我频繁地使用那个神奇的装置。” “所以,为什么你总是在这方面拥有某种被麻烦缠身的天赋?”伯顿嘀咕着,“复制人格、v型细菌感染者、犯罪系数永远安全的【免罪体质】……难道平行世界的你也总是有见证奇迹的潜质吗?” “能跟你们并肩作战就是我所认为的最大奇迹了。”麦克尼尔尝试着从伯顿所说的【游戏规则】角度思考问题,他确实应该找出自己具备某种特殊体质的原因,“对了,卡萨德的那个赌约,你也知情?” 一提到这件事,伯顿自己也有些沮丧了。卡萨德对他们没有敌意,这倒是好事;与之相对地,卡萨德亲王直到现在也没有积极地同麦克尼尔等人合作的意向。他提出的条件更是让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感到棘手,那就是推动美军最终撤出伊拉克。 对于卡萨德的要求,麦克尼尔认为它并非在原则上不可接受。如果伊拉克人有能力自食其力地处理周边地区的事务,美军当然也没必要在异国他乡流血牺牲,况且其中许多牺牲的士兵甚至无法被认定为战死者,那都要归功于承担了抚恤金责任的私人保险公司从来不想多付钱。但是,显而易见,伊拉克人并没有自主处理事务的能力。不提其他,单独一个信仰卫士团就能让伊拉克军队顾此失彼。 “……所以你是说,卡萨德的这个要求其实是希望我们去……让伊拉克变得更强大?”伯顿不禁感到不可思议,“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他生在利比亚又不是伊拉克,即便名义上他也是阿拉伯人。” “伯顿哪,你当了他那么久的朋友,总该比我更了解他的想法才对。”半路上,麦克尼尔见到了一队正在掩护从溃败的自杀部队中被解救出的平民撤退的黎凡特旅士兵,他决定停下来掩护这些人直到对方安全通过这里,“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问题。他在乎的不是谁受益,总之不是我们美国就行。” “我都懂,他这人很要强。”伯顿满不在乎地也跟着麦克尼尔停了下来,举手之劳又能获得盟友的感激,何乐而不为,“从他被我们合众国抛弃之后,他的想法就变得偏激了:一直要证明没有我们美国人的中东地区才能变得更好。早知如此,当时为了稳住他这个作为g首脑之一的大人物,试着在利比亚恢复君主制也不是不可以嘛。” “所以说,他的要求本质上和我们的想法是互相抵触的。”麦克尼尔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这些从他的角度看来更像是蚂蚁的小不点经过,“但是,假如暂时忍让一下、暂时损失一些利益,可以让我们在以后的冒险中收获一整个国家作为盟友,那无疑是一笔划算的交易。约旦、沙特阿拉伯、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不管他以后在其他平行世界成了哪个国家的王室成员,这些阿拉伯国家的资源都可以为我们所用。” 伯顿点头称是,他瞧见地面上的平民已经撤离了,便叫麦克尼尔继续前进。两架as机甲横冲直撞地向着北方前进,半路上免不了让许多勉强躲避开的黎凡特旅士兵受到惊吓。方才伯顿如入无人之境地到处乱踩早已引起了一部分黎凡特旅士兵的不满,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帮助被友军误杀的同伴讨回公道。要不是卡萨德组织起来的战地教士队伍勉强地压制了不满,战况说不定会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转变。 敌方as机甲驾驶员被活捉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卡萨德的耳朵里。他知道美国人急需抓到这样一个能提供情报的俘虏,那是麦克尼尔提前告诉他的。思考再三,他放弃了把俘虏扣留在自己手中先行审讯的打算。无论如何,卡萨德只是黎凡特旅背后的资助人,绝不能这么早就站到台前。 赶忙下令把俘虏解除武装后送来的琼斯上尉和麦克唐纳中尉在一处受到重重保护的地下室里刚见到那俘虏时就惊呆了,这倒不是因为对方头脑清醒而且能与他们交谈,而是由于那人的名字似乎暗示着什么。 “……米哈伊洛夫?”琼斯上尉就算不懂俄语也能听得出这是个俄罗斯名字,这三十多岁的黑发俄罗斯青年或许正是来自北方,“俄军?” “【前】俄军。”自称叫米哈伊洛夫的俘虏拍着迷彩服上的尘土,“现在是雇佣兵。” “为谁工作?”麦克唐纳中尉蹭着眼镜。 旁边的黎凡特旅士兵将一个奇怪的徽章递到两名美军指挥官眼前,那是一个由交叉的红色十字和白色十字构成的伞状图案。 or6-ep1 end? OR6-EP2:尼布甲尼撒(1) or6-ep2:尼布甲尼撒(1) “要是明年雅典奥运会有as机甲比赛项目,那可算得上是人类历史上的飞跃了。”聚在餐桌前用餐的几名体面人听着他们的同伴滔滔不绝地讲述技术改变生活方式进而从各个角度改变人们认为理所应当的种种旧观念的过程,“唉,我能够预感到我们现在所适应的生活方式很快就会消失的。哪怕在两百多年前……不,哪怕是一百多年前,人们大概也无法想象没有马匹的日子。” 和这些闲适而愉快的职业经理人们相比,另一张餐桌旁披着白大褂的光头男子显得格格不入。他会在思考什么呢?是最近那个私自挪用了几百万美元从而被吉欧特隆公司送上法院的会计师?还是科研攻关上的难题?这一张桌子旁的人们理解不了另一张桌子周围的同僚们在想什么,反过来也是成立的。隔在他们之间的并非傲慢和偏见,而是许多常人难以逾越的硬性障碍。 事实上,埃贡·舒勒愿意将经营人际关系作为他能安静下来研究科学问题的必要保障,而且他也不介意向伯顿请教一些技巧。尽管如此,他终究带着一种骨子里的冷漠,这理所应当地阻碍了他和非技术领域的同事们拉近距离的尝试。当然,舒勒也不会过分地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他首先要使得自己的一切行动服务于他们这个来自其他世界的团队的需求,其次则是服务于当前的效忠对象。 当舒勒的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时,哈罗德·布朗就端着餐盘走进了餐厅。他的脑袋上那向着四面八方散开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活像是炸毛的野猫,而且发梢指向方向的均匀分布更是让人产生了一种对方刻意维护这种奇怪发型的错觉。考虑到这一点,舒勒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光头,心理顿时平衡了不少:他永远都不用担心头发影响生活了。 在这座位于巴格达市内繁华地段的大酒店里,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从高层餐厅俯瞰附近城区的景色。十几年过去了,纵使伊拉克的其他地区还没有走出战争带来的伤痛,巴格达恢复得还算不错,哪怕偶尔也会有爆炸或枪声打破城市中的平静生活。吉欧特隆公司派驻在伊拉克的代表们,平时除了出入于公司设立的办事机构外,便是在各种酒店流连,体会着他们在美国本土难以用同等价格享受的服务。 “只有在这座城市里,我们才能勉强感受到作为一个正常国家的伊拉克的模样。”舒勒用叉子插在一个肉丸上,“不过,如果我们被这里所呈现给我们的表象蒙蔽、忘记外面时时刻刻发生的残酷现实,伊拉克大概永远都不会有好转的趋势。” “那是伊拉克人的问题,不是吗?”布朗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赘肉堆积成的模样很像是一只真正的胖猫,这副和蔼可亲的表情永远能够让陌生人降低警惕性,“我们只是来做生意的,顺便为更多人做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对了,舒勒博士,技术部门的那个建议,你觉得怎么样?” 提起前不久的新发现,舒勒的内心不由得活跃起来。他必须承认,世上永远不缺少天才的眼光,而吉欧特隆公司正需要在无法准确解析其原理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利用λ式驱动仪来取得技术上的新突破。舒勒抛出了自控式无人机的概念后,吉欧特隆公司内部很快有知情者指出,既然λ式驱动仪通过吸收as机甲驾驶员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力量来工作,那么他们或许能够尝试着利用这一读取脑部信号的过程直接制造出能投入实战的人工智能而不是让一群数学家和程序员把自己关在机房里闭门造车。 这个方案同样得到了舒勒的支持,而且舒勒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在结束这个平行世界的旅程之前拿出一些能够改变科学技术发展方向的研究成果来。严格来说,舒勒自认为他印象中的超时空传送仪胜过这个世界中的所有已知技术,然而常温核反应堆同样是直到2077年都没能实现的,双方之间各有长处,没必要分出高下,真正让舒勒有些感到不安的只是尖端技术过分地集中于as机甲这件事。 可惜的是,吉欧特隆公司似乎只能依靠某种【考古】的方式寻找λ式驱动仪,他们自己并无制造这个神奇装置的能力。 “但就算是这种简便方法,仍然需要对ai进行长期的训练——不是数据集的训练,而是实战的训练。”舒勒深思熟虑后,决定利用自己手中有限的职权推麦克尼尔再前进一步,“假如您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手中的λ式驱动仪十分有限,万一其中一部分在战场上受损,那对我们来说将是无法弥补的损失。” “……只要预期收益抵得上损失,我们就该冒着风险去争取更大的利益。”布朗面色如常,“想赶在潜在竞争对手之前研究出能够应用于航空部队、地面部队的无人机载ai,最简便的方法就是这个,而伊拉克的低烈度战斗又让我们得到了一个相对较为安全的训练场。如果战争规模再大一些,先不说我们的测试团队要承担多少风险,外界的频繁关注也会让我们暴露。到那时,董事会就会动摇。” “我完全能理解,布朗董事。”舒勒的动作非常缓慢,他不急于吃完这顿午饭,相反,他更需要利用和布朗相处的机会敲出更多的情报,“那么,我希望能得到一些关于竞争对手的消息。” 吉欧特隆公司没有对手,或者说这家公司从上到下的各级管理人员都不认为他们能碰到对手。从八十年代为美军研发当时还是外骨骼动力装甲的as机甲雏形开始,吉欧特隆公司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膨胀起来,成为了超越传统军事工业复合体的又一个巨头。更难能可贵的是,吉欧特隆公司还在想方设法将其影响力拓展到各个领域,例如眼前这位名义上是一家独立媒体企业的负责人实则为吉欧特隆公司董事的哈罗德·布朗便是这类四面出击策略的受益者之一。 这也带来了更多的内部冲突:虽然布朗是负责中东地区尤其是伊拉克地区事务的代表,然而一旦涉及到武力对抗问题,却是由吉欧特隆公司下属的安保企业来处理。之前吉欧特隆公司从美军提走的俘虏,至今还被关在下属安保公司的私人监狱里进行审讯,虽然所有人都不认为他们能从那些疯癫的家伙身上问出任何消息。 比起短时间内不可能回到自己手里的那些俘虏,哈罗德·布朗更关心一度失踪的测试团队的现状。这些被英勇善战的美军士兵从某个敌方据点里救出的幸运儿,先是昏迷不醒,然后便如同那些俘虏一样成为了完全无法和外界交流的疯子。这一转变让众人困惑不已,而且这等反常现象明显告诉他们,精神失常不是因为当事人集体受到惊吓引发的。在舒勒亲自前去探访并向布朗的秘书提供了一份报告后,哈罗德·布朗断定此事背后另有隐情,并再度分离出了又一个团队去研究造成失踪的测试团队成员集体精神失常的原因。 敌人是谁?他们对此一无所知,仅从美军所抓获的迄今为止唯一神志清醒的俘虏身上找到了对应的标志和那个奇怪的代称。 【安布雷拉】(伞)。 这也仅仅是个代称,因吉欧特隆公司那四通八达的情报网络没能找出有嫌疑的名叫安布雷拉的公司。有好事者发现加拿大某家出版社叫这个名字,于是兴高采烈地前去找上司邀功,结果被上司劈头盖脸地一顿痛骂。敌人不会愚蠢地使用真正的名称从事这种见不得光的对抗,而且但凡稍有头脑的人都会意识到安布雷拉是吉欧特隆公司在某个领域的竞争对手而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出版社。 半透明的美酒荡漾在布朗的杯子中,透过这价值不菲的威士忌,布朗看出了舒勒心中的不安。 “您在担心什么呢?不妨和我说一说,舒勒博士。” “……是一些技术性问题。”舒勒的眼镜片反射着从远方的另一座建筑的玻璃幕墙出发的光线,“敌方as机甲驾驶员还有我方失踪的测试团队成员,现在都成为了精神失常的疯子,这是否可能是过度使用λ式驱动仪造成的?从我们的记录上来看,至今没有人研究过使用者在透支精力的情况下继续强制性地使用λ式驱动仪会造成什么结果,因为他们在那之前就再也无法让脑部信号活跃达到某个阈值了。” 他刻意地避开了岛田真司研究的心灵科技一词,也算是对自己的警告。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而且它的结果会告诉我们,这个安布雷拉究竟只是一般的竞争对手还是蓄谋已久地对付我方的大敌。”布朗依然很温和地面对着棘手的问题,“真是稀奇,很久没有组织敢和我们对抗了。国内也好,国外也罢,知道我们在合众国扮演的特殊角色的人都会在动手之前先计算一下自己的实力到底有几斤几两。” 计划敲定了,目的也十分明确,剩下的问题只和钱有关。结束了对公务问题的探讨后,两人又聊起了发生在美国和美国之外的一些新闻,其中也包括吉欧特隆公司某个会计师最近挪用公司资金的罪行被曝光的丑闻。据说,这名会计师将全部资金用来购买大量奢侈品,结果反而便宜了吉欧特隆公司,现在吉欧特隆公司的雇员们正商量着把这些奢侈品拍卖出一个好价钱用来填补账目上的漏洞。几百万美元听起来不多,但对需要这几百万美元来掩盖几百亿美元的资金流向的大人物们来说当然值得重视。 枪击案、流感、各种有争议的案件……说起美国,谁都离不开这些话题。舒勒在精神上从来没接近过美国,他也不会试图把自己伪装得更像一个经典意义上的美国人。简而言之,他喜欢安静,而不是吵闹。 餐厅里用餐的其他雇员们——非常明智地绕开了布朗和舒勒所在的桌子——几乎都离开了,只剩下少数饭量惊人的食客还没吃完。这里没有人会来催促他们,在这座大酒店里工作的伊拉克人都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永远别在伊拉克得罪美国人,除非有谁想投奔信仰卫士团之类的反合众国武装组织。 日理万机的布朗董事接到了一通电话,这促使他以比预想中更快的速度结束了午餐并向舒勒道别。没了布朗那令他如芒刺在背的目光,舒勒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他尝试着让自己吃饭的姿态看起来更优雅、更绅士一些,但不管他怎么调整,那动作都更像是严苛的老学究审查学生的实验记录和论文一样死板。午餐时间结束后,舒勒径直返回客房,他还有其他工作要完成。 当然是和吉欧特隆公司无关的私事。 “舒勒,你什么时候回巴格达的?”电话另一头是麦克尼尔,“算了,反正你这几天就算留在这里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新发现。” “简直陷入僵局了。”舒勒自嘲地笑着,拉上屋子里的窗帘,“不仅有关敌人的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中,我们到现在甚至不知道其他同伴的下落。光是这一点,倒也不算什么……但是,就连吉欧特隆公司本身都毫无头绪。唉?背景噪音怎么这么大?” 麦克尼尔朝着前面被伯顿追赶得抱头鼠窜的士兵们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 “是伯顿,他在操练补充来的士兵呢。不光是补充进来的新人,还有伊拉克人,都在他手下接受他的魔鬼式特训。” 要说伯顿这么一个平日吃喝嫖赌的家伙认真起来的模样,麦克尼尔多少也见过几次,但等到琼斯上尉真的把训练工作委托给了查理·袁少尉和伯顿来负责后,美军内部所能展现出的最暴力的一面很快出现在了伯顿身上。往日装模作样的和气全不见了,士兵们惊恐地发现可以和他们一起抽烟、喝酒、逛夜店的伯顿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儿时能用皮带把他们抽得像陀螺般旋转的无数个各不相同但又有着共性的老爹形象的化身。那每说一句话恨不得在每两个词之间插上某个f开头的单词的语气更是让军官们都回忆起了接受训练时不堪回首的日子。 然后,麦克尼尔就在训练休息时问了个让伯顿难以启齿的话题。 “……我没有打听个人隐私的想法,但是……”他有些忍不住笑意,“你之前好像从来没把这一面展现给我们。” “因为……咱们这个团队里的【文明人】太多了,我也不好意思搞这么粗俗的作风。”伯顿一本正经地答道。 “那你平时在没人监督的情况下去夜店的时候——” “滚!” 其实同一时间在安巴尔省不同地区作战的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第1\/1步兵营的各连(分别按照不同作战方向建设)遭受的损失并不大,主要损失由伊拉克军队和民间武装组织来承担。进入21世纪以来,美军还从未遭遇过作战部队被成建制地歼灭的情况,偶有重大损失也能迅速地及时补充兵员,而这些新兵或老兵怎么和从上一场战斗中幸存下来的人们磨合、达成默契,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琼斯上尉不仅获得了上级的重视和又一个民间武装组织的友谊,他还同时抓到了迄今为止第一个意识清醒的敌方驾驶员。依据这名俘虏提供的信息,吉欧特隆公司正在疯狂地检索情报以找到任何同安布雷拉相关的蛛丝马迹,很可惜的是他们至今一无所获。不过,虽然藏在信仰卫士团背后的神秘盟友【安布雷拉】的真面目至今不为人知,但这场小小的胜利仍然让琼斯上尉高兴了好几天。 排除长官们的收获不谈,麦克尼尔和伯顿拼死奋战这么长时间也没能总结出使用常规手段对付as机甲的有效策略,这让他们都有些失望,而且即便是对这一点保持着信心的卡萨德也不敢随便判断as机甲未来的发展潜力如何。较为流行的说法是,as机甲真正开始挑战过去五十年中占据统治地位的战争兵器还是在第三代as机甲面世之后,那也仅仅是最近几年内的事情。的确,像rk-91型as机甲这样笨重的大青蛙不太可能成为让坦克和武装直升机都黯然失色的新一代地上霸王。 专心对付已有的敌人,同时留心潜藏起来的敌人的动向,这便是麦克尼尔目前的要求。 “你知道的,我曾经尝试过用自己的记忆去刻意地留下一些武器装备的设计思路,以此尝试着对某个平行世界形成更深远的影响,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麦克尼尔把旁边的军帽扣在头上,现在他正目睹着伯顿训练士兵们的绝对服从,那是任何一支军队的士兵都必须具有的素质,军队从来不是讲人性的地方,“舒勒,你觉得无人机可以改变这种发展趋势吗?恐怕最终也只会发展出无人as机甲……” “先不说这些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舒勒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保持乐观,一听麦克尼尔这么说,他差一点又回到之前的悲观心态,只得赶快抛出重磅消息转移麦克尼尔的注意力,“我们这里有个在短时间内训练人工智能的方法,只不过那得需要你的配合。” 听说舒勒有在短时间内训练出人工智能的方法,麦克尼尔也来了兴趣。老实说,他虽然是近战专家,但绝无兴趣在每场战斗中都和敌人短兵相接,能让战斗在他的视线之外结束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舒勒真的迅速发明出了航空无人机并投入实战,到时候信仰卫士团就将在定点打击的威力下土崩瓦解。不料,舒勒对训练过程的描述着实让麦克尼尔捏了一把冷汗,他越听越觉得这像是美利坚帝国——准确地说是后来抛弃了它的波塞冬工业集团——打算用复制出来的人格搭配义体实现可持续化战争的阴谋的翻版。 “见鬼,这事我绝对不会同意的。”麦克尼尔勃然大怒,他就差把手里的通讯装置摔在地上来发泄了,但他可不能引起不远处跟他一同围观训练的麦克唐纳中尉的注意,“舒勒教授,我们只是很幸运地成了【本人】,但那些【复制体】可没这么幸运。我当过一次复制体,所以我绝对不想再看到其他【人】或不是人的东西再重复这种命运了。按照我的战斗思维方式模拟的无数个我会被搭载到航空无人机、地面武装机器人上去到处杀人,说不定还是专门杀平民,这种事光是随便想想就让我反胃。” 舒勒完全没预料到麦克尼尔会发这么大的火,这反而让他也有些生气了。他为团队、为这个平行世界的下一步计划殚精竭虑,结果却要因为麦克尼尔本人的道德洁癖而放弃计划,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接受的。光头学者在自己的房间内来回小步快走,焦虑到了极点。这还是他第一次直接面对麦克尼尔的反对,说不定也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发生实质性的冲突。 “麦克尼尔,你听我解释。”舒勒做了几次深呼吸,他的光头上满是汗水,“这不是把一个电子脑里的东西放进另一个电子脑里……这没有【灵魂】,只是一堆电子元器件按照特定的排列组合方式去模仿你工作而已,它所生成的东西和我们之前见到过的任何一种需要面对上述哲学拷问的【人】都没有任何共性!” “那您又怎么能肯定它只是模仿而不会产生自我思考能力呢?” “那得是把它制造出来之后的事情了,麦克尼尔。”舒勒扶额叹息,“连柴火都没有却在担心火烧得太旺盛会烧掉自己的屋子,你不觉得可笑吗?你这心态就跟罗马帝国的宦官讨论血缘意义上的后代问题一样愚蠢……仔细想想看,这对我们有什么实质性的危害吗?并没有,只是损害了你的良心,甚至不是对你本人有什么直接的危害。抱歉,我有点激动……你不是说自己要有灵活的道德标准吗?灵活一次。” 麦克尼尔正要回答,忽然发现琼斯上尉正向着他走来。 “让我想想,下次再说。”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2) or6-ep2:尼布甲尼撒(2) “如果你们天真地认为这场胜利可以成为信仰卫士团或是其他某个和我们为敌的武装组织迅速消亡的开端,那我必须得坦诚地说:你们一定会失望的,因为我在十几年前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并亲眼见证战争的结束时也是这么想的。”麦克尼尔不管这些新补充进来的士兵有没有听懂他所说的话,总之他必须得让其他人看到他扮演了合适的角色,“重要的不是躺在我们取得的胜利上继续做白日梦,而是找出在胜利背后那些可能会阻碍我们取得下一次胜利的因素……各位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他等来的不是七嘴八舌的争论而是更长久的沉默,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麦克尼尔很喜欢向别人夸耀自由思考的本能,他认为这是一项成为自由公民的重要特质,然而任何强调绝对服从的环境都会潜移默化地摧毁所谓的本能。没错,他确实没指望这些只会执行命令的士兵明白他们为什么能打赢这场战斗,即便如此,士兵们的沉默还是使得麦克尼尔对这些同样来自合众国的同胞们真正的战斗意志产生了不小的怀疑。 “咳,看起来大家都非常自信。”麦克尼尔本来想学着伯顿那样通过破口大骂的方式促使士兵们认真地思考他的问题,但他总还是想着时刻维持自己的形象,“举例来说,我军在此次作战过程中为了快速击溃敌人而采取了只携带少量补给轻装出发、将补给工作托付给沿线的补给点和友军的策略,并且事实上没有采取任何有效手段维持空中或地面上的补给线。那么,过去发生在索马里等地的案例表明,一旦我们由于种种主客观原因而陷入苦战——” “那你为什么不向长官指出这个潜在风险呢?” 麦克尼尔涨红了脸,他鹰隼般的目光向着坐在下方的士兵们木然的脸上来回扫视,想找出那个未经他允许而冒犯他的不讲礼貌的大兵。 “刚才那句话是谁说的!?”他冲着下面的人吼道。 没人回答。士兵们又恢复了沉默,仿佛麦克尼尔刚才所感受到了活跃只是他单方面的错觉。 “哦,你们看,这就是我今天要教给你们的……如何在不能改变决定的情况下认真地履行自己的义务。坦诚地讲,我当时的反应和你们现在的做法一模一样。”麦克尼尔用激光笔指着幻灯片上展示的图片,那些血淋淋的画面比一切文字都更有说服力,“战斗技能,自然有其他人教你们。我相信你们已经在国内、在伊拉克掌握了全世界最强大的军队的士兵所应当具备的一切战斗技巧,而我现在要说的是坚持战斗的决心……” 伊拉克人——无论是隶属于信仰卫士团一类的反合众国武装组织还是为亲近合众国的民间武装而战——自然而然地有着比美国人更强烈的战斗意志,这是属于他们的战争。相比之下,麦克尼尔所接触的相当一部分美军士兵根本不了解为什么要来伊拉克打仗,有些人也只是简单地将自己参与的这场持续不断的内战视为一份风险很高的工作罢了。其他五花八门的理由还包括仅服从上级命令、维护合众国的海外利益、防止萨拉菲战士跑去合众国袭击平民等。 世上没有那么多具有标准答案的谜题,麦克尼尔自己也说不清他有什么确切地坚持战斗下去的意志。但是,有一种谜题是他必须研究出标准答案的,那就是李林留给他们的线索。 比起之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谜语,李林向麦克尼尔提供的线索很简单,简单到了只有一个词的地步: 【飞升】。 “听说这是nod兄弟会经常使用的一个术语。”伯顿也想帮助麦克尼尔找出潜在的危机,既是为了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文明,也是为了他们各自的理想和欲望,“显然哪,李林害怕他给出的线索太长会让我们更方便地猜出结果,所以……他就采用了这种加大难度的方式。” “但他不会让我们长期游离在危机之外。”结束对新兵的训话后,走在前往机库的路上,麦克尼尔无奈地笑了笑,“永远会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我们推向漩涡。” “没错,这是不可避免的。”伯顿表示赞同,“不过,按你的说法,在这个秩序尚未崩溃的时代,我们无从迅速歼灭信仰卫士团或是那个新冒出来的安布雷拉,那我们的主要工作方向该是什么?还有,卡萨德的要求又该怎么应对?” 麦克尼尔沉默了许久,直到现在,他自己也没有很清晰的思路。多国联军花了十几年都做不到的事情,没理由仅仅因为他们这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冒险者就能做到;吉欧特隆公司及其竞争对手之间的明争暗斗,更不是像麦克尼尔这样的小人物能够干涉的。混乱的时代浪潮让人无从对抗,那么有序的趋势同样也不是个体能够违逆的。 “尽自己的努力创造更好的未来……就这样。”麦克尼尔向着站在机库外面的机械师挥了挥手,“还有,得尽快找到博尚和岛田真司。” 他们的生活突然之间就变得枯燥起来:训练、开会、训练、开会……仅此而已。麦克尼尔除了测试as机甲性能、尝试寻找用常规武器对抗as机甲的策略之外,还要同时担负起他的本职工作。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对第1\/1营的战果倒是很满意,然而迄今为止第1\/1步兵营都没能找到潜入伊拉克境内协助信仰卫士团作战的神秘武装组织安布雷拉的来历,不免美中不足。感受到了师指挥部的良苦用心后,第1\/1步兵营又将寻找敌方交通线、秘密补给线的工作交给了下属各作战单位。 在琼斯上尉眼中,敌人只可能来自伊拉克境外。接到了长官布置的新任务后,他和连指挥部的其他人员重点分析了安巴尔省西部地区的战斗中信仰卫士团暴露出来的种种线索,尝试着找出可能存在敌人后方支援基地的地区。叙利亚?还是土耳其?不,周围的国家看起来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国境线内藏着一个和萨拉菲武装组织有关联的秘密基地。 似乎琼斯上尉注定得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结论,但麦克尼尔的预判很快就被事实粉碎了。这一回他的训练还没结束就被琼斯上尉叫去开会,于是他只得马上中止训练并让机械师负责收场,而他本人则赶回了指挥部商讨军事事务。从他的训练场赶往指挥部需要奔波好一阵,等麦克尼尔气喘吁吁地钻进指挥部时,他见到的是几张表情各异但都有些焦急的脸。 “不好意思,请问……我们找到了和敌人有关的消息吗?”麦克尼尔尴尬地擦着脖子上的汗水。 “也许。”琼斯上尉身后的麦克唐纳中尉没戴眼镜,这让他的鼻子看起来更醒目了,“好,大家都到齐了。” 何塞·洛佩兹准下士向其他人汇报了他们在库尔德斯坦境内进行侦察的最新发现,依据这份调查报告和伊拉克方面的配合,被袭击后连人带as机甲一起失踪的吉欧特隆公司测试团队可能曾经在库尔德斯坦西部靠近伊拉克的边境地带短暂停留过,而后as机甲经由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转移到了苏莱曼尼亚,测试团队则被送回了伊拉克。在那伙疑似勾结信仰卫士团的民间武装组织将这烫手山芋抛出去之前,a连的果断打击断绝了他们的罪恶计划。 “……中转站是一家民间企业的囤货地点?”麦克尼尔看了一眼纸质报告,“这种问题,只要让库尔德人派一队士兵……不,派警察也行,让人去那里找个理由搜查就能解决。” “问题就出在这里。”琼斯上尉撇着嘴,“我们仅仅是通过搜集物流信息发现理论上当时没有新来客的货物中转站在那时候却反常地从外界输入食品、医疗设备,从而认定它有嫌疑,但也就仅此而已。倘若为了这一点要库尔德人专门下令对其进行搜查,怕是会损坏我们和库尔德人之间的关系。”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也不想损害合众国和美军在库尔德人心目中的形象。没人会喜欢自己认认真真地奉公守法经营的企业被以莫须有的名头随便搜查。 “那,我们应该和吉欧特隆公司沟通一下,让他们——”麦克尼尔话锋一转,“不对,他们瞒着我们的事情也太多了,我们没必要把所有消息都通知他们。长官,假如您信得过我,明天早上我就出发去那座物流中转站看一看,或许我们能在那里找到吉欧特隆公司的测试团队还有之前被我们抓到的俘虏都精神失常的真实原因。” 琼斯上尉那黝黑的脸上挤出了笑容,他温和地对麦克尼尔说,自己是不会让麦克尼尔单独一人去执行这种危险任务的。作为a连的指挥官,琼斯上尉大方地允许麦克尼尔挑出一些士兵一同前去进行调查,这样一来哪怕发生意外,调查人员也有反击或逃跑的余地而非坐以待毙。 面对发生在伊拉克的种种乱象,众人尚且可以抱着隔岸观火的态度保持乐观,但类似的事情绝不能发生在库尔德斯坦。这个国家是合众国在中东地区最稳定的盟友,虽然并不一定算得上最有价值的那个,但绝对是最忠诚的。哪怕仅仅是为了回报这份忠诚带来的利益,美军也必须把四面八方的威胁挡在库尔德斯坦以外。不然,一个新的不稳定因素将步步逼近。 哪怕他们再不情愿,也必须做好应对准备。 “我们有必要提醒库尔德人加强防范,假如库尔德斯坦境内真的出现了萨拉菲武装组织,这对整个中东地区的和平来说都是个坏消息。”麦克唐纳中尉建议琼斯上尉向上级指挥部提出请求,这样一旦确认信仰卫士团或是其他反合众国武装组织把手伸进库尔德斯坦,美军就能立即配合库尔德军队开展反击。 “没必要,不能让库尔德人太紧张。”琼斯上尉最怕的就是继续惹麻烦,那样他很可能保不住现有的职位,“至于防范工作……库尔德人如此尚武,哪怕没有我们,他们也能应付一般程度的威胁。” 麦克唐纳中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琼斯上尉紧接着就宣布散会,这让副连长没了继续提议的由头。暗自庆幸自己摆脱了正副指挥官之间的争执的麦克尼尔排在第一个冲出了会议室,马不停蹄地在夜幕降临之前先赶去机库吩咐机械师们妥善维护as机甲,然后才迈着小步赶去吃晚饭。他打算让伯顿帮他寻找合适的人手,毕竟最近一段时间操练补充进来的新兵的工作都是伯顿在负责。 他碰巧在餐厅里发现了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心想自己到库尔德人的地盘调查时一定用得上这名翻译,于是叫住了对方。 “艾哈迈德先生,我最近有个新任务要完成,而且我非常希望你能协助我一同工作。”麦克尼尔友善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上次那一仗,你表现得很勇敢。没人要求你们非得去在战场上充当辅助人员,但是你成功地证明你的勇气快赶得上士兵了。” 直到他拉着艾哈迈德坐在一张桌子旁开始用餐为止,麦克尼尔还在滔滔不绝地鼓励着艾哈迈德,并且认为只有这么做才能让艾哈迈德愿意跟他外出。他过于乐观和自信,以至于忽略了一言不发的艾哈迈德那颤抖的双手。他几次蠕动着嘴唇想要对麦克尼尔说出真相,然而麦克尼尔的热情彻底地压倒了他的自我意愿,以至于他再也不敢多说些什么了。 “……我说,你是怎么想到帮我们和黎凡特旅的士兵当搬运工的?”麦克尼尔嚼着土豆,含糊不清地问道,“我猜得出你从小到大可能目睹过许多战斗,但成为受害者和真正参与到战斗之中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查理·袁那阴沉的眼神在艾哈迈德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当时没想这么多,中士。”他谦虚地表明自己实属迫不得已,“当时我只是在想,既然我想要成为一个合众国的公民,那我必须表现得和你们一样勇敢才能得到你们的承认。” “好。”麦克尼尔郑重地点了点头,“虽说想法还有些偏差,态度倒是不错。对了,我明天打算去南边的边境地带做个调查,到时候要带着你一起去。放心,不是战斗任务,只是一次调查。今天记得早点休息,不然你明天的模样会很难看的。” “等等。”见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晚饭的麦克尼尔作势要离开,艾哈迈德一下子急了,“我是说,像我这样的人提交申请需要审核多久?” “哎呀,你不用太担心,因为你们使用的并不是常规的申请渠道,而是另一种……”麦克尼尔意犹未尽地擦着嘴上的油渍,他不是那么贪图美食的人,但他终究选择兼职做过厨师,职业性的直觉让他被迫以批判的角度去看待自己的日常饮食,“这么说,假如我军认为你们的服务贡献足够大,那么我国的相关机构就会马上让你们成为合众国公民的。不要着急,其他国家的一般人士确实需要排队好几年才能如愿以偿,但是你们可不是像他们那样只想来合众国捞钱的投机者,而是我们的忠诚战友啊。” “那就好,那就好。”艾哈迈德的手终于不抖了,他端着盘子向麦克尼尔告别,消失在了角落里。麦克尼尔看了看手表,考虑自己还得选出一些适合共同行动的士兵,便打算到训练场上去找伯顿。 还没见到伯顿的人影,被拎着长棍子的伯顿痛打的新兵们发出的惨叫声已经传入了麦克尼尔的耳中。这算不得什么,而且伯顿美其名曰磨炼士兵意志的必要训练,这比起纯粹以折辱人格、建立老兵居高临下地位的那些恶行来说,甚至算得上仁慈了。 “半个多世纪以前,日本人就要用这样的方式对待那些不合格的士兵——通过使用棍棒痛打那些不服管教的家伙,向他们注入作为军人的精神。”麦克尼尔从背后接近时,伯顿一本正经地向着被他打得动弹不得的几名新兵宣传他的管教方法,“再说,我不是允许你们还手了嘛!你们打不过我那是因为你们自己太弱了。” “行了,彼得。”麦克尼尔站在伯顿身后喊着,“别欺负这些还没见过血的新人了,过来,咱们又有新任务了。” “你说得对,他们没见过血……”伯顿嘟哝着,“得想个办法让他们早点见血才行,但到底又有什么简单又无害的方式呢?” 士兵们的苦难还没结束,伯顿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他们打发去进行攀登训练,以便让自己和麦克尼尔谈话的时候不用再费心管理这些从本土被分配来的新人。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在安巴尔省西部的战斗中有百余人死伤,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被认定为战死,余下的死者则仅按照失踪来拨付抚恤金。补充来的新兵虽然填补了人员下降带来的空缺,但战斗素质却不是仅靠数量能够补齐的。不把这些新兵操练到自己心目中的标准,伯顿是不会停下来的。 “你也得体谅他们……而且,要是你仅仅因为没机会跑出去找女人、从而把过剩的精力都发泄到他们这里,我看这并不明智。”麦克尼尔和伯顿就站在架子下面聊天,“我们这边找到了一些可能和敌人有关的线索,不过我们还不能惊动库尔德人或是吉欧特隆公司。明天我要带一些人过去调查,你也跟我一起去罢。” “首先,我绝对不是因为最近没去逛夜店才变成这样的。”伯顿立即反驳,他脑袋上仅剩的那一撮金毛也随他摇头晃脑的动作一起摆动着,“话说回来,这种事应该让库尔德人去做才对。如果担心这么做不符合库尔德人的法律,那就把责任丢给库尔德人自己,而且我们又不是保护他们的安全,这些库尔德人总得交一点利息。” “这地方的乱局是我们促成的,我们也有理由给它收场。”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说道,“……刚才你既然说新兵需要找个安全的机会见血,那么不妨让他们明天跟着一起去。没什么意外,光是借着气氛吓唬他们也好;有意外的话,那就直接让他们上去表现自己的本事。” “你的主意总是符合我的想法,迈克。”伯顿哈哈大笑,“好,就这么做。” 第二天一大早,麦克尼尔等人便轻装简从地出发了。让伯顿大感意外的是,麦克尼尔从新兵名单中专门挑出了表现不佳的人员参加行动。 彼得·伯顿换了一身便装,看上去更像个家境富裕的摇滚乐手而不是刀头舔血的军人。 “为了确保成功,应该带更厉害的新人……”他絮絮叨叨地对开车的麦克尼尔说道。 “正是因为这些人的水平太差,我才会选择带他们来,也许这次的经历能让他们以后在战场上多一分存活下去的希望。”麦克尼尔戴着一副墨镜,身上披着阿拉伯式的长袍,这是为了避免灼伤而做出的必要妥协,“有没有这次的经历对那些适合做战士的人来说,没有区别;但对没有做士兵的天赋却偏偏做了士兵的人而言,他们太需要试错机会了。” “你还是太仁慈啦!”伯顿嘿嘿一笑,“喂,你有兴趣看看他们的履历吗?这里面可是有犯罪分子……我猜,你不会愿意对着这种人表现你的善意。” 伯顿的话没对麦克尼尔造成什么干扰,新兵补充进来之前麦克尼尔就在连指挥部里看到过那些个人情报,现在伯顿对他说这些话完全不能冲击他的内心。 “是的,我知道。”他风轻云淡地回答道,“说老实话,我确实恨不得把其中一部分人直接扔进监狱,但他们既然选择了加入这赎罪的队伍,那么我就愿意给他们证明良心的机会。” “说什么赎罪……难不成咱们两个也是?”伯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麦克尼尔,“他……”他向着后排的艾哈迈德扭头看去,“他也是?” 翻过干旱荒芜的平原,被大量运输车辆包围着的目的地出现在了麦克尼尔眼前。越来越炽热的风刮着他的脸庞,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也许都是呢,这可不好说。”他有意无意地也回头看了一眼。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3) or6-ep2:尼布甲尼撒(3) 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把车子停在路边,休息了一阵,打算派艾哈迈德带领几名士兵前去问话。在这座位于库尔德斯坦边境地带的物流中转站左右,两侧的景观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呈现出鲜明的对比。在北侧,是属于库尔德人的绿色花园;向南望去,则是干燥而一望无尽的荒芜平原,那正是伊拉克的阿拉伯人们祖祖辈辈生存的土地。不同的气候造就了不同的生存方式,不同的生存方式又最终促进了不同族群的形成。每当麦克尼尔思考这一点时,他总是发自内心地为合众国能够在19世纪奇迹般地在新大陆发展壮大感到惊讶。 “库尔德斯坦可是我们能在中东地区找到的最正常的盟友了。”伯顿吐着舌头,“反正我还不想看到他们卷入麻烦……迈克,咱们要不要先派一些人过去看看?刚才反馈的侦察结果说,最近没有可疑机构的人员接近这里。” “那我们就在这里先等着。”麦克尼尔高举双手表示赞同,“艾哈迈德先生,请您和等候在这个物流中转站外面的那些人谈一谈,就说……我们是吉欧特隆公司的人。放心,我想他们不会用心去核实的。”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欣然领命,于是麦克尼尔便找来了两名士兵开着另一辆车子护送他前往中转站外围的撤退附近进行询问,并叮嘱对方记得时刻保持联系。有了麦克尼尔的委托,艾哈迈德面对美军士兵时连腰杆都挺直了不少。上次他跟随美军一同到伊拉克安巴尔省西部地区作战时没少被普通士兵呼来喝去,那时他猜想这群没有下属的普通士兵也只能找上像他这样的编外人员发泄了。好在,麦克尼尔为他摆平了后顾之忧,不然艾哈迈德还真的有些担心惯于使用暴力的士兵们在他的脸上留下新的伤疤。 载着三人的越野车很快抵达了目的地外围,艾哈迈德跳下车子,让其中一名士兵看守车辆、另一名士兵跟随自己前行。他首先找上了最外面的那辆大货车,从大货车车厢上的阿拉伯语来看,这是一家向库尔德斯坦提供商品的伊拉克公司。长长的车队形成了荒野上的长城,自麦克尼尔一行人刚抵达时就未曾挪动过。 “嘿,伙计。”他学着麦克尼尔的方式对跟他一同前行的美军士兵说话,“您来自美国哪个州啊?” 对方没搭理他,而是径直快步向前赶上几步,来到大货车下方敲了敲车门。没人应答。这个大概只有二十岁的美军士兵便用力地跳起来,想看看驾驶室内的景象。艾哈迈德正为这名士兵不理睬他的热情而暗自苦恼,却见这名士兵赶回他身旁,小声说道: “不太对劲。车里没有人,另一侧的车门也是虚掩着的。” “司机可能是去上厕所了,排队等候很消耗时间和精力的。”艾哈迈德讪讪地笑着,“咱们去前面看一看。”他将目光投向了安静得反常的车队,“说真的,被堵在高速公路上的司机都会面临着这样的难题。” 但是,当他们接连发现几辆大货车内都没人时,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慌抓住了三人的心神。不必别人多说,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提议马上把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汇报给近在咫尺的麦克尼尔。等候已久的麦克尼尔听说中转站可能出了意外,只得和剩下的人马驱车赶去和艾哈迈德一行人会合。 “长官,在外面排队的大货车里都没人。”其中一名士兵向麦克尼尔报告,“我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看起来这和您所说的神秘失踪事件有着相似性。” “没关系,我可不相信急于为自己的雇主把货物运到库尔德斯坦的这些司机们会愿意随便抛下手头的工作。”麦克尼尔犹豫了一阵,他还是希望体面地解决问题而不是马上端着步枪凶神恶煞地冲进中转站去盘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只携带手枪等轻武器又实在不保险,“保持这个节奏,你们顺着这条路到中转站边缘去侦察,如果一切正常就继续往里面走。一旦遇到意外,尽可能地撤退,无法撤退的情况下固守阵地、等待我们前来支援。” 麦克尼尔的命令让伯顿有些困惑,他正打算向麦克尼尔指出其中的不妥之处,却被麦克尼尔阻止了,后者目送着艾哈迈德和其他两名美军士兵远去的背影,转而拉着伯顿一起观察排队的大货车上那些表明其所属企业的商标。这其中既有伊拉克企业,也有库尔德企业,甚至不乏像吉欧特隆公司这样把业务发展到了海外的美国企业。令人疑惑的是,这些负责来自不同公司的货物的司机们不约而同地抛下了手头的工作、集体人间蒸发,连久经考验的伯顿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信誓旦旦地对麦克尼尔说,要是他们手边有更先进的扫描装置,只需要派飞行器在高空进行远距离侦察就能找出答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奇怪,没有吉欧特隆公司的货车。”麦克尼尔挠了挠头,继续看下一辆大货车,“……小浣熊生物制药有限公司?哪个没品味的人起了这种奇怪的名字?” 不提麦克尼尔对千奇百怪的公司名称和公司徽标设计美学的议论,搭乘越野车沿着这些大货车排队的方向朝着前面赶路的艾哈迈德一行人已经赶到了进行检查的关卡附近。用于阻拦车辆的横杆还平放着,黑灯瞎火的值班室里看样子不像是有人。 艾哈迈德沮丧地走上前喊了两声,想看看有没有人能理睬他。这时,他和后面的两名美军士兵都惊喜地发现一名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子从值班室后面的阴影中闪出并向着他们走来。总算碰到了能答话的保安,喜出望外的艾哈迈德连忙用库尔德语向对方打招呼——他在伊拉克人和库尔德人杂居的地区长大,基本上会说当地的所有语言。 那保安没有回答,而是迈着缓慢的步子继续向着他们走来。 “您好,我是来自吉……吉欧特隆公司的人,想问问这里发生了什么,因为我们有一些货物需要尽快通过……”艾哈迈德有些费解地后退了几步,“请问——” 不光是他,连那两名专门负责保护他的美军士兵也开始缓慢地后退、拉开和保安之间的距离,并下意识地拔出了手枪。然而,即便是目睹着穿着便装的两名士兵拔枪,那保安浑然不觉,只是继续以原来的速度向前行进。见这名可疑的保安暂时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两名美军士兵决定通知麦克尼尔尽快赶来亲自解决问题。就在他们拿起通讯装置准备开口时,保安忽然加快了速度,转眼间便抵达了两人面前。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吓得面如土色,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连续用双手向后撑着地面好几次都没能爬起来。两名美军士兵中那名没有负责沟通的士兵眼疾手快地开枪射击目标,但只击中了目标的大腿,随即他就被那奇怪的保安冲撞得跌倒。两人厮打在一起,彼此之间难解难分。差一点被保安撞倒的那名美军士兵心有余悸地请求麦克尼尔立刻赶来,同时在伯顿教给他的作战技能中绞尽脑汁地寻找能处理此类事态的方法。枪械派不上用场,那只能连着他的战友一起杀死。 战战兢兢的士兵持着匕首,从背后逼近那名保安,准备朝着对方的手臂或大腿上刺一刀,再趁着对方因剧痛而松开同伴的机会擒拿这不讲道理的狂人。谁知,他刚挥起匕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的保安猛地切换了目标,冷不防把偷袭失败的美军士兵又扑倒了。根本没能力参与这场搏斗的艾哈迈德使出全身的力气向着麦克尼尔所在的方向奔跑,直到上气不接下气的他遇到了麦克尼尔的越野车。 “到底怎么回事?”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伯顿怒气冲冲地质问道,“真他的见鬼,两个士兵打不过一个平民……” “少说几句,伯顿。骂人解决不了问题。”麦克尼尔瞪了伯顿一眼,什么都没对艾哈迈德说,只是做了个手势让对方上车,而后继续驱车赶往事发现场。 只有真正目睹战斗的场面,麦克尼尔和其他随行的士兵们才真正理解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和那名奇怪的保安搏斗的两名美军士兵中,一人已经倒在地上,脖子的位置被撕咬得血肉模糊。麦克尼尔瞧见这可怜人的胸膛毫无上下起伏,心知此人眼见救不活了,那他还不如找机会赶快把另一人搭救下来。他飞步奔向正朝着已经毫无抵抗之力的另一名美军士兵撕咬的保安,一脚将爬起来想要反击的不明敌人踢飞出了好几米远。一旁的彼得·伯顿赶忙把只是受了些皮肉伤的那名士兵拉回到安全位置。 “麦克尼尔!”见敌人迅速爬起来又冲向麦克尼尔,既害怕现在开火会误伤又担心麦克尼尔负伤的伯顿焦急地喊了一声。 “不用过来。”麦克尼尔镇定自若地后退两步,看准那保安向着他冲来时的步伐,抓住对方的双臂,用力地将对手朝后方抛去。不敢轻易加入战斗的其他士兵只觉得那保安眨眼间就被麦克尼尔像抛掷水泥袋一样向着后面扔去,笨重的躯体重重地砸在地面上。见敌人还想反击,麦克尼尔赶上对方,朝着刚站起来的对手的脑袋打出一拳,一旁的伯顿隐约听得颅骨开裂的响声,随即便见到这难缠的敌人终于躺在地上只剩喘气的力气了。 彼得·伯顿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敌人,这才赶快叫其他士兵把这个奇怪的保安五花大绑起来。 “我挺好奇你的上限究竟在哪里。”伯顿叹了一口气,“你总是能在不同的对手面前表现出相应的技巧。” “我只是个普通人,伯顿。人的一切指标终究有极限的,而且是只可逼近却不能达到的,除非你不想当人而打算做其他的新物种……”麦克尼尔面色凝重地盯着地上唯一的一具尸体,他担心自己把事情搞砸,但是他同样希望弄明白这名保安身上发生了什么,“……虽然这么说很刻薄,但是,我们得继续前进。你去问问其他人的意见,怕了的可以留下——这里的危险程度超过了我的预想。” 没人会当麦克尼尔真的在询问他们的意见,包括伤者在内的所有人都坚决要求继续前进。正在麦克尼尔准备抽签随机决定谁负责看守俘虏时,艾哈迈德却惊慌失措地跑来对他说,那保安死了。 “见鬼,你出手太重啦!”伯顿唉声叹气,“这下我们失去了一个很好的调查材料……琼斯上尉肯定会发火的。” “胡扯,我刻意控制了力度,不然他当时就直接死了。”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他对自己的近战格斗本领的信心仅次于他对信仰的坚定程度,“死了也罢,我们就带这尸体,回去找吉欧特隆公司的人。别浪费时间了,赶快进去里面看看。” 麦克尼尔和伯顿紧急讨论了分工,随后留下三名士兵看守保安和同伴的尸体,而麦克尼尔带着剩余的人员和艾哈迈德共同进入中转站内。迈过中转站外侧的关卡后,映入他们眼中的是大量敞开着车厢的大货车和满地的金属罐子,其中既有用于装液化石油气的,也有用于装氧气的。伯顿推测说,这里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故,在场人员因担心发生大爆炸从而擅自逃脱。为了证实自己的观点,他走到其中一个罐子前踢了一脚,那罐子向里面滚动了很远。 “罐子是空的。”麦克尼尔的目光锁定在了疑似原本装有这些金属罐的货车队伍后侧的集装箱上,“……别紧张,如果这里发生了泄露事故,刚才我们的人开枪时就会直接引发瓦斯爆炸。要么罐子本来就都是空的,要么就是它们其实用于装载其他物品。” “无论是哪个,都不太妙。”伯顿也观察着附近的地形,“这地方太大了,哪怕整个a连都来这里搜索,也不一定能找到隐藏起来的某个目标,更别说我们现在能动用的人手总共不到一个班。” “告诉其他人,我现在授权他们击毙一切出现在这个中转站里的人。”麦克尼尔说着,偷偷摸摸地从刚换上战术背心的伯顿身后多拿了一个弹匣,“不用担心我,你只管保护好其他人。你自己带出来的兵,得由你负责。” 说罢,没等伯顿同意,麦克尼尔一溜烟地消失在了伯顿的视线中。为麦克尼尔的独行侠行为感到不满的伯顿无言以对,他只得板着脸教训身后的士兵们注意个人安全,尤其是不要在遭遇敌人时乱了阵脚。结束例行训话后,他让士兵们集中行动,在他的指示下缓慢地探索堆积了大量货物的中转站。 却说麦克尼尔快速远离了伯顿的视野后,并没有急于搜查集装箱。相反,他打算先找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制高点,从而了解到中转站内的概况。想好了策略后,他决定从堆积得最高的集装箱附近逐渐向上攀爬。徒手尝试了几次后,麦克尼尔不得不到附近寻找工程车辆,这样他才好借助这些车辆伸出的机械臂安全地前进。 这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的挑战性。有惊无险地踩在第一层集装箱的上侧,麦克尼尔向着第三层集装箱的外沿发射了钩索,而后继续向上攀爬。不过,他确实对这些集装箱里存放的货物产生了好奇心,于是他决定在攀爬之前先看看第二层集装箱里是否和第一层一样装着一些卫生用品。这一看不要紧,第二层集装箱里堆积着的根本不是货物,而是一堆还没开始腐烂的尸体。显然,抛尸者认为堆积得更高的集装箱更安全、更不容易被察觉。 “伯顿,我这里发现了一些尸体。”麦克尼尔没有停下脚步,“从衣着上来看,可能是一部分失踪的司机。我建议你们到中转站管理中心去找监控录像,这样我们起码能知道是谁无声无息地让中转站沉默了。” “明白。”伯顿接到麦克尼尔的请求后,马上决定改变方向,“不过……我们离标注的管理中心所在位置有点远,你可能还得等一等。” “没关系。” 他终于还是爬上了集装箱顶部,高处吹来的微风让麦克尼尔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他小心翼翼地匍匐在地,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中转站各处的情况。不过,令人遗憾的是,麦克尼尔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敌人行动的蛛丝马迹,他于是将视线转向了伯顿等人即将造访的管理中心建筑,却意外地看到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溜进去。 “伯顿,你们的两点钟方向有可疑人员。”麦克尼尔马上来了干劲,“咱们马上会合,把那家伙堵在管理中心内部。” “收到。” 然而,想从这堆积如山的集装箱群最上端下来,无疑要耗费麦克尼尔更多的时间。即便如此,他也只能耐着性子缓慢地向下转移,而当他的双脚终于接触到地面时,麦克尼尔像是突然弹起的弹簧一样向着管理中心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他争分夺秒地节约时间,即便意识到自己的仓促行动会引来潜在敌人的警觉也仍然执着向前,终于赶在伯顿之前抵达了管理中心的后门。 最近一段时间,无论是麦克尼尔所指挥的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团队还是琼斯上尉的美军部队都没能得到半点关于真相的消息。一个知情且神志清醒的俘虏,所起到的作用远远胜过表面上的战果。 “麦克尼尔,我们也到了。”伯顿抬起头仰视这座只有4层高(甚至还赶不上某些堆积起来的集装箱)的建筑,“要不要我派一些人去接应你?想把敌人堵住,光靠你一个可不行。” “好,那我先进去了。”麦克尼尔按了一下耳机上的按钮,来到大门前,发现这里的门同样毫不设防。也许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中转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在逃离或遭逢不测之前都忘记了做好安保工作。不过,既然库尔德人一直毫无反应,也许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尽管整栋建筑只有两个出入口,但建筑内每层能向上下层转移的通道却多得很。麦克尼尔猜测鬼鬼祟祟地出现的神秘人可能是忘了销毁证据,这恰好代表敌人在这座物流中转站的行动还没彻底结束,也许自己还有机会一举粉碎那些人的罪恶图谋。按照这一层思路考虑,麦克尼尔决定重点封锁能够通向监控室的道路。在伯顿派来的两名士兵气喘吁吁地赶到后,他顺着离他最近的楼梯上楼,朝着控制室前进。 刚来到二楼,麦克尼尔就遭遇了完全超出他预料的麻烦。挡在他前方的是一个披着斗篷的模糊人影,如果要麦克尼尔自己来形容,他大概也会这么说,因为明明阳光正透过他头顶的窗户照在这斗篷的正面,他却依旧看不清穿着斗篷的那个人长成什么模样。 没有任何友好的或试探性的招呼,麦克尼尔直接朝着敌方开火。子弹打在那躯体上,发出了撞击金属的刺耳声音。 “不好!”麦克尼尔刚打算撤退,就发现敌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他奔来。凭借着本能和惊人的反应速度,麦克尼尔勉强地躲过了敌人的冲击,那看不见的金属躯体撞击在墙上,水泥墙顿时塌陷出了一个醒目的人形轮廓。趁此机会,麦克尼尔瞄准目标继续开火,打空了一个弹匣就再换一个。他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在敌人从墙壁上的大坑脱落并转身准备继续攻击时,那看不见的躯体上似乎闪烁出了类似电视模拟信号故障一样的雪花状涟漪。 麦克尼尔大为惊骇,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凉透了。他看到了什么?一个使用光学迷彩的……生化人?还是类似2b和9s那样的人造人?不管是哪一种,这都根本不像是能够出现在这个平行世界的东西。如果说as机甲仅仅只是比较离谱,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东西就简直是让他怀疑人生了。 “李林,我要降低难度!”麦克尼尔转头就跑,“这不公平!你到底给了对面那家伙多少优势!?” 沉重的钢筋铁骨发出了狰狞恐怖的嘶吼声。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4) or6-ep2:尼布甲尼撒(4) 麦克尼尔遭遇了意料之外的强敌时,彼得·伯顿率领着其他士兵小心翼翼地从建筑的另一侧进入。他的目标和麦克尼尔相同,即抓住那个鬼鬼祟祟地潜入大楼内的可疑人物并将之抓回基地以供审讯。不管他们对自己的战果持有乐观还是悲观的态度,有一个事实是容不得他们抵赖的,那就是缺乏相关情报严重地制约了他们的行动能力。 “大家听好,尽量抓活的。”伯顿向着在场的士兵们简要地分派了任务,“虽然我们只见到一个人进入这建筑内,但也不排除他们在大楼里埋伏了其他人手的可能性。如果情况危急,还是要以保全性命为优先事项。” 同麦克尼尔的想法一样,伯顿计划优先确保监控室等存放着重要记录的地点处在他的控制下。于是,他要求其他人在出入口附近布防,而自己则带领一名士兵向上前去寻找监控室。壮硕的青年士官让自己的同伴跟随在后方,免得新人遭遇突发情况时措手不及。 翻卷起的灰尘刺激得伯顿打了个喷嚏,他从楼梯上到二楼,从楼梯间向外面望去,只见走廊的地面和窗台上遍布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稍微对自己的工作环境多在意一些的人都不会允许类似的情况发生。伯顿没心情关注这里的库尔德人平时做什么工作,他只犹豫了片刻,便继续向上迈出脚步。 然而,在他接近三楼时,楼梯上方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个穿着短袖衬衫的中年库尔德男子,神情呆滞而漠然,行动时的动作也有些僵硬。见到这浑身上下像死人多过活人的家伙朝着他们走来,伯顿当机立断瞄准对方的头颅开火。那人头在他们两人面前炸碎了一地,无头的尸体径直顺着楼梯跌落下来,一直滚到了下方的平地上才停下。 “长官,咱们是不是惹祸了?”伯顿身后的美军士兵战战兢兢地后退了半步,“这枪声会把大楼里的其他不明敌人都吸引过来。” “别说话!”伯顿压低声音,“……让我听听这附近的声音。” 被伯顿呵斥的名叫约翰·朴的士兵也不敢说话,两人心惊胆战地倾听着上下左右的动静。从楼下传来的密集的脚步声促使他们再也不敢停留,两人争先恐后地向着三楼前进,到楼体尽头右拐进入走廊并顺手关上了楼梯间的门,希望这能有助于拖延敌人的速度。上楼之前,伯顿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记下了这栋圆形建筑各层的主要房间分布位置,现在他所需要做的只是按照脑海中的地图指明的路线前进,而且他肯定能轻松地抵达离他只有几十米的那间—— 他们的去路再一次被几个穿着不同衣服但有着一模一样的呆滞神情的库尔德人拦住了。 “见鬼,真是见鬼。”伯顿叫骂着,“起码让我们找到监控室再说……” 说时迟那时快,这些疑似精神失常的库尔德人的脚步突然变得快捷起来。伯顿身后的约翰·朴见状,只来得及向这些人的躯干和四肢射击,但敌人却仿佛丝毫未受任何影响。眼睁睁地看着被子弹撕掉了半条手臂的敌人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向着他扑来,伯顿明白,这不是能用常理对付的目标。他眼疾手快地拦在约翰·朴面前,用步枪上的刺刀捅进了第一名敌人的胸膛,然后立即丢掉步枪转而拔出匕首,扎进了第二名敌人的眼窝。 当他接连阻止了两名敌人的行动时,第三名敌人趁着伯顿转身的机会尝试着扑向伯顿,然而似乎心有灵犀的伯顿轻巧地抽身让那家伙撞翻了他的同伙。与此同时,退后的约翰·朴再次用步枪对准倒地敌人的头部射击,这才结束了这场一地鸡毛的战斗。然而,环形走廊另一侧传来的撞击声无疑在警告他们,敌人还在步步逼近。彼得·伯顿捡起步枪,松了一口气。 “干得不错,我一向知道你们韩国人是少数来了美国之后就学着买枪、锻炼射击本领、集体自卫的族群。”伯顿想学着往常那样哈哈大笑,可惜他担心这为他们引来更多的敌人,“走,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伯顿暂时扫清了前方的障碍时,麦克尼尔仍在没命地狂奔以躲避后方那不知究竟是生化人还是人造人的怪物的追击。他一想到自己撤退到一楼就会给同伴带来额外风险,于是根本没敢在一楼的环形走廊绕圈,只是顺着下一个楼梯口继续上楼,打算在二楼或是三楼和敌人周旋。刚跑出没多远,后方不再传来那让他心惊动魄的脚步声,于是麦克尼尔也放慢了脚步,免得一头扎进敌人的包围圈。 他来到二楼,发现这处楼梯位于二楼的楼梯间大门是锁上的,而大门另一侧还在不断地传来某种重物撞击的声音。不,凭借他丰富的经验,麦克尼尔马上听出这是人体撞门的声音,他见过太多被困在某些地方等死的可怜人绝望地寻找出路时的模样。 上方传来的枪声提醒他,伯顿已经和敌人交火。为了尽快前去支援伯顿,麦克尼尔也立即赶往三楼,然而他刚跑出楼梯间,旁边的走廊窗户外突然闪过一个黑影,紧接着便有一庞然大物破窗而入、以雷霆之势向他砸来。麦克尼尔惊险地躲过了冲击,那还多亏他上楼的时候快跑了几步,不然被砸成肉酱的就是他本人。那重物不偏不倚地砸穿了他身旁一扇紧锁的门,掉进了另一个房间中。麦克尼尔没有停下来确认敌人状态的想法,他知道那就是刚才披着斗篷的拥有金属躯体的敌人,而他没自信凭着血肉之躯和这种怪物周旋。 “伯顿,我身后跟着一个非常危险的家伙,咱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一定能解决它。”麦克尼尔躲在走廊立柱后方观察着前方的道路,“看样子咱们都不大可能解决各自的对手。” “没错,我身后也有……一大群。”伯顿的声音听起来不甚真切,哪怕他们相隔不远,“离目的地只有几步了,我们却要目睹着敌人逃跑吗?” “那就让能力更强一些的人来吸引火力。”麦克尼尔想了想,“向着我所在的方向转移,把跟在你身后的敌人引过来。” 幸亏敌人没有装备任何枪械,不然即便是麦克尼尔急中生智想出的这个方法也毫无用武之地。不了解麦克尼尔意图的伯顿别无他法,只得从三楼中间纵横交错的小路转向麦克尼尔的位置。两人很快就带着各自追击他们的敌人相遇了,望着麦克尼尔身后那个横冲直撞、不时撞得立柱粉身碎骨的金属怪物,伯顿马上觉得自己身后这些精神失常的库尔德人也没那么恐怖了。 “就是现在!” 迈克尔·麦克尼尔向着窗外纵身一跳,勉强地躲开了撞击在一起的两股恐怖洪流。同一时间向着相反方向转移的伯顿和约翰·朴也避开了冲击,他们没有来得及确认那金属怪物把追击他们的一大群精神病人砸得血肉模糊的景象,只顾着继续向原定目的地前进。 “长官,麦克尼尔中士他——” “不用担心,他跟猫一样有好几条命。”伯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劫后余生的刺激是其他体验永远代替不了的,“别管他了,咱们先管好自己。” 伯顿说得对,麦克尼尔还不至于提前上演什么【为战友引开敌人而英勇跳楼自杀】之类的恶俗戏码。在躯体上升到最高点时,麦克尼尔敏捷地向着四楼的窗户发射了钩索,而后攀附着一旁的排水管,成功地爬到了四楼。他现在无比庆幸监控室在三楼而不是四楼,不然他从四楼跳出去之后很容易真的演砸、把自己摔成地上的一滩肉酱。 跳进四楼的走廊后,麦克尼尔没敢停留,他马上远离窗户,因为他怀疑那个金属怪物会立即从窗外翻上来攻击他。就在他犹豫着要怎么返回三楼并支援即便攻入了监控室也可能已经被围困的伯顿一行人时,视野范围内所能见到的走廊尽头一抹与灰白色的地板不同的颜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确定那东西没有活动的迹象后,麦克尼尔大胆地向前走了几步,发现那是一个倒地不起的白人。 他赶忙上前,检查这名倒地者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微弱的脉搏和有些发凉的躯体都证明此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喂,醒一醒!”麦克尼尔摇晃着对方,“别睡过去……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人睁开了无神的眼睛,同样麻木不仁的眼神令麦克尼尔恍惚间以为自己又碰上了随便攻击外来者的那些疑似精神失常的家伙。他谨慎地站起来,用步枪瞄准对方的脑袋,但这个胖乎乎的白人没有突然跳起来向着麦克尼尔扑去,而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好饿啊……” 随后,受害者的脑袋向旁边一歪,整个人再也没了动静,胸膛和腹部也不再起伏,只留下哭笑不得的麦克尼尔站在他的尸体旁见证他离世前的最后一幕。到死还想着吃东西,这人的食欲可能和伯顿对女人的欲望一样旺盛。 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在一生中见识过不少滑稽的死法,但其中任何一幕都不会让他感到好笑。生与死维系着人类存续的关键,若上一代人不能将文明传递给下一代人或是下一代人干脆不存在,人类也就会和过去无数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物种一样成为历史本身的一部分。默默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后,巨大的爆炸声将麦克尼尔从哀伤中暂时吸引出来,他听得出爆炸声来自下一层楼,并且推断是伯顿和敌人又发生了交火。 “伯顿,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麦克尼尔马上联系伯顿,“监控室里的损坏情况又如何?” “……有点混乱,那怪物因为撞上了敌人在监控室里设下的陷阱,被炸得动弹不得,但是监控室也被严重破坏……”伯顿气愤地喊着,“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到了四楼,你赶快去追击他。我们这里还有其他敌人要对付。” 的确,建筑物内还徘徊着不少精神失常后将麦克尼尔等人认作攻击目标的库尔德人。这些精神失常的家伙恐怕只会在控制躯体活动的大脑和脊椎被破坏后才会停下来,不然哪怕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剧痛也会执着地继续追杀目标。平常美军进行训练的时候从来没要求必须攻击敌方的头部,训练打靶和实战是两回事,谁知理论上只有打靶的时候才用得上的技巧如今竟然成为了在实战中确保效率的重要因素。如果建筑物内部的【梦游症患者】(麦克尼尔倾向于用这种依赖所谓的科学体系化魔法而制造出的东西称呼一切类似敌人)全部向着建筑底层的两个出入口前进,单凭只会火力压制的那些士兵是根本挡不住的。 他又不能置其他士兵的生死于不顾。麦克尼尔一向自认为有足够的能力避免做艰难的取舍抉择,他听完了伯顿对战况的描述后,准备先在四楼搜索一番。路过又一个楼梯间时,里面忽然飞奔出一人,正巧和麦克尼尔撞了个满怀,两人都重重地跌倒在地。麦克尼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顾不上捡起脱手的武器,而是翻身朝着敌人发起进攻。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不速之客穿着黑色的制服和战术背心,显然不会是恰好开着大货车路过的某个司机。 戴着面罩的敌人只坚持了几秒就被麦克尼尔又一次打翻在地,那面罩也脱落了。看到面罩下那张脸的一瞬间,麦克尼尔心中所感受到的震惊超过了一切。他惊愕地站在原地,毫无动作,目送着这个神秘的不速之客捡起面罩并转身逃跑。直到这时,终于将心神从震撼中挣脱出来的麦克尼尔使劲地拍着自己的脸,顺着敌人消失的方向继续追踪,不出意料地发现通向楼顶的小门敞开着。 迈克尔·麦克尼尔刚跑上楼顶,便只得自叹行动速度太慢。在他爬上楼顶时还完整地呈现在他的视野中的一架不明型号的直升机仅用两秒钟就完全融入了湛蓝色的天空中,毫无疑问,敌人已经乘着装备了光学迷彩的直升机逃之夭夭。他们仍然一无所获,被敌人耍得团团转。监控室受到了严重损坏,里面存储的资料说不定也早已不翼而飞;唯一能为他们提供线索的敌人逃之夭夭,而且就在他们眼皮底下;遍布中转站各处的尸体还有那些精神失常的库尔德人,大概也会成为连美军都会感到棘手的麻烦。 两分钟后,失望的彼得·伯顿从麦克尼尔处获悉了敌人逃跑的消息,只得命令守候在下方的人员打扫战场、清理建筑。他吩咐完工作后,来到楼顶,找到了坐在楼体边缘发呆的麦克尼尔。 “怎么了?”伯顿咳嗽了一声,提醒麦克尼尔注意安全,“……没事,谁都有失手的时候。你都说了,人是有上限的。” “问题不是这个。”麦克尼尔含糊不清地说着,“那是博尚啊。” 伯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掏着耳朵,满不在乎地说:“博尚?喂,你肯定是认错了,长相相似的人多得很……” “我对我的视力还是有自信的。”麦克尼尔生硬地驳回了伯顿的异议,“我是认真的,伯顿。那个人就是博尚,我不会认错的。长得像,可能,但是不可能一模一样。” 伯顿还在笑,可是他眼见麦克尼尔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吓得止住了笑容。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伯顿劝麦克尼尔先回到安全位置,至少别坐在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摔死的地方。两人回到了返回四层的楼梯附近,一同眺望着不远处那堆积得高耸入云的集装箱。 “是博尚?真的是博尚?我的天哪。”伯顿蹲在地上,垂头丧气,“上帝啊,先是之前已经答应和我们共进退的卡萨德不听使唤,然后就是博尚真的要公然造反……哼,我猜得出他和岛田为什么共同失踪了,因为他们早就想要抛开我们单干。岛田……岛田那家伙确实不可靠,他是个日本人,从骨子里排斥我们所代表的一切;卡萨德这么做,我也能理解,他本来就不信任我们。”他不自觉地咬着手指甲,“可是博尚……他是我们的人啊,我们的老前辈……” 麦克尼尔没有理睬他——这不要紧,伯顿说这些话本来也不是为了让麦克尼尔安慰他或是产生某种共鸣,他相信麦克尼尔已经够烦心了。于是,他又坐在地上,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香烟,用泛黄的手指夹起来,叼在嘴边。 “迈克,要不咱们商量一下……散伙,怎么样?”伯顿小心翼翼地吐出了一个烟圈,“你看啊,咱们整个团队所有人一起努力都只能勉强解决的危机,对于已经陷入了实质内讧的我们来说就是难以逾越的障碍。我没你那么多堪称英雄主义的念头,也不想改变过去,对我来说啊,能像这样过日子已经很不错了。”见麦克尼尔毫无反应,伯顿索性继续放心大胆地说下去,“你也别这么活得像是修道院里的侍僧一样……我建议你尝试着找个女人结婚。”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麦克尼尔猛地回过头。 伯顿心惊肉跳地弹着烟灰,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呃,我知道像我这么一个只顾着玩弄各种各样的女人却从来不结婚的人对你提出这种建议有些荒谬,但你和我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事实上你更需要一个——” “不是这件事,是前一个。”麦克尼尔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另外,关于婚姻问题,你也误会了。我只是害怕自己承担不了那份责任。” 彼得·伯顿愣住了几秒,他仔细地从自己的发言中寻找麦克尼尔可能感兴趣的话。 “团队的内讧?” “没错。”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你也说了,所有人都明白我们在每个平行世界所面临的危机是需要整个团队合作才能解决的。我想,这是个共识,所有人都明白,博尚也一样。如果他为了什么见鬼的团队领导权或是单纯地看我不爽而决定采取不合作甚至对抗的态度,那么他会连着我们一同迈向毁灭。要是他一直想这么干,那么他在上一个平行世界有无数次机会把我们送进绝路或是干脆利用伊德里斯沙阿的影响力消灭我们,可他没有。” 几乎光头的白人青年吹了一口气,把香烟又叼在嘴里。他任由烟雾冲击着自己的肺部,即便他知道把烟雾憋在肺里只会更快地损害他的身体健康。 “这倒是没错,即便他有再厉害的本事也不可能单独解决危机。”彼得·伯顿点了点头,“没错,我们也许可以多给他一点信任,也许他直到今天才发现我们。不过,我们之中其实并没有任何人真正地深入了解生前那个真实的博尚,不是吗?就算舒勒也不一定敢说他明白博尚的每一个念头……假设,我是说假设,博尚真的是那种只要看着自己的敌人去死就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命运的疯子,而且一直把这个真实的念头隐藏得很好……”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我不认为博尚是这种人,他也没有相应的动机。”麦克尼尔将目光重新放回远处的集装箱群上,“他是个老绅士,一个喜欢白兰地、勃艮第红酒和飞行表演的半艺术家。我和他之间既没有个人情感上的深仇大恨也没有明确的利益冲突,虽说我确实对他总是擅自行动感到不满,然而我也没有真的试图干涉。” 这只是麦克尼尔的逻辑推敲,伯顿心想。逻辑并不能代表一切,理性也并不总是能在人类文明运行的规律中代替感性。 “啊,我好像明白什么了。”麦克尼尔又回到楼体边缘,踮起脚尖继续观察堆积起来的集装箱,“看到正对着我们集装箱群了吗?通向它的这条路靠近管理中心的这一侧,就是我当时发现博尚的位置。从他当时的行动来看,他已经进入了完全由集装箱堆积而成的通道,且不可能是从半路上转移出来的……”说到这里,麦克尼尔略有兴奋地拍着伯顿的肩膀,“老兄,他当时肯定是刚刚从那一大堆集装箱上下来,说不定还给我们留下了线索。如果不是我那时太着急,也许早该发现些什么。” 喜出望外的伯顿立即下令让其他士兵在打扫战场的工作结束后分派一部分人手进入麦克尼尔之前攀爬的那堆集装箱去搜索,他还要确认监控室中是否有值得在意的残存证据。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5) or6-ep2:尼布甲尼撒(5) 麦克尼尔一行人带着他们从被袭击的物流中转站获得的证据仓促撤退回基地后没多久,无法持续封锁情报的美军只得和库尔德斯坦方面共同对外公布了消息。对那些往往从媒体中了解发生在世界各地的新闻的一般人来说,这只是一次让人感到有些意外但并不那么值得重视的普通袭击,毕竟中东地区本就没有什么和平之地;即便是稍微了解到事件始末的美军军人或库尔德斯坦的相关人员,也只是隐约听说有不明武装组织使用海湾战争结束后流散在外的化学武器发起了一次主要针对库尔德平民的攻击。 真正的知情者则在刚刚返回基地后就被严密地看管起来,这是来自海军陆战队第一师指挥部的直接命令。与此同时,吉欧特隆公司的代表也兵分两路分别赶往事发地和美军基地,准备从不同角度调查这起离奇的袭击事件。 幸运的麦克尼尔很快就从禁闭室中被放了出来,他走出那个让他很容易在长时间的自我思考中怀疑人生的小房间后,第一个见到的是光头的舒勒和舒勒身后的两名美军士兵。 “我让他们把你们先放出来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舒勒带着麦克尼尔向着保存物证的分析中心前进,那是吉欧特隆公司在美军基地内临时开辟的一处工作场所,“这几天,有一些对你们不利的消息称你们在中转站的行动十分可疑。不过以我从第一师指挥部了解到的情况而言,没人想把责任推给你们,因为大家都清楚你们的分量还不足以成为吸引火力的靶子。” “那我还真应该感到幸运。”麦克尼尔和舒勒离开了禁闭室所在的建筑,乘上了外面的一辆越野车。关禁闭这种事对麦克尼尔来说无关痛痒,况且他的战友们都很愿意让他获得更好的待遇。车子很快地被麦克尼尔驱动起来,向着目的地前进,沿途掀起了一片不小的沙尘,“所以,我军和吉欧特隆公司要联合进行调查,对吗?你们有没有什么发现?” “即便敌人留下的证据少得可怜,但对我来说却是能发掘出许多有用信息的宝藏,比如那个被炸坏了的……小型as机甲。”舒勒的嘴角无意识地翘起,这对于平日不苟言笑且喜怒不形于色的舒勒来说无疑是罕见的,“来之前我也看了你的口供,不过肯定还有些话是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审讯人员说的。” “我见到博尚了。”麦克尼尔猛地踩下刹车,把车子停在了由厂房改建成的分析中心附近,“……当然,现在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不倾向于认为那是真的。不必去找伯顿确认了,因为只有我一个人见到了潜入进来的敌人的真面目。” 明面上,麦克尼尔还是测试9型as机甲的驾驶员,而舒勒则是负责监督测试、维护as机甲、修正技术缺陷等工作的总负责人,双方互通有无实属常态。正因为麦克尼尔同时还为吉欧特隆公司工作,一旦财大气粗的吉欧特隆公司插手,美军便不再有怀疑麦克尼尔的理由。之前麦克尼尔确实担心他们被上级当成替罪羊,然而舒勒的话倒是提醒他,像他们这样的小角色没法承担这么重大的责任。 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陆续从目前已经被封锁的中转站提取回的情报包括以下三大类:舒勒所说的小型as机甲残骸、疑似中毒而死或是被美军击毙的精神失常的库尔德人的尸体、遍布中转站的空金属罐。还有另一些团队正在采集中转站管理中心内的指纹、鞋印并试图通过分析大气成分变化来追踪不翼而飞的敌人,但他们不属于这里,也就无缘和麦克尼尔见面。 舒勒把麦克尼尔带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大房间里,房间的中央位置静静地躺着在和伯顿交战的过程中误入了神秘入侵者(麦克尼尔认为那是博尚)设计的陷阱从而被炸毁的金属怪物的残骸,在它身旁则是忙碌着的吉欧特隆技术人员。舒勒对麦克尼尔说,尽管连他自己起初都不敢相信,但种种证据表明这确实是一款运作方式和无人机完全相同的小型as机甲。 “让他们回避一下。”麦克尼尔指着这些身披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不然咱们聊起来的时候很容易说漏嘴。” 舒勒没有答话,而是拉着麦克尼尔来到了由单面镜隔开的休息室里。 “在这说就行,我没法把他们全都请走。”舒勒扭开手里的矿泉水瓶,畅快地灌了一口水,“经我初步断定,这架小型as机甲上的技术……领先你们美军至少十年。我是说,哪怕考虑到as机甲上应用的装备中反常的技术演进速度,这东西起码也得是再过十年才能面世的产品。” 见麦克尼尔沉默不语、疑似在思考什么,舒勒索性自顾自地讲了下去。按照他的描述,这种小型as机甲在设计思路上其实更接近as机甲的原始模式也就是外骨骼动力装甲,只不过它不需要任何驾驶员而是完全依靠内置的电子设备控制其行动。用能够完全自主作战的ai来和它比较,它无疑有些落伍;但对于仅需要初步实现无人化远距离作战的无人机来说,这款as机甲的出现很可能就此解决吉欧特隆公司面临着的另一个难关。 “看得出来,它的用途会非常广泛。”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他不懂技术问题,但舒勒语气中难掩的兴奋和惆怅足以让他理解这架小型as机甲的出现给包括舒勒在内的所有人带来的心理压力,“让这种装备了光学迷彩的小型as机甲去执行特殊任务,例如爆破、暗杀、窃取情报……那全世界所有还在按老路子办事的情报机构都会头疼的。” “虽然让我去抄袭别人的作品很打击我的自信,但我也没理由抛弃送到嘴边的肥肉。”舒勒平静地阐述着他的收获,“幸运的是,这架小型as机甲的残骸中仍有相当一部分保存完好的设备。如果我们把这些设备的原理弄明白,也许可以试着制造出类似的东西并真正快速地制造出能用于实战的无人机。” 突然间,麦克尼尔意识到自己和伯顿或许都误会了博尚的用意。目前仍然藏在阴影中的敌对组织所掌握的力量超出他们的想象,仅凭舒勒所述的其军事技术水平超过美军这一点便能让麦克尼尔直观地感受到敌人的强大。这样一个听起来神通广大的组织,一定会竭尽全力地避免其掌握的先进技术外泄,而博尚——假如那个人真的是博尚——却给了麦克尼尔的同伴们一个破解其中秘密的机会。他不禁为自己的恶意揣测而感到自责,即便他并没像伯顿那样明确地表现出悲观和失望情绪。 不,也许还有其他可能性。或许博尚并不从属于幕后控制as机甲无人机的那个组织,只是恰好想要借助这种方式向麦克尼尔等人传递情报罢了。 “敌人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强大。”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却还在为依靠着全世界最强大的军队对付一群只会念经的民兵而沾沾自喜。或许我们迄今为止能够一直取得胜利,仅仅因为敌人还没有正视我们。” “别太早地表现出你的震惊,更让人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呢。”舒勒推了推他的金边眼镜,“把这事说出去其实对我而言算是泄密,但眼下你们美军大概也知道了。还记得那些精神失常的驾驶员、失踪的吉欧特隆公司测试团队成员吗?联合调查团队目前认为,在那个中转站里精神失常并攻击你们的库尔德人身上出现的状况和他们是相同的。” 这消息让麦克尼尔越发地疑惑,他的疑问有增无减。最应该在场处理类似问题的是岛田真司,因为舒勒并非专门负责生物领域研究的专家,上次舒勒仅凭着自学来担负起对应的工作已经让麦克尼尔十分过意不去了。可惜的是,岛田真司成为了唯一下落不明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以问题的严重性来推断,要不了多久,舒勒就得兼职从事另一个领域的研究和分析工作。 麦克尼尔有心和舒勒认真地谈谈,然而舒勒却在接了一个电话后马上起身离开,他说那是布朗董事的秘书找他商谈要务。既然舒勒没时间,麦克尼尔只好垂头丧气地在休息室里等待,看着吉欧特隆公司的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从受损严重的残骸中提取出有用的部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武装组织居然有着超越了美军的科技,这对麦克尼尔而言完全无法想象。 哦,他忽略了从一开始就垄断了泰伯利亚开发技术的nod兄弟会。 他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个上午,期间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他,哪怕是忙碌个不停的技术人员当中也没有任何人返回这个休息室。直到几个小时之后,他才得到活动的机会,因为即便是对工作有着惊人热情的吉欧特隆雇员们也必须吃饭。离开存放小型as机甲残骸的房间后,麦克尼尔意外地在走廊上碰见了伯顿。伯顿对他说,他也是在早上被人放出来的,不过前来提走他的人不是舒勒,而是琼斯上尉本人。 “我跟你说,上尉肯定打算亲自把你放出来,然而他不可能料得到舒勒捷足先登。”伯顿和麦克尼尔来到了食堂用餐,这顿不必在禁闭室里吃的饭对他们来说格外地美味,“于是长官就说让我去和那些急需更多情报的技术人员谈谈,解答他们的疑惑……我哪里懂得这些?只好再把口供里说过的话都复读一遍。唉,以前我觉得注重细节是好事,可是像他们这样什么细节都要关注的人实在是让我没法正常交流。” “你去解剖尸体的房间了?”麦克尼尔捏着手里的叉子,“还是分析残留化学物的车间?” “都去了。”伯顿大口大口地喝着汤,“哦,我想起来了,其中一个负责主持解剖工作的医生说,大部分死者的直接死因并不是我们猜想的中毒,而是未知原因诱发的脑部衰竭。当然啦,中毒也可以造成严重的脑损伤,只是这些医生还没发现新东西罢了……” “呃,只有死者吗?”麦克尼尔嚼着通心粉,不知为何,他今天总觉得通心粉有点硌牙,“那些精神失常并攻击我们的库尔德人呢?” 伯顿把勺子放在一旁,严肃地对麦克尼尔说道:“这正是让我疑惑的一点。你知道,咱们从中转站撤离的时候,按你那个优先保存便携式证据的要求,没来得及清理整栋建筑内所有的【精神病人】。但是后续赶到现场的调查人员说,他们在中转站管理中心内只见到了大量尸体,其中没有半个活人,更别说什么胡乱走动并攻击外来者的【梦游症患者】了。就因为这个,他们一直认为我在说谎,可惜咱们的诚信是连测谎仪都承认的。” 麦克尼尔对此感同身受,他在过去的几天中也没少被各路调查人员盘问。关于小型as机甲的描述,没人去怀疑,因为那残骸就躺在基地里等待着专家们的检查;但是,每当麦克尼尔说起那些精神失常的库尔德人攻击他们甚至还杀死了其中一名美军士兵时,所有前来询问的调查人员都坚决地予以否认。其中一名来自海军陆战队第一师指挥部的少校还用劝诱式的口吻对麦克尼尔说,那些人说不定是库尔德人当中的反合众国武装人员。 “要不就是你们产生了幻觉。”库尔德斯坦派来的代表则如此描述。 好在事实胜过雄辩,不论人们多么不想相信事实,真相就摆在他们眼前。测谎仪证明麦克尼尔等人的描述完全属实,也就是说他们确实在中转站内遭遇了不持任何武器而赤手空拳地攻击他们的库尔德人。唯一的障碍在于除了麦克尼尔的调查队伍成员之外的任何人都没见过那种奇怪的景象,这使得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的调查团队都不清楚该怎么研究这个问题。 真正还麦克尼尔等人以清白的还是这些中立的专家们。通过对尸体样本的真实死亡时间进行回溯,再将其与麦克尼尔等人的活动时间进行比较,研究团队得出了结论:麦克尼尔所说的【梦游症患者】在麦克尼尔撤离了中转站后的某个时间点也陆续死亡,死因同中转站内其他死者相同。 这暗示着在麦克尼尔到来前的某个时间点,中转站内到处都有类似的【梦游症患者】在活动。 “就是说,我军没事先察觉到目的地有任何异样,是因为当时处于中转站内的所有人被某种泄露的毒剂攻击后仍然照常活动……”麦克尼尔顿觉情况严重,光是敌方技术可能领先还不足以让他失去斗志,但是敌人无声无息之间在美军的眼皮底下完成了一次袭击,这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想,“他们曾经以这里为中转站,运输他们从吉欧特隆公司偷到的赃物,现在他们打算彻底销毁证据,哪怕殃及无辜。所有人都死了,影像资料也被删除了大半,那地方没法给我们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 “话也不能这么说……好,你说得对。”伯顿起先想要反驳,最终还是沮丧地承认了现状,“我们确实被敌人愚弄了,他们牵着我们的鼻子走。他们的目的、动机、下一个目标,一切都是未知的。”说到这里,他连带着埋怨起了博尚,“博尚那家伙也一样,到现在也不和我们联系……” 麦克尼尔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说什么。他们在撤退之前,成功地从麦克尼尔曾经攀爬上的那座集装箱堆中找到了疑似由博尚遗留下的线索:那是一个能够回放通讯内容的装置,里面记录了一些让众人都感到困惑的通话内容。这个重要物证同样经过了美军的重重检测,上面没有留下可能属于博尚的指纹或dna。由于对话内容全部是阿拉伯语,包括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在内的翻译们正夜以继日地识别其中的内容——方言的多变加大了难度。 博尚一定有难言之隐,麦克尼尔想着。他和博尚之间也许存在一些冲突,不过这冲突还没有严重到让博尚危害整个团队的地步。事实上,他也不能明确地指出博尚在哪些方面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而且博尚还变相地送给了他们一些能够用于确定敌人真实身份的证据。再要求博尚以身涉险地主动联系他们,很不现实。 附近的士兵们也在讨论类似的话题,不过他们所得知的消息乃是某个反合众国武装组织用生化武器袭击了中转站,这是未参与此事但确实更接近事发现场的士兵们所能了解到的极限。许多人都对库尔德斯坦境内出现反合众国武装组织一事感到难以理解,士兵们倾向于认为那是伊拉克的信仰卫士团跨境袭击,因为库尔德斯坦内部互相冲突的各个派系之间的共识似乎就是尊重帮助他们建立了独立国家的美国人。这些离真相相去甚远的意见,自然没法给麦克尼尔提供什么新的灵感。 “还不算太坏,我们至少掌握了一些证据。”麦克尼尔试着说服伯顿更乐观一些,“而且,即便他们在这里制造再多的破坏,这些人也不可能真正威胁到合众国。假如我们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不妨去和卡萨德沟通一下,他在阿拉伯人的土地上办事肯定比我们更方便。” 迈克尔·麦克尼尔一心想要赶快找出敌人的真面目,他越是在表象上浪费时间,越是会耽误大事。午餐时间结束后,麦克尼尔见舒勒还没回来,只得前去寻找琼斯上尉询问详情。在他们被隔离起来的这几天里,只有被派来问话的人能接触到他们,连麦克尼尔等人的直属上级都无权干涉。 “很抱歉,我们把事情搞砸了,长官。”麦克尼尔一见到琼斯上尉就马上道歉,他没有试图为自己辩解,这时候再狡辩也毫无意义,“如果我们能早些行动,或是从最开始有着更明确的应急预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无所获。” “不用自责,我们也没想到敌人有生化武器。”琼斯上尉的第一句话就让麦克尼尔明白,连自己的长官都不了解详情,于是他果断地把本来要说的关于敌方军事技术领先的话全部吞了回去,只等着琼斯上尉先说完客套话,“库尔德斯坦这些年来虽然不断发生内部武装冲突,但是还从来没有出现敢攻击我军的组织。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在思维上还是太懒惰了,懒惰得以为潜在的敌人当真就不敢在库尔德斯坦境内攻击我们。最近所有人都在聊这件事,整个世界都会知道库尔德斯坦也不安稳了。” 琼斯上尉最初的动机只是捞取更多的利益,这也是他放任麦克尼尔外出进行独立调查的原因之一。结果,麦克尼尔等人不仅一无所获,反而还因为发现了可能引起动荡的事故从而被隔离,连带着让驻扎在库尔德斯坦的美军都开始紧张起来。始作俑者琼斯上尉虽然不必为此承担任何责任也不必被隔离起来接受审查,但他最近一段时间也别想再和麦克尼尔一起倒卖物资赚钱了。 显然这才是琼斯上尉真正的痛处。安慰完麦克尼尔没多久,他就说起了自己最近的损失,字里行间暗示麦克尼尔应该为此负责。 “长官,我现在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麦克尼尔连忙阻止了琼斯上尉的抱怨,“这一次我们确实没能找到关于敌人的任何明确信息,但是我想我们不该只是循着敌人的轨迹去追踪,相反,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引诱他们主动出击,这样我们就能借助自己的优势来给他们造成更大的损失。”他停顿了一下,抛出了那个危险的想法,“如果,敌人从某种渠道了解到我们的部队在此次行动结束后也出现了大量人员无故神秘死亡的离奇事故,他们一定会产生兴趣的。” “在这个消息被不知道躲在哪的敌人了解到之前,我们就会因为造谣或泄露军事机密而被关起来。”琼斯上尉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桌子,“不能这么冒险,我们最近得收敛一下。” 麦克尼尔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长官,我们只可能因为倒卖装备和物资而被问罪。”他向前倾斜身子,靠近坐在桌子后面的琼斯上尉,“交给我就好,这些事有我打理,不会再出现意外的,我向您保证。”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6) or6-ep2:尼布甲尼撒(6) “到底是谁最先提议用【和平源自力量】当暗号的?”伯顿耷拉着脑袋,显得很没精神,这倒不是因为他最近在夜店里花费的时间太多,而是恰恰相反,“虽然足够隐蔽,却把我们弄得像是nod兄弟会信徒一样。” 麦克尼尔没搭理他,而是专注于从附近的行人中寻找可疑的目标。发生在那座物流中转站的事故没能阻止平日往来于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的人们继续穿梭在边境两侧,这些迫于生计而四处奔波的平民必须坚持工作,任何风险都不能促使他们停下脚步。正是因为对往来人员的筛查工作无比困难,麦克尼尔才决定在边境地带等候着北上前来和他们会面的卡萨德。有些计划,他可以让琼斯上尉还有更高级别的上司知道;另一些,则必须成为他自己的小秘密。 卡萨德固然是麦克尼尔认知中的伪装大师,但曾经和卡萨德共事多年的伯顿同样在这门技术上有着独到的见解。出发之前,伯顿使用手边能找到的材料为自己和麦克尼尔进行了简单的乔装打扮,如今除非有人靠近他们并仔细地寻找那些不协调之处,不然即便是匆匆从他们身旁路过的库尔德人也不会怀疑这两个家伙其实是祖上来自英伦三岛的美国白人。 美国人的身份也许会在库尔德斯坦成为他们的护身符,但同时也会让他们暴露行踪并引起躲藏在阴影中的敌人的警觉。因此,伯顿建议麦克尼尔最好别轻易开口说话,否则附近的行人中很快就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身上的异常之处。 “这些人的日常生活让我想起了南方的农村地区。”麦克尼尔小声用英语和伯顿说道,“一样地慢节奏,一样地闲适。” “库尔德斯坦占据了原本伊拉克全部的非沙漠气候地区。”伯顿干巴巴地笑着,“所以我也不难理解伊拉克人直到现在对库尔德斯坦仍然有着敌视态度……是啊,当他们忍受着炎热和干旱时,库尔德斯坦却经常发生洪涝灾害,甚至到了冬天还会下雪。与此相对,巴士拉是全球知名的干旱与炎热之都。” “这真是稀奇,库尔德人的生存环境比迁居到了伊拉克的阿拉伯人好得多,可是他们却没有能力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还得靠我们帮忙才行。”麦克尼尔并无恶意地说着,他没有鄙视库尔德人的想法,只是为库尔德人的命运而感到迷茫——不过,比起全球各地无数坚持声称应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度的流浪民族,库尔德人幸运得多,他们有着合众国的支持,“话说回来,你平时是怎么和卡萨德取得联系的?” 伯顿收敛了笑容,他环视左右,没有在街道上见到格外关注他们两个的路人,于是放心大胆地继续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招数,而是事先约定好用假名字在报纸上刊登一些诸如寻人启事、房屋出租的消息。别把我们这一行的工作想象得太过神秘,情报工作真正的困难之处在于从海量的信息中分析出正确的结论,而不是惊险地从敌人的办公室里偷盗机密文件或伺机在敌人的家里安装窃听装置。” “有这么简单吗?”麦克尼尔瞪大了眼睛,“喂,如果我在某个基地附近开设一家商店,是不是就可以根据购物情况分析出基地的活动状态?” “哎呀,你真是个聪明人……简单地说,没错。”伯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从所生活的年代上来说,他是麦克尼尔的前辈,尽管他生前从来没和麦克尼尔见过面,但麦克尼尔自述的经历和未来时代的人类为避免人类文明灭亡从而做出的艰苦卓绝的奋斗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这个脑筋有些死板的业界晚辈同样是擎天之柱,“我们快到了,进入酒馆之后少说话。” 据伯顿自己说,这座位于边境地带小城某个隐蔽角落里的酒馆,就是他上一次和卡萨德秘密会面的地方。酒这种饮品在中东地区的许多国家属于法律意义上的违禁品,开设酒馆当然也是违法的,然而这些法律在绝大多数时候没有得到认真对待,私自饮酒的情况也屡见不鲜。不仅如此,为了避免饮酒行为招来指责,酒鬼们往往将葡萄酒称为发酵葡萄果汁以规避教义上的约束。 奇怪的是,一直念叨着迟早要做合众国公民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至今仍然不喝酒。 哪怕是在风气稍微开放的库尔德斯坦,酒馆仍然建造在地下,而且它也没有明目张胆地在街道上挂出自己的招牌。伯顿对麦克尼尔说,像这种会造成普遍违法的法律和教义,会不会成为将某人定罪的理由,仅在于执法者本身的态度而不是规定。 顺着狭小的通道沿着陡峭的楼梯进入地下室,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柔和的灯光和成群地小声交谈着的顾客们,不禁让麦克尼尔联想起了家乡的酒馆。合众国与库尔德斯坦的差别也不是那么大,这并不是因为两国之间是盟友。换句话说,合众国与它的许多敌人之间,似乎也不存在什么本质性的不同。 伯顿走在前面,他轻车熟路地带着麦克尼尔绕过由桌子分隔开的道路,来到了最靠近大厅边缘的一张桌子旁。那里已经有一个穿着阿拉伯式长袍的青年男子,像他这样在库尔德斯坦穿着阿拉伯人的传统服饰的家伙也并不少见。 “和平……”伯顿清了清嗓子,用阿拉伯语念出了他的上半句。 “……源自力量。”身份不明的客人连忙做出了回答。 “好久不见,卡萨德。”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拉着伯顿一同坐在卡萨德对面,惊讶地发现对方贴心地给他们点了几瓶酒,“呃……您不喝酒,对?” “这是给你们的。”卡萨德面无表情,麦克尼尔甚至看不出他到底在笑还是以一种忧郁的眼神面对着昔日的合作者和敌人,“先坐下休息……哦,我之前从伯顿那里听说了你们的新计划。不得不说,那方案听起来很大胆。” 早些时候,麦克尼尔特地咨询了舒勒的意见,以便获得尽可能真实的预测结果。舒勒直言不讳地对麦克尼尔说,如果自己所在的组织拥有比敌对组织领先十几年的科技,那么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应用了相关科技的武器装备落入敌手的。他还举例说,当时eu军实验装备部一旦发现被摧毁的实验型武器装备可能成为g的战利品,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残骸抑或是用定点清除的形式将残骸也炸得面目全非。 连舒勒都这么说,麦克尼尔就更有理由认为神秘的敌对组织会尝试着夺回落入美军之手的小型as机甲了。他确实抓不到敌人的尾巴,但可以想办法让敌人钻进他设置好的圈套,而且吉欧特隆公司同样会很乐意在这一问题上与美军密切合作。 “总而言之,我们希望敌人误以为我军由于最近的事故而衰弱。这样一来,他们就会自认为更有把握夺回丢失的武器装备或销毁证据,从而大胆地进攻我们的军事基地。”伯顿帮麦克尼尔补充完了他该说的话,“但是,我们两个都担心这么做可能会导致连锁反应,例如我军中央指挥机构对库尔德斯坦和伊拉克安全形势的误判……所以……” 即便是在许多问题上表现得近乎厚颜无耻的伯顿,此刻也产生了不小的犹豫。他们承诺要向卡萨德展示的诚意至今无影无踪,这时候劝说卡萨德为了所谓的共同事业而继续付出更多的代价,无疑会损害双方之间本就脆弱的合作关系。他找不出什么能够说服卡萨德的理由,于情于理,卡萨德没有任何替他们承担风险的动机。 于是,双方陷入了诡异的对峙中。伯顿刚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谁也不知道他本来还要表达些什么;卡萨德也始终没有接上伯顿的发言,仿佛是等待着伯顿自觉地提出要求;至于不怎么能听得懂阿拉伯语的麦克尼尔,完全不想打断两人的交流,只是一个人闷头坐在旁边喝酒。 沉默持续了足足几分钟后才被打破。 “可以。”卡萨德突兀地说道,连麦克尼尔都没能理解对方到底从伯顿的沉默姿态中读出了什么,“但是我有条件……你看,信仰卫士团目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但是你们美军却在大多数情况下把对付这个萨拉菲武装组织的任务交给了伊拉克军队和其他亲近美国的民间武装组织。长期付出的一方得不到应有的回报,这是不符合常理的。因此,我所资助的黎凡特旅需要在未来的作战中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我们可做不了主。”麦克尼尔插话道,“如果我现在是某个师的指挥官,那还差不多。” “谁都看得出来你们做不了主。”卡萨德哑然失笑,“我说的是情报……我们之间的合作意味着这里存在一条不属于伊拉克地区任何一方势力的情报线,这些情报有助于我让美国人反过来欠我们大量的人情。世界都要看得到,能在中东地区保护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平民的,只会是同样属于这片土地的本地人,而不是你们美国人。” “你该不会觉得推动时代的变局靠的是几出不怎么高明的戏码?”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也赞同美军在伊拉克局势稳定且维持和合众国的盟友关系的前提下撤回本土并调往更需要这些军队的地方,然而决定合众国最终是否决定开始撤军的同样是利益关系而不是空泛的道德说教,“就算我军全都躲在基地里不出来、而对抗反合众国武装组织的工作全由你们来完成,我军也是不可能感到羞愧的,更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就放心地撤回本土。你想想这十几万人的多国联军驻扎在这里,每年有多少因此而衍生的产业带来的利润?” 伯顿见麦克尼尔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连忙劝阻对方,一来是防止激怒卡萨德,二来也是避免他们在这里的谈话被酒馆里的其他客人听到。好在其余的顾客只忙着喝酒或是讨论最近发生在边境地区的古怪袭击事件,谁也没心思在乎其他酒鬼要做什么。 麦克尼尔预想中的方案,是首先放出假消息诱使敌人计划主动袭击美军基地,而他们则按图索骥地根据敌人发动进攻前的异动寻找出敌人可能的进攻方向,从而提前进行防御并在敌人开始攻击之前就截击对方。可惜的是,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明显缺乏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的情报网络,这不是因为情报人员太无能,而仅仅是由于他们比不上扎根当地的本地组织更了解实情、更容易得到平民的支持。 因此,麦克尼尔大可以找各种理由劝说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派人参与行动,但最关键的一步却得由同美军结盟的伊拉克或库尔德斯坦民间武装组织来完成,不然美军也只能躲在基地里等候着敌人上门。 “麦克尼尔将军,你应该还记得,那场席卷了阿拉伯世界的风暴,其最初的起因,不过是突尼斯的一个小商贩由于走投无路而被迫自焚……结果却引来了中东地区君主制时代结束后那些新强人们的末日。”卡萨德波澜不惊地看着麦克尼尔,他的脸上丝毫没有被麦克尼尔方才的发言激怒的表现,而那平静淡漠的模样,倒是和寺院里念经讲学的教士有几分相似之处,“你又怎敢说,惊天剧变不是由一个又一个偶然积累起来的看似荒谬的必然呢?如果美军日后真的因为一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事从而灰溜溜地离开,我想,你会意识到自己今日的无知和浅薄是多么可笑。” “你赢了,我没兴趣和你辩论。”麦克尼尔侧过脸对着墙壁,握紧了手里的酒瓶,“辩论并不能决定谁的想法更正确,这又不是自然科学。” “我说,大家是同一条船上的战友,没必要闹得这么不愉快。”伯顿只得尴尬地打圆场,“咱们先退一步。卡萨德,我们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你支持的那个组织提供优惠。本来我还考虑提供资金上的支持,但你应该不缺钱才对。如果你有关于敌方组织的最新消息,记得赶快联系我们。还有啊……”他这时才缓慢地把瓶子里的酒倒进杯子里,“你自己一个人到处奔波,很不安全。倒不是我对你的伪装能力没信心,而且我也知道有些事只能当面交谈,但我们至今没发现敌人的真面目,还是该多警惕一些才好。” 话虽如此,外人根本不需要知道他们来自平行世界,哪怕他们把各自要做的真实工作说给旁人听,都会导致其他人将他们列入重点怀疑对象名单中。伯顿的让步令卡萨德很满意,他不再和麦克尼尔纠结谁在地区总体局势上的见解更高明,转而同伯顿讨论了一些细节问题。卡萨德说,虽然他也认为这个和信仰卫士团有关联的神秘组织最有可能在伊拉克活跃,但也不能排除其在土耳其、伊朗、叙利亚甚至是外高加索北侧的俄罗斯盘踞的可能性。 “总之,我们表面上是可以并肩作战的盟友,所以我也会尝试着说服受我资助的那些人协助你们。”卡萨德一直等到麦克尼尔喝完了一瓶酒之后才打算起身离开,“不过,我只能替你们关注南边的动向,其他方向得靠你们自己了。” 分别时,卡萨德先行离开,麦克尼尔和伯顿则继续留在酒馆里喝酒,这本来也是他们外出休息的计划当中的一部分。 “在我想通了博尚其实并没有叛变之后,卡萨德的不配合又变得让我头疼了。”伯顿终于放下了僵硬的笑容,他和麦克尼尔一样,想方设法地试图劝说卡萨德完全配合他们并服从团队的利益,“嘿,你跟他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抛开那些只存在于宣传中的刻板印象,你怎么看待他?” 麦克尼尔的脸色很不好,他来时指望着卡萨德理解共同对抗信仰卫士团及其盟友的重要性,完全忘记准备劝说对方合作的诱饵。毫无疑问,岛田真司轻易地被埃贡·舒勒以科学理想吸引这件事导致麦克尼尔忘记了卡萨德和他们之间的矛盾远非几次谈话就能解决的,而上次双方一起对付信仰卫士团的经历更是让麦克尼尔产生了不小的幻觉。 “误解归误解,他确实不是萨拉菲战士。”麦克尼尔想起了自己上中学时合众国对g的定义,“理想主义者和实用主义者,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缺陷。对于前者,不可以利益去诱惑,但其用心却值得敬畏;对于后者,一旦利益关系维持不住,同盟也没有保障,而且其贪得无厌的模样更是让人厌恶。他大谈特谈什么承诺、信仰,其实就是我国当年给他的价码不够高。像他这样看哪边出价高就跟哪一方走的投机者,实在太多了。” “投机者也是很专心的嘛。”伯顿大大咧咧地往嘴里灌着酒,他们特意挑选了一些酒精度较低的葡萄酒,以免当场喝醉之后误事,“不管和谁结盟、和谁敌对,都是为了自己的核心目标,这不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心态吗?你可能会说这些人没有原则,可是他们确实有一项原则是最坚定的、毫不动摇的。” “也不算错。”麦克尼尔也笑了。 愉快的饮酒时间结束后,两人立即赶回基地,那里还有其他一些准备工作需要他们来完成。虽然疑似被那个和信仰卫士团结盟的神秘组织用于转运失踪的吉欧特隆公司测试团队的中转站中的证据已经被破坏,但继麦克尼尔之后迅速抵达现场的美军和库尔德军队通过对滞留现场的大货车进行筛查从而在储存资料遭到严重损坏的情况下整理出了一份当日曾在此转运货物的相关企业的名单。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琼斯上尉希望麦克尼尔从中找出可疑的目标,以便进行定向追踪调查。 不过,麦克尼尔提出的诱敌深入的建议却让琼斯上尉犯了难。只图保住现有职务的琼斯上尉迟迟不敢向上级抛出这个方案,于是麦克尼尔只得采取更加冒险的手段。他对琼斯上尉说,倘若上级接纳了方案,琼斯上尉大可以自己揽下功劳;相反,若是上级对方案十分不满,到那时再把责任推给别人也不迟。 似乎这套说法确实得到了琼斯上尉的认可,等麦克尼尔结束了在边境小镇的谈判并返回基地向琼斯上尉询问关于那份名单的事宜时,琼斯上尉高兴地对他说,上级已经同意了他们的计划,只是就如何既要进行欺骗作战又不能影响军心一事陷入争执而暂时没能得出合适的解决办法。 既然有上级认可他的方案,麦克尼尔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下了。他从琼斯上尉处获得了名单后,返回信息中心开始对名单上的企业进行初步的调查。作为负责财务和后勤补给的核心人员,麦克尼尔确实培养出了一种独立于作战思维的直觉。他并非这方面的专家,然而过去几个月里的工作着实令他积累了不少经验。 他把这一天的剩余时间完全花在了搜集情报上,直到深夜才回去休息。第二天一大早,麦克尼尔叫伯顿和他在食堂碰面,他们需要时刻确认对方的最新进展。 “敲定计划可能还需要几天,因为我们的精心伪装很可能由于敌人的深入调查或我方的疏忽而白费。确切地说,我方不知道敌人掌握了哪些了解我军动向的情报渠道,如果他们直接在我军内部安插了一大堆间谍,那任何伪装措施都会失效。”伯顿听说上级决定采纳欺骗作战计划的意见时,并未表现得更乐观一些,“要我说,咱们不能等他们做准备,而要有自己的单独计划。” “完全赞同。”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但是,想做出能欺骗敌人误认为我军出现了重大变故的那种动员,只能依靠更高级别的指挥官的命令。毕竟,我们无法说服更多的士兵服从我们的安排,做解释也只会导致情报泄露。” “其实不一定要让他们认为我军出现了什么难以控制的事故。”伯顿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展示了他的灵活思维,“只要创造出让一个敌人更愿意动手的机会就好,比如说,谎称要将装备残骸转移到其他基地……或是宣布分析中心因为施工而放假一天。对了,你那边有什么收获吗?” 麦克尼尔放下手里的勺子,思考了一会。 “很难说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我们不了解这些伊拉克或库尔德斯坦企业的真实情况,所以我打算先从这两国企业之外开始排查。显而易见,信仰卫士团的神秘盟友不会是本地组织,如果中东地区有什么军事技术领先我军十年的组织或国家,那我们当年就根本打不进伊拉克。”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7) or6-ep2:尼布甲尼撒(7) “艾哈迈德先生,翻译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麦克尼尔最近很少见到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因为对方目前正在负责翻译疑似迪迪埃·博尚留下的音频记录,然而这项工作对于以阿拉伯语为母语的诸多翻译们来说却成为了难题,因为阿拉伯语的不同方言之间的差别可以大到堪称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从艾哈迈德脸上那厚厚一层黑眼圈加之无神的目光,麦克尼尔看得出这名翻译最近没少下功夫。 艾哈迈德无疑有这么做的动机。当其他翻译只为了找到一份稳定且受人尊敬的工作时,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无比盼望着自己能够借此成为一名光荣而自由的合众国公民。别人只是要应付差事,他却得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以期获得重视,而他也一向不对别人隐瞒自己的真实态度。 “说实话,对话的内容让我很费解。”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跟麦克尼尔一样吃着土豆泥,这种干燥无味的食物拿来充当主食的替代品倒是不错,“那段录音的内容,大概是某人劝说他在信仰卫士团的盟友最近收敛一些、不要盲目地扩张势力范围,而且两人还为此陷入了争论。唉,没什么有用的信息,我们甚至不知道对话的两个人是谁。” “口音?”麦克尼尔尝试着提出建议,他不像伯顿那样精通阿拉伯语,但他多少明白一个人的口音是改不掉的,“假设他们没有使用变声器,这口音就能成为锁定他们身份的有用证据。我相信你的能力,没有谁会比你们这些土生土长的阿拉伯人更懂阿拉伯语了……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麦克尼尔还想和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更多地讨论那段录音的内容,虽说他和伯顿是首先拿到了录音的当事人,但麦克尼尔听不懂阿拉伯语,而录音本身的模糊又阻碍了伯顿了解其中的真实信息。等他们把博尚留下的那个通讯装置带回基地后,就再也没机会碰到它了,这很快成为了麦克尼尔心头的一根刺。面对循循善诱的麦克尼尔,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几乎毫不设防地对麦克尼尔说出了他所能听懂的内容,而且还附加了自己的理解。 “所以,劝说信仰卫士团最近收敛一些的这个神秘组织自己反而嚣张地向北方进攻了?”麦克尼尔完全摸不清其中的要点,“好的,感谢你的配合,现在我得出去执行任务了。”他手忙脚乱地把剩下的早饭塞进嘴里,然后提着盘子离开,“再会!” 等候在外面的是几架蓄势待发的as机甲和一辆被严密看守起来的运输车,车中有一位需要押送的重要囚犯,那便是此前在伊拉克安巴尔省西部地区的战斗中被美军俘获的敌方as机甲驾驶员。此人自称名叫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stepan ilyich ikhailov),自被俘那天起就一直被关在这座基地内接受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调查人员的来回盘问,但始终没有透露除了名字之外的半点情报。 尽管这名俘虏只是个雇佣兵,但他却是美军迄今为止从那个神秘组织【安布雷拉】所抓到的唯一人证,因而即便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米哈伊洛夫在狡辩且多次建议大刑伺候,海军陆战队的指挥官们仍然拒绝严刑逼供,他们害怕米哈伊洛夫在严刑拷打中死亡,而他们除了使用武力手段之外又没有更高明的逼供技术。既然他们在米哈伊洛夫身上问不出什么情报,那就该把这个家伙交给更专业的审讯人员,而不是任由浪费重要俘虏的利用价值。 以此作为出发点,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设计了一个绝妙的计划。他们确实打算将米哈伊洛夫转移到北方的另一座收容设施中,但理由却是最近部队内部出现了未知原因的疫病。这样一来,不论安布雷拉决定赶来杀米哈伊洛夫以灭口(美军指挥官们不相信安布雷拉会好心地只将米哈伊洛夫救走)还是前来抢夺装备残骸,美军总能有所收获,除非安布雷拉真的打算放过销毁证据的大好时机。 麦克尼尔在审讯室中也见过这个三十多岁的俄罗斯人,但也只是隔着玻璃墙远远地投去不屑的一瞥。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给麦克尼尔留下的深刻印象严重地影响了他对俄罗斯人的判断,以麦克尼尔自己的立场,他固然和马卡洛夫是敌人,但马卡洛夫对于光复故国的执念唯有麦克尼尔对自由的信仰能与之相比。相较而言,以雇佣兵的身份生存的米哈伊洛夫不值得麦克尼尔过多地关注。 穿着迷彩服的麦克尼尔向自己的测试用9型as机甲前进时,彼得·伯顿径直向他迎来。 “基地这边的事情,你只管放心,我不会让敌人有机会销毁证据的。”他郑重其事地和麦克尼尔握手,“……安布雷拉这把伞,迟早会在我们的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下被戳破。” “别忘了,敌人有光学迷彩。”麦克尼尔每次想到这件事时就感到压抑,“他们可能会无声无息地接近你们……不,说不定他们最近就在尝试着监视我们。你要注意安全,尤其是保护好舒勒。岛田现在下落不明,说不定我们又得需要舒勒教授帮我们解答生物领域的问题了。” “好呀,我记住了。”伯顿哈哈大笑,“唉,我们这里安全得很,不像你们万一在半路上遭遇了敌人突袭就只能优先逃跑了。” 伯顿的盲目自信总会让麦克尼尔有些后怕,然而这里确实不存在胆敢直接进攻美军基地的武装组织。他晃了晃脑袋,抛却头脑中的不安和越来越缺乏逻辑性的揣测,踩着梯子爬向as机甲驾驶室。当麦克尼尔还没有让匍匐在地的9型as机甲站起时,彼得·伯顿已经转过头向着基地营房所在的方向一路小跑,免得卷起的沙尘在他的脸上均匀地覆盖上一层别处买不到的面膜。 麦克尼尔有麦克尼尔的任务,他有他的,这座基地的防御工作还不够完备。将米哈伊洛夫向着北方而不是南方(南方更接近信仰卫士团的势力范围、更容易吸引敌人)转移,其实是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的指挥官们为了提高成功概率而做出的妥协。这样一来,如果安布雷拉或是其盟友信仰卫士团想要杀死可能泄露情报的米哈伊洛夫,就必须先跨过美军控制区,这将给美军一次同时截击更多敌人的机会。虽然琼斯上尉在讨论方案时认为这么做会加大美军的压力,但其他指挥官普遍认为全世界没有任何一支军事力量能挑战美军,因此他们早已做好了将两支来袭敌军一网打尽的心理准备。 今天伯顿一反常态地没有操练刚加入不久的新兵,相反,他临时将这些士兵安排到悠闲的岗位上去看守仓库和重要建筑。做好了布置后,他又前去寻找查理·袁,同对方研究怎么认真地执行琼斯上尉的防御计划。 “吉欧特隆公司的顾问是这么说的……敌人很可能在接近我们后突然用导弹进行火力覆盖,然后我们就会因为丧失抵抗力而完全用不上预备计划。”在一处临时掩体中,查理·袁闷闷不乐地以最悲观的态度推测事态的发展,“……我从来没想到我军竟然还会在军用技术上落后于人。” 由于吉欧特隆公司仍然试图封锁相关技术情报,连美军士兵都只是隐约知道敌人可能装备了光学迷彩、力场护盾等听起来神乎其神的设备。在缺乏真实情报的情况下制定的对策大概也会失效,但伯顿巧妙地在不透露实情的前提下以他独有的办法把对付敌人的方法教给了自己的战友们。例如,一些动物对开启光学迷彩时发出的某种气体十分敏感,这也是基地里最近养了一些狗的主要原因——官方理由则声称这些狗将用于药物实验,以此作为对基地内发生疫病这一谣言的重要伪造证据。 尽管如此,伯顿心里同样七上八下,他并不觉得让一些人带着狗和鸽子在外面巡逻就能让敌人暴露行踪。此外,这场声势浩大的欺骗作战自始至终不会允许驻扎在库尔德斯坦的美军再随便进入伊拉克境内,看起来卡萨德也无法起到应有的作用了。事后他们该怎么和卡萨德讨价还价,也是个难为人的大问题。 “……伯顿?”查理·袁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得力助手今天竟然反常地走神了。 “啊?我……那个,我早饭没吃好。”伯顿牵强地辩解道,“我是说,长官,我们可以借助这座基地的优势逐一破解敌人那些稀奇古怪的装备带来的谜团。” 基地里的所有人都在忙碌着,琼斯上尉也不例外。得到吉欧特隆公司的保证后,他放心大胆地将保护吉欧特隆分析中心的任务交给了吉欧特隆公司的内部雇佣兵,而专注于把手头的部队编制成密不透风的包围网。为了欺骗敌人,美军还在墙壁和铁丝网上张贴了大量防疫标志,这样即便是敌人成功地靠近基地,也不会很快地发现蹊跷之处。 他手忙脚乱地调动着手下的部队,忙碌了整整一早上也没机会停下来休息。任何机遇都伴随着风险,原本只想安稳地在自己的职务上混到退役的琼斯上尉越来越被更上一步的幻影诱惑着前行,那果实很快就会让他放弃多年以来保持不变的心态。没等他回到自己的指挥部里坐稳,外面的哨兵向他报告说,北侧的狗群突然躁动不安、叫个不停。这种事放在平时完全不值一提,当下却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觉。 “北侧?”麦克唐纳中尉大吃一惊,“不是应该从南侧来吗?” “对啊,敌人怎么会从北面来呢?”琼斯上尉也有些犹豫,“会不会是误判?没错,这些狗整天只会乱叫……” 于是,琼斯上尉决定按兵不动,维持对南侧的防御态势。但是,他忘记警告哨兵别随便传播消息,而事实上哨兵在向他报告之前就已经按照应急预案将险情转告给了其他作战部队,其结果是不仅a连上下得知了此事,整个第1\/1步兵营都知道了。当然,其他美军指挥官的想法似乎和琼斯上尉相同,他们根本不认为敌人会从北侧接近他们。 只有一个人在得知消息后大惊失色。 “糟了,我们这下被自己之前的冒失行动给害了。”伯顿大呼小叫,冲回阵地要求查理·袁向北侧转移,“敌人确实已经来了……长官,这不是误报!” “你是说那个什么安布雷拉从北面接近我们?”查理·袁大吃一惊,“这不可能,库尔德斯坦全境都在我军掌控之中,而且这里根本没有敢和我们敌对的——” “长官,我们的测试部队能越境到俄国人的势力范围去袭击他们,反过来也一样!”情急之下,伯顿直接说出了麦克尼尔的第一次测试任务作为证据,“别管为什么,我们都觉得安布雷拉或是信仰卫士团一定从南面来,但是我们北面还有个更大规模的敌人却被无视了……” 只要俄国人没有直接证据,就不能证明在外高加索袭击了俄军运输车队的那架后来撤退到格鲁吉亚境内的as机甲是美军的;相反的规律自然也成立,而且对这一潜在风险的无视反而让美军处于更大规模的危机中。伯顿费尽心思,终于成功地让查理·袁动摇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明明知道肯定是美国人袭击了运输车队却没法报复回来的俄国人,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时机的。 “那就……”查理·袁的额头开始冒出密集的汗珠,他很清楚违背长官的指示、私自行动所要承担的后果,“马上向北侧转移,对,就得这么做。” 查理·袁小心翼翼地让部下转移阵地时,在通向更北方的收容设施的路上,迈克尔·麦克尼尔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他的护送任务。平心而论,他也并不认为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身上还有更多值得深究的秘密,如果硬是要他给出理由,大概是直觉。 不用飞机把俘虏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目的地,而是让as机甲大张旗鼓地护送着运输车在公路上前进,这等架势让麦克尼尔简直难以想象敌人会钻入圈套。或许美军指挥官们认为这是个很有效的诱饵,可惜如果让麦克尼尔来选,他和舒勒同样更倾向于销毁落入敌军之手的先进武器装备而不是不可能出卖机密情报的边缘人员。 “你说,那个叫安布雷拉的组织,或者是信仰卫士团,真的会来救他吗?”另一名驾驶员打着哈欠问麦克尼尔。 “从伊拉克翻越国境再穿过我军的封锁线,只为了特地来追击咱们这支护送队伍?那你还不如指望他的祖国派人前来救他呢!”麦克尼尔并无恶意地开着玩笑,“不要多想,这里是库尔德斯坦,又不是伊拉克或者格鲁吉亚。” 麦克尼尔根本不认为俄军会参与其中。安布雷拉所使用的特殊型号as机甲,从外观上来看无比接近俄军还在测试中的zy-99型as机甲,要是俄军这时候打算插手乱局,那就等于主动揽下了原本属于安布雷拉的所有罪行,还间接地成了信仰卫士团的同伙。即便只是为了维护那可怜的名声,俄国人也绝对不可能冒着被指认为信仰卫士团盟友的风险来报上次运输车队被袭击的一箭之仇。 而且,俄国人甚至不应该知道美军和安布雷拉之间的纠葛,除非安布雷拉把那架落入美军手中的小型as机甲的相关情报提供给了俄国人。但即便如此,安布雷拉也不可能以所谓领先美军十几年的科技为诱饵劝说俄军和他们暂时结盟,那样一来俄军说不定会优先对付安布雷拉而不是更难惹的美军。 因此,麦克尼尔其实更担心伯顿的安全,他从一开始就认为自己负责的押送工作无关紧要且风险近乎为零。从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驻地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总共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而且其中也没有崎岖难行的路线,敌军只有神志不清时才会选择在一马平川的地方公然袭击美军。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更希望在押送任务结束后立即回去支援伯顿。 剧变往往只发生在转瞬之间,前一秒麦克尼尔还心不在焉地和其他驾驶员交谈着,后一秒他从显示屏上所见的外部视野已经被滚滚浓烟所笼罩。凭借着本能,麦克尼尔在千钧一发之际启动了λ式驱动仪,这让他避免了被大量从天而降的导弹炸成和废铜烂铁裹在一起的血肉模糊的碎块,但他不可能也没有时间去拯救那些同样被密集的导弹雨洗礼的战友们。赶在敌人发动第二轮打击之前,麦克尼尔迅速锁定了运输车所在的位置并抢走了那辆运输车,随即迅速脱离烟雾、向着后方撤退。 “……魔王青蛙!?”见到敌人的身影时,麦克尼尔不由得惊呼出声。 出现在眼前的as机甲比rk-91或rk-92这两种看上去太像青蛙人的型号少了一分青蛙的姿态,多了一分人形机甲的样子。不,如果不是因为它的前置型号仍然太像青蛙,仅凭这种外观是很难让人将其同青蛙联系起来的。手臂处近似乐高积木形状的散热装置、比起青蛙更像是未来主义扫地机器人的躯干、扁平多过圆润的头颅,都代表着它在设计过程中摒弃了许多原有的特色。 rk-02型as机甲,于21世纪初问世后不久就被俄军舍弃的不合时宜的第三代as机甲,俗称【魔王青蛙】。世界各国都在努力把as机甲造得更像人一些,这或许只是因为那些集中于as机甲上的技术能够让近似于人体的机甲有着更灵活的动作,而俄军的青蛙人显然就成了落伍和守旧的象征。 麦克尼尔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冲上去和敌人作战或是转头逃跑,他的思绪甚至脱离了战场本身,转而思考着俄军as机甲出现在此处的原因。他迫切地想要否认这是俄军的as机甲,因为俄军没有理由增添嫌疑,更别说和信仰卫士团这种臭名昭着的萨拉菲武装组织扯上关系是俄国唯恐避之不及的。 但是……刚生产了没多少就被停产的rk-02型as机甲,除了俄国,还会有谁用呢? 年轻的美军士官的情绪跌落到了谷底,他却没有因此而停止思考。俄军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味着这就是俄国人自己的意图,也有可能是安布雷拉借刀杀人。当务之急不是把敌人全部在此歼灭,况且他也做不到——而是要在避免敌人得逞的前提下从敌人身上撕下更多的证据。 “各位请注意,不要慌张,这只是一起小规模意外。”麦克尼尔向着车里的人喊话,避免他们惊慌失措之下做出近乎自杀的举动,“请保持冷静。” 就在他尝试着安抚运输车内人员时,从空中那刚刚显露出外形的大型运输机上跳下的敌方as机甲又开始朝着他开火。使用λ式驱动仪给精神上造成的损伤导致麦克尼尔几乎无法集中精力,但他还能勉强顺着原路后退同时躲避敌人发射的炮弹。前方的道路已经被封锁,按原计划把米哈伊洛夫押送到目的地也不太可能,唯一值得欣慰的或许是集中攻击押送队伍的敌人估计不会同时出兵袭击重点布防的美军基地。 未在爆炸中失去行动能力的美军as机甲则向着不同方向散开,从多个角度包围敌人。不过,敌方as机甲的数量明显多过他们,这对刚刚遭遇了突袭的美军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不管怎么说,至少伯顿是安全的。”麦克尼尔给自己打气,“只要我把这里的敌人解决掉,也许我们就能尝试着从俘虏口中问出更多的情报。” 然而,伯顿那边的情况并不如意。他和查理·袁共同见证了突然解除光学迷彩的敌方as机甲向着他们的基地开火的那一幕,幸好当时伯顿本人驾驶着9型as机甲在北侧防御并立即还击,这才避免了一场几乎可以预见的溃败的到来。 “上帝啊,为什么他们没在上次安巴尔省的战役结束后来找我们的麻烦?”查理·袁抱着脑袋躲在掩体后方,对着身处as机甲内的伯顿喊话抱怨,“这都是你们引来的……” “那是因为我们上一次没有往基地里拖回一个敌方as机甲残骸,长官!”伯顿紧张地躲避着敌人的炮弹,他必须躲开敌人的炮口而不是在炮弹发射之后才躲避,那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个米哈伊洛夫驾驶的as机甲当时被破坏殆尽了,我们又没法把那一堆垃圾全运回来……” 虽然一部分导弹被美军的近防炮拦截,但仍有一部分落入了营区内并造成了不小的杀伤。幸运的是,基地总体情况良好,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迅速投入了战斗中,反击这些胆敢入侵美军基地的不速之客。 一个疑问同时在麦克尼尔和伯顿的心中升起:卡萨德究竟在做什么呢?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8) or6-ep2:尼布甲尼撒(8) 在信心满满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第1\/1步兵营遇袭的几个小时之前的凌晨时分,凭着多年以来从军养成的本能从床上醒来而不是被下一秒随即响起的电话铃声叫醒的哈瓦少校晦气地接起了电话,心想这大概又是哪个好吃懒做的上司想要朝他摊派一些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 “……有一伙反对派武装向着北方边境地带前进?”这消息让他诧异了好一阵,“交给美国人,他们比我们更擅长——” 哈瓦少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上司打断了,对方语气急促地向哈瓦少校解释说,把本来能够被控制在伊拉克境内的威胁放到北方的库尔德斯坦,只会让美军对待伊拉克军队的态度变得更加恶劣。这些威胁并不是总能奏效,或者说哈瓦少校从来就不相信美军的任何惩罚措施最终会落到他的头上。他只是个普通的中层军官,说不定美国人到了找失职的家伙算账时根本还不会记得有他这号人。 这本来可以成为伊拉克军官们之间的共识,然而没有什么比遇到一个热衷于为美军收拾残局和长官更让他自感倒霉的了。听着长官滔滔不绝的劝说,哈瓦少校只觉得头都大了。他倒是真的希望自己的脑袋横向增长一圈,这样自己的脸部看起来就不会更像是马脸了。无奈,他能在这种无聊的说教和劝诱中找出的仅存意义也是虚假的,晦涩的语句和看似高尚的指责越发地将他驱离自己原本的职责。 “好,我会执行命令的。”哈瓦少校最终还是妥协了。几分钟之前他就想通了这一点,美国人或许不会来找他的麻烦,但他的长官绝对会在受到美国人的责怪来找他算账。比起到时候应付另一场除了浪费时间之外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收益的冲突,他还不如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好让上司到时候没理由再来把他树立成为反面典型案例。 只需要把自己指挥的部队开到安巴尔省北部地区靠近库尔德斯坦的边境一带、阻止那个行踪不明的什么反合众国武装组织的下一步行动,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不必别人提醒他也知道,伊拉克军队一定会尝试着动员更多的民间武装盟友来封锁道路,但他们耗尽这些友好的民间武装组织首领的耐心也只是时间问题了。一想到这一点,哈瓦少校不由得佩服起之前和他有一面之缘的黎凡特旅的本事,那是些在战地教士的鼓舞下英勇作战的战士,而不是浑浑噩噩地拉响炸药去和身边的陌生人同归于尽的空壳。 哈瓦少校简要地把任务布置给了自己的参谋和下属们,他打了个哈欠,望着趴在训练场上承受着风吹日晒的老型号as机甲,皱起了眉头。美军耀武扬威地开着最先进的装甲车和as机甲在他们面前展示时,哈瓦少校偶尔会幻想着是自己而非美国人操控着那些强悍的战争兵器时的场面,但他也明白,那永远只能是自己的幻想。昔日的大巴比伦之梦早已破碎,如今的伊拉克只是合众国一个不起眼的弱小盟友,它在这诸多盟国中的话语权甚至还比不上韩国。 带着例行公事的应付心态,哈瓦少校接受了莫名其妙的命令并上路了。半路上,他又接到了上级的最新通知,说是曾经在安巴尔省西部和他们共同作战的黎凡特旅决定主动前来协助他们巡逻。初闻消息时的哈瓦少校惊诧莫名,他难以想象仅在安巴尔省西部边境地区(靠近叙利亚)拥有一连串小规模据点的黎凡特旅在穿过信仰卫士团的控制区以便支援伊拉克军队的过程中会遭遇多大的困难,仅用一般程度的热情已经不足以形容对方的动机。 那更像是某种使命感。 出于对同行的尊重,哈瓦少校决定联络这些可敬的民兵们,他想更多地了解有关这个奇怪命令的细节。显然,他的上司经由某种渠道得知了一些消息却又不对他吐露实情,而完全不了解任务详情的军队自然也是没法做出针对性的准备工作的。 伊拉克军官让他的车队停下来休息一阵。 “就是说,你们认为向着边境地带库尔德斯坦一侧那个最近被摧毁的中转站前进的大量不明人员可能是伺机假冒成平民以发起袭击的信仰卫士团或其他敌对武装组织成员?”对方的描述让哈瓦少校对问题有了稍微直观一些的了解,不过黎凡特旅指挥官得出的答案并不能让他信服,“我明白了……我们正在路上,马上就赶去和你们会合。” 结束通话后,哈瓦少校一面思考长官要求自己采取行动的真实动机,一面绞尽脑汁地从纷乱的表象中尝试着寻找和此事相关的官方解释。发生在库尔德斯坦边境地带的那期袭击事件确实让他惊讶,再加上许多士兵以讹传讹,到最后演变成了【信仰卫士团用生化武器攻击美军】这等离谱的说法。哈瓦少校当然不相信信仰卫士团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不然那群萨拉菲战士早就这么做了——他只是单纯地为美国人的失误感到诧异。一向自称能将危险挡在库尔德斯坦之外的美军居然也有打瞌睡的时候。 看起来,哈瓦少校似乎因为耽误了时间而将拦截可疑人员的功劳拱手让给了黎凡特旅。和哈瓦少校的部队一同靠近边境地带的黎凡特旅作战部队驾驶着大量由不同型号的卡车、吉普车混编成的车辆,将其组织成为了独具特色的机动部队,居然出人意料地和他们的追击目标迎面相撞,此时他们距离边境只有十几千米了。还没等拦截可疑车队的黎凡特旅士兵上前喊话,其中一辆敌方货车上的【货物】摇晃着暴露了真面目:那是齐刷刷一整排火箭筒。 刚与黎凡特旅相遇,这支形迹可疑的车队就彻底放弃了伪装,转而以一种将全部火力倾泻到黎凡特旅身上的架势抢先开始了进攻。这种在卡车或其他车辆上安装火箭筒从而形成自行火箭炮的简易改装方法在伊拉克很流行,黎凡特旅车队里也有类似的卡车便是最好的证明。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黎凡特旅当即开始反击,其车队中伪装成民用车辆的【装甲部队】在敌人的火箭弹还没击中目标之前就开始还击,破旧的公路旁顿时上演了别开生面的混战。从高空俯瞰下方的战场,倘若忽略掉双方每分每秒都有不少士兵被炸得血肉模糊这一点,倒是可以将其称之为前所未有的烟花表演。双方隔着几百米,互相朝对方发射火箭弹,其中也不乏直接在自己的火箭筒里炸膛的劣质产品。手里没有火箭筒的士兵只得狼狈地朝着两侧撤退以免被波及,一些士兵一面向后撤退一面心有不甘地瞄准正在被烟雾笼罩的敌人,这成为了他们能对敌人做出的最后威慑。 哈瓦少校赶到现场时,他隔着很远便看到两支车队用车载机枪互相朝着对方开火。这些肮脏破旧的车子,放在别国,迟早要被当成废品回收,唯独在伊拉克奇迹般地被足智多谋的民间武装人员变废为宝。带来的火箭弹耗尽之后,黎凡特旅和敌人继续维持着原有战线交战,他们在将另一方彻底驱赶出战场之前决不会懈怠。规模较为密集的枪战限制了双方士兵的行动,除了那些仍然幻想着自己能在这场战斗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家伙之外,其余士兵大多躲在抛锚的车队防线后方。 伊拉克军队的到来,无疑缓解了黎凡特旅的僵局。但是,暗中通过自己安插的眼线关注着这场战斗的幕后资助者,却并不满意。 自从上次彼得·伯顿建议他更注重个人安全后,卡萨德就决定尽可能地避免抛头露面。虽然他能够用精心塑造出来的假身份骗过许多人,只要遭遇一次意外,这些伪装就全都白费了。眼下,他正躲在一个地下室里,通过种种观测设备和那些真正死心塌地效忠于他的卧底了解前线的战况并实现遥控指挥。 敌人太容易对付了,这完全不正常。在卡萨德的预想中,那个以袭击美军基地、夺回或销毁正在被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共同研究的小型as机甲残骸为目的的组织安布雷拉,不应该这么不堪一击。敌人在技术上有着全方位的优势,完全能够在无声无息之间为他们安排必死的圈套。 朝着已经被封锁的中转站方向前进的家伙一定有问题——按照这条规律,卡萨德竭尽全力地搜集伊拉克当地的情报,这只会让他暴露的可能性越来越大。这份工作原本应该由舒勒来负责,以舒勒的数据分析能力,即便对方不了解数据背后的真实意义,也能得出近似正确的结论。舒勒靠的是理论,卡萨德则是依靠经验。从这些杂乱无章的汇总消息中总结出正确结论,正是他过去生存下去的一门必要功课。 纵使拥有光学迷彩和其他种种屏蔽常规侦察手段的技术,安布雷拉和信仰卫士团也不可能将其全部的准备工作交给这支【隐形部队】完成。确切地说,让平民或伪装成平民的武装人员在运输工作和情报工作上提供必要支持,对伊拉克的各路民兵武装来说是家常便饭。安布雷拉和信仰卫士团只可能在计划的最后一部分,也就是真正即将发动袭击时,才出动装备光学迷彩的作战部队接近目标。 对卡萨德来说,他采用同样的原理来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迄今为止,只有这个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团队中的成员才知道卡萨德的真实相貌,那仅仅是因为刚刚起死回生的卡萨德忘记了给自己添加伪装。即便名义上的同伴们早就记得他的长相,卡萨德仍然不会轻易地将自己的真实相貌展示给别人。名字是假的,声音是假的,相貌也一样,虹膜扫描也可以造假。不仅如此,毛发和排泄物也要尽可能地销毁,这样一来别人永远无从确定他的真实身份。 因此,他不必担心自己安插在黎凡特旅内部的卧底出卖他,反正自己展示给他们的那个身份同样是假的。 不过,望着镜头中敌方大货车一个接一个被黎凡特旅士兵和伊拉克军队击中后爆炸起火的场面,本该兴奋的卡萨德的内心毫无波澜。他认为这支可疑的车队或许是敌人用来袭击正被美军列为调查现场的中转站、转移美军注意力并为安布雷拉攻击海军陆战队第一师驻防地创造有利时机的诱饵,尤其是在他听说了美军似乎爆发瘟疫的传闻后,就越来越确信自己的判断了。诱饵部队不堪一击也实属正常,但卡萨德仍然觉得他肯定忽略什么至关重要的细节。 哈瓦少校的脸也出现在了屏幕上,见到对方和名义上指挥这支部队的黎凡特旅指挥官谈笑风生的模样,卡萨德不由得会心一笑。他没有非常强烈的控制欲,经常遥控指挥黎凡特旅也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不能被公开,不然他也不介意站在台前直接劝说整个黎凡特旅效忠于他。若无卡萨德,黎凡特旅早已灰飞烟灭,根本没机会和他讨价还价。 “穆罕默德,我们已经成功地击溃了企图北上前往库尔德斯坦的敌人。” 利用黎凡特旅内不同群体的复杂心态,再加上适当地抛出一些甜头,多编造几个假身份劝诱别人单独服从于他,在卡萨德这里简直是雕虫小技。他可以叫伊德里斯,也可以叫穆罕默德或哈桑,又或者叫做费萨尔,但总归不会叫卡萨德。 像他们刚才所击溃的敌人这般不成体统也无纪律性的武装组织,哪怕真的误打误撞幸运地冲破了美军封锁线并抵达那座中转站附近,也不大可能给美军造成致命打击,反而只会白白地葬送性命。信仰卫士团经常把平民塞进自杀部队,卡萨德当然清楚这一点——但凭借着狂热信仰或是自我意愿而作战的士兵则是更宝贵的资源,同被裹挟的平民有着本质性的差别,信仰卫士团断然舍不得让这些人前去做必死无疑的蠢事。 除非……这本来就只是个诱饵。 日上三竿,卡萨德的头脑捕捉到了那个有些荒谬的结论。倘若这支不易引起注意的车队毫无阻碍地抵达目的地,其结果也不过是将更多的美军吸引到中转站附近,这当然无助于从南线发起攻势的安布雷拉和信仰卫士团达成目的。那么,若是强行将其理解为敌方声东击西之计的一部分,其结果则是敌人将从北侧而不是南侧进攻。但是,信仰卫士团又没把业务拓展到伊拉克以外,哪怕邻国确实出现了其分支组织活动的征兆。 “也许是我想多了。”卡萨德决定放下不必要的顾虑。 即便身处地下室,卡萨德也没有忘记在恰当的时候做礼拜。在他虔诚地定位麦加所在的方向并打算叩头时,一个奇怪的念头从他的心底冒出。假若敌人当真从北侧进攻,凭着麦克尼尔和伯顿的能力,加之美军也绝非弱旅,纵使他们多受一些损失,也是能化险为夷的;然而,万一那支可能从北线进攻的敌军其实根本不是信仰卫士团,而只是安布雷拉的另一个盟友,那美军就会面临着被两线夹击的窘境。这等程度的挑战不足以让美军伤筋动骨,只是完全能够制造出让安布雷拉趁虚而入的机会。 卡萨德的内心逐渐变得有些焦虑,而他绝不能暴露真实身份。沉默不语良久后,他最终决定先做完礼拜,而不是马上和战场上的指挥官们交流情报。如果事情仅仅因为差这么一次礼拜的时间就被他搞砸,多节省几次礼拜的时间也无济于事。 【奉至仁至慈的真神之名,一切赞颂全归真神。众世界的主,至仁至慈的主……】 某个背负着血海深仇和复国迷梦的王子做祷告时,干脆利落地从侧翼发起袭击、同黎凡特旅一起终结了这个在旧伊拉克的尸体上诞生出的怪胎的子嗣们的哈瓦少校正在指挥手下清理战场,同时他也要求尽可能地搭救敌方俘虏以便询问一些内部情报,这是他和琼斯上尉的共识。长期以来,拿不到情报、只能在战场上发现敌人的尸体或准备自爆的敌人,成为了美军和伊拉克军队共同的痛。 “跟他们说,从左到右轮流问话,谁答不上来,我们就随机击毙被问话的人身旁的某个俘虏。谁抢先招供,就可以成为唯一的幸存者。”哈瓦少校稍加思考,没有直接试图用俘虏自身的性命来要挟这些疯狂的敌人乖乖地供出情报,而是打算在他们内心播撒下不信任的种子。哪怕只有一个人产生了出卖别人就避免被他人抢先出卖进而存活下来的念头,哈瓦少校就算大功告成了。 焦糊味和血腥味争先恐后地往他们的鼻子里钻,就在熊熊燃烧的车辆残骸旁,一字排开的俘虏们接受着黎凡特旅士兵和伊拉克士兵们的轮流招待。其中一部分俘虏咬紧牙关,凭借着内心对天国的信仰和向往来度过死亡前最后一段难熬的试炼;当他们仍在坚守着信条时,黑洞洞的枪口和那再直白不过的暗示,让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开始动摇。 终于有一名穿着长袍的信仰卫士团士兵做出举手投降的姿态、向着对手认输。在他旁边的同伴们愤怒地一拥而上之前,眼疾手快的伊拉克士兵配合着旁边的黎凡特旅士兵将这人从俘虏的行列中拽了出来,免得好不容易找到的知情者又被莫名其妙地灭口。 最终解释权在哈瓦少校手中,他决定了这名俘虏能否享受刚才他所称的合作者待遇。 “信仰卫士团的人?”谨慎起见,哈瓦少校首先尝试着确认对方的身份。和他们在这里交战的,并不一定是信仰卫士团。 “我们是真神的军队。”留着大胡子的年轻人强调了一遍。 “那就等于承认了。”哈瓦少校的脸变得更长了,“你们打算去什么地方?谁给你们下达的指示?” 紧接着,哈瓦少校又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而且越来越不耐烦。见哈瓦少校面色不善,已经无路可退的俘虏瑟瑟发抖,他唯恐哈瓦少校反悔,于是尽可能快速而简洁地回答着问题。通过这名俘虏的叙述,哈瓦少校了解到,信仰卫士团下达的命令确实是要求这支部队骗过美伊联军的检查后混进库尔德斯坦境内发起袭击,而且类似的准备工作在过去一两年内也进行过多次了。库尔德人既是异族又是异端,不成为信仰卫士团的目标才叫不正常。 至于袭击的具体理由、战略意义以及战斗结束后的善后工作如何进行,俘虏口中那名神秘莫测的上级一概没说。以哈瓦少校所熟知的信仰卫士团的垂直指挥结构而言,神秘主义作派在其中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应用。 “你们就打算用这么一支甚至打不过我们的部队去攻击美军?”哈瓦少校气得笑了起来,他真不知该说信仰卫士团的参谋们(假如有这个职务)无所畏惧还是缺乏头脑。“连伊拉克的边境都出不了……真是胡闹。” 这时,旁边的一名黎凡特旅士兵走向哈瓦少校,和他商量是不是该把这些死硬派俘虏全部处决。哈瓦少校想起那些被关进监狱的信仰卫士团士兵死不悔改、经常组织越狱的行为后,也同意了盟友的要求。就在两军士兵拖着俘虏们到一旁的灰尘堆附近、准备解决掉他们时,俘虏中忽然又有数人高声呼喊着要提供情报。本着来者不拒的想法,哈瓦少校决定一视同仁地对待他们。 “原来如此,你们的长官承诺派来友军支援你们。”自己的整张脸比俘虏们的脸加大胡子的总长度还长,这一点让哈瓦少校有些难堪,“这友军到底是什么?你们组织内的其他部队?不属于你们组织的其他民间武装?” 俘虏没有答话,而是惊恐地抬起了头。被突然掉落在军服上的血滴惊吓到的哈瓦少校也抬起了头:数不清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从半空中凭空出现,向着他们如瓢泼大雨般倾泻而下。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9) or6-ep2:尼布甲尼撒(9) 遭遇突袭的美军押送队伍在确认运输车安然无恙后,立即向四周散开、将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他们的敌人包围在中央地带,同时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动向。片刻过后,没等麦克尼尔发话让他们重整队伍,恐惧着可能随时随地凭空出现的敌人们的美军士兵各自开始了反击。双方as机甲部队首先开始交战,未在战斗中被摧毁的美军装甲车也将枪口对准了那些活跃在自己前方的庞然大物。 见战友们已经各自为战,麦克尼尔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有指挥权,给吉欧特隆公司做as机甲测试也不能让他名正言顺地指示其他驾驶员遵照他的想法行动。至于听起来很神奇的λ式驱动仪,也并不能让他的9型as机甲变成能够改变战术格局的神兵利器——埃贡·舒勒早已麦克尼尔获得的实战数据做出分析称,在驾驶员个人能力和as机甲性能大致相同的情况下,装备λ式驱动仪的同种as机甲大概不可能同时抵挡十倍于己的对手的围攻。 趁着敌方暂未认清主攻方向时的犹豫,麦克尼尔继续沿着公路撤退,同时瞄准了从烟雾中钻出的敌方as机甲。除了在外观上颇具威胁性的rk-02之外,敌方还出动了几架rk-96型as机甲,这些仍然沿用了青蛙式外观设计思维的战争兵器成为了麦克尼尔猎杀的首要目标,第一架敌方as机甲很快中弹起火,它的驾驶舱准确无误地被麦克尼尔发射的炮弹贯穿,什么奇迹都不能再让同时失去了驾驶员和主控设备的as机甲再行动起来。一击得手后,麦克尼尔连忙将运输车放在as机甲后方,同时要求押送米哈伊洛夫的美军士兵尽快开着车子沿原路撤退。 “把他押送到北方的基地这种事,什么时候做都行。”麦克尼尔还是认为他们的驻地更安全一些,“今天做不成,那就改天……总之,不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继续固执地按原计划行事。” 原本麦克尼尔打算护送运输车安全撤离战场再返回去支援战友们,但他还没迈出下一步,敌方好几门机炮已经锁定了他,并在下一刻不约而同地朝着他扫射。情急之下,麦克尼尔狼狈地操控着as机甲左右横跳躲避,他一直担心频繁地使用λ式驱动仪会给他的精神状况带来不可逆的损伤。炮弹惊险地擦着人形机甲的外壳划过,也没有命中仓皇失措地顺着坑坑洼洼的公路逃跑的运输车。其中一架敌方rk-96型as机甲发现麦克尼尔刚才好像在掩护什么东西,于是准备飞速上前追赶,然而这架as机甲还没跑出200米就被警惕的另一名美军驾驶员击中腿部、当即瘫痪。 双方as机甲起初只隔着很远互相射击,待到麦克尼尔向其他战友声明运输车已安全撤退,放开了手脚的美军驾驶员们终于打算有序地撤离战场。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他们此行的目标,即便是在突发状况下,也绝非将遭遇的敌人全部歼灭(况且能不能做到还另当别论),而是借助米哈伊洛夫这个诱饵来吸引更多的敌人。拖曳着沙尘向着南方转移的美军as机甲部队继续做着掩护射击,以便令地面其他车辆能够远离敌人的魔爪。 就在此时,敌方as机甲中那架让麦克尼尔忌惮不已的rk-02型as机甲忽然有了新的动作。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最不像青蛙的青蛙人机甲双手各持一把单分子切割刀,以诡异且不符合任何力学规律的姿态滑稽地朝着美军as机甲队列弹跳而来,那样子着实像极了夏日四处蹦跶的青蛙,但麦克尼尔此时绝无闲情逸致咏叹这机械青蛙身上潜藏的幽默感。 “全体人员尽快撤退!”他声嘶力竭地向着战友们喊道,同时转身向着北方冲去,迎击追杀过来的敌人,“敌方装备了特殊武器,我们没办法用常规手段——” 说时迟那时快,敌人的rk-02型as机甲已经冲进了美军as机甲中,如入无人之境地挥动单分子切割刀四处砍杀身旁的目标。美军普遍使用的6型as机甲,虽然同样有着优异的性能,作为第二代as机甲却没法和俄国人在新世纪才刚刚研发出的第三代as机甲对抗,再加上许多驾驶员没能及时做出反应,登时有数架as机甲被敌人砍得断手断脚,不过他们的下场还不算最为悲惨:更倒霉的则是被击中了驾驶舱或供能装置的6,连人体细胞都能切开的单分子切割刀杀死一个人或是破坏控制系统实在是轻而易举。 目睹着战友们被敌人单方面压制的麦克尼尔勃然大怒,即便这些美军士兵只是他名义上的战友而不是真正同他生死与共数年的可信同伴,放任猖狂的敌人肆无忌惮地杀害合众国的战士也从来不是麦克尼尔所能做出的事情。他没有急于上前和敌人交战,而只是默默地【关注】着那个骇人的青蛙头,直到它终于转移目标、向着麦克尼尔冲来,直到它忽然失去了上半身并在地心引力的影响下不可抗拒地朝着地面跪拜。 战场上的局势一下子又逆转了,方才还是敌人的rk-02型as机甲短暂地压制了美军,不料仅仅几秒钟过后美军就重新夺回了主动权。没有向麦克尼尔道谢或是装模作样地掩护他,其他美军驾驶员火速投入反击中,同时尽力避免再被疑似更擅长近战的敌人接近。缓过神来的麦克尼尔喘着粗气,他自认为具有无比坚强的意志,但使用λ式驱动仪给他带来的消耗简直是世上任何一种运动和酷刑都比不上的。为了避免操作出错后给敌人留下可乘之机,麦克尼尔挨个呼叫其他驾驶员,确认己方刚才有一人战死、一人重伤,而瘫痪的as机甲也不在少数。 待神志稍微恢复一些,麦克尼尔再一次主动上前参加战斗。两支队伍在路况堪忧的这条公路上进行着拉锯战,双方向南方行进的速度基本相同,并以相对静止的姿态朝着敌方开火射击。一旦美军一方有as机甲中弹,其余驾驶员就会立即将其掩护到后方,以免自己的战友连着as机甲一起被敌人俘获。麦克尼尔却无缘享受这等待遇,每一个见识过他的真本事的美军驾驶员都觉得麦克尼尔用不上他们的额外照顾。 炮战还没停止,麦克尼尔尝试着联络上级。然而,他很快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所在地也受到了敌人的袭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麦克尼尔陷入了震惊中难以自拔,他以为敌人的目标是米哈伊洛夫,结果敌人却两头出击,这种大张旗鼓的作风完全不符合至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安布雷拉的风格。换作是俄军,似乎就显得更正常一些,不过麦克尼尔直到现在仍然拒绝相信俄军派了特遣部队南下到库尔德斯坦报复他们,“……我明白了。”他结束了和基地的通话,转而呼叫运输车的驾驶员,“让米哈伊洛夫说话,我要问他几个问题。” 车内的美军士兵争执了一会,终于同意了麦克尼尔的要求。 “我是斯捷潘·米哈伊洛夫。”一个沉郁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来。 “安布雷拉和俄国是什么关系?”麦克尼尔没有问任何与对方切身相关的问题,“这不会是俄军,尽管他们用着俄国人的武器、以俄国人的作风行事、按着一般公众眼中俄国人最可能进行的报复去策划攻击,但是,他们仍然不会是俄军。” “为什么你会认为他们一定不是俄军呢?俄军不会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脑袋上。”米哈伊洛夫好像没有和麦克尼尔一起猜谜的兴趣。 “不管是拯救还是杀人灭口,以我的了解,俄国人都不会特别在乎任务目标,相反他们更对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消灭敌人这件事感兴趣,救人或销毁证据只是附带工作罢了。”麦克尼尔想象着马卡洛夫发号施令时的模样,他曾经按照阿南达的描述模仿马卡洛夫的言行,以此获得了对俄罗斯人的更多体会,“说真的,我有些怀疑你究竟是不是一个只会开as机甲的普通雇佣兵,反正安布雷拉不会特别为了一个雇佣兵而派来这么多部队。但是,我得警告你,我军直到现在都没对你动刑,只是因为你的特殊性。假如我们哪天抓到了第二个能开口说话的俘虏,你就没用啦。”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安布雷拉这个组织的全部了解来自我作为雇佣兵为雇主工作而获得的必要信息,此外我什么都不知道。”囚车中的米哈伊洛夫面不改色,哪怕他身旁的美军士兵目露凶光,可麦克尼尔说中了事实:谁也不敢难为美军手中仅有的一条活线索。 麦克尼尔盼望着米哈伊洛夫识时务地尽早招供,但不管他用什么理由威逼利诱,斯捷潘·米哈伊洛夫也没有提供情报的意图,好像自己确实只是个恰好为安布雷拉工作的普通雇佣兵一样。 米哈伊洛夫的不配合态度严重地激怒了麦克尼尔。见米哈伊洛夫死活不开口,麦克尼尔冷笑着用几句客套话结束了交流,而后将目光投向了眼前这几架敌方as机甲。冒着一点风险,他有把握将敌方as机甲全部瘫痪并生擒其中的驾驶员……只不过在那之后他恐怕会连续好几天没法正常思考问题了。 富贵险中求,总有一些风险是他必须承担的。 被己方驻军基地遇袭的消息弄得进退两难的美军押送队伍高估了敌人的实力,因为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确实在遭受打击时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但原本就以逸待劳的美军马上就恢复了秩序并展开了疯狂反扑。虽说驻扎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的美军最近十几年来整天疲于奔命地应付此起彼伏的反合众国武装组织而近乎失却了正常作战的记忆,有些通过正规化的训练和教育灌输来的本质终究不会轻易消失。各级指挥官井然有序地部署自己的手下填补战线,而早有准备的as机甲部队也针锋相对地阻击那些自鸣得意的敌人。 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第1\/1步兵营营长安德鲁·布宁(andrew bun)中校的祖上是20世纪初期逃到美国的俄罗斯流亡者,他对自己名义上的血缘同胞不仅没有任何的亲切感,反而有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仇恨。乍一看到敌军as机甲中出现了俄制型号,兴奋的布宁中校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地拼命要求手下立即反攻,完全不顾琼斯上尉多次声明仍有一些战斗人员未能就位。 琼斯上尉碰了一鼻子灰,他顾不上抱怨,而是时刻关注着敌方步兵的最新行动。在as机甲声势浩大地发起了第一轮突袭后,敌人的步兵也在向着美军基地发起进攻,其中一部分兵力将保存着小型as机甲残骸的分析中心列为了主要目标。虽然吉欧特隆公司夸下海口称他们的雇佣兵足以应付危机,连自己家的测试团队神秘失踪后都查不清前因后果的企业做出这种保证,属实不能让美军放心。因此,发现敌人向着分析中心方向移动后,琼斯上尉随即要求手下组织人员前去迎击。 比起能够肆无忌惮地进行破坏的敌方as机甲,美军as机甲则显得束手束脚。彼得·伯顿每次操控as机甲躲避时都得注意自己会不会撞击建筑物或一不小心误伤友军,他可不想被死者家属天天念叨着成为活在诅咒中的名字。起初,他勉强支撑在战线北侧,直到更多的美军as机甲赶到现场,这才让伯顿避免了被敌人围攻的命运。 天知道伯顿为了不被敌人的炮弹击中而付出了多少努力——他活着的时候,人形机甲还没有成为gdi或美军常用的主流军事装备,仅仅被认为是日本人的大号玩具。他不像麦克尼尔那样擅长驾驶人形机甲,也不像博尚一样可以将驾驶飞机的经验和能力挪用到新载具上,当了多年步兵而且确实更喜欢继续当步兵的伯顿只能凭着他个人的努力来填补其中的差距。如释重负地将战线交给战友们之后,伯顿浑身的力气几乎都被抽走了。他不像麦克尼尔那样虔诚地对待自己的信仰,但他可以发誓,也许他整整一辈子的直觉和本能都在刚才耗尽了。 彼得·伯顿开着as机甲往南方撤退,却忽然接到了查理·袁的警告。 “有敌人正在接近分析中心,看起来吉欧特隆公司的人还是不靠谱。”亚裔青年军官一直躲在掩体里,他深知自己像一介武夫一样冲出去送死只会让几十名士兵变得群龙无首,于是他心安理得地留在原位置,而且也幸运地没有成为炸弹的目标,“长官把拦截他们的任务交给了我们……” “收到。”伯顿离交战地点很近,他决定将a连1排2班部署在那个缺口附近以便抵挡敌人的步兵。锁定了敌人前进的方向后,伯顿驾驶着as机甲向敌方步兵开火以将其逼退。在as机甲的火力面前驻足不前的敌人狼狈的模样让他高兴了好一阵,而这时伯顿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敌人为什么不使用装备光学迷彩的完全隐形轰炸机从半空中直接向他们的基地投下大量炸弹呢?难道说安布雷拉没有轰炸机? 也许敌人确实没有轰炸机——伯顿很快就不再去想这件事了。存放as机甲和坦克只需要仓库,但飞机却还需要对应的机场和跑道才行,大张旗鼓地建设那种容易暴露的基地显然不符合安布雷拉的需求。 看似漫长的战斗仅在高峰期持续了十几分钟就朝着有利于美军的方向发展。突袭行动失败后,不可能趁乱夺回小型as机甲残骸的来袭之敌转而集中兵力攻击分析中心,完全不再掩饰其用意。他们的计划几乎成功了,因为连像琼斯上尉这样在军队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军官都必须服从长官的离谱命令,只因为他们的指挥官显然对敌人有某种个人情感意义上的仇恨。不过,琼斯上尉并非只会拿着军饷混日子的等闲之辈,在布宁中校命令他们尽可能歼灭敌军时,从查理·袁处得到了报告的琼斯上尉反而下令a连集中保护分析中心。 从被炸开的墙壁缺口中,敌人尝试着突破美军的封锁,但他们在闯进分析中心建筑内后立即遭遇了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随后就像地板上的垃圾一样被铲了出去,而外面等候着他们的却是更多的美军。恰好最近在为吉欧特隆公司测试新型as机甲的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最不缺的就是即将被淘汰掉的6,他们甚至在as机甲数量上拥有一定的优势,这反而将敌人置于不利环境中。很快,遭遇了美军围攻的敌方as机甲部队被打得满地找牙,不得不狼狈地假借进攻姿态尝试着穿过美军基地逃跑。 “他们的科技好像也没有领先太多。”伯顿见大局已定,心态也变得平稳了不少,“我还以为他们能出动大量第三代as机甲以人海战术围攻我们……甚至是出动还没有哪个国家研发出来的四代机。” 战斗刚开始时,分析中心内的吉欧特隆公司技术人员左右为难,其中包括舒勒在内的知情者明确自己要充当诱饵且拒绝撤退,而另一些被吓得手脚冰凉的可怜人当即就想逃跑,结果反而给雇佣兵们带来了比敌人还多的麻烦。 “舒勒博士,我们是不是该想办法撤退呢?”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把实验室里除了舒勒之外的其他人都惊得不知所措,一名研究员赶忙跑来询问舒勒的意见,“这里太不安全了……” “敌人的目标不是消灭我们,不然我们会率先被歼灭。”舒勒甚至没有正眼看来人,他仍在利用连接到小型as机甲残骸上的外接设备去分析其运动原理,“慌乱地跑来跑去,并不会让你多活几秒。” 话音刚落,又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有些无法承受这般精神折磨的研究员已经先行躲在桌子下面发抖。当他们瑟瑟发抖地从想象中的掩体下方伸出头寻找舒勒时,只见舒勒饶有兴趣地围着那约比常人高一些的小型as机甲残骸,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 “真可惜……真可惜啊。”刚才劝说舒勒离开的研究员目瞪口呆地见证着舒勒的新发现。舒勒以英语简要地说出了几个指令,紧接着,小型as机甲残骸的手臂居然开始按照舒勒所描述的动作摆出对应的姿势——这一新发现要是放在几天前准能让整个分析中心里的所有人欢呼雀跃,可眼下他们没有半点庆祝的念头。近距离地观察着现象的研究员为舒勒的表现而困惑,他忍不住上前询问舒勒究竟为什么感到可惜。 面对着同事的疑虑,舒勒罕见地露出了笑容。 “……他们的手段,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高明。”舒勒说这话时扶着自己的眼镜,“与其说是完全意义的人工智能、无人机,不如说只是个依照发展得比较成熟的识别系统去执行指定命令的死板程序。太可惜了,我当时真的以为他们在这小东西上集结了更多的科技结晶……也许只是这玩意对他们来说本来也没多么重要。” 舒勒还认真地思考过自己要不要配合建筑内的雇佣兵反击闯入的敌人,但在他获悉敌人的几次突袭都以失败告终后,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炮声和枪声逐渐变得稀疏,等到半个多小时后,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高兴地告知他:敌人已经开始向着南方撤退了。 “不是往北方而是往南方撤退?”伯顿正是目睹着敌人的残兵败将逃窜的目击者之一,他见不到被光学迷彩覆盖的敌方as机甲,只能尝试着追击劫持了基地内车辆的敌方士兵。由于担心孤军深入后被围攻,再加上美军已经在战斗中活捉了一些俘虏,伯顿试探性地射击了几次后就完全放弃了追击的念头,并在查理·袁同意后命令a连1排的士兵们返回基地,“这么说,他们其实还是从南方来的……唉,太乱了。长官,我们先回去打扫战场,再把那些俘虏好好地看管起来,别让他们再有机会发疯了。” 两个多小时后,匆匆护送押送队伍赶回基地的麦克尼尔欣慰地得知他的大多数朋友和熟人都安然无恙。离开自己的座驾后,他先是前去找琼斯上尉报道,而后赶快去寻找伯顿,那时伯顿已经懒洋洋地躺在太阳底下像肥猫一样翻滚着身子。 “我跟你说,这一次我们抓到了不少俘虏——敌人的步兵里总会有那么一些缺乏战斗意志的蠢货。”伯顿洋洋得意地说着。他在从麦克尼尔那里得知押送车队被袭击后,并没有感到惊讶,但麦克尼尔对敌方使用rk-02型as机甲的描述确实让伯顿对敌人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也许是安布雷拉,也许是俄军,不过从敌人向南逃窜这一点来看,袭击美军基地的敌人大概还是安布雷拉而不是俄国人。 “可惜的是,我没能留住他们。”麦克尼尔从伯顿手里接过了止痛药,他只犹豫了片刻,就被新一阵头痛折磨得马上放弃了对药物成瘾的担忧,“……你们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抓不住的,他们还是跑了。”伯顿叹了一口气,“没关系,我们手里有一些俘虏,这下安布雷拉的秘密大概要曝光了。” 更大的好消息还在后面。当天夜间,从伊拉克的美军部队传来的消息证实,南下逃窜的不明敌军不偏不倚地撞上了正在联合执行某个任务的伊拉克军队和黎凡特旅,结果这群残兵败将被当场击溃。得知其中一路敌人近乎全军覆没后,为欺骗作战筹划多日的美军指挥官们奔走相告,摩拳擦掌要从这些溃兵身上找出安布雷拉的真面目。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10) or6-ep2:尼布甲尼撒(10) “然后呢?” “然后什么?”哈瓦少校诧异地望着突然向他发问的伯顿,“……现在是用餐时间。” “他的意思是,你们是怎么想到要在南线去迎击被我军击溃后逃跑的敌人的?”在一旁用刀子削烤肉的麦克尼尔帮伯顿补上了后半句,“这个计划需要提前准备,你们至少在当天凌晨就必须出动,不然没法恰好就位并有力地阻击敌人……好了,大家趁热吃。” 这场为专门埋伏安布雷拉而发起的作战行动结束后,美伊联军各自都有许多收尾工作要完成,不过对于琼斯上尉和哈瓦少校来说,他们只不过是获得了又一个会面谈生意的合法理由而已。双方指挥的部队各有损失,但远远算不上伤筋动骨。为了表示对盟友兼合作伙伴的幻影,也为了给吉欧特隆公司筹划拍摄的宣传片搜集一些素材,琼斯上尉决定请哈瓦少校等伊拉克军官和黎凡特旅的民兵指挥官共同出席他筹备的简陋宴会。 说是宴会,其实只是找个机会跑到基地外围吃露天烧烤而已。迈克尔·麦克尼尔似乎对这类吃法很熟悉,他总是对旁人说,土耳其人就是这么吃饭的——尽管没人认为他真的去过土耳其。 “当时我们接到了一些来源不明的情报,按照这些情报的描述,有一支可疑的车队正向着那座被摧毁的物流中转站前进。”哈瓦少校放心地把自己所能了解到的消息告诉了盟友们,他不必对美国人隐瞒任何事情,“长官对我们说,那地方既然已经废弃且被封锁,还沿着那条路前进的车队必然有古怪之处。于是,我们就和黎凡特旅的人配合起来围歼那支车队,很快就把他们解决掉了。” “然后你们留在原地打扫战场并且恰好撞上了南下的逃跑之敌?”琼斯上尉插嘴问道,他急于弄清自己倒卖装备的长期合作伙伴当时究竟遭遇了什么,“这中间难道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故吗?” 大块头黑人军官的态度使得马脸少校有些迟疑不定,他将目光一一从身旁的麦克唐纳中尉等人身上扫过,又把眼神在忙着切肉的麦克尼尔身上停留了几秒,而后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示意琼斯上尉到他身旁来聊天。当他们说着只能有他们两人了解到的秘密时,迈克尔·麦克尼尔正在和伯顿争论着烤肉的技巧。他们没兴趣偷听长官的谈话,哪怕其中的内容确实对他们有用,冒失地在长官面前表现出过多的好奇心终归不妥。至于需要确认的消息,总有其他渠道能提供的。 就在军官和士官们享用着美食时,不远处几名唉声叹气的吉欧特隆公司雇员也在进行着他们的工作。为美军制造出全景、多元化的宣传材料,便是他们的工作之一。这不是吉欧特隆公司的主营业务,或者不是名义上应该归属于它的工作。如果公众意识到理论上只该负责军事装备研发和生产的吉欧特隆公司居然试图将业务拓展到其他领域,对垄断的担忧将会让吉欧特隆公司承担不必要的压力。 要展示出更真实的军人形象、让公众心目中的军人变成介于战斗机器和软弱无能的废物之间的完美状态:既要有扞卫合众国和自由世界的能力与勇气,也要有作为普通公民的一切特质,而非游离于一般公民之外的特殊材料制成的天兵天将。时代以惊人的速度改变着,固守过去的教条只会收到意想不到的相反效果。 仅看着镜头中这些军人明朗的笑容和谈笑风生时的乐观面容,谁也不会想象到,他们在几天之前还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每个人都在死神的手里惊险地打转。受过专业训练的媒体人士,很巧妙地确保每个镜头中既有美国人也有伊拉克人,尤其是不能落下那些看起来土里土气的黎凡特旅民兵。 “大家听好了:你们当中,有人和我一样是从海湾战争爆发的那一年就来到这里战斗的老兵,另一些是半路上转移过来的……”结束了和哈瓦少校的谈话后,琼斯上尉举起装满了啤酒的杯子,向在座众人敬酒,“十几年来,我们亲眼见证着伊拉克一天天地变好,日渐接近正轨。安布雷拉也好,信仰卫士团也罢,谁想要再把我们给予伊拉克人和库尔德人的自由夺走,那我们就让他们下地狱去!” 大部分伊拉克军人不喝酒,哈瓦少校也不例外。他们明智地选择了果汁来避免扫了美国人的兴致。 迈克尔·麦克尼尔也向着琼斯上尉举起酒杯,却和身旁笑呵呵的伯顿小声说道: “自由只能被夺走,从来不可能被给予啊。” “这其中有什么学问吗?”伯顿愣住了,他最怕麦克尼尔在本应大吃大喝的时候突然抛出几个看似很深奥的话题,那样他除了因酒醉或满脑子享乐而在麦克尼尔面前丢脸之外,什么也做不了,“今天是该庆祝的日子……安布雷拉在我们手里损兵折将,他们这下再也别想无声无息地威胁到我们在中东地区的利益了。” 两人随着众人一同把手臂放回原位,而后举杯饮下了凉爽清冽的啤酒。 “你昨天问我,为什么安布雷拉不直接用安装了光学迷彩的轰炸机把我们的基地夷为平地?”麦克尼尔的眼睛锁定在琼斯上尉身上,他密切关注着琼斯上尉的一举一动,长官每和一个人说话都会被他记录下来,“在我看来,这不是因为安布雷拉没有这么做的能力……恰恰相反,他们的首领很清楚,如果他们真的敢这么做,造成的后果是截然不同的。偷偷摸摸地袭击几个基地,顶多让当地驻军指挥官烦恼一阵;但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消灭了我军大量有生力量,那么我国恐怕就会拿出对付头号大敌的架势去应对了。” “这倒是没错。”伯顿点了点头,和麦克尼尔共同向着不远处的烤架散步,他唯独佩服麦克尼尔能随时随地捡起厨师和侍者的身份扮演起服务他人的雇员角色的应对能力,这是伯顿学不来的少数本领之一,“不过,这一次我们抓到了更多的俘虏,他们在我们面前不会有更多的秘密了。但是,想直接对抗这个组织,仍然有些困难,我们还是要先从他们的合作者下手。对了,当天通过那个中转站转运货物的企业中,有没有嫌疑比较大的?” “我找出了几个合适的目标,但我们不能排除伊拉克或库尔德斯坦企业参与其中的可能性。”5月的阳光懒散地洒在麦克尼尔的头顶,很快它就会变得酷热而不近人情,“事实上,我国的企业严重地冲击了这两国的经济。库尔德人还好说,他们毕竟记着我们的恩情;伊拉克人……显然会为市场被外国企业占据而不安。” 说罢,麦克尼尔指了指哈瓦少校,小声对伯顿说,哈瓦少校或是其上级多半是从那些受伊拉克军队庇护而得以免除一部分税务的商人口中得知了消息。 即便是看似声势浩大、能够将影响力拓展到全世界的g,也终究起初在中东地区建立了其核心势力范围。安布雷拉的影响力在伯顿看来完全比不上g,因此他仍然倾向于认为在中东地区频繁活动且屡屡针对美军的安布雷拉应该只是和美国国内的某些危险人员建立了同盟关系,或它只是反对合众国的美国叛徒建立的一个工具。他总是对麦克尼尔强调说,军事技术比美军领先十几年的安布雷拉不去全球各地捣乱而偏偏在中东地区和美军对着干,只能说明这里有他们的核心基地。 “……要我说,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找出安布雷拉在中东地区的总指挥部,然后把他们连着信仰卫士团一起收拾掉,这样危机自然就全部解除了,而且伊拉克也真正得以拥抱和平。”谈起自己设想的美妙前景,伯顿的脸上浮现出了乐观的笑容,“这样一来,卡萨德也没有理由再反对我们了。” “他不是说要帮我们关注可疑的目标吗?”麦克尼尔捏着下巴,走到旁边的小桌子一侧,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哦,看来我刚才猜错了,给伊拉克人提供情报并且成功地让伊拉克军队等候在敌人撤退道路上的,应该是他。嘿,他还挺讲信用……” 伯顿表示赞同,并说自己一定要找个机会认真地感谢卡萨德。为了避免暴露,他决定下一次用更隐蔽的方式和卡萨德交流。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沿着人群外围散步,麦克尼尔忽然在铁丝网另一侧见到了小步快跑着赶路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时刻关注着翻译工作进展的麦克尼尔马上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并向着铁丝网走去,想问问艾哈迈德究竟听出了些什么。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伊拉克人了。他剃光了自己的胡子,给自己剪了一个连麦克尼尔都觉得有些另类的发型——那发型只会让麦克尼尔联想到【炸毛的野猫】哈罗德·布朗——如果不是因为过去的生活让他的肤色显得深一些且永远不可能显现出那种特殊的红色,也许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现在就可以成功地冒充成欧洲白人。 “那边正在举办宴会吗?”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羡慕地望着麦克尼尔身后的食客们。 “是的……其实也算是一次展览,这会成为表现我军日常生活的素材。”麦克尼尔很绅士地笑着,“翻译工作有新进展吗?” 接下来的描述反而令麦克尼尔倍感困惑。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说,录音中一共有两人,其中a声称b掌握了能在短时间内重创美军的能力并要求对方马上以此协助他们,但b则认为现在动手为时过早且容易引发美军的报复。对话中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双方讨价还价,b特地对a强调,只有当a协助他们拿到某个东西之后,b所在的组织才会协助a一方公开作战。 “他们称之为【遗产】。”艾哈迈德用夹杂着阿拉伯语的英语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一旁的伯顿则帮助麦克尼尔将其中一些对阿拉伯语使用者来说不方便翻译成英语的内容以尽可能明晰的词汇表达出来,“老实说,这个描述让我们都很困惑。其中一些人认为这可能是信仰卫士团要去盗墓或破坏什么古迹……也有人认为这是指旧伊拉克军队的军火库。” “你觉得呢?”麦克尼尔立即询问伯顿的意见。 “……重点是,那是谁的遗产?”伯顿活动着被晒得发红的鼻子,“好,我们假设【遗产】一词不是个代号而是实指,是伊拉克的遗产呢,还是俄国的?别听俄国人狡辩说前几天的事故是不法军官私自倒卖装备,就算他们和信仰卫士团敌对,这个安布雷拉肯定是他们的准盟友。伊拉克的遗产没什么值得我们在乎的,顶多是一些我国卖给旧伊拉克的生化武器;但是,俄国人的遗产可就恐怖得多啦。” “其实,就算是前一种,对现在的伊拉克军队来说也是莫大的威胁。”麦克尼尔尴尬地指出了盟友战斗力的低下,“你也看到了,信仰卫士团从来不介意强迫平民大批量地冲上去做自杀式袭击,如果他们手里有一个生化武器库,这些萨拉菲战士一定会不计一切后果地肆意使用它,那将会给伊拉克各处战场的环境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也许我们可以通过对比公开讲话中的声音来找出其中一个人的真实身份。”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提起这件事时,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这几天我正在组织其他人反复研究信仰卫士团主要头目的讲话,分析谁的声音更接近录音中的a或是b。只管放心,我们有最专业的设备,一定会把他们揪出来的。” 麦克尼尔高兴地预祝艾哈迈德获得成功,他还想问问艾哈迈德最近生活得怎么样,然而腰间通讯装置的振动让他只得把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事上。这是舒勒的通知,埋头分析从安布雷拉武装人员手中缴获的装备的舒勒一定有了新的发现。于是,麦克尼尔和伯顿匆忙返回会场外,把杯子放回外侧的桌子上,转而各自拎着一瓶啤酒就走。一旁负责安全工作的士兵见了也并未阻挡,没人想得罪管理着一百多人补给的大管家。 “我们在外面吃烤肉呢,你要不要一起来?”麦克尼尔按舒勒的通知,赶到了分析中心外侧的车间里,那里现在只有一些还没赶去吃午餐的机械师留下来修理设备,“不用担心,你也是吉欧特隆公司的人,出去露面说几句话不会引起怀疑。” “算了,我还是得避免影响到你们。”舒勒刚说完这句话,他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光头的学者只得咳嗽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们问出南线阻击战的详情了吗?公司内部的消息说他们好像碰到了一些简直没法用常理来形容的敌人,可是这个哈瓦少校表现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猜可能是吉欧特隆公司的情报人员夸大其词了。”伯顿拖来一把椅子,自己撬开瓶盖,提着酒瓶就往嘴里灌酒,还不住地问道:“……如果他们在剿灭可疑车队和遭遇南下的撤退敌军之间还打了另一场战斗,以伊拉克人的本事,短时间内连打三仗,最后肯定会惨败的。行了,这事自然有更高一级的指挥官过问,我们考虑它也没用。”说到这里,他向着舒勒露出了满口大白牙,“喂,我们背靠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安布雷拉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只能认命。” “……生物分析团队从一部分俘虏的血液中检测到了大量类似兴奋剂的药物。”舒勒从白大褂里掏出一个文件夹,一板一眼地对麦克尼尔说起了他们的新发现,“据团队负责人推测,安布雷拉可能要求其雇佣兵或一般作战人员注射或服用这类药物以保持精神亢奋。另外,我个人猜测这类药物可能有助于as机甲驾驶员更轻松地使用λ式驱动仪,但是目前没有证据。” 听到舒勒这么说,伯顿立即停下了狂饮不止的姿势,严肃地盯着麦克尼尔。他正是平时和麦克尼尔共同研究λ式驱动仪的测试人员,每次当他听麦克尼尔说起使用那个装置的后遗症时,伯顿都会立即抛弃自己逞英雄的想法。他不懂任何有关心灵科技的原理,但假如这些特殊兴奋剂能让麦克尼尔不必事后抱着脑袋打滚,那敌人的末日很快就要来了。 麦克尼尔感受到了伯顿炽热的目光,他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 “我这人不吸毒,而且也痛恨毒贩子。” “唉,见鬼!”伯顿捶着膝盖,随即又伸出那只手指着麦克尼尔的鼻子,“现在不是讲你那些人生信条的时候,你想想如果你能把λ式驱动仪当常规武器用,那你一个人就顶得上80架as机甲……” “但是你也看到了那些精神失常的敌方驾驶员,不是吗?”麦克尼尔马上把声音抬高,“他们是怎么突然发疯的?前一秒还能正常驾驶as机甲,后一秒就突然生活不能自理了?” “这两件事之间应该没关系。”伯顿环顾左右,见仅剩下的几个机械师也都走开了,这才放心下来,“麦克尼尔,发疯的可不只是敌方驾驶员,还有失踪过的吉欧特隆公司测试团队呢。” 伯顿举出的例子让麦克尼尔清醒了不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直到现在都没追问那个测试团队后来的遭遇。被麦克尼尔问及此事时,舒勒语气沉重地说,整个团队中的人员全部精神失常,比起人更像是野兽。与伯顿的说法相同,吉欧特隆公司的研究人员虽然认可存在药物代谢完毕的可能性,但也同样认为测试团队成员不大可能被注射了类似的药物。 “野兽,真是可怕啊。”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变成那种模样,还不如直接死了。” “与其说是单纯的野兽,我更倾向于认为他们的大脑发生了认知错乱以至于他们变得更像食人族了。”舒勒严谨地纠正了麦克尼尔的描述,“是的,这些人只吃生肉,所以一般来说他们会被认为变得和野兽一样;但是,脑部活动监测结果表明,这些人见到其他活人时所产生的情绪波动远远超过见到生肉……除此之外,他们还会在见到他人时分泌更多的唾液。” “小心一些。” 麦克尼尔上前几步,郑重地将右手放在舒勒的左肩上。 “……你作为一个研究as机甲的专家,突然关注起生物和医学方面的东西,肯定会引起怀疑。要是岛田真司还在就好了,那样一来我们可以很放心地把这些工作交给他,而且不必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比这更复杂的局面,我也遇见过。”舒勒面不改色,“……你们快回去,别耽误了庆祝。” 伯顿紧跟在麦克尼尔身后,两人并排离开了分析中心,返回外面的会场。来时他们还抱着共同庆祝的心态,走时内心却已然被新的忧虑填满。舒勒的描述加重了两人的疑惑,如果说服用过多兴奋剂损伤脑部尚且还在麦克尼尔的理解范围内,那么关于食人族的描述就只让他的脑海中剩下毛骨悚然的想象了。 不约而同地,他们想到了同一个词:心灵控制。 “我说——”麦克尼尔迟迟没有走到铁丝网另一侧,他得避免碰上过于热情的琼斯上尉。 “我觉得我们必须停止这种互相怀疑了。”伯顿指着麦克尼尔手里那瓶自始至终都没打开的啤酒,“我可不想再怀疑岛田,尽管他确实比博尚更值得我们怀疑。” “见鬼,你觉得我像是那种喜欢随便怀疑同伴的人吗?”麦克尼尔沮丧地说道,“上一次可是你最先提议怀疑博尚的,而我从来都不相信博尚会叛变。这次也一样。我刚才想说,光凭我们抓到的俘虏,并不能让我们追赶上敌人。俘虏能说出的情报终归是过时的,我们得尽量跟上安布雷拉的节奏……” “想预判他们的动机,我们就得先知道他们的目的。”伯顿说着绕口令,“反过来,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我们也无从推测动机。” “不,现在我可以肯定,针对我国或我军的破坏行动,不会是安布雷拉的主要目的。”麦克尼尔莞尔一笑,“那更像是为了巩固和信仰卫士团之间的盟友关系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他惊讶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那个夸张的爆炸头实在是太显眼了,“……以后再说,咱们赶紧躲开他。” 不料,哈罗德·布朗一转眼就看到了麦克尼尔,并眉开眼笑地向着两人走来。见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他们,麦克尼尔也只好挤出了一副僵硬的笑容、上前迎接这位来自吉欧特隆公司的贵客。 “好久不见,麦克尼尔中士。”哈罗德·布朗热情地和麦克尼尔握了握手,“你的测试数据非常完美,所以我手下的运营总监们正计划给你在宣传片里保留一个重要位置——” “哦,天哪,最好不要。”麦克尼尔急得冒汗,他最怕突然变成媒体人物,那样一来他们很可能提前暴露在敌人面前,“布朗董事,请听我说,我们这些正在执行机密任务的军人并不适合出现在媒体报道中,甚至连相貌都应该——” 布朗根本没理他。炸了毛的胖野猫甩开麦克尼尔,大步流星地向着正庆祝着的军官们走去。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11) or6-ep2:尼布甲尼撒(11) “我……不得不说……”麦克尼尔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回放着录像,“咱们在镜头里看起来就像是傻子一样,还是那种被关在精神病院里十几年都没治好的。” 彼得·伯顿一只手握着啤酒罐,另一只手捏着巧克力棒,正午的太阳酷热地炙烤着他的躯体,让他多少感受到了烤肉的待遇,“我没什么在镜头前表演的经验,可是你有啊,为什么效果会是这样的?”话虽如此,他并未像麦克尼尔这样对他们在镜头中的表现产生更多的感触,尽可能地避免抛头露面恰恰是伯顿给自己定下的规矩,“……难道是吉欧特隆公司的剧本写得太蠢了?” 做宣传片是一门学问,麦克尼尔和伯顿都认同这一点,而没有什么宣传片比得过那些号召公民们为了更伟大的事业去奉献牺牲的官方佳作了。抱着这样的念头,麦克尼尔始终欢迎吉欧特隆公司,准确地说是肩负着运营媒体宣传工作的哈罗德·布朗向自己抛出了另一橄榄枝,尽管他担心这会让潜在的敌人更容易针对他们,但和对合众国的公民们的激励相比,潜在风险是基本可以无视的。 结果,哈罗德·布朗所称的运营专家们给出的方案让麦克尼尔大跌眼镜。整个宣传片从头到尾完全没有半点麦克尼尔想象中那较为传统但行之有效的宣传军人之荣誉、英勇、牺牲精神的内容,相反,它十分地贴近生活,或者说过于贴近生活了:除了将焦点放在士兵们平时的闲暇时光上之外,便是更多地关注那些不符合传统军人形象和背景的新兵的变化。 吉欧特隆公司的代表把之前拍摄的样片提供给他时,麦克尼尔连连摇头。 “这些东西是你们计划保留下来的吗?”麦克尼尔谨慎地询问道。 “当然!我们希望您可以从中了解我们对于明年征兵工作的总体态度……” “但是……我可能有点不了解行情,可我还是得说,你们应该多关注一下怎么更好地号召公民加入军队、扞卫合众国的荣誉和利益。”麦克尼尔板起脸,“叙述几个有两个父亲或是两个母亲的士兵的故事,事实上……无助于调动公民的热情。” “可这就是生意啊。”那个胖胖的吉欧特隆公司代表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拉拢主流群体的办法,过去用得太多,公民们差不多也对那些套路免疫了,那我们就只能尝试着从非主流群体中寻找新的机遇。” 对方模棱两可的态度让麦克尼尔十分不满,而他的反馈也仅限于此。冷战结束了,一分为二的人类世界之间那你死我活的斗争也结束了,合众国的专家和学者们正在以巧妙的方式声明人类文明已经演化到了最完美的姿态,此后的发展也不过是重复其自身罢了。几年过去了,合众国和它的盟友们仍然处于狂喜之中,为自己获得的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彻底胜利而欢呼雀跃。 既然敌人已经不复存在,用对抗式的口吻进行宣传似乎也有些不妥。 迈克尔·麦克尼尔回忆着这几天拍摄宣传片时的经历,尝试着给哈罗德·布朗描绘出更立体的形象。他缺乏对布朗的了解,仅知道对方是吉欧特隆公司的董事,同时还是几十个受吉欧特隆间接控制的企业的董事长。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跑到中东地区监督测试新型as机甲和拍摄纪录片,完全不符合其身份,除非布朗已经闲得无事可做从而必须用亲力亲为的督促来保持工作热情。他看不穿布朗的内心,仅从对方开玩笑时提议把他们平时拍摄的生活视频改成在尚不发达的网络平台播放这件事来说,布朗更善于在不起眼的地方发现新的商机。 ——这样一个人理应和伯顿聊得来,可惜伯顿害怕布朗发现他正在从事的金融活动而拒绝和对方产生更深一层的联系。 “我最富有的时候也没能做到同时担任几十家企业的董事长。”当麦克尼尔向伯顿提议通过金融手段和布朗接触时,伯顿居然吓得马上回绝了麦克尼尔的建议,“……老弟,我确实对赚钱、经商、投资有许多心得,可是你要把我和他比,那就等于是把吉欧特隆公司和通用银河相比……完全没有可比性。” 伯顿一提到通用银河,麦克尼尔很快心领神会。仔细想想,伯顿说的没错,他们和对方之间的差距太大,大到完全没有建立对等合作关系的可能性。 不管哈罗德·布朗其人如何地富有,麦克尼尔仍然要直言不讳地说,这家伙在宣传工作上的本领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同样看了宣传样片并和麦克尼尔一同参加了最近的拍摄工作的伯顿更是颇为讽刺地解读道,公众看了这宣传片之后只会觉得军队是收留社会闲散人员、让懒汉享福的组织,到时候说不定合众国公民参军的热情反而会因此继续下滑。十几年来,仅美军就在伊拉克丢下了几千具尸体,这等损失对于合众国国内来说已经不可接受。 看着屏幕里像傻子一样一边吃烤肉一边按吉欧特隆公司的台词呆板地表演的自己和伯顿,麦克尼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剧本糟糕,台词糟糕,什么都是一团糟。这种宣传片,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要是合众国公民真的会被这东西调动起参军的热情,只怕麦克尼尔会登时怀疑人生。 “麦克尼尔,回指挥中心。” “收到。” 麦克尼尔关掉了播放视频的录像设备,转过头和伯顿一同向着指挥中心前进。他很好奇琼斯上尉这时候让他去开会的理由,即便长官吩咐指挥部成员开会时从来都不需要什么明确的原因。不过,海军陆战队第一师还没完全消化上次的战利品,专业的审讯人员用水刑夜以继日地从俘虏口中逼问和安布雷拉相关的消息,只为了让敌人的面貌更清晰地展现出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众人对麦克尼尔经常外出已经见怪不怪了,路易斯·李一级军士长还私下里向麦克尼尔询问能否帮他在吉欧特隆公司找个退路(无望晋升为士官长的李当然要为退役后的生活考虑)——很可惜的是,麦克尼尔没有那么大的话语权。现在,这位最近已经适应了奔走于各种不同战场的测试驾驶员兼全连的大管家一路小跑冲进会议室,向着琼斯上尉敬礼,而后很规矩地坐在了紧靠着洛佩兹准下士的座位上。 “各位,几个小时之前,我们获悉伊拉克人封锁了安巴尔省北部边境地带,理由是那里可能有信仰卫士团在活动。”麦克唐纳中尉在幻灯片上依次出示了伊拉克军队提供的情报和美军自己拍摄到的画面,“目前我们正在和哈瓦少校核实情况……但是,有另外一个疑点值得我们注意。”说到这里,他先停下来片刻,和琼斯上尉互相交换了眼神,“……被封锁的区域,实际上就是以上次伊拉克第七步兵师和黎凡特旅围攻逃跑的安布雷拉武装人员的战场为核心。” “最近,库尔德人的情绪非常不稳定。”琼斯上尉很有威严地举起右手示意身旁的麦克唐纳中尉暂停,“库尔德斯坦到处都在流传着关于局势失控的流言,任何发生在这附近的新意外都会刺激库尔德斯坦国内两派武装。只想着防守库尔德斯坦,那么我们就无法阻止来自伊拉克的危机蔓延到我们的控制区。” “长官,也许我们应该适当地让库尔德人得到一些锻炼的机会。”麦克尼尔征得琼斯上尉同意后,站起来发言,“想避免他们的内部压力因为外部刺激而持续积累的最好办法就是使其得到释放渠道,例如让库尔德军队有限度地参与维持治安的作战行动——我国本来就认可这一点。伊拉克人就是被我们保护得太好了,结果成为了扶不起来的残废,那我们可不能让库尔德人也被养成这模样。” 麦克唐纳中尉轻轻地笑了一声,旋即又用他的眼镜遮挡住了眼角的戏谑。 “营里的意思也差不多。”琼斯上尉笑逐颜开,“正巧,我们这里有一些军用医疗器械要转交给伊拉克人,你就用这个名义去接触他们,他们就算看到你带着库尔德人也不会反对的。” 麦克尼尔欣然领命,于是琼斯上尉摆手让他坐下,继续说起了下一件事: “好,另外是对我方辖区境内可疑据点的排查。一些俘虏声称他们在中东地区几乎所有国家境内都有能够随时支援他们的据点,也就是说库尔德斯坦肯定已经被他们渗透了。”一旦谈及的事情纯属公务而无关自己的私事,琼斯上尉的情绪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消极。他的舌头也像是打了结,反复念着含混不清的词汇,“……世界上不存在无法查明的联络手段,更不必说库尔德人大多支持我们。为此,我计划对以下区域进行重点搜索……” 其实,麦克尼尔本人也对琼斯上尉所说的第二件事缺乏兴趣,那倒不是由于他同样不在乎公务,而是他不太相信安布雷拉的俘虏会说真话。过去的两个月里,他们难以打探到安布雷拉的半点情报,甚至连这个名字还是从被俘虏的斯捷潘·米哈伊洛夫嘴里打听出来的。被俘虏的安布雷拉作战人员大多精神失常并被吉欧特隆公司关进了实验室,唯一神志清醒的米哈伊洛夫坚称自己对内情一无所知,而新近被抓获的俘虏并不见得比米哈伊洛夫了解得更多(有些人甚至不知道组织的名字),却愿意开口供出情报,那这情报多半也是假的。 话说回来,以转移斯捷潘·米哈伊洛夫为目的的欺骗作战在安布雷拉发动突袭后就失去了存在必要性,倒霉的米哈伊洛夫又被关回了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的私设监狱里,而且忙于招待其他新俘虏的士兵们没时间理睬他。 那家伙从头到尾也没受什么罪。美军手里只有他一个俘虏的时候,唯恐他出现意外而不敢动刑;等美军抓到了更多的俘虏后,虐待他也变得没有意义,每个人都选择性地把米哈伊洛夫遗忘了。然而,麦克尼尔决不会相信一个刚和敌军指挥官见面就主动报上自己所在组织名号(这是他后来听琼斯上尉说的)的雇佣兵会是等闲之辈,他私下里让负责管理俘虏的士兵注意观察米哈伊洛夫的近况,以便尝试着从米哈伊洛夫身上找出安布雷拉的秘密。 会议结束后,麦克尼尔先把会议中通知的事项告诉了伯顿,并提醒伯顿别错过外出寻找安布雷拉据点的机会。做完了准备工作后,麦克尼尔必须等待着琼斯上尉所说的库尔德士兵抵达后才能出发,等库尔德人接近时已经是夜间了,于是麦克尼尔只能选择第二天凌晨动身。 相比伊拉克人,库尔德人更让麦克尼尔放心一些。没有合众国就没有库尔德斯坦,任何一个库尔德人都没有理由做出对合众国不利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麦克尼尔开着车子向伊拉克驶去,跟随他同行的是负责翻译工作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除此之外再无来自美军的战斗人员。麦克尼尔事先向琼斯上尉声明,士兵应该留给搜索安布雷拉据点的突击行动而不是派去南边遛弯,况且他对自己的保命本事也有足够的自信。 “我还从来没听说过信仰卫士团能在安巴尔省北部活动。”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说这话时的语气就好像他不是一个恰好来自伊拉克安巴尔省北部的阿拉伯人而是个与此地毫无关联的外国人,“听起来很不可信。” “他们没必要欺骗我们。”麦克尼尔自己驾驶着越野车,本来自告奋勇要帮他开车的士兵被他打发到了后排座位去休息,“艾哈迈德先生,信仰卫士团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敌人,因为这些人是不能用利益打动的。你,我,还有像哈瓦少校这样的伊拉克军官,在信仰卫士团眼里都是应该被铲除的渣滓。” 刚越过边境线没多久,麦克尼尔就碰到了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设下哨卡拦截行人和过路车辆的伊拉克士兵。他只需亮出自己的臂章就能让那三名负责防守此地的伊拉克士兵马上变得唯唯诺诺,趁着这些伊拉克士兵对自己的敬畏还没消退,麦克尼尔让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帮自己问几个简单的问题以便了解真实情况。 有麦克尼尔撑腰,叶海亚·本·艾哈迈德顿时神气起来,他趾高气昂地走到几名伊拉克士兵身前,以傲慢的口吻开口询问。片刻后,他跑回麦克尼尔身旁,把自己的收获告诉了他的保护者。 “他们说,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艾哈迈德怕麦克尼尔不满意,补充说道:“就是说,他们接到的消息也是这附近出现了信仰卫士团的活动踪迹。” “没事,我们就是专门来杀信仰卫士团的。”麦克尼尔咧开嘴笑了,“信仰卫士团再厉害也没俄国人厉害……告诉他们让路。” 这几名伊拉克士兵显然早就发现了麦克尼尔带来的卫兵都是库尔德人,双方之间谁也没有先对另一方开口说话,而是保持着颇有默契的沉默。直到车子驶离哨卡很远,麦克尼尔仍然能从库尔德士兵的眼中看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北方的库尔德人,南方的阿拉伯人,在伊拉克敌视、厮杀了几十年,这份仇恨不是能够轻易化解的。 那却不是仇人之间见面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的情绪,更像是陌路人冷漠地注视着彼此从对方人生的轨迹中消失。 车子向前继续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又被下一个哨卡拦住了。望着不远处全身裹在防化服里的伊拉克士兵,麦克尼尔心头一紧。 “到底发生什么了?”他向前来检查的伊拉克士兵问道。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把麦克尼尔的话翻译了过去,伊拉克士兵便回答说,这附近区域发生了原因不明的瘟疫。 “可能是信仰卫士团使用了从旧伊拉克军队的生化武器库里夺取的东西。”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我就说伊拉克人没有理由对我们撒谎,能在这地方使用生化武器的也只有信仰卫士团了。” 打定主意要去现场看看的麦克尼尔坚持要求伊拉克士兵们放行,拦不住他的伊拉克士兵们只得无奈地同意了麦克尼尔的要求。目睹着麦克尼尔、艾哈迈德和伊拉克士兵斗嘴的库尔德人看起来很开心,当麦克尼尔后知后觉地向后排的库尔德士兵问起原因时,那名年轻的士兵回答说,他们很愿意见到曾经给他们带来无限苦难的人接受一点惩罚。 “我的父母在我小时候和我讲过,伊拉克军队那时经常来我们库尔德斯坦屠杀我们的同胞,许多村庄成片成片地被消灭……”年轻的库尔德士兵木然地复述着自己从长辈口中听到的血泪史,“有时候他们会在夜间偷偷地包围我们,到了凌晨就突然进攻,然后抹去一切痕迹……” “你考虑过要报复他们吗?”艾哈迈德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 “没必要。”库尔德士兵笑了笑,“他们再也没本事来杀我们,这就足够了。倘若我们再杀回去,这一来一回,其间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受害。而且,被旧伊拉克折磨的,可不仅仅是我们库尔德人,当然也包括伊拉克人自己了。” 麦克尼尔赞许地点了点头,同时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艾哈迈德的反应。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从刚和他们见面的那天起就迫切地想要当美国人,这种态度值得麦克尼尔肯定,然而艾哈迈德的思维方式还没有摆脱伊拉克的印记。在麦克尼尔眼中,艾哈迈德现在向往合众国只不过是被其强大折服,正如这位称职的翻译过去毫无疑虑地相信了旧伊拉克的一切那样,不假思索。他对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的忠诚有着信心,不过艾哈迈德的灵魂究竟永远要做伊拉克人还是最终成功地转变为美国人,那只有时间能证明了。 黄沙漫天,炽热的气浪从地表翻卷而上,冲击着麦克尼尔的视野。晃动着的地平线永远可望不可即,只有在这能够专心致志地向着一个确定的目标前进而不必顾忌更多的私心杂念时,他才终于有机会停下来审视自己的变化。过去的固执观念接二连三地被粉碎,但他很清楚,那不是背叛——而是坚定了什么才是与他的信仰无法共存的非己成分。 “艾哈迈德先生,我觉得这说法很对——我们美国人来这里,就是要叫你们放下仇恨、和平共处。”麦克尼尔想象着自己作为居中斡旋者的角色缔造和平的历史性瞬间,以他目前的身份和地位,他无缘做到这一点,但他至少可以尝试着推动事态向着这一方向发展,“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俄国人……他们都曾经侵占别国的土地、奴役别国的公民,可是我们合众国从来没做过类似的事情。当然,合众国也有很多缺点,很多很多,多得我数不清。” “但那终究还是可以忍受的。”艾哈迈德连忙奉承道。 “哦,没错。” 先是简陋的土坯房,然后是偶尔突兀地伫立在荒野上的电线杆,一座小城的郊区以剥茧抽丝的形式逐渐展现在麦克尼尔面前。这里安静得可怕,本该随处可见的拖拉机声音也无迹可寻。麦克尼尔停下车子,让库尔德士兵们四下搜索,并随时注意个人安全。这里也许更加接近信仰卫士团使用生化武器的地点,而他们此行前来只携带了预期要转交给哈瓦少校的军用医疗器械,完全没法像防化部队一样正常在疫区行动。 众人刚一下车就听到了附近的一栋楼房内传来了枪声。麦克尼尔脸色大变,他马上示意库尔德士兵包围那栋楼,而他不紧不慢地在艾哈迈德的陪同下来到建筑物附近,思索着该从哪里攻入其中并找出枪声的来源。还没等他采取行动,民房的正门突然被撞开了,两个浑身是血的大胡子阿拉伯男人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人手持一把短刀,向着另一人的脖子上连砍几刀,就在麦克尼尔等人面前把敌人的脑袋硬生生地砍了下来。 “不许动!”艾哈迈德大吼一声给自己壮胆。 死斗的获胜者惊愕地抬起头,环顾着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库尔德士兵,满脸不甘地丢掉了手里的短刀,举起双臂。一名库尔德士兵从后方接近他并把这人按倒在地,另一名士兵则上前搜查这位可疑人物身上的其他物品。 麦克尼尔从地上捡起短刀,用死者身上的破布擦净了血迹。被按倒在地的伊拉克人正大声叫喊着,麦克尼尔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不过他从艾哈迈德的表情上能看得出,那肯定不是什么文明用语。 “你跟他说,要么他说出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要么我把他的脑袋也砍下来。”麦克尼尔面不改色地对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说道,“不说话,那我就当他是信仰卫士团的人。” 面对死亡的威胁,看上去并没那么坚定的伊拉克人马上就认输了。兴奋的艾哈迈德连忙对麦克尼尔说,这个被他们擒获的可疑人员确实是信仰卫士团的一名头目。 “他自己承认了吗?”麦克尼尔饶有兴趣地盯着目露凶光的中年大胡子阿拉伯人,一旦阿拉伯人留了大胡子,麦克尼尔就不大能分得清他们的相貌了。 “没错。”艾哈迈德点了点头,又指着刚从这人身上被搜出来的一本书,“错不了,他刚才的咒骂也证明他就是信仰卫士团的成员。其实我记得许多信仰卫士团士兵都没读过经,能随身携带经书的起码是有一定地位的首领。” “那他刚才骂了些什么?” 艾哈迈德结结巴巴地原地打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手脚并用,语无伦次地试图在不得罪麦克尼尔的情况下把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表达出来。 “算了,我不在意。这家伙身上没携带炸弹,就已经是我们的幸运了。”麦克尼尔和善地拍着他的肩膀,“让他给我们带路,我们需要知道信仰卫士团究竟干了些什么。”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12) or6-ep2:尼布甲尼撒(12) 麦克尼尔的勇气只持续了十几分钟就消退了,他带领着一些被他选中探索这座疑似被抛弃的城镇的库尔德士兵沿着外部的公路向着城区的核心地带步行,越是向前,越是感到茫然和犹豫。他的目的本该是将医疗器械先送给友军,再想办法从友军口中打探到安巴尔省北部封锁区内的真实情况。空无一人的寂静街道不再是向前延伸到地平线的光明大道,而逐渐地扭曲成了吞噬他的漩涡。 “我发现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在这么寂静的地方工作。”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见鬼,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座镇子上的人一夜之间跑得一个都不剩,我还从来没听说过类似的事情。” “呃,为什么不可以是全镇的人都已经不幸遇害呢?”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比麦克尼尔更害怕,他几分钟之前就已经决定躲到麦克尼尔和库尔德士兵们组成的人墙后方,这空旷的城镇给他带来的恐慌甚至胜过了信仰卫士团本身,“只要行动足够快……” “但是我们到现在为止没有见到任何尸体。”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又指了指目前被库尔德士兵用枪口抵在后背上的那名俘虏,“如果镇子上的人全部死亡,光是处理掉尸体就会花费袭击者很长时间。此外,那种声势浩大的善后工作不可能躲得过我军的警戒。” 几名库尔德士兵建议到附近的建筑物中进行搜索以确定居民【消失】的真相,又有人建议先联系附近的伊拉克军队再做打算,但这些想法都被麦克尼尔否决了。麦克尼尔安慰初来伊拉克的库尔德人说,如果接下来他们仍然无法在镇子中找到什么线索,就立即按原路返回并执行原本的任务。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很快安抚了有些焦躁的库尔德人,使得他们终于愿意继续听从麦克尼尔的指挥。 被麦克尼尔勒令带路的信仰卫士团头目走在最前面,他嘴里念念有词,以仅能被身旁的士兵听到的音量吟诵着某些流传已久的经文。面对着难以逃脱的束缚,这个起初有些疯狂的俘虏既没有试图拼个鱼死网破,也没有完全投降,他的态度引起了众人的怀疑。不过,让目前唯一可能知情的人带路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们就算再往前走也不会找到什么……”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不时地向后眺望,他唯恐来时的路被某种他现在无法预知的不可抗力封锁,“还是回去。” “也好。”麦克尼尔也怀疑自己可能是多虑了,“那就……” 就在他们打算返回时,其中一名库尔德士兵发现前方的街角有一个摇摇晃晃的市民向他们走来。那是个同样穿着长袍和黑色背心的伊拉克男子,缠着灰色的头巾,以一种怪异的姿态缓慢地向他们步行而来。库尔德士兵们见了,都感到诧异,唯独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吓得手脚冰凉,他立即想起了当时目击美军士兵被可疑的库尔德保安活活咬死的场景,连忙钻到麦克尼尔身旁,劝麦克尼尔下令开枪。 麦克尼尔犹豫了片刻,举起左臂示意库尔德士兵们不要冲动,他自己上前几步,拦在所有人面前,背对着被他们俘虏的信仰卫士团成员。 “真神至大!”他用模仿阿拉伯语的发音对着来人喊道。 那人全无反应,仍然以原本的频率迈动脚步,直到离麦克尼尔约有几十米时,才骤然加速。喊出那句具有特殊意味的口号后没在可疑来人身上见到任何迟疑的麦克尼尔早在那一刻就做好了准备,他后退两步,拔出匕首,趁着已然成为敌人的可疑平民向着他扑来时,干脆利落地一刀扎进了对方的喉咙。 这一刀并没有让敌人立即毙命,脖子中刀的伊拉克人张牙舞爪地借着惯性将麦克尼尔撞翻在地,把在场的其他库尔德士兵们看得心惊肉跳。麦克尼尔担心草率地开枪会引来敌人,他们也明白这一点——可如果代价是麦克尼尔自己丢掉性命,这些库尔德人都会为此而自责。然而,仅仅两秒过后,敌人就被麦克尼尔踢翻到了一旁。顺势从袭击者的脖子上拔出匕首的麦克尼尔又从背后的套子中翻出了刚才从俘虏身上缴获的短刀,迎上以惊人的速度爬起来后向他冲锋的敌人,一刀砍掉了敌人的头颅。 “……非得动枪吗?”麦克尼尔喘着粗气,抬起头教训着库尔德士兵们,“刚才要是没我阻止,你们肯定就直接开枪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如果这周围有成百上千的敌人,你们那一枪就会把他们全都引出来。” “他们只是担心你。”艾哈迈德连忙把麦克尼尔身旁那具还在颤动的无头尸体踢开,“……麦克尼尔先生,这家伙的症状和之前我们在中转站遇到的保安的表现是一样的。” “上一次用未知生化武器袭击了中转站的敌人,这一次在伊拉克做了同样的事情。”麦克尼尔潇洒地把他的两把近战兵器收回去,像是对那个不怎么会用刀的俘虏证明自己的本事,“不过,如果我们后撤并呼叫支援,等援军赶来时,敌人肯定早就逃跑了。所以,虽然你们可能觉得很冒险……但我决定继续前进。” 说罢,麦克尼尔回过头,对着库尔德士兵们喊道: “你们也一样。遇见可疑人员时,记得用阿拉伯语说一句【真神至大】,若是对方没有任何反应,那你们就可以将其直接消灭。”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尽职尽责地把麦克尼尔的命令翻译给了库尔德人,他注意到不安分的俘虏仍在念念有词,于是马上又把俘虏说的新坏话告诉了麦克尼尔。 “他因为您滥用他们的语言而感到愤怒。” “他是不是要诅咒我死后下地狱啊?”麦克尼尔无奈地笑了笑,“地狱……连魔鬼我都见过,地狱算什么?走,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几分钟后,前方的道路中央位置出现了由大量生活垃圾堆积而起的路障。没有人想在还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翻越一座散发着浓烈臭气的垃圾山,库尔德士兵们也不例外。不过,他们在麦克尼尔的命令面前毫无抵抗——两名库尔德士兵向前探索,想要看看挡住了众人视线的垃圾山后面究竟是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两侧空荡荡的建筑物中忽然探出了无数枪口,十几名披着褐色袍子的阿拉伯人冲上街道,将众人包围起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库尔德士兵们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瓮中之鳖。被麦克尼尔派去调查的两名库尔德士兵也不例外,他们只来得及回头,就被从后方包围上来的武装人员缴械。 几名同样披着褐色长袍的武装人员来到麦克尼尔面前,向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 ???? ?? ????” “你们是谁的部下?”麦克尼尔偷偷地将视角转向被他们抓获的信仰卫士团俘虏,发现包围他们的这些武装人员并未上前解救对方,相反,倒霉的俘虏还成为了这群民兵拳脚相加的对象,“肯定不是信仰卫士团的,对?好,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其他武装人员把库尔德士兵们和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带到了街道的另一侧,而麦克尼尔则在三名民兵的看护下沿着房屋间的小巷步入了一个窄小的侧门。他刚走进小门就差点摔倒,那全得怪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台阶之间的高度差距超出了他的想象,而他又没法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看清自己的脚下。跌跌撞撞地来到地下后,这三名民兵将他交给了另外两名看守在此的武装人员,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拍了拍起皱的迷彩服,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两步,见两侧的卫兵没有反应,于是大胆地拉开了破旧的房门,结果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通向下一个地下室的台阶。幸好他没有真的遇见俄罗斯套娃游戏,在第二段楼梯的底部的房门后方,他见到了一个貌不惊人的青年阿拉伯男子。那相貌无法在麦克尼尔的记忆中呼唤起什么更长久的东西,他又不确定对方究竟会不会说英语。因此,他像等待着教师训斥的小学生那样拘谨地站在门口,并为这个缺乏光线的小房间中密密麻麻的电子设备而惊奇。 “别怀疑了,我是卡萨德。”那人主动开口了。 “哦,感谢上帝。”麦克尼尔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那你现在这个身份的名字叫什么?伊德里斯吗?” “随便,你可以暂时叫我穆罕默德。”卡萨德让麦克尼尔先把房门关上,而后又从麦克尼尔看不见的角落里拿出了一些挡板将门缝遮盖上,“我实在没想到你会来这里,这几天的麻烦让我几乎想要撤回南方了。安全起见,你还是撤回库尔德斯坦比较好。” 卡萨德这种打发佣人的态度让麦克尼尔有些窝火,他心平气和地对卡萨德说,他们必须共同对付安布雷拉才能确保安然无恙地结束即将到来的未知危机,各自为战只会分化他们所掌握的力量。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向卡萨德问起了伊拉克军队和黎凡特旅截击撤退的安布雷拉部队一事是否由卡萨德提供情报,他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我们正在和他们玩打地鼠游戏。”麦克尼尔搬来了旁边的凳子,“必须得预测安布雷拉的行动……所以说,这个镇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卡萨德摆弄着他的头巾,“伊拉克军队和黎凡特旅按照我的设想共同去拦截恰好要在当天向中转站调查机构发起自杀式袭击的车队后不久,他们就遇到了袭击。敌人用某种装备了光学迷彩的隐形运输机接近他们,突然在低空向他们空投了大量……尸体,如果准确地形容的话。当然,那还不是更糟糕的,因为就在同一时间,我藏身的这个镇子也遇到了同样的袭击。” 麦克尼尔凑到卡萨德那简陋的办公桌前,到处搜寻着什么,只找到了没喝完的咖啡。他当然不会去喝别人剩下的东西,不过眼下他确实需要一些能让他集中注意力并保持清醒的东西。“你使用不同的身份灵活地控制黎凡特旅的行动,但你是怎么避开监控摄像头的?”他又将目光投向了显示屏,这些显示屏上所展示的画面证明麦克尼尔从进入这座镇子起就一直处在卡萨德的监视中,“还有指纹……能让你在现代社会中暴露真实身份的东西太多了。” “只要你的警惕性足够高,不留下任何行踪也是可能的。”卡萨德神秘地笑着,“比如说,你可以在每次出行的时候都让无比忠诚的仆人把你装进箱子里、伪装成货物,这样你就不会有任何的旅行记录,别人只会以为你一直躲在某个固定地点。更何况,在这个甚至被你们美国人列为全球第八失败国家的国度里,高度的腐败带来了高度的协调空间,没有什么事是钱不能摆平的。” “说到底,还是有钱哪……有钱真好。”麦克尼尔感叹着,“钱可以买来忠诚,也买来很多对常人来说堪称奢侈的物质或情感……每次当我考虑到这一点时,不管我有多少基于个人道德的理由,都必须赞同伯顿的那套逻辑。”他凝视着卡萨德那永远藏在伪装下的面容,“别误会,我只是偶尔对不同的生活方式产生了感触。那么……安布雷拉的人在镇子上做了什么?” “被我们用垃圾堆和焚烧过的尸体包围起来的区域中,其核心建筑是全镇唯一的一家医院。”卡萨德指着被钉在墙上的地图,让麦克尼尔自己看,“起初是医院的停尸房里发生了爆炸事故,然后局势就完全失控了。我没有办法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控制局势,于是我选择让黎凡特旅的潜伏人员集中到这附近的街区、趁乱占领这些建筑。后来信仰卫士团的人似乎要趁虚而入,不过他们在找到我们之前先被那些怪物缠上了。” 这只是一座相对而言还不算太偏僻的小镇,比起安布雷拉随意选择攻击目标这种不负责任的结论,麦克尼尔更倾向于认定安布雷拉想要铲除幕后操控黎凡特旅的卡萨德。这可能是信仰卫士团的委托,也可能是伊拉克军队甚至是美军内部的间谍作怪。无论是哪一种,他们必须先活着逃出这鬼地方才能有机会报复图谋不轨的敌人。上次在物流中转站那险象环生的战斗至今仍让麦克尼尔后怕,尤其是当他听说被那些精神失常的库尔德人所伤的士兵也出现了类似症状并被隔离后,这种恐惧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长着。 “把他们封锁起来就有用了吗?”麦克尼尔难以置信地摇头。 “我也不清楚,不过侦察结果表明那些……【梦游症患者】,我还是用你最喜欢的这个词——活动迹象明显减少了。”卡萨德拿起了还剩下一半咖啡的杯子,“很难说这些精神失常的家伙有什么智力可言,所以我大胆派遣了一部分人手冒险深入封锁区寻找没有外伤的尸体。为了确认我的初步结论,我又决定在经常徘徊于封锁线附近的梦游症患者身上放置定位装置。”他满足地把剩下的咖啡灌进喉咙里,“结果令我惊奇,麦克尼尔将军。这些在被安布雷拉的某种生化武器袭击后因感染而精神失常、胡乱攻击其他活人的家伙,是【自然死亡】的。” “也就是说,只要把时间拖延得足够久,被围困在封锁线内的梦游症患者都会自行死亡。”一瞬间,麦克尼尔记起了舒勒的结论,“对,正是这样……我军的调查人员到场后,发现中转站内也只剩下尸体了。舒勒和我说过,所有死者的大脑都受到了未知毒素的严重破坏。听起来,安布雷拉用于制造没有思维的行尸走肉的生化武器会在彻底破坏受害者的大脑后使其完全死亡。” “崔克斯一定会对这个感兴趣——” “你刚才说了什么?”麦克尼尔竖起耳朵。 “没什么。”卡萨德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就算没有你们来,我也得尽快结束调查了,不然伊拉克军队迟早会进驻这里。至于镇子里的居民原本去了哪,你也不必担心,我只需要抛出一个信仰卫士团即将来袭的流言就能吓得他们全部逃往外地。那些坚决要留下来的,已经成为了梦游症患者中的一员。” 看来信仰卫士团也不总是受到伊拉克平民的欢迎,麦克尼尔想着。既然卡萨德也打算看看封锁线内部的动静,麦克尼尔趁机要求对方和他一同进行探索,然而卡萨德想也没想就回绝了。疑似某阿拉伯国家王室成员的卡萨德很客气地说,他还不想让自己的真实身份迅速暴露,但他可以和麦克尼尔保持联系以便了解到前线的真实情况。此外,滞留城镇内的尚未撤退的黎凡特旅士兵也会按照卡萨德的命令听从麦克尼尔的差遣。 “还是太被动了。”麦克尼尔低下了头,“我们到现在为止也只能勉强去追踪对方的行踪,而即便是像你这样擅长掩盖行踪的人也免不了被敌人盯上。” “所以我们更需要了解他们的内情。”卡萨德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他们在这附近至少应该有一个后勤支援基地,一旦我们找到了他们的据点,那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这不是为了你们美国人,是为了伊拉克或者说中东地区的所有阿拉伯人。” 麦克尼尔从卡萨德的房间里拿走了备用的小镇地图,顺着地下室的楼梯返回地表,发现周围的黎凡特旅士兵对他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恭敬起来,连护送他的士兵都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不仅如此,在街道另一侧,库尔德士兵们甚至有说有笑地同黎凡特旅士兵们交谈起来,说不定他们在共同对抗信仰卫士团这件事上找到了难得的共同语言。 “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行动了。”麦克尼尔对着自己的同伴们打招呼,“他们是我们的可靠友军……好了,我们该怎么去封锁线另一侧?” 事情比麦克尼尔想象中的更棘手一些。两名黎凡特旅士兵没有试图带着他直接翻越臭不可闻的垃圾山,而是沿着附近的另一条小路拐到了另一间地下室中,并对麦克尼尔表示,这间地下室能通向封锁线另一侧。见没人敢上前,麦克尼尔壮起胆子走在最前面,顺着楼梯下到地下室中,沿着走廊继续前行,很快撞在了一扇被钉牢的大门上。他颤抖着等待了片刻,确认自己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响声,这才放心地告诉后方的黎凡特旅士兵上前拆掉挡在大门上的架子。 打开大门后,众人沿着同一条走廊继续前行,仅借助麦克尼尔头盔上的照明灯看清前方的道路,很快就在走廊尽头见到了通向上层的楼梯。 “跟紧我。”麦克尼尔小声说道,“保持警惕。” 这条走廊中间有一个拐角,穿过拐角的时候,麦克尼尔几乎停止了呼吸。从上方倾泻而下的光明告诉他,他们可以畅通无阻地抵达地面并且不用担心遭遇疯癫的梦游症患者。紧随麦克尼尔身后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跟着麦克尼尔离开了地下室,遍布街道的尸体提醒着他们,这座小镇里在最近发生的事情背后的隐喻或许比过去一百多年内所经历的总和所包含的信息量还要大。 这些倒毙的尸体,在麦克尼尔的眼中无疑象征着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恶意。一切伟大的或不起眼的变化都需要牺牲,如果说这些牺牲还可以被勉强看作是必要的不可避免的损失,那么麦克尼尔唯独无法理解随心所欲地对平民动手——没有任何利益诉求,也不是因自己的利益被侵犯——的社会渣滓们在思考什么。像是旧时代的贵族狩猎平民那样随心所欲地活着?如果这就是他们所需的自由,麦克尼尔会用自己的匕首和子弹告诉他们,谁渴求那种自由,谁就必须先去地狱与撒旦为伴。 “安布雷拉和信仰卫士团必须付出代价。”他对着身旁的艾哈迈德说道。 “没错——等等,那里好像又出现了敌人。”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指着从街边的商店里爬出并向他们跑来的袭击者,“难道我们还要和他近战吗?” 麦克尼尔用行动做出了回答。他举起步枪,扣下扳机,把那敌人的头颅打得粉碎。枪声撕破了封锁区内的宁静,混合着血腥味和腐臭气味的热风吹过麦克尼尔的面颊,对敌人的鲜血的渴望充斥着他的头脑,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撕碎那些狼心狗肺之徒脆弱的血肉之躯。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13) or6-ep2:尼布甲尼撒(13) 密密麻麻的尸体堆把每一个从它们身旁路过的士兵都吓得心惊肉跳,这些能够轻而易举地用手中的步枪击毙任何赤手空拳接近他们的敌人的士兵们,面对着也许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的惨状,同麦克尼尔一样变得犹豫不前。大片大片的尸体就横卧在街道上,库尔德士兵和黎凡特旅士兵们小心翼翼地从这些尸体分隔开的道路中间穿行,唯恐自己的鲁莽行动打扰了死者的清净。 即便红外观测装置证实街道上的尸体都已经死亡,麦克尼尔还是不敢大意。他将队伍分成多组,每组各自执行着不同的任务,以他本人所在的小组作为核心。这支队伍用近乎平移的姿态缓慢地向着封锁区核心地带挪动,受麦克尼尔指挥的士兵们每经过一栋房屋都要小心谨慎地察看临街的窗口另一侧是否还藏着已经丧失了理智的不速之客。比所有这些无形的心理压力更让他们煎熬的则是街道上无处不在的腐臭气味,就算这其中不含某种毒素,光是那味道就能让没见过世面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双腿瘫软。 他还不能倒下——美国人花了大价钱给他们这份工作,辜负了美国人的信任只会毁掉他规划好的大好人生。麦克尼尔既不会说阿拉伯语也不会说库尔德语,没有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当翻译,那么这附近的士兵当中就不会有任何人听得懂麦克尼尔的命令(除非麦克尼尔愿意用复读【真神至大】当作某种暗号)。前所未有的压力砸在他的肩上,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只剩下了被麦克尼尔勉强拖拽着往前走的力气。只要麦克尼尔松手,他就会像一团被抽走了骨头的碎肉那样瘫倒在地。 “喂,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啊。”麦克尼尔马上注意到了艾哈迈德的异常,“也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指了指面色惨白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用手势示意其他士兵把翻译按原路护送返回到封锁线另一侧。 “不,我……没事。”艾哈迈德拽着麦克尼尔的袖子,踉踉跄跄地站好,“我觉得这也许是失眠造成的。不管怎么说,我们今天在这里已经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总得发现一点什么才行。”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麦克尼尔轻声说道,“所以,如果在此之后你突然哭喊着要回去……”他眨了眨眼,“……那时我很可能没有闲情逸致理睬您的诉求。” “明白……”艾哈迈德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顿觉仿佛有几把刀子在他的喉咙里搅着。他看了看身旁其他面无表情的士兵,只得迈开双腿跟随麦克尼尔向目的地前进。 麦克尼尔预想中以枪声引来大量被安布雷拉生化武器感染的梦游症患者的一幕并未出现,这让其他士兵多少放心了一些,以至于他们也在见到可疑的游荡目标时立刻开枪而不是像麦克尼尔之前所做的那样用近战武器消灭敌人。密集的枪声既然不能吸引这些行尸走肉,那么唯一能对枪声感兴趣的只剩下了其他藏在镇子里的敌人。不管是信仰卫士团还是安布雷拉,他们要派来多少人打探虚实,麦克尼尔就会原封不动地给他们送回多少具尸体。 这个以麦克尼尔为核心的团队交叉在附近的街巷中搜索,逐渐地接近卡萨德所说的医院。离奇的是,越靠近中心区域,路面上的尸体就越少。考虑到梦游症患者会在毒素破坏脑部后彻底死亡,麦克尼尔猜想,大量企图冲击封锁线的梦游症患者集中在封锁线附近,这才使得封锁区核心区域的尸体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这样一来,他们倒是不用担心被行尸走肉袭击,只需要考虑敌人是否潜藏在某个位置、满怀恶意地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离医院还有大约一百米时,麦克尼尔决定兵分两路同时探索医院内的状况。他在征求了卡萨德的同意后,将黎凡特旅的士兵派遣到了医院后方,而他自己指挥着库尔德士兵从正门突破。说是突破,那向外敞开的大门和倒塌的栏杆无声地告诉他们,任何人都能在这里随便进出。在另一支队伍就位之前,麦克尼尔让库尔德士兵们原地待命,他自己到街边去散步,同时观察着附近建筑物上的可疑痕迹。 “我们会不会太谨慎了?”旁边的库尔德士兵有些疑惑,“这里面不会有活人,也不会有那些即将变成尸体的怪物……要做的也许只是防备敌人留下的生化武器。”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留意观察街边的垃圾。”麦克尼尔回过头说,他直到抵达医院附近时才坚定了自己的观点,“有些垃圾是新的,液体包装盒里的内容物也没蒸发干净。说不定,敌人派来执行计划的队伍有着严重的洁癖,导致他们无法容忍将垃圾堆在自己的生活区内这种实际上很有必要的妥协行为。” 讲完了并不好笑的冷笑话,接到黎凡特旅士兵通知的麦克尼尔决定开始进驻医院。他首先让库尔德士兵沿着t字形街道的左侧接近医院、从倒塌的护栏缺口上冲进去。第一名士兵刚攀上护栏,便有子弹击打在破损的护栏上,迸出了清晰可见的点点火星。见潜藏在医院中的敌人已经沉不住气,麦克尼尔一面让库尔德士兵加速通过缺口,一面拉着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向前推进。 两人刚跌跌撞撞地跨过护栏,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爆炸产生的气浪掀翻了胡乱停放在路旁的车子。在爆炸发生的瞬间,眼疾手快的麦克尼尔把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按倒在地,同时尝试着寻找敌人发起攻击的地点。一无所获后,他匍匐前行,从简陋的绿化带附近爬过一条小路,这才站起来沿着建筑外墙搜索出入口。 从他现在的位置向方才发生爆炸的地点看去,麦克尼尔基本可以确定那是他可怜而不幸的同伴们一不小心触发了敌人设下的某个陷阱。那不是从上方发射的爆炸物可以轻易攻击到的地点——夹在错开的塔楼式建筑之间的窄小区域理论上比毫无隐蔽的广场和一马平川的公路安全得多。 他刚想询问损失情况,忽然间意识到他的翻译没及时跟上来。望着躲在树丛里瑟瑟发抖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麦克尼尔重重地摇了摇头。 “留在原地别动!”他冲着艾哈迈德吼了一声。 一支失去统一指挥的部队不会有好下场,然而麦克尼尔更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原路返回。语言不同带来的障碍远非他略施手段就能解决,好在卡萨德大概不会坐视不管。枪声变得越来越密集,其中还夹杂着并不清晰的爆炸声。趁着其他攻入医院的士兵正在和敌人混战,麦克尼尔沿着建筑外墙从左侧绕过了战场,打算从正前方的那扇大门溜进建筑物内。不料,还没等他接近大门,门突然被里面冲出来的什么东西撞开了。从大门内一股脑地涌出了数量惊人的平民,他们冲出建筑物后,先是呆滞地停留在原地片刻,而后不约而同地将脸朝向了早就发现大事不妙并拔腿逃跑的麦克尼尔。 “见鬼!”麦克尼尔破口大骂,他没有把握将每一颗子弹精准地嵌入敌人的脑壳,就算他打空了身上的弹匣都不一定能将这些追杀他的家伙全部击毙,“我需要支援……” 他一面后退,一面用步枪瞄准离自己最近的目标,快速地向着对方的头颅连射三枪,再切换攻击对象。然而,麦克尼尔只来得及击毙三个袭击者,就在后方更多的梦游症患者的追击下不得不完全放弃了且战且退的念头。他在前面逃跑,丧失了理智的行尸走肉们则在后方追逐,你追我赶的壮观景象把本来想要爬出树丛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吓得又钻了回去。 被后方的行尸走肉追击的麦克尼尔被迫离开安全区域,转移到了刚发生过激战的广场上。他看得真切,一伙敌人就藏在另一侧的顶楼位置、居高临下地向着广场上出现的目标开火射击。之前误触陷阱而劫后余生的几名库尔德士兵先行撤退到了敌人所在的一侧建筑外墙下方,这才避免了成为显眼的靶子,不过他们除了对准麦克尼尔身后的追击者开枪之外也没法起到太大的作用。眼见又一扇大门近在眼前,麦克尼尔不顾一切地向前飞奔,连敌人子弹都没追上他的脚步。气喘吁吁的美军士官撞开虚掩着的大门,刚想把门关上,却见梦游症患者们近在眼前,只得狼狈地继续在建筑内逃跑。 “跟我在指定位置会合。”麦克尼尔尝试着继续指挥其他士兵,他起码还会用阿拉伯语说数字,“……到三楼!左侧建筑的三楼!” 不知道是士兵们当真听懂了他的命令还是原本从后方攻入的黎凡特旅士兵恰好就在这附近,当麦克尼尔跑到三楼并计划向着建筑物右侧转移时,一队黎凡特旅士兵出现在他面前并赶快示意他逃到友军的掩护下。麦克尼尔的躯体刚冲过这道人墙,十几支步枪同时向着后方的梦游症患者们开火,手无寸铁的受害者兼加害者们顿时倒在血泊之中。 “谢谢。”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而后和艾哈迈德取得了联系,“艾哈迈德先生,现在你负责把我说的话在通讯频道里翻译成阿拉伯语和库尔德语,完毕。” 从右侧进入医院主建筑内的库尔德士兵们发回的报告让麦克尼尔心惊肉跳。其中一名库尔德士兵说,他亲眼见到大量【食人族】(这是库尔德人为缺乏官方名称的敌人寻找的代称)在一个大厅里分食某种东西,从血腥味来判断,大概确实是在吃人。另一名年长的库尔德士兵则对麦克尼尔说,他们在楼内听到了小孩的哭声,这足以证明医院内还有幸存者。 留给麦克尼尔的时间不多了,他迫切地希望自己手里有更多的士兵,哪怕只有一个步兵连,他也有不下十种方法完全封锁医院的出入口并变着花样折磨那些根本不值得他怜悯的敌人,可惜现在他带来的士兵总人数还不到一个排。做了几次深呼吸后,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告诉黎凡特旅士兵们占据正对着u形大楼右侧楼体的窗口以牵制敌人。在封锁了这条走廊并安排士兵们各就各位后,麦克尼尔决定火速赶往建筑物另一侧。 不了解麦克尼尔真实想法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刚一就位便向着另一侧的医院顶层窗户开火,虽然他们起初没能击中任何目标,却成功地引起了敌人的注意力并反过来导致被激怒的敌人也从藏身之处进行反击。与此同时,在麦克尼尔的吩咐下,库尔德士兵们悄悄地从背后接近敌人的藏身之处,尽管麦克尼尔知道这么做可能会让敌人有机会从缺乏封锁的建筑内逃跑,但他眼下顾不得这么多了。漫长的走廊骤然变得短小起来,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障碍物都变得面目可憎,甚至半路上误打误撞地挡在了麦克尼尔必经之路上的一名梦游症患者也被麦克尼尔沿楼梯撞倒、顺着护栏翻滚下三层楼,当即骨断筋折。 “麦克尼尔先生……”艾哈迈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他们……到处都是。你们什么时候能结束任务啊?” “躲在树丛里别动,就这样。”麦克尼尔不得不暂时停下,他从u形建筑中间位置的窗户向着医院建筑区广场投去视线,果然发现许多行尸走肉就在艾哈迈德的藏身之处附近徘徊,“……我不清楚他们会被什么吸引过来,总之不太可能是声音。” 可惜这座位于伊拉克北部地区小镇上的医院里没有电梯,不然麦克尼尔还可以把电梯送上顶楼从而给敌人制造一个更大的惊喜。他在右侧建筑的三楼位置和库尔德士兵们会合,随即建议从通向上层的楼梯分头包围,以免敌人逃跑。看着这些脸上沾满鲜血的库尔德士兵们,麦克尼尔隐约觉得有些晦气,但他下一秒就抛开了这种滑稽可笑的念头,让其他库尔德士兵从不同的楼梯分头行动,而他自己单独负责其中一个进攻方向。 “卡……咳,穆罕默德,你过去几天里有没有确认过被困在封锁线另一侧的幸存者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难道还有幸存者?”卡萨德的声音扭曲成了一团。 “疑似。”麦克尼尔抓着栏杆飞速地顺着楼梯攀爬,很快就要抵达目的地了,“医院里除了敌人和敌人制造的梦游症患者之外,可能还有其他的幸存者。我不是很确定,因为我并没见到幸存者,只是听其他士兵报告说他们听到了一些声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把他们一并救出来。” “他们可能会会惹麻烦。”卡萨德犹豫了一阵,“不过,为了让伊拉克人还有你们美国人都重视这件事,倒是也值得。” 麦克尼尔顾不上和卡萨德说客套话,他结束了通话,跑上了最后一段楼梯,来到了敌人的藏身之所。比起更下方显得危机四伏的那几层楼,敌人的藏身之处安全得多,起码没有在走廊里四处徘徊的梦游症患者。 一个惊慌失措的大胡子阿拉伯人从麦克尼尔所在位置左侧的走廊里钻出,见了麦克尼尔,大吃一惊,转头就跑,消失在麦克尼尔的视线尽头,嘴里还不住地叫着什么。麦克尼尔见对方并未携带武器,立即向着左侧走廊里投掷了一颗手雷,而后略微后退,直到爆炸声伴随着某些碎块一并从左侧传来,他才大胆地前去确认敌人的情况。 果然不出麦克尼尔所料——被他炸翻在地的除了那名阿拉伯人之外,还有几名穿着黑色战术背心的可疑人员,不过这些人现在都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其中有人整张脸都被炸得血肉模糊,就算这人活过来也要被迫面对已经毁容的事实。 “能听得懂英语吗?”麦克尼尔蹲下来,俯视着这些半死不活的敌人,“我才懒得管你们的感受……给你们十秒钟时间,要是没人愿意说话,我就把你们全都送去见上帝。哦,我差点忘了,你们大概不配去见主。” 他的威胁从来都不是无关痛痒的漂亮话——麦克尼尔从数字10开始倒数,刚数到7,便听得倒地不起的人群中有人连声求饶。 “好,你是个聪明人。”麦克尼尔把那人从血肉模糊的人堆中抓出,但并未给对方止血的打算,“把你们在这里做的事情全都说出来,这样我就会仁慈地考虑留你一条性命去赎罪。” “我只是个给他们打工的——”看起来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光头白人青年哀求着,“……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确定吗?”麦克尼尔拔出了他从那名信仰卫士团头目身上缴获的短刀,“您看,我手里有一把神奇的刀,把它卖给我的商人吹嘘它能让失忆和撒谎的人说出该说的真话。这刀究竟有没有这么神奇,其实我也有点怀疑,所以我决定拿您——” 话音未落,麦克尼尔瞧见对方的裤子已经湿了,料想逼问也没什么用,只得心灰意冷地把这个向他们投降的家伙交给了从身后赶来的库尔德士兵。他要求另一队库尔德士兵报告所在位置,并得知他们已经封锁了走廊、将未能来得及撤出的敌人困在了房间内。 “这条走廊上的数个房间都被敌人占据,以我们现在的人手,强行逐一攻破可能会让其中一部分敌人趁机逃跑。”在场的库尔德士兵向麦克尼尔描述了他们面对的困难。 麦克尼尔也感到有些为难,他和几名士兵在走廊另一头徘徊着,心想总不能把击溃敌人的希望寄托在建筑另一头的黎凡特旅士兵身上。忽然,站在他面前的库尔德士兵随身携带的烟雾弹让他有了个新点子。 “把烟雾弹集中起来,从走廊这一头开始逐一向着病房内投掷,给他们尝点特产。” 为避免误伤,麦克尼尔自己站在最前面做示范。他和一名库尔德士兵共同等候在房门旁,当这名库尔德士兵撞开房门时,一旁的麦克尼尔迅速将烟雾弹投进室内并和其他人后撤。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和剧烈的咳嗽声,病房内负隅顽抗的敌人乱成一团,有人仓促之间毫无章法地离开掩体、站起来逃跑,结果被来自医院主建筑另一侧的流弹命中,当场毙命。余下的武装人员虽然成功地逃脱,却在门口被以逸待劳的库尔德士兵们抓了个正着。 “你们可以撤离了。”麦克尼尔马上向黎凡特旅士兵们发出命令,“……一部分人去外面营救艾哈迈德先生,一部分人去寻找被困的幸存者,其他人都立即赶往12点钟方向右侧顶楼靠建筑里侧病房。人员分配由你们自己定,我们这里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对付剩余的因失去外部压力而急于撤离的敌人,麦克尼尔如法炮制,几分钟内就将剩余的十几名敌方武装人员全部擒获。他没有急于审问俘虏或是动手恐吓对方,而是一直等到其中一队前去搭救艾哈迈德的黎凡特旅士兵向他汇报称艾哈迈德除了尿裤子之外毫发无损后,才终于让库尔德士兵们封锁走廊、把俘虏转移到其中一个房间里。医院主建筑内还有许多徘徊的梦游症患者,单独行动并不安全。 “……把他们身上所有的装备都拆下来。”麦克尼尔吩咐道。 折腾了十几分钟后,麦克尼尔满意地坐在椅子上见证着十几名只穿着短裤的敌人一字排开地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幕。他其实只想让库尔德士兵们拆掉通讯装置和定位装置等可能给他们带来麻烦的装备,不过库尔德人所理解的显然比他所想到的还要丰富。 “听着,你们所效忠的那个组织显然不是《日内瓦公约》所规定的缔约国。”麦克尼尔用衣袖擦着短刀,“而且,别说是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雇佣兵,就算是伊拉克战俘在我们手里也没什么好待遇。我猜你们来这里打仗是为了谋生而不是为了丢掉性命的,是不是?”说到这里,麦克尼尔略微扬起嘴角,“把你们来这里的一切行动,都给我讲清楚。不想讲,或者讲不清楚,也没关系,我会把你们的脑袋挂起来,让上帝去问你们。” 他有些陶醉地借着玻璃反光欣赏着这把从敌人身上缴获来的短刀,平心而论,制作这把弯刀的人有着和麦克尼尔差不多的审美。 “有人要坦白吗?” 没人回答。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提着短刀走到左起第一个人身旁,向着对方的脖子砍去。这一刀没能砍断对方的脖子,反而是短刀被卡在了颈椎骨间,喷溅出的鲜血同时飞到了麦克尼尔、看守俘虏的库尔德士兵和旁边的另一名俘虏身上。麦克尼尔皱了皱眉头,尝试着把刀子拔出来,结果未能如愿。于是,他和对面的库尔德士兵共同按住这人的脑袋,再用力地将短刀从骨头中抽出。 望着瘫倒在地、将死未死的俘虏,麦克尼尔侧过了头。 “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他对着另一名库尔德士兵说道,而后将沾着鲜血的脸转向了其他有些惊恐的俘虏们,“好了,刚才这只是个意外,一般来说,我有能力让他不必承受这么多的折磨。现在,有人要承认自己的罪行吗?没关系,这并不是什么对你们很不利的事情,反正你们的人生也不会有更糟的结果了。” 又没人回答。麦克尼尔有些恼怒,他正准备把第二个人的脑袋砍下来,却听到后方传来呼喊声,原来是被黎凡特旅士兵护送上来的艾哈迈德在叫他——难怪刚才通讯频道里的翻译声听着似乎就在外面的走廊上传来。刚迈进屋子,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眼前一黑,很没形象地在众人面前吐得翻江倒海。 “……你来这里做什么?”麦克尼尔无奈地回身把艾哈迈德搀扶起来,“这不是你的工作。” “幸存者好像被关在地下。”艾哈迈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已经有人去营救了。不过,地下部分的走廊里到处都是人体残骸,情况很不乐观。” “我马上去看。”麦克尼尔收回短刀,拉着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向着门口走去,“对了,你们也要加油才行。”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对着面面相觑的库尔德士兵们说道,“若是有谁能成功地让这些俘虏招供,等返回基地后,我可以给他2000美元作为奖励。” 听见库尔德士兵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后,麦克尼尔知道,等他从地下室返回后,自己一定能够得到想要的结果。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14) or6-ep2:尼布甲尼撒(14) 雇佣兵的忠诚永远都值得怀疑,面对着死亡的威胁,为赚取巨额资金而不惜违反法律的雇佣兵们终于在遵守契约和保住自己的生命之间选择了后者。被库尔德士兵们殴打得不成人形的雇佣兵们接二连三地跪地求饶,但他们除了说出身上的红白伞标志所象征的意义以及他们来此执行任务的过程之外,并不能透露更多的情报。其中一名雇佣兵发誓说,他已经把他参加这项工作以来所了解的一切都向着库尔德士兵们招供,哪怕今天他亲眼见着自己的全家被吊死在面前也说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忠心耿耿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及时地将库尔德士兵们转述的内容告诉了麦克尼尔,期盼着麦克尼尔能够给他一点积极的回应。只要能从这些美国人的眼中看到半点赞许,那对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而言便是至高无上的成就。 “……他们是这么说的?”被关在牢笼中的平民们面黄肌瘦的模样让麦克尼尔有些于心不忍。 “都是来这里做生意的职业雇佣兵。”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连忙补充道,“所以,他们只了解安布雷拉透露给他们的消息,也很正常……” “安布雷拉想从伊拉克以外的国家——尤其是那些分布在欧洲和北美的国家——招募大量雇佣兵,不可能不引起注意。也许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套精妙的偷渡本领,但是其中一定还有人留下了更大的漏洞。”麦克尼尔阴沉着脸,“我不管他们是哪一国的公民,从现在开始,他们是自由世界的敌人。让我们的好库尔德人把这些畜生关起来,别给他们任何优待。” 麦克尼尔从来不是会轻易地为在战争中受害的平民落泪的那种多愁善感的艺术家,他确实愿意在受害者身上展现他的同情心(以及最大限度地避免殃及无辜),不过唯独那种缺乏目的性的一般暴行总是让麦克尼尔无法理解。受雇于安布雷拉的雇佣兵们,将未能及时逃离的平民关押在医院地下室内并不闻不问,使得地下室牢房中充满了排泄物和尸体,让侥幸活下来的人也连带着处于精神失常的边缘……如果仅要避免俘虏和平民消耗补给,将其驱逐出去或干脆杀死就好,没必要这么添油加醋地制造恐怖。 他这短短一个星期内闻到的臭味超过了过去几个月内的总和。 “艾哈迈德?认真一点,这是工作!”麦克尼尔让有些走神的艾哈迈德帮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这些受困的平民,“对他们说,我们是来解救他们的……” 艾哈迈德翘首以盼地等待着麦克尼尔的后半句话,两旁的黎凡特旅士兵也很期待,谁知麦克尼尔突然止住了话头,仿佛陷入了某种劳神费力的思考中。半晌,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只是简单地吩咐黎凡特旅士兵们将平民先从牢笼中释放、转移到其他地方。 “再问问他们,这几天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麦克尼尔最后对黎凡特旅的士兵们嘱咐道。 黎凡特旅士兵们得令,立即打开了牢笼,将这些身体虚弱的平民们释放出来。迈克尔·麦克尼尔站在道路正中央,俨然扮演着拯救平民的英雄角色,他想象着这些受苦受难的可怜人会愿意冲上来拥抱他或是向他道谢,那样一来他也可以勉强忍受着沾在这些平民身上的粪便和血迹去给对方送上一个还算体面的热情拥抱,然而让他十分尴尬的是,被释放出来的平民们不仅没有朝他走来,反而都向着道路两侧躲避。诧异的麦克尼尔僵硬地转过头,凝视着其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他从中读出了一种见到了瘟神的恐慌。 几分钟后,牢房里空空如也,只剩下麦克尼尔和艾哈迈德,还有无声地注视着他们两个的尸体。 “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也迈上了返回地面的路。“我一向知道很多伊拉克人其实对我们的态度和他们看待信仰卫士团的态度是一样的,可是他们总该分得清谁能保护他们、谁在祸害他们才对。” “……您没做错任何事,麦克尼尔先生。”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试着劝解他,“其实,这只是——” “我说这些话不是要你费心去思考的,艾哈迈德先生。”麦克尼尔恢复了和善的笑容,他双手握着步枪,以警戒姿态带领着艾哈迈德从原本不知用于存储什么的地下室返回地上,“……谁都有想要大声地抱怨几句的时候,我也不例外。没必要太在乎别人的态度,我们毕竟不是纯粹为了别人才做这些事的。” 安布雷拉的雇佣兵们似乎对卡萨德所称的隐形飞机突袭一事完全不知情,而只了解他们所负责的任务。其中几名招供了较多内容的雇佣兵为麦克尼尔拼凑出的敌人的罪恶计划的冰山一角:以伊拉克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将医疗器械送进镇子内,再从医院开始用某种未知生化武器攻击平民。别说将生化武器伪装成医疗器械,哪怕安布雷拉像上次那样将生化武器制剂装在液化石油气罐里,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美军的重重监视和盘查。 到这时,雇佣兵们的任务大概已经结束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在袭击结束后趁乱撤离,而是留守在医院中,以合约所要求的下一步计划监视着感染扩散的趋势。 坐在医院正门所对着的一楼大厅内的椅子上,麦克尼尔继续整理着两队士兵从不同区域获取到的情报。疯狂的梦游症患者可能会在攻击未受感染的正常人时将某种细菌或病毒传播给另一方,但不管传播了多少人,一旦那种未知毒素破坏了感染者的脑部,被感染的梦游症患者就会彻底死亡,这同样变相地限制了感染蔓延。毫无疑问,如果这种制剂不会通过破坏脑部从而让梦游症患者死亡,那么在卡萨德的封锁线后方等待着麦克尼尔的就不会是成堆的尸体而将是成百上千的怪物——不,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卡萨德的封锁线也将形同虚设。 “太少了!”他忍不住开始发脾气,“这点情报根本不够用……得再想个办法才行。” 就在他为手头的情报不足以让他继续追击敌人而焦虑时,卡萨德很不巧地打扰了麦克尼尔的思考。 “听说你们已经成功地控制了医院。”卡萨德单刀直入地向麦克尼尔询问详情,“抓到安布雷拉的人了吗?” “抓到了,不过我很难理解他们的动机。”麦克尼尔立即从椅子上离开,走到大厅内相对开阔一些的地带,和后方保护他的士兵们保持距离,“我想,你很明智地找出了他们的弱点并且用封锁附近街区的办法阻止了感染蔓延,这大概也是他们最后沦落到困守医院的原因。但是,据被困在地下的幸存者说,安布雷拉的雇佣兵会每隔一段时间就把他们当中的人抓出去——没人知道被抓出去的人遭遇了什么命运——并且又经常从外面带来新的受害者、把新来的人关进牢房里。” “既然他们为感染总群体规模伴随着时间流逝而缩减感到苦恼,说不定这些人在用幸存者做感染实验。”卡萨德本人不懂这些,他全部的经验来自于对g内另一位大名鼎鼎的生化武器专家的了解,“不……也不太对劲。他们不可能在梦游症患者大规模死亡后再找到反败为胜的机会,做这类研究也无济于事。麦克尼尔,我们在这里分析再多,也比不上敌人的一句供词更权威。” “再严刑逼供,他们就要全体去见上帝了。”麦克尼尔苦笑着,“我倒是不在乎他们的性命,可是光严刑拷打没有用啊。” “那就用他们的办法来对付他们。”卡萨德那平静的声音让麦克尼尔打了个哆嗦,然而下一秒他就很快察觉到自己竟然隐约对此产生了期待,“你比我更明白该怎么做。” 卡萨德的新点子给了麦克尼尔不小的启发,他决定把这个想法变成现实,不过想在这座医院中找到可控的梦游症患者分布区域对他来说并不简单。在完成准备工作之前,他不得不继续有些自责地告诉黎凡特旅士兵前往医院各处进行详细侦察以确认梦游症患者的行动,同时前去察看安布雷拉雇佣兵们的惨状。见到这些鼻青脸肿、普遍丢了几片指甲和几颗牙的家伙服服帖帖地被库尔德士兵们一字排开地按倒在地,麦克尼尔只想哈哈大笑。 “先生们,我刚刚从这座医院里的其他幸存者口中得知,你们会定期从外围捕捉幸存的平民并将其关押起来,同时又每隔一段时间选出几个平民并将这些人带出牢房……现在,我希望你们把失踪平民的下落告诉我。” “当然是都死了。”一名光头雇佣兵喊着,“这个镇子里除我们之外,现在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死人,一种是即将变成死人的怪物。” 麦克尼尔把步枪顶在对方的脑袋上,以尽可能温和的口吻小声说道:“这种小事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我的问题是,失踪的平民都去哪了?” 见对方又一次沉默不语,麦克尼尔几乎失去了耐心。他下令让库尔德士兵们把这些俘虏带到四楼一处被封锁的走廊上,紧闭着的两侧安全门中间夹着一些恰好被黎凡特旅士兵们困在此处的梦游症患者。隔着透明的钢化玻璃,众人能够清晰地目睹这些失去理智的怪物张牙舞爪的丑陋模样。 刚一来到安全门前,即便是在库尔德士兵们的卖力毒打下都能勉强站立起来行走的俘虏们以比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更不堪的狼狈姿态跌倒在地。其中有数人翻滚起来就要逃跑,结果被挡在后面的库尔德士兵当面一拳打得天旋地转,只得躺在地上哀嚎。 “各位可敬的雇佣兵们,我对你们的契约精神十分地佩服,可是我也有我的职责要去遵守……”麦克尼尔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所以,我想到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办法来重现过去一段时间发生在落入你们手中又失踪的平民们身上的事情。不管你们现在要不要开口,对我来说,结果没有什么不同,反正我都能在这里得到我想要的信息。”他加重了语气,“但对你们而言……是把自己这条命葬送在伊拉克,还是活下去享受不同的人生,全由你们自己来决定。” 这比斩首和殴打有效得多,还没等麦克尼尔重复他的问题,雇佣兵们七嘴八舌地争相说出自己所了解的内情。一名雇佣兵说,他们留在医院里的目的是测试被感染后的梦游症患者(巧合的是,这些安布雷拉雇佣兵同样使用食人族一词来称呼这些发疯的受害者)能否增长持续活动时间,因此才需要拿其他平民做实验。 对于这些仅在合同中了解了安布雷拉的一部分秘密的雇佣兵们而言,安布雷拉透露的有限情报并不足以让他们全面地了解任务过程中所有的危险。例如,吉欧特隆公司已经通过较为严谨的研究证实了梦游症患者会因为脑部受到破坏而死亡,且梦游症患者在此之前还是活着的——雇佣兵们却并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只看到了梦游症患者会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但雇佣兵们更倾向于将其解释为活活饿死。既然梦游症患者表现出了某种近似食人族的症状,雇佣兵误以为梦游症患者必须靠着不断吃人才能持续活动,似乎也属于情理之中。 当这些雇佣兵们在恐惧下不断地向麦克尼尔吐露他们最近几日抓捕平民并让梦游症患者攻击平民以了解其行动规律的真相时,那鹰隼般的眼睛始终没有停止在俘虏们身上来回扫射的动作。待到这些俘虏们纷纷结束了叙述后,麦克尼尔一言不发地走到了俘虏队伍的最后方,找到了一名脸上画着纹身的鸡冠头白人男子。那人轻蔑地朝着麦克尼尔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但并未命中目标。 “您刚才为什么不发言呢?”麦克尼尔微笑着,“我已经说过了,你们可以畅所欲言。” “他们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那人生硬地反驳道。 “可是您没说呀。”麦克尼尔回头环顾其他俘虏,“你们来说一说,这家伙什么都不招供却能活下去,是不是很不公平啊?” 俘虏的队伍中响起了几个并不响亮的喝彩声。借着这赞同的声音,麦克尼尔用一只手把这个不服管教的家伙拎到安全门前,另一只手打开安全门,顺势将不合作的俘虏甩进了被两侧安全门隔离起来的走廊中。被殴打得没了力气的俘虏作势要和麦克尼尔搏斗,但他的徒劳挣扎在麦克尼尔看来无足轻重,甚至不能让麦克尼尔的脚步有片刻动摇。把实验目标送进实验室后,麦克尼尔迅速地关闭并锁定了安全们,只待看着敌人面对梦游症患者时的遭遇。 很遗憾的是,被麦克尼尔送进走廊里的敌人连半点反抗都没有做出,就被蜂拥而上的梦游症患者扑倒在地。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和撕咬声把麦克尼尔弄得有些泄气,他原本还想看看这家伙怎么艰难地求生、最终被占据压倒性优势的梦游症患者所击败,想不到嘴上不服输的俘虏却没做什么实质性抵抗就丢掉了小命。 这些安布雷拉俘虏再也不能让他产生什么兴趣,反倒是安布雷拉所使用的特殊生化武器勾起了麦克尼尔更多的思索。以某种细菌或病毒感染人体的脑部、让被感染者认知错乱从而受错乱思维影响、表现出不受控制的食人族症状,再利用这种症状尽可能地扩大感染范围……其最终结果则是所有被感染者都在某个特定时间区间内死亡。 “真是一种绝妙的生化武器。”麦克尼尔把自己的新发现告诉了卡萨德,“让被感染者本身成为最大的传播载体,同时让试图采取任何有效手段来限制感染扩散的军队、警察面临重大压力。被感染者直到脑部被破坏之前都还活着,如果军队为了阻止这些脑子里只剩下了食人念头的家伙传播细菌或病毒而下令开枪,由此引发的后果将更加严重。唉,只要人们不能将还具备着原有模样的亲朋好友看成已经没有挽救余地的死人和危险源,大部分阻止感染扩散的手段都是无效的。” 卡萨德久久没有回答,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有意怠慢麦克尼尔。事实上,双方各自有着另一方不具备的信息,而麦克尼尔带来的新消息及从被俘虏的安布雷拉雇佣兵身上拷问出的情报值得卡萨德消化好一阵。越是深入地了解麦克尼尔所说的真相,卡萨德越是为自己竟能阻止感染扩散而暗自庆幸。即便是坐在不通风的闷热地下室里,阵阵后怕还是让他出了不少冷汗。若不是他用信仰卫士团即将来袭的消息吓得大部分居民逃跑、从而为建立封锁线创造了前提条件,他也只能匆忙地转移并向着潜在敌人暴露更多的情报。 这还不算什么——安布雷拉的盟友可是信仰卫士团,那些能不计后果地让平民组织自杀部队的萨拉菲疯子一旦得到了这种武器,就会很快地将其用于对抗伊拉克军队,甚至尝试着向库尔德斯坦发起进攻。 通讯器另一头的沉默加重了麦克尼尔的焦虑。 “你倒是说几句话啊……” “也许我们最近无意中阻止了一个重大阴谋。”卡萨德吞吞吐吐地回答道,“……信仰卫士团派人来这里,大概是想要从他们的盟友手中接收这种生化武器,或是检验生化武器的使用效果。” “这得问信仰卫士团派来的那个头目了。”麦克尼尔返回医院一楼大厅休息,“重要的是信仰卫士团有没有得到这种武器。安布雷拉既然会出动装备了λ式驱动仪的as机甲协助信仰卫士团作战,为信仰卫士团提供生化武器也不在话下。” “λ式驱动仪是——” “你应该早见过了,以后再说!”麦克尼尔粗暴地打断了卡萨德的疑问,“得把损害程度控制住才行,这里必须成为我们的突破口。” 麦克尼尔告诉卡萨德尽快从被抓获的那个信仰卫士团头目口中掏出情报,然后关掉了通讯装置,他只想不受打扰地休息一阵。这里有太多的未解之谜,而且他所掌握的新情报远远不足以解答他过去所遇见的异常现象。如果吉欧特隆公司那失踪的测试团队还有安布雷拉的as机甲驾驶员所出现的精神失常都是梦游症患者的前期症状,换成麦克尼尔来指挥,他是绝对不敢仅为了保密而让自己手下的士兵被感染的。疯掉的士兵固然不会向敌人说出任何情报,然而倘若发疯的时间出了偏差,后果就不堪设想。 这座镇子出了这么大的变故,美伊联军不可能完全封锁消息,届时,以信仰卫士团袭击或其他借口来掩盖真相,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麦克尼尔中士,有伊拉克军队正在接近镇子。” 留守在镇子外侧的车队的报告把麦克尼尔从思索中惊醒,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在一直保护着他的黎凡特旅士兵们诧异的目光中沿着这排椅子徘徊了几圈,又重新拿起通讯装置,告诉外面的库尔德士兵先和伊拉克军队取得联系。 “应该不是信仰卫士团派来搅局的。”他这么安慰自己。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麦克尼尔局促不安地在附近走着。伊拉克军队并不总是可靠的,由于对待遇感到不满或指挥官叛变而加入信仰卫士团的伊拉克士兵也不在少数。虽然加入了信仰卫士团的伊拉克士兵就没必要再穿原来的军服,但借着伊拉克军人的身份作为掩护而完成投名状的类似案例过去也曾经出现过。 通讯器上的指示灯又亮了起来,麦克尼尔颤抖着把通讯装置放在耳边,忐忑不安地问道: “您好?” “我是伊拉克陆军第七步兵师第27步兵旅的奥马尔·哈瓦少校。”另一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是带领这些库尔德士兵的美军指挥官吗?我听说——” “哈瓦少校,我是麦克尼尔。”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瘫坐在椅子上,完全放松下来,“我的人暂时控制了镇子内部,但是在封锁线里还有不少的……怪物,在游荡。另外,镇子外围也不安全,请你们多加小心,我听说信仰卫士团不久前曾经派人来这里试图取走什么东西。哦,外面的运输车上装着给您准备的医疗器械。” 结束通话后,麦克尼尔命令其他人固守医院,他要返回封锁线另一侧和哈瓦少校会合。不过,在他向着封锁线返回的路上,迎面而来的更多黎凡特旅士兵对他说,他们接到了在医院和封锁线之间建立一条安全通道的工作。有这些士兵保护,麦克尼尔轻车熟路地沿着原路穿过了封锁线,并在卡萨德藏身之处西侧约有一百多米远的另一处民房内休息。没过多久,哈瓦少校开着装甲车出现在了门口,他那夸张的马脸上挂着两个更夸张的黑眼圈。 “……真是巧合啊。”麦克尼尔只憋出了这么一句不像样的问候。 “我们从逃跑的平民口中了解到这座小镇被信仰卫士团袭击了,于是我就不得不来这里探查敌军的虚实,谁知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还严重。”哈瓦少校一坐下就向着麦克尼尔诉苦,“哦,代我感谢琼斯上尉的慷慨,我会按约定把他需要的东西择日转交给他。” “没什么,做生意就要有来有回。”麦克尼尔转而问起了伊拉克军队封锁安巴尔省北部的原因,“不过,在我来这里之前,你们在安巴尔省的动作已经传到了库尔德斯坦。此外,我还在半路上见到了防化部队……难道其他城镇和乡村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差不多。”哈瓦少校干巴巴地说道,“到处都在谣传说信仰卫士团用生化武器攻击我们的士兵和平民,可是到目前为止,这还是我头一次真正见到所谓的疫区。带我去里面看看,麦克尼尔。”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15) or6-ep2:尼布甲尼撒(15) 夜色已深,忙碌多时的士兵们也准备歇息了。他们与未知的恐惧对抗许久,躯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在这处位于一座被遗弃的城镇外侧的临时宿营地中,来自伊拉克、库尔德斯坦两国军队的士兵以及黎凡特旅民兵们各自寻找着合适的住处,并不约而同地为信仰卫士团给这座小镇带来的灾难而叹息。 还有些人没有睡下,他们必须忙碌起来。不管是为了肩负的职责还是出自内心深处的义愤,超出了谋生之外的动机鞭策着他们不断前进。迈克尔·麦克尼尔是这样,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也许也是这样,至于正和他们两个还有几名士兵共同躲在一间视野较为开阔的小屋里研究敌人行动规律的哈瓦少校有没有同样的想法,恐怕只有他本人才清楚。 “……我不能接受这种结论。”哈瓦少校的脸拉得更长了,他本就长着一张长得夸张的脸,而麦克尼尔刚刚对他所说的结论更是使得这位伊拉克军官惊讶莫名,“你想指控我军勾结信仰卫士团?这是天大的笑话,信仰卫士团恨不得把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吊死,而你却在说——” “少校,我完全没有无端指责贵方勾结信仰卫士团的想法。”麦克尼尔笔直地站在墙边,指着一幅挂在墙上的地图,“根据俘虏的供词,再考虑这附近地区的具备补给点功能的重要地点的分布,敌人若是想在相关机构意识到信息造假之前完成这次袭击,就必须从这条路将他们用于发动袭击的工具运进来。”说到这里,他伸出右手指着从安巴尔省南部延伸来的道路,“……现在最关键的是我们能否通过综合查询液化石油气罐、氧气瓶还有这一次的医疗器械的编号从而确认是谁购买了这些工具并将其用于储存和释放生化武器,一旦这个问题解决,敌人有再多种类的隐形科技也无济于事。” 为了从安布雷拉俘虏的供词中推测安布雷拉地面人员的行动轨迹,麦克尼尔帮助结束了视察的哈瓦少校进行了长时间的分析,所得出的答案却让众人都感到有些恐慌。装备了光学迷彩的安布雷拉飞机自然是无从追踪的,能用于确认安布雷拉活动规律的仅剩下其使用地面交通工具运输生化武器的罪证。俘虏们虽然不清楚安布雷拉的真实情况,他们总算还记得清自己是从哪里出发的。通过核对伊拉克军队所掌握的情报,麦克尼尔得出了结论:这群没有光学迷彩的安布雷拉雇佣兵能平安无事地抵达安巴尔省北部的目的地,一定是在某种程度上借助了伊拉克军队设立在附近的一处军事基地。 这个说法把哈瓦少校惹得勃然大怒,他把其他士兵赶出屋子,然后以严厉的口吻对麦克尼尔说,自己从未亏待过作为盟友的美军,而美军却要在这时怀疑他们的忠诚,这种用意实在令盟友寒心。 麦克尼尔平静地等待着哈瓦少校发完了脾气,完全不顾进退两难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的情绪,继续指着地图上那个被标记为可疑目标的基地,开口说道: “您的忠诚对我们来说,无比可信,不需要怀疑;但是,难道您能够保证您的长官、同僚、下属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值得信任吗?” “……不能。”哈瓦少校也冷静了下来,“那么,我会把这件事报告给旅指挥部,希望——” “那样一来,敌人或许就会有时间销毁他们的罪证。”麦克尼尔握着手里的激光笔,他见哈瓦少校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连忙解释道:“抱歉,我不是说我们应该抓紧时间袭击友军,这当然会让我们全都被视为叛徒。” 哈瓦少校会说英语,不过在有翻译在场的情况下,麦克尼尔更加倾向于让对方保留说母语的权利。他跟哈瓦少校唇枪舌剑地交战时,一旁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叫苦不迭,他弄不明白麦克尼尔究竟为何画蛇添足地要一个明明会说英语的伊拉克军官说阿拉伯语。但是,这种困扰在他内心中持续了几分钟就消散了,乐观的翻译安慰自己:麦克尼尔刻意地给他找了机会锻炼翻译技能。 两人争论了好一阵也没得出统一意见,哈瓦少校本可以不顾麦克尼尔、径直独断地做出决定,然而麦克尼尔同时还是琼斯上尉的代表,只要哈瓦少校还想维持着过去的合作关系,他就不能无视麦克尼尔的意见。直到半夜十二点左右,两人才最终得出一个妥协方案:哈瓦少校将此处的情况报告给上级并同时通知美军,而麦克尼尔则南下到那座可疑的伊拉克军基地进行调查。 麦克尼尔推门离开屋子的时候,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麦克尼尔先生,咱们到哪去休息?”他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休息?”麦克尼尔似乎为艾哈迈德的问题而惊讶,“为什么要休息?不知疲倦在战争中是最大的优势,敌人可不会在你睡觉的时候也跟着进入梦乡。马上跟我出发赶路,如果你觉得熬夜会让你明天没办法正常工作,那你可以在车子上睡觉嘛,我又不是那种强迫别人在自己的车子上必须保持清醒的魔鬼。” 正说着,他们已经走出了哈瓦少校所在的居民楼,向着卡萨德的藏身之处前进。哈瓦少校嘴上支持麦克尼尔的想法,实则不仅不派一兵一卒,反而把琼斯上尉调来的库尔德士兵全部以留守的名义安置在了镇子外围,以至于麦克尼尔无人可用。思前想后,麦克尼尔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前去寻求卡萨德的支援。如果这附近还有其他活动的黎凡特旅部队,那些人想必可以成为麦克尼尔的重要助力。 只盘算着快点赶到目的地的麦克尼尔完全没有注意到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的脸色,情绪低落的翻译只是勉强挪动着脚步,目睹着麦克尼尔消失在了卡萨德的屋子外。半晌过后,麦克尼尔同一名披着长袍的阿拉伯人一同钻出了屋子。两人将几把冲锋枪放在准备好的车子上,而后招呼呆滞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快上车。 “这位是我们在黎凡特旅的朋友,哈桑。”麦克尼尔简单地向艾哈迈德介绍了对方的身份,“……好了,时间紧迫,大家也不必说客气话了。咱们直接出发,先去目的地调查一番。” 月色下,背后甩着长长一条尾巴的越野车一骑绝尘,离开了给无数士兵留下了噩梦的这座小镇,向着南方的伊拉克军基地赶去。车子刚驶离镇子没多久,清晰可闻的鼾声就从后排座位传来,原来是有些疲劳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竟在颠簸不已的车子上睡着了。 跟麦克尼尔一同坐在前排的阿拉伯人不着痕迹地从后视镜观察着艾哈迈德的模样。 “他确实睡着了。” “那我们现在可以说几句话了。”麦克尼尔打起精神,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无论是神志还是思维都一样,“卡萨德,你认为安布雷拉为什么会在这个已经穷困潦倒的【失败国家】制造这么大的破坏?” “那要看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了。”乔装打扮成另一个人的卡萨德用完全不同的声音说道。 麦克尼尔转着方向盘,以此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腕,“那我先听假话,反正我也没指望你会对我说真话。” “假话就是,几个眼睛里只有利益的商人,几个为传统不保而痛心的老古董,几个眼睛里只剩下权力的精明生意人,再加上几个真正缺乏思考能力的狂热理想主义者……为了各自的诉求而成为同谋。这不是你们的好莱坞电影最喜欢的情节吗?”卡萨德的语气颇为讽刺,他的面孔被阴影掩盖,月光为他施加了一层保护色,“虽然粗俗且有着在诸多谬误,终究成为了让平民理解某些了不得的大事的有效途径。” 年轻的美军士官叹了一口气,他无奈地瞪着坐在他身旁的阿拉伯王子,以自嘲式的语气说道:“这用不着你来说,我也经常为艺术工作者倾向于将复杂的冲突解释为某个人或某几个人的意志所能决定的单向运动而感到苦恼……可是我们毕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成为这方面的专家。好了,真话是什么?” “真话是,上面那段假话虽然总体来说是错的,但其中一些细节说不定就是真的。”卡萨德一本正经地说着,他以阿拉伯语的特有口音把自己所要表达的简短内容弄得像绕口令一样,“信仰卫士团所属的萨拉菲教派在最近二十多年来的活跃和你们美国人脱不了关系,既然这个世界的美国人当年在阿富汗支持以萨拉菲教派为主的游击队对抗俄国人,那他们就要考虑到它迟早会反噬。想想看你们在这二十年来用多大的力气去支援萨拉菲教派的扩张……你们今日在伊拉克尝到的苦头至少有一半是你们自找的。” “你是说,合众国确实因为萨拉菲教团武装危及到了自身利益而及时转向,但那些过去受到了合众国授意而大力支持萨拉菲教派并从中获益匪浅的企业、公立机构、个人却因为他们的利益并未受损从而仍然倾向于维持合作?”麦克尼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起来好像很合理。对,沙特阿拉伯王国既然也已经无法维持其影响力,萨拉菲教派就更加不受控了。” 因合众国的需求而支持萨拉菲教派武装、又因合众国的需求改变转而被迫放弃利益的那些人,平白无故地承受了不应有的损失,并将怨气转嫁给了合众国。安布雷拉或许正是其中的受害者,他们认为同信仰卫士团等组织保持合作不仅无害反而有益,于是我行我素。 卡萨德的解读让麦克尼尔眼前一亮,尽管实际情况并没这么简单。月色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从天边的地平线缓缓升起的朝阳,那刺眼的光芒令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想要遮住自己的眼睛。 “话说回来,你没有必须跟我来的理由。”麦克尼尔计算了一下时间,他们离目的地近在咫尺,只不过这里同样距离信仰卫士团的控制区很近,要是他们在抵达伊拉克军基地之前先撞上了信仰卫士团部队,那对麦克尼尔来说无疑是一桩名副其实的惨剧,“而且你自己说过,抛头露面的次数越多,你就越容易被别人发现真实身份。” “没错,但当你跟我说他们打算驻军调查之后,我就意识到自己得走了。”卡萨德也有些窘迫,“不然,等到那个小镇住满了来自各地的调查人员和士兵之后,我就没办法在他们的视线下切换不同的身份并逃跑了。” “那你打算去哪里?返回靠近叙利亚的边境地带?”麦克尼尔期待着卡萨德能在一个更方便和他们交流的地方为他们提供协助,他相信默契和信任都是在并肩作战的过程中培养出来的。卡萨德现在信不过他们,那不要紧,共同对付安布雷拉的战斗会让他们之间的合作自然而然地得到强化——不然就是四分五裂。 阿拉伯亲王没有回答,他只是惆怅地坐在另一边的座位上遥望着这片至今没有从衰退中复苏过来的土地。海湾战争对于合众国来说,是将又一个国家纳入自由世界的正义之战,然而十几年过去了,在合众国的监督和指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重建工作的伊拉克却仍然是全球最失败国家之一,这等成绩让自诩为导师的合众国相当难堪。卡萨德总是以复杂的态度看待着这些现在同他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不赞同麦克尼尔的大部分观点和看法,但他又必须和对方精诚合作,因他绝无单打独斗地生存下去的能力。 直到太阳挂在了麦克尼尔正前方的碧蓝色天空上,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的美梦才宣告结束。揉着眼睛从后排座位上爬起来的艾哈迈德见他们还在驱车赶路的途中,不免有些失望。 “艾哈迈德先生,您终于醒了。”麦克尼尔不等对方打起精神,立即通知翻译做好投入工作的准备,“我得提醒您,这地方的伊拉克军指挥官和我们的上尉没什么交情,所以大概也不会看在长官的面子上而对我有优待或额外的耐心。” “我明白该怎么做。”艾哈迈德用两只手左右拍打着脸颊,样子十分滑稽,这倒是使得他很快地摆脱了昏昏欲睡的状态,“请您放心,我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眼见那座基地出现在了视线所及的道路尽头,麦克尼尔决定先停车,他打算给卡萨德招募手下赶来的时间。然而,越野车刚停下,一阵爆炸声便传入了两人耳中,远方基地的轮廓也被滚滚黑烟笼罩。众人面面相觑,各自面带惊慌之色,还是麦克尼尔先把刚刚跳下车的卡萨德拽回车子里,转而驱车继续前行。不一会,随着他们的车子绕过了挡住袭击者的丘陵,敌人的真面目终于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一看到那些搭载火箭炮的卡车,麦克尼尔立即猜得出那就是信仰卫士团的人——反正黎凡特旅可不会攻击伊拉克军队。 见到疑似信仰卫士团的武装组织正在利用兼具隐蔽性和便利性的车载火箭炮对伊拉克军狂轰滥炸,麦克尼尔在短短几秒钟内做出了决定。他把车子开到一处较为安全的地点,和卡萨德一同下车、拿走了车上了大部分军火,而后郑重地对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说道: “开着车去和伊拉克军队会合,我们稍后就到。” “什么!?”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吓得六神无主,“我——” “听好了,我们现在带着枪贸然靠近时很可能会被伊拉克士兵直接击毙,所以我选择在外围先观察情况,但是我没把握同时保护好你。”麦克尼尔不耐烦地拎着对方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只管开车过去,他们见你是没有武装的平民,不会难为你的。如果他们禁止你靠近,你就把我军发给你的那份证件拿出来。” 说罢,麦克尼尔来不及指导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的下一步行动,他和卡萨德一同向着路旁凸起的岩石上方攀爬,打算从这处小型丘陵绕到敌人的后方以便观察信仰卫士团的活动。密集的枪声没有扰乱麦克尼尔的感知,除了疑似信仰卫士团的武装组织和伊拉克军队交战的几处主要战场外,他能够感觉到,还有来自其他方向的枪声。 “而且很近。”卡萨德也感受到了,“我在这里联系离我们最近的黎凡特旅,你先继续向前推进。” 麦克尼尔也不含糊,他帮卡萨德找到了一处死角,而后自己继续向上攀爬。枪声离他越来越近,几乎近在咫尺,也许他头顶的小型悬崖上方便藏着一群同样窥视着战场的不速之客。 他想不出任何更具体的形容词来表达他下一刻在悬崖上方见到了自己所预想的事实时的慌乱,一个穿着偏深绿色的迷彩服、戴着头盔和面罩的家伙突然探出头,对方的脑袋几乎和麦克尼尔的脑袋撞在一起。说时迟那时快,麦克尼尔奋力地抓住绳子向上扭动躯体,趁着躯体摆动的机会,用双臂扣住了陌生人的脖子。唯恐跟着麦克尼尔一同掉下去的陌生人同样慌张不已,他被麦克尼尔勒住了颈部,转瞬间面红耳赤、头晕眼花。 比臂章上醒目的红白伞标志更让麦克尼尔惊讶的则是陌生人的求饶声: “住手……我是博尚……” 麦克尼尔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许多个念头,但不管他怎么想,目前总归不能把自己的战友活活勒死。于是,麦克尼尔松开了对方的脖子,顺势抓住绳子,以原有的节奏爬到了悬崖上方。与此同时,被麦克尼尔勒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陌生人一面躺在岩石上喘气,一面摘掉了面罩,向麦克尼尔暴露出了自己的真容。那张棱角分明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浪漫的脸无疑告诉麦克尼尔,这就是上一次在他和中转站碰面的迪迪埃·博尚。 “好哇,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居然加入了敌军。”麦克尼尔指着博尚的迷彩服上佩戴的红白伞标志,“要是我今天也带了面罩,咱们两个就会因为互相认不出对方而杀得你死我活。” 博尚没有辩解,他只是像一条死鱼一样瘫在平顶的大石头上呼吸着新鲜空气。麦克尼尔刚才对他出手时完全将他当做敌人对待,若不是博尚及时地让麦克尼尔动摇,也许他就会莫名其妙地死在自己的同伴手中。 窒息的感觉终于散去,缓过神来的博尚坐了起来,直面麦克尼尔的横眉冷对。 “你觉得我叛变了,是不是?”他上下打量着麦克尼尔,奚落道:“我像是那种人吗?就算是你在某一天叛变了,我也不会这么做的。” “博尚,你当然不像是那种会叛变的人,可是决定我们是什么人的并不是我们自己的言论和通常情况下的合格表现,恰恰是极端情况下的应激反应。”麦克尼尔甚至没有向博尚道歉,只是指着博尚身上的红白伞臂章,“安布雷拉是我们的敌人,而你穿着敌人的制服作战。当然,你可以说自己在从事间谍活动,那么请问到现在为止,您究竟向我们传递了多少能用于对抗敌人的消息呢?” “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 博尚腰间悬挂的通讯器突然响了。法兰西绅士连忙竖起一根手指示意麦克尼尔最好保持沉默并躲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按下了按钮。 “stars-1请回答。” “一切正常。stars-7,冒充信仰卫士团的不知名部队目前已陷入苦战。” 用三言两语快速地结束了和队友的交谈后,博尚把通讯器放回原位置,却见麦克尼尔正怒不可遏地盯着他,仿佛其尊严受到了博尚极大程度的冒犯。 “stars-1?”他的牙齿上下摩擦着,颌骨不正常地颤动,“你们也配用stars这个编号!?” “冷静些!”博尚暴喝道,“我这是……【曲线作战】,懂吗?跟我来,我会让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卡萨德也在下面,你最好把他一起叫上。”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就下去把他拖上来。”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16) or6-ep2:尼布甲尼撒(16) 以广受伊拉克平民支持和神出鬼没而自豪的信仰卫士团很少主动攻击戒备森严的美军或伊拉克军基地,因此出现在这座伊拉克军基地外围并以骇人的架势发动猛攻的信仰卫士团部队着实让麦克尼尔感到惊讶。当他从博尚口中隐约猜测到这并非是信仰卫士团而是冒充信仰卫士团的另一武装组织后,疑虑不减反增。 近距离使用火箭炮压制了伊拉克军队后,博尚所说的冒充信仰卫士团的不明武装组织开始向着伊拉克军基地进攻,并很快地攻破了基地外围防线、在基地外围区域同一拥而上的伊拉克士兵们展开了拉锯战。与此同时,被纵横交错的道路分割开的丘陵成为了窥视者最好的天然掩护。火热的太阳将地面炙烤得滚烫,龇牙咧嘴地同自己的两名同伴小心翼翼地趴在岩石上的麦克尼尔几乎产生了自己即将被烤熟的错觉。 比起安分守己地利用合众国军人身份为发掘危机本质提供掩护的麦克尼尔,博尚的经历则曲折得多。他用一种自嘲的语气对麦克尼尔自述道,自己原本的身份是一个试图参加信仰卫士团的海外雇佣兵,却因不会说阿拉伯语而受到轻视且差点被直接编入自杀部队。 “这并不值得惊奇。”卡萨德比麦克尼尔和博尚更适应炎热的气候,他在利比亚的沙漠中学会了许多仅靠说教和模拟无从掌握的技巧,“会说阿拉伯语的人,当然比不会说阿拉伯语的外来者更受重视。不管信仰卫士团如何声称他们的事业依赖全球的信徒,这个组织终究是根植于阿拉伯人的土壤之上。” “所以在那之后你辗转加入了安布雷拉?”麦克尼尔大喜过望,他这时候也不再责怪博尚了,为求生而误入歧途实在算不得丢人,更何况博尚现在的身份有助于为他们提供关于敌人的第一手资料,“抱歉,我其实应该为你能够存活下来而感到庆幸……” “也是运气。”博尚没有怪罪麦克尼尔方才的无理和失态,“从信仰卫士团的监狱里逃出来之后,我误打误撞地碰上了他们,并且成功地向他们证明了我的利用价值。但你不要指望能够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消息,因为安布雷拉很巧妙地通过设计指挥结构来避免我们这些执行具体命令的作战人员能够了解同自己的当前任务无关的机密。当然,我可以肯定地说,这支正在进攻伊拉克军队的不明武装不是信仰卫士团,因为信仰卫士团在大多数情况下会把他们的行动告诉我方……以免误伤。” 既然博尚知道这支打着信仰卫士团旗号的部队是冒牌货,那么他一定还知道麦克尼尔预计要调查的这座伊拉克军基地是否卷入了安布雷拉的阴谋之中。遗憾的是,博尚同样不了解此事,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们不了解同当前任务无关的情报。为了避免麦克尼尔误判形势,博尚补充说,虽然目前安布雷拉确实在暗中协助信仰卫士团,但伊拉克军的任何重大失利都可能导致美军的干涉,因此安布雷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肆无忌惮地让信仰卫士团到处扩张。 他们的谈话经常被打断,那是由于博尚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同他现在的队友们确认各自的情况。 “麦克尼尔,虽然我很想协助你共同应对目前正在蔓延的危机,但是我的身份会让我的一举一动都起到反作用。”盘算了一下自己消失在其他stars成员视线范围内的时间,博尚决定和麦克尼尔道别,“请原谅我从不试图和你们主动联系的决定……这也是为了保护我们彼此。” “我能理解。”麦克尼尔点了点头,看来他还是需要亲自进入基地内进行调查才行,“对了,博尚……你见过岛田吗?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当中没有任何人见过他,谁也不清楚他去了什么地方。” 博尚摇了摇头,随后转过身背对着麦克尼尔和卡萨德,向着丘陵的另一侧行进,逐渐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送别了博尚的两人没有急于撤离,而是准备一面观察着战场局势、一面等待卡萨德呼唤来的援军。战况尚不明朗,贸然攻击其中任何一方都可能带来无法想象的后果,更别说安布雷拉那支名为stars的特殊部队还在附近虎视眈眈。等黎凡特旅的援军赶到后再决定攻击目标,那时也不算太迟。 不料,刚过几分钟,麦克尼尔便发现伪装成黎凡特旅的武装组织开始将自行火箭炮部队向着后方转移。显然,之前从另一侧传来的枪声是发现这支信仰卫士团实为他人假冒的安布雷拉部队在试探敌人的虚实,而被激怒的敌军理所应当地开始了反击。 “糟糕,博尚有危险。”麦克尼尔进退两难,他知道安布雷拉势必不会对他手下留情,但是他又不想让同伴承受过高的风险,“卡萨德,我们要不要去支援他们?” “最好不要。”卡萨德冷漠地回答道,“如果你真的为博尚着想,就不仅不要救援他,反而要把他当做敌人一样对待……除非你打算投靠安布雷拉。” 即便没有博尚的提醒,麦克尼尔也能看得出这支部队完全不像信仰卫士团。信仰卫士团更倾向于让大量只持有步枪的步兵和自杀部队以人海战术的方式进行冲锋,完全不考虑轻重火力之间的配合——而眼前这支使用信仰卫士团旗帜的不明武装,先是用火箭炮轰炸把伊拉克军炸得晕头转向,而后不停地转移火箭炮阵地并有条不紊地及时补充人员、巩固已经夺得的阵地,这么训练有素的作战方式几乎从未出现在信仰卫士团身上。 比起被麦克尼尔打上了【可疑】标签的伊拉克军,博尚的命运更值得他担忧,这种担忧直到卡萨德通知他说黎凡特旅的援军已经抵达时,才得到了缓解。 “会有一支规模在600人左右的黎凡特旅部队从东侧进攻他们,而且这支部队也携带了车载火箭炮。”卡萨德把最新消息告诉了麦克尼尔,“可以开始战斗了。” “要是有as机甲就好了——等等,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麦克尼尔不禁感到有些尴尬,就在不久前他还更加倾向于用更加传统或多元化的方式塑造他的战术,没想到他现在也变得更加依赖as机甲了,躯体总是比思想更加诚实,“算了,我总不能叫人凭空给我运来一些。卡萨德,保护好你自己,我要朝着他们开火了。” 麦克尼尔忍受着从胸腹部传来的灼热感,架起他携带的冲锋枪,尝试着瞄准敌人停在平缓的路旁的那几辆装载了火箭炮的卡车。只要他向着其中一个目标发起攻击,无论有没有得手,下一刻他都必须转移,因为敌人很快就会把他所在之处炸个底朝天。他扣下了扳机,子弹划出了几道不规则的弧线,其中几发子弹打碎了车玻璃,另一些则胡乱地击中了地面并掀起了一串烟尘。受到惊吓的敌方驾驶员先是躲在驾驶室里不敢动弹,随即便呼叫同伙立即向着新的袭击者发起打击。 还没来得及打完一整个弹匣,麦克尼尔迅速向后撤退,沿着之前爬行到石头顶部的路线同卡萨德撤回不易被炸到的背面。 “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从麦克尼尔头顶不远处跳下的卡萨德气喘吁吁地抱怨着,“我听他们把你描述得神乎其神,还以为你是个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能站稳脚跟的——” 话音未落,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从上方滚落的石块无疑向卡萨德证明了麦克尼尔的先见之明。 “你想说【英雄】,是吗?就是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退结果被炸死的可怜人?”麦克尼尔拍着卡萨德的肩膀,“我能成为一个名人不是因为我是英雄,而是因为我在同等资历的同僚中活得最长。事实上,我并不是他们当中最厉害的那个。” 迈克尔·麦克尼尔等待着敌人的第一轮轰炸结束,才继续转移并寻找适合开火的地点。他一边沿着构成了丘陵的巨型岩体边缘步行一边对卡萨德说,最好让黎凡特旅援军分散开以避免被敌方的火箭炮在一轮打击内杀伤过多战斗人员。卡萨德虽然心怀疑虑,还是采纳了麦克尼尔的建议、并以自己的名义告诉黎凡特旅指挥官尽可能地保存实力。 与此同时,一队黎凡特旅士兵正乘着大量破旧车辆风驰电掣地向着战场赶来。尽可能地利用这些从旧货市场上收购来的车辆进行机动转移,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是黎凡特旅艰难地起死回生后的转型建设方案之一。正在交战的伊拉克军和假冒信仰卫士团的不明武装无疑注意到了第三方势力的接近,为基地外围防御被攻破而苦恼的伊拉克军立即向黎凡特旅求援。不过,遵照卡萨德指示的黎凡特旅没有理睬伊拉克军的要求,而是逐渐地分散阵型、向着假冒信仰卫士团的不明敌军发起进攻。 见敌人来袭,冒充信仰卫士团的不明武装组织也只得调转枪口迎战来袭的黎凡特旅。两支作战部队在构成上有着极高的相似度,都是伊拉克本地武装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利用资源而形成的特殊结构。没等双方前锋开始交火,双方互相用车载火箭炮轰炸另一方,荒野之上顿时被滚滚浓烟所笼罩。从烟雾中钻出的黎凡特旅卡车不顾敌人的阻击,继续勇猛地向敌人冲锋,甚至还有卡车上的乘员不顾颠簸、扛着简易火箭筒瞄准正前方的敌人。被来袭之敌的凶猛攻势弄得不知所措的不明武装组织不得不将已经攻入伊拉克军基地的作战人员撤出以维持战线,这正好给伊拉克军创造了反击的良机。 不过,伊拉克人好像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 不明武装组织被迫迎战黎凡特旅时,他们调往后方攻击安布雷拉部队的人员也陷入了混乱中。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停止了攻击,转而开始和上级联系以确认他们是否需要改变任务,然而藏在丘陵上的安布雷拉却没有错过对手的迟疑。如同幽灵一般涌现出来的安布雷拉雇佣兵首先重点攻击敌人的车载火箭炮,几分钟内便有两辆卡车连带着其上装载的火箭弹一同被炸毁,弹药殉爆时产生的更加剧烈的爆炸把附近来不及躲避的士兵炸得人仰马翻,那些勉强爬起来尝试着组织反击的士兵们却惊恐地发现他们又被从背后射来的子弹击中了。 “把大约一个连的兵力往基地南方转移。”麦克尼尔一面向着敌人射击,一面不停地通过卡萨德下达着命令。他指手画脚的神态令卡萨德十分不满,但卡萨德很快就意识到麦克尼尔似乎想要在复杂多变的战局中实现一石二鸟的战果,于是平静地接受了麦克尼尔的安排。 卡萨德曾经是g的首领之一,同样也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一代枭雄。他多次认为哪怕整个黎凡特旅都能忠实地听从他的指挥,那对自己而言仍是大材小用。这种心态在他熟悉了麦克尼尔的风格后逐渐得到了改变:麦克尼尔总是能够依照不同的需求对不同规模的作战部队进行恰如其分的安排,他的思维仿佛不会因长期缺乏锻炼机会而僵化。不管是指挥一个班还是一个连,麦克尼尔都以他自己的战略和战术视角全力以赴地构思每一个命令。 “你怀疑安布雷拉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支援勾结他们的伊拉克军队?”卡萨德思虑再三,发现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安布雷拉雇佣兵突然出现在此地并配合伊拉克军队攻击冒充信仰卫士团的不明武装的原因。 “也许。”麦克尼尔模棱两可地答道,“安布雷拉没有理由随便出动,不是吗?做好在击溃这支不明敌军后继续战斗的心理准备,卡萨德,也许我们今天能挖出一个天大的秘密。” 实际上,麦克尼尔只起到了扰乱敌人行动的效果。他和卡萨德两人偶尔用冲锋枪对准敌人所在方向扫射,有时能够击中敌人,有时则只能在沙地上掀起更多的烟尘。不过,敌人所受到的惊吓显然超出他们的想象,尤其是当敌人误认为麦克尼尔所在方向有着另一支敌对武装后,这种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强制命令和支配着他们持续战斗的意志。很快便有一辆卡车重又发出隆隆的怒吼,却不是扑向对手,而是沿着原路没命地飞驰、逃跑。 只要有第一辆卡车逃跑,其余车辆的撤退也只是时间问题。见到有同伙率先抛下自己逃命,其余的敌人也顾不上继续战斗,他们可不想成为最后一名坚守阵地的傻子。众人争先恐后地逃跑,全然不顾如芒在背地威胁着他们的安布雷拉部队和麦克尼尔。麦克尼尔见敌人逃跑,想要劝说卡萨德再把一部分黎凡特旅部队调来此地围歼这股敌军,但被卡萨德阻止了。卡萨德严肃地对他说,援军的总兵力还不到一个营,没法让麦克尼尔随心所欲地调遣。 麦克尼尔有些不悦地转过头,重新将视线投向仅剩少数敌人的平地上。这时,他注意到有穿着同博尚身上的迷彩服相同的制服的士兵出现在了岩壁边缘,想必是安布雷拉雇佣兵们见大局已定后决定主动出击。这时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要是他刚才不管不顾地冲出去追击,此时就要提前和安布雷拉交火了。博尚还在这里,麦克尼尔不想上演内讧的惨剧。 几名穿着深绿色迷彩服的安布雷拉雇佣兵留在原地,争论了好一阵。麦克尼尔不想暴露自己,他只观察了对方的行动,发现这些安布雷拉雇佣兵既没有追击敌人也没有转向调查自己的倾向,就连忙和卡萨德顺着原路撤回了公路上。前来迎接他们的黎凡特旅卡车恰好赶到,两人乘上了卡车,沿着公路接近伊拉克军基地。基地外围区域受到了火箭弹的严重破坏,而且失去了防御价值,加之伊拉克军始终没有发起坚决的反击,以至于这一区域奇迹般地落入了刚刚击退敌人的黎凡特旅手中。 “好极了,我们现在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来找出他们的罪证。”麦克尼尔拍手称快,他催促着司机开快些,同时和卡萨德商讨着对付安布雷拉的策略,“……我们还是该谨慎一些。” “没错,直接下令进行大范围搜索,恐怕不仅不能让我们找出敌人的踪迹,反而会使得我们被怀疑。”卡萨德也赞同麦克尼尔的意见,“那就等到歼灭或驱逐这支不明敌军之后,再行找出这支伊拉克军的蹊跷之处。” 另一方面,黎凡特旅士兵趁着猛烈攻势给敌人带来的冲击,成功地用自己的车队打乱了不明敌军的阵线。冲散了敌方战线的黎凡特旅士兵们一个个从卡车中跳出,借助自己的运输车作为掩体,向着最近的敌人开火射击。这些士兵在卡萨德组织的战地教士的监督和鼓舞下向前进攻,其狂热的架势完全不亚于信仰卫士团的志愿兵,只差在身上绑满炸药去和敌人同归于尽了。 然而,训练有素的敌人展现出了让麦克尼尔惊讶的灵活性。尝试将陷入伊拉克军基地抽出结果不仅未能得逞反而使得部队被切断的敌人,虽然被冲乱了战线,其有效指挥能力尚未丧失。察觉到黎凡特旅同样变得混乱且无法借助火箭炮对同己方士兵混在一起的敌人进行打击之后,敌军果断地将从战场后方撤出的部分部队转移到混乱的战场之外,以避免将全部有生力量陷入泥沼之中;已经处于混战中的部队,则放弃了救援被黎凡特旅围堵在伊拉克军基地内的友军的打算,缓慢地向着西侧撤退。 战场上的大部分车辆都停止了行动,许多士兵借助自己的车辆充当掩体以便同敌人作战。载着麦克尼尔和卡萨德的卡车还在疾驰着,它绕过了已经成为废旧车辆处理厂的战场,从伊拉克军基地的缺口处进入了基地,同率先攻入基地的黎凡特旅作战部队会合。 “他们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麦克尼尔已经意识到敌人试图逃跑,但他并没有考虑过追击敌人,那是以他们目前的实力难以付诸实践的计划,“所以,我们可以尝试着从这些俘虏身上打开突破口。”他见基地内的战斗还未停止,劝卡萨德结束战斗并将黎凡特旅的部队集中到伊拉克军基地附近。敌人既然只想撤退,没能力穷追猛打的他们也应该识相地退让以免承受更多的损失。 迈克尔·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在几名黎凡特旅士兵的保护下从基地的外围接近中部地带,他希望能够从被抛弃的敌军士兵中抓获一些俘虏并从这些俘虏身上找出冒充信仰卫士团袭击伊拉克军的不明敌人的真面目。一旦俘虏们意识到他们早在战败之前就被同伙抛弃,被他人背叛带来的愤怒和失望一定能够令这些人弃暗投明。 流弹擦着他的耳朵划过,连身旁的卫兵都提醒他最好注意安全。麦克尼尔充耳不闻,他甚至觉得应该是自己来保护这些缺乏战斗技巧的卫兵才对。一行人穿过缺乏掩护的训练场,冒着枪林弹雨赶到最近的建筑下方躲避,这里距离被围困在伊拉克军基地内负隅顽抗的敌人最后的据点已经很近了。麦克尼尔见状,拿出了通讯器,开始联系先前被他派到基地内躲避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 通讯器里刚传来声音,雷霆万钧的巨响震得麦克尼尔头皮发麻。他沉默了好一阵,确认不是附近什么集中存放危险物品的仓库爆炸后,这才终于在另一头的艾哈迈德焦急的询问声中开口。 “……刚才发生什么了?” “伊拉克士兵用火箭弹集中攻击了敌人的据点,现在那栋楼已经塌了,里面大概不会有幸存者。”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反馈的消息令麦克尼尔大感不悦,“我很安全,请不要担心。” 零星的枪声不久后也归于沉寂。麦克尼尔垂头丧气地向着基地外侧的缺口处走去,他在那里见到了又变换了一副面貌的卡萨德。望着卡萨德有条不紊地向身旁的黎凡特旅指挥官分配任务的模样,麦克尼尔对卡萨德扮演不同角色时的心态感到好奇。他知道,卡萨德不可能为每一个身份都建立过于牢固的人际关系,那样就可能导致其真实身份暴露;反过来,人际关系太不稳固,后果同样不乐观。 “看来你抓不到俘虏了。”见麦克尼尔无精打采地向自己走来,卡萨德一下子就猜出了结果。 “这些伊拉克人真是没用,该让他们反击的时候,他们脆弱得像张纸……等我们需要留活口的时候,这些家伙又跳出来抢功劳了。”麦克尼尔气愤地骂了几句。 幸亏周围的黎凡特旅士兵已经走远了,不然准会有人跑上来同麦克尼尔争论。卡萨德不是伊拉克人,但他同样严肃地警告麦克尼尔,不要因为一时的不愉快而直接给某个群体打上负面印象的印章。 “我猜你不会很愿意听【美国那地方,人均持枪杀人犯】之类的话。” “好,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麦克尼尔果断地认错,他才不想就这些问题和卡萨德继续争论,“对了,我们有没有在这附近搜出什么东西?比如说……生化武器?用来装生化武器的罐子?” “没有。”卡萨德摇了摇头,“如果是说生化武器,那确实没有。事实上,我们只在这附近的仓库里搜出了一些较为零散的屋子,例如武器弹药、as机甲部件、燃油、食物……” 麦克尼尔竖起了耳朵,他环顾四周,没见伊拉克人有出动as机甲的迹象。 “一个没as机甲的基地要什么as机甲部件?”麦克尼尔为伊拉克军队的无能而失望,“那部件有多大?哦,我只是随口问问。” 卡萨德却没把这句话当玩笑对待,他连忙联络了正在以保护仓库的名义搜索可疑设备的黎凡特旅士兵,连续询问了多人才停下来。 阿拉伯王子放下手里的通讯装置,严肃地对瞠目结舌的麦克尼尔说道: “确实很大,你该自己去看看。”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17) or6-ep2:尼布甲尼撒(17) 摆在众人面前的是长度堪比as机甲高度的奇怪工业产品:在这长条形的物体两段,是呈现出圆柱形状的接头,代表着它将作为某个更为复杂的机械装置的一部分被合并进入电力系统中;与此同时,两端接头中间所夹的部分却没有任何能够显示其真实功能的标注、显示屏,只是一段灰黑色的不规则的由多段圆柱体扭曲成的【缆线】。黎凡特旅的士兵们围着他们在仓库中找到的东西,各自指指点点,为自己所见的新产品而感到惊奇。 麦克尼尔没有贸然进入仓库,他只是远远地站在其他黎凡特旅士兵身后观察着那奇怪的机械装置。正如卡萨德所描述的那样,这个装置看上去是as机甲的一部分——准确地说,是用于让as机甲尽可能地模拟人体活动的【电磁肌肉】——但其长度本身却已经超过了麦克尼尔迄今为止所见的全部as机甲的高度,世上没有任何一种as机甲用得上它。方才麦克尼尔只觉得卡萨德在同他开玩笑,等他实地见到这不可思议的现代工业造物后,反而发现卡萨德的描述完全称不上夸张。 “你确定这是个as机甲部件吗?”麦克尼尔狐疑地盯着身旁的卡萨德,“我驾驶as机甲的时间也不算短,可我从来没见过类似的东西。” “但你不能否认它和as机甲的电磁肌肉模块更像一些。” “相似性总会有的,可是这东西本身已经比as机甲还高了,我想不出它会用于什么。”麦克尼尔抓着乱糟糟的头发,“也许只是用于其他工业机械的大型机组的一部分。” 就在两人还在争论眼前的超大号机械可能用于什么种类的as机甲时,仓库另一头传来的枪声和喊叫声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放弃了辩论、向着事发地赶去。只用了十几秒,麦克尼尔便率先绕过仓库,来到了仓库后方,只见十几名全副武装的伊拉克士兵正和黎凡特旅士兵对峙着。双方互相手持步枪瞄准对方,剑拔弩张的架势恍惚间令人误以为黎凡特旅是入侵基地的敌人而不是伊拉克军队的盟友。 “你们在干什么?把枪放下!”麦克尼尔一路小跑着冲过去,赶到两队对峙着的人马中间,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虽然双方都听不懂英语,但麦克尼尔身上的臂章成了最好的证物,有些士兵在刚见到臂章的一刹那就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步枪。这时,正为这些士兵听不懂自己所说的话而苦恼的麦克尼尔发现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偷偷地从伊拉克士兵们的背后钻出并向着他跑来,心里最后的顾虑也消失了。年轻的美军士官把自己的翻译找来身边,又将自己的身份通知了这些伊拉克士兵。 这让有些紧张的局势得到了缓解,获悉美军派人来此的伊拉克士兵们不得不放弃了戒备态势并很不情愿地向麦克尼尔表示欢迎。有美军的声明作为支持,基地各处还在和黎凡特旅对峙的伊拉克士兵们也纷纷后撤,暂且允许这支来路不明的友军协助他们清扫基地中的废墟。 “艾哈迈德先生,你有没有在他们身上观察到一些反常的东西?”麦克尼尔等待着基地指挥官的来访,在那名伊拉克军官到来之前,他仍然尝试着验证自己的猜想:这座基地同秘密将某种生化武器运往安巴尔省北部和库尔德斯坦的安布雷拉脱不了干系。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被麦克尼尔的问题弄得不知所措,他慌乱地跟在麦克尼尔身后,从左到右徘徊了几圈,这才在麦克尼尔又一次回过视线的时候匆忙地开口说道:“……没有。他们的态度确实不太友好,可是这在许多地方都是常见的。在我向他们声明了自己的身份后,他们把我带到了堆放杂物的仓库里。那里只有少数几名士兵在看守,所以我也没法从他们身上找出任何问题。” 麦克尼尔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对仍然有些不安的艾哈迈德说道:“我们雇你们来做翻译,不是只让你们当翻译的。说实话,缺乏观察能力的人想生存下来是无比困难的,这和工作或身份无关。再想想。” 他确实想让艾哈迈德多思考一阵,而且卡萨德的呼唤给了他一个恰当地脱身的理由,免得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因无法适应职责之外的工作而焦虑。循着卡萨德的去向,麦克尼尔和卡萨德一同来到了被炸得支离破碎的一处地堡附近,一名中等身材的伊拉克军官正在那里等待他。附近徘徊着十几名伊拉克士兵和黎凡特旅士兵,这些惴惴不安的年轻人围绕着他们的长官,片刻不离,唯恐发生什么意外。 “我是来自美利坚合众国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的迈克尔·麦克尼尔中士。”麦克尼尔伸出手同对方握了握手,“您一定是这座基地的守备指挥官了。” “穆罕默德·阿玛里(uhaad al-aari)少校。”伊拉克军官也象征性地同麦克尼尔友好地握了握手,“感谢你们的援助,我们从未预料到信仰卫士团会深入到如此接近巴格达的地区并向着我们发起攻击……这也都是我们的责任,以为自己身处安全地带,便放松了警惕。” “现在弥补过失还不算太晚,少校。”麦克尼尔莞尔一笑,“事实上,敌人的动向甚至让我们也感到震惊。我军之前并不认为敌人有能力出现在这一带并发起攻势……如果您能尽快为我们提供和敌人有关的情报,这会对尽快巩固我们的阵地有着难以想象的重要价值。” 阿玛里少校点了点头,随即就不再说结结巴巴的英语,而是改换了更流利的母语。他对麦克尼尔说,攻击这个基地的信仰卫士团是从北方突然出现的。见这个消息似乎引起了麦克尼尔的兴趣,阿玛里少校又解释道,他不太了解安巴尔省北部被封锁地区是否已经被信仰卫士团控制,但他至少还记得起初向他们发起进攻的敌人确实是来自北方。 殷勤地为麦克尼尔进行翻译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不时地抬起头望着麦克尼尔的脸色,那越来越阴沉的面容让已经与麦克尼尔共事许久的翻译心中一惊。他不知是自己的表现还是这名伊拉克军官的说法令麦克尼尔不满,不管是哪一个,那对他来说都不会是好消息。忐忑不安地继续兢兢业业地工作着的翻译的反应被麦克尼尔无视了,此时此刻,他正在对最近发生的离奇袭击事件进行比较,以从中找出值得研究的重点。 上一次袭击美军的安布雷拉雇佣兵也是从北侧来的。两起袭击事件中的共性在于,敌人从北方前来进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袭击者利用某些手段绕过了侦察并自始至终没有暴露行踪,才能在重重阻碍之下接近其目的地。 不过,麦克尼尔并不需要怎么深究就发现事情和阿玛里少校的描述存在诸多冲突之处。真正的安布雷拉雇佣兵就在附近由博尚指挥,冒充信仰卫士团的不明武装组织和安布雷拉想必不会是同路人;此外,博尚一度向他提起,攻击这座基地的不明武装组织——尽管其大多分布于基地西侧——是从东面靠近基地的。阿玛里少校声称冒充信仰卫士团的不明敌军从北面进攻,或许是为了让它听起来像是同上次的袭击事件存在一定的关联性。 “……这还真是遗憾。”麦克尼尔只得先安慰开始自责的阿玛里少校,“这一次我接受了长官的任务,来到南方确认安巴尔省北部封锁区内的真实情况,没想到周边地区的受害程度也超出了我们的预料。这么说,我们不能对这么大的威胁视而不见,如果您不怎么介意的话,我希望……”他和卡萨德互相交换了眼神,“……帮你们把基地内的这一片废墟处理干净。” “这——”阿玛里少校不自觉地哆嗦了两下。 “这可是作为盟友的义务和责任哪。”麦克尼尔提高了音量,“不光是我们,也有非常希望和贵方日后多多配合作战的黎凡特旅……请问,难道您对我们的热情安排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这可是服务。” 仅凭麦克尼尔的身份并不足以让阿玛里少校退缩,麦克尼尔非常清楚这一点。因此,他希望能够通过点明自己来自驻库尔德斯坦美军这一事实来劝诱阿玛里少校向着更加危险的方向想象,而且他敢肯定劫后余生的阿玛里少校一定会尽可能地把事态考虑得更加严重——假如这个基地确实同安巴尔省北部的异常现象有关的话。任何一个正常的指挥官都不可能容忍盟军的一名普通士官来到自己的地盘指手画脚,阿玛里少校的退缩和忍让反而令麦克尼尔更加地怀疑对方的立场。 不管怎么说,他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在阿玛里少校已经答应的情况下又让这个身形已经有些臃肿的伊拉克军官当众难堪。礼貌地向着阿玛里少校敬礼后,麦克尼尔迅速地转往黎凡特旅的控制区,打算继续搜索可疑的物资。 “速度要快,等基地基本恢复正常后,我们就没有理由到处翻他们的东西了。”麦克尼尔对卡萨德说道,“必要的话,在一些箱子上安装定位装置以确定其流向……” “他这模样看起来不像是敌人的同伙,但是也不像是受害者。”阿玛里少校刚才的一举一动同样被卡萨德看在眼里,但卡萨德并没像麦克尼尔那样因阿玛里少校的温和态度而产生更多的怀疑,相反,他仅仅决定将阿玛里少校视为一个受到了威胁的知情者,“不要着急,起码我们现在还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你可以借着自己的身份来压制他,可是你决不能同盟友决裂,那会让你成为用于维持表面和睦关系的代价。就算你是美军的一员,攻击甚至杀害盟军的行为足够让你上军事法庭。” “您这么关心我,倒是让我感动得快哭出来了。”麦克尼尔皮笑肉不笑地哼着,“不必您来操心,【殿下】。我比您更了解我们的法律,并因此擅长灵活地游走在法律的边缘。而且——” 他的后半句话被艾哈迈德的大呼小叫给打断了。思路中断的麦克尼尔只得停止了思考并让卡萨德先去组织搜索工作,自己则留在原地,不满地盯着朝他走来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论本事,艾哈迈德的能力有目共睹;论忠诚,艾哈迈德也从不动摇。唯独让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许多美军军人困扰的是,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的热情有时候过头了。 “我想起来了。”艾哈迈德凑近麦克尼尔,尽量降低音量,小心翼翼地说道,“当时我很无聊,就在他们看管我的仓库里随便拿了点东西。那个仓库空空荡荡的,我也不知道它过去存放过什么,但是仓库里有很浓重的血腥味……” “什么东西的血腥味?”麦克尼尔翘着眉毛,“牛?羊?鸡?艾哈迈德先生,说话要严谨……那可能只是个原本用于囤积生肉的普通仓库。”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哆嗦着,从自己的口袋里翻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礼物】。麦克尼尔漫不经心地从忠诚的翻译手里接过了礼品,定睛一看,差一点把那东西抛到九霄云外。以上帝和救世主耶稣基督的名义发誓,这绝对是一颗人的牙齿,上面还沾着已经呈现出暗红色的牙龈组织碎片。 “我为您学会了我们合众国的黑色幽默而高兴,可是我并不喜欢在执行公务的时候开玩笑。”麦克尼尔声色俱厉地呵斥道,“把属于某个人的牙——说不定还是死人的牙——当成惊喜送给我,您以为我是牙仙吗?抱歉,我不会在半夜把小孩子枕头下的乳牙拿走,把睡着的敌人的脖子扭断更符合我的作风。” “麦克尼尔先生,这就是我当时在仓库里捡到的。”艾哈迈德吓得腿都软了,他抓着麦克尼尔的衣袖,勉强没有跪倒在地,“那些精神失常的家伙……不管叫梦游症患者还是叫食人症患者,肯定和我们不一样。一个充满了血腥味的仓库里的牙齿,说不定就可以成为我们的突破口。” 麦克尼尔半信半疑,他要求叶海亚·艾哈迈德立即带他去找那座仓库。不料,等艾哈迈德按照记忆来到仓库所在位置时,映入两人眼中的是一座焦黑色的废墟,旁边还有多名忙着扑灭火势的伊拉克士兵。这些士兵们见有人来附近观望,先是警觉地停下手中的工作,又很快地在看到了麦克尼尔身上的军服后放松了戒备。 取证工作彻底告吹了,垂头丧气的麦克尼尔只好和艾哈迈德一起去找卡萨德。然而,卡萨德也没能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乔庄打扮得同原本模样毫无相似之处的阿拉伯王子对麦克尼尔说,他们已经搜遍了目前处于黎凡特旅控制下的基地营区,但是没有找到半点可能同安布雷拉扯上关系的证据。 “除非我们现在进入归伊拉克士兵控制的那一侧去搜查。”卡萨德给出了结论,“也许你可以再找个理由同他们进行磋商、劝说他们让步。” “不,不,不,这可不行。”麦克尼尔思考片刻后就意识到卡萨德的主意不怎么靠谱,“咱们刚答应他们各自负责实际控制区,再说他们允许我们暂时驻扎在基地另一侧已经算是友善了。我看,我们不如借着帮他们整修基地的理由,就在这里观察几日。” “万一安布雷拉的雇佣兵回来,我们可就危险了。”卡萨德意有所指。 “这并不值得担心,卡萨德。”麦克尼尔抽动着鼻子,拿起水壶,畅快地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水,结果差一点把水呛进气管里,“……咳!好了,既然暂时找不到证据,我得把我们的发现告诉我们的同伴。让你的人架设通讯基站,我知道你们有这个本事。” 暂时安顿下来后,麦克尼尔开始构思自己要向不同友军呈现出的报告内容。不怎么合作而且还把库尔德士兵扣留下的哈瓦少校成为了麦克尼尔的出气筒,这家伙在麦克尼尔心目中只配了解到最低限度的情报;作为上司的琼斯上尉则必须知道更多,除博尚一事之外的所有情报都不能对他保密;核心内容则只能同舒勒谈,最好是让舒勒把内容转告伯顿,而且麦克尼尔从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手里获得的牙齿也需要带到吉欧特隆的分析中心去进行专业的检测。 卡萨德说到做到,他让黎凡特旅士兵们迅速地在基地的空地中搭建起了帐篷,并为麦克尼尔准备了其中一顶最安全的(位于中心区域),同时要求黎凡特旅士兵无事不得随便打扰麦克尼尔的工作。有了卡萨德的协助,麦克尼尔得以将他的发现报告上级并尝试着寻求支援。他现在孤军深入,缺乏必要的资源,就算他最终找出了安布雷拉的真面目,也无法及时地遏制敌人的阴谋。 “……不行,单纯地阐述事实是不能引起重视的。”麦克尼尔先为自己决定诬陷阿玛里少校而自责了几秒,“必须得夸大其词、扭曲真相才行,没办法。” 夜幕降临,黎凡特旅的士兵们结束了他们的清理工作,决定将更繁重的任务留到第二天。他们不知道卡萨德的真实身份,而且也无法看破卡萨德的伪装,只是因为相信上级所下达的每一个命令有助于将信仰卫士团驱逐出这片土地而怀揣着十分热情行动着。不分彼此的指挥官、战地教士和士兵们混杂地居住在一起,谁也不必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子:他们都有着同样的信仰。 卡萨德虔诚地做完了礼拜,而后前往麦克尼尔的帐篷内确认工作进展。 “消息发出去了吗?” “我对长官说,这个基地的伊拉克指挥官勾结安布雷拉。”麦克尼尔坐在一张由不同零部件拼接在一起的桌子旁,样子有些狼狈。他的头发被处于深思中的主人不断地向上拽着,使得卡萨德差一点在麦克尼尔的脑袋上见证伯顿的莫西干式发型。 “那他们是怎么回复的?”卡萨德内心一跳。 “很规矩的回答:准许继续深入,并且会通知友军和吉欧特隆公司给予必要支持。”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但我还不清楚这支援会什么时候到达,也许从来就没有什么支援。更重要的是,如果我军做出了过激反应……到时候我得为造成的误会和损失承担全部责任。” “遇到这种事,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职就行。”卡萨德严肃地对麦克尼尔说道,他丝毫没有嘲笑或讥讽对方的意思,“我看得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有自己的信仰。那就多做祷告,少胡思乱想,把一切未知的事情交给主就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黎凡特旅的人帮你把这颗……疑似能用作证据的牙齿送到吉欧特隆公司在巴格达的驻地。” 麦克尼尔接受了卡萨德的建议,他最后向舒勒发送了更加详细的说明,然后打算先趴在桌子上打个盹。刚进入梦乡没多久,麦克尼尔的好梦就被外面传来的巨大噪声打搅了。他怒火中烧地奔出帐篷,却见基地里的伊拉克士兵们正将几辆大型运输车开出基地,只留给面面相觑的黎凡特旅士兵们一个神秘莫测的背影。 被惊醒的众人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十几分钟后,阿玛里少校出面解释说他们打算向附近的其他驻军求助并转移基地内的重要物资,这才打消了黎凡特旅士兵们的疑虑。确认不是信仰卫士团来袭后,黎凡特旅的士兵们各自解散,有些人返回帐篷中睡觉,另一些则继续站岗执勤。 被噪声吵得头疼的麦克尼尔昏昏沉沉地沿着一条不规则的路线返回帐篷,差一点在门口和卡萨德撞在一起。 “赶快休息。”他含糊不清地说着。 “……他们把某些东西运出去了。”卡萨德指着运输车离开的方向,“还记着我们白天看到的那个巨型电磁肌肉模块吗?对,它现在离开了这座基地,向着……更南方前进。” 麦克尼尔眼神中的倦意在短短几秒内一扫而空,他屏息凝神,思考着车队可能的去向,并决定尽快采取行动以跟踪可疑的伊拉克士兵们。 “他们的目的地可能是哪里?”他双手分别搭在卡萨德的双肩上,从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单词都充满着斗志,“你比我更熟悉这里的环境,也比我更能猜得出他们的去处。” “这附近没什么重要据点,况且沙特阿拉伯对伊拉克的态度也不怎么好。”卡萨德笑了笑,“不过,如果不看重要性而关注隐蔽性,却有一处禁区最适合做见不得光的生意,那就是十几年前继海湾战争爆发之后的第五次中东战争里,科威特北部被核弹袭击的地点附近。” “这里的工作就交给你了。”麦克尼尔钻进帐篷,片刻后披着外套走出,作势要去找大概已经睡下的艾哈迈德,“我来这个世界有四个多月了,必须得给敌人一点苦头吃。” “那你自己保重,我没兴趣给异教徒收尸。”卡萨德背对着麦克尼尔,举起了右臂,挥了挥手。 “我也是。”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18) or6-ep2:尼布甲尼撒(18) “我一直以为从小到大见识过各种惨烈战场的伊拉克人在见到类似的场景时不会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麦克尼尔自己开着车子,他拒绝了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为他驾车的请求,这反而让坐在他身旁的翻译十分地不安,“……不用紧张,我只是感到有点无聊。我说啊,你在我们面前吐得狼狈不堪的次数也不少了,这就是你在战争环境中锻炼出来的本能吗?” “没有人会喜欢见到血肉模糊的战场的,麦克尼尔先生。”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缩在座椅上,局促不安地频繁向麦克尼尔投来无助的视线,“从小到大,最经常陪伴我的就是枪声、爆炸还有死尸。我……我想,我只是逼迫着自己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来,不像你们这样把自己锻炼得能够无视一切发生在眼前的惨剧。” 麦克尼尔打算前往科威特北方追逐敌人的消息传到吉欧特隆公司后不久,他就接到了舒勒本人的回复。这位目前在吉欧特隆公司有着一定话语权的科研负责人没有劝阻麦克尼尔,不过他格外向麦克尼尔强调,单枪匹马追击敌人是不可取的。因此,按照双方的协商结果,麦克尼尔打算在抵达目的地之前接收吉欧特隆公司向他输送的补给装备,以便在复杂的环境中更好地挖出敌人的真面目。 这一次他又孤身一人了,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普通翻译。像阿南达那样的人,也许不会再有第二个——言外之意,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一旦碰上激烈的战斗就会变成拖累麦克尼尔的累赘,然而麦克尼尔却又必须把对方带在身边,不然他听不懂半句阿拉伯语。凭借他的战斗技巧,只能在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勉强服从指挥时保住对方的性命,若是可怜的翻译被战场吓得精神失常而到处乱窜,十个麦克尼尔都不能把自己主动找死的人救回来。 于是,正驱车前往目的地的麦克尼尔告诉艾哈迈德: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必须严格遵守他的命令而不是被本能驱使。 “我也不喜欢战争,这是真心话。”麦克尼尔用右手扶住方向盘,左手从衣兜里翻出了他出发前携带的巧克力,“别看我们似乎是一群从战争中追逐荣耀、名誉和财富的战斗机器,大部分人也只是被迫谋生。” “被迫谋生?哦,天哪。”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大呼小叫着,“麦克尼尔先生,你们可以用战争来谋生,而我们只能被动地承受战争带来的损害……这便是根本性的差距了。如果我生在美国,也许我就可以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了。没关系,还不算晚。” 年纪同麦克尼尔相仿的翻译无事可做,除了和麦克尼尔聊天外,他把全部的精力用于观赏着道路沿线的风光。坦诚地讲,路旁并没有什么值得游人驻足的美景,更多的仍是一望无际的黄沙、简陋破败的土坯房、载着伊拉克本地农牧民的拖拉机以及在伊拉克人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各种寺庙。这么多年下来,他看腻了一成不变的重复景象,山重水复,让他更加迫切地想要逃到一片自由的乐土上。 “我也并不是生在罗马的人哪。”麦克尼尔嘿嘿一笑,接着换了一种略微伤感的口吻,“我的父母都是英国人,但他们后来在事故中遇害了。当时有一位合众国陆军军官收养了我并把我带到了合众国,我就这样在不久之后成为了合众国的公民。” “啊……这……”艾哈迈德一时语塞,他犹豫了许久,没敢继续说什么羡慕麦克尼尔的话,“……这肯定是个悲剧。” “但我仍然比你们幸运得多,因为我从来不必担心有炸弹落到自己的头顶或是家门口出现一群披着长袍的萨拉菲战士。”麦克尼尔笑着摇了摇头,“听着,艾哈迈德先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苦恼,而且这苦恼会随着生存境遇的不同变得难以理解。有时候你可能会认为别人向你诉苦时是在变相地炫耀,又或许你会认为那种苦难不值一提……要多思考啊。”说着,他把另一块巧克力递给了艾哈迈德,“接下来这几天咱们大概没法正常进餐了,保存好体力。” 半个多小时后,麦克尼尔发现不远处有一座废弃的伊拉克军基地的轮廓,他知道那就是自己同舒勒约定的地点,便加大了油门、一路朝着目的地疾驰而去。车子抵达了靠近废弃基地的公路拐角边缘,麦克尼尔就将车子停在这里,告诫艾哈迈德在他离开时确保车子的安全。他也不管艾哈迈德有没有听懂他的话,只是提着背包向基地遗址前进,打算在那里迎接吉欧特隆公司的访客们。 像这样的废弃军事基地,是伊拉克各地随处可见的别样景色。当年被寄予厚望的旧伊拉克军队,面对着多国联军的新式战略战术,成为了任人宰割的肥肉。战阵结束后,伊拉克不再需要保持那样一支仅因寄希望于敌人与他们展开旧式地面争夺战而存在的庞大军队,许多被摧毁的军事基地即便具有一定战略价值也在美军的保护下变得毫无意义。任由这些基地旧址接受风吹日晒,似乎成为了美军彰显自身意义的特殊手段。 麦克尼尔没有进入基地,他也不想到一座废弃的基地中探险。相反,他围绕着基地外围行走,并且很快注意到附近的沙地上出现了不规则的凹陷。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麦克尼尔又大胆地向着凹陷处走去,结果没走几步就一头撞在了一道看不见的金属墙壁上,震得他头晕眼花。 前方闪烁着雪花状的电子纹路,一架解除了光学迷彩的直升机出现在他面前。片刻过后,直升机上跳下了几名乘员,而刚刚露出真容没几秒的直升机又隐没进入了无边无际的沙地中。 “下午好,麦克尼尔中士。”来人指着身旁的一个巨型箱子,“我们为您带来了舒勒博士准备的特殊礼物。” “能遇到你们真是我的幸运。”麦克尼尔拍手称快,“既然如此,那就快把箱子打开,然后你们也好把箱子装上直升机,免得留下痕迹。” 箱子里的礼品,是经过吉欧特隆公司翻修后焕然一新的小型as机甲,它的体型同常人相仿,比麦克尼尔略高大一些。这么重要的研究材料本该留在吉欧特隆公司的分析中心内作为逆向探索安布雷拉技术的锚点,麦克尼尔做梦都没想到舒勒竟然将如此珍贵的装备交给他来使用,仅仅因为他们手头没有任何一种能投入实战的无人机。箱子里附带的说明也证实了麦克尼尔的猜想——舒勒认为麦克尼尔最需要的是无人机,并且决定将刚整修好的小型as机甲交给麦克尼尔来使用。 直升机的螺旋桨盘旋的声音逐渐离麦克尼尔远去,只剩他一个人留在原地读着舒勒用尽可能简明易懂的语言为他所写的操作说明。 【……疑似原本搭载于该as机甲内部的ai受到了不可逆的破坏,因此我们只能勉强将其改造成为传统意义上的无人机。这架小型as机甲上装备了光学迷彩和用于应付一般战斗的步枪,完全可以作为追查你所说的巨型电磁肌肉模块下落的好助手。另外,如果你判断该as机甲即将被敌人捕获,请立即启动自毁程序。操作说明见下节。】 即便是舒勒也不可能违反常理而直接发明出常用的平板电脑,事实上,他给麦克尼尔提供的遥控装置简陋得让麦克尼尔几乎要落泪。即便是有人恰巧从这里路过并目睹了麦克尼尔操控小型as机甲的全过程,那些人大概也只会以为麦克尼尔是个大号模型爱好者并且正用遥控器操作他心爱的模型——就像小孩子用遥控器【驾驶】玩具车那样不值得稀奇。 “你就是给我弄一个xbox手柄也行啊,这东西实在是……”麦克尼尔蹲在沙地上叹气,“好,你的好意我收下了。” 他首先尝试着启动了光学迷彩,这架被舒勒重新命名为【复仇者】的小型as机甲马上就从他眼前消失了。拥有光学迷彩的小型as机甲当然能够成为他无声无息地接近敌人、探查情报甚至给敌人致命一击的利器,唯一的问题在于,他该怎么把这东西带到执行任务的地点附近。卡萨德放在巨型电磁肌肉模块上的追踪装置显示它在科威特北部某处停下了,那正是卡萨德事先所怀疑的主要目的地。如果麦克尼尔打算让【复仇者】跟着自己的车子一路跑到指定地点,就算它全程开启光学迷彩,其活动时的噪音也会让它暴露。 看来只能尝试着把这架as机甲塞进车子了。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焦急地留在车子上等了许久都不见麦克尼尔回来,几乎怀疑麦克尼尔遭逢不测。不过,当他发现麦克尼尔的声音从公路右侧传来时,这份不安就烟消云散了。也许是过于高兴让艾哈迈德下意识地忽略了其他不协调之处,直到麦克尼尔跑到车子附近,他才注意到麦克尼尔的打扮和离开时没什么不同。 “……补给和支援装备呢?”艾哈迈德愣住了。 “在这呢。”麦克尼尔指了指身后,但他后方空无一物,“好了,我不能把它展示给你看,而且咱们得先把它装上车子才行。把后面的门打开,我试着让它进去。” 艾哈迈德不解其意,看来他还是没明白麦克尼尔带来了什么。见艾哈迈德没有理解自己的意图,麦克尼尔只得自行打开了越野车的两扇后门,而后操控着【复仇者】以蜷缩姿态钻进车子里。车子不停地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而且不断地左右摇晃,那模样把站在外面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看得心惊肉跳。 摇晃停止后,两人各自从左右两侧上车,继续赶路。 “原来这就是吉欧特隆公司提供的秘密武器啊。”参加过物流中转站调查行动的艾哈迈德只知道麦克尼尔等人当时从那座死寂的物流中转站里发现了一份奇怪的录音,他还不清楚那里有一架被击毁的小型as机甲,如今这秘密也算是暴露在艾哈迈德眼前了,“世界真是神奇,我小时候从来不敢想象世界上还能有复现童话中的隐身衣效果的技术。” “阿拉伯世界里有童话吗?”这倒是让麦克尼尔有些惊讶,“啊,这确实让我非常惊奇……之前我一直以为你们的全部创作集中于教义和经书。” “伊拉克也不止有寺庙和念经的教士啊。”艾哈迈德苦笑着,“……但是和你们相比,我们所拥有的东西还是太匮乏了。” “如果你们当中的每个人都只想着跑到合众国,那么你们的其他同胞就只会过着越来越匮乏的生活,这又会进一步让剩下的人失去生活的信念并重复着上述过程。”麦克尼尔若有所思,“我很欢迎您来合众国生活,艾哈迈德先生。但是,这片土地上总会有那么一些跑不掉的人,他们必须学会艰难地生存下去。”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那比麦克尼尔显得颜色更深的脸颊上挤出了一丝尴尬的无奈。 “那不会是我,对?” “当然。” 前进的路被挡住了,层层叠叠的铁丝网和各种警告标志提醒着前来这里的人们,前方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区。迈克尔·麦克尼尔下了车子,来到铁丝网面前徘徊了一圈,又向着铁丝网后眺望了几眼,转过头返回车子旁,告诉艾哈迈德,他打算先行折回并在附近寻找一个安全的据点。 “如果我们直接冲进这里,所有人都会注意到的。”麦克尼尔已经打定主意把侦察任务交给【复仇者】来解决,“更何况,我们也没有防化服……进去了也是送死。” “那我们到时候该怎么回收这东西?”艾哈迈德指了指后排座位上蜷缩成一团的小型as机甲,“它对吉欧特隆公司很重要。” “艾哈迈德先生,您何时产生了可以把在辐射区内执行过任务的装备随便地撤回来的错觉?”麦克尼尔吹着口哨把【复仇者】放了出去,他无比期待着这架小型as机甲反过来给安布雷拉添麻烦时的模样,到时候安布雷拉的首领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它的命运就是在这里耗尽利用价值后成为……灿烂的烟花。坦率地讲,这还是一种颇具诗意和浪漫气息的毁灭方式,比起一声不响地躺在回收废旧装备的工厂内成为黯淡无光的废铜烂铁,光辉灿烂的死亡或许对它来说是实现自我价值的最好归宿。” 下一步则是按照吉欧特隆公司的安排撤退到另一处准备好的据点中,在那里,麦克尼尔能够安全地操控他的as无人机且不被冒失的陌生人打扰。不过,他仍不能确定自己在这一次的行动中——原本只是为了给琼斯上尉争取更多的利益并维持自己在美军的关系网络——过多地依赖吉欧特隆公司是不是正确的决定。他始终是合众国的军人,而不是吉欧特隆公司的雇员;他向合众国和合众国的全体公民宣誓效忠,而不是服务于将雇员当成家畜的企业大亨们。 更重要的是,麦克尼尔迄今为止也没能找出吉欧特隆公司在他身上投入大量资源的必要性。商人不会做赔本的生意,尤其是像哈罗德·布朗这样手握海量资源的时代巨子,更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在一个as机甲测试项目上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唯一的解释是,吉欧特隆公司希望在这里获得一些麦克尼尔至今无从理解的利益,而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美军则是他们用来登上金字塔的工具。那么,麦克尼尔就必须比对方更早一步找到答案并反过来以此要挟对方,这样才能避免得到一个被人卸磨杀驴的下场。 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赶到吉欧特隆公司设立在附近的监视哨站,那是为了监控核辐射区域的最新状况而特别设立的,同时也肩负为其他活动提供必要支援的责任。这座哨站的负责人已经提前得到了通知,他们一见到麦克尼尔的那辆越野车便马上放行,并且第一时间将麦克尼尔安排到了便于工作的房间中。还没等麦克尼尔安顿下来,又有一个团队闯进了屋子并声称他们要为麦克尼尔搭建尽可能便捷的工作平台。 接通了显示器后,麦克尼尔开始操控着【复仇者】接近巨型电磁肌肉模块所在位置,并利用这架小型as机甲的光学设备观察沿途的情况。 “就是你们一直负责监视核辐射区域?”麦克尼尔时不时地回头望着直冒冷汗的吉欧特隆公司雇员,“看起来,你们没有察觉到有人偷偷摸摸地在禁区内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事实上,我们的真实工作根本不是监视核辐射区域。”那雇员摊开双手表示承认自己的过失,“以前这里只是为了协助我们公司在科威特参加的重建项目而囤积重要物资的据点。这么做会让竞争对手警觉起来,所以我们对外说这里只是个环境观测站……” “……算了。”麦克尼尔打消了责怪对方的想法,“但你们肯定比我更了解这附近的情况,因此我现在需要你们帮我指明这个辐射区内的重要遗迹。” 按照吉欧特隆公司雇员们的指点,加上卡萨德放置的定位装置发来的信号,麦克尼尔最终锁定了被伊拉克军队运出那座可疑基地的巨型电磁肌肉模块的去处。根据其他吉欧特隆公司雇员们的说法,那里原本是一座原油提炼厂,可惜旧伊拉克军在战败之前纵火点燃了储存的全部原油并使得整个设施成为一片废墟。 “大火熊熊燃烧了整整几个月呢。”另一名上了年纪的雇员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哎呀,那景象,毕生难得一见!到处都是沾满了黑色原油的飞禽走兽……” “更别说后来还发生了核爆炸。”旁边的雇员插嘴说道,“真想不通伊拉克人从哪搞来了核武器。” 坐在一群吉欧特隆公司雇员之间,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一句话都不敢说,他只能屏息凝神地注视着麦克尼尔的屏幕上所显示出的画面,期望自己派上用场的时刻能够早一些到来。然而,麦克尼尔的【复仇者】在这座被焚烧得焦黑的原油提炼厂外围观察了许久也没有靠近。 众人不解其意,只是一味怂恿着麦克尼尔快些进去调查。这些吉欧特隆公司雇员们还想早些休息,没人打算陪麦克尼尔在这里熬夜。 “也许我们确实应该快点行动。”艾哈迈德也看出了雇员们的不耐烦。 “这座设施里面没有透出半点光亮,看起来就像是被完全废弃了。”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但是,虽然建筑本身看上去还保持着原样,附近的地面上却有超载的大型运输车辆驶过的痕迹。只是,我现在还不太清楚他们怎么既要避免行动被发现又要避免自身成为核辐射的受害者,也许我们应该继续等待一段时间。” 吉欧特隆公司的雇员们只得继续忙碌起来,其中一部分人负责分析画面,另一部分人则尝试着对【复仇者】采集到的背景音进行提取,以判断是否有开启了光学迷彩的车辆或直升机出现在附近。过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麦克尼尔本人都快打瞌睡的时候,终于有一名雇员跳了起来。他连忙跑向显示屏,对着麦克尼尔说,刚才肯定有一架直升机从麦克尼尔操控的小型as机甲上空飞过。 麦克尼尔打起精神,操作【复仇者】向着原油提炼厂前进。他仔细从显示屏所展示的画面中寻找蹊跷之处,并且惊恐万分地发现这座设施外围有全副武装的小型as机甲巡逻。或许是敌人不相信会有人找到这里,这些小型as机甲没有开启光学迷彩,不然率先暴露的就会是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的麦克尼尔了。 即便如此,贸然穿过由小型as机甲巡逻的路线仍然是危险的。思前想后,麦克尼尔决定让【复仇者】从原油提炼厂的附属设施附近攀爬进入设施内部,再做更细致的侦察。 众人满头大汗地忙碌着,他们生怕麦克尼尔一着不慎葬送了整个行动进而又让他们今年的奖金泡汤,所幸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复仇者】有惊无险地翻越到了厂房内部。麦克尼尔尝试着从厂房上方的管道攀爬到另一侧,就在他小心翼翼地让as机甲吊在半空中时,厂房内部的景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浑身上下裹在防化服中的工作人员们,正在将一些巨大的机械部件运输到这座工厂内,而从内向外看时偶尔显现出的雪花状闪烁无疑告诉麦克尼尔,敌人使用了光学迷彩以免工厂内的真实情况被外界发觉。 这时,从工厂外走进了一队身穿黑色皮大衣式制服的不速之客。为首的赫然是博尚,在他身旁的则是几名穿着伊拉克陆军军服的军官。 “总裁稍后就到。”博尚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工厂内。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19) or6-ep2:尼布甲尼撒(19) 迪迪埃·博尚收起盖革计数器,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面容,回避着从其他伊拉克人那里投向他的视线。把自己的真实相貌暴露出来——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盟友——都是危险的,想必伊拉克人也清楚这一点。因此,他们在这处位于核爆辐射区域边缘地带的废弃工厂内碰面并商谈合作事宜竟要以展示真容为前提,不能不说是彼此缺乏信任的明证。 合作伙伴的冒失和不谨慎使得博尚对合作的前景缺乏信心,即便他从来都不是真正效忠于安布雷拉的可靠雇员。这工厂中只要有一个间谍拍摄下了出席的伊拉克军官的真面目,便能叫这些懒得做掩饰的家伙当场暴露。跟一直受到美军严格保护又自认为本事不凡的伊拉克军官们比起来,还是信仰卫士团的那些指挥官更懂得怎么低调地做事。 除了做必要的声明外,博尚保持着沉默,避免和伊拉克军官们产生更多的交集。他忠实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同其他身穿黑色制服的雇佣兵们在工厂内巡逻,不时地向来访的合作伙伴们展现他们的诚意。再向着核爆炸中心区域前进,辐射强度会增大到不穿防护服就有性命之忧的程度,但在禁区的边缘地带,短时间地暴露在不怎么致命的辐射下不会让参会人员回去后蹊跷地死于各种稀奇古怪的绝症。此外,伊拉克军队将大量防化服调配到此地也会引起怀疑,那还不如让参加谈判的人们自行承担风险。 巨大的as机甲模块和另一半厂房中堆积的罐子每时每刻都在向伊拉克军官们强烈地展示着自己的价值。单凭这些超出了伊拉克军官们的理解能力范畴的武器,或许足以让伊拉克人冒着巨大的风险来收下神秘的盟友们呈上的礼物——为了更长远的合作关系奠定必要的基础。 不多时,工厂门口又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噪声。内部灯火通明但从外面看起来仍是漆黑一片的厂房迎来了新的访客。这位来客穿着同博尚等人身上的皮大衣几乎同一款式的外套,戴着一副墨镜,打理得服服帖帖的短发紧贴着他的头皮,让那孔武有力的头颅平添了几分威严。他先是友好地向着自己的手下们打了招呼,而后才走上前去,郑重地同迎上来的一名伊拉克军官握了握手。 “晚上好,祖拜迪将军(al-zubaidi)。” “没想到您会从美国赶来这里,这很危险。”被称为祖拜迪将军的男人是一名下巴上留着大胡子的伊拉克将领,他大概有五十多岁,胡子一半灰色一半白色,看上去活像是一把油漆刷,“有了你们的帮助,我们的事业会更进一步。” 陪同在旁的博尚只想冷笑。他为安布雷拉工作了几个月,完全清楚安布雷拉还在同时支持信仰卫士团,可惜这位似乎把安布雷拉看作了救命稻草的伊拉克将军却没有看清这一点。不仅如此,祖拜迪那低声下气的模样,更是令博尚产生了由内而外的厌恶。他不敢说每一个伊拉克人表现出来的顺从都是假的,但其中至少有一半不是真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最终选择投靠信仰卫士团的伊拉克军官和士兵了。 他没有时间和麦克尼尔或其他人保持联系,那只会让他更快地暴露。从他进入安布雷拉的第一天开始,博尚便意识到,包括他在内,所有自愿或被迫为安布雷拉服务的人的性命都掌握别人的手中。迄今为止,安布雷拉几乎没有对外泄露情报,自然不是因为全体成员的忠诚,而是由于站在博尚左侧的这位【总裁】以一种让人无从反抗的方式钳制住了所有不可靠的外勤人员。 “……stars-1。”博尚刚把自己的思维发散出去,他的雇主就发话了,“带着祖拜迪将军参观我们的样品。” “是。”博尚晃了晃头,把那些现在不该有的念头从脑海里抛出,“请跟我来。” 即便穿着雇佣兵的黑色制服却仍然在举手投足间展示着他的绅士风度的博尚走在前面,他身后则是包括祖拜迪将军在内的几名伊拉克军官,而方才同祖拜迪交谈的总裁则借着楼梯前往工厂上层的桥梁处视察组装情况。那些巨大的as机甲零部件无疑告诉每一个见到它们的人:这座工厂中将产生无比恐怖的战争机器。然而,比起可以用具体的词语和感觉来描述的as机甲,博尚接下来要向伊拉克人介绍的东西反而令他更加畏惧。 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些平平无奇的罐子上移开,博尚从一旁的纸箱上拿起了他预备用来向客人们展示的样品。 “我想,各位经常为信仰卫士团的强制组织大量平民加入自杀部队而困扰。”博尚小心翼翼地将试管举起,展示给祖拜迪,“是的,信仰卫士团的士兵是这片土地上最难缠的士兵。他们会用一切方法和你们战斗,即便是快死了也要引爆身上的炸药以便同身旁的敌人同归于尽……所以,假如我们有一种让这些癫狂的家伙自相残杀的办法,那么和平就会在短时间内重回伊拉克。” 灰白胡子的中年军官接过那试管,他肩章上的伊拉克国徽和两把交叉的剑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一名伊拉克陆军少将(liwa),如今同一个与美军敌对并和信仰卫士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神秘组织进行合作,一旦暴露,等待着他的绝不是任何意义上的体面下场。 “……这是一种……逆转录病毒?”祖拜迪少将喃喃自语,“我之前听过你们的介绍。” “被感染者的内脏和脑部会受到严重损害,同时对脑部的损害将扭曲和放大其食欲,让被感染者成为不断地攻击和啃噬活人的……【僵尸】。”博尚严肃地提醒祖拜迪少将注意安全,“病毒会通过空气、水、体液进行传播,一旦在某一地区爆发,其扩散趋势短时间内就会变得无法遏制。简而言之,如果您不幸在这里打破了试管,这工厂里的所有人,包括您本人,都会成为僵尸。到那时,我们会在扭曲的食欲的操控下不断地寻找未被感染的活人,直到病毒对脑部的破坏彻底停止我们的生理活动。” 祖拜迪少将身后的几名伊拉克军官听了博尚的描述,个个面露惊慌之色。在他们的观念中,使用如此不受控制的武器——还是很容易导致他们被美国人问罪的生化武器——去和敌人作战,哪怕那敌人是穷凶极恶的信仰卫士团或其他什么妖魔鬼怪,造成的负面作用恐怕将会远远超过战争胜利带来的战果。其中一名少校小声对同伴说,万一到时候他们没控制住病毒蔓延的趋势,怕是整个伊拉克都会因此被葬送。 但是,他们的窃窃私语影响不了祖拜迪少将的决定,况且他们自从决定无视长官的小动作之后,也不再有独善其身的可能性了。 “……这是最后手段,在此之前,总裁希望你们用更不容易被发现的as机甲去对付信仰卫士团。”博尚补充了一句。 “但我们给不了你们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祖拜迪少将把试管还给了博尚,脸色中掺杂着不小的忧郁,“我们伊拉克穷得很,而且你们需要的肯定不会是石油。老实说,你们所提出的条款对你们自身几乎是无利可图的,我的部下当中有不少人怀疑你们是美国人专门派来试探我们的诱饵。” 博尚正要开口回答,只见那被称为总裁的男子从上方的楼梯迂回到了附近,于是博尚便谦逊地后退两步,把表演的舞台交给了自己的雇主。 “威斯克总裁。”他略微低下头向雇主行礼。 “让我来解释。”威斯克上前两步,“祖拜迪将军,我们所掌握的资料显示,您在十几年前曾经参加过俄国同旧伊拉克的合作项目,尽管那项目由于海湾战争的爆发而无限期中止,但那些现在对你们而言毫无意义的资料对我方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我们是商人,当然不会做赔本的生意,那份资料就是我们希望从你们这里拿到的东西。” 祖拜迪少将迟疑了许久,他把双手插进衣兜里,有些烦躁地在威斯克和博尚面前来回漫步。半晌后,终于拿定了主意的伊拉克将军有些犹豫地开口说道:“这倒是不难,现阶段没人会关注旧伊拉克留下的那些遗产,把它们调取出来也不会遇到什么阻碍……但是,您应该明白,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美国人的关照。” 到底是什么合作项目呢?博尚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俄国人和伊拉克之间的合作项目究竟为什么值得他目前所服务的这个庞大组织劳神费力地在伊拉克大动干戈,不过他确实相信威斯克所说的话,那就是其收益必然抵得上他们在此的全部付出。 不,确实有些在安布雷拉内部没有掀起什么水花的花边新闻暗示着威斯克很在乎那些奇奇怪怪的研究。几个月之前,安布雷拉和不停地私下倒卖装备的某位俄军将领达成了协议并试图从俄国境内获取一些装备,不料那装备在半路上就被人劫走了。后来那名俄军将领只得向安布雷拉一方抱怨说,是格鲁吉亚人从中作梗,而且他发誓一定会因此找机会好好地报复不识抬举的格鲁吉亚。 ——只有真正意义上的蠢货才会相信格鲁吉亚人有那个本事预先得知严格保密的行动并成功地从好几架俄制zy-98型as机甲的保护下劫走货物。 “将军,请您放心,我们并不会服务于任何特定国家的利益,美利坚合众国也不会例外。”博尚帮腔道,“如果您认为美国人的存在会影响我们的之间的合作,那么下一步当然是要在不破坏这一地区的现有格局的情况下绕过美国人的视线来完成我们的交易。假如您真的希望歼灭信仰卫士团,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美国人的保护上。” 这最后一句话极大程度地刺激了祖拜迪的自尊心,连他身后的几名伊拉克军官也不得不开始重新思考他们的立场。美军保护着伊拉克,同时也想方设法地使用各种理由继续留在伊拉克,维持信仰卫士团的长期活跃说不定就是美国人的策略。信仰卫士团终日指责伊拉克军队是美国人的一条哈巴狗,可祖拜迪少将又有什么理由去反驳呢?现在,他似乎从合作伙伴伸出的橄榄枝上找到了那条艰难的道路。伊拉克必须用自己的力量战胜一切困难,无论这条路有多么坎坷。 把工厂另一侧那个正在组装中的大家伙交给伊拉克人,事实上并不会给安布雷拉带来什么威胁。as机甲的奥秘至今很少有人能够破解,尤其是涉及到那疑似需要用驾驶员的个人意志去驱动的装备,一切理论都转化为了玄学。别说是把一架巨型as机甲交给伊拉克人,就算是安布雷拉把技术手册原原本本地白送,伊拉克人十年之内都不一定能看得懂这东西的工作原理。 祖拜迪少将又向着手下吩咐了一些事务,这些军官们便有条不紊地指挥下方的工人和士兵将堆放在工厂角落里的罐子装载到那还在拼接中的巨型as机甲的不同部位。机甲驾驶室旁,一名伊拉克驾驶员正在向着他所信仰的神明祷告,那是出征前最后的祈祷,或许他期望着自己能够在天国之中获得光荣的一席之地。 身材魁梧的青年白人男子站在连接着工厂上半部分两侧楼梯的金属桥梁上,俯视着下方如同蚂蚁一般忙碌着的人们。 “……真是遗憾。”博尚擦着脸上的冷汗,“这架不怎么科学的as机甲完全要依靠λ式驱动仪才能站起来。” “t-p样品不是可以确保驾驶员的脑部活跃程度在短时间内始终处于阈值以上吗?”威斯克回过头,他那隐藏在墨镜下的双眼没来由地令博尚寒毛直竖。 “总裁,库尔德斯坦实验部提供的数据表明,t-p样品必须在被感染者的脑部产生类似恐惧情绪下的生理活动时才能触发突变。”博尚回忆着自己所了解到的消息,“但是,让他们开着这东西去找信仰卫士团,那么驾驶员或许在半路上就会出现食人症晚期症状。” “那不是更好吗?”威斯克终于将视线从博尚身上挪开了,可怜的法兰西绅士如释重负,“归根结底,λ式驱动仪需要的只是一个用来提供【精神力量】的电池,一旦它被启动,驱使着as机甲战斗的就不再是指令而是驾驶员的思维。那么,坐在里面的到底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驾驶员,还是一具只会寻找下一个食物的僵尸,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你不是很喜欢桌游吗?我们即将扮演的,就是常见的亡灵角色。” 不谈他们正在做的这门生意背后是多少看不见的死亡和悲剧,博尚其实对自己的工作环境还算满意。他所在的这支名为stars的雇佣兵部队,是直接归名为阿尔伯特·威斯克(albert wesker)的【安布雷拉总裁】(尽管这并不是任何一家实际存在的公司的名字)指挥的特殊部队,专门负责在安布雷拉目前着重处理的伊拉克及附近地区事务上进行必要的协调。stars里除了博尚之外,还有安布雷拉收留的其他无处可去的危险人员,这些来自全球各地的战斗专家共同组成了安布雷拉手中的利刃。 以上帝的名义发誓,博尚决不会认为威斯克的stars和麦克尼尔曾经在某个平行世界组织起来的stars之间会有什么关联。 不谈公务的时候,威斯克也总是表现得十分冷漠。博尚之前从来没在任何一次视频通话中见过对方露出笑容的模样,倒是亲眼目睹了威斯克把一个执行任务失败的雇佣兵当场勒死的凶相。从那时起,他就提醒自己,威斯克容不下任何失败——安布雷拉只需要最精锐的人员,失败者在这里没有立足之地。 头顶的管道发出了金属摩擦的微弱声响。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让这架小型as机甲跳下去自爆?”一直忙着记录他所听到的各种阿拉伯语对话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终于办完了手边的工作,他身旁的吉欧特隆公司雇员大半都去休息了,只有他和麦克尼尔还在这里监控着敌人的一举一动,“这家伙肯定是敌人的首领,我们只需要把他干掉,敌人的阴谋也就瓦解了。” “瓦解?不。”麦克尼尔竖起右手食指,“第一,咱们的小型as机甲不一定能精确地把他炸死;第二,万一炸到了下方装有生化武器的密封罐……你知道到时候我们会面对多少【僵尸】吗?”他继竖起右手中指后又伸出了无名指,那灵活的动作把艾哈迈德看呆了,以至于想要效仿的艾哈迈德无奈地发现自己的无名指没法单独竖起来,“第三,这事结束后我们该怎么收尾?总不能随便找个理由把在场的伊拉克军官全都抓起来,毕竟我们的调查其实也是非法的,调查手段同样没法说出去。如果你不想被关在监狱里连续抄好几年的技术保密协议,最好别跟我提这么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案。好了,把你记录的内容给我看一下。” 而且,麦克尼尔不可能在博尚仍然在场的情况下贸然发起袭击。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殷勤地向麦克尼尔递上了自己在笔记本上所记录的全部阿拉伯语对话内容。看着艾哈迈德翻译出的英文,麦克尼尔陷入了深思中。如果艾哈迈德从【复仇者】捕捉到的声音中所解读的内容完全正确,那么今天这些伊拉克军官正要用安布雷拉支援的生化武器和as机甲去袭击信仰卫士团,这对同样与信仰卫士团的美军而言肯定是个大好消息,然而麦克尼尔却无法让自己忽视出现在库尔德斯坦和伊拉克的两处封锁区。安布雷拉和信仰卫士团勾结,这是一部分知情的美军公认的;现在安布雷拉反过来又和伊拉克军队做交易,必然包藏祸心。 “喂,你去把这里监视到的情况报告你的上司……不,联系在库尔德斯坦的分析中心。”麦克尼尔把旁边一个躺在地上打盹的吉欧特隆公司雇员摇晃醒,打发对方去通风报信,然后又把手里的遥控装置递给了艾哈迈德,“艾哈迈德先生,你的工作是从他们手里偷来一份生化武器样品,一旦得手就马上撤退。” “等等!”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大惊失色,先不说他完全不会操控这架【复仇者】,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完成麦克尼尔刚才让这架小型as机甲所实现的超高难度动作。让他来操作,说不定【复仇者】再过几秒就会从管道上掉下去并引起敌人的警觉,“……我可不会这个!你要去什么地方?” “做一些只有我本人能做的事情。”麦克尼尔拍着对方的脑袋,“嗯,我们的伊拉克盟友即便和安布雷拉勾结也没考虑报复我们,这份忠诚确实让我感动,所以我决定看在他们如此信守盟约的面子上,只解决掉他们即将带来一场惨剧的作案工具而不是去收拾这些被愚弄的军官。别想了,你刚才也听到了,那个大家伙的驾驶员最后很可能完全失去理智并控制着它到处破坏,那我们可得赶在局势失控之前做好准备。” 倒霉的翻译连续劝阻了几次都没劝住麦克尼尔,等他把视线放回到显示屏中时,却惊恐地发现刚才就在隐形的【复仇者】附近交谈的威斯克和博尚都不见踪影。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战战兢兢地抓起了刚才被麦克尼尔甩到他面前的控制器,尝试着操控这架as机甲在管道上挪动。他浑身上下抖得像筛糠,仿佛下一秒整个人就会口吐白沫、抽搐着倒地。 把次要工作撇给了别人的麦克尼尔跑出哨站主建筑,站在停机坪上等待着舒勒提供的支援。然而,没过多久,他就接到了舒勒告知的坏消息。 “我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故事,但是布朗董事刚才通知各个部门不要阻止敌方巨型as机甲的活动。”舒勒的语气中满是费解,“……这时候我没办法让他们支援你,你得靠自己了。” “让我一个人对付高度超过100英尺的巨型as机甲!?”麦克尼尔眼前一黑,他不明白哈罗德·布朗的动机,“舒勒,这里不仅有敌人的巨型as机甲,还可能蹿出来数不清的……僵尸。” “没办法,董事的命令是绝对的。”舒勒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把这件事告诉美军,到时候就看你的长官想不想帮你了。放心,就算你的上司不来救你,驻伊美军大概也会被惊吓得出动的。” tbc? OR6-EP2:尼布甲尼撒(20) or6-ep2:尼布甲尼撒(20) “各作战部队注意,靠近科威特的伊拉克南部区域发现了未知型号的巨型as机甲,内部装载了大量极为危险的生化武器,请收到通知的作战单位谨慎与其接触……” “……巨型as机甲?喂,高度超过100英尺的as机甲这种东西恐怕只能出现在科幻电影里,该不会是有人谎报军情?” 争吵声,质疑声,各自的推诿与谩骂……这些声音像终有一天要汇入大海的江河那样,轻而易举地成为了哈罗德·布朗用来筛选出真相的信息。他坐在豪华的卧室中,一手拿着耳机,另一只手持着装有白兰地的玻璃杯,眼前的巨幅显示屏中则展示着那正引起美军各部队惊慌的巨型as机甲的行动轨迹。即便开启了光学迷彩,重达数千吨的钢铁怪物也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它制造的种种噪音和掀起的气浪早已出卖了它的行踪。 即便以一副闲适懒散的姿态坐在沙发上,哈罗德·布朗的头发依旧向着四方散开,把他的脑袋变成了超大号的蒲公英。头发白了一大半的炸毛野猫,今天依旧怡然自得地品尝着他收藏的名酒,那是许多痴心妄想挤进上流社会的暴发户用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的——金钱对于某个群体来说,只不过是数字。 “这些为了保卫自由世界而奋战的士兵们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呢。”布朗把玻璃杯递到嘴边,对着站在他身后的来人说道,“虽然说敌人的行动迟早会引起美军的警觉,可他们的反应速度每一次都能让我感到惊讶。” “他们必须在这里扞卫属于他们的那份利益,布朗董事。”布朗身后的埃贡·舒勒板着脸,“毕竟,责任不是一种能被轻易抛弃的东西。” 哈罗德·布朗笑了笑,没说什么。他一边听着从美军的通讯频道中窃取到的通讯内容,一边继续观察着未知型号的超大型as机甲前进的轨迹。毫无疑问,从它当前的运动路线来看,这东西迟早会一头扎进信仰卫士团的控制区并在那里制造一场可怕的杀戮(这当然是对于信仰卫士团而言)。然而,美军却不会因为它执着地向着信仰卫士团的地盘前进而听之任之,这架巨型as机甲的存在本身便足以令美军感到惊慌失措。有人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制造出了如此狰狞恐怖的巨型战争机器,他们却毫无察觉,个中缘由让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们吓得浑身颤抖。 没有人知道这架巨型as机甲归属于谁。有人认为它是俄军蓄意地扔到伊拉克来报复美军的旧产品,另一些人则猜测这是某个美国企业正在测试新型as机甲,但吉欧特隆公司很快就声称他们和此事毫无关系。不管怎么说,一架连美军都造不出来的as机甲出现在了伊拉克,它在美军内制造的恐慌远远超过了任何实际损伤。 “舒勒博士,你认为我们吉欧特隆公司是依靠什么才有今天的地位的?”布朗心满意足地放下酒杯,当他回过头把那比深夜骤然被强光照射到的猫眼还小的瞳孔瞄向舒勒时,光头学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并顺势用右手挡在眼镜附近,“难道仅仅是因为给合众国打造了as机甲吗?” “当然还离不开各位董事对公司业务方向的精确指导。”舒勒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怪话,“至少那是我永远无从理解的工作。”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布朗只看了舒勒几秒就重新将注意力转向了显示屏,如释重负的光头学者趁他不注意,开始活动着有些酸痛的膝盖,“对于大部分合众国公民来说,我们吉欧特隆公司就是专门为合众国的军队设计和打造as机甲的巨型军事工业企业集团。但是,为什么合众国会突然决定开始研发单兵外骨骼装备并将其最终转化为人形陆战机甲?为什么在【信息化战争】概念刚提出时只能给常规陆战部队充当辅助的as机甲现在俨然成了全能型的主力陆战装备?”胖乎乎的野猫背对着舒勒,嘴上划出了笑容,“你是个聪明人,舒勒博士。有些事,不必我说,你迟早也能明白。” 巨大的as机甲还在前进着,没有任何一支接到了警报的美军部队敢随便地接近它。 “您认为安布雷拉比我们更快一步抢夺到了我们用于维持技术优势的必需品?”舒勒摘下眼镜,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沙发前,僵硬地坐在旁边的座位上,又拿起了布朗放在桌子上的装有果汁的杯子,“……布朗董事,请允许我对我们公司的经营策略提出一些质疑:当我们把能抢的东西都抢到了,下一步该怎么走?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研发,不过是去捡拾某个先验性的答案,创新性思维就会被扼杀,而且我们并不知道这一条条为我们打造好的捷径的终点到底是什么。” “下一步?”布朗嗤笑着,“舒勒博士,人生有多少个下一步?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过五十多年,而冷战的结束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什么长远的规划,什么自以为高明的预言,到头来都会在时代剧变之中化为乌有。您说得对,也许我们有朝一日必须考虑短视的决策对我们公司的核心竞争力的危害,但那是我们把其他在同一条赛道上的竞争对手全部解决之后的事情。”说到这里,布朗加重了语气,他肥胖的脸上挤出了越来越灿烂的笑容,“【汞合金】的遗产,必须,也只能,属于我们。” 话音未落,屏幕上却闪过了转瞬即逝的黑色轨迹。随即,布朗随意地丢在一旁的耳机中也发出了不同美军士兵或军官的惊呼。被打扰了好兴致的布朗连忙按下旁边的遥控器按钮,将他所看到的画面切换成另一个监控着现场的装置所拍摄到的内容,却惊讶地看到几架9型as几架被刚刚在屏幕边缘划过的运输机空投到了地面上。此时此刻,仍在行进着的巨型as机甲离最近的信仰卫士团据点只有几千米了,远方集结的卡车队伍和不断地向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巨型钢铁怪物袭来的火箭弹更是向每一个在场的观众暴露了信仰卫士团那远胜过美军的恐慌。 “他们不能这么做!”布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得让这些不识字的牲口停止行动,他们只会鲁莽地破坏【巨兽】里的全部装备……” “我得提醒您,我们公司无权向明确接受了上级命令的任何一名士兵【下令】,只能【劝说他们配合】。”舒勒舒适地仰倒在沙发上,“也许……您该打个电话让海军陆战队的人下手时轻一点。哦,等一等,为什么您会知道这架未知型号as机甲的代称?” 被激怒了的布朗冲出卧室去给他认识的美军指挥官打电话时,三更半夜被从住宿地叫醒并被塞进了as机甲的彼得·伯顿睡眼惺忪地向麦克尼尔抱怨着自己的无聊生活。全神贯注地向麦克尼尔诉苦的伯顿心中积压的不满甚至盖过了他见到巨型as机甲时的惊讶,直到麦克尼尔打断他滔滔不绝的抱怨时,他才终于决定开始研究对付敌人的策略。 正如麦克尼尔所操控的【复仇者】在那座工厂中窃听到的那样,超大号as机甲自身甚至不能站立,它完全依靠λ式驱动仪的工作才能正常活动。为了让λ式驱动仪始终能够运作,安布雷拉似乎向负责驾驶该as机甲的伊拉克士兵服用了某种能够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神经活跃程度但却最终能够将受试者变成【僵尸】的生物制剂。且不论那种制剂的副作用惊人,它在提高驾驶员利用λ式驱动仪的效率这方面确实有着奇效: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炮弹和导弹都在半空中被无形的斥力场阻挡,这让漏洞百出的单向防御变得完全失去了吸引力。 “所以说,我们为什么要忙着去阻止它?”伯顿打着哈欠,“就让它先冲进敌人的阵地里到处破坏,等到它的能源耗尽了,我们再轻而易举地将其捕获。” “你想让明天全球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报道《伊拉克出现了巨型as机甲和之前只存在于幻想故事里的僵尸》吗?”麦克尼尔冷漠地回答道,同时让其他as机甲在交战开始前尽可能远离那个让他也有些后怕的庞然大物,“封锁消息或许就是我们的工作,公众不会去管某个秘密组织有什么先进技术,但关于我们合众国的任何丑闻都会引起他们的关注。” “这完全是不对称战争嘛。”彼得·伯顿尝试着瞄准巨型as机甲,他一连发射了几发炮弹,都没能给敌人造成任何伤害,“敌人只需要躲在阴影里到处搞破坏就好,就算我们现在对全世界公布说有个叫安布雷拉的组织到处掀起混乱,说不定那不会对敌人造成任何影响……相反,我们手头的事情只要有半点差错,我国就要成为全世界的笑柄啦!” 迈克尔·麦克尼尔一面调动着在场的9型as机甲,一面继续同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保持联系。遗憾的是,艾哈迈德由于在熟悉【复仇者】的操作程序上浪费了太长时间,以至于这位可怜的翻译无缘解释威斯克和博尚是什么时候消失的;然而,尽职尽责地完成麦克尼尔所部署的任务的伊拉克青年还是成功地捕捉到了巨型as机甲离开工厂的画面并在那之前成功地偷取了一部分生化武器样本。 在获悉进入工厂内的伊拉克军官们也已经离开后,麦克尼尔当即下令让【复仇者】开始袭击工厂内其他人员并控制住这里直到美军赶来支援。他算得真切,在这里击毙一名伊拉克陆军少将只会打草惊蛇并让其他和安布雷拉有交易的伊拉克官员马上转入地下,还不如想办法以祖拜迪少将为切入点将安布雷拉的关系网络完整地挖出来。 “……万一你的操作出了失误,那就让它自爆。” 摆平了科威特北部核辐射区废弃原油提炼厂的事情后,麦克尼尔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应对眼前的敌人。他们无力阻止敌人前进,因此无论他多么不认同伯顿的意见,也只能目睹着巨型as机甲一点点缩短和信仰卫士团部队之间的距离。面对着战友们的怀疑,麦克尼尔解释说,巨型as机甲没有第一时间攻击他们,那意味着里面的伊拉克驾驶员还保持着理智;一旦这巨大的钢铁怪物开始无差别攻击附近的目标,也就证明驾驶员彻底变成了所谓的食人症患者。 不过,不知名的巨型as机甲确实有无视附近美军的底气。迄今为止,美军从各个方向发起的进攻全部以失败告终,没有任何一次进攻能给巨型as机甲造成损伤。要不是里面的驾驶员忙着按上司的命令报复信仰卫士团而是全力以赴地攻击美军,来不及逃跑的任何美军部队都只能面临着全军覆没的下场。 不甘认输的麦克尼尔让其他人拉开距离,他自己则尝试着在巨型as机甲的正面用斥力场拦截信仰卫士团所发射的火箭弹的同时从背后开火射击,然而他发射的炮弹同样在看不见的斥力场的作用下被拦截。无奈之下,麦克尼尔只得放弃了阻止巨型as机甲杀入信仰卫士团控制区的想法,决定暂且让萨拉菲战士们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 “见鬼,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击穿它的防御……”麦克尼尔也不得不向伯顿承认他无能为力,“……抱歉哪,我说服长官让你们出动,可我自己却没什么合适的办法。” “别说这些了,麦克尼尔中士。”另一名驾驶员不耐烦地说着,“想道歉,回去再说,我们还是先把这个不知道还会去哪搞破坏的东西干掉。” “那个斥力场能阻止一切飞行物的靠近,除非被拦截的飞行物能在发生爆炸时产生足够冲破斥力场的冲击波……那得是核弹才行。”伯顿叹了一口气,“等等!激光肯定不受影响,对,我们需要激光武器。麦克尼尔,快快快,让舒勒拿激光炮来!” “老兄……”麦克尼尔不确定他说的这句话是否处于李林的【信息保护】范围内,“舒勒博士说了,这个平行世界的技术虽然在某些特殊方向发展得十分迅猛,可是终究还没有出现可投入实战的激光武器,而他也不可能给我们立即造出一个来。” 就在他们暂时后撤并试图讨论出一个解决方法时,毫无阻碍地冲进了信仰卫士团驻地的巨型as机甲开始向脚下的敌方宿营地和远方的另一处信仰卫士团基地发射某种特殊的弹药——麦克尼尔惊恐地发现,那就是这架巨型as机甲出发前所装载的生化武器。装有某种病毒的弹药同普通弹药混合着发射,不仅将信仰卫士团的士兵们炸得抱头鼠窜,更是让许多被炸伤的士兵立即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同身边的同胞互相撕咬起来。 “还好它的目标不是我们。”伯顿自言自语着,“但愿——” 发泄完的巨型as机甲缓慢地转向了缩成一团的美军as机甲和早就跑远的直升机。 “……怎么这么快!?”麦克尼尔大吃一惊,但下一秒他就顾不上这些了,因为从头顶倾泻而下的大量生物制剂炮弹和火箭弹把他和他的战友们全部向着后方逼退。众人你追我赶,只恨as机甲少长了两条腿,争先恐后地逃离即将被生物制剂覆盖的区域。 惊魂未定的美军刚刚撤出被轰炸的区域,却发现巨型as机甲并不是针对他们攻击,而是胡乱地向着四面八方开火。周围除了信仰卫士团驻地之外还有一些村落,这些村落中的居民都被地动山摇的巨响惊醒,而他们绝对无从预料到今天降临在他们头上的不是普通的炮弹而是将彻底剥夺其人类身份的天灾。望着屏幕里那些被生物制剂弹雨覆盖的定居点,麦克尼尔默默地咬紧牙关。不用想也能猜得出这里会有多少感染上食人症的僵尸……而他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 就像他看着钱德拉的飞船坠毁,看着乌玛贡痛苦地死于泰伯利亚突变。 “呀,麦克尼尔将军,您为什么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呢?难道您也变心了吗?”李林的面孔嚣张地从显示屏上探出,这惊悚的一幕已经不能让麦克尼尔受到惊吓了,“还是说,高强度的战斗和持续地审视自身所带来的精神压力已经把您的躯体和心灵都折磨得残破不堪了?” “闭嘴。”麦克尼尔开始酝酿情绪,他多么希望岛田真司能在这里为他提供心灵力量方面的建议,那样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启动λ式驱动仪而不是每次都要强迫着自己用更加极端的情绪去接近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阈值。 “……看来您不大需要我的建议呢。”李林完全从屏幕中钻了出来,飘浮在麦克尼尔身旁,“不过,若是换一种情景,坐在那里面的说不定就是您本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麦克尼尔一下子愣住了。 “只要能够报复敌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让自己本应保护的、免于敌人所害的人反过来受自己所害——也要进行到底。”李林似笑非笑地指着四处播撒着瘟疫和死亡的超大型as机甲,“……那样的人,不就是和您一样吗?明知会在失去理智后伤害自己的同胞,明知会让同胞变成怪物,还是为了得到一个残杀敌人的机会而献出自己……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纯粹地将自己吞没在怒火铸就的浩瀚海洋中。” “……不一样。”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听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变得唠叨了,可我自认为现在没有陷入非得你站出来指点迷津的困境中。”说罢,他不再管李林,转而打开了和伯顿之间的通讯频道,“伯顿,敌人的as机甲有两层斥力场,一层用于维持其自身运动,另一层用于阻挡外部攻击。我会尝试着打乱它,这样你们就能趁着敌方as机甲陷入混乱的机会发起攻击。” 他需要的是愤怒,纯粹的愤怒,不掺杂任何利益因素的愤怒。无论是哪一种情绪,只要有助于他启动λ式驱动仪,那就是有用的情绪。其他人还在吸引敌方巨型as机甲的注意力,连本来打算逃离现场的直升机驾驶员都在长官的命令下硬着头皮勉强返回战场参加了进攻。敌人不会注意到他,那个已经被安布雷拉拼接出来的病毒感染的伊拉克人不会注意到他,而他能够随心所欲地发起致命一击,只要能够在斥力场上制造出一个缺口,随之而来的混乱对于敌人就是致命的。 不,不对。李林的话不能全听,可是也不该无视。 麦克尼尔的意识刚出现一丝松动,他便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什么狭窄的管道中并以超音速被发射出去一样,强烈的不适感令他瘫坐在椅子上抽搐个不停,那模样绝对不会比癫痫发作的精神病人更体面一些。在他的意识完全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吞没之前,一幅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画面从麦克尼尔的脑海中闪过:夕阳西下,坐在羊背上的孩子平静地等待着远方的太阳沉入地平线之下。 就在同一时间,巨型as机甲的各个关节爆发出了几团刺眼的电火花。意识到敌人已经无法正常控制巨型as机甲,接管了麦克尼尔的指挥工作的伯顿要求参加战斗的美军从不同方向开火以寻找斥力场的弱点。上空的直升机、下方的as机甲同时朝着巨大的as机甲开火,其中有一部分炮弹和导弹被拦截,但仍有一半以上击中了目标。爆炸和结构损伤造成了更大的破坏,胡乱地向着四周开火的巨型as机甲没法做出有效的反击,只能被动挨打。几分钟后,这架曾经让美军惊恐不已的巨型as机甲如泰山压顶一般轰然坠地,掀起的尘土径直在伯顿的as机甲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即便那巨型as机甲已经停止了动作,众人却丝毫不敢怠慢。直到十几分钟之后,确认巨型as机甲再无任何行动,加上附近的信仰卫士团残余部队也赶来支援处于混乱中的同伙,伯顿这才下令沿着倒下的巨型as机甲构筑防御阵地并赶快把驾驶舱里的那个驾驶员拖出来击毙。 “麦克尼尔,果然我们还得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啊。”伯顿咧开嘴笑了,他对这个结果并不算太满意,但用λ式驱动仪互相对抗在他看来也不算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这东西现在归我们了。喂?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的9型as机甲还笔直地站立在原地,一如战场上最忠实的哨兵。 or6-ep2 end? OR6-EP3:巴比伦之囚(1) or6-ep3:巴比伦之囚(1) 憨厚老实的黑人军官皱起眉头,来回地将目光从眼前这份文件上扫视而过,心中的疑惑也随之逐渐地膨胀。他可以理解为避免打草惊蛇而暂时退让甚至放纵敌人四处活动的做法,然而在证据已经确凿的情况下——哪怕取证的方式有些见不得人且很容易让美军正在进行的一系列机密测试工作被第三方曝光——仍然不采取任何积极的行动而只是保持着观察态势,无疑是将主动权让给了敌人。 “……这是上级的命令吗?”加文·琼斯上尉放下手里的文件,正视着坐在办公桌另一侧的长官。 “由不得你不信,我也不相信我们这一次会这么地……克制。”安德鲁·布宁中校揪着嘴边的几根胡子,这个须发皆呈现出淡黄色的俄裔中年军官只有在面对着琼斯上尉时才能不由自主地把嗓门变得更响亮些,“也就是说,易卜拉欣·祖拜迪(ibrahi al-zubaidi)背后还有更庞大的犯罪网络,这是个针对我国的阴谋。” 琼斯上尉同意这一点,他完全赞同将勾结安布雷拉的伊拉克陆军第七步兵师师长易卜拉欣·祖拜迪马上逮捕并送到美军设立的审讯机构中严刑拷打。美军有太多的理由把一名对自身不利的伊拉克军队将领撤换掉,更不必说勾结同信仰卫士团有某种联盟关系(哪怕这种勾结本身只是为了获得对抗信仰卫士团的工具)的安布雷拉了。然而,反常的是,即便海军陆战队获取到了许多至关重要的第一手资料,美军将领们却始终保持着沉默并拒绝扩大事态。 对吉欧特隆公司的科研团队改造出的【复仇者】as机甲所拍摄到的录像中的音频进行比较和分析后,美军认定被称为阿尔伯特·威斯克的神秘人的声音同样出现在了遗留于库尔德斯坦边境地带某物流中转站的录音中,而那录音中同威斯克交谈的另一人则被证实是信仰卫士团在伊拉克地区总管战局的实际领袖,即人称埃米尔的优素福·法亚德(yof al-fayyadh)。到这一步为止,最早负责追踪调查的团队便认定此事由部分伊拉克军队将领勾结信仰卫士团引起,并建议以此为由对相关人员进行逮捕和审问。 不料,没过几天,上述看似不可动摇的推论就彻底崩溃了。从伊拉克南部获取的新情报表明,祖拜迪少将同安布雷拉合作似乎只是为了获取对抗信仰卫士团的有效手段,而伊拉克军队和信仰卫士团彼此之间都对安布雷拉的左右逢源毫不知情。此时,美军由于缺乏对安布雷拉的真实动机的估测,再加上被不知名生化武器攻击的地区纷纷发生了规模骇人的瘟疫,不愿节外生枝的美军将领们只得决定暂时不收网、观望事态的发展。 总而言之,美军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维持着原来的活动规律。 这对琼斯上尉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天知道美军开始内部清查之后会不会把他做过的事情也揭露出来。他看得出布宁中校似乎因为上级的软弱或称之曰克制而不满,那是长官的事情,琼斯上尉大有许多理由说服自己偷偷地在内心庆祝一下。 “我想,我们无法在不了解安布雷拉的动机时做出有效的针对性打击。”想到这里,黑人军官开口劝自己的直属上级不要在此事上多加担忧,“您也听说了,我军正在联络国内的情报部门,让他们筛选公民个人信息并从中查找出相貌和那个威斯克还有那个博尚相似的人员,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结果……” “说得对,我们并不知道安布雷拉到底是穷疯了所以想要当双面军火商的一般犯罪企业还是个当真策划着什么阴谋的【自由之敌】。”布宁中校叹了一口气,“兴许,他们只是在和吉欧特隆公司竞争生意,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事情确实不是我们这些军人能够干预的,而起码得是国会山的老爷才能有资格入局……看在你这回发来了至关重要的情报的面子上,我就不管你的小生意了。解散。” 琼斯上尉规规矩矩地向长官敬礼,倒退着迈出屋子。他的身影刚消失在布宁中校的视线尽头,这位并不怎么瘦削的黑人军官便以惊人的速度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走廊另一侧并迅速飞奔下楼,他是不想在这里多花费哪怕一分一秒。路过的军官和士兵们惊愕地望着他那副健步如飞的模样,心想自己是不是眼花认错了人,竟见到平日懒散得不愿离开基地的琼斯上尉这么勤快地到处奔波。 若是旁人以为他要赶着去用餐,那可大错特错了。返回自己的房间后,琼斯上尉先联络了正在训练士兵的麦克唐纳中尉并嘱咐对方记得拨付给库尔德人的赏金,然后提着一个包裹前去访问基地内的医务室。住在那里的都是些伤势算不得严重但仍然不能全力以赴地投入战斗和训练的军人,其中不乏被自尊心驱使而提前出院的不幸者,他们在撞断了自己的腿或折断手臂之后乖乖地接受了医务人员的安排。 消毒水的气味刺激得黑人军官打了个喷嚏,当他睁开眼时,却发现走廊另一侧来了个有些眼熟的伊拉克人。琼斯上尉还记得那人的名字,他叫住了对方,热情地和受宠若惊的伊拉克人打了招呼,而后随意地询问起了对方来此的理由。 “我来看望麦克尼尔先生。”因为被记住了名字而格外地兴奋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连忙答道。 “真巧,我也是。”琼斯上尉摸着最近有些生出赘肉的肚子,心想是不是该加大平时的训练量,“听说他受伤了,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哎呀,我无时无刻不在期望着他快点回来,要是他牺牲了,全连都会很困扰的。” 两人互相问好后,不约而同地上前挤着从楼梯上楼,结果撞在一起。身形稍微矮小一些的艾哈迈德几乎被琼斯上尉直接撞翻,他连滚带爬地后退几步,先给琼斯上尉让出道路,这才紧跟在琼斯上尉身后上了楼。不一会,他们来到了麦克尼尔所住的病房附近,打算前去问候阻止了一场重大危机扩散的勇士——已经有人比他们先一步到了,透明的玻璃墙另一侧正有一名披着白大褂的光头男子站在穿着由蓝白条纹交织成的病号服的麦克尼尔身旁。 光头男子背对着他们,以至于琼斯上尉和艾哈迈德看不清对方的脸。不过,即便他们能够看清,也不一定能认得出仅在as机甲测试工作上和他们有一些交往的埃贡·舒勒。此时此刻,换了一副新眼镜的瑞士光头学者像平时那样一板一眼地同麦克尼尔交谈着,仿佛完全不在乎眼前的【伤员】头上缠着大量的绷带。 “……【汞合金】?”麦克尼尔吃惊地睁大眼镜,随即就被脑中传来的剧痛刺激得五官扭曲,“……是布朗亲口和你说的吗?” “我并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打算对我说些什么秘密还是一时口误。”舒勒搬来一把椅子,坐在病床前,眼神中不带半分柔和,“只有这个名字,【汞合金】,除此之外的一切无从调查。我没有在公司的资料库里查到任何相关记录,想必我们更不可能从公开渠道了解到消息。” “你的意思是,吉欧特隆的这些先进技术,包括率先研发出as机甲并将其从单兵外骨骼动力装甲改为人形机甲的成就……全都是从另一个组织的技术里抄袭来的?”麦克尼尔感到有些无力,如果作为合众国军事工业支柱之一的吉欧特隆公司也如此不堪,那他实在无法指望已经完全处于胜利喜悦中的合众国能够保留自我纠错的本事,“这听起来太离奇了,如果吉欧特隆公司和安布雷拉的技术都是从【汞合金】偷来的,那汞合金自己呢?” “……大概,已经不存在了。”舒勒说这句话时条件反射一般地伸出右手扶着眼镜,尽管他并不需要刻意地调整镜片角度或远近来达到更好的效果,“不过从逻辑上来说,我反而能接受这种结果。某个神秘的组织由于种种主客观原因而保存着比人类先进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技术,在它崩溃后,闻到了血腥味的豺狼和鬣狗争先恐后地前来分食它的遗体……那么,我们的下一步工作就是顺着这条线索预测安布雷拉的活动。对了,你的伤势——” 还没等舒勒继续说下去,麦克尼尔强硬地打断了对方罕见的关照。 “好了,早就全好了,我躺在这里只是因为跑出去到处和别人聊天会让我容易受怀疑。” 光头学者身上的锐气逐渐变得柔和下来,他没说什么,只是悄悄地将手指从被抓破的床单上划过,又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房间角落里某些被摔碎的东西被清理之后留下的碎屑。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无第三个窥视者。如果说博尚能够独当一面为麦克尼尔挡下一部分风险,舒勒更喜欢一直躲在幕后而不是隔三差五地跳出来表现自己的存在价值,然而许多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所愿。 “你在说谎,麦克尼尔。”舒勒抬起眉毛,“别忘了,岛田不在的时候我就是半个岛田。” “有些事是我们无法解决的,说出来除了让大家都心烦意乱之外没有半点好处。”麦克尼尔把头靠在枕头上,拿起了床头柜上摆放的苹果,“我原先只是以为使用λ式驱动仪会对精神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害,而这种损害是可逆的……但是,我低估了它的风险。这几天,我一直隐约感觉到有【别人】活在我的体内,尽管我清楚那人大概应该死了。” 刚才还信心十足的舒勒听了麦克尼尔的讲述后,也有些打退堂鼓了。他的主要研究领域毕竟和心灵科技背道而驰,即便他自称是自岛田真司后全世界最后一个能理解心灵科技的人,但他还是更加倾向于用自己所掌握的知识去解读那些更适合用心灵科技理论分析的现象。λ式驱动仪在舒勒看来只是用某种手段将人脑内的电流放大的工具,尽管听起来很神奇,却并非是离开心灵科技就读不懂的装置。然而,麦克尼尔的自白无疑又将概念引回了涉及到诸如【灵魂】等词汇的玄学领域,那当然是舒勒最痛恨的——用模棱两可的蹩脚语句形容一个需要准确定义的东西。 必须尽快找到制造这些装备的核心技术原型。只能抢夺已有研究成果或粗劣地模仿的吉欧特隆公司尚且成为了合众国首屈一指的军事工业企业,真正握有这些技术的组织又该强大到何种地步呢?此时此刻,舒勒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这些发展不循常理的技术说不定都是【挑战者】带来的,几十年的布局和谋划足以抹平麦克尼尔一行人在人数和其他聪明才智上的一切优势。 “你打算怎么办?”舒勒沉默了好一阵,终于放弃了追问的想法。麦克尼尔的精神状态……不,简直就是【灵魂】本身,注定要和一些麻烦事扯上关系。 “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想办法引诱安布雷拉主动出击。”麦克尼尔活动着手腕,“不管谁跟他们联合起来,信仰卫士团也好,有苦衷的伊拉克军队也罢,肆意妄为地拿平民做生化武器实验的个人和组织都必须被彻底毁灭。当然了,假如他们最终愿意退出这场竞争并向吉欧特隆公司服软,失去了重要支柱的我们那时也不得不停止行动。” “我是说你自己。”舒勒咳嗽了一声,“也许你的……【存在】……”他换了个不那么神学的词汇,“……注定是要惹麻烦的。我在想,如果你可以通过使用λ式驱动仪从而短暂地联通其他使用者的意识,那么我们就有可能借助这种方式打破安布雷拉对我们的信息封锁。” “不错的提议。”麦克尼尔咬了一口苹果,“话说回来,你真的确定吉欧特隆公司的全部所谓自主研发技术都是依靠窃取那个【汞合金】的遗产而得来吗?一个秘密运行的组织必须有能够用利益将其成员拴在一起的行动方针,谁都不例外,nod兄弟会也一样。如果以as机甲出现的20世纪80年代作为节点,覆灭有二十多年的汞合金的遗产到今天差不多应该已经被用光了,因为那尸体上再也找不出新的血肉。” 舒勒没花费多少时间就理解了麦克尼尔的想法。若那个汞合金的技术在20世纪80年代伴随着其覆灭而向外泄露,那么汞合金的科技至少领先除它以外的全人类有20年。没人敢预料20年中的技术会取得什么突飞猛进的进展,他们原本的世界中2057年的人类绝对不会猜到仅仅十几年后就出现了能够遏制泰伯利亚扩散的t。 把消息告诉麦克尼尔,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汞合金大概是刚刚覆灭不久,因此才会引来窥伺者的分食,不然它的最后一点遗体大概也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被消化得干干净净。 光头学者提起他的包裹,向麦克尼尔道别,转身离开了病房。他似乎瞧见有人在外面等待着,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谁来看望麦克尼尔、谁来监视麦克尼尔、谁又来跟踪和麦克尼尔接触过的可疑目标,一概不是舒勒需要关心的事情。他是吉欧特隆公司高薪聘请的技术专家,身上有着一张最大的免死金牌,谁敢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对他不利,谁就是明目张胆地向吉欧特隆公司挑衅(尤其是让哈罗德·布朗很没面子)。 监视,是的。麦克尼尔在战场上明明毫发未损却陷入昏迷,这是彼得·伯顿返回基地后向上级报告的情况。担心麦克尼尔已经被那种未知病毒感染的麦克唐纳中尉当即不仅要把麦克尼尔隔离起来,更是要将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全部送到基地以外以免殃及池鱼,要不是琼斯上尉力阻,麦克尼尔醒来时见到的就不会是病房的天花板而是荒野上的蓝天白云,前提是他还能有机会醒来。事后美军通过观察巨型as机甲袭击的人群聚集区附近被感染者的潜伏期而推断麦克尼尔等人并未被感染,这才让差点被扔到野外的麦克尼尔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基地里的医疗设施。 不是病毒感染,那么造成麦克尼尔昏迷的唯一原因就是λ式驱动仪的影响,这一点也在舒勒今日看望麦克尼尔时得到了证明。疑问虽然已经解开,他们却始终没有追击安布雷拉的明确方向。两面下注的安布雷拉一方面协助信仰卫士团攻击美军,另一方面向病急乱投医的伊拉克军队倒卖生化武器和as机甲,谁也不知道这个神秘莫测的武装组织究竟要做什么。和吉欧特隆公司争夺【汞合金】的遗产?如此大打出手实在有失体面,除非安布雷拉想要完全放弃其全部公开身份掩护并变成下一个汞合金。 不过,至关重要的病毒样本已经被完好无损地带回。以舒勒对吉欧特隆公司的了解,敌人用来制造【僵尸】的生化武器被破解也只是时间问题。吉欧特隆的信誉不一定值得信任,但这家企业面对利益时的狂热却是无法作假的。只要安布雷拉一天没放弃和吉欧特隆公司之间的竞争,双方就仍会是死敌。有吉欧特隆公司这棵大树在,想扳倒安布雷拉似乎也不是难于登天的大事。 埃贡·舒勒看了一眼手表,决定联系最近几天一直躲着他的伯顿。平心而论,麦克尼尔昏迷时伯顿完全不知情,因此伯顿也没必要对此承担任何责任,只不过他近日被怀疑受到了安布雷拉的病毒感染,这才让他不得不变得安分了许多,甚至连偷偷摸摸地跑出去逛夜店的兴致也没了。 得知伯顿就在机库里检修as机甲时,舒勒喜出望外。他正好要名正言顺地和自己的同伴们会面,于是快速赶往机库,见到了同维修人员一起忙碌着的伯顿。 “伯顿,我今天去见麦克尼尔了。”抓住伯顿从梯子上下来休息的机会,舒勒凑上前去,拉着伯顿往仓库中间位置走,“看起来他遭遇了一些只有他本人才能理解的变故,我们无论如何都帮不上忙。现在我只能盼望着他的精神状态早日恢复,不然下一次在战斗中负责启动λ式驱动仪的就是你了。” “不用吓唬我,我有这个心理准备。”彼得·伯顿沉闷地答复道,他最近一直没有机会四处走动,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积蓄着不满和压抑的情绪,“舒勒,你说这安布雷拉到处闹事,到底是为什么啊?不会是又一个通用银河?” “很难说。”舒勒捂着鼻子,从伯顿身上飘来的机油味令他作呕,“……通用银河的暴虐来自贪婪,但眼下我们所面对的这种情况则不同。吉欧特隆公司和安布雷拉都没有后退的理由,就算放弃竞争也会被怀疑私藏了领先世界平均水平十几年的技术。哦,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那份病毒样本已经被送去进行分析了,也许我们很快就能找出对付这种【人造僵尸】的办法。” “安布雷拉死定了,他们的秘密武器一个个被破解,到时候他们也只能跪在我们面前求饶。”伯顿忍不住想要大笑几声,见周遭众人仍然忙于工作,他也勉强忍住了笑意。几分钟后,终于决定去吃午饭的伯顿邀请舒勒共同用餐,不过舒勒说自己打算继续和吉欧特隆公司的其他部门沟通协调,扫兴的伯顿只得独自一人向着餐厅前进。 为了避免惹上麻烦,伯顿躲在餐厅的角落里用餐,免得又被怀疑他能传播病毒的闲人找上。然而,他的午饭刚吃了一半,就有人从背后拍着他的肩膀。以为是有人要闹事的伯顿握紧拳头,僵硬地转过头,却发现是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心里十分火气先消散了七分。他闷闷不乐地请翻译坐在他面前,自己继续埋头嚼着土豆。 “伯顿先生,麦克尼尔先生让我来您这里领取赏钱。”艾哈迈德小心翼翼地说道。 伯顿竖起了耳朵,咽下口中的食物,“什么赏钱?我怎么没听说过?” “……啊,您可能不记得。”艾哈迈德谨小慎微地说道,“……是我帮助他把样本护送回来的,可是奖励人员名单上却没有我……” 不等艾哈迈德说完,伯顿便猜出是麦克尼尔的同情心又泛滥了。艾哈迈德当然没资格被列入此次任务的功臣之中,因为他压根就不是合众国的军人,哪里算得上正规成员?麦克尼尔看在对方出生入死的面子上决定额外给一笔钱,倒也是情理之中——很不幸的是,伯顿最近的心情很不好,以至于他完全没有配合麦克尼尔当好人的念头。 “听好了,像你这样管不住自己手里那点钱的家伙如果拿了钱,只会更快地招来祸患。”伯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教训道,“……我来替你保管,怎么样?喂,就这么定了。”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嗫嚅着,嘴角不断地抽动,最终也没说什么。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2) or6-ep3:巴比伦之囚(2) “我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能接受【自己的合作对象同时还在勾结敌人】这个事实。”彼得·伯顿嘴里叼着香烟,有些郁闷地同麦克尼尔一起走在通往训练场的道路上,“而且,明明敌人掌握了这么危险的生化武器,我们却被禁止将消息公布给其他人……该死,公民们应该有权得知他们的敌人使用怎样一种超出常理的武器。” 麦克尼尔沉默不语,甚至没在伯顿的疑问上浪费任何思考时间。敌人步步紧逼,他们每多休息一天,就会让安布雷拉多出一天的行动时间、比他们领先一步接近【汞合金】的遗产。尽管麦克尼尔不太确定【汞合金】留下的技术遗产是否像【塔西佗】有着改变整个世界的潜力,但他坚信,凭借着安布雷拉目前的作风,一旦更多的先进技术落入这个组织手中,造成的危害只会呈指数级增长。 可靠的战友,可靠的战术,可靠的装备……他需要的是更多的资源和更多的时间,而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恰好能够让他获得发挥个人所长的空间。 “喂,你倒是也说几句。”伯顿见麦克尼尔没搭理他,神情变得更郁闷了,“你可是我们这个团队的领袖,身为领袖不能没有主见。” “这两个问题算不得任何问题,伯顿。”麦克尼尔一板一眼地回答道,“第一,信仰卫士团和伊拉克军队都没有资格对安布雷拉说【不】,因为他们找不到其他的交易对象;而且,对于伊拉克军队而言,他们还需要承担额外的风险:一旦他们发现原本正在支援他们对付信仰卫士团的安布雷拉实际上正在和信仰卫士团勾结,假若伊拉克人为了泄愤从而切断合作关系并向我军报告,反而可能让我军对他们的信任受到损害。” 彼得·伯顿叹了一口气,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不远处,十几名美军士兵正在热火朝天地训练着,这些在海军陆战队第一步兵师第1\/1步兵营受到安布雷拉袭击后而补充进来的新兵经过以伯顿为代表的教官们的锻炼,几乎适应了战场附近的生活环境,唯一的欠缺仅在于实战经验。如果不是因为最近信仰卫士团同安布雷拉联合且安布雷拉疑似使用某种危险生化武器攻击伊拉克境内的平民,这些新兵们本该南下到伊拉克的战区边缘去找些可能藏着信仰卫士团武装人员的村落去磨炼意志和技巧。 望着被自己操练出来的年轻士兵们,伯顿颇有成就感地咧开嘴笑了。他回过头,有些无奈地对麦克尼尔说:“就算这样,我们也该把生化武器的事情告诉公众。要让公民们明白,敌人有着能将他们转变为僵尸的生化武器,而且敌人决不会忌惮对平民使用这种病毒。若是我国的公民们或是伊拉克的公民对此缺乏警惕,他们会在受到袭击后付出惨重代价。” “你以为,把真相告诉他们,他们到时候所受的损失就会减小吗?”麦克尼尔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相当一部分人会说,病毒不存在;另一部分人会说,病毒存在但并没有我们宣传得那么夸张;也许还会有一部分人要举办声势浩大的挑战活动,以被这种病毒感染作为检验勇气和力量的标准。” “……真是见鬼!”伯顿暗骂了一句,“行,我知道这都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唉,我倒不是那么过分地关心他们的死活,可是总该不能见着他们自己找死,因为这一回他们光是死了还不算结束,还要成为敌人的帮凶呢。” 麦克尼尔深有同感,他束手无策,除了多抱怨几句之外也无法改变现状。年轻的美军士官吹了一声哨子,一旁训练的新兵们便迅速地结束了锻炼并赶来集合——现在他们头上的新兵标签也许可以被摘掉了。这些被编入了a连1排的士兵们摩拳擦掌,等待着履行义务并争取功劳的机会,哪怕战功在伊拉克的土地上从来不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拿到的。 “我军一直有一个传统,那就是一名士兵只有真正见血、杀过人,才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麦克尼尔玩弄着手里的哨子,“你们可能会说,有良心拒服兵役者被强征入伍从而拒绝战斗的案例,或有虽然自愿入伍但由于个人宗教信仰的影响而拒绝杀人的案例……没错,这些案例也存在,但我想和你们说的是:”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立正直视着这些士兵们,其中有白人,有黑人,也有亚裔,“……这里是伊拉克,不是童话故事里的花园。如果你们想活下去、如果你们不想看着别人为了帮你们活下去而送命,就要先放下自己那一套信条。” “……但你从来都没遵守过。”麦克尼尔身后的伯顿嘀咕着。 “因此,长官的建议是,让你们去参加我们驻库尔德部队最近参与的清理疫区的工作。”伯顿的窃窃细语被麦克尼尔忽视了,从来不在乎这些背后议论的麦克尼尔只是平静地一一同士兵们对视,想要从他们的眼中找出这些战士们心中真正所思所想,“你们之中有几位,上一次参加了搜查物流中转站的工作,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没参加过也无所谓,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在基地里流传了多日的那个谣言是真的。” 这句话刚一出口,士兵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有些人不自觉地用双手抓进了裤子,整个人都在颤抖。谣言流传了多日,始终没能得到高级指挥官们的阻止,这基本等同承认了所谓谣言的真实性。不胫而走的传言和长官们的沉默,证实了众人不敢相信但必须承认的血淋淋的事实:神秘的敌对组织安布雷拉拥有他们无从理解的武器并能够迅速将其用于对付美军及其盟友。 “长官……”约翰·朴艰难地咽着不断涌出的口水,他的牙床有些发酸,“敌人真的拥有能把普通人转变成【僵尸】的武器吗?” “是某种逆转录病毒。”麦克尼尔更正道,“除此之外……没错。他们上一次在库尔德斯坦境内进行了小范围测试,由于所制造出的僵尸在脑部被病毒破坏后全部死亡,这次测试没有造成更大的影响;然而,在伊拉克的安巴尔省北部、靠近科威特的边境地区,敌人所播撒的病毒正在无差别地让当地居民转变为脑袋里只剩下了食人欲的怪物。” 在安布雷拉所使用的生化武器的真面目被曝光之前,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所发现的所有被感染并变得精神失常、产生了食人症患者特征的受害者都被关押起来接受治疗和研究,但没有任何一种研究手段能够恢复这些人的神志,神通广大的吉欧特隆公司生物医学专家们也仅能勉强阻止病毒彻底破坏受害者的脑部(这让受害者们得以继续存活并接受观察和进一步实验)。上次被僵尸袭击后只受了轻伤的那名美军士兵也属于其中之一,现在他和失踪过的吉欧特隆公司as机甲测试团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平时擅长用三言两语让士兵们充满斗志的麦克尼尔此番一席话却把众人吓得腿脚发软,要不是麦克尼尔作为长官的威严压制住了他们,恐怕这些士兵就会转头夺路而逃。 “我理解你刚才的想法了。”伯顿不禁感受到了严重的挫败,他自己锻炼出来的士兵还没有完全独当一面的能力,“连我们自己的士兵都成了这副模样,公众的理智更不可期待……喂,那我们下一步的调查重点在哪里?敌人明显要用这些疫区困住我们的手脚、让我们动弹不得。” “虽然我并不愿意每次都把俄国人当成我们的敌人,但这事肯定和俄国人有关。”麦克尼尔笃定地说道,“安布雷拉希望从伊拉克人这里得到一些俄国人当年遗留下来的资料,说不定他们之前和信仰卫士团合作也是基于同一理由。考虑到安布雷拉的【威斯克总裁】从俄国人手里购买的东西成了吉欧特隆公司阻击的目标,就算俄国人不知道安布雷拉的计划,他们至少不自觉地扮演了给安布雷拉的计划提供必要资源的供应者角色。” “那可不妙。”伯顿最怕的就是在缺乏保障的情况下卷入另一场冲突,既然合众国不可能同俄国开战,万一他们的秘密行动失败,合众国便会否认他们的身份并将他们抛弃,这对为合众国忠心耿耿地在中东地区服务了十几年的伯顿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规律,“我猜,你还是打算先在伊拉克寻找线索,不然以你的脾气,你会尝试着用这些士兵做其他工作而不是让他们继续南下去伊拉克。” 两人正说着,叶海亚·本·艾哈迈德风风火火地乘着一辆越野车从基地外赶来。穿着一件迷彩服的翻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麦克尼尔面前,顾不上休息,连忙向麦克尼尔报告自己的收获。先前,在麦克尼尔的命令下,艾哈迈德前往南方的伊拉克寻找疫区外围的阿拉伯人询问情况,从而了解到了许多和疫区有关的最新情报。 决定息事宁人和放长线钓大鱼的美军虽然可以无视易卜拉欣·祖拜迪的背叛,但安布雷拉的生化武器带来的直接危害却根本没法被忽略掉。幸运的是,安布雷拉所称的空气传播方式似乎没那么灵验,不然整个伊拉克早已满地僵尸——尽管如此,在美伊联军彻底封锁疫区的全部出入口并在容易有人员跨越的荒野上设立警戒线之前,被食人的冲动驱使着去到处寻找未被感染的活人的僵尸们早已让这人造瘟疫进一步蔓延,本就缺乏卫生防疫知识的大量伊拉克平民甚至是信仰卫士团士兵都成了僵尸的盘中餐或干脆加入了僵尸的行列中。有些僵尸在啃咬他人的过程中崩断了满口牙齿,仍然孜孜不倦地用光秃秃的牙床传播着病毒。 这等骇人的画面经由艾哈迈德之口说出,又让麦克尼尔面前的美军士兵们受到了好一阵惊吓。 “伙计们,不必担忧。”麦克尼尔摆出了自认为很有绅士风度的姿势,他背着双手,昂首挺胸地用火热的目光回应着有些胆怯的士兵们,“你们不必想象着自己用血肉之躯阻挡成千上万的僵尸时那悲剧的绝望场面,事实上,病毒最终会破坏僵尸的大脑并让他们彻底死亡。所以,只要我军能够彻底封锁疫区并使得已有的僵尸不再能够将病毒传播给他人,这些僵尸就会自行灭亡……唯一的问题仅在于怎么对外解释这些平民的死亡,但那不是你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今天你们就不要光顾着训练了,节省些力气和思考时间用来筹备封锁疫区的工作。” “啊,还有一件事!”艾哈迈德连忙喊道,“别离那些【僵尸】太近,如果他们把体液喷到了你们的身上……那可不是什么乐观的消息。有些被感染者的身上生长出了规模很大的脓肿,近距离交战时会带来麻烦——” 然而,士兵们完全不想理睬一个翻译的建议,这些身着深绿色短袖衫的士兵们成群地离开了,把一头雾水的艾哈迈德抛在后面。 “他们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愿意听我带来的经验。”见麦克尼尔和伯顿还在原地等候着,喜出望外的艾哈迈德便向麦克尼尔诉苦。 “艾哈迈德先生,如果你在医院做体检的时候查出自己患了癌症,你会不会因此而把怒火和绝望发泄到为你做检查的医生还有医院身上呢?”麦克尼尔若有所指。 “大概会。”艾哈迈德不好意思地承认了,“虽然我知道癌症不是医院给我造出来的,但是当真遇到那种情况的时候,没人敢说自己一定能冷静处理。” “这就是了:没人喜欢终日听坏消息,连我也一样。”麦克尼尔拍着对方的肩膀,作为一种廉价的鼓励,“哦,我让你和黎凡特旅的穆罕默德联系,他有什么好消息要带给我吗?” 黎凡特旅的伊德里斯、穆罕默德、哈桑……等等,其实都是卡萨德一个人的不同身份。长期以来,卡萨德在黎凡特旅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以灵活地从不同角度指导这个在他的帮助下才起死回生的民兵组织。借助和美军共同对抗信仰卫士团从而获得重视的黎凡特旅,如今也是美伊联军在伊拉克执行各种任务的好帮手。 美军甚至大方地允许黎凡特旅协助他们处理难缠的疫区。 伯顿饶有兴趣地看着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裹并把它递给麦克尼尔,而后迅速地跟上麦克尼尔的脚步,想看看卡萨德又要传达什么重要情报。 迈克尔·麦克尼尔打开包裹,眼疾手快地从其中抽出了一张破旧报纸,并把那报纸扔给了伯顿。 “只有你们两个能懂的暗号,我看了也没用。”他低下头,只从卡萨德的其余礼物中找出了些伊拉克风格的小吃。虽然这些食物的重要性远远比不上麦克尼尔所需的情报,兼职当厨师的麦克尼尔确实有兴趣尝试不同的美食。 “好,让我看看。”伯顿接过报纸,很快地找到了对应的版面内容,“……原来如此,伊拉克人一直在私下里用安布雷拉提供的病毒攻击信仰卫士团,而信仰卫士团似乎认为这些病毒是我国或俄国制造的。”他抬起头,郑重地凝视着麦克尼尔,“这样就说得通了,双方其实都不了解安布雷拉和另一方的交易,所以当安布雷拉和敌人的交易令他们以为敌人变强时,他们也就会同样更愿意接受安布雷拉提供的新产品。那我们可以把消息悄悄散布出去,让他们之间先自相残杀。” “在那之前我们自己就会先因为消息泄露而内乱。”麦克尼尔没好气地说道,“不要想多了,我们没有抄近路偷袭他们的机会,这场战斗必须由我们自己一步一步地完成。”他见艾哈迈德规规矩矩地等候在不远处而没有跟来,心里对伊拉克人翻译的评价又提高了许多,“继续看,还有什么?” 彼得·伯顿不满地扭动着他的鼻子,随后那鼻子就灵活地在沾满了油的报纸上划出不规则的轨迹。暗号只包括文字和部分图像,从来就不包括气味——伯顿尝试着用气味来分辨卡萨德处理这份情报时的工作环境从而推算卡萨德可能在哪些地区活动。正如麦克尼尔经常说的那样,他们必须掌握主动权,而不是每次都等待着别人主动找上门来。 “找到了。”伯顿盯了远处的艾哈迈德一眼,凑近麦克尼尔,搂着对方的左肩,“……俄国佬在1987年向伊拉克支援了一些实验型as机甲,这些装甲部队驻扎在巴士拉附近。易卜拉欣·祖拜迪当时是那个基地的指挥官,也许我们的这位将军正是在那时从俄国人手里拿到了一些东西。” “奇怪,祖拜迪少将的履历里从来没提过这一点。相反,他的履历显示那一年他在前线对抗伊朗人而不是在后方的基地工作。”麦克尼尔愣住了,他早在发现有伊拉克军队将领私下同安布雷拉交易时就决定搜集相关情报,没想到他从公开渠道得到的消息同卡萨德所称的事实并不相符,“那就是我们的调查目标,只要我们能找到记录基地详细变化的情报,下一步就简单得多了。” 问题是,他们该找什么理由去巴士拉附近确认基地的情况并进行详细调查?也许自己该主动请缨去负责封锁疫区的工作,麦克尼尔心想。然而,他更需要维持在琼斯上尉心目中的价值,一如琼斯上尉通过不断地向布宁中校展现利用价值从而避免引来麻烦那样。频繁地外出做自己的私事,或者说至少是和琼斯上尉本人的利益无关的私事,那会让双方之间的利益纽带开始松动。 疑虑和不安还在蔓延着,很快影响到了整个基地。没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些话,那当然是被长官们严令禁止的;没有这层顾虑时,军官和士兵们私下里讨论着和僵尸有关的话题,每个人都对敌人的新手段产生了强烈的恐惧。他们不怕敌人拥有更先进的通常意义上的武器装备,即便是核武器的威慑力也在几十年后逐渐被稀释并变得可以接受,但能够制造僵尸的病毒还是让士兵们颇感无力。目前,除了将疫区彻底封锁之外,他们无计可施,谁也找不出彻底阻断病毒传播的方法。 吃晚饭的时候,坐在麦克尼尔对面的另一名士官还向麦克尼尔津津有味地谈起了僵尸。 “我只是感到很新奇。”这名美军士官用叉子搅合着盘子里的通心粉,“僵尸听起来像是和巫术扯上关系的东西,谁能想得到它会真的出现?但愿我们可以把这些僵尸全都困死,幸好他们不是由巫师控制的不死傀儡。” “这事一点都不好笑。”麦克尼尔觉得每个没见过僵尸并且因此而轻率地产生了一些幻想的家伙都该到伊拉克去看看,“我说真的,被感染的那些人都必死无疑,可是他们确实都还活着……而且是【自由地】决定去到处咬人。” “那只是些伊拉克人。”桌子另一侧的同伴劝道,“不必放在心上。” “我害怕哪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同胞身上时我会变得迟钝和麻木。”麦克尼尔冷着脸,“……这不是可以轻易开玩笑的事情,换个话题。” 对方没打算换话题,而是干脆端着盘子离开了。失望的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低下头用勺子挖起一块土豆泥,却见一个硕大的光头猛然晃到了他的眼前。要不是麦克尼尔认得舒勒的光头较为瘦长,他会因为把这不速之客当做凯恩而吓得马上出手攻击对方。 “看到你的身体状况好转,我就放心了。”舒勒看到麦克尼尔满面红光,知道对方的精神也已经恢复正常,“测试项目组最近安排了一个新的测试任务,希望你去帮他们完成。听起来那不是什么很危险的工作,顶多让你劳碌地跑来跑去而已。” “好,我可以接受,反正我再也不想对付高度超过100英尺的巨型as机甲了。”麦克尼尔开着玩笑,“去什么地方?” “巴士拉。” 光头学者不知所措地眼见麦克尼尔的脸色由晴转阴。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3) or6-ep3:巴比伦之囚(3) “我的童年还没结束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和伊朗人打仗了。”面部从侧面看上去很容易被他人轻率地识别为马脸的哈瓦少校对着身旁的同伴叹了一口气,“战争刚结束,没过几年,美国人打了进来,于是我们又不得不学着在新的环境中生活并摒弃此前所掌握的一切常识。三十多年了,我的一生都在战争中度过,也许迟早有一天就要在这战争中结束。” 对哈瓦少校来说,名叫伊德里斯的黎凡特旅参谋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同伴、一名曾经同他并肩作战以对抗信仰卫士团并共同促成了那场让黎凡特旅起死回生的胜利的英雄;然而,对于卡萨德而言,参谋伊德里斯只不过是又一个仅能被评价为好用的身份而已,以至于他几乎不记得哈瓦少校和他之间还有什么交集。在这片焦黑的土地上,他们需要共同对抗一种与信仰卫士团完全不同的敌人,而且敌人的真面目至今隐藏在迷雾之中,不为人知。 无边无际的恐惧几乎吞噬了所有士兵的意志,他们仅在上级的命令下勉强地坚守岗位,却丝毫没有主动承担责任的自觉。大部分伊拉克士兵只愿意按照上级的吩咐去防守固定的路线和据点,除此之外,他们不愿迈出防区哪怕一步;黎凡特旅的民兵们稍微积极一些,但那也仅仅是由于战地教士们带来的新作风尚未被某种寄生在这民兵组织中的古老气氛所腐化:除却对天堂和来世的憧憬,仅存的道德意义终究敌不过现实利益的纠葛。 毫不夸张地说,事态没有恶化只是由于安布雷拉还没有将局势推向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的想法。 “战争总会结束的。”卡萨德以伊拉克西部地区的阿拉伯语方言说道,“总的来说,战争的规模还在不断地削减中,比起十几年前有了很多好转。” “未必。”奥马尔·哈瓦少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的确,以恢复旧伊拉克为目标的反抗军逐渐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东西却是我们所有人都害怕的。更别说,现在除了信仰卫士团之外,又多出了一个更棘手的敌人,而且美国人也无法阻止他们将战火蔓延到库尔德斯坦。伊德里斯,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信仰卫士团不仅仅想要自己统治伊拉克,他们还打算让真神的所有信徒都服从他们……就像过去的哈里发们那样,向着全世界的信徒发号施令。” “我一向不认为他们能够获得胜利,上一个尝试做类似事情的人已经在柏林自杀了。”卡萨德无趣地撇着嘴,正因为他无比熟悉萨拉菲教团的种种作风和真正的根本缺陷,他才能够大胆地预言对方除了带来更多的破坏之外甚至不能朝着其实际目标接近哪怕半步,“所以,即便看起来同我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信仰卫士团却仍然是常规意义上的敌人,我们也就可以用预测常规敌人的方式来预判他们的行动。” 卡萨德的一席话没能打消哈瓦少校的顾虑,反而让青年伊拉克人军官的担忧更上一层楼,他宁愿相信卡萨德只是为了安慰他才说了这么多乐观的话。伊拉克军队一直在不断地丢掉对各地的实际控制权,而那些执掌当地的民间武装组织,或是效忠于伊朗和沙特阿拉伯,或是暗中同信仰卫士团勾结,甚至还有打算将所辖地盘并入库尔德斯坦的库尔德人,其间唯独缺少真正忠于伊拉克的战士。正当他打算结束争论并开始和来自黎凡特旅的朋友商讨对付僵尸的策略时,不远处传来的几声枪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枪响不仅让哈瓦少校和卡萨德都离开了帐篷,连附近正打盹的士兵们也顿时紧张起来。许多人在过去的一个多星期内所见识到的新东西超出了他们此前人生中所掌握的信息量总和,一些即便是和信仰卫士团交战都能面不改色的士兵却在听到同僵尸有关的传闻后失去了战斗意志并尝试着逃跑,此举不仅令哈瓦少校无比震惊,更是冲击了伊拉克军队原本就不高的士气。想到自己这几天目睹着士兵们一点点变得消沉下来,不想继续白白蒙受损失的哈瓦少校决定亲自给士兵们做好表率。 如临大敌的伊拉克士兵们战战兢兢地将枪口对准前方的道路,只要那道路另一侧出现可疑的身影,他们就会立刻开枪射击目标。 【请所有听到这则通知的人注意:你们已经接近封锁线,请立刻沿原路返回并尽可能地远离这里,不然我们将无法保证您的生命安全。】 即便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也不能阻止走投无路的平民向着被美伊联军封锁的道路绝望地逃亡,回敬他们的不是友好的问候而是一颗颗子弹。连美国人都没办法判断看似正常的人有没有被病毒感染,伊拉克人就更无计可施,除了将所有靠近封锁线的人击毙之外,别无他法。 见到那些慌张地向着封锁线奔来的平民没有停下脚步,站在最前面的几名伊拉克士兵咬牙切齿地跺着脚,旋即又将枪口对准了前方。没等那些平民开口说话,他们便率先向着奔来的平民们射击,子弹打在穿着破衣烂衫的平民们的身前,让这些不计后果地狂奔的家伙多少认清了现实。 “重复一遍,请立即后退!”哈瓦少校抓过一旁的话筒,架设在电线杆顶端的喇叭立刻忠实地传达了他的声音,“别逼着我们开火,我们不会放任何一个人出去!” “先等一等,我们不一定要把他们立即击毙。”这些天来没少看伊拉克士兵被迫朝平民开枪的卡萨德终于忍不住了,“……他们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不是吗?疫区被封锁了这么久,按理说被困在里面的食人症患者应该已经全部死亡才对,可是封锁仍未解除。” “也许我们应该逐步缩小封锁区的范围,将那些来不及撤退的敌人全都困住。”哈瓦少校赞同卡萨德的观点,“可是,我非常了解那种怪物对我们的军队形成的杀伤……除了感染之外,更大的危险在于士兵的崩溃。上一次能够死里逃生已经是幸运,这一次却又不明不白地成为了首个目击敌人的实验场的军官并受命组织封锁区……我实在是受够了。”他的语气骤然变得低沉起来,“……每次闭上眼睛,我都会在梦中看见血红色的天空上降下无穷无尽的食人症患者追着我们啃咬……” 已经不再对任何王位拥有宣称权的阿拉伯王子马上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免得哈瓦少校看出什么端倪来。卡萨德仅从镜头中见证了在哈瓦少校的引导下同另一支黎凡特旅部队共同围堵可能在袭击美军基地失败后向南逃窜的安布雷拉雇佣兵部队的伊拉克部队被从天而降的僵尸突然袭击的一幕,当时哈瓦少校的果断和决绝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侥幸没在第一轮混战中受伤的哈瓦少校直接下令没被卷入混战的部队用火箭炮无差别轰炸发生战斗的区域,随后又下令将所有身上带伤的士兵全部当场击毙——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例外的哈瓦少校也和普通士兵一样脱下军服自证清白。 由于那支黎凡特旅部队同样受到重创,以至于卡萨德事实上并不了解这些残兵败将其后奇迹般地完成了原定任务的具体经过。他只是从黎凡特旅指挥官和哈瓦少校本人的口中旁敲侧击地打听到,在进入伊拉克境内不久就因美军追杀而失去了大部分as机甲的安布雷拉雇佣兵们恰好撞见了到处逃窜的僵尸并因此害怕得一头扎进了包围圈内,从而做了美伊联军的俘虏。 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想必给哈瓦少校留下了永远难以愈合的伤口。更悲剧的还在后面:哈瓦少校又成了第一个确认安巴尔省北部险情来自安布雷拉制造的僵尸而不是信仰卫士团的军官,因此他被迫驻守麦克尼尔扔给他的那个疫区城镇长达两个星期,在此期间饱受精神上的折磨,等他终于被允许撤出镇子并退回外围封锁线附近时,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连肋骨都凸显了出来。 现在,这位最近一直没机会过上安稳日子的伊拉克陆军少校终于回应了卡萨德的请求。按照卡萨德的安排,黎凡特旅迅速地在封锁线的内部搭建了一座小屋子,作为安置逃到此地的平民的临时居所。卡萨德对哈瓦少校解释说,这样一来他们既遵守了不放任何人通过封锁线的命令,又避免了双手沾满同胞的鲜血。假如逃来的平民中确实有已经被感染但处于潜伏期阶段的僵尸,那么首先受害的就会是其他平民而不是伊拉克士兵们。 士兵们吆喝着要逃来的平民向他们自证未被感染。脸上沾满了尘土、头发油腻地打着卷的逃难者们只得照做,其中一个留着大胡子的青年在脱下袍子时把一本书掉在了地上,结果几米外一名眼尖的黎凡特旅民兵马上认出那是信仰卫士团的战术手册。他悄悄地后退,把消息告诉了身旁的同伴和伊拉克士兵们。众人屏息凝神,直到这一群男女老少浑身上下没剩几件衣服时,才突然再度举起步枪。 正当这些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平民忙不迭地跪下来求饶时,卡萨德推着另一个身披白色长袍的大胡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穆罕默德·阿夫利(ohad al-afri),看来你的同伙又来自投罗网了。”卡萨德把这个被捆住双手的俘虏按到众人面前,“就算你们全部改名叫穆罕默德也没用。说一说,这里又有你的哪位手下啊?” 如果麦克尼尔有幸站在这里,他一定会惊呼这个被卡萨德绑起来的大胡子伊拉克人正是那天在遍布僵尸的镇子上被他抓获的那名信仰卫士团头目。获悉同安布雷拉有盟友关系的信仰卫士团似乎对发生在安巴尔省北部(现在也包括了伊拉克南部靠近科威特的边境地区)根本不知情后,美伊联军决定妥善地利用这次人造瘟疫破坏敌人之间的同盟关系。连日来,卡萨德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见到另一名信仰卫士团成员并从中了解穆罕默德·阿夫利受信仰卫士团所托来到安巴尔省北方进行调查的原因,只可惜伊拉克士兵们击毙了那么多平民也没从那群可怜人身上找到半点能证明其中有信仰卫士团成员的证据。 再这么熬下去,他非得在此被拖住并耗尽时间和精力不可。不想继续浪费时间的卡萨德大胆地决定劝说哈瓦少校在违反上级命令的边缘游走——或许是真神庇佑他,他所需的线索这么快就来了。 话说信仰卫士团虽然鼓励用自杀式袭击和敌人同归于尽,却从来不鼓励其成员在被困的情况下只消极地自杀,那么做的人被认为死后进不了天堂,这或许也是被逮捕的阿夫利没有自我了断的主要原因。 被捆住了双手又被枪口瞄准脑袋的阿夫利不断地冷笑着,但他还是照做了。这名原信仰卫士团小头目踉踉跄跄地走到距离那群衣不蔽体的平民有十几米远的地方,用一种发音很奇怪的阿拉伯语同疑似信仰卫士团成员的平民交谈起来。卡萨德十分熟悉这种方言,或者说,越是靠近麦加的阿拉伯语越是被认为能够更加地描述教义。当基督徒早已抛弃了拉丁语和希腊语时,信仰卫士团却又尝试着重新捡起更古老的经学语言。 “你们要失望了。”阿夫利转过身,摇了摇头,“他并不是我们的人,而且他甚至不懂该怎么正确地念经。刚才他也承认了,你们面前的这群人是为了自保才投入我们麾下,不过他们甚至还没有机会得到承认就被你们拦截了。” “为了……自保?”卡萨德敏锐地捕捉到了阿夫利的漏洞,“我明白了,你们的人还在疫区内秘密活动。” 阿夫利瞠目结舌,随即暴跳如雷地朝着卡萨德咆哮着。然而,对手的愤怒在卡萨德眼中反而恰恰成了证实猜测的绝佳证据。一个遭受了严刑拷打仍然拒绝开口说话的俘虏,仅仅因为急于确认外部状况就在三言两语间暴露了真相,这对任何因殉道式的牺牲和受折磨而自我陶醉的人而言都是一种无情的讽刺。敌人的咒骂声不能让他动摇,来自多方的情报迅速地在脑海中汇总,让卡萨德在追寻真相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不过,他真的有必要把这一切全都告诉麦克尼尔吗?哈瓦少校同麦克尼尔目前名义上的上司加文·琼斯上尉是私下互相勾结的生意伙伴,这也是卡萨德所熟知的事情。借助哈瓦少校传递情报,自然是轻而易举——但是,卡萨德始终在犹豫,他希望能够见到麦克尼尔所展示出的更多诚意。 “……你们这些异端,做下了这么大的祸事,还要装聋作哑吗?”倒是一旁的哈瓦少校忍不住了,他站出来挡在卡萨德面前,伸出右手指着阿夫利的鼻子,“哼,在安巴尔省北部制造怪物,最近又在科威特附近制造了更多……你们自称尊奉真神的唯一正道,可是你们所做所为比火狱里的任何一个魔鬼都更加地不堪入目!” “等等,科威特!?”阿夫利这下真的愣住了,他慌张地上蹿下跳,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什么科威特?那不是——” “居然还敢狡辩?”哈瓦少校冲上去给了阿夫利一拳,打得对方口吐鲜血,“看来我们还是太仁慈了——继续给我打,让他认识到自己的罪过!” 众人一拥而上,把穆罕默德·阿夫利打得哭爹喊娘,直到卡萨德担忧这一顿拳打脚踢让阿夫利毙命并下令住手时,伊拉克士兵和黎凡特旅士兵们才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很有默契地向着两侧分别后退,把瘫倒在地的那一团人形不明物体拉起来。 卡萨德靠近对方,俯身耳语道: “是不是你们做的,不要紧,反正你们平时就非常喜欢认领世界各地的各种袭击事件,多一次也无所谓。您看啊,来源不明的瘟疫已经让我们和美国人都非常恐慌,这时候总得有个人跳出去承担罪名——我想,您要是连带着把科威特那边的罪名也承担了,不算什么。” “我觉得这很重要。”穆罕默德·阿夫利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先知和哈里发们教导过我们,不能冒领别人的功劳。” “那你到底又有什么功劳可言呢?”卡萨德心想这人大概是念经太多导致神志不清,但他并没有奚落对方,反而希望头脑一根筋的阿夫利不理智地供出更多情报,“……安巴尔省现在乱作一团,被魔鬼附身的可怜人到处都是,而你们好像无所作为。” “我们比你们谨慎得多,至少不像这支邪恶无能的伊拉克军队一样随便地选择同样邪恶无能的美国人当盟友。”阿夫利反驳道。 “感谢您的配合,穆罕默德·阿夫利先生。”没等哈瓦少校弄懂卡萨德究竟听出了什么,空具亲王头衔的王室贵胄已经决定把阿夫利送回去继续关押,“你们走在错误的道路上,不过至少还有其中一部分人保持清醒。” 哈瓦少校下令将这些可疑的平民全部关押起来并挨个单独审讯,这样他也许有机会追查信仰卫士团同神秘莫测的安布雷拉(多亏了和美军的联系,他多少听说过这个神秘组织的名字)之间的联系。安排好工作后,重新振作起来的青年伊拉克军官走出帐篷,回到封锁线附近,同卡萨德一起遥望这条遍布尸体的道路。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卡萨德向着自己的同伴开起了玩笑。 “……我愿意先听好消息,坏消息已经够多了。”哈瓦少校苦笑道。 “好消息就是,信仰卫士团和之前那个频繁地袭击你们的神秘不明武装组织很可能并没有公开联合,或者说,那只是一部分信仰卫士团指挥官的擅作主张。”卡萨德眯起眼睛,那是他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最常做的动作之一,尽管眼前并没有漫天黄沙迫使他躲避,“你的上司和美国人盟友似乎都想要坐实信仰卫士团勾结制造食人症患者的神秘敌人这一结论,所以他们没有试图对疫区进行任何搜查而是直截了当地下令等到疫区里的人都死光了再解除封锁。如果你愿意多承担一些风险,我们或许可以趁着信仰卫士团的人员还有活动能力时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些线索——但那得要你下令派人进入疫区主动搜索。” 马脸军官猛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好让自己更清醒些,“这根本算不得好消息,我倒是宁愿认为他们两伙人马就是同盟关系。那坏消息是什么?” “很遗憾的是,安巴尔省北部还有科威特北方的两个疫区可能并不是信仰卫士团制造的。” 不出卡萨德所料,哈瓦少校费解地不停摇头。 “你说反了,这个才是好消息。”对此有些困惑的青年军官拿不定主意,“那至少说明信仰卫士团没有能力将势力范围拓展到这两个区域,这也符合我们对他们的一贯认知。况且,以信仰卫士团的疯狂程度而言,不管这两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只要不是信仰卫士团做的,那么对我们的威胁就还算不得难以接受。” 曾经令大半个世界闻风丧胆的g首脑裹紧了身上的长袍。炎炎烈日之下,披着袍子比任由躯体接受阳光的炙烤更理智一些。 “可敬的先生,请您认真地思考一下:如果做下这件事的人或组织不是在信仰卫士团的默许和支持下成功的,那么在这个国家中还有谁能做得到呢?”他转过身,打算回帐篷里休息,为接下来可能进行的疫区搜索工作做准备,“……做出这种事的人,就是我们的敌人,您也这么想?” 哈瓦少校僵硬地呆立在原地,麦克尼尔所说的那些话像走马灯一样从他的脑海中闪过。算来算去,小丑竟然是他自己,事情远远比一部分伊拉克军队勾结信仰卫士团更加恶劣。他当初还义正词严地反驳麦克尼尔对盟友的无端猜忌,谁知没过多久就有另一位盟友得出了近似——不,更危险——的结论。汗流遍体的青年军官颤抖着转过身,叫住了卡萨德。 “你是说……”他的牙齿上下打颤,摩擦出刺耳的剐蹭声,“……不是信仰卫士团,而是我们的人……” “我什么都没说过,您也什么都没听到,尊敬的少校先生。”卡萨德摆出左手阻止了对方,“如果你想了,就不要试图去做;做了,也不要说;要是您既要做又要说,那就不要在遭殃的时候向真神抱怨不公了。”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4) or6-ep3:巴比伦之囚(4) “到目前为止,俄国人一直辩解说,他们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军官私下向外界倒卖武器装备。”麦克尼尔只穿着背心,浑身上下直冒汗,不过这么炎热的天气也并没能打消他的热情,要知道刚从as机甲里跑出来的他对驾驶舱何其类似蒸笼有着切身体会,“装备是俄国人的装备,他们也算是承认了;可是,除此之外的一切证据都不能直接指向俄罗斯,这也就给了他们否认的机会。” “说不定这就是真相。”躲在超大号帐篷下同一些技术人员共同监控着as机甲性能指标的埃贡·舒勒不停地用毛巾擦着光头上的汗水,“事实上,他们不仅没有办法约束军官的行为,甚至连按照你们的要求做出惩罚的能力也没有,除非你们打算公然入侵俄罗斯……但那又会带来更危险的后患。” 麦克尼尔时常羡慕吉欧特隆公司各个不同团队的灵活工作状态,这些人今天可以在库尔德斯坦做研究工作,明天便能转移到伊拉克接手另一项同当前工作有关的任务,而且他们往往能够顺利地完成接踵而至的挑战。尝试着从敌人使用的武器装备中推断安布雷拉的动向、目的、活动规律,成为了每天都要和那些被美军缴获的战利品打交道的分析人员的重要工作——他们不仅要比安布雷拉快,甚至还要比美军更快。 所谓的不受约束,背后则是更加繁重的艰辛工作;看似能够自由自在地走访各地,实则成为了疲于奔命的牵线木偶。当舒勒把这些向着麦克尼尔一一说明后,麦克尼尔的羡慕之情也随之消失了大半。 “你知道,有些人很羡慕你们这些军人,因为你们可以到全世界各地游览,而他们一辈子只能蹲在办公楼里看文件。”舒勒做了个很不形象的类比,“如果你能理解这种因隔阂与距离产生的错误认知,那么你也应该能明白,这些【科研苦工】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苦工一词很贴切。”麦克尼尔笑了,他从舒勒的调侃中读出了这位经常被冠以天才名号的学者对同领域内的失败者和默默无闻的一般从业人员的同情与理解,而这正是许多成功人士欠缺的,“……谁都有自己的烦心事。对了,那架巨型as机甲——” 光头学者毫无反应,如同雕像一样呆滞地立在原地。麦克尼尔左等右等不见对方回答,只得失望地作势要回去继续做测试工作,却见舒勒先是迟钝地挥手示意他先留在原地别动、而后到附近接了个不知道谁打来的电话。几分钟的简短通话结束后,舒勒又来到其他忙碌着的技术人员身旁查看了所记录的数据和分析结果,而后才小步走到麦克尼尔身旁,小声说道: “我们得出了一个让人非常费解的结论。” 麦克尼尔眉毛一挑,他听说对巨型as机甲的分析工作由吉欧特隆公司和美军联合进行而不是由吉欧特隆公司单方面地垄断,其主因在于巨型as机甲的出现让安布雷拉在美军心目中的危险性以惊人的速度攀升。换作是他本人,见到敌人拿出了自己难以理解的战争兵器,也必然要想方设法研究透彻。 “我猜,你们大概会认为它的结构太不科学以至于它无法自行站立起来。”脸上同样挂满了汗水的年轻美军士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可没什么值得好奇的,它能运动全都是λ式驱动仪的功劳。” “不是这个。”舒勒扶着金边眼镜,“……从分析团队所获取的种种参数来看,这架as机甲很……旧。”见麦克尼尔一头雾水,舒勒转而采用了更具体的说法,“就是说,它出厂并投入使用至少有几年的时间,这从它全身上下各个部位的磨损和金属疲劳都非常严重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过于陈旧的as机甲,这又会意味着什么呢?麦克尼尔暂时无法从中读出更多的线索,或者说敌人的优势在他的心目中被无形地加大了。带着更多的疑惑,只休息了十几分钟的麦克尼尔决定继续返回as机甲进行相当危险的测试工作,这一次他需要检验as机甲使用机炮拦截从远方发射的导弹的能力。这等危险的测试,一般只能用空包弹甚至是模型来进行,然而对麦克尼尔的本事有着无穷信心的吉欧特隆公司测试团队一向直接使用实弹——也不知是谁把伯顿和麦克尼尔用实弹训练的消息说了出去。 重新进入比蒸笼更像蒸笼的驾驶舱中,麦克尼尔躁动不安地检查着as机甲的状态,以便为迎接下一个测试做好准备。按照测试要求,他将会模拟处于高速运动状态下的as机甲发现远方导弹迅速接近时的真实反应,并且尝试着毫发无损地拦截向他袭来的飞行物。这种事他以前尝试过,多做几次也无所谓。 “话是这么说,但提前已经猜到一定会有导弹,本身就是一种额外保险了。”麦克尼尔舔着干裂的嘴唇,“……只需要估计导弹来袭的方向就行。” 要是他可以使用λ式驱动仪,发射来的导弹就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不过,吉欧特隆公司和美军所掌握的λ式驱动仪的数量少得可怜(麦克尼尔也不知道安布雷拉从哪弄来那么多),它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配备给普通as机甲的常规装备,因而也就不被认为可以用作一般战斗场景的参考。况且,麦克尼尔也不打算轻率地再次使用那个能将心灵力量用于实战的装置,他害怕自己的意志又和某个人发生奇妙的交流和碰撞。 他要把as机甲当成躯体的延伸,把自己的躯体当做是as机甲中一个普通的零件。熟悉的挤压感从背后传来,迈克尔·麦克尼尔灵活地操控着他专用的9型as机甲,以不规则的前进轨迹沿着测试路线向终点前进。吉欧特隆公司肯定给他准备了许多惊喜,而他会以礼相待、还给吉欧特隆公司更多的惊喜。 望着麦克尼尔驾驶的as机甲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土路尽头,另一组结束了测试的as机甲驾驶员们围绕在测试团队的技术人员们身旁,啧啧称奇。 “那是特殊型号的9吗?”其中一名穿着吉欧特隆公司雇佣兵制服的驾驶员想了半天也没察觉出麦克尼尔的as机甲和由他们测试的其他9型as机甲之间的区别,“总觉得其实一模一样。” “谁知道呢?”旁边的同事漫不经心地应付着,“据说是个很久之前就在我们公司里留下了测试数据的一个还算厉害的人物。” “我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哎呀,我想起来了。”后排一个稍微胖一些的驾驶员拍着脑袋,“他不就是最近出现在那个征兵宣传片的样片中的【美食家】吗?”一提到饮食,这个虽然有些发福但本事丝毫不弱于其他驾驶员的家伙顿时变得兴奋起来,“嘿,你们可得把他盯紧了,我们要找机会让他请我们吃一顿饭……” 不像保持着沉默而且经常只和舒勒说话的麦克尼尔,其他参加了吉欧特隆测试第三代as机甲的工作的士兵和雇佣兵都比麦克尼尔更加地吵闹,每当他们无事可做时,这些人就聚在一起大声喧哗,从球赛比分到个人家庭关系,任何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让他们争论得面红耳赤。麦克尼尔一向听不见这些吵闹,然而永远要在各个工作站里看守仪器和设备的技术人员就倒了霉:要不是吉欧特隆公司有着明确的禁令,说不定这些躁动的驾驶员就会到技术人员们的身上找乐子。 麦克尼尔或许已经成为媒体人物了,舒勒有时会这么想。吉欧特隆公司不仅在制作征兵宣传片,同时也在尝试着利用迅猛发展的互联网平台从传统传媒行业手中争抢到一块美味的蛋糕。记录个人生活的视频,似乎比日记、照片更灵活也更真实,但现在还没有人能够预料到这些目前仍然不起眼的锚点所起到的影响。 就连舒勒也没意识到麦克尼尔平时因无聊而拍摄的【美食节目】能够引来这些驾驶员的兴趣。 不,舒勒并不是因为过于在乎目前的研究课题而无暇关注其他事情,他正因为布朗的新通知而万分诧异。比起越境袭击俄军或是伊拉克隔壁的伊朗军,拿伊拉克境内的信仰卫士团和安布雷拉当做实战测试对象当然更安稳一些,舒勒本人也这么认为。但是,吉欧特隆公司部署在附近的人员当中缺乏能够组织军事活动的管理人员,而吉欧特隆公司又根本不想把一举一动的决策权交到美军手上,那只会变相地削弱他们的优势。 于是,就在几天之前,坐镇中东地区的哈罗德·布朗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若是当时舒勒已经知情,他必然要去劝阻,可惜布朗预判了舒勒的行动并仅以通知的形式把最终结果告诉了舒勒。这下舒勒连调整计划的余地都没有了,他现在一人肩负着多个研究项目和分析计划,而且开发自主作战ai的工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长着,落在他身上的压力并不比经常出生入死的麦克尼尔所承担的重担更轻。 “舒勒博士。”助手跑来叫他,“我们的帮手来了。” 舒勒头疼地闭上眼睛,摘下金边眼镜,把右手拄在鼻梁前方。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将眼镜架好,摆出平时公事公办的态度迎接不期而至的不速之客。几辆车子从一旁破碎的公路边缘离开了日渐风化瓦解的道路,向着他们的驻地驶来。不一会,车队便接近了舒勒所在的帐篷。 几名吉欧特隆雇佣兵率先从车子上跳下,而后排在车门两侧,等待着车子中的大人物的出场。 来人的真面目映入眼中时,埃贡·舒勒愣住了。这倒不是因为来人的扮相和差一点把麦克尼尔从头骗到尾的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有几分相似,也绝对不是因为来人还穿了一身和马卡洛夫身上的迷彩服有九成以上相似度的装备,而是因为这家伙恰恰最不可能是应该来这里的人。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早在安巴尔省西部的那次会战中以主动供出安布雷拉的名称获得美军重视却又在其后一言不发的安布雷拉雇佣兵,自从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就销声匿迹,许多人认为他大概已经被美军秘密处决或转送到更安全的监狱,谁能想得到昔日阶下囚如今竟然堂堂正正地改头换面、以公差的身份出现在了舒勒面前。 舒勒没见过米哈伊洛夫本人,也不知道米哈伊洛夫被美军擒获时的具体情况,他对这个【首位被美军成功俘获且意识清醒的安布雷拉俘虏】的一切了解——包括相貌——都来自麦克尼尔的描述和吉欧特隆从美军所获得的官方消息。一个除了主动供出自己所效忠的组织的名称之外再无任何改过自新行为的俘虏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脱离监狱?背后怕是必有舒勒无从了解的交易。 “您一定是舒勒博士。”米哈伊洛夫见到舒勒的光头,大踏步向还处在诧异中的学者走来,“我是米哈伊洛夫,很高兴能和您以后服务于同一个企业。” “你是怎么——算了。”舒勒咳嗽了两声,他不太愿意谈起别人识别他的方式,“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遗憾的是,尽管我个人愿意对您来这里负责为实战测试中的军事问题做指导而表示欢迎,但现阶段这个新设立的据点面临着人手严重不足的危机。”说到这里,舒勒张开左臂指着自己身后忙碌着的人们,“大多是技术人员,连测试人员里都有一半以上是美军士兵。” “不必担心,我成功地劝说了我的一部分同僚转向吉欧特隆公司效忠。”米哈伊洛夫退开半步,让舒勒看到从其他几辆车子上陆续走下的人员,“……他们对美军没什么价值,可是对你们却有。” “……别开玩笑了。”舒勒一连后退了几步,“我很清楚你们的人长期脱离据点的后果是什么,那些被关在收容设施里接受实验的僵尸就是最好的证据。老实地告诉我,你用了什么方式压制他们身上随时可能发作的食人症?” 其他的花边消息都无法引起旁人的注意,唯有食人症一词终于令自米哈伊洛夫一行人到来之后仍然埋头工作的技术人员们恐慌起来。阻碍了他们夺路而逃的正是舒勒的冷静和威慑力,吹毛求疵的上级带来的恐怖压迫感甚至压制了求生的本能。 看起来,舒勒的冒犯言论让米哈伊洛夫非常地诧异。留着黑色寸头短发的俄罗斯人摇了摇头,辩解道: “安布雷拉也并不是给每一批出击的人员都注射病毒。如果您对我们缺乏信心,不妨去询问正在忙于处理疫区的美军指挥官或是您在公司内的同事,让他们说一说我们的体内到底有没有病毒。” 米哈伊洛夫身后的数十人已经来到了舒勒的大帐篷附近,而旁边的两批吉欧特隆公司雇佣兵由于缺乏信息交流加上不清楚上级的真实用意,干脆袖手旁观。正当众人不知所措时,远方传来的引擎轰鸣声让他们放心了不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原安布雷拉雇佣兵们也只得尴尬地等待着,直到那9型as机甲掀起的尘土糊了他们一脸,见到了从as机甲上跳下的驾驶员的他们才重新挤出了凶神恶煞的表情。 忙着从头发里向外清理沙子的麦克尼尔刚下来就发现一个有点眼熟的家伙带着一群身穿吉欧特隆公司雇佣兵黑色制服的不明人员同舒勒对峙着,连忙跑上前阻止冲突升级。 “舒勒,我还真没想到你也有和别人起冲突的时候。”麦克尼尔笑着对舒勒说道,当他刚把目光郑重地转向米哈伊洛夫时,脸上的笑容便瞬间凝固了。然而,多年以来培养出的礼节和直觉又让他不能轻易地恶语相对,其结果是麦克尼尔挂着僵硬的笑容以皮笑肉不笑的姿态假模假样地同米哈伊洛夫握了握手。 “我们这里都是些很务实的人,只要你们当前和将来都愿意和我们共同工作,其他的分歧都是可以忽略的。”麦克尼尔清了清嗓子,倏地降低了音量,“……你应该感谢我当时留了你一条命而不是把你跟着as机甲躯干中部一起抹掉。” 既然误会已经得到解除,吉欧特隆公司的雇员们自然没有把未来的同事拦在外面的道理。原本驻守在驻地中的雇佣兵们不情愿地放这些新同事入内,同时用警惕的目光监视着每一个可疑人物的行动。危险不在于这些不可靠的新同事们本身,而是在于安布雷拉可能保留的【保密手段】。经过了长时间的对抗后,连最不懂军事的雇员都明白安布雷拉会用一种奇怪的病毒来确保参加战斗的雇佣兵永远没机会泄密或暴露行踪。 直到这时,麦克尼尔才从舒勒口中了解到吉欧特隆公司的新安排。对巴士拉西南方向的那座废弃军事基地的初步侦察表明它和科威特北方辐射区内的废弃工厂一样处于表面上停止使用但暗中运作的状态,然而,吉欧特隆公司却并不想让美军插手——当然,正在忙着封锁疫区并制定解决方案的美军大概也不会主动凑上来——但吉欧特隆手头能调动的雇佣兵又不够用。 “那还真是天才的想法。”麦克尼尔握紧了手里的水杯,侧目以视一旁的米哈伊洛夫,“因为暂时缺人手,所以就把根本不可信的俘虏拉来凑数……果然,军事问题不该让精于商业的外行人来干涉。当然,我猜那位生意发达的布朗董事也不会亲自做出这种决定,说不定这只是他的秘书或秘书的秘书帮忙出主意罢了。” 对麦克尼尔来说,满足吉欧特隆公司的要求并不难。他完全可以尝试着让卡萨德居中调度,就算没法让伯顿也来帮忙,起码可以召集足够的人手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安布雷拉四处出击,而美军及其盟友目前除了被动应对之外,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与其担心美军沉迷研究吉欧特隆公司的小秘密,还不如担心一下盟友之间缺乏合作和信任导致敌人大获全胜。 “我理解您对我们的敌视,麦克尼尔先生。”米哈伊洛夫先前在被多次押送的过程中已经认识了麦克尼尔,他对这个同时在美军的军事行动和吉欧特隆公司的测试工作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军人也产生了好奇心,“但是,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谈,最适合做这份工作的就是我们。美军、伊拉克军队、吉欧特隆的雇佣兵……都不合适。” “米哈伊洛夫先生,我承认您所说的后一个事实。”麦克尼尔把空水杯拍在桌子上,“然而,由于目睹别人的无能为力并因此产生了只有自己能够胜任艰难工作的错觉、从而在错误的时间点做出错误的决定以至于酿成远超预期的惨剧,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想您在来这里之前或许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那都无所谓:巴士拉的任务,有我就行,您还是回监狱里吃牢饭。” 在麦克尼尔心目中留下的印象并不比马卡洛夫好多少的俄罗斯人默默地攥着拳头。 “你们的目的是从基地里找出可利用的东西,而不是把基地整个炸平……所以,打起来一定会受到诸多限制。”他正色对麦克尼尔说道,“碰上一般的敌人也许只是遭受一定的损失,然而我猜你们到现在还没有和stars交手过,到那时——” 居中的埃贡舒勒只觉得面前挂起了一阵旋风,原来是迈克尔·麦克尼尔飞也似地蹿上桌子,揪住了米哈伊洛夫的衣领。 “藏了这么多秘密却还能活着,您的狡猾胜过任何一款童话寓言故事里的狐狸。”麦克尼尔冷笑着,“请,既然您提到了stars,不妨对我们说一说,这支据称听命于安布雷拉的首领本人的部队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 另一个让麦克尼尔至今难以忘怀的stars,不过是五个被迫相依为命的普通人临时搭建起来的草台班子。他们奇迹般地建立了信任,而这信任最终又在难以想象的挑战面前土崩瓦解。然而,若是要麦克尼尔亲自来评价,他愿意将stars的同伴们放在仅次于乌玛贡、钱德拉以及如今这些和他一同在不同平行世界冒险的战友们之后。 米哈伊洛夫只用了一个词就让麦克尼尔明白了安布雷拉的人事安排用意。 “免疫。”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5) or6-ep3:巴比伦之囚(5) 彼得·伯顿又一次接到了卡萨德的消息时,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过,心中转瞬即逝的空虚最终被更多的满足感所取代,而且他相信除了立场之外同他有不少共同语言的卡萨德没必要把愚弄他当做一项重要娱乐活动。更让伯顿感到幸运的是,近来由于附近地区安全局势紧张而重新对训练库尔德士兵提起了兴趣的军官们也同意了让库尔德人持续参与伊拉克北部军事行动的建议——这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地带队前去协助卡萨德查明真相的机会。麦克尼尔上一次没能解决的困难,要由他伯顿来弄个水落石出。 “瞧你那高兴的模样,简直像是中了彩票。”不像伯顿,a连1排的指挥官查理·袁根本不想频繁地离开库尔德斯坦、到更加危险的伊拉克执行任务,每当他和别人提起信仰卫士团带来的隐患时,这位从军校毕业没多久的华裔军官总是会说,要不是驻伊美军胆小怕事,就算有十个信仰卫士团也早就被多国联军歼灭了,“我还以为你对除了女人之外的事情都不敢兴趣。” “那完全是您误会了,长官。”伯顿偷着笑了笑,他平日很注意维持自己那并不体面的形象,这样别人才会对他放心,“除了女人之外,我的世界里还可以容得下作为军人的承诺和使命。” “听起来根本不可信。”查理·袁叹了一口气,他没心思和一个服役多年的老兵比拼花言巧语的多样性,也许他真该早点争取到一个晋升的机会并离开这鬼地方,“好,不管怎么说,一群没有理智的怪物总会比有目的、有计划也有纪律的敌人更弱小一些。” 最近几天,美伊联军正在逐渐缩小安巴尔省北部疫区外围封锁线的范围,此举被许多军官认为是危机解除的前兆。然而,就在这节骨眼上,卡萨德却来通知伯顿配合他一同进入疫区内进行搜索,不知卡萨德用意的伯顿也只得答应,他又没法把远在巴士拉的麦克尼尔叫回来帮忙。 显而易见的是,仓促地盲目架设封锁线并决定禁止封锁区内任何人员离开的办法,过于暴力,但也卓有成效。通过无差别杀死所有试图闯出封锁区的平民,美军成功地避免了封锁区内的病毒感染外部人员。当然,他们若是在合众国国内这么做,只怕其行为将在第一时间被曝光,而主导行动的指挥官也将受千夫所指。每当指挥官们意识到这一点时,他们都会无比庆幸自己正在伊拉克而不是合众国执行任务。 “……最近的新闻一直在报道我国国内也发生了大规模的流感。”想到自春季以来就没停下过的奇怪流感,几乎不关心他人死活的伯顿也有些抑郁,“恰好预定近期回国休假的人怕是要倒霉了。” 其他美军士兵普遍有些抑郁,他们同样不想继续到南方以身涉险。相比之下,和他们一同出发的库尔德士兵们的情绪相对积极一些,虽说库尔德人对伊拉克人目前没有强烈得难以抑制的复仇情绪,然而看着伊拉克人倒霉似乎也不错。一些库尔德士兵有说有笑地讨论着奇怪的疫情和信仰卫士团活动在伊拉克造成的破坏,并且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以后就要他们库尔德人来支援曾经统治他们的伊拉克人了。 队伍从库尔德斯坦出发,绕过几处检查站,很快接近了经过多次缩小后的疫区边境区域。隔着很远,众人便见到了横七竖八地躺在土路上的尸体。大部分尸体只穿着勉强能够遮蔽躯体的破衣服,光是这一点已经向来访的美军士兵和库尔德士兵暴露了他们的真实身份。见着许多穷困潦倒的平民无辜惨死,哪怕是方才抱着开玩笑心态调侃着伊拉克正在进行着的惨剧的库尔德士兵们也变得鸦雀无声了。 查理·袁默默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而后让伯顿指挥其他士兵把尸体拖走。 “不管怎么说,放任他们倒在这里腐烂生蛆,实在是不体面。” “没错,所以我担心这里发生了更加不体面的事情。”伯顿指着不远处已经翻倒在地的临时活动岗哨亭,“我军不久前刚刚规定禁止把尸体大量堆积在主要道路附近,可我们在这里所见到的情况……让我们必须在友军失职和更坏的结果中做个预判。” 听到伯顿这么说,一旁的几名美军士兵都呆滞地停留在原地。他们没花费多少心思就理解了伯顿的意思,最近发生的怪事已经够多了,多到连平素对各种异常现象缺乏敏感性的迟钝群体都有些变得疑神疑鬼。宁可承受名誉和利益上的损失也不能丢了性命,大家都这么想。 初出茅庐的年轻指挥官很快地读懂了手下的意见,他不想强迫这些士兵执行他的命令,而且他的出身也意味着他缺乏足够的权威。然而,无视躺在道路中央地带的尸体而径直穿过这条被两侧隆起的土丘封锁在中间的路线,无疑是更糟糕的决定。当队伍战战兢兢地从尸体堆中穿过时,就连最应该保持冷静的装甲车驾驶员都开始同车子里的其他乘员一并颤抖。 伯顿没有走在最前面开路,相反,他留在队伍后面,监督着这支混合队伍中的每一个成员(也包括库尔德人)通过。只有同他们随行的两辆装甲车还留在后面,早已等待得不耐烦的驾驶员不停地催促着伯顿让他们快些从这鬼地方离开。 “离开之前,再做一件事。”伯顿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地上的那些尸体,“把地上的所有尸体碾压几次,每一具都是。” “长官,这根本没——” “这是命令!”伯顿抓着手里的通讯器吼道,“按我说的去做,别和我辩论,这里不是辩论赛直播现场。” 查理·袁回头一看,发现伯顿还留在原地发号施令。他可以尝试着劝阻伯顿、停下无意义的消耗,然而查理·袁并不觉得尊重老兵的意见有什么错。于是,他同样停下了脚步,先让其他士兵前进,自己等待着装甲车完成伯顿的命令。第一辆装甲车战战兢兢地向前推进,很快就碾过了它面前的第一具尸体。那尸体在无比沉重的钢铁怪兽的重压下喷溅出了大量的血水和人体组织碎片,把正要赶在装甲车前面通过尸体堆的伯顿看得愣住了。 “我们不应该在这里浪费这么多时间。”查理·袁劝伯顿放弃无意义的测试,“前面的路还很长,如果我们在半路上消耗了过多的精力,到时候就没法应对真正的敌人了。” “奇怪,这尸体喷出来的血量还很大。”伯顿完全没有理睬查理·袁,而是自顾自地盯紧这一具又一具被装甲车碾压过的尸体,“……他们到底死了有多久?” 话音未落,眼前浮现出的惊悚一幕令伯顿不由得怀疑自己天生自带吸引某种霉运的体质。其中一具正在被装甲车碾压的尸体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从尸体的活动情况来看,那完全不是它被装甲车碾过时应有的动作,而更像是挣扎。没等伯顿反应过来该如何应对,附近又有几具尚未被碾压过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两人大为惊骇,居然全然忘却了他们身后还有几十名可靠的士兵,而是转头就跑,结果不偏不倚地撞在一起,两人的脑袋都在头盔里碰得生疼。还是伯顿反应灵敏,他才不管这又是敌人的什么花招,总之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暂时脱离了恐惧的支配后,伯顿迅速提起步枪,瞄准从地上站起的尸体的头部开火。第一具僵尸在离他有大约7米远的地方被击毙,第二具则只能来到距离伯顿十几米远的位置。比伯顿略慢了几秒的查理·袁也终于下令脱离了尸体堆的手下开火还击,密集的弹雨不能击穿尚未脱离的装甲车的外部装甲,但却将所有刚站起来不久的僵尸笼罩在了无法逃脱的死亡囚笼中。 只要有一发子弹能击中某个僵尸的头部,可悲地沦为了安布雷拉工具的受害者便再也不必被食人症驱使着继续制造杀戮和悲剧了。 见战友们也投入了战斗,伯顿这才放心地后撤,一直退回到了由美军士兵和库尔德士兵联合组成的人墙后方,才停下来并转而指挥身旁的同伴迎击不期而遇的敌人。 “你是怎么看出这些【尸体】不对劲的?”心有余悸的查理·袁脸色煞白,“他们看上去就像是真正的尸体。” “我也说不清,也许是直觉,您得相信战场上终归存在本能记忆形成的东西。”伯顿没有自夸的心思,他更好奇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能随便把大量尸体堆积在路边,至少是我军的规矩,而这里又不是由伊拉克人来负责。” “那不是为了防止有好奇的记者或是管不住嘴的家伙到处乱说吗?”查理·袁没觉得这条命令有什么不妥之处,但同样并不认为它有多么重要,“这正是我们需要加强约束士兵的原因,因为总会有一些完全不在乎名声和人生的败类连带着弄坏了我们的风气。” 彼得·伯顿举起步枪击毙了一个差点扑到其中一名库尔德士兵身上的僵尸,平淡地对着长官说道: “是,也不是。” 突然【死而复生】的僵尸虽然打了美军一个措手不及,只可惜这些僵尸空有传染病毒的能力却无法给装甲车造成任何损伤。大部分僵尸向着没有来得及撤退的装甲车冲去,结果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撬开铁罐头,只得徒劳地爬在外面着急,这让他们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另一侧的美军士兵的活靶子。纵使爬满了装甲车,这些只能凭借最原始的手段攻击目标的僵尸也无法给装甲车带来任何损伤,唯一的损失或许只是装甲车内乘员可能因受到过度惊吓而精神失常。 没过多久,在伯顿的指挥下奋勇反击的美军士兵和库尔德士兵就成功地把尸体们变回了尸体。 “别停下来,继续前进。”伯顿吆喝着让基本没受到什么损失的士兵们行动起来,“哦,我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请每个人向你们身旁至少3人证明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装甲车里的驾驶员和乘员可以例外。” 说着,伯顿毫不犹豫地率先做出了自证清白的行动,他三下五除二以惊人的速度卸下装备,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脱得只剩短裤,随后又以同样惊人的速度把几十千克重的装备穿回了身上。 “老天,他这本事绝对是在夜店练出来的。”一旁的一名白人美军士兵目瞪口呆,“太熟练了。” “而且我敢打赌他平时没少找有夫之妇,你看这穿裤子的熟练程度绝对是经常慌忙跳窗逃跑的人才能锻炼出来的。”另一名美军士兵也和同伴一起调侃起了伯顿的生活作风。 刚刚还在调侃长官的士兵们很快迎来了自己的报应——彼得·伯顿一个箭步冲到他们面前,亲力亲为地让他们体验了一把【原本只应被用在女人身上的招数】。直到确认这两名士兵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伯顿才放心地撇下他们,让这两人自行把衣服穿好。 “空气传播虽然最弱,但是也不能忽视啊!”伯顿一边在士兵们身旁巡逻,一边提醒战友们注意安全,“如果有谁产生了任何意义上的不适症状,请马上向我或是袁少尉报告。” 紧张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正当伯顿为他缓解压力的尝试而沾沾自喜时,从他左侧传来的几声尖叫让他大脑中的某根神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还没等他下令,附近的士兵自发地远离了事发地,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感染者。 站在空地上的是个亚裔美军士兵,他比伯顿略矮一些,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只是一般的划伤!”见伯顿到来,这名亚裔士兵连忙向着伯顿求饶,“长官,我没有受伤,这是个误会……我没被感染!” 彼得·伯顿又不是瞎子,他刚从退散的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对方腿上的划痕。老实说,仅凭肉眼,他也判断不出那划痕是不是其中一个僵尸留下的,但即便制造伤口的不是僵尸,谁也不能排除伤口在刚才的战斗过程中被病毒入侵的可能性。 “啊呀,这下难办了。”伯顿头疼地揉着额角,“……长官,你来做决定。”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按你说的来做了。”查理·袁轻而易举地把伯顿抛给自己的问题用伯顿的解决方式作为借口扔回给了伯顿本人,“大家也会理解的,这是必要的牺牲。” 几乎光头、只在头顶有着一撮莫西干人发型金毛的壮汉想了想,把那句【最好由您亲自执行】咽了回去。他不想和查理·袁继续扯皮,那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没什么好处。让众人一边后退一边用步枪瞄准这位并不能自证清白的疑似感染者,彼得·伯顿也悄悄地后退了几步,他现在最怕的就是眼前的士兵想要拼个鱼死网破,那样一来即便他们能够迅速将对方击毙,说不定也会在人群中变相地制造新的感染源。 亚裔不愧是合众国的模范公民,伯顿有些得意地想着。即便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也没有试图做垂死挣扎,这等服从秩序的态度让伯顿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敬意。 “也许你会觉得很不公平,但这就是命运啊。”伯顿扯着嗓子,缓慢地举起了步枪,瞄准对方的头颅,“这个伤口如果不是出现在你的身上而是转移到了在场的任何人身上,哪怕是我本人身上,那个人都应该被立即击毙。我想大家都知道伊拉克的奇怪瘟疫有多么危险,每多出一个被感染者都是对我军的削弱和对敌人的加强。”说到这里,他将手指搭在扳机上,“……如果你有遗言的话,现在可以随便说,我们会考虑帮你满足遗愿。” 那名亚裔士兵将求援的目光投向了查理·袁,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转移,这把突然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的查理·袁气得不轻。二十多岁的青年华裔军官赌气地转过身,浑然不见向伊拉克人发号施令时的威武。 “长官,看在大家都是华人的面子上——” “谁跟你是同胞!?”查理·袁勃然大怒,狰狞着脸,额头上的血管都因此而明显凸起。他转过身来,厉声叱责对方;“告诉你,我出生在合众国,从小就是百分之百的美国人……你不过是个半路上来我们合众国要饭的乞丐,哪来的脸面向我求情?” “看来您浪费了说遗言的机会。”彼得·伯顿适时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并及时地避免了查理·袁在属下面前继续丢面子,他宁愿换个场合来利用长官的失态获取利益,而不是在面对着僵尸时坐山观虎斗,“大家也看好了,我们没有办法确定他是不是被感染,所以我才在长官的命令下将他击毙。” 说罢,伯顿不再犹豫,立即扣下了扳机。连续三发子弹击穿了那名亚裔美军士兵的脑壳,把他的头颅打得支离破碎,喷溅出的脑浆把周围的士兵们吓得连连后退,每个人都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被感染者。当他收起步枪并接着询问是否有人愿意收尸时,没有任何一个士兵愿意主动站出来。结果,彼得·伯顿不得不自己接下了这份工作,草率地将大体上还算完好的尸体放进箱子里,又命令几名士兵留在原地等候着可能前来接应他们的后续部队。 还没真正进入疫区,风吹草动已经让美军士兵们受到了严重惊吓。在接下来的赶路过程中,尽管他们没有遭遇任何敌人,所受到的惊吓却并不比目睹一具具尸体爬起来时更少。每路过一处可疑的地点,众人便惊慌得难以自控,全靠勉强还能维持住的纪律性支撑他们前进而不是转头逃跑。 队伍成了惊弓之鸟,作为指挥官的查理·袁难辞其咎。然而,比起认真重整队伍,丢了面子的查理·袁正陷入不知为何而产生的自我否定之中,他的消沉远胜于其他受到僵尸惊吓的士兵。伯顿看在眼里,心里乐开了花:只要查理·袁萎靡不振,他就是这些士兵的实际指挥官,谁也别想从他手中夺走这份权力。就算没有实际指挥大规模作战部队的经验,曾经身为美国陆军上校的伯顿还是更喜欢指挥他人而不是被别人驱使着到处打工。 最终稳固了军心的却是他们同另一支友军的会合。沿着当时麦克尼尔南下调查的路线,伯顿撞见了正在巡逻的黎凡特旅卡车。他上前用流利的阿拉伯语问话,得知由黎凡特旅的指挥官伊德里斯(其实就是卡萨德本人)指挥的黎凡特旅部队和伊拉克陆军第七步兵师第27步兵旅一部正在附近封锁一座城镇以调查信仰卫士团在疫区内的活动踪迹,连忙请对方带路,他正要同卡萨德谈谈对抗安布雷拉及其盟友的具体策略。 两个多小时后,持续担惊受怕的美军终于同伊拉克军和黎凡特旅在一座城镇外围会合了。伯顿没有在这里见到卡萨德,他猜得出卡萨德大概是想把哈瓦少校抬到明面上吸引火力,于是也明智地没有同正在搭建防线的哈瓦少校谈起卡萨德的事情。 “我最近见到的怪事实在是太多了。”哈瓦少校同查理·袁和伯顿打了招呼,“这座城镇,就是我最初发现食人症患者的地方。当我认为自己搜集到了足够的情报并决定将它移交给你们的人之后,我以为这里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想到……我们前几天才发现有食人症患者源源不断地从中冒出。” 原来这就是麦克尼尔发现安布雷拉活动踪迹的地点,伯顿心想着。那些被麦克尼尔逮捕的安布雷拉雇佣兵后来都被美军投入了专用的收容设施,因为美军害怕每一个安布雷拉俘虏都会由于身上某些防止泄密的机制的启动而被变成僵尸。 查理·袁忙着从哈瓦少校这里了解疫区内部的情报,趁此机会,伯顿溜走去了黎凡特旅的阵地寻找卡萨德。他不出意外地发现卡萨德像往常那样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报纸,只是这些伪装从来都骗不过和卡萨德当了快十年朋友的博尚。 “按理说,疫区里的人全都死亡之后,这里就不会再有新的僵尸产生。”卡萨德面色凝重,“而且,你们美国人一直说疫区内除了他们派去的少量侦察人员之外再无第三方势力的活动……” “全部死亡?”伯顿大吃一惊,那意味着这里将会有几万人死于非命,“可我听说你们只是把后来逃出的人关押起来……” “没错,但我并不确定防守其他部分的美军或是伊拉克军有没有手下留情。”卡萨德没好气地瞪了伯顿一眼,“昨天我们追踪信仰卫士团的探子,一路找到了这里。看来,我们非得把这座最初爆发瘟疫的镇子翻个底朝天才敢放心地离开。”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6) or6-ep3:巴比伦之囚(6) 披着长袍的阿拉伯人裹紧了自己的袍子,向着土路一边停靠着的几辆越野车走去。他小心翼翼地在车窗上有规律地敲了敲,等待着黑漆漆的窗子另一侧里的同伴的答复。没过多久,车内传来了预料之中的敲击声,这才让他放心地拉开车门,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坐在驾驶员位置上的白人青年向他伸出一只手,这披着长袍的阿拉伯人便立即从袍子里拿出一份在草纸上潦草地写好的文件,交给了负责这次行动的同伴。 “治安这么差,伊拉克人也不想办法管一管。”迈克尔·麦克尼尔早就知道伊拉克各地盘踞着大量无法无天的民间武装组织,但是他此前只把目光放在信仰卫士团上,还从来没预料到这些不起眼的家伙有朝一日能成为他的主要障碍,“看来我们在接近目标之前,先得和这些容易让我们暴露行踪的家伙打交道了。” 说罢,他将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做好的记录交给了后排的同伴。比起同伴或战友这种隐约暗示着亲密关系的词汇,麦克尼尔更愿意简单地把他们叫做临时合作对象,因为双方之间除了利益关系之外再无他物。不过,最近人手短缺又不想惊动美军的吉欧特隆公司把从安布雷拉投靠来的不可信成员当成炮灰,也没什么不合理的,麦克尼尔只需要避免他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打草惊蛇——美军直到现在也没决定对易卜拉欣·祖拜迪少将收网,谁也不想成为第一个打破默契的人。 以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为首的原安布雷拉雇佣兵们,为了保命而决定投靠吉欧特隆公司,从而走出了美军的关押设施,但麦克尼尔从来没有对这些新加入的同事建立起信任。那些为合众国服务多年的公仆中亦不乏外国间谍,更别说朝秦暮楚的雇佣兵了。因此,他决定先谨慎地观察新合作对象的动态,以此决定自己应该采取的态度。 米哈伊洛夫只扫视了一眼,便打着哈欠说道: “只管进攻就行了,那不是你们美国人最喜欢的办法吗?这附近既然盘踞着一些非法民间武装,我们正好可以将他们全部清除掉,也好避免藏在基地里的敌人在我方攻入基地后和外面的匪徒联合对付我们。” “我不知道您从哪得来我军平时除了到处狂轰滥炸之外没有第二种或第三种替代策略的答案,但我至少可以非常肯定地对您说,那从来都不是我们应该在这一次行动上采用的方案。”麦克尼尔没有转头,他只是盯着车内后视镜中米哈伊洛夫那挡在墨镜后的眼睛,“再说,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你的雇主……哦,【原雇主】,要来这座基地获取什么,也许他们其实已经得手了。” “呃,也许我们可以尝试着收买他们。”艾哈迈德小心翼翼地提议道,“钱在这里能做很多事,我想这些盘踞在附近打劫的劫匪应该不会介意当一次雇佣兵?” 麦克尼尔没好气地拍了拍艾哈迈德的额头,无奈地对着几乎成了自己的专用翻译的伊拉克人说道:“艾哈迈德先生,您能想到的事情,敌人说不定也能想到。如果我作为敌人的指挥官要在这座基地里停留一段时间并从事某项工作,我会确保基地外围的所有不稳定因素都处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这么说,假如我们和这些劫匪主动接触并尝试收买他们,说不定仅仅一个小时之后,我们的行踪和实际兵力就出现在敌人的办公桌上了。” 不仅麦克尼尔想不出合适的办法,其他雇佣兵们也没有。这些原安布雷拉雇佣兵们,用米哈伊洛夫的话来说,都是对安布雷拉的内情完全不了解的临时工,除了自己所执行的当前任务的情报之外也对安布雷拉的真实动向一无所知。尽管看起来了解更多内幕的米哈伊洛夫明显有所保留,但麦克尼尔确实不太相信跟随他一同前来的这一群呆头呆脑的雇佣兵们会懂得那些需要多次挫败后才能锻炼出来的直觉有多么重要。 他叹了一口气,打开车门,步行到附近的土丘上,拿起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那座基地。位于巴士拉西南方向约50千米处的侯赛因空军基地,在海湾战争结束后已经被废弃,连带着附近的大量设施也成为了无人理睬的废墟。若不是近日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纷纷提高了警惕,或许他们无从发现基地中那些不起眼的人员活动迹象并进而推断这座曾经由祖拜迪担任指挥官的基地可能是安布雷拉的下一个目标。 行动开始之前,手眼通天的吉欧特隆公司通过贿赂和敲诈拿到了当年的基地设计图。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座空军基地里可不会只存放一些报废的战斗机、部署用于维持空军力量出击的相关设施和人员。回想到1987年所发生的事情,尚未下定决心将as机甲大批量地在阿富汗投入实战的俄国人居然会将那么珍贵的装备拿到伊拉克进行测试,本就不同寻常。纸面上能找到的东西都是假的,说不定只有当时的亲历者才明白基地中的内幕。 不管里面藏着什么,麦克尼尔都要前去一探究竟。 “……出发。”返回车子内,他只这么简明扼要地命令道。 “想好怎么和盘踞在附近的盗匪团伙交涉了吗?”米哈伊洛夫显得无比悠闲,这全归功于本来不必事事亲力亲为的麦克尼尔出于对他的不信任而接管了全部事务,其结果是用于处理杂务的原安布雷拉雇佣兵们反而清闲了许多,米哈伊洛夫也是如此,“实在没有办法,就直接打过去。” “我会试着劝他们允许我方通过且在基地内的冲突发生后远离战场。”麦克尼尔转动着方向盘,他的越野车成为了领导后方的车队前进的信标,“如果实在做不到,我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但我担心那会让我们在路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一旦安布雷拉或是它的同伙察觉到了麦克尼尔的行动,后果会很不妙。美军并没有积极地解决危机的想法,除非这些危机能够直接威胁到美军本身,因此麦克尼尔也没打算把希望寄托在美军干涉上,不如说他和吉欧特隆公司一样赞同让美军在某些关键节点置身事外——最好是让吉欧特隆公司代替美军承担责任,那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车队沿着过去用于运输军事物资和装备的那条还算完好的公路前进,打算迂回接近侯赛因空军基地。仅仅过了几分钟,其中一辆越野车上的司机就惊讶地发现有一些破旧的卡车正从右侧接近他们。伴随着几声刺耳的枪响,更多的卡车组成了凶悍的沙漠狼群,朝着闯入了领地的不速之客扑来。 “就该组织一场像样的袭击,把他们解决掉。”米哈伊洛夫嘲弄着麦克尼尔的失策,“现在可好,就算我们马上动手还击,也会承受不小的损失。” “米哈伊洛夫先生,如果您现在向我坦诚您能在一言不发、仅供出了雇主名称的情况下获得宽恕并进入吉欧特隆公司麾下效力的唯一原因是您把自己卖到了某些喜欢男人的职业经理人的床上,我不会有丝毫意外,因为您目前除了胡说八道之外没给我提供任何有价值的建议。”麦克尼尔踩了急刹车,一旁担惊受怕的艾哈迈德的脑袋差一点直接撞在前挡风玻璃上,“……您是行动的顾问,这没错,但我才是负责人。” 事实上,包围他们的卡车总数还比不上麦克尼尔的车队中的车辆数目。或许也正是这一点让对方有点心虚,这些手持步枪的匪徒没有主动开火或是吆喝着示威,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下了车的麦克尼尔走向他们。见到麦克尼尔出马,一名披着黄褐色袍子的阿拉伯人也走上前来,站在离麦克尼尔约有几米远的地方。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忙不迭地跟在麦克尼尔身后,帮助麦克尼尔翻译对方的发言。 “他说,我们贸然闯进他们的地盘,应该付出点代价才能离开。” “问问他,为什么有手有脚却要到处抢劫?”麦克尼尔的打扮同一般过路人无异,他把装备都保存在车子里,免得众人在赶路的过程中就被外人发现异样,“我很有耐心。” 那留着大胡子的头领听了艾哈迈德的话,笑得直不起腰。 “信仰卫士团的萨拉菲派疯子整天抢我们,军队也抢我们,你们美国佬更是经常来抢,那我们也就只有抢别人才能不被抢。”他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安分守己地工作就能谋生的日子,那是你们的特权,不是我们的。放心好了,反正这条道路就算让警察和军队收费,那份钱也到不了你们手上,还不如让我们来做呢。” “拦路抢劫、像黑帮一样收保护费,做出这种事的人死后肯定上不了天堂。”麦克尼尔敏锐地发现这些持枪包围他们的武装人员都留着大胡子,又想起了伯顿和卡萨德平时同他聊起的一些现象,心里有了判断,“我想这肯定不是真神和你们的先知教导的东西,对?” “那不重要,你一个异教徒也无权和我们谈教规。”留着大胡子的伊拉克人劫匪头目晃着手里的步枪,他现在能确认麦克尼尔肯定是美国人了,“我们只认这个,而且价格公道。每人100美元,货物另算。” 旁边的其他武装人员见头领发话,连忙上前清点麦克尼尔所在车队的人员数量和承载货物,却被同样荷枪实弹的吉欧特隆雇佣兵们拦住了。并不是所有原安布雷拉雇佣兵都打算看热闹,其中不乏愿意认真地为新雇主服务的优秀员工,正是他们避免了麦克尼尔当众丢脸。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向着这些初步证明了忠诚的新同事们投去感激的目光,而后用高深莫测的口吻说道: “很遗憾,我不仅不是什么异教徒,而且是代表唯一真神前来惩罚你们的使者。”说着,麦克尼尔举起右手,指着不远处的一辆破旧卡车,“……如果你们不跪下悔过,我就让你们所有人全都像它一样人间蒸发。” 话音刚落,那辆无人的破旧卡车立即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目睹这一幕的劫匪们先是一愣,而后吓得魂飞魄散、没命地向外逃窜。一些胆大的匪徒跑到车辆停留的原地,见车子真的在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才开始感到后怕。其中有几人见势不妙,马上按照麦克尼尔的命令跪地求饶,这一行为很快传染了其他劫匪。没过多久,连刚刚凶神恶煞地逼迫麦克尼尔交保护费的劫匪头目都跪了下来。 不仅如此,就连站在麦克尼尔身后的艾哈迈德也像见了鬼一样趴在了地上。 那劫匪头目浑身颤抖,磕磕绊绊地说着: “……请……请饶恕我们的罪过,尊敬的……马赫迪,不,伊玛目……不……我从来没听说过伊玛目会是美国人……” “你们或许已经听说在伊拉克境内发生的奇怪瘟疫,那正是魔鬼给你们的考验,而我们现在正要同魔鬼抗争。”麦克尼尔意识到他语言中的威慑力会在艾哈迈德翻译的过程中受到严重削弱,不过光是凭他刚刚向这些匪徒展示的奇迹,吓住对方一时倒是足够了,“半月之内,切不可继续抢劫,切不能接近那座废弃的基地,不然你们将会大祸临头。” “……是!” “你的手下也一样。” “明白……等等,这附近的人马不全归我管。”劫匪头目担心他人犯案反而让自己遭殃,赶快向麦克尼尔解释,“……我没办法约束他们的行为。” 麦克尼尔发出一声冷笑,把刚抬起头的劫匪头目吓得又将额头贴紧了地面,“……那你的下场就是堕入火狱了。” 从头到尾见证着麦克尼尔连蒙带骗把几十号劫匪吓退的米哈伊洛夫惊愕地张大了嘴,他从来没预料到麦克尼尔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前来找麻烦的劫匪赶走了——而且还逼迫这些劫匪发誓想办法说服其他劫匪遵守共同约定。恍惚间,他见到麦克尼尔向着自己迎来,便不知所措地走上去迎接,同时呼喊着让其他人各自回到越野车中、继续前进。不料,刚回到越野车内后排座位上,米哈伊洛夫却发现麦克尼尔萎靡不振地倒在驾驶员位置上、久久也没有爬起来开车的意思。不仅如此,麦克尼尔抖得如同筛糠一样剧烈,把一旁的艾哈迈德惊得不知所措。 约过了十几分钟,麦克尼尔颤抖着用左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瓶药,看也不看便拧开药瓶往嘴里倒药片,又从艾哈迈德手中接过水杯,痛快地大饮了几口。到这时候,同样作为as机甲驾驶员的米哈伊洛夫已经明白麦克尼尔刚才所展示出的恐怖奇迹的真相了。 “你太胡来了。” “你太胡来了。”这是耳机里传来的舒勒的声音。 麦克尼尔被剧烈的头痛折磨着,比起躯体上的不适,他更担心的是那种来自【灵魂】上的颤栗。过去他以为复制人格在义体中所承受的伤害就已经足够强烈了,而他频繁地使用λ式驱动仪造成的后遗症才让他真正理解了当时薄红在精神上承受着何等难以想象的痛苦。 “……麦克尼尔先生,我来开车。”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自告奋勇,“您还是多休息一些比较好。” “就凭你的驾驶技术,这车队用不了十分钟就会被你带进排水沟里。”麦克尼尔推开艾哈迈德,“好了,我没事。” “算了,按你现在的状态,到时候领着车队钻进排水沟的不会是艾哈迈德先生而是您本人。”出乎意料的是,米哈伊洛夫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艾哈迈德先生说得对,您该休息一阵……开车的工作交给我就行。” 连米哈伊洛夫都这么说,麦克尼尔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只得同米哈伊洛夫交换了位置,自己坐到后排座位上休息,而后把脑袋靠在车窗旁,尝试着看出那无形的轮廓。没有什么奇迹是能够凭空达成的,麦克尼尔自身也没有什么超能力,他能直接让劫匪们的一辆卡车原地消失,不过是借助了λ式驱动仪的帮助。 从安布雷拉的小型as机甲中获取的技术足以让吉欧特隆公司快速创造出远距离操控as机甲并将as机甲作为无人机投入实战的一整套设备,尽管这离他们所需的依靠ai完全自主作战的无人机还有相当大的差距,用于应付目前的局面倒是够用了。当车队向着侯赛因空军基地前进时,几架装备了光学迷彩的第三代as机甲也形影不离地跟随着他们。 没有人,哪怕是米哈伊洛夫和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能够发现麦克尼尔的头发里藏着一个特指的头环。利用这个收发信号装置,他能够在舒勒的配合下使用自己的9型as机甲上的λ式驱动仪。用这种方法恐吓附近的劫匪并迫使劫匪在一段时间内因恐惧而停止活动,是麦克尼尔一早就构思好的办法。他知道,大部分伊拉克人对宗教信仰的虔诚程度是连经常自诩为虔诚基督徒的他都望尘莫及的,只要稍微利用好这一特点,就能创造出一个平安无事地接近侯赛因空军基地的时间窗口。至于劫匪们事后认为他是魔鬼的使者或是猜测他在玩障眼法,那都与他无关,届时他肯定已经带着战利品逃之夭夭了。 只是,他没料到λ式驱动仪给他的精神带来的影响不是成正比递增而是以近乎指数级的形式增长着。再这么下去,他就必须依靠服用某些药物才能正常使用这个能够将人的意志力转化为武器的装备,而且到那时情况肯定会迅速恶化到让他的精神状态处于崩溃边缘的地步。 幸运的是,尽管麦克尼尔暂时脱离了指挥岗位,但他带来的影响还在保护着车队继续前进。一路上,不再有第二支劫匪队伍前来打扰他们,连附近巡逻的可疑卡车都在见到车队的踪迹后立即逃之夭夭。不仅如此,车队刚在基地附近的一处废弃加油站旁安顿下来,唯恐受到神秘力量惩罚的劫匪们主动前来表示忠心。劫匪们派来的使者向麦克尼尔一行人呈上了他们对附近地区来往人员进行抢劫的记录,其中自然也包括理论上该空无一人的侯赛因空军基地附近的可疑动静。 麦克尼尔只感到好笑,但他必须得把这出戏演完,不然劫匪们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装模作样地送走了劫匪们的代表后,麦克尼尔立即将包括米哈伊洛夫在内的几名雇佣兵头目找来开会。会场设立在加油站主建筑的办公室里,这间屋子中堆积了厚厚一层灰尘,每个进去的人几乎都重重地打了好几次喷嚏。 “目前看来,敌人部署在侯赛因空军基地内用于寻找【遗产】的人手不会很多。”麦克尼尔同时翻阅着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调查到的情报和劫匪们送上的账目记录,“我们一股脑地冲进去,最后要是被突然反悔的劫匪们堵在里面,那模样可不会好看。”说到这里,他郑重地望着这些同他面和心不和的雇佣兵头目们,“把你们手下最精锐的士兵分配给突击部队,其他人不必进入。如果里面的敌人强大得连我们当中最优秀的士兵和最先进的as机甲都无法对付,其他人上去参战也只是送死。” “里面的人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吗?”坐在麦克尼尔左侧的一名雇佣兵不放心地问道。 “他们肯定会知道有一支车队来了,但他们没时间猜测我们究竟是另一伙劫匪还是真的来找他们麻烦的专业人士。”麦克尼尔在基地结构图附近的几个主要出入口画上了标记,“而且,他们的目的是隐蔽地转移所需的东西,因此他们也不会主动冲出来袭击我们,那只会让附近的劫匪躁动不安并使得消息更快地被泄露给美军。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应该会在我方抵达后暂时停止工作并等待一段时间,直到确认我们不构成威胁后才会继续干活。” “只可惜我们就是来找麻烦的。”米哈伊洛夫摆弄着左臂上的红白伞臂章,他从美军那里离开之前特地带上这件原本被美军收缴的战利品,也许他还希望能够在安布雷拉的眼皮底下蒙混过关,“另外,我们还应该在这里架设反电磁迷彩装置,避免敌人偷偷地把东西运走。” 麦克尼尔赞许地点了点头,很不严肃地打了个响指。 “就是这么回事,女士们和先生们。”他把地图扣在桌面上,“等天黑之后,我们就发起进攻。哦,如果你们还记得安布雷拉当时是怎么对待你们的,再想想那些被变成僵尸的同事……最好别在战斗中手下留情,更不要痴心妄想当双面间谍。不然……”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我会让你们体会到连安布雷拉都制造不出来的恐怖。”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7) or6-ep3:巴比伦之囚(7)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或许是全世界的人类古往今来共用的生活规律,因而夜间也就俨然成为了人们最缺乏警惕性和活动能力的时间段。尽管现代化的城市多少混淆了白天与黑夜的区别,镌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仍然让更多人选择休息而不是继续以透支健康为代价工作着——除非有必要的话。 怀着特殊目的来到这里的外来者则格外地兴奋:有些人希望能够从基地中获取到自己想要的战利品,另一部分雄心勃勃地打算报复抛弃了他们且过去向来对他们没有什么恩惠可言的安布雷拉。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有着高昂的战斗热情,那些只是为了保命而打算混日子的雇佣兵被留在营地里,这样他们也没有在前线临阵倒戈或是逃跑的机会。 “我们对基地内部的具体情况仍然缺乏了解,因此我建议你们在和敌人交战之前保持克制。”麦克尼尔最后清点了一遍人手,“如果碰上了预料之外的危险情况,我也允许你们自行判断该如何应对。” 说实话,这些人还是不能让他放心,但麦克尼尔和吉欧特隆公司一样找不出更可靠、更优秀的雇佣兵,他只得利用好手头的资源完成自己的任务。为了避免这些就在不久前还效忠于安布雷拉公司的家伙突然叛变,麦克尼尔尽可能地削减留守在加油站中的原安布雷拉雇佣兵数量,而将后方基地交给资格更老一些的吉欧特隆雇佣兵负责。 整个伊拉克都沉睡在平静的黑夜之中,这却是刀口舔血的雇佣兵们活跃的大好时机。随着麦克尼尔一声令下,突击部队兵分三路沿着不同路线向侯赛因空军基地前进。进入基地之前的一段路被麦克尼尔判断为最危险的旅途,敌人可能会部署哨兵并在夜视仪的协助下准确地识别出他们。离入口处还有几百米时,麦克尼尔便命令身旁的同伴放慢速度,不要急于求成。 “等待b组和c组进入之后再说。”他补充了一条命令。 “这么大的一座基地,就算我们全员进去搜索也要耗费很长时间才能将里面的秘密找出来。”和麦克尼尔一同躲在路边报废的车辆残骸后的是米哈伊洛夫,他暂时承担起了全团队副指挥官的职务,“只用三个小组进攻、三个小组作预备队,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你们吉欧特隆公司只是在最近找到了一部分线索后才意识到该重点监视这座基地,至于侯赛因空军基地此前十几年里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连伊拉克人都不清楚。”麦克尼尔想起卡萨德对他发送的那份关键情报,其中说明祖拜迪少将曾在侯赛因空军基地任守备指挥官。考虑到后来吉欧特隆公司也迅速查出了这一被刻意隐瞒的经历,那肯定不是什么需要长时间挖掘才能获得的个人信息,但美军的缺席和迟钝倒是出乎麦克尼尔意料之外,“也许这里并不会有大量敌人,只有一小部分侦察部队前来搜集情报并盗取所需的资料……” 斯捷潘·米哈伊洛夫翘起嘴角,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很规整的嘲弄表情。 “万一你猜错了呢?” “……讨论这种事,没有意义。”麦克尼尔白了他一眼,旋即从队友那里接到了最新情报,“……很好,看起来外围区域没有敌人的哨兵。我们可以大胆地前进了。” 明晃晃地耀武扬威只会让外界更快地察觉到基地已经被一伙不明武装人员占据,但凡稍有经验的指挥官都不会在基地外围部署警卫——麦克尼尔赌赢了一次,不过他并未因此而自鸣得意。相反,他仍然小心谨慎地走在最前面,率领着a组从基地正门进入。穿过大门后,他又让手下的雇佣兵去两侧围墙附近侦察,确保他们在全部进入基地后不会被敌人关门打狗。 从吉欧特隆公司获取的基地设计图上来看,供各式飞机参战的跑道、机库、存储必要物资的仓库占据了基地的绝大部分,此外还有维持基地防御功能的兵营和指挥中心等建筑。麦克尼尔事先已经定好了计划,他一面让其他两组雇佣兵排查基地内的不稳定因素,一面让a组的雇佣兵优先检查被废弃多年的机库。 接到了任务的雇佣兵们闷闷不乐地向着机库前进,他们保持着戒备姿态,心里的警惕性却没有表面上那么高。这只不过是一座被丢弃的空军基地,它直到现在都保持着寂静,说不定敌人在见到他们的踪迹后已经望风而逃了。 几分钟后,这几名雇佣兵终于来到了机库附近。黑洞洞的机库入口的另一侧仿佛一个无底深渊,没有人能够预料到里面埋藏着什么秘密。早在进入机库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启了夜视仪,免得在遭遇敌人后被打个措手不及。众人蹑手蹑脚地步入机库,刺眼的红色光芒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阵密集的枪声。 “队长,我们遭遇了敌方小型as机甲!”其中一名最先逃出机库的雇佣兵连忙向麦克尼尔报告,“请立即支援!” 麦克尼尔心中一惊,这时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敌人的最大优势:有这些可靠的小型as无人机,普通哨兵完全失去了实战价值。他一方面为自己的疏忽而自责,另一方面马上同米哈伊洛夫赶往现场。凭借着接连不断的枪声和时隐时现的火光,麦克尼尔确定了敌人所在的位置,但飘来的流弹却让他被迫改换路线、从侧面绕道攻击。 那架小型as机甲就站在机库外侧,如同一尊门神一样,挡住了吉欧特隆雇佣兵们进入机库内搜查的企图。它不停地向吉欧特隆雇佣兵们露头的地方倾泻子弹,把缺乏有效还击方式的雇佣兵们打得只能躲在掩体后瑟瑟发抖。最先和这架小型as机甲交火的几名雇佣兵中,有两人中弹并当场死亡,另有一人受了轻伤——这些撤退到了机库外侧的雇佣兵,成为了小型as机甲的重点追杀对象。它一面向着他们的藏身之处开火,一面不可阻挡地向前迈进,而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子弹除了让它的躯体上迸发出点点火星之外,甚至不能引起它的兴趣。 同米哈伊洛夫从侧面攻击的麦克尼尔发现自己所使用的步枪既不能杀伤目标也不能转移目标注意力后,果断地让米哈伊洛夫翻出了火箭筒。 “伙计,既然你以为我们没法对你造成威胁,那这就是你自找的了。”麦克尼尔瞄准了远方还在向着队友们前进的那架小型as机甲,“见你的造物主去。” 然而,就在火箭弹刚出膛的那一刹那,披着斗篷的敌方小型as机甲像是察觉到了危险一样,迅速向后跳开并启动了光学迷彩,仅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内就完全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而那发火箭弹则一头扎进了另一侧的机库里,引发了剧烈的爆炸。升腾起的浓烟遮蔽了雇佣兵们的视线,让他们难以确定神出鬼没的敌人的下落。 见仅仅一架小型as机甲就把己方搞得进退两难,麦克尼尔按了按耳机,让舒勒把原本预备参战的as机甲送到基地内。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一直蹲在显示屏前的舒勒惊讶地问道,“这么早投入as机甲会让战斗规模扩大。而且,让as机甲专注攻击某个特定的小型目标并不容易。” “……那就启动反电磁迷彩系统。我们在加油站里的预备队有中继站和相关设备。”麦克尼尔挠了挠头,“我只是有点担心,敌人仅用一架小型as机甲就差点把我们挡住……如果他们能在这里部署更多的小型as机甲,今天我只怕自己带来一整个步兵营都打不下这座基地。” 加油站中留守的雇佣兵们不仅要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还要时刻关注外部其他武装组织的动向。基地内一旦开战,闹出的乱子只会越来越大,而麦克尼尔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自己用一个虚假的奇迹能把附近的全部劫匪团伙吓得不敢靠近来凑热闹。 趁着敌方小型as机甲暂时没发起攻击的时机,麦克尼尔也撤退到了机库附近的掩体后方,等待着合适的攻击时机。 “你为安布雷拉工作了这么久,一定比我更熟悉这种小型as机甲。”麦克尼尔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不怎么愿意开口的知情者,眼下他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它有没有什么比较明显的弱点?” “吉欧特隆不是捕获过一架吗?”米哈伊洛夫反问道,“他们没理由不分析它的弱点。” “……理论上是这样的,可是我想他们当时更注重怎么夺取那架as机甲的控制权。”麦克尼尔只得自行思考问题,“这么灵活的作战兵器,一定有着缺陷……对了,机动性和防御能力从来都不可能完美并存。”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麦克尼尔猜测出了小型as机甲的可能弱点时,借助反电磁迷彩系统的加油站内的技术支持小组很快地锁定了敌方小型as机甲目前的所在位置。了解到那架小型as机甲不仅没有趁机袭击他们而是返回原位防守后,麦克尼尔更加确信机库里藏着什么东西。他决定将所有人员集中到那座机库附近,从各个方向包围敌方小型as机甲。同时,他本人开始在附近寻找制高点,打算伺机给敌人致命一击。 遵照麦克尼尔的指示,米哈伊洛夫率领其他雇佣兵包围了那架小型as机甲并向着机库内猛烈地开火。正面承受了不少打击的敌方小型as机甲很快被迫解除光学迷彩并还击——它的身形刚刚显露在空气中,一发子弹就击穿了它的左臂关节并让小半条左臂和躯体脱离。没等这架小型as机甲识别出攻击者的所在方向,另一发子弹又击中了它的右臂。现在,失去了全部机枪武器的小型as机甲只能等候在原地坐以待毙了。 “别靠近它。”麦克尼尔的声音传到了雇佣兵们的耳朵里,“不排除它垂死挣扎而选择自爆的可能性。把它丢在这里就好,但要确保它丧失行动能力。” 话虽如此,麦克尼尔宁愿这架小型as机甲会选择自爆。如果他遇到的安布雷拉as机甲都是人工操控(正如同他操控舒勒改装出来的【复仇者】那样),那么以安布雷拉的保密传统而言,所有控制人员都会选择在最后一刻将仅比常人略大一些的小型as机甲销毁以免其技术被他人获取。即便如此,甚至不愿意让任何一名雇佣兵有机会活着泄密的安布雷拉却没有这么做,或许控制着这些小型as机甲的并不是安布雷拉的技术人员,又或者安布雷拉本身并不能严格意义地【控制】它们…… 那确实是个更不妙的消息。 众人一拥而上,向着丢掉了双臂的小型as机甲发射了榴弹,把它炸得成为一团瘫坐在地的废铜烂铁,这才各自回归队伍并执行麦克尼尔先前的命令。哪怕并不愿意真诚地服从麦克尼尔或是吉欧特隆公司的命令,这些凭本事吃饭的雇佣兵很明智地选择了遵从拳头最大的同事的吩咐。 “现在我们好像没有退路了。”米哈伊洛夫主动迎上前来,“……不过,他们的反应平静得让我惊讶。照理说,部署在外面的小型as机甲被攻击了,里面的人应该有所察觉……即便不出来还击也应该采取其他反制措施。” “那是因为他们好像就盼望着我们进去。”麦克尼尔望着还在冒出烟雾的小型as机甲残骸,“这不是防守重要地点的正常做法,所以我只能猜测,他们给我们布置了一个陷阱,正希望我们钻进来。” “但是……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呢?”斯捷潘·米哈伊洛夫有些惊讶,既是为安布雷拉的反常迟钝,也是为麦克尼尔的荒唐推测,“如果是这样,我们完全可以后撤、把战场留给美军,让真正的职业军人处理问题,到时候任何阴谋诡计都毫无意义。吉欧特隆公司呢,顶多损失一点先机。” 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马上回答,他收听着各小组发来的报告,回忆着自己刚才击溃小型as机甲的真实做法。发现跑道附近根本没有制高点后,麦克尼尔只得硬着头皮尝试用步枪攻击敌方小型as机甲的关节部位,没想到竟然真的让它瘫痪了。早知道这东西的弱点这么明显,他就是只用一把手枪也有把握将其消灭。不过,周围的雇佣兵们因他展现出的超越常人的本领而心悦诚服地听从命令,倒是麦克尼尔未曾想到的。 “还有另一个更危险的结论,米哈伊洛夫先生。”麦克尼尔看了一眼腕表,“……那就是,安布雷拉的人也在这里全军覆没,从而使得他们遗留在外的警卫成了被抛弃的工具。” 确定外围的劫匪团伙没有被基地内交战的声音惊动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决定进入敌方小型as机甲把守的机库内部进行搜索。机库中的飞机早已不见踪影,但宽敞空洞的机库内同样也没有其他可疑活动踪迹。无奈之下,麦克尼尔让其他人员分散开,他自己同米哈伊洛夫钻进机库内搜索,结果同样一无所获。 这时候如果是伯顿在他身旁,那家伙一定会顿足捶胸地后悔说【敌人已经把东西抢走了】。 “也许我们真的来晚了。”米哈伊洛夫耸了耸肩,无所谓地感慨道,“为了抢夺全部战利品而故意对美军封锁消息,那么吉欧特隆公司确实应该独自承受失败的苦果。” 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打算打发其他人去搜索别的机库。这时,一阵细微的摩擦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什么声音?”他停下了脚步,仔细搜寻着声音的来源,“a-2,过去看一看。” 斯捷潘·米哈伊洛夫循着声音的来源找去,惊讶地看到机库内有一块地板正在缓慢地翘起。他悄无声息地让麦克尼尔过来查看,两人一左一右,又找来三名雇佣兵从正面封锁,只待里面的不明生物跳出来钻进他们的包围网。 地板终于打开了,一束灯光立即照在那东西的脸上,原来是一个用力地拿双臂撑着盖子、身穿深绿色迷彩服的武装人员。他见了外面凶神恶煞的三人正包围着他,吓得发出一声尖叫,作势要丢下盖子躲回地道中。然而,左右两侧的麦克尼尔和米哈伊洛夫完全没给他反悔的机会:两人一左一右抓住他的双臂,又让其他雇佣兵帮忙撑住入口、把吓得魂不附体的敌方雇佣兵从地道中拽出来。 “哪一边的人?”麦克尼尔冷哼一声。 那人的痴呆模样让众人一头雾水,他们七手八脚地把这名被俘虏的不明身份武装人员拖到一旁,开始搜身。说是搜身,其实只是检查了对方迷彩服上的标志,那醒目的红白伞符号已经说明了一切。 麦克尼尔站在俘虏身旁,冷眼旁观着浑身颤抖的敌人的丑态,居高临下地对一旁的米哈伊洛夫说道: “向他询问下面发生的事情。不说,就直接拉出去枪毙……不,用匕首,别浪费子弹。” 结实的俄罗斯汉子皱了皱眉头,他没说什么,径直走向那俘虏,半蹲下来(这种奇怪的蹲姿一直是麦克尼尔无法模仿的)原原本本地按麦克尼尔的要求问话。附近的几名雇佣兵也凑上前来,侧耳倾听着敌人的答复。 “……不要……不要进去……都死了……”那人似乎真的精神失常,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这几句话,“都死了……全都死了……” 米哈伊洛夫站起来,瞪了麦克尼尔一眼,那意思是让队长自己做决定。 “可笑,俄国佬和伊拉克人在十几年前留下的东西也能把你们吓成这副模样。”麦克尼尔气不打一处来,“看来安布雷拉也不过如此嘛,面对着即将到手的战利品却跑得像兔子一样快。” “喂,别逞强。”米哈伊洛夫打了个哆嗦,“既然敌人似乎覆灭了,我们不如先控制住基地,等多做一些准备再进攻。” “我们拖延的时间越久,第三方势力就越有可能进来搅局。”麦克尼尔摇了摇头,“米哈伊洛夫先生,我理解您的担忧,而且我的担忧并不比您的更少。可是,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被敌人牵着鼻子走,更会让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 他必须前进,没有退路可言。拖延的时间越久,那么不仅美军及其盟友之间的合作将会出现裂痕,安布雷拉所制造的灾难也将进一步蔓延。望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其他雇佣兵们,麦克尼尔面不改色,不疾不徐地说道:“你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原先效忠于安布雷拉,如果安布雷拉大获全胜,连我或许都可以尝试着改换雇主,但你们这些背叛过一次的人却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这句话像根刺一样扎进了其他雇佣兵的心里。不需要麦克尼尔多说些什么,害怕被安布雷拉追杀的雇佣兵们很快同意了他的计划。众人井然有序地沿着地道的入口逐一入内,这队伍很快消失在了地道的入口处。 “盖子倒是挺重,他刚才好像借助了两侧的支撑装置才把它打开。”米哈伊洛夫从外面观察着掩盖住了地道入口处的盖子,“就算这座基地被轰炸了,下面的设施应该也会完好无损。” “这些人多半只是缺乏常识,再加上平日好勇斗狠惯了,不知道长期封存的地下设施根本没有供常人呼吸的空气环境。”麦克尼尔又瞪了翻倒在一旁的那名俘虏一眼,对着旁边的几名雇佣兵吩咐道:“你们的任务就是留在这里看守入口和俘虏。如果我们在明天天黑之前还没出来,那时候你们再呼叫预备队支援。” 说罢,他来到入口处,正打算进去,突然又后退了两三步,让米哈伊洛夫走在前面。 “您先请。”麦克尼尔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米哈伊洛夫没有争辩,他冷笑着钻进了宽敞的入口,只走了五步左右就停下了。直到麦克尼尔戴上了防毒面具并跟上他,这位狡猾的俄罗斯雇佣兵才同样戴上防毒面具、迈出下一步。沉重的盖子在他们身后合拢,唯一照亮前路的现在只剩下的头盔上的探照灯。 “您说安布雷拉信不过我们,可是您也信不过我们。”行走在黑暗悠长的走廊中,米哈伊洛夫突兀地抱怨了一句,“您的枪口要指着我们的后背,就是这样。” “我想,我对你们的信任比安布雷拉现在对你们的信任稍微高一些。”麦克尼尔并不害怕这些人叛变,反正他们就算对吉欧特隆公司不满也无处可去,“作为从敌人一方投靠来的新人,必须更卖力地证明可靠性,这是常识,米哈伊洛夫先生。” 几分钟后,他们撞上了先前进入地下设施的雇佣兵们,并在这些队友们的指引下见识到了庞大的地下设施的全貌。麦克尼尔本以为机库下只有一个小型仓库,没想到却有规模至少相当于一个大型工厂的庞大空间。虽然这一设施已经被废弃许久,它仍然无声地诉说着那个能够和合众国对抗半个多世纪的超级大国昔日的威风。 循着众人的指点,麦克尼尔在设施其他角落发现了疑似通向外界的道路。 “舒勒,把我们的as机甲运进来。”麦克尼尔马上让他真正可信的同伴提供支援,“今天我们要好好地挖一挖这里的秘密。” 话音刚落,一阵听起来有规律但又显得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从他们左侧的楼梯上传来。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左侧年久失修的金属门被什么东西奋力撞开,苍白无力的灯光照在闯入者们的脸上,那些近似尸斑的点缀无疑告诉惊慌失措的雇佣兵们:这是一大群僵尸。 “……废弃了十几年的地下封闭设施哪来这么多僵尸!?”麦克尼尔吃惊地张大了嘴,回望着同样目瞪口呆的米哈伊洛夫。 “我怎么可能知道!?”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9) or6-ep3:巴比伦之囚(9) “米哈伊洛夫先生,您对鬼屋感兴趣吗?” “没兴趣。怎么了?”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紧跟在麦克尼尔身后,他们必须在错综复杂的地下设施中抢在安布雷拉之前找到对敌人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可能是技术资料也可能是某种装备)并成功地逃出这座已经塞满了僵尸的牢笼。 迈克尔·麦克尼尔猛地将枪口向右侧的岔路一转,明晃晃的灯光照见一具僵尸正以同常人无异的速度向他们奔来。他眼疾手快地扣下扳机,连续三发子弹击中僵尸的胸膛,又连续两发子弹击中了那僵尸的头颅,直到他确认了僵尸的头颅炸得稀碎,这才暂时停止开火并再度确认周围空间中有没有可供僵尸穿行的危险区域。他不知道这里还有多少僵尸,总之肯定不会少。 “这就像个超大号的鬼屋一样,区别在于被鬼抓到就死定了。”他停下脚步,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所谓的僵尸,或按照不同特征被称为梦游症患者、食人症患者,同非洲、美洲原住民传说中的巫毒产物有着某种相似性。虽然这些文化无从进入主流市场,一些概念或多或少地得到了怀抱着猎奇心理审视异类的创作者们的注意,并使得僵尸这个概念终于同欧洲本土文化结合,成为了某些基于欧洲文化背景而创作的魔幻作品中的常客——当然,麦克尼尔宁可相信世界上存在吸血鬼和狼人也不会觉得僵尸更现实一些。 比起使用【僵尸】这个称呼来描述食人症患者是否妥当这一点,麦克尼尔更关注的是僵尸们发生的变化。先前他所见的食人症患者,看起来同精神失常的精神病人无异,倘若他们表现得相对安静一些,外人甚至看不出他们同常人之间有何差异;然而,出现在这座地下设施中的食人症患者则表现得更加阴森恐怖,那坏死的表皮让他们彻底地脱离了人类的范畴,给士兵们造成的心理压力也随着也许并不那么科学的恐怖谷做了前所未有的过山车运动。 更加隐蔽、更加丑恶、更加致命,这便是麦克尼尔对发生了变异的食人症患者的定义。 暂且排除这一点不谈,整座地下设施本身充分地体现了某种冷战式核恐慌建筑风格。从地下通向外界的全部出口都由沉重的大门紧锁,麦克尼尔有理由猜想它是连着地下设施的建筑铸成一体的钢筋铁骨。宽敞的设施底部有完全足够as机甲活动的空间,甚至还有供直升机起降的停机坪。 “队长,我们还在附近发现的储藏室。”b组的报告传到了麦克尼尔的耳朵里,“……不过,我不建议贸然向前探索。食人症患者到处都是,我们在没有稳固阵地的前提下不该强行突破。” “收到。”麦克尼尔为这些雇佣兵主动打了退堂鼓而恼火,但是他眼下没有心思抱怨临时拼凑起来的团队有多么不可靠,“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探索这座地下设施。” 麦克尼尔直接指挥的a、b、c三组攻入地下设施内时,等候在外的j、k、l三组则需要为埃贡·舒勒的装备技术支持团队开启另一条通向地下的道路。从麦克尼尔的视角来看,他能够很清楚地发现地下设施中那些较大的出入口,可惜他的同伴们就没那么幸运了。直到现在,徘徊在外的预备作战小组也没发现第二个入口,而第一个入口由于过于窄小从而根本不适合as机甲通行。无奈之下,埃贡·舒勒一面劝说麦克尼尔保持耐心,一面督促预备作战小组继续寻找其他通道。 半空中连接不同区域的桥梁、嵌入墙壁内的房间和通道、不同平层之间的宽敞空间……这一切都让舒勒感到十分熟悉。 “我想起了通用银河建造的生化人都市。”他对着麦克尼尔说道。 “你想说,俄国人和通用银河有某种共通的审美?”麦克尼尔只觉得好笑,“老兄,我宁愿和俄国人共事或是给他们打工,也绝不会为通用银河卖命的。” “有时候我们根本没得选。”舒勒笑了,他时刻监视着突击部队传回的数据和扫描结果,以便确认地下设施内的状况和使用as机甲介入的最佳时机,“不管怎么说,这里不该有这么多僵尸……” 年轻的美军士官也无奈地笑了笑,他所解释不了的异常现象实在是太多了,即便穷尽他的人生,仍然有许多未解之谜等待着他前去探索。经历了最早期的惊吓后,他已经率领着这些貌合神离的雇佣兵们成功地击退了潮水一般向着他们用来的僵尸群,没有什么还能阻挡他们的脚步。即便他不时地在前方的道路上发现一具安布雷拉雇佣兵的尸体,他也只是谨慎地先观察尸体是否有生命体征,而后再决定是把尸体拖走还是顺手补上一枪。 米哈伊洛夫起初只远远观望着麦克尼尔的行动,没过多久,他就开始效仿麦克尼尔的做法。 “别浪费子弹。”麦克尼尔见米哈伊洛夫往往向着被自己补上一枪的尸体上再开一枪,只得善意地提醒对方节约弹药,“我可是很认真的。” “也许他们会突然活过来。”米哈伊洛夫摆出了一副连麦克尼尔都挑不出毛病的标准笑容,“你肯定想说,像我这样曾经为安布雷拉工作的人没必要装出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抱歉,我确实不了解这里发生的新变化,至少我见到的食人症患者没这么可怕。” “安布雷拉作为雇主来说还算是高明的,他们巧妙地确定不同打手只为了执行特定目的而服务。”麦克尼尔不在乎对方是不是在自我开脱,重要的不是追究一个小角色做了些什么,而是如何将安布雷拉这个庞然大物拽入深渊,“而且——喂?” 隔着多层桥梁和楼梯,同伴们的声音既从通讯器里传来,也从下方悠悠地回荡着接近麦克尼尔。位置最深的c组向麦克尼尔报告说,他们在附近发现了一个被人为封闭的房间。准确地说,这个房间不是被房门正常地封闭的,而是被内外加上了多重障碍物堵死的,而且从周围的活动痕迹、灰尘、血迹来看,障碍物很明显是最近新添加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先愣了一阵,而后命令c组原地待命,他马上就会带着a组前往现场调查。忙着在房间里搜索敌人活动踪迹的a组雇佣兵们都有些不满,他们闷闷不乐地结束了搜索工作,跟随着麦克尼尔穿过连接着两道墙壁的桥梁、前往这个让他们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地下设施的另一侧。队伍刚走到桥梁中间位置,四方枪声大作,数不尽的子弹从上下两侧向着众人飞来。 “快跑!”麦克尼尔怒吼一声,为后方的雇佣兵让开道路以免众人互相踩踏,自己站在桥梁上,敏捷地锁定了上方敌人藏身的据点,并用步枪向着敌人的藏身之处开火。紧随麦克尼尔身后的米哈伊洛夫先领着其他十几名雇佣兵穿过桥梁,在确认同伴们安然无恙后,随即返回中央位置掩护麦克尼尔。趁着米哈伊洛夫作掩护射击的时机,迈克尔·麦克尼尔连忙催促方才被他吩咐待命而正适合以逸待劳地发起反击的b组前去封锁下方敌人的逃跑路线,这才不紧不慢地弯腰躲在护栏后方也前进到了桥梁另一头。 他们暂时安全了,至少敌人无法攻击已经进入了桥梁另一侧的走廊中的他们。在雇佣兵们复杂的目光中,麦克尼尔要求优先为负伤的同伴包扎伤口,而后来到c组所说的房间外侧观察。这些雇佣兵们所言非虚,原本的大门受到了外力的破坏,以至于后来试图封锁房间的人只能徒劳地用各类障碍物堆在大门两侧再用某种外力将其挤压使得障碍物起到了大门的作用。 “你们负责把这门拆开,我们去歼灭藏在设施里的敌人。”麦克尼尔尝试着撬开障碍物,但他确实无法徒手将这些似乎受到了外力猛烈冲击后被挤压得无比密实的障碍物分开。失望地后退几步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同a组雇佣兵一起离开,返回到走廊中,寻找通向下方的道路。 下方的敌人不能不管,上方的却也不能不管,甚至上方的敌人更致命一些:这些敌人很可能封锁他们的逃生路线。然而,自始至终就没打算从来时的路离开的麦克尼尔根本不管上方的敌人,在b组向他汇报说敌人已经停止开火后,他便转而命令b组一同向下前进而不是分兵向上。地下设施中的道路错综复杂,哪怕一整个步兵营都不一定能把它调查明白,麦克尼尔更不认为自己仅凭手头约一个排的兵力能彻底地给敌人以沉重打击。 他只需要循着血迹前进,有血迹的地方一定曾经有敌人路过。半路上不时有僵尸从岔路上钻出来袭击他们,但在刚才的激烈战斗中逐渐掌握了节奏的雇佣兵们已经不再会被这些面貌丑恶的怪物惊吓到,他们谨慎地和这些被害的食人症患者之间保持距离,在相对安全的位置击毙目标。 麦克尼尔没有时间去确认每一个雇佣兵的身体状况,他事先多次对同伴们强调说,一旦发现身体不适就一定要向他报告,但他并不认为真的会有人主动向他汇报。安布雷拉制造的食人症无药可救,况且新出现的僵尸证明患病的食人症患者只会变得比原来更加恐怖和危险,稍有常识的指挥官都会选择在无法及时获得支援时将被感染者立即击毙——基于这一点,不可能有谁自投罗网。 “a-5,你好像受伤了啊。”麦克尼尔无意中回头一看,发现其中一名队员的衣服被划破了,“要不要清理一下?” “不必了。”猛然间被麦克尼尔关照的雇佣兵大为紧张,“只是刚才一不小心钉子刮破了。” “最好是这样。”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继续观察脚下的血迹。每当靠近一个走廊时,他都会变得格外谨慎,总要权衡再三才和米哈伊洛夫同时瞄准走廊两侧并转进拐角。如此小心谨慎地行进,其间仍然免不了发生一些意外:随机分布在走廊中的陷阱严重地拖慢了他们前进的速度。 血迹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深。眼见这条长长的血迹蜿蜒钻进了前方的走廊,麦克尼尔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同伴们停止前进,而他自己大着胆子冲到了走廊中。走廊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身穿安布雷拉深绿色迷彩服的雇佣兵尸体,只有走廊尽头还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活人。麦克尼尔见状,果断地抬起枪口开火射击,不料敌人灵敏地躲过了他的子弹并躲进了另一侧的房间中。 “滚出来!”他大喊着给自己壮胆,也为了驱散未知恐惧带来的迷惑,“给我滚出来,安布雷拉豢养的狗子们……喂,你们已经不满足于夺取无辜平民的生命,终于发展到了自相残杀的这一步了,是不是?” 他一口气吼了出来,回应他的是自己的回音。 “……他们不会回答你的。”米哈伊洛夫冷眼旁观着,并未上前帮忙,“要不——” “他们没用了。” 敌人的声音让众人为之一振,麦克尼尔也不例外。这还是他头一次碰到愿意在交战环境下同他们交谈的安布雷拉雇佣兵(博尚除外),想必敌人认为谈判有利可图。跟安布雷拉当然没什么可谈的,不过麦克尼尔很愿意用这几秒钟的时间为必将爆发的下一场战斗争取一定的优势,只为了把敌人更高效地置于死地。 “旁人抛弃工具时,总还要为了面子做一篇文章申明自己的迫不得已;你们却从来不做这种表面上的掩饰。”麦克尼尔悄无声息地暗示队友们靠近自己,以便迅速地占据走廊中的有利位置,“当然,我很欣赏你们直来直去的作风,唯一的问题是,你们这么频繁地抛弃自己的工具,以后该从哪找人给你们卖命呢?” “以为只有活人才能【卖命】,是你的错觉。” 麦克尼尔大惊失色,他登时联想到了最差的可能性,于是连忙把向他靠近的队友赶回了原地。就在他重新把视线放回躺倒在地的尸体上时,却惊恐地发现这些身穿安布雷拉雇佣兵制服的尸体一个个站了起来。这诡异惊悚的一幕把他惊得魂飞魄散,哪怕这些雇佣兵的外表并不像方才遇见的其他僵尸那样腐烂破败,尸体重新站起来活动这一景象带来的震撼却远远胜过僵尸外表带来的冲击力。 顾不上体面,麦克尼尔迅速地后撤,并示意其他人做好战斗准备,这时他暗自庆幸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不然那些倒地的安布雷拉雇佣兵一旦全部转化为食人症患者,不说断绝麦克尼尔一行人的生机,至少也能为他们增添大量的压力。 众人一听麦克尼尔说是尸体站起来了,不必麦克尼尔再强调,便争先恐后地朝着后方撤退,唯恐离僵尸太近结果被病毒感染。别人可以后撤,麦克尼尔自己却不能后撤,他只得强作镇定留在最前面,双眼紧盯着走廊尽头,有人影露头便开火向目标射击。患上了食人症的这些被感染者虽然不会感受到疼痛,却也基本丧失思考能力、仅凭着本能和食人欲的驱使而行动。只要手持枪械的武装人员的命中率稍微提高一些,完全不知闪避的僵尸就只能等待着头颅炸裂开来的下场。 “各作战单位注意,小心设施内全部的尸体,是全部!”麦克尼尔有条不紊地组织着a组反击这些【死而复生】的安布雷拉雇佣兵,“重复一遍,见到任何尸体都应当破坏其大脑或是切断大脑和躯体的联系!” 散布在走廊中的安布雷拉雇佣兵尸体又成为了阻碍他们前进的一道屏障,自这些尸体站起来开始朝他们发动攻击的那一刻开始,麦克尼尔就知道他们已经很难抓获安布雷拉部署的其余精锐人员了。不过,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自己还有机会跑得比敌人更快。然而,更让他惊恐万分的消息还等在后面。众人刚刚七手八脚地击退这些新出现的僵尸,突兀的寂静让雇佣兵们有机会倾听正从设施深处传来的不祥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米哈伊洛夫也竖起了耳朵,“听起来很像……某个通风系统正在工作。” “把你们的防毒面具戴好。”麦克尼尔直冒冷汗,“我有理由相信他们正在试图往设施内灌入病毒制剂。” “队长,这防毒面具能防那种【食人病毒】吗?”其中一名雇佣兵哆嗦着问道,“我可不太相信它的可靠性。” “我也不信,但摘了防毒面具会让你死得更快一点,我保证。”麦克尼尔没好气地说道,“首先,我们要弄清噪声的来源,起码找出来它在上方还是下方,这样我们才能伺机撤回安全地带。” 接到麦克尼尔通知的b组和c组迷惑不解,因为他们并没有听到类似通风系统工作的声音。然而,这究竟是由于噪音距离他们太远以至于他们确实无法听到,还是先前的某些微妙变化影响了他们的听觉,那就不得而知了。直到忙碌着打开障碍的c组雇佣兵忽然普遍发现自己视线模糊、神志不清时,他们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被敌人算计了。 自古魔高一尺,在这场军用防毒面具和经通风管道灌入的生物制剂喷雾的对抗中,防毒面具成了输家。虽说吉欧特隆公司的生物医学专家们三番五次地强调说未知种类病毒的空气传播性能【并不是那么好】,他们终究没有尝试着近距离接触安布雷拉的生物制剂。 昏迷前的一名雇佣兵推开了最后一道障碍,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十几个正在互相撕咬的僵尸。还没有来得及让内心爆发出的绝望吞噬自己,来自背后的轻轻一触让他轰然倒地。 “……果然,他们开始互相吞噬彼此了。”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来自一名人高马大、身穿深绿色迷彩服的青年黑人男子,“想让这些怪物自己动起来,根本就不可能……它们和我们一样,也需要【食物】才能继续活动。” 黑人雇佣兵没有得到回应,原来是紧随他身后的同伴没理睬他、径直向前来到原本被障碍物封锁的大门前,朝着还在撕咬着的僵尸群中间丢了一颗手榴弹。一声巨响后,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僵尸群的规模减小了不少,但还有一些盘踞在原地。回应这些僵尸的是更多的子弹,两名安布雷拉特种兵精确地击中了剩下的几个僵尸的头颅,让它们也成为了地上蠕动的一团血肉混合物。 “stars-1,你最近好像变得沉默了许多。”黑人安布雷拉雇佣兵大大咧咧地向前走去,“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stars-1,也就是麦克尼尔熟知的迪迪埃·博尚,一本正经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我们只需要执行任务,别想太多。通知外面的预备队做好准备,stars-4。” 他们可以想象到这些遭遇了背叛、被安布雷拉抛弃的雇佣兵们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打算将里面的秘密同自身一同封存,哪怕他们并不理解其中的奥秘。很遗憾的是,身为雇佣兵却选择了牺牲的可敬者成为了怪物,而他们设下的屏障却又被另一群外来者冒失地开启。唯一值得欣慰的,或许也只有外来者即将步其后尘这一条。 两人穿过最后一条走廊,来到了最里面的房间。摆放在房间中的,是一个约有两层楼高的大型电子设备和连接在这电子设备上的十几张医疗用床铺——以及上面的白骨。 “还能用吗?”代号为stars-4的黑人特种兵打量着这个古怪的球形设备,“……恐怕制造出它的俄国人自己也弄不懂了。哎,把它弄走大概是一件苦差事,美军一定会注意到我们的。” “他们不会。”迪迪埃·博尚笑了笑,不知是应付工作还是发自内心地为现状而欢欣鼓舞,“反正我们也不清楚它究竟能不能用,就算丢了也无所谓。如果总裁能从俄国人手里买到真正的原型机,那么我们也就不必做这些费时费力的工作了。”说着,他按了按耳机,让外面的接应部队明白他们的处境,“准备接收【11号原型机】。有必要的话,准许破坏建筑外壁。” “stars-1,有不明敌人正在接近——”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整个地下设施内的空气都为之膨胀,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剧烈的连续多次震动。两人相顾无言,争先恐后地跑到房间内能够观察地下设施内另一侧状况的窗子旁观察情况,只见一个黑影从上方的缺口中坠落,而那缺口恐怕正是刚才的大爆炸制造出来的。 不,这座本应能抵挡核武器攻击的地下设施不可能被普通的炸弹破坏,哪怕只是破坏大门也做不到。能制造这么大破坏的武器,全世界上只有一种。所谓的爆炸声只是掩护,为了让听到爆炸声的人被第一反应所欺骗。 “stars-3,把as机甲调到我们这一侧!”stars-4和博尚一同跑出房间,向着外侧的宽敞走廊前进,那里到地下设施底部的高度正好同一架as机甲完全站立时驾驶室所在的高度差不多,“……吉欧特隆的毒蛇又来了。” 从半空中爬上as机甲并进入驾驶室多少耗费了他们一点时间,然而就在他们做准备时,敌人的as机甲已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瞧见那架白色涂装的9型as机甲的第一眼,博尚暗自叫苦,他完全不想碰上这样的局面。 “stars-1,你掩护原型机撤退,我来拦住他们。”stars-4驾驶的未知型号as机甲挡在了博尚前方,“把吉欧特隆的新玩具搞得乱七八糟,很符合我的胃口。” “我在巴士拉等你。”博尚没说任何客套话,转身就驾驶着as机甲前去破拆外墙,“总裁一定会很高兴的。” 话音未落,吉欧特隆9型as机甲向着后撤的博尚开火射击,但炮弹全部在中途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拦截并在半空中爆炸。stars-4得意洋洋地冷笑着,随即透过烟雾【看到】了目标的踪迹—— “……怎么这么快?”他惊讶地发现敌方as机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在开火完毕后的一瞬间就腾跃到了半空中继续从正前方仰角位置向下瞄准,“熟练程度比上一次又提高了。” 又是一阵剧烈的爆炸摇晃着地下设施。按下了按钮的迈克尔·麦克尼尔迅捷地拧开药瓶,先看了一眼遍布着污渍的无指手套,而后精准地将两片药片倒进了嘴里。 “……安布雷拉的亡灵族怪物,我来代替主送你们去地狱了。”他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愿主宽恕你们迷途的灵魂。”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10) or6-ep3:巴比伦之囚(10) 伊拉克北部疫区内的战斗持续了许久也没结束,冒险配合友军深入疫区的哈瓦少校惊恐地意识到:负责封锁疫区的美伊联军撒了谎。但是,他已经无路可退,除了同自己的盟友们并肩作战、把疫区内的真实情况调查个水落石出之外,别无他法,否则等待着他的将是一连串意外。 长脸的伊拉克青年军官朝着左侧瓦砾堆上的盟友们看去,眼神中充满了落寞。他弄不懂为什么彼得·伯顿能够和这些伊拉克人——本应同他更亲切一些的同胞们——有着这么多的共同语言。美军是伊拉克人的守护者,这不假;然而许多美军士兵即便在伊拉克服役多年也从来不屑于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常识。相比之下,彼得·伯顿则算得上另一种极端,他对本地情况的了解甚至比一些不谙世事的本地伊拉克人还要深入。 “……如果你多把心思放在那些肢体坏死、身体表皮腐烂生蛆的可怜人,那些乞丐和弃婴,那些快饿死却只能等着一旁的摄影师给他们拍照的儿童……放在这些人身上,我觉得你至少不会在每次见到新出现的食人症重症患者时都会大喊一句【死人复活了】。”同哈瓦少校的想象相去甚远的是,和伯顿一起坐在瓦砾堆上休息的卡萨德正以无比严厉的语气指责伯顿的大惊小怪,“有你这样的朋友,简直让我为自己感到羞愧。” 见伯顿毫无反应,卡萨德郁闷地偏过头去,继续说着不痛不痒的废话。但凡伯顿能听进去他的半句劝告,那这人就不是伯顿了。凭着卡萨德对伯顿的了解,他可以果断地说,彼得·伯顿是一个不介意为了达成目的而做出任何伪装的人。亲眼见过伯顿做祷告的卡萨德也一度被那副虔诚的模样所折服,如果不是因为他同伯顿相处了十年左右,光是这表象就足以欺骗他。 “说完了?”卡萨德的偃旗息鼓给了伯顿反击的机会,“……看不惯我,或者看不惯我们,那你就自己去做事嘛,我们又没拦着你。”说到这里,他狡黠地笑了笑,意有所指,“你看看博尚那家伙……他完全脱离了麦克尼尔的管理,可是每一次都能把他所负责的工作办得非常出色。要是你也有这样的本事,我敢保证,我们当中以后不会有任何人愿意找你的麻烦。” “算了,博尚就算和你们分离但仍然同你们有着几乎一致的目标。”卡萨德摇了摇头,“而我……你是懂我的,伯顿。我跟你们合作只是因为不想就这么去死、不想轻易地把重新拥有的生命浪费掉。” “不要紧,人生短暂,及时行乐才是真理。”伯顿嘿嘿一笑,他在卡萨德面前找回一些熟悉的感觉,“我先提醒你,谁都不想让团队里出现第二个麦克尼尔。那种人有一个就够了,而且恰到好处;再多一个,大家都会不舒服。” 卡萨德眨了眨眼睛,正要说些什么,只见几名美军士兵从一旁被倒塌的建筑掩埋的壕沟里翻越而出,向着伯顿爬来。领头的士兵顾不上敬礼或是说什么敬语,只是简单地对伯顿报告说,他们在前方发现了一些正在大街上互相啃咬的僵尸。 僵尸之间会互相啃噬,这还是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最近才发现的新现象。首次决定将奇怪的病症命名为食人症患者的几个星期内,吉欧特隆公司的调查结果倾向于认为入侵食人症患者大脑的病毒会最终完全破坏大脑并导致患者死亡,因而这种疫病从长期角度来说并没有那么严重的传染性。尽管如此,对僵尸行为的研究和观测从未停止,病毒将患者改造得具有病态的食人欲这一点也成为了吉欧特隆公司的重点分析目标之一。 那么,这种互相吞噬行为能够延缓病毒破坏脑部的进程吗?如果长期得不到【食物】,僵尸们会在病毒破坏大脑之前被【饿死】吗?这一切秘密都藏在吉欧特隆公司的实验室里,而外人只能通过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来尽可能地逼近真相。 不过,不管食人症患者的真正行动规律是什么,僵尸之间开始互相吞噬至少证明它们已经在此被围困了很长时间。一般来说,僵尸会优先寻找未被感染的正常人充当【食物】。 “我就是很好奇从哪来了这么多僵尸。”伯顿熄灭了香烟,拍了拍战术背心上的尘土,“你们之前封锁了城市,后来哈瓦少校也没有做什么更改,但现在这座城镇里有数量比以前更多的僵尸。”他忧心忡忡地回望着一路上那些被他们控制的据点,这都是确保他们在战局不利时能够撤离的重要保障,“而且,我们的友军还把信仰卫士团放进了这里。” “我们不如对友军解释说,信仰卫士团偷偷抓捕了大量平民并使用平民做人体实验。”查理·袁艰难地沿着坡度陡峭的瓦砾堆斜坡爬了上来,但瓦砾堆的顶部只容得下一两个人,他也只得尴尬地站在伯顿面前,仿佛伯顿是他的长官而他是伯顿的下属,“这事自然不能对外界声张,可对内解释倒还算逻辑通顺。” “我完全赞同您的意见。”伯顿笑逐颜开,便叮嘱卡萨德注意将人手布置到城镇的险要地带,“不管发生了什么,反正我们只需要我们自己的那个结果。现在,是时候找出信仰卫士团做人体实验的证据了。” 卡萨德曾经使用围困战术对抗僵尸群,现在盘踞在镇子外围的信仰卫士团也使用了大致相同的策略。显而易见的是,人手更加充足且战术更加疯狂、更加不计后果的信仰卫士团的行动带来了更好的效果,大量在街道上徘徊的僵尸忙着互相啃噬同类,完全没注意到还有一队正常人蹑手蹑脚地从他们身旁通过。注意到被食人欲彻底压倒一切本能的僵尸缺乏攻击性后,伯顿果断地建议哈瓦少校趁此机会冲破遍布僵尸的区域、一举抵达靠近镇子中心那座医院附近的建筑群。 半信半疑的伊拉克军官没有立即采纳伯顿的意见,他先同查理·袁和卡萨德进行了讨论,而后才决定出发。士兵们尽可能地保持沉默,以免他们又突然引来僵尸们的兴趣。 隔着两栋屋子之间的小路,约翰·朴好奇地望着正在啃咬一具死尸——抱歉,只是快死的僵尸——的另一具僵尸。 “我感觉他们现在不会有任何反应。”他对着路过的伯顿说道,“食人症患者攻击我们,只是因为被食人欲驱使,现在他们忙于满足自己的食人欲,攻击性大概处在最低点。” “很不错的想法,不过可惜的是您的猜想需要我们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得到检验。”伯顿推了他一把,“下次优先执行长官的命令,少胡思乱想。” 照理说,从这么危险的地方通过,他们应该快点赶路才是。实际上,担心众人一不小心全部冲进陷阱的哈瓦少校十分谨慎,他不断地派出侦察兵探明前方情况,同时尝试在城镇内不同据点保留一定量的驻军以维持退路的安全。这么做的代价是他们手边可调动的作战人员伴随着他们不断地深入城镇而变得越来越少,但哈瓦少校的担忧又不能说是多余的。友军不负责任、既不清理僵尸也没有认真地执行封锁条例,他们若是再没心没肺地胡来,付出代价的将会是所有人。 附近顿时又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僵尸不成句的呓语和撕咬彼此的声音回荡在楼宇间。被击退的信仰卫士团部队已经向着城镇另一侧撤退,伯顿猜想这些人大概很快就会知难而退、完全离开,届时他们正好顺手接收这里并将镇子完全掌握在可信人士的手中。 “哈瓦少校,当时从你手里接管了镇子的美军是怎么安排后续处理事项的?”伯顿越想越认为是负责这一工作的美军指挥官渎职了,当然也不排除无能的伊拉克指挥官把工作搞砸的可能性,“当时封锁已经开始,他们应该很清楚这里的危险性。” “按你们的作风,我自然是对详情一无所知的。”哈瓦少校白了伯顿一眼,“他们只管让我走人,那好,我也只能尊重他们的要求了。” “什么都没说?”查理·袁半信半疑。 “当然。”哈瓦少校的脸色变得通红,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堪称耻辱的经历,“……我们的人在这里流血牺牲,可是你们的人来了以后说赶我们走就立刻动手,他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他们。” 伯顿本来想说驻伊美军的行为和驻库尔德斯坦美军毫无关系,不过他担心哈瓦少校因此而格外地看低他,于是及时地止住了话头。众人艰难地走出了僵尸密布的地区,停下来商讨着按先前的分工前往医院周边不同区块调查信仰卫士团的活动,忽然只听得一声巨响,后方的一栋建筑物在爆炸声中轰然倒塌,废墟残骸完全堵塞了士兵们的退路。 大惊失色的联军士兵们见其中一条退路被封锁,条件反射一般地想要寻找新的道路。然而,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行动,路旁的废墟中忽然钻出了许多身穿深绿色迷彩服的士兵,朝着这些方寸大乱的联军士兵开火。彼得·伯顿在一片混乱中没法有效地协助查理·袁指挥部队,他心一横,索性丢下身边的士兵、径直沿着他所认为的安全道路撤出敌人的火力覆盖区域。其他人见伯顿找到了逃生的办法,也一股脑地跟上了他,这把那条挤在两处废墟之间的小路弄得一时臃肿无比。 “侦察兵出来向我报告!”查理·袁气得鼻子都歪了,“你们的工作——” “长官,后面全都是——” 查理·袁再也顾不得训斥手下了,因为他也察觉到两大群僵尸从不同方向朝他们逼近。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假如他们不快一点撤出这里,就会被两群僵尸夹击、死得无比凄惨。大敌当前,彼得·伯顿冲到了队伍最前面,并呼吁那些平日作风勇猛的士兵同他一起冲锋陷阵。这些临时组织起来的敢死队员走在最前面,用轻机枪向着面前的僵尸扫射,把一具又一具僵尸打得骨断筋折、支离破碎。 队伍后侧的情况却完全不同。目睹着僵尸群越来越近,加之身边的同伴们不时地被暗处射来的子弹击中,本应具备着较高心理承受能力的殿后士兵们只想跑到队伍的最前面去,但他们却刚刚接受了查理·袁和哈瓦少校的命令,只能在此死守而不得转头逃跑。僵尸群冲进小路之前,这些士兵们尚且还能保持镇定;等僵尸群离他们越来越近、僵尸们身上喷溅出的血水都能洒到他们的脸上时,连最勇敢的士兵也只剩下了逃命的心思。 眼见最前面的僵尸就要扑到自己身上,一名美军士兵朝着右侧的伊拉克士兵瞧了一眼,突然伸出右腿将对方绊倒在地。只是刹那间,跌倒后来不及爬起的伊拉克士兵就被僵尸群淹没了。 新猎物的到来一定程度上减缓了僵尸群的前进速度,然而还有更多没机会争抢食物的僵尸继续朝着联军士兵们的队伍冲锋。给同伴们争取到了撤退时间的美军士兵心虚地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众人的反应,见似乎没人怀疑是自己害死了刚才那名伊拉克士兵,便放心地打算故伎重演,不想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重重地跌倒在地。旁边的士兵只顾着逃命,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尝试着把他救出僵尸群的魔爪。 被逼退到狭窄地带并失去行动的灵活性,这是伯顿一向极力避免的。然而,就算他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可能把路过的每一栋建筑都排查一番,更不必说排查建筑带来的危险说不定还胜过了直截了当地沿着看起来并不安全的道路前进。想清楚敌人只是想利用有利环境和遍布城镇内的僵尸以更小的代价歼灭他们后,伯顿心中的慌乱反而减轻了不少:安布雷拉也需要使用种种小计策,这些看起来神通广大的家伙终究只是同他一样迟早要被埋进坟墓的凡人。 彼得·伯顿迅速放慢了脚步,以便让自己有机会向长官提出新的策略。 “长官,敌人显然正在把我们往他们的陷阱里赶。”轻机枪的鸣响塞着伯顿的耳朵,他很难想象自己在这种环境下同战友们讨论一些关乎他们真正目的之类的隐私话题,而能够大声喊出来的也只有众所周知的紧急消息,“唯一不钻进陷阱的办法就是主动冲到更危险的地方去——连他们都不敢轻易去的地方!” 伯顿的荒唐发言让众人闻之色变,然而他们也提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尝试着考虑伯顿的方案。一行人在伯顿的率领下突破了僵尸群的封锁,没有向着更安全的方向转移,反而一头扎进了僵尸密度更大的城镇中心区域。哈瓦少校回头一看,手下人马七零八落,来自黎凡特旅的盟友们也下落不明,一时悲从中来,紧跟在查理·袁身后警告道: “我这些人的死伤都要算在你们头上。” 没命地向前逃窜的士兵们很快就发现伯顿的方法居然奏效了。他们沿着更危险的道路前进,但身后如影随形的枪声反而变得越来越稀疏,乐观的士兵们便猜想这一定是敌人由于害怕身处险境而忘记设立陷阱且不敢追击,于是又变得随意起来,浑然不觉自己仍然深陷魔窟之中。 出主意的人自己可不这么认为。虽然他们暂时摆脱了被不明敌人和僵尸群同时夹击的窘境,但城镇核心地带的僵尸更多,况且现在他们同后方预备部队之间的联系也被切断了。接下来,他们每走一步都必须十分小心谨慎,不然很容易迎来满盘皆输的结局。 “……糟了,黎凡特旅的人刚才和我们失散了。”伯顿大叫不妙,但随即就放弃了回去搜索卡萨德的念头,“……还是先确保我们自己的安全再说。” 经伯顿一提醒,终于有人想起来黎凡特旅在遭遇僵尸冲击时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逃离现场而不是和他们一起离开。众人议论纷纷,都说黎凡特旅凶多吉少。还是哈瓦少校出面止住了众人的议论,他强硬地表态说,必须先寻找适合反击敌人并休整的阵地再考虑救援友军。此外,查理·袁也向士兵们表示,从北方赶来的援军已经上路了。 大部分人更愿意相信黎凡特旅只是慌乱之下忘记了配合友军,真不知有朝一日他们知道卡萨德从一开始就打算和友军分开时会作何感想。 僵尸不受控制,这成为了卡萨德甩开敌人追击的有利条件。既然敌人不能精确地像指挥士兵一样控制僵尸的活动,这些散布在城镇里的僵尸也就只能成为干扰因素而不是用于歼灭入侵者的决定性因素。带着自己的人马迅速撤出包围圈后,卡萨德没有试图前去营救友军,而是随即返回原位置伏击刚准备撤出战场的敌人。 然而,战斗刚开始,附近的侦察兵便报告说又有一群僵尸正在赶往这里。不想被敌人夹击的卡萨德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身穿深绿色制服的敌人逃走,他坚信这是安布雷拉的爪牙,若是能将其中几人变成尸体并从他们的身上找到那个红白伞徽章,那就再好不过了。放下了不切实际的念头后,卡萨德决定按原计划继续向镇子中央地带前进,他对自己的盟友们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信心。 尸体在战场上常见得很,但历史上没有哪一次战争中的尸体能像今天出现在疫区内的众多尸体这样给路过的士兵们造成难以想象的心理阴影。当士兵们经过路旁躺倒的尸体附近时,他们总要格外地小心谨慎,甚至主动上前尝试着砍掉尸体的脑袋、朝尸体的头部开火,一切都是为了避免某一具不起眼的尸体突然站起来成为他们的威胁。已经化为白骨的尸体倒是不值得如此关注,只可惜类似的尸骨在附近并不多见。 提心吊胆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忽然发现不远处的街道边堆积着十几具尸体,这引起了他们的怀疑。其中一名士兵将此事报告给了卡萨德,后者同样感到有些奇怪。尸体散布在这座城镇各处,唯独不大可能自然地集中堆积在某个区域,因为现在这座镇子里的【死人】其实都是大脑被彻底破坏后再也无法活动的僵尸。 “检查这附近的建筑,看看到底是谁在活动。”卡萨德也上前检查尸体,当他发觉尸体普遍穿着医院里的病号服时,不禁产生了不祥的预感。镇子里的食人症最先从医院里爆发,这是他所能唯一确认的一点,但自始至终他也没有目击到安布雷拉或是其他某个武装组织的人跑到镇子里散布病毒的那一幕。归根结底,眼见为实,见不到的事情终究只能靠推测来补全缺陷。 黎凡特旅的士兵们一拥而上,首先瞄准了离尸体堆最近的屋子。他们刚抵达屋子后门,便见有一名戴着网格花纹头巾、身穿白色袍子的大胡子青年男子推开后门走出,结果此人当即被一把步枪顶在了脑门上。他害怕得浑身颤抖,就差直接跪在地上求饶了。面对着同样神经紧张的黎凡特旅士兵们,手无寸铁的大胡子双手向后抓着墙壁,随即就被另一个身强力壮的黎凡特旅士兵揪出门外、按倒在地。其余的士兵鱼贯而入,开辟了通向建筑内部的道路。 卡萨德不紧不慢地跟在士兵们后方,他早就打定主意暂时和盟友分开了。无他,凭他现在的情况,很容易在长时间使用同一个身份的时候暴露真实身份,而那正是卡萨德极力要避免的。 “我们发现了疑似实验室的房间。”右侧的走廊里有一名士兵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向他汇报,“……但是我们担心动武引来更大的危险。” “我自己过去。” 同样披着长袍的卡萨德踮着脚来到房间门口,他从门外朝里望去,惊恐万分地发现躺在房间里的一张张床上的全都是食人症患者。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只有一个披着白大褂、缠着头巾的家伙在忙碌。那人手里晃着许多装有药水的瓶瓶罐罐,看他那模样,只要摔倒一次就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阿卜杜-拉赫曼,你怎么才回来?”那人听到了卡萨德的脚步声,“我们得——” 两人都愣住了。出现在卡萨德眼中的这张脸,不属于任何一个伊拉克阿拉伯人,而属于一个东亚人:被眼镜装点得更加儒雅的面孔,还有那身藏在白大褂下的肌肉,无不证明这个人明明应该叫岛田真司而不应该是一个穿着阿拉伯式服装的出现在伊拉克的可疑人。 “al-sa khil……”长得和岛田真司一模一样的人结结巴巴地用读音很奇怪的某种语言说着后面的黎凡特旅士兵根本听不懂的话。 “?????。” 卡萨德替他补上了最后一个音节,又举起右手握拳示意后方的士兵暂时退出房间。众人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了,他们惴惴不安地等候在外面,每个人的思绪中都翻滚着不同的念头。 “自学的?”卡萨德盯着这个他生前甚至没在意过名字的家伙,“学得倒是挺快,就是读音有点奇怪……你们日本人都这么说话吗?”没等岛田真司回答,他又随意地指着房间里这些安稳地躺在病床上但身上已经出现了坏死斑点的僵尸,“看起来……你好像是信仰卫士团的人,我认得出你的右臂上那个专门给外国志愿者提供的书法徽章。” “无关紧要。”岛田真司晃着脑袋,“假意改信,日后悔过。”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11) or6-ep3:巴比伦之囚(11) 认真地讲,中东地区和东亚地区之间几乎没有交集。尽管岛田真司作为心灵科技历史上的又一位重量级人物而被铭记,但很少有中东地区土生土长的居民——尤其是后来还加入了g的家伙——对他感兴趣。即便岛田真司曾经对卡萨德做过自我介绍,阿拉伯亲王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估计也只有全知全能的主才知道了。 正因为卡萨德从来都没认真地看待岛田真司的作用,他才会为两人之间奇迹般的相遇而感到不可思议,更别说岛田真司似乎加入了信仰卫士团这一点。当卡萨德竭尽全力地试图摆脱g的烙印时,岛田真司的行为就更加地让他难以理解了。 为了求生,改头换面地投奔敌对组织似乎也算不得丢人。卡萨德不是这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团队的领导者,他也从来不负责把走上了歪路的人纠正回来。不管岛田真司要做什么,只要那不会妨碍他们当前的行动,那就不值得在乎。 “找出治好他们的办法了吗?”卡萨德的目光从躺在床上的这些食人症患者们的脸部扫过,他看得出这些人比起外面那些面部遍布深色斑点的家伙看起来更像活人,“这人造瘟疫早一天结束,我们就能早一天集中资源对付真正的敌人。” “您肯定会失望的。”岛田真司叹了一口气,“目前看来,降低被感染者造成的危害的唯一办法是把他们围困起来、任其自生自灭。” “……那正是我之前总结出的规律,只可惜有人好像坏了我的布置。”卡萨德板着脸,他这时有些后悔仅为了避免真实身份暴露而仓促撤离了,不然他本应有更多的时间来封锁镇子里的僵尸,“你在这里为他们工作,一定更了解最近发生的事情。镇子里新出现的患者是从哪来的?” 日本人扶着缠在脑袋上的头巾,又郑重其事地伸出右手整理着沾满了药剂污渍的白大褂的领口,以一种随意的口吻说道: “当然是美国人带来的了。怎么,难道您认为他们是被我抓来的不成?” 卡萨德咧开嘴笑了,他很高兴能从岛田真司口中听到一个对美国人不利的消息,至于这消息的真实性本身反而无关紧要了。披着长袍的阿拉伯亲王向前缓慢地迈着步子,感受着从死寂的屋子中穿过时的不安,他为岛田真司能够在危险的战场和疫区中找到一处适合研究或医疗的场所而由衷地佩服对方的本事。 “有些人希望看到前者,另一些人希望看到后者。”他用仅能被岛田真司一个人听到的耳语向着一副阿拉伯人打扮的日本学者说道,“你最好向我保证这是真的。” 说罢,卡萨德转身作势要离开。他不会痴心妄想着能够找到治愈所谓食人症的解药,而且那应该是全球科研能力最强大的国家和组织的工作,倘若连美国人都束手无策,指望伊拉克人能找到治疗方法更是无稽之谈。因此,比起想办法治愈患者,寻找出这些僵尸的弱点并消灭他们才是更有效的手段,而且那也是卡萨德长期以来苦苦求索的答案。 他以为自己能够从岛田真司这里找到答案,因此对岛田真司抱着不切实际的高期望。但是,现实很快给了他一记重拳:不知为何而决定服务于信仰卫士团的岛田真司,只是仍在徒劳地寻找治疗患者的方法。 “啊呀,对了。”岛田真司突然开腔了,“我得提醒你,病毒不仅会感染人……也会感染其他动物。记住这一点。” 卡萨德点了点头,随即推门离开,呼唤着门前的同伴们继续转移阵地。食人症是个无解的难题,除了不断地观察被感染的人和动物、搜集案例并从中发现规律之外,他们没有什么与之对抗的有效方法。 与岛田真司的相遇只是个插曲,卡萨德很清楚,自己的真正任务是避免伯顿所在的美军部队覆灭。 “而且,信仰卫士团好像确实不知情……” 他率领着黎凡特旅士兵们尽可能地远离信仰卫士团的控制区,以免发生什么冲突而被迫和岛田真司为敌。穿过了附近的几处废弃建筑群后,这些没受到太多惊吓的士兵们安全地抵达了医院附近的一处住宅,在这里先行休息。卡萨德本人拿着望远镜居高临下地观察附近的道路,想从中寻找出伯顿的行踪。他们最终要在这里会合并试图寻找出镇子内感染者数量剧增的真实原因,不管道路有多么曲折,伯顿迟早会带着美伊联军士兵们抵达这里,除非他死了。 正当卡萨德观察着附近的民房时,一栋可疑的房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乍一看,这座屋子同其他在食人症大范围爆发后就被遗弃的房屋没什么区别,然而真正擅长东躲西藏的卡萨德却敏锐地发现了漏洞。他不由得为下一代执行各类潜伏任务的特工们——无论是自己的敌人还是自己的战友——感到担忧:连基本的掩盖踪迹的技巧都无法掌握的家伙,到哪去执行任务都会给别人制造更多的麻烦。 披着长袍的阿拉伯青年放下望远镜,告诉自己手下的士兵们准备发起突袭。天边传来了忽隐忽现的直升机螺旋桨盘旋着的噪声,让他的思绪不时地被打断。 “但是,我们注意到有大量食人症患者正在接近这里。”从外面返回的侦察兵及时地向卡萨德报告,“虽然我们尚不能明确地判断他们的目的地,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奇怪,食人症患者不应该集体进行某种很有规律的活动。”卡萨德也愣住了,但他还是决定先排除医院附近的不稳定因素,以免伯顿的队伍稍后到来时一脚踩进陷阱。 顾不得继续休息,卡萨德马上带领一部分士兵出发前去一探究竟。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座屋子可能观察到的位置,从更隐蔽的废墟中靠近屋子后方不远处堆积的垃圾。众人远观时还不清楚垃圾堆里究竟有什么,只以为是考虑不周的敌人随意地将生活垃圾丢弃在此地,等他们靠近时才发现垃圾堆里有大量的尸体碎块。这一新发现让众人尽皆变色,但他们没有停止前进的理由,在这里停下来就等同于主动拥抱死亡。 “到处乱丢垃圾,甚至不安排哨兵。”一名黎凡特旅士兵冷笑着,“他们比我们还业余啊。” 下一秒,他脸上的戏谑和嘲讽完全凝固住了。从屋子外向敞开着的后门望进去,里面赫然站立着一只体型庞大的黑色大狗。每一个陪同卡萨德到来的士兵都可以发誓说,这是他们此生见到过的最大的狗,恐怕他们以后也不会见到比眼前这家伙更大的了。卡萨德自己的心情尤为不妙,他联想到了岛田真司所说的话,刚看到那黑乎乎的躯体的一瞬间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免得成为第一个被咬中的被感染者。 见大狗龇牙咧嘴地向着他们奔来,众人大惊失色,毫无章法地向着大狗开火射击。黑色大狗虽然中了几发子弹,却完全没受影响,以更加迅猛的姿态继续朝着他们扑过来。就在卡萨德尽力冷静地指挥士兵们撤退时,屋子里的敌人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并从窗口现身开火射击。深知突袭计划彻底失败的卡萨德不再考虑进攻,转而带领着同伴们且战且退。趁着黑色大狗不停地撕咬第一个被扑倒的黎凡特旅士兵的机会,其余的幸存者惊慌失措地撤退到了附近一堵半倒塌的墙壁后方,勉强暂时保住了性命。 卡萨德有心无力,他眼睁睁地看到有一些穿着深绿色迷彩服的武装人员正在转移出这栋屋子,然而只要他或是他手下的士兵敢露头,敌人密集的火力就会让他们全部变成马蜂窝。 “伊德里斯,我们该怎么办?”平日对卡萨德(起码是目前这个身份)言听计从的黎凡特旅士兵们也没了主意,他们迟疑不定地纷纷将目光转向了卡萨德,期待着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这里的环境非常复杂,我们应该先撤回原地。”卡萨德当机立断,他不能同敌人长时间地在某个固定区域交火,“等到他们暂时停火之后——” 沉闷的撞击声从左侧传来,原来是那大狗飞奔的时候由于来不及停下而撞翻了道路旁的指示牌。寻常的狗大概会因此而把自己的颅骨弄碎,然而眼前这只异乎寻常的黑色大狗不仅没把自己撞得头晕眼花,反而气势不减地继续追杀着原先的目标。即将大难临头之际,卡萨德冲到了队伍最前面,同其他几名士兵一并开枪扫射这条百分之百被病毒感染了的变异大狗。他料定大狗只是失去了感知痛觉的能力而不是真正变成了刀枪不入的怪物,只顾着瞄准狗头开火。 或许他终究是幸运的,一发子弹不偏不倚地顺着大狗的额头射入、穿过了它的大脑。裹挟着阵阵风声,仍然保持着原来姿态的大狗沉重地将一名来不及逃跑的黎凡特旅士兵扑倒在地,把那人压得连连惨叫。一旁的士兵唯恐大狗站起来继续追杀他们,赶上前向着狗头不停地开火,直到把狗头打碎成了一滩红白相间的混合物才停下来。还没等他们停下来喘口气,躯体难以抵御的冲击波从后方袭来,敌人的火箭弹击中墙壁时发生的爆炸把那些离墙体稍微近一些的黎凡特旅士兵纷纷炸翻在地。 卡萨德没时间去搭救那些同伴,他只得率领剩下的士兵向着更安全的掩体撤退。直到这时,他终于有信心同这些来路不明的身着深绿色迷彩服的家伙交手了。凭着直觉,卡萨德判断这些人同样效忠于安布雷拉,只不过他必须拿到更具体的证据才能证明自己的猜想。忙于转移屋子里的某些重要物资的敌人似乎并不打算专注于追杀他们,这让卡萨德有时间重整队伍,并及时地通知正在附近休整的同伴们注意附近可疑目标的动向。 天边的直升机螺旋桨声由远及近,很快变得令人难以容忍。卡萨德抬起头向上寻找噪音的来源,惊喜地发现那正是美军的武装直升机。 “我们的盟友来了。”一个大概还不超过二十岁的黎凡特旅士兵喜极而泣,“赶快让他们来搭救我们。” “……不。”卡萨德摇了摇头,“……我建议你们最好撤退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而不是留在这里。正如我刚才所说的,这里的环境非常复杂,我们的盟友可能无法将我们同敌人区分开。” 这一说法或多或少地得到了一部分士兵的赞同,然而还有一些士兵坚持要求同美军一起行动,哪怕浪费一些时间表明自己的身份以获取盟友的信任。面对着战友们的恳求,卡萨德面不改色,他此时此刻甚至希望头顶的美军武装直升机从未出现过,而他所担忧的风险的真正来源又是无法对同伴们讲明的。 美军武装直升机甫一出现,就立即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在这两架武装直升机用机炮向着地面扫射之前,地表的安布雷拉雇佣兵朝着空中的目标发射了便携式对空导弹,这多少让两架直升机花费了一些时间去躲避近在咫尺的威胁。可惜,两发导弹当中没有任何一发击中目标,而确认这一结果的安布雷拉雇佣兵们不由分说便各自分头向不同方向逃跑,以免被美军的机炮打碎成一团肉泥。 他们的直觉是正确的。刚结束了紧急规避的美军直升机马上朝着地面上四处逃窜的目标开火,连带着刚才那条被卡萨德等人击毙的大狗都惨遭二次打击。敌人方才藏身的屋子在不间断的高强度扫射下仅仅过了半分钟就轰然倒塌,里面又逃窜出了几条惊慌失措的黑色大狗。这些在只有步枪和简易步兵装备的黎凡特旅士兵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可怜生灵如今从狩猎者变成了猎物,没过多久就加入了地面上的死尸行列之中。卡萨德不免心怀恶意地猜想,一定还有更多来不及逃出的大狗直接被压倒在了废墟之下。 结束了扫射的美军武装直升机在空中停留了一阵,似乎是还在搜寻残余的敌人。见附近的敌人多半被歼灭或驱逐,松了一口气的卡萨德刚打算指挥士兵们撤离,不想有人忽然跳出来向着空中的美军直升机大喊大叫。见此情景,卡萨德惊惧交加,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把那名士兵拖回巷子里,愤怒地质问道: “你为什么要暴露我们的位置?” “我们和他们是盟友啊,有他们的协助——” “你怎么会以为他们会因为我们是他们的盟友就不开火呢?”卡萨德根本解释不清,“……说不定他们恰恰就会因为这个才动手……” 话音未落,机炮的轰鸣声如催命符一般再度降临,只不过这次被机炮轰成碎片的不是敌人藏身的屋子而是他们身后的民房。这一次士兵们用不着卡萨德提醒,他们再也不考虑向盟友证明自己的身份,而是同安布雷拉雇佣兵们一样没命地向安全区域逃窜。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两架美军直升机并不打算追击他们,仅仅在进行了一轮扫射后就向着医院所在的位置飞去。 “我们明明不是信仰卫士团啊?”劫后余生的士兵们害怕得浑身发抖,他们不敢相信名义上的盟友居然会对他们开火。 “这些美军士兵会攻击我们,正是由于他们已经知道我们不是信仰卫士团。”卡萨德说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话,“变化太快了,看来我们能得到的最好下场也只是活着撤出这个镇子。” 如果卡萨德知道伯顿此时还惦记着他的安危,不知这位擅长周旋于不同势力之间的阿拉伯亲王会不会有片刻的感动。 美军直升机抵达镇子时,哈瓦少校和查理·袁指挥的美伊联军已经抵达了医院附近。然而,他们没能成功地进入医院,因为从附近蜂拥而来的大量僵尸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无奈之下,哈瓦少校下令全体人员撤退到附近最高的一栋建筑中,凭借地形优势反击这些僵尸。 撤退进屋子中没过几分钟,伯顿便意识到他们打错了算盘。很快,外围的士兵报告说僵尸正在以一种叠罗汉的方式搭建梯子以便全方位地攻击他们藏身的建筑,这大大地出乎了众人的意料。食人症患者只会凭着被食人欲驱使的本能各自为战而不是分工合作,这是美军士兵长期以来形成的共识,没想到他们今日居然有幸得见僵尸之间互相合作的一幕。如果他们能够活下来而不是成为僵尸的口粮或加入僵尸群之中,今日的所见所闻足以让他们事后在酒和军营里大肆吹嘘一番。 外面的僵尸在搭建人梯,一楼入口处的僵尸也没闲着。驻守在一楼的伊拉克士兵们发觉同自己一起在这处阵地抵抗的人员里竟然没一个美军士兵,先自行打了退堂鼓;等他们又见到外面的僵尸争先恐后地从门窗涌入时,恐惧和对于被抛弃的担忧完全压倒了战斗的信念。不需要谁先开口或是号召,伊拉克士兵们你争我抢地往二楼撤退,却撞见了就在楼梯口监视着他们的美军士兵。盟友的鄙夷神情让忙着逃命的士兵们清醒了不少,他们试图就在楼梯上阻击僵尸,然而这个计划也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破产了。 “长官,僵尸攻入二楼了!”刚从楼顶把其中一个正在向二楼窗户攀爬的僵尸击毙的伯顿冷不防听到了后方传来的坏消息。 伯顿刚想叫这人别声张,却已经发现附近的士兵们的脸上浮现出了动摇的神色。他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只是把那名士兵打发走,心里为自己的命运而担忧。以前总是他担心麦克尼尔,现在轮到他为自己的性命操心了。尽管其余士兵还在奋力抵抗,按照目前的趋势,要不了多久,僵尸就会将这栋建筑彻底淹没。 查理·袁颤抖着向下望去,后退几步,闭上了眼睛。 “告诉我,我们能活着回去。”他结结巴巴地对伯顿说道。 “我只能保证您是最后一个死在这里的。”伯顿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知援军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但愿我刚才听到的螺旋桨噪音是真的。” 已然放弃了所有希望的查理·袁沮丧地瘫坐在楼顶的天花板上,哪怕双耳突然被大得惊人的枪声塞满,他也没有振作起来重回指挥岗位的意思。 “是的,我们迟早都得死,只有时间早晚的区别而已。”他自言自语着。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长官。”伯顿惊喜地叫着,“看来援军已经到了,有这两架武装直升机的帮助——只要它们不在飞行过程中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对空导弹击中的话——这个镇子里不会有任何敌人是我们的对手。” 查理·袁仍然垂头丧气地瘫坐在地,他只以为伯顿在骗他,直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终于将他从垂死的幻觉中惊醒,年轻的亚裔军官才重新捡拾回自己的理智。就在不远处,两架美军武装直升机用导弹和机炮驱赶着地面上的僵尸,处在扫射路线上的食人症患者除了粉身碎骨之外再无第二个下场。尽管这并不能马上将被困在建筑内的美伊联军拯救出来,却还是让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士兵们鼓起了斗志。 判断大局已定的伯顿吩咐身旁的其余美军士兵回到建筑内部支援苦苦血战的伊拉克士兵,然后继续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手下的小动作从来没能逃得过他的眼睛,他不愿因伊拉克人的不满而承担额外的风险,必须尽快弥补这些过失。 其中一架武装直升机向着他们靠近。一侧舱门打开了,灰头土脸地迎上前去的查理·袁发现领头的军官居然是琼斯上尉。 “……我没想到您会亲自来。”他有些惭愧,不仅是为自己搞砸了任务,也是为补充进入自己名下的士兵又承受了惨重损失,“这座镇子已经完全被不同敌人控制了,我们没办法从中杀出一条血路。另外,这座城镇中的食人症患者数量多得惊人,明显——” “长官,我们有理由认为必须加强在这里的军事部署以确保将无孔不入的信仰卫士团早点赶出去。”伯顿突兀地打断了查理·袁的发言,“这些蝗虫飞到哪里,哪里就要出现灾祸。” 感到疑惑的查理·袁信任自己的副手,他并不认为伯顿会无缘无故地做不合时宜的事情。于是,他保持着沉默,静静地等待着伯顿向琼斯上尉描述镇子内敌人分布状况的报告结束,从头到尾不置一词。 “安布雷拉和信仰卫士团都在这里……好极了。”琼斯上尉黝黑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哎呀,驻伊部队做不到的事情,让我们驻库尔德斯坦部队来办也不是不行嘛。” “但我们无法同时对付两伙敌人。”查理·袁适时地开口了,“长官,我建议先把安布雷拉的人马解决掉,毕竟对抗信仰卫士团的工作主要还是驻伊部队来负责。” “没错,安布雷拉是主要威胁。”琼斯上尉一面拿起通讯器告诉另一架直升机上的友军注意避免误伤建筑内的美伊联军士兵,一面兴致勃勃地同查理·袁和伯顿讨论着能让他们更轻易地控制局面的下一个目标,“这些家伙勾结信仰卫士团到处散播瘟疫,不把他们的爪牙早点除掉,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都不得安宁。” “您说得真是太对了,长官。”伯顿欣然赞同,他听到了哈瓦少校的喊声从后方传来,便打算及时地从这场谈话中抽身,“不过,信仰卫士团到底是怎么摸进疫区的,这结论大概还需要您和哈瓦少校交流一番才行啊。”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12) or6-ep3:巴比伦之囚(12) “以前不止有一个人问过我,上帝到底能不能造出来连祂都举不起来的石头——说句实话,我以为这种人已经足够无聊了。”埃贡·舒勒从笔记本上随手撕下一页,在上面画了一些麦克尼尔看不懂的图案,“但是我们比上帝闲得多,以至于会发明出根本无法自行站立的机动型战争兵器来。” “它必须持续性地开启λ式驱动仪才能保证自己不被自重压垮吗?”麦克尼尔不懂这些理论框架,他只能看得懂舒勒的结论或是技术性的应用条件,这成为了他窥见前沿领域的唯一办法,而即便这种投机取巧的方法也只能让他清醒一时,“这么说,我们的敌人掌握了能让驾驶员不间断地使用λ式驱动仪的方法……” 麦克尼尔的忧虑溢于言表,以至于舒勒也不能无视他的困扰了。光头的瑞士学者思考了一阵,从书桌旁的架子上拿下一个试管,放在麦克尼尔面前。 “没什么稀奇的。兴奋剂、其他各种各样最终会导致使用者上瘾的药物……靠这种方法,可以让驾驶员在某一段时间内持续地使用λ式驱动仪而不会出现身体状况的明显下滑。”说着,舒勒轻轻地用左手食指敲了敲平放在桌子上的试管,“吉欧特隆公司正在尝试着分析安布雷拉给雇佣兵使用的各种药物——排除掉其中的生物制剂和病毒——在我们找出最合适的工具之前,我会想办法给你提供一些代用品,确保你们能够在面对类似的敌人时不落下风。毕竟,没有人会希望对付一个能不停地使用λ式驱动仪的敌人。” ——麦克尼尔很抗拒使用兴奋剂或是依靠服药维持战斗能力,一方面是出于对成瘾的担忧,另一方面则是源自道德上的抵制。然而,当他表面上装作配合地服从了舒勒的安排并接受了舒勒送来的礼物时,他也无法预料到自己的想法伴随着事态的变化而出现了全方位的逆转。为了对抗堪称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疼痛,他只得开始服用止痛药;面对着安布雷拉的as机甲,他又不得不服用其他药物来保持清醒并避免被拥有同等装备的敌人瞬间化为灰烬。 地下设施地步的平坦地面算不得多么宽敞,穿行在此处的as机甲若是在同一条通道中试图向左侧或右侧避让,就会撞在附近的墙壁上。双方的as机甲被墙壁夹在中间,保持着对峙姿态,谁也不敢率先开火。两架as机甲都装备了λ式驱动仪,只要敌人的炮口对准了它们,这两架as机甲的驾驶员就会各自制造斥力场挡下来自敌方的攻击,如此周而复始,直到其中一方的精神崩溃或是as机甲的能量耗尽为止。 迈克尔·麦克尼尔喘着粗气,他回忆着自己刚才利用as机甲的高机动性上下翻越躲避敌方炮火同时开火攻击敌人的那一幕幕,而这对他而言并不是多么有效的战术。自己发射的每一发炮弹都被敌人挡下,而敌人发射的炮弹也伤不到他。看起来,他目前所能起到的最大价值便是留在这里拖住敌人直到战况发生新的变化。 但他不能这么做。当他被敌人所困时,他那些并不可靠的同伴们,那些一度为安布雷拉服务却又莫名其妙地转而投靠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们正处在危险之中。麦克尼尔不在乎不可靠的不忠士兵的性命,他在乎的是不能让这些人身上的秘密就此永远消失,尤其是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的。 “安布雷拉的雇佣兵们,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思前想后,麦克尼尔首先尝试着劝降,他打开了广播装置向着敌人喊话,“请你们立即放下武器,否则你们将被消灭。我想你们该很清楚,全世界没有任何组织和个人能同美军对抗,你们也不会例外。” 敌人没有答话,而是迅捷地朝着麦克尼尔冲来,企图趁麦克尼尔不备时发动致命一击。这架造型奇怪的敌方as机甲挥动着单分子切割刀,直逼麦克尼尔的9型as机甲的驾驶舱。麦克尼尔没有忙着躲闪也没有尝试在敌人高速移动时使用机炮瞄准,他早在喊话时就发现了敌人的小动作,直接趁着敌方as机甲接近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出了热力锤,朝着敌方as机甲的手臂砸去。 就算安布雷拉研发的药物能够让驾驶员不间断地使用λ式驱动仪,利用这神奇的装置防御外来攻击的前提终究是驾驶员意识到了危险的接近并提前以斥力场阻挡攻击。一旦料不到危险的出现,再高明的防御也不会让他们死得更好看一些。 敌方as机甲果然中计,条件反射一般地减速并后撤。但是,麦克尼尔不打算给敌人逃跑的机会,他向前追赶上去,继续用热力锤向着敌方as机甲的要害部位攻击。那安布雷拉as机甲驾驶员也并非等闲之辈,竟然一连三次勉强躲过了麦克尼尔的锤子。从最初的猝不及防中恢复过来的黑人驾驶员发出了阵阵冷笑声,他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只要麦克尼尔胆敢冲上来向他第四次挥动锤子,他就会让麦克尼尔明白λ式驱动仪的防御功能同样也能成为致命武器。 出乎意料的是,麦克尼尔停下了动作并以同样的闪避姿态向着后方的通道内撤退。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stars-4刚想启动机炮瞄准目标,只觉得as机甲剧烈地震颤了片刻,他操控着的凶神恶煞的钢铁怪物就被笼罩在了烟雾和火光之中。在他后方不远处,另一架9型as机甲重重地落在地面上,炮口附近还未散尽的烟雾飘散着,白色的面纱像极了战场上纷飞的骨灰。 见方才同麦克尼尔交战的敌方as机甲中弹后过了几秒都没有反应,斯捷潘·米哈伊洛夫转身面向正同上方隐形的直升机一起搬运设备的另一架安布雷拉as机甲。 “把设备留下。”米哈伊洛夫效仿着麦克尼尔那样喊话,他也明白这里的地形和环境不适合作战,“这样我们还可以考虑留你们一命。” 战况对吉欧特隆雇佣兵们有些不利,也许还会有更多的人战死或是被转变为僵尸,然而只要外面的预备部队出动并协助已经进入地下设施的战友们围堵现身的安布雷拉雇佣兵,这场胜利终究还是属于吉欧特隆的。基于这一点,斯捷潘·米哈伊洛夫对胜利有着充足的信心,他并不急于歼灭这些敌人,因为战斗的最终结果不是取决于谁赢得了地下设施中的决斗而是谁能够控制侯赛因空军基地——显然不会是在地下设施中折损了大半人马的安布雷拉。 敌人只有少数使用了电磁迷彩系统的武装直升机,而这些直升机也将在反电磁迷彩系统的侦测下暴露无遗。 话音刚落,被烟雾笼罩的敌方as机甲突然从烟雾中钻出并向着毫无防备的米哈伊洛夫进攻,由于双方之间的距离太近,后方的麦克尼尔根本不敢随意开火。趁着同伙牵制吉欧特隆雇佣兵注意力的机会,另一架安布雷拉as机甲开始缓慢地向上抬升这个圆球形的奇怪装置,不过速度比麦克尼尔预想中得要快得多。只见那架敌方as机甲持续地在设备下方来回左右跳动,凭空将沉重的大型设备向上顶去,见了这场面的知情者大抵都猜得出其中的驾驶员活学活用地将λ式驱动仪用在了搬运工作上。 被敌方as机甲困住的米哈伊洛夫迟迟不能脱身,若不是通道本身并不足以让as机甲完全横着躺下,只怕这两架as机甲都要躺在地上打滚了。一旁观战的麦克尼尔见自己无从插手,也无法打破敌方as机甲制造的斥力场或是以同等速度返回地面,索性放弃了出去看热闹的心思,转而认真地寻找插手这场战斗的机会。同时,他命令残余的雇佣兵集中起来,以免在其他位置受到敌方化学武器攻击而被转化为僵尸。 两架as机甲打斗了将近一分钟,米哈伊洛夫终于瞧见了机会,猛地腾出双臂将敌方as机甲甩出了几十米远。那架敌方as机甲在半空中便作势要以另一种诡异的蛇形机动状态一边后撤一边开火,却不料从麦克尼尔所在的位置射来的炮弹完全封锁了它的行动轨迹,使得敌方驾驶员除了再次启动λ式驱动仪抵挡炮火之外别无选择。勉强将敌方as机甲逼退后,迈克尔·麦克尼尔赶到米哈伊洛夫身旁,免得对方在把as机甲恢复正常站立姿态的过程中又受到袭击。 “你该去追击上面那个目标。”米哈伊洛夫叹了一口气,“那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这座设施里的秘密又不止那一个,再说或许我们还可以故意放走敌人以便钓出他们的下一步行动。”麦克尼尔心知另一架敌方as机甲里的驾驶员就是博尚,他又没把握在夺回设备的同时保住博尚的性命,况且安布雷拉从来不缺杀人工具,因此放长线钓大鱼成了他表明消极态度的策略性借口,“这种事交给外面的友军就好,我们的工作是把安布雷拉的爪子一个接一个地掰断。” 话是这么说,但麦克尼尔直到现在也没想出来消灭眼前敌人的办法。对付超大型as机甲,就算驾驶员能不间断地使用λ式驱动仪,但as机甲本身过大的体积成为了驾驶员【意识到】危险的最大阻碍,也让麦克尼尔有机可乘;对付使用普通as机甲的一般驾驶员时,那些敌人不过是注射了含有病毒的生物制剂从而在短期内能够持续使用λ式驱动仪,代价则是很快变成失去理智的食人症患者,而麦克尼尔只需要拖延时间等待对方自生自灭;然而,面对着能够尽可能地长时间妥善使用λ式驱动仪强化as机甲各项功能的对手,他除了硬碰硬之外也没有任何快速分胜负的诀窍。 好消息是他们算是彻底将这架安布雷拉as机甲和里面的驾驶员困在了地下设施中。无论敌人试图采用近战还是远程射击,麦克尼尔和米哈伊洛夫都会及时地配合另一人挡下对手的攻击并伺机反击,同时向着敌人步步逼近。一个λ式驱动仪制造出的屏障尚且难以突破,两个就更是不可逾越的天堑了。当敌人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发射的炮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击中目标时,他暂时停止开火,转而向着后方退却以远离麦克尼尔的火力覆盖区域。三架as机甲你追我赶,在地下设施底部的通道中玩起了捉迷藏,好不热闹。 麦克尼尔和米哈伊洛夫已经把stars-4困在了地下,而刚刚逃出地下设施的stars-1,也就是迪迪埃·博尚,同样面临着不小的考验。他自己的as机甲和上方的直升机都能隐形,然而这个高度约有两层楼的球形设备却不行,如果他们试图挂着这么大的球体撤退到安布雷拉的基地中,一路上只会招来所有觊觎者的袭击。 果不其然,他刚刚带着巨大的设备从舒勒和麦克尼尔制造的缺口中钻出,便迎来了一轮火箭弹的洗礼。安布雷拉的另一批雇佣兵已经赶到了现场,要不是因为他们的目的是夺取设备而非将这里的一切化为乌有,也许迎接博尚的就是规模更大的全方位覆盖式打击。恰恰是体积不小的球状设备让安布雷拉的雇佣兵们束手束脚,投鼠忌器的雇佣兵们不敢大肆攻击,只能先瞄准附近同护送设备无关的吉欧特隆作战人员和装备。 博尚有心考验一下安布雷拉和吉欧特隆的动员能力,这套设备的可靠性从来都不是他放在心上的事情。安布雷拉多方寻找同所谓的【原型机】有关的情报,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进展。单凭这一点,博尚敢打赌说他就是把这个设备完好无损地护送到安布雷拉的研究基地,也并不能给安布雷拉带来任何优势。虽然他并不清楚麦克尼尔的想法,想必没来追击他的麦克尼尔抱着同样的念头:兴许又是个噱头,让给安布雷拉也无妨。 “这就是安布雷拉的as机甲啊。”坐镇后方的埃贡·舒勒也看到了增援部队拍摄到的画面,他尤其对安布雷拉所使用的不属于现阶段任何国家装备的这款as机甲感到好奇——如果这些as机甲上能够装备激光武器就更好了——这会对他的研究带来不可想象的帮助,“假如能再捕获一架……” 不仅他这么想,吉欧特隆公司的许多作战行动负责人也持有同样的态度。外界认为吉欧特隆公司是领跑as机甲研发的领头羊,只有公司里的业内人士才明白所谓的研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此,除了在前线冒着生命危险作战的雇佣兵之外,每个人都迫切地希望能够将敌人所使用的更先进的武器装备化为己用。 他们只需要无关痛痒地说几句话就能扭转行动的方向,前线的雇佣兵们却叫苦不迭。这样一来,他们简直不能随便攻击任何敌方目标,只能尝试着逼退敌人。一眼看出吉欧特隆雇佣兵没有战斗意志的博尚也不打算浪费时间,他只管不紧不慢地后撤,全然不在乎双方的感受。尴尬地从空中绕开博尚的as机甲运动轨迹开火的吉欧特隆公司武装直升机没过多久就被迫转移阵地,因为留守在外侧的预备部队向他们报告说,基地附近的劫匪们突然变得不安分起来,这可能会对行动造成一定的阻碍。 到底是对付难缠的安布雷拉雇佣兵还是一群乌合之众呢?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们纷纷不约而同地做出了选择,在他们的观念中,就算无法阻止安布雷拉的原定计划,倘若能将附近这些打家劫舍的流寇劫匪扫除干净——不必说,这些人必然是安布雷拉的帮凶——也算是大功一件。 和舒勒一同监视着战场情况的一名安布雷拉经理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们在做什么?”头顶秃了一小半的中年男子大吼着,“赶快联系前线,让他们留在原地、不得随意转移!” 舒勒吸了吸鼻子,什么都没说。在这里把已经暴露出来的那个神秘设备据为己有,看似直截了当,但所有人都会明白吉欧特隆公司夺得了天大的好处;既然如此,还不如顺势把它放给安布雷拉,事后再找机会秘密地从安布雷拉手中夺回。 当然,他是不可能轻易对各怀鬼胎的同事们说这些话的,尽管持有相同看法的人可能不止他一个。 下方的麦克尼尔不了解舒勒的安排,不过他采取的做法倒是和舒勒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同米哈伊洛夫步步紧逼将敌方as机甲逼退到角落里之后,两人交替向敌方as机甲开火,以逼迫敌方驾驶员不停地使用λ式驱动仪进行防御。不管是as机甲的能量储备先见底还是敌方驾驶员精神先崩溃,至少在这场战斗中,麦克尼尔是必胜的一方。 “小心些。”米哈伊洛夫提醒麦克尼尔随时做好撤退准备,“万一他启动了自毁程序,我们就得先想着逃命了。” “我看不会。”麦克尼尔摇了摇头,哪怕他身旁没有半个人能够看到他的动作,“死前自爆是信仰卫士团的风格,安布雷拉只会为了避免泄密而在杀人工具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地安排毁灭证据的后手。从这一点上来看,那些凭着自主意志行动且在安布雷拉里的利用价值高到足以不被灭口的家伙,大概很清楚怎么明智地确保自己的利益。” 两人不停地捉弄着stars-4时,对方也考虑过进行反击。趁着麦克尼尔和米哈伊洛夫交替设计的间隙,stars-4打算将麦克尼尔连人带驾驶舱一同用λ式驱动仪变得人间蒸发——然而,他的思维似乎撞上了什么无形的墙壁,以至于本应能把敌人的as机甲从中间挖开一个大洞的攻击完全无效。所有的手段都用尽了,现今他没有任何取胜的方法,只是徒劳地哗众取宠罢了。 不过,stars-1已经成功护送设备撤离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逃到吉欧特隆雇佣兵不敢轻易追击的地方。一想到这里,stars-4如释重负,现在他就算是假装投降、伺机对外传递情报,也有自圆其说的理由。 似乎正是为了配合他的想法,麦克尼尔也告诉米哈伊洛夫暂时停火。 “看起来我的意志比您的稍微强一些。”麦克尼尔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道,“所以……我也很想试一试能不能直接凭借着一个念头挖穿您制造的力场护盾。在我下定决心做这个测试之前,您还有半分钟的时间决定是否向我方投降。” “他们会优待俘虏的。”米哈伊洛夫插口道,“而且不必我们付出什么代价,只要愿意勤快地跑腿就行。” “没错,这说法完全真实可信。”麦克尼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他漫不经心地扫视着附近的墙壁,忽然发现被博尚的as机甲破拆开的房间中似乎有什么记号。凭着自己养成的直觉,他立即将记号所在的墙壁拍摄下来,等待着返回基地后再进行分析,“这里不需要什么有荣誉感、有责任心的人,只需要愿意为了共同的利益而服务的务实者。” 两人等待了二十几秒,忽然见到敌方as机甲以醉鬼似的姿态胡乱地手舞足蹈,样子十分滑稽。久久等不到敌方驾驶员回答又担心出了意外的麦克尼尔变得紧张莫名,他刚想告诉米哈伊洛夫上前检查敌人的状态,只见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前所未有的冲击力把他们两人所驾驶的as机甲向着后方推离。仅凭着本能在冲击波抵达前的最后一刻启动的λ式驱动仪的麦克尼尔咬紧牙关,他强迫自己放空脑海中所有的念头,只剩下尽力阻挡爆炸这一个想法。然而,他刚产生了自己能够抵挡爆炸的幻觉,更加强大的冲击波袭来,将他的as机甲连着地下设施内不稳固的部分一同炸飞上天。 白光吞噬了屏幕的全部视野,而后屏幕上的画面一闪,埃贡·舒勒所见到的景象变成了一片黑暗。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情。”舒勒喝令慌张得四处乱跑的其他人保持冷静,“as机甲的钯反应堆自爆的时候,效果依照反应堆工艺的不同而存在差异,像今天这样夸张的爆炸效果也并不是很少见。” “……我们的人……”吓得发抖的吉欧特隆公司雇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先去回收生还的人员和较为完好的设备。”舒勒用力地拍了拍桌子,又同在场的吉欧特隆经理交换了眼神,“……人和装备,哪个都不能落入敌人手里。”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13) or6-ep3:巴比伦之囚(13) 即便是面对着成千上万的僵尸,彼得·伯顿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纵使是麦克尼尔时常向他描述的泰伯利亚变种人(也就是【被遗忘者】)对于伯顿来说也不过是保存着理智但外貌稍微有些吓人的同类,僵尸只是在这条路上朝着失去理智的方向迈出了更大的一步而已。 怪物不可理喻、不可揣测,但用于对付它们的办法却是通用的;相反,人类理智得多,可世上从来不存在能够通行地读懂一个人的内心的方法。伯顿不怕更多的僵尸涌向自己,那样就算他不幸战败,也要在临死前装出一副英雄的模样来迎接自己的下场,哪怕他心底里从来瞧不起把自我牺牲和奉献放在第一位的那些蠢货;来自人的风险、来自同胞的风险、来自战友的风险,却能让他盛夏天里也冻得浑身发抖。 “长官,你们怎么赶到这里来了?”他不时地回头观察战友们的动向,同时谨慎地保持和友军之间的距离,“我以为驻伊部队会早一点到。” “伊拉克昨天凌晨出现了重大事故,全体驻伊部队都紧张到了极点,以至于他们现在没工夫处理你们的事情了。”琼斯上尉一板一眼地说道,“……这事的严重程度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此前我们当中没有任何人预料到敌人的真正实力。” 伯顿眨了眨眼,心里考虑着究竟该刨根问底还是保持沉默。他们在这里奋战多日,和外界的联络也基本中断,自然无从得知那些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新闻。 一行人保持着沉默,朝前方一处视野较为开阔的空地前进。粗暴地摧毁附近的建筑,只会把秘密完全掩盖在废墟之下,想找出真相的最好办法就是冒着承受更大损失的风险争取将此地完整地夺回手中。虽然不太清楚敌人的计划和实力,伯顿相信那座据称成为了食人症爆发地点的医院值得他们造访。 “呃,还会有什么重大事故吗?”伯顿小心翼翼地走在最前面,自从他隐约意识到镇子里出现更多僵尸的原因后,就时刻保持着戒备,“信仰卫士团又袭击了某个城市?哦,他们肯定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巴士拉附近发生了规模惊人的爆炸。”琼斯上尉言简意赅地说道,“初步判断,爆炸原因是一架未知型号的as机甲引爆了自身的钯反应堆。”他顿了顿,感受着唾液顺着干渴的喉咙滑进嗓子里的触感,“你简直没法想象我军今天乱成了什么样,全世界的目光都盯着我们,各大媒体的记者争先恐后地声称伊拉克境内发生了自科威特事件以来的又一次核爆炸……” 平日里听到美军自乱阵脚,伯顿大概会高兴得跳起来,这样他就有机会和麦克尼尔在其他人的眼皮底下做点真正有意义的工作而不是疲于奔命地被驱使着出差了。然而,最近的一连串遭遇和黎凡特旅的诡异静默反而让伯顿紧张起来,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此时此刻不仅他自己所做的事情不一定会被别人发现,别人对他们的行动也不一定会被美军察觉。巴士拉附近发生核爆炸的消息固然足够劲爆,但跟自己的生死存亡比起来就实在不值一提了。 前来支援伯顿等人的美军部队分成两组,琼斯上尉和大部分作战人员转移到地面行动,而麦克唐纳中尉则指挥武装直升机从空中追击镇子中一切形迹可疑的武装人员。没过多久,便有人报告说他们在镇子的西侧区域发现了穿着深绿色迷彩服的武装人员。大喜过望的琼斯上尉不时地停下来对着麦克唐纳中尉发号施令,这让这支经过加强的美伊联军队伍的前进速度缓慢得简直令人难以容忍。 靠近医院,附近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几乎成为了一座座小山。唯恐尸体们突然活过来向他们发起进攻的美伊联军士兵尽管惊恐万状,但他们甚至不能停下来逐一破坏尸体,而且该如何处理队伍中方才负伤的士兵也是个不小的难题。人多势众的时候,伯顿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伤员抓出来就地枪毙以免感染继续蔓延,而若是他现在敢这么做,只怕伤兵集体造反就能要了他的命。 所以,这得罪人的事情还是让琼斯上尉和哈瓦少校决定——抱着这个想法等待了许久的伯顿没能从长官口中得到任何明确的命令,他只得悲剧性地承认,没人希望承担这个责任。 前方传来了野兽的嘶吼声。众人听见这叫声,慌乱之情溢于言表。 “连动物也被传染了。”琼斯上尉皱起眉头,这个先在伊拉克后来又在库尔德斯坦服役多年的美军军官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敌人也许不仅只想用这种瘟疫杀人,而且还要用它来制造某种不受控制的军队。” “也许其实就是受控制的。”伯顿补充道,“我原先认为食人症患者或其他被感染动物的行为是完全无规律、仅受到本能驱使的,但我们刚才被追击的时候却发现它们的行动也有某种规律。” 有了之前的经验,联军士兵对付敌人的手段变得灵活了许多。拐角处的黑色大狗刚钻出来,一发火箭弹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它的额头,将它整条狗炸成了肉酱。后方第二条大狗见同伴被炸得血肉模糊,那被病毒所毒害的大脑中居然一时间产生了恐惧,然而其他美伊联军士兵可没心思让它思考,纷纷开枪向着大狗的头部射击。用贫瘠的大脑思考了片刻后终于决定继续捕食猎物的大狗刚上前跑出20米就一头撞上了美军士兵发射的榴弹,半个狗头被当场炸飞,另外半个落在了伯顿脚下、龇牙咧嘴地向着伯顿笑着。 “这狗不是本地的狗。”伯顿把那狗头狠狠地踩进瓦砾堆里,“看起来倒像是从我国东北部地区运来的实验用犬。” “要是查清楚这些狗、氧气瓶、液化石油气罐的来历,一切问题就都得到解决了。”琼斯上尉迟钝地笑着,“但是……到了这么危险的时候,相关机构却还要看重所谓的隐私、因而拒绝进行全面调查。他们捉弄那些有着危险观点的记者、作家、科学家时倒是从来没闲着,这时候偏偏又懒惰下来了。” “查不清的,长官。”跟在琼斯上尉身后的查理·袁少尉叹了一口气,“反而是我们到处杀狗的行为可能会被他们视为军纪败坏的证明。” 伯顿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为合众国的未来而担忧,这已经不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这么想了,反正他生前也没少考虑类似的事情。下一代人有下一代人的生活,在那些担忧化为现实之前,保住下一代人的安全反而是更重要的事情。击溃了向他们围攻过来的狗群后,伯顿率领先头部队抵达了医院大门外侧,这里堆积的尸体数量超出他的想象,腐烂的尸骸散发出的冲天臭气把平时没见过这等阵仗的美伊联军士兵们熏得头晕眼花。 查理·袁捂着口鼻勉强向前走了几步,但只走出了十几米就返回瓦砾堆上,吐得翻江倒海。 士兵们一个个都丧失了战斗能力,美伊联军的指挥官们也只好就地休息。哈瓦少校吐着舌头,坐在一辆被掀翻的大货车旁休息。他的打扮同其他伊拉克士兵其实没什么区别,肩章上的图案也早就磨损得模糊不清了,要不是他这张脸太有标志性,也许连伯顿都不见得能将哈瓦少校同普通伊拉克士兵区分开。 “简直就是噩梦啊。”听到伯顿坐下来的声音,哈瓦少校没有回头,“我以为我们所经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谁也想不到还有更离谱的灾难在等待着我们。” “话是这么说,可是躺下什么都不做,日子也不会变好的。”伯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事不关己地说几句废话只会让伊拉克人对他的反感加剧。他将视线投向了身旁的这辆大货车,寻找着上面的阿拉伯语字样,权当是闲暇时的自我消遣。忽然,他好像从上面找到了什么格外值得注意的内容,惊得他连忙拽了拽身旁快把脑袋贴在步枪上睡着了哈瓦少校。 哈瓦少校循着伯顿手指的方向看去,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再安置中心?”他喃喃自语着,“不应该啊,这里又不是沦陷于信仰卫士团之手的敌占区。” “不,对你们来说,爆发食人症的疫区和被信仰卫士团控制的敌占区应该没什么区别。而且,没人知道瘟疫究竟会流行多长时间,所以他们把再安置工作临时归类到同一个机构也没什么错误。”伯顿捏着下巴上的胡茬,他有些怀念同麦克尼尔争吵的日子了,那时他们总能在争论中获得一些新的启示,“问题在于,疫区仍然处于封锁中,贵国的再安置中心的车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马脸的伊拉克军官的嘴唇蠕动着,他最终也没说什么,因为前方美军士兵的呼叫把浑浑噩噩的众人又带回到了你死我活的战场中。原来,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医院大院内涌现出了大量的僵尸,从规模上来看,这些僵尸之前藏身于医院建筑内,可能是由于受到了外部枪战的影响而被吸引过来——僵尸只是大脑严重受损,又不是聋子或瞎子。 不把这里的问题解决,他们就没办法心安理得地离开。在琼斯上尉的号召下,士兵们纷纷重新加入了战斗,他们凭借医院外围的废墟和建筑群构筑防线,以阻击这些从医院里冲出来的僵尸。与此同时,哈瓦少校又将一部分伊拉克士兵部署在两侧,以防他们在同一伙僵尸交战时被另外一伙包围。 这些一定是在医院里忍饥挨饿许久的僵尸见了美伊联军士兵们,顿时变得无比狂躁。它们驱动着腐烂坏死的躯体,你争我抢地朝着心仪的食物扑去。攻击这些可怜的食人症患者的躯体其他部位是没用的,在他们死于失血过多之前,这些根本不会感到疼痛或无力的家伙只会持续撕咬目标。尽管有着对付食人症患者经验的美军指挥官们三番五次地向手下强调这件事,然而大部分士兵在战场上一旦遇到紧急关头就只会胡乱扫射,根本谈不上有的放矢地射击僵尸的头部。 不用说,彼得·伯顿也看出来了士兵们的射击技能有待锻炼。他没有责怪战友们,这时说风凉话已经毫无意义;相反,伯顿建议琼斯上尉将爆炸武器击中起来使用,以便在短时间内有力地遏制僵尸的攻势。僵尸群刚迈出医院外门,以伯顿为首的美军士兵们从战友们手中接过榴弹发射器,向着敌人所在的位置疯狂地开火。榴弹如同雨点一般砸在街道和废墟上,大批僵尸来不及躲闪而且也缺乏躲避的意识,很快就被炸得血肉横飞。 “对付这些怪物的时候,我终于不必考虑里面是否有老人或是孩子了。”伯顿得意地咧开嘴笑了,他终于不必同时受到麦克尼尔或是自己的情绪的两重约束,“全都给我下地狱。” 虽然在肆意妄为地炸烂这些僵尸时多少嚣张了一阵,伯顿过了没多久便从狂热的情绪中脱身,重新认真地思考对付敌人的策略。利用不同武器的优势配合阻击敌人,这是他非常擅长的招数之一,若是僵尸群刚才突破了榴弹发射器的安全火力覆盖范围,那么伯顿也有其他的手段等待着他们,只是那些办法现在暂时用不到了。 瞧着,麦克尼尔当时做不到的事情现在轮到他来完成了。伯顿身边的美伊联军士兵规模远远超过麦克尼尔当时草率地组织的探索队伍,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说服长官(尤其是曾经抵达附近调查的哈瓦少校)按照他的想法去做,这里的秘密就会水落石出,而敌人——至少是表面上的——也会被彻底歼灭。 众人谨慎地朝着医院内部前进,这里正是安巴尔省北部食人症最先爆发的地点。遗憾的是,麦克尼尔和卡萨德所说的物证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的美军士兵无从寻找安布雷拉或其他第三方势力制造瘟疫的证据。 “把这栋建筑内全部的食人症患者歼灭。”琼斯上尉威严地下达了命令,“确保完全控制此地。” “那样会有更多人受伤并被感染。”一旁的哈瓦少校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不能再经受更多的损失了。” “我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琼斯上尉勉强地挤出了一个不那么难看的表情,“可是如果这里的问题不彻底解决,以后我们还得来第二次、第三次,到时候侥幸在这一次活下来的人说不定就要死在下一次行动中。我是个懒人,所以我选择长远来讲能减少麻烦的做法。” 手头人员充足的琼斯上尉让士兵们分头从不同入口进入医院主建筑并清剿各层内的僵尸,他本人则率领剩下的士兵前往地下部分调查,据称停尸房是瘟疫当时瘟疫爆发的源头,而敌人用来散布病毒的车辆也伪装成了运尸车。为避免中毒,所有士兵都在进入医院前佩戴好了防毒面具。 伯顿从麦克尼尔那里听说,医院地下部分关押着大量被用作实验品的平民。时过境迁,他在这里没有见到任何被关押的平民,而且也没看到任何看起来像是能用于关押俘虏的设施。相较而言,地下部分似乎被改造成了一个大型解剖中心,许多支离破碎的僵尸被摆放在解剖台上等待着早已下落不明的研究人员的进一步分析。 “来晚了,他们可能正在向镇子西部的信仰卫士团控制区转移。”琼斯上尉拍着脑门暗叫糟糕,“……算了,先把这里清除干净也挺划算。” “长官,你应该来看看这个。”伯顿指着其中一具身高惊人的僵尸,“……哈瓦少校,你们伊拉克境内总共有几个身高8英尺以上的大个子?” “8……英尺?”哈瓦少校考虑了半天才换算过来8英尺有多高,光是看着那具尸体他就知道此人生前身高惊人,“没几个。这么高的家伙,什么也不必做,只是活着都能引来媒体的报道。” “对啊,这就是让我感到奇怪的地方。”顶着琼斯上尉诧异的目光,伯顿侃侃而谈,“像这么高的家伙,目前的历史统计数据只记录了几十个,如果伊拉克有一些,那么他们生前不可能不引起我们的注意,起码在这里的伊拉克兄弟们应该了解一些消息。可是,光是这个地下室里……”他又指着前方一连串的僵尸躯体,“……就有至少10个。各位,在安巴尔省想凑齐10个身高8英尺的家伙可不简单哪。” 琼斯上尉也察觉到了异样,因为这里的解剖台上堆积的不仅有身高惊人的尸体,还有四肢异常肿大的尸体。其中一些尸体的肿胀程度夸张得让琼斯上尉简直误以为那是人的躯干同野兽的四肢缝合起来的产物,这比信仰卫士团的任何一个斩首视频都更让他感到反胃。 他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暂缓探索地下部分的封闭空间。这个临时解剖大厅里发现的东西已经够让他消化好一阵了,而且他必须确保建筑的大部分落入己方控制之下才敢继续进攻,这是他多年以来稳妥做事的态度。 “你是说,他们死后……不,是被感染之后才开始……【生长】?”琼斯上尉和哈瓦少校都保持着沉默,只有查理·袁颇为冒失地开口了,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怎么可能呢?我们面对的只是一群被病毒感染之后失去了理智的受害者,难道这病毒还有其他的神奇功效不成?” “可别这么说,半个世纪之前的人绝对想不到他们的后代有机会登月、开发新型核反应堆、研究出电磁迷彩系统的。”伯顿无伤大雅地开着玩笑,“所以,如果这世上现在已经有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存在,也不是多么不合理的事情。” 为了避免这些尸体再爬起来伤人,琼斯上尉命令士兵们对着尸体的头部开枪射击以确保破坏其大脑。医院里的解剖台并不多,大量尸体堆积在同一个解剖台上,以至于士兵们只得将尸体全都推倒在地面上而后开始根除隐患。枪声刚响起没多久就被封闭的走廊另一侧传来的撞击声打断了,听到了噪声的士兵们本以为担惊受怕惯了之后能适应这一切,想不到他们还是低估了镌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本能所带来的恐惧。 “那是什么东西?”一名士兵吓得把步枪丢在了地上,他甚至不敢上前捡起步枪,生怕里面的东西在他低头的那一刹那突然冲出来把他撕碎。 “哦,孩子,显而易见的是,这里摆放着这么多的失败品,而且普遍有着较常人来说更夸张的体型……那么医院里有成功的样品也不足为奇啊。”伯顿赶快拉着其他士兵后撤,让年纪最小的士兵带着其他人先从楼梯返回,而他在考虑怎么在必要情况下将地下室的不稳定因素封锁在这里,“必须在开阔地带同它作战,我们不能把自己困在狭窄环境里等死。” 其他士兵不敢大意,连忙遵照伯顿的指示向上撤退。伯顿本人留在最前面,琼斯上尉紧随其后,而哈瓦少校带领着几名伊拉克士兵防守在最后一段楼梯的拐角处。一旦下方发生险情,这些人就关闭大门以争取撤退时间。 撞击声又响了几下,伯顿几乎能以肉眼看得到走廊尽头被封锁的大门摇晃着。他没有使用步枪,而是换上了榴弹发射器,准备在那不知名的怪物冲出来的时候给它送上一份见面礼。出乎意料的是,连续三次撞击声响起后,在随后的一分钟内,地下走廊中再也没有出现其他噪音,只有外面的美伊联军士兵和僵尸交战时的枪声打破了附近的寂静。 伯顿和琼斯上尉保持着原有的姿态,不敢后退或前进。又过了三分钟,附近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彼得·伯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向后退却几步,活动着腰部,以乐观的口吻说道: “看样子我们现在已经安——” 地动山摇的巨响传来,走廊尽头被封锁的大门连着外面的障碍物一起被撞飞出几十米。四处飞舞的垃圾和金属碎片后方,一个身高将近有三米的苍白色的巨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他们袭来。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14) or6-ep3:巴比伦之囚(14) 醉醺醺的大亨睡眼惺忪地握着下属递来的照片,打了一个哈欠,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在那模糊不清的画面上,规模惊人的深坑无声地诉说着过去48小时里发生在伊拉克南部地区的那场骇人听闻的事故所造成的损害。光是看着这画面便足以让大部分人感到触目惊心并由衷地为附近居民及过路人的下落而担忧,然而这些担忧从来都不会出现在哈罗德·布朗身上:他懂得该在什么时候恰当地表现出怜悯或是同情,而现在的场合对他来说并不值得散发出半点人道主义的魅力。 “这么说,就是搞砸了?”他不屑地从鼻子里挤出一个让身边的下属们胆战心惊的哼声,“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军方大概也会警觉起来。” 他不想听到任何坏消息。不管是计划出了问题,还是实际执行时出现了难以预料的剧变,这些过程最终导向的结果是他不可接受的。从一家默默无闻的公司奋起直追成为军事工业巨头的过程中,吉欧特隆公司尚且没有受到过多的关注,但现今它已经成为了业界的领头羊,潜在的竞争者和对手都盼望着它能狠狠地摔个跟头。 当然,哪怕事情真的发展到了最糟糕的地步,这庞大的百足之虫也只会以弃卒保车的手法逃避真正的致命打击,但没有人希望自己成为那套被放弃的工具。搏杀了多年的头脑灵活地运转着,正在顺毛的胖猫很快为自己找到了辩解的理由。不知名的外来敌人的威胁越大,美军就越要依赖从他们这里获取的订单,而美军之外的客户也不会介意多从吉欧特隆公司购买一些产品。 “军方是怎么回应的?”他把照片丢在一旁,从下属手中接过另外一叠照片,随口问道。 “至今没有明确答复,他们还在决定到底是该解释成反应堆事故还是信仰卫士团使用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这两个说法听起来都不可信。”布朗摇了摇头,“伊拉克可是被剥夺了发展核能的权利,如果军方选择第一种说法,就是默认了伊拉克逃避监管偷偷制造核反应堆甚至是核武器;选择第二种虽然能避免自己被扣上无能的帽子,同样也会间接地刺激国内的舆论。”说到这里,炸了毛的野猫的胖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不管真相如何,国会的那群议员老爷一旦听说信仰卫士团有核武器,肯定会吓得睡不着觉的。到时候,我们也不妨继续敲诈他们一笔。” 这样一想,布朗的心情变得愉快了不少。这不仅不会是吉欧特隆公司的损失,相反,通过将责任推卸给他人,吉欧特隆公司能够在危机中寻求利益的最大化。比起巴士拉西南方向那起莫名其妙的核爆炸事故,布朗更关心安布雷拉的生化武器的实验进展。照片上那巨大的苍白色尸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不是正常人应该拥有的体型,虽然布朗偶尔也能在男性健美比赛或拳击赛中看到身高超过两米、体型壮硕的超级壮汉,但中东地区没有这样的风气和娱乐环境,况且当地人的平均生活状况也不允许他们奢侈地培养出专供观赏的后现代主义角斗士。 但是,光顾着琢磨安布雷拉表现出的现象,并不能帮助他更快地挖掘出安布雷拉的真实目的。起先所有人都认为安布雷拉只是研发出了一种更高效的生化武器,即便后来食人症患者表现出了更多的感染症状,吉欧特隆公司的专家们仍然倾向于认为那些都是为了让病毒更容易传播而人为修改出的病症——逆转录病毒的神奇之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人类尚不能完全理解它的发展前景和潜在的危害。 显然,如果食人症患者的大脑被破坏得仅剩下基本反应能力和病态的食人欲这一点还能被勉强解释为有助于传播病毒,那么照片上这具虽然支离破碎但仍能让人猜测出它完好无损时所展现出的威慑力和杀伤力的巨型尸体,无疑让吉欧特隆公司的雇员们先前对安布雷拉动机的揣测又一次被全盘推翻了。这东西可不会成为隐秘地传播病毒的载体,它只要一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必然引起广泛的混乱和警觉。 “……是时候采取一些主动手段把他们引出来了。”布朗盯着照片上那巨大的尸体,陷入了沉思之中,“对了,9型as机甲测试项目组的损害情况严重吗?” 西装革履的职业经理人们都沉默了,他们互相用眼神推卸着责任,想共同推举出一个能够把真实情况汇报给布朗又不至于招来对方责骂和处分的合适人选。 “怎么了?没什么不能讲的,快些说罢。”哈罗德·布朗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几年以来,测试项目组碰到的意外又不止一起,多得很哪!再换几批人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用全军覆没来形容可能有些失实,但我们想不出更形象的说法了。”终于,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职业经理人开口了,“目前,侥幸生还的成员还在医院内接受治疗……从安布雷拉投靠来的雇佣兵当中也有一多半死于爆炸事故。” 哈罗德·布朗的嘴角微微翘起,旋即便在他惊人的自制力的控制下恢复了原位。这些不可靠的家伙迟早要以某种方式退场,死在任务中当然更体面一些。 “……您需要去看望他们吗?”另一名雇员揣测着布朗的意图,打算投其所好地提出对应的建议,“我们可以马上给您安排合适的机会。” “暂时不必。”布朗又打了个哈欠,“要记住,此事与我们……【无关】,所以我们不应该表现出过分的急切。” 知道迈克尔·麦克尼尔和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都奇迹般地生还后,布朗就没了前去亲自监督处理善后事务的半点兴趣。他知道,即便不必自己出马,这两个合格的工具也会为了自保而帮助他解决其中的大部分麻烦,剩下的一小部分则只需要监督项目组的埃贡·舒勒略施小计便同样消弭于无形之中。既然巴士拉核爆炸事件在短期内不会给他带来什么损失,他还是决定先把美军发现的有关安布雷拉新动向的消息研究明白再说。 几名职业经理人如释重负地离开了大老板的房间,各自返回不同的办公场所。其中一人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面,扭头拐进了酒店里的卫生间,灵敏地掏出手机给一个未知号码发送了一条信息,而后又以同样的姿态跟上了同伴们的脚步。 几分钟后,终于有机会停下来查看消息的收信人匆匆地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暗号,放心地松了一口气,敲了敲面前的房门,走进了布置着大量软垫的房间中。 “看到你平安无事,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我高兴的了。”埃贡·舒勒笑逐颜开,他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麦克尼尔身旁,摘下了那副金边眼镜,“你的运气好得让我感到很……羡慕。” “老实说,我最近几天有点怀疑人生。”麦克尼尔浑身上下裹得比木乃伊还厚实,然而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虚弱或痛苦,仿佛不久之前发生的那场大爆炸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次足够逼真的体验而已,“……我时常在想,我们真的还算是人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居然平静得很,只是想着放空头脑、尽力去组织起抵挡爆炸的防御,就这样而已。” 舒勒沉默了一会,他明白麦克尼尔的所思所想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仅凭逻辑去推理和判断的。 “你觉得自己不算是人了?那我想我和你是一样的。”他平和地对自己的战友说道,“我想,我也许能理解你的感受……你经历了一场核爆炸,却近乎毫发无损,不管是躯体还是心灵,别说是受到重创,甚至就连最轻微的损害都没有。换作是我,我也会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类了。” 麦克尼尔苦涩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他不需要这些绷带和纱布,只是为了营造出一种在惨剧中受创的错觉才接受了军医们的安排,哪怕这些军医当中的每个人都对他并未受伤一事感到惊惧交加。不仅这些被严格禁止对外说出内情的医生们逐渐用看待异类的眼光望着他,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再用原本的心态看待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 “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舒勒。”他尽可能平静地表述着自己的观点,“……λ式驱动仪在理论上能制造出足以抵挡核爆炸的力场护盾,这是你们之前和我说的,所以我并没有多么对自己生还这件事感到意外。让我真正难以理解的是,当核爆炸真的就在我附近发生时,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我回忆起这件事时的想法就像回忆平时跟你们出去聚餐一样稀松平常。” “见惯了死亡和离别之后,心情自然就变成这样了。”光头的瑞士学者握着麦克尼尔放在床边同样缠满了绷带的右手,“……奇怪,你活得比我长,应该比我更懂这些事才对。” “我只是想方设法用持续不断的战斗麻痹自己的头脑而已,也许我除了白白地多活几年之外并不比你们拥有更多的人生经验。”麦克尼尔自嘲地说道,“……先不说这些了。发生了那么大的爆炸,整个侯赛因空军基地被夷为平地,不管之前里面有多少遗留的情报,我们现在都永远拿不到了。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最终还是被安布雷拉像马戏团里的猴子和小丑一样耍着玩。” 他有多少理由对已经取得的成果表示满意,就有多少同等规模的理由感到失望。每当他认真地反思自己在决策中犯下的错误时,都会无比清晰地看到那些不起眼的差错所积累成的不可逆转的劣势。这样说来,他倒是该感谢安布雷拉制造的核爆炸彻底断绝了泄密的可能性:来不及撤离现场的所有人都被炸得灰飞烟灭,连那些可能对事情的前因后果有一些了解的匪徒都成为了滚滚黄沙下的尸骨。 只有最后一条线索还在支撑着他勉强前进。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舒勒不想看到麦克尼尔一直处于情绪低沉的状态,要知道整个团队中最积极地尝试着从李林的谜语中寻找解决危机的策略的正是麦克尼尔本人,连他都携带下来,别人更不可能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我这里有个……不那么好的消息要告诉你,测试工作可能要暂停一段时间,这是由于你们所使用的as机甲被炸得只剩下个驾驶舱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以另一种古怪的口吻降低了音量,“……况且,λ式驱动仪哪怕在你们美军内部都是个最高机密。如果别人看到核爆炸中的幸存者只在医院里简单地躺了几天便出院,一定会产生怀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舒勒正在感叹麦克尼尔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自由活动机会并劝着麦克尼尔趁机休息时,把战斗当成了生活方式的麦克尼尔从中窥得了新的机会。他的as机甲现在只剩下一个驾驶舱,博尚刻画在地下设施墙壁上的内容随时会曝光,这么大的风险是他无法承担的,其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你会确保我一直在这里,对?”麦克尼尔探头探脑地向窗外望去,“要所有人都相信,我会在这里躺上至少一个月。” 舒勒也向后方看了看,捡起了放在床头桌上的金边眼镜,“这很难,麦克尼尔。”那双被眼镜片过滤了一层锐利目光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晚辈和如今的可靠同伴,“每个路过这里的人都有概率发现你从病房里逃跑了,就算他们集体瞎了眼,这里的监控设备——尽管我每次进来之前都会确保它已经关闭了——也不是摆设。” 麦克尼尔听了这话,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开始撕扯身上的绷带。舒勒被他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他没有足以阻止麦克尼尔的力气,只能勉强挡在玻璃后方以免路过的士兵或医生发现麦克尼尔的异样。 “那就不劳烦你想办法了。”麦克尼尔刚跳下床就觉得有些头晕,他认为这是服用了过量兴奋剂以确保神经高度活跃的后遗症,“我现在就出去让所有人见证一下【医学奇迹】。” “你赢了!”舒勒连忙将麦克尼尔推到了死角里,“……等我安排,马上就好。” 半个小时之后,特地前来看望吉欧特隆公司的可靠as机甲测试驾驶员们的埃贡·舒勒带着陪同他前来的几名雇佣兵离开了医院,分别坐上了医院地下停车场中的几辆轿车,准备返回吉欧特隆公司在附近的办事处。令人疑惑的是,埃贡·舒勒把其他雇佣兵安排到了另几辆轿车上,只允许一名雇佣兵给自己当司机。其他雇佣兵不明白他的新安排有何用意,拿钱办事的专业保镖和杀手们只得安慰自己:科学怪人永远都有奇怪的想法。 打扮成吉欧特隆公司雇佣兵的麦克尼尔坐在司机的位置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靠在座椅上发呆了好一阵。 “这里不在库尔德斯坦,是我军在巴格达附近的医疗设施。”他很快地判断出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答对了。爆炸发生之后,你们美军乱成一团,所以我们也只能就近把你们送到较容易受到我们影响的医疗设施内接受治疗。”舒勒把一份地图递给麦克尼尔,上面标注了几个重要地点,“不过,我建议你别想逞强——你的as机甲残骸还在巴士拉呢,这时候你过去找理由访问里面存储的数据,大概率会被他们识破。” “那就交给你了。”麦克尼尔打消了这个念头,“博尚给我留下了一个暗号,我把内容储存在了as机甲残骸里……确保那东西只有你能看到。” 舒勒得意地笑了笑,他为自己的未卜先知而自认有先见之明,“放心好了,我一早猜测你看到了一些不能被第三人了解的东西,所以那个残骸现在已经被安全地保护起来,不会有闲杂人等去打扰它的。” 瑞士人的巧妙布置极大地安慰了有些惊慌的麦克尼尔,他不再询问详情,只是开着车子沿巴格达的道路向市中心地带的吉欧特隆公司办事处(位于一座大酒店内)前进。路程并不远,仅仅过了半个小时,麦克尼尔就抵达了目的地。他看得出来核爆炸的消息给人们带来了难以形容的恐慌,明明是大白天,街上没有半个人影,所有人都吓得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而美伊联军的装聋作哑更是助长了恐惧。 麦克尼尔把车子停在了地下停车场里,他听舒勒说过,哈罗德·布朗平时就在酒店里终日过着花天酒地——当然是陪着他们吉欧特隆公司在伊拉克或中东其他国家的诸多大客户们——的生活,连伯顿说不定也会对此感到十分羡慕。 “现在躺在医院里的是谁?”他把手从方向盘上撤下来,等待着其他雇佣兵们离开地下停车场。 “也是你的熟人。” “仇人也是熟人。”麦克尼尔哑然失笑,“我并不清楚会有什么人愿意代替我在里面充当病人。” “没关系,也许你可以等到做完迟早该做的事情之后,回来好好地感谢一下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舒勒用右手无名指点着自己的光头,“在我看来,他的忠诚或是可靠不亚于那个阿南达。哦,这车呢,我不能给你,因为很容易引来我们公司的敌人……半个小时后,我会给你另派一辆车,让你去伊拉克北部的疫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大爆炸吸引了,所以你到那附近躲避或是联络卡萨德,应该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 不知为何,舒勒把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和阿南达相提并论的时候让麦克尼尔的心脏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艾哈迈德非常可靠,而且也非常忠诚,但是要问麦克尼尔本人的意见,他是决然不会将两人放在同一个平台上比较的。他对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和阿南达都有一点恩情,而且这两人也都愿意用各自的方式回报这份恩情,尽管如此,同阿南达相处的经历或多或少地让麦克尼尔对过分的殷勤产生了反感。他说不出这种殷勤的背后究竟是否隐藏着更多的背叛,而且他还远远没有恶劣到完全凭着恶意去揣测他人动机的地步,保持戒备和一定的疏远也许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不能再被安布雷拉牵着鼻子走了。他们能调查出的事情,安布雷拉更了解,而且这个组织也更容易提前设下陷阱以便截断他们的进一步调查。易卜拉欣·祖拜迪曾经秘密在侯赛因空军基地工作,卡萨德和吉欧特隆公司几乎同时地独立调查出了这个结果,然而安布雷拉还是比他们更早一步,而且早得恰到好处——与其说是祖拜迪少将不够配合盟友,不如说是安布雷拉特意只保持着半步的优势以便设下能打断调查的险境。要是牺牲一大群和自己没什么交情的雇佣兵就能阻止敌人的追踪,麦克尼尔也不会犹豫的。 现在他又该怎么做呢?尝试着去追踪被博尚运走的那个大号球形设备的下落?也许那只是另一个陷阱。该把敌人引到他自己的陷阱里,该把这潭死水搅乱得更加浑浊、让一直藏在幕后的安布雷拉也疑惑得不知所措。能帮他完成这项工作的只有同样保持着置身事外的卡萨德了,也许黎凡特旅就在安巴尔省境内的疫区附近活动,麦克尼尔有把握同卡萨德配合完成自己的计划。 半个多小时后,麦克尼尔等来了舒勒为他准备的全新身份——一个不起眼的吉欧特隆雇佣兵,正要运输着一些货物前往安巴尔省北部出差。虽然舒勒给了他一辆大卡车而不是小轿车一事让他感到有些棘手,转念一想觉得更大的车子能允许他偷偷地办更多事情的麦克尼尔很快就欣然接受了舒勒的礼物。 “跟你说,我已经同相关人员沟通好了。”舒勒站在大货车前,把真正的注意事项告诉麦克尼尔,“这辆大货车里载着我们公司研究安布雷拉生化武器时生产的一部分培养液,预计是要抵达库尔德斯坦的,不过它会在路过疫区时突然失踪,然后我们在两边的工作人员都会报告说货物被信仰卫士团劫走了。” “……那你不介意我真的把里面的东西用在信仰卫士团身上?”麦克尼尔跳上车子,愉快地开着玩笑,“虽然我计划只使用这个身份持续一个月时间,但是至少要把事情做得圆满一些。” “没错,就该这样。”舒勒竖起了大拇指,“让那些疯子吃点苦头。”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15) or6-ep3:巴比伦之囚(15) 伊拉克境内的两处疫区中,靠近库尔德斯坦的北方疫区目前处在美伊联军的重重管控之下,而靠近沙特阿拉伯与科威特——准确地说,位于信仰卫士团的控制区内——的那处疫区反而没人关注,同信仰卫士团为敌的所有势力都盼望着那奇怪的瘟疫把盘踞在伊拉克境内的萨拉菲武装教团祸害得一蹶不振。离奇的是,尽管信仰卫士团号称拒绝现代医学,但南方疫区至今没有失控、蔓延到信仰卫士团控制区以外的趋势,不得不说是一大奇迹。 离开巴格达之后,麦克尼尔一度考虑过前往南方疫区附近调查,不过他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孤身一人闯入信仰卫士团的地盘,无异于自寻死路,更何况麦克尼尔现在无法像平时那样呼叫支援,一旦他在信仰卫士团控制区被围困,其下场并不见得比那些被信仰卫士团斩首示众的俘虏或是被勒令前去发动自杀式袭击的平民更好。 现如今,尽快赶到黎凡特旅的控制区并同卡萨德会合,继而获取支持他调查安布雷拉的资源,成为了唯一的可行方法。有着埃贡·舒勒事先布置的那些手段,他并不担心自己半路上被察觉到异样的吉欧特隆公司或是美军跟踪,而且那也并非什么对他而言不可接受的结果:反正见不得人的是λ式驱动仪而不是麦克尼尔本人。 “说起来,安布雷拉制造的食人症应该已经得到了控制才对。”麦克尼尔没有办法防备安布雷拉防不胜防的各种袭击,控制瘟疫的规模在他看来更实际一些,“也许这会促使他们发动下一次袭击……也说不定。” 他自言自语着为自己理清调查的脉络,直到他发现不远处的沙地上有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正在混战。乔装打扮成吉欧特隆公司雇佣兵的麦克尼尔在相对较为安全的位置停下车子,拿出望远镜观察交战双方的动向。刚捕捉到其中几名武装人员的服装外观,麦克尼尔便吃了一惊,他认得出这些人是信仰卫士团的士兵,但他想不出为什么信仰卫士团能公然在疫区附近活动。于是,他又将目光转向另外一伙【武装人员】—— 严格来说,是一堆和尸体无异的准尸体。这些穿着医院病号服的家伙以无比迅猛的姿态追逐着前方且战且退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们,但僵尸们的敏捷给麦克尼尔带来的震惊倒还在其次,真正让他吃惊地张大了嘴的是僵尸队伍后方那如同人形坦克一般的怪物。眼见那身高接近三米的巨汉以地动山摇的气势势不可挡地冲向信仰卫士团士兵们并把沿路的闲杂人等(当然也包括其他僵尸)撞得人仰马翻,麦克尼尔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其中几名信仰卫士团士兵目睹着敌人越来越近,心一横,把跑在最前面的重要人物推了出去,自己拦在后面继续开火射击步步紧逼的僵尸们。等到那巨型僵尸冲到眼前时,这些悍不畏死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们整齐划一地喊着口号引爆了身上的炸药,这等阵仗放在平时的阵地战中足以把一整个士气低落的伊拉克陆军步兵连打得晕头转向,然而僵尸们却从无【士气】一说。纵使前方的大个子被炸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其余的几个僵尸仍然锲而不舍地追逐着前方的目标。 披着长袍的最后一名信仰卫士团成员连滚带爬地逃跑着,他甚至没有机会停下来回头看看敌人的位置,因为他害怕那些怪物随时都会追上他。没命地狂奔的信仰卫士团成员突然被后方传来的几声枪响吓得停下了脚步,这个中等身材的可疑男子身不由己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和脖子,好似要确认自己是否仍活在人间。半晌,他见到刚才追逐着自己的僵尸已经纷纷倒地,又看到离他一百多米远的地方正有一辆大卡车朝他驶来,索性放弃了抵抗,趴在地上装死。 迈克尔·麦克尼尔跳下车子,远远地望着那个倒在沙地上不想站起来的家伙。 “喂,给我站起来,我可不想亲自检查你身上有没有炸弹。”他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英语,若是这个信仰卫士团成员对他有用,自然是再好不过;派不上用场,到时候再把对方宰了就好,也不会浪费他许多时间,“赶快站起来,让我看看你长成什么模样。” 见到对方真实相貌的那一瞬间,麦克尼尔的嘴脸不像样地歪了。他预想过多种情况,唯独从来没有为自己眼前的这种情况做过构思,可是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 “……麦克尼尔?”戴眼镜的东亚人结结巴巴地说道,“我——” “和平。”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你聋了吗?我说,【和平】。” “……【源自力量】。” “密码正确。”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哪怕他并不是很情愿在目前的状态下同对方见面,“行,我对您混进信仰卫士团的过程完全不感兴趣,而且哪怕您主动向我们坦诚,我也不想知道——跟我聊一聊您所掌握的机密消息,尤其是那些我军无从了解的。” 说罢,他不再搭理岛田真司,转而走到之前被其他信仰卫士团士兵炸死的巨型僵尸附近,想要看看安布雷拉又弄出来了什么新花样。这具僵尸的身高接近三米,体型无比臃肿,尤其是四肢的肥大程度超出了麦克尼尔的想象。虽然有着阿拉伯人的面容,巨型僵尸的皮肤同样相当苍白,光秃秃的脑袋很容易让麦克尼尔把他同埃贡·舒勒联系起来。 或许麦克尼尔此前对安布雷拉的真实意图还有着种种不同的推测,但在见到了这具巨型僵尸之后,麦克尼尔就不再认为对方现阶段的策略是不断地传播食人症了——无他,这么显眼的巨型僵尸缺乏隐蔽性,显然不会对食人症的蔓延有任何帮助。 “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事和信仰卫士团没关系。事实上,问题好像出在伊拉克人还有你们美国人那里,我建议你想办法自己排查一下。”岛田真司裹着长袍走到麦克尼尔身后,“唉,我真要找个机会逃出来,不然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被他们给斩首示众。” “我不是那么地……介意别人对我军或是我们的盟军随口一说的污蔑或指责,只要有证据的话,哪怕是说得更难听一些也无所谓。”麦克尼尔转过身来,“这些日子里你肯定不太好过,但不好过的可不光是你一个人。让我们直接说点正经事,我早就怀疑伊拉克人不安分了,他们确实私下里勾结安布雷拉,不过安布雷拉也在同时与信仰卫士团结盟。想找出真正该负责的那一方,需要更多的证据。” “安布雷拉?”岛田真司忙着用围巾挡住自己的脸,不然他的袍子里会被热风灌进更多的沙子,“你们是这么称呼他们的吗?信仰卫士团普遍觉得他们的那个符号看起来更像是两个十字交叉,所以把他们俗称为【敌十字军】。” “名称无关紧要,岛田博士。”麦克尼尔不想在这些问题上继续纠缠不清,他要的是从信仰卫士团的角度所观察到的现象和对应的结果,那有助于他锁定安布雷拉的最新动向并检验博尚留下的那个暗号的真实性,“食人症患者或者说僵尸既然不是信仰卫士团制造的,那又会是谁制造的?不是这些萨拉菲教派的疯子配合安布雷拉将大量平民用于实验,难道还会是伊拉克人自己把平民送进疫区里?” 阻止麦克尼尔用更加咄咄逼人的语气去盘问的不是信任,而是警惕。岛田真司给他添的麻烦太多了,此外岛田真司本人又并非同舒勒一样是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书生气学者,反而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彪形大汉,只是把满身肌肉很好地掩盖在了白大褂之下罢了。他所积累的怀疑,无论是对盟友还是对同伴的,最近几日有增无减,而且在他奇迹般地从核爆炸中死里逃生之后更是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只要岛田真司给出一个具有一定倾向的结论,麦克尼尔便会启动相应的预案。 日本人的眼球狡黠地转动了两下。貌似温文尔雅的东亚学者又裹紧了身上的袍子,缓慢但坚定地开口问道: “这很难说。也许他们并不是有意为之,只是在每一个环节都恰到好处地履行自己的职责。至于那些幕后设计这一切的人呢,我想他们也不会放过获得一种能够一劳永逸地歼灭死敌的机会。对信仰卫士团和伊拉克军队来说,造成食人症的生化武器是安布雷拉通过某种秘密渠道获得的【俄国产品】。” “所以这就是他们不仅不怀疑安布雷拉的可靠性反而都寄希望于使用这种病毒对付死对头的原因了?”麦克尼尔只觉得好笑,他还无从体会病急乱投医的无奈和绝望,在他眼中,这些不可理喻的抉择除了给他制造更多的笑点之外没什么值得关注的,“您成功地说服了我暂时不怀疑您投奔了信仰卫士团。来,反正您身边的信仰卫士团士兵都已经死了,我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您带到安全地区去做一些更符合您身份的研究。” 岛田真司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然而还没等他开口,麦克尼尔就拖着他上了大货车。壮实的青年美军士踩了一脚油门,大货车轰鸣着向更北方的疫区行驶,但只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艰难地前行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一伙民兵拦住了。认出了这些民兵属于黎凡特旅后,大喜过望的麦克尼尔向这些黎凡特旅士兵们说出了卡萨德的其中一个假名,打算让相对而言较为可靠的黎凡特旅士兵把他带到卡萨德身旁。 更让他惊喜的事情还在后面。得知卡萨德就在附近休整后,麦克尼尔马不停蹄地开车继续赶路,终于在晌午时分赶到了目的地。 然而,他迎来的不是黎凡特旅士兵们的幻影,而是敌意。起先他以为是有人看到了穿着信仰卫士团制式长袍的岛田真司,但没过多久麦克尼尔就意识到那些充满敌意的目光是投向他本人的。正当他为此感到无比困惑时,卡萨德的及时出现为他解了围。又换了一副打扮的阿拉伯亲王没说什么,只是先让麦克尼尔和岛田真司到他在附近的土坯房里休息。 “你简直猜不到我最近经历了些什么。”麦克尼尔险些把自己死里逃生的经历在两人面前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好在他很快就打消了讲故事的念头,“……趁着伊拉克到处乱成一团的机会,我特地来这里想要和你在没有别人监视的情况下认真地调查安布雷拉的活动。不过,你的人好像对我有点意见。” “不用担心,他们只是由于最近的遭遇而提高了警觉。”卡萨德提起这件事时眼神有些躲闪,他始终不敢直视麦克尼尔的眼睛,“我得警告你,瘟疫不仅没有得到遏制,反而还在不断地蔓延。另外,最好别到率先爆发瘟疫的镇子上调查,那会要了你的命。” “这是什么意思?”麦克尼尔一头雾水,他完全弄不懂卡萨德的用意,“瘟疫还在蔓延?那……你们不是一直在负责维持封锁线吗?还有,那个镇子应该早就由哈瓦少校交给我军管理了……” 卡萨德想了想,突然从土坯房的地毯上爬起来,走到窗边观望,又来到楼梯口附近看了看,这才放心地回到和岛田真司一样盘腿坐在地毯上的麦克尼尔身旁。 “……这事要是说出来,可能会让你很困扰。”他从一个小包里拿出一粒葡萄干,塞进嘴里,“我们在那里被美军追着打,他们本来应该去攻击同样溜进那里的信仰卫士团。我觉得你们美国人还不至于人均失明以至于分不清我们和信仰卫士团,因此我只得认为他们在那一刻是凭着真正的敌意对我们开火的。不管动机是什么,他们不想让我们靠近那里,而且宁可放着另外半个镇子的信仰卫士团不管。” 这消息把麦克尼尔惊得不知所措,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不成句的话,过了好久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反驳。从卡萨德和岛田真司的目光中,麦克尼尔能够确定在镇子上发生了一些意外,而且那是这两人不想公布给第三人的。既然如此,他也不会强求,而且他的调查并不是一定要从瘟疫的源头开始。想办法追踪安布雷拉的犯罪网络或许是个更巧妙的主意,那或许也是情报网络神通广大的卡萨德能够起到更大作用的战场。 但是,还有另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他面前。事实已经证明信仰卫士团和伊拉克军队(起码有一部分)都是安布雷拉的同盟,而麦克尼尔的现状并不允许他同时对两方进行调查。无论侧重于哪一方,另一方的行动都将被忽略,从而让安布雷拉更加接近其野心。 他必须尝试着一石二鸟。 “岛田博士,信仰卫士团是怎么进入疫区的?”麦克尼尔转向岛田真司,“安巴尔省北部疫区所在的区域从来就不是信仰卫士团控制区。” “过程很简单。”岛田真司摘下眼镜,露出了那双比查理·袁或是约翰·朴大得多的眼睛,“美伊联军在小范围内宣布要对患者进行无差别射杀之后,许多当地居民直接就被吓得要投靠信仰卫士团了,甚至还有人打着信仰卫士团的旗号作怪。由于信仰卫士团明面上不承认现代医学,当他们宣布总有一天能将被感染的食人症患者身上的魔鬼驱逐时,自然就得到了比直截了当地声称患者没救的美伊联军更多的支持。”说到这里,那眼神中明显地流露出了一丝疑惑,“不过,当信仰卫士团打算前去救援这些新同伴时,美伊联军居然没有尝试着阻止,而是把他们放进了疫区。” 一直紧皱眉头的麦克尼尔在听到岛田真司的解释后,猛然间想到了一个新的方法。他正是借着帮助吉欧特隆公司运输病毒培养液的名义跑出来的,而且舒勒还说这些培养液的失踪会在事后被解释为信仰卫士团的洗劫。对作为盟友的伊拉克军队,麦克尼尔还打算保持一定的耐心,但他不会在信仰卫士团的问题上展现过分的仁慈。既要打击信仰卫士团,又要揪出内鬼,听起来难于登天,然而并非是百分之百做不到的事情。 “我有个计划。”麦克尼尔直起腰,示意同伴们靠近自己,“……伊拉克乱了,这不假,可是信仰卫士团若是在这时候大举扩张,就会让它被动地承担全部责任并被我国列为最危险的敌人。” “然后呢?”岛田真司是三人当中唯一对军事问题一窍不通的成员,他不像舒勒那样有过坐在四通八达的指挥中心里随心所欲地发号施令并亲眼看着敌人被自己的实验型武器炸得灰飞烟灭的经历。现在,他除了像个小学生一样听从麦克尼尔安排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可言。 “你要制造一个……让信仰卫士团和你们美军里的内鬼都会以为是自己这一边出了差错的意外。”卡萨德瞪大了眼睛,“而你认为我最适合帮你做这件事。”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不会因为在给予一定信任的人面前公然地谈起将对方视为工具而感到羞愧,再说这类互利的事情对他们这个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团队而言也算是家常便饭,“本来伯顿最适合,但是伯顿同样走不开,而且逃不掉监视。论渗透作战,你比不上伯顿,可你的伪装和制造假情报的本领是一流的。”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已经换上了一身阿拉伯式长袍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的麦克尼尔走出土坯房,四处寻找吵闹声的来源,原来是居住在此地的平民正在热烈地招待黎凡特旅的士兵们。类似的景象,他在库尔德斯坦也见过几次,但却很少见到驻伊美军能够得到这等待遇。不过,一想到黎凡特旅其实只是为平民们充当了付费保镖的角色,麦克尼尔心里的不平衡就消散了不少,换作是他,也不会介意为保镖多送上几顿上好的饭菜: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 他返回土坯房里,和卡萨德从墙上挂着的背包中找出了一份比伊拉克官方出版的地图更详细些的周边地形图,尝试着寻找合适的进攻地点。 “既要引起注意,又要避免制造新的灾难,那么就只有一个地方比较适合了。”他的手指沿着粗糙的地图纹理向南滑动,“……拉马迪水坝。” “离巴格达太近了。”麦克尼尔稍一看地图,就认出了那个地点,博尚留下的暗号和之前追踪医疗设备的经历又浮现再他的脑海中,“稍微出现一点差错,就会导致伊拉克的核心区域也成为疫区。” “离他们的权力中枢也很近。”卡萨德同岛田真司交换了眼神,“近日受信仰卫士团控制的拉马迪正在举办欢迎又一批外国志愿者的活动……如果这时候附近爆发了瘟疫,那么在舆论上带来的打击会迫使信仰卫士团采取行动。和光荣的自杀部队不同,食人症患者被信仰卫士团看作是异教徒和叛教者引来的魔鬼,所以你也不用担心那群萨拉菲战士派被感染者袭击美伊联军——也许他们确实考虑过利用食人症当做武器,但仅限于他们自身不受影响的情况下。” 行动的总体规划既然已经敲定,剩下的事情只需要交给卡萨德就行。麦克尼尔放心地在黎凡特旅的驻地休息了一天,他打算一直等到卡萨德把事情安排好了再开始行动。 不得不说,黎凡特旅从一个几乎被信仰卫士团在安巴尔省西部靠近叙利亚的边境地带赶尽杀绝的普通民兵武装组织发展到现在能被美伊联军视为对付信仰卫士团的重要盟友,固然离不开神秘莫测的卡萨德提供的援助,但这些民兵的作风同样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至少麦克尼尔自己这么认为。其中一部分黎凡特旅士兵怀着保卫家园的心思加入了这支武装,另一些人则是故乡已落入信仰卫士团之手的流浪者。从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从这些朴实的战士们同穿着长袍的伊拉克平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中,麦克尼尔都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意愿: 伊拉克属于这些伊拉克人。信仰卫士团也配自称伊拉克人?那不过是沙特阿拉伯的萨拉菲教派恶性膨胀出来的怪胎。 他躲在屋子里不敢随便出去,同他一起不得不躲起来的还有处境类似的岛田真司:黎凡特旅士兵们都怀疑这家伙是信仰卫士团的外国志愿者。 “我最近从信仰卫士团内部听到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消息。”岛田真司闲来无事,也没机会和舒勒谈研究计划,手边更没有麻将,他只得同麦克尼尔聊天,“那些家伙都说你们美国人被上帝惩罚了,说是美国本土也爆发了规模不小的瘟疫……” “有这回事吗?”麦克尼尔竖起了耳朵,“我没有看到类似的新闻报道。” “我也不清楚。”岛田真司无所谓地笑了笑,他总是喜欢笑的,哪怕嘴角的肌肉因此而僵硬,“用病毒去改造人体……这确实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如果它会对心灵科技有一定的促进作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17) or6-ep3:巴比伦之囚(17) “十几年之前,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那时还没有信仰卫士团——以为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迈克尔·麦克尼尔跟车窗外的伊拉克军官聊着天,他很庆幸对方能听得懂英语,不然他就只能尝试着让身旁那些经受过一定程度培训的黎凡特旅士兵代为翻译了,“事情变化得真快。” “但我可不觉得你们不想回去。”留着络腮胡子的伊拉克青年军官摘下贝雷帽,挠着掺了一半沙砾的头发,“事实上,我觉得你们很喜欢留在这里,每一个都是。” “哦,那是他们。”麦克尼尔挤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相信我,世上没什么国家比我们合众国更好了,所以我想这里也不会有愿意在伊拉克驻扎一辈子的人……也许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就有机会回去了。” 同麦克尼尔一并坐在车子里的是几名黎凡特旅士兵,这些伊拉克人都是卡萨德精心选拔出来的优秀战士,而且有着相比其他近乎文盲的士兵而言更高的文化水平:没办法,麦克尼尔至今没怎么学会阿拉伯语,他跟不会说英语的当地人之间根本无法交谈。让他单枪匹马地冲锋陷阵,那倒是不成问题;稍微需要用得上交流技巧的场合中,语言的障碍会让他束手无策。 于是,本来打算不给卡萨德继续添麻烦的麦克尼尔只得在出发前接受了卡萨德的建议。时不时地将目光从郑重其事地坐在各自座位上的临时同伴们身上扫过,这些打扮成伊拉克陆军士兵的黎凡特旅士兵所表现出的镇定自若给麦克尼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许,这些一向被他视为等同散兵游勇的民兵同真正的优秀士兵之间的差距仅在于所谓的系统化教育和训练。 麦克尼尔的车子停在公路旁,像他一样把不知用来装载什么的货车放在公路边的还有另外一队伊拉克士兵。眼下,大部分伊拉克士兵都懒散地躲在附近休息,只有一小部分围在麦克尼尔的货车附近,听他谈着谎话连篇但又掺了一部分真话的故事。 “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车窗前的伊拉克军中尉笑了笑,“……哪来的?” “陆军第三步兵师。”麦克尼尔随口报出了美军驻扎在这附近的陆军作战部队的名称,他相信跟他聊天的这名伊拉克军官永远都不会有机会核实他的身份,“第三旅的。你们呢?” “第七步兵师第29步兵旅。”那伊拉克军官指着自己的臂章,“真是晦气,今天出来执行任务,碰巧又遇上了意外。”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打开车门,离开了这辆刚刚被做了伪装不久的卡车,和这名看起来比较友好的伊拉克军官一并到附近散步。跟随他一起前来的黎凡特旅士兵们见状,也不跟随,只是向着伊拉克军的运输车所停放的地方前进,不远处则是慵懒的士兵们扎堆打盹的土堆。 年轻的美军士官把双手插在裤兜里,他迈着悠闲自在的步子,军靴贴着沙地挪动,发出了刺耳的剐蹭声。还没走出一百米,他便停下来,从衣兜里翻出一盒香烟,象征性地在一脸疑惑的伊拉克军官面前晃了晃。 “您抽烟吗?” “不。”伊拉克人后退了半步。 “那可太好了。”麦克尼尔把装着香烟的小盒子收了回去,“哦,我刚刚注意到一件事——这附近的驻军基地什么时候换成第29步兵旅来防守了?” 比麦克尼尔稍微年轻几岁的伊拉克中尉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回答,“这是几天前的事情。”他又摘下了贝雷帽,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等等,你怎么会知道——” “我可不知道,但您现在已经承认了。”迈克尔·麦克尼尔咧开了嘴,他认为自己现在的表情可比刚才的虚假笑容真诚多了,尤其是当他一个箭步凑上前去、将手枪顶在了对方腰间时,麦克尼尔脸上的笑容扭曲得不成样子,“瞎编也要遵守逻辑,第29步兵旅的防御区根本就不在这里,而且我建议您胡说八道之前最好造个假臂章。还有一件事,未经上级作战单位许可,贵军分布在信仰卫士团控制区外围的驻军基地被禁止随意调动人员……你们这么着急地私自外出,要运送什么啊?” 那中尉进退两难,他刚打算大声呼喊着向后方打盹的手下通风报信,就被麦克尼尔三拳两脚打翻在地、用手臂扼住了喉咙。就在两人之间的友好气氛伴随着麦克尼尔蓄谋已久的【新发现】而彻底消散时,训练有素的黎凡特旅士兵们也向着打盹的伊拉克士兵发起了进攻。完全没想到名义上的友军和盟友竟然会袭击自己的伊拉克士兵们便在半梦半醒中稀里糊涂地当了俘虏,其中一些斗志稍微顽强一些的还打算站起来反击,但他们身边的战友并不配合,而这也让少数反应灵敏的伊拉克士兵没来得及开火便被黎凡特旅士兵们当场缴械。 货车车队附近的搏斗刚结束,几名黎凡特旅士兵迅速赶往麦克尼尔身边,帮助他将那个最不老实的伊拉克军官绑起来。 “把所有货车的货厢打开。”麦克尼尔拍了拍手,又抖掉了外衣上的尘土,他没有料想到行动居然会这么顺利。这些伊拉克军人有胆子瞒着作为盟友的美军私下里勾结不明势力,却在真正碰到危险时毫无抵抗之力,这等反应简直坐实了伊拉克经合众国亲手带大但至今仍为全球最失败国家之一完全是它本身扶不起来的结论。 恢复本来面貌、用美军的身份骗取对方的好感并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而后趁机在对方松懈时发起袭击。但凡其中有人愿意拼上性命和他们打一场或者不会仅因美军的身份而产生额外的敬意,麦克尼尔也不会这么失望。 被麦克尼尔的同伴们绑起来的那名伊拉克军官听懂了麦克尼尔的命令,他脸色剧变,想要喊些什么,然而他的嘴已经被黎凡特旅士兵们堵住了。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这烦人的苍蝇扔到了一边,免得口是心非的假盟友又来干预他们的行动。他们将被缴械的伊拉克士兵们聚集在同一位置集中管理,其余人员则陪同麦克尼尔前去确认这支可疑的伊拉克部队所运送的货物的真面目。 无论货厢里装着什么,麦克尼尔都不会感到惊讶。他见过了太多类似的场面,而且对付过更加凶险的敌人。无论是罗森公司制造的【梦游症患者】,还是波塞冬工业集团设计的完美杀人机器,抑或是v型细菌感染者、无法理解的宇宙生物伐折罗……经历过这一切之后,虽然僵尸起初让他确实产生了一定的好奇心和畏惧,事后看来,那也只是可以用【不过如此】来形容的敌人。 麦克尼尔前方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合力打开了货车车厢的后侧外门,让众人得以见到货厢内的庐山真面目。刚勉强看清货厢里的【货物】时,麦克尼尔最先感到的是惊讶,其次则是无法遏制的对安布雷拉的审美趣味产生的评头论足心理带来的荒谬感:as机甲要超大号的,这一次出现在货厢里的东西也是身高接近三米、似乎正在沉睡中的巨人,难道安布雷拉偏爱一切大号的事物? “真高啊。”最先打开门的黎凡特旅士兵喃喃自语,“我这辈子头一次真正见到这么高的人。” “确实如此。”麦克尼尔没有钻进货厢,他只是站在外面远远地观看这些肤色苍白但面相更像阿拉伯人、光头、直立在货厢内的壮汉,心想这肯定又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假艺术家弄出来的花样,“不瞒你们说,我以为我见识过的东西够多了,但我从来没见过有这么多高大的人挤在同一个货厢里。” 虽然无法理解伊拉克军这种疑似拐卖人口的行为,麦克尼尔还是先决定将这些罪证带走以便作为届时指控一部分伊拉克指挥官同安布雷拉勾结的证据。不过,仅凭他手头这些人,无法在确保运走全部货物的情况下又避免这些原本负责押送货物的伊拉克军人事后给他们带来更大的麻烦。倘若他和黎凡特旅士兵们抢了货车就走,死里逃生的伊拉克士兵们一定会在事后向上级报告。届时万一美军先于得到麦克尼尔提炼出的证据到手之前进行严查,倒霉的反而成了麦克尼尔本人。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伊拉克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高个子了?别说是在伊拉克,想在美国搜集身高接近三米的人,那也是难上加难——打篮球是一回事,冲击吉尼斯世界纪录就是另一回事了。 “……见鬼。”麦克尼尔心头一紧,他明白自己刚才忽略了一个基本常识,“所有人员立即后撤!把已经开启的货厢恢复原来的状态——”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猛地从正前方敞开的货厢中蹿出,将聚集在货厢旁的3名黎凡特旅士兵撞飞出十几米。一旁的黎凡特旅士兵听闻同伴遇袭,连忙赶来支援,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东西明显地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能力范围。烈日之下,穿着奇怪的黑色皮革质感紧身衣、身高接近三米的苍白皮肤光头壮汉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俯视着他们,那空洞的眼神让每一个在场的士兵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惊胆战。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议论声包围了麦克尼尔。他猜得出卡萨德没敢把安布雷拉的实际情况告诉这些黎凡特旅士兵,估计卡萨德本人都没预料到世上还有能让人几乎不受控制地长高的技术。换成是舒勒,过程或许会有些不同,但结果也不会相差更多。 麦克尼尔隔着那高大的身躯无法遮挡的缝隙,看到货厢里还有一些处于沉睡中的巨人。所幸他没有立即开启其他货车车厢,这为他减轻了许多风险,但仅是这一辆货车中全部的白色巨人钻出来,也会给他造成很大的威胁。当务之急是避免其他巨人再苏醒过来,然而其他黎凡特旅士兵恐怕难以执行这个任务。 “……是敌人。”麦克尼尔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放空头脑,“撤远些再开火,别让敌人的血液溅到你们身上……这些家伙体内有食人症病毒!” 他很快就为自己的草率呼喊而后悔了。周围的黎凡特旅士兵听了麦克尼尔的警告,受到的惊吓多过从中得到的启示,以至于他们的后撤略显杂乱无章并给出笼的猛兽制造了再好不过的良机。士兵们还没有后撤到预期中的阵地,那白色巨人已经冲上前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仅凭躯体将数名黎凡特旅士兵撞飞到了公路上。趁着敌人攻击战友时无暇顾及背后,后侧的黎凡特旅士兵连忙向着白色巨人开火,但这些子弹如同泥牛入海,竟没能让巨人的动作迟滞哪怕片刻。 似乎有几名士兵想起了对付食人症患者的办法,他们纷纷改换方向,徒劳地瞄准即便是在瞄准镜中都显得渺小的头颅射击。好不容易有几颗子弹扎在了敌人的脑袋上,却没有从另一侧射出。显而易见,它们被藏在头颅中的某些东西挡住了。 见战况不利,麦克尼尔心一横,象征性地开了几枪,在确定自己已经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后,马上朝着被缴械的伊拉克士兵们所在的方向跑去。被激怒的白色巨人放下其他目标,向着麦克尼尔冲刺,却在半路上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惊喜。气喘吁吁地从敌人的直线冲锋路上逃离的麦克尼尔只听得后方传来连声惊叫和叠加起来的骨骼碎裂声,扭头一看,果然是那白色巨人最终被病毒所决定的本能征服。它放弃了追击麦克尼尔,转而冲进了伊拉克士兵们之中,开始了今日的快乐午餐时光。 一般的食人症患者纵使被食人的冲动所驱使,也只能凭借着常人的牙齿撕咬他人躯体罢了,有些掉光了牙齿的食人症患者干脆没法形成实质威胁。况且,跟眼前的惨烈景象相比,所有关于食人症患者【进食】的描述全都变得无关痛痒了。不断地从巨人身旁被投掷到外侧的残肢断臂,以及连续不断的惨叫,还有空气中逐渐弥漫起的血腥味,让即便是身经百战的麦克尼尔都有些作呕。他不指望黎凡特旅士兵们能有更强的意志,因为他刚刚见到有几名士兵就在不远处吐得翻江倒海、全然不顾更凶残的敌人就在面前。 “……老大,我们该怎么办?”少数还能站起来面对敌人的黎凡特旅士兵们悄悄问道。 “听我的,就能活下去。”麦克尼尔咬着嘴唇,他不能辜负这些人的期望,“……不要做无意义的攻击,必须一次性消灭对手。分成两队,其中一队把敌人引开,另外一队封锁货车车厢并且确保里面的东西不会再醒过来。” “明白。” 趁着巨人的午餐还没结束,附近的黎凡特旅士兵在麦克尼尔的催促下从车子上找出了火箭筒,并向着仍在进食的敌人开火。但是,几乎在火箭弹刚钻出的那一瞬间,意识到了危险的白色巨人便敏捷地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过了火箭弹。当那枚没能完成使命的火箭弹冒着浓烟砸进了附近的沙丘时,狂怒的白色巨人以更加凶残的姿态锁定了新的食物:比起不会动的蛆虫,似乎还是会动的更有意思。 向着新食物进发的白色巨人只跑出了10步就被从左侧全速撞来的卡车击飞,沉重的躯体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踢开了副驾驶一侧车门的麦克尼尔一面让身旁充当司机的黎凡特旅士兵急刹车,一面扛起火箭筒向白色巨人开火,但剧烈的颠簸让他很难专心致志地瞄准目标,以至于第二发火箭弹还是没能击中白色巨人。 “这可不妙——”司机惊慌失措地大喊着。 “再给我几次机会!”麦克尼尔没空和对方辩解,他甚至不确定这东西全速冲刺的时候能不能追上他们的卡车,但他不能有片刻迟疑,任何犹豫都意味着离死亡更近一步,“……按计划转移阵地!” 白色巨人似乎没法准确地决定到底该优先攻击哪一个目标,他时而被麦克尼尔的攻击吸引了注意力,时而又被火力更凶猛的其余黎凡特旅士兵们激怒。直接命中移动中的白色巨人,看起来希望渺茫;假如把那东西逼进死角里,说不定还有一定的成功概率。这正是麦克尼尔先前的计划,如果直接攻击多次都未能命中,就要想办法在狭窄环境内制造爆炸以确保杀伤目标。 被十几把步枪同时瞄准的白色巨人终于还是在瓢泼的子弹雨面前又一次转移了目标。他身上的外套已经千疮百孔,破开的孔洞中隐约可见一片血肉模糊。承受了这等对常人来说足以致死或至少是丧失战斗力的伤势,可怕的白色巨人的行动却似乎丝毫未受任何影响。它迈着更加稳健的步子,气势不减地朝着瑟瑟发抖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发起了冲锋。这时,终于摆脱了被巨人追击的危机的麦克尼尔正在填装下一发火箭弹,他必须在那巨人杀光其他同伴之前结束这一切。尽管前去关闭货厢的士兵们安全地完成了任务并返回战场附近,他们却不敢加入战斗,只是躲在货车车队附近围观。 迈克尔·麦克尼尔抬起火箭筒,瞄准了巨人的后背。 一只被黑袍罩住了手臂的右手突兀地出现在了发射筒前端。 【他们都会因你而死。】 “李林。”麦克尼尔面无表情,他这时完全不担心的异样会被身后那名开车的黎凡特旅士兵察觉,伯顿已经对他阐明了那些试探性的规则,“我现在没时间听你讲故事,赶紧让开。” “确定吗?”飘浮在半空中的李林左右摇晃着,尽管这副姿态同样让麦克尼尔有些恼火,那至少比泥泞地从卫生间镜子里钻出来更体面一些,“您最近变得越来越缺乏耐心了,麦克尼尔将军。明明您以前总是愿意听我多解释一些事情的。” 火箭弹呼啸着冲出发射筒,径直穿过了仿佛从未存在过的李林,笔直地向着白色巨人的后背飞去。片刻过后,白色巨人和即将被它追赶上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就一同被爆炸产生的烟雾淹没在了麦克尼尔的视野中。麦克尼尔从身后捡起通讯装置,呼叫正在附近战斗的黎凡特旅士兵,他很快就得到了答复。放下通讯器,有着棕褐色头发的年轻人用挑衅的目光望着李林。 “你不会认为我不仅将会打偏了而且还将会把自己的同伴全都当场炸死?”他冷笑着,“就算你再跟我讲十倍的废话,决定我能不能打中的可并不是你说了什么。” “如果您决定这么理解我刚才的劝告,那我也只好说,祝您幸运。”李林的身形逐渐消散在了空气中,“别后悔就是了。” 没等李林说完,麦克尼尔就和临时担任司机的黎凡特旅士兵交换了位置,自己开着车赶往刚才发生爆炸的位置。他生怕在那么近的距离炸死那白色巨人会让附近的黎凡特旅士兵都被感染,倘若这是真的,那么李林说他间接害死了这些人反而是一语中的。远远地见到几名黎凡特旅士兵正在搬运地上的重物时,麦克尼尔连忙从通讯器里喊话,催促对方远离危险的不明死尸。很快,他将卡车开到了那具庞大的尸体附近,只见尸体从中央部位被拦腰截断,形成了两部分同样支离破碎的残骸。巨人的脊椎和内脏碎片洒了满地,那些被它啃食的可怜人大概也有着同样的下场。 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俯视着那具尸体,又看了看各个带伤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心中升起了片刻的自责。他本来可以把事情办得更好,把计划做得更周密一些。就算不提事前准备中的缺陷,如果他当时反应再快一些,说不定也有机会圆满地结束这场冲突而不是把那怪物放出来到处制造惨剧。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俘虏之中,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不再打算塑造神秘感的麦克尼尔拔掉了堵在对方嘴里的毛巾,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不可能是你们自己造出来的。告诉我,为你们提供这些怪物的人在哪?” 见对方毫无反应,麦克尼尔用力摇晃着这名伊拉克军官的双肩,却只从他口中得到了一句语气呆滞的话: “他们来了。” 刺耳的尖啸声传来的那一刹那,麦克尼尔只来得及打滚躲到最近的一辆伊拉克军货车下方。铺天盖地的火箭弹覆盖了这片土地,只有那几辆大货车安然无恙。没有来得及逃跑的黎凡特旅士兵们不是被炸得血肉横飞,就是凭着本能同麦克尼尔一样躲到了大货车下方从而暂时逃过一劫。 迈克尔·麦克尼尔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尝试着挪动身体,想要看看外面的状况,却见碧蓝色的天空中忽地凭空浮现出了几架武装直升机。从型号来看,那不属于任何国家的现役装备。 “……安布雷拉。”他咬牙切齿地看着一个个蚂蚁状的人影从直升机上溜下,“你们迟早会把这笔债还回来。”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18) or6-ep3:巴比伦之囚(18) 尽管尸体倒地的沉重响声已经清楚无误地传到了附近的每一名士兵的耳朵里,但这些披着长袍沙漠居民仍然不敢掉以轻心:面对着未知的敌人,保持警惕总归是没错的。直到确认走廊前方的尸体再无任何活动迹象,他们才悄悄地迈出了下一步,并向着地上那些支离破碎的扭曲尸体继续开火,免得遭遇什么意想不到的危险。 同样披着长袍的卡萨德掩护着岛田真司离开他们刚才藏身的角落,他既不能让这个缺乏战斗力的心灵科学专家离开自己的视野,也不放心将不知握有多少秘密的日本人丢给普通士兵来照看。这不符合掩盖真实身份的基本原则,甚至可能会让他更早地暴露——话虽如此,为了避免让他们最大的秘密被公之于众,多承担一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连崔克斯都不会轻易地使用这么危险的生化武器。”卡萨德的里层衬衣早已被汗水浸透,跟在他身后的岛田真司也没比他好多少,只不过仍未适应沙漠气候的岛田真司免不了频繁地像条夏日里游荡在街头的流浪狗一样徒劳地吐着舌头,“仅从这种武器的功能上来看,我们也无从推测他们的动机。” “肯定不是传播瘟疫。”岛田真司小声说道,“理由很简单,如果这种生化武器只以杀人为目的,它的真实特性应该包括两点:其一,是在被感染的患者发病之前的潜伏期中尽可能高效地传播;其二,确保患者在发病后迅速死亡。” “你说服不了我。”岛田真司的话没能引起卡萨德的兴趣,这位阿拉伯王子保护岛田真司只是为了少些麻烦而不是真的认为那些近乎玄学的理论有利用价值,“正在传播的这种病毒,在以上两点的表现上也非常符合你所说的特征。” 岛田真司歪着嘴,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认为他正在心里策划着什么阴险狡诈的计谋。不过,只过了片刻,日本青年脸上的不悦就消散得一干二净,他像平时那样保持着一副淡漠的标准笑容,只顾着跟在卡萨德身后。附近的黎凡特旅士兵们正在按照卡萨德的命令清理建筑内的信仰卫士团士兵和僵尸,唯一阻碍了这些愿意服从命令的士兵们更早地完成任务的只有建筑内复杂的环境和敌人的难缠程度。僵尸固然是恐怖的怪物,每逢战斗便奋不顾身地自爆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也不见得比僵尸更接近人类。 “不,它并不符合。”终于忍不住辩解的日本人向卡萨德申明了自己的理由,“第一,尽管存在空气传播案例,但总体上来说,空气传播的比例小得可怜,也就是说除非人为地大范围使用该生化武器,否则传播病毒的主力就只能是已经开始发病的被感染者;第二,所有被感染者与其说是死了,不如说只是脑部受到严重破坏进而带来了身体上的变异,可是他们终究还活着。” “也许,岛田博士。”卡萨德转过身,帮岛田真司把快要掉到地上的头巾缠好,“但是,对我来说……嗯,我是说对更多根本没读过书也不懂你这些生物学理论的人来说,没有区别。”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只是不愿意去理解两种相似现象之间的区别。”岛田真司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更真诚一些,“他们不想要【灭绝】,而是要【统治】,并且把病毒变成一种筛选器。没错,到时候谁剩下的智力更多,谁就成了能支配这一切怪物的主人——” 絮絮叨叨地跟在卡萨德背后讲述他被迫为信仰卫士团工作期间所获得的新发现的岛田真司被近在咫尺的枪声打断了思路,他恼火地寻找枪声的来源,却惊恐地看到角落里一名垂死的信仰卫士团士兵正艰难地举起步枪瞄准他。再多的肌肉也挡不住子弹,想通了这一点的岛田真司大叫一声,慌不择路地把左侧的一名黎凡特旅士兵撞翻在地、一溜烟地钻到了附近的一处狭窄的储物间里躲避。 刚躲进储物间,映入岛田真司眼中的是满地尸体。他大吃一惊,担心这些尸体跳起来攻击他,但又不敢立即跑出去,只好尴尬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这时,后方密密麻麻的枪声又骤然间归于沉寂,一只不怎么壮硕但很有力的手从后方揪住了他的围巾,把他拖到了外面。 “……看不出来,你这人长得这么壮实,到了战场上却不中用。”卡萨德鄙夷地瞪着岛田真司,“我听你自述前往什么【西比拉系统】的中枢时各种勇闯难关的离奇经历,本以为你是个了不得的战士。” “我的武器不是拳头,而是头脑。”岛田真司面不改色,“只是在必要的时候也需要用上拳头而已。如果你被关在接触不到武器的地方并且需要随时担心自己第二天就被拉出去砍头,我想你也会在过上几个月类似的生活之后变得和现在的我一样胆怯。” 那名信仰卫士团士兵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窗子边,从他右侧赶来支援卡萨德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及时地让他去见了自己所信仰的唯一真神。 黎凡特旅和赶到水坝附近的伊拉克军都在向信仰卫士团攻击,但比黎凡特旅先来的伊拉克部队的战果反而更少一些。围绕着目前被信仰卫士团掌控的水坝建筑区,双方各自划分了进攻区块并制定了不同的作战方案,然而伊拉克士兵们直到现在还没能完全控制某一栋建筑的地上一层部分。守候在外面的黎凡特旅士兵说,伊拉克士兵们死伤惨重,大有被信仰卫士团给彻底赶走的趋势。 听了属下的汇报,卡萨德也犯了难。他和麦克尼尔都坚信疑似同安布雷拉勾结的伊拉克军队必然会有反常的举动,而且事实也证明这支伊拉克部队的出现确实突兀得很。哪怕这些伊拉克士兵从附近最近的一座伊拉克军基地立即出发,也不可能在卡萨德策划的袭击结束后这么快地赶到这里——而且就算是恰好在外出执行任务也不可能。看起来,附近的伊拉克驻军似乎以特殊的理由关注着这里的信仰卫士团活动,而且那并不是来自巴格达的任何军事命令所决定的。 结果,这些伊拉克士兵的糟糕表现不得不让卡萨德怀疑麦克尼尔和他本人都猜错了。 该怎么办?他们此行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歼灭此处的信仰卫士团并将伊拉克军队的实际控制范围继续向着敌人的控制区拓展。 “停止进攻。”卡萨德果断地要求手下仅固守现有的占领区,“……我方此次准备不周,需要休整一段时间。” 他存心要看看伊拉克士兵们的反应,尤其是这些很可能专程前来扑灭火苗的家伙在预感到无法取胜后的选择。这条命令让黎凡特旅士兵们不知所措,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比起他们而言,那些被信仰卫士团打得抬不起头的伊拉克士兵才更像是缺乏准备的临时班子。很快有人就此向卡萨德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但这些好奇的士兵们没有从自己的指挥官那里得到任何有意义的答复。 即便卡萨德就此停止进攻,他们也已经在水坝建筑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只要水坝管理大楼和发电机组所在的厂房被完全控制,信仰卫士团的失败就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不仅如此,信仰卫士团在抵抗两支敌军的进攻时还要同时对付建筑物内的僵尸群,这进一步加大了信仰卫士团一方持续作战的难度。不需要什么多余的伎俩,只要把场地围困起来,残余的信仰卫士团士兵说不定就会成为僵尸的口粮。 披着长袍的王子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各条战线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停止推进,而后决定找个更好的位置认真地观察伊拉克士兵们。这时,他发现刚才还差点被吓得面如土色的岛田真司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主动地检查地上的尸体,心中对岛田真司的鄙夷有增无减:这个在信仰卫士团的营地里躲了几个月的家伙看起来英勇,却只有在敌人死得不能更像死尸之后才敢凑上去看热闹。 “等一等。”见卡萨德打算离开,岛田真司叫住了他,“我有些新发现……” “我不感兴趣。” “不,你必须知道。”岛田真司上前拖着卡萨德来到了其中一具尸体旁,被岛田真司惊人的臂力惊呆了的卡萨德居然忘记了推开对方,“效果太像了……简直就是原装货。” 卡萨德用头巾垂落下来的部分擦着脸上的汗,他为岛田真司的大惊小怪而感到难堪,“当然很像了,你不是知道这一点吗?”他尽可能地压低音量并且用英语而非阿拉伯语,“……我们使用的是吉欧特隆公司从食人症患者身上提取出的病毒的培养液,本来就该有同等程度的效果。” “我可不这么认为。”岛田真司摇了摇头,“病毒是同一种病毒,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专门用来发起攻击的生物制剂同普通培养液的效果不可能一样。吉欧特隆……是叫这个名字?我猜他们会用肿瘤细胞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来充当培养病毒的载体,那你觉得一堆肿瘤细胞培养液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么多正常人变成僵尸吗?” “你跟我说这些,我又不懂。”卡萨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崔克斯肯定会感兴趣,可惜他不在。如果你这么喜欢炫耀你的种种新发现或是你研究学问的头脑,我觉得你应该去找舒勒而不是跟我这种并非和你处于同一个平台的受众交流。” 说罢,卡萨德再也不理睬岛田真司的新请求,只管拉着这个不能消失在他视线中的家伙下楼寻找新的观察哨站。无论岛田真司怎么恳求,卡萨德也没有回心转意的想法。开什么玩笑?崔克斯那个疯子毁了他的一切,既包括他的事业和复国的梦想,也包括他本人……岛田真司越是表现出在生物学方面兼修并进的才华,卡萨德对这个不可信的日本人的嫌恶就更多一分,他宁可容忍多次背叛过他的美国人,也不想跟又一个崔克斯打交道。前者最多需要他打起精神额外提防,后者干脆不是用正常人的思维能理解的。 正值本该进行礼拜的时候,交战中的三方却没有任何一名士兵敢在这时候丢下手中的枪并向着麦加所在的方向叩头祷告,即便是信仰卫士团也不例外。有些稍微虔诚一些的士兵口中念念有词,权当是因生存需要而放弃了一次祷告的补偿;另一些士兵则完全不像是还记得有祷告的样子,他们只顾着举起步枪继续同敌人厮杀,甚至更希望看到敌人集体放下武器念经祈祷——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平日他们大可以互相指责对方不虔诚,然而在这你死我活的战场上,谁更虔诚,谁就要丢掉性命。 卡萨德没有尝试着转移到外围,相反,他决定顺着水坝管理大楼攀爬上去,从上方观察战场。看到卡萨德顺着外侧嵌入墙体的金属梯子向上攀爬,岛田真司欲言又止,他打算趁着卡萨德没注意到他的时候偷偷地溜走,转念一想又止住了这个念头。在信仰卫士团的经历让他认清了残酷的现实:在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任何想法和理念都是天方夜谭。 两人一前一后地握着那些固定在墙壁中的金属柱,开辟前进的道路。 “你是至今给我留下第二深刻印象的日本人。”卡萨德突兀地说着,“……也许只是因为我认识的日本人太少了。” “……排第一的是谁?”岛田真司没好气地反问道,“让我想想,你作为一个长期居住在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人,不可能有很多认识日本人的机会……所以,那大概会是你的敌人而不是朋友。” “你去问伯顿。”卡萨德哈哈一笑,“没错,是我的敌人,而且差一点要了我的命。那是个很厉害的雇佣兵,曾经为nod兄弟会效力,后来又投靠了gdi……那时候我还年轻,跟一位同样来自利比亚但为nod兄弟会服务的同胞合作。” 听到卡萨德这么说,岛田真司的好奇心顿时熄灭了。毫无疑问,那不会是他生前所了解、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而且他也无法想象自己的老熟人们去当雇佣兵的场面。他很想生硬地来一句【不感兴趣】,然而他自小所受的教育告诉他必须随时保持着礼貌和体面,哪怕动怒发火或是冷淡地回绝他人也要讲究艺术。这些错综复杂的念头一起冲进他的脑海,以至于让他最后也没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来为自己的突然沉默进行辩解。 卡萨德最先爬上了屋顶——那里已经被先前派上来的黎凡特旅士兵占据。他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向岛田真司伸出右手,把不知什么时候摘了眼镜的日本青年学者拉了上来。 “一天到晚这么笑,你不累吗?”他好笑地看着岛田真司,“没必要。” “我挺喜欢笑。”岛田真司从袍子卷出的衣兜里把眼镜翻出来,架到了鼻梁上,“反正我的想法改变不了现实,笑着总比哭着更好一些。倒是你们,每天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仇恨和狂热去做祷告,我总担心你们会在某个特殊的时间点被刺激得精神失常。” “哦,医生看见每个人都会觉得对方有病,这样他们才好赚钱;我想,你作为一个什么【心灵科技】的专家,大概也总会觉得你身边的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精神病人和疯子。”卡萨德板着脸,他并不觉得强作乐观或是假惺惺地摆出一副体面的笑容会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好了,看看这些伊拉克人到底要做什么。” 阿拉伯亲王拿起望远镜,向着四周观察,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伊拉克士兵们,只是在原先停靠着伊拉克军车辆的地方看到了零星的几具尸体。他有些恼火地向正在这里站岗的黎凡特旅士兵询问详情,对方答复说,伊拉克士兵们就在大概两分钟前突然不要命地发起了猛攻并且集体攻入了发电站,而卡萨德那时很可能由于正在攀爬梯子才没听到他们的报告。手下的辩解没能马上说服卡萨德,他沉默了片刻,从腰间拿起通讯器,呼叫指挥外侧预备队的一名黎凡特旅指挥官,让对方带着士兵紧随伊拉克人的脚步冲进发电站内了解情况。 “我们也去看看。”他转过身对着岛田真司说道。 刚爬上来却又要爬下去,岛田真司总觉得对方是存心难为自己。但是,跟卡萨德抱怨是没用的,他必须立即接受现实。于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岛田真司只得马上向着建筑下方转移,这一次他果断地又让卡萨德先下去,免得自己因为动作稍慢而被头顶的卡萨德踩上一脚。两人返回地面,沿着建筑外墙小心翼翼地前进,不敢有丝毫懈怠。吵架归吵架,生死攸关的时刻没人想因为分心而丢掉性命。 利用伊拉克军队中那些同安布雷拉勾结的家伙的慌乱来诱使对方犯下错误,这是麦克尼尔和卡萨德事先拟定的方案的核心内容。尽管卡萨德对麦克尼尔的推测持保留态度,他同样认为引诱这些不可信的伊拉克军人犯错并将之作为能够公开的证据是可行的。 唯一的不可控因素在于实际执行者本身。在交易中获益的伊拉克军官可以为了扞卫自己的利益而下达对应的命令,但普通士兵的抵触心理和怯战情绪说不定会同时让长官和麦克尼尔一方的计划告吹。 “他们刚才还在外面被打得只能东躲西藏。”岛田真司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看,你最好让你的手下撤回来……” “放心,我已经告诉他们,把这些伊拉克军人暂时当敌人对待。”卡萨德没有回头,他只是端着步枪继续向前走,并时刻提醒手里没枪的岛田真司注意周边的环境,“黎凡特旅确实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而且我也很喜欢它,不过万一此事让那一小部分同安布雷拉勾结的伊拉克军人得到了借美国人之手铲除不稳定因素的理由,那时我必须及时地舍弃它。” 话音未落,卡萨德怀中的通讯器就发出了几声模糊不清的惨叫。心知里面出现了意外的卡萨德顾不得谨慎,他同岛田真司一起向着伊拉克士兵原先所在的阵地跑去。空荡荡的车辆刚出现在视野中,慌不择路地逃出建筑的黎凡特旅士兵们的身形也一并进入了两人的视线范围。领头的一名黎凡特旅士兵不住地向着卡萨德招手,用阿拉伯语大喊大叫着。 卡萨德见状,连忙冲上前去,见目力所及的建筑大门内外两侧空空如也,不由得向下属盘问起方才发生的事情。 “他们疯了。”那名士兵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疯狂地进攻。” “这没什么值得惊奇的。”岛田真司在一旁插嘴道,“给士兵使用兴奋剂的做法很常见。” “不,你根本不理解——” “先进去看看。”卡萨德明白眼见为实的道理,他自己也经常遇到过将离奇的亲身经历讲给别人却只换来了嗤之以鼻的类似事情,“保持戒备。” 其余刚从建筑内撤出来的黎凡特旅士兵们见状,只得陪同卡萨德再次返回。他们只走到一半,便看到有几名摇摇晃晃的伊拉克士兵从其中一个走廊中钻出并朝着另一侧开火。卡萨德正想说这些杀红了眼的伊拉克士兵压根不值得同伴们如此紧张,下一秒他就惊恐万状地看到其中一名伊拉克士兵突然扑到了地板上一名受伤的信仰卫士团士兵身上、用力地撕咬对方的喉咙。不仅如此,这个明显已经染上了食人症的士兵,居然在大吃特吃了一顿后站起来继续摇摇晃晃地持着步枪向着逃窜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们开火。 “……撤退。”岛田真司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撤退!赶快撤退,现在不是和他们交手的时候。” “我不能在这些怪物面前退缩。”卡萨德摇了摇头,“要是你怕了,那你自己撤回去。” “不,我愿意跟你们一起进去,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必须理解他们毫无顾忌地这么做的原因。”岛田真司的声音变得自信了许多,“这些人不是被感染的,他们必定是在外面自行注射了病毒制剂……那么,肯定会有第二批人来为他们收场,因为无论是伊拉克军还是美军都会在发现一整支部队突然集体变成僵尸后产生疑心。”他扳着卡萨德的肩膀,“里面这些家伙不是我们的目标,让他们和信仰卫士团继续厮杀。” 裹着黄褐色袍子的阿拉伯亲王沉默了半晌,往后退了一步。 “你说得对,他们到时候没法解释这件事。”他赞许地冲岛田真司点了点头,“是我太心急了。看来,我们此行真正的敌人不是这双方中的任何一方。” ——麦克尼尔大概提前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卡萨德当时并没有从麦克尼尔口中听到类似的表述。的确,光是抓到几个伊拉克军官,那也只会被其他人解释成个例。 卡萨德转而决定暂时后撤,以最大限度地保存实力。然而,他刚刚转过身,就看到后方的沙地中不知什么时候赫然耸立着一架未知型号的as机甲。阿拉伯王子僵硬地推了推岛田真司,让对方明白后方发生的剧变。 “……他们来了。”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19) or6-ep3:巴比伦之囚(19) 卡萨德看不起那些吹嘘着用先进装备去对付敌人的所谓军事家。 不管是多么精湛的现代工业产品,到了穷山恶水之中也得规规矩矩地服从当地千百年来通行的种种生存法则。谁想要无视这些规矩并随心所欲地行动,谁就会成为下一个被神明惩罚的典型案例。坦克、装甲车、直升机……生活在沙漠中的阿拉伯人造不出来这些东西,但那不要紧,他们可以只用几辆破旧的卡车再加上一些自制武器就将这些造价不菲——也许是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目——的装备变成沙漠中的一团废铜烂铁。有时,通晓这些知识的游击队员们宁可使用着看似破烂的卡车,也不想将其更换成他们缴获的坦克或是装甲车。 这条法则应该对所有装备都适用,只要它还没有超出人类现今发展阶段的束缚。从这些经验中总结出的理论告诉卡萨德,as机甲也不该例外,这些一看就不怎么适应沙漠战场的东西甚至要更快地被淘汰出局才对。 “每次我都会提醒自己,这种东西根本不该存在。”通过破损了一半的窗户,卡萨德忧心忡忡地望着正向水坝接近的未知型号as机甲和那些突然从半空中显现出了外形的直升机,“……不符合常理,太荒谬了。” “你就是把类似的话在心里默念几十遍也不能让它消失。”岛田真司也在观察着第四方势力的动向,一旦对方朝他们发动攻击,他们就必须立即应战或是伺机撤离战场以免承受更为惨重的损失,“我国当年也在第三次世界大战期间制造过大量人形机甲,但是那需要依赖许多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的技术……as机甲从仅能扮演辅助角色发展到今日的陆战主力装备,本来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么,你有对付这种敌人的战术吗?” 卡萨德擦着脸上的汗水,他越是慌乱,越不可能想出什么巧妙的办法,“必须提前利用战场的环境做好准备才行。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临时部署作战人员已经来不及了……” “就是说,你也没有任何办法。”岛田真司叹了一口气,“那我还不如现在开始给自己构思遗言。” “我听说你们日本人临死前会写一首诗。”卡萨德眨了眨眼,“是真的吗?我不认为那是在临死前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能完成的工作。” 岛田真司懒得反驳卡萨德的奇谈怪论。正如这个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团队中的其他成员或多或少对阿拉伯人有一些奇怪的认知一样,别人对日本产生一些偏离事实的看法也是情理之中,而岛田真司从来没兴趣纠正这些。麦克尼尔或是其他同伴偶尔称呼他为【真司·岛田】时,他也懒得去声明日本人把姓氏放在名字的前面而不是后面。 两人从下方撤退到水坝管理大楼中的路上,卡萨德急忙调动还能参加战斗的士兵全力组织防御工作,以便最大限度地将敌人挡在外面。尽管如此,他自己也清楚,这里的环境能够为他们提供的优势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现在想逃跑也来不及了。为自己没能提前准备更多部队而感到遗憾的阿拉伯亲王只得硬着头皮勒令手下死守防线,好在他培训出来的战地教士们还能勉强维持士兵的意志。 躲藏在建筑中并时刻警惕着建筑内残存僵尸和信仰卫士团士兵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们不能主动向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第四方势力开火,那样一来就会让敌人获得倒打一耙的机会。见不明as机甲向着发电站前进,众人心中的紧张情绪得到了片刻的缓解,他们还需要盘算着怎么避免没清理干净的敌人在另一场战斗开始时给他们带来更大的麻烦。 看到这些不明武装人员没有第一时间向他们发动攻击,卡萨德决定把事情做得更周全一些。他让手下搜索对方的通讯频道,以便在正式开火交战之前搜集一些事后对他有利或至少不必让他被仍然相信尚未暴露的伊拉克军的美国人当成替罪羊的证据。临时培训上岗的通信兵忙活了好一阵,也没能达成目的,不过他们倒是在己方的通讯频道中接收到了对方刚刚发来的新消息: 【已发现信仰卫士团踪迹,立即对其发起进攻。】 “看来他们也想找个好借口。”卡萨德冷笑着,“想把我们当信仰卫士团给灭口?抱歉,但凡我这里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这么低级的把戏就没法奏效。” 双方几乎同一时间向对方开火,沉寂了没多久的战场瞬间恢复了喧闹。黎凡特旅借助建筑充当掩体,重点攻击对方的直升机,打算将敌人能够用来充当交通工具的载具全部击落;相比之下,疑似安布雷拉一方的武装人员只是用as机甲向着朝向他们的水坝管理大楼建筑的窗口从左到右轮番射击,确保每个窗口附近都被打进几发炮弹。战斗开始了不到半分钟,黎凡特旅一方全面落入下风,虽然期间也不乏有英勇的士兵在被炮弹炸成肉酱之前朝着敌人的直升机发射了致命的火箭弹并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不知为什么没来得及躲闪的敌方载具,但大部分士兵除了慌张地躲避炮弹以及随时会垮塌下来的天花板之外并没有给敌人造成严重的损失。 更要命的事情还在后面等待着他们:伴随着天花板塌陷,之前被封锁起来的一部分僵尸也直接威胁着下方忙着从废墟中脱身的黎凡特旅士兵们的生命安全。望见那些纵使骨断筋折却还锲而不舍地前进的僵尸朝着自己扑来,被压在瓦砾堆中的黎凡特旅士兵们惊恐万状,他们奋力地向外挣扎,却始终不能脱身。幸运地未被压倒的卡萨德见状,举起步枪向着扑过来的僵尸群射击,然而他也只能击中其中几个目标,且无法阻止僵尸群总体前进的趋势。 眼见还有几人被压在瓦砾堆下,卡萨德咬紧牙关,转头就要逃离现场。一声怒吼将他的双腿定在了原地,惊愕的阿拉伯亲王的眼神被猛然间化身拳击手的日本青年的动作吸引了,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在僵尸群之中左右出击的岛田真司,随即便跑到附近的瓦砾堆旁去搭救那些仍然没有放弃战斗的同伴们。 连子弹都不能阻止僵尸群前进,岛田真司一个人的拳头更不能。唯一的希望在于将这一层的僵尸从地板上的漏洞中推到下一层,而他并不介意跟僵尸比一比力气。事实证明,尽管食人症患者身上发生了许多由逆转录病毒带来的变异,这些可怜又危险的怪物在许多方面并不会表现得比常人更好。僵尸群的密集也为岛田真司创造了良机,他只需要不停地挥拳把前面的僵尸打得步步后退、撞在后方的僵尸身上,就能让这些盲动的怪物逐渐地偏离原本的方向并被逼向洞口位置。 “让开!” 听到卡萨德的喊声,岛田真司立即向后翻滚。一发火箭弹从他头顶飞过,将聚集在一起的僵尸群炸得血肉横飞,那些没有被当场炸碎的僵尸则从被扩大的洞口中掉落到了下一层。他们眼巴巴地望着上方的【食物】,可惜他们暂时没有机会满足被食人欲折磨的头脑了。 “你好像说过你更喜欢用头脑战斗。”卡萨德放下火箭筒,示意岛田真司和他一起从这里撤离,“看来你身上的肌肉也不是摆设。” “频繁使用最直接的武力解决问题并不是我的风格。”岛田真司想要换一身衣服,他身上的长袍阻碍了他的行动,然而卡萨德警告过他最好在这里一直穿着当地人的服饰并打扮成阿拉伯人,不然另类的外貌和与众不同的衣着就会给他带来麻烦,“比起这个,逃跑才是最实际的考虑。” 并不是所有黎凡特旅士兵都在第一轮的大规模轰炸中丧失了战斗力或暂时退出战斗,卡萨德预留在水坝附近的预备队以及派遣到发电站建筑上方的另一支部队也投入了战斗,这些士兵拥有比躲藏在建筑内的战友们更加广阔的视野,能够居高临下地攻击敌方作战人员和as机甲。本来以为黎凡特旅已经完全丧失抵抗能力的安布雷拉雇佣兵们没料到对手能在经历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毯式打击后保持战斗力,一时间猝不及防,其中一架as机甲被火箭弹直接击中驾驶舱,当即被掀翻在地。 从起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后,安布雷拉雇佣兵们发起了更加凶猛的反击。他们一方面继续对黎凡特旅穷追猛打,另一方面从直升机上释放下部分作战人员前往发电站内,似乎是打算占据水坝建筑而不是直截了当地将这里夷为平地。察觉到了敌人的新动作后,卡萨德左右为难,他有心阻止敌人进占建筑,但他手头的兵力捉襟见肘,若是再把一部分人员分出去对付入侵发电站建筑的安布雷拉雇佣兵,留在这里人怕是只会被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权衡再三,对原本目的的需求还是压倒了他的求生念头。 “你们跟我一起去阻止敌人进入发电站。”他再次对仍能听从指挥的士兵们做了新的安排,尽管他不忍去直视这些士兵们的眼睛:他害怕自己迟早要背叛这些人的期待。“……他们有援军,我们也有。” “我跟你们一起去。”岛田真司在一旁说道,“也许我会见证一些很有意思的……现象。” “你不怕被感染吗?”卡萨德想起了刚才岛田真司英勇无畏地冲上去和僵尸群肉搏的场面,他隐约能够看到岛田真司指关节上的淤青和挫伤,不管这个日本人做了多少防护措施,这些手段在同僵尸肉搏时就都失效了,“说真的,我怕你下一秒就变成食人症患者。” 岛田真司没说什么,只是推着卡萨德快点离开这里。他们顺着半倒塌的楼梯离开了管理大楼,从建筑后方绕道前往发电站。敌人还没有攻占这里,或者说敌人不在乎这些,这才让他们得以平安无事地穿过理论上最危险的一段路途并抵达发电站后方。 “我不必担心自己被感染。”直到接近后侧的紧急出口时,他才忽然对卡萨德说起真正的理由,“经过我的测试,人群中大约有10的人对这种病毒免疫或是成为无症状的病毒携带者。” 卡萨德明智地没有询问对方是怎么做的测试。 “信仰卫士团也知道这一点吗?”他重新缠了缠头巾,尤其是要把口鼻部挡住,“……他们最好不知道。” “我什么都没说,但我猜他们大概已经看出来了。”岛田真司笑了笑,“那些人也许没怎么接受过现代意义的正规教育,但是他们又不傻。相反,在我们这边,接受了高等教育却蠢笨得出奇的家伙多得很啊。” 虽然卡萨德很不愿意提起那个要了他的命的同僚,然而每当他尝试着举出一些【学者】的例子时,却永远都绕不开崔克斯博士。一来二去,卡萨德越是厌恶崔克斯,就越是要把崔克斯放在嘴边,那是他用来将普通人的认知同所谓专家学者的认知进行对比的最好案例。平心而论,崔克斯也许是个疯狂到了极点的g首脑,在那之前他所取得的学术成就也远非常人所能及——当然,跟堪称真正天才的埃贡·舒勒比起来,确实相形见绌。 一行人冲进了发电站建筑,没在后方紧急出口附近找到安布雷拉雇佣兵,倒是发现了一些还在徘徊的僵尸。这些僵尸看到新鲜食物又主动送上门来,高兴得感激涕零,纷纷踊跃地冲上来欢迎美餐上门,结果马上就被怒气冲冲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彻底变成了尸体。卡萨德只想赶快前去阻击敌人,然而跟在他身边的岛田真司却打算停下来详细地检查这些僵尸身上所发生的变异情况,恼怒的阿拉伯王子只得让手下拖着岛田真司离开这里,他弄不懂这个据说除了打麻将以外没有任何爱好的家伙平时是怎么过日子的。 黎凡特旅士兵们忙乱地在发电站建筑内四处乱跑,寻找着前往靠近敌人一侧的建筑区块的道路。不管怎么说,通过僵尸的行动和分布区域来判断建筑内的状况总没错,本着这一思路临时制定计划的卡萨德决定专门挑僵尸比较多的道路前进,反正先前攻入这里的伊拉克士兵们也已经加入了僵尸群。他们沿着一条逃生通道抵达了一处车间,恰好目击到一群穿着深绿色迷彩服的雇佣兵正在抓捕车间里的僵尸。对方的手法专业得很,他们用专门束缚四肢和头颅的电击设备捕捉这些随时会伤人的怪物,其动作的熟练程度让卡萨德和岛田真司都有些佩服。 “这门技术确实需要学一学。”岛田真司摩拳擦掌地走上前去,“说不定——” 回应他的是一连串子弹,惊魂未定地跑回同伴们一侧的岛田真司果断地躲在门口,他可不想落得一个壮志未酬身先死的结局。 卡萨德朝着岛田真司破口大骂,他已经见识到这个不省心的日本人给他添了多少乱子,可惜他不仅不能把对方丢在原地等死,还得尝试着利用对方的本事以解决迫在眉睫的危机。进入车间内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各自占据了一个角落,向着安布雷拉雇佣兵们步步逼近。忙着捕捉僵尸的安布雷拉雇佣兵被打得猝不及防,这些士兵们本能地放弃了手边的工作并开始反击,不料被附近那些还在游荡的僵尸当成了新的目标,登时落入了受到两面夹击的窘境之中。躲在最后面的岛田真司偷偷摸摸地探出头寻找着地板上的死尸,他发现那些被捕获的僵尸都穿着伊拉克军队的军服,而头颅炸裂或是四肢折断、彻底死掉的可怜人都是信仰卫士团那些披着袍子就上阵的业余民兵。 在这里,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办法能够奏效。两支队伍之间展开了最原始的惨烈厮杀,而阻拦在双方之间的僵尸群则为这场战斗增添了许多不确定的色彩。一名黎凡特旅士兵正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掩体,然而他刚转移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附近钻出来的僵尸就迫使他狼狈地逃离并在两秒钟之后葬身于敌人的枪口下。那夺取他性命的凶手也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迅速向后撤退的安布雷拉雇佣兵不偏不倚地撞到了僵尸群之中,被饥饿而狂躁的众僵尸当即分而食之。 场面变得无比混乱,纵使卡萨德三番五次地下令重整队伍、有条不紊地前进,手下能否有效地执行这些命令还是个未知数。有一部分黎凡特旅士兵被僵尸群围困在车间的一个角落里,他们只能居高临下地向着每一个逼近的僵尸射击却没法冲出重围。面对着受困的战友们,卡萨德不仅无法前去搭救他们,反而还要告诉同伴们严肃地对待每一具尸体,包括自己人的。 “那么我们不如重新组织自杀部队。”一名大约四十岁的黎凡特旅士兵向着卡萨德提议,“这是最保险的办法,自杀部队的成员都会被炸得尸骨无存,不可能在生命垂危之际由于被感染而重新爬起来同生前的战友为敌。” “那我们和信仰卫士团还有什么区别?”卡萨德瞪了对方一眼,吓得这名老兵马上撤回了提议,“……哪怕为了解决迫在眉睫的危险也不能这么做,不然我们就会变得依赖这种毒药。” 岛田真司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一幕,他其实原本对阿拉伯人没有任何兴趣,那是一个同东亚和太平洋完全缺乏交集的群体。不过,在这些人身上,哪怕是在这位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有些离经叛道的卡萨德身上,他看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那不同于麦克尼尔对信条的坚守和严苛的自我约束,不同于伯顿的纵欲狂欢或是舒勒的绝对理性……藏在这深处的东西需要他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挖掘,而岛田真司目前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有数不清的日子同这些和他来自相同平行世界的人们并肩作战。 又丢下了几具尸体后,安布雷拉雇佣兵们狼狈不堪地撤出了车间,把这里留给了黎凡特旅士兵们和僵尸群。外面传来了一连串的爆炸声,但忙着清理车间的卡萨德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关注外面发生的事情。敌人给他们出了一个难题,而且他不认为自己的部队能毫发无损地穿过遍布僵尸的区域。虽然敌人已经撤离,士兵们还在坚守着原来的岗位,只不过目标换成了正将注意力转向他们的那些僵尸。 出于对敌人行动方式的好奇,卡萨德只要求手下攻击那些还能自由活动的僵尸。他采纳了岛田真司的意见,决定将被敌人抓捕的僵尸从中区分开来。 “他们并不攻击穿着伊拉克军服的僵尸。”岛田真司终于能够确定自己的结论,“……信仰卫士团的人就倒霉了。” “也许我们可以把这些已经被他们控制住的僵尸带走,并将其作为重要证据出示给美军。”卡萨德点了点头,他有自己的奇思妙想,岛田真司的建议偶尔能够无意中为他打开一扇新的大门,“把这里控制住,然后我们再去对付其他敌人。只要他们还想控制这里而不是把水坝建筑群彻底摧毁,我们就还有一些胜算。” 众人又浪费了十几分钟才勉强把这座车间中的僵尸清扫干净,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摇摇晃晃地向前迈着步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肩负着鼓励士兵战斗这一职责的战地教士无奈地对卡萨德说,照目前的势头,强迫随时可能被感染的士兵继续作战也毫无意义。见此情景,卡萨德只得决定将身边的大部分士兵留在车间内防御,他只带领少数士兵赶往正前方阻击敌人。 队伍行进到发电站正门方向,没看到半个敌人的踪迹,倒是只看到大门前方有一架冒着滚滚黑烟的敌方as机甲。惊疑不定的黎凡特旅士兵们不知所措,他们尝试着同友军联系,得到的答复是方才又有第五方势力加入战场并把安布雷拉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这突发事件不仅没能让他们高兴起来,反而使得担惊受怕多时的黎凡特旅士兵们愈发紧张。 卡萨德只能祈祷对方起码不是他们的敌人。正当他考虑着该用哪一种较为得体的方式同对方联络时,另一架9型as机甲闪过正门,停在了他们面前。 “请报出你们所属的武装组织名称和登记编号。”对方打开了扬声器,“否则我们将把你们视同信仰卫士团。” 这一出戏码让黎凡特旅士兵火冒三丈,方才安布雷拉的雇佣兵正是在开始战斗之前先要把他们定性成信仰卫士团。众人皆怒不可遏,只有相对还算清醒的卡萨德心平气和地同对方交流着。他手边的牌太少了,徒劳地挣扎只能更快地走向灭亡。 “我们可以放心了。”他放下通讯装置,对着身后的岛田真司说道,“他们是吉欧特隆公司派来的人。” “……吉欧特隆公司?”岛田真司有些疑惑,“那群人不是应该跟着麦克尼尔才对吗?我们可没帮他们做什么as机甲测试项目。话说回来,麦克尼尔现在又在哪里?” tbc? OR6-EP3:巴比伦之囚(20) or6-ep3:巴比伦之囚(20) “不像是合格的样品。”套在深绿色迷彩服里的雇佣兵隔着护目镜仔细地打量着浑身沾满血污的阿拉伯士兵,“……宰了。” 他身旁的一名点了点头,举起步枪瞄准了这名阿拉伯士兵的头颅。见到敌人显然不打算给自己留活路,惶恐不安的阿拉伯士兵高声尖叫着,然而敌人根本不理睬他的叫喊,又或者是完全听不懂阿拉伯语。一声枪响过后,一切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一具脑袋开了花的尸体倒在沙地中,任由夏日的酷热微风卷着沙子覆盖还没凉透的躯体。 方才发号施令的这名雇佣兵摘下面罩,打了个哈欠。他的脸部呈现出上下分明的两种不同肤色,下半部分是原本的惨白,而上半部分则隐约透着病态的红润。这张带着两道伤疤的脸如果不经过仔细的保养,大概在几年后就会变成被纵横交错呈现出迷宫样貌的疤痕彻底覆盖的人间新艺术作品。过了今天没明天的雇佣兵们或许不会考虑这么多,他们并不怎么认真地估计自己在许久之后的生活——哪怕是养生专家也有英年早逝的时候。 下一名俘虏被拖到了他面前。无精打采的雇佣兵勉强地扯开上下亲密接触的眼皮,用漫不经心的眼神扫视着这个同他们为敌的不受欢迎者。孤零零地堆积在一旁的装甲车废墟旁的伊拉克士兵们的尸体已经很好地说明了刚才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但雇佣兵头目对敌人的那份恼怒并非是来自对所谓盟友的同情,再说他也不怎么在乎除自己之外任何人的死活。 “不是阿拉伯人?”脸上有着两道交叉疤痕的雇佣兵头目笑了,“……那说不定我们还算是同行了。美国人?还是英国人?” “我来自哪国对你而言很重要吗?”有着棕褐色头发的俘虏瞪着眼睛,“如果你有猜谜的兴趣,我也不介意陪着你玩一玩。” “每次看到有一个欧洲白人带着一大群阿拉伯人时,我都会感到非常滑稽。”雇佣兵头目摇了摇头,“就只是滑稽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了,世界没有任何改变,不过是过去的主宰者愿意换一套更好听的名头来为自己的支配进行粉饰罢了。”他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在右手中来回晃着,那手枪灵活地按照他的心意以不同的姿态在手指上舞蹈,“……要我说,就该做得更直白一些。” 他把手枪顶在俘虏的脑袋上,口中念念有词: “强者活下来,弱者去死,就这么简单。来,你猜一猜我心里正在想什么?猜对了,我就不杀你。” 年轻的雇佣兵头目期待着从俘虏的眼睛中看到哪怕片刻的恐慌,然而他失望了。敌人的眼神平静得如同波澜不惊的湖水,掩盖在淡然背后的那份凶狠却在那一瞬间让胜券在握的雇佣兵头目像是白日见鬼一般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他不得不为自己的疑神疑鬼而暗自懊恼,先在敌人面前丢了面子从来都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你会失望的。”俘虏轻轻地开口说道,“……你想看到我向他们一样……”他把目光投向了堆在另一侧的几具尸体,那些是抵抗到最后一刻力竭被擒获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向你求饶。那是不可能的。与其向你们这样的垃圾求饶从而延续自己的生命,光荣的死亡更符合我为自己拟定的结局。” “……我改主意了。”雇佣兵头目的嘴气歪了,“没错,我很失望,后果会很严重——我要让你求着我让你去死。把他带走,这是个很不错的实验品,总裁一定会很满意的。” 这里再没有什么值得他们注意了,不过那些装有白色巨人的大货车若是留在原地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同其他同事们商讨了片刻后,众人迅速做出决定,先将这些危险货物送到更远的地方,稍后再派遣能够秘密行动且不引起美军注意的支援部队及时地同他们会合。做完安排后,雇佣兵头目带着他们此行缴获的唯一战利品走向停在附近一处土丘旁的那架直升机,准备撤离这个随时会让他们暴露在美军关注下的危险地点。 刚跳进机舱,腰间的通讯装置就如催命符一般又响了。 “喂?” “stars-3,你刚才为什么不回答?”通讯器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我们最近的损失有点大,你比我更清楚。” “stars-4是无能,stars-7是倒霉,就这么回事。”被称为stars-3的雇佣兵头目满不在乎地说着,“他们都死了也无所谓,我们正好可以将一些更优秀的人员补充进来。对了,伊拉克人似乎被第三方势力算计了,现在他们被围困在拉马迪水坝附近,那地方已经被吉欧特隆的雇佣兵盯上,我们没理由为伊拉克军专门冒险。行了,有其他事情可以回去再说,stars-1。” 说罢,stars-3暂时关闭了通讯装置,他猜得出那位同僚一定会因为他的态度而不满并私下里向雇主报告,但那又有什么影响呢?财富?名声?地位?不,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享受强者应有的权利,仅此而已。唯独对那位总裁的追随,除了利益因素之外还掺杂着一点对理念的认可。 直升机很快地在空中隐去了外形,只为这片土地留下了狼藉一片的战场还有支离破碎的尸体。只有那具从中间被拦腰炸断的白色巨人尸体不见踪影,它已经被勤快的雇佣兵们装上了车子——这么重要的可回收利用垃圾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透过窗子俯瞰着满目疮痍的大地,这让stars-3的心情好转了不少。持有不同思想的人们正在这里拼杀得你死我活,那些看起来无比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理由听起来是多么地荒谬、毫无条理性可言,只有他们这些置身事外的局外人才明白。 “作为一个雇佣兵,你缺乏足够的警惕意识。”那个被蒙住眼睛的俘虏突然开口了,“轻率地把一个很可能藏着追踪装置的人带到自己的直升机上,简直是自寻死路。” “那很重要吗?”stars-3哈哈大笑,弄得前面的驾驶员连连摇头,“追踪器?告诉你,你的同伴们来多少,我们就会杀掉多少……尽管过来,我们正愁尸体太少呢。” 享受着支配他人性命的喜悦感的stars-3不会知道他在这名蒙着眼罩的俘虏【看来】是什么模样。一个无比高大、裹在黑袍中的影子笼罩着他,那某种非人意志的具象化形体的双手正搭在他的肩膀上。没有任何睁着眼睛的正常人能看到这一幕,反而只有被挡住眼睛的俘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难以形容的恐怖事物。 “麦克尼尔将军,我说过了,他们全都会因您而死。”李林的嘲弄声从前方传来,“如果你们不这么着急……也许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把这架直升机上的人都弄死,对你来说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麦克尼尔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如何利用他目前的处境,刚才的狐假虎威只能暂时骗得过stars-3,而且他确实没来得及把自己遭遇的意外告诉其他战友,这也就意味着众人届时将陷入群龙无首的窘境,“我迫切地需要这项服务。” “……连着您一起?”李林那张不断变幻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我拒绝。相反,我很有兴趣见证下一个奇迹。” 麦克尼尔知道李林永远不会【误解】某个概念,那答案只有一个:李林完全不想帮忙,甚至不想给他任何能帮助他脱离困境的提示。他沉住气,尝试着判断直升机飞行的方向以便确定自己最终的落脚点,到那时他可以从记忆中的美军基地分布位置来寻找最合适的突破口,从而瓦解安布雷拉的阴谋。对了,还有博尚,那个代号为stars-1的博尚一定能为他提供不少帮助,想必威斯克做梦都意识不到安布雷拉里藏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不稳定因素。 stars-3摆弄着从麦克尼尔身上搜到的那盒香烟。他细心地观察着上面的每一个文字,想要借此推测出这个白人的真实身份。伪装成另一伙伊拉克士兵的不明武装人员的身份暂时无从考证,也许确实是一名美军带领着一批伊拉克士兵外出巡逻……倘若能从个人物品上找出证据,情况也许会好得多,但这些阿拉伯语最终让他选择了放弃。 “……你抽烟吗?”stars-3把装着香烟的小盒子放进自己的口袋里,随口问道。 “不。” “那你怎么还带着一盒香烟?”听到对方的答复,stars-3感到有些惊讶,“也是捡到的?” “我用不着,但是我相信我身边有些人用得上。”麦克尼尔决定实话实说,他在这个问题上瞎编一些谎言并不能让他的表述听起来更真实,“处在高度紧张的环境中,每个人用来保证清醒和振奋自我的方法都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确实很喜欢抽烟。” 真是个怪人,stars-3不由自主地想着。走上战场的士兵们或多或少会在某个方面表现得异乎寻常,然而专门带着一盒香烟只为了给别人使用这种行为让他根本无从理解。这又该算什么呢?只利他而不利己?不,那种人根本活不到现在,更不可能在残酷的、每时每刻都需要做出抉择的战场上活下来。 直到这时,一直怀着轻蔑之心对待这些被他们轻易击溃的散兵游勇的stars-3终于认真了一些。每个士兵都有一份自己的故事,而让这个俘虏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又会是什么故事呢? “你是不是在想,【这人带着一包烟只为了给别人抽,简直不可理喻】?”对方异常的沉默让麦克尼尔有些不安,他需要试着和敌人建立一种稳定的关系,哪怕是互相利用。监狱里也不乏专门为狱警办事的牢头狱霸,尽管这么类比似乎对麦克尼尔是一种侮辱。 stars-3心虚地挺直了腰,没有立即回答。言多必失,再加上这俘虏看起来又不像是等闲角色,要是自己为了寻开心而多说的几句废话把组织里的机密暴露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虽然时时刻刻把自己放在强者的位置上,stars-3很清楚那些被认为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安布雷拉迄今为止的行动能够高度保密,靠的不是什么绝对忠诚的战士,而是一些闻到血腥味就兴奋的鲨鱼。当这些贪婪的鲨鱼为安布雷拉啃食了特定的目标后,它们也将永远地从优胜劣汰的食物链中退场。 坐在他身旁的其他雇佣兵们正在讨论一些事不关己的花边新闻。从伊拉克最近发生的袭击事件,到合众国本土出现的奇怪瘟疫,还有吉欧特隆公司的股价波动……每一个消息都能让这些无聊的雇佣兵们兴奋好一阵。这里不是他们平日休息的基地,而且他们也不能在直升机上打牌,除了自己找点乐子之外,便是要首先学会打发无事可做的时间。 “star-3,现已查明拉马迪附近状况。”stars-1的呼叫又来了,这一次stars-3没有片刻怠慢,他忙不迭地从腰间拔出通讯器,将其放在耳边,“据称是未知人员使用同种病毒袭击了拉马迪水坝,但我方先头部队在调查过程中遭遇了吉欧特隆雇佣兵的伏击而败退。我已经安排stars-8去处理这件事了,而你们要随时待命以支援战场。” “需要我赶过去吗?”stars-3有些忧虑地向西南方向望去,他看不见拉马迪水坝,不过他能猜得出那里发生的事情对安布雷拉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可是,我找到了一个很有价值的实验样本。” “有没有价值,那是专家和总裁说了算的事情。”stars-1生硬地答复道,“算了,你总是喜欢在战场上捡回来一些没用的东西。让那个人把自己的身份报出来,我在这边听着。还有,下次你再随便把身份不明的东西送回来当实验品用,那我一定会把你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总裁。” 这些威胁并不能让stars-3提起什么警惕性。他把通讯器递到麦克尼尔的脑袋旁,让麦克尼尔自己报出姓名。 “尼尔·所罗门,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麦克尼尔相信博尚能立刻领会他的用意,“就这些。等这事结束了,我要找我的律师起诉你们。” “听到了吗?吉欧特隆公司的人。”stars-3冷笑着,“原来他们的胆子也不小啊,竟然干得出让雇佣兵冒充正规军这种事。上次那个没什么价值的as机甲测试团队可真是让我扫兴,好在咱们最后把他们丢出去了。” “胡来。”迪迪埃·博尚的声音中明显带着一丝慌乱,至少麦克尼尔听得出来,他不确定就坐在他面前的stars-3能否察觉到同样的异样之处,“……这次我得亲自检查你送回来的东西。如果stars-8联系你,你就在最近的基地办理一下转接手续,然后马上赶去支援。” 麦克尼尔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既然博尚知道了他的处境,他就不会孤立无援地承担随后发生的一切,而且说不定还能更快地摸清安布雷拉的计划。他必须承认,自己在短时间内连续两次死里逃生,简直是上帝保佑。如果说没被stars-4的as机甲引爆钯反应堆时的大爆炸给炸死还算得上是λ式驱动仪的功劳,这一次他没被stars-3当场枪毙就纯粹是他本人的运气使然了。 但是,stars-3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着。不知是方才博尚颐指气使的态度激怒了他还是其他因素对他的好心情形成了干扰,通讯结束后没多久,他就摆着一副能将活人硬生生地吓死的表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那模样让附近的雇佣兵们的窃窃私语也停止了,没有人想得罪大权在握的头目们。 幸运的是,直到直升机平安无事地落地的那一刻,stars-8的呼叫始终没有传来。机舱舱门打开了,几名雇佣兵押送着麦克尼尔跟随stars-3继续前进,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处坐落于山谷间的小型基地。然而,从高空向下观察,即便是最熟练的情报人员也会将其误认为农田。这其中有多少伪装工作,只有负责建设基地的安布雷拉成员才知情。 stars-3离开了停放直升机和供垂直起降运输机使用的机场,向着不远处的一处山洞走去。山洞旁已经有一名穿着同等型号装备的雇佣兵迎上来,两人见了面,连招呼都没打,各自错身向着另一侧走去,只是被其他雇佣兵押送着的麦克尼尔被留在了原地。 “送到17号实验中心。”迪迪埃·博尚对着旁边的雇佣兵们说道,“……你们没去过?那我带他过去。” 他带着麦克尼尔乘上了附近的一辆运输车,将麦克尼尔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自己开着车子向山洞内部前进。等到他确认车子已经远离了其他人员的视野时,迪迪埃·博尚才逐渐放缓前进的速度并把挡在麦克尼尔眼前的眼罩取下。 “你可真狼狈。”他叹了一口气,“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之一。我简直没法形容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惊讶和茫然……” “这里是什么地方?”麦克尼尔顾不得向对方道歉或是感激博尚及时伸出援手,“我们一直找不到安布雷拉的基地。” “靠近伊朗的土耳其边境地带,离格鲁吉亚也很近。”博尚重新把双手放回方向盘上,“跟你说了也没用,你总不可能说服美军偷偷地越境在土耳其人的地盘上活动……吉欧特隆公司的交情也不是万能的。另外,连我也不清楚安布雷拉在这附近占据了多少个基地。” 迈克尔·麦克尼尔本来想对博尚说一些乐观的方案,但博尚的颓废态度极大程度地感染了他并让他也变得有些悲观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原本策划了一次精妙的袭击方案并且即将揪出那些同安布雷拉勾结的败类,没想到却在最紧要的环节遭遇了意外……而且那还会让从头到尾参与此次行动的黎凡特旅成为被问责的对象。卡萨德固然能从灾难中逃脱,除却贫困落后的家乡之外再无所依的黎凡特旅却无法逃避,而这些只为了保卫家乡而战的勇士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 他想做些什么动作来表示自己现在的窘境,不过被安布雷拉雇佣兵们捆成了粽子的麦克尼尔现在也只有头部还能勉强转动。 “你不用担心……我这不还活着吗?” “你只是运气好而已,麦克尼尔。”博尚叹了一口气,“stars-3那家伙……非常喜欢把一些意志顽强的俘虏抓回来做实验,所以从总体上来看,落入他手里的人活下来的概率反而高一些。今天要是换成别人主持那个行动,你就必死无疑。下次别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了。” “比起在敌人的心脏地带潜伏着的你经历的一切,我所承担的危险算不得什么。”麦克尼尔事后回想自己的经历时也出了一身冷汗,但他至少还活着,而活下来的人有理由把未完成的工作进行到底,“对了,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前任stars-2,后来被认定在任务中失踪,但也有证据表明他伪造了自己的失踪并暗中投靠了吉欧特隆公司。”博尚先向麦克尼尔介绍了一些关于这个俄罗斯人的信息,而后又开始责怪麦克尼尔此次考虑不周,“同样的幸运不会再有第三次了,麦克尼尔。”他严厉地警告麦克尼尔,连他本人也没有什么协助麦克尼尔从此处逃脱的计划,“你从那场大爆炸中死里逃生,又逃避了被枪毙的命运,可是这里……是真正的人间地狱。不管你多么顽强或是幸运,在病毒面前都是平等的。” 车子停在了一处电梯旁,那开放式的电梯井远远望去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无底深渊。 “我可不这么认为。”麦克尼尔活动着逐渐变得僵硬的脖子,“有个叫查尔斯的皇帝对我说过,人呢,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他这话固然是胡扯,可我猜我也许在某些方面更幸运一些。放心好了,如果我死了,李林大概也不会继续找你们的麻烦。” 博尚把眼罩重新给麦克尼尔套上,然后牵着麦克尼尔下了车子、走向那处电梯。不管麦克尼尔如何乐观,那都无法让他提起半点积极的态度。想必麦克尼尔在真正了解下面的恐怖之后,也会改变态度的。 他当然不可能坐视麦克尼尔去送死,可眼下他也没有任何成型的计划,那全是由于他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麦克尼尔自投罗网的情况。严格来说,这比自投罗网还糟糕——若是麦克尼尔所言非虚,安布雷拉恰好在麦克尼尔执行计划的最关键一步打断了他。问题远远不止于此,最多一个月之后,吉欧特隆公司和美军就会发现麦克尼尔已经失踪,而私下处置此事的埃贡·舒勒首当其冲要承担责任。 “你可真是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啊。”他苦着脸对麦克尼尔说道。 “您的假期也该结束了。”麦克尼尔的沮丧不知什么时候又消失不见了,“是该您出来做热身运动的时候了。” or6-ep3 end? OR6-EP4:歌利亚(1) or6-ep4:歌利亚(1) 埃贡·舒勒把桌边的台灯拉得离桌子更近一些,好让他能够更清楚地看到照片上所拍摄的景物,尽管他知道这么模糊不清的照片得用更加数字化的处理手段而不是用人眼来从中发掘更多的信息,但他又不能轻易地把照片交给别人。在他身边徘徊的那些聪明人——无论是自封的还是有真才实学的——都会在舒勒尝试着找他们帮忙时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 他过于投入地翻来覆去地看着照片,这份专注过去只会出现在他的研究工作中,若是旁人见了他以这副聚精会神的模样坐在办公桌前发呆,怕是也会惊讶得无所适从。外面的不速之客蹑手蹑脚地拉开了虚掩着的屋门,静悄悄地向他走来。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停在了离舒勒只有半米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仍然埋头工作的光头学者。 反常的寂静终于让舒勒感到了异样。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同另一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年轻的瑞士人很用力地把眼睛向上翻,露出了眼球下半部分的大片眼白,这用力过猛的警惕态度使得他看上去像极了某种两栖动物。确认了来人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危险后,舒勒才慢悠悠地将头低了下去,以原来的姿态继续从各个不同的角度观察着照片。 “看来你这里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岛田真司仍然站在舒勒面前,“也许你该向你的雇主申请扩大办公室的规模。” “你误会了。”舒勒不动声色地指了指放在附近的另一把椅子,“我一向欢迎你的到来,哪怕你跟我们已经分别了足足数月也无所谓。这里用得上你的聪明才智,我们也迫切地需要你加入这场胜算不大的战争,岛田。” 舒勒的专注引起了岛田真司的好奇心,重新换上了白大褂的斯文日本学者尝试着凑近些去看清照片上的景物,然而他很快意识到照片模糊得让人头痛。于是,他又往前靠近了一些,直到头部和舒勒的光头撞在一起的时候才停下来。这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对于光头青年而言却不亚于一种令人恼火的把戏。被岛田真司那茂密的头发扎得心烦意乱的舒勒很友好地按着对方的脑袋并将其推回到了座椅上,然后继续看他的照片。 “做你自己的事情。”埃贡·舒勒说道,“吉欧特隆公司应该为你安排了相关的项目……这还是多亏我劝说他们同意留用你,你在信仰卫士团的研究案例对吉欧特隆公司来说很重要。” “没有意义。”岛田真司摇了摇头,一如既往地露出和善的笑容,“线索全都中断了——伯顿是这么和我说的。虽然我不太愿意承认,麦克尼尔确实是那个必不可少的角色,现在他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之间想要有效地协调各项行动,似乎有些困难。” “那你试一试。”舒勒把手中的照片丢给了岛田真司,随即向后舒适地倒在椅子上,晃着这张价值不菲的真皮座椅,“……我几乎搭上了这个身份全部的前途才把麦克尼尔失踪的消息给封锁下去,但是没了他居中协调,美军、黎凡特旅还有吉欧特隆公司这三方的资源根本没法得到有效的集中利用。他远离我的视线之前,曾经对我说他要按照博尚留下的这一条暗号去行动。” 远离了沙漠环境后,岛田真司第一时间洗掉了身上全部的伪装,完全恢复了正常的东亚人外表。随后,他在舒勒的协助下获得了吉欧特隆公司的担保并顺利地成为负责研究安布雷拉生化武器的项目负责人之一,促成这一结果的要素中有多少是舒勒的游说所起到的作用,只有舒勒自己才清楚。正如舒勒所说的那样,麦克尼尔【恰到好处】地失踪所引发的一切混乱全得他来承担责任,其结果是他险些耗尽吉欧特隆公司的信任和耐心,要不是哈罗德·布朗很看重明年全面投产的9型as机甲的前景,也许舒勒已经被丢回美国本土问罪了。 换作是岛田真司,他大概不会这么尽心尽力地为其他人服务。仅凭这一点,岛田真司暂时还不想辜负舒勒的投入和期待。 “……这是用as机甲的单分子切割刀在墙壁上留下的痕迹吗?”他用左手拿着照片,右手扶住眼镜,“好,我承认自己现在还没看出来它有什么含义。” 照片上总共有四个图案:第一排从左到右分别是一个叉号和一个圆圈符号,第二排的图案从左到右的顺序则同第一排完全相反。仅凭这个奇怪的构图,岛田真司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也难以想象麦克尼尔怎能被这么简单的东西驱使着制定更加危险的计划。那个大胆的袭击行动的经过至今还是他的噩梦,若不是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在最后一刻赶到了现场,包括岛田真司和卡萨德在内的所有黎凡特旅一方人员都会成为安布雷拉的枪下亡魂。 图案本身被刻在了侯赛因空军基地的地下秘密设施中,这是后来麦克尼尔对舒勒转述的。然而,那座设施已经伴随着安布雷拉as机甲的自爆而被彻底摧毁,现在舒勒就算想要返回现场仔细地观察图案也没机会了,他只能反复研究麦克尼尔用as机甲拍摄下的且侥幸未受到严重损坏的图像资料,而这终究不是他的强项。把照片交给其他人?不,那从来都不是舒勒的备用选项,他宁可自己继续冥思苦想也不能将他们共同的秘密暴露给不怎么值得信任的外人。 “你不用担心他。”岛田真司彻底放弃了,他将照片还给舒勒,没忘了安慰整个团队中最早和麦克尼尔并肩作战的学者,“那家伙……是那种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能努力活下去的人物,我从他身上看到了那种旺盛的斗志。就算哪一天咱们都遭遇了意外,他也还会继续战斗下去。” 舒勒木然地点了点头,挥手把岛田真司打发走,自己把照片揣进大衣口袋里,也打算离开办公室到外面去监督其他人的工作。他不能表现出更多的慌乱,那只会让敌人开怀大笑……但是,他们现在又有几成胜算呢?看似巧妙的反击策略被敌人打中了要害,结果让所有人都陷入了自身难保的窘境之中。舒勒需要为人员的失踪负责,黎凡特旅则必须解释他们是怎么牵扯进入那场混战的。 当然,还有从安巴尔省北方疫区返回后就变得异常沉默的伯顿,他恐怕也在这个过程中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 麦克尼尔下落不明,可这没法给其他人的生活带来任何影响。莫说是他失踪了,就算他死了,别人的日子也要照常过下去。多一个人或是少一个人,不会在营地里造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影响,只有少数几个人还经常把麦克尼尔的名字放在嘴边。 埃贡·舒勒板着脸走向机库,半路上又停下了。他不知道自己去那里要做什么。瞒着麦克尼尔搜集了足够数据的辅助ai、更先进的激光瞄准系统……这些都伴随着麦克尼尔的失踪而失去了价值。换个人也能使用这些装备,这倒是不假,但舒勒并不认为这里还有谁比麦克尼尔更能灵活地使用λ式驱动仪。尽管岛田真司上个星期还信誓旦旦地说λ式驱动仪的工作原理可以用心灵科技的部分理论来解释,舒勒只当对方在夸口胡说。 有一个健硕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舒勒博士,我们还不能休息。”彼得·伯顿顶着两个再明显不过的黑眼圈,他的模样相比上次同舒勒见面时又憔悴了不少,“……得回去继续工作才行。” “我们没有计划。”舒勒停下了返回的脚步,“没有计划,做再多工作也只是浪费时间。现有的工作还需维持下去,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等等,说不定我们可以换一个方向……”伯顿见舒勒已经打了退堂鼓,急得寒毛直竖。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刚从安巴尔省北部的疫区钻出来就听说麦克尼尔下落不明时的恐慌简直没人能够理解,而且更糟糕的是他还是从头到尾置身事外的唯一成员,“跟我来。” 不像酷爱锻炼肌肉的岛田真司,舒勒那瘦竹竿一样的身体完全挡不住彼得·伯顿的怪力。没过多久,瘦削的瑞士光头学者就被伯顿拎到了机库附近,一路上他们没少迎来美军士兵和吉欧特隆雇员们的诧异目光。从来没人敢这么对待舒勒:舒勒的上级当中没人有这么大的力气,而职务比舒勒更低的人又不可能这么做。机库中忙碌的吉欧特隆公司雇员、机械师、工人等见状,以为舒勒同美军之间起了争执,于是一拥而上想要围攻伯顿,但都被舒勒劝走了。看这些雇员的架势,要是伯顿继续提着舒勒的衣领,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过机库里那些拿着金属工具的壮汉。 靠近机库外侧的架子上,忙碌着的机械师们正在将as机甲的不同零部件拼接到一起。舒勒便同伯顿一并走到架子旁,略带忧伤地望着架子附近所有焕然一新的装备中唯一有些老旧的驾驶舱模块。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伯顿摩拳擦掌,“项目还没中止,不是吗?让我来,给我制造一些自由活动的机会……敌人在我们这一边也有他们的卧底。我猜博尚给麦克尼尔留下的那个图案的意思是,我们之前以为是错误的方向也许有一部分是正确的,而我们一直认为正确的方向反而只是敌人用来转移注意力的靶子。当然,从总体上来说,两个方向都是正确的,只是我们过去太关注一方而忽视了另一方。” 舒勒盘起双臂,心虚地左右张望。 “卡萨德也这么说。”他把自己的心思藏在那薄薄的眼镜片后,仿佛这个并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个人物品当真能让外人看不出他心思一样,“他在疫区受到了美军的攻击,在那之后他就被迫带着自己的部队后撤。” “我们在那里遇到了一种新型的巨型白色僵尸。”伯顿如实把自己的经历向舒勒说出,“但是,虽然我们后来成功地控制了疫区核心地带并且阻止了不知情人员的涌入,我直到现在仍然认为那是敌人已经在安巴尔省北部的疫区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并决定放弃那片阵地。舒勒,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在其他地方见到那种有着苍白皮肤的巨人僵尸,这也许只能说明敌人的研究工作恰好结束了。” “现在我们这里有岛田,情况会好转一些,也许能够扭转过去几个月的被动。”舒勒决定用工作消除自己的不安和紧张情绪,他指着附近的另一架as机甲,让伯顿去进行测试,“先别想这些了,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确保自己的安全,然后再想办法找出麦克尼尔的位置。” 缺失了重要测试驾驶员的团队一如既往地运作着,甚至变得比以前更活跃了一些,这或许要归功于彼得·伯顿为项目团队带来了一种同麦克尼尔的死板截然不同的风气。为项目服务的工作人员们这时才注意到之前那个不起眼的辅助测试驾驶员是如此地令人愉快,这个喜欢开玩笑和享乐的家伙马上得到了一部分工作人员的拥护。等到上午的测试工作结束时,他成功地同团队中的大部分雇员混熟了,只有那些专注于技术问题的研究人员是他没法打动的。 舒勒从头到尾都在关注着伯顿的行动,刚到午饭时间,他就拦住了想要离开机库的伯顿,请对方和自己共同进餐。 “你有必要把自己的安排向上级报告,这样才能避免他们胡思乱想。”舒勒吃得很少,他活着的唯一目的似乎只有他那追逐真理的学术理想,除此之外的一切都需要为此让位。相比之下,彼得·伯顿则是人类各种简单而真实的欲望的化身,即便在食欲上也不例外——望着伯顿的餐盘里那堆积如山的饭菜,舒勒再次真实地认识到他同伯顿并不是生活在同一层次的人,“我对吉欧特隆公司这边的解释是,麦克尼尔在爆炸之后就下落不明……最可能泄密的,是那个代替他在医院里躺着的翻译。如果你觉得那人不可靠……就把他处理掉。” “明白。”伯顿用勺子挖起了一大块土豆泥,“我自己看得准,交给我就好。不过,我们该怎么协调卡萨德那边的行动?他最近不怎么愿意跟我联系了。” 那是显而易见的:卡萨德有袭击伊拉克军队的嫌疑。多亏最先到场的是舒勒预备支援麦克尼尔的吉欧特隆雇佣兵,这才让双方在事后统一口径将那支伊拉克车队的失踪和部分人员转化为僵尸解释为同信仰卫士团交战中发生的意外感染事故(卡萨德不认为直接指控对方和安布雷拉勾结是什么值得信服的说法)。这话别说骗过美伊联军,连卡萨德和舒勒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自那天开始,伊拉克军和黎凡特旅之间就出现了一道微妙的裂痕,双方再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保持着密切合作关系了。 卡萨德活动起来的时候看似随时都会暴露,真打算销声匿迹时却不可能有任何人找出他的下落。没了来自卡萨德一方的消息,彼得·伯顿成了情报上的瞎子,他有心要向当时匆忙地撤离了疫区的卡萨德赔罪并和对方配合找出藏在美军里的内鬼,然而卡萨德单方面装聋作哑已经快一个月了。这等反常现象让伯顿慌乱无比,麦克尼尔失踪已经让团队内人心大乱,现在卡萨德又突然陷入了无线电静默之中,带来的恐慌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借着庞大组织的力量同敌人较量,确实算不上什么本事。此时此刻,彼得·伯顿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们在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的协助下奋战了这么久,转瞬之间就被敌人打掉了全部优势。 他把勺子放在嘴里,用力地咬着,把这当做是敌人的头颅。食人症听起来可怕,但如果那可以给他一个名正言顺地把敌人抓来吃肉喝血的机会,彼得·伯顿决不会手软。麦克尼尔最好平安无事,不然伯顿就会用更加残暴的手段报复回去。 这顿索然无味的午饭花费了伯顿足足十分钟时间才吃完。他扫兴地把双手插在裤兜里,迈着旁若无人的步子前往琼斯上尉的办公室。半路上,他遇到了查理·袁少尉,于是又不得不停下来同对方聊了几句才继续赶去办事。 彼得·伯顿来到了办公室门前,轻轻地敲了敲外门。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回答,倒是门自己无声地开启了。伯顿从门外望进去,只见琼斯上尉呆滞地坐在椅子上,像极了瘫痪多年的植物人。 “长官。”他规规矩矩地走到琼斯上尉身旁敬礼,“吉欧特隆公司今天上午把叶海亚——” “伯顿中士,你来得正是时候。”琼斯上尉木然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光彩,“你说,该认定成失踪呢,还是认定为阵亡呢?” “失踪。”伯顿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们并没有找到他的尸体,而且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已经死了。” 听了伯顿的答复,琼斯上尉沉默不语。为一支军队处理各种后勤、补给问题,听起来简单,实则却并非随便什么人都能负责的工作。少了麦克尼尔这个管家,平日里没少从事各种交易的a连的后勤状况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变得混乱,这让刚从安巴尔省北部疫区得胜归来的琼斯上尉感到了恐慌。他决定把这项任务暂时交给麦克唐纳中尉负责,然而麦克唐纳中尉很快就以实际行动证明他在这方面的工作上缺乏天赋。重点不是找谁来代替麦克尼尔,而是换谁来担任那个职务都不可能做得和麦克尼尔同等程度地出色。 就连哈瓦少校事后都表示惋惜。 “麦克唐纳中尉也这么说,可是我想要把他认定成阵亡。”琼斯上尉试探着如此提议,却见伯顿脸色大变。他一瞬间便弄懂是伯顿会错了意,连忙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你也知道,麦克尼尔以前总是要争取将失踪人员认定成阵亡,这样死者的家属就能得到更多的抚恤金……他这么用心地为自己的战友考虑,我们也要多为他考虑才行。” “完全赞同。”伯顿顺坡下驴,只不过他心里仍然认为这时候草率地认定麦克尼尔已经阵亡会在将来或多或少地带来一些麻烦,“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军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尽管他那脾气不是总会讨人喜欢,但哪怕是最厌恶他的人也必须承认他总会在每个岗位上尽职尽责地工作,而且他从不耽误公务。” “唉,我们这里再也找不出这么称职的管家了。”琼斯上尉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回忆着自己和麦克尼尔共事的时光,双方之间既有真正的战友情谊也有利益上的互相勾结,这反而令他无论从哪一个角度都说不出麦克尼尔的半句坏话,“不过,想把他认定为阵亡的难度很大。如果到时候我们需要你来作证,你得帮个忙。对了,你是说,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被吉欧特隆公司放回来了?让他过来。” 伯顿本想把自己接替麦克尼尔去和吉欧特隆公司联合进行as机甲测试工作的事情告诉琼斯上尉,不过他并不着急立即说明事实,反正他可以等到琼斯上尉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之后再讲。他马上转身离开办公室,不一会就带着还身穿病号服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来到了琼斯上尉面前。事实上,陪同麦克尼尔一起行动的吉欧特隆公司雇佣兵团队中的所有人员都在大爆炸发生后被强制入院治疗,这反而给了舒勒偷梁换柱的机会——事后来看,这未必是明智的决定。 琼斯上尉让伯顿先到外面等候,然后扶着头发乱糟糟地缠成一团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来到沙发旁,让他看清那张只填写了一半的表格上的内容。 “我们现在正在对损失情况进行调查,你的证词至关重要。”黑人军官拍着艾哈迈德的脑袋,“迈克尔·麦克尼尔真的死了吗?你要说实话。” “爆炸那么大,没人能活下来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抓着自己的蓝白条纹长裤,“肯定是这样。” “好,你回去工作。”琼斯上尉直起身,摆出了一个送客的手势,“伯顿中士还在为那个as机甲测试项目操劳,你可以去找他聊一聊以后的任务安排。” tbc? OR6-EP4:歌利亚(2) or6-ep4:歌利亚(2) “老实说,我关心的从来都不是死了多少人,而是我们的行动踪迹有没有被敌人发现。”迪迪埃·博尚敲着桌子,这样一来他才能勉强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同事们认真地听他所说的话,“我们的工作从来都不是和敌人正面对抗,因此一旦我方的行踪被发现,抛弃暴露的据点和基地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间四周呈现出金属质感的会议室里有12张椅子,其中一半空缺,算上博尚本人在内,只有6个人在开会,而这6个人当中恐怕除了博尚之外没人会认真地把千篇一律的说教放在心上。代号不同的其他雇佣兵头目们唯独在不听博尚的话这件事上取得了共识,他们以各自的不同形式表现出他们对会议的心不在焉。经常以毫不掩饰的凶残姿态闻名的stars-3反而是最体面的那个,他只是把双脚搭在桌子上而已,比那几个直接把会议室当做了餐厅的同事好得多。 就算博尚再多说十倍的话,这里也不见得会多出一个听话的人。或许唠叨也是伪装的一种,当每一个雇佣兵头目都习惯了博尚的作风之后,他们一定会在真正的转折出现时惊讶得失态并失去正常处理事务的能力。 “你该少说几句了,stars-1。”stars-3掏了掏耳朵,“怎么确保剩下那10的人也被感染是专家们的问题,我们只管做测试。进化的道路上也少不了我们的位置,频繁地向后看只会让你落后于他人而已。” 博尚没理睬他,只顾着照本宣科继续说原先的内容。他不能真正意义上指挥这些雇佣兵头目,而且频繁地越俎代庖只会加大别人对他的怀疑。利用自己目前的身份逐渐地让安布雷拉的行踪暴露,从而为外部势力一举粉碎安布雷拉及其盟友创造条件,才是博尚看来最稳妥的手段。要不是麦克尼尔阴差阳错地落入了安布雷拉手中,他本来还打算继续蛰伏下去、只管在每个不起眼的细节为安布雷拉制造更大的隐患。现在,他必须在麦克尼尔丢掉性命之前想出更稳妥的办法来干涉。 法兰西绅士快速地背完了稿子,合上笔记本,套上挂在座椅上的夹克衫,迈着轻快的步子溜出了会议室。他向着岔路口的其中一处走廊前进,一直步行到拐角处的反射镜附近,确认其他同事没有跟随他一同前来,又在原地停留了几分钟,这才慢悠悠地沿着原路返回并走上了另一条岔路。在这座建造于土耳其东部边境地带山区的地下设施中,即便是最有方向感的人也会迷路,哪怕是持有设计图纸的工程师都免不了在死角里打转。 他步入电梯,按下了前往对应楼层的按钮,做了几个深呼吸。 “会没事的。”他安慰自己。 认真说起来,麦克尼尔给博尚留下了好印象多过坏印象。博尚一直认为他们双方有着许多共同点:对传统的重视、对剧烈变化的反感以及对某种较为固定的生活方式的坚持。唯独让他有些困扰的是麦克尼尔那过于不灵活的处世态度。虽然麦克尼尔三番五次地强调说自己也有着十分灵活的道德底线,然而在博尚眼里,那种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不仅称不上灵活,而且更接近刻板。事实上,麦克尼尔在某些问题上的执着程度偏执得让博尚感到惊讶。 他说不清这种执着是好是坏,至少自认为想法在许多方面都比较保守的博尚也不敢说他能像麦克尼尔这样坚决地遵守某些较为固定的信条。只要这些做法不会妨碍他们这些好不容易起死回生的老家伙接下来的生活,博尚愿意支持麦克尼尔的领导,前提是他本人保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权;倘若这些固化的方针严重地影响了大家的生存,那他就要另做打算了。 不管怎么说,他还不能放着麦克尼尔不管。没有麦克尼尔的协调,分散开的众人无法有效地分配和利用资源,这对博尚来说也是致命的。在这一刻,一切私人恩怨、一切个人观感上的好恶都必须让位于总体的利益。 电梯门打开了。博尚以相同频率的步伐向前走着,他很喜欢用规律的脚步声提醒周围的每一个人尽快地服务于本职工作,而且他从来都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同事因为失职被惩罚。在下一个岔路口,有着良好记忆力的博尚准确地认出了前往分析中心而不是实验室的那条路,他第一次认错路的时候根本搞不清楚安布雷拉不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设立警告标志和指示牌的用意。也许,这些细节被安布雷拉那位神秘的总裁认为是从常人中筛选可信任的帮手的参考条件之一。 “我听说n-11号实验品上发生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变化。”博尚来到其中一个房间,打开房门,开门见山地对里面的研究人员说道,“你们知道,这些变异现象必须被及时地——” “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异现象。”其中一个秃头的中年研究人员连忙向博尚纠正道,“准确地说,我们的分析结果表明病毒正在起效……但是,没有任何现象。这事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到困扰,为此我们正在组织进一步的实验和分析……” “我就知道——等等,你说什么?”博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没有变异现象?这不可能,即便那些暂时没有发病的人也只是成为了相当危险的病毒携带者。你刚才说,病毒已经起作用了,那么实验品身上不可能没有任何现象。” 研究人员们听了博尚的话,交头接耳好一阵,捉摸着该怎么向这些既是保护他们也是来监视他们的雇佣兵头目交差。当这些领着安布雷拉的高额薪水的研究人员们热烈地讨论着技术细节时,一旁的博尚冷眼旁观着他们上演的闹剧。他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人,而且也没必要认识,反正这些投奔安布雷拉的家伙从期货意义上来说早就是死人了。不过,凭着自己过去的经验,博尚坚信其中有一大部分人会因为具备对应的利用价值而被安布雷拉的敌人收留,那时该怎么面对这些为了理想和金钱而抛却良心的家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请跟我来。”还是秃头的中年研究员发话了,“这种现象过去还没有出现过。” 博尚点了点头,侧身为对方让出一条道路,而后紧跟在这名研究员身后,向着实验室一侧区域前进。像这样建造在山体内部或完全处于地下的大型实验设施,附近还有许多,其中一部分是周边国家的废弃军事基地,另一些则是安布雷拉买通了当地的大人物后以公开名义修建的——参加建筑工程的工人和工程师事后当然全都去见了上帝。不仅如此,目前仍然服务于安布雷拉的雇员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无法活着看到这场较量的结局:那些在战斗结束后变成了僵尸的as机甲驾驶员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这所有随时可能被抛弃的工具中,stars和科研人员的价值无疑是最高的。前者是安布雷拉用来执行作战任务的刀锋,后者则是那个宏伟蓝图的核心。没有了stars,安布雷拉无从在法外之地进行更多的实战测试;没有了那些抛却俗世的功名利禄而为安布雷拉效忠的专家们,那种据说能将人类带往下一个时代的病毒就不会出现。二者缺一不可,这使得安布雷拉甚至能够偶尔容忍他们的任性。 “最近……基地里的人手似乎变少了。”秃顶的科研人员唐突地说了一句跟工作无关的话,“他们被撤到其他基地了吗?” “没错。”博尚沉闷地回答道,他几乎可以预料到大量合作伙伴有去无回一事会让其他潜在合作对象提高警惕,以至于最近安布雷拉没法再像过去那样随便把并非精锐的外来雇佣兵丢在战场上了。作为团队核心的stars最近又有两人阵亡,一人被as机甲的钯反应堆炸得尸骨无存,另一人在安巴尔省北方疫区中心地带执行任务时遭到了美军突然袭击而丧命。“业务要拓展,人手也就分散了嘛。” “啊,那是好事。”中年研究员自言自语着,“快到了。” 经过了瞳孔扫描后,博尚和中年研究员穿过了前面的大门,向着前方夹在两个实验场地之间的走廊前进。半路上,博尚不经意地向两处实验场地内投去好奇的目光:右侧的封闭式场地里徘徊着十几具脸部呈现出病态潮红的僵尸,左侧的场地里则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僵尸或大型犬类的尸体。当他几乎走完了这段路程时,只听得右面传来刺耳的摩擦声,一具身高接近3米的巨人似的有着苍白色皮肤的僵尸步入了场地,向着那些摇头晃脑的红脸同类们走去。 那不是他们的目的地,附近这个状似手术室的房间才是。被满头大汗的研究员们包围在中间的麦克尼尔双目紧闭,看上去同那些被病毒感染后陷入了短暂昏迷并会在某个时间段以食人症患者的身份重新站起来的可怜人没什么不同。 “所以?”博尚歪着头,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本应平齐站在地板上的双脚也不规律地颤抖起来,“你想说什么?” “使用最新毒株对n-11实验品进行感染后,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让我们难以理解。”中年研究员指着躺在手术台上的麦克尼尔,“首先,抽血检测结果证明病毒成功地入侵并正在发挥作用,而且这不同于病毒携带者的慢性感染。”说着,他招呼刚从手术室走出来的一名研究员去拿记录文件,“……持续跟踪检测结果证实他在注射制剂后的很短时间内就被感染了,病毒扩散到全身并入侵了包括脑部在内的所有主要器官。这些结果基本证实发生在他身上的是可以被归类于那90的急性感染,可是他至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症状来。” 一直为麦克尼尔的性命而担忧的博尚这下子也弄不清楚了。他最担心的事情是麦克尼尔被送进实验室之后变成僵尸,那样一来万事休矣,幸好安布雷拉的内部实验数据已经证明人群中大概有10的人不会患上食人症,如果麦克尼尔足够幸运,博尚就不用为麦克尼尔即将变成僵尸而苦恼了。尽管博尚觉得眼下的情况勉强处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他实在为麦克尼尔身上发生的变化而忧虑。安布雷拉都不一定能弄清楚的事情,其他人就更不一定能找出答案了。 “他一直这么沉睡吗?”望着昏迷不醒的麦克尼尔,博尚好奇地问道。 “我们一致认为让他继续睡着比较好。”人到中年的秃顶研究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起来他确实很安静、很配合我们的测试,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试图逃跑,但是所有在他身边的人都会被他的眼神吓得颤抖。所以,我觉得还是最好别让他打扰其他人的工作心情。” “把他扔到隔壁的18号实验场。”博尚抬起戴着深绿色手套的右手,抓了抓右侧脸颊上的灰尘,“睡觉的半死人怎么可能表现出异常症状呢?” 他顿了顿,用更小的声音说道: “……万一这是个更大的进展呢?你也不想让其他人抢走你的功劳,对?那就听我安排。” “当然。”中年研究员腼腆地点头同意了博尚的说法,“……放心,其他人就是来问,我也不会随便说的。” 博尚松了一口气,他转头离开了手术室,向着被他点名的那座实验场地走去。为了检验经过不同版本病毒感染后的食人症患者(无论是人还是其他动物)的真实活动状况,把他们放在实验场里进行观察是这里的研究员们常用的手段。说实话,博尚总觉得这跟埃贡·舒勒研究v型细菌感染者时的手法有些相似,他一时间竟然弄不懂舒勒生前是不是真的没研究过生物学了,也许那只是瑞士人的自谦。 他就站在这里嚼着安布雷拉自制的口香糖,等待着麦克尼尔的出现。 “呸,这口香糖吃起来像骑兵的马靴。” 原本空荡荡的实验场里一侧的活动门打开了,穿着安布雷拉给实验品专用的黑色大衣的麦克尼尔一脸茫然地从门中走出。他的左脚刚迈出大门,那门就在他身后关闭了。为自己当前的处境而疑惑的麦克尼尔无意中在上方的玻璃附近捕捉到了博尚的那张脸,他平静了下来,只站在原地,等待着对方的安排。 他沉睡了多久?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从他进入这座实验室的第一天起,他的记忆就不是连贯的,那只是由几个碎片勉强拼接而成的马赛克。他依稀记得兴奋的研究员们争先恐后地在他身上尝试着使用那些仅供测试的新型变异毒株,因为任何病毒进了他的体内就如泥牛入海,半点回响也没有。虽然没受什么虐待,大量抽血和取样分析却也并非善待,而且麦克尼尔有理由认为光是这些遭遇足以让他总结出新的酷刑手段来。 “他在看着我们呢。”躲在博尚身后的中年研究员有些犹豫,“……谁也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释放cf-2型实验品。”博尚对着操作台上的工作人员下达了指令,这命令引起了众人的惊呼,“……别犹豫,只管执行命令。” 半分钟后,实验场另一侧的活动门也开启了,从里面走出的是一具穿着白大褂的僵尸。这个僵尸同麦克尼尔之前所见过的所有僵尸都不一样,它的皮肤呈现出瘆人的红色,面孔也远比那些看上去至少还像正常人的僵尸更加扭曲。不仅如此,空荡荡的衣袖和裤腿提醒着麦克尼尔,这家伙的四肢出现了不正常的萎缩。 刚进入实验场,有着红色皮肤的僵尸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着麦克尼尔奔来,一路上张牙舞爪,样子无比狰狞恐怖。 “打个赌。”离博尚最近的工作人员无聊地敲着控制台,“两盒罐头,赌这家伙能活过半分钟。” “我不赌。”博尚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把口香糖吐出来,随地制造垃圾又不是他的作风,“但我挺愿意看你赌输。” 一部分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麦克尼尔的命运,另一些人却没心思提醒他们根本不必在麦克尼尔的存活时间上做文章。转瞬间,皮肤呈现出病态红色的僵尸逼近了麦克尼尔,他的鼻孔和嘴巴里几乎能够吐出蒸汽。面对着敌人的来袭,麦克尼尔轻巧地向侧面躲避,随即用右臂钳制住了敌人伸向自己的同侧手臂,左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那只枯瘦手臂的关节处敲击。一声脆响传来,感受不到疼痛但明显被激怒的僵尸嚎叫着试图抽出被麦克尼尔挟住的右臂,同时那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常人的脸皮抓掉一大块的左手已经向着麦克尼尔的头颅袭来。 僵尸的攻击半路上就告吹了——被麦克尼尔踢中了腿部的僵尸顺势向前滑倒,故伎重演的麦克尼尔借机揪住对方另一条还能活动的手臂,轻而易举地将其折断。双臂全部脱臼的僵尸现在彻底成了砧板上的鱼,这个身披白大褂的前研究员踉踉跄跄地想要用双腿站起来,然而他的无能狂怒反而给了麦克尼尔发起致命一击的机会。当他的头部上升到了恰当的高度时,麦克尼尔猛地逼上前去,双臂抱住那头颅用力同时向相反方向扭转,扭断了僵尸的下颌骨。 等众人意识到僵尸的脑袋被麦克尼尔折断之后,已经是两分钟之后了。所有人都觉得麦克尼尔必死无疑,除了迪迪埃·博尚一直站在窗户前观察外,其他人早就回到控制台附近去聊天了。下方传来的打斗声完全停止后,众人起初还以为这个僵尸由于【不饿】而没有进食的想法,结果他们很快就发现情况和他们预想中的完全相反。 “真让我惊讶。”谢顶的中年研究员揪着额头两侧仅剩的那一撮头发,“是力量和反应速度都得到了增强吗?但是体检结果里并没有能证明相关变化的数据。” “我也不认为他的力气变大了或是其反应更灵敏了。”博尚皱着眉头,“进行下一项测试。全体人员注意,仔细观察n-11实验样本在同其他样本战斗过程中的动作。” 这次他们放进去的是一条被病毒感染的大狗,这些犬类在实验中表现得比患有食人症的人类更加凶猛,而且也更危险。人类自身用来攻击敌人的手段匮乏得很,而且他们也不是什么合格的捕食者,但犬科动物就不一样了。精选出来被用于动物感染实验的德国牧羊犬更是如此,也许就连真正的僵尸都会在赤手空拳地面对它们的时候感到—— 中年研究员手里的笔记本掉在了地上。尽管他不明白下面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么,而且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或许他终于拿出了能够让安布雷拉给他一笔丰厚赏赐的研究成果。那条可怜的大狗,假设它还保有一点捕食者的尊严的话,大概会因为自己被麦克尼尔按在地上暴打狗头而羞愧得当场自尽。谁也说不清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大部分人只看到麦克尼尔躲开了大狗的飞扑并从侧面踢中了狗肚子,紧接着这条大狗就只剩下了被麦克尼尔痛打一顿的戏份。 “stars-1,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他身上发生的变异让他获得了某种超出正常身体指标所能衡量的范围之外的能力呢?”其中一名仔细记录下了麦克尼尔的搏斗过程的研究员提出了一个新的思路,“你们看,他在这两次战斗中,躲开了其他实验样本的全部攻击,而且完全没有受伤。如果我们把画面放大看……” 细心的研究员调出了刚才的录像,将麦克尼尔的活动规律指给其他人。 “……恰到好处。”他如此形容着,“躲避敌人的攻击时,他完全没有为了避险而过度后撤。相反,所有的行动都是恰好能够让他躲开对手的攻击。” “你是说,他对身体的实际控制力增强了?”博尚琢磨着,“有这回事吗?肌肉数量摆在那里,人的极限也是被固定好的。难道他的体内还会凭空多出许多神经细胞不成?” “这可说不准。”秃顶的中年研究员也起了好奇心,“……非洲埋藏的秘密太多了,像是我们所使用的食人症病毒,还有已经被整合的埃博拉病毒,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人们无法想象的东西。有机会的话,我们该去非洲做些研究才行。” “同意。”博尚乐了,他想起了那些服务于eu的非洲人,“进行第三项测试……释放t-6型实验样本。” 活动门几乎是从里面被撞开的,有着苍白色皮肤的巨人出现在了麦克尼尔面前。 “……博尚,你够狠。”麦克尼尔喃喃自语着,“那我也得认真一点才行了。” tbc? OR6-EP4:歌利亚(3) or6-ep4:歌利亚(3) 彼得·伯顿躺在遮阳伞下,无精打采地抽着烟。看到他这副懒散的模样,其他忙碌着的人们也不自觉地感受到了更多的疲惫,他们想要坐下来像伯顿那样休息,然而他们肩上所承担的责任并不允许他们那样做:比起专门测试as机甲性能的测试驾驶员,维护as机甲的机械师、工人还有需要时刻根据测试数据调整进度的技术人员们的头脑和躯体一刻都不能松懈下来。也许有些机械师同时还是水平相当优秀的驾驶员并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分担测试者的工作,反过来的情况倒是很少成立。 “来休息一阵。”伯顿懒洋洋地向舒勒打招呼,“这么热的天气……你们也不怕把自己热得脱水。” “托您的福,我们最近的赶工速度以惊人的比例下降着。”埃贡·舒勒抱着一大摞文件,他那颗光头上涌出的汗水几乎能给他洗个澡,“根据我们的专业管理人员的分析,你本人的懒惰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喂,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伯顿愣住了,“像麦克尼尔那样的工作狂难道就能让你们全都活跃起来吗?得了,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的研究项目都是在科学原理指导下运作的,那么还有个基本原理是……人总是会累的。”说着,他把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的香烟又递到嘴边,“适当放松一下,不会耽误工作的。而且,你是这里最勤奋的人,我觉得你可以不必花那么多时间改进你新研发出来的那个雷达……” 光头的瑞士学者摇了摇头,只顾抱着文件回到在野外搭建的工作平台旁。伯顿是一个合格的驾驶员吗?答案是肯定的:事实上,彼得·伯顿在作为军人的各项战斗技能上表现出的实际水平即便略逊于麦克尼尔一筹,他相较其他同事而言仍是具有压倒性优势的精锐战士。真正造成工期受到影响的因素,正如舒勒所说的那样,并非是伯顿的个人能力不足,而是伯顿本人给项目团队带来了一种负面影响。 “我不能闲下来。”舒勒重复道,用左手食指指着悠闲自在的伯顿,“敌人的隐形部队无处不在,如果我们不能研究出反制光学迷彩的设备,一切反击都无从谈起。” “你说得对,我承认。”伯顿叹了一口气,“那……我该怎么做?帮你计算数据还是研究模型?老兄,我做不了这些,那我总不能在你做研究的时候一直到你身边练举重来证明我很用心?” “你躺在这里就是对其他人最大的影响。”舒勒严肃地咳嗽了两声,“站起来。” 这些日子里,他们将一切可能同安布雷拉有关的武装人员列为了目标。不管是信仰卫士团,还是那些态度模糊不清的部落武装,谁挡在他们的道路上,谁就是他们的敌人。吉欧特隆公司乐见其成,而且哈罗德·布朗也认为这样大动干戈或许能够将一直活跃在阴影中的安布雷拉更早地揪出来。 如果舒勒和伯顿的工作仅仅是为吉欧特隆公司完成新型as机甲的测试,那他们不仅可以像现在的伯顿一样躺在遮阳伞下,甚至能够直接丢下手头的工作并返回安全的后方基地中直接给自己放个长假。论项目本身的进度,即便再耽搁一些也不会给舒勒造成影响,然而他们还要在多方关注之下寻找麦克尼尔的下落,这就为两人出了个难题。此外,疑似为安布雷拉服务的博尚没法给他们提供任何情报,而卡萨德干脆自拉马迪水坝一战后销声匿迹,这一切都令伯顿的情绪越来越低沉,他不得不依靠一些夸张的作派掩饰自己的不安并让那些因他取代麦克尼尔而感到不满的家伙放松下来。 麦克尼尔失踪了,而且一个多月来杳无音信。同卡萨德一起执行任务的岛田真司回忆说,麦克尼尔那时正打算带队伏击一支运送着可疑货物的伊拉克部队。结果,麦克尼尔和被派去的黎凡特旅士兵全部人间蒸发,同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些伊拉克士兵。美伊联军更愿意将事件定性为信仰卫士团的袭击,这样一来他们就不用构思其他理由去解释大量士兵的失踪了。反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信仰卫士团更可能成为伊拉克境内一切可疑事件的幕后主使。 “要是我那时候没有要求雇佣兵支援战场,卡萨德和岛田也死定了。”舒勒每次回想当时的突发状况时仍然感到后怕,“……情报在敌人内部的流通速度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快,以这个为前提,我们才能解释他们是怎么在事发后不久就将痕迹掩盖住的。” “卡萨德这家伙,被我们救了一次却什么都不说就自己躲起来了。”伯顿感到十分郁闷,他以为自己和卡萨德之间的交情足以摆平双方之间的误会和根深蒂固的反感,不过现在他没有心思去思考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不管他了,这事就算没他也不是没法解决。舒勒,我们的下一个测试场地在哪里?” 每一次实战测试都需要真正的战场才能开始,如果附近没有已知的正在进行的战斗,那么吉欧特隆公司就必须自行选择目标。通常来说,他们不会直接进攻信仰卫士团,而是在信仰卫士团周边区域缓慢地削弱敌人的势力。当然,若是碰上合适的场合,吉欧特隆公司也不介意和美军一起挑战安布雷拉的其中一个合作伙伴。 作为项目的负责人,舒勒有权在军事顾问的建议下选择合适的地点。跟麦克尼尔一起被侯赛因空军基地地下发生的大爆炸给炸进了医院的米哈伊洛夫前几天才出院,他同样为自己近乎毫发无损感到惊讶——在得知麦克尼尔已经失踪后,米哈伊洛夫把自己的奇遇归功于麦克尼尔并同样热切地盼望着能够找到麦克尼尔本人以问清当时的真实情况。因此,他和伯顿之间无意中达成了共识,双方都希望早日找到下落不明的麦克尼尔。 舒勒思考了好一阵也没决定如何行动,正当他举棋不定时,米哈伊洛夫驾驶的9型as机甲出现在了不远处。于是,他耐心地等待着米哈伊洛夫将as机甲归位,这才用手边的通讯器通知对方赶快来商议下一个测试任务的所在地。 “我建议去拉马迪水坝。”米哈伊洛夫不假思索地答道,“最近美伊联军和信仰卫士团围绕着那地方开始了对峙,这个平衡正需要有人来打破。” “那里难道还会保留下一些值得我们在乎的东西吗?”伯顿挠了挠头,“想一想那些无声无息地消失的可怜人,那肯定是安布雷拉的手笔。他们把事情做得如此周密,以至于我们就是去事发地附近寻找线索,也只能招来一群疯狂的信仰卫士团自杀部队。” “……我可没这么说。”米哈伊洛夫纠正道,“我们不是去调查,而是去测试as机甲的作战性能,得把后者当成主要工作。然后呢,如果我们在半路上【不小心】发现了什么,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起拉马迪水坝……”舒勒皱起眉头,“最近那周围的信仰卫士团控制区似乎也爆发了食人症,据称是水源被污染所致。目前我还不清楚这事会不会影响到我们,总之我盼望着食人症赶快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今年简直是一个瘟疫之年,不仅这里出现了我们之前从未听说过的食人症,美国本土那边的流感和肺炎也越来越严重了。” 按照米哈伊洛夫的建议,彼得·伯顿和他一起到拉马迪水坝周边区域巡逻,尝试着寻找合适的目标。一般来说,如果恰好有落单的信仰卫士团as机甲通过这附近,那么他们就又有机会为项目积累一次精彩的战斗记录并证明第三代as机甲在性能上对第二代as机甲的全方位超越。 抱着这种心思,他们在两人一致认为比较容易发生战斗的地区徘徊着,结果迟迟也没有等来信仰卫士团的作战人员。主动进攻信仰卫士团控制区则会影响美军的总体方针,那不是他们能负责的事情。 “奇怪,信仰卫士团和伊拉克军都采取了防守姿态。”一无所获的伯顿仍然驾驶着as机甲继续在附近遛弯,他猜测双方的保守态度可能同各自控制区的食人症有关,“安巴尔省的那个疫区现在总算是平静下来了,可是靠近科威特的那个还在呢。” “我听说你在解决安巴尔省北部瘟疫源的战斗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米哈伊洛夫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为什么不尝试用同样的办法把南部的疫区也消灭呢?” “嘿,我什么都没有解决掉,我们所有人只是徒劳地到那里做了一次演出。”伯顿登时警觉起来,他从安巴尔省北部疫区返回后守口如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自己在那里的真实经历,尽管他猜测卡萨德一声不响地带队逃跑并且拒绝最近和他恢复联系与此有关,“……只是制造瘟疫的人自己达成目的后撤退罢了。安布雷拉,这些牲口……喂,跟你说,我喜欢钱,喜欢享受生活,但是我的钱都是我靠着自己的本事保卫合众国和合众国的海外利益从而赚来的,花起来也算是心安理得……不像某些人,非得用着带血的钱才能安心。” 虽说伯顿利用舒勒的个人财产获取了不少利益,他却没法直接使用这些资源来协助他们当前的工作,而且他料想一个普通的美军士官从事这类活动也很容易引起怀疑。有时候仅仅有钱还不够,因此,相当一部分交易都是通过卡萨德才完成的,这其中包括情报搜集工作也包括暗中雇佣其他武装人员袭击疑似安布雷拉据点的目标,一切能给安布雷拉添堵的行动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的真实身份也让伯顿感到有些好奇。他曾经从多方搜集情报,尝试着了解这个之前供职于安布雷拉的俄罗斯雇佣兵头目的经历,但他所获得的最终是千篇一律的答案:没人知道米哈伊洛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安布雷拉服务的,自然也没人能了解他为安布雷拉做了哪些工作。平心而论,自从上次麦克尼尔身边的助手阿南达实为马卡洛夫的卧底一事被揭露后,伯顿本能地不信任任何一个曾经为敌人效力的【同伴】。若不是吉欧特隆公司无人可用,他是一定要建议把米哈伊洛夫换掉的。 两个小时过后,他们仍然在原地打转。有些不耐烦的伯顿劝米哈伊洛夫要么就此返回,要么赶快找到附近的一处信仰卫士团据点开始战斗。 “我以为你会比我更着急地寻找麦克尼尔。”米哈伊洛夫啼笑皆非,“没想到他最好的朋友居然不怎么在乎他的死活。” “伙计,我很在乎——有什么用呢?”伯顿一遍一遍地翻阅着舒勒给他们写好的新版手册,这其中更新了一些关于舒勒所设计的新型装备的内容,“他会因为我很在乎他,就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吗?如果他现在已经遇害了,那难道他会因为咱们两个发疯似的到处搜索就能活过来吗?事情不是这么回事,老弟。我……”他深吸了一口气,“……挑敌人防御比较薄弱的地段。” 伯顿这样说着,自己也动手操作as机甲离开。这时,他的显示屏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光电,但这转瞬即逝的变化没有骗过伯顿的眼睛。几乎光头、只在头顶留着一撮莫西干人式发型的金毛的青年马上改变了手上的动作,他记录下了光点出现的方向,随即朝着相同的角度疾驰而去。一旁的米哈伊洛夫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方才还在发呆,没注意到自己的屏幕上在对应位置出现了同样的光点。以为伯顿找到了目标的米哈伊洛夫也跟在伯顿身后,两架as机甲一前一后沿着沙地旁破损的公路离开,在这平日只有拖拉机行驶的破旧道路上疾行着。 以令人难以想象的敏捷动作调出了光学观测装置所拍摄到的画面,彼得·伯顿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想从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中找出哪怕半个黑点。当他确认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时,他让as机甲沿着一条相对平整的道路保持原来的前进速度,自己则接通了还在后方的舒勒的通讯频道。 “舒勒……我需要卫星图像!”他结结巴巴地说道,“马上就要!” “延迟很大。”埃贡·舒勒推了推眼镜,平淡地答道,“你发现了什么?” “说不准。”伯顿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认为自己已经有所收获,“我收回那些话——你的新发明实在是太管用了!如果这是真的……哦不,现在还不能这么说。快一点!” 光头的瑞士人平静地点了点头,把伯顿的请求转接给了专门负责这项工作的吉欧特隆公司技术人员。他放下手里的通讯装置,继续翻着自己还在编写中的另一本手册。 “……我的方向是正确的。”舒勒喃喃自语,“利用电磁迷彩系统的现有重大缺陷……它已经不再是神秘的隐身衣了。” 伯顿有多么惶恐不安,舒勒就有同等程度的犹豫和抽搐。激光武器在这个平行世界看上去更像是幻想,历经过多次挫折的舒勒早就不再奢求着能够重现自己最完美的作品。哪怕能稍微打破呈现出一潭死水之态的现状,他也会因此而感到满足。这份喜悦,旁人是领会不到的,就连岛田真司也不一定能。如果说岛田真司更多地沉迷于对特定【作品】的尽可能完美化的打造,那么导向这些作品的真理本身才是舒勒一直执着追寻的东西。 如果坐在那架as机甲里的是麦克尼尔,这时舒勒或许还会在等待图像传送的过程中说几句安慰的话并同对方谈一谈自己的最新发现。然而,彼得·伯顿却是个脑袋里只装着女人——如果不是全部的话——的名副其实的享乐大师,单凭这一点,更重视事业需求的舒勒就不可能和对方说什么客套话。要是麦克尼尔在这里就好了,舒勒不由自主地想着。 “米哈伊洛夫,我怀疑我们上空有一架隐形的敌方运输机正在飞往他们的某个据点。”确认自己没跟丢后,彼得·伯顿喘着粗气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同伴,“要不是我们手里还有舒勒博士的新发明,他们这一次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我们头顶溜走。” “……我也看到了。”米哈伊洛夫疑惑地打开光学探测设备,观察上方的天空,“但是……你能确定上空没有任何可见飞行物吗?就算是一架普通的运输机飞行在上面,我们也不一定能轻易看得到。” “所以我才需要更有效的侦察手段,免得我们一眼看错结果酿成惨剧。”伯顿谨慎地说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头一次真正找到敌人的行动轨迹。” 很不巧的是,舒勒制造的新型有源探测设备仅安装在了少数as机甲上,也就是说一旦伯顿离开现场,事后别人再无其他办法锁定那个神秘飞行物的去向。他以前还没料到自己有机会承担如此重任,过去当麦克尼尔不声不响地指挥着全局行动时,彼得·伯顿只需要按照麦克尼尔的嘱咐行事,就像他过去以合众国的命令完美地编织着自己的卧底身份那样。时过境迁,别人给他发号施令的日子居然也有结束的时候,现在轮到他自己凭着自觉去寻找突破口了。麦克尼尔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可不是由着他躺在遮阳伞下睡大觉的时候。 为了紧紧地跟随不明飞行物的飞行轨迹,彼得·伯顿放弃了原本小心谨慎地行动的方针。现在,他和米哈伊洛夫只顾着沿飞行路线追逐屏幕上的光点,不管前面的道路有多么曲折,他们都没有回避的理由。这大张旗鼓的行动很快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几发由远至近的火箭弹让原地打转大半天都没碰到敌人的两人无奈地意识到这里毕竟还是战场。附近的卡车正在向他们包围过来,信仰卫士团的老旧俄式as机甲也用几乎生锈的柴油发动机咆哮着向他们前进。 挡住了他的不是预想中横亘道路中央的山脉或是裂谷,而是一大群信仰卫士团士兵。这些狂热的萨拉菲战士裹着白色的头巾,虎视眈眈地望着入侵自己领地的异端魔鬼。他们的土地还在被食人症折磨,一切趁火打劫前来挑战他们的异教徒都不得好死。 “伯顿中士,我们最好从这里撤退。”米哈伊洛夫冷静地判断着形势,“凭着as机甲的机动性,也许我们能穿过他们的封锁线,但是一旦我们稍微慢一点,就连撤退的机会都得丢掉。而且……”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彼得·伯顿勃然大怒,“好哇,老子找了这么久,刚有点线索就要被这群畜生拦着……都滚开!” 他一面咆哮着,一面让as机甲以更快的速度向着敌人防线的缺口冲去。见此情景,米哈伊洛夫不敢阻拦,只是跟在伯顿后方向着沿途的敌方目标开火。有一架rk-91型as机甲试图阻拦伯顿,结果被伯顿顺势用单分子切割刀从中间拦腰斩断,这一手把余下的敌方as机甲吓得都不敢靠近了。幸亏as机甲没法随便使用自爆功能,不然伯顿难免看到信仰卫士团的驾驶员成群结队地冲上来做自杀式攻击。当伯顿冲锋在前时,后方的米哈伊洛夫频频向两侧的敌方卡车开火,以免这成群的火箭炮发射车把他们瞬间淹没在火海之中。 “有你这样的朋友,那还真是麦克尼尔的幸运。”米哈伊洛夫没忘了调侃伯顿,他有信心在这般复杂的环境中生存下来,“有时间的话,不妨和我讲讲你们过去一起在伊拉克战斗的故事。” 伯顿皱了皱眉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麦克尼尔怒气冲冲地砸开酒店的房门并把他揪出来、告知他博尚险些遇害的消息时那怒发冲冠的恐怖表情。 “……如果相同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待到敌人的炮火稍微减弱了一些,伯顿当机立断冲出了包围圈,继续搜索不明飞行物所在方向,“他也会这么做的。” tbc? OR6-EP4:歌利亚(4) or6-ep4:歌利亚(4) 关在笼子里的危险实验品实在是太多了,多得平日一般负责战斗任务的stars-3根本记不清这些已经转变为怪物的家伙们之间的区别。因此,从来不在乎随性捡来的实验品的死活的他在听说自己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又一个实验品竟然奇迹般地生存到了现在时,那副无比夸张的表情让随口向他提起这件事的研究人员也跟着惊讶起来了。 “那人还活着吗?”stars-3头一次对实验品的命运产生了好奇心,他知道一部分失败的实验品最终将被秘密地处理掉,而一些算不上完全失败但缺乏利用价值的家伙将作为测试工具被投送到附近的战场上,“他的生命力顽强得让我震惊。” “也许不只是生命力顽强。”跟他并排走进山洞的研究人员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的同事们没能在他身上找到什么明显的变异,但他的状况又同一般的病毒携带者存在明显差异。” 听到这名平日同他有一定交情的研究人员如此描述麦克尼尔,stars-3终于忍不住了。他不在乎后方的研究中心里发生了什么,那是研究人员而非雇佣兵们负责的事情——不过,他有必要亲眼看到自己一时兴起带回来的实验品在这里过着怎样的生活。以上帝的名义发誓,stars-3把战场上遭遇的顽强敌人带回来是为了叫他们在这里受苦的,而不是让这些刻意或无意中同他作对的弱者过上悠闲自在的日子。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和自己的熟人向前走着,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询问关押麦克尼尔的具体位置。从研究人员口中得知了地点后,stars-3很快同这名研究员道别,说自己要去地下仓库检查武器弹药的存量。说完,也不等同伴表态,stars-3急匆匆地沿着最近的一条走廊离开,向着附近的电梯赶去。为同僚的操劳而担忧的研究员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眺望了一阵,这才心事重重地顺着相反的道路赶往自己的目的地。 乘着电梯抵达对应的实验区域后,stars-3放慢了脚步,他不能让周围的研究员看出自己的意图。虽说stars当中的每位雇佣兵首领都会或多或少地按照自己的想法了解和指示实验项目工作,私下干预生化武器项目在安布雷拉中算得上一项重罪,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他正考虑该用什么理由找出那个被他送进了实验室的俘虏的下落时,冷不防在前方的十字路口迎头撞上了和他一样身穿深绿色迷彩服的迪迪埃·博尚。 “喂,当心点!”博尚出言斥责道。当他认出眼前这人的身份后,立即后退了两步,“……真是巧合,今天你也来这里办事呀?” “没错。”stars-3赔笑着,他不声不响地跟上了博尚的脚步,“说实话,直到现在,我还是持怀疑态度……我们的生物兵器制造出的食人症患者,也许并不能完全代替我们对常规武力的需求。”他停顿了一阵,以一位雇佣兵头目的身份,尽可能真诚地说道:“对付认真起来的正规军,那是另一回事。” 博尚冷漠地瞧着他,什么也没说,只顾着向前赶路。他没时间同stars-3纠缠,而且他现在必须想方设法保护麦克尼尔的安全。这段日子里,相较他以往的活跃,迪迪埃·博尚变得【懒散】了许多。他经常地留守在后方基地内而不是前往伊拉克执行任务,美其名曰将表现自我的机会交给同事们。虽然确实有些人被他这看似高风亮节的举动感动得一塌糊涂,stars指挥团队里的其他人都不认为博尚的真实想法同他的自我解释完全相同。 别人的议论本身从来都不被博尚在意。他更关心的是这些议论是否会影响他的计划。本想在半路上把stars-3趁势甩掉的博尚在发现对方锲而不舍地跟着自己之后,马上意识到他最近的工作做得还不够周全。既然如此,他也只得将计就计了。 stars-1的异常沉默反而让stars-3不知所措了。看起来,博尚只是对那些合格的实验品进行例行检查,这都是无可指摘的正常行为。当博尚同外面的研究员们交流着新型实验品的实战表现时,完全插不上话的stars-3尴尬地保持着沉默。 “我还得感谢你给我们带回来一个迄今为止最成功的实验品。”和研究员聊完了其他实验品的表现后,博尚开始朝着关押麦克尼尔的设施前进,“虽说这些成果不一定能帮助我们在战场上取得优势,真正的对决本来就不是发生在正面。有了这个结果,不仅总裁会满意,我们的潜在客户也会高兴的。” “你是说那个被我捡回来的家伙吗?”stars-3无奈地歪着鼻子,“他竟然还活着,我原本猜想他已经死了很久。” “这是你的功劳。”博尚面不改色,“所以,我现在为我之前批评你在战场上随便把来路不明的敌方战斗人员或平民抓回来丢进实验室的事情向你道歉。” 只消三言两语,stars-3已经被博尚吹捧得飘飘欲仙。他涨红了脸,全然忘记了自己之前来这里寻找麦克尼尔的本来目的,只顾着局促不安地向博尚道谢并隐晦地指出双方应该共同向威斯克表明他们两人在获得这一研究成果的过程中起到的作用。面对着同事释放出的善意,博尚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明确地回绝,他仍然以滴水不漏的姿态向对方表示,一切还得等到最终测试结果出炉才能定性。 在一个几乎透明的紧闭室外,他们见到了从上到下被包裹成了木乃伊的麦克尼尔。站在玻璃外侧,stars-3好奇地从不同角度观察麦克尼尔,他几乎不能在这个实验品身上找到同当时那个被他俘获的士兵有半分相似之处的特征,也许双方只有相貌是一样的。比起那个仅凭眼神就能让人感到恐惧的家伙,眼前这个安静地沉睡着的可怜人乖巧得像是宠物店里的猫。 “他既没有患上食人症,也没有像那些病毒携带者一样表现得同被感染之前毫无差别。”博尚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你可以猜一猜看,他在哪一方面被加强了?” “力量?”stars-3毫不犹豫地答道,“力量的增强是普遍的,我甚至怀疑那些食人症患者是如何凭借着枯瘦腐烂的躯体做出和常人毫无区别的动作的。” “猜错了。”博尚眨了眨眼,“大部分食人症患者的内循环加快并因此被赋予了更大的爆发力——代价是一旦得不到【食物】就会变得衰弱。以这些案例为出发点,我们起先也认为他的力量或是反应速度因躯体上发生的变异而得到增强,但随后进行的一连串测试证明事情并非如此。stars-3,总裁一直希望我们能建立一支服从指挥的食人症患者军队,而不是任由这些失去理智的家伙在完全失控的情况下四处破坏。那么,这种服从指挥的食人症患者起码应该神志清醒。” stars-3扫兴地摇了摇头,后退两步,和博尚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我没有猜谜的兴趣,stars-1。”他叹了一口气,“你看,我平时很少来这里,就是因为我从来听不懂那些专家在说什么。有时候我很佩服你,你同他们聊得来,而且即便对那些理论一无所知也能和他们讲上很久。不过,比起听你们转述……” 他将视线转向麦克尼尔,嘴角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更想自己去弄明白。把他放出来。” 博尚点了点头,随即吩咐一旁的研究员将麦克尼尔转移到另一个实验场地中。伴随着博尚一声令下,这座几乎完全透明的关押设施中央位置那拘束着麦克尼尔的立柱连同麦克尼尔一并沉入了地下。在传动装置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命令、将麦克尼尔转移到对应的位置并注射药物使他恢复清醒时,博尚和stars-3也迈着轻松愉快的步子离开了。双方之间方才隐约显现出的紧张气氛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同事关系,以平常的口吻讨论着安布雷拉的未来发展和他们自己的前途。 不过,这么融洽的气氛也没有维持多久。很快,近日没怎么去前线执行任务的博尚从stars-3这里了解到,安布雷拉有一架运输机在飞出伊拉克领空的途中被恰好就在附近的吉欧特隆雇佣兵击落了。 “他们只是运气好。”博尚一口咬定,“最近吉欧特隆公司在伊拉克的活动非常频繁,也许他们不分昼夜地捕捉附近的信号,总会有那么几次恰好碰上我方隐形载具的时候。” “我也这么认为。”stars-3心事重重地说着,“幸好那架运输机上没什么重要物资,但是把痕迹抹除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也不容易……”他刚刚看到装着麦克尼尔的笼子正在从实验场地中央位置升起,对未知的好胜心暂时压倒了忧虑。他扭头走向另一处入口,从那里转移进入实验场地。虽然这么做显得十分繁琐,那总比让上限未知的实验品破坏场地外墙并越狱好得多。上一个不信邪的研究员已经成为僵尸群之中的一员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刚睁开眼睛,还没弄清自己现下所处的情况,就发现附近刚刚打开的旋转门里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即便是把stars-3烧成灰,他也能认得出来,那可是把在场的幸存黎凡特旅士兵逐一处决后押送着他来到这座实验基地的罪魁祸首。轻浮的笑容还有那比伯顿更张扬的发型,无一不恰到好处地戳中了麦克尼尔的厌恶区。 用一句不怎么体面的话来形容,麦克尼尔目前过着家猪一般的生活。研究员们需要让他做测试的时候,就会短暂地让他苏醒并投入到下一场厮杀中,而当他的临时工作结束后,他又会立即被塞进那能够将他包裹得如同木乃伊一般的装置中并再次陷入昏睡。连家猪尚且有着一定的自由,他却连自由思考的时间都被彻底剥夺了。除了将全部的愤怒发泄到其他僵尸身上之外,麦克尼尔别无他法。 他向着stars-3走去,在离对方有十几米远的位置停下了。 “我看得出你们强调能力和价值而不是资历或忠诚。”麦克尼尔活动着手腕,“如果你死在这里,我是不是可以马上离开这个活见鬼的实验室并顶替你的位置?” 这无厘头的问题居然当真让stars-3思考了几分钟,“……这可说不好,跟我身份等同的人当中还没有被食人症患者杀死的先例。”他举起步枪,瞄准了麦克尼尔的胸膛,对方毫不退让,“而且,你的性命掌握在我的手中。” 类似的话,麦克尼尔以前也说过很多次。 “你可以试一试。”汗水无声地从他的额头滑落,“作为一个雇佣兵,我觉得您应该具备一项基本常识。” “什么?” “30英尺之内,什么枪都不能保你安全。” 话音刚落,stars-3扣动了扳机,他已经预想到了麦克尼尔被这几发子弹打得脑浆喷溅的场面——如果麦克尼尔具有某种高速再生乃至起死回生般的自我修复能力,那就再好不过了。然而,不知是他本人眼花还是照明光线的角度让他产生了错觉,stars-3总觉得麦克尼尔在他扣下扳机之前就已经向着斜下方躲避了。他下意识地调转枪口让子弹射击的轨迹覆盖住麦克尼尔的行进路线,但麦克尼尔比他更快一筹,不到一秒钟就已经抵达了stars-3眼前。 上方操作台附近的技术员一见stars-3遇险,急忙掀开了操作台上释放毒气的按钮上方的玻璃罩。还没等他按下去,博尚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人的右手。 “谁允许你随便启动紧急镇压模式了?”他冷冰冰地瞪着这个同他并不相识的技术人员,“这里没发生任何意外,给我记好了。” “但是……” “没有【但是】。”博尚强硬地反驳道,“有没有意外,我说了算。” 博尚稳住了上方躁动不安的技术人员们,这才重新将视线投向一旁时刻监视着实验场地内状况的显示屏。刚才他和技术人员说话的这段时间,足够让麦克尼尔把stars-3缴械,但博尚惊讶地发现麦克尼尔只是用右手持着一个弹匣、同时举起左手向后方退却。少顷,他也松了一口气,用迷彩服衣袖擦掉了额头上涌出的汗水,双眼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实验场地内两人的一举一动。 怒目圆睁的stars-3气得七窍生烟,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麦克尼尔逼近他的那一刻,死神仿佛正在向他招手,然而紧接着他就发现麦克尼尔仅仅卸掉了他步枪中当前装载的弹匣。如果说这种轻描淡写的对抗手段已经足以让他明白对手的轻蔑,那么他自己在被夺取武器控制权的过程中几乎丧失反击能力,更是让自诩强者的stars-3无地自容。 “我认输。”麦克尼尔把弹匣丢在脚下,向后又退了几步,“您有枪,而且还有更多能用来对付我的武器……” 骄傲的安布雷拉雇佣兵头目尴尬地走上前,来到弹匣旁,他作势要捡起弹匣,刚弯下腰就后悔了。年纪同麦克尼尔相仿的stars-3直起腰,用右脚踩住弹匣并将其向后踢去,郑重其事地问道: “你是怎么躲开的?” “直觉。”麦克尼尔摆出了一副憨厚的笑容,这笑容映在stars-3眼里却更像是恶魔的嘲讽,“……让我想想,那时候我认为您大概会在某个确定的时间点开火,所以我也只能在那之前做出闪避动作。不然,你见到的就会是一具尸体了。” 见麦克尼尔没有向自己发起突然袭击的意图,stars-3也打消了撤回上方的念头。他不愿在这么多同事面前丢脸,更不愿意让在场众人当中那些潜在的不稳定因素偷偷地把他今天的不合格表现告诉总裁,“直觉?”他反复念叨着这个词,“我不相信什么直觉。” “测试结束了,stars-3。”站在上面观望的博尚喊道,“请尽快离开实验场地。” “我知道了,别催我。”stars-3不耐烦地喊道。他又把目光转向麦克尼尔,想要从麦克尼尔刚才毫发无损地接近他并成功地卸掉弹匣的行动中找出一些值得他额外关注的细节,“好,既然你说这是你的直觉,我也不和你争论这些……如果我现在朝你开枪,你能躲开吗?” 回应他的还是那种令人恼火的迟钝笑容。 “……不信的话,你可以再试一试。”麦克尼尔轻声说道。 stars-3咧开嘴笑了,他再一次举起步枪,后退到出口位置,瞄准了麦克尼尔的头部。明明坚信着自己只要再一次扣下扳机就能戳穿这个侥幸活下来的实验品的谎言,stars-3心中的犹豫却增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畏惧了,他担心那些不仅没有让麦克尼尔患上食人症反而赋予了对方某种超乎常人的能力的病毒所制造出的优势是他永远无从理解的,就像他直到现在也不明白麦克尼尔怎么能够躲得开他的子弹一样。 他又犹豫了片刻,咬紧牙关,像个逃兵一样扭头钻进了活动门里,离开了实验场地。 当他汗流浃背地返回了上方安全的观察位置时,坐在那里的迪迪埃·博尚正在撬开一罐肉罐头。 “见识到了?”博尚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冰冷平淡,“……我们起初也不愿意相信。但是,如果你仔细观察这些战斗过程的录像,你会得出和我一样的结论。那是一种……完美的【平衡】。” “我不理解。”stars-3一头雾水,“力量增强或是反应速度变快,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他这算什么?我感觉他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爆发力?不,也不对。” “如果你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可以看一看之前的影像资料。”博尚看了一眼手表,“我得去上面接收并清点新一批物资。” stars-3点了点头,向着自己的同事挥了挥手,低下头开始查阅之前的影像资料。为了找出这个奇怪的实验品身上所出现的秘密,安布雷拉的研究人员一方面不断地向麦克尼尔体内注射新型变种病毒,一方面频繁地将麦克尼尔丢进实验场地对付各种各样的僵尸。他们盼望着麦克尼尔在战斗中表现出某种与众不同的特质,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借此声称打造一支保存理智、听从指挥的僵尸军团是完全可行的。尽管如此,研究员们始终没能在麦克尼尔的战斗记录中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只有一件事能勉强让他们提起兴趣:麦克尼尔在大部分战斗中毫发无损,仅受了几次轻伤。 对战斗本身一无所知的研究员们看不出什么规律,作为战斗专家的安布雷拉雇佣兵们同样找不出其中的奥秘。他们除了相对专业地指出麦克尼尔在和这些僵尸格斗时的手法是多么高明之外,也不能准确地说出麦克尼尔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其中一些受邀分析战斗过程的雇佣兵指出,如果他们能找到麦克尼尔在被注射病毒之前参加战斗的记录,或许就能通过对比进而寻找出其中的差别,但这对目前的安布雷拉来说,难度系数有些高。 平时更喜欢杀人的雇佣兵头目现在像个认真的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观看着录像,他翻来覆去地观察其中的细节,尤其是麦克尼尔的行动。过了一会,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这喊叫声把附近的研究员们弄得烦不胜烦,若非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还需要雇佣兵们保护自身安全,也许他们会一拥而上声讨stars-3打扰了他们的工作并群起而攻之、把并不讨人喜欢的stars-3驱逐出办公区。 角落里,谢了顶的中年研究员一丝不苟地注视着stars-3的一举一动。 如果stars-3这时候没有被好奇心和好胜心牵制而是更多地关注博尚的举动,他就会发现博尚根本没有赶往通向地上的电梯,而是径直顺着一条岔路走进了关押危险实验品的实验室。他蒙住自己的脸,用特制卡片刷开了一道又一道门,在最里面的房间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的麦克尼尔。向外面几个偷偷溜出来打扑克牌的研究员打了招呼之后,博尚步入了关押麦克尼尔的房间。 “先说好,你要尽可能地引起他们的注意但又不能暴露你的真实情况。”博尚叹了一口气,他每次来之前都会先把附近的监控功能暂停,“……我会试着劝说他们把结论写成【神经系统强化】。” “多谢。”还保持清醒的麦克尼尔用眼神向博尚示意,“……我倒是宁愿这就是那种病毒带给我的新变化。博尚,你不会明白我现在的感受……那么多的东西塞进你的脑袋里,而且是持续不断的。除非我已经疯了,不然我迟早会被逼疯。” “……需要睡一觉吗?”博尚转过身,走向门口,“做个好梦。” tbc? OR6-EP4:歌利亚(5) or6-ep4:歌利亚(5) “真有意思。” 埃贡·舒勒明智地没有向岛田真司询问这事到底有什么意思,就像岛田真司也从来不对他的专业研究问题指手画脚一样。从忙碌着的岛田真司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夜以继日地寻找v型细菌的利用价值和漏洞时,舒勒的工作状态和现在顶着厚厚的黑眼圈翻阅着文献和实验记录的岛田真司没什么区别。认真地说起来,那时舒勒或许采用了某种同岛田真司近似的研究思路以确保自己不会在一个陌生领域中出现差错。 在他面前,头发茂密的日本青年将视线从电子显微镜旁移开,很有风度地拍了拍白大褂,自言自语道: “速度太快了……” “你是说病毒变异的速度吗?”舒勒慎重地开口,“这是可以预见的,敌人会想方设法地强化他们的生化武器以保证我们无论何时都没有根本上的反制手段。” “即便如此,速度还是太快了。”岛田真司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这笑容被常人看到,或许会让那人毛骨悚然,不过舒勒向来不会为岛田真司的这些小动作而苦恼,他也从来不想理解日本人为什么过分地看重所谓的气氛,“经过了最近一段时间的研究,结合我在信仰卫士团的所见所闻,我有了一个很危险的猜想……不说这些了,现在我来向你介绍一下我这几天的成果。” 说罢,岛田真司把白大褂的扣子解开,松垮地披着这件外套,让站在屋子另一角里的乔治·中森带他们到隔壁的房间。舒勒见状,站起身跟随着这名同他见过几次面的生物研究员向前走,并在靠近房门的位置领取了一套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的防毒面具。本应同样戴着防毒面具入内的岛田真司好像完全不担心自身被感染,他大踏步地迈进了屋子,在乔治·中森惊恐万分的目光中走到了其中一个关押实验品的玻璃房附近。 “这是最基础的病毒。”他指着躺在玻璃房内部地板上那个看起来同常人没什么区别的中年阿拉伯男子,“入侵人脑后通过一系列逆转录过程最终造成食人症,但是患者除了丧失大部分感知能力且被压倒性的食人欲支配外,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光头的瑞士人把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目光不经意地从这些用于关押实验品的房间外侧的标签上扫过。他注意到岛田真司把这些实验品按照病毒出现日期进行分类,但这家伙居然一进来就从中间开始介绍,把急于从岛田真司口中了解到安布雷拉的生化武器进化过程的舒勒也弄糊涂了。天马行空的思维模式不一定在所有条件下都是好事。 他决定暂时放下心中的顾虑,先听岛田真司说完那些关键内容。总体上而言,安布雷拉所研制出的食人症病毒的功能正在逐渐增强,被感染的食人症患者越来越倾向于变得只保存必要的传播病毒的能力。不仅如此,这种逆转录病毒除了严重破坏人脑之外,还以意想不到的形式干扰了食人症患者的生理活动并使得调节人体活动的大脑因变异而为被感染者带来了外观上的明显变化。 “不过,如果他们研究出来的只是这种小玩意,那还不算太糟糕。”说到这里,岛田真司话锋一转,“真正让我迷惑的是你们在今年三月从部分被抓获的安布雷拉驾驶员还有一度被安布雷拉擒获的吉欧特隆公司as机甲测试团队成员身上提取出的病毒。我敢肯定,那种病毒比他们现在所制造的所有病毒都危险,而且更可能真正用作制造灾难的生化武器。” 舒勒吸了吸鼻子,他这几天又感冒了,“那时候我也在关注吉欧特隆公司的研究进展。从我的角度出发,我倾向于认为他们把病毒制剂充当不稳定的兴奋剂。” “最开始听说你们的那些案例时,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岛田真司带着舒勒从房间的尽头往回走,来到了靠近门口的玻璃房旁,那里面拴着一个大概只有十几岁的阿拉伯少年,“看到这个食人症患者了吗?我会让你明白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走马观花地将关押各种不同实验品的危险设施参观了一遍的舒勒叹了一口气,他可不觉得能制造出里面那些狰狞恐怖的怪物的病毒不值得提高警惕。然而,吉欧特隆公司也好,同吉欧特隆公司有着密切合作关系的美军也罢,他们不仅没有把险情告知公众的意图,甚至完全不打算按照对待一场战争的方式来应对病毒的蔓延。再这样下去,一旦事情发酵到了无论用什么方式都不能阻止受害的平民向外透露情报的程度,合众国的威信将会大打折扣。 当然,他也没必要为美国的事情操心。 乔治·中森领着舒勒来到了保存实验影像资料的房间里,翻出了岛田真司所说的那份录像。录像刚开始播放,舒勒就看到方才那个阿拉伯少年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手术台上,而这个可怜人的身边全是由机械操纵的各种锋利刀具。还没等舒勒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下一秒,从最开始就一直不停地嚎叫的阿拉伯少年像发疯了一般地颤抖着,那频率之快让舒勒有些眼花缭乱。他只能隐约感到屏幕里的实验品试图全力挣脱束缚并奔向一旁冷眼旁观着的研究员们,但这专门用来固定重量级精神病人的装置又哪里是一个营养不良的未成年阿拉伯人能挣开的呢? 二十几秒不过眨眼之间。唯恐自己漏掉了重要细节的舒勒让乔治·中森重新放一遍,而后又叫对方放了第三遍。 “……他的食人症突然发作了。”舒勒用右手食指点着自己光秃秃的额头,“让我猜猜,他应该是你所说的病毒携带者或是无症状感染者,而你们用了一些特殊的方式让他身上的食人症发作了。” 岛田真司点了点头,他的脸上永远都挂着完美的笑容,哪怕表现得忧虑和愤怒时也会不由自主地让别人觉得他只是为仇敌的自甘堕落而心痛,“……不太准确,因为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不同种类病毒所对应的无症状感染者群体是否存在重合。这个孩子被我们用一顿饭骗进来的时候,已经得上了肺炎。我们用三月左右的早期病毒将他感染后,他在一个星期内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同食人症患者的早期症状相似的特征。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我们摆放在这里的东西——”他用眼神暗示着舒勒,“——当天他就出现了早期症状。所以,我派人把他关在实验室并威胁要将他解剖,最终让他进入了食人症晚期阶段,也就是变成了美国大兵们俗称的【僵尸】。” 故意保持着那份傲气的日本青年停下了叙述,他选择让舒勒自行领会其中的结论。别人就算猜测到了结果也不一定敢说出来,但埃贡·舒勒不一样,况且他们经历过了这么多离奇事件,就算得出更离谱的结论也实属意料之中。 “这不可能。”舒勒惊讶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特定情绪形成的生理环境有助于食人症病毒的繁殖?恐惧?”他马上想到了自己的经历,并且从中找到了某种共同点,“也就是说,即便是你所称的10的无症状感染者也不安全……假设你的这一条结论成立,那么我们无从推测无症状感染者究竟会不会在特定条件下变成食人症患者。” “奇怪的是,后续那些病毒样本的研究并不能为我的观点提供论据——没错,和你想的一样。”岛田真司背着手,来回在室内踱步,“所以我不得不认为,你们在三月份发现的病毒不仅不是【早期版本】,反而是在某项功能上经过了特别定向改造的加强版,只是由于安布雷拉认为它在战场上起不到什么明显作用才使得它现在几乎很少能在附近的食人症患者身上见到了。” 岛田真司的提醒让舒勒进一步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安布雷拉可以悄无声息地使用各种手段将病毒传播到各地,而毫无察觉的被感染者只有在被疫情扩散的消息引发恐慌后才会真正变成食人症患者。这样一来,安布雷拉完全可以无声无息地先制造大量看似正常的病毒携带者,而后再将这些不稳定因素瞬间引爆。倘若他们的阴谋得逞,不管是核武器还是舒勒引以为豪的激光武器在安布雷拉的生化武器面前都变成了幼儿园特供版玩具。 两人沉默了许久都没想出什么应对的办法,倒是让站在岛田真司身后的乔治·中森苦不堪言。两位学术前辈都站在,他也不敢坐下,只得像个哨兵一样笔直地站在门口。直到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时,舒勒才看出了乔治·中森的窘迫,善意地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了。 “如果你能迅速找到对付他们的手段,那我们也许还有胜算。”舒勒自己也没什么把握,“我们得分工合作,我来寻找他们的踪迹,你试着解决他们最有力的武器。”话音刚落,舒勒那套白大褂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光头学者刚接起电话就发现是哈罗德·布朗找他,于是他只得抛下手头的工作并和岛田真司道别、赶去接受布朗的指点和新一轮工作安排。 舒勒一走,刚打算回去工作的岛田真司发现一个尴尬的任务落在了自己的肩上。他原本指望着肩负监督as机甲测试项目这一工作的舒勒把消息转告给伯顿,不料舒勒半路上又被哈罗德·布朗叫去开会了,眼下他得自己把其中一部分勉强能让人听懂的结论告诉那个脑袋里只装着享乐的家伙。 不过,岛田真司有自己的办法:吉欧特隆公司把雇员管理得再怎么严格,也还总是要允许他们在吃饭的时候互相交流的。趁着这个机会,岛田真司不管对伯顿说了些什么都不大可能引起他人的注意。 四十多分钟之后,跟岛田真司坐在同一张餐桌上的伯顿吃惊地张大了嘴,旋即强迫自己把炖牛肉塞进嘴里以掩饰失态。 “……我说的有错吗?”岛田真司狐疑地望着伯顿。 “对极了,这下全都对应上了。”伯顿擦着嘴,忙不迭地说道,“太对了!没错,他们需要让驾驶员用强烈的情绪去激活λ式驱动仪,而一旦这些被注射了食人症病毒的驾驶员们这么做,他们就会在不久之后发病。麦克尼尔跟我说过这一点:除了愤怒之外,恐惧或是其他任何一种能够强烈到某个阈值的情绪都可以有助于人脑提供的……精神力量达到能够操控λ式驱动仪的程度。喂,我有个新观点,你听听看。”他停顿了片刻,“在我们看来,食人症病毒损坏了大脑并导致人体机能受损,但是那种极端的食人欲是不是也是【精神活跃】的表现呢?说不定,食人症病毒被安布雷拉当做兴奋剂来使用。” “要不是我现在得为了保住手头的身份而优先为吉欧特隆公司解决病毒的问题,我还真的想要去研究你们所说的那个λ式驱动仪。”岛田真司一本正经地答道。每当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并以柔和的语调这么说话时,伯顿总会觉得对方还是个没走出学术象牙塔的儒雅青年而不是双手沾满鲜血的白衣屠夫。不过,伯顿最好永远都别知道岛田真司刚才在心里默默地鄙视了他一番。 虽说伯顿有班门弄斧之嫌,他的提议让手头缺乏高效率人力资源的岛田真司提起了兴趣。午餐快结束的时候,岛田真司以真诚的口吻邀请伯顿协助他进行一些测试。面对伯顿的怀疑,他直白地解释说,10的概率听起来令人恐惧,但放在人类治疗某些重大疾病的背景下几乎算得上是较高的成功率了。 “但我还有其他事要忙。”伯顿嘿嘿一笑,他那半分迟钝半分热切的表情让一旁路过的其他雇员产生了伯顿正对着某个不存在的女人献殷勤的错觉,“放心,麦克尼尔肯定愿意帮你这个忙。等我把他找回来,你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他可不一定愿意。”岛田真司叹了一口气,“一个仅仅因为担心生成同自己一模一样的ai就拒绝进行测试的家伙,怎么可能支持我的建议呢?” “他——还算是开明的。”伯顿的语调诡异地扭转了,“别看他平时总会在这些不起眼的小事上和你们争执,到了关键时刻,他永远能分得清什么才是优先事项。哎呀,他可是能和我一起把敌人变着花样斩首和肢解的那种好男人,你在担心什么呢?” 彼得·伯顿看了一眼手表,三下五除二消灭了餐盘里剩下的所有饭菜,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向着岛田真司笑呵呵地道别。望着这个大个子美国佬拎着盘子以六亲不认的姿态远离自己视野的动作,戴着眼镜的日本青年心平气和地挑着拉面,自言自语道: “这也太虚伪了。” 几乎光头的莫西干人发型汉子打着嗝向机库走去,不料却在半路上碰到了向他迎面跑来的艾哈迈德。伯顿暗道一声晦气,下一刻就摆出笑脸向着艾哈迈德打招呼。当他看到艾哈迈德手上的那份报纸时,他的脸色又为之一变。 “有你这么勤快地帮我检查信箱的人真是太好了。”他哈哈大笑,“让我看看,最近又有什么消息?” “不是什么好事,伯顿先生。”艾哈迈德气喘吁吁地停在伯顿面前,“报纸上说美国本土最近爆发的肺炎一直没有得到遏制……” 朝思暮想成为合众国公民的艾哈迈德更关注美国的消息也算正常,伯顿并不打算对此多做评价。换作是其他消息,他甚至懒得听艾哈迈德的讲述,因为出现在他的信箱中的报纸的唯一作用就是为他传递卡萨德的情报——但是,伴随着麦克尼尔的失踪和安布雷拉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小动作,博尚也不能无视这些花边新闻了。他第一次认真地从头到尾看了一眼自己本来不该关注的新闻,深吸一口气,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破解卡萨德的谜语上。 见伯顿只顾着一言不发地看报纸,艾哈迈德这一次真的慌了。 “严重吗?”他忐忑不安地问道。 “严重还是不严重,跟你一个伊拉克人有什么关系?”心情不好的伯顿粗着嗓子吼着。他指着步步后退的艾哈迈德的鼻子,厉声呵斥道:“我们美国人的事情,轮不上你来点评。老弟,把你自己的工作做好了就行,其他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斥的艾哈迈德哭丧着脸走开了,他最近愈发地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并不是每个合众国军人都愿意平等地对待他。麦克尼尔失踪的时候,他还在医院里给麦克尼尔当替身,那时他从来没思考过这件事值不值得他这么做——只是在后来听说麦克尼尔下落不明的时候才产生了犹豫。 “唉,麦克尼尔先生一定要平安无事啊。”他暗自为麦克尼尔祈祷,“要是您不回来,我的钱也拿不回来了。” 伯顿一边看报纸,一边向机库走着。抵达机库附近时,他也基本把报纸看完了。斯捷潘·米哈伊洛夫发现伯顿竟然在走路的时候全神贯注地看着报纸,起了好奇心,想过来和伯顿说几句话,但他还没等走到伯顿面前就瞧见伯顿飞快地将报纸卷成一团后塞进了自己的外套里。 “别看这些东西了,外面没好消息的。”米哈伊洛夫点上了一根香烟,“我们现在的工作,就是借着测试新型as机甲的机会找出安布雷拉的活动轨迹。” “你以前是他们的人,怎么现在落到和我们一样全靠猜想寻找线索的地步了?”伯顿感到好笑,“算了,这也不稀奇。哦,我们现在有两个主要调查方向,一个是确认那被我们的击落运输机的终点,另一个是确认它的。” 说罢,彼得·伯顿也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麦克尼尔无数次地劝他戒烟,而他从来都不听劝(当然,麦克尼尔也不会为此感到困扰)。没了整天在自己耳边唠叨着的那个声音,伯顿不仅没觉得神清气爽,反而更忧郁了。 “确定比寻找终点简单一些。”米哈伊洛夫思考片刻后,给出了自己的结论,“如果那架运输机沿着它原有的航线继续飞行,可选择的落脚点实在是太多了。但是,把附近的空域状况考虑在内的话,那么它很有可能是在阿拉伯半岛某地起飞的。锁定了它的出发点之后,即便不能立即采取行动,我们也至少找出了敌人的一种行动规律。” “也许,谁知道它是不是从另外一个半球飞来的呢?”伯顿咧开嘴笑了,“我同意你的想法,而且我觉得咱们最近就得出发。既然吉欧特隆公司愿意为我们的某些危险行为提供保障,我想,咱们应该尝试着到南方去看一看。” “沙特阿拉伯?”米哈伊洛夫若有所思,“他们确实和支持着信仰卫士团的萨拉菲教派有着密切关系,不过你们美国人可是直到现在都把他们当做盟友的。” 伯顿把吸得只剩下过滤嘴的烟头丢在地上,用力地将靴子放在上面碾压着。 “我从来不评价我国的外交策略,您最好也别这么做。”他莞尔一笑,“……就只是稍微那么不规范地出一次国而已。您肯定会理解的,到时候我们说不定就能在他们的国土和信仰卫士团的控制区接壤的地方发现什么线索。” 他们不会打无准备的战斗,因此伯顿仍然决定先制定一个比较合理的行动计划。他返回自己的as机甲旁,先用羡慕的眼神打量着摆在旁边那架据说专门为失踪的麦克尼尔提供的as机甲,而后才闷闷不乐地钻进自己的座驾里。端详着不知何时被人丢进了驾驶舱里的药瓶,伯顿笑着把放在了一旁的操作平台上。 自己手里的牌快要打光了,敌人的却还剩下不少,甚至堪称无穷无尽。彼得·伯顿把双手放在操作平台上,做了一次深呼吸,把错综复杂的线索和那些不祥的预感交织在一起,尽可能地找出一个破局的办法。他们的劣势是压倒性的,但树大招风的安布雷拉也并非有着完全的胜算。 “只不过,我从来没想过在救麦克尼尔出来之前还得先把你救出来啊。”他唉声叹气道,“你的一世英名毁光了,卡萨德。” tbc? OR6-EP4:歌利亚(6) or6-ep4:歌利亚(6) 迪迪埃·博尚敲了敲门,确认门的另一侧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后,蹑手蹑脚地用身上的卡片打开了这道不起眼的小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直到走廊尽头出现了那个熟悉的房间后,穿着深绿色迷彩服的绅士才松了一口气。熟练地钻进房间后,已经为长期驻守在地下而感到忧郁的博尚开始启动房间里的设备,同时构思着稍后要说的汇报内容。他憧憬着蓝天,而且从来都不喜欢把自己关在地下设施里,这一次为了掩护麦克尼尔而被迫委屈自己已经是迫不得已,再这么熬下去,他只怕自己的精神状态会在某一日出现问题。 显示屏闪烁了几下,几个模糊不清的图案从屏幕上飘过。对方没有回答,但博尚并未灰心,他愿意在这里多等待一阵。现在还不是抽身离开的时候,不把安布雷拉的秘密摸清,他没有理由像个失败者一样灰溜溜地逃回战友们身边。 终于,过了十几分钟后,这面显示屏上逐渐浮现出了那个神秘莫测的身影。一件黑色的皮大衣,一副遮住了真实眼神的墨镜,再加上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和端正的五官,有着这样一种奇特造型的人或许更适合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或是诸如此类凭借着力量和勇气赢得报酬的工作,而不是一反刻板印象、去做些更需要智力的事业。仅以博尚自己的了解来说,他更愿意认为名为阿尔伯特·威斯克的【总裁】有着多种多样的才能,既包括统率安布雷拉这个庞大组织的指挥能力,也包括进行多项幕后交易的商业能力。 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科学上的直觉。 “总裁。”博尚尽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不让对方看出半点蹊跷,“报告已经出来了。” “怎么说?”威斯克波澜不惊,仿佛他所等待的不是什么重磅新闻而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根据现有的报告内容,我们确认被标记为e-1的实验品发生了【进化】。”他保持着平稳的语速,每一个单词的发音所使用的腔调都维持在近乎完美的同一基准线上,“负责人表示,他们愿意用学术信誉来担保结论的可信性。另据理论模型推算,这样的情况在被感染者之中出现的概率大概是一千万分之一。” 书面报告想必已经被其他人提交给了威斯克,不过博尚仍然要用自己的话把相同的内容复述一遍,这样他才能让威斯克相信麦克尼尔的身上确实发生了某种超乎想象的变化。越有价值的实验品越不可能被轻易地销毁,仅凭这一点,麦克尼尔的生命安全至少能够得到保障。唯一的问题在于,即便连麦克尼尔自己在清醒的时候都说不明白他因逆转录病毒带来的变异而获得了什么特异功能或是超能力,以至于一头雾水的研究员们只得潦草地记录了几次战斗测试的过程并做出了相应的推测。 他细心地观察着威斯克的表情。在他说出一千万分之一这个数字时,威斯克额头上的皱纹似乎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 “stars-1,也许你很适合担任研究项目的监督者。”听完了博尚的报告,威斯克用半鼓励的口吻说道,“你最近执意留在研究基地内工作,就很快拿出了值得所有人共同庆祝的结果……也许这才是你的强项:灵活地调动人员和资源。” “确保航线畅通的其他人在这项工作上起到的作用更大一些。”博尚没有为自己求取奖赏的想法,那些东西现在也用不上了,“我会继续监督他们早日将我们最强大的武器改造得更加高效。” 事情到这里也就该结束了,起码博尚自己是这么想的。他按照自己事先拟定的稿子,滴水不漏地汇报了自己的工作并绕开了所有可能导致威斯克直接下令对麦克尼尔进行某些处理的情况。现在,他离蒙混过关只剩下了大概半分钟,也许威斯克还会象征性地说些不痛不痒的闲话,但是这个视效率重于一切的上级根本没这类习惯。 “等等。” 博尚放在按钮边的手僵硬住了。 “不把新品种投入到战场上进行测试,那么它就没有存在价值。”尽管隔着一层屏幕又隔着一层眼镜片,博尚恍惚间觉得威斯克的锐利目光直接刺穿了他的心防,“更何况,拥有自我意识的实验品甚至在可靠性上不如那些会无差别攻击周围目标的旧型号。要确保这些【进化】后的人类成为我们的又一份助力……别让他们变成我们的隐患。” “我明白,总裁。”博尚低下头,冷汗从他的两颊滑过,“那么,我会马上把工作布置下去的。” 情况不妙。安布雷拉不会过分地将任务委托在不可靠的外来雇员身上,一旦威斯克直接下达了某个命令,那么其他人也会很快地得到指示。为麦克尼尔的性命而担忧的博尚沉默了,他耐心地等待着通讯结束,转过身慢吞吞地走出了这个密闭房间,心中快速地编织着新的计划。他不能阻止安布雷拉把麦克尼尔扔到战场上或是拿去先进行洗脑处理(尽管后一种处理手段目前不怎么成熟),但是他可以尝试着自己包揽行动……然后再把麦克尼尔的逃脱嫁祸给别人。 在下一个岔路口旁,博尚撞上了正带着一队士兵经过的stars-3。他象征性地点头朝对方问好,而后一声不吭地从人群中间挤了过去,寻找着通向关押麦克尼尔的实验设施的道路。威斯克允许他在这座研究基地里长时间驻扎,变相地让他对内部环境有了更多的了解,而这似乎是安布雷拉尽力避免的:其后方人员和前线作战人员之间互不相识才是最理想的状态。 “stars-1!喂!”stars-3突兀地叫住了博尚,“又忙着办事?” “没错。”博尚叹了一口气,没有转身,“你呢?我记得你最近在负责沙特阿拉伯北部边境的任务。” “比起那些小事,更重要的还是总裁的任务啊。”stars-3得意地笑着,“——我打算带e-1去做个测试,你应该没意见?哎,我就知道你不会有意见,不像那些研究员一样个个把自己的实验品看成亲生的孩子……” 博尚的双腿钉在了原地。他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许多画面,一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沉睡在灵魂深处的记忆终于被唤醒,在他绝望地瘫坐在大货车旁逐一拨打求救电话时,只有麦克尼尔赶到了现场并将他及时送往受伊德里斯沙阿控制的医疗机构进行救治……据说,第二天早上麦克尼尔还为伯顿的冷漠而特地跑到伯顿所住的夜店附近大闹一番。事后麦克尼尔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而伯顿也明智地忘掉了当天的不愉快。 “哦,这可都是总裁的财产。我们只不过是为总裁打工的雇员,就像这些研究员一样。”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仍然没有转过头去,“把实验品看成【自己的】,本来就不对。不过,那可是很珍惜的罕见案例,不要弄坏了。” “我办事,你该放心的。”stars-3哈哈大笑,“头等功劳得留给我,没有我给你们捡回来这个实验品,那么大家也做不出什么成果。我先走了,以后再聊。” 自始至终背对着stars-3的博尚终于迈出了下一步,他踉踉跄跄地走着,很快把步子转换成了小步快跑模式,一溜烟地奔向最近的电梯。避免麦克尼尔上战场,看来是不可能的,而博尚无比庆幸自己提前考虑了最糟糕的结果并预留了应对措施,还好那些同他有交情的研究员们也许会在这件事上松口。 一个小时后,安布雷拉的雇佣兵们抬着一个状似棺材的设备,在stars-3的带领下登上了其中一架运输机。这些运输机在空中飞行时必须长时间启动电磁迷彩系统以免被周围的敌人(主要是美军)发现,而这哪怕在几年前也是不可想象的。据一些资历稍微老一些的雇佣兵们描述,那时候电磁迷彩系统耗能惊人且缺点众多,只能在装备电磁迷彩系统的载具保持静止时才有效,像现在这样让运输机全程开启电磁迷彩飞行一类的事情,放在过去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仅仅过了几年啊,科学技术发展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stars-3身后的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性雇佣兵感叹道,“注意安全,stars-3。” “我说,是时候劝总裁找几个人来填补空缺了。”stars-3直到亲眼看着那【棺材】被抬进了运输机后才松了一口气,“stars-8,如果你打算把自己的编号改成stars-7,不仅我支持,拉马迪的幸存者也会支持你的。” “编号就只是编号啊。”中年雇佣兵头目摇了摇头,“争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按你这么说,世上就没有【有用】的东西了。”stars-3冷笑着,“反正我看不懂那个又懒又不忠诚的家伙为什么可以排在第一名……不说这些了。赶快回去,老头子。” 奔赴往未知目的地的机队在安布雷拉雇佣兵们的目送下消失在了视野中。这单调的一幕却是他们所剩无几的娱乐项目之一,并不是所有雇佣兵都能做到以杀人放火为乐趣。很快,剩余的雇佣兵们散去了,他们各自返回山体内的地下设施中,只有一些平时维护这个秘密机场的雇员还留在外面清理着跑道并搬运上一组运输机送来的物资。当然,头发白了一半的stars-8也站在外面抽着烟,他一共吸了三根香烟,然后谨慎地将全部烟头捡起来,自己背着手返回了深不见底的地下研究基地中。 比起那些除了执行任务之外都躲在地下的同僚们,又一次有机会跑到外面透气的stars-3现在愉快得很。他用那刺耳的嗓音唱着不知从哪传来的摇滚乐歌曲,把跟他一起坐在运输机机舱里休息的其他雇佣兵吵得烦不胜烦。但是,其中没有任何一人站出来阻止长官的胡作非为,而且他们平时也从来没敢在stars-3随便从战场上抓捕实验品这件事上指手画脚。那些曾经不自量力地尝试着这么做的人,现在都已经永远不可能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了。 “吵死了,闭嘴!” “……麻醉剂居然这么快就失效了。”stars-3不耐烦地盯着黑色拘束装置上半部分露出的那颗脑袋,“比起我们,还是你更像怪物一些。” “你刚才唱的那歌曲是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难听的歌。”迈克尔·麦克尼尔怒目圆睁,他及时地认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并想方设法同这些敌人之间建立一种更稳定的不可靠关系,“听懂了吗?最难听的,不是最难听的之一。” 蹲在旁边的几名安布雷拉雇佣兵不仅没有阻止麦克尼尔,反而还偷偷地笑了起来。麦克尼尔现在对他们没什么威胁,看着这个刚从研究基地里被放出来的实验品和他们的上司吵架似乎也是一种乐趣。果然,被冒犯的stars-3勃然大怒,跟麦克尼尔吵了起来。 “听好了,我不在乎你们觉得摇滚乐好听还是不好听。”star-3用步枪枪口顶着麦克尼尔的额头,“我本人喜欢,而且我有能力支配你们,所以你们也得喜欢,就这么简单。若是总裁也就算了,连你这种人竟然也敢说摇滚乐难听……” “我听说信仰卫士团会把所有听摇滚乐的伊拉克人斩首,在你这里情况似乎截然相反啊。”麦克尼尔阴阳怪气地讽刺道,“难怪你们双方会成为盟友……你们哪怕在部分细节上存在分歧,但做事的思维却是一模一样的。” stars-3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用求援的目光注视着同伴们,被他的视线接触到的安布雷拉雇佣兵一个个低下头去以免和他发生眼神上的接触。尴尬不已的stars-3摇了摇头,后退几步,返回了他之前的位置,嘴里不住地说着: “你也就只能在这时候取得口头辩论上的胜利了。”他摆出一副嚣张的嘴脸,“等到测试开始之后,如果你还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得按照我说的去做,哪怕我命令你挖了自己亲生父母的坟墓你也得去。” “我是孤儿。”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反驳道。 “……见鬼。”stars-3扶额叹息,他放弃了和麦克尼尔辩论的想法。这没有任何意义,逞口舌之利也不能改变结局,然而他仍然迫切地希望自己每一次都能保住面子。哪怕他在战场上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总有一些东西是暴力拿不来的,而stars-3也不会自欺欺人地无视那些东西的合理性。 方才的气氛是如此的快活,时间在安布雷拉雇佣兵们罕见的谈笑声中飞速地流逝着。前方的驾驶员提醒他们,飞机正在接近目的地上空。stars-3点了点头,随即命令其他人员和自己一起暂时撤出这里,他们稍后要将全部的【货物】投放下去。也许被他们袭击的那些不幸者事后会试图调查降落伞的生产厂家又或是尝试着从那些【包装箱】的材料上入手追查,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即便是不了解总裁那份雄心壮志的stars-3也看得出来,安布雷拉的胜利近在眼前。 麦克尼尔见其他人转身离去,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被固定在这个特殊的黑色拘束装置里,身上穿着一件看似用来起到保护作用实则随时能将他置于死地的作战服——一旦时刻监视着战场的安布雷拉雇员们判断他已经叛变,就会立即将致命的毒素注射进入他的体内。千算万算,麦克尼尔纵使不会被食人症病毒感染也终究不可能抵抗得了那些致命的化学药品。 还没等他想通该怎么安全地找机会逃跑,无比猛烈的暴风一瞬间冲击了他的全身。被运输机连同其他实验品一起抛下去的麦克尼尔并不是第一次跳伞,他甚至愿意把跳伞看作一种有价值的特殊运动,不过这还是他头一回被锁在箱子里、从飞机上丢下去。此时此刻,他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能力,而且他也并不具备能够将这个箱子从内部粉碎的力量。身不由己地随波逐流的麦克尼尔停止了思考,即便躯体以惊人的速度下坠着,那都不能让他的内心产生任何波动。 被安布雷拉圈禁起来的这些日子里,他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以至于他还从来没有认真地审视安布雷拉给他带来的折磨的机会。从这个角度来说,麦克尼尔戏剧性地承认,安布雷拉看起来比以往所遇见的敌人更人道主义一些。那些仅从博尚的转述中才变得清晰、真实的手术、测试项目都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而他本人对此无知无觉,有时甚至只觉得那是个一个模糊不清的梦境。 那,他还算是个人吗?能将常人变成狰狞恐怖的食人症患者的病毒,不仅没有对他造成危害,反而变相地让他拥有了更加强大的躯体。相比现代工业为战争提供的驱动力,个人所获得的强化微不足道,然而仅仅是这点差别放在人群中也足以让他人将麦克尼尔视为异类。 加速下坠的趋势戛然而止,限制住躯体活动的黑色外箱也自行在空中解体了。麦克尼尔抓住伞绳,做了几个深呼吸,首先向下望去。一望无际的沙漠和零星地点缀在荒漠中的异常色彩让他更加直观地看到了这片土地的荒凉和贫穷,也许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本能地认为自己不可能再成为什么居心叵测之徒眼中的肥羊,可是那些人大错特错了。 “e-1,你的工作是尽可能地感染这附近的平民。”stars-3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我们为你提供的子弹是特制的软性橡胶子弹,这种子弹会确保它能够在击中目标时将子弹头部的血清和麻醉剂注射进入目标体内。降落到地面后,你要按照我的命令行动……如果你敢不听指挥,我就让你马上去见上帝。” “我应该提醒你一句,我这种人死后大概率不配见上帝。”麦克尼尔实在忍不住还嘴反驳的念头,他非常想看到stars-3的狼狈模样,“所以我得给你纠正一下:是去见撒旦。” “……我不管你要见谁,总之你必须听我们的命令。”stars-3怒气冲冲地吼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跟随其他实验品一同前进。” 迈克尔·麦克尼尔没多说些什么,他心平气和地按照自己熟悉的方式操控着降落伞,直到平安落地后才开始活动筋骨。长时间被限制行动居然没有带来肌肉萎缩,这也算得上是奇迹了。简要地观察了附近的地形后,麦克尼尔决定先跟随其他被释放下来的食人症患者前进,同时伺机寻找逃脱的办法。 远方传来了阵阵枪声,被这枪声吸引的麦克尼尔向着附近的沙丘上方爬去。他站在沙丘顶端,发现不远处有一座隶属于某个武装组织的哨站。由于不了解附近的环境,麦克尼尔一时犹豫不前,但那些披着阿拉伯式长袍的食人症患者已经争先恐后地涌向了附近的过路人或民房。有个骑在骆驼上的阿拉伯人虽然发现了这些行动诡异的【同胞】,却没有及时地提高警惕,于是这个来不及逃跑的可怜人自然被一拥而上的食人症患者连着他的骆驼一起扑倒了。 本以为会看到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的麦克尼尔摇了摇头,打算避开这不幸的一幕。他刚走出十几步,就发现刚才围在受害人和受害骆驼旁的食人症患者已经散开了,原地只留下了两个昏迷不醒的生灵。看样子,食人症患者们只是在草率地撕咬了一两口之后就放弃了攻击,而不像那些消耗过度的食人症患者一样甚至会把同类列为捕食对象。 “【智力】提高了?”麦克尼尔感到难以置信,他多日来见到的都是些失去正常思考能力、仅凭本能行动的僵尸,“……这不可能。” 他摇了摇头,深知自己没时间搭救这些无辜的受害者。仅仅过了十几分钟,孤零零地伫立在风沙海洋中的哨站已经被成群结队的食人症患者淹没,据守在外侧却渎职的哨兵刚从睡梦中被唤醒就被食人症患者包围,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饥饿而疯狂的僵尸们如潮水一般涌入据点,跟随在他们后面的是不紧不慢的麦克尼尔。他走到身上缺了几块肉的哨兵身旁,尝试着分辨对方所属的组织。 专心致志地检查着军服的麦克尼尔忽然被毛骨悚然的心悸感捉住了。他条件反射一般地向右躲去,无暇瞧见角落里有一名哨兵向着他开火,只勉强地躲开了敌人朝自己射出的子弹。那英勇的哨兵只看到被他瞄准的目标仿佛未卜先知一样消失在了视野中,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向着后方撤退,却不想撤退到外侧后从围墙再翻越到哨站内的麦克尼尔轻而易举地来到了他的身后,没花费多少力气就成功地让这名哨兵陷入了昏睡。他谨慎地掀开对方的制服,见被橡胶子弹击中的部位没有明显外伤,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头的顾虑。 “沙特阿拉伯军队……安布雷拉和他们又有什么仇呢?”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等到这场实验接近尾声时,安布雷拉就会将他麻醉,而后再派雇佣兵把他回收到研究基地内。不过,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想出合适的逃跑计划,也许他只能从以后的外勤行动中寻找机会了。 关注着麦克尼尔的一举一动的stars-3看到麦克尼尔安分守己地执行着任务,笑容逐渐爬上了他那张带着明显伤疤的脸。 “瞧瞧,这就是自认为有个性的家伙的下场——还不是得按规矩来?”他自言自语着,“居然敢说摇滚乐难听……” “老大,你选的那首歌确实很难听……”旁边座椅上的安布雷拉雇佣兵小声说道。 tbc? OR6-EP4:歌利亚(7) or6-ep4:歌利亚(7) 广袤的沙漠中,一架老旧的rk-91型as机甲正缓慢地在沙地上步行。它的动作看起来无比小心谨慎,驾驶员每迈出下一步之前都要先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并测算地面的摩擦系数,这样才能安全地抵达目的地而不是在沙漠里的某个大坑中搁浅。虽说俄国人制造的as机甲以号称永远有机会突破极限的力大无穷的老式发动机而闻名,长时间地强迫发动机超负荷运转带来的损伤只会让维修人员和机械师们抱头痛哭。 坐在这架as机甲里的,是一名隶属于信仰卫士团的驾驶员。此时此刻,他的打扮同那些活跃在战场上的同伴们有着很大的差别,那几乎成为了信仰卫士团标志物的白色长袍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绿色的短袖、短裤和缠在头顶的花格子头巾。多亏了这些从伊拉克军的仓库里挖出来的旧军服,信仰卫士团的as驾驶员们避免了在驾驶舱里脱水而死的命运: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教义再一次后退了一步,而且以后不知还会有多少次后退的时候。 这些改变或多或少地让信仰卫士团成员们感到不安,老人如此,年轻人也如此。他们信奉着最正统的教义,其中的任何内容都是不可改变的。哪怕时过境迁,世界同最初订立这些教条时的模样相比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构成信仰卫士团核心的那些老教士们依旧顽固地认为唯一真神经由先知再经由那些正统学者们流传下来的教诲是永世通行的。想到这里,自认为也很虔诚的年轻人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最近才摆脱了在驾驶舱里穿长袍的窘态,可是要不了多久那些更顽固的老家伙——还有小家伙——就会要求他们把袍子重新穿上。 敌人可不会在他们祷告的时候停下来配合他们,年轻的驾驶员这般想着。即便信仰卫士团没有公开声明授予战斗人员在执行任务时暂停礼拜的特权,他也会这么做的,一切都比不过保住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为信仰卫士团的事业做出贡献。 “一切正常,西南方向搜索完毕。”他用阿拉伯语向上级报告道,“这里应该不会有敌人出现,就算真的有逃过检查的,大概也只是些没威胁的民兵。” “不要放松警惕。”通讯器另一头的声音说道,“我们必须掐断他们的生命线。” 还不到20岁的信仰卫士团驾驶员摇了摇头,没把长官的告诫放在心上。他切断了通讯,猛然间听到报警装置弹出了警铃声,原来装载在这架rk-91型as机甲上的雷达似乎捕捉到了附近的目标。有些慌乱的驾驶员马上改变了原定计划,迅速地向出现可疑目标的位置前进,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看到敌人的影子,就连人带驾驶舱被几千米之外飞来的炮弹撕扯了个粉碎,只有小半条沾着血的左前臂还勉强挂在轰然倒地的as机甲的外壳上。 “时代变了,信仰卫士团的疯狗们。”险些没维持住光学迷彩的彼得·伯顿松了一口气,“还抱着俄国人的东西不放?以后你们只会继续在这方面吃亏。” “我得提醒你,咱们的as机甲还能继续作战大约50个小时,但是这几天我们除了在附近按你的要求瞎转之外,没有任何收获。”斯捷潘·米哈伊洛夫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伯顿的自我陶醉,“如果你不想被信仰卫士团或是沙特阿拉伯军队捡回去,那么我们至少要在今天结束之前发现一些线索。不然,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打算先行撤退到后勤服务覆盖范围内。” “……喂,要是你觉得自己有能力单独撤回去,那随便你。”伯顿没把米哈伊洛夫的威胁放在心上,“我的想法很明确:不发现点什么,我是不会回去的。光是每一次出击的燃料损耗和as机甲自然损耗就是一笔巨额成本……吉欧特隆公司养着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按年限领薪水的。” “啊,只要雇员在有资格领退休金或是看起来诱人的高额长期服务奖金之前死掉或因个人原因而离职,他们确实就能省下那笔钱了。”米哈伊洛夫不知是完全没听出伯顿的讥讽还是打心里不认为自己会长期为吉欧特隆公司工作,他完全没有被激怒的迹象,“但是,这种话说给整天跳槽找工作的人听,简直就像给快死的人扯什么吸烟有害健康之类的胡话一样滑稽。” 一听到【吸烟有害健康】,伯顿立即沉默了下来。他想起了麦克尼尔那絮叨的告诫,而这平时让他厌恶得无以复加的唠叨现在反而成了他最希望听到的话。麦克尼尔是个能够创造奇迹、把不可能变为可能的英雄,也许麦克尼尔本人从来不承认这一点,伯顿很愿意将麦克尼尔摆在英雄的位置上,这样一来就会有人主动承担起为其他人遮风挡雨的工作了。很不幸,现在麦克尼尔下落不明,他只能依靠自己单独处理各项事务。 用电磁迷彩系统充当掩护,在漫漫大漠中寻找一个未知地点,这就是伯顿目前所做的工作。米哈伊洛夫不解其意,不过这个曾经为安布雷拉工作的雇佣兵首领在过去的几天中一直安分守己地听从伯顿的安排,穿插在犬牙交错的防线之间,直到今天又遇上了一伙巡逻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为止。对爆发更大规模战斗的担忧让米哈伊洛夫改变了主意,他不确定前面还有什么等待着他们,而沙特阿拉伯军队最近的异常聚集证明附近仍有一些他们无法了解的突发事件。 面对着米哈伊洛夫的质疑,伯顿每次只会草率地解释说叫对方再等等。这一次他故伎重演,而且完全不照顾米哈伊洛夫的面子,只顾让as机甲继续开启光学迷彩在附近巡逻、以他的思路寻找那处神秘的未知地点。这里是沙特阿拉伯王国和伊拉克的交界处,暂时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信仰卫士团隔着那条看不见的分界线和同样尊奉萨拉菲教派的教友们对峙着,谁也不敢先做出打破平衡的举动,沙特阿拉伯军队更是如此:多年前的惨痛经历让沙特阿拉伯几乎失去了一切,盲目地插手科威特事务带来的直接损失和后续影响最终让它一分为二。 时至今日,即便是合众国的召唤也不能再让这位盟友打起精神。 光学迷彩在错综复杂的环境中有着不同的隐身性能,伯顿此前也一直将这种特殊装备视为自己的额外保障。自从舒勒率先解除了光学迷彩的魔咒后,那不可战胜的形象就在他的心目中一步步地瓦解了。看,他必须时刻让as机甲保持着开启光学迷彩的状态并小心谨慎地行动,不然哪怕他只暴露了一瞬间而这一瞬间的画面恰好被某国的卫星捕捉到,届时他就将成为那个必须为自己即将在这里展开的行动承担全部罪责的罪魁祸首。基于同一原因,他和米哈伊洛夫以近乎龟速的缓慢幅度前行着,直到即将耗尽能量储备也没有什么收获。 “我们该回去了。”米哈伊洛夫又提议道,“下次如果你希望找信仰卫士团做实战测试,我们大可以在伊拉克执行任务。” “再等等。”伯顿像个劣质复读机一样翻来覆去地念着同一句话。 米哈伊洛夫听了,也不气恼。他不了解伯顿的过去,但他知道,能劝住伯顿的大概只有长官的直接命令。按照这样的行动速度,他们就是把as机甲的能量耗尽也没法走出沙漠,看起来伯顿这一次所选择的测试项目是检查as机甲的持续作战时间极限。正为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感到无聊的米哈伊洛夫又一次在伯顿的指示下扫视了附近的沙丘和平缓地带,无意中发现有一辆卡车从附近经过。 “也许是信仰卫士团或是某个民兵组织的运输车。”伯顿一眼看出了车子的用途和去向,“我们跟上这辆车,看看它会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 两架as机甲放弃了之前的谨慎姿态,开始大步流星地追赶着这辆车子。其实,在光学迷彩没有解除的情况下,他们的踪迹也不太容易暴露,唯一需要注意的或许是as机甲全速前进时无法消除的巨大噪声。外观可以隐没在背景中,声音却不能消失——在伯顿看来,这便是埃贡·舒勒最终得以找出电磁迷彩系统弱点的秘诀。 “等回去了之后我得问问他,这样就可以按照原理设计一些妙用了。”伯顿又陷入了自我幻想中,“嘿,那一定会给我们提供很多巧妙的办法。” 他的遐想被外面传来的其他噪音打断了,原来是几架样式有些眼熟的as机甲正在向附近的某个目标开火。伯顿定睛一看,没花费多少力气就从as机甲拍摄后放大的画面上所展示出的迷彩涂装风格和徽标上认出了这些as机甲的所属方。放眼中东地区,能大张旗鼓地从合众国进口各种武器装备的,除了以色列也只有沙特阿拉伯了。 伯顿对这些6型as机甲缺乏兴趣,他从来不想对马上要被淘汰的老旧装备倾注什么感情,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武器就该被丢进垃圾桶里。比起关注空有先进装备却发挥不出应有战斗力的沙特阿拉伯军队,他更愿意关注那些眼下正在被沙特军队围攻的【敌人】,也许那又是一支作战凶猛顽强的信仰卫士团部队。于是,他下令让米哈伊洛夫停在原地,自己慢悠悠地把as机甲开到附近的高地上去观察那座坐落于沙漠中的据点附近的人员活动状况。 他的as机甲和正在被攻击的据点相隔有两千米远,仅凭as机甲上能搭载的摄像装置,伯顿只看到了一堆模糊不清的马赛克。好在还有舒勒的图像优化程序为他排忧解难,几分钟后,伯顿开始从更清晰的影像上观察这些胆大包天到敢和沙特军队对抗的武装人员:没有穿统一军服,不会是正规军;人群中的袍子的主色调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同样也不大可能是信仰卫士团……如果把这两种可能性排除,那么这些五颜六色的袍子还有头巾根本无法让伯顿联想到某个具体的武装组织。 事情本该到此为止,伯顿也丧失了去研究来路不明的可疑武装组织的真面目的念头。就在此时,一发信号弹冲上天空,在空中炸裂开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即便在白昼也清清楚楚地映入伯顿眼中的图案终于让他醒悟过来,下一刻,他一边向米哈伊洛夫发送了开始战斗的通知,一边驾驶着自己的9型as机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一字排开的沙特军。 “喂,我们要攻击谁?”米哈伊洛夫一头雾水,“……该不会是——” “就是那个【该不会是】。”伯顿收敛了笑容,他紧张地攥着操纵杆,脑海里徘徊着平日训练时那些用来让as机甲处理突发遭遇战的操作流程,“别问了,跟我一起对付他们,等战斗结束后我再和你解释。” “跟你一起对付他们?我看是跟你一起被送上军事法庭!”米哈伊洛夫连呼晦气,“对了,我差一点忘了,像我这种不被承认的雇佣兵——还是俄罗斯人——连上军事法庭的机会都没有。” “你少说几句!”伯顿急得骂开了,“动作要快,一瞬间就把他们全都解决掉!不然,这些家伙会带来更多的援军,到时候我们也要跟着倒霉了。” 彼得·伯顿操控着as机甲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刺,他让as机甲沿着沙丘的斜坡向下滑落,同时架设好狙击枪,在辅助射击程序的协助下瞄准那些只会呆板地站立在原地的沙特军as机甲。第一架6型as机甲很快中弹爆炸,这把附近的沙特军驾驶员吓得魂飞魄散。其中一名驾驶员判断炮击来自右侧,于是调转枪口向着伯顿所在的方向扫射,但他迎来的是米哈伊洛夫那更加凶猛的反击。被同9型as机甲配套的武器压制的沙特军一时间陷入了混乱之中,更糟糕的是,刚才还被他们打得只能被动防守的那伙不明武装人员见沙特军遇袭,纷纷用车载火箭炮向沙特军开火。 方才井然有序的阵型现在完全失去了章法。把as机甲看作超大号仪仗队员并不惜花费大价钱从美国买来这些由吉欧特隆公司生产的人间凶器的沙特阿拉伯军人们,一向能够凭借着压倒性的武器装备优势对付那些同他们作对的敌人,尤其是躲在山沟里的游击队员。产生了只要让as机甲按部就班地规整地朝敌人开火就能赢得战斗的错觉的军官们嚎叫着四处躲藏,不然他们就会在下一秒被刚刚爆炸的as机甲上掉落下的零件砸得粉碎。一些有着敏锐直觉的军官第一时间跳上了车子并没命地逃跑,生怕被无形的魔鬼抓住自己的灵魂。 “我真是疯了才会听从你的建议。”米哈伊洛夫抬手把单分子切割刀嵌入了另一架沙特军as机甲的前胸,“这是我迄今为止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情。” “你一个拿钱为别人办事、卖命的雇佣兵怎么可能被这种场面吓住呢?”伯顿啼笑皆非,“我不信你以前没对付过我军,而且我敢说你手上带着不少我的战友和同胞们的鲜血……可是只要我们当前还有共同的敌人,那我就愿意把你当朋友来对待。” 米哈伊洛夫摇了摇头,他确实觉得自己没怎么思考就听从伯顿的建议实在是愚不可及。 “哪一种朋友?” “那种作为共犯而被法庭提审的时候顺便把你招供出来的朋友。”伯顿哈哈大笑。 “你这——” 三发炮弹贴着米哈伊洛夫的9型as机甲肩部划过,带走了一大片油漆和一小片合金装甲。米哈伊洛夫大吼一声,扣下扳机对准倒地不起的沙特军6型as机甲连开了5枪,5发炮弹把那架本来被伯顿砍断了右腿的as机甲彻底变成了一团废铜烂铁,里面的驾驶员想必也成为了残骸的一部分。见缝插针发起反攻的不明武装组织也在驱赶余下的沙特军,这些只穿着袍子、带着一把步枪就敢走上战场的不像样子的民兵,正在将那些用着从合众国进口来的装备的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像牧人驱赶牛羊那样逐入另一片广阔的牧场。 彼得·伯顿停止了追击,他先重新启动了刚才在激烈的战斗中一度停止工作的电磁迷彩系统,并仔细地思考着有没有将这支沙特军赶尽杀绝的必要。全世界使用美制6型as机甲的军队多得很,但能使用目前尚未量产的9型as机甲的只有美军。一旦今天有幸存的沙特军士兵将【未知型号as机甲发起袭击】的消息传出去,要不了多久,伯顿的行动就会败露。他只能盼望着沙特军士兵们没有在他的as机甲的光学迷彩短暂失效时看清其真面目。 突袭告一段落,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刚才被沙特军围攻的不明武装组织在驱逐了近在咫尺的威胁后,随即将枪口转向了伯顿和米哈伊洛夫。如临大敌的米哈伊洛夫几乎马上就要继续开火,要不是伯顿再三劝阻,他怕是会真的把下一发炮弹砸进人群中间。双方对峙了约有几分钟,紧张万分的民兵们不敢后退半步,住在这里的本地居民则不紧不慢地将在战斗中失散的骆驼驱赶回各自的地盘上,仿佛不久前发生在自己眼前的那场血腥残酷的冲突不值一提。 过了一会,一个披着灰色长袍的阿拉伯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中来到伯顿的as机甲旁,向他做了个手势并示意一旁的民兵们解除戒备状态。米哈伊洛夫还保持着怀疑态度,当他见到伯顿不假思索地从as机甲上跳下去同那名阿拉伯人热情地拥抱在一起时,身经百战的俄罗斯雇佣兵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想到你被困在这里了。”伯顿和对方一起向着后面那处一半是民房一半是据点的简陋要塞走去,“有什么事,早该告诉我……麦克尼尔已经失踪了,要是你再出现什么意外,我们整个队伍都会折损在这里。” “你在说【我们】这个词的时候,别带上我。” “哎,咱们也是十年的老朋友了,卡萨德。”伯顿揪着嘴边的胡子,他最近没时间规矩地打理自己的仪容仪表,这副尊容落入别人眼里大概会成为指责美军军纪松弛的证据,“……你上次什么也没说就从安巴尔省北部撤退了,自己躲到南面去休息;后来我听说你帮麦克尼尔执行什么任务,可是那任务半路上出了差错,结果你又逃跑了……”他忍住责怪卡萨德的念头,“好,现在你被沙特军堵在这里……难道你重操旧业了?” “说来话长。”卡萨德现在的模样狼狈不堪,他看上去活像是刚从中东地区偷渡到欧洲的难民而不是过去他尝试着扮演的任何一个民兵指挥官或成竹在胸的教士,光是脸上那层土灰就得让伯顿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整整一年没洗脸了,“我怀疑我已经暴露了。你最好也小心一些。” 原来,卡萨德一直利用经过沙特阿拉伯的走私路线为黎凡特旅秘密地输送武器弹药和其他装备,他的行为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引来沙特方面的敌视,但就在不久前——几乎是在麦克尼尔遭遇意外的同一时间——沙特军队切断了走私路线并抓捕了一部分为卡萨德效力的人员。担心黎凡特旅独木难支的卡萨德不得不以身涉险,谁知他们刚冒险进入沙特境内就被沙特军按照对付敌人的态度重重包围,连带着边境地区那些支持他们的部落也遭了殃。 伯顿皱着眉头,勉强相信了卡萨德的辩解,但他心里还有很多疑虑。 “沙特军把你们认作了最近袭击他们的另一个不知名武装组织?”他从卡萨德手里接过一件长袍,遮住自己的脸部,想方设法混入人群中,“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是你偷偷摸摸地两次逃跑的事情。当然了,走私路线被切断……确实让人头疼。” “伯顿,你们一直认为自己可以将一些次要情报告诉身边的人……现在事实证明这可能是个错误。”卡萨德重新缠好了围巾,只露出眼睛,“我在安巴尔省北部疫区、在拉马迪水坝,两次被你所说的【友军】攻击。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里,想必都有敌人的间谍……这些人暗中为安布雷拉服务,或至少选择了无视安布雷拉的活动并从中获利。说起来,北部疫区最近似乎变得平静下来了,这让我更加相信敌人存在于【你们】内部。” “为什么这么说?”伯顿严肃地问道,“你宁可信任信仰卫士团,是吗?” “你会明白的。”卡萨德指着前面一间半倒塌的民房左侧的大帐篷,“被麦克尼尔在第一次造访疫区时抓获的穆罕默德·阿夫利,是信仰卫士团内部拒绝和安布雷拉合作的主要反对派首领。我在把他像牲口一样带在身边的过程中从他嘴里挖出了许多有用的情报,你可以听一听。” tbc? OR6-EP4:歌利亚(8) or6-ep4:歌利亚(8) “照你这么说,我们除了把希望寄托在安布雷拉的过分行动引来我国达成上下一致意见后决定用对付敌人的手段将其彻底消灭之外,并没有什么具备可操作性的计划。”彼得·伯顿吐着烟圈,眼神从来没从那些在他的as机甲旁忙上忙下的业余机械师们身上挪开过,他生怕这些没经受过专业训练、仅凭经验和直觉行动的家伙把他手边唯一信得过的装备弄坏,“谁都不可信,谁都不可能真正出力……更要命的是,为安布雷拉工作的间谍到处都是。” 卡萨德本人坐在伯顿面前的一块大石头上,用围巾遮住大半个脑袋,只露出了还沾着厚厚一层沙尘的脸部。在他身后不远处,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吆喝着叫附近的阿拉伯人机械师在维护装备的时候多用点心,免得搞坏了称得上全世界目前最先进的as机甲。不过,只接触过rk-91型as机甲或是类似型号的阿拉伯人显然不怎么理解米哈伊洛夫的顾虑,他们像平时那样大手大脚地做着维护工作,每一个操作都把站在一旁做指导的米哈伊洛夫气得七窍生烟。 没了米哈伊洛夫在一旁干扰,伯顿总算能和卡萨德说些真正要紧的事情了。比起美国本土爆发流行病之类的花边新闻,他还是更在乎怎么找到下落不明的麦克尼尔并重新建立一个稳固的行动团队。资源分散、战友不可信都是次要的,关键在于协调总体行动的负责人人间蒸发带来的打击胜过安布雷拉发起的一百次袭击。以前伯顿自认为能够随时在需要的时候代替麦克尼尔的位置,可现在他明白,自己做不到。 博尚也不一定能。 “放松些,老朋友。”卡萨德把双手搭在膝盖前方,“我们在这里的发现至少为我解释了安布雷拉的活动一直没有暴露在美军视野内的原因……他们同信仰卫士团是盟友,那么信仰卫士团所具备的一些秘密渠道对安布雷拉来说也是可以利用的。基于这一点,你们美国佬到死都猜不到安布雷拉就在盟友境内公然活动。” “……沙特不是和信仰卫士团为敌吗?”伯顿半信半疑地掏着耳朵,“我知道他们属于同一个教派这件事确实值得怀疑,但是沙特——” “你们美国人还整天强调说自己没有干涉别国内政呢。” “你赢了。”伯顿立即哑火了,“好,我现在也没时间考虑这些……卡萨德,沙特军队已经切断了你的秘密走私路线,眼下你除了把你在沙特的人马全部撤回伊拉克并找个理由将其并入黎凡特旅、接受我军的官方友好认证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你可别跟我说你要凭着这些不认字的文盲和从俄国黑市上淘来的步枪把沙特军队打翻在地……沙特军再怎么无能也是我军的盟友。” 在彼得·伯顿看来,卡萨德所具有的秘密身份带来的优势在沙特的怒火面前毫无意义,而这将成为把卡萨德手头的资源整合进入伊拉克地区的绝佳机会。他愿意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卡萨德撤回伊拉克,只要别留在沙特阿拉伯做无意义的工作就好:且不论他们根本不可能真正击败沙特军,万一侥幸取得了什么战果,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有卡萨德的全部资源,找出麦克尼尔的下落算不上什么困难的事情。 卡萨德过了半晌也没回答。伯顿决定给自己的老朋友更多的思考时间,他朝着卡萨德挥了挥手,自己向正往这边走来的米哈伊洛夫迎去。经验丰富的俄罗斯雇佣兵惊讶地对他说,尽管那些阿拉伯人的手段十分粗暴且不符合常理,但效果看起来还算不错。弹药消耗还在其次,能源即将耗尽的as机甲是没法继续战斗的,现在米哈伊洛夫也只得无奈地将补充能源和更换部分电池的工作丢给了卡萨德的手下。 “他们还是老一套。”米哈伊洛夫从伯顿手上接过香烟,“……令我非常怀念的那一套。” “是即将被淘汰的那一套。”伯顿白了他一眼,“凭着从经验中总结出的规律做事,也许在一段时间内效果很好,可是从长期来看,那终究是不适合时代的办法。” “【适合】是谁来规定的?”米哈伊洛夫拖长了音调,“反正不是你。” “你说得没错,米哈伊洛夫先生——不是我,但更不是你。”伯顿愉悦地咧开嘴笑了,“当然,也不会是麦克尼尔……真是悲剧。” “两位,我有个新主意。”卡萨德拍了拍手,打断了两人的议论,“我向你们保证,做完这项工作,咱们就撤退。” 米哈伊洛夫至今也不知道卡萨德是谁,他只是简单地将自己所遇见的不同形象解释为伯顿在黎凡特旅里的老朋友。虽然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也许在吃喝嫖赌方面倒是有着出人意料的才能——的美军士官认识这么多民兵指挥官实在有些反常,本着作为雇佣兵的谨慎和基本不存在的职业道德,他选择性地在临时合作伙伴面前保持了沉默。 “安布雷拉和他们的信仰卫士团狗腿子算计了我们一次。”卡萨德的声音低沉得很,他所遭受的损失只有自己能够体会,“不给他们留下点回礼,那会显得我非常地没教养。我们要把事情闹大……让信仰卫士团和安布雷拉在沙特阿拉伯北方边境秘密活动的真相曝光。” “抱歉,这对我们寻找麦克尼尔有什么帮助吗?”伯顿挠着大半光秃秃的头皮,“还不如想办法再抓一个信仰卫士团高级领导,起码他们的缺席会引起那伙萨拉菲疯子内部的新斗争。” “我在很认真地帮你们考虑同时对我们双方有益的行动。”卡萨德用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道,“……你跟我说,被你击落的安布雷拉运输机可能是在这附近起飞的。容我多说一句,这个结论有些反常,因为安布雷拉完全可以利用他们在伊拉克军队内部的盟友建立一条从南到北贯穿伊拉克的运输路线而不是采用成本如此高昂的运输手段……我从他们的角度想了想想了想,氧气瓶或是液化石油气罐半路上被人劫持也就算了,哪怕那些实验品被拦截也不是不可接受,唯独有些对计划至关重要的东西是必须用最安全的手段运输的。” 这三言两语说服不了伯顿,只会带来更多的反对意见。被两人排除在外的米哈伊洛夫尴尬地目睹着伯顿和卡萨德那完全将他无视的争论,从中他听不出半句能对行动有帮助的建议,只看出了这二人之间肯定存在什么根深蒂固的矛盾。几分钟后,觉得自己有点多余的米哈伊洛夫悄悄地后退了两步,他不想在无意义的讨论上浪费时间——说时迟那时快,彼得·伯顿敏捷地伸出右臂按住了米哈伊洛夫的左肩,嘴里随意地问道: “米哈伊洛夫先生,您怎么想?” “……我怎么想?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想。”米哈伊洛夫干巴巴地答复着,“不过我只清楚一件事:再不做决定而是沉迷没营养的争论,不管是全速撤回伊拉克还是在逃跑之前给对方一记耳光,你们都做不到了。” 伯顿见状,龇牙咧嘴地转向卡萨德,磨着牙宣布他决定听从卡萨德的安排。 “这里都是你的人,我们就是想私下逃跑也不行。”他放弃了挣扎,“目标在哪?” 徒有其名的阿拉伯王子摇了摇头,背着手返回了自己的帐篷内,留下面面相觑的伯顿和米哈伊洛夫站在原地发呆。他需要规划的行动太多了,袭击必须和撤退同时开始,而且整个过程中要避免沙特军把注意力转向撤退中的部队。光是这些还不够,他还需要防止自己的人马到了伊拉克之后反而被围歼……这些工作落在他一个人的肩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卷着热沙的狂风猛烈地从地表吹过,沙子不可抑制地灌进了卡萨德的长袍。这是一场属于他自己的战斗,而他输了,在伯顿面前输得毫无保留余地、被迫寻求对方的支援。那么,他还有为自己保住最后一点尊严的机会。让这些美国人、这些曾经给予他希望又无情地背叛他的不可信的商人和精明的算账家给他收拾残局?比改信耶稣基督更让他感到耻辱。 “喂!”伯顿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帐篷里,“我想跟你说说——” “别打扰我工作。”卡萨德研究着地图上的敌方据点位置,他可以预判沙特军的行动,而且几乎能够锁定安布雷拉的位置,“你现在的工作是想个办法给你的as机甲做伪装,免得被认出来之后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晦气!”伯顿骂了一句,“你也是,博尚也是……心里藏着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把其他人当什么了?就是麦克尼尔——” “你以为他对你们隐藏的东西很少吗?”卡萨德反问道,他趁着伯顿疑惑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对方识相地走开,“……晚上就行动,把那些老鼠全都烧死在它们的巢穴里。” 伯顿最担心的是沙特军在被他们击退后不久卷土重来,为此他不断地催促卡萨德手下的机械师们加快维修速度,不过那些阿拉伯人完全不听他的指挥,还在按照伯顿所说的【俄式维修法】干活。心里憋着一股怨气的伯顿没处发泄,只好不停地抽烟,他预感到这具躯体差不多会在五十岁左右得上肺癌,但那他又有什么关系呢?预想中的报复并没有到来,挨了迎头痛击的沙特军表现得比伯顿所能预想到的下限更加不堪,这为卡萨德的人提供了撤退的良机。从边境地带那些流动式的定居点周围,由沙漠之舟和现代化的卡车承载着的半军半民的部落成员们成群地向着未知的世界进发。 火热的太阳垂入了地平线下,夜幕降临了这片土地。伯顿裹着两层袍子却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站在原地跺着脚。 “让我多住十年,我也会觉得这地方不适合人类生存。”他对着米哈伊洛夫抱怨道,“唉,每当我这么想,我就会更佩服这些阿拉伯人。” “沙特军似乎终于开始行动了。”米哈伊洛夫小声说道,“刚才附近的人员有些慌张……大概只有这件事了。” “我也看出来了,这半个小时内开着车子撤离的人越来越多了。”伯顿回过头看了一眼卡萨德的帐篷,见到卡萨德不慌不忙地从里面钻出,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再等下去,就轮到沙特军围攻我们了。” 伯顿和米哈伊洛夫的as机甲现在完全变了个模样,取代了沙漠迷彩的是信仰卫士团那无比浮夸的黑白色搭配,旁人一眼看过去只会联想到斑马。一般来说,信仰卫士团没什么机会给as机甲专门配上新的涂装,大部分as机甲会被直接投入前线战场,而且几乎没有回到后方整修的机会。然而,让as机甲充当超大号仪仗队的作风不知什么时候也传染了信仰卫士团,自从信仰卫士团第一次把as机甲用于类似的排场后,【斑马迷彩】就成了外界对信仰卫士团as机甲的普遍认识。 定居点中的大部分人员已经撤离,只剩下一小撮需要掩护其他人员撤退并按照卡萨德的指示消灭附近的安布雷拉据点的作战人员。彼得·伯顿满意地登上了自己的as机甲,一面同米哈伊洛夫联系,却不想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提前切入了通讯频道。 “这不是你的性格啊。”伯顿愣住了,“你该躲在安全的地方指挥。” “如果这次的行动失败,那么我们就彻底输了。”卡萨德没有回答伯顿,“速度要快。” 由伯顿指挥的几架as机甲一溜烟地离开了不久前刚被废弃的这处据点,按照卡萨德的指点向附近的沙特军据点前进。虽然半路上他们由于路况复杂而耽误了时间,众人还是赶在这里的沙特军做出反应之前就抵达了目的地。彼得·伯顿畅快淋漓地向着措手不及的沙特军士兵倾泻着炮弹,把沙特军花费了大价钱买来却只能堆积在仓库里做展览的装备付之一炬。干脆利落地破坏了这处据点后,他们迅速地撤离了现场,没有多浪费时间追击四处奔逃的沙特士兵。 在这里攻击信仰卫士团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害怕沙特军趁着他们进攻信仰卫士团时从后方偷袭的卡萨德最终仍然决定优先将沙特军的部署打乱再发起最后一击。因沙特军和敌人勾结而丧失了对盟友的一部分信任的伯顿不仅没有反对,反而起劲地充当了急先锋。他大胆地让同伴们分头行动,以便快速地完成掩人耳目的袭击并将力量集中用于对付安布雷拉。 沙特军的表现让伯顿无比失望——他只需要开着as机甲接近基地并象征性地朝着基地里开火,这些家伙就已经丢下武器、没命地向四周逃窜了。零星的抵抗不足为惧,那些炮弹根本碰不到伯顿的as机甲,他有时候甚至愿意故意停下来给那些还算称职的士兵一点将功补过的机会,只可惜没有哪个沙特军士兵能准确地击中伯顿的as机甲。不客气地说,那些在战斗开始时被闲置的as机甲除了成为伯顿的靶子之外并不能提高沙特军的士气或战斗力。 “……这群废物!”伯顿冷笑着,“怪不得只能同信仰卫士团勾结,因为他们没本事和这群萨拉菲教派的疯子决裂啊……别说对付信仰卫士团了,他们怕是连也门的民兵都打不过!”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必要继续攻击只会在占绝对优势的时候才会表现得更体面一些的沙特军了。把自己的战果汇报给卡萨德后,伯顿提议马上攻击最终目标,他一口咬定沙特军没有任何能力在他们结束最后一次袭击之前重整部队并在追击卡萨德的部下和对付这股新冒出来的假【信仰卫士团】部队之间明智地做出取舍。卡萨德起先没同意,等到他自己的手下也发来类似的汇报后,犹豫不前的阿拉伯亲王最终决定采纳伯顿的意见。几架在沙海中穿行的as机甲不约而同地改变了方向,朝着北侧的一处沙特军基地前进。 那只是个用来确保输油管线安全的普通基地,谁都没把它放在心上。因此,卡萨德的选择让伯顿迷惑不解,他怀疑卡萨德就是在挟私报复。还没抵达目的地,从通讯频道里传来的求救声和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让他的心为之一沉:如此激烈的抵抗此前没有出现在附近任何一处沙特军基地附近。 先期抵达的卡萨德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手下开始围攻这座基地,但敌人发射的密集的弹雨让他很快就决定再度后撤。随后,卡萨德向其他驾驶员下令从远处狙击敌方目标,然而这些没受过专业训练又没有优良装备的阿拉伯驾驶员们尝试了几次后纷纷表示没法在几千米外打中敌方的火力点。不信邪的卡萨德自己试了一遍,炮弹在离目标大概几百米远的地方炸开了,这说服了他放弃原先不切实际的想法。 “保持冷静!”卡萨德用阿拉伯语吼道,“……先把导弹用上,朝他们发射!把所有导弹都打出去……继续射,全射出去!别给他们还手的机会!” 虽然这些在阿拉伯民兵当中出类拔萃的驾驶员们灵活地听从了卡萨德的命令并向着各自选定的火力点发射导弹,但从敌方基地里冲出来的as机甲阻止了他们的行动。一部分导弹被基地内的近防炮拦截,又有一部分在半空中被其他导弹拦截,余下像没头苍蝇那样钻进了基地的也没能造成多少损失。卡萨德见状,冷静地让手下拉开距离、避免和敌人近战。他认得清自己和这些民兵驾驶员的真实水平,而且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击退安布雷拉的精锐雇佣兵。 他是这么想的,敌人却没给他留更多的时间。卡萨德这边的as机甲几乎打不中远方的目标,反过来的事情却屡屡发生:敌人的炮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往他们的as机甲上靠。见此情景,卡萨德心急如焚,然而他顾不上抱怨或是提醒战友们,因为他也必须不停地躲避炮弹。看在唯一真神的面子上,他平时没什么驾驶as机甲的经验,此次纯属一时起意,事实证明久经沙场的熟练士兵终究不是一般人能够替代的。 “伯顿,我方陷入苦战。”卡萨德维持着正常的语气,“请尽快赶来支援。” 话音刚落,一发炮弹在离他的as机甲只有几十米远的空中忽然爆炸,把卡萨德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迅速地避开了敌方的射击路径,同时寻找着伯顿的踪迹。只见一架奇怪的斑马涂装as机甲以滑稽的姿态从远处向着他们奔来,它一面不停地奔跑,一面用手中的步枪向几千米远外的目标开火。这么做并不能减轻卡萨德所面临的压力,只是或多或少地让疑似安布雷拉雇佣兵的敌人犹豫了片刻。 “谢谢。”卡萨德松了一口气。 “不是我。”伯顿的笑声气得卡萨德想要打人,“像你这样死不掉的沙漠之狐根本不需要我来救……而且我也没有凭着炮弹拦截炮弹的自信。别说这些了,先把他们压制住。” 伴随着伯顿和米哈伊洛夫及时地赶来增援,战场上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在伯顿的命令下,技艺不精的民兵驾驶员们被撤到了后方进行火力压制,而伯顿和米哈伊洛夫承担起了对付敌方as机甲的任务。 “舒勒真是天才啊,我记得他活着的时候对电子计算机领域没什么研究来着……”伯顿每次都对舒勒设计的射击辅助程序赞叹不已,“像他这样能随时随地学会新东西的人,如果太多的话,这个世界会装不下的。” 他按下按钮,炮弹在片刻后穿过了另一架敌方as机甲的驾驶舱。 “好!”另一名as机甲驾驶员高兴地喊道,“这样一来他们也会很快在打击面前丧失斗志——” 十几发炮弹向着他的as机甲所在地落去,惊慌失措的民兵驾驶员只得操控着as机甲胡乱地向附近躲避,结果撞上了卡萨德的as机甲。两架as机甲栽倒在地,险些引起混乱,所幸伯顿并不多么依赖后方的火力支援,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下一次攻击能否命中目标。 “我得警告你们,这些家伙没有【恐惧】这个概念……不,他们能不能算是人都得另说。”伯顿咬住嘴唇,“有安布雷拉的病毒起作用,他们的精神状态早就不正常了。” “但再厉害的病毒也不能让没有战斗力的垃圾变成专家。”米哈伊洛夫击中了另一架敌方as机甲,同时缓慢地和伯顿一起前进、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沙特军队容忍这些家伙在自己的地盘上占据军事基地,看来有问题的不仅是几个私下通敌的指挥官,而是……” “那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事情。”伯顿轻笑着,“米哈伊洛夫先生,回去之后,就算有人问起,你最多只能说是几个不称职的军官渎职……要是再多说几句话,谁都救不了你。” 他正要继续前进,却从as机甲的光学设备拍摄到的地面画面中看到了疑似输液设备的管子。 tbc? OR6-EP4:歌利亚(10) or6-ep4:歌利亚(10) “你向他们夸大了难度?”岛田真司用筷子挑着面条,他最近总在抱怨美国人做出来的东亚风格饮食吃起来有一种奇怪的异样,但他又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这有什么好处呢?就让他们更快地把新型雷达量产,过不了多久,敌人的光学迷彩就会全部失效,到时候安布雷拉很快就会在我们的全方位侦察下暴露无遗。” “我有点担心。”舒勒摩挲着自己的光头,他永远都不必担心高强度工作和长年累月的不规律作息给他的发型带来什么损伤,反正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秃子了,“循序渐进比较好,至少我现在是这么认为的。麦克尼尔失踪之后,我们不能再主动增加自身承担的风险。” 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的日本青年继续用筷子在他的碗里随便地搅着,脑海中划过舒勒无意中对他说过的那些猜测。他们需要有自己的秘密,既不会让别人产生恐惧也不会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认定他们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恰到好处,说起来简单,但连岛田真司本人都不知道如何保持这方面的平衡。 多亏了他们的特殊身份,两位在吉欧特隆公司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的专家可以找个僻静的角落一边吃饭一边谈论着他们的公务而不必担心不识相的家伙偷偷地潜伏在自己身边。 “我这里的事情,暂且还算处于控制之中。”舒勒用叉子扎上了一块西红柿,“但是美国本土传来的所谓爆发瘟疫的消息让很多人认为对病毒的分析工作要加快了……你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在谈论病毒之前,我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岛田真司露出了神秘莫测的微笑,他时刻都挂着各种不同的笑容,那些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很难将这些笑容分清并从中找出岛田真司的真实想法。眼角和嘴角最细微的肌肉动作,都会让最擅长阅读微表情的特工头疼不已。“……关于那个【λ式驱动仪】。” 比岛田真司少了半分书生气的瑞士学者不紧不慢地将西红柿放进嘴里,鼻孔微微张开。 “太酸了。”他的语气没有半分变化,“继续说。” “你的结论是错的。”岛田真司的笑容绽放得更热情了,“别误会,我知道自己这么说可能会让你产生一些误解。你看,人类脑电波经一个你我都解读不了的黑箱子放大之后终于能够被用于干涉物理现象,这种解释听起来确实非常合理,而且也几乎被实战案例所证明了。不过,真正促使我意识到了其中差别的,还是你送来的那份关于快速形成人工智能辅助程序的报告。” “要不是麦克尼尔不怎么配合,我会更快地完成它。”舒勒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件事有没有他配合,那都无所谓,我只想看看他的态度……说真的,作为一个团队的领袖,他的第一反应让我非常地……” “怎么?” 岛田真司挑起眉毛,聚精会神地听着舒勒的抱怨。不料,就在这一瞬间,舒勒猛地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并催促着岛田真司快点说出结论。见舒勒完全没有吐露心声的想法,自觉失落的岛田真司只得把心思放在原来的谈话上。他对舒勒说,根据舒勒的ai研究结果和他本人的分析,λ式驱动仪会在读取使用者的脑电波信号的同一时间不断地在其电子单元内部完善出一个【电子大脑】。 通过读取人脑的电信号从而实现对人脑运作情况的监控乃至是模拟,过去一度是岛田真司最擅长的工作之一。这个工作原理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真正让他迷惑不解的是λ式驱动仪的结构。为了能够有效读取信号,λ式驱动仪所采用的探测单元事实上遍布as机甲上下,这样才能够全方位地对驾驶员的精神状况进行监控。虽说驾驶员不在驾驶舱内的时候也可以通过某些特殊手段将信号传回as机甲内部,效果想必会大打折扣。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在用餐,等到愉快的休息时间结束后,忠诚的吉欧特隆公司雇员会清理掉这里的一切痕迹。面对着舒勒新近提出的奇怪要求,哈罗德·布朗只是稍加犹豫就同一了,这反而让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的舒勒一时间无法适应现有的环境。 “抱歉,我听不出这其中有哪一条和我的理论是矛盾的。”舒勒的眼睛盯着右手侧的蔬菜沙拉,“拿出一些更有力的反例。” “反例就是,按照你的说法,通过不断地读取as机甲驾驶员的脑电波信号从而完善了自身的ai应该能够自由使用λ式驱动仪的斥力场生成功能,毕竟都是【电流放大干扰场】嘛。”岛田真司得意地笑了,“……但是,它并不能这么做,对?我猜你最近也在为此苦恼,因为你发现……没了麦克尼尔这种特殊驾驶员的λ式驱动仪现在就跟废铁一样。承认,舒勒,原因在【人】身上,而不是在【电信号】上。” 舒勒手里的叉子掉在了餐桌上。叉子的主人伸出右手,一会伸出两根手指,过了一会又伸出三根手指,但始终一言不发。两人打了半天的哑谜,舒勒腰间悬挂着的通讯器发出的警报声把他们从尴尬的对峙中唤醒。光头学者拿起通讯器,只听到了头几个单词就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捡起叉子,三下五除二消灭了剩下的菜肴,赶着岛田真司跟他一起出去迎接刚刚结束了又一次测试任务并幸运地归来的伯顿一行人。 “……岛田,是【高维空间】吗?”舒勒的牙齿上下打颤,“你的文献一直倾向于认为……超能力的产生并不是单纯发生在我们所生活的常规物理世界里的经典物理现象。” “我说不准哦。”岛田真司像是炫耀一样敞开白大褂,让路边的人都能看到他那壮硕的肌肉,“也许我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如果彼得·伯顿这时候刚好看见舒勒和岛田真司悠闲地吃着早餐的场景,他不仅不会生气,反而会兴冲冲地跑来主动要求加入其中,而且他多半会采用一些特殊的方式活跃用餐时的气氛。麦克尼尔下落不明之后,每个人的情绪多少都有些消沉,哪怕是那些平时关系和麦克尼尔不好的人也察觉到了他们看不惯的碍眼人物的利用价值。可惜的是,伯顿现在并没有用餐的兴致,因为他还要想办法同米哈伊洛夫一起就他们最近的行动给出一个能够蒙混过关的解释——他当然不会认为舒勒会帮他承担这份风险。 他忐忑不安地在美军的护送下将as机甲送回了机库,然后等待着他人的盘问。不料,过了许久也没人来找他,倒是机库里的机械师抱怨着伯顿和米哈伊洛夫到底是怎么把as机甲弄成这副模样的(为了去掉那用来伪装成信仰卫士团as机甲的迷彩,他们又不得不在半路上对机甲进行了堪称惨无人道的打磨),并且执意要求他们赶快过来帮忙。 “上帝啊,你们的as机甲是最近刚进过炼钢炉吗?”一个满脸油污的中年机械师惊讶得张大了嘴,在他身旁的另外几名同事也一样,“……好哇,我们这些维护人员辛苦干了那么久才让它保持体面,你们只需要几分钟就能毁了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伙计。”伯顿进退两难,他抓着想要偷偷逃跑的米哈伊洛夫,用近乎讨好的口吻说道:“放心好了,我们不是那种把麻烦丢给其他人的蠢货……咱们马上就开始修复。” 米哈伊洛夫气得脸色铁青,他可不想跟伯顿一起在这里做些表面工作消磨时间。无奈,一群满怀期待的机械师和修理工人已经堵住了他的退路,现在他就是想逃跑也做不到了。无计可施的俄罗斯雇佣兵闷闷不乐地和伯顿一起检查损坏的零部件,嘴里不住地抱怨说: “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拉着我干这种低贱的工作,我就把你的秘密全说出去。” “你现在的表情完全不像是打算把你的威胁兑现的模样。”伯顿不好意思地赔笑着,“……先熬过今天,咱们别主动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哎?舒勒博士来了。” 开着小型代步车冲进了机库里的舒勒从车子里探出头,拿着高音喇叭喊着让伯顿和米哈伊洛夫出来向他报道。如蒙大赦的伯顿兴高采烈地跳下脚手架就跑,站在他头顶上的升降台上的米哈伊洛夫也想溜走,然而他必须先让工人们把他放下去才能如愿以偿,不然他会马上摔得粉身碎骨。两位测试驾驶员灰头土脸地钻出了机库,带着一身机油的刺鼻气味和舒勒返回了代步车里,不住地向舒勒道谢。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这一次大概没人会对你们的行动感兴趣,因为整个基地都在执行最新的物资储备任务。”舒勒的双眼平视着前方的道路,在基地上空冉冉升起的太阳为这片和平的乐土带来了崭新的一天,“不过,虽然你们在短期内躲过了盘查,长期来讲,由于最近发生的新变化,我们可能无法接到任何来自美国本土的支援了。” “不会是真的?”伯顿大吃一惊,“我以为那就是愚人节笑话。对,愚人节确实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我是说,我国本土怎么可能爆发控制不住的大规模瘟疫?你在开玩笑吗?全世界卫生安全指数排在第一的国家,控制不了流行病?” “伯顿先生,十年前也没人相信我的祖国会碎得和马赛克一样。”米哈伊洛夫幸灾乐祸地叫道,“世上总会有超出你想象的变化发生着。” “别提你的祖国了,我没兴趣。”伯顿连忙示意米哈伊洛夫赶快闭嘴,“消息可信吗?你知道,那些媒体记者总是会把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新闻变成惊天动地的大事,这样他们才能有工作。” “我没吓唬你们。”舒勒不冷不热地说道,“吉欧特隆公司内部有一些人怀疑这场瘟疫是安布雷拉导演的,因为安布雷拉最擅长使用的就是各种生化武器,不过他们迄今为止也没有取得任何证据,更不能说服美国本土的任何机构协助他们进行调查。总而言之,我们要做好得不到支援的准备,现在就必须节约使用手头的资源。” 彼得·伯顿坐立不安,他刚刚结束从沙特阿拉伯拯救卡萨德的这段惊心动魄的旅程,而且他还在为如何将卡萨德的人马安置在伊拉克并合法地将其纳入美军盟友范畴而操心,谁也想不到这时候美国本土竟然会爆发瘟疫。听舒勒的描述,瘟疫规模之大超乎想象,而且已经流行几个月了。往年这些流行病总会在季节更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或许也是流行病起初没有得到重视的原因之一。 说起来,伯顿确实记得自己总是零星地从电视新闻节目中看到关于合众国出现大量肺炎患者的报道,不过他一向以为那种疾病离自己很遥远而且不会对他们的行动造成什么损害,谁能想得到肺炎变得难以控制并很快让伯顿也束手束脚了。 “我们就是着急也没用啊。”他自言自语着,旋即提高了音量,“这些只管托付给专业人士就好,我们只需要明确新变化带来的影响就够了。博士,我们在沙特阿拉伯境内发现了安布雷拉的基地,而且我敢说他们在中东地区的各个国家都有前线行动据点。在捣毁敌方据点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敌人对【实战测试】的记录……这可以成为我们制定下一个行动方案的主要依据。” “这是需要审批的。”舒勒把代步车停在了分析中心门口,这里的守卫人员主要是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而不是美军,“原则上,我可以更改测试计划,但是我得在报告里写明原因。总不能说是因为你们打算去救人?” “这样写也无妨。”米哈伊洛夫咳嗽了两声,“麦克尼尔使用那个装置可比我们的伯顿先生熟练多了。做测试,就得让最专业的人员来干,业余选手最好安静地当观众。” “喂——” “你的表现就和便秘一样。” “都给我闭嘴!”舒勒劝住了两人的争吵,“……你说得对,麦克尼尔必须回来,因为要是他在这里,这种无聊的争吵根本就不会发生,哪怕换一个吵架的理由也一样。” 舒勒的表态几乎同时激怒了伯顿和米哈伊洛夫,然而两人不得不恼火万分地承认舒勒根本没说错。他们跟着舒勒一起离开车子,在岛田真司的指引下走进了另一条走廊,这里的昏暗环境让两人都有些不舒服。伯顿很清楚,开着as机甲把安布雷拉的设施化为灰烬跟想方设法从敌人的基地里救出某个下落不明而且很可能已经面目全非的战友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工作,为了将那个能够把他们凝聚在一起的人带回来,他当然需要岛田真司的协助。 壮实的白人青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子,下一秒他就产生了马上退出去的冲动。在这里等候他和岛田真司等人的,不是什么陌生人也不是只有一面之缘的普通同僚,而是无精打采的琼斯上尉。看在上帝的面子上,琼斯上尉现在是伯顿最不希望见到的人之一。 “他怎么来了?”伯顿小声问道。 “为什么他就不能来呢?食人症患者的变异最近越来越奇怪了。”岛田真司轻描淡写地说道,“很好,双方的代表都到齐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谈一谈正经事了。” 虽然伯顿不怎么愿意见到琼斯上尉,但他更不想看到岛田真司贴在墙上的这些奇形怪状的僵尸出现在他面前。曾经和琼斯上尉一并深入安巴尔省北部疫区的伯顿在那里见到过一种体型惊人的僵尸,他推测逆转录病毒让食人症患者出现了新的症状,也就是躯体的异常肿大。一种特殊僵尸已经足以让他感到后怕,再多来几种,只怕是身经百战且擅长多种保命手段的伯顿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越想越后怕的伯顿没敢声张,琼斯上尉却把这些结论全都写在了报告里。这就是他现在同伯顿站在一个房间里的原因: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决定通过一次联合行动铲除敌人在附近的病毒研究中心。既然光学迷彩已经不能保护敌人的航空运输线,剩下的就是逐一拔除那些蛆虫了。 “长官。”伯顿尴尬地打了招呼,“呃……他们确实越来越嚣张了。” “再这么下去,我们的日子也过不好了。”琼斯上尉明明已经用行动证实了他采取强硬手段对付敌人的决心——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但那仿佛没睡醒的模样只会让伯顿觉得不靠谱,“他们绝对有能力在城市内大规模传播这种瘟疫,只是暂时还没有出手而已。” “你们过去已经在战斗中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食人症患者,不过这些还只是经验。”岛田真司打断了琼斯上尉的解释,“我现在要说的是……通用的规律。” 以自己在信仰卫士团工作期间的经验,岛田真司直截了当地表示,食人症目前仍旧无药可救。他举例说,虽然人群中存在大约10的无症状感染者或称之曰病毒携带者,然而食人症病毒的变异速度之快超出想象,不受某一特定变种病毒影响的病毒携带着很可能被另一种病毒感染。基于同一原因,想找出对病毒完全免疫的个体并获得具备一定抗病毒效果的血清也是不可能的:寻找对全部变种病毒免疫的人几乎是大海捞针,而只寻找对一类变种病毒免疫的个体虽然简单得多,却毫无意义。 “我这里有一本手册,其中记录了食人症患者早期、中期、晚期症状的描述。”岛田真司晃着跟舒勒使用同一风格封面的小册子,“嗯,我听说你们把晚期食人症患者直接称呼为【僵尸】?是个好名字,很生动形象。” “就是说,如果我们的战友被感染了,我们就只能让他等死。”琼斯上尉表情凝重,伯顿很少在他脸上看到类似的沉重,想必麦克尼尔也很少见到,“担心损失严重从而引起国内情绪反弹,一向是阻碍我军行动的主要因素。没想到啊,这一次国内先出事了。” “可不是放着战友等死那么简单。”伯顿摇了摇头,“长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还要确保被感染的战友的脑袋和躯干分家才行,不然我们很可能在不久之后不仅见到僵尸,而且见到的是经过变异后的更加恐怖和危险的种类。”他指着墙上那些面部呈现出红色、口鼻冒着热气的僵尸,还有那些苍白色的巨人,“单这一点,已经够难办了……敌人考验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底线。” “你们有吗?” 两人齐刷刷地将视线投向岛田真司。 “啊,我是说,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的士兵一定能在接受考验的时刻表现出超越常人的意志。”岛田真司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前面的调侃,“今天你们会在这间实验室里见到迄今为止对食人症患者种类和对应的可能毒株的最详尽的总结,如果不是确认像你们两个这样的军人绝无可能拿这些东西去发表论文,我甚至不怎么欢迎你们来参观。” 彼得·伯顿这辈子都想不到岛田真司【讲课】比舒勒和麦克尼尔更絮叨,他的耳朵都快磨出茧了,岛田真司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没吃早饭、饥肠辘辘的伯顿叹了一口气,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跟随他一起参观实验样品和总结报告的长官,只听得琼斯上尉的肚子也传出了咕咕叫的声音。 “……岛田博士。”琼斯上尉首先开口了,“已经是下午一点了,我们是不是该——” “没错,接下来是重量级实验样品,目前内部代号为【冰霜巨人】。”岛田真司兴高采烈地用激光笔指着巨大的玻璃房里那具经特殊处理后被基本完整地保存下来的巨大臃肿尸体,“这种食人症患者的大脑的特殊部分产生了异常活跃的生理活动并使得被感染者在短期内出现了明显的增高,其中部分不协调体现在四肢肥大——” “他完全没听我们两个在说什么,长官。”伯顿挠了挠头,“不对,他从一开始就没回头看过我们。” “日本人都这样吗?”琼斯上尉愁眉苦脸地说着,“我可是听说,这家伙曾经给信仰卫士团干活,难怪精神不大正常。” 岛田真司还在手舞足蹈地说着他的新发现。 “此外,我们在部分捕获的巨人尸体的大脑内上发现了敌人植入的电子设备。初步判断,敌人正在采用一种和as机甲同步操作类似的办法来尝试着指挥这些精神错乱、不受控制的食人症患者,而且很可能已经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不过,我们可以采用相同的办法破坏他们的指挥,比如说——” “我建议先去吃饭。”琼斯上尉退后了两步,“你怎么看?” “完全同意,长官。”伯顿扭头就跑。 tbc? OR6-EP4:歌利亚(11) or6-ep4:歌利亚(11) 麦克尼尔有些拘谨地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他不时地将视线转向身体两侧,但每次触及那两架只比他本人略高一些的小型as机甲时就会及时地收回来。怪不得安布雷拉的雇佣兵们把他丢进这个房间里的时候解除了对他的身体束缚——有这两架名副其实的杀人机器在场,麦克尼尔插翅难逃。认清了自己处境的麦克尼尔也没有痴心妄想着凭借一己之力逃出这个上下四方全部被漆成了白色的密封房间,他镇定自若地坐在敌人给他留好的座位上,等待着敌人的下一步动作。 “人类的躯体果然还是有极限的。”他自言自语着,“如果是那些特殊的食人症患者,他们和小型as机甲打起来的时候或许会稍微轻松一些。不过,就算是那些怪物,要是大脑被子弹击穿的话,同样会当场毙命。” 面前的显示屏闪了两下,随后正常显示出了通讯画面。出现在显示屏中的青年男子坐在一间和麦克尼尔目前身处的密室几乎完全相同的屋子中,他带着一副墨镜,使得麦克尼尔很难看清其真实情绪。不谈那副有些令人恼火并彻底破坏了麦克尼尔窥探对方内心尝试的墨镜,这个棱角分明的脑袋还有那打理得整齐划一的短发让麦克尼尔从男人身上找到了共同点。 他们也许是同一类人。 “那墨镜挺不错,改天我得买一个。”他笑着和对方打招呼,“您好,安布雷拉的老大,也许你更希望称呼我为e-1——因为你们就是一直这么叫的。” “如果你希望有一副相同的墨镜,我可以送你一副。”阿尔伯特·威斯克脸上的皱纹甚至没有半分颤动,“你可以称呼我为总裁,或者【老大】、【队长】之类的头衔也无所谓,重要的不是代号。”这个迄今为止仍然藏在幕后的神秘男子隔着屏幕上下打量着麦克尼尔,“你是迄今为止全部的案例中唯一在被t病毒感染后并未出现任何不良反应、反而获得了某项身体机能强化的【进化样本】,这也是stars-1将你标记为e-1的原因之一。” “t病毒?”麦克尼尔眨了眨眼睛,“我一直称呼它为【食人症病毒】,所以我得感谢您给我提供了一个更加准确的描述。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向我介绍一下这个名字的来历。”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必须先说点什么以便抓住主动权,而不是在敌人的首领面前表现得像个只能任人宰割的懦夫那样让敌人甚至生不出继续利用他的心思来。阿尔伯特·威斯克这个名字,还有眼前这个男人的相貌,这就是麦克尼尔目前所能了解到的全部,除此之外他无从得知形成这个人所需要的一切过去经历的集合。不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还要想办法带着博尚一起体面地逃离这个魔窟,在那之前他需要想方设法稳住已经蠢蠢欲动的安布雷拉。 威斯克的头似乎向麦克尼尔视野的右侧偏了一下。 “那不重要,e-1,而且它和我的预期仍然相差太多。”威斯克仿佛在自说自话,“……你也说过了,名字是无关紧要的。想一想你自己的情况:从几千万失败的样品中走出的唯一现存的进化案例,这是我今天特地想要和你见一面的原因。从技术上来说,我们此前由于见识过了太多的失败而完全没有考虑过对实验品采取除了最终废弃之外的解决方案,而我们对待你的方式不仅决定了其他实验品的命运,还间接地决定了其他雇员的工作态度。” “他们害怕在实验室里承受了折磨的家伙一旦幸运地活下来成为他们的同事就会想方设法进行报复?”麦克尼尔啼笑皆非,“总裁,请相信我,这是不必要的担忧……正如我现在对你们并没有多少出于个人理由的仇恨一样,在我看来,所有能够活下来的人……都不会再被这种直观的、本能性的念头所操控。” “那就是说,还有非个人理由的仇恨了?” “把复杂的原因最终引发的行动全部归结为简单的【仇恨】,实在是不明智的。”麦克尼尔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要不是两侧的小型as机甲让他如芒在背,他甚至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威斯克对于轻蔑行为的容忍底线,“比如说,对未知的恐惧。被你们关在实验室中的这段日子里,我的头脑有90以上的时间处于被强迫休息的状态中,也许是因为脑部的损伤影响了我的思考能力,我现在也不明白你们制造并使用这种病毒的动机。” 到这时候,麦克尼尔完全放弃了尝试着判断对方心理状态的想法。他敢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阿尔伯特·威斯克(假如这个名字是本名的话)更擅长扮演滴水不漏的木偶,跟这个人打交道简直就像是和人工智能比拼运算能力一样艰难。哪怕威斯克的面部出现半点破绽,麦克尼尔也会找到机会顺着自己的上一句话继续说下去并尝试着制造一些共同话题,而且他目前也没找到逃离安布雷拉控制的方法,暂时为对方服务似乎仍然是最稳妥的自保方式。 改变世界?那听起来太俗套了,而且麦克尼尔也不相信一种能够让人病态地沉迷食人、身体发生恐怖变异的病毒会是什么开辟新时代的福音。 “问题并不在于我们的动机,而是需要这病毒的人的动机。”威斯克的语速从头到尾毫无变化,“他们有需求,我们有产品,仅此而已。” 麦克尼尔的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他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第三架小型as机甲正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当他终于在这个纯白色的房间里醒来时,麦克尼尔就猜得出安布雷拉不会只安排两个肉眼可见的卫兵。他屏息凝神,面不改色,直到第三架as机甲的脚步声远离他之后,才不动声色地抬起右手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 “看得出来,你们有很多稳定的客户,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起码我在这里工作时不用担心失业了。”麦克尼尔挤出了一个他自认为还算得体的笑容,“……你们这里还有多余的工作岗位吗?” “行动比口头表态更可信,e-1。”威斯克的身体远离了摄像头,“如果你最终证明自己有资格加入我们,那对我们双方来说是名副其实的共赢。” 年轻的美军士官兼安布雷拉目前最有价值的实验品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早已料到安布雷拉就算真的宽宏大量地允许他从随时可以被丢弃的实验品转职成为雇员,也不会轻易地信任他。每一个能够从实验室中幸存的实验品,必然对安布雷拉抱着深仇大恨,而麦克尼尔不过是由于大半时间处于昏迷状态才幸运地逃过了真正意义上的地狱般的折磨,但他仍能从身上的伤口还有博尚给他回放的手术录像中看得出安布雷拉在他身上做了些什么。那些随时随地能够置他于死地的特殊设备,也是安布雷拉植入的。 “听您吩咐。”他干涩地说着,“这里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话音刚落,左右两侧的两架人形as机甲不约而同地走上来,各自抓住麦克尼尔一条手臂,把他向后拖去。麦克尼尔没有挣扎,只是任由这两架比那种白色巨人僵尸还矮上不少的小型as机甲将他带离房间。说来也怪,安布雷拉将他从位于土耳其东部边境地带的基地里带到这里的过程中全程将他麻醉,显然是不想让他在旅途中看到半点可能导致泄密的东西,如今安布雷拉却没有对他采用类似的措施,难不成真的将他当成了已经被录用的合格雇员? 一人和三架小型as机甲走出房间,沿着外面的灰色走廊向着右侧前进,很快进入了另一条带有玻璃窗的长廊。长廊的外侧是一处占地面积较大的多层贯通房间,里面似乎摆放着几具仅存基本骨架的as机甲,还有一些穿着深绿色迷彩服的安布雷拉雇佣兵和身着蓝色工装的机械师上下忙碌着。在这奇怪的队伍中之来得及朝房间中投去匆匆一瞥的麦克尼尔很快就被押进了电梯,他一面为自己的命运而担忧,一面从威斯克刚才对他所说的那些话中挖掘情报,但他还是没找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刚进入房间,麦克尼尔头一个碰到的是脸上挂着虚伪笑容的stars-3。 “晚上好,e-1——哎呀,也许你以后有机会成为stars的其中一员。”stars-3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我们安布雷拉决定地位的是利用价值而不是身份或是资历,你看那些貌似高高在上的研究员当中不也有一小部分被丢进实验室里当了实验品吗?放心,只要你在这里乖乖地听我的话,我会让你活下来的。” “这听起来一点都不振奋人心,stars-3。”两架小型as机甲的手松开了,麦克尼尔顺势挣脱了那两个金属怪物的热情拥抱并走上前和stars-3握了握手,他还是更愿意和人打交道,哪怕是他所厌恶的人,“你们的总裁好像给我安排了一项比较特殊的考验。”他将目光投向了场地内的几具as机甲骨架,“不然他们也不会让你专门等候在这里了。” “简单得很。”stars-3收敛了笑容,“在我们所使用的as机甲当中,有一部分as机甲装载了一种十分特殊的装备,总裁将其称之为λ式驱动仪。”他见麦克尼尔眼神呆滞,以为麦克尼尔完全没听说过类似的消息,“……哦,见鬼,我想他们应该事先给你准备一份说明,因为那东西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我也不太能理解。” “我没兴趣知道武器装备的工作原理。”麦克尼尔连忙劝阻了想要用更加不准确且冗长的语言解释λ式驱动仪工作原理的stars-3,“好,我要在这里做什么?” stars-3露出了两颗犬牙,“你看啊,这就是需要你证明自身价值的时候了——作为最优秀的实验品,不可以被其他实验品轻易地取代。”他伸出左手,一一指着场地中其他几具as机甲骨架,“这里的每一架as机甲的驾驶舱里,都关着一个食人症患者。尽管他们的大脑活动十分地不稳定,我们正在尝试着通过施加外部刺激来确保这些实验品能够在不具备自主意识的情况下稳定地使用λ式驱动仪进行一些简单的基本操作。你的工作,就是给他们充当陪练。” 迈克尔·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就工作本身进行更加具体的提问,只是把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迈着小步走向附近那架专门为他准备的as机甲骨架。见到麦克尼尔这副不慌不忙的模样,stars-3感到十分诧异,他目送着麦克尼尔远去,直到麦克尼尔顺着梯子向驾驶舱前进时,才突兀地喊了一声: “喂,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麦克尼尔头也没回地挥了挥手,“倒是你们应该早点躲到安全的地方,不然……我也说不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这种威胁起不到任何作用,麦克尼尔无奈地想着。即便有λ式驱动仪在手,他也无法逃离这里,因为被拆得只剩下能勉强支撑自身的骨架结构的as机甲已经没有行动能力,哪怕他现在把在场的全部安布雷拉雇佣兵奇迹般地赶尽杀绝,后续赶来的敌方援军仍然会将他淹没。 胡思乱想着该怎么逃跑,纯属浪费时间。安布雷拉的新研究值得他警惕:已经被证实几乎丧失自主意识的僵尸,能够正常使用λ式驱动仪吗?这听起来简直是荒谬的,麦克尼尔也这么认为,他还记得舒勒对他说过,所谓的λ式驱动仪只是将脑电波信号经过那种黑箱放大后在外界形成斥力场的一套工具,没有足够活跃的脑部生理活动作为前提,λ式驱动仪就毫无价值。而食人症患者或者说僵尸,早已被病毒破坏了大脑的一部分区域,只剩下了病态的食人欲和【本能】。 要是麦克尼尔现在跟舒勒说僵尸能使用λ式驱动仪,只怕舒勒会拉着岛田真司一起来笑话他。 “……别想这些了。”他拍着自己的额头,“不过,λ式驱动仪既然是个外界不清楚其制造原理的黑箱子,那安布雷拉搞来的这么多λ式驱动仪难道都是他们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吗?”想到这里,他开始回忆自己和吉欧特隆公司的机械师们的交流,“就连吉欧特隆公司手边的资源也没这么宽裕。” stars-3在下面大声呼喊着让其他闲杂人等撤离实验场地,以免造成误伤。在这些安布雷拉雇员们井然有序地离开的过程中,麦克尼尔重新将视线投向了这些摆放在实验场地内其他角落里的as机甲骨架。不同于他所在的开放式驾驶舱,那些as机甲骨架的驾驶舱被严格地封闭起来,显然是为了防止里面的食人症患者逃脱。他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所在的驾驶舱的内部环境,惊讶地发现驾驶舱四周都放置着一些看起来眼熟的探测装置。凭着直觉,他认为这些装置的用途和自己脑袋上的头盔应该是相同的。 “以前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麦克尼尔绞尽脑汁地回忆着,但始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呢?” “好了,请全体测试人员做好准备。”stars-3也明智地离开了,他现在躲在一个安全的房间里遥控指挥现场,“从a-1组开始解锁。” “stars-3,e-1的脑电波信号意外地不活跃。”他身旁负责监控麦克尼尔状态的研究员报告道,“呃……也许我们应该单独通知他一下?以现在的状况,他是没法正常使用那个装置的。” “没必要。” 脸上挂着两道伤疤的雇佣兵头目拒绝了研究员的建议,把身子靠在座椅上,打了个哈欠,一只眼睛半闭着,另一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中一个显示出场地内实时动态的屏幕。其实,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准安布雷拉中究竟是谁更有利用价值,刚才那些话权当是在麦克尼尔面前自我安慰罢了。研究员当中确实不乏由于项目失败或事故而被感染、最终彻底无药可救并被丢进研究设施以防泄密的僵尸,但更多的研究员完全不必像他们这些雇佣兵一样冒着生命危险四处奔波。虽说作为威斯克手下的直接执行团队的stars理论上管控着中东地区所有基地,然而这些雇佣兵首领当中没有哪个看得懂安布雷拉目前的研究工作,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在同研究直接相关的问题上听从研究员们的安排。 想到这里,stars-3握紧了手里的发泄球。他三番五次地从战场上捡回来那些被他认为有价值的俘虏,就是要想方设法在他无法干涉的另一个领域指手画脚,可他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当真找到了一个成功的实验样品。 “开始测试。” 房间里另一个角落的屏幕上,标记为a-1的扫描波形图上骤然出现了尖锐的波峰。看守在屏幕旁的研究员揉了揉眼睛,却听得身旁的同伴发出了一声惊呼,原来是e-1图像上竟然在同一时间出现了近似完全相同的变化趋势。 “那是什么?”他问自己的同事,“……等等,把图像截取下来,我要做个对比。” “怎么了?”stars-3的大嗓门弄得研究员们头皮发麻,“有什么属于个人隐私的事情非得让你们像老鼠一样小声说吗?” “我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不过还不太肯定。” 壮实的雇佣兵头目懊恼地把椅子转回了原来的角度,“那就快一点。对了,a-1组有没有人能回答我现在实验场地里为什么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刚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stars-3,实验场地里的测量结果表明,双方所生成的斥力场以近乎完美相反特性而互相抵消了。”stars-3旁边的那名研究员不得不冒着被对方迁怒的风险提醒他,“虽然……我也不太敢相信这个结论,但是至少目前测量出的数据倾向于它。” 监控室里乱成一团,方才的小规模争论已经引发了研究员们的大范围讨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上来说,刚刚发生的事情都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也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既有认知。也许他们并不清楚λ式驱动仪是什么,也不了解其来龙去脉,但这些研究员们仍然能够从使用案例上总结出许多在一般情况下适用的规律。 尽管如此,他们还没有见到过类似的案例——斥力场完全抵消,这比童话故事更不真实。实际战斗中,使用λ式驱动仪互相对抗的双方所制造出的斥力场多半是不规则且大不相同的,甚至有人谣传斥力场的特性同驾驶员本身也有着莫大的关系。像今天这么诡异的状况,简直是闻所未闻。 stars-3皱着眉头,他首先排除了a-1组临阵集体罢工或是没能成功地通过植入式刺激来通过λ式驱动仪生成斥力场的可能性。雇佣兵头目用力地拍着桌子喝令其他人安静,而后让a-2组开始测试。测试结果和a-1组没什么两样,整个实验场地里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测试装置所读取到的各组参数变化证明了刚才确实有斥力场在这里生成。 豆大的汗珠在其中一道伤疤上方涌出。 “其他各组按原计划继续测试!”他吼了一声,“……把前两组的图像给我看看,不,别给我,我又看不懂!我是说,给我这边的人看一下。” 实验设施里上演了一幕别开生面的哑剧,研究员们有条不紊地操控着手边的仪器,盼望着实验场地里能出现肉眼可见的剧烈变化,然而每一组研究员最终都失望了。就在这些共同受雇于安布雷拉却无缘使用薪水的研究员们聚在一起抱怨着的时候,板着脸的stars-3似乎从那些重叠后的图像上发现了什么值得在意的细节。他站起来,聚精会神地听着身旁这几名研究员分析图像的差异,并且隐约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e-1样本的脑电波活跃信号比a类测试组全部样本的信号提前大概1秒,这个数据的稳定性可以精确到99。”其中一名研究员指着重叠后的脑电波图像上的两组不同波形的差别,“……非常准确,准确得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是正常人应该具备的反应速度吗?”stars-3用右臂撑着自己的下巴,“不能这么草率。我想,我们应该再进行几组测试,尤其是让a类测试组的不同样品在同一时间内制造斥力场。” “这不好。”有人马上提出了反驳意见,“如果要让e-1同时对抗多个斥力场,那么我们很可能不仅得不到想要的数据,而且连这个实验品都会在测试中丧命。” “他死不了的,放心。”stars-3给出了强硬表态,“我没心思陪着你们在这里做研究工作,所以我很想快点结束这个我根本看不懂的把戏。” 说罢,雇佣兵首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悠闲地等待着好戏的上演。然而,过了几分钟,他没有等来任何新的报告,这让他不得不怀疑那些看不起他这个没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一般高中毕业生的研究员们又在私下里搞什么小动作。恼怒的stars-3返回房间后方,刚一转身就撞上了跑来朝自己汇报的研究员。 “……那个,我们这有个坏消息。房间里测试斥力场的装置突然坏掉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莫名其妙地没了信号。” 望着监控摄像头画面里麦克尼尔那不加掩饰的笑容,stars-3眼前一黑。 tbc? OR6-EP4:歌利亚(12) or6-ep4:歌利亚(12) “嘭!” 额头重重地与地面接触的声音传来,那声响使得周围的每一个观众都不会怀疑这位虔诚的祈祷者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同坚硬的地面碰撞的决心,而且也愈发地让浑身上下裹在黑色长袍中的教士们肃然起敬。胡子花白的伊玛目满意地抬起头,却看到角落里有一个似乎对这神圣的仪式漠不关心的异类。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愠怒,但当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贵客面前丢脸时,便强行忍住了冲上前去教训那位不守规矩的年轻人的念头。 磕头和念经的声音此起彼伏,它们成为了这间寺庙中唯一的装饰——如果忽略那些挂在部分门廊上的挂毯的话。结束了祷告的信众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他们还有各自的工作要去完成,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将一整天花在各类祈祷仪式上。只有人群最前排的那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纹丝不动地将额头轻触地面,无比虔诚地念着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到的经文,哪怕老伊玛目已经离开了也不例外。这祷告不是做给他人看的,而是要直接奉献给他所信仰的唯一真神、世间万物的造物主。 “咳……这里已经没人了。”刚才躲在人群最后面的那个不怎么在乎祷告仪式的披着白色长袍的青年凑了上来,“是时候谈点咱们该做的必要工作了。” “等几分钟再说。”前面那个无比虔诚的阿拉伯青年让同伴再等待一阵,“我们都不缺这几分钟的时间。” “好,你总是这样。”后面的青年叹了一口气,“那么,我也就直接说了……我军已经察觉到了你们的虚弱,并且断定发生在沙特阿拉伯边境地带的那些袭击事件同你们有关。陆军似乎打算采取更强硬的手段,不过我们海军陆战队这边还在尽力说服友军保持和你们的同盟关系,前提是你们能够用实际行动证明盟约的可靠性。卡萨德?呃,我在这里直接叫你的名字应该不会……泄密?” 卡萨德没搭理他,而是自顾自地做着祷告,直到把该念的经文原原本本地完整背诵了一遍,才直起身,又将放在地毯上的个人物品捡起来,同打扮成阿拉伯人的伯顿一起到寺庙主厅旁边的屋子里休息。如惊弓之鸟一般逃到了伊拉克境内的卡萨德给自己做了最坏的打算,仅从这一点而言,无论伯顿给他带来什么消息,这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阿拉伯亲王都能平静地接受。那正是美国人的风格,他从自己的经历上总结出了预判美军行动的规律。 “攻击沙特军的是安布雷拉,这种事只要稍微做些调查就能弄明白,而我不相信你们美国佬的情报人员都是只领工资不干活的废物。”卡萨德戴着一副和他的脸型不符的大号墨镜,伯顿也是如此,这降低了他们乔装打扮的难度,却也变相地让他们目前的外貌有了更高的可识别性,“沙特军也是无能得让我震惊,一方面收留安布雷拉在国内胡作非为,另一方面又阻止不了安布雷拉拿他们开刀——哼,想必他们到现在都没猜出来到底是谁袭击了他们。” “老朋友,能坐在那些舒服的办公椅里面的大人物当中,没几个是傻子,他们都聪明得很。”伯顿故作无奈地摊开双手,想劝说卡萨德同意他的方案,“你看哪,这场哑剧不知道还要演上多久才会落幕,可是我想我们之间的互信至少比最开始的时候稍微增强了那么一点。”说到这里,他拦在作势要找个角落阅读经书的卡萨德面前,诚恳地请求道:“我不能再劝说他们动用更多资源了……想找出麦克尼尔的下落,没你不行。” 伯顿越是恳切、越是焦急,卡萨德越是确信美军已经受到了据称在美国本土爆发的奇怪瘟疫的影响。组织一支小规模部队非法越境执行任务这种事,当然是美军的家常便饭,如今这些趾高气昂的解放者们却沦落到了要用敲诈勒索和要挟的手段强迫一个刚起死回生没多久的民兵组织共同出兵的地步,这其中固然有伯顿害怕事态扩大从而极力避免更高级别的军官卷入此事的因素,但就算排除这一点,现在的美军大概也不会轻易地允许精锐战斗人员随意离开基地。 本该谈条件的时候,三十多岁的阿拉伯王子却犹豫了。他顾忌的不是自己同伯顿的交情,也不是蠢蠢欲动的安布雷拉(况且他至今没有和安布雷拉合作的想法),而是怎样将事态向着对阿拉伯人更有利的方向扭转。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换来一个原地打转的结果,这样的事情他见得太多了。 “我不跟你说假话,伯顿。”卡萨德翻开了写满阿拉伯语的经书,“……先说句可能让你感到不适的话,黎凡特旅就是全军覆没,对我也没什么影响,那时我只需要找个机会逃离这里就行。但是,你让我怎么和那些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解释?嗯?”若不是墨镜挡住了双方的视线,他必要把名叫彼得·伯顿的生灵从头到脚用自己的视线解剖一遍,“你去跟他们说,他们不仅不能用自己的正当名义战斗,反而至死都要声称自己是库尔德人……” “要是你觉得这个条件让你非常为难,那……”伯顿涨红了脸,“你就当我没来过这里,行?”他叹了一口气,甩着袍子的下摆,“我就不该对你有什么额外的期待。” 卡萨德纹丝不动,连送客的意思都没有。 “……十年前我就觉得你们所有人都因为念经念了太多,把脑袋都念傻了,现在我还是这么想。”伯顿自言自语着,“我跟你们一起念了十年经,也没变聪明。” “等等。”卡萨德倏地站了起来,“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不管是【我们只会念经】还是【念经没用】,你的观点都大错特错了……黎凡特旅的本地人员我不想动用,而且我也说服不了他们,但我可以调动那些志愿者配合你们战斗。” 彼得·伯顿愣住了,他狐疑地盯着卡萨德,只见卡萨德走到他身旁,拽着他就往寺庙外面跑。不知卡萨德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的伯顿只得跟随,他一面和卡萨德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一面暗自感叹自己的无能为力。每个人似乎都埋藏了自己的秘密,就连没什么秘密的麦克尼尔也似乎受到了上帝的眷顾,唯独他彼得·伯顿好像从来不会被什么奇遇光顾,难道这也是神的意愿? 像这样杂乱无章、不成体统的临时定居点,在伊拉克境内随处可见。跟随着卡萨德一同从沙特阿拉伯撤离的作战人员还有走私商贩们,进入伊拉克后便在此定居,谎称是受到信仰卫士团追杀的流亡部落成员。管理当地的伊拉克官员们没有耐心更没有精力去核实细节,只得放任这些来路不明的沙特阿拉伯难民暂居于此。为更好地管理当地而操心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也许明天早上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必须面对着信仰卫士团的杀人狂们。 小镇变得拥挤起来,给平日负责为镇子提供生活必需品的那些商人还有走私犯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他们想要找到那个应该为此负全部责任的家伙并狠狠地教训对方一顿,然而即便是这些被迫笑呵呵地同居民们交易着的商贩们也不会想到,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眼前路过的这个青年男子正是他们所要寻找的罪魁祸首——也许还包括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美国人。 “看到他们都恢复了生活下去的勇气,我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啊。”伯顿勉强笑着,“嘿,你们这一次被安布雷拉打了个措手不及,下一次可要当心了。” “连自己老家都被敌人偷袭的家伙就不要指点别人了。”卡萨德讽刺道,“要说这场瘟疫和安布雷拉没关系,我是不信的。” “没办法啊,我们现在又回不了国。”伯顿顿觉尴尬,“话说回来,要是我们当中哪怕有一个人找到回国的机会,事情也不会变得这么棘手了。”他眉头紧皱,为自己的祖国而担忧,“明明只是普通的肺炎,怎么会蔓延到全国的?那些除了骗选票之外什么都不会的政客现在彻底暴露本来面目了。” 伯顿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当他第一次看到关于合众国国内爆发瘟疫的消息时,那种似曾相识的错觉最终令他不由自主地认为这必然同他曾经见识过或耳闻的某个重大事件有相似之处。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无论伯顿怎么回忆,他都无法从纷乱的记忆中找出半点相似之处来。 他站在卡萨德所指的低矮平房前,脑海中忽然有灵光闪过。 “来,住在这里的都是些好脾气的优秀人物。你们先认识——” “我想起来了。”伯顿一把抓住了卡萨德的右臂,把后者弄得不知所措,“我想起来了……”他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小声和卡萨德分享自己的新发现,“麦克尼尔跟我说过,他和舒勒共同探索过的某一个平行世界的地球曾经在21世纪10年代末发生了席卷全球、危害远超西班牙流感的超大规模瘟疫,而那种瘟疫就是一种特殊的新型肺炎!”他的头脑飞速运转着,往日荒诞不经的念头凝聚成了刺破黑暗的利箭,“平行世界之间有相似之处,我是这么认为的。安布雷拉如此擅长制造生化武器,也许他们确实提前把那种病毒释放了出来……” “是关于【规则】的分析吗?”卡萨德似乎提不起半点兴趣,“嗯,我知道了。” 卡萨德带着因为新发现没能得到重视而感到分外沮丧的伯顿走进了屋子,只见里面一共有十几名躺在不同角落里休息、身穿阿拉伯式长袍的平民。这些无精打采的住户所表现出的懈怠让伯顿不禁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卡萨德给他带来了一些真正的精锐,那样他也好在没能说服卡萨德出动黎凡特旅的前提下向长官们提交一份满意的答卷。于公于私,这场战斗他都是要打下去的,没有卡萨德伸出援手也一样。那不仅是为了什么阻止人类文明一脚迈进危机之类的空洞理念,更是为了搭救和他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 仔细想起来,他和卡萨德共事的时光比和麦克尼尔成为战友的时间还长得多。 “……就这些人?”伯顿歪着嘴,“就这些?我们对付的可不是什么只会用步枪逼迫平民向前冲锋、做自杀式袭击的缺乏基本战术思维的疯子。那可是安布雷拉啊,他们的武器装备当中有一部分比我军的还先进。” “你知道我的作风,我也不会把所有人都集中在这里,那样一来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卡萨德没有打搅这些还在休息的伪装成平民的士兵的意思,“……这里的事情由我来搞定,你们最好不要出面。不管怎么说,等到你们需要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一定会向你们表现出诚意的。” 两人正说着,屋子里有几名从他们刚进门的时候就保持着警惕的士兵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伯顿。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评判,眼前这个正在和卡萨德交谈的阿拉伯青年的打扮都十分得体,然而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偏偏感觉到伯顿的身上存在一丝异样。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现在不能暴露身份,也许这些人就会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而凑上前去看看伯顿的真面目。 伯顿知道,自己再刨根问底地要求卡萨德拿出证明其手下人员具备对应战斗能力的证据,就是透支双方之间的交情和信任了。他心有不甘地退出了屋子,决定同意卡萨德的替代条件并将其改头换面后报告给上司,毕竟那些不敢亲自来伊拉克南方跑一趟的军官们无从检验伯顿所汇报的内容的真伪。 “一定还有哪里出问题了。”他和卡萨德坐在门前聊着天,现在还不是撤出的时候,“敌人相当于准确地了解到了你这个幕后人物暗中使用境外资金支持黎凡特旅的事实,并且在不需要找出你真实身份的情况下果断地采用了最快的止损办法。”他用遮在墨镜后的双眼平静地注视着来往的人群,并且再一次尝试着思考这种与他所认知的人生截然相反的生活的意义,“这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我还是得说,我们周围有敌人的间谍,而且很多。” “那不是什么多深奥的问题,伯顿。”卡萨德平静地说着,“看看从你眼前走过的这些人,他们的一生几乎都在奔波之中度过,每一天都要为明天能不能吃上饭而担忧。过着这种日子的人,哪怕只是为了求得饱腹,也会毫无顾忌地把自己以最低廉的价格卖给别人。我跟他们唯一的区别在于……我的曾祖父是一位国王,而他们没有这样的长辈。” “你太贬低自己了,卡萨德。”伯顿热情地拍着对方的肩膀,“凭你的本事,纵使没有什么王室成员的身份,也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的,只是可能会延后几年、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罢了。要说这些阿拉伯人呢……他们的运气不太好,生在这样一片土地上。如果他们生在美国,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那就是人的一生啊。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伯顿,而有时候你的已经决定了你的终点。”卡萨德的语气变得十分沧桑,他扶正了自己的头巾,严肃地对伯顿说道:“你会希望自己在七八十岁的时候、在牙齿掉光的时候,获得那时对你来说已经没有意义的财富和荣誉吗?兄弟,到那时候,我就是在你眼前放上一百个女人,你也是有心无力。纵使麦克尼尔把他所能做出的最优秀的美食摆在你面前,你也不会有胃口的。” 卡萨德的形象比喻让伯顿气馁了,他结结巴巴地解释说,自己只不过是希望享受生活、过着乐观的日子罢了,绝非沉迷积累财富或名望的奴隶。面对着伯顿的辩解,卡萨德洒脱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他很喜欢看到伯顿手足无措地做解释说明的滑稽模样。 “不用解释了。”他意兴阑珊地说道,“类似的话,以前我也对你说过:你们美国人现在是主宰、是支配者,顺着自己的意愿随心所欲地改造这个世界也是胜利者的特权,仅此而已。也不必和我说你们的胜利是由某些你们骨子里带来的特殊因素所注定的一类废话……异教徒的强大和繁荣正是唯一真神和先知为了从信众中淘汰那些不坚定者而设立的考验,因此将你们的强盛称为天意也没什么不恰当的。” “好话和坏话全让你一个人说完了。”伯顿咧开嘴笑了,“不说这些了。麦克尼尔不在,我们可不能让他失望啊。对了,你们这里……有没有餐厅?” 阿拉伯亲王的嘴角夸张地向着两侧扭动着。 寻找餐厅的结果是伯顿不得不在露天棚子下席地而坐、品尝着他早已熟悉的种种当地食品。潜伏中东地区的十年里,他吃过不少山珍海味,而吃糠咽菜的日子也是常态。每一种生活都在他的灵魂深处留下了烙印,这是不怎么虔诚地敬奉上帝的伯顿所能唯一确认的事情。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曾经在游艇上举办盛大的酒会,曾经在全世界最豪华的超级大酒店里一掷千金,那时他们仍然称呼彼此为朋友,就像现在一样。 但有些东西一旦丢掉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我们基本确认安布雷拉在靠近库尔德斯坦的东部边境地带有一个基地,他们的实验品还有上次派来袭击我军的俄式as机甲大概都是从这里出发的。”伯顿狼狈地用双手撕扯着盘子里的烤鱼,“……这烤鱼不错,恰到好处。不过还缺点佐料,我建议多来点芒果酱。哦,空军那边说他们人手不足,而且这些人自从上级通知说来自国内的支援可能中断后就把自己关在基地里了。看得出来,他们不想跟土耳其人交涉,所以我们没法用外科手术式打击铲除那个据点。” “幸亏如此。”卡萨德捡起了伯顿丢在旁边的柠檬片,放进嘴里嚼了嚼,“不然,你就会收获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这么一说,我倒是理解你们的长官要求你们一旦被俘就声称自己是库尔德人的理由了……比起让盟友对自己直接产生不满,让这怒火转向盟友之间更明智一些。日前美国本土的瘟疫还在蔓延,如果事态发展到了最危险的程度,你们这些海外驻军就会完全失去外援。” “到那时,我们可就没法凭借达摩克利斯之剑吓唬这些只在表面上服从我们的盟友啦。”伯顿自嘲地说着,他不断地从这条可怜的鲤鱼身上撕扯下鱼肉,并对这道菜赞不绝口,还说回去以后要想办法让麦克尼尔再给他做一次。“对了,那个被你关起来的阿夫利或许还有用处。既然他反对信仰卫士团和安布雷拉结盟,也许我们可以用他来分散信仰卫士团的注意力。” 卡萨德点了点头,他早已有了成熟的方案,只待情况有变,他就能有效地拖慢信仰卫士团的行动速度。见伯顿还在狼吞虎咽,阿拉伯王子又为伯顿现在这副没风度的形象而笑开了花,他一辈子都没见到过如此真实的伯顿:完全不戴面具,表现得比以往任何一次谈笑风生的时候都更加像个活人。 这样想来,他们之间的仇恨,或者说彼此背叛摇摇欲坠的友情所引发的更加深切的愤怒,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他们或许曾经是朋友,但那份浅薄的交情比不得现在两人一起坐在地上大吃大喝更痛快些。纸醉金迷的岁月不仅迷惑了伯顿的眼睛,也迷惑了卡萨德的。他尝试着用信仰让自己保持坚定,然而到头来失去了信仰的又是他自己。一次次无底线的妥协和让步,换来的是彻底的失败。 他微微张开嘴,眼神不经意间地捕捉到了人群中一个衣着凌乱、服饰风格也和他人格格不入的异类。 “……伯顿?” “真好吃。” “伯顿,你来这里的时候带了其他随员吗?”卡萨德按着伯顿的脑袋,自己也尽量挡住脸,“比如说,翻译?” “没……没有啊。”伯顿愣住了,“你在说什么呢?哎呀,咱们是私交,我怎么会带别人来——” 他的视线捕捉到了同样的东西。 “……我去解决。”他舔着嘴上的油渍。 tbc? OR6-EP4:歌利亚(13) or6-ep4:歌利亚(13) “……俄军的?”麦克尼尔拎起放在桌子上的迷彩服,“还是你们用这附近某个国家的军服改出来的?” “私自修改出来的军服就算是再像,落在行家手里马上就会暴露出破绽的。”迪迪埃·博尚站在窗边,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俯视着下方忙碌着的雇员们。他不必知道这些人的姓名,而且他相信没有哪个为安布雷拉工作的人愿意随便地暴露自身的真实身份——除了似乎完全不担心被追责的威斯克之外。“价格很便宜。俄国佬这几年正处在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全因他们的信仰已经被彻底摧毁,而眼下这些虚胖的北极熊除却向你们美国人表示臣服之外再无第二条路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端详着这件迷彩服,又和自己身上穿着的这套深绿色安布雷拉自制迷彩服做了对比。他其实一直不明白安布雷拉为什么不使用沙漠迷彩,后者也许能够让士兵在中东地区作战时得到更好的保护。不过,现在看来,这种标新立异或许是为了避免误伤。 “蠢货。”麦克尼尔把迷彩服撇在一旁,转身走向博尚,“他们并不清楚合众国需要的不是他们的臣服而是他们的彻底灭亡……话是这么说,换成我来做决定的话,也许我现在宁可给自己的盟友里添加一个充满了隐患的名额也不会把他们再一次逼退到敌对立场上。” “你也老了。”博尚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短期内,不会有适合逃跑的窗口。我相信其他人正在拼尽全力寻找你的下落,因为我们这个团队没了你居中协调就很可能当场散架,但我更担心他们彻底抛下了其他工作而专注于只做这一件事。” 麦克尼尔迟钝地笑了笑,他并不特别担心自己的战友们耽误大事,“不会的,博尚。他们的本事,你也清楚得很。再说,真正该为现在的不利局面负责的只有我一个人。要是我当时再小心一些,就不会被安布雷拉抓来,更不会变相地给他们卖命了。” 利用安布雷拉缓慢地在不同基地之间转运物资的机会,麦克尼尔和博尚决定趁机向外界泄露情报,以便更快地让自己的战友们锁定他们的位置并组织一场卓有成效的救援行动。这样一来,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消失在安布雷拉的视野中而不是冒着同时被双方追杀的巨大风险孤单地跑回美军基地。博尚对麦克尼尔说,美军最近似乎突然获得了定位使用光学迷彩的安布雷拉载具的能力,这使得安布雷拉目前处于十分被动的状态,也就给了他们浑水摸鱼的机会。 作为暂时摆脱了实验品地位的【进化案例】,麦克尼尔本来不该有外出执行这类任务的机会,他应该被塞在更安全的实验室里为安布雷拉的新研究计划服务,尽管他一向看不懂安布雷拉做这些测试的用意。不过,当他再三向身边的其他安布雷拉雇佣兵强调哪怕是犯人都得有走出牢房、自由活动的机会时,喜欢自作主张的stars-3不假思索地同意了麦克尼尔的请求。 “要是你敢乱动,我就让你变成一具尸体。”他仍然用着相同的口气警告道,“……别忘了被你弄坏的那些设备,那可是一大笔钱啊。” 金钱对安布雷拉来说或许只是个数字,真正棘手的是维修和更换设备所需的时间。平时安布雷拉能肆意妄为的主要原因便是其行踪很少被周边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注意到,正面对抗从来都不是安布雷拉的风格。虽说美军似乎因为合众国本土爆发的瘟疫而受到了影响,安布雷拉所遭受的打击却更为致命。一旦他们的行踪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美军的眼中,迎来多国联军的围剿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出于这种考虑,stars-3最终决定放麦克尼尔去协助博尚处理这类看似无关紧要的工作。 那些躲藏在深山老林里的雇佣兵和研究人员们每时每刻都需要大量的物资,这些物资必然不会是他们自己生产的。运输物资的交通线被切断后,自乱阵脚的各个基地会以惊人的速度暴露——在审阅了博尚搜集到了报告后,麦克尼尔得到了如上的结论。他不是什么天生的后勤专家,但他在美军管理后勤和财务的这几个月让他彻底掌握了这项新技能,纸面上的数据完全瞒不过他。 继幸运地摆脱了终有一天要被销毁的实验品的命运后,麦克尼尔总算有机会迈出他这段时间所在的基地、看一看外面的景色。感受着凉爽得多的威风,再加上博尚之前的描述,他确信这座基地位于俄罗斯境内。无孔不入的安布雷拉究竟还保存了多少实力?同这样的庞然大物对抗,若不借助另一个怪物的力量,是绝无胜算的。 “在看什么呢?”博尚钻进了卡车的驾驶室,笑着对麦克尼尔说道,“不用那么警觉,他们是不会让你这样的非核心人员有机会推算基地的具体位置的。我敢和你保证,如果现在他们需要你返回土耳其境内的t-3基地,那么他们还是会把你麻醉之后直接扔进盒子里像运输货物那样弄回去。我们今天要做的,只是把物资交给扮演中介人员角色的盟友。” “不可思议。”麦克尼尔把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安布雷拉成长到如此庞大却没有在此之前引来其他巨头的围攻,听起来简直像童话故事。” “也许他们本来就是在这些巨头的放纵下才成长壮大的,麦克尼尔。”博尚叹了一口气,“迄今为止,连我也对安布雷拉的发展经历一无所知。谁还不是不自觉地成为别人的棋子呢?” 麦克尼尔不认识路,他只能按照博尚的指点开车。驾驶着车子驶出了基地后,麦克尼尔才得以真正见识到基地的全貌。这哪里是基地,简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城市,只属于安布雷拉来管辖的废弃城市。城市当中的大部分区域已经被废弃,其中一些由安布雷拉的设施占据,另一些则保持着被废弃时的原样。不合时宜的标语和宣传画还摆放在原地,安布雷拉没有心思给这座城市从头到尾来个翻修工程。 “原来的居民都去哪了?”他好奇地问道,心中隐约有了恐怖的猜想,“这座城市不怎么大,但是对于行动基地所需的规模来说,大得过分了。” “他们哪,自己离开了。”博尚一直望着窗外单调而千篇一律的建筑,不知在思考些什么,“这些为了特殊目的而存在的城市,最近十几年来陆续地消亡,就算俄国人想要采取措施从中干预也没用——人们本能地愿意去寻求更好的生活。”灰蒙蒙的天空映照在他的瞳孔中,“听说这里很久以前就是一座死城了。” 事实上,博尚本人也不知道这座城市的具体位置。安布雷拉非常擅长使用接力赛一般的工作方式来确保不同工作组的人员无法通过交换情报从而获得完整的信息,麦克尼尔现在所负责的这项运输工作也是如此。要不是因为麦克尼尔压根没被当做【人】来看待,他的请求也不太可能获得同意。 车队在一片死寂中向着南方行驶,沉重的乌云紧随在他们身后。荒废的城市、荒废的道路、杳无人烟的乡村……这不是核战争后的废土,而是俄罗斯境内再普通不过的景象。借助俄罗斯的衰弱和动荡,安布雷拉趁虚而入并在这里生根发芽,如今俄国人也休想轻易地将他们驱逐出去。 “按你的说法,我们现在所能动用的最大的外力援助是卡萨德的人马。”博尚陷入了思考中,他在尝试着将卡萨德加入变量之中,尽管他并不太相信一群阿拉伯民兵能在对抗安布雷拉的战争中起到关键作用,“……那些民兵真的有用吗?他们只是靠着战地教士煽风点火才维持战斗意志的业余人员,配合你们美军打防守作战说不定还有用,对付安布雷拉简直是找死。” “博尚,安布雷拉的寒冬已经来了。”麦克尼尔笃定地说道,他在得出这个结论前先在自己的脑海中将情报筛选了一遍,“敌人原先的计策,似乎是用我国的混乱来牵制我军并有效地削弱我军的行动力。不得不说,他们用另一处战场、用他们能随心所欲地发挥金钱力量的领域来间接地为这处战场提供优势的想法确实有可取之处,只可惜我军在他们的计划造成足够危害之前就已经先行找出了反制手段。现在他们担心空中运输线崩溃,完全失去了维持原有航线的勇气。” “可信吗?”博尚拖长了音调,“我得到的汇报里似乎没有提及物资短缺问题。” “承认物资短缺等同自认无能,而无能的人在安布雷拉里只有一种下场。”麦克尼尔轻蔑地笑了笑,“如果威斯克不这么严酷地惩治手下,他或许还有希望得到几份真实的报告——当他们的优势还能勉强维持住的时候,虚假消息算不得什么,但在局势每况愈下的时候就更要命了。” 尽管如此,安布雷拉的实力仍然强大,而且目前还不是麦克尼尔等人所能撼动的。如何在不危及自身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搞砸安布雷拉的任务、将更多的情报泄露给外界,成了博尚思考的首要问题。他不怎么在乎自己在安布雷拉的前途,stars-1这个身份用到现在也该废弃了,唯一的困境在于安布雷拉对其雇员的人身控制实在惊人,博尚很难找到一个安全的逃脱机会。 “我有个新的想法。”博尚灵光一闪,“要不——” 话音未落,麦克尼尔猛地按住他的脸部,推着博尚从大卡车右侧的车门跳了出去。被麦克尼尔的突然袭击弄得不知所措的博尚完全不理解麦克尼尔的用意,他只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被摔得头昏脑涨的博尚还没来得及痛骂麦克尼尔一顿,只听得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钻进了他的耳朵,那声音让头脑还不甚清醒的博尚登时清醒了一大半。他和麦克尼尔一起滚下了公路,再一次摔得眼冒金星。 “见鬼。”博尚哆嗦着,他的脸上磕破了好几处,鲜血顺着脸颊徐徐流淌下来,“俄国人不守规矩……” “第一,跟你们做交易的那些人既然可以为了金钱而背叛自己的信仰和祖国,再为了更高的价格而背叛你们也是情理之中。”麦克尼尔喘着粗气,同时检查着带下来的那把步枪,这是他们两个现在唯一能用来防身的武器,“第二,这还真不是俄国人,俄国佬可没有9型as机甲。” 博尚听了,呆若木鸡。他缓缓地从公路边缘探出头,把视线投向方才袭击了他们的不速之客,发现那两架as机甲确实是美军正在测试中的9型号。作为吉欧特隆公司主打的第三代as机甲,9型as机甲几乎象征着美军的脸面,能随便出动这类战争兵器的若非美军的精锐部队,便是吉欧特隆公司的专用测试团队。一想到这一点,博尚转怒为喜,他似乎看到了快速逃脱的希望,但麦克尼尔却用行动阻止了他。 两架as机甲还在攻击剩余的安布雷拉车辆,全无还手之力的安布雷拉雇员们只得四散奔逃。有些驾驶员没来得及逃出车子,被当场炸成肉酱。另一些连人带车被炸翻但侥幸生还的驾驶员们刚要为自己的幸运而庆祝,却很快意识到他们身处更加凶险的危机之中。这里不会有人前来搭救他们,不管是他们的战友还是敌人,都不会在这些马上就要被烧成焦炭的家伙身上分散半点精力。 外面的as机甲大展神威,和麦克尼尔一起躲在公路下的博尚只得瑟瑟发抖。 “这下完了。”他自言自语着,“这两架as机甲要是属于友军还好说,现在你又说他们不是友军,那我们就算活着逃回去也很可能被怀疑暴露了基地所在位置……stars-3那家伙,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我也不太确定。”即便身处险境,麦克尼尔的语气依旧轻松自如,“9型as机甲的几种常用衍生测试型号,我都非常地了解,所以我也不会随便相信一伙使用未知衍生型号的神秘人。” “那我只能祈祷他们不是来把我们赶尽杀绝的。”博尚索性放弃了挣扎,“as机甲这种完全……不符合武器装备正常发展规律的东西为什么会这么流行而且还意外地好用呢!?活见鬼的世道。” “我们的援军来了。”麦克尼尔突兀地说道,“赶快构思用来辩解的台词。” 仅仅一秒钟过后,十几发导弹从四面八方袭来并包围了那两架9型as机甲,使得对方被迫后撤。目睹着武装直升机和拴着as机甲的运输机正在急速接近,博尚的好奇心不可遏制地膨胀起来,既是对敌人的身份,也是对麦克尼尔的真本事。 麦克尼尔在被【t病毒】感染的过程中疑似获得了某种超能力,这是博尚在提交的报告中所做的正式记录。严格来说,那并不是躯体上的强化,而是某种【直觉】——用麦克尼尔本人的话来说,他现在能够看到大约一秒以内的未来。虽然这个说法让博尚感到十分荒谬,然而安布雷拉似乎已经采信了这种结论并想方设法试探出麦克尼尔的预测能力究竟有多么强大。未来充满着变数,充满着未知,那么麦克尼尔又怎么可能准确地抓住那个即将发生的事实呢? “既然他们不是吉欧特隆公司的人,那又会是谁的打手呢?”博尚连忙呼叫友军迅速打击那两架as机甲而不是忙着救人,不然这支仓促组织的救援队伍可能在敌人的优势火力下全军覆没,但他仍然不清楚麦克尼尔为什么会直截了当地断定使用9机甲的这伙人并非是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也许,吉欧特隆公司对你隐瞒了一些事实。” “不是。”麦克尼尔斩钉截铁地说道,“既然你已经相信我能看得到【未来】,那么你也该承认我有能力找出他们泄露了真实身份的那短暂的一秒……如果——” 他瞪大了眼睛,夹在嗓子里的后半句话卡在了原地。两伙武装人员激烈交战的远方,如同融化了的白糖一样流淌着的巨大黑色人影盘踞在其中一架as机甲上。 【保持沉默为好。】 博尚正等待着麦克尼尔的回答,却发现麦克尼尔抱着脑袋躺在地上打滚。 “喂!”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真不让人放心……怎么了?” “……负担太大。不要紧,我可以把它关掉。”麦克尼尔喘着粗气,“你不会理解无数的可能性把你的脑袋塞得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的感觉……那还仅仅只是【一秒】。如果历史上真的存在过先知,他们必然都是被主赐福的超人。” 不管麦克尼尔说的话是真是假,他那模样看起来不像是作假。深知不该在这时候和麦克尼尔起争执的博尚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并拖着麦克尼尔远离战场,但附近又没有更安全的地方,这让他十分为难。好在麦克尼尔的精神状况没过多久就恢复了正常,两人一同尽可能地远离战场,并打算呼叫友军空投一架as机甲来支援他们。地处俄罗斯境内,安布雷拉能用得上的as机甲自然也都是俄制的,然而这些笨拙的青蛙们却被敌方的两架人形as机甲玩弄得晕头转向。那完全违反物理常识的动作让麦克尼尔明白,敌人的as机甲上安装了λ式驱动仪。 【只有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一度是麦克尼尔被迫接受的现实,如今他已不再觉得这种规则的存在违背了内心的某些信条。 “博尚,把你那个耳机给我。”他蹲在绿油油的草丛里,“按这些业余选手的战术,我看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敌人全歼了。” “你也是业余选手。” 话音刚落,冲在最前面的一架安布雷拉rk-96型as机甲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腰斩断。见此情景,博尚顾不得脸面,他迅速地把通讯设备扔给了麦克尼尔,自己充当保镖。接替了博尚的位置后,麦克尼尔没说半句客套话,只是先告知其中一名as机甲驾驶员注意闪避从左前方45°位置打来的炮弹。接到了通知的安布雷拉驾驶员一头雾水,没等他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个反应速度太慢的驾驶员已经连人带驾驶舱被炮弹炸得粉碎。目睹到了不听话的结果后,其余的安布雷拉as机甲驾驶员悻悻地决定服从麦克尼尔的指挥。 迪迪埃·博尚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他从认识麦克尼尔的那一天算起从麦克尼尔身上所见识到的最令他震惊的一幕。只见麦克尼尔以惊人的语速发号施令,不停地调遣这些疑似把麦克尼尔当成了博尚(尽管两人口音差别很大)的as机甲驾驶员,凭借数量优势将敌方的两架9型as机甲逼退。来路不明的敌方as机甲尽管在许多方面都占据优势,然而偏偏打不中目标,尚未意识到情况急转直下的根源是某个预料之外的小角色参与了指挥的敌人明显地变得焦躁起来,攻势也逐渐变得杂乱无章。 “a-3,攻击右侧30°偏上40°。” 滑稽可笑的青蛙人as机甲编织出的火力网完美地封锁了敌人的退路并迫使敌人在撤退和强行近战之间做出选择——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不过世事永远不缺出人意料的关键时刻,就在这两架9型as机甲几乎要不可避免地被埋葬时,它们再一次以完全不可能做出的动作从火力网中轻而易举地逃脱了,只留给了恼火万分的安布雷拉as机甲驾驶员们两个逐渐淡去的背影。 “居然让他们跑了。”博尚叹了一口气,“你看,这就是我们目前所面对的另一个问题:跟安布雷拉敌对的人不会愿意把我们从其中区分开。逃出安布雷拉的控制,和平安地被自己的战友们接收,这两件事里后一个大概比前一个还难。” 麦克尼尔站在原地没动,他摘下耳机,用右手扶着脑袋。神经的每一次颤动都让他的思维更接近真相一步。 “舒勒……不对,是那个叫布朗的董事撒谎了。”他对博尚解释道,“……安布雷拉和吉欧特隆公司的技术都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这是千真万确的;但是,被偷的却绝对不止一家,不止那个【汞合金】。” tbc? OR6-EP4:歌利亚(14) or6-ep4:歌利亚(14) “世上总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事情发生,舒勒博士。”哈罗德·布朗挺着肥胖的肚子,他那散开的中等长度的头发一如既往地呈现出炸毛的诡异姿态,“昨天我还在和我的朋友们讨论着回国聚会,谁知到了第二天他们就不允许我们回去了——不仅不让我们回国,也不让国内的人来这里,这算什么事呢?”炸毛的野猫像是自我发泄一般在办公室里散步,仿佛完全无视了近在咫尺的舒勒,“……所以,您最好能给我带来一些好消息。” 埃贡·舒勒听罢,将刚放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夹拿了回来,而后毕恭毕敬地向掌握着整个项目生杀大权的董事行礼: “那么,我今天就没什么可汇报的了。最近的坏消息实在是太多了……祝您心情愉快。” 光头的瑞士学者嘴上这么说着,脚下的动作也没停下。目睹着舒勒转身就走的哈罗德·布朗惊呆了,他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连忙劝住了不给他面子的首席科研专家。生意上的事情,十个舒勒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他,但换了遇见具体的理论或是技术难关的场合,哈罗德·布朗起到的作用也许并不比一个拧螺丝的工人大多少,而且这位在吉欧特隆公司内外都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也很有自知之明:在不该干涉的领域指手画脚,只会让他成为笑料。 上司的象征性挽留阻止了舒勒的脚步,他缓慢地转过身,以进门时相同的动作将文件夹放在了办公桌上。人到中年的胖猫叹了一口气,捡起文件夹,开始阅读舒勒为他所撰写的项目进度报告。眼中的阴霾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积累,日理万机的大亨的心思早已不在这桩生意上。测试项目失败了,吉欧特隆公司顶多再把交付生产的日期推迟,这个过程中当然免不了借助他们在国会里的说客压制军方的怒火,但那种规模的损失跟被没来由的奇怪瘟疫一网打尽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看来,还是需要一些特殊手段啊。”布朗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思索着,“……规矩,就是专门为了让人打破才设立的。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为你们提供更多的支援。” “最好能把帮助我们建立了成熟ai的那位功臣救出来。”舒勒补充了一句,“他目前似乎被关押在安布雷拉的某处基地里,美军还在进行最后的定位……我想,以让他甩掉身上的那一连串麻烦作为条件,他肯定会愿意在这些令人烦心的事情全部落幕后继续为我们合作的。” “这样的人很难找。”布朗点了点头,同意了舒勒的意见,“特殊性可不是用金钱能买到的,花再多的钱都不行。不过——”他拖长了音调,那奇怪的口音让他的英语变得难以识别,“我们的利益和军方不一样,所以我们也要有自己的计划,不是被他们牵着走。” “我相信米哈伊洛夫先生会给您上交一份出色的计划。”舒勒面不改色,无论布朗做出什么反应,他都没有必要在布朗面前表现出太多的个人情绪,也许那会被他身边的潜在敌人所利用,“虽然我们最近遭遇了一连串的失败,优势还在我们这一边。” 迈着轻松自如的脚步走出办公室,舒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些话不是他自己思考出来的,而是岛田真司为他特别提供的——在两人逐渐摸清了布朗的脾气后,岛田真司迅速地说服舒勒尽可能地在公务中投其所好以便换取对方的好感,进而尝试着换取更多的资源。仅仅通过他人的描述,岛田真司就设计出了专门用于应付布朗的对话模式,这一突破把舒勒惊得目瞪口呆,在此之前他一向认为岛田真司的成就完全在心灵科技上。 “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舒勒教授。”岛田真司当时只是故作轻松地辩解道,“不管怎么说,在上一个平行世界,我也算是心理学家嘛。身为心理学家和半个心理医生,怎么可以看不出别人的真实一面呢?要不是我有这项本领,也许我在信仰卫士团工作的时候就已经因为得罪了某个大人物而被处决了。”说到这里,他的表情中流露出了片刻的惊恐,“……多亏我看得穿他们的内心啊。” 那是日本人的特异功能吗?尝试着从最微小的细节中判断别人的心理活动进而描绘真实的性格,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岛田真司所说的心理学的应用而更像是他身为日本人的【本能】。考虑到直白地把这些想法表述出来可能会引发岛田真司的不满,舒勒从来不在岛田真司面前说类似的话。 “你能看得懂我的想法吗?我是说,从平时的各种细节上。” “……你真的需要吗?” “算了。” 埃贡·舒勒拿出手机,给米哈伊洛夫打了个电话。这等完全可以用公务理由搪塞过去的交流,不需要对他人掩饰。他乘着电梯来到了酒店第四层,正巧在电梯间附近遇到了同几名阿拉伯人侍者争执着的米哈伊洛夫,于是连忙上前将双方劝开,自己拉着米哈伊洛夫返回对方在这层楼的住处兼临时办公场所。 屋子里空荡荡的,虽说足够干净整洁,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东拼西凑搭起来的桌子上,孤零零地摆放着一瓶没了瓶盖的伏特加。 “把你那些老兄弟都召集起来,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这次舒勒本来还想把岛田真司叫来,没想到岛田真司却被和美军合作的任务拖住了,准确地说是美军需要这位似乎对食人症患者研究得十分深入的前信仰卫士团志愿者为他们详细地描述可能在行动中所遭遇的全部意外状况,这不可避免地让岛田真司无暇脱身,“我不觉得那个人会给我们提供更多资源了。” “真令人苦恼,舒勒博士。”米哈伊洛夫两手一摊,整个人向折叠床上倒去,“不瞒你说,跟我一起从安布雷拉跑出来的那些人都认为吉欧特隆公司要循序渐进地将我们全部铲除,所以现在就算我向他们做声明或者保证也没用了……巴士拉那次的大爆炸,把幸存者吓得几乎精神失常。” “那你呢?”舒勒锐利的目光直刺米哈伊洛夫,“斯捷潘·伊里奇,你是从大爆炸核心地带奇迹般地活下来的两人之一,也就仅此而已了。如果我追加一份报告来说明你幸存的真实原因,也许董事会重新考虑你的定位。” “别威胁我。”米哈伊洛夫的态度十分冷漠,“迈克尔·麦克尼尔是个好人,而且对我现在的雇主来说很有用,单凭这一点我就没有对营救任务表示抗拒的理由。但是,事情明明没到最坏的地步,而那个整天在各类宴会上把自己吃得如同肥猪一般的家伙却在我们面前装穷,明摆着是要压榨咱们这种普通雇员的潜力和资源而避免消耗他本人的力量……”他突兀地伸出右手,那只手在手腕的位置以几乎水平的角度指向窗外,“哪一天伊拉克的情况严重得和美国一样到了各位州长被迫宣布封锁城市的地步,那时他来哭穷还算有点可信度。” 这就是舒勒不怎么喜欢和俄罗斯人打交道的原因之一了。在他看来,每一个俄罗斯人都顽固得令人惊讶,无论是执着地想要实现复国美梦的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还是他自己生前认识的那些俄罗斯同事们,又或者是眼前的米哈伊洛夫,与其说他们是欧洲人,不如说是一群蒙古人。 这个一度为安布雷拉工作的危险分子,先是在没提供任何有效情报的情况下未受到美军的虐待,而后更是在美军抓获了大量安布雷拉雇佣兵俘虏后连同这些新来的同命人一起成为了吉欧特隆公司的新雇员。岛田真司的经历倒是证明吉欧特隆公司非常喜欢从敌人那里策反重要角色或是收留因故流亡的可用专家,然而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显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夺目的才能来。但凡这个除了跟在麦克尼尔和伯顿身后东奔西跑之外什么都没干的家伙稍微主动一些,舒勒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用另一个秘密来要挟对方,而且对方好像毫无畏惧。 “……麦克尼尔说过的那句话,我现在对你再说一遍。”舒勒清了清嗓子,“安布雷拉赢了,你们全都没活路。自己想一想,我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找你谈谈。” 米哈伊洛夫保持着躺在折叠床上的姿态,甚至没站起来送走舒勒。沉重的屋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外面的声音很快就被隔绝了,以至于他再也不可能听到舒勒的脚步声或是和外面的雇员窃窃私语的声音,但他还是等待了好一阵才懒散地从床上爬起来,取出一个塞在柜子下方的瓶盖,从里面翻出了一串胶卷。他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战利品,而后又把胶卷塞回了原位置。 “真可惜。”他自言自语着,“反正你大概也看不上……那这就是我自己的秘密了。” 俄罗斯青年返回桌子旁,拿起桌上装有伏特加的酒瓶,痛快地喝了两大口,然后拉开了窗帘。伊拉克的首都巴格达,依然如往常那样风平浪静:巴士拉的大爆炸引起的恐慌已经消退,人们的日子恢复了常态。只有那些不时地在街上徘徊的警察和士兵证明着和平的幻觉已经远去,但即便是最有危机感的人也不会明白曾经被人认为难以忍受的煎熬岁月事后看起来竟会是难得的美梦。 不管他有多少不满,总不能耽误了工作。麦克尼尔还活着,而且被安布雷拉囚禁在某地充作实验品,这是吉欧特隆公司综合了美军最近从奇怪的袭击事件中搜集到的证据后所得出的结论,尽管米哈伊洛夫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其中存在什么因果关系。相当一部分即将参与作战的人员并不清楚麦克尼尔幸存的事实,他们只以为自己将要铲除附近的某个安布雷拉指挥中心,浑然不觉这个需求似乎让位于寻找到合适【实验品】的需求。 安布雷拉有许多盟友,一旦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轻举妄动,这些不稳定但棘手的盟友随时可能发难。就已经搜集到的证据来说,信仰卫士团和一部分伊拉克军队这两个完全敌对的集团同时成为了安布雷拉的合作对象,而且似乎对安布雷拉两面下注的行为完全不知情。信仰卫士团虽然疯狂,到底还是暂时被美伊联军的军事行动和诸多民兵组织前赴后继的围攻给困住了;反而是作为美军盟友的伊拉克军队,万一在关键时刻通风报信或以其他手段从中作梗,届时营救行动落空不说,带来的损失很可能在伊拉克引起连锁反应。 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思考着,他必须在这里展示自己的能力,证明他对吉欧特隆公司有着莫大的价值。他将视线投向了那个瓶盖,瓶盖的影像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的神智也随之摇摆着。少顷,他回到电脑旁,继续编织着他的计划。 勉强说服了自己专心工作的米哈伊洛夫又灌了一口酒,顿觉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盯着他。他猛地转过身,看到的只是被他重新合起来的窗帘。俄罗斯青年满头大汗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人独自在屋子中疯狂地搜索着什么。他的眼睛不规则地左右转动着,整个人都在颤抖。 食人症发病的症状不是这样,他心想。为安布雷拉工作过一段时间的米哈伊洛夫非常清楚,自己是不会得上食人症,更不可能被转化为【僵尸】的。然而,自巴士拉的失败突袭计划结束后的一个多月以来,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甚至是在睡梦中,他都会隐约感到背后有一把步枪正对着他的脑壳。那是麦克尼尔,是随时随地都不屑于表现出忌惮和不信任的麦克尼尔,也是那个似乎比他更有利用价值、更受人欢迎的同行。 “一群废物。”他嘟哝着,“他们都不想上工的原因,你们还不清楚?在哪里都是像条狗一样地活着……主啊,耶稣基督啊,圣瓦西里啊……”醉醺醺的俄罗斯青年拎起了空空如也的酒瓶,“……你们全都去死,我可不想救你们当中任何一个!” 即将在桌面上炸裂开的酒瓶停在了半空中,彻底被酒精征服的俄罗斯人一声不响地栽倒在了床上,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中午,花了整整一上午时间整理研究思路并因此错过了早饭的舒勒拖着无比缓慢的步子赶去餐厅,他希望那里还有为他准备好的午饭。 “不规律的作息会带来各种癌症的。”同样在餐厅里用餐的一位职业经理人一本正经地劝道,“为了工作而毁掉健康,不值得。” “是啊,可是没多少人愿意回到农村过着能自由安排时间的日子。”舒勒自己先在内心否决了这个想法,他记得博尚倒是对乡土有着一份热情,也许那是由于无拘无束的乡村和广阔的天空一样象征着某种程度的自由(那或许也是博尚最终成为了飞行员的理由之一),“想要享受便利,就要承担一些额外的风险和责任。” 偶尔他也会享受独自一人用餐的时光,这样他会有更充足的时间来思考自己所面对的问题。不同的平行世界有着相似但差别明显的科学理论、技术的发展轨迹,仅凭自己过去的经验去分析,只会遭遇更多的困难。况且,无论他先前将自己的计划模拟了多少遍,当他们真正来到另一个平行世界时,这些计划就全部成了废纸: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现在,舒勒开始对事无巨细地分析问题的必要性产生怀疑,这么做或许只是他们寻求心理安慰的表现罢了。 正当他为麦克尼尔的命运担忧时,本不该在这时候出现在餐厅中的米哈伊洛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中午好,米哈伊洛夫先生。”舒勒主动和对方打招呼,“看来您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没错。”俄罗斯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虽然我不大确定董事最终会不会对计划做出调整。” 他心满意足地端着盘子坐在舒勒面前,等待着对方的答复。不料,过了半晌,舒勒始终毫无反应,这个光头的瑞士人只顾着嚼盘子里的蔬菜沙拉。尴尬的米哈伊洛夫望着舒勒那光可鉴人的头顶,心想自己最好别变成这个模样,讪讪地试探道: “……我说给您听一听。” “没必要。”舒勒一口回绝,“具体执行任务的雇佣兵确实该认真地听一听。好了,昨天我们讨论的那个ai问题还没结束呢。”他不紧不慢地用叉子挑起几块蔬菜,“把ai模块装载到全部as机甲上是根本不可行的,这个结论我已经说过了,原因也很简单:我们所使用的ai不是按照常规方式训练出来的,而是【模仿】出来的。” “这么说来,我们没有什么优势。”米哈伊洛夫泄气了,“数量和质量,至少要在一方面上取得进展。” “坦诚地讲,如果美军能够完全配合我方的行动,那么需要考虑的问题根本没这么多。”舒勒抱怨着,“我有个当心理医生的朋友和我说,大多数人的心理问题本质上都是缺钱造成的,这结论放在我们这里也成立:支援足够多的话,这些缺陷就完全不需要考虑。反过来说,现在我们只能偷偷摸摸地行动,这么大的劣势已经让事态变得很不乐观了。” 唯独在隔阂感上,米哈伊洛夫和舒勒有着惊人的一致性。早在刚认识舒勒的时候,米哈伊洛夫已经看出来这个处处都把吉欧特隆公司的利益挂在嘴边的家伙完全不在乎吉欧特隆公司——甚至也不怎么在乎吉欧特隆公司所在的美国。 这份事不关己的冷漠在米哈伊洛夫身上有着相同的体现:他不是合众国的公民,对吉欧特隆公司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归属感。什么长远的考虑,都和他无关,他只需要先打理好自己的事情。 “为了降低损失,这是必不可少的。”米哈伊洛夫吸了吸鼻子,“如果我们的目的真的是救出被困的麦克尼尔,那么……让作战人员以身涉险进入安布雷拉那往往建设得如同迷宫一般的基地内搜索他的下落是必不可少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丢掉性命或是变成食人症患者。”他没有班门弄斧的想法,只是想要提醒舒勒注意手边一切可以利用的捷径,“ai和【本体】之间会不会在那个驱动仪的帮助下产生一些奇妙的联系呢?哦,我并不懂那些理论,万一说错了,还请你别在意。” “不,确实值得考虑。”舒勒笑了笑,他不需要了解米哈伊洛夫的心思,而他盼望着能见到麦克尼尔的惊喜表情,“我以前就很想进行这个研究,但是麦克尼尔一直不同意……当然了,他不同意,并不能阻止我利用λ式驱动仪的漏洞制造出以他为原型的ai,然而再往下探索就必须征求他本人的意见了。”光头的瑞士学者端起了装着果汁的杯子,“……谁都不想看到一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变成植物人。” 米哈伊洛夫松了一口气,既然舒勒已经同意,他也不再有什么顾虑了。不过,舒勒干脆利落地同意了他的想法,这让他隐约感到有些不安——被人忌惮的9型as机甲测试项目总负责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类。果然,还没等他把烧焦的烤面包片塞进嘴里,舒勒那如同催命符一般的声音又响起了: “说来惭愧,这件事上我得先向你道歉。”舒勒摘下眼镜,用随身携带的眼镜布擦了擦,不去看米哈伊洛夫的脸,“我也采集了你的数据并且制作了一个不那么……好用的ai。” 见鬼,这本来就该是预料之中的。米哈伊洛夫眼前一黑,他早该想到,舒勒既然能瞒着麦克尼尔用λ式驱动仪制造以麦克尼尔为原型的ai模块,再制造一个以他米哈伊洛夫为原型的ai也是举手之劳。 “……所以,我打算让您先试试这个方案,如何?”舒勒重新戴上了眼镜,明亮得多的镜片后方藏着两只好奇的大眼睛,“别害羞,成功都是在不断的失败和探索中诞生的。来啊,试一试嘛。” tbc? OR6-EP4:歌利亚(15) or6-ep4:歌利亚(15) 黑人军官坐在自己的宿舍里,手里捏着一封薄薄的信纸。他把空白的纸张丢在桌子上,正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加文·琼斯打开了屋门,让屋外那位战战兢兢的翻译迅速地溜进了自己的住处。伊拉克人翻译向着四处打量,见这里除琼斯上尉本人之外再无第二名住户,不禁松了一口气。 “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他就站在琼斯上尉身旁,像个仆人一样低着头,等待着琼斯上尉的吩咐。 “我国最近发生了危害惊人的瘟疫这件事,你大概也听说了。”琼斯上尉眨了眨眼,不知在想什么,“昨天的新闻又说,瘟疫已经蔓延到了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哦,你不必担心。”他看出了艾哈迈德的恐慌,连忙安慰对方,免得这位称职的翻译先被吓得面如土色,“等我们手边的工作结束之后,你要去找哈瓦少校联络一下……值此困境,盟友之间理应合作迎接挑战。”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感到有些奇怪,他并不理解琼斯上尉所说的第一件工作究竟是什么,但还没等他以谦卑的口吻向琼斯上尉提问,虚掩着的屋门又被什么人撞开了。一见到彼得·伯顿大步流星地闯进屋子,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活像是老鼠见了猫,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躲在窗子旁。 几乎光头的美军士官清了清嗓子,乐呵呵地对琼斯上尉说道: “长官,我想了想,我们还是应该准备一些保险措施,比如说在行动失败的情况下同任何能派上用场的盟友交涉。”说着,他伸出右手指着一脸茫然的艾哈迈德,“这家伙好像还会说土耳其语,我们把他也带上。” “这——”艾哈迈德大惊失色。 “我同意。”琼斯上尉看了一眼手表,“虽然临时添加人员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这些问题至少不是我们现在需要面对的。”他转向艾哈迈德,“该轮到你起作用了,这是只能由你来承担的工作。” 半个多小时后,被强行加入了参战人员名单中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哭丧着脸,不情愿地把迷彩服和战术背心套在身上,紧跟着彼得·伯顿的脚步,向着停机坪上的武装直升机走去。合众国本土已经爆发了危害惊人的瘟疫,成千上万人恶疾缠身并在医院中受苦,而且那瘟疫还在向全球各地蔓延。这正是他们的敌人——信仰卫士团的坚定盟友安布雷拉——展开下一步行动的大好时机,而美军所要做的便是先下手为强、铲除敌人在周边地区的研究和指挥基地。 美利坚合众国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成为了执行此次任务的主力。a连几乎全员参战,b连和c连也称得上倾巢而出,这些平时互相竞争的指挥官们都明白情况的严重性:敌人想要在他们缺乏外界补给的时候瓦解他们并实现那不可见人的野心(尽管迄今为止也没有人知道安布雷拉的真实意图是什么)。浩浩荡荡的队伍怀着不同的心思登上不同型号的飞机,这等壮观的场面在过去几年内从来没有在库尔德斯坦境内出现过。 “伯顿先生,难道我做了什么让您不满意的事情吗?”艾哈迈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我很满意。”伯顿回过头,露出了他在夜店里寻欢作乐时经常挂在脸上的微笑,“重复一遍,我很满意,所以我得保护好你,懂吗?” 与此同时,另一支队伍也在静悄悄地行动。事先不通知土耳其就擅自进入对方的国境内执行任务,这种事一旦曝光很可能严重地损害土耳其对合众国的信任,因此美军早在出发前一天就将他们精挑细选的【新盟友】送到了土耳其境内以便配合美军的工作。这样一来,即便土耳其人察觉到了边境地带的异样,也不会怀疑到美军身上。 没有什么比完全依靠美军生存的民兵组织更适合投身这场战斗中了。 在吉欧特隆公司的帮助下尽量低调行事的美军用上了一切能够让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技术,其中自然也包括不久前刚刚被他们自己使用更高超的手段破解掉的光学迷彩。不过,正因为提前得知了美军的行动轨迹,据守舍尔纳克(??rnak)以南群山中的卡萨德才会明确地判断头顶上空的噪声是由哪一方的行动带来的。他裹紧袍子,用望远镜继续观察着远方的哨站,轻声对着身边的士兵吩咐道: “通知美国人,他们见到的土耳其军是安布雷拉雇佣兵假冒的。若是遭遇阻拦,只管开火就行。” “明白,殿下——” “最好叫【老爷】。”他纠正道,“……确认各作战单位就位后,配合美军一起前进。” 卡萨德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清醒地意识到他们穿着库尔德军服跑到土耳其境内作战时一旦被发现会带来什么结果,但美国人既然这么安排,他也没有反对的余地。归根结底,黎凡特旅还没有和美国人讨价还价的能力,甚至没法平等地和伊拉克军队谈条件,在这种情况下,卡萨德只能接受别人为他预先安排的结果。 美军飞机过线的一瞬间,十几发火箭弹从各个方向砸向了躺在山谷中的土耳其哨站。恰好在哨站中值班的士兵们惊慌失措地想要朝上级汇报,但却发现他们和外界的通讯已经被切断了。与此同时,穿着不合身的军服的民兵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开始围攻这处据点。土耳其军队,或者说伪装成了土军的安布雷拉雇佣兵们,只在哨站里部署了用来应付一般意外事故所必需的最小规模兵力,而且完全没有预留重火力装备。枪声响起没多久,哨站就被民兵们团团包围,里面的雇佣兵一个都跑不出去。 从高空中俯瞰着下方的激烈战况,琼斯上尉默默地缩着脖子。 “他们竟能在离舍尔纳克这么近的地方建造基地,土耳其人平时都在干什么呢?”他抱怨着,“想来就算我们提出抗议也没用,到时候土耳其人只会解释说是一群无能又贪婪的低级官僚私自做主……” “幸运的是,第一阶段作战顺利,长官。”麦克唐纳中尉换上了护目镜,他还不想在战场上因为眼镜掉落而丢掉性命,“碰上一般的敌人,安布雷拉或许还会以为他们那层土耳其军队的皮能保护得了他们,但是我猜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有这种幻想了。如果我们能在这里获取土耳其人放任安布雷拉犯罪的证据,事后土耳其人也不会对我们提出任何异议。” “换着这么多件人皮衣穿,他们还真是辛苦呢。”琼斯上尉笑了,“土耳其人,伊拉克人,沙特阿拉伯人……你说,他们在附近都打通了关系,为什么唯独落下了库尔德斯坦呢?” “也许是因为他们在和平之地伸展不开手脚。”冷漠的副指挥官答道,“考虑到他们至今展现出的空军力量的规模,这一次我们总算不必对付战斗机了。” 部署在研究基地周围的哨站就算发现了正在逐渐解除光学迷彩的美军飞行器的影子也没有反击的余力了,它们大半被黎凡特旅民兵围困,少数未收到攻击的哨站由于缺乏必要的武器装备而只能坐视美军越来越接近那处即将暴露的研究基地。b连的武装直升机一马当先地飞在最前面,这支部队想要抢在a连之前找到敌人的位置并夺取率先攻入敌方基地的功劳,连琼斯上尉都看出了这一点。已经多年未能获得晋升的老兵很快通知自己麾下的部队不要冒险,而且也不要和友军争抢功劳。 “让他们为我们踩雷区。”他得意地说着。 盲目争先的后果是b连的直升机在半路上遇到了敌方武装直升机和as机甲的热情招待,不得不狼狈地后撤并将作战人员投送到地面以参加战斗,一并被投放到地面的还有如同木偶一样从库尔德斯坦境内被牵到土耳其境内的美军as机甲。这些如同猛虎下山一般的凶悍战士虽然遭受了一定的挫败,仍然气势不减地沿着山坡向下冲锋,配合上方的武装直升机夹击安布雷拉设立在山地不同位置的火力点和敌方雇佣兵。双方很快陷入了混战,就连一向以行动灵活着称的as机甲都很难在鏖战中发挥优势。 犬牙交错的敌我双方几乎难以分清不同的目标。一架美军6型as机甲按照雷达扫描图像上的位置瞄准了敌方武装直升机,还没来得及开火就被从正面冲锋而来的敌方zy-99型as机甲逼退。望着大量使用俄军第三代as机甲的安布雷拉雇佣军,美军指挥官们一时间产生了错觉。这些知道如何指挥战斗也知道如何战斗的军人们现在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安布雷拉拥有这么多俄军先进装备的理由,这已经不仅仅是某几个俄军指挥官私下倒卖装备所能解释的了。 也许他们还需要在报告上添油加醋地写上一笔:【安布雷拉疑似受到俄国支持】。 平时能够以惊人的机动性躲避空中攻击并反过来命中空中目标的as机甲现在纷纷被困在各自的战壕附近,这给了双方的空中部队更多的反应时间。卸掉了直升机上的乘员和由不同直升机拖拽的as机甲后,海军陆战队的武装直升机驾驶员们使出了浑身解数摆脱安布雷拉一方的追击,他们不仅需要应付空中的威胁,还要时刻注意躲避来自地面的炮火。 “这样一来,战争又回到最原始的模式了。”伯顿的耳机里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最原始的肉搏,不过如此。” “我现在理解那句话了:【as机甲原本是不该存在的】。”彼得·伯顿检查着自己所驾驶的9型as机甲的状态,“凭着先进的侦测系统和高机动性,这东西确实可以避免自身在超视距打击下灰飞烟灭。哎,这个现象本身就很不科学了,有时候我简直怀疑,在这新型战争兵器诞生背后的故事不是【λ式驱动仪加强了as机甲】,而是【as机甲本就是为λ式驱动仪而生的】。” “你也变得具备文艺气息了,伯顿。”舒勒找回了一点对付g时的感觉,那时他的全部工作是坐在安全的指挥中心或研究室里让使用实验型装备的军队同那些散兵游勇交战,“原来你并不是脑袋里只装着女人的交配机器。” “舒勒博士,脑袋里只装着女人的那种家伙可骗不了女人啊。”伯顿哈哈大笑,“……说真的,每当我回顾as机甲的发展过程,我会和你一样感到其中存在的严重的偏差。不说这些了,等我找到麦克尼尔之后,就马上向你们报告。” 彼得·伯顿通知上方的直升机驾驶员松开绳索,他给自己预订的表演时间到了。徘徊在同一处山坡上的安布雷拉雇佣兵们见又有美军as机甲加入了战斗,不以为意。虽然如此近距离内交战对双方驾驶员来说都十分危险,有条不紊地按照原有计划抵抗的安布雷拉驾驶员们巧妙地躲避着美军的攻击,地形优势成为了他们阻碍美军as机甲作战的天然防线。双方的空军部队都在缠斗,而下方的美军as机甲驾驶员们在意识到他们需要不断地跨过一座山再奔赴下一座山后,很快就会在安布雷拉布置的一层又一层防线面前丧失勇气。 已经在心中预演美军狼狈模样的安布雷拉as机甲驾驶员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从面前闪过,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惊恐万分地目睹着那架9型as机甲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击穿了安布雷拉防线的雇佣兵们呆滞在了原地,这根本不是他们原先所预想的任何一种剧本。美军不能大张旗鼓地出动全部空军对安布雷拉基地所在位置进行地毯式的轰炸,因此安布雷拉在地面部署的防御力量就能有效地阻碍美军地面部队的攻击并对美军航空部队造成一定的影响。制定计划的雇佣兵头目们考虑过美军凭借压倒性的空军优势摧毁防线的可能性,但是他们还从来没预料到敌人竟然会从地面直接突破防线——大叫不妙的雇佣兵头目们连忙重新分配不同防线的兵力,而美军已经抓住了他们的漏洞。 “你提供的特殊药剂果然管用,岛田。”舒勒摘下眼镜,将视线投向右侧的显示屏,“可以和我说一说制作工艺吗?” “保密。”岛田真司摇了摇头,旋即又对舒勒说出了其中的玄机,“只不过是在吉欧特隆公司原先使用的兴奋剂里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我过去用类似的办法确保实验品在战场上能够长时间地保持着高昂的斗志。” “我差一点以为麦克尼尔回来了。”舒勒擦了擦嘴,把水杯放回原处,“真不知道现在的麦克尼尔——假如他还活着的话——会有什么表现。” 行动开始之前,吉欧特隆公司向全部as机甲驾驶员乃至参加地面战斗的普通士兵提供了岛田真司制造的新型兴奋剂,并贴心地附送了这位浑身上下被神秘感笼罩的日本学者特地撰写的使用说明。相当一部分士兵不怎么愿意使用兴奋剂,他们担心自己因此在战场上失去理智并更轻易地丧命。美军指挥官们对此保持了中立态度,他们一方面容忍了吉欧特隆公司的小动作,另一方面又大度地宣布不干涉士兵的个人决定。 伯顿的超常发挥似乎给其他美军士兵塑造了良好印象,没过几分钟,美军士兵们纷纷使用了吉欧特隆公司友情支援的特供战地药品,并以更加疯狂的姿态冲向了安布雷拉雇佣兵们。见识到了战友们的英勇后,同样已经投身地面作战的琼斯上尉却马上下令让自己的部下尽可能地同敌人保持距离。 “没错,他们也有他们的办法,而且更危险。”麦克唐纳中尉表示赞同,“在攻入敌方基地之前,我们不该承受过于明显的损失。” 除了包括彼得·伯顿在内的as机甲驾驶员外,a连的主力部队没有参加混战,而是试图从敌方防线上的缺口转移——那正是伯顿等人制造出来的。琼斯上尉看得清楚,安布雷拉必然会在紧急时刻将大批雇佣兵变成僵尸,说不定现在这批同他们交战的敌人已经被食人症病毒所感染,只是暂且没有发病罢了。况且,真正的困难不是外面的敌人,而是里面:到了敌人的基地内部,束手束脚的美军只能按照安布雷拉的陷阱前行而不能随心所欲地动用其压倒性的火力进行支援。 彼得·伯顿正杀得兴起,猛然间意识到他的as机甲身处敌人包围之中,吓得清醒了不少。好在安布雷拉的地面防线早已被美军粉碎了大半,暂时从狂热中退烧的彼得·伯顿谨慎地驾驶自己的as机甲向着战场南侧撤退,同友军会合。直到这时,他们仍然没有发现那座安布雷拉研究基地的入口,更别提攻入其中寻找麦克尼尔的下落了。 每个人或许都对这个任务有着不同的解释,然而只有伯顿等人才明白,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出疑似被困在此处的麦克尼尔。多亏美军眼下没法大张旗鼓地轰炸敌人,不然就算麦克尼尔在安布雷拉手中侥幸保住了性命,大概也会被美军炸得粉身碎骨。 “我们好像被敌人拖在外面了。”他连忙向舒勒报告,“……太不安全了,我们得确保可信的人成为第一批进入基地内的作战人员。” “你着急也没有用的。”舒勒平静地端着水杯,那双藏在眼镜片后深陷在眼窝中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我们已经为行动做了尽可能多的安排,至于事态如何发展,那就看——” “伯顿,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岛田真司的脸猛地贴在了屏幕上,把伯顿面前的显示屏右侧全部占满,“刚才卡萨德说他们的人似乎找到了基地的入口,你可以去核实一下。” “卡萨德?是他也好。”舒勒叹了一口气,“g的家伙在老本行上有着出人意料的敏锐直觉,这并不值得惊奇。” 如果卡萨德能听到舒勒的评价,他肯定会反驳说那不是直觉而是【技能】,而且是永远有机会坐在办公室和空调房里的eu老古董们永远学不会的技能,只可惜他没机会这么做,而舒勒大概也不会有心思听了。把袍子披在库尔德军服外面的卡萨德冷静地向山坡上方的同伴们下达了命令,下一秒,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冲撞着他的大脑。直到剧烈的震颤感消失后,他才向着下方匍匐前进的战友们挥了挥手,示意这些人跟随自己一起上前。 “他们在设施外侧的金属框架上全部连接了电磁迷彩系统。”望着一片狼藉的小型机场,跟随在卡萨德身后的一名士兵不住地感叹,“财大气粗啊。” “能让吉欧特隆公司感到威胁的对手,起码不会缺钱。”卡萨德扫视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发现尸体没有站起来重新活动的迹象,这才大胆地向前迈出下一步,“……美国佬好像被拖住了。没关系,反正我们双方是盟友,盟友之间就该互相信任嘛。” 说罢,他向着下方的山坡伸出手,把一个气喘吁吁的大胡子拽了上来。 “给我看清了,穆罕默德·阿夫利。”他小声说着,“我不管你怎么看待我们这些异端,但如果你不能抓住这个机会集结你在信仰卫士团的支持者,那么你就同时成为了双方的敌人。到时候,你连被留在监狱里腐烂的价值都没有。” “我明白,我明白。但是,我有个疑问。”赤手空拳的大胡子哆哆嗦嗦地跟随在手持步枪的卡萨德身后,“你为什么对塞努西教团的仪式那么感兴趣?” “个人爱好,就像你们喜欢把看足球比赛的年轻人斩首一样。”卡萨德不假思索地答道,“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他们基督徒的那些娱乐节目,可我还不至于把踢足球的人都砍头。在我眼里,你们和美国佬没什么区别,无非一个从外向内伤害我们,另一个从内向外罢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真神把你们双方同时从世界上抹去。” 漆黑一片的山洞吞噬着他们的视线,在此之前它不知吞噬过多少性命,而这些阴暗将在今日被卡萨德——而非那些貌似正义之师的美国人——彻底终结。山洞中很快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手舞足蹈的僵尸群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他们。 卡萨德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耳机的角度,同身旁的随从们一起冲锋。 “……真神至大!” tbc? OR6-EP4:歌利亚(16) or6-ep4:歌利亚(16) “我要抗议,我要罢工,我要让他们加钱!”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口齿不清地说着,他所操纵的as机甲像个醉鬼一样在险象环生的战场上随意地漫步,“这群眼里没有人命只有功劳的家伙……” “少说几句,米哈伊洛夫先生。”彼得·伯顿吹着口哨,“敌人把这附近的山体挖得空空荡荡,若是用常规的办法,要想在敌人引爆他们的地下设施之前找到麦克尼尔,就像让西西弗斯把他那石头推到山顶一样,毫无指望呢。” “但是新办法也没什么用啊。”米哈伊洛夫抱怨着,“我的脑袋快要炸开了,仅此而已,可我并没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能让我定位到麦克尼尔的幻象。” 不仅米哈伊洛夫对此持怀疑态度,伯顿本人也一样。自麦克尼尔失踪后,他便成了和米哈伊洛夫并肩作战时间最长的驾驶员,目睹着米哈伊洛夫的脾气逐渐从冷漠变得暴躁,起初那个浑身上下笼罩着神秘感的原安布雷拉雇佣兵首领如今已经在伯顿面前耗尽了自己的面子。本着大胆设想的原则,伯顿不得不认为米哈伊洛夫性情大变是长期使用舒勒在λ式驱动仪关联系统内安装的以麦克尼尔为模板生成的ai所致,但他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 由美军和黎凡特旅组成的联军终于击退了安布雷拉基地外围的敌军,取得了坚固的立足点。与此同时,空中盘旋着的美军武装直升机猛然间发现一处山头附近突然显现出了一个此前从未被注意过的入口,经过对比,飞行员确认那个位置在至少半个小时以前还是正常的山体。惊讶的海军陆战队士兵们马上把消息告诉了自己的长官们,获悉敌方基地位置暴露的军官们见状,纷纷抛下手头的工作,一窝蜂地命令手下只管往山洞里冲。 在这紧要时刻,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营长安德鲁·布宁中校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位俄裔军官在发觉手下被新消息打乱了阵脚后,立刻将命令下发到各作战单位并重申让各部队继续执行原有战斗任务。他很快注意到加文·琼斯上尉指挥的a连刚才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不由得对这个已经多年未能获得升迁的老兵产生了新的看法。 美军的混乱并未给安布雷拉制造可乘之机,反而是同时受吉欧特隆公司调度的雇佣兵们成为了混乱中的受益者。从卡萨德处率先得知安布雷拉研究基地位置已经暴露的岛田真司旋即将消息转告舒勒,并建议舒勒让米哈伊洛夫尝试着按舒勒本人提出的方式【感应】麦克尼尔所在的位置。不料,按照舒勒的命令一连尝试多次的米哈伊洛夫除了将自己的脑袋搞得头痛欲裂之外,毫无收获。无奈之下,舒勒只得委托两人先行进入基地内配合卡萨德战斗,同时紧急告知其他驾驶员准备在伯顿和米哈伊洛夫离开as机甲的时候接管他们的装备。 “你不是说那款ai能让as机甲自主行动吗?”岛田真司目瞪口呆,“为什么还需要——” “问题就出在这里。”舒勒苦笑着,“原本我以为用麦克尼尔这样真正的战斗专家模拟出的ai哪怕只有他50的能力也足够了,没想到啊,那些ai……似乎十分抗拒战斗,这让我至今都想不明白。我不是很愿意这么说,可是今天我必须得承认,这事实在是活见鬼了:它们有自我意识,这并不让我感到奇怪,因为我在另一个平行世界见过类似的东西……但是,为什么会具有对战斗的一致性反感呢?” 岛田真司先错愕了一阵,随后很快地恢复了镇定,甚至把他那标志性的笑容重新挂回了脸上。 “也许,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舒勒教授。”岛田真司扶着自己的黑色方框眼镜,“目前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有想说的结论,大可以直接说,不必掩饰。”舒勒隔着屏幕白了他一眼,“……大家是朋友,也是战友和志同道合的同行。” “没什么。”岛田真司笑了笑,“哎呀,该轮到我来指导他们了,不过我忘记事先给黎凡特旅的人发放手册了,但愿他们不会在里面碰到过于危险的敌人。” 按照他们原先的设定,应该是米哈伊洛夫和伯顿先行进入并在此之前(延后一些也无妨)找到麦克尼尔的下落,然而事情的发展永远会让计划变成废纸。卡萨德已经带着黎凡特旅的人马先摸到了敌人的基地,而这时候伯顿和米哈伊洛夫还被困在安布雷拉的阵地里打滚,一时半会儿都没法赶到敌方基地内部。不仅如此,美军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们不大可能完全配合舒勒和岛田真司的预想。能否将麦克尼尔拯救出来,或许就看卡萨德的发挥了。 比起瞻前顾后的其他战友,卡萨德的顾虑就少得多:他只需要防止安布雷拉一怒之下又炸毁地下设施并拉着所有已经攻入设施的联军士兵陪葬。类似的伎俩,安布雷拉上一次也用过,而且还引发了巨大的公众恐慌。 “我们无从了解基地的内部结构,因此每一步都必须谨慎。”他对身旁的士兵们吩咐道,“最好能从敌人的口中或遗留的资料中找出一些线索。最重要的是,不要急于向下探索,敌人可能正希望我们一头扎进他们的陷阱。” “老爷,这座敌军基地里想必还会有更多的食人症患者。”其中一名指挥官忐忑不安地询问卡萨德的意见,“我们……该怎么对付他们?” “从理想条件来说,我希望能把他们抓起来治好,但那是行不通的。”卡萨德摇了摇头,“在战场上,保住自己这条命就足够了。况且,我们越有顾虑,敌人就越会猖狂,那时我们的软弱和善良反而会成为被敌人利用的缺点,这也会让唯一真神的荣光蒙尘。”他戴上了全套防毒面具,把自己的真面目挡得严严实实,“前进,我的兄弟们。亵渎主的罪人必须得到惩罚,如果我们因为他们把受害者绑在身前就犹豫,日后他们会害更多人。” 考虑到自己手边的人手不够多,卡萨德决定放弃分兵探索的想法,只从一路前进。这么做虽然同样很不安全,但总比被很可能占据数量上的压倒性优势的敌人各个击破要稳妥得多。一行人进入了其中一处电梯,并随时关注着附近墙壁上的告示或指示图,遗憾的是,他们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十几分钟后,喘着粗气的伯顿把呕吐不止的米哈伊洛夫还有一头雾水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拖到了基地入口所在的山坡平台边缘。 “为什么我要来这?”艾哈迈德木然地自言自语,“我只是个翻译……” “……伯顿,我没法继续坚持下去了。”米哈伊洛夫刚爬上来就躺在原地打滚,“我脑袋里有好几个人在打架,再这么下去我会先一步死于精神错乱。”他强迫自己保持着静止姿态跪在地上,“……把药给我……快……” “会上瘾的。”伯顿捂着胸口,他能够感到现代化的科技结晶赋予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可是他更清楚这只是暂时的,而他终将从自己能够劈开地球的幻觉中醒来,“伙计,我们再坚持一会——” “去你的鬼话,你不是也用了吗?”米哈伊洛夫破口大骂道,“嗯?只许你一个人耍威风,我们都要靠边站当观众?” “老兄,这玩意跟去夜店找女人、去赌场赌钱或者赌马的性质完全不一样。”伯顿板着脸,从口袋里翻出了舒勒给他提供的特殊兴奋剂,“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但我可没有拦着你的意图。”说罢,他一面把兴奋剂丢给如获至宝的米哈伊洛夫,一面将稍微变得和颜悦色一些的脸转向了艾哈迈德,“你在这里,是最安全的,没有人会疯狂到打算在连自己都不一定能保住性命的真正的战场上去费尽心机害人。别问那么多废话,听我的,跟我走,准没错。” “谁要害我——” 伯顿不听可怜的翻译如何追问,只管继续往里面走。到时候米哈伊洛夫该找谁算账呢?是逼着他用λ式干涉仪做测试以寻找麦克尼尔下落的舒勒呢,还是直接负责设计新型兴奋剂配方的岛田真司?也许两个都行,又或者二者都不该为此负责。有着十几年醉生梦死经历的伯顿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冷汗直冒。他可以保持着相对意义的淡定,那只不过是因为他见识过了更高层次的感官刺激……而有些人没有这种【自体免疫力】。 “要是卡——咳。”他差一点又把卡萨德的本名说出来,“岛田,黎凡特旅的人到什么位置了?” 回答伯顿的不是岛田真司而是舒勒,这位负责监督各项目组工作进度的光头瑞士学者抽取了力学小组和建筑工程小组的报告后指出,目前卡萨德等人正在地下三层(以平台为地上参考线)附近和安布雷拉雇佣兵交战。从黎凡特旅拍摄到的画面中可以看出,安布雷拉早已将设施内部布置成了堡垒,每一处走廊、每一个拐角都设置有陷阱,而基地中一切能参加战斗的人员都被动员起来迎击这些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和解余地的敌人。 这不是一夜之间能完成的。 卡萨德后退两步,把挡在身后的尸体推到外面,自己躲在廊桥后方,等待着敌人结束这一轮扫射再尝试向前进攻。 “穆哈兰姆部队,报告情况!”他按着耳机,灼热的刺痛感从前胸蔓延到后背,“喂?如果遭遇食人症患者,请马上报告!” 他歪着嘴,心想安布雷拉肯定提前得知了攻势,只是没来得及做好充分准备罢了。的确,外围的防御部队可能由于对真实情况一无所知从而表现出了意料之中的慌乱和茫然,这种状况似乎也符合安布雷拉的一贯作风:即便是为他们冲锋陷阵的雇佣兵们终究也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临时工。仅从地下设施内部的防御工事、不同功能区的封闭状况等现状来看,安布雷拉已经在设施内做好了同入侵之敌正面交战的准备。地面上新近留下的痕迹也证明,敌人囤积了为数不少的物资。 “老爷,舍尔邦部队失去联系。”身后的指挥官匆忙地赶来报告,“他们很可能被——” “告诉友军,电梯是陷阱。”卡萨德沉思片刻,决定把消息如实转告美军,尤其是正要进入设施的伯顿等人,“……保持冷静,不要和敌人随意拉近距离。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些士兵都已经被食人症病毒感染了。” 卡萨德所指挥的【黎凡特旅部队】进入地下后,同外界的交流就逐渐减少了,通讯信号质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跌。尽管如此,全力以赴工作的吉欧特隆公司雇员们以及美军技术人员仍在竭尽全力地维持正常通讯,后者虽然对黎凡特旅率先攻入敌军基地而感到不满,但他们还不打算看着友军莫名其妙地失去联系并在没能带回任何具备参考价值的信息之前成为敌人的枪下亡魂。 断断续续的画面映入岛田真司的眼中,悠闲自得的日本青年低下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旁人难以理解的技术或理论难题。 “岛田,他们的手段和你有些相似呢。”舒勒的讥讽声传来,“只用电梯通行,然后再把全部电梯设置为陷阱。” “他们比我聪明得多。”岛田真司貌似满不在乎,“你看哪,他们甚至不给自己留逃跑的通道,也就彻底打消了我方利用敌人恐惧心理的可能性。话说回来,如果安布雷拉打定主意不逃跑,他们完全可以像上次那样把我方引进地下再将整个设施引爆,而不是先行切断向下的通道……这等于是向我们摆出了一副死守的架势。” “或许这也是引诱美军深入的手段。”埃贡·舒勒忙得像陀螺一样,他还要同时观察各as机甲驾驶员的生理活动状况(虽然岛田真司也负责了一部分)和as机甲各结构功能参数以便确认使用λ式驱动仪带来的全局影响,连跟他在同一间屋子里一起工作的其他技术人员看了都感到难以忍受,“当然,你可以把这个情况告诉军官们,毕竟那不是我们需要负责的范畴。”说到这里,他拍着光秃秃的脑袋,“总之,敌人确实既不想让我们进去又不想把这里随便炸掉。” 等到目瞪口呆的彼得·伯顿望着空荡荡的电梯井愣神时,已经是三分钟之后了。 “喂,这里发生过什么吗?”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好,我知道他们确实在这里使用没有防护外壁的电梯,看起来简直像矿坑里的设备一样。但是即便如此,有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部电梯的轿厢……不见了?” “不仅是这一部。”米哈伊洛夫纠正道,“事实上,山洞里的其他电梯似乎也被破坏了。如果这不是我们那些先行攻入的盟友干出来的好事,就肯定是安布雷拉的手笔了,而且我打赌这一定是他们干的。” 要让伯顿来出主意,他会很愿意用钻地炸弹把整个设施从里到外炸得开花,然后再派人员从被纵向炸开的楼层中一层接一层渗透进入并清理那些令人恼火的僵尸。既然手边没有这么强而有力的支援,眼下他所剩余的手段只有从电梯井钻进下方楼层再行突破。 “没错,敌人把我们的去路封锁了。”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哆哆嗦嗦地躲在伯顿身后,“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您看,我们现在也下不去……” “艾哈迈德先生,您要是愿意跟着我们下去,我就把欠你的钱全都还给你。”伯顿瞪了艾哈迈德一眼,“哦,您也可以选择留在原地或是干脆转头往回走,不过我们两个……”他和米哈伊洛夫会心一笑,“……是肯定不会陪你回去的。” 仍然为自己不知为何而被迫来到战场上甚至被迫跟随着伯顿一同经历最危险的任务的艾哈迈德此刻面对着前所未有的考验,他很想转头逃跑,然而他只后退了半步就停下了。眼前仿佛有什么更具诱惑力的东西向他招手,不是伯顿私自拖欠下的那些赏金,而是他的理想。不该在这些美国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无能的一面,他暗自想着,要做合众国的公民就必须比那些生来就是美国人的家伙表现得更优秀才行。不然,浑浑噩噩地继续活在这里,大概和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真的?”他使劲地做出吞咽的动作,掩饰着内心的慌张:既然说出这句话,他再无反悔的余地。“那……我同意。” 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的彼得·伯顿连忙暗示米哈伊洛夫先行到下方探索,免得碰上僵尸后因猝不及防而自乱阵脚。他迅速地将自己所见到的状况报告给琼斯上尉,在得到了琼斯上尉的许可后才让艾哈迈德紧随米哈伊洛夫身后跳上悬挂在上方墙壁顶端的绳索。彻底不具备军事行动经验的艾哈迈德双腿发抖,一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都没能下定决心跳出去,最后还是伯顿无奈之下直接将其拦腰抱起、甩向绳索所在的位置。 伯顿向琼斯上尉汇报时,麦克唐纳中尉也在附近旁听。 “应该立即派出人员增援他们。”副连长向长官提出建议,“现在战线趋于巩固,我们可以抽身离开了。” “还不行。”琼斯上尉在低级军官的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早就培养出了惊人的嗅觉,“从伯顿中士的报告中可以看出,安布雷拉并非全无准备,那么他们的外部作战人员毫无防备的原因……有很大概率是安布雷拉根本没通知他们。考虑到这一点,我们不应该过于冒险。” “这么做,谨慎得过头了。”麦克唐纳中尉挺直了腰,“敌人已经沦落到仅能将自身封闭在要塞中、寄希望于我方无法一次性将其攻破从而被迫暂时撤退了,就算他们能凭借设置种种障碍而拦住我们一段时间,长期来看,他们还是必败的。长官,我们有充足的人手用于接下来的战斗。” 美军在战场上的胜利给了他们充分的讨论自由。安布雷拉在这一带设立了大量据点,这些据点原本有望成为阻止美军快速前进的有效工具,谁知黎凡特旅以其最擅长的游击战和散兵战术率先向这些据点发起攻击,将安布雷拉先前布置的防御工事全部排除在了主要战场之外。化整为零渗透进入山谷的黎凡特旅士兵在战地教士们的鼓舞下向这些亵渎神明的魔鬼化身发起了猛攻,恍惚间仿佛见到了信仰卫士团的安布雷拉雇佣兵们吓得面如土色,若不是被团团包围的他们没法逃跑,也许他们已经一溜烟地消失无踪。 尽管预先安排的手段彻底失灵,安布雷拉的as机甲驾驶员和武装直升机驾驶员们还在奋力抵抗,他们尝试着使用手中的武器装备尽可能地拖延时间、阻挡联军的脚步。换成是平时,美军面对着突然冒出来的技术更为先进的装备或许会感到无所适从,然而有吉欧特隆公司雇佣兵直接在场撑腰的美军最近见惯了类似的装备,完全不在乎安布雷拉的小动作。十几架9型as机甲把安布雷拉的as机甲部队打得狼狈逃窜,这些倒霉的驾驶员纵使开着性能和9相差无几的zy-99甚至是rk-02也不能扭转战局:每当有安布雷拉as机甲企图采用近战,美军武装直升机就会瞄准敌方目标开火;反之,若是安布雷拉as机甲尝试着快速撤退并远距离攻击,它迎来的则是美军as机甲的集体狙击。 一来二去,安布雷拉的防线越缩越小,许多被抛弃在外的山头由于美军的围攻而快速沦陷。 美军士兵们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向着他们招手,黎凡特旅士兵也一样,但有些人注定看不到了。深埋山体间的要塞里,恐怖的苍白色巨人如饥似渴地吞噬着战死的勇士们的血肉。 “这些家伙是从哪来的?”stars-3踢着一具黎凡特旅士兵的尸体,“一群阿拉伯民兵,被美军当炮灰用……无所畏惧地冲进他们不该来的地方。” 他回过头,两名身高足有三米的巨人还在大快朵颐。 tbc? OR6-EP4:歌利亚(17) or6-ep4:歌利亚(17) 等到脚下的地面不再像团软泥一样晃来晃去的时候,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惊讶地发现自己正站在十几具尸体中央,前方则是蹑手蹑脚地向着昏暗的通道深处继续前进的彼得·伯顿和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他做了几次深呼吸,驱散了心中的茫然和恐慌,勉强跟上同伴的脚步,继续探索这座被安布雷拉用作研究中心和前线指挥中心的特殊基地。留给他们的时间不会太多,土耳其人早晚会发现这里的动静:到那时,不管美军是否承认发生在这里的军事行动是他们所为,正在被国内的瘟疫弄得焦头烂额的美国人都没法轻易地摆脱找上门来的麻烦。 一种令人不适的微妙感觉仍然困扰着他。耳机里除了噪音之外什么都没有,但米哈伊洛夫却总是产生了有人在什么地方呼叫自己的幻觉。为了确认这是幻觉而非他误将真实的呼喊声忽略掉,米哈伊洛夫小心翼翼地向伯顿询问是否听到周围传来了奇怪的声音,而伯顿的回答让他的心里开始打鼓。 “别担心,产生错觉的不止你一个人。”伯顿安慰他,“在这种险象环生的鬼地方,但凡是个人就总会——” 眼前的走廊里忽然蹿出了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安布雷拉雇佣兵,那人刚出现在伯顿的视野中就被两发子弹击中了胸膛,但却依旧以原来的速度气势不减地朝着伯顿一行人冲刺。见此情景,伯顿料想对方已经被转化为僵尸,于是一方面告诉米哈伊洛夫保持警惕,另一方面又朝着急速扑来的僵尸连开三枪。三发子弹中有一发嵌入了僵尸的头颅,这才勉强让被食人欲驱使着的受害者停下脚步并像个真正的死人一般轰然倒地。不知为何,伯顿隐约听到那倒地的僵尸的口中传来了破碎的呓语。 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分别向着走廊左右两侧观望,一人前进,一人后退,将不知所措且没有战斗力的艾哈迈德夹在了中间。每当他们路过一具尸体时,伯顿都要示意同伴们先停下脚步、确认尸体已经不可能站起来攻击他们,这才继续前进。在疫区被类似的险境害死的美伊联军士兵不在少数,更悲惨的则是其中一些幸存者由于被食人症病毒感染而加入了僵尸当中,成为了战友们的敌人。每当伯顿想到这一点,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后怕,并且由衷地祈祷麦克尼尔不要落到同样的下场。 “伯顿先生,这只有我们三个,现在您总归可以说说把我带来这的原因了?”艾哈迈德紧张得很,在那种驱使着他不断地做出一个又一个自己不敢想象的决定的狂热消失后,他必须用仅存的勇气维持着理智,“老实说,我直到现在也不明白。” “这里不仅有我们三个。”伯顿举起了空着的左手,先指了指自己的耳机,又指了指周围的尸体,“唐突做出这个决定,对你本人来讲确实难以接受。等这次任务结束了我再和你解释。” “没错,我们没必要在最危险的时候浪费时间。”米哈伊洛夫心知伯顿也需要和别人聊天以保证神经不会在极度紧张的边缘崩溃,他顺势接上了伯顿的话,并建议伯顿想办法和先行进入的黎凡特旅作战部队会合,“这层大概没什么需要我们在意的了,敌人的重要设备和人员,或许已经被转移到了更安全的地带。”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们循序渐进地把我军引到山体内部、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基地引爆。”伯顿皱着眉头,“的确,直到现在他们看起来也没有垂死挣扎的迹象……但是,你也很清楚安布雷拉的作风,不是吗?如果他们能在一场必败的战斗中给我们造成惨重损失,这样的手段是不会被他们忽视的。” 然而,向下继续探索同样不简单。安布雷拉似乎仅用电梯作为各层之间往来的通道,而伯顿在地表所见的电梯都已经被安布雷拉破坏——除非在地下结构中还有一些并未暴露在地表的电梯供他们使用。彼得·伯顿望着瑟瑟发抖的艾哈迈德,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他们找不到通向下层的内部通道,那么他们就必须返回原来的电梯井附近并且继续用那条绳索向下降落。 不死心的两人在走廊两侧转了好一阵,仍然一无所获。 “艾哈迈德先生,我很遗憾地通知您,由于安布雷拉甚至将同一层的不同区域完全分隔开,我们目前必须返回电梯井才能找到通向下层的道路。”伯顿打量着道路尽头的那堵墙壁,心想类似安布雷拉这样的组织在基地里设计迷宫一样的建筑结构除了妨碍内部人员通行之外其实并无半点特殊用途,“请保持冷静,跟随我们按原来的状态退回原路。” 话音刚落,一股从后方传来的巨大噪声让伯顿和米哈伊洛夫都感到毛骨悚然。他们没有冒失地仓促返回,而是缓慢地向着电梯所在位置挪动,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从那声音上判断,这不会是某一伙武装人员,只会是另一群僵尸。 “把安全门关上。”伯顿立刻做出了反应,“我刚才好像看到附近操作平台。” “……我并不认为这是个很明智的做法。”米哈伊洛夫愣住了,“那样一来我们就把自己困死在建筑内部了,到时候一切逃脱的希望全都押在了友军身上。” “那你要正面对付一大群僵尸吗?”伯顿反问道,“老兄,这不是在视野开阔的平原上,也不是能随心所欲地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或借助压倒性的火力优势对付这些半成品的场合。等我们手里的子弹耗光了,哪怕只剩下一个僵尸都能让我们在不久之后加入他们之中,反正我可没有麦克尼尔那种徒手打死僵尸的本事。” 听伯顿这么说,米哈伊洛夫也泄气了。他只得顺着旁边的梯子冲到操作平台附近,寻找疑似用于控制能够封闭建筑内某一部分的安全门的按钮。赶在那一大群僵尸冲到他们面前并把他们分而食之之前,米哈伊洛夫找到了对应的按钮并及时地将大部分僵尸拦在了外面。少部分跑得比那些被安全门夹得粉身碎骨的僵尸更快一点的幸运儿等来的是伯顿的特殊招待:凭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发挥出了一部分作为神枪手的本领的伯顿精准地在最前面的僵尸咬住自己的某一部位之前将这些漏网之鱼逐一击毙。当他确认最后一名僵尸倒下后,双手都在发抖的伯顿默默地换上了新的弹匣,而后把赶过来凑热闹的艾哈迈德往后方赶。 “我现在懂麦克尼尔的训练方式了。”他喘着粗气,嘴上却逐渐露出了笑容,“没有那种生死关头的危机感,做再多的测试、再多的训练都只是浪费时间。” “在你感叹他的训练方法有什么出人意料的高风险高回报之处之前,我觉得你最好先留意我们当下的处境。”米哈伊洛夫尝试着在操作平台上寻找一些能让他发现安全地通往下层的道路的线索,“这里的通讯信号差得惊人,因此,以最坏情况设想,友军很可能在完全不知道我们被困的情况下决定采取一些对我们十分不利的措施,例如中止行动或爆破设施……” “他们不会的。”伯顿笑了,“我对自己的战友……” 他的笑容也逐渐僵住了。 “……很,有信心。”最后几个词几乎淹没在了背景噪声中。 出去的路暂时被堵死了,众人只得分开寻找可能的道路。伯顿坚持认为安布雷拉一定在某个位置隐藏了连接建筑内部不同区域的道路,而米哈伊洛夫则持有相反意见。曾经为安布雷拉效力的雇佣兵振振有词地说,伯顿所称的仅用电梯通行、同层各区域之间互不相通的做法尽管不可理喻,对于随时随地都要面临着食人症感染危机的安布雷拉来说却是最保险的方案,不然只要有一个不知情的被感染者暂时逃过检测就能让设施中的全部人员变成僵尸。 “这也是我刚才一直反对你把大家封死在里面的主要原因之一。”他最后补充了一句。 连一度是安布雷拉雇佣兵头目的米哈伊洛夫都这么说,彼得·伯顿心中的恐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猛增,但他不能在米哈伊洛夫面前认错。于是,伯顿一面嘴硬着称安布雷拉总要在效率和安全之间取得平衡,一面让艾哈迈德尝试着从尸体身上搜集线索。在这个房间里被他们击毙的安布雷拉雇员和僵尸中,只要有一人生前携带了一些能够为他们提供建筑内部有效信息的资料,对伯顿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实在找不到出口,他还可以尝试着用炸药将其中一些墙壁炸穿,尽管这并不是他愿意采用的方式。 艾哈迈德前去搜集证据,而伯顿和米哈伊洛夫则蹲在走廊里休息。没过多久,他们就听到其中一个房间里传来了尖叫声。两人赶过去一看,原来是伯顿从一具尸体上搜出了几张不起眼的卡片。从卡片上扫过一眼后,凭着自己那较为丰富的语言库,伯顿立即判断出上面的文字是土耳其语。 可惜的是,彼得·伯顿在中东地区潜伏十几年,最常说的是阿拉伯语而非土耳其语——他会说多种不同的阿拉伯语方言,并不代表着他能掌握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言。 不过,望着艾哈迈德的兴奋模样,伯顿料想这个生活在多国交界的边境地带的伊拉克人翻译大概已经看出了端倪。 “我不记得您在登记资料中写明您掌握了土耳其语。”他咳嗽了一声。 “呃,因为你们当时也没问啊。”艾哈迈德把脑袋缩回了迷彩服里,变相地承认了伯顿所说的事实,“这似乎是一个很健忘的家伙给自己做的提示卡片,上面注明除了电梯之外能通向下层的唯一道路藏在实验品培养室里。” 空气一下停滞了。三人彼此无言相对,各自从对方的视线中看出了浓重的不信任。 “那么,谁先去?”米哈伊洛夫挺直了腰,“能者多劳。伯顿,麻烦你先去看看。我们都知道那些罐子现在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算了,就算实验品都被他们释放了出来,但里面说不定还有残存的病毒呢。”伯顿条件反射一般地摇了摇头,他下意识地要把这事推给别人,然而当他猛然间想起来艾哈迈德没有自保能力以及他必须把艾哈迈德带来前线的原因时,自讨苦吃的伯顿只得接下了这份工作,“等等!像你这种全靠打兴奋剂才能战斗的人哪里能承担这种工作?我怕你把事情搞砸了,还是我去。” 他硬着头皮走在最前面,脑海里只剩下了各种花里胡哨的祈祷念头。谁也想不到,似乎生来就对信仰持着无所谓态度的伯顿终于也有一天发自内心地向上帝求饶了。 彼得·伯顿一直尝试着把自己在下方的最新进展同时发送给舒勒和琼斯上尉,以确保吉欧特隆雇佣兵和美军都能及时地了解到他的情况并做出对应的部署。获悉竟有大量僵尸从下层沿着自电梯井上方垂下的绳子来到上层这等离奇事件,一直保持着淡定并拒绝率先攻入地下设施的琼斯上尉实在是坐不住了。 “从黎凡特旅部队攻入敌军基地算起,有一个小时了。”麦克唐纳中尉一直尽职尽责地记录着战场上的每一个变化所处的时间点,以便让长官的命令能够恰到好处地起到作用,“他们现在似乎和我军失去了联系……” “这下我们必须得起到作用了。不管怎么说,不能让盟友独自冲锋陷阵。”琼斯上尉故作苦恼地说着,“让2排确保道路通畅,我们去基地入口那一侧。” “收到。”麦克唐纳中尉不假思索地同意了长官的命令,随即向着各作战单位发送了指令。火力最凶猛的重装部队4排在那种封闭狭窄的地下设施中派不上用场,于是被安排跟随友军继续作战,而a连剩余的步兵主力终于开始向着敌方基地入口处转移。已经发现了通讯受到影响的美军正在紧急制定应对新局面的技术和战术策略,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士兵到了敌人的地盘就变成没头苍蝇。 最先攻入地下的卡萨德也是最先受害的一方,他在入侵安布雷拉基地之前已经设想过安布雷拉能长期保持基地不被发现的秘诀就在于基地没有对外界泄露任何情报(也包括通讯信息),因此攻入敌军基地后遭遇通讯中断之类的事故实属预料之中。尽管如此,环境的复杂让他预先准备的指挥方法完全起不了作用。现在,他不仅需要担心已经失去联系的其他部队,还得防止近在咫尺的穆罕默德·阿夫利乘机发难或逃跑。 ……哪怕这个被他绑架的信仰卫士团高级领导人没有半点要逃跑的迹象。 “罐子都是空的,但跑出来攻击我们的食人症患者并没有穿着实验用的病号服而是身着工装、迷彩服甚至是居家办公用的便装……”卡萨德注视着空空如也的培养室,他似乎看到了曾经有数不清的食人症患者被关押在这些密闭设施中,而如今这些实验品早已下落不明,“敌人确实提前得知了我们的进攻计划。” “我所担心的正是这一点。”穆罕默德·阿夫利叹了一口气,“他们对自己人尚且如此残忍,更不必说对盟友了。就算他们今日维持着盟约,他日我方稍微衰弱一些,这些人就会认定我们失去利用价值并把我们立即抛弃。” “在我看来,你们双方之间的合作恰到好处。”卡萨德没有因为阿夫利急于表明合作态度而放松警惕,“同样地残忍、同样地没有信誉。想必,你们两者也只适合同对方合作罢了。” “老爷,我们没有在这间实验室里找到幸存的研究人员或遗留下来的实验品。”从旁边的房间里气喘吁吁地走出来的黎凡特旅士兵向着卡萨德汇报,“他们估计是往下转移了。” “无聊。”卡萨德愤恨地咬住后排牙齿,“去实验室里找通向下一层的道路。他们既然这么喜欢把实验室弄成让不同种类实验品争斗的斗兽场,也就别怪我们趁机利用了。” 话说回来,卡萨德自己不得不承认安布雷拉的布置确实有巧妙之处。这些被经常大量注射麻醉药物的实验品一般来说不会有突破牢笼的机会,而这也意味着潜藏在关押实验品的监狱中的通道不会在实验事故中成为整个基地的实验品反攻的捷径。安布雷拉也许会利用这些通道将实验品灵活地在不同楼层之间转移,以免其工作人员因频繁地直接接触实验品而被食人症病毒感染。 这种【贴心】的措施,现在也很少见了。 想要找到那条道路,他们必须先打破全部防御措施、进入平时和工作区域完全隔绝的专门用于关押实验品的区域并抵达实验场地中进行搜索。像之前那样,卡萨德手下忠心耿耿的士兵们破坏了阻挡他们通行的全部玻璃墙,并打开了足够常人安全通行的道路。当卡萨德和看护着穆罕默德·阿夫利的士兵们缓慢地向着实验场地内部转移时,走在最前面的黎凡特旅士兵已经找到了连接下层实验场地的电梯。这些短途电梯不怎么靠谱,不过它现在成了众人进攻下层建筑的唯一通路。 两名黎凡特旅士兵来到内置电梯附近,他们意外地发现指示灯竟然自己亮了,上面的箭头表明电梯正从下层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快速移动。 “……你刚才碰了按钮吗?”其中一人忐忑不安地问自己的同伴。 “没有。也许是你弄的。”另一名士兵赶快后退了几步,“要不就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下面突破封锁。” 两人迅速地达成了一致意见,他们一面退后一面大声呼喊着让同伴们全都退出实验场地,尤其是要确保卡萨德和穆罕默德·阿夫利安全地返回外侧。刚钻过破碎的玻璃墙缺口的卡萨德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实验场地尽头的大型电梯已经抵达了目的地,随后便有一个身高三米左右的身穿某种奇怪样式深绿色拘束服的苍白色巨人咆哮着从里面跳出。 众人见了这怪物,皆变色震恐,不约而同地向后方退却。十几把步枪同时向着敌人开火,而沐浴在枪林弹雨中的苍白色巨人仿佛对危险一无所知,任由躯体被子弹贯穿,仍然疯狂地向着离他最近的黎凡特旅士兵扑去。只需片刻,巨人已经抵达被惊吓得魂不附体的士兵眼前,毫不费力地将其打翻在地,而后便当着众人的面开始了新一轮用餐。目睹着战友被不断撕咬的其余士兵们心急如焚,他们不停地向着巨人开火,但那巨人仿佛由钢筋铁骨打造一般,哪怕头部连续几次中弹,其行动似乎未受丝毫影响。 大快朵颐后,巨人撇下已经丧失战斗能力的受害者,寻找着新的食物。此时,已经撤退到了外侧的卡萨德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挡在前面的士兵最好尽快用爆炸武器攻击这白色巨人,不然他们只会逐一被巨人撕碎。一名黎凡特旅士兵找出了榴弹发射器,向着白色巨人开火,将白色巨人上半身同左臂连接的部分炸得破烂不堪。还没等他庆祝,巨人已经扑到了他面前,用另一只手将他打翻在地。 焦头烂额的卡萨德向着巨人身后望去,他惊恐万状地发现电梯里竟然又跑出了两个有着苍白色皮肤和阿拉伯人相貌的巨人。 “想不到我最终会死在这里。”穆罕默德·阿夫利瘫坐在地,“不是被你们或是另一伙异端杀害,而是被我们名义上的盟友不明不白地干掉。” “你不是还活着吗?”卡萨德踢了对方一脚,“赶紧站起来,除非你想把自己喂了食人症患者。” 黎凡特旅士兵们一面后退一面伺机朝目标发射第二发榴弹,他们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根本没法使用其他爆炸武器。就在他们几乎绝望地进行着徒劳射击时,从后方扑上来的两名苍白巨人猛地抓住了已经伤痕累累的同类,并且将那同类按在地上、就地啃食。 惊魂未定的卡萨德似乎看到了有一个身影躲回了电梯中。 “他们内讧了,快点反击!”他大概猜出了刚才发生的惊变背后的真相,但还需要时间去验证,“把他们全部歼灭!” 被两名同类困住的苍白色巨人无力反击,三名巨人一并在退后并重新集结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发射的榴弹集中攻击下被炸成了一团无法分辨的肉泥。令人疑惑的是,后来的那两名苍白色巨人到死都没有试图反击。 tbc? OR6-EP4:歌利亚(18) or6-ep4:歌利亚(18) 正如许多训练有素的美军指挥官所说的那样,无论是多么凶残的食人症患者,只要身处能够让美军随心所欲地施展拳脚的战场上,都逃不过灰飞烟灭的结局。然而,无论他们怎么畅想着以压倒性的火力优势歼灭安布雷拉直接和间接制造出来的异形怪物,事实便是他们永远无法逃避那些充满了约束条件的场合。这是琼斯上尉从碰上这些远远超出常理的敌人开始的那一天就认清的事实,而他衷心地期望其他同伴能够早日放弃幻想。 “我非常担心他们像上次那样将整个设施炸掉。”麦克唐纳中尉担心地左顾右盼,“也许我们现在该想办法优先找到管理和控制这座设施的指挥中心而不是忙着清理所见的敌人。” “敌人能用来炸毁这基地的手段可不仅仅是统一引爆啊。”琼斯上尉别有深意地说着,“他们若是打定主意要将我们这些攻入基地内部的对手一同埋葬,那么我们光是名义上控制了基地又有什么用呢?纵使主控室被占领,他们也会启动预先在基地各处安放的炸药,以确保能够在我方夺取基地控制权的情况下仍然给我军造成重大损失。” “……确实。”麦克唐纳中尉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长官考虑得比自己更周全一些。看来这位在旁人眼中大多时候充当了无能的代名词的军官能够日复一日地在相同的位置上混日子,的确是凭借着另一些独特的本事。 进入安布雷拉基地后,困扰着美军士兵们的另一个问题开始变得逐渐明显,那就是无处不在的感染源。没有哪个美军士兵敢担保自己浑身上下没有半处破损,而任何外伤都可能成为让他们被食人症病毒感染并最终加入僵尸群的隐患。鉴于单打独斗的士兵极易在他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发生一些不为人知的意外,琼斯上尉决定让作战部队集中行动。他对自己的属下解释说,尽管这么做可能会让他们在遭遇敌军的埋伏时迅速陷入劣势,但眼下他们更不能在无谓的猜忌中浪费时间。只要猜疑链建立起来,士兵们对彼此的怀疑很快就会摧毁整个队伍的凝聚力。 不过,令众人十分好奇的是,他们忐忑不安地从电梯井进入下方设施后,一直没有遇到什么敌人。根据先前进入安布雷拉基地的作战人员的反馈情况可知,安布雷拉严格地将地下设施的不同部分隔离开,就连同一层之间也互不相同。虽说这种解释让琼斯上尉多少有些相信安布雷拉的防御措施会在不同区块有所差异,然而几乎毫不设防的基地终究看起来更像是陷阱一些。 “长官,前面又没有路了。”一名士兵向后方的战友们汇报情况,“我们必须返回电梯井。” “又来?”查理·袁叫苦不迭,“如果把这里建设成为一个旅游景点,也许可以出乎意料地吸引到那些愿意挑战自我的游客。” 安布雷拉的手段在人数众多的美军面前似乎失灵了:即便下层的僵尸想要借助电梯井的绳索向上攻击并切断已经进入某一层的美军士兵的退路,琼斯上尉提前安排在电梯井中的士兵仍然能够有效地反击这些行动不灵活的被感染者并确保战友们的安全。不管有多少僵尸想要从下方朝着上层前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成了这种滑稽场面的真实写照。 不过,直接前往电梯井所能抵达的最底层也是不可能的。那样一来,只要上方出现半点意外,下方的美军士兵就会为此而付出惨重代价。因此,无论美军士兵们有多么不情愿,他们都必须至少确保某一层已经安全后才能向下继续探索,除非他们愿意在每层的电梯口加派守卫,而那只会更快地削弱要向下进攻的美军先头部队的力量。 “他们不可能不给自己的雇员保留在各层之间自由走动的通道啊!”百思不得其解的查理·袁叹了一口气,“不然,效率如此低下的安布雷拉又怎么和我们抗衡呢?” “袁少尉,也许这里确实存在一些道路,只不过我们暂时还没找到,而且也没时间去仔细找。”琼斯上尉心不在焉地扫视着两侧玻璃墙外那些空空如也的罐子,“把地板炸开,其实最简单。但是,只要有人开始这么做了,等到大家争先恐后地爆破时,总会有一次意外导致设施整体垮塌。” “不是有那些场外专家嘛。”亚裔青年美军指挥官无奈地说着。 “……正是因为他们在场,我们才更不能这么做。”琼斯上尉没有做过多解释,“大家准备返回,注意有序——” 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附近的某个管道里钻来钻去。那巨大的撞击声马上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一行人立即停下了脚步,寻找噪声的来源。 “好像是从玻璃墙另一边传出来的。”麦克唐纳中尉紧张地瞪着眼睛,站在他身旁的琼斯上尉过去还没见到过自己的副指挥官的眼睛睁开得这么大,“……也许我们该去看看?” 即便他们不打算过去一探究竟,那声音也已经主动朝着他们奔来。仅仅过了半分钟,从他们所看不到的实验室角落里忽然跳出了几个扭打在一起的僵尸,这些僵尸完全无视了近在咫尺的美军士兵——没有被感染的健康人——而是疯狂地啃咬自己身边的同类。见平日整齐划一地寻找健康人作为捕食目标的僵尸今日破天荒地开始将同类作为食物,美军士兵们都不由得一惊。 查理·袁见状,当机立断命令手下迅速击毙这些僵尸。众人一拥而上,向着仍在互相撕咬的僵尸们疯狂地倾泻子弹,不到十秒钟就把僵尸们变成了地上的一堆尸体。 “我去另一侧看看。”出人意料的是,琼斯上尉忽然改了主意,“其余人员按原计划继续向下转移。” 没人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麦克唐纳中尉默默地接受了新的命令并担负起了带领其他士兵撤回电梯井的任务。从玻璃墙的缺口附近,琼斯上尉和他精挑细选的十几名士兵谨慎地进入了和办公区完全分隔开的实验区域,他们惊讶地发现在展示实验品的罐子走廊另一侧竟然还有一条路,这条道路径直通向一个占地面积不小而且高度约有三层楼左右的实验场,而实验场中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数不清的僵尸的尸体——这从他们溃烂的皮肤和狰狞的面孔上就能看出来。 “原来他们真的把两个区域完全隔离开了。”一名美军士兵惊讶不已,“也对,不然这里的工作人员和雇佣兵随时都有被感染的风险。” “但这并不是什么捷径。”琼斯上尉发现墙壁中有着一部嵌入墙体的货梯,如果不是因为血污让货梯的外部颜色发生了改变,他一眼看过去也只会认为那是十分不和谐的灰褐色墙壁的一部分,“不过,我们至少掌握了能不经过那个见鬼的电梯井就去往下一层的方法。前进。” 他只让两名士兵先下去,如果这两人没有返回,那么他会决定立即后撤并以一种遗憾的口气向麦克唐纳中尉承认自己的失误。不过,货梯大门关闭后片刻,两名美军士兵的声音就如同期待中那样传入了他的耳朵里。其中一名士兵表示,下面的实验场地似乎更干净一些,只不过他们还无法确认同下方的实验场相连的实验室内部的状况。 “等等,外面好像传来了枪声。”琼斯上尉刚钻进电梯里,手下就发现了新的险情,然而琼斯上尉并没有听到新的消息。 一行人在下方的实验场地会合,意外地听到了枪声的琼斯上尉用诧异的目光望着两名士兵,那意思是他们起码该明白附近传来枪声代表着一定发生了交战。两人争先恐后地解释说他们本来已经把情况报告给长官了,就在他们争执不下时,外面的枪声越来越响,使得琼斯上尉再无心思和手下玩猜谜游戏了。他熟练地指挥着士兵们向实验场地外侧转移,而自己则尝试着寻找离开实验场的其他道路。 枪声在第一名美军士兵迈出那条走廊的前一刻戛然而止。映入难以置信的年轻士兵眼中的,是一具刚刚倒下的死不瞑目的安布雷拉雇佣兵的尸体。在这具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周围,则是一些呆滞地站立在原地的僵尸。当姗姗来迟的琼斯上尉见到这一幕时,那些僵尸像是突然失去了活动能力一般轰然倒地。 房间里站着唯一看起来不像是僵尸的活人,背对着他们的那人还穿着安布雷拉雇佣兵的深绿色迷彩服。 “安布雷拉的雇佣兵先生,请你放下武器。”琼斯上尉猜不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认为可能是安布雷拉的雇佣兵之间内讧了,“这样一来,我们会考虑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这可不是问候老朋友的方法,长官。”那人转过身来,“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的是我会不会在被判定为死亡后获得一次不怎么体面的【坟墓晋升】。” 琼斯上尉惊讶地张大了嘴,他手中步枪的枪口略微下垂,而不知所措的士兵们见长官放松了警惕,也纷纷进入室内、越过疑似被长官判断为毫无威胁的可疑男子,到房间的另一侧警戒着可能随时来袭的敌人。 “好久不见,麦克尼尔中士——的确,你猜对了。”琼斯上尉端着枪,迈着小步走到麦克尼尔面前,“我是说,你的直觉准确得令我感到惊讶……全都猜中了。不瞒你说,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们这里的财务和后勤乱得让我头皮发麻。不过……”他上下打量着穿着安布雷拉雇佣兵制服的麦克尼尔,“也许你更应该解释一下你身着敌人军服参加战斗的理由,不是吗?” “长官,咱们在这里打了十几年,应该明白有些规矩不仅对当地人适用,而且对我们更适用。”麦克尼尔摊开双手,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那些部落武装人员碰上强敌,就假意改信对方的教派,日后再找个机会悔过。” “你没有办法证明你在假意为安布雷拉服务期间没有给我军带来任何损失。甚至,你并不能证明你是被安布雷拉俘获后被迫为其效力……也许在别人看来你只是找个机会逃跑并投敌罢了。”琼斯上尉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麦克尼尔面临着的僵局,“先不说这些了,我们都该庆幸相遇时没有第一时间开枪,不然你和我之间肯定有一个人已经成为尸体了。咱们先把这里的问题解决,回去再讨论怎么证明你的身份……” 迈克尔·麦克尼尔点了点头,痛快地接受了琼斯上尉的建议。 美军开始攻击安布雷拉基地的时候,麦克尼尔恰好就在设施内部。他很快地意识到这是自己摆脱安布雷拉的控制并重新返回美军的绝佳机会,尽管他同样明白美军并不一定能干脆利落地认可他的身份——也许还会将他视为不可靠的叛徒。 那是另一个话题了。美军怎么做,是美军的问题;麦克尼尔不愿意充当那个率先背弃了信任的恶徒,如果到时候美军不仅不相信他的任何证词反而坚持要求惩治他,那时他也有对应的手段来确保自己的安全。 攻势开始的最初十几分钟内,麦克尼尔暂时摆脱了安布雷拉的监视。他尝试着用自己在安布雷拉的实验中所获得的新能力尽可能地为美军扫清障碍、给安布雷拉制造混乱。 安布雷拉自认为巧妙的布置反而成为了催命符。一直以来,安布雷拉的研究员们尝试着寻找出控制僵尸活动的方法,而已经取得了信任的麦克尼尔略施小计便让相信可以靠僵尸抵挡美军步兵攻占基地的研究员们配合了他的行动。结果,这些为安布雷拉卖命的研究员成为了检验自身产品性能的首要受害者——而僵尸并无理由攻击已经被感染的麦克尼尔。 他的麻烦那时还没有结束:本来应该焦头烂额地对付美军的stars-3似乎更在意建筑内部的情况,只不过鞭长莫及的stars-3就算察觉到了麦克尼尔的异样也没有机会来阻止他。成功地在下层制造混乱并破坏了安布雷拉的保障系统后,麦克尼尔迅速地转移到接近地表的上层以便迎接即将攻入此地的美军或其他友军。 一切都朝着最有利于他的方向转变。近来似乎听到了一些风声的安布雷拉正在逐步地撤走基地内部的重要人员和物品,若非如此,麦克尼尔是绝对不可能在基地内人满为患的时候做出这些事而不在中途被发觉的。这还多亏博尚在主导撤离行动时偷偷地在遍布基地的监控系统中埋下了一些隐患,那也成为了麦克尼尔逃避stars-3追踪的关键。 倘若美军晚一些进攻,或许麦克尼尔就只能期待着自己在安布雷拉覆灭的时候于监狱中同昔日的战友们相见了。 “长官,前面的道路上遍布着安布雷拉的实验品。”麦克尼尔盘算着该在什么时候换一身衣服,他再穿着安布雷拉的制服,迟早会导致他被路过的美军士兵当成敌人给击毙,“另外,安布雷拉雇佣兵正在试图突破实验品的封锁,我建议我们暂缓前进——附近有另一条比较安全的道路。” “麦克尼尔,敌人有没有在我军进攻之前组织过大规模的撤离行动?”琼斯上尉隐约看到了从墙壁上晃过的巨大人影,他确实不想和这些怪物打交道,而且让安布雷拉自食其果地对付他们自己生产出来的食人症患者显然能节省美军的精力,“这里空荡得很,外面的防御却很严密。” “没错。”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看了长官一眼,“至少在一个星期以前,安布雷拉就开始行动了。他们把设施里的大部分贵重物资和重要人员都撤走了,具体地点连我都不清楚。也许他们从某种渠道提前得知了你们的进攻行动……这很难说。” “活见鬼了。”琼斯上尉哼了一声,“高度保密的计划居然泄密了,肯定不会是我军的问题。照我说,吉欧特隆公司这一次处处干预我们的行动,就差直接上场代替我们干活了……他们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要是这样的公司里冒出些安布雷拉的间谍,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美军士兵们各自分散开,一部分人员殿后,另一部分则跟随麦克尼尔共同赶往他所说的秘密通道附近。麦克尼尔领着同伴们来到一处储物间旁,拉开外门,钻进储物间内部,而后在墙壁上摸索着。琼斯上尉想把黑漆漆一片的屋子照亮,结果发现这间屋子已经断电了。无奈之下,他们只能用各自步枪上的照明灯充当光源。 “喂,这真的有秘密通道吗?”还没完全信任麦克尼尔的士兵们狐疑地盯着他,每个人都和麦克尼尔保持着距离,只要麦克尼尔稍有异样,他们就会向麦克尼尔开枪,“摆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只怕任何一个雇员都有机会钻进去。” “如果你们注意看外面那道门上的扫描仪就不会问出这种话了。”麦克尼尔还在寻找着什么,“一般人进不了这个屋子,除非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基地总体上停摆进而使得保密措施形同虚设,比如现在的情况。” 他似乎终于找到了机关,并敏捷地按下了墙上几个疑似用来操控上方摆放闲置武器装备的架子的按钮,片刻过后正对着琼斯上尉的那面墙壁缓缓从中间裂开。麦克尼尔轻快地拍了拍手,示意同伴们跟随自己入内,不料通道内忽然钻出一个穿着安布雷拉雇佣兵制服的可疑人员,把众人都吓了一跳。眼疾手快的麦克尼尔迅速扣动扳机击毙了从里面逃出来的安布雷拉雇佣兵,战友们炽热的目光正炙烤着他的后背。 “那个……我能解释。”他结结巴巴地说着,“事实上,通道内侧并不能自主开启对外的出口,所以误入通道内——” “你刚才还说这条路很安全。”琼斯上尉探头探脑地向通道内望去,他只看到了更多曲折的拐弯处,心里有些忐忑,“这就是你说的安全?” “比起各种各样的食人症患者来说,安全多了。”麦克尼尔也自觉无法说服众人,他想要像平时那样说些随意的话,但他从警觉的眼神中读出了不信任,并明智地在众人的目光中保持了原地静止,“相信我,你们在外面确实有把握把这里生产的所有稀奇古怪的东西炸得粉碎……但是,到了基地内,不会有人想对付那些花样繁多的魔鬼。我是说,你们知道食人症患者发生了各种新型变异吗?” 老实说,麦克尼尔越是解释,琼斯上尉就越有远离他的想法。他不知道自己曾经最信任的助手和管家在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这段时间内究竟经历了什么,而双方之间过去的默契——尤其是保持对另一方的秘密不闻不问的态度——大概永远也回不来了。 悲剧性的是,仅仅过了三分钟,琼斯上尉已经发现麦克尼尔在描述中将这条安全通道的风险大大降低了。他们时不时地在岔路中遇到迷路的安布雷拉雇佣兵,双方之间免不了发生一场遭遇战。在整个过程中,麦克尼尔一直冲在最前面,而且也没有让其他士兵去代替他探路的意图。空气中凝结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琼斯上尉摸着身上所剩无几的弹匣,咬紧牙关,跟随麦克尼尔钻进了前方的货梯。 “除了这处通道之外,整个基地里没有能用电梯畅通无阻地抵达各个楼层的路线。”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兄弟们,我虽然不清楚他们的布防意图,但我想咱们必须从源头上阻止他们引爆整个基地。等我们抵达主控室之后,还请大家听从我的安排。” “你应该听从我的指挥,中士。”琼斯上尉纠正道,“现在你的真实身份存疑,懂吗?” “那,请您带路。”麦克尼尔指着缓慢开启的货梯门,“请。” 争执的结果是琼斯上尉又一次让步了。众人穿过正前方的走廊,在麦克尼尔所说的第二个路口左转并不出意外地撞上了徘徊在那里的安布雷拉雇佣兵。还没等其他人动手,麦克尼尔精准地把子弹送进了敌人的脑壳,那行云流水的流畅动作把一旁的琼斯上尉看呆了。他忽然发现,麦克尼尔仿佛完全猜到了下一个拐角处会有敌人,不然即便是再灵敏的士兵也不可能提前做出准备。 头顶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当众人又一次被沉重的大门阻拦时,接连不断的震颤让他们产生了自己会和基地一同被埋葬在山体中的错觉。 为确保安全,琼斯上尉让其他人后撤到大门所在的房间外侧,他自己留在这里监督麦克尼尔的行动。 “打开这道门需要的时间会稍微长一些。”麦克尼尔从衣兜里翻出一个电子设备,“我会尽力而为,毕竟这不是我的长项。” 说罢,他就开始全神贯注地破解这无法用炸药炸开的坚固大门外部的安全装置。望着聚精会神的麦克尼尔,琼斯上尉后退了两步,举起步枪,将麦克尼尔的头颅置入了准星中央位置。 “哦,对了。” “嗯?”上尉握住枪的手抖动了一下。 “大家……都还好?” “活蹦乱跳着。”琼斯上尉干巴巴地回答道,“你尽管放心,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连里的各位主要负责人还有你的朋友们都安然无恙。” “那就好。”琼斯上尉隐约听到了麦克尼尔叹气的声音,“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的缺席导致我的战友们遭遇意外,那么我参军入伍时的誓词也就全都白费了。不管怎么说,我很享受和你们并肩作战的日子,以后也是。” 琼斯上尉手中的步枪又向下滑落了寸许,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迈克尔·麦克尼尔以惊人的速度转身并拔出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琼斯上尉的额头。 “砰!” 汗流遍体的黑人军官无言地将视线投向掉落在自己身旁的尸体,他不晓得竟然还有能够攀爬到管道上方并向他们发起攻击的僵尸。 “当心啊,长官。”麦克尼尔回过头,继续忙自己的工作。 tbc? OR6-EP4:歌利亚(19) or6-ep4:歌利亚(19) “你的新办法好像没什么用。” “我有心理准备。”埃贡·舒勒摘下眼镜,他仍然对事情的真相感到疑惑,“如你所说的那样,λ式驱动仪的本质,似乎更适合用心灵科技研究领域的术语而不是用常规的物理学来描述。不过,就算如此,这次的挫败还是让我有些费解。” “也许麦克尼尔目前还在躲着我们。”岛田真司给出了一个自认为合理的答案,他波澜不惊地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使得和他共事的任何人都无法轻易地判断出他的真实态度和想法,“又或者……他不在这里。满足这些条件的话,米哈伊洛夫先生的一无所获也就变得合理了。” 尽管岛田真司似乎在为舒勒的猜想失败而开脱,舒勒本人却完全没有给自己找借口的想法。装载在吉欧特隆公司的as机甲中的ai是通过λ式驱动仪读取麦克尼尔的大脑而【训练】完成的,对心灵科技有一定了解和掌握的舒勒期望能够用这种冥冥之中的联系获取到哪怕一星半点关于麦克尼尔的消息,而这是以米哈伊洛夫本人的精神状况乃至健康受损为代价的——结果则是两手空空。 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只有一个了:干脆利落地承认自己的失误。 “你怎么看?”他把问题抛给了岛田真司,“米哈伊洛夫的大脑活动状态还有他本人的报告能够证明他确实感应到了一些东西,所以麦克尼尔不在这处设施内的可能性基本排除;被擒获的麦克尼尔哪怕侥幸存活也不可能得到优待,安布雷拉大概会把他当做另一个实验品……所以,他也没有躲着我们的理由。” “也许,舒勒。”岛田真司的两次嘴角微微上扬,他有时候好奇时常这么做会不会让自己在衰老后得到肌肉松弛而下坠的两颊,“但要我来说,你的模型在总体上是正确的,而且在大部分场景下也能完美地解释现象……所差的那一点,也许是特殊性在麦克尼尔身上的突出体现让本来可以被忽略的小错误成了这么严重的偏差。” 迄今为止,攻入了安布雷拉基地的彼得·伯顿和斯捷潘·米哈伊洛夫都没有找到麦克尼尔。两人在安布雷拉的迷宫中打转,时不时地迷路,除了碰到更多的僵尸和安布雷拉雇佣兵之外,甚至连从其他入口攻入基地内的友军也没有遇到。 每当两人在迷宫里找不到合适的前进道路时,他们会用最原始的方式迅速地结束争论:要么是米哈伊洛夫顺着自己的直觉前进,要么是两人把选择权丢给从头到尾没机会也没能力参加战斗的艾哈迈德。虽说伯顿本人更想把这迷宫炸个天翻地覆,但在友军陆续攻入了地下的情况下,他这么做大概只会让他被送上军事法庭,前提是那时他还活着。 “老兄,你的直觉也不准嘛。”伯顿望着从前方的走廊里钻出来的那些皮肤呈现出病态潮红的僵尸,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怀疑你当时感应到的不是麦克尼尔,是食人症患者。” “你是说麦克尼尔已经变成食人症患者了?”米哈伊洛夫故意地曲解了伯顿的话,“啊,那我们可得赶快想个借口了,不然我们没有办法解释自己的行动,吉欧特隆公司恐怕也没心思为我们辩护。” 他们一面争吵,一面惊人一致地举起步枪瞄准冲向他们的僵尸群并开火射击。只有击中僵尸的头部才能阻止这些晚期食人症患者的行动,当然他们若是让僵尸直接身首异处则更加安全,不过谁都没有在和僵尸的搏斗中既能砍掉对方的头颅又不被对方所伤的自信。伯顿歪着嘴,尽可能地端平步枪以免浪费子弹,他的弹药所剩无几,要是再碰上难缠的对手,那他就要沦落到被迫和僵尸肉搏的地步。 不是所有人都能学麦克尼尔。 大部分出现在安布雷拉基地中的僵尸已经被此前为信仰卫士团工作时登记了无数奇怪病例的岛田真司记录在案,他所编写的手册也成为了参加行动的美军士兵和吉欧特隆雇佣兵战前必备的读物。少数僵尸没有出现在手册中,伯顿断定那是安布雷拉最近刚研究出来的新品种,然而安布雷拉根本不可能仅凭一些新奇的实验品扭转战局。他和米哈伊洛夫交替开火射击那些僵尸,总能在张牙舞爪的怪物把病毒送进他们体内之前就击毙这些可怜的不幸者。 血肉模糊的尸体堆满了道路。伯顿松了一口气,没有马上前进,而是回头到身后不远处的一具安布雷拉雇佣兵尸体上搜索着什么。 “喂,就算子弹快耗尽了,也不能随便用敌人的枪械。”米哈伊洛夫连忙阻止对方。 “这是什么特殊的规矩吗?”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感到不可思议,“弹药用完了,自然应该捡起来敌人剩下的武器弹药继续作战。” “……跟你说不明白。”米哈伊洛夫直截了当地放弃了和艾哈迈德讲理的尝试,“喂!” 伯顿带着一根长棍返回,逐一敲打地面上的头颅,确认所有僵尸没有任何反应后,才做了个继续前进的手势。 “要是炸药充足,我会尝试着把他们直接炸碎,但我们现在没法那么做。”伯顿把长棍丢在一旁,“放心好了,这些只会凭本能行动的家伙学不会装死,他们只要还剩下一口气就会爬起来继续追逐我们。” 说着,伯顿拍了拍艾哈迈德的后背,友善地推着他继续往前走。不放心的米哈伊洛夫向着后方望去,他提心吊胆地站在原地,直到伯顿和艾哈迈德都跨过了死去的食人症患者堆积成的尸堆之后才敢继续迈步。然而,米哈伊洛夫刚迈出第一步,只听得伯顿发出一声嚎叫,随后他就惊愕地望着伯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着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往回跑,来不及躲避的米哈伊洛夫险些被直接撞倒。 “你他的——” “快跑!!!”伯顿扯着嗓子吼道。 米哈伊洛夫一头雾水,他迟疑了片刻,仅仅须臾之间,一个巨大的身影就从走廊拐角处钻出、势不可挡地向着他们扑了过来。看清那怪物有着不同寻常的苍白色皮肤后,米哈伊洛夫被吓得魂飞魄散,转头就跑。他曾经从伯顿那里听说过,安布雷拉已经制造出了一种高达三米的巨型僵尸,只是还没有大规模地投入使用而已。 却说那苍白色的巨型僵尸虽然体型庞大且臃肿,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困扰着寻常高大者或肥胖者的种种门槛,例如疲劳,对于食人症患者来说是从未存在过的。眼见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伯顿除了加快脚步之外并无办法。他高声呼喊着让艾哈迈德跑到走廊外侧的廊桥另一头之后伺机切断廊桥,不然他们迟早要被这怪物追上后吃得干干净净。 三人被后面的怪物追得紧,生怕自己稍微一回头就会拖慢速度进而被怪物追上,以至于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走廊另一侧里新出现的威胁。艾哈迈德携带的装备最少,跑得也最快,他很快冲在了伯顿前面,从隧道式的走廊出口逃离,踏上了外侧的金属廊桥。剩下这段路最多只需要十秒就能跑完,那时艾哈迈德的反应能力或许并不足以让他恰到好处地将怪物从廊桥上丢下去。 现下伯顿无人可用,只得指望艾哈迈德的超常发挥了。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跑到了廊桥另一头,手忙脚乱地寻找着控制这条通道的开关。廊桥下方是安布雷拉用来存放实验品的另一处仓库,只不过此时此刻早已空空如也。从艾哈迈德所在的角度,他能轻而易举地看到那怪物和米哈伊洛夫之间的距离越来越接近,然而他哪怕多说半句话都可能加重米哈伊洛夫的恐慌并间接导致对方遇害。双手发抖的翻译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两人的接近,在他大致确认米哈伊洛夫的身体已经跨过了廊桥中点时,伊拉克人果断地按下了按钮。 没有谁能抗拒地心引力,安布雷拉的实验品当然也不能。就在艾哈迈德以为三人已经转危为安时,他却发现有一只手仍然抓在自己所在一侧廊桥的边缘处。 “那,那东西要爬上来了!”他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说时迟那时快,彼得·伯顿从身上翻出手榴弹,以惊人的准确性不偏不倚地将手榴弹投掷到了那巨人僵尸张大着的嘴里。就在巨人僵尸尝试着用强而有力或者说足够臃肿的上肢支撑着自己爬上廊桥时,在他嘴里爆炸的手榴弹将他的下半个脑袋炸得开花,也使得那巨大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向后跌倒并从十几米高的地方摔了下去。 “这就是那什么【冰霜巨人】?”米哈伊洛夫感到后怕,“根本不是常人能与之较量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再多的【冰霜巨人】到了正面战场上也敌不过我军的战略轰炸。”伯顿握着栏杆,他现在必须得寻找另一条路了,“但是,假设敌人在城市内大量地释放或生产出此类的怪物,那么,我想全世界不会有任何一支军队能与之对抗,除非他们能完全无视本国平民的伤亡。” “哦?”米哈伊洛夫没有回头,他和伯顿一样注视着方才他们逃出虎口的位置,“这听起来真不像是你们的风格。所有人都开玩笑说我们俄罗斯人会在解救人质的时候把劫匪和人质一起宰了,可是你们美国佬做的事情跟这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话音未落,又一个有着苍白色皮肤的巨人从黑暗中走出。这个看起来并不比他的同类精明多少的食人症患者只向前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看起来是意识到了桥梁已经从中间被切断。还没来得及休息的伯顿马上举起枪继续朝敌人开火,他对米哈伊洛夫解释说,万一那个巨人成功地跳到了他们这一侧,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你应该先注意一下刚才掉下去的那家伙。”米哈伊洛夫跑到控制台附近,把自己这一侧的廊桥也收了回来,免得成为敌人进攻的捷径,“他好像在很努力地往上爬,幸亏墙壁上没有足够坚固的立足点。” 事实证明,安布雷拉通过使用逆转录病毒刺激大脑进而使得被感染者呈现出了异常生长而最终定型的这些苍白色巨人还远远达不到凭借一己之力颠覆常识的地步。被艾哈迈德甩下去的巨型僵尸尝试了很多次也没能爬上来,而站在已经被完全切断的廊桥另一头的巨人僵尸干脆放弃了做跳远行为艺术的打算,只是在原地徘徊着,时不时地吼上一两声以向自己的食物示威。 这条路走不通,他们就只能原路返回并从上一个分支路口寻找新的出路,又或者是先把这两个巨人僵尸解决掉再跳下去慢慢摸索出口。伯顿计算着他们开始行动的时间,暗自下了决心。退回去固然会浪费时间,然而他们眼下并无将两名巨型僵尸击毙的能力,一味地朝着前面冲锋陷阵实在不理智。 “基地内的安布雷拉武装人员请听好:” 熟悉的声音传入了伯顿的耳中。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如果你们现在放下武器,那么你们也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这是琼斯上尉的声音,“不然,你们将被彻底消灭,而且你们的雇主也已经抛弃了你们、把你们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基地的控制中心被攻陷了。”米哈伊洛夫爬起来,打算往回走,他认为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自己的蹩脚表演也没必要继续下去,“行了,你的上司已经先你一步杀入基地核心区域了,这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说着,他顿时沮丧起来,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不振,“咱们两个呢,既没有找到疑似位于基地内的麦克尼尔,也没有成为首先控制基地的功臣。接下来我们该在剩下的时间里做点对自己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尝试着缴获一些重要物资……” “那只能让安布雷拉的【人】停止活动。”伯顿嘲弄地盯着另一头的巨人僵尸,“至于这些不知道该不该算人的家伙,肯定还要继续寻找食物的。如果我军真的打算接收这座基地,也许我们应该想办法确保基地内有一个较为安全的环境而不是马上撤退。” 说着,伯顿不放心地看了下方的巨人僵尸一眼,他在确认这家伙不大可能跳上来之后才放心地顺着原先的道路返回。不料,伯顿刚走出几步,就听到后方传来了奇怪的响声。他立即返回原处,正看到存放实验品的仓库里有一处货梯的大门打开了,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从里面冲出并马上锁定了同样寻找到了新目标的两个巨人僵尸。还没等这两个庞然大物接近,披着长袍的阿拉伯人熟练地蹲下并向着敌人发射了火箭弹。 剧烈的爆炸掀起的气浪把伯顿震得头晕眼花,他不怒反喜,跌跌撞撞地提起步枪向那些阿拉伯人挥手,结果差点招来对方的子弹。 “你们是黎凡特旅的人?”伯顿用阿拉伯语喊着,“我们不是安布雷拉雇佣兵!看清了,这是美军这次使用的迷彩服!” 遗憾的是,那些阿拉伯人没时间和他打招呼,他们都在全力以赴地对付两个体型惊人的怪物。即便被火箭弹炸碎了一小半身体,巨人僵尸仍然气势不减地向着阿拉伯人冲锋,但他们迎来的是新一轮火箭弹的攻击。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不像那些仅能凭借火箭弹进行火力掩护、迫使敌方战斗人员转移或是误打误撞地用爆炸杀伤敌人的民兵,每一个动作的节奏都恰到好处。急忙赶到伯顿身旁的米哈伊洛夫见了,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他们先撤回位于建筑墙体内的走廊中,以免被误伤。 有时候促成胜利的或许正是众多的巧合。倘若黎凡特旅的士兵们发射的第一轮火箭弹没有命中目标,那么他们绝对无法在毫发无损的巨人僵尸冲到面前之前再发射第二轮火箭弹——就算有,他们自己大概也逃不出爆炸范围。然而,倒霉的巨人僵尸被火箭弹命中,直接让他们彻底失去了捕食的机会。第二轮火箭弹虽然没有全部命中目标,仍然对巨人僵尸的躯体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其中一个巨人的腰部被炸得几乎断裂,只坚持走了几步,那露在外面的脊椎就从中间折断了;另一个巨人的状况稍微好一些,但可惜的是它的头颅被弹片撕得血肉模糊,剩余的躯体纵使较为完好也毫无意义。 大获全胜的黎凡特旅指挥官命令士兵们原地待命,而后喊话让刚才鬼鬼祟祟地探出头的伯顿出来。 伯顿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卡萨德,他欢天喜地地返回廊桥边缘,搭着绳索降落到下方的实验品仓库中,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自己的老朋友面前,但他随即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警惕,于是便收回了本来要给对方一个拥抱的双手,那仍握着步枪的右手将食指搭在了扳机上。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们。”卡萨德率先开口了,“据说基地的控制中心已经被攻占,不过安布雷拉的雇佣兵并不会因此停止抵抗,再说他们释放出来的实验品也不会听从吩咐的。你们隶属于哪一支部队?” “吉欧特隆公司。”米哈伊洛夫代替伯顿做了回答,他相信这个理由已经足够充分,“我知道黎凡特旅是在这场战斗中率先攻入敌军基地的,没想到还是让美国佬抢先夺取了胜利。” “那不重要。”卡萨德摇了摇头,“这基地就算是被我们攻陷,也不可能留在我们手中。各位,我们不能因为控制中心被攻占就松懈下来,敌人很可能尝试着在这时候逃跑。” “……逃跑?”米哈伊洛夫咳嗽了两声,“指挥官,我们已经彻底封锁了基地,而这基地的结构甚至不利于他们自己的工作人员撤离。” “停!”伯顿跺着脚,“都别说了。你们有没有感到一阵晃动?”见众人都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盯着自己,他连忙解释道:“我当然知道这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爆炸,但我的意思是,整体性的晃动。就好像……这座小山都在摇摆。” 包括跃跃欲试的穆罕默德·阿夫利和从头到尾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艾哈迈德在内,所有人都沉默了。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意识到伯顿所言非虚,而没什么军事经验的艾哈迈德纵使浑然不觉也只得学着旁人的态度。 也许这时候伯顿该听一听麦克尼尔的解释,尽管伯顿直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麦克尼尔就坐在琼斯上尉身旁。 “这是真的吗?”琼斯上尉半信半疑。 “未经授权使用控制中心内的全基地管理设备会让系统认为基地已经被攻陷。”麦克尼尔推开旁边椅子上满头流血的尸体,“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启动基地内预留的秘密武器。我们现在最好撤出这里,不然——” 他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双手握住冲锋枪向后方开火,把不知何时跟到了他们身后的袭击者打成了蜂窝煤状的尸体。 “……这些家伙。”琼斯上尉为手下士兵的不称职而苦恼,“让他们做些简单的防守工作都做不好。” “食人症患者总是神出鬼没的,长官。”麦克尼尔在操作面板上按下了几个按钮,“我说不准他们会不会把这座基地也直接引爆,而且就算我们拿下了控制中心,如果他们打定主意将基地变成埋葬我军的坟场,那么我们是无法阻止他们的。只需要一架第三代as机甲就能办到的事情,很方便。” 麦克尼尔已经给安布雷拉制造了足够大的混乱,他凭借着自己对基地内部环境的了解,通过控制中心逐一为不同区域的安布雷拉雇佣兵制造不利条件,并解除了基地内部的所有防御。伴随着通讯信号的恢复,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立即了解到了基地内部的战况并为意料之外的进展感到高兴,双方各自安排士兵们沿着不同区块进攻,大有事后将基地瓜分的架势。 “……你说的那个最终反击手段是什么?”走到门外的琼斯上尉还是有些不放心,“肯定是某种能够影响战局的战争兵器。” “还记得上次那个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信仰卫士团控制区的超大型as机甲吗?”麦克尼尔挑起一侧眉毛,“那样的东西,在这里有三个。如果我们今天没法把它解决掉,那么到时候土耳其人就得绝望地看着三架根本无懈可击的as机甲在自己的国土上肆虐——然后敌人只需要稍微捕风捉影地声称那其实是我们的实验型无人as机甲失控了,舆论就会不可阻止地围攻我们。”他顿了顿,说出了另一个让琼斯上尉感到难堪的事实,“别忘了,现在全球各国都唯恐我国的公民向他们输入瘟疫呢。” 与此同时,埃贡·舒勒也从伯顿发回的报告中得知了战场上发生的异常现象。他随即通知临时接管了伯顿和米哈伊洛夫的9型as机甲的【代理驾驶员】做好把as机甲移交回去的准备,同时飞快地接通了哈罗德·布朗的电话。 “董事,我们有测试机会了!” “好!”懒洋洋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我已经授权投放【督军】(dux),让我们看看它能不能胜过自命不凡的原装货。” tbc? OR6-EP4:歌利亚(20) or6-ep4:歌利亚(20) 安布雷拉从它第一次和美军遭遇时建立起的神秘形象如今正伴随着战局的转变而被逐步打破。仍然在奋战的美军士兵们逐渐发现,这个给他们带来了无数麻烦的神秘武装组织的真正实力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惊人。恢复了自信的士兵们对敌人的恐惧以惊人的速度消散,他们不怕对付能用常识理解和估测的对手,纵使对手确实比他们强大,那也仍旧是可理解范畴内的概念。 基地内外不同的战场上,安布雷拉的雇佣兵们再也难以阻止溃败的势头。那些稍微胆小一些的雇佣兵,或是仍然打算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尽职尽责地干下去的家伙,还在坚守着岗位,但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雇佣兵趁周遭的同伙不备而偷偷地转头逃跑、远离美军的视线。安布雷拉的报复什么时候来,他们不清楚,但他们很清楚自己若是再不逃跑就会被美军变成尸体的现状。 没有人知道第一名逃跑的雇佣兵是谁,也许连那个人自己都不清楚他或是她到底算不算第一名,那时大部分战斗人员忙于保命胜过关心战斗本身的胜负。等到连最迟钝的雇佣兵都意识到身边的同伴数量减少时,趋势已经难以逆转,每个人都放弃了为安布雷拉效忠到底的念头。这些为了高额的佣金而战的豺狼虎豹们算得清这笔账:没必要为迟早要赔钱的生意投入更多的本金。 唯一没被胜利即将到来的喜悦冲昏头脑的是舒勒,他现在被自己的失误弄得心烦意乱。 “每个人都会有失误的时候。”岛田真司平静地说着,“没必要把这事看得太重要。而且,我已经说过了,你或许在其他领域上都可以成为很有想法的天才甚至是百年一遇的奇才,但心灵科技是另一种完全没法用经典科学的思维来约束和描述的东西。” “我不想认输。”舒勒还在嘴硬,“记得吗?岛田,我是除了你之外全世界唯一能理解心灵科技的人、唯一能破解尤里·纳尔莫诺夫的心灵控制器的人。为什么……”他握紧双手,完全没有在意斯捷潘·米哈伊洛夫的损失,“……我年轻时能做到的事情,怎么现在就做不到呢?” 岛田真司隔着显示屏都能看得出舒勒的暴躁,他决定暂时保持沉默而不是像个唠叨的业界长者那样装作慷慨地指点舒勒几句,而且他也不认为舒勒现在的问题是仅靠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接手病毒研究工作的同时,岛田真司也在和舒勒一同分析λ式驱动仪的工作原理,他同样想要将这个目前仅能使用而无法解析的黑箱子弄明白。莫说舒勒,岛田真司自己也曾经在研究过程中犯下过不少错误,甚至是一些致命的错误,但这并不妨碍他被后世公认为心灵科技研究领域的二号人物——尽管名声也不太好。 舒勒的恼怒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过了几分钟,他就恢复了正常。两人很有默契地结束了关于λ式驱动仪的讨论,转而互相交换对于食人症病毒变异情况的意见。在这场战斗中,美军遭遇了各种各样的食人症患者,其花样百出程度让众人大为不安。凭着自己的直觉和过去的研究经验,岛田真司仍然坚持认为安布雷拉还没有将变异的病毒投入使用的机会,他以不同区域的食人症患者差异作为证据,指出安布雷拉自己甚至也没办法控制已经开始蔓延的食人症病毒的变异情况。因此,比起担心安布雷拉把实验室里造出来的新玩具当做武器,还不如关心一下那些在人体内经历了种种实战考验后走出来的【野化病毒】。 “这是我自己用的代称。”岛田真司得意地解释道,“嗯,安布雷拉可能太重视实验室了,以至于忘了他们研究出的那些怪物该用在什么地方。” 看起来,胜利的天平完全朝着美军一方倾斜,安布雷拉就算有核武器也不一定能逆转战局。想到这里,舒勒也暂时抛下了内心的不满,他随即联络伯顿,想要得知伯顿的战果,然而他得到的是和之前相同的答复,那就是彼得·伯顿和米哈伊洛夫两人都没能找到麦克尼尔。不仅如此,伯顿还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安布雷拉之前疑似启动了基地内的什么紧急防御措施,这似乎会不可避免地让基地马上受到严重破坏并整体塌陷。刚刚还让布朗说服吉欧特隆公司在外部待命的雇佣兵把实验型as投入战场的舒勒顿时感到 “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们高明得很。”舒勒预感到他们很难从基地中抢出什么有价值的资料,“不给我们留任何能够用来追踪——各种意义上的追踪——的线索,所以他们最大的优势仍然是源于我们对他们的未知,只要这种未知稍微得到削弱,安布雷拉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毕竟,如果它真的有本事成为一方巨头,就没必要冒着和美国对抗的风险。恰恰相反,它应该和吉欧特隆公司一样用合法的手段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岛田真司补充了一句,“舒勒,既然我们找不到麦克尼尔,那就只管完成表面上的工作。” 彼得·伯顿接到了舒勒的最新要求后,也决定尽快撤出安布雷拉基地。他们在此一无所获,而且继续探索下去也不大可能获得什么重要线索,反而会在未知的风险影响下承受更大的损失。于是,他首先前去劝说卡萨德,以免卡萨德一意孤行地带着十几个士兵离开,不然仅凭他和米哈伊洛夫两个人再加上一个没有战斗力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三人能否在基地发生某些令人惊恐万分的变化之前安全地逃离还是个未知数。不仅如此,伯顿悲观地考虑到,也许上方的入口早就已经塌陷了。 “听着,万一基地塌陷了,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伯顿知道卡萨德争当先锋的动机,他猜得出这个心里仍然对合众国和美军有着抵触情绪的阿拉伯亲王还没有放下那份自尊和敌意,“继续往下走毫无意义,我们只会给敌人充当陪葬品。” “我们总得拿到些战果才能离开。”卡萨德反驳道,“不然,你甘心吗?” “当然不——不,我是说,我们这时候撤退说不定还有更大的生还机会。”伯顿差一点被卡萨德骗出了真实想法,“每次都让他们成功地销毁证据当然令我很恼火,可是那有什么用呢?信息……我们缺少的就是信息,敌人也正是在利用信息上的差距对付我们。唉,这本来应该是我军的优势才对。” 望着已经带着艾哈迈德往回走的米哈伊洛夫,卡萨德凑近伯顿,小声问道: “你不管麦克尼尔了?”他冷笑着,“另外,我不相信安布雷拉没给他们自己的重要人物准备紧急撤离路线,越是到了危险时刻,我们越得抓住机会。” “好了,事情明摆着是安布雷拉把他们的人丢在这里当诱饵。”伯顿拖着卡萨德往外走,“再不走,我们都得被埋在这里。” 卡萨德没能说服伯顿,他自己先对继续向下进攻的必要性产生了怀疑,等到伯顿积极主动地为他提供了一连串的理由后,已经在巧舌如簧的伯顿的辩解中找到了诸多充分理由的卡萨德毫不犹豫地决定结束这场并不体面也不划算的冒险。于是,他又象征性地说了几句表示决心的话之后,就乖乖地跟在伯顿身后寻找出口,他还不想成为基地里的无名尸体。 “各作战单位准备撤离。”他呼叫被困在基地内的其他部队,“以逃离基地为优先事项。” 这一行人撤出存放实验品的仓库后仅仅几分钟后,满脸带血的stars-3迈着小步狼狈地从其中一个箱子中钻出,跌跌撞撞地向着另一条出口未知的道路跑去。 就在位于基地内部各处奋战的美军士兵和黎凡特旅士兵们各自寻找着撤离的出口时,外面的美军已经发现了山体呈现出的变化。部分山坡上出现了明显的凹陷,从凹陷处的形状来判断,那下方可能有一个用来存放某种巨型设备的大型房间。最先捕捉到这一细节的美军士兵将消息报告给了长官,消息不胫而走,每一个参加了这场对抗安布雷拉的战斗的士兵都明白,那群丧心病狂的疯子又拿出了他们难以理解的秘密武器。 “伯顿,你要是再晚一点出来,我们就只能让别人代替你执行任务了。”舒勒见伯顿动作迟缓,只得不停地催促对方,他不清楚吉欧特隆公司用上次缴获的超大型as机甲残骸重组出的新鲜战争兵器能否起到预期的效果,“给你十分钟时间,就这么定了。” “喂,现在上下左右前后全都是食人症患者,你让我怎么办!?”伯顿急得跳脚,“要是你敢让那群业余驾驶员开我的as机甲,每有一个死在里面那都是你的责任!” “伯顿……”第三个声音插入了通话,“不必着急,有我呢。” 伯顿还没反应过来,舒勒却高兴得跳了起来。他扔下耳机,随便抓住一个路过的技术人员和一头雾水的对方拥抱了一下,然后跳回座位旁,以一贯的冷酷口吻说道: “好久不见了,麦克尼尔。你的新品种9型as机甲修好之后直到现在也没人敢使用,因为已经有好几个测试驾驶员烧坏了脑袋并且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现在我终于可以把被重新编号为9a1的实验机交给它原来的使用者。” “哦,这真是个好消息。”麦克尼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爽朗,“来和我说说,吉欧特隆公司对9型as机甲做了什么改造?” “大幅度增强了防御功能,代价是机动性相比原始测试型号出现了严重的下滑。不过,就目前的测试结果来说,它可以忽视30毫米以下口径的小型炮弹。”舒勒一丝不苟地推着自己的眼镜,复述着早在心里排练了上百遍的台词,“这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上一次你差一点被敌人炸死,这次我们可得给你准备防御力更强的装备才行。不管怎么说,让你完全用自己的头脑作战实在是对你不公平。” “【你们牺牲了机动性的结果只不过是换来了能勉强抵挡30口径小型炮弹的防御性能,那还不如干脆什么都不改变,反正那种玩意凭着我的本事也能躲过去】。”麦克尼尔叽里咕噜地说了一连串绕口令式的抱怨,“……但是……谢谢,舒勒。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肯定没少遇上各种麻烦,而且说不定还是我带来的。” 就在另一个指挥中心里旁听了这段对话的岛田真司却并不怎么乐观。军人在战场上突然失踪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归队,这事放在他所熟知的日军里,足以被判定为涉嫌叛逃;就算麦克尼尔有吉欧特隆公司的测试驾驶员身份当保护色,结果也不会太乐观,而且吉欧特隆公司不可能为了一个驾驶员去挑战美军的纪律。 但是,麦克尼尔还活着,不是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只是和岛田真司期望的结果相比,还算不上什么丰厚的收获。 “难道您希望看到他遇害不成?”恶魔的低语渗入了岛田真司的脑海。 “没必要。”岛田真司自言自语着,“哎呀,跟这些人打交道确实很有意思,无论是利益方面还是真情实感都一样。话说回来,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安布雷拉】其实是你引进这个平行世界的挑战者带来的,对?这个平行世界自八十年代开始的爆炸式科技发展好似全然忽略掉了生物和医学,因此安布雷拉所获得的东西必不可能是舒勒所称的【汞合金遗产】带来的。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舒勒没发现这一点,也许他正由于长期拿不出新的成果而进入了某种执迷不悟的状态中。” 他没有等到任何回答。儒雅随和的日本青年转身一看,身后同样空空如也。 “……真没意思。” 在前线游走的两名吉欧特隆公司雇佣兵获得了一项让他们几乎难以理解的新要求,那就是把他们【临时驾驶】的as机甲还给原来的驾驶员。望着屏幕上那个还在不断地将自身躯体从山体内挪出的巨大钢铁怪兽,其中一名驾驶员马上尝试着反驳上司的要求,他声称他们除了继续驾驶as机甲参加战斗外并没有安全地撤退到安布雷拉基地外侧某个位置并更换驾驶员。这不仅是两人的借口,同时也是必须面对的事实。刚向着上司反映自己的意见后不到半分钟,两人就驾驶着as机甲重新投入到了战斗中:那些溃逃的安布雷拉雇佣兵在他们看来也并不安全。 【代理驾驶员】们的判断并没有错,麦克尼尔和伯顿还被困在地下,但已经从山体中钻出来的怪物却成为了在场的美军必须对付的首要目标。安德鲁·布宁中校立即下令停止攻击已经不想战斗的安布雷拉雇佣兵,转而将全部兵力集中围攻安布雷拉的超大型as机甲。不出所料,美军发射的炮弹和导弹全都在即将击中超大型as机甲之前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后爆炸,没能给敌人造成任何损失。 见此情景,布宁中校气得脸色发青,他怒不可遏地命令手下继续强攻,然而换来的是手下的强烈反对。除了仍然被困在基地内的琼斯上尉外,b连和c连的两名上尉连长都纷纷表示,吉欧特隆公司的顾问既然已经说过对付这种超出常理的钢铁怪物只能用as机甲来与之交战,常规部队完全不该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冲上去无谓地消耗自身的实力。当布宁中校咨询琼斯上尉的意见时,他得到了相同的答复。 “长官,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土耳其人无论如何都会注意到的。”站在琼斯上尉身旁的麦克尼尔走到旁边的大门上按下了几个按钮,最后一道阻碍他们逃出基地的屏障终于解除了,尽管他们很难从这个平时用于接收空投货物的出口离开。滚滚浓烟遮蔽了天空,以至于麦克尼尔下意识地认为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晴天。 “是的,等这场战斗结束之后,我们或许就不得不像当时蹩脚地解释发生在巴士拉的大爆炸那样再编造出一个合格的借口,不过那不是我们两个该关心的事情。”琼斯上尉咧开嘴笑了,脚下的地面还在震颤,但他已经预感到自己离死神越来越远,“……就算他们还有其他的基地,但是他们一直以来指挥手下各组织在中东地区行动的指挥部今天就要和我们说再见了,这样一来安布雷拉的行动或许也会收敛许多,我们也就能过上以前那样的悠闲日子了。” “悠闲?”麦克尼尔苦笑着摇了摇头,“长官,过去的日子一旦消失就不可能重现了。”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的噪音钻进了他的耳朵,他听得出那是美军的武装直升机来到了他们的正上方,“我有这种预感……我们以为要持续下去的平静生活,其实是罕见的异常状态。” 麦克尼尔向着直升机招手,等待着友军向他们降下绳索。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希望能够一同营救目前还在迷宫一样的基地里到处乱转的伯顿和卡萨德,无奈的是就连伯顿本人都不一定清楚他们被困在什么地方,麦克尼尔就更不清楚了。舒勒还在督促建筑工程团队分析已知的基地结构,这样一来就算陷入基地内的人员未能及时撤出,外面的人事后也有机会组织救援行动。 而被困在基地内的,却不止他们。 “里面还有其他人吗?”迪迪埃·博尚抓着stars-3的右臂,把他从下方的深坑里拽了上来,“没有的话,我就要把通道引爆了。” “e-1好像还被困在里面。”stars-3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嗯?” “那就是没人了。”博尚干脆利落地按下了手里的引爆装置的按钮。没等stars-3多说些什么,在他身后不到十米远处的洞口里猛地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冲击波,紧随而至的炽热火球让他身不由己地保持着匍匐在地的姿态。直到爆炸的回音逐渐消失后,他才终于重新站起身,跟上博尚的脚步。 脸上带着两道疤痕的雇佣兵头目喘着粗气,刚要问些什么,却被博尚那比带着伤疤的脸更凶恶的面容挡住了。 “……你在干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着,“里面还有人哪!” “他们……没用了。”博尚瞪了stars-3一眼,“得让美军还有吉欧特隆公司相信我方已经在这场战斗中被全部歼灭,这是总裁的意思。你说的没错,也许里面确实还有几个有价值的人,但是他们还不值得我们为之冒险。” stars-3听了博尚的话,心中产生了不小的疑虑。他一向看不惯博尚的行为,而且觉得博尚有些软弱,或者说还达不到安布雷拉需要的标准。谁知今日博尚分外果断地做出了壮士断腕之举,反而令他的疑惑加深了。按理来说,博尚的一言一行都恰到好处地符合安布雷拉的要求,stars-3断然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他的行为,更不必说对方在安布雷拉雇佣兵的指挥系统中扮演着比stars-3更重要的角色。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山洞中走出,他们已经远远地将那处山地抛在了身后,只有滚滚浓烟能够证明那场激烈的战斗还未结束。 “对了,总裁还让我把一项新的工作委托给你。”博尚看了一眼被他关进胸前口袋里的手表,“把我们搜集到的那些【证据】,交给我们的土耳其朋友。哦,如果有必要的话,也可以提供给伊拉克人。” 说着,他回头看向硝烟弥漫的战场,不远处的阴云已被更加恐怖的战争兵器所驱散。 被黑烟笼罩的天空中,有着滑稽的米其林轮胎吉祥物式甜甜圈状堆叠躯干的庞然大物在惊愕的美军士兵们面前显露出了凶恶的真实面目。如果说疑似由安布雷拉制造的超大型as机甲至少还是披着人皮的野兽,那么这东西着实只能称得上是撕掉了全部人皮的活骷髅。在它正上方,吉欧特隆公司的运载机组工作人员们焦灼地指挥着每一个行动,以免这重量至少1000吨的怪物掉下去把下方的美军碾成肉酱。 “……谁是驾驶员?”灰头土脸地从电梯井里爬出来的米哈伊洛夫即便在山洞里也清楚地看到了外面出现的超大型as机甲,不由得好奇地向伯顿询问详情。 “无人驾驶。”后面伯顿把半个身子探出电梯井,“……快拉我一把,那群怪物又追上来了!” or6-ep4 end? OR6-EP5:朝觐(1) or6-ep5:朝觐(1) 类似的事情说出去必然会被人耻笑——全世界最强大的军队面对着不知从哪个实验室里钻出来的实验型号战争机器,竟然束手无策,且完全将解除危机的希望寄托在了能拿出同种怪胎的军事公司身上。不过,纵使安德鲁·布宁中校把他手边一切能用来发泄的工具砸个遍,他也不能扭转战局。因此,在确认其麾下作战部队的攻击毫无意义后,布宁中校铁青着脸,把对付这些怪物的工作丢给了吉欧特隆公司的测试驾驶员们。 虽然吉欧特隆公司暂时不必担心美军的干涉,接到了任务的测试驾驶员们却丝毫高兴不起来。敌人每一次都能拿出来出人意料的兵器,而他们不得不在缺乏必要情报和准备工作的情况下仓促迎击。那山峦一般高大的金属躯体还在挪动,紧张万分的吉欧特隆雇佣兵们撤出了前线战场,在距离原有战线不远的地方重整旗鼓,等待着上司的命令。 “麦克尼尔,你下一次执行这种危险任务之前起码该通知我们。”伯顿不住地抱怨着,“大部分人以为你在巴士拉的大爆炸里遇难了,即便是那一小部分知道你活着走出医院的人也不敢自信地说你还活着……” “很遗憾,我没法满足您的小要求。”麦克尼尔诙谐地说着,他坐在全新的驾驶舱里,不同的内部环境和反差甚为明显的灰色涂装让他有些怀疑吉欧特隆公司相关人员的审美,“……当时我面对的情况,比较特殊。我想要借助这个所有人都认为我重伤或死亡的特殊时期去查明他们的行动,结果差一点把自己搭了进去,虽说从结果来看也差不多。不过……”他听得出伯顿身边有其他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把没有战斗力的翻译带到战场上?” “我发现了一些事情,等这场战斗结束之后再和你说。”伯顿不想在人多眼杂的场合公然和麦克尼尔讨论起他获得的那些秘密消息,“先不说这些了。嘿,这下子他们一次性派出了三架超大型as机甲,我们是不是要用老办法来对付它?” 麦克尼尔摇了摇头,“老办法恐怕没用,伯顿。”他用自己在安布雷拉期间的见闻充当最有力的证据,“敌人使用了特殊的食人症患者操控as机甲,通过不断地施加电信号刺激大脑从而强迫食人症患者凭着本能使用λ式驱动仪。这些食人症患者不存在精力分散或下降的情况,也就不可能因此而导致超大型as机甲自行崩溃或解除外侧力场护盾。” “什么!?”伯顿大吃一惊,他反而没有被食人症患者充当驾驶员的消息吓呆,因为他最近见过的离奇事件已经够多了,“喂,米哈伊洛夫,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同样无计可施,他说自己远离安布雷拉许久,早就不清楚这个组织内部的最新进展了。用麦克尼尔的话来说,出现在美军面前的三架超大型as机甲是无懈可击的,因为安布雷拉通过特殊手段确保里面的【驾驶员】能够一直正常使用λ式驱动仪,而且如果其中一名【驾驶员】死亡,被关在超大型as机甲内部的其他食人症患者就会填补这个空缺。 简而言之,现在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没有任何手段能击穿敌人的力场护盾。 “用核弹也不行。”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笑,“我在这方面应该还有发言权。” 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讨论对付敌人的战术,因为三架超大型as机甲自出笼后就向着附近的美军阵地疯狂地发射导弹并炮击周围一切活动的目标,连正在仓皇逃窜的安布雷拉雇佣兵也惨遭毒手。方才美军和安布雷拉交战许久,在外围造成的破坏加起来还不及敌人这一轮攻击所形成的新景观。从吉欧特隆公司代表们口中得知三架超大型as机甲的防御根本无法打破,美军指挥官们呆若木鸡。他们愤怒地质问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们,是不是只能把耗尽敌人的弹药作为最后的取胜手段? “好了,我回来了。”麦克尼尔开启了通讯频道,熟练地和附近作战的吉欧特隆公司测试用9型as机甲的驾驶员们取得了联系,“请全体测试团队驾驶员注意,我是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a连的麦克尼尔中士,也请各位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听从我的指挥——” “你该称呼自己为上士,因为你被追赠了一级。”伯顿纠正道,“虽然我并不清楚他们会不会在发现你还活着之后取消这项荣誉就是了。” “……差一点忘了。”麦克尼尔尝试着使用他的新座驾,结果发现舒勒所说的一点不假:比起白色涂装的9型as机甲,这架有着灰色涂装且机甲肢体外侧多出了许多肉眼可见的新型防御装甲的9a1型as机甲的机动性出现了明显下降,如果说之前麦克尼尔可以畅想着自己是白色的骑士,那他现在的模样更接近灰色牲口,“我一直不大相信,因为追赠晋升的条件太苛刻了。【坟墓晋升】,恰如其分。” 迈克尔·麦克尼尔回忆着自己偶尔看到的报告和测试数据,但这些还不足以让他制定出对付三架安布雷拉超大型as机甲的战术;吉欧特隆公司利用上次缴获的安布雷拉as机甲残骸拼凑出的新改装型号即将抵达,不过麦克尼尔同样不指望靠那个性能不稳定的大号玩具对付敌人。必须把取胜的因素牢固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而这涉及到两个不同领域的理论。他很快放弃了自行思考的打算,转而把一些零碎的想法告诉了舒勒和岛田真司。 与此同时,返回了as机甲中的彼得·伯顿和米哈伊洛夫谨慎地指挥其他as机甲向前进攻,他们打算先集中攻击其中一架超大型as机甲,最好先找出对方的弱点,那样一来他们就不必在后续的战斗中再做无谓的牺牲了。接到命令的as机甲驾驶员不断地在高约40米左右的金属巨人下方徘徊,同时不停地向敌人的力场护盾上开火,为坐镇后方的舒勒等人提供宝贵的实战数据。 “……这不可能。”岛田真司听了麦克尼尔的要求后,断然拒绝,“第一,我们这里没有多余的λ式驱动仪,除非你愿意把你那架as机甲上的给拆下来;第二,我们也没有用来做测试的食人症患者。” “如果是别人,他们或许真的需要长期的测试和分析才能得出结论,但我对你们的头脑有充分的自信。”麦克尼尔全神贯注地注意着战场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他的目的是以最小的代价结束这场战斗,“做不到也没关系,但凡是人,能力总会有极限的,只有主才称得上全知全能。” 岛田真司愣了一会,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数据存储装置。 “你等一下。”他冷淡地说道,“被你说中了——我刚刚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不瞒你说,我确实考虑过类似的情况,只是研究进度远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深入。” “你会的。”麦克尼尔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你和舒勒都一样:无法容忍别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指手画脚,更不能容忍自己在本应最擅长的工作上遭遇意料之外的阻碍。”他看着显示屏里岛田真司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自顾自地说着:“把你喜欢的研究课题放在你手边,不必别人催促,你就会自己行动起来的。说真的,我很佩服你们,因为你们的探索是出自真正的本心而不是被迫求生。” “一次性说这么多好话,当心把你以后的运气都用光了。”岛田真司面不改色,“稍后再联系你。” 灰色的as机甲重新开始行动,在它上空则有一架绿色的武装直升机盘旋着。加文·琼斯上尉坐在驾驶员后方,一只手抓着扶手,竭尽全力保持着镇定,哪怕战场各处的坏消息接连不断地传入他的耳中。得到友军的搭救后,琼斯上尉当机立断放麦克尼尔去和吉欧特隆公司的as机甲测试团队会合,而他本人留在武装直升机上继续指挥战斗。不过,已经意识到敌人的防御无法攻破的美军士兵们没有强攻的念头,他们更希望让敌人先把逃跑的安布雷拉雇佣兵剿灭干净后再说。望着肆无忌惮地向那些溃逃的安布雷拉雇佣兵们的必经之路上发射导弹的超大型钢铁怪物,琼斯上尉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从直升机上发射的导弹在接近超大型as机甲的时候自行爆炸了,烟尘也被阻挡在靠近武装直升机的这一侧。紧随而至的是从直升机后方不远处的青灰色超大型as机甲上发射出的几十发导弹,这些导弹组成的弹幕从各个方向封锁了安布雷拉超大型as机甲,只要这层力场护盾上有任何一个漏洞,都可能导致看似无比强大的钢铁巨兽瞬间轰然倒塌。但是,内心不断地说服自己信任吉欧特隆公司的新型装备的琼斯上尉还是无奈地看到了敌人的超大型as机甲完好无损地冲出烟雾并向着他们迈出了下一步。 “长官,攻击完全无效。”他按下耳机,接通了布宁中校,“我们不应该这么莽撞,现在留在敌人视野范围内的全部作战人员随时随地都可能承受惨重损失。先把b连和c连撤到后面,我们没有能力同时包围这三个目标。” 前排座椅上的麦克唐纳中尉一直等到他的连长和布宁中校谈完了,才慢悠悠地说道: “中校说不定正在考虑加码说服空军参加这次战斗,事情的严重程度明摆着超出了我们所能控制的范围。” “战斗打响前大家一致同意控制规模、避免外界察觉。”琼斯上尉冷笑着,“这个原则甚至比战斗本身的结果还重要,我可不能让它被随便抛弃了。中尉,让4排转移到高地另一侧……附近应该有个安布雷拉据点,叫他们到那里待命。” “收到。”麦克唐纳中尉一丝不苟地执行了长官的命令,“另外,1排已经在申请撤退了。” “让他们继续战斗,我们总得拿出点什么来证明我们确实坚守阵地了。”琼斯上尉满不在乎地说道,“对了,麦克尼尔的事情,你觉得该怎么处理为好?” 出现在麦克尼尔的9a1型as机甲和琼斯上尉的武装直升机后方的超大型as机甲正是吉欧特隆公司的得意之作,这是这家以研究和生产as机甲为主的企业用上一次缴获的安布雷拉超大型as机甲的残骸重新改装后而完成的,还有个代号叫做【督军】。然而,面对着眼前的三架超大型as机甲,纵使吉欧特隆公司的研究员们事先把自己的作品吹嘘得天下无敌,他们也免不了在心里多加上一层担忧。 舒勒看得更透彻一些,他了解【督军】的大部分优点和缺陷。安布雷拉使用的这种超大型as机甲,完全依靠λ式驱动仪才能站立,否则它就会自行崩溃瓦解;相比之下,吉欧特隆公司通过应用新的材料并改进工艺,避免了让【督军】像它的同类那样依赖λ式驱动仪,而且舒勒所提供的战斗用ai也能确保这架超大型as机甲因完全不必考虑驾驶员的感受而节省空间、提高性能。 这一切看上去都好极了,唯一的问题是,【督军】也不可能击败用λ式驱动仪当主要武器的对手。就算这三架超大型as机甲把全部弹药耗尽,里面的食人症患者只怕还是能用λ式驱动仪把地面上的美军士兵打得落花流水。 两架as机甲正面相撞,勉强抵挡住了敌人第一轮导弹齐射的【督军】挥动着巨大的单分子切割刀,尝试着先切断敌方as机甲的某一部分,然而它的动作在中途就被阻拦住了。几乎在同一时间,下方的麦克尼尔朝着敌人左侧开火,一同跟着他发射的炮弹飞向那巨大身躯的还有几发导弹,只可惜敌人的力场护盾完全没有弱点,麦克尼尔精心准备的攻击也变得毫无意义。 “我觉得,我们可以用一种周期比较长的战术。”伯顿紧急操控他的as机甲避开从天而降的导弹,不然他一定会连人带装备一同被炸得粉身碎骨,“把敌人的弹药和里面的食人症患者的生命力全部消耗干净,这样就行了。” “你是说,我们现在应该撤退,以便让只剩下本能的食人症患者随意地到处破坏?”麦克尼尔的语调诡异地上扬,“听起来好像确实是损失最小的办法。” “你看——” “但问题是,如果他们在【本能】的驱使下向着我军在伊拉克或是库尔德斯坦的基地前进,那时我们该怎么办?”麦克尼尔反问道,“到那个时候,你还要说服其他人继续撤退吗??” “麦克尼尔,我们确实找不到除了使用λ式驱动仪之外的解决方案了,而且就算是这个唯一可行的办法现在也不靠谱。”米哈伊洛夫离敌人稍微远一些,他比狼狈地躲避导弹的其他战友们体面了不少,“如你所说,敌人每时每刻都在使用λ式驱动仪制造力场护盾,最重要的是里面的【驾驶员】永远不会懈怠。凭咱们几个,想要和这种对手正面对抗,胜算不大。” 麦克尼尔一时语塞,他接管了战场上的吉欧特隆测试用as机甲部队指挥权以来,唯一的战果是凭借着近乎未卜先知的直觉预感到了危险并及时地提醒同伴,使得许多很可能在下一秒就惨遭不幸的as机甲驾驶员们逃过一劫,但也就仅此而已了。虽然驾驶员们没有承受多少损失,他们的战果同样少得可怜,迄今为止敌人的超大型as机甲还没有受到任何损伤。若不是吉欧特隆公司送来的【督军】充当了吸引敌方火力的靶子,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不得不佩服驾驶那个大家伙的勇士啊。”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我们都欠他一份人情。” “那个,有件事我得先和你说明白。”伯顿终于忍不住了,“吉欧特隆公司的那架超大型as机甲里没有驾驶员。甚至,那也不是一般的遥控无人机,它是完全靠ai自主战斗的。” 不必伯顿多说一句,麦克尼尔已经猜出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自己也清楚舒勒和岛田真司是不甘寂寞、不放过任何一个研究机会的求知者(尽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几近癫狂)。但是,伯顿所说出的事实让麦克尼尔一瞬间找到了另一种办法,只要舒勒的行动和他预想中的相差无几的话。 “我懂了。没关系,我不是很介意这件事,但事后我得让舒勒出钱请我吃一顿饭才行。”他平静地说着,“那么,你们的as机甲里也搭载了类似的ai吗?如果是的话,我现在确实有一个办法……使用λ式驱动仪的人,似乎会出现意识上的【融合】,如果我们能够利用这一点,也许可以突破敌人的防御。” “什么?”只有米哈伊洛夫一头雾水,“等一等,你们两个能不能先向我解释一下里面的逻辑?这和ai有什么关系?”他大感意外,“做梦也要讲规矩的,不管有没有ai,我们都不太可能突破防御。” 话音刚落,又有几发导弹向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袭来。众人吓得魂飞魄散,各自分开躲避,这才避免了莫名其妙地被列入阵亡人员名单的下场。不同的是,麦克尼尔在自己的名字被写进去之后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他们可不一定。 更不妙的结局则是名字连阵亡人员名单都进不去。 麦克尼尔刚躲开敌方的导弹,就发现舒勒给他发来了一份新的消息。准确地说,那不能算是什么通讯消息,而是舒勒将通讯显示屏所呈现出的画面转换成了一堆奇怪的图像。这些重重叠叠的数学函数图像让麦克尼尔下意识地感到头晕眼花,不过他总算耐着性子看出了舒勒所要传达又不太方便直接说明的内容。话说回来,这本来应该是岛田真司提供的支援情报,也许事情的转变只是源于岛田真司的个人电子设备不大方便展示给外人看。 “做好准备。”他对伯顿和米哈伊洛夫说道,“用λ式驱动仪抵消掉敌人生成的斥力场。” “……你不是认真的?”伯顿不断地做着吞咽的动作,“老弟,你这行为就跟放话一天晚上要找个女人一样——” “你怎么三句话离不了女人——”米哈伊洛夫早就注意到伯顿的生活作风有问题,不由得抱怨起来。 “放心,他大概会在第四句话和你谈谈抽烟喝酒,第五句则是享受人生,然后第六句又回到女人上。”麦克尼尔哈哈大笑,但马上就变了脸色,“行了,开玩笑的时间结束了。10!” 一听麦克尼尔开始倒数,伯顿和米哈伊洛夫立即停止了争吵,全神贯注地【调动】自己的情绪。λ式驱动仪可不是随便就能使用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即便让有过充分体验的使用者来描述,也很难让第二个人用着相同的感受驱动那神奇的黑箱子。 岛田真司却还在盯着屏幕上的曲线图,其中一条曲线是风平浪静从头延续到尾的直线,而另外几条曲线则在图像中间位置出现了不同的尖峰,且这些曲线的波峰最大值全部超过了平直曲线的平均值。他想不出该怎么向麦克尼尔说明这件事,有时候确实还得由和麦克尼尔更有默契的舒勒出面才行。 “……稳定性抵不过爆发力,是吗?”他无视了吵闹着的同事们,那些人也被超大型as机甲的出现弄得焦头烂额,“但是,如果同步失败的话……”他将视线转移到了曲线两侧位于横线平均值下方的部分,并决定继续和唯一能听得懂自己说话的战友沟通,“舒勒,我这里有个新发现得和你谈谈。” “巧了,我也有新发现。”舒勒叫旁边的助手来记录检测到的数据,他发现麦克尼尔、伯顿和米哈伊洛夫三人的状况都有些异常,“他真是个天才,我是认真的。” 被安布雷拉的超大型as机甲打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督军】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尽管连一直为它加油的美军士兵都不认为这一次攻击能够奏效。不料,刚才还全方位地保护着敌人的力场护盾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般,以至于【督军】的单分子切割刀如同戳黄油一般将那貌似不可战胜的对手顺滑地一刀两断。伴随着下一轮导弹的洗礼,这架刚才给美军带来的无尽恐慌和压迫感的超大型as机甲连同着被锁在里面的食人症患者和λ式驱动仪共同成为了战场上的残骸。 tbc? OR6-EP5:朝觐(2) or6-ep5:朝觐(2) 奥马尔·哈瓦少校面色凝重地盯着前方熊熊燃烧的火堆,从那正在被焚烧的大量不明物体中冒出的滚滚浓烟和刺鼻气味将在场的士兵和军官弄得涕泪交流,许多人暗自后悔他们没有在这种场合戴上防毒面具——即便哈瓦少校强调众人不会因此而中毒,对个人生命健康的担忧还是促使伊拉克士兵们做出了最符合本能的举动。 有着一张长长的马脸的伊拉克青年军官没有移开视线,他就站在这里,似乎正在见证某个历史性的时刻。几分钟过后,保持着原有僵硬姿态的哈瓦少校终于被身后士兵的报告声打搅了,他缓慢地转过身,仍然用原来的姿势面对着手下,冷淡地听取着汇报。过了一会,他转身离开还在燃烧的杂物堆,在几名士兵的保护下来到附近一处已经被严密封锁的坡地附近,在那里他看到了几具姿态无比扭曲的尸体,附近还有其他伊拉克士兵帮忙保护现场以免某些不可抗力突然破坏了证据。 “……可信吗?”他盯着那些身穿库尔德军服的尸体看了许久,还是决定咨询属下的意见。 “看上去没有任何疑点。”附近站岗放哨的一名士兵连忙回答道,“可是,他们没理由这么做。” 蹊跷的事情越是到了关键时刻就变得越多,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美利坚合众国被奇怪的瘟疫折磨着,已经有几十万合众国公民疑似染病并被送进医院治疗,据说这直接导致了合众国各大医院人满为患——但这还不是最令人惊恐的。一些未经证实的消息说,那些被迄今为止不知名的奇怪瘟疫感染的患者会疯狂地撕咬身边见到的一切活人,这也是合众国的诸多盟国即便忍受着美国人的指责乃至是威胁却仍然迅速宣布禁止美国人入境的首要原因之一。 本土一乱,海外驻军也成了没头苍蝇。预感到自己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得不到支援的驻伊美军和驻库尔德斯坦美军疯狂地采购大量物资,同时加紧了对附近一切疑似同美军为敌的武装组织的对抗。准确地说,美军指挥官们试图在真正的危机到来之前先把能够用武力手段解决的问题全部消灭,只是敌人好像并不愿意配合他们的工作。不仅如此,因近来瘟疫蔓延而多了不少任务的伊拉克军队也往往被美军拉着执行那些和他们毫无关系的任务,这让伊拉克军队也有些泄气。 “没错,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做。”哈瓦少校叹了一口气,“但这就是事实了……哪怕我们现在明知道这是某些人给我们送上门来的。”说罢,他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基地营房,“还是先等待长官的命令再说。” 骰子已经掷出,即便是扔出骰子的人也不能预料到最终的点数。当美军还在土耳其边境地带同安布雷拉鏖战时,安分守己地留在自己的国土内待命的伊拉克军队却被意料之外的消息所冲击,并且不可避免地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艰难抉择。这变化最先被那些驻扎在伊拉克心脏地带的贵人们得知,例如多日以来只顾着在他的大酒店里寻欢作乐(也许确实在谈生意)的哈罗德·布朗。 被合作伙伴的电话吵得不得安生的布朗在几分钟后发现街道上的警察和士兵数量明显增多,那时他很快地察觉到了异样。为了安全起见,他先是通知离他所在之处最近的吉欧特隆公司雇佣兵头目立即带领手下赶来自己身边,而后又尝试着联系坐镇前线的埃贡·舒勒。 “董事,我们这里的进展十分顺利。”舒勒以为布朗来监督任务进度,于是先把那些较为顺利的战况报告给了对方,“安布雷拉巨型as机甲中已经有两架被摧毁,而我相信我方的损失在战果面前不值一提。如果您认为有必要的话,我建议想办法捕获剩下的那架巨型as机甲,它同之前出现在信仰卫士团——” “舒勒,伊拉克人在巴格达增派了警卫来维持街道上的秩序。”布朗站在镜子前捋着自己的头发,“我怀疑是我们派人冒充信仰卫士团的事情暴露了……你现在马上接通米哈伊洛夫。” “什么?”舒勒被布朗所说的无心之语惊得目瞪口呆,但他的直觉和本能都告诉他,自己绝不能在这时候表现出片刻的诧异,哪怕只是对布朗描述的事实产生疑问也不行,“……董事,米哈伊洛夫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地……”他望着左侧显示屏上的三张曲线图,“……不稳定。他可能无法回答您的任何问题。” 布朗不禁咂舌,“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好,你是这方面的专家,那就由你搞定,我需要你尽快让他变回能和我正常说话的精神状态。不管怎么说,先把通讯接通,我得确认一下。” 舒勒辩不过布朗,索性打算用事实说话。他马上接通了和米哈伊洛夫之间的通讯频道,而后等待着布朗的吩咐。胖乎乎的炸毛野猫一连向米哈伊洛夫问了几个问题,但电话另一头没有任何答复,只是断断续续地传来奇怪的呓语,而且听上去也不像是任何一种布朗熟知的语言。气急败坏的布朗用最后一丝体面告诉舒勒中断和米哈伊洛夫的通话,而后又慎重地说,舒勒最好别在任务结束后马上带着团队返回巴格达复命。还没等舒勒请教这位大人物的下一步指点,那家伙就匆忙地结束了通话。 仍然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舒勒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思考了两分钟,开始呼叫岛田真司。 “岛田,后方好像出事了。”他思考了好一阵该怎么描述布朗的莫名慌张,“听起来是完全出乎我们预料的事故。”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必须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再说。”岛田真司忙得满头大汗,“我现在有点希望他们三个在第一次同步使用λ式驱动仪的时候同步失败了,不然我就不必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舒勒,你看到了吗?从各种参数上来说,他们的意识都在统计规律上趋于【一致】。”这个身强力壮的日本青年学者身旁还有几个显示屏放映着吉欧特隆公司所监控到的那三架as机甲的实时动态画面,“闻所未闻……这不是我所掌握的模型能够解释的,它比心灵控制更让我惊讶!对了,你知道他们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吗?反正我听不懂。” “我也听不懂。”舒勒瞪着岛田真司,“我不是语言学家,岛田。” “哎呀,我以为号称堪比爱因斯坦的天才应该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多才多艺。”岛田真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且我记得你确实会说很多种语言……让那架【督军】跟紧了,我们还是需要它来破坏敌人的超大型as机甲结构。” 舒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做他手边的工作。麦克尼尔、伯顿还有米哈伊洛夫通过同时使用搭载了以麦克尼尔为原型的ai的λ式驱动仪,奇迹般地粉碎了敌方超大型as机甲制造的力场护盾并为吉欧特隆公司的【督军】创造了给敌方致命一击的机会,唯一的问题是三人的意识从那一刻开始就以令人预想不到的方式【融合】着,这是岛田真司的描述。几乎把风度丢光了的日本学者进一步补充说,伯顿和米哈伊洛夫的精神状态越来越趋近于麦克尼尔,然而麦克尼尔自身也在发生变化,只是岛田真司无法判断这种变化的预期方向。 当然,舒勒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需要特别担心的问题,哪怕三人现在不约而同地说着些他根本听不懂的话,那也不过是—— 不对,确实有一种【语言】,和这些呓语十分相似。 舒勒倏地站了起来,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产生这个念头时的荒诞感,更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思考这些问题。不同的平行世界或许确实以某种形式关联着,只不过这种联系并非他们所能理解,即便是舒勒也做不到。然而,最早跟随麦克尼尔并肩作战的舒勒非常清楚,迈克尔·麦克尼尔似乎永远都在被某种【精神问题】困扰着,唯一的区别在于表现形式不同。 但是,李林已经向他们保证过——这是伯顿推测出的答案——不同平行世界的【信息】永远不会发生交互。 那么,这种发音和【天使文字】的音节近乎一模一样的呓语为什么会出现在麦克尼尔身上? “岛田,我有个很不妙的猜想。”他确认这些通话会被李林所制定的规则屏蔽掉,所以眼下他才能放心大胆地和岛田真司谈起自己的推测,“这些无意识的自言自语,它的发音和我之前在另一个平行世界见过的某种奇怪语言很像。” 哈罗德·布朗现在还不清楚舒勒和岛田真司达成了关于把他的警告暂时置之不理的一致意见,大腹便便的大亨手忙脚乱地吩咐他的手下保持镇定并尽可能别到近期有些危险的巴格达凑热闹,然后在几名保镖的陪同下步行下楼去找这栋大楼里的伊拉克管理人员询问有关外面事态的详情。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伊拉克职业经理人只得勉强辩解说,最近奇怪的瘟疫正在世界各地蔓延,那么伊拉克军队和警察采取一些必要措施防止瘟疫扩散也是迫不得已。 似乎是为了印证对方的说法,刚过了半个小时,伊拉克的各大电视台就播放了官方的声明:为了阻止不明瘟疫蔓延,军队已经加入到了这场特殊的战役中。虽然新闻发言人表现得无比乐观,一些布朗所掌握的小道消息尖酸刻薄地声称伊拉克的卫生医疗条件确实不足以应付疫情,这才使得军队如临大敌。 这滑稽的一幕让布朗的警惕性继续上升着,他并不相信伊拉克军队罕见地在缺乏美军许可和指导的情况下擅自行动仅仅是为了对付瘟疫。发生在美国本土的瘟疫,和出现在伊拉克境内的食人症,大概并非同一种疾病,而伊拉克的食人症疫区经过美伊联军反复围剿后已经明显缩小,现有的疫区不大可能危及大城市。况且,即便伊拉克人确实要避免来自美国的另一种瘟疫蔓延到境内,他们也该先声明禁止来自美国的飞机和船只入境而不是仓促地把一部分军队调回城市里当廉价巡逻人员用。 “……到底发生了什么?” 布朗自言自语着,他知道把时间浪费在慌张地自我焦虑上除了加深他的疑虑之外毫无意义,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事实上,就连在合众国称得上一方巨头的吉欧特隆公司都不了解美国本土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爆发瘟疫,公司内部迄今为止未能就此事是否同安布雷拉有关而达成一致意见。显而易见的是,如果各方认定发生在美国本土的瘟疫就是安布雷拉的手笔,那么刚刚被美军打得东躲西藏的安布雷拉将一跃从一个能够给美军添麻烦的敌对武装组织升级为合众国的头号大敌:以生化武器丧心病狂地攻击合众国,犯下这等滔天大罪的元凶必须得到惩罚。 人到中年的吉欧特隆公司董事思索着,他知道很多问题的答案,了解与诸多秘闻相关的前因后果,但这些还不足以让他解释安布雷拉迄今为止的动机。不了解动机,就无从推测对手的下一步行动,这是他在商业战场上搏杀多年后总结出来的经验,而且基本上适用于任何一个领域的对抗。对于安布雷拉来说,单纯地使用食人症病毒攻击平民、传播瘟疫甚至是让成千上万人成为僵尸,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其主要成员也不会愿意为了一个无利可图的目标服务,这也是市井谣言中那些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组织永远只会是个传说的原因了。 毫无疑问,安布雷拉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转移其敌人的注意力:转移美军的注意力,转移作为竞争对手的吉欧特隆公司的注意力。如果是这样,安布雷拉必须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做伪装的真实动机,而且这个真实目的可能还需要消耗相当长的时间。 布朗揉着自己的头发,按着手机上的按钮,找到了下方的几个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有些褪色的电话号码。老实说,他不是很想和这些人打交道,吉欧特隆公司刚从对方的阴影中走出来没多久,再打道回府可就太不体面了。兜兜转转这些年,没有人喜欢到头来一切毫无变化的结局,而且那个应该伴随着冷战结束而消失的旧格局也该一劳永逸地和吉欧特隆公司说再见了。 他咬紧牙关,拨通了其中一个号码。 “……是我。” 和布朗所预想的最坏情况有所不同的是,伊拉克军队似乎真的只是进入巴格达维持秩序,而没有采取诸如包围吉欧特隆公司或其他美国代表机构所在地等激进行动。成群结队的士兵和警察轮流在街道上巡逻并向巴格达的居民宣传一些必要的卫生知识,也许这些人真的只是来避免那将美国搅得天翻地覆的瘟疫在抵达伊拉克后给他们的同胞带来更大损失的。不过,这只是布朗所能在巴格达见到的冰山一角,而从其他渠道传来的消息,哪怕是真正的盟友送来的情报,有时候也不一定准确。 就在人们被伊拉克士兵集结在主要城市的行动吸引了注意力时,另一部分伊拉克军队则悄悄地向北方前进,那里正是库尔德斯坦所在的方向,而那片土地在十几年前仍然是伊拉克的一部分。以黎凡特旅为首的民兵组织对抗信仰卫士团的奋战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大大地减轻了伊拉克军队所面临着的压力,不然这时候把部队调往北方简直是自寻死路。正是由于信仰卫士团受到的削弱被众人看在眼里,才让大胆的调遣有了发挥的余地。 处在迷茫中的人们,即便是那些平日嗅觉灵敏的情报人员,也很难在这时候注意每一个最细微的活动。几架运输机从靠近科威特的伊拉克南部地区向着北方飞行,这一缺乏授权的行动好像没能引起美军的警觉,因为大部分驻伊美军此时此刻都缩在自己的基地里静观其变,他们也怕瘟疫抵达伊拉克后肆虐得比在美国本土时更厉害。没过多久,飞机平安无事地抵达了它们的目的地,穿着短袖衫迷彩服的易卜拉欣·祖拜迪少将在参谋军官们的簇拥下志得意满地走出了机舱。 “终于还要走出这一步啊。”身后的手下感叹道。 “当年我以为我们落到那个下场是因为选错了路、没跟着美国人一起混。”祖拜迪少将从身旁的一名士兵手中接过头盔,“如今我们跟着美国人混了十几年,结果日子过得越来越差,还耻辱地上了全世界最失败国家排行榜的前十名……” 总要做好两手准备才行。伊拉克无论何时都经不起美国的全力报复,所以有些事必须让某个人或某一群人来承担责任,这是祖拜迪少将事先就明白的道理。因此,他谨慎地保持着两方面的独立性,既是和那见不得人的合作伙伴之间的,也是同自己的上级、同事之间的,这样不管闹剧以何种形式收场,伊拉克不会是遭受最大损失的那一方。 那些出生在战争结束后的幸运儿们不会保留下任何关于那场战争的印象,但这些风华正茂的年轻士兵们还能回忆起童年、青少年时的震撼场景。他们永远不会忘记石墨炸弹瘫痪了整个城市,也不会忘记被大火点燃的石油燃烧了整整数月、成千上万的飞禽走兽和流浪者裹着石油挣扎。这一切都被认为是必要的代价,是拥抱自由的代价,而曾经兴高采烈地和来自美国的【战友】们一同推倒那些让他厌恶的雕像的祖拜迪少将回首着发生在过去十几年内的一点一滴时,所见到的只有代价,没有自由。 “我不喜欢过去那个伊拉克。”他对身旁戴着眼镜的参谋说道,“但是现在这个,我也不喜欢。” “美国人不会善罢甘休的。”还年轻的部下劝说道。 “没错,我知道。”祖拜迪少将搭上了机场旁的快车,车子载着他驶向不远处的仓库,“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在他们干涉之前解决问题,并且让他们相信我们的处理办法最合适。跟美国人决裂这种事,我们还做不到:不是今天做不到,再过十几年估计也做不到。幸运的是,看库尔德斯坦不顺眼的可不止我国,土耳其人、叙利亚人、伊朗人,大概都希望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造国家消失。” 随着祖拜迪少将的抵达,按照上级的命令忠实地执行每一步并最终来到了北部边境地带的伊拉克士兵们收到了下一条命令:越过边境线。 【库尔德斯坦军人擅自越境袭击我军,且协助敌人传播食人症瘟疫。由于库尔德斯坦方面拒绝做出答复,我军必须以坚决态度保卫国家和公民。】 当然,这是一部分指挥官接到的命令,更多的士兵则只是从指挥官口中间接地了解到了消息,或者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到了前进的命令。没有多少人对此表示反对,当他们看到身旁的大部分同伴服从命令时,最轻微的抵触也消失了;再说,小时候他们还能自由地前往北方旅游,现在却算得上是出国了,这种反差对于在废墟中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对于抛却了旧时代的包袱却什么也没能从新时代中得到的人们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 没有人相信伊拉克军队会迈出这一步,美国人不相信,库尔德人不相信,就连已经在十几年里适应了新生活和新常识的伊拉克人自己都不大可能相信。等待库尔德军队发现了南方边境地带的异常情况时,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到了来自西方的警报。前所未有的危机考验着诞生仅仅十几年的新国家,而本该在此充当守护神的异国军人如今还穿着库尔德人的军服在另一国的领土上战斗。 俄式和美式as机甲混编成的21世纪装甲部队势不可挡地冲过了那条看不见的国境线。 tbc? OR6-EP5:朝觐(3) or6-ep5:朝觐(3) 说实话,从麦克尼尔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琼斯上尉经常考虑的不是如何赢得战斗,而是事后该怎么向上司解释这件事。少数士兵成为一场战斗取胜的关键,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指挥官那里都显得荒谬,但琼斯上尉大可以安慰自己说,起作用的不是麦克尼尔或是那些as机甲驾驶员而是那神秘莫测的【某种装备】——只有这个解释能稍微让他放心一些,不过那还不足以让他事后炮制一篇能够骗过上级的报告。 三架安布雷拉超大型as机甲尽管疯狂地对着四面八方开火,装载在内部充当【驾驶员】的食人症患者本身却没有战斗能力,仅是凭着本能驱动as机甲罢了。多次进攻受挫后的美军指挥官布宁中校听取了琼斯中校的建议并将大部分作战部队撤出前线、分散到周边地区,同时留下少量精锐部队阻击敌方超大型as机甲。有了吉欧特隆公司as机甲测试团队的协助,这支特遣部队能够敏捷地躲避敌人的攻击并配合吉欧特隆公司改装出的【督军】给敌人的恐怖战争兵器造成重创。 不过,这时美军仍然没有寻找到突破敌方防御的办法,直到迈克尔·麦克尼尔惊险地同几名战友共同使用了λ式驱动仪破坏了其中一架超大型as机甲生成的斥力场,这才让【督军】找到了击败敌人的机会。战争中的决胜较量往往只需要一瞬间,放在as机甲的搏杀上也没错:突然失掉了力场护盾的安布雷拉超大型as机甲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督军】拦腰斩断,彻底退出了战斗。 众人见了,纷纷喜上眉梢,那些在后方忙碌多时的安布雷拉技术人员更是奔走相告,尽管眼前的转机似乎和他们的工作没什么关联,但聪明伶俐的技术人员们总能想出个办法将其归功于自己的。 当时只有岛田真司注意到了异常。 “舒勒,情况不对劲。”他连忙劝脸色变得欢快的舒勒冷静下来,“你先注意观察他们三个人的脑部活动状态……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预料之中。”舒勒的回答让岛田真司十分意外,“不如说,这才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麦克尼尔不在的时候,我拿米哈伊洛夫做了很多次测试,结果都不理想。看来关键还是在麦克尼尔身上,如果我们把这一步解决了,也许我有希望打造出一个更加高效的自动作战网络系统。” 庆祝只持续了片刻,因为另外两架安布雷拉超大型as机甲还在虎视眈眈地向着美军开火。布宁中校看得出来,他们若是想要快速摧毁这两架超大型as机甲,就必须依赖吉欧特隆公司提供的【督军】,不然仅凭美军其他武器装备,恐怕很难达成目的。俄裔指挥官马上劝说吉欧特隆公司一方继续配合他们作战,同时命令手下掩护【督军】前进,务必保证敌人无法再对没有装备λ式驱动仪的督军造成严重损伤。按照各级指挥官的命令,战场上方才有些慌乱的美军又开始行动,而那耸立在他们头顶的庞然大物先是象征性地朝着敌人进行了一轮齐射,而后便继续迈动巨大的躯体朝着外观远远不如它自身那样阴森恐怖的钢铁巨兽扑去。 作为吉欧特隆公司的代表,舒勒必须时刻同身处战场前线的测试团队成员保持联系。他轮流和三人交谈,确保三人的意识仍然保持清醒。迫使第一架安布雷拉超大型as机甲退出战斗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在美军as机甲部队的掩护下顺着附近起起伏伏的坡地赶往第二个目标附近,他要在那里故伎重演、破坏第二架敌方超大型as机甲外部的力场护盾。 “麦克尼尔,既然安布雷拉的超大型as机甲完全凭借λ式驱动仪才能避免被自重压垮,那我们只要像上次那样破坏它的平衡性不就行了?”彼得·伯顿感觉脑袋里似乎钻进了一个声音,但他并未多想,“而且,那样一来我们也可以顺利地将敌人的装备拖回去进行研究。” “不行。”麦克尼尔简明扼要地答道,“你们刚才也应该感觉到了,被关在敌方as机甲内的食人症患者正在持续地使用λ式驱动仪。”他顿了顿,因为他先得避开前面的巨石,否则这架灵活性有所下降的as机甲很可能被迫在撞击路障和被上方的导弹击中这两个结果中二选一,“……咳!但凡里面的驾驶员还是个人,其精神总有懈怠的时候,这也是我们上一次能够利用其缺陷的原因。但是,如果我们现在尝试着那么做,除了对大脑造成损伤之外,不会有任何收获。” “脑损伤也是一种收获嘛,正常人可没机会得到,有机会的又多半当场见了上帝。”米哈伊洛夫的黑色幽默恰到好处地发挥了作用。 伯顿把疑惑藏在了心里,他不想去理解为什么最外面的力场护盾能够被突破而用于支撑超大型as机甲肢体结构的内层斥力场却不能用同样的方式消除掉,那肯定是个连舒勒都会感到头疼的问题,并不打算在科学上有什么造诣的伯顿就更不感兴趣了。敌人的导弹成片成片地落在他们身旁,而他们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的直觉和本能。即便是身经百战的特种兵,在这血肉磨坊中的生存概率也并不比新兵更高,他们甚至可能因自作聪明而死得更早一些。 逐渐地,有什么东西在伯顿的头脑中生根发芽。敌人的炮弹和导弹还会在他身边落下,在这被化为一片火海的战场上,众人凝望着这几架as机甲惊险万分地从爆炸中突围而出的场景,不由得发自内心地为这些勇士担忧。然而,如果伯顿这时候辩解说他似乎能够预知敌人的炮弹会在什么地方落下,别人一定会说他已经疯了。 因此他还是决定保持沉默,反正麦克尼尔永远没有理由害他。 “伯顿?你感受到了吗?”反而是米哈伊洛夫坐不住了,“现在你总算该明白我之前对你说的那种感觉是什么滋味了。” “各位,做好准备。”麦克尼尔的通知打断了他们两人的聊天,“我并不敢肯定同样的办法能够奏效,敌人或许会迅速地重新生成斥力场。”他把手指搭在按钮上,头脑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要配合友军的攻击,创造出最佳的攻击时机。” 话音刚落,上空的美军武装直升机陆续向着第二架安布雷拉超大型as机甲发射了导弹,跟随这些导弹一同奔向目标的还有从【督军】那里发射出的另一批飞行物。眼见友军已经发起攻势,伯顿和米哈伊洛夫如临大敌,战战兢兢地配合着麦克尼尔的动作。他们生怕自己的任何一个微小念头影响了接下来的战斗,然而他们越是担心,心里冒出来的杂念就越多。 “……麦克尼尔,你能不能教一下我们该怎么保持【同步】?”伯顿紧张地注视着雷达,只要有不明飞行物高速靠近他们,他就马上躲开,“这实在不简单。” “放空你的头脑。”麦克尼尔简单地指点道,“专注一些……比如说,拿出你去夜店时那全神贯注的姿态来应对。” 伯顿深吸了一口气,他还没来得及像麦克尼尔指导的那样放空思绪,就感受到脑海中有第二个人代替他做出了选择。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他现在的所知所感都是几十年的人生中从未体会到的:有另一个声音在接近他,那声音同时从他的脑海深处和外部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传来,越来越近,近到他终于发现那其实已经是自己的思维和行动。 那令美军无比痛恨的力场护盾如预期中的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美军发射的导弹争先恐后地扑向目标,在超大型as机甲的各个部位爆炸。这些打击并没有让第二架as机甲受到致命伤害,相反,它很快就和另一位幸存的同伴一起开始了反攻,刚就位没多久的美军作战部队只得再一次狼狈不堪地撤离现场。当他们尝试着再次朝敌军开火时,却发现力场护盾又重新出现了。震惊的美军指挥官们纷纷向吉欧特隆公司的代表询问详情,他们得到的答复是,吉欧特隆公司目前只能保证那力场护盾消失一段时间,而美军必须抓住这一时间窗口展开猛攻才能获得胜利。 “经过初步测算,如果想要破坏支持该as机甲的斥力场使得它自行瓦解,我们手边的λ式驱动仪数量需要比现在多一倍。”舒勒两手一摊,承认了自己的失算,“所以,尽管我不是很愿意承认,目前确实不存在更简单的办法。” “光是增加人手或设备数量也没用。”岛田真司叼着他的圆珠笔,“问题在于同步,必须达到近乎完美的同步才能起效。当然,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因为麦克尼尔好像用某种方式确保了同步的可靠性,那么我们也就不必深究了。”他把视线又投向了旁边的显示屏,“唯一的问题是,如果我们现在不想出一个合适的善后计划,等到这场战斗结束后,我们可能会收获三个麦克尼尔。” “那不是更好吗?”舒勒无伤大雅地开着玩笑,“像麦克尼尔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如果【意识融合】也能让全部的能力传递过去就好了。”岛田真司失望地撇着嘴,“问题是,我们很可能得到两个只有思维存在相似性的冒牌货,虽然放任这种结果出现能够使得我们在这个平行世界彻底地治好伯顿先生全部的生活作风问题,但还是有些得不偿失。”他叹了一口气,每一个波形的跃动都清楚地刻入了他的思维,“没有了对应的意识,空架子也失去了价值。” 一次攻击未能得手,那就多进行几次。从上级口中得知了最新命令的麦克尼尔没有慌张,他沉着冷静地接受了任务,转而带领着伯顿和米哈伊洛夫在敌方超大型as机甲脚下跳起了别开生面的死亡舞步。只要他们的动作稍微加快或变慢哪怕一星半点,下一刻他们就会全部葬身火海。从高空中俯瞰战场的琼斯上尉是见证这一幕的看客之一,然而无论他在内心为麦克尼尔祈福还是反过来诅咒对方,那都不能让敌人发射的导弹偏离航线,也不能让麦克尼尔突然失手并一头扎进死亡区。 美军没有让麦克尼尔等人冒着生命危险争取来的机会白费,他们抓住每一个关键时间节点展开攻击,成功地牵制住了安布雷拉的超大型as机甲。敌人的攻击越来越毫无章法、越来越缺乏目的性,这在麦克尼尔看来正是安布雷拉的超大型as机甲逐渐耗尽弹药和里面充当人体电池的食人症患者的明证。 “伯顿,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他活动着有些僵硬麻木的手指,“虽然我不太清楚他们的下一步计划,但是安布雷拉确实在有意识地用一些已经注定被抛弃的东西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不瞒你说,在我看来,这几架超大型as几架看着吓人但实际上没什么技术含量,因为它们不过是寄生在λ式驱动仪上的失败品,反而是吉欧特隆公司的改装型号看起来还有点新意。如果我们能更快地把手头的工作完成,敌人就不再有耍什么阴谋诡计的机会了。” “你来下令。”伯顿的情绪相当平稳,“在把握战场节奏的直觉这方面上,你比我强得多。” “好。”麦克尼尔直接无视了米哈伊洛夫的意见,他料想对方也没有机会表示反对,“接下来,我希望你们和我一同确保敌人的力场护盾在一段时间内再也无法重新生成。这样一来,我军就能随意攻击目标而不是被敌人牵着走了。” 直到这时,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内。当麦克尼尔向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方面声明他们将采取特殊手段直接保证第二架安布雷拉超大型as机甲在短期内无法生成力场护盾时,岛田真司也只是略微地关注了一下检测到的数据,并未提出反对意见。不料,仅仅几分钟之后,舒勒就再也听不到伯顿和米哈伊洛夫的声音了,只有麦克尼尔一个人还在说话。更令人惊恐的是,麦克尼尔似乎还从伯顿和米哈伊洛夫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并不时地赞同对方的观点。 纵使安布雷拉的超大型as机甲号称刀枪不入也不能违背物理规律,它在美军轮番轰炸下变得千疮百孔,遍布躯体的弹坑和凹痕已经说明了一切。忙于围攻敌方目标的美军没有注意到此时连麦克尼尔的声音也消失了,就连吉欧特隆公司的技术人员也未曾在意这一点。之前麦克尼尔还有心思在战斗中聊天,那或许是由于战况并不急迫,如今到了紧要关头,全神贯注的军人顾不上说话,当然合情合理。 岛田真司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他不声不响地放大了捕捉到的驾驶室内部声音,终于发现了他所要寻找的蹊跷之处。 虽然岛田真司是心灵科技方面的专家且自认为对神秘的λ式驱动仪也有一定的了解,但有些事情终究不是他仅凭观察现象就能明白的。于是,岛田真司旋即将自己发现的事实告诉了舒勒,他认为舒勒或许能够明白麦克尼尔等三人忽然停止了对话并整齐划一地开始说着他们听不懂的某种语言的真实原因。舒勒起先回答称他也听不懂,然而没过多久这位光头的瑞士学者就火急火燎地告诉岛田真司说,那确实是某种语言而不是三人集体精神病发作时神经中枢失控所发出的无意义杂音。 话说回来,也许那种混乱的无意义发音也会在某个平行世界中成为信息的载体并真正变为某一门语言的一部分。 麻烦还没结束。不久之前,坐镇巴格达的吉欧特隆公司董事哈罗德·布朗莫名其妙地打来电话询问战况并语焉不详地告诉舒勒尽量不要在任务结束后直接返回巴格达报道,这把舒勒弄得一头雾水。职务稍低的办事人员不清楚布朗的风格,他却明白得很:这位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很享受主宰他人命运时的成就感,明明能够在电话或是视频会议里说明白的事情到了布朗这里往往就得当事人到对方面前当面汇报才行。之前舒勒多次往返于库尔德斯坦境内的研究中心和巴格达的办事处之间也正是由于这一点,谁知今天布朗一下子改了脾气,这反而让舒勒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左思右想,考虑着该和谁讨论这件事。岛田真司肯定不会关心,那个男人最近沉迷研究λ式驱动仪,大概根本听不出布朗的反常表态里存在什么蹊跷;麦克尼尔倒是最合适的人选,然而眼下麦克尼尔连同伯顿、米哈伊洛夫一并处于一种诡谲的神志不清状态中(但他们偏偏又没被炸死),舒勒知道自己这时候和麦克尼尔交流纯属对牛弹琴。连手边可用的人都起不到作用,其他人就更不能指望了。 那么,他该不该把这个消息转告美军呢?没错,这个消息不仅关系到他们这个来自平行世界的小团队的安危,或许同样关系到了美军的利益。 “喂,舒勒,你不是说这是你期待中的结果吗?”岛田真司的疑问把他拉回了现实,“那你也不该感到惊讶啊。” “我是说,这种现象被我认为是我们利用手头的装备突破敌人的力场护盾的唯一办法,但我可没说我希望听到他们在这里复读那些迄今为止没法翻译的鬼画符语言。”舒勒更正了岛田真司的胡乱猜想,“除了这个意外现象之外的一切都还在我的预判范围内,就这么回事。对了,上一次咱们两个谈起的那个猜测,是不是也该得到验证了?” “啊。”岛田真司发出了在舒勒听来毫无意义的感叹,而永远用着冷峻、不近人情的目光审视着周身一切事物的光头学者至今不明白岛田真司那附庸风雅的做事风格有何用处,“还需要实验,舒勒。我需要更多的实验……更多的实战机会。比起这个,我怀疑麦克尼尔现在已经被食人症病毒感染了,因为安布雷拉不可能随便地把一个在战场上被抓获的敌方俘虏放出来当自己人用,哪怕是当苦力也不太可能。” “这是你的经验吗?”舒勒瞪大了眼睛。 “当然,我只会让那些可信的实验品得到走出笼子干活的机会。”岛田真司的笑容如同初春的寒风一般让舒勒感到脊背发凉,“所以我猜,安布雷拉的方法大概也是这样……麦克尼尔不仅是实验品之一,而且还是个很有利用价值的实验品。说不定啊,他被迫为安布雷拉卖命期间做出的【贡献】会成为妨碍我们的主要因素。” 当安布雷拉的三架超大型as机甲出现时,美军指挥官们都预感到他们将在此损失比进攻安布雷拉基地的战斗更多的兵力,即便是最乐观的军官也不敢说他们能在保持部队编制大体完整的情况下结束——而不是赢得——这场战斗。或许奇迹正是为那些有着充分准备却又并不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奇迹身上的人们准备的,安布雷拉精心设计的陷阱、那原本应当在失控后给美军造成惨重损失并严重破坏周边地区的超大型as机甲再一次沦为了笑柄,尽管胜券在握的一方并不那么轻松。 埃贡·舒勒比刚才更忙了,不过他相信一时的忙碌胜过事后花费十几倍的时间和精力去补救。他暗自庆幸自己在as机甲里预留了一些后门程序,现在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阻止美军听到三架as机甲里的奇怪声音。凭着直觉,他并不认为那种不祥的【文字】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李林有着所谓的保证,那个看起来像魔鬼的家伙做出的保证不值得信任。 “简直就像是把战斗化为了本能一样。”舒勒自言自语着,“等等,本该一直和他们在一起的卡萨德又跑去哪了?这家伙……” 哈罗德·布朗的命令虽说有些难办,对于现在的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雇佣兵们来说还不算难于登天。既然麦克尼尔和他的小组有能力消除敌人的力场护盾,采取什么手段还不是美军说了算?此时此刻,浑然不觉自己曾经对眼前的庞然大物产生过恐惧情绪的美军士兵们摩拳擦掌,他们迫切地想要破解敌人身上的谜团。 没人知道——就连彼得·伯顿也不一定知道——在深埋地下的隧道中,卡萨德正和他身边的护卫们瞪着被大量杂物封死的通道,一起坐在原地发呆。 “这条通道被爆破过。”一名护卫从前方的道路尽头返回,“除非再把这里炸开一次……但是那么做说不定会导致隧道整体垮塌。” “我倒是认识个爆破专家,但他不在这里。”卡萨德自言自语着,他很快就结束了回忆,“那就把这里再炸开一次,敌人的基地废墟里有足够的军火。等到开始爆破的时候,所有人撤退到外侧,届时就算隧道真的塌方了,我们也不过是需要原路返回地面而已。” “那可不是个好主意。”穆罕默德·阿夫利小声说道,“如果——” 没人理睬他。十几分钟后,被外面地动山摇的爆炸震得心神不宁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在卡萨德的指挥下退出了隧道,等待着赌博的结果。 “他们最大的幻觉,就是能在挖地道这门手艺上比得过我。”卡萨德把彻底成了破布的头巾甩在地上,露出了纠缠在一起的油腻短发,“反过来也成立。” tbc? OR6-EP5:朝觐(4) or6-ep5:朝觐(4) 或许安布雷拉不会介意随时随地抛下那些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雇员,不过就当下而言,被草率地命名为stars的雇佣兵指挥官团队暂未被列入其中。位于土耳其边境地带的安布雷拉基地内部确实有逃往外界的其他通道,至于为何只有博尚和stars-3等少数人了解这条道路而其他雇员对此一无所知,也许只有那些永远保持沉默的工程师和工人们才能解答了。 基地控制中心被攻陷后,自知大势已去的迪迪埃·博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跑。他没有通知其他人,也没有再和麦克尼尔联络的打算——他相信麦克尼尔一定能够抓住这个机会重新回到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的视野中——只是悄悄地撤出了战斗并动身独自前往他所了解的那条通道的入口处。基地内乱作一团,别说他已经在和安布雷拉的雇佣兵们相处的过程中掌握了许多隐蔽技巧,就算他现在大摇大摆地逃跑,也不会有人产生怀疑。 向往着天空、向往着自由和更广阔的世界的前王牌飞行员如今像老鼠一样躲在地洞里东奔西走,这一幕甚至让他本人感到滑稽。 令人遗憾的是,stars-3最终还是追上来了。本来希望顺势将对方埋葬在基地中的博尚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并在撤出基地前炸塌了隧道,这样一来纵使美军或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也不会很快追踪到他们。两人在土耳其东部地区的荒野中步行了许久,向着预案中提及的逃生地点赶去,那里应该有安布雷拉的雇佣兵或安布雷拉的合作伙伴来接应他们。 一路上,两人保持着沉默,一片茫然笼罩着他们的内心。博尚干脆利落地抛弃了其他被留在基地内的人,如果这时候他们猛然间发现自己又被威斯克抛弃,那大概也算不上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不如说博尚和stars-3都有所准备:他们了解安布雷拉的作风,并且知道该如何保全自身。尽管如此,眼下的局面仍然异常凶险,此时此刻他们同那些只能在战火中瑟瑟发抖地迎接上帝为自己安排的命运的平民并无二致。 令stars-3疑惑的是,美军始终没来追逐他们。当天半夜,半路上抢了一辆货车后没命地沿着既定路线狂奔的二人终于赶到了事先定下的会面地点,他们精疲力尽,饿得头晕眼花,哪怕前面再钻出来一个狐假虎威的劫匪都能将神经高度紧张的博尚惊得立即开枪射击。要是博尚真的这么做了,他们恐怕会有幸成为首批因误击安布雷拉雇佣兵而被自己的手下反过来击毙的雇佣兵头目。 幸好这样的局面并未发生,就算博尚眼前的景物已经开始变得重影,他仍然能认得出那是前来接应他们的同伙而不是敌人。早有准备的安布雷拉雇佣兵们将两人送进了伪装好的公路休息区,他们将会在这里继续逗留到第二天,那时美军应该已经结束了战斗并志得意满地返回了。 “蠢货,你应该让土耳其人把我们接走。”stars-3口齿不清地抱怨道,“……把证据交给他们之后就跟着他们离开,而不是冒着更大的风险去原定位置……” “这反而是最保险的办法。”博尚自有他的考虑,无论是为了他的真正目的还是完成他在安布雷拉的工作,“不然,只要我们的行踪稍有暴露,那就等于把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解释给了美国人。” “我觉得咱们两个被美军活捉反而更有说服力。”stars-3没好气地说道,“算了,我们已经把该做的都做完了。现在我们只需要看着美国人和他们的盟友们互相撕咬就好,总裁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并为我们安排好了一切。” 博尚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何时产生了工作告一段落的错觉?”他躺在被清理干净的架子下方休息,疲倦已经让他的眼皮开始打架,“……还没有结束呢,我们得把在这里的事情办完才能离开。不然,你觉得总裁会怎么看待我们?” 虽然这里的条件十分简陋,身心俱疲的两人顾不得那么多,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就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一大早,博尚就醒了,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尝试着和附近的其他安布雷拉雇佣兵头目联系以确认周边地区局势的最新变化,如果局势完全失控,他或许就该考虑采用别的手段协助麦克尼尔了。 同事所报告的新闻内容让他有些吃惊。根据这些安布雷拉雇佣兵们的转述,伊拉克军队和土耳其军队在同一天跨过了边境进入库尔德斯坦,这一举动似乎是对库尔德斯坦方面的沉默做出的激烈反应。具体情况就连这些理应知情的雇佣兵们都不了解,他们只能模棱两可地说,土耳其疑似是由于库尔德斯坦长期支持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人武装组织才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趁乱动手,而伊拉克虽然有着更充分的理由但却仍未声明动机。 听到其他安布雷拉雇员们这么说,博尚立即明白了威斯克的安排。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外一伙人在伊拉克行动。如今维持着全球现有秩序的美国正在被本土的奇怪瘟疫折磨,这也给了那些对现有秩序不满的人们一个寻找新位置的机会,哪怕是那些目前仍在从中受益的家伙也考虑着寻找更有利的地位。 没过多久,stars-3也醒了。见到对方睡眼惺忪地仍穿着昨天的迷彩服和战术背心走向他,博尚撇下手里的压缩饼干,简明地解释说,他们现在需要到库尔德斯坦北部地区待命并等待总裁的下一个安排。 “北部?哦,完全合理。”stars-3至少还算个行家,“土耳其人从西面进攻,伊拉克人从南面进攻,就连不那么方便插手的伊朗人也从东面施压,这时候我们需要封锁敌人……不,是吉欧特隆公司的退路。”他越说越兴奋,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那群名副其实的食人恶魔在放心大胆地维持他们那条贯通伊拉克和高加索的走私路线时绝对不会考虑到我们其实一直在故意放任他们行动,如今收网的时候也到了。” 博尚笑了笑,没说什么。安布雷拉制造出的食人症患者固然是字面意义上的食人者,吉欧特隆公司的大亨和绅士们也并不一定比这些常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怪物体面多少。况且,食人症患者能啃食的受害者终究有限,像吉欧特隆公司这样的庞然大物所能犯下的罪行却是没什么上限可言的。 直到这时候,美军也无从意识到他们中了博尚漂亮的一招金蝉脱壳之计,而且就算发现也没用了。围攻安布雷拉基地和后续出现的三架超大型安布雷拉as机甲的战斗结束后没多久,正要带着战利品撤退并打扫战场的美军士兵很快发现在这场战斗中活跃的几位名副其实的战斗英雄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赶在更多的美军士兵察觉到了异样并过来围观之前,埃贡·舒勒通知前线的安布雷拉雇佣兵尽快把以虽然奇怪却整齐划一的步伐原地打转的麦克尼尔等人赶快抓起来送回后方基地,免得节外生枝。 哈罗德·布朗事先通知过他,暂时不要回巴格达。本不打算返回的舒勒有了顺理成章地继续留在库尔德斯坦的理由,但当天传来的另一个糟糕的消息让他头皮发麻:土耳其军队和伊拉克军队几乎同一时间进入了库尔德斯坦。显然,认为美军不可能在合众国本土有大范围瘟疫肆虐的情况下有效地指挥军队维持秩序的两国从中发现了可乘之机并迅速采取了行动,而对外公布的理由只是借口罢了。 这下大部分美军指挥官都傻眼了。对付安布雷拉,他们大可以重拳出击、使用一切能调动的武器装备迎击敌人;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的盟国疑似因旧日的恩怨而大打出手,美军又该帮谁呢? 无视?那样一来不会再有任何国家愿意接受合众国的保护。立即声明反对土耳其和伊拉克的行为并出兵制止?那大概需要上级的命令,不是来自和他们一起蹲在中东地区的沙漠里吃沙子的高级将领,而是出自那些坐在华盛顿或纽约的高档办公室、别墅里的大人物。 更不必说合众国本土现在无法给他们提供任何支援。 成功地击溃了安布雷拉的美军士兵们又陷入了难以言明的纠结之中。他们的字典里没有推卸责任这个词,因此这时候质问土耳其人和伊拉克人为何违反了盟约,又或者是把未能阻止入侵的责任推给驻伊美军,都不切实际。这是合众国插在中东的钉子,没有人能将它拔出来,哪怕是貌合神离的盟友也不行。 “见鬼,实在是见鬼。”躺在病床上的彼得·伯顿不住地叫骂着,“这种事我从来没听说过……盟友之间突然互相攻击,这算什么啊?” “也许你忽略了一个事实,伯顿先生。”坐在窗边的岛田真司仔细地记录着伯顿的一举一动,连每一句话都被记录在案,“这三国确实都和美国存在盟友关系,但各自的情况又有不小的差别。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又不是nato成员国。” “我当然知道……但这还是太离谱了。”伯顿气歪了嘴,“他们难道在做事之前完全不考虑后果吗?真是疯了……明知道挡不住我们的制裁却还要赌博,这比最恶劣的赌徒还没救,起码那些人知道在赚不到钱的时候及时退出。”他试着活动了身体,既没有感到疼痛也没有发现身体出现异常,于是他不得不对自己仍然被扔到病房里的原因感到好奇了,“所以……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麦克尼尔在什么地方?我有些事要告诉他。” 岛田真司避开了伯顿的某几句话,快速地用龙飞凤舞的印象派字体记录下了伯顿的又一个表现,而后才暂时放下手里的圆珠笔,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解释道: “你们三个人在战场上使用λ式驱动仪的过程中都出现了让我很感兴趣的【症状】,而我和舒勒都认为这些现象虽然可能在我们对付敌人时起到作用……长期来看它仍然是一种隐患。”说着,他翻到了笔记本最前面一页,“需要我现在描述一遍吗?” “不……不用了。”伯顿结结巴巴地说着,他虽然感觉自己的记忆中出现了一块莫大的空白,但他完全不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万一那是足以让他名声扫地、彻底在社会学意义上死亡的糟糕事态,他此时求着岛田真司描述详情就纯属自找麻烦了,“我也不感兴趣,反正就是你们说了假话,我们也听不出来的。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有个消息要告诉麦克尼尔……” “遗憾的是,比你醒得早一些的麦克尼尔还在接受调查,因为确实有几个人看到他穿着安布雷拉的雇佣兵制服。”岛田真司看了一眼手表,“另外,被你强行带到前线战场上的那个翻译目前平安无事,你也不用担心。”说着,他紧紧地盯着伯顿越来越缩小的瞳孔,“不过,有些事我还是得向你提前说明比较好……米哈伊洛夫不可信,麦克尼尔目前又不在,那我也只好先告诉你了。” 望着岛田真司脸上那重新浮现出的笑容,伯顿无缘无故地感到有些冷。 岛田真司在伯顿面前把事情形容得无比严重,而伯顿也毫不例外地受了关心则乱的规律影响。按一般的情况来说,像麦克尼尔这样被认定为战死且在事后被追赠晋升的军人又莫名其妙地从敌人的队伍里杀了回来,无论他表现得如何英勇,也免不了接受长时间的审问和调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被勒令无薪退役。 然而,不知为何,打麦克尼尔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的美军军官们立即达成了某种共识。琼斯上尉率先找到了布宁中校,向对方声明了息事宁人的重要性。目前库尔德斯坦处于风雨飘摇之中,驻库尔德斯坦美军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这时候把精力浪费在恶意猜忌一个忍辱负重、接受了非人的折磨却仍然坚持着杀回到自己部队里的忠诚战士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未免小题大做;再说,麦克尼尔手里还握着不知道多少交易证据,而另一方交易伙伴如今就在库尔德斯坦南方的边境线上虎视眈眈地观察着美军的反应。 “他这人呢,我太熟悉了。”琼斯上尉把一盒香烟放在长官的办公桌上,接着后退两步,“……长官,如果我们不信任他、非要把他当敌人对待,到时候他可能会说一些对我们很不利的话。” “平时他可以随便说,我不在乎,想必别人听了也不会在乎的。”安德鲁·布宁中校用颤抖的手指夹出一根香烟,“但现在……你说得对,我们不仅得让他闭嘴,还得让他活着,不然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们跟伊拉克人之间有点见不得人的勾当。” 虽然向上级汇报的时候免不了出些差错,只要海军陆战队指挥官们坚持认为麦克尼尔忠诚可靠,再加上还有吉欧特隆公司的协助,美军也不至于将麦克尼尔当成叛徒看待。毕竟,在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变局中,麦克尼尔的命运隐约关系着成千上万人的生意和前途。 刚苏醒后就被扔到禁闭室里关了几个小时却没有等来任何盘问的麦克尼尔在当天下午又莫名其妙地被放了出来,那时琼斯上尉站在门外亲自迎接他。 “长官,我得回去继续战斗。”他平静地说道,“显然,我们被安布雷拉给耍了——这就是他们的预备手段。越是在紧要时刻,我们越是不能把无谓的精力浪费在这么无聊的事情上。” “大家都得遵守纪律。”琼斯上尉也表现得很无奈,“军规在这里大于一切。你的问题该怎么处理,那要看上级的意见了,不过中校暂时同意让你继续留在作战部队中。”他的眼神躲避着麦克尼尔的视线,这让麦克尼尔多少有些诧异,“至于那些待遇……大概留不住了。” “这没什么值得可惜的。”麦克尼尔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他在评论同自己全然无关的另一个人,“如果我只是为了自己考虑,那么我该做的是投敌而不是留在这里。” “可别随便这么说。”琼斯上尉一惊,连忙环顾左右,见附近没有其他士兵路过才松了一口气,“你心里有怨气,大家都明白……这些纪律却是死板的,不会因为某个人有多大的苦衷而动摇。唉……”他仍然不去抬起头直视麦克尼尔,但又不好意思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就这么站在原地,于是便顺势拉着麦克尼尔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亲切地同对方聊着天,“你为大家做过的事情,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得见;就算是瞎了的人,也该能用心体会到。” “那我实在是太感动了,长官。”麦克尼尔的语气波澜不惊,“既然你们愿意信任我,我也会一如既往地信任你们。那么,我现在的新工作是——” 让麦克尼尔有些惊讶的是,在他被认定阵亡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竟无人再能胜任他的工作,而原本应该填补空缺的人也由于合众国本土支援无法抵达等原因而迟迟未能找到。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个意外之喜,然而当麦克尼尔事后回想起这一幕时,他本能地察觉到,自己很难将a连的正常后勤、财务管理工作同琼斯上尉的那些小交易区分开。这样想来,琼斯上尉一时半会儿确实不大可能合适的人选来代替他。 他披着刚弄到手的军服,无精打采地走出营房,去看望伯顿。军服一侧袖子上贴着那个醒目的标志:三条向上的v形箭头加上一道向下弯曲的圆弧,理论上这是他用自己的一条命才换来的奖励。平心而论,麦克尼尔倒是更愿意把这份现今没什么意义的头衔扔给伯顿。 不过,他没能立即和伯顿谈谈那些蹊跷的细节,在他发现岛田真司正在给伯顿做检查后,年轻的美军士官就悄悄地退了出去。随后,麦克尼尔决定先去附近的分析中心询问舒勒的意见,也许舒勒了解战场上当时发生的那些异常现象并能够用较为通俗易懂的语言向他做说明。 埃贡·舒勒没有坐在办公室或实验室里,而是蹲在仓库中和机械师们一起检查as机甲的零部件。 “你把我们所有人都吓坏了。”他心有余悸地对麦克尼尔说道,“你们当时的状态就像是中了某种魔咒一样……” “我无论怎么想都觉得那是你希望看到的。”麦克尼尔闷闷不乐地和舒勒一起参观机械师们热火朝天地整修as机甲的场景,“你瞒着我私自开发了ai,这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冒犯,因为我不了解λ式驱动仪的原理。”他有些调皮地原地做了几个跳高动作,“当时你那么着急地把我仅剩的驾驶舱保护起来,其实是为了抽取ai程序?” “这件事上,是。”舒勒不会因为承认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愧,“但是,我可以凭着我的学术信誉对你说,测试多人同时使用装载了以你为原型的ai的λ式驱动仪时的效果,确实是我原先的计划,然而你们在战场上表现出的异常举动却远非我的本意,也并不在岛田的预料之中。”他停顿了一阵,继续开口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场面,而且我也不能把画面记录下来——那会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麦克尼尔,你当时——” “好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的。”麦克尼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消息是我现在掌握了一种让λ式驱动仪具备更大威力的方法。这样一来,也许我们有希望快速地结束这附近的混乱,并尽快地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主要工作上。咱们还是来谈谈装备上的问题,我听伯顿说过,你研究出了一种用来对付敌方光学迷彩的新型雷达。” 麦克尼尔刚说到这个话题,舒勒顿时变得异常兴奋起来。光头的瑞士学者诚恳地对麦克尼尔说,应用激光的武器装备的妙用和发展前景应该在不同的平行世界得到拓展,因此他才会彻底放弃研发激光武器(原本用于破坏斥力场)的想法而转而研究用于侦测开启了光学迷彩的敌方目标的新型雷达。舒勒进一步补充说,若不是已有的电磁迷彩系统在紫外光左右信号波段的屏蔽上存在一定的缺陷,他还不一定能这么快地对症下药。 “让我想起了和【以西结之轮】斗智斗勇的日子。”舒勒微笑着回忆着他最初应用这套设备时的场景。 等麦克尼尔爬出仓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只好揣着压缩饼干去找伯顿聊聊近况。恰好伯顿也被岛田真司放了出来,已经不想躺在床上发霉的伯顿兴高采烈接受了麦克尼尔的邀请。 “现在我们可以说点正经事了。”麦克尼尔和伯顿一起在营区里散步,但能像他们这样悠闲自在地遛弯的人并不多,大部分士兵都在忙于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大规模武装冲突,“……呃,你原本要对我说什么来着?” “我手里有些证据,改天再交给你。”伯顿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为什么非得住院不可,虽然他知道那和他失去的那段记忆——围攻安布雷拉超大型as机甲的最后一战——有着莫大的关系,“说来话长,当时卡萨德的行踪不知为何暴露,敌人设法切断了他的走私通道并在沙特阿拉伯边境阻击他,那时我在想方设法营救他并将他的人马转移到伊拉克……然后,我就在那里遇见了本来不该出现的艾哈迈德。” 伯顿说到一半的时候,麦克尼尔的脸色已然阴晴不定,等伯顿说出他曾经在靠近沙特阿拉伯的边境地带见过艾哈迈德时,麦克尼尔脸上的最后一点笑容也消失了。 “你是说……”麦克尼尔尝试着把他所知的线索联系起来,“他可能暂时接手了我的一部分工作?” “我说不准……后来我调查了当时全部的出入记录,也许能让你明白些什么。对我来说,若是想要保你周全,那艾哈迈德就必须活着,直到你回来为止。”伯顿点了点头,“还好,你平安无事地返回我们身边,这下大家都可以松一口气了。” 愁云惨淡,大胜归来的美军士兵们的心灵已被乌云遮蔽。远方传来的滚滚雷声,更像是心怀鬼胎的盟友的炮响。2003年7月底的库尔德斯坦,终于迎来了虚假和平结束的那一天。 tbc? OR6-EP5:朝觐(5) or6-ep5:朝觐(5) “不能打,也不能不打,那我想不出有什么别的解决方案了。”彼得·伯顿叉着腰,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嘴脸,这也是他内心真实想法的写照,“我们不能指望着华盛顿一纸通告就让土耳其人和伊拉克人退兵,但我们仅凭手头这点部队又不可能阻止他们在这里大打出手。更要命的是……”他提起了那个让所有在场的美军军官和士官都感到棘手的敌人,“从目前的事态发展来看,安布雷拉并未遭到致命打击,而且我有理由相信这一次的意外也是他们挑起的。” “各位,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用比较和平的手段解决问题?”查理·袁把冒失的伯顿按回了座位上,“土耳其人和伊拉克人都有自己的借口,如果我们能证明这些借口完全不成立,那时候——” “那时候他们也不会停下来的,少尉。”站在琼斯上尉身旁的麦克尼尔敲了敲桌子,“库尔德斯坦是扎进他们心里的一根刺,只要这根刺还在,就算这一次的借口被证明是虚假的,下一次他们还会找出新的借口。”说到这里,他和琼斯上尉交换了眼神,在某些问题上达成了共识,“况且,趁着我国忙于对付天灾时悍然出手赌博,这对他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们很可能在未来十几年、几十年内都不会有下一次机会了。” 从理论上来说,驻扎在伊拉克的多国联军应当受到伊拉克法律的管辖,即便是美军也不例外(尽管事实上并非如此)。因此,请求驻伊美军介入武装冲突并阻止伊拉克军队的行动,或许和美伊之间的战略框架协定存在一些冲突。此外,土耳其早在几年前就已经通过了授权军队越境进入库尔德斯坦追击库尔德武装人员的法律,只不过当时一直未曾真正让这项法律派上用场罢了。如今正可谓祸不单行,最糟糕的情况同时出现,这给驻库尔德斯坦美军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考验。 然而,决定事实的永远是实力而非理论和说教——这也是麦克尼尔目前的观点。为此,他对自己的同僚和上司们解释说,如果美军高级指挥机构暂时不能制定出应对措施,那么他们该做的就是尽可能地阻止土耳其和伊拉克军队的渗入。 “简而言之,我们可以沿用之前的战术,和库尔德军队并肩作战。”麦克尼尔在地图上圈出了土军和伊拉克军重点进攻的方向,“上尉,我建议您前去征求中校的意见,最好是申请师指挥部发动北方的民兵武装,尽可能拖延土耳其人的脚步;伊拉克人这一边由我们来负责,不管怎么说,我们既不能让他们得逞也不能过多地削弱他们,毕竟南方还有个信仰卫士团呢。”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家或许都有责任。”琼斯上尉用右臂撑着脑袋,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麦克尼尔上士说得对,我们不能把无谓的精力浪费在内讧上。和上级作战部队沟通的问题由我解决,你们先动员起来,务必要阻止伊拉克人把事情弄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所谓无可挽回的地步,大概就是完全失去私自和解的余地、让局势变成了多国之间的正面冲突。那是麦克尼尔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而且到那时他们也会被迫参加一场本不该爆发的战争、完全失去继续追击安布雷拉的机会。不过,在他重新接手了a连的后勤工作后,麦克尼尔才发现失去支援给海军陆战队带来的影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虽然海军陆战队指挥官们在本土的瘟疫爆发时已经预感到了危机的到来并提前做出准备、尽可能地囤积物资和武器装备,但那时他们仍然将这些必要行动视为保持基地防御强度的一部分措施,而不是应付大规模战斗的准备。 不过,除了这些显见的问题之外,还有另一件事在困扰着麦克尼尔,那就是瘟疫本身。从他目前所搜集到的新闻报道上来看,发生在合众国本土的瘟疫似乎是一种肺炎而不是什么离奇、不可理喻的食人症,这样一来他似乎可以以此为据将安布雷拉排除在嫌疑人名单外;然而,同样有一些流言说,一部分染病后神志不清的患者会疯狂地撕咬靠近他们的一切活人,尽管这些谣言还没有得到任何官方机构的证实或证伪,它已经让麦克尼尔隐约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安布雷拉最好和此事无关,否则事态将一发不可收拾。 整个基地都忙碌着,从指挥官到士兵,所有美军都在盘算着如何利用手头的资源对付两支心怀鬼胎的盟军。不仅美军做出了准备,吉欧特隆公司也一样,他们正在计划将一部分位于库尔德斯坦境内的研究人员和重要物资撤到北方,准确地说是高加索地区。那里虽然更靠近俄罗斯,但短期内来看还算安全。 彼得·伯顿一直对部队的真实后勤状况感到担忧,他屡次向麦克尼尔询问详情,不过从来没能得到明确的回复。不仅如此,最近他也没能在吉欧特隆公司的as机甲测试团队里见到麦克尼尔,倒是同样没过多久便出院的米哈伊洛夫已经回到了岗位上。于是,对麦克尼尔近期的工作感到好奇的伯顿决定去看看麦克尼尔现在的工作进展,当他找到对方时,却发现麦克尼尔也没有在认真地整理统计数据——那家伙正在一丝不苟地描绘着什么地图。 “这是什么?”伯顿啧啧称奇,“真够细致,你把这座城市的每一栋建筑、每一条道路甚至是通向外界的岔路都画出来了。” “敌人真正的总部。”麦克尼尔言简意赅地说道,“我不知道它位于哪里,就连潜伏在安布雷拉内部的博尚也说不清楚。但是,敌人忽略了一件事,他们可以不让我了解去那里的路,却没法阻止我把他们的总部地形背下来。” “你——”伯顿大吃一惊,“……全都是凭着记忆?” “做不到对战场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了然于胸的指挥官,只会白白地让手下的士兵送命而已。”麦克尼尔轻描淡写地说道,“见谅,我已经很多年没手动绘图了,准确地说至少有四十年,所以画出来的效果很不理想。” “哎呀,你可以把这种事交给我嘛。”伯顿自告奋勇地走上来,“这门手艺,我还算擅长。” 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地放下了手里的绘图工具,轻声说道:“但是,有些东西仅凭口头描述是没法在纸上重现出来的。除非你能感受到我在想什么,不然我就是说得再怎么活灵活现,你画出来的东西也会和实际情况相去甚远。” “那可不一定。” 说着,伯顿走上前去,接过麦克尼尔手里的工具,当着对方的面开始继续补充这幅巨型地图。望着伯顿那大手大脚的动作,麦克尼尔已经做好了被对方轻易地毁掉自己连日来的工作成果的心理准备。不料,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蔑视逐渐转变为了惊讶:伯顿恰到好处地在地图上补充着那些他有心描绘却因手艺不精而无法重现出来的细节,而这时麦克尼尔仍然一言不发。仅凭逻辑上的推测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他想着。 “你……”他瞪大了眼睛,并且从自己过往的经历中看到了相似的一幕。 “不瞒你说,那天我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头脑中似乎突然多出来了一些记忆,而且那肯定不是我自己的。”伯顿满头大汗地继续工作着,他那只留着一撮金毛的近似光头被照明灯晃得闪闪发光,“后来岛田对我解释了前因后果,那时候我才明白当时在我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壮硕的青年男子忽地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仍然背对着麦克尼尔。 “但让我想不通的是,被安布雷拉抓走的是你,被关进实验室里受折磨的也是你,回来之后差一点被当成叛徒的还是你,结果你却先顾着向我们道歉并声称自己的缺席带来了什么损失……你觉得有必要吗?”麦克尼尔听到伯顿发出了苦涩的笑声,“老弟啊,我们这段时间不过是随便地执行几次作战任务、在沙漠里吃点沙子罢了,跟你的遭遇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团队的领导,可不是要把所有责任都包揽在自己身上的万能罪人。” “听你这么说,我感动得快哭了。”麦克尼尔面不改色,“很高兴你终于正经了一次,那我可不可以请求你把三天两头跑出去逛夜店的爱好给戒了呢?” “免谈。” 美军本来没有这么多准备时间,是伊拉克军队的犹豫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并让更多美军指挥官产生了能够在不动武的情况下解决问题的错觉。开进库尔德斯坦后没多久,伊拉克军队就停止了行动,他们忙于巩固已有的阵地,并随时提防着可能趁机发起突然袭击的信仰卫士团。 同毫不掩饰真正动机的土耳其军队不同,伊拉克军队仍然按照一种相对温和的手段处理问题。他们一连向库尔德斯坦发布了数次通知,要求库尔德斯坦交出疑似在伊拉克境内传播致命瘟疫的罪魁祸首,然而对此事全然不知的库尔德人甚至听不懂对方的要求,更别说交出凶手了。 尽管库尔德军队总兵力规模接近30万,但大部分仍然保持着游击战时代松散的民兵组织结构,且武器装备严重老化;相比之下,总兵力超过50万的伊拉克军队在对付库尔德军队时有着充分的信心,他们甚至不介意给对方一点反应时间,若是库尔德人直接做出了过激举动则更好,那样一来伊拉克人也有了更充分的动手理由。 伊拉克陆军第7步兵师是进入库尔德斯坦的先头部队之一,这支齐装满员的作战部队下辖第27、28、29步兵旅,结构臃肿,其兵力规模是同等级别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的整整两倍以上。第7步兵师师长易卜拉欣·祖拜迪少将认为自己完全能在美军干预之前【彻底解决问题】,因此他早就开始考虑如何尽可能地让手段温和一些——毕竟,直接把军队开到村庄门口大开杀戒是旧伊拉克军队的做法。 24小时期限一过,伊拉克军队再度大举北进,并首先和库尔德地区警备部队交火。按理说此时附近的库尔德部队应该迅速赶来支援,然而被内部两派斗争撕裂的库尔德军各作战部队只听从自己那一派的指挥,使得库尔德军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趁着库尔德人反应迟钝的机会,伊拉克军队势如破竹,一路上近乎畅通无阻,就连战斗开始前对行动并不赞同的军官也变得乐观了起来。他们安慰自己说,美国人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在这里代表合众国利益的代理人,那个角色由谁扮演并不重要。 然而,没过多久,第27步兵旅就在基尔库克(kirkuk)附近遭遇了顽强阻击。处在前线指挥战斗的哈瓦少校得到汇报称,伊拉克军前锋部队被使用美军6型as机甲和少量坦克混编而成的装甲部队的库尔德武装挡住了去路。报告中特别提到,库尔德军队使用的6型as机甲看上去十分奇怪,尽管对美军老型号机甲进行必要的改装一直是接收美军武器装备的各国军队的常见手段。 躲在罕见的绿洲里乘凉的哈瓦少校很不情愿地钻出了他的安全屋,乘着卡车去前线一探究竟。在这片位于基尔库克西南方向约20千米处的绿洲附近,库尔德人的农田和林地漫山遍野,而这里本还是哈瓦少校小时候能够自由自在地拜访的乐土。附近的库尔德人早就逃走了,这倒也让哈瓦少校省掉了清理农村这个棘手的步骤。 适逢天朗气清,周边又是一马平川,能见度高得可怕,无险可守的两支军队围绕着农田打转,双方都找不到合适的掩体,而且那些低矮的平房也不适合充当装甲部队的地堡。伊拉克军队把装甲部队和步兵混编起来协同推进,同时紧张地关注着天空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只要美军拿出了用骇人的战略轰炸对付他们的架势,那时他们除了尽快逃跑并就近寻找掩体之外也没有任何办法。 “我一直以为他们的战斗力和信仰卫士团的外围边缘部队差不多。”跟在哈瓦少校身后的军官结结巴巴地说道,“真没想到……” “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了,没人会把自己全部的实力都展示出来。”哈瓦少校只是感到有些奇怪,他自认为还算了解库尔德军队,并且深知库尔德人一直没能建立起较为完整的装甲部队,哪怕库尔德军队从美军手中获得了许多老型号武器装备也一样,“不能在这里被挡住,行动速度必须更快。” 接到了哈瓦少校命令的伊拉克士兵们鼓起勇气继续进攻,然而他们的攻势仍然显得软弱无力。炮弹和子弹根本无法击中目标,就算勉强击中的也不能让那架敌方as机甲出现明显的损伤。相反,看似笨拙却依旧灵活的敌方as机甲轻而易举地瞄准了伊拉克军队的卡车和装甲车并迫使在爆炸中幸存的士兵们狼狈地逃跑,而这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家伙自始至终只是坚守在这条分界线上,并无向伊拉克军队发起反攻的迹象。 马脸军官从望远镜里看到了敌人的模样,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美军用于对付类似目标的常用手段。as机甲的高机动性一直让不怎么接触这种战争兵器的哈瓦少校感到奇怪,但他同样知道可以用一种相当简单粗暴的方式让这种人形机器人的优势彻底消失:只要火力足够凶猛且封锁对方的全部退路,任何一种型号的as机甲都会化为废铜烂铁。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能为他提供那种火力的似乎是美军而不是伊拉克军队。 毫无疑问,敌人正在挑衅他,甚至不屑于追击。除此之外,更让他感到不安的,则是据守在同一道防线附近的其他敌军作战单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参加战斗,而参与进攻的伊拉克军队仅被几架as机甲耍得团团转。 “你确定这是6吗?”他回过头询问属下,“我不记得这玩意有这么离谱的性能,起码美国人给咱们的没有。” “不好说。”旁边的军官也不太确定,“俄国佬用特殊手段限制了外售型号的性能,说不定美国人也这么做了,只是我们以前没发现。” 话音刚落,一种奇怪的噪音钻进了众人的耳朵。没过多久,惊慌失措的伊拉克士兵们就搞清楚了噪声的来源——前方出现了几架搭载了扩音设备的直升机,这些直升机没有参加战斗,只是留在安全的地方向伊拉克人不断进行着广播、用阿拉伯语劝说伊拉克军队遵守盟友之间的条约并马上退出库尔德斯坦。 “没错,他们要是这时候退出,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毕竟我们总不能疯狂制裁自己的盟友。”坐在as机甲驾驶舱里的彼得·伯顿连接上了直升机装载的扩音设备,然后亲自朗读他写好的劝降通知,虽说麦克尼尔不认为这么做能奏效,“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们打起来只会让安布雷拉有机可乘。” “是啊,刚才我接到一个消息,吉欧特隆公司往北面撤退的队伍被不明武装人员打劫了。”麦克尼尔沮丧地说道,“人和货物都没了。看来我猜得没错,安布雷拉想让我们全部被卷入新的麻烦中无法脱身。” “……见鬼。”伯顿只觉得头疼,“那我们更要快点结束这场闹剧了。对了,如果伊拉克军队和信仰卫士团都是安布雷拉的【合作伙伴】或者说用来吸引我方注意力的工具,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找个机会通知卡萨德让他不必在防备信仰卫士团上继续投入资源了?” 麦克尼尔没有回答,他也在考虑用更高效的方法阻止无谓的冲突。让伊拉克人认识到差距或是读懂美军的态度后知难而退,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但他还不确定伊拉克人的决心坚定到了何种程度。 话说回来,要是美军跟现在的库尔德军一样分成两派互相攻讦、只听自己人指挥的部队,绝对是灾难。看起来,库尔德人从合众国身上学到了许多,甚至把某些特征发扬光大了。 站在原地只管击退对方进攻的行为艺术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而伊拉克人还没有放弃的意图。麦克尼尔估算着跨过两千米的距离所需的时间,而后告诉伯顿和米哈伊洛夫准备发起致命一击。三架伪装成了6型as机甲的9几乎同时冲出战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伊拉克军队,而上方原本用于播放劝降通知的直升机也暴露出了真面目。早已在一次次的受挫中变得疲软的伊拉克士兵们没有预料到看似只打算固守防线的敌人竟然会开始反攻,一时间措手不及。 须臾之间,麦克尼尔一行人已经抵达了伊拉克军队一侧的战线。他们旁若无人地破坏着伊拉克军的载具,并用胡乱的炮击逼迫其他伊拉克士兵撤退。无意中,麦克尼尔发现其中一位在几名士兵的掩护下撤退的伊拉克军官的背影看上去有些眼熟,他立即接通了直升机上的扬声器,勒令对方停下并命令手下停止抵抗。 “如果你们拒绝停止抵抗,我们就把这里的每一个伊拉克士兵全都杀死。”麦克尼尔威胁道,“第27步兵旅的主力部队离这里还有至少10千米,等他们赶过来的时候,你们已经是尸体了。” 四散奔逃的伊拉克士兵在缺乏统一指挥的情况下很快就失去了战斗意志。二十分钟后,尴尬地蹲在农田里的麦克尼尔见到了被伯顿五花大绑着送到他面前的哈瓦少校。 “我就猜得出是你们。”哈瓦少校的第一句话还聚焦于方才的战斗,“库尔德人既没有这种装备也没有这么厉害的士兵。” “个体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是差距累加起来就非常恐怖了。”麦克尼尔满不在乎地说着,“像我这样的人,死了一个还能找出千万个。不管怎么说,我希望这场闹剧能尽快结束,哈瓦少校。您大概还不知道?您的上司易卜拉欣·祖拜迪少将是安布雷拉的盟友——” “早就知道了。” 麦克尼尔脸上的客套笑容凝固了,他一直认为哈瓦少校对此并不知情。然而,更大的问题在于,倘若哈瓦少校也是安布雷拉的盟友,那么麦克尼尔和琼斯上尉都有间接通敌的嫌疑。 “……什么时候?”他压低了声音,尽管他知道这会使得他的话语被淹没在隆隆炮火声中。 “调查食人症瘟疫的时候。”哈瓦少校板着脸,完全不顾一旁脸色愈发铁青的伯顿,“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我先得告诉你,你们的盟友也不可信。想一想安巴尔省北部的瘟疫,在那处疫区里制造食人症患者的安布雷拉部队本来已经被平定了,但是后来瘟疫还是二度爆发……”说到这里,他瞪了一眼躲在麦克尼尔身后的伯顿,“在那里做实验的,根本不是安布雷拉。” “胡扯。”麦克尼尔怒骂道。 “我可以作证,他没完全胡说。”伯顿拦住了作势要冲上去打哈瓦少校的麦克尼尔,“……卡萨德差一点被我军所杀,出现在那里的信仰卫士团部队也不是和安布雷拉合作的那一方。迈克,冷静点,这事确实很蹊跷,我本来不想跟你多说。” 哈瓦少校没听清伯顿在说什么,他只是见到伯顿把一个箭步冲过来的麦克尼尔挡在了面前,而麦克尼尔过了一会就后退几步并恢复了常态。 “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可疑的地方。”他冷笑着,“啊,我想起来了……你曾经被安布雷拉的食人症患者袭击过,那当时你和你的部队是如何幸存下来的?” “我不知道。”哈瓦少校摇了摇头,“我……以为我们死定了,但是并没有,也许病毒的感染效果因人而异。在那之后,有另一个未知的消息来源通知我们去阻击安布雷拉南下的部队。现在回想起来,安布雷拉借助我们甩掉了已经失去价值的内部人员,并且成功地让他们的优势进入了我方高级将领的视野。在那之后的事情,并非我所能决定的。”他停顿了一阵,继续说道:“这片土地上,不管谁来做主,我们这些人总还要活命、还得吃饭的。” 被哈瓦少校带来的一连串消息轰炸得目瞪口呆的麦克尼尔责备地看了伯顿一眼,放弃了原定的计划。预料之外的变数太多了,原先的方案不够稳妥。 “我改主意了。”麦克尼尔让伯顿给对方松绑,“看上去我们都是受害者,那么我们理应共同把那些瞒着我们私下交易的家伙送上法庭。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听我的安排……要是你向你的上级和同僚泄露半点信息,我就只能让你和你的全部手下尝一尝当年你们招待库尔德人的手段了。” tbc? OR6-EP5:朝觐(6) or6-ep5:朝觐(6) “你真是疯了,我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们居然真的做到了。”彼得·伯顿摩拳擦掌等待着他们的下一场战斗,“不过,我得警告你,类似的办法对付小规模部队也许还有用——” “用不着你来提醒,伯顿。”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向忙于指出自己疏漏之处的战友解释着,“我只是想找到一个切入点,让伊拉克人清醒一下。毕竟,这场滑稽的战争以何种形式收尾,并不取决于我们。”说到这里,他自己也笑了,“如果我们现在还活在原来的世界,凭着少量装甲部队单枪匹马地击败几百人这种事,也许只能在梦里出现了。” “没准你可以把你说的那种和as机甲有点相似的【泰坦】开到只有步枪的g武装人员附近,然后把他们打得落荒而逃,效果是一样的。”伯顿诙谐地评论道,“现在就看上级的反应了,我想他们的态度应该不会和预期中的有太大差别。” 正如麦克尼尔所说,他们刚刚取得胜利的这处战场即便放在伊拉克陆军第27步兵旅的整个战线上也不过沧海一粟,而第27步兵旅又只是第7步兵师的三分之一。能把哈瓦少校指挥的伊拉克部队打得溃败已经是意外之喜,且同样的战术不太可能在同后方支援部队配合良好的其他伊拉克作战部队身上故伎重演。因此,麦克尼尔劝阻了其他人趁势扩大战果的打算,他对这些同他一样临时换上了库尔德军服的美军士兵们解释说,这个微不足道的胜利根本不值得让他们放松警惕并大肆庆祝。 直到现在,国际社会仍然对美军的坐视不管感到惊讶,然而更让平日口若悬河的时事评论员们惊愕的则是库尔德斯坦的顽强——土耳其军队和伊拉克军队各自都未能取得明显进展,双方在库尔德斯坦北部的窄小战线和南部稍显广阔的战线上都遭遇了不小的阻碍。灵活的库尔德军队和民兵采取各种手段迎击入侵之敌,其中既有美军传授的规范战术,也有对付信仰卫士团和过去进行游击战时总结出来的经验。当事态发展不再那么扑朔迷离时,媒体人士纷纷将合众国的沉默解释为绝对的信心:对合众国的好学生的自信。 殊不知华盛顿方面确实没心思管远在天边的武装冲突,染病群体的扩大和死亡人数剧增已经让白宫里的大人物们头疼不已。 在麦克尼尔看来,伊拉克军队悍然北上,虽然有着背后的不可避免的根本原因,但明面上大家似乎更喜欢将这类军事行动总结为少数鹰派将领的一厢情愿。也就是说,只要他们将最坚决地执行这一任务并且疑似同安布雷拉互相勾结的伊拉克将领——例如易卜拉欣·祖拜迪——的作战部队击溃,那时他们或许还有同剩余的伊拉克军队达成和解协议的可能性。为此,他构思了一个大胆的计划:穿过伊拉克军队的战线,迂回到敌人后方进行突袭,彻底打乱祖拜迪的部署。 但是,对于目前被迫正面迎击伊拉克陆军第27步兵旅的美军志愿者们来说,情况并不乐观。察觉到哈瓦少校的先头部队被击溃后,第27步兵旅快马加鞭,几分钟内就将接近一个步兵团的兵力投送到了战场上。到这时候,刚刚发现自己和哈瓦少校似乎都被长官给耍了的麦克尼尔除了退回防线继续固守外,别无他法。他带着被俘获的伊拉克军官和士兵撤退到基尔库克西南方向的郊区处,在那里找到了坐镇防线外围指挥作战的琼斯上尉。 “他们这是玩真的。”琼斯上尉一见到哈瓦少校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让麦克尼尔把这位同他们有过许多私下交易的老朋友留在他这边,而把麦克尼尔打发去继续战斗,“……这种强硬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没什么奇妙的,长官。”麦克尼尔也决定让两个合作了许久的军官认真谈一谈人生,他没心思从中作梗,“比起这些花边新闻,我们还是更应该考虑尽快地结束冲突并减少损失。把那些和安布雷拉勾结的伊拉克将领击败,是最快的方法了。” “那可不容易。”琼斯上尉直视着麦克尼尔的眼睛,他现在仍然十分信任这位既能肩负后勤、财务工作又能成为前线一流战斗人员的大管家,因此他才更不想让麦克尼尔跑到危险的地方,“营里可以再组织一支特遣部队,但就算这样也不一定能快速击穿伊拉克人的战线。” “打消耗战对所有人都不利。”麦克尼尔据理力争,“长官,伊拉克人承受的损失过多也会是我们的失败。信仰卫士团不会继续犹豫下去,一旦他们发现我军和伊拉克军都被牵制住,这些人必然会开始行动。别指望驻伊部队会解决问题,我猜多国联军现在正因为想不出解决方案而陷入内讧呢。” 琼斯上尉拿不定主意,就算他同意了麦克尼尔的大胆想法,仅凭a连的实力还不足以做到这一点,而布宁中校又不一定会采纳这个方案(虽然琼斯上尉每次都把麦克尼尔的想法归为己有)。不过,急于报复安布雷拉的吉欧特隆公司的介入让他们终于免去了反复摇摆的麻烦。正当麦克尼尔还在和琼斯上尉争论时,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对伯顿说,他接到了来自哈罗德·布朗的最新通知。显然,货物又一次被打劫让布朗气得七窍生烟,位高权重而且没必要亲力亲为的董事随即命令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全力以赴地对付任何疑似和安布雷拉勾结的敌对目标。 最大的阻碍因此而意想不到地消失了。从上级口中得到了明确要求的琼斯上尉不由得又一次为麦克尼尔的未卜先知而暗自赞叹,这名已经在美军中服役多年的黑人军官尽力掩饰着惊讶和敬佩,以公务式的冷淡口吻对麦克尼尔说,他的想法已经成为了现实。 在吉欧特隆公司的协助下,美军迅速地建立起了多支以as机甲为主的突袭部队,并计划同一时间渗透伊拉克军的战线、扰乱敌人的后方。仅仅在几年前,美军总共也只有二十多架as机甲;哪怕是在数月之前,像a连这样频繁私下倒卖装备的作战部队也只有个位数的第二代as机甲;如今手头的宽裕让美军指挥官们难以置信,他们不由得产生了9型as机甲已经正式投入量产的错觉。装备的问题倒是解决了,不过他们还得在行动之前做些伪装,以免让外人说三道四。 迈克尔·麦克尼尔只在基尔库克附近的基地里休息了不到半个小时就重新走上了战场,他要率领临时拼凑起来的as机甲突袭部队完成自己的计划、逼迫伊拉克军队停止毫无意义的入侵。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在他的预料之中,名义上并未卷入冲突的美军也能对安布雷拉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前提是那些藏在美军内部的间谍没有把真相告诉他们的同伙。 “所以我现在有个问题……”出发前,麦克尼尔先找到了伯顿,“你当时在安巴尔省北部的疫区究竟见到了什么?” “老弟,那个医院……就是卡萨德所说的瘟疫源头,当时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占据并再次充作了实验设施。”伯顿脸色发白,他每当回想起这些事时都会感到后怕,“然后……我在地下室里第一次见到了那种皮肤苍白的巨型僵尸,那东西差点要了我的命。”他每说一句话就看看麦克尼尔的脸色,如果麦克尼尔的反应稍有异常,那时伯顿就要考虑换个说法了,“这还不算什么,因为那怪物再危险也是有弱点的,问题在于我当时发现那些怪物身上穿着的实验用拘束服的样式有些奇怪。” “【奇怪】?”麦克尼尔重复了一遍,“我也见过那些家伙,他们被岛田真司非正式地命名为【冰霜巨人】。你们肯定在安布雷拉的基地里见过许多类似的巨型食人症患者,而那玩意就是在我落入安布雷拉之手的日子里经常和我打交道的东西。” “对,这就是我要说的。”伯顿咳嗽了两声,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其他路过仓库的as机甲驾驶员,“咱们跟安布雷拉交手过那么多次,早就清楚他们的作风了。但是,那些巨人的尸体附近所出现的工具,不像是安布雷拉经常使用的。” 麦克尼尔为伯顿莫名其妙的腼腆而感到恼火,他知道这家伙到夜店里找女人的时候从来不懂得什么是收敛,结果伯顿却在他面前故作含蓄,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直接说结论就行。” “……我建议让岛田从吉欧特隆公司的研究设施里偷点器材出来做个比较,那样我才能下结论。”伯顿已经向麦克尼尔暗示了他的推测,“这是必要条件。没这个前提的话,我不能瞎说。” 伯顿的谨小慎微终于使得麦克尼尔对事情的严重性有了进一步的深刻认识。他和伯顿又说了几句闲话,而后两人分别回到了各自的as机甲,奔赴更加凶险的战场。同他们一起行动的是从美军和吉欧特隆雇佣兵中选拔出来的精锐战士,此外他们还会得到美国空军和库尔德空军(尽管近乎无足轻重)的全力支援。这些as机甲突袭部队的使命是切断已经攻入库尔德斯坦的伊拉克军队同本土的联系,届时驻伊美军将采取对应措施让伊拉克军队首尾不能相顾。 多少年以前,迈克尔·麦克尼尔也驾驶着人形机甲漫步在遍布泰伯利亚的荒原上,头顶是为他保驾护航的gdi战机,而那些占据着广袤的泰伯利亚原野的nod武装人员见了这气势汹汹的队伍便只剩下了抱头鼠窜的力气,只有少数具备更强大抵抗意志的人才会继续负隅顽抗。时过境迁,他已经不再年轻,身处另一个世界的他却从这战场上找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气息。 对付nod兄弟会时,他从未犹豫过,那时他坚信自己在保卫全人类的自由和安全、扞卫人类文明的未来。换成是其他的对手,那份信心就不那么充分了,在公路上蹒跚挪步的难民和被炸得半死不活的残躯只会令他更加厌恶这种毫无理由地爆发的闹剧。他们本该把武力用于对付那些危害全人类的真正敌人,诸如信仰卫士团这样的萨拉菲教团,又或者是疑似在全世界散布瘟疫的安布雷拉,而—— 等等。对于更多的人们来说,四处发动战争的合众国似乎也扮演着类似的角色。 麦克尼尔为自己的猜测而感到恐慌,这不该是出现在他身上的念头。他不应该怀疑自己战斗的动机,更不应该怀疑赋予他这些理由的合众国。亚当·希尔特塑造的nffa,又或者是扭曲了合众国本意的美利坚帝国,在这二者上出现的错误是他们自身的错误而并非合众国的错误。 “但是……不也存在着你们彻底失败的可能性吗?”低沉而富有魅力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在那个由你们强制推广自己的体系结果导致世界陷入百年衰退的世界里。” “那只是某种可能性,李林。”麦克尼尔没去寻找声音的来源,不管李林现在以流体的形式从驾驶舱的哪一个角落突然钻出来并挂在他身上,他都没有理睬的必要。他的视线来回在雷达屏幕和正前方光学成像画面上切换,以确保不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危险因素。直到完全来到伊拉克军的后方之前,他们都不算安全,“只是可能性而已,人类的历史确实存在诸多的不同发展方式。” “那也就是说……您承认了?”李林的声音里饱含着戏谑,“不再认为你们是唯一的灯塔、是历史的终结?” “我没那么自负过,所以我也不认为这种说法可取。”麦克尼尔给伯顿发了一串暗号,以便让对方明白他现在遭遇了什么,“狂妄自大将导向灭亡,这是主定下的规矩。如果合众国有朝一日走上这条路,对我来说虽然令人心痛但也没什么值得特别惋惜的。” 彼得·伯顿刚看到那串暗号就知道麦克尼尔遇上麻烦了:平时跟李林这样名副其实的魔鬼聊聊人生理想或许很有趣,但生死攸关的时刻突然有人跑出来打搅战斗绝对是不折不扣的负面效应。他稳定自己的心神,暂时接过了麦克尼尔的工作,向其他as机甲驾驶员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分布在上百千米的战线上的伊拉克陆军第7步兵师不会在每一个位置都部署足够的防御力量,这就为美军穿插对方的战线提供了良机。只要不是正面遭遇敌方主力部队,伯顿有绝对的信心和麦克尼尔一同带领着同伴们安全抵达敌人的后方。 “见鬼。”他发现雷达捕捉到了新的不明物体,“不会又是安布雷拉的人?喂,麦克尼尔,你和李林聊完了吗?” “附近看不到任何可见目标,空军发来的影像资料也证实这里没有敌人的踪迹。”麦克尼尔发自内心地感谢舒勒,若是没有舒勒的这些发明创造,他们在对抗安布雷拉时恐怕会陷入劣势,“这群蠢货还以为光学迷彩仍然能骗得过我们呢——给我打!” 麦克尼尔一声令下,美军as机甲驾驶员一窝蜂地向着他所说的位置开火。导弹还没落地,雷达上的目标就已经开始移动,紧接着就有人率先捕捉到了凭空出现在前方的敌方as机甲的行踪。早有准备的麦克尼尔命令其他人迅速投入战斗,他和伯顿则保持着观望态势,只让米哈伊洛夫先参加战斗。 这一次出现的安布雷拉as机甲又是麦克尼尔完全没见过的型号,既不是美式也不是俄式。他不认为安布雷拉有一个能够独自设计和生产as机甲的成熟系统,因此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更加倾向于认为安布雷拉仅仅将从各种渠道收购得来的as机甲进行胡乱改装以掩人耳目。双方的as机甲在原野上开始交战,由米哈伊洛夫率领的先锋部队当仁不让地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对方冲去,一边前进一边开火,将安布雷拉的雇佣兵们不停地向后逼退。 米哈伊洛夫的9型as机甲上搭载了λ式驱动仪,这本可以让他有生成力场护盾后顶着敌人的炮击只管前进的机会,然而自上次战斗结束后也进了医院的米哈伊洛夫至今心有余悸。脑海中多出来的记忆,名为岛田真司的吉欧特隆公司研究人员对他所说的那些语焉不详的概念……麦克尼尔和伯顿都在这里,他并不清楚自己再次使用λ式干涉仪时会发生什么。 且战且退的安布雷拉as机甲没有过多地纠缠,而是不断地向后方退却。见此情景,麦克尼尔要求米哈伊洛夫停止追击,转而继续专心突破伊拉克军的战线。 “敌人或许只是要拖延我们的进度,或是来确认一些事实……不管怎样,我们不该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麦克尼尔和伯顿用了几分钟的时间重整队伍并返回了原来的道路,他不想再一次落入安布雷拉的陷阱,“得把损失的时间补回来。以最快速度前进。” 9型as机甲极速狂飙时的时速超过了每小时200千米,以这样的速度,倘若中途没有任何障碍,他们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能进入伊拉克境内。不过,事情发展得并没有麦克尼尔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因为刚甩掉安布雷拉的as机甲没多久,他们又一头撞进了伊拉克军和库尔德军交战的现场。虽然附近的伊拉克士兵不见得能识破他们的伪装,然而哪怕这些人向上级报告称有库尔德as机甲部队正在穿过战区,到时候麦克尼尔一行人免不了遇上更多的拦截部队。不幸中的万幸是,双方好像没有因为【奇怪的库尔德as机甲部队】的出现而产生任何过激反应,麦克尼尔趁势指挥其他人迅速撤离了现场。 “但是,如果他们事后发现我们这支as机甲部队的行动速度超过了6型的理论极限,那他们还是会很快明白我军已经参战了。”伯顿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想不出让美军假冒库尔德军参战一事永远保密的办法,“麦克尼尔,你怎么看?” “等事情解决后,各方有充足的时间商讨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麦克尼尔笑了笑,“就现在而言,安布雷拉想让附近地区打得你死我活,而我们就偏偏不能让他们得逞,哪怕顺了他们的心意可能对我们有利也一样。” “你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个和平主义者啊。”伯顿调侃道,“后世大名鼎鼎的战争英雄竟然也有厌恶战争的时候。” “我并不特别地喜欢或厌恶战争,它只是我们的社会活动中一种用来解决问题的……极端手段。”麦克尼尔平静地说道,“但是,毫无意义的牺牲和代价,不该出现在我眼前。话说回来,你跑去中东地区潜伏了十几年而不是留在作战部队对付nod或是g,不也是厌恶战争的表现吗?” “没那么复杂,我只是想找个方便吃喝玩乐的工作罢了。”伯顿哈哈大笑,“你可别把我想得太高尚,我是个俗人,而且是从里到外都没救的那种。” 话音刚落,传感器上显示前方又出现了来源不明的导弹。大呼安布雷拉不讲规矩的麦克尼尔连忙呼叫全体成员注意躲避,以免被导弹击中。他本人则凭借着快人一步的直觉向前冲锋,毫无退避的架势。捕捉到了前方出现的不明物体的轨迹后,迈克尔·麦克尼尔连续向着目标多次开火,但炮弹都没有击中目标。 出现在前方的是几架造型别致的as机甲,它们的外形和9有些相似,但棱角更明显一些。每一架as机甲的头部后方都有着状似长发的金属丝。舒勒对麦克尼尔解释过这种特殊设计出现的原因——给λ式驱动仪散热以免其因过热而损坏。 “看来我的某个新朋友预判到了咱们的路线。”麦克尼尔的手臂保持着僵直状态,“伯顿,小心一些,这些人不好对付。” “有多不好对付?”伯顿挑起眉毛,饶有兴趣地问道,“不过是装在现代工艺产品里的血肉之躯,和咱们没有区别。” “我怀疑安布雷拉的食人症病毒或者说t病毒对那些免疫个体存在一定意义上的正面作用。”麦克尼尔隐约看到了危险的到来,“比如说,无形中降低了他们使用λ式驱动仪的门槛。” 一架正在躲避导弹的9型as机甲瞬间从中央位置被挖出了一个大洞,以无比狂暴的姿态袭来的安布雷拉战斗机器向着刚脱虎口不久的众人再次亮出了他们的獠牙。 tbc? OR6-EP5:朝觐(7) or6-ep5:朝觐(7) 使用λ式驱动仪的as机甲也并非不可战胜,至少麦克尼尔和伯顿在这一点上有着相同的看法。不仅驾驶员本人那飘忽不定、难以量化的【意志力】各有差异,λ式驱动仪本身也可能因为超载而损坏,这是经过舒勒的研究后得到证实的结果。因此,完全依赖λ式驱动仪进行战斗,简直愚蠢透顶。 用麦克尼尔自己的话来说,仅能起到锦上添花作用的精锐部队或某些先进武器装备从来都无法成为决定一场战争的决定性因素,如果事态已经恶化到了其中一方被迫将希望完全寄托在类似概念上的地步,再多的奇迹也是于事无补的。不过,他大可以私下里说更多的风凉话来表现自己的怀疑精神,而现在他所要做的正是使用这个难以解析的神奇装备确保他的战友们能够安然无恙地击溃面前的敌人。 “数量上,我们这一边占据优势;质量上,好像敌人稍微强一些。”伯顿抽空挠着他光秃秃的头皮,在麦克尼尔在场的情况下他不必担心自己因为片刻的分神而丢掉性命,“有什么战术吗?” “没有。”麦克尼尔简洁地回答道,“凭着直觉和本事就行。记得跟上我的节奏,别被甩下了。” 这一次换成麦克尼尔和伯顿带领其他as机甲向前进攻,而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则指挥着预备队警惕着周遭可能出现的突变。敌方as机甲见到麦克尼尔等人抢先开始进攻,立即将队伍分成两部分,其中一部分迎着麦克尼尔的攻势,打算靠近后用近战武器解决问题;另一部分则留在原地,有恃无恐地向麦克尼尔开火。见敌人来势汹汹,麦克尼尔一方面命令队友们分散开,另一方面尽可能地挡下敌军的炮火,以免队友还没等和敌人交手就先退出战斗。他本人驾驶的as机甲以令人难以捉摸的刁钻动作蹦跳向敌人,沿途躲开了敌方向他射来的大部分炮弹,而少部分稍微接近他的也在半空中爆炸了。 再一次利用斥力场将as机甲弹跳到几十米高的空中后,迈克尔·麦克尼尔随意地向着地面上的一架敌方as机甲开火。然而,这几发炮弹似乎没什么准头,它们不仅没有从紧贴着目标的位置飞过,反而从相距甚远的地方飘过,一头扎进了田野里。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的安布雷拉as机甲驾驶员得意地在自己的驾驶室里狂妄地大笑,他原以为麦克尼尔有什么过人的本事,没想到对方只是个还未能熟练地使用λ式驱动仪的新手。 就在他瞄准麦克尼尔之前,这位幸运的安布雷拉as机甲驾驶员连人带驾驶舱突然消失在了原地。被挖了一个大洞的as机甲无力地瘫倒在地,只有躯干部分勉强连接着的金属框架让它还不至于在美军面前落得一个被五马分尸的下场。 “真狡猾啊。”这回轮到伯顿放肆地大笑了,“故意转移敌人的注意力……妙得很!” “下一次就不一定有用了。”麦克尼尔谨慎地用他的想象力和愤怒、仇恨在as机甲下方铸造出了更加稳定的斥力场以确保他不会跟着自己的座驾一起摔得粉身碎骨,“再说,我其实能【看到】他的下一步动作……别停下,继续进攻!” 同已经能够行云流水一般地运用λ式驱动仪在战场上为自己制造各种优势的麦克尼尔相比,伯顿的手法笨拙得多。为了能够在恰当的时间生成恰到好处的斥力场,仅仅拥有能够达到使用λ式驱动仪的阈值的精神意志是远远不够的,更重要的则是【空间感知能力】(麦克尼尔经常开玩笑说那更像是某种想象力)。结果,事实证明伯顿很难在两者之间达成平衡,这也使得他最终放弃了效仿麦克尼尔的想法,转而只在地面为自己的战友们构筑刀枪不入的力场护盾。他让参加进攻的友军as机甲尽可能地躲在自己后方,敌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无形的屏障逐渐扩大。 迈克尔·麦克尼尔一面指挥其他as机甲将敌人分割包围,一面冲在最前线,以无比犀利的攻势撕碎了敌人的防线。他的出现在安布雷拉as机甲驾驶员之间掀起了一阵恐慌,因为这些已经为安布雷拉服务多时的雇佣兵们惊讶地发现自己尽力编织出的斥力场在麦克尼尔勉强脆弱得如同一张白纸,而他们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干扰麦克尼尔的行动。凭着斥力场提供的惊人速度,麦克尼尔撞进敌方as机甲战线中,用单分子切割刀和热力锤轮番招待这些效力于安布雷拉的嗜血狂徒,只消一分钟就将正面迎击他们的5架敌方as机甲全部击倒。 望着麦克尼尔的9型as机甲那凶神恶煞的造型,剩下的安布雷拉as机甲驾驶员们有些胆怯了。他们在和这些不速之客遭遇前已经派出一队人马前去阻击麦克尼尔,现在想来,若是麦克尼尔那时加入了战斗,只怕先头部队将全军覆没。 “……结束战斗。”麦克尼尔的下一步安排让伯顿呆住了,“我说过了,不要浪费时间。把他们击退就好。” “老弟,这些鬣狗是跟定我们了,不把他们全宰了,还会有下一批人。”伯顿瞄准了另一个还在高速移动的目标,他信心十足地按下了按钮,但炮弹还是没能命中。为自己的失误而自责的伯顿默默地低下了头,他不认为麦克尼尔想在这时候展现过剩的仁慈,然而即便是为了减少这段旅途中的麻烦事,将安布雷拉派来试探或阻击他们的部队全歼也是有利无害,“听我的,既然咱们已经猜出来他们大概和哪一方合作,早一些或是晚一些没区别。” “也好。”麦克尼尔不会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同情敌人,那是战斗结束后的事情了,“那就多花一点时间。” 说罢,麦克尼尔和伯顿继续带领其他美军as机甲围攻安布雷拉的残余战斗人员。然而,刚刚轻而易举地歼灭了一部分安布雷拉as机甲的他们却在面对剩余的敌人时遭遇了不小的阻碍。只过了半分钟,伯顿就发觉敌人这一次制造的斥力场比之前更难突破,他这时才想起来这三架剩余的as机甲貌似只在外围做火力支援而没有参加战斗,这才让他以为剩下的对手只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同样感受到了异常的麦克尼尔竭尽全力地分析着敌人的一举一动,凭借着安布雷拉的实验赋予他的那种特殊能力,他能够预判敌人使用λ式驱动仪创造斥力场的位置。正由于他这无比短暂的先知能力,麦克尼尔才更加为敌人的疯狂和强悍而吃惊。在他的【视野】中,安布雷拉的as机甲正在附近随意地使用斥力场攻击美军,只要任何一个美军as机甲驾驶员错误地钻进了敌人的陷阱,轻则被弹飞,重则像刚才被麦克尼尔杀死的安布雷拉as机甲驾驶员那样瞬间人间蒸发。 “见鬼,他们刚才为什么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伯顿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安布雷拉迫切地想要把不值得信任的短期雇佣兵解决掉,也不必采用这么浪费的办法?” “没人知道安布雷拉在想什么。如果你能顺着他们的思维模式进行思考,那说明你大概被同化了。”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他觉得米哈伊洛夫或许更有发言权,“米哈伊洛夫先生,您怎么看?” “看起来他们只是在确认我们的真实身份,也就是说我们的行踪现在已经暴露在安布雷拉及其盟友——如果可信的话——的视野中了。”米哈伊洛夫明确地指出了现状,从这时起谁也不必指望他们的动作能够瞒过敌人的眼睛,“但是……说实话,我也看不懂他们的目的。如果只是要做侦察,或是想要在半路上将我们歼灭,都不必采取如此高成本低回报的作战方案。” “不仅如此,敌人当中有个让我感到熟悉的……【灵魂】。”麦克尼尔使用了他用于形容那种奇怪感觉的常用词,“使用λ式驱动仪的人会出现一定程度上的意识融合,而且若λ式驱动仪内部搭载的ai特征相同则会让这现象的出现变得更加平频繁,至少我听来的说法是这样的。” 米哈伊洛夫明智地保持了沉默,他也有许多未解之谜等待着吉欧特隆公司的专家们来回答,然而那些日理万机的学者们没时间理睬名义上负责军事指导工作实则只是个暂且还有利用价值的雇佣兵头目的他。虽然他不太了解那些理论,然而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他使用λ式驱动仪时所能够感应到的目标都应该是麦克尼尔而不是其他人。结果,事实却是他和伯顿当时在安布雷拉基地里四处乱转,反而是美军的琼斯上尉最先发现了麦克尼尔的下落。 那么,当时被他感应到的究竟是谁,而那人又为何会取代麦克尼尔呢? 被美军as机甲包围起来的安布雷拉as机甲尽管已经失去了取胜的希望,仍在垂死挣扎。其驾驶员们不停地在周边制造斥力场阻挡美军的炮弹,并迫使那些想要拉近距离后再决一死战的美军as机甲驾驶员退却。彼得·伯顿和斯捷潘·米哈伊洛夫轮番进攻,他们在上次作战结束后对使用λ式驱动仪畏惧心理正在逐渐褪色,然而他们仍不敢在麦克尼尔未做出声明的情况下擅自行动。明眼人都看得出,麦克尼尔正在寻找破坏敌方的斥力场防线的办法,这时候要是伯顿和米哈伊洛夫又加入战斗,万一三人变得和上次一样以近乎精神错乱的模样出现在他人面前,到时候先不说事后如何收场,此次突袭行动只怕要立即告吹。 就在伯顿和米哈伊洛夫都举棋不定的时候,刚才保持着静止姿态的麦克尼尔又开始行动了。他无所畏惧地向前冲锋,接连避开了敌人射向他的炮弹,并势不可挡地越过了刚才那道无形的防线。见麦克尼尔安然无恙,众人为之一振,纷纷上前包围,打算把这些胆敢和美军为敌的家伙的退路彻底切断。不过,麦克尼尔却让其他人不要急于上前,他接着解释说,之前双方正常交战时暂且不用顾虑这些,但眼下安布雷拉一方落入绝对劣势,届时敌人很可能在最后一刻命令as机甲自爆,这么大的潜在风险不得不防。 被麦克尼尔的警告又一次吓得六神无主的美军as机甲驾驶员们再一次停下了,这为敌人创造了逃跑的时机,然而未能抓住有利时机的敌人很快就在彼得·伯顿异想天开的新战术面前落败了。察觉到敌人可能趁包围圈放松时逃脱的伯顿正为自己不能及时地阻止这些败类而苦恼,压力迫使他更多地转动脑筋,于是他从中寻找出了自认为高明的解决方案:只要恰好在敌人的力场护盾上制造出能让炮弹通过的缺口,力场护盾也就成了摆设。 伯顿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他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奇思妙想告诉麦克尼尔,只是先暗自做好了发射导弹的准备。长时间维持力场护盾对精神的损害远超常人想象,而且敌人也不大可能未卜先知地判断他将要采取何种攻击方式。即便是在不断地躲避敌方炮弹的过程中,伯顿也还在寻找敌人的弱点和漏洞,他正要给这些目中无人的安布雷拉雇佣兵们一个惨痛的教训。拖着长长一道尾烟的导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目标,原来是米哈伊洛夫在同一时间也做出了相同反应。两架安布雷拉as机甲由于驾驶舱位置中弹而彻底退出战斗,现在他们面前只剩下最后一个敌人了。 “很不错的创意。”麦克尼尔冷淡地夸奖了伯顿一句,“我以为你得要我提醒才能想出来。”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伯顿大吃一惊,他旋即联想到麦克尼尔因祸得福而获得的那种奇怪能力,顿时释然了。如果他的队伍里有一个类似尤里·纳尔莫诺夫或是松井泉那样极其危险的心灵突击队特种兵,伯顿会高兴得睡不着觉,那样一来他就能放心地只管负责主要工作了,“跟你说过,我的想象力也算勉强合格,不然我又靠什么去物色合适的女人呢?” “你没救了。”麦克尼尔脸色发青,“我敢打赌你在用对女人的幻想调动你的【意志力】。” “喂,别带上我。”米哈伊洛夫马上和伯顿撇清关系,“不管他当时在想什么,那都不可能是我的念头。” 麦克尼尔听着同伴们的争辩,嘴角浮现出了笑容,但这笑容只持续了片刻。毫无征兆地,他高声怒喝着让全体人员再次退避,当他的声音刚刚来得及传入其他as机甲驾驶员们的耳朵里并让那些以为战斗已经结束的美军士官们提高警惕时,最后一架敌方as机甲猛地冲破了麦克尼尔用斥力场设置下的封锁线并以闪电般的速度奔向呆若木鸡的美军as机甲驾驶员们。纵使麦克尼尔飞速上前拦截,他仍然没能阻止敌人接连破坏两架9型as机甲。重视行动的保密性和队友们的生命胜过战果本身的麦克尼尔无奈地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刚才那家伙要是打定主意和他们决一死战而不是逃跑,就算他能预判对方的行动,伤亡也不会少。 顾不上责备放松警惕的同伴们,麦克尼尔立即要求伯顿和米哈伊洛夫到外围进行防御,而他则马上和被击毁的两架as机甲中的驾驶员进行联络,以确认对方是否幸存。不幸的是,虽然其中一架仅仅被切断肢体的9型as机甲的驾驶员只是受了轻伤,但另一架被炮弹击中驾驶舱的as机甲里面则没有传来任何回应。见此情景,麦克尼尔命令其中两名as机甲驾驶员合作将受伤的队友救出,而他自己则来到了还在燃烧着的、内藏队友的遗体的as机甲残骸面前。 “等等,你打算干什么?”很快有人发现了麦克尼尔的行为不对劲,“上士,你听到了吗?” “我很理解你们的想法。”麦克尼尔轻轻地说道,他已经预备好了面对更猛烈的指责,“但是,我不会让我们在这里给敌人留下任何证据。所以,我必须把这些残骸彻底销毁。”他停顿了几秒,等待着队友们的答复,不过他迎来的居然是一片沉寂,“……我会为他尽力争取得到一个阵亡证明的。” 虽然仍有人对麦克尼尔的处理方法持有反对意见,然而这些反对意见在彼得·伯顿和米哈伊洛夫的尽力压制下总算被消除了。毕竟,他们还要在保持警戒的前提下将被困在另一堆as机甲残骸里的伤员救出来。每个人的神经都紧张到了极点,此时此刻只要敌人再来一次突然袭击,麦克尼尔或是伯顿也许还能侥幸生还,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幸运的是,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其他美军士兵很快将伤员救出了残骸并将他转移到另一架as机甲的驾驶室中,同时麦克尼尔也要求这架as机甲接下来尽可能地不要参加战斗。 “还好,我原先预计的损失比这要大得多。”彼得·伯顿不住地安慰麦克尼尔,“嗯,我是说,我原先以为我们会遇到伊拉克军或安布雷拉的疯狂阻击,敌人也会出动空军和炮兵部队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狂轰滥炸。” 前方的道路平坦了许多,麦克尼尔得以采用相对舒适的坐姿推动着他的as机甲继续前进。伯顿说得对,他们所承受的损失比预期中的要小得多,仅凭这一点他足以感到自豪。毕竟,对一位合格的指挥官来说,用更小的损失达到更大的战果,永远是真实的职业评估标准。 但他们现在还没有取得任何战果。 “……麦克尼尔?”伯顿撇着嘴,“喂,迈克?行了,别跟我说你一辈子连一次败仗都没打过,胜利和失败对军人来说都是人生的常态。” “我像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吗?”麦克尼尔皱着眉头,“再说,我确实不记得自己打输过哪一场由我亲自指挥的战役……不说这个了,你上次跟我说你由于某种原因而必须保护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以至于你冒着更大的风险将他带到了我们对抗安布雷拉的前线,可是现在我们又不得不把他丢在后方,那你说他现在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会。”伯顿果断地回答道,“相信我,那个想要铲除艾哈迈德先生的人如果不想在这个看似混乱实则很容易导致事后清算的关键时间点暴露自己的罪行,就不会轻易地动手。事实上,当伊拉克军队北上入侵了库尔德斯坦之后,艾哈迈德先生就已经安全了。”说到这里,他有些得意地补充了一句,“其实啊,如果艾哈迈德是安全的,你也就是安全的。相信我,这是我跟g打交道多年积累的直觉告诉我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仍然担心着敌人的追兵,况且他不能对负伤的战友不管不顾。等到他确认自己率领的队伍已经穿过了伊拉克军战线后,年轻的美军士官马上让同伴带着伤员先撤退到最近的驻伊美军基地,他料想陆军就算平时和海军陆战队有矛盾也不至于见死不救——然后,他带领剩下的人马不紧不慢地执行着原定作战计划。 “要做的工作主要有两点:第一,破坏敌人的交通线,这样一来他们的前线补给就会受到威胁,除非他们打算冒着被我方空军攻击的风险把全部压力转嫁给空运;第二,摧毁敌方后勤设施,尽量在敌人的战线后方制造混乱。”麦克尼尔在行动前向战友们复述了一遍行动的概要,“我知道各位仍然心存疑虑,其实我也一样。但是,在我看来,如果我军能在不公开介入的前提下解决这次的危机,那么战后的善后事宜对各方来说都会更体面一些。不然,事情也许会发展到难以收场的地步。” 驻伊美军尽管没有参战,他们终究对伊拉克军队的各处设施情况了如指掌,而且及时地将情报传递给了驻库尔德斯坦美军。有了这些至关重要的信息,麦克尼尔制定了一项在边境线破坏伊拉克军重要设施的计划,并带着他的as机甲特遣部队立即前去执行任务。按照麦克尼尔的指示,美军as机甲驾驶员只管攻击基础设施,只要伊拉克军队的反击不足以危及性命,他们就不会特地攻击附近的士兵。 “把你们那种见到个活人就想开枪的习惯赶紧戒掉。”麦克尼尔以一如既往的平和语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们平时怎么做,我管不着;在我这里,想做屠夫的可以现在就滚了。” “……麦克尼尔上士平时也这样吗?”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私下里询问伯顿,“跟他打交道真是麻烦。” “没错,我也不怎么喜欢他这脾气,但是世上必须得有这种人才行,虽然不必太多。”伯顿笑呵呵地答道,“等着瞧,你们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一定会印象深刻的。” tbc? OR6-EP5:朝觐(8) or6-ep5:朝觐(8) 伊拉克的军事行动开始之前,巴格达已经被封锁,从四面八方涌入城市的士兵和警察以防止瘟疫威胁首都为由控制着城市的正常秩序,但仍有一些特殊对象不受他们的管理。那些恰好位于巴格达的外国机构成了最大的盲区,伊拉克士兵们既不能认真地严格管理也不能置之不顾,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双方保持默契上。他们没有任何一张能让他们同多国联军或哪怕仅仅是美国人叫板的底牌,士兵们越是虚张声势地包围那些机构,他们的内心越是惶恐不安:一旦多国联军打定主意干涉,又或者是美军擅自行动,他们精心筹备的计划就将毁于一旦,而原本就没什么起色的伊拉克也将如同走了下坡路的过山车那样一路飞驰到底。 对于目前仍处于巴格达的哈罗德·布朗来说,他最近所见的一切新闻都显得十分滑稽可笑。伊拉克人就像在全副武装的士兵们面前拼命地表演着滑稽剧的手无寸铁的小丑,其命运并不取决于戏码,而取决于观众的心态——哪怕戏剧本身出彩,只要那手里握着刀枪的士兵的心情落入了低谷,等待着演员的就将会是毫无疑问的灭亡。伊拉克人不敢过于限制他们的活动,其中一些士兵唯恐得罪了美国人会让他们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于是这些本应维持秩序的士兵轻而易举地被布朗以银弹攻势收买了。 “当时的情况真把我吓了一跳,可有些事从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如此。”他的情绪好转了不少,这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向自己那些分散在各地的手下分配新的工作,“伊拉克人做出了错得离谱的选择,他们要么更加强硬一些,要么就最好别做这种蠢事。现在他们既越线了又没有坚决的态度,我看他们输定了。” “我也确实一度担心他们对你们不利。”埃贡·舒勒松了一口气,他确认哈罗德·布朗等人安然无恙后,心中的紧张情绪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董事,安布雷拉还在行动,我们的上一次围剿作战没能将他们彻底歼灭。事实上,我们这里有许多工作人员建议采取更积极的措施来结束冲突并让我们能够集中精力对付主要的竞争对手。” “即便你们不提醒,我也正要打算这么做了。”哈罗德·布朗胸有成竹地说道,“不过,事情还是要尽可能做得隐蔽一些。我们这里有一套行动方案,你们可以参考一下,但对你们而言更重要的任务仍然是保证自身安全。” 舒勒听了布朗的解释,只感觉有些惊讶:布朗慌张地通知他别返回巴格达的时候可没说什么预备方案,这所谓的预案显然是布朗本人临时想出来的,为的是掩盖布朗反应迟缓并导致相当一部分吉欧特隆公司雇员在事故中代替公司承担了严重损失的责任。然而,只要能够迅速地结束冲突,舒勒并不在乎布朗的真实用意,他更希望能有机会见识到安布雷拉那些军事科技的真正来源,那会让他离自己的理想更近一步。 “岛田,你的进展怎样了?”舒勒知道岛田真司最近一段时间既要和他一同私下里分析λ式驱动仪的工作原理又要负责对病毒的研究工作,而岛田真司总能将这两项事务完美地平衡,从不耽误名义上的任务。 在和岛田真司相处的日子里,舒勒尝试着从对方身上学到有关心灵科技的那些秘密。面对舒勒的求知欲,岛田真司没有什么隐瞒,而是将自己所掌握的一切和盘托出,并自信地说舒勒并不一定能够迅速地理解这些知识并将其用于处理实际问题。尽管岛田真司天马行空的描述方式让原本就并非心灵科技专家的舒勒感到了一丝压力,他对心灵科技的理解正在潜移默化地深入着,而他坚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打通最后的屏障。 “我这里有一个新的模型,也许你了解以后会认为它很有趣。”岛田真司开着摄像头,把自己工作时的真实状态呈现给舒勒,两人哪怕是忙于研究工作时仍然表现得相当体面,“比如说,假设有一种病毒,其潜伏期不是固定的也不是【因人而异】而是能够由某种特定且可控的外界影响因素来决定的,那么在危机出现之前,我们并没有任何办法来阻止病毒的传播。” “……任何?”舒勒迟疑不定,“你的意思说,这可能是目前正在全球各地蔓延的瘟疫的起源?一种可以被人为操控的病毒?唉,如果我们能抓到几个患者,那时我们就可以确定这次源于美国的瘟疫是不是出自安布雷拉的实验室了。” 见舒勒似乎没有理解自己的意图,岛田真司拿出了准备已久的展示用幻灯片,逐一把自己的想法向舒勒说明。岛田真司解释说,根据目前已确认的绝大多数食人症病毒及其特性,综合分析后可以得出结论,其中一种在人的头脑产生近似恐惧的情绪时能够在对应化学物质刺激下迅速蔓延到全身并导致食人症发作的病毒变异品种最适合用来充当常规生化武器。 如果这种病毒在没能让被感染者出现症状的前提下得到了大范围传播,再经人为因素触发症状出现,而后病情就会如同雪崩一般无法控制。 “一旦出现对应的病例,那么任何关于瘟疫的报道都可能加重各国公民的恐慌,而这种恐慌情绪又极有可能导致已经被感染的无症状感染者发病。”岛田真司从桌边拿起一块糖果,开始撕它的包装,“对了,以上纯属猜测,因为我们谁也没有办法证明引发这种肺炎的病毒和食人症病毒有相似之处。不仅如此,我们甚至没能进行任何取样调查,所以我的结论完全没有准确性可言。”说到这里,他拿舒勒平时的作风开了玩笑,“在叙述里加上大量的【可能】,本身就意味着提出观点的人自己也不相信这些结论。” “但我们什么都没有:没有时间、没有机会、没有试错能力。”舒勒一本正经地说道,“拿你的学术信誉向上帝祈祷它最好是真的,这样我们至少还有时间准备应对更大的挑战。” 不过,二人在如何防备危险这一问题上始终未能达成一致,而且他们到现在还没能停止近在咫尺的武装冲突。舒勒提议,采用之前对付食人症瘟疫的老办法行事,但这一想法遭到了岛田真司的强烈反对。岛田真司犀利地指出,之前公众普遍对食人症并不知情,加上美军在伊拉克足以一手遮天,这才让围攻疫区的行动进行得无比顺利;只要这些条件稍有改变,无论是瘟疫本身的因素还是瘟疫之外的影响变量,例如那些不愿看着自己的家人被当成怪物给歼灭的一般公民对于此事的看法和行动,都可能让精妙的计划付之东流。 “那你有什么办法?”舒勒皱起眉头,“别只顾着反对。” “要我说,除非在此事中影响最大的平民全都是只会服从命令的机器人,不然,再周密的计划也只是在纸面上看起来管用。”岛田真司两手一摊,放弃了思考,“所以,我并不打算对付瘟疫本身,而且我奉劝你最好也打消这个心思,哪怕半点资源都不要往其中投入。对付安布雷拉可比这件事容易得多,尽管它也不简单。” “平民。”舒勒念叨着这个词,“wenn es ihnen nichts a acht, wenn ich auf ei fehler hweise er ung nach waren die efachen leute nie der efssreichste destabilisierende faktor” 比起在自己的研究所里各自为还未发生的意外而过早地担忧,麦克尼尔的战果反而更能令他们感到惊喜。如入无人之境地杀到伊拉克军防线后方的麦克尼尔战果颇丰,这位既有指挥能力又有过人的战斗力的美军士官带领着他的as机甲特遣部队极大程度地扰乱了伊拉克军的后方,导致已经攻入库尔德斯坦的伊拉克军队变得束手束脚。设施被袭击的消息如雪片般飞来,腹背受敌的伊拉克军官们担惊受怕地关注着战线上的每一个漏洞,他们想要知道库尔德人究竟神通广大到了何等程度,然而每当他们尝试着锁定一个方向时,下一个报告又来了。 土耳其人的进攻开始得更早一些,他们从库尔德斯坦的北方大军压境。考虑到驻伊美军多少能够在牵制伊拉克军队时起到作用,驻库尔德斯坦美军将大部分穿着库尔德军服的志愿者送到了北线,只有少数精锐部队和库尔德军队一同在南线奋战。就目前的结果来说,南线的美军部队的表现基本符合高级将领们的预期,他们以微乎其微的损失拖延了伊拉克军的进攻节奏,把对方想象中一场应该在几天内甚至论小时完成的突袭变成了漫长而持久的消耗战。大量库尔德民兵和伊拉克士兵被拖在战线上动弹不得,一方和美军一样缺乏武器弹药,另一方还额外受到补给线瘫痪的困扰,双方疲态尽显,都盼望着对方抢先犯错,这样自己才有机可乘。 不过,麦克尼尔目前无法及时地了解到北线的动态,他必须而且只能将守住北线的希望寄托在友军身上。9型as机甲最多持续作战160小时左右,超过了这个时限,就算麦克尼尔的【精神力量】突破人类极限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想在跑回附近的美军基地接受补给时暴露,他们得一鼓作气结束这次的任务。 留给他们的时间还剩下四天多。 “等等,这个方案是我绝对无法赞同的。”伯顿把牙膏状的糊状物挤进嘴里,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他差一点把食物呛到气管里,不过从他刚听到的声音来看,另一头的麦克尼尔多半也碰到了同样的窘境——这让他心里好受多了。“麦克尼尔,你之前还说过,凭咱们手头这点部队闯进伊拉克军的大部队里就是送死。” “我是这么说过,但如果我们能说服其他人参加这个行动,胜算会大大提高。”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还不想让自己的死法里出现一种【噎死】(尽管他总共也只死过一次),“从时间表上来看,其他特遣部队目前正处于完成预定任务后的空档期,这时候我想上级作战单位大概率不会下达新的命令,因为所有人都在忙着阻止伊拉克军队继续北上。既然如此,我们就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把主战派的伊拉克军将领礼送出局。” “我得提醒你,你的那些战友们看起来不像是打算认真工作的样子。”米哈伊洛夫尴尬地插入了两人之间的谈话,“他们似乎更愿意在没有明确指示的时候休息。” 迈克尔·麦克尼尔轻蔑地笑了笑,没把米哈伊洛夫的小报告放在心上。他从参军入伍算起,执掌gdi军队超过50年,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指挥官和士兵,这些军人的每一个心理活动都逃不过他的预判,每一个微小的动作背后所隐藏着的深意对他来说从来都是一览无余的,这也是他从最开始便相信了伯顿的推测的原因 他把包装盒丢在驾驶舱的角落里,随意地说道: “咱们没有必要把真实目的通知他们,难道不是吗?”年轻的前指挥官的眼神中闪烁着过剩的狡黠,“如果碰上了敌人,那只是因为恰好撞在了敌人的战线上罢了。” “我明白了。”伯顿心领神会,“那稍后就由我来解释。你只管放心,我这张嘴啊——” “骗女人的时候从来在行,是?”麦克尼尔笑着把伯顿打发走了,“如果这里的其他军人都是女性,说不定你的口才会带来意料之外的收获。很遗憾的是,不管我们如何在征兵宣传片里强调对所有群体一视同仁的重要性,军队里的男人仍然更多一些。” “那可不一定。”等到伯顿关闭通讯后,米哈伊洛夫才忧心忡忡地向麦克尼尔提起了近年来的一系列变化,“跟你讲,我从来都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当兵打仗这种事,让成年男性去做就行了。我不喜欢你们美国佬,而且更不希望你们变得更加堕落、变得让那些曾经羡慕你们的人都难以直视。” “问题是,那些不幸地生活在战乱地区的人们,难道不是不分男女老少、一律拿起武器参战吗?”麦克尼尔的语调古怪地拐了个弯,“拿伊拉克举例罢,您认为信奉不同教派的部落武装人员在冲进另一个部落大开杀戒的时候会考虑这些差异吗,斯捷潘·伊里奇?”他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时间,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当然不会!战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把所有人都考虑在内才是正常的。” 巧舌如簧的伯顿——正如他平时在夜店里用甜言蜜语或是花言巧语蒙骗各种各样的女人和男人那样——成功地说服了在经过了昼夜奋战后已经有些显露出情绪低落征兆的美军as机甲驾驶员们打起精神听从麦克尼尔的指挥。 麦克尼尔先带领队伍向南方前进,他的目标似乎并不是附近的伊拉克军基础设施,而是巴格达。 “看来你是真的疯了。”彼得·伯顿只觉得麦克尼尔骗了他,“伙计,下次想出这么危险的策略之前起码说几句实话——” “我只是省略了部分过程。”麦克尼尔通过显示屏瞪了伯顿一眼,“先得把那些人的支援从源头上切断才行……若是我们逼近巴格达并成功地引起了恐慌,到时候还在巴格达的我国各大机构就会一起出手让伊拉克人冷静下来。不仅如此,我想那些民间组织也会采取行动的,不然我国给他们拨付的那些经费怕不是都被贪污了:如果真碰上这种情况,那就算我倒霉。” 要是这时候麦克尼尔得知了哈罗德·布朗在巴格达展开的行动,他一定会拍手叫好的。发觉了伊拉克的软弱后,哈罗德·布朗迅速调动吉欧特隆公司在伊拉克一切可用的资源投入到这场别样的竞赛中,他隐约察觉到在这座城市内有许多人怀揣着和他差不多的动机。 距离产生美,这个规律放在伊拉克也一样成立。海湾战争结束了十几年,伊拉克的状况没有半点好转,但许多伊拉克人仍然相信合众国能够将他们带出深渊。出于对合众国的憧憬而自发行动起来的,除了如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一样积极投身于服务美军的事业的热情雇员之外,还有许多为附属组织工作的当地人。 往日哈罗德·布朗不必仔细地审阅这些情报,那都该交给他手下负责各类专项事务的雇员们来完成。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纡尊降贵地亲自翻看合作者的履历和计划也没什么不体面的。从这些或激昂或平淡的描述上,布朗感受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用心。他见过那些因期望着能够前往人间天堂而为美国人死心塌地卖命的伊拉克人,至少那些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而,在商业战场上纵横捭阖多年的巨头今日也犯了糊涂,他无论如何都不大理解世上竟有人要做自费的赔本生意。 想来想去,布朗不得不将之归结为一个自己已经遗忘许久的名词——信仰。 “好,就让他们去做。”布朗站在阳台前,俯视着下方的风景和人群,他有着充分的把握。将任何具体存在的,或是根本就未曾存在过的矛盾、冲突放大,让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正是他们的常见做法。虽然吉欧特隆公司在这方面的业务上还不算精通,然而伴随着它越来越深入地参与合众国的核心利益决策,迟早有一天,它会变得如同自己的业界前辈们一样老练。 布朗也许不会知道北方有人和自己产生了相同的念头,然而他恐怕更猜不出南方也有类似的人物。此时此刻,这位神奇地从库尔德斯坦和土耳其的边境地带返回伊拉克的空具头衔的阿拉伯亲王,正和坐在车子上的同伴攀谈着。他没有什么高谈阔论,只是用最朴实的语言平静地阐述着他对伊拉克变局的看法。 “这不可能。”坐在他身边被五花大绑着的穆罕默德·阿夫利连连摇头,“怒火一旦被挑起就不会轻易熄灭。那些异教徒若是想要恢复原有的秩序,不痛下杀手是不行的。” 炽热的风沙刮着卡萨德的面颊,几乎让他的脸皮硬生生地被撕裂。结束了在土耳其边境地带围攻安布雷拉的战斗后,卡萨德一如既往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他不仅不喜欢让自己获得美国人的过多关注,而且被他拴在身边的穆罕默德·阿夫利也见不得人。尽管如此,也许等到这场不期而至的冲突结束后,他就有机会站在舞台上了。 “所以,你们不了解现状。”卡萨德摇了摇头,为穆罕默德·阿夫利的短视和无知而感到遗憾。他还用得上对方的势力,尤其是那些可能在对抗信仰卫士团(同安布雷拉合作的那一方)的战斗中起作用的部落武装,这是他愿意心平气和地同对方聊天的主要理由。“过去的日子稳定而充实,因此大家都认为那种日子可以永远持续下去。坦白地说,我曾经也这么认为。然而,时代在改变,促成特定生活方式的各种构成要素也在改变。面对着改变带来的不确定因素和负面影响,一味地执着于退回过去,似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规避风险,然而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避免的。” 日出日落,江河奔流。如同不可避免的死亡一样,时代的前进也无法避免,这正是永远虔诚地做着祷告的卡萨德所坚信的——他从有着略逊一筹的坚定信仰的麦克尼尔身上找到了那种坚持和变通并存的和谐,也许这一次他们可以避免那些本不该发生的悲剧、少走一些弯路。 “现在不杀了我,你会后悔的。”穆罕默德·阿夫利翻着手里的经书,颤抖着的手指出卖了他内心的慌张,“我现在还是持有这个观点:你是我们的敌人,是不折不扣的异端。” “我不会让你成为殉道者。”卡萨德拿起通讯器,呼叫附近待命的卡车,他们正在接近信仰卫士团的控制区,并且要在这里阻止敌人趁伊拉克军队北上时大举出击的图谋,“优素福·法亚德是个疯子,而你和他的唯一区别仅在于身高。不过,我多少更喜欢胡子茂密的疯子而不是没多少胡子却胡说八道的那种。” 地雷毫无预兆地爆炸,埋伏在沙漠中那凶神恶煞的萨拉菲战士们向着必须被毁灭的异端露出了獠牙。穷凶极恶的敌人近在眼前,卡萨德仍然无所畏惧,在他身后凭空出现的as机甲向着敌人进行了更加凶猛的反击。在颠簸着的大卡车上,年轻的阿拉伯王子沉着冷静地向周边的黎凡特旅部队下达了开始进攻的命令。 tbc? OR6-EP5:朝觐(11) or6-ep5:朝觐(11) “我跟一些能接触到患者或尸体的人聊了聊,希望事态不会按照最坏的方向发展。”岛田真司即便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刻也没能变得更严肃一些,这让隔着屏幕瞧着他这张有些滑稽的脸的麦克尼尔不由得发自内心地认为岛田真司可能生来就缺乏某些特定情感,“不过,从他们的反馈中,我察觉到事态很不乐观。简要地说,安布雷拉真正用于大范围传播的病毒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会让被感染者出现食人症,而他们现在正在采取种种手段来让那些被感染的——” “这也太荒谬了。”披着卡萨德随处捡来的袍子的伯顿感到一头雾水,“先不说安布雷拉哪来那么多研究病毒的时间,他们是怎么做到把病毒大范围传播的?”说到这里,他望向麦克尼尔,从后者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病毒已经蔓延到我国以外,而直到现在那些平时夸夸其谈的专家们也找不出对应的办法。” “那是另一个问题了,伯顿先生。”岛田真司谨慎地把话题从他不怎么擅长分析的问题上引开,“首先,如果一种病毒不会让被感染者表现出任何异常症状且对于公众和大部分医疗卫生机构而言是未知的,那么它很有可能借助频繁的人口流动迅速蔓延到整个美国,这没什么疑问;第二,我暂时不清楚输入伊拉克的患者是从哪来的,这件事也许和安布雷拉无关,因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时候他们已经没必要亲自动手了。” 把自己所掌握的坏消息一股脑地倒出来之后,岛田真司故作矜持地向麦克尼尔等人询问另一侧的战况。事实上,麦克尼尔一行人能够在基本结束了破坏伊拉克军后勤基础设施的任务后继续南下威胁巴格达、进而又转向西侧援助卡萨德,背后少不了岛田真司和舒勒的沟通。不然,他们早就该被调回库尔德斯坦了。毫无疑问,舒勒说服了吉欧特隆公司的雇员们代替他出面做说明,让一部分美军指挥官相信对付策划阴谋的幕后黑手比对付被抛出来吸引注意力的工具更有价值。 不仅如此,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所面对着的局势也有所好转:就在麦克尼尔趁势南下逼近巴格达后不久,一连串的混乱让伊拉克军暂时停止了前进。此事令布宁中校坚信这些as机甲特遣部队留在伊拉克境内继续活动带来的收益更大一些,于是他放心大胆地同意了吉欧特隆公司的建议并模糊不清地指示as机甲驾驶员们灵活安排任务。只要事情能够圆满解决,俄裔指挥官并不在乎手下都做了些什么。 因此,达到了预料之外的战果的麦克尼尔才得以飞速赶往安巴尔省支援卡萨德。把安布雷拉的手脚全部斩断,敌人就将彻底失去干预局势的能力。到那时,他可以凭借自己用记忆复现出来的城市让美军按图索骥、找出敌人的真正总部并将之彻底摧毁。不管是阿尔伯特·威斯克还是那些冒用stars名头的雇佣兵,都将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除了打入敌人内部的博尚。 麦克尼尔和伯顿同后方的战友们联络时,卡萨德从来不在一旁偷听。那两个学究所生活的世界和他的世界没有太多的交集,而且卡萨德并不认为自己装出一副好学的模样就能让眼高于顶的天才们——名副其实的天才——改变对自己的评价。他在和麦克尼尔打了招呼后,便径直离开这两人所在的低矮房屋,走到外面迎接匆忙地奔向自己的一名后勤主管。 “……弹药快用尽了。”那人顿了顿,朝着卡萨德身后的房子望去,“他们的as机甲也是……” “你可以暂时无视他们,因为他们所使用的【武器】不依赖常规弹药。”卡萨德知道常人使用λ式驱动仪会承担巨大的精神压力(且这些压力将在可见的将来造成脑部损伤),但他自沙特阿拉伯境内的走私路线被切断后就一直处于补给不足的窘境中,而自负盈亏的部落武装又不可能在这方面为他提供过多的援助,眼下他没时间为麦克尼尔或伯顿的健康而担忧,“把他们的as机甲排除掉,剩下的弹药按之前的消耗速度还能打多久?” “……乐观估计,不到一天。”缺了一半胡子的后勤主管结结巴巴地说道,他那另一半胡子在逃跑的过程中被拽掉了,以至于这位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的下巴上满是凝固的血迹,“我们要不要——” “一天啊。”卡萨德自言自语着,“我知道了。这事不用通知下去,不然造成的问题会比浪费弹药还严重。车队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他们好像在半路上被别的部落拦住了。” 正说着,麦克尼尔和伯顿出现在了右侧的小路上,两人见卡萨德同下属商量着要务,没敢随便打扰,只是远远地站在外面观看着。直到满脑子装着各种不祥预感的后勤主管离开之后,麦克尼尔才走上前去。 “信仰卫士团的创新性总能让我感到惊讶,你看他们今天又发明了新战术——拿食人症患者当遥控炸弹用。”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简直是原始版无人机嘛。照这样下去,我们在消耗他们的实力之前先得把附近的平民全都杀光了才行。” 躺在附近的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已经说明了一切。就在不久前的激战中,信仰卫士团将大量食人症患者绑上炸弹后送到废墟外围,他们打算让这些魔鬼缠身的不受欢迎者前去冲锋陷阵、粉碎黎凡特旅的防线。尽管卡萨德和麦克尼尔竭尽全力地避免敌人靠近,但他们终究没有轻而易举地将大量食人症患者一次性消灭的手段,以至于敌人仍然冲入了废墟并在废墟内部频繁地引爆炸弹。更要命的是,处于激战中的众人不可能将疑似被感染的士兵全部隔离起来,深感无力的麦克尼尔只得接受了现实并祈祷黎凡特旅士兵身上的食人症至少在这场混战结束之后再发作。 深知情况不妙的伯顿安分了许多,他一有机会就凑到其他黎凡特旅士兵附近帮忙,希望能够给这些真正热爱这片土地的本地居民留下一些好印象。而且,也只有这个既大胆又不鲁莽的家伙才能有序地调动士兵们清理那些被食人症患者冲击的防区。伯顿对麦克尼尔说,他的安排能够确保黎凡特旅在士兵中开始出现食人症之后遭受的附带损失更小一些。 时至中午,本想看看卡萨德这时候会以何种形式祷告的麦克尼尔失望了。徒有其名的阿拉伯亲王没有半点要祈祷的意思,只是继续和麦克尼尔在附近的阵地上巡逻。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自己现在就是个超大号的感染源。”卡萨德瞪了麦克尼尔一眼,“所以,我得考虑和你保持距离。” “喂,病毒的空气传播没那么夸张,卡萨德。”麦克尼尔已经听岛田真司说过十几遍类似的话,他很愿意将这些常识告诉别人,“……我早就和你说了,我们所有人都是绑在一起的,也许会有分歧和争执,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大家必须团结一致,才能继续活下去见证未来。” “有些人是没未来的。”卡萨德意有所指,“也许我和伯顿都属于这类人。我第一次见到伯顿的时候,一眼就看得出他的本质。”他背着手,任由长袍被炽热的狂风吹得上下翻飞,“你们都说他是辛苦地在中东地区潜伏当间谍,可是在我眼里,那恰恰是最真实的他。在我们面前,他不用戴上任何【文明人】的面具,活得比谁都潇洒自在。” “也许,我可不觉得他从里到外都是个不正经的人。”麦克尼尔笑了笑,他当然不赞同卡萨德的许多想法,不过他更没理由在卡萨德愿意同他并肩作战的时候背弃这份信任,“话说回来,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你当年真的有机会成了利比亚国王,在那之后你会做出什么选择?是继续维持和我国的合作关系呢,还是像你原先所做的那样倒向g?” 这么明目张胆地冒犯卡萨德的问题却没能让阿拉伯王子展现出半点愤怒,甚至也没能得来一句敷衍了事的回答——诸如【历史没有如果】——听了麦克尼尔的问题后,卡萨德眉头紧皱,陷入了深思中。谁都知道塞努西王朝的继承人有着种种雄心壮志,然而那些宏伟的理想得以实现的前提从未得到满足。在离他们所站立的土墙约有十几米的地方,由卡萨德按照他自己的方式训练出来的战地教士正在照顾有些偃旗息鼓的士兵们。 “让我的同胞活得有尊严、活得自由。”他用仍然不算标准的英语回答了麦克尼尔的疑问。 “你是说,当我们的盟友就没有尊严和自由喽?”麦克尼尔看穿了卡萨德的想法,“我能够理解你对我们的埋怨,确实是我国当年违背了承诺……可是,时局摆在那里,你又能做什么呢?”他有些惆怅地将视线转向了那些躺在墙边打瞌睡的士兵,“看看伊拉克人罢。我不知道他们跟着我们过,能不能得到这两者;但是,跟我们对抗,是一定没有好下场的。” 他盼望着卡萨德能够拿出一个让他眼前一亮的答复,这样他就能说服自己用另一种目光审视自己的人生。不过,连一天国王都没当过的王子显然缺乏心理上的准备。卡萨德很快回避了麦克尼尔的视线,并用更加诙谐的语气谈起了自己和伯顿相处时的愉快回忆。用卡萨德自己的话来说,尽管伯顿的相貌和体型都不怎么体面,但那家伙附庸风雅的时候着实能把一般人骗过去。 就像岛田真司的儒雅笑容和他身上的肌肉块一样。 没能得到回答的麦克尼尔没有气馁,他还有更多的时间去探索、去反思自己的人生并寻找他的答案。他所怀疑的不是自己能否完成李林的艰巨考验,而是决心是否能够保持当初的坚定。一路走来,他见识过了许多过去无缘接触的真实生活,而这是过去的他永远都没机会体验到的。就连g的恐怖巨头也几经起落才走上了那条不归路,或许决定了命运的只是一连串的巧合,而他自己并无太多的干预余地。 在7月29日这天的下午,米哈伊洛夫向麦克尼尔阐明了他们所面临着的困境。经验丰富的俄罗斯人雇佣兵对麦克尼尔说,一旦弹药消耗殆尽,纵使他们还有λ式驱动仪可以充当武器,完全使用λ式驱动仪战斗是根本不可能的。面对同伴的怀疑,麦克尼尔只是简单地解释说补给很快就会到,然后就把米哈伊洛夫打发走了。没过多久,信仰卫士团又开始了新一轮进攻,这一次被送上来的仍然是那些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的食人症患者。 大敌当前,as机甲在对付这种敌人时的效率不高。仅在本能的驱使下活动的食人症患者,只有当大脑被破坏或大脑和躯体的连接被切断后才会停止行动,不把他们炸成一团肉泥,这些家伙只会扭动着继续前进到足够近的距离,而那时后方遥控的信仰卫士团士兵就会及时地引爆炸弹。仅就这一点来说,被外界认为除了磕头念经之外什么都不懂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们展示出了意料之外的聪明才智和实用精神,他们正好有大量的食人症患者可以充当更廉价的自杀部队,而且还不必担心因此受到来自任何一方的谴责,反正美军见了食人症患者也要开枪的。 “这样下去我们会很被动。”麦克尼尔摇摆不定,他看得出卡萨德的窘迫,然而既然卡萨德执意逞强到底,他也不便干预,“各位,信仰卫士团想把黎凡特旅的防御力量逐渐消耗干净……我们应该在敌人集中注意力围攻据点时到外侧破坏他们的战线,就像我们穿插突破伊拉克军的防线那样。” “好主意。”伯顿立即表示赞同,“不过你应该在昨天或者前天这么说,那样也许我们会有更大的战果。况且,我们已经尝试过用as机甲粉碎他们的战线了,但是这一次信仰卫士团的决心十分坚定,他们总能迅速地调集部队填补缺口。” “老兄,我也猜不到敌人会把僵尸送到前线当自杀部队使用,这事连安布雷拉都没做过,没想到信仰卫士团意外地聪明。”麦克尼尔只得先承认自己的失误,“米哈伊洛夫,如果你不反对的话,这就是我们随后要执行的作战计划了。” “听起来很有趣。”米哈伊洛夫思考着麦克尼尔的用意,“我倾向于认为信仰卫士团开始采用食人症患者以自杀式攻击来冲击黎凡特旅是因为自身承受了较为严重的损失,要知道在这种组织里,对正统信条的坚持是胜过实用策略的。如果他们确实处在虚弱时期,那麦克尼尔的意见应该是正确的。” 其他美军as机甲驾驶员也表示赞同,这增强了麦克尼尔的信心。事不宜迟,麦克尼尔决定立即出击,他让众人将as机甲从隐蔽处开出来,而他本人则已经和伯顿率先离开了据点、从侧翼赶往信仰卫士团的阵地附近。先前麦克尼尔已经同卡萨德讨论过许多战术上的问题,因此他完全不担心卡萨德会犯下战术性的错误并带来失利,剩下的工作全看黎凡特旅士兵们的英勇奋战了。 前方的9型as机甲以三角形的阵势逼近敌人,伯顿和米哈伊洛夫在前,速度稍慢的麦克尼尔在后,三人构成了冲击敌方防线的第一梯队。他们有λ式驱动仪在手,能够完全无视敌方大部分地面部队的反击,而且也能够让敌人留下先入为主的印象。从卡萨德盘踞的废墟赶到附近的信仰卫士团部队所在地,用不了多长时间,但他们在整个过程中都必须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继续前进。雷达和其他传感器的显示屏幕上被数不胜数的不明飞行物塞满,每时每刻都有炮弹朝着他们飞来。 “看来没别的办法了。”麦克尼尔哈哈大笑,“把我们的实力展示给他们看看,让这些家伙认识到他们招惹上了什么样的敌人。” “喂,我十分不希望咱们同时使用λ式驱动仪。”伯顿立即惊得脸色发白,“你忘了上一次吗?” “那就轮换着来。”麦克尼尔倒是不介意自己充当这个保驾护航的角色,然而他的as机甲经过了吉欧特隆公司的再翻修之后以机动性为代价换取了更好的防御性能,这使得他很难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像原先那样灵活地行动,“伯顿,你先上。” 虽说信仰卫士团的士兵们在过去几日的激战中早就知道敌人拥有性能出色的as机甲,他们到底还是缺少见识,只把敌方as机甲的毫发无伤解释为防御性能过硬:他们无缘近距离观察到斥力场的出现,而有幸见识到这东西的信仰卫士团as机甲驾驶员又全都被麦克尼尔送去见了上帝。结果,头一回发现麦克尼尔等人的as机甲外围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了炮弹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们大为惊骇,他们吓得手脚发抖,只顾着把消息报告给凶神恶煞的长官。不信邪的信仰卫士团指挥官们听了,怒不可遏地要求集中火力攻击前来偷袭的敌人,然而依旧一无所获。 这下连最疯狂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也愣住了,他们无法用自己所认识到的概念解释眼前的现象,更不可能否定现象的存在。一部分士兵仍然主张用更猛烈的火力攻击9型as机甲,但他们又不敢提议把进攻黎凡特旅据点的部队撤回来,只能把压力转嫁给了那些在部队中负责辅助工作的平民和外国志愿者。当然,这些可怜的辅助人员也没本事凭空变出更多的武器和弹药,于是信仰卫士团的士兵们理所应当地把他们拉去砍了脑袋。 然而,杀死更多的异端也无法让近在眼前的威胁消失。仅仅须臾之间,迈克尔·麦克尼尔已经来到了敌人的阵地附近,他无视了地面上四散奔逃的士兵,只顾优先摧毁车辆和固定设施,就像他在突破伊拉克军的战线时所做的那样。下方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中仍然有人顽强地组织反击,但他们缺乏能够对as机甲造成有效杀伤的武器,许多只拿着步枪就冲上战场的信仰卫士团士兵除了徒劳地打空弹匣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一些稍有经验的信仰卫士团士兵偷偷地组织一些同伙躲在附近的隐蔽地带以免被麦克尼尔等人注意到,而后使用土制火箭筒攻击目标,这方法放在平时说不定能够得手,只可惜麦克尼尔制造出斥力场几乎没有死角,别说是火箭弹,就算近在咫尺的地方发生核爆炸都伤不到他本人分毫。 不过麦克尼尔肯定不愿意再品尝一次类似的体验。 “哎,他们是怎么避免自己的士兵被感染的?”伯顿发现敌人的营地里有一些大型笼子中关押着疑似食人症患者的群体,不由得产生了好奇心,“你说,他们抓捕僵尸和在僵尸身上安装炸弹,都得要人力去完成,那这些很容易被感染的家伙……” “你们是不是都把食人症理解成普通传染病了?”麦克尼尔在战场上和别人谈话的闲情逸致完全建立在个人能力和一部分运气的基础上,对伯顿来说也是一样,“哪怕这事没有安布雷拉参与,只要和被感染者接触的那些人保持谨慎,他们就不会被轻易感染。” 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麦克尼尔想着。如果是这样,那么疑似变种食人症的瘟疫就不可能以如此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因为已知的食人症传播方式都无法解释它如此迅猛地扩散的原因。他决定把这些疑问全部从脑海中清除掉,那是岛田真司的工作,而麦克尼尔又不是科研人员,没必要为这类事情烦心。 如入无人之境的as机甲特遣部队把信仰卫士团的阵地撞得大乱,惊慌失措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们已经失去了在短期内重整队伍的能力。临走之前没忘了把笼子炸翻的麦克尼尔来不及炫耀,赶快通知战友们返回据点,他们必须确保据点的安全而不是由着性子到处大打出手。 麦克尼尔把as机甲停在据点外面,然后让ai控制着机甲到废墟内部的特定隐蔽处接受黎凡特旅维修人员的检查。他返回卡萨德的临时指挥部,见到了正在听取各部队汇报伤亡状况的卡萨德。 “弹药还剩多少?”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用瞒着我,你们的状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由于你们的出色表现,现存弹药储备也许能撑到明天。”卡萨德直言不讳,“不过,要是我临时建立的新补给线不够安全,那么长期来看我方补给仍然受到持续性的威胁。” “你把胜利的希望赌在了穆罕默德·阿夫利的承诺上?”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他确实跟随我们见识到了安布雷拉的本质,但即便如此,我并不认为他会真的举兵对抗安布雷拉。” “我不需要他起兵反抗,我只需要信仰卫士团以为他要造反。”卡萨德莞尔一笑,他掌握着附近各个部落武装的动态,那些异常的行动向他表明了决策的有效性,“事实是,他被我们抓获,却又被放了回去……从这时开始,无论他如何为自己辩护、声明自己的虔诚从未动摇,对于那些早已想要把他排挤走并且只缺个理由的人来说,都是自说自话了。” tbc? OR6-EP5:朝觐(12) or6-ep5:朝觐(12) 卡萨德在这片荒凉而又广阔的土地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而麦克尼尔难以想象这位神秘的阿拉伯王子在其位于沙特境内的走私路线被切断后能够在短时间内重整旗鼓、建立新的走私路线以维持黎凡特旅作战能力。背后有着多少付出和牺牲,也许只有卡萨德自己清楚。 肩负重要使命的民兵们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赶在坚守阵地的黎凡特旅作战部队弹尽粮绝之前将一部分补给运送到了前线。这倒是缓解了麦克尼尔等人面临着的燃眉之急,然而如此不稳定的后勤补给在麦克尼尔看来无疑是定时炸弹。他以前很少为这类事情烦心,那时他的主要工作是指挥战斗,而现在他已经在充当a连大管家的工作中成功地培养出了某种异乎寻常的敏锐直觉,于是麦克尼尔再也无法忽视这些致命的隐患了:他又不能指望凭空跳出来一个上级作战单位替他买单。 “众所周知,信仰卫士团的作战部队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地方部落武装,另一部分是直接归属他们的【埃米尔】指挥的精锐部队。”麦克尼尔在简陋的沙盘图上画着自己的进攻部署方案,他只能利用这些最原始的方法向黎凡特旅的民兵指挥官们说明他的想法,“听说他们还设立了7个不同的兵种……那都不重要,直到目前为止,和我军交战的仍然是其他部落武装而不是埃米尔直属部队。” “你是说,信仰卫士团让他们的附属部落全力出击来掩盖直属作战部队由于某些主客观因素从而无法出现在战场上的事实?”伯顿洒脱地打了个响指,“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的猛攻就只是虚张声势罢了,若是我军能够戳破他们的伪装,到时候迎接他们的就会是溃败。” “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些大胆的推测,比如说优素福·法亚德将他的嫡系部队调到了某个偏远地区以至于这些由旧伊拉克军人组成的职业化作战部队很可能在席卷伊拉克的武装冲突中缺席。”麦克尼尔还有更多的想法,但他并不能将所有内容都展示给别人,“总之,我们需要确保后勤补给的稳定性,再谈其他。因此,我建议撤走战线后方的预备部队并将其用于攻击沿线的敌对部落——” “伊拉克军队可能会把枪口对准我们。”卡萨德打断了麦克尼尔的讲解,“他们当中有一部分将领和安布雷拉勾结,我必须考虑到这一点。”他走上前去,用木棍指着麦克尼尔所点出的几个方位,“投入到库尔德斯坦战场的部队只占伊拉克陆军的一小部分,剩下的仍然处于观望状态。由于我们无从得知伊拉克军内部的安布雷拉间谍名单,在冲突结束前我方只得把他们当敌人对待。” 一见卡萨德对除他自己的部队之外的一切武装都表现出了明显的不信任,迈克尔·麦克尼尔只得又多费一番口舌向卡萨德解释没必要将本能投入作战的部队扔在战线后方当固定侦察兵。他对卡萨德说,黎凡特旅是美军官方认证的反信仰卫士团的可靠民间武装组织,而且并不像库尔德斯坦那样同伊拉克存在严重的矛盾。正在走钢丝的伊拉克军队不可能在这时候节外生枝、开辟第二战场,那样一来美军就算不想干预也必须及时出手了。 摆平了卡萨德的疑问后,麦克尼尔随后开始向众人推销他的稳妥战术。按照他的设想,黎凡特旅所需要做的是维持现在的战线并大量地杀伤信仰卫士团的有生力量,一旦信仰卫士团表现出了半点的动摇或衰弱,那些见风使舵的部落首领便会结束观望状态并明智地做出新的决定。当一名黎凡特旅指挥官问起反击的时机时,麦克尼尔却故意用高深莫测的语气说,那要视情况而定。 “这事本来该驻伊部队管,可他们都在看热闹。”结束了卡萨德主持召开的回忆后,走出低矮平方的伯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不过是来自国内的补给暂时中断而已,他们却把自己弄得像是立即弹尽粮绝一样。” “驻伊部队和驻库尔德斯坦部队之间本来就有矛盾,还是当年海湾战争期间埋下的隐患。”麦克尼尔眼睁睁地看着伯顿从迷彩服的上衣口袋里翻出一根香烟,这时候他连劝阻对方的念头都没了,“说实话,在面临种种不利条件干扰的情况下果断地做出决定时,就要先做好事后担责任的心理准备。”他站在被炸塌了一半的土墙上,眺望着远方的敌人,那面用白色阿拉伯语书法填充的黑色旗帜的模样仍然在他的脑海中徘徊,“重点在于穆罕默德·阿夫利,他的目的是削弱自己在信仰卫士团内部的敌对派系后趁机打回去夺取大权,可不是让我们把信仰卫士团彻底打残废。所以,只要我们展示出了不靠他也能赢的架势,他就会马上参战的。” 信仰卫士团的许多高级领导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些人的真实相貌无从考证,就连频繁报道信仰卫士团动态的相关媒体也不知情。因此,伯顿直到现在都为他们当时没能及时地抓住穆罕默德·阿夫利这条大鱼而苦恼。他对麦克尼尔说,倘若穆罕默德·阿夫利落入他们手中而不是半路上被卡萨德领走,也许这时候他们就能多一张用来对付信仰卫士团和安布雷拉的牌。 但麦克尼尔却并不这么认为。 “伯顿,你的老朋友用他们独有的方式、独有的部落交往模式让这个人质发挥出了最大的价值。”麦克尼尔披上夹克衫,和伯顿绕着少数几条能够通行的小路行走,“穆罕默德·阿夫利到了我们手里,可以成为一个宣扬我方胜利的象征,可以在监狱或是法庭乃至绞刑架上成为绝佳的宣传材料,但这些功用都是对内的、对那些同我们有着相同想法的人起效,而敌人不过是失去了一个碍手碍脚的虚弱同伴罢了。”说到这里,他开始思考卡萨德所说的那种生活方式的含义,“然而,也只有卡萨德能够成功地让穆罕默德·阿夫利对敌人造成更大的负面影响甚至是让信仰卫士团产生前所未有的内讧——优素福·法亚德无法压制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出异议的反对派。” “那确实是一种我们一辈子都不可能了解的生活方式。”伯顿哈哈大笑,他放肆地把烟雾从鼻孔里四处喷射,完全不顾麦克尼尔的感受,“咳……但是呢,卡萨德和这些只会念经的家伙不一样。纵使意见相左,他还是会认真地听你的想法。” “他是要做国王的人,那是他的人生理想之一。”麦克尼尔从几名正在休息的士兵身旁路过,他敏锐地发现其中一名矮小的士兵缺了两根手指(准确地说,是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而这个士兵看起来只有十几岁。跟卡萨德,他不会谈什么廉价人道主义或保护未成年人,因为那残酷的生存法则就是伊拉克的常态;但是,越来越多地从当地人的眼神中读出不信任和戒备的麦克尼尔并不打算自作主张上前象征性地说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那只能满足他自己的善心而不会让几乎在人生的开始阶段就要迎来结束的年轻人们看到半点希望。 目前,卡萨德所指挥的黎凡特旅部队当中的机动作战部队几乎完全由前来支援的美军as机甲组成,他索性把这些援军丢给了麦克尼尔,一并将主动出击的任务也全部甩在了麦克尼尔的肩上。尽管如此,那些需要主动出击的作战计划并非仅靠麦克尼尔的as机甲部队就能完成,如果卡萨德的地面步兵无法及时跟进,那么麦克尼尔所承受的巨额消耗将极大程度地加重卡萨德的补给负担。 “我部的主要工作是对西侧约50千米范围内的敌方据点进行清剿,以削弱前线的信仰卫士团作战部队的支援力量。”麦克尼尔把自己的计划概要交给了米哈伊洛夫进行审阅,“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做好出发准备。下一批补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但我已经去尽力说服他们用那些暂时派不上用场的部队来保障后勤安全了。” “我还以为你们美国佬会在所有文书里用英制单位呢。”米哈伊洛夫诧异地挠了挠头,“真不知——” “既然你这么想,我就马上给你写一份全用英制单位的说明。”麦克尼尔乐了,“……连英国人自己都不用这玩意了,我哪有必要给外国人增加理解难度?” 米哈伊洛夫简要地读了一遍麦克尼尔的说明,又向麦克尼尔提出了几个关于细节的问题,随后便表示他完全有信心在麦克尼尔规定的时间表内完成任务。就在众人向着停放as机甲的废墟前进时,卡萨德也在同一时间集结他的突袭部队,这些步兵将要紧随麦克尼尔等人的脚步逐渐挖空敌方战线的根基。原本麦克尼尔更希望强而有力的空中支援来为他们解决一些本不必考虑的棘手问题,但黎凡特旅终究没有空军,美军或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也不大可能在这时候打破僵局、特地前来支援。 “等他们准备好了,我们再出发。”麦克尼尔乐观地对战友们说道,“告诉你们,你们可以看不起或是不喜欢这些伊拉克人,可在这里他们就是最可靠的盟友,我想你们在过去几天里应该也认识到了。” 不料,足足等了二十分钟也没等来消息的麦克尼尔很快就忍不住了。他把as机甲停到安全位置,自己跳出驾驶舱,前去找附近的民兵询问详情。没走出几步,他就看到手忙脚乱的维修人员正围绕着一堆破烂不堪的卡车打转,这些手脚并用甚至连嘴都用上了的业余维修工竭尽全力地想要让抛锚的车子恢复正常,只可惜他们所掌握的技术和理论都不足以让他们得偿所愿。站在一旁的其他民兵们有心无力,只能尴尬地充当观众。 “我见过太多由于长年采用不规范的修车方式而得上胃癌的可怜人。”麦克尼尔垂头丧气地返回as机甲上,这不是他的指挥能力或卓越的战略构想能起到作用的场合,“……他们起码会因此而少活二十年。” “这些人的平均寿命本来就不长。”伯顿听了麦克尼尔的解释,也变得耐心了许多,“我们只是运气好,生在合众国。哎呀,简直想都不敢想……万一我们是生在这种地方,说不定在活到这个年纪之前早就死于战乱了。到那时,你和我这种人大概也不会选择参军入伍。” “那可不一定。”麦克尼尔振振有词地反驳道,“就算是那样,我——” “你的养父可是后来的gdi参谋总长,这已经让你在起跑线上胜过全世界99甚至9999的人了。”伯顿隔着显示屏白了麦克尼尔一眼,“说起这个……你后来为什么没能担任这个职务?是因为不太喜欢办公室环境吗?” “理事会一直认为我在暗中支持反gdi的变种人团体。”麦克尼尔板起了脸,伯顿一下子就看得出这对麦克尼尔来说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简要地说,我在他们眼里一度是个不值得信任的危险人物。” 众人又等了十几分钟,这才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于是,迈克尔·麦克尼尔带领着这队as机甲离开废墟,按照他事先制定好的路线前去进攻信仰卫士团的据点。不久之前,被麦克尼尔的突袭行动打得大败的信仰卫士团进攻部队由于损失惨重再加上被脱困的食人症患者攻击,一度失去了继续进攻的能力,如今这些惶惶不可终日如丧家之犬一般的残兵败将已经逃到了安巴尔省中部地带避祸,取代他们的是从其他地区调来的信仰卫士团武装。如今,麦克尼尔正要趁这些新来的敌人立足未稳之时将其一举击溃。 对于卡萨德来说,这是个十分冒险的决定,如果不是麦克尼尔三番五次声称附近的信仰卫士团作战部队已经暂时丧失进攻能力,一向以自保为优先事项的阿拉伯亲王是断然不可能同意这个计划的。既然卡萨德这一次给了他充分的信任,麦克尼尔也决定用实际行动来回报卡萨德的期待。 还有那些伊拉克人的付出。 队伍保持着匀速前进,以确保后方的车载步兵能够跟上麦克尼尔的速度。迈克尔·麦克尼尔仍然维持着上一次的阵型,让伯顿和米哈伊洛夫打头阵,他本人留在第二梯队,后方才是其他没装备λ式驱动仪的as机甲。只要信仰卫士团士兵们发现前方的三架as机甲有着根本无法击穿的力场护盾,这种恐慌和茫然足以让他们产生后方全部的as机甲都有类似防御手段的错觉。 第一个据点的信号很快出现在了传感器上,扫描结果还显示据点外停着一架老旧的rk-92型as机甲。麦克尼尔一声令下,彼得·伯顿应声按下按钮,一发导弹冲天而起,向着目标飞去。片刻过后,远方的爆炸声让据点附近的敌人失去了最后一点优势,虽说麦克尼尔原本就没指望那架青蛙人能躲得过伯顿的导弹。 前方的道路已经打开,再没有什么能给他们造成阻碍。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一马当先,不管不顾地迎着敌人的炮弹直冲信仰卫士团据点前方,随即大开杀戒,对准地面上的一切活动目标开火。他的as机甲肩部位置专门对付地面小型目标的机炮,这让他在遭遇敌方步兵时不必像麦克尼尔那样产生一种大炮打蚊子的顾虑。据点内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企图负隅顽抗,许多士兵爬到稍微高一些的建筑上并瞄准米哈伊洛夫的as机甲开火,但他们的攻击毫无作用,对方甚至懒得看他们一眼。随后,这些来不及逃跑的士兵就被麦克尼尔制造的斥力场碾成齑粉。 那些老资历的as机甲驾驶员还记得麦克尼尔的嘱托:尽可能地节省弹药。麦克尼尔自己也在使用λ式驱动仪而不是常规武器攻击敌方目标,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在逃出安布雷拉的魔窟后已经逐渐适应了使用λ式驱动仪时的种种负面影响。尽管他不知道这些变化意味着什么,能够更加得心应手地使用λ式驱动仪对他来说毫无疑问代表着敌人将更快地迈向灭亡。 “这里面或许也有被绑架来的平民。”他自言自语着,不过他从未有过在战场上突然对敌人大发善心的念头,那起码该是战斗结束后考虑的问题,“伯顿,尽量别破坏敌方的防御工事,那些设施可以被黎凡特旅直接占据。” “收到。”伯顿对此心领神会,“那么,对付溃散敌军士兵的工作就交给他们了。” 防守此地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们甚至没能做出像样的抵抗就已经被击败了:毫无疑问,他们无法理解眼前的敌人采用了何种防御手段,而且安布雷拉是断然不可能将如此惊天秘密告知不可信的临时盟友的。在未知恐惧的支配下失去了战斗意志的萨拉菲战士们争先恐后地撤离战斗岗位,然而那些虽称不上训练有素却着实有着无比坚定的意志的黎凡特旅士兵们已经包围了他们。围绕着最后几栋建筑,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这出结局已注定的闹剧最终以信仰卫士团士兵们绝望地引爆身上的炸弹作为它的落幕。 迈克尔·麦克尼尔第一时间要求各部队负责人报告损失情况,这将作为他临时灵活地调整计划的依据。 并非所有的黎凡特旅士兵都投入了紧张的战后总结工作中,还有一些士兵围绕着中弹并垂死的战友,默默地念着一些麦克尼尔听不懂的阿拉伯语经文。在这里,他们没有条件也没有时间去救治那些身受重伤的士兵,麦克尼尔所见的这一切与其说是一种无奈的妥协,不如说是当地人下意识的第一选择。 “他们在念什么呢?”麦克尼尔远远地从as机甲上看到下方有些士兵聚在牺牲的战友身边祷告,于是好奇地向伯顿问道,“你比我懂这些,背后也许有些特别的文化。” “其实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伯顿的语气低沉了些许,“嗯……你在战场上会怎么对待那些眼看着就要死而且还救不回来的重伤员?” “……我……”麦克尼尔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也许我会给他们补一枪,让他们更快地去面见无上荣光。” “不愧是你。”伯顿哑然失笑,“好,我是说,凝聚力又不是凭空产生的。如果这种自发的、下意识的临终关怀能够在士兵当中普及,我想我军的作风也许会好转些许。可现在,或者说至少是在这个平行世界上,我军只是被无业游民和罪犯填充的垃圾桶。”他咬紧牙关,愁容爬上了眼角,“我是个做卧底工作的间谍,那也就算了;这么多现役军人整天倒卖装备,而且上行下效……” 他及时地停下了,以免说出一些让两人都感到尴尬的事实。 部队的损失情况还处在麦克尼尔所设计的可控范围内,这让还有些紧张的美军士官松了一口气。当黎凡特旅士兵们想要把具体伤亡情况报告给麦克尼尔时,麦克尼尔打断了他们的报告并要求所有人员抓紧利用休息时间做好整顿工作,他们还要接着袭击敌人的下一个据点。 “跟他们说,最好别超过规定时间。”麦克尼尔一边吩咐伯顿安排作战人员去进行短暂的休息,一边尝试着联络卡萨德。如果信号太差,他就必须发射信号弹而不是借助通讯装置,那样一来信仰卫士团也会准确地捕捉到他们所在的位置。好在那种情况并未发生,麦克尼尔有惊无险地同卡萨德取得了联系并将自己的战果告知对方。他补充说,如果卡萨德自认为手边的兵力严重不足,可暂缓派出支援部队进驻据点的行动。 “没必要。”卡萨德谢绝了麦克尼尔的好意,“我说过,这片土地只能由我们……由他们来守住。” “好。”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我最多给你十分钟的反应时间……敌人很快就会反扑。咱们按事先定下的分工来办事,一定能把他们打得大乱。” 狂风呼啸着吹过,而注定永远奔波的战士们已经踏上了下一段征途。摆在他们前方的道路阴晴不定,但他们除了埋头前行之外,别无他法。或许在遥远未来的某日,曾经并肩作战的囚徒们将不得不刀剑相向,那时他们又是否能记得住今日团结一致的缘由呢? “……伯顿?” “有话就说。” “我有点无聊,咱们不如来想一想以后在对方快死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我没兴趣。”伯顿咳嗽了两声,“我会活着跟你一起见证最终胜利的,到时候你去改变历史,而我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会乐观地过着美好的生活。” tbc? OR6-EP5:朝觐(13) or6-ep5:朝觐(13) “炮弹爆炸的时候,千万不要趴在地上。不,我不是说要站起来……”麦克尼尔结结巴巴地向附近那些尚显稚嫩的民兵们解释着一些对他来说属于常识而对民兵们而言需要用血的教训来总结的经验,“这问题……一句话说不明白。”他看了一眼身旁充当临时翻译的伯顿,“炮弹或是导弹在地面爆炸时传来的震荡波足够把你们的内脏震碎,这是野战和巷战尤其是争夺房屋的战斗最大的区别之一……” “又不能站着,又不能趴下,那我们该怎么办?”一名少年民兵举手向麦克尼尔提问,他那好奇的眼睛里写满了求知欲,“总要有个办法才行。” “没错,总要有个办法,这就是许多国家的军队总结出了几套专门提高体能的训练方法的原因之一了。”麦克尼尔让伯顿帮他再充当临时动作示范,“比如,我们可以采用以下的办法来在敌方进行大范围炮击时避免被弹片和冲击波所伤……” 彼得·伯顿并不是很情愿扮演临时教官的角色,他从来对民兵的战斗力没什么信心。用他自己的话说,让卡萨德的战地教士去给这些民兵打鸡血、提高战斗意志,或许还有戏;但涉及到具体的军事素养问题,任何人的天才发明都弥补不了教育缺失带来的空白。同样不怎么喜欢学校的伯顿这一次郑重其事地对麦克尼尔说,他没信心教会一支人均文盲的部队怎么打仗。 “问题并不在于仅仅不认字。”他向麦克尼尔提起了自己过去的许多经验,“……思维方式、对命令的理解还有做出决定的逻辑关联性,这些都存在着全方位的问题。别说是我们了,你把舒勒弄到这里也不能把他们教好。” “自己会做学问和怎么当老师是两回事,伯顿。”麦克尼尔心虚地披着从地上捡来的长袍,他越来越认为阿拉伯人的这种服饰在风沙颇大的地方非常实用了,不然他将把无穷无尽的时间浪费在清洗不同的衣服上,“先别着急指出我的错误,其实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但……我还是想留下一些能够证明我们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奋战过的遗产,我是说,等到我们的意志离开这些躯体之后。” 伯顿对此嗤之以鼻,他一向认为人们留下的痕迹迟早有一天会在历史的长河中被流水抹平,甚至可能更早地在外力作用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他无法拒绝麦克尼尔的另一个理由,那就是想办法提高黎凡特旅的组织性对于协助卡萨德建立环绕信仰卫士团的包围网是至关重要的,而且他们需要以尽可能小的代价和更多的胜利来拉拢外围部落武装。毫无疑问,若是黎凡特旅在接下来的混战中损失惨重,也许事情就会朝着另一种方向发展:迫不及待地介入战斗的第三方势力企图坐收渔利。 进入2003年8月,席卷全世界瘟疫带来的恐慌已经胜过了此前半个多世纪来笼罩在人类头顶的核战争的阴云。不同程度地被瘟疫波及的各国都在尽其所能采取措施拯救患者并避免更多的患者进入境内,但这些努力并非总能够奏效;此外,平日蛰伏起来的野心家和理想主义者们从这天下大乱之中窥见了机遇,他们纷纷行动起来,希望能够在危机结束之前趁着全世界群龙无首的机会得偿所愿。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第一个吃螃蟹的伊拉克人反而陷入了另一种僵局之中:伊拉克军队没能和同样心怀鬼胎的土耳其军队两面夹击消灭库尔德斯坦,反而被顽强的库尔德斯坦军队拖在了战线上;更要命的是,伊拉克境内又出现了已经被未知瘟疫感染的患者,这也意味着巴格达方面必须将大量资源倾斜向民生领域,由此带来的巨大压力让信心十足的将军们很快不堪重负。尽管如此,他们还不知道有人替他们解决了本应同时逼近的麻烦。 艰难地采纳了麦克尼尔的建议、将原本用来防备伊拉克军的兵力转移去保障后勤补给路线安全的卡萨德仍然在勉强维持他的民间武装联盟,他对胜利的信心从未动摇,而且他已经看到了穆罕默德·阿夫利态度松动的迹象。在安巴尔省境内,那些原本在卡萨德的预判中会加入信仰卫士团一侧作战的部落武装令人惊异地保持了暂时的中立——如果他能够取得更无可置疑的胜利,安布雷拉上演的多米诺骨牌大戏就将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半途而废。 似乎所有人都有理由对麦克尼尔先前的诸多构思感到满意,除了麦克尼尔本人。 “我们的进度还是太慢了。”麦克尼尔在8月1日上午的会议上向卡萨德指出了这一点,“考虑到安布雷拉在之前的每一次行动中都能及时地撤离重要证据、人员、物资,他们的行动比我们快不止一步。假设我们还在按照现在的节奏推进方案,也许能够让明面上可见的敌人无机可乘,但安布雷拉还是会找出漏洞的。” “但是,你也看到了,黎凡特旅现在没有大规模主动出击的实力。”伯顿劝麦克尼尔不要着急,他最怕的就是麦克尼尔心急犯错,“除非,有什么办法能让那些部落更早地下定决心加入战斗。” “我觉得没什么其他方法。”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穆罕默德·阿夫利明知安布雷拉是什么样的组织,却还是为了他自己那点利益而保持中立、不愿立即和信仰卫士团内亲近安布雷拉的派系决裂。这个想要夺取信仰卫士团大权的家伙尚且如此,其他部落就更没有为了我们而和信仰卫士团死斗的理由了。”说到这里,他走到沙盘前方,反复观察着附近的标注位置,又转向卡萨德,“……卡萨德,我们不如再大胆一点,直接进攻拉马迪。如果到这时候优素福·法亚德和他的嫡系部队仍然失踪,信仰卫士团差不多就宣告解散了。反过来,他若不想让自己的武装组织崩溃,那必然要出面回援。” “不行。”坐观麦克尼尔和伯顿争论了许久的卡萨德也反对麦克尼尔的想法,他裹紧了身上的长袍,掩饰着内心的不安,“这么做,危险太大了。黎凡特旅根本没有任何攻打大城市的作战经验,而且驻守那里的必然是信仰卫士团的【埃米尔部队】。况且,我只是他们的【资助人】,不可能说服全部指挥官孤注一掷的。” 麦克尼尔本想说把这局面交到他手上、让他来指挥全部作战部队,说不定就能打赢。但他也知道,卡萨德实际上并无彻底掌握黎凡特旅所有作战部队的能力,即便把卡萨德所扮演的全部角色算在内也一样。归根结底,在这片仍然没走出部落时代的土地上,谁都别想拥有能够贯彻到底的权力,信仰卫士团都逃不过这规律的约束。 事情看似到此就要搁置,麦克尼尔不会冒着和卡萨德发生严重冲突的风险而拉着他手边的as机甲特遣部队单独行动的。不过,当麦克尼尔同斯捷潘·米哈伊洛夫谈起此事时,后者先是一愣,而后很快表示自己有办法更快地推动周边部落与信仰卫士团为敌。 “其实,我手里掌握了一些安布雷拉进行各种人体实验的证据……”米哈伊洛夫拖着长长的音节向麦克尼尔提起了一个真正的秘密,“说得粗俗些,这些部落不参战只是因为他们没把和安布雷拉勾结的信仰卫士团当成大敌对待。假如我们现在就能让他们相信信仰卫士团所代表着的安布雷拉将会让他们迎来末日,这群只会磕头念经的家伙肯定会动摇的。” “怎么做?”麦克尼尔叼着压缩饼干,他出击时携带的补给物资差不多用完了,再耗下去,他就只能和那些黎凡特旅民兵吃相同的食物了,“给他们放电视节目?老兄,这地方连通讯信号都差得惊人。” 米哈伊洛夫挥了挥手,示意麦克尼尔到他身旁说话。远远地蹲在外面继续给黎凡特旅士兵训话的伯顿不经意间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望去,却见麦克尼尔一脸惊讶地同米哈伊洛夫一起观看着什么东西,这让他的好奇心很快就被勾了起来。可惜,他不能随便撇下手头的工作,那会让不介意对他委以重任的卡萨德非常失望:字面意义上的失望。于是,心不在焉地继续把自己学到的种种实用方法传授给黎凡特旅士兵们的伯顿又浪费了好一阵时间才脱身,但那时麦克尼尔和米哈伊洛夫早就吃完了午饭并径直向着他走来,这又使得自认为错过了一个惊天大新闻的伯顿十分沮丧。 “咳,我并不清楚这种宣传战术是否有效。”麦克尼尔喜上眉梢,“事情是这样的,米哈伊洛夫先生私下里搜集了一些能让我们指控和安布雷拉结为盟友的信仰卫士团着实是伊拉克人头号大敌的证据,现在我需要一个尽快把这些证据通过某种宣传手段散播到附近部落的方法。” “这简单,让卡萨德把他的战地教士集中起来,人手一份物证和一辆卡车。”伯顿的反应很快,虽然他不清楚米哈伊洛夫手里掌握了什么,但他相信这个曾经为安布雷拉服务的家伙也许偷偷留了一手,“速度够快的话,到第二天我们就可以看到附近的部落集体倒戈了。” “呃,问题就在这里。”米哈伊洛夫十分尴尬地指出了伯顿的失误,“物证只有一份。”他看了看两人,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还希望把它留着自己用呢。” “……那确实有点难。”伯顿察觉到其中必然有难言之隐,他这时候把事情捅破恐怕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可惜了,我们手边的设备非常有限。照我说,这么重要的证据呢,应该由米哈伊洛夫先生和懂阿拉伯语的翻译护送着前往各个部落……”他皱紧眉头,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但我们现在不可以让as机甲部队受到半点削弱……”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局。几分钟后,麦克尼尔又咳嗽了两声,告诉两位同伴最好别把时间都花在冥思苦想上。说罢,他走出了临时搭建的棚子,准备到外面的阵地上视察黎凡特旅士兵们修筑防御工事的进度。伴随着阵地的前移,卡萨德的指挥部也跟着移动,最危险的时候他们离信仰卫士团的大股作战部队只有不到一千米的距离。战况瞬息万变,稍有闪失,他们就会承受无法想象的惨重损失。 不过,哪怕是在最混乱的时代,商人和情报贩子也还是有利可图的,而且谁都绕不过这些人。望着那些引导着黎凡特旅士兵们从卡车上卸载货物的笑面虎,麦克尼尔的心里倏地冒出了一个堪称诡异的念头。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回过头,郑重其事地对两人说道,“我们不必把这事包揽到自己身上,因为这里有更方便快捷而且愿意传播这些消息的信使。他们的心愿,不就是要看着局势越来越混乱吗?” 麦克尼尔仍然定期向后方的舒勒和岛田真司传递消息,同时他会将删减后的报告也发送给作为直属上级的琼斯上尉。不过,他大可不必为泄密担心,别说琼斯上尉,就连舒勒和岛田真司都不一定能按时接收到最新的情报。对于通讯状况的恶化,美军内部有着种种不同的说法,最常见的观点则是安布雷拉目前正在对美军各类通讯卫星进行重点电子攻击。 这些都不是琼斯上尉需要关心的问题:对美军来说,战争本身的结果只在于成本的多少,而胜利几乎是注定的。曾经在越南上演的失败不会重演,如今这个由合众国主宰的时代容不得任何异类的存在。 直到现在,琼斯上尉仍然为自己的幸运而惊讶。伊拉克军的后方恰到好处地发生了混乱,这才使得协助伊拉克军作战的安布雷拉失去了浑水摸鱼的机会,不然这些混入伊拉克军内部的安布雷拉部队将会给美军带来更大的伤亡。不过,也许伊拉克军正是由于察觉到了所谓的库尔德军是由美军冒充才产生了忌惮、进而放缓了攻势;美军大概同样明白伊拉克军已经戳破了他们的伪装,然而双方仍然要装作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伴随着伊拉克军攻势的削弱,美军战线正面的压力迅速下降。对于美军来说,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另类胜利,他们用实际行动驳斥了那些声称美军只会借助先进武器装备和压倒性的全球军事基础设施优势作战的反对派、证明自己即便用稍显落后而低效的战术仍能稳住局势。 伊拉克人的闹剧步入尾声,但琼斯上尉却越发真切地感受到了危机的来临。他在军队内摸爬滚打多年,熟悉美军的风气和规章,并且猜测上级部门一定会在战事结束后彻查伊拉克军内部的种种乱象——连带着把驻伊美军也调查一番。虽说事情不一定会牵扯到驻库尔德斯坦美军,然而奥马尔·哈瓦少校同琼斯上尉一并私下倒卖装备却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此事曝光,等待着琼斯上尉的下场绝对不会是体面退役。 奇怪的一幕正在上演,旁人越是为危机即将得到化解而高兴,琼斯上尉就越是忧虑。他后悔自己没能早点下定决心消灭那些隐患,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选择了稳妥的处理方式以逃避一些既定的风险,另一部分风险迟早会找上门来。 不仅如此,一向不怎么关注国际新闻的琼斯上尉最近还被另一件事困扰着。他一度认为自己对大环境的低敏感度让他如今身处险境,而当他将视野投向更宏大的事物时,得来的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冲击。瘟疫席卷了全世界,没有谁能够独善其身。这时,他不禁为自己以前根本没兴趣听岛田真司讲解食人症病毒而再次感到无比懊悔。 “可以想象的是,我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的。”身为俘虏但由于和琼斯上尉以前的合作关系而受到了一些优待的哈瓦少校的情绪也十分低沉,“当然,我只是个负责执行命令的普通军官……要是问起我自己的想法,不管是服从你们还是反抗你们都无所谓。” “不一定。”琼斯上尉看出了对方的悲观,他板着脸把装着土豆的碟子放在哈瓦少校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也该早点放弃幻想了。库尔德斯坦成立已经十几年,永远不可能再成为伊拉克的一部分,就像我国永远也不会再成为英国的一部分那样,不可动摇。” “我不是说这个。”哈瓦少校摇了摇头,他不指望琼斯上尉能够真正理解他或是其他伊拉克人的所思所想,哪怕是拙劣的模仿和描述对于这些美国人来说也已经算得上无比诚恳了,“……外面的消息,我多少听到了一些。你们在瘟疫中受损严重,到这时你们将不再能够像以往那样为盟友提供遮风挡雨的经济支持。说句难听的,到这时候你们反而会更残酷地要求盟友付出以作为对平日提供保护的回报,然而那些本就需要你们保护的国家又怎可能有能力在自保的前提下为你们解决问题呢?”他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抓起土豆就啃,结果烫了手,气得他又抱怨起来,“这么多年了,我国还是全球最失败国家之一。” 两人都从对方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们同样地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同样地在渎职和尽忠职守的边缘徘徊,也同样地认不清自己到底需要什么、又要在所生存的集体中寻找什么定位。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哈瓦少校和琼斯上尉最终成为合伙倒卖武器装备的合作伙伴,不能不说是性格相似之人的互相吸引。然而,他们从未对另一方有过半点欣赏,那正是源自以旁观者角度审视自身缺陷时的厌恶。 端着餐盘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从两人身边路过,他很谨慎地请求坐在附近用餐,在得到了琼斯上尉的允许后才敢寻找座位。 “上尉,我有个问题。”刚一落座,艾哈迈德迫不及待地抛出了他心中的疑问,“这件事会不会对我们产生什么不利影响?” “这还用我来回答你吗?”琼斯上尉不屑地转过头去,“不必说,事后我军一定会对军人和辅助人员进行一次广泛而详细的调查,而且辅助人员入籍的事情也会暂缓的。” 琼斯上尉接着还说了许多其他的评价,诸如【此类调查虽然看起来会成为卓有成效的事后止损方案,但肯定会在碰到真正棘手的人物时戛然而止,而在这个过程中受到处罚的只有那些缺乏足够影响力的普通角色之类】的言论,但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艾哈迈德那心不在焉的模样。从琼斯上尉承认了猜测的真实性的那一刻开始,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只觉得眼前一黑,他想不通这么倒霉的事情为什么很快就要落到自己身上。 ——都是那些激进分子害的。他可以自认为非伊拉克人,但与生俱来的那不可改变的自然属性仍然是别人贴在他身上的第一个标签,其他伊拉克人做出的事情终究要让他来承担一部分后果。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我的家人的安危。”琼斯上尉还在絮絮叨叨地和哈瓦少校抱怨着,两人互相把对方当成了心理医生,“本来我觉得他们肯定会安然无恙的,可是现在我国竟然有好几百万人因为这个瘟疫进了医院,死亡人数还在飙升,我再也没法说服自己认为这瘟疫只是个流感。” “担心也没用,我也担心家人的近况。”哈瓦少校同样愁眉苦脸,“要我说啊——” “你就没有半点羞耻感吗?” 听到身旁的艾哈迈德忽然跳起来发出一声怒吼,包括琼斯上尉在内的美军军官和士兵都被惊呆了。他们纷纷转移了视线,盯着这位一心想要当合众国公民的翻译。 “……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人,自己不想过更好的日子,还要剥夺别人的机会。”艾哈迈德怒气冲冲地指着哈瓦少校的鼻子骂开了,仿佛要把心中积蓄的压力全都释放出来,“美国人有哪一点对不起我们,才值得你们处心积虑地背叛他们?他们来我们这里给了我们一切,你们就这么回报他们的——” “你给我闭嘴!”琼斯上尉怒喝道,“……这里没有你发言的空间,艾哈迈德先生。”说罢,他又变了一副温和的表情,忙着安慰哈瓦少校,“你也别在意,他确实很着急地要得到去我国过上新生活的机会……” “我能理解。”哈瓦少校擦了擦嘴,“我很理解,这样的人我见过许多,从小到大。”说到这里,他接过琼斯上尉递来的半个西红柿,用平和的语气对余怒未消的翻译说道:“我尊重而且也理解你的选择,但就你目前的状态而言,我几乎不敢想象你能凭什么在美国获得更好的生活。” 刚鼓起一点勇气发火的翻译又偃旗息鼓了,他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些什么,还没等他说出下一句话,起立的防空警报就打乱了他的计划。琼斯上尉首先跳了起来、抓起头盔和战术背心就跑,把众人丢在了身后。一行人一争我抢地往防空掩体里躲避,全然不见了方才的风度和友善。 “长官,我部已经就位。”琼斯上尉拿出通讯器联络布宁中校,“敌人是从哪个方向打来的?” “不是伊拉克人。”俄裔军官用一种古怪的语调说着,“好像是从北面来的洲际导弹。” tbc? OR6-EP5:朝觐(14) or6-ep5:朝觐(14) “情况很不乐观。”岛田真司的办公桌左侧同时摆放着两个大型显示器,其中一个正在播放关于瘟疫的最新消息,另一个则似乎展示出了伊拉克中西部某地的实时画面,两者的共同点在于堆积如山的尸体;在他的右侧,忙碌着的研究员们围绕着实验台工作,争先恐后地想要成为那个率先从线索中寻找到本质的关键人物,而负责监督他们并指导工作的那位来路不明的神秘人物也并不清闲,“大气监测结果表明敌人在导弹中装载了大量毒剂,其成分和其中一种食人症病毒谱系是近似的……” “先等一等。”办公桌右侧显示屏里的舒勒打断了岛田真司的话,“在你跟我讨论敌人使用的生物毒剂之前,我还有其他问题需要解决。这些导弹如果是从俄国境内发射的,美国人为什么不知情?他们不是说自己有本事拦截从全球任何地点发射的导弹吗?” “具体原因,我尚不了解。”说着,岛田真司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不过,根据我目前所得的某些未经证实的说法……美国人在各个环节出现的疏忽才造成了现在的这一幕。大量军用卫星停摆了,雷达都在进行系统更新……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敌人恰好抓住了这个漏洞。” 舒勒听了这番话,心里一沉,他本能地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尤其是美军在小范围内更新雷达——正是他一手研发出的能够让传统意义上的电磁迷彩系统彻底失灵的全新划时代设备——大概和各个环节的严重失误无关,不过他还是为此而产生了担忧。 不久之前,从北方(后经证实是俄罗斯境内)发射的导弹进入了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境内并在多处战场空域上方爆炸,此举被岛田真司视为是安布雷拉尝试着直接向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发出挑战的证明,因大量士兵成为食人症患者一事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住的。到现在为止,美军内部主战派气势高涨,将军们摩拳擦掌,想要同半个多世纪来的宿敌决一死战,唯一阻碍他们的是手续上的不足:缺乏文官们的明确命令。 这为舒勒和岛田真司争取了一些时间,他们不想看到情况进一步恶化,更不想看到真正该为这些事负责的安布雷拉逍遥法外。于是,在各国忙于互相扯皮的时,他们争分夺秒地从已经取得的线索中寻找真相,想要让麦克尼尔等人有机会定位安布雷拉首脑人物的所在位置并将那些犯下了滔天大罪的魔鬼一网打尽。 但是,由于前线通讯状况不佳,他们直到十几个小时之后才和麦克尼尔取得联系。 “总算找到你们了。”舒勒松了一口气,“听着,也许你们很快将会,或者已经,从别人那里听说俄国人对你们发射了导弹,但这肯定不是事实。”他和岛田真司交换了眼神,转瞬间就某些问题达成了共识,“吉欧特隆公司目前调查到的说法是,有一伙不明武装人员劫持了俄军位于西伯利亚地区的【导弹列车】并向着我们这里发射了一部分导弹,尽管俄国人直到现在仍不能下定决心承认他们的安保措施弱得可怜。” “……然后呢?”麦克尼尔的声音毫无波澜起伏,“如果我们找不出安布雷拉的行踪,那么这事就会是俄国人干的,而且必须是他们干的。” “看安布雷拉的模样,似乎是想要发动世界大战。”岛田真司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危机感,直到这时,他仍旧把温和的笑容挂在脸上,“更妙的是,即便被卷入冲突的相关国家都知道自己中计了,他们仍然更希望趁着这个机会和自己的敌人决一死战而不是把那个挑拨离间的家伙抓出来。” 岛田真司的冷笑话没能让麦克尼尔的心情有所好转。也许麦克尼尔此刻唯一该感到幸运的是他本人属于那千万分之一的特殊群体(不会被食人症病毒感染)且敌人的导弹抵达目标空域时他又恰好不在人员密集的地区,不然迎接他的就会是数量惊人的僵尸。从岛田真司的描述中,麦克尼尔断断续续地了解到,安布雷拉对附近所有正在卷入冲突的武装实施了无差别打击:美军、伊拉克军、库尔德军还有信仰卫士团,无一例外地成为了攻击目标。现在,阵脚大乱的指挥官们正在手忙脚乱地恢复部队原有的秩序并将那些无药可救的食人症患者就地击毙。 常人中约有十分之一的个体会成为无任何发病症状的病毒携带者,而只有约几千万分之一的人不仅不会被病毒所害、反而会在被感染的过程中得到某方面的强化,这是麦克尼尔在为安布雷拉勉强工作时所打听到的一部分消息,也许吉欧特隆公司早已调查出了类似的结论。不过,90的被感染者转化为食人症患者后,仍然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那些士兵和平民将会迅速让正在对峙的美军和伊拉克军自乱阵脚,除非双方都不想考虑平民的死活也不顾忌国际影响。不把这些隐患排除,别说他们一路追杀到安布雷拉的总部,就是宰了阿尔伯特·威斯克本人也于事无补。 必须有什么办法来遏制食人症的蔓延。 在这临时搭建的草棚外,彼得·伯顿气喘吁吁地将尚未开始腐烂的尸体堆积在一起,而后命令身旁的黎凡特旅士兵纵火焚烧这些不知何时会重新爬起来继续传播病毒的僵尸。他的要求遭到了大量民兵的反对,深信死者必须入土为安才能得到神的眷顾的伊拉克人们怒不可遏地质问伯顿这么做的用意。 “……我在救你们!”伯顿气急败坏地叫嚷着,“不然,他们就会在病毒——病毒,你们懂吗?就是导致你们患病的微生物——在那些病毒的作用下爬起来,重新攻击你们,并且让所有被攻击的人——” 他喘着粗气,换了一种说法: “我直说了:不把这些被魔鬼附体的家伙的躯体毁灭,魔鬼就会借助他们的躯体继续害别人,你们懂了吗?”几乎光头的壮实汉子左右横跳,劝那些民兵最好把时间用在销毁【尸体】而不是跟他争论上,“平时你们都那么喜欢念经,怎么到现在都忘了?这就是易卜劣斯的化身,赶快把他们摧毁!” “其实……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连念经都不会。”站在伯顿身后的卡萨德尴尬地说道,“你不能指望人均不识字的环境里会有人懂得怎么解读经书。我是说,在更穷困的地方,就连你所说的垄断知识的教士都不存在。” “我已经放弃了。”伯顿后退两步,差一点撞在卡萨德身上,“想让他们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得从源头上改变这一切,而且还得再过几十年才行。”他在和自己的老朋友并肩作战的时候总能放下双方之间的偏见和怨念,一致对敌,但仍有一些现象是他无法理解的,哪怕他已经在中东地区生活过十几年,“……喂,我说啊,你既然知道他们如此不堪,为什么你还坚持留在这里而不是去投奔我们?” 卡萨德瞄了伯顿一眼,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的同胞在别人眼里是愚昧无知的原始人,那么别人也会用同样的眼光来看待我,而且这个标签会永远伴随着我们。”说着,他自嘲地笑了笑,“你们美国不是也有很多来自全球各个角落的公民嘛,自认为是文明人的白人又是怎么看待他们的呢?这事你我都清楚,说得太详细就没意思了。” “那不一样。”伯顿挠了挠头,“至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有些解决手段,我们都清楚……它是正确的办法,可是真正做起来,那就是耗时耗力又没收益,甚至反而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表露着他对一切常态的不满,“麦克尼尔说得对啊,文盲就该一直是文盲,这样才稳定。” 导弹袭击发生前,麦克尼尔仍然在按照原计划传播那些对信仰卫士团极端不利的情报,希望借此将附近坐山观虎斗的部落武装全部推向卡萨德一侧。事实证明,他的策略不仅起效,而且好得过头了——亲眼见证了安布雷拉用导弹传播瘟疫并让死者(伊拉克人是这么认为的)爬起来继续散布恐慌和死亡的那些部落长老们这时候就算不信也得信了,毕竟安布雷拉带来的威胁近在眼前,而疑似和安布雷拉勾结的信仰卫士团自然也成了他们的敌人。 但是,原先把心思放在集结部落武装联军共同围攻信仰卫士团这件事上的卡萨德和麦克尼尔都已经心不在焉,自疑似安布雷拉的武装组织向战场附近发射导弹的那一刻开始,真正的决赛悄然拉开了序幕。北方库尔德斯坦境内的志愿兵战争也好,南方伊拉克境内的部落武装混战也罢,不过是安布雷拉实现其阴谋的棋子、茶余饭后的肥皂剧,现在看腻了劣质肥皂剧的威斯克想要结束这场闹剧,而席卷全球的瘟疫就是那人最好的武器。 麦克尼尔强迫自己对发生在周围的一切惨剧充耳不闻,哪怕在这场既是天灾又是人祸的瘟疫中失去了亲朋好友甚至不得不亲手将这些人杀死的劫后余生的受害者们终日嚎啕大哭,他也不会有半点触动。两个声音正在他的心里交战,一个让他留在这里帮助那些真正需要有人及时伸出援手的无助的受害者,另一个则要他前去铲除灾祸的根源。 “伯顿。”麦克尼尔结束了和两位学者战友之间的通讯,走到外面喊住了伯顿,“我决定马上找个办法离开这里,安布雷拉的事情不能继续拖下去了。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是该先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没必要。”伯顿叉着腰,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你也看到了,安布雷拉在选择攻击目标时根本就没考虑避开他们的盟友,这样一来连信仰卫士团自己都陷入了食人症的漩涡中。过不了多久,双方就会把清除食人症患者视为首要目标了。”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成群地聚在一起商讨着什么的部落长老们,“……既然局势陷入了僵持,我们正好脱身去继续追杀安布雷拉。话说回来,如果这些人都是美国人,我说不定会有兴趣帮他们,但我目前可没心思为一群伊拉克人耽误时间。” 伯顿的意见完全压倒了麦克尼尔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年轻的前指挥官兼现任美军士官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发自内心地想要对那些本来继续由他保护、和他并肩作战的伊拉克人们道歉:要怪就只能怪上天不公,没把这些人的灵魂塞到合众国。 “事情就是这样,米哈伊洛夫先生。”麦克尼尔随后找来米哈伊洛夫,让他通知其他驾驶员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虽说战况又陷入了僵局,但是我们已经成功地把附近的部落策反,现在信仰卫士团短期内是不可能突破这条战线的。所以,我已经决定将我们这支as机甲特遣部队用于继续对抗安布雷拉的战斗。” “但我们缺乏足够的支援力量。”米哈伊洛夫两手一摊,把问题丢给了麦克尼尔,“你也看到了,安布雷拉躲在俄国境内。就算我们马上动身前去追击他们,到时候谁来确保我们能够在广袤的俄罗斯大地上漫无目的地搜索着一群下落不明的神秘人物并和他们交战呢?美军还是吉欧特隆公司?还是……”他转过身望着后方的黎凡特旅民兵们,“你这些阿拉伯人盟友?” “当然是俄军了。”麦克尼尔振振有词地解释着,“俄军在事发后恐怕已经展开行动了,不然发射导弹的这份罪责迟早会落在他们头上。” “我可不觉得他们会愿意同外来者——还是来自真正意义上的敌国——合作。”米哈伊洛夫冷漠地答道,他比麦克尼尔更了解在那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不过,反正我们这里的事务都是你来做主,要是你明确要求我们去这么做,那我也会遵守命令的。”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迈克尔·麦克尼尔让其他人员先做好撤离准备,而他前去和卡萨德道别。这倒不是说他不想和卡萨德一同先把信仰卫士团的问题解决,实在是安布雷拉的每一步都让他心惊胆战、不得不及早地更改计划。 “我就是想让你把情况的变化先告诉他们,不然他们肯定会以为我们是一群见势不妙直接逃跑的懦夫。”麦克尼尔心虚地对卡萨德解释道,“说不定以后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我仍然希望我们能够得到当地人的支持。” “放心,你不必有任何顾虑。”卡萨德笑了笑,“反正他们对你们也没什么深厚感情可言,你们在他们的脑海里留下的印象还不如念经的教士那样深刻。。” “喂——” “不过,我到时候怎么向他们解释、怎么向其他已经同我联手的部落长老们解释,那要看你的表现了。”两人沿着几处尸堆走过,尸体在大火中熊熊燃烧时发出的恶臭让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你们跟我们一起战斗了这么长时间,我想你该有一些不一样的看法了。” 说着,他转向麦克尼尔,背着双手,期待着这位同样有着坚定信仰但却以不同形式展现着信念的异教徒的答复。 “我以前只觉得他们蠢,现在我发现他们不仅蠢而且还笨。”麦克尼尔板着脸,说出了让卡萨德差点当场气昏过去的评语。若不是时刻以未来的利比亚国王自居的前g领袖时刻都提醒自己保持着风度,他早就和麦克尼尔大打出手了,哪怕打不过麦克尼尔也要动手。 麦克尼尔停顿了一下,缓和了脸色,轻声说道: “但是,我在这里见到的已经够多了……他们蠢,而且笨,但我的同胞里同样有一大群又蠢又笨的废物。我能怎么样?我们能拿他们怎么办?我们自己也不过是蠢人和笨人的结合体罢了。”他仰起头,直视着被初升的太阳照亮的天空,头脑里盘旋着许多破碎的记忆,“所以,你们要走的路只能由你们自己来走,这是命中注定的。自由不是一种状态,它是一种过程,只能被剥夺而不能被赐予。” “听起来你在反对你自己的主张。”卡萨德怔怔地望着麦克尼尔的背影,他似乎从麦克尼尔身上看到了某个熟识的老朋友的影子,“可你们美国佬总是说,要为更多人带来自由。” “我不知道。”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你猜我为什么选了nod兄弟会的口号当做我们的接头暗号?那就是我们gdi后来所做的……【和平源自力量】,用绝对武力去确保短暂和平的不是他们,而是我们,我们最终活成了他们的模样。”他知道自己该适可而止,不然迟早有更多危险的念头会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并把他原先的理念吞噬,“好了,怎么和他们解释是你的问题,我不在乎。我没打算当英雄,而且我也注定当不了英雄,所以我有心理准备。” 说着,他径直撇下卡萨德,自己逃开了,仿佛后面有什么凶神恶煞的魔鬼正在穷追不舍。他确实希望有充足的时间和这些伊拉克人打交道,那样他才有机会了解到自己的缺陷和过失,这些是无法凭着光坐在办公室里听报告或是让那些幸运地来到心目中的人间天堂的移民们口述人生经历而得到的教训。无奈,时间并不站在他这边,而他更愿意相信是上帝在惩罚他、故意不给他吸取教训的机会。 【七宗罪的头一个,是傲慢啊,麦克尼尔将军。】 不必说,这声音只会来自于李林。 麦克尼尔自认为已经对李林如影随形的恶意提醒免疫了,然而这一次他还是感到有些心痛。他扪心自问,自己从未有过自视甚高、把自己当做高人一等的某种特殊人类的时候,但事实容不得他否认:纵使从云端跌落,他仍在山巅,而有些人生来注定在深渊中挣扎。当他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他。 他的同伴们出色地完成了他委托的任务: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已经将队员们召集起来,只待麦克尼尔下令;彼得·伯顿则将对付食人症患者的工作交接给了黎凡特旅的几名指挥官,而后也迅速地赶到了停放as机甲的临时仓库附近。在和埃贡·舒勒联络以确认合适的接头地点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吩咐手下有序地驾驶as机甲撤离,最好别给已经被食人症打得措手不及的伊拉克人再添什么麻烦。 这跟伯顿想象中的场面全然不同,他一直幻想着自己能在大量的阿拉伯人的欢声笑语中——最好还有许多阿拉伯女人在场——像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一样离开,而不是一声不响地如同做贼一般溜走。虽说伯顿早就知道自己在麦克尼尔在场的情况下永远做不成这样的角色,他多少心存一点不切实际的期待,并且期望麦克尼尔的死板脑筋能及时地变得灵活。 “你让我们错失了一个在当地人面前当救世主的机会。”伯顿有些闷闷不乐。 “既然是赶着奔赴下一个战场,那就越快越好。”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答道,“我可是听了你的劝告才下定决心马上离开的。” “就算这样……”伯顿十分郁闷,他无聊地按着转换不同通讯频道的按钮,排解着自己的忧郁,“我哪里想得到你会说走就走呢?我以为我们要漂亮地在他们面前说些总结性的、表示鼓励的话,然后再被他们送走……唉。” 然而,他的感慨无法引来任何共鸣,包括米哈伊洛夫在内的所有人都一致认为伯顿不值得同情。这家伙平时沾花惹草的时候从来不收敛,每次都是快要东窗事发的时候才变得谨慎;更令人恼火的是,伯顿并非满脑袋装着女人的饿鬼,却又总能在不恰当的场合表现出他那无比强烈的个人欲望以至于连他的战友们都觉得这个留着一撮莫西干人发型的金毛壮汉着实需要一个能将他拴住的可靠家人。 可惜的是,伯顿从未有过结婚的打算,能把伯顿拴住的人自然也是不存在的。 众人的嬉笑怒骂伴随着新征途的开始而消失了。虽然信仰卫士团的主要武装力量被限制在了由卡萨德的部落联盟拼凑起的包围网内,外面仍有许多落单的敌军或临时决定效忠信仰卫士团的不可靠部落。于是,麦克尼尔又不得不在带着队伍北上的途中和信仰卫士团的拦截部队打了一仗。直到火热的太阳垂入地平线以下,他才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吉欧特隆公司接应人员。如此大队人马地穿过外高加索、进入俄国境内,势必引来严重的冲突,因此他们还必须让装备了电磁迷彩系统的运输机发挥作用。 “但愿去俄国的路线是安全的。”他自言自语着,打开驾驶舱的外门,到外面去见见前来接应他的雇佣兵们。有垂直起降型运输机在手,他们也不必特地寻找机场。 “那你大可以放心。”有人在他前方喊话,麦克尼尔登时猜出他刚才的发言经通讯频道泄露出去了,“这一次我跟你们一起去,正好我也想测试一下我的新玩具。” “岛田!?”麦克尼尔看不清那个人影,但是他听得出岛田真司的声音,“……我觉得你该和舒勒一起留在后方指挥才对,那些技术性问题可能需要你们的特别协助才能解决。” “舒勒说,他没兴趣跟玩生化武器的人打交道,所以我就得代替他出面了。”在探照灯的照耀下,麦克尼尔才发觉岛田真司穿着迷彩服、戴着头盔,而没有披着一身白大褂,“你知道,我在这个世界的履历里毕竟还有一条【曾经协助信仰卫士团】的不光彩记录,所以我更得抓紧时间证明自己的忠诚。” tbc? OR6-EP5:朝觐(15) or6-ep5:朝觐(15) “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自己将要以什么形式返回俄国,但我还真没想到是在这样一种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似乎不太愿意在麦克尼尔面前谈起他的祖国,那大概是由于俄国人在几年前刚刚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重大灾难——直接导致他们的祖国彻底地四分五裂——而且永远失去了和美利坚合众国同台竞技的机会,“现在看来,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 “哪方面?”彼得·伯顿几次把香烟从口袋里拿出来,但他还不想在飞机上随便抽烟,那可能会让与他同乘这架运输机的其他队员和机组成员很不愉快,于是他只得把目标转向了巧克力,“要我说,你还是想个办法移民到我国算了,合众国的大门永远向你们敞开。” “哪方面都是。”米哈伊洛夫闷闷不乐地说着,“……他们开出的空头支票,别说兑现了,就连再拿出来向我们晃一次都懒得去做。” 谈起俄国的颓势时,身为俄国人的米哈伊洛夫和作为局外人的麦克尼尔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当他们的运输机穿越高加索山脉并向着俄国境内飞去时,夜以继日地分析麦克尼尔留下的那份地图的吉欧特隆公司分析人员和美军相关专家终于在卫星拍摄到的画面中寻找到了那座封闭的城市所在的位置:恰好在高加索山脉北侧的俄罗斯境内,靠近印古什共和国边境地带。 如今的俄罗斯联邦,可谓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哈萨克人、乌克兰人等民族的脱离,让那些目前仍处于俄国内部的人们看到了新的希望,他们无比热切地盼望着自己的【祖国】能够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世界地图上。不仅如此,自2001年以来,俄国的内斗和长期衰弱也给了这些人以可乘之机,许多位于俄国边境地带的共和国完全脱离了莫斯科的掌控,大有自己当家做主的风范。 这就是麦克尼尔一行人当前遇到的最大问题——为了压制新一轮的叛乱,俄军近期正在向北高加索各共和国调兵遣将,武装冲突已经开始。倘若他们要前往印古什共和国,那时他们将不可避免地同俄军遭遇,而即便是麦克尼尔也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说法来说服俄军同他们一起围攻安布雷拉。 “我说,你们干脆举办一次大规模公投,让那些人自行决定前程罢。”麦克尼尔从窗子向外看去,他隐约听到了远方的阵阵炮声,“你的祖国已经散架一次了,再因无比强烈的暴力冲突而散架第二次的话,它就会成为历史。如果你们觉得能凭借武力压制反对意见,那我得说,你们大错特错了。” “不,谢了。”米哈伊洛夫回绝了麦克尼尔和伯顿的建议,“我想,你们完全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按照你的办法去做,最后带来的将会是永无止境的仇杀、冲突和战乱,整个俄罗斯或者说曾经名为俄国的那片土地都会化作人间地狱。”他没等麦克尼尔出言反驳,先行一步把麦克尼尔逼进了死角里,“你们美国佬愿意给印第安人自由吗?那土地本来都是他们的。” 好消息是,俄军在向北高加索各共和国调兵遣将时同样会不可避免地和安布雷拉交战,即便不考虑这一点,俄军为了不被美军认定成发射导弹的罪魁祸首也必然先将一直寄生在这里的安布雷拉揪出来;坏消息则是,关系紧张到了极点的美军和俄军不大可能并肩作战,因此摆在麦克尼尔等人面前的问题无比严峻。他们既要收拾长期逍遥法外的安布雷拉,又要避免被俄军当场歼灭。虽说麦克尼尔本人一直坚称他有把握带着队伍逃出俄军的围攻,但吉欧特隆公司派来的非战斗人员仍然对他的冒险做法表示强烈抗议。 双方争执了许久也没能达成一致意见,最终由米哈伊洛夫居中调停,他抛出了一个看起来更不靠谱的方案:趁安布雷拉雇佣兵和俄军交战时从后方偷袭安布雷拉的总部,并赶在俄军攻入那座被废弃的工业城市之前离开。如果盘踞在城市里的只是一群普通匪徒,也许他们确实能够迅速地圆满完成任务,然而安布雷拉并非土鸡瓦狗,就连众人当中论个人战斗能力和指挥能力都被公认为无比出众的麦克尼尔也不敢说他能快速击溃安布雷拉的精锐部队。 为了避免被俄军察觉,岛田真司决定让他们的大型垂直起降运输机在印古什共和国南方边境地带降落。一部分人员留在已经开启了电磁迷彩系统的运输机上待命,剩余人员则乘着as机甲和小型车辆继续赶往目的地。 “不知道在库尔德斯坦境内阻止伊拉克军队北上的那些人怎么样了。”脱离了沙漠环境的麦克尼尔站在阳光下舒展着躯体,他终于来到了一个不必时刻在意风沙的地方,长袍已然成为了沉没在记忆深处的遗迹,“但愿他们能平安无事。” “那些部队必须被部署在库尔德斯坦的南方边境地带,这样伊拉克军队才会安分一些。”伯顿知道友军是不会来支援他们的,“但是,安布雷拉先前无差别地攻击所有【盟友】,这事显然不会这么简单。他们送给伊拉克军的小型as机甲,还有信仰卫士团的那些食人症患者……我总觉得那些会成为隐患。” as机甲可以隐形,但卡车不能。因此,麦克尼尔的首要工作是保护着岛田真司和他一起前进,这项工作对他来说并不轻松,因为他必须放弃那些最方便快捷的道路而专门挑选一些不容易被敌人察觉的路线。附近时不时地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俄军就在不远处活动,而奋起抵抗的当地民间武装和所谓的【国防军】随时都有可能发现这伙突然从后方出现的不速之客。 麦克尼尔的情绪有些低沉,他明白,即便今日全歼了安布雷拉,那些病毒也不会凭空消失。他不是什么会在心里默念病毒从未存在过的自欺欺人之徒,消灭这些病毒需要的不是像他这样的军人,而是那些真正接受过高等教育——并不是只有大学学士文凭——的研究人员,那些真正配得上被称作科学家的先行者们。 “岛田,你有没有办法把病毒消灭?”苍翠的山野和树林映入他的眼中,这让麦克尼尔的紧张得到了一定的缓解,“比起消灭安布雷拉,那才是真正棘手的任务。” “我没把握。”岛田真司满不在乎地答道,“你知道,我是研究心灵科学技术的专业人士,除此之外因长期从事人体实验从而也算得上半个医生、生物学家,但是这个【食人症病毒】或者说【t病毒】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坦诚地讲,这事要交给这个世界上的顶尖医学专家来解决,我最多为你们提供一些实用的疗法,而且这些办法没法普及。” “我以为……”麦克尼尔欲言又止。 “以为所谓【科学家】就是什么都懂的全才,是吗?”岛田真司笑了,那笑容让透过显示屏和对方交流的麦克尼尔不寒而栗,“就像有些老人以为全世界的药都能治相同的病那样?麦克尼尔,舒勒是个特例,而且就算是他也存在许多的不足……我并不是多么具有天赋的幸运儿,人们把我捧得那么高,只不过是由于尤里·纳尔莫诺夫赋予了心灵科技以它本不该有的地位,所以我才成了名声上的受益者。” 话音刚落,一连串子弹打在卡车的防弹挡板上,把前面开车的司机惊得不知所措。眼疾手快的麦克尼尔操控着as机甲举起巨型步枪向附近的树丛里发射了炮弹,把那片区域的树木炸得东倒西歪。不必说,敌人埋伏在这里的士兵从没意识到会有这么多开启了光学迷彩的as机甲跟在不起眼的卡车后面,剩余的伏兵在震惊中错失了逃跑的良机,但仍然坚持参加战斗。见此情景,麦克尼尔抢先挡在卡车队伍前方,拦住敌方的子弹,同时让其余as机甲驾驶员抓紧时间歼灭藏身于附近的敌方士兵。 面对着as机甲压倒性的火力优势和机动性,敌人全无还手之力,仅过了一分钟就被麦克尼尔等人全歼。在确认岛田真司安然无恙后,麦克尼尔决定前去敌人的其中一处伏击地点附近检查那些尸体,希望能够找出一些线索。 尽管大部分尸体被炸得支离破碎,麦克尼尔仍能凭借那些人的衣着判断出对方的身份。破碎的长袍和头巾看上去十分眼熟,那不是生活在南北高加索的居民们应有的装束,即便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和阿拉伯人有着共同的信仰。确切地说,这就是阿拉伯人自己的服饰。 “我大概知道信仰卫士团的部队转移到什么地方了。”麦克尼尔恍然大悟,“如果说信仰卫士团收编了北高加索的叛军,这事就显得合情合理了:安布雷拉自己在俄国境内算不得多么神通广大,真正为他们提供帮助的还是信仰卫士团以及那些同信仰卫士团结盟的武装组织。” “就像g那样?”伯顿马上明白了麦克尼尔的意思,“不能低估他们的信仰在各项活动中扮演的角色……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周围的敌人太多,而我们又不可能只凭借as机甲战斗。现在敌人已经知道我们来了,他们肯定不会只想着和我们正面对抗。如果把俄军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引来这里能降低他们的防御压力,我想他们肯定会那么做的。” 两人商议了两分钟左右,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第三个人: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既是俄罗斯人又曾经为安布雷拉工作,让他来处理这种局面,也许结果会朝着更有利于他们的方向转变。 “没问题。”米哈伊洛夫满口应允,“假如我们需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分头行动,我会为你们对付信仰卫士团。至于安布雷拉,那还是交给你们,尤其进了他们的实验室还能生还的麦克尼尔。” 不知为何,麦克尼尔觉得米哈伊洛夫好像在诅咒他,但他又找不出证据。众人在此耽搁了几分钟后,不得不改换路线前进,这样一来他们总计需要走的路程又一次大大地延长了。麦克尼尔一直不想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就陷入混战中,那样一来先不说他们能否安全逃脱,光是安布雷拉再一次金蝉脱壳给他们带来的损失就难以估计。在麦克尼尔的催促下,驾驶卡车的司机们没命地向前狂奔,好几次险些翻车。 信仰卫士团吸收了北高加索各地宗教武装一事,虽然着实出乎麦克尼尔的预料,但也并非难以接受,g的例子已经向他说明了其中的缘由。不过,仅从这些现象来看,安布雷拉似乎有着把先前的合作伙伴快速抛弃的怪癖。无论是那些在失去利用价值后被病毒感染的雇佣兵,还是被无差别袭击的伊拉克军、信仰卫士团外围部落武装,再到如今莫名其妙被安布雷拉陷害的俄军,谁想要从与安布雷拉的合作中获益,谁就会最终将自己的利益连本带利全部吐出来。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安布雷拉很快将会缺乏可用的盟友。 不,那不可能。逐利的本性将驱使着更多人如飞蛾扑火一般冲向安布雷拉的诱饵。 队伍行驶到一处谷地,麦克尼尔命令全体成员停下来休息,他要从后方的指挥部获得最新的情报以便了解爆发在北高加索的一系列冲突的最新动态。俄军早晚都要在北高加索动武的,但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开始进攻,若说背后没有同安布雷拉结盟的信仰卫士团暗中影响,大概也不现实。想必,只要那些已经听命于信仰卫士团的武装组织稍有行动,俄军就会马上出手,而再也无暇顾及安布雷拉的其他动作。 “舒勒,我需要知道吉欧特隆公司的态度。”麦克尼尔接通了坐镇库尔德斯坦的舒勒,“事先说好,如果他们仍然提出要活捉敌方首脑人物或夺取重要物资、技术资料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我是绝对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执行命令的。” “……被你说中了。”舒勒的大光头被照明灯晃得有些刺眼,“你自己也说了,这要求很不切合实际,但那就是他们想要的:安布雷拉的一切都必须被吉欧特隆公司吞下去。” “又想提出更高的要求又不想提高投入的总成本,这不是做白日梦吗?”麦克尼尔没好气地抱怨着,“……我会灵活处理的,这事不用你来操心。注意对战场进行持续监控,我知道你发明的那种新型雷达能无视敌人的电磁迷彩系统。不管怎么说,我会尽力完成他们的要求。” 从头到尾听着麦克尼尔和舒勒谈条件的伯顿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麦克尼尔本无必要这么做,然而他却不能无视博尚——尽管博尚似乎没给他们提供什么关键情报而且只是躲在安布雷拉内部以避免卷入外界的冲突。毫无疑问,安布雷拉在麦克尼尔眼里已经成了迟早灭亡的垃圾股,届时他们可不能让博尚被当场击毙或是关进监狱。若是要获得吉欧特隆公司的担保,麦克尼尔也必须拿出相应的条件进行交换。 这不是伯顿的猜想,而是麦克尼尔还在飞机上的时候就和他说好的打算。 “没必要?”伯顿当时感到十分惊讶,他弄不清麦克尼尔的真实想法,“博尚那家伙处处和你作对,你也要去拼着性命救他?” “我没有理由故意地对并未出现明显渎职、叛逃行为的战友见死不救。”麦克尼尔坦然答道,“而且,你不要以为博尚在安布雷拉内部很安全……他经历过的那些磨难并不比我们少。况且,虽说他确实没提供很多情报且仅有的几份情报也不怎么靠谱,他的存在已经是一种巨大的威慑,而且我相信这颗定时炸弹很快就要爆炸了。” 伯顿就怕麦克尼尔拿上次博尚遇刺并且差点丢了性命的事情来责问他,于是他决定保持沉默,免得麦克尼尔又说三道四。正当他回忆着这些不愉快的经历时,麦克尼尔将最新的地图发送到了他的as机甲上,结果显示情况并不乐观。舒勒补充说,附近有大量疑似信仰卫士团控制的据点,这是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都未能事先察觉的。 “米哈伊洛夫先生,我现在交给你一项艰巨的任务。”麦克尼尔尝试着说服米哈伊洛夫听从他的安排,“在我们进攻安布雷拉控制的那座工业城市时,你的任务是扰乱附近的信仰卫士团、避免他们增援安布雷拉。” “你可要想清楚了,麦克尼尔先生。”米哈伊洛夫的语气有些古怪,“如果只是短暂地扰乱敌人的行动,或许可以;但是,我们手边的兵力在这片过于广阔的土地上根本不够用。” “我可以把其他队员都交给你来指挥,攻击敌方指挥中心的事情有我和伯顿中士就足够了。”麦克尼尔的语气平稳如常,“信仰卫士团和安布雷拉之间的合作已经出现了裂隙,我想优素福·法亚德大概也正在犹豫。若是你们能够牵制住他们,这些人正好就能给自己找一个不去援助安布雷拉的正当理由。” 伯顿听了,大感不妙,他正要劝说麦克尼尔停止这种危险的尝试,不想米哈伊洛夫已经干脆利落地答应了麦克尼尔的新条件。两支队伍在谷地分道扬镳,一队是麦克尼尔和伯顿还有仍然坐在卡车里的岛田真司一行人,另一队则是由米哈伊洛夫临时指挥的其他全部as机甲。 “你疯了。”伯顿暗骂道,“万一他当场投敌,我们又该怎么办?” “他不会的。”麦克尼尔露出了一个让伯顿看不穿的笑容,“卡萨德说博尚给他留下了一份线索,大意是博尚会帮助我们消除我方内部的一部分不稳定因素。所以,我大胆地做出了猜想,并且决定赌一次。” 麦克尼尔这份莫名其妙的自信让伯顿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平日不务正业的伯顿现在只期待最坏的结果不会落在他们头上。暂且抛下顾虑后,两人带着岛田真司走上了一条稍显平坦的公路。麦克尼尔对伯顿说,他的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那是他所能描绘出的城市周边地形图的最外围。 “那对你来说一定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伯顿甚至不需要听麦克尼尔具体描述其中的细节,“当时……唉,如果我能想办法和你共同行动,事情也就不会变得这么曲折了。” “就是在这里,来自另外一个组织的9型as机甲袭击了安布雷拉的队伍,那种改装样式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而且也是舒勒所透露的吉欧特隆公司未来所提议的改造方案中并未涉及的。”麦克尼尔放慢了脚步,他先让岛田真司找个位置把车子停好,不然那几辆卡车肯定会在稍后的战斗中被摧毁,“看起来他们还没有意识到我们已经来了,不过我更愿意相信他们要引诱我们进入城市内部。” 两人至今不知岛田真司强烈要求一同前来的用意,麦克尼尔猜测岛田真司可能确实准备了一些对付食人症患者的手段,那无疑能够让他们的工作变得更加轻松。地面的敌人可以用as机甲清理,但是敌方基地内部很可能徘徊着规模惊人的僵尸,到时候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若是不想损兵折将就必须找出更快捷的处理手段。 “对了,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伯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刚才——” 一发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从他们的正前方升起,眨眼间就钻进了云层中。 “……刚才,我是不是眼花了?”麦克尼尔愣住了,“伯顿?” “你没看错,那是导弹。”伯顿结结巴巴地说道,“天哪,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g最喜欢的恐吓方式吗?他们会用大量飞毛腿导弹装载生化毒剂攻击我方军用或民用设施。” “不,我的意思是,我原本应该能提前【感觉】到它的。”麦克尼尔有些不安,“而且,如此明目张胆地发射导弹,那他们很快就会被我军锁定,到底是什么让他们有了暴露自身位置的底气?” 似乎是为了印证麦克尼尔的猜想,几发炮弹擦着他的as机甲掠过。从外围废弃的建筑物掩盖住的阴影中,几架造型怪异的as机甲缓慢地出现在了麦克尼尔的视野中。这些as机甲同他在突破伊拉克军的防线时见到的安布雷拉as机甲样式相仿,即便是对这些特征并不敏感的外行人也能发现其中的相似之处。即便看不清敌人的具体模样,麦克尼尔也能猜得出那尖锐的棱角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的样子。 伯顿抢先朝地方射击,但炮弹都在半路上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挡住了。这位不愿意轻易认输的美军士官扭曲了五官,他没有片刻犹豫地启动了λ式驱动仪,然而炮弹还是没能击穿力场护盾。 “麦克尼尔,你来解释一下。”伯顿马上变得谨慎起来,“这不可能啊。” “没什么不可能的,因为这恐怕并不是他们的as机甲生成的力场护盾。”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他们给我们准备了某种惊喜,但我确实没猜到这个。在这座城市里,有许多用食人症患者驱动的λ式驱动仪提供不间断的力场护盾……” 从天而降的另一发导弹在力场护盾上撞了个粉身碎骨时,城市外围的as机甲已经开始了厮杀。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一左一右,从两侧分头出击,一面用λ式驱动仪阻挡敌人的炮火,一面寻找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迈克,等到我们把他们全都解决之后,该怎么进去?” “到时候再说。” tbc? OR6-EP5:朝觐(16) or6-ep5:朝觐(16) 生活在高加索群山中的山民们所展现出的坚韧不拔的毅力几乎可与南方的库尔德人相提并论。俄罗斯帝国征服了他们的土地,但却不能征服他们的心灵、让这些保持着自己古老生活方式的人们卑躬屈膝并认同俄罗斯所代表着的一切。两百多年过去了,事实一再证明,反抗从未停止过,而俄罗斯的衰弱更是让全世界都见识到了高加索南北两侧的复杂历史。 无论有着何种历史纠葛,俄军从来不会是主动认输的那一方。哪怕发号施令的将军和指挥官们早已丧失了信仰、沦为只图躺在祖国的尸体上喝血吃肉的豺狼,他们所蒙受的屈辱终于将这些浑浑噩噩度日的醉鬼从伏特加中唤醒。曾几何时,他们还象征着能够让整个世界为之颤抖的钢铁洪流,而不是合众国眼里的笑柄和出气筒。如果新俄罗斯的建立终将以某些人率先付出代价作为它的开端,那么这代价自然该由那些叛徒来支付。 就在俄国的相关机构发言人忙着向美军解释西伯利亚的导弹列车在发射导弹时已经被不明武装团伙劫持时,大量俄军集结在北高加索地区,想要趁着伊拉克-土耳其联军围攻库尔德斯坦时借着前所未有的天时地利人和而一举平定这些已经闹了两三年的不法之徒。如果这几伙妄图让自己的名字能留在世界历史上的山民被同时剿灭,那些仍然幻想着追求什么自由的家伙在未来几十年内都得三思而行。笨拙却结实的rk系列as机甲再一次展现出了它的卓越性能,就像当年碾碎阿富汗境内的游击队那样,它们将再一次消灭这些躲在山区里的爬虫。 在这被鲜血和烈火再度洗礼的土地上,一队as机甲小心翼翼地绕过正被俄军大规模炮击的区域,向着他们的目的地挺近。北高加索乱成了一锅粥,那些注定无法击退俄军的地方武装组织最终必然寻求外界的支援,而没有什么外部组织比想要将唯一真神的全部信众聚集到同一面旗帜下的信仰卫士团更热衷于干预此事了。那些黑底白字或是白底黑字的单调旗帜,无疑向所有来者声明了信仰卫士团的立场:他们将会和这些同自己有着相同信仰的兄弟姐妹们奋战到最后一刻。 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正是带领这支as机甲特遣部队的临时指挥官——迈克尔·麦克尼尔上士不久前把指挥权草率地丢给了他。这一命令让特遣部队中的全体美军驾驶员相当不满,他们无法接受一个雇佣兵(而且还是俄罗斯人)成为他们的上司,哪怕这人是吉欧特隆公司派来的特别顾问也一样。不过,米哈伊洛夫没有尝试白费口舌说服同伴们听从命令,他只管在山野中绕路前行、避开俄军的火力覆盖范围并寻找信仰卫士团的营地,而旁人自然没有妨碍他的理由。 “米哈伊洛夫先生,你说说看,这一次你们俄国人会花费多长时间来平定北高加索的叛乱呢?”一名美军驾驶员尝试着问问米哈伊洛夫的意见,“您以前也是俄军的一员?” “我很惊讶你们居然没有用【起义】来形容它。”米哈伊洛夫漫不经心地说着,“你们太乐观了,问题不在于俄军要用多长时间平定叛乱,而是俄军什么时候会狼狈地撤出北高加索。” 众人听了,都感到不可思议,他们凭着直觉认定米哈伊洛夫在故意讨好他们,于是仍然想要从米哈伊洛夫口中得到更为具体的解答。其中一名美军as机甲驾驶员说,俄军再怎么衰退也还是全世界排在前三名的军队,不可能轻易地被北高加索的游击队和勉强拼凑起来的【国防军】击退,而且十几年前俄军在阿富汗的战绩已经证明了俄军仍然有着及时更换新鲜血液的能力。 面对着美军士兵们或是带着恶意或是半掺杂着真诚的疑问,米哈伊洛夫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比你们更了解那里的情况。”他平静地说道,“俄罗斯的军队,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在腐烂。这不是用征兵或是提供更先进的武器装备能够解决的问题……如果麦克尼尔在这里的话,他会和你们说,俄军如今没有了信仰,只是一群拿着21世纪的现代武器装备的业余演员。”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阵,思考着要不要把众所周知的事实再强调一遍。 “……而且,安布雷拉正是受益于俄军的腐败和堕落才在这附近发展壮大的。” 米哈伊洛夫的心里徘徊着许多念头,他有时会感到自己的无力和懦弱,又为自己不能坚定地做出选择而苦恼。那些伊拉克人,那些忠诚地为美军服务并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堂堂正正地成为合众国公民的合作者,从来不屑于掩饰他们的动机。是什么阻碍了他做出同样的选择?萎靡不振的俄罗斯永远不可能——在米哈伊洛夫的一生中——夺回昔日的辉煌,他若抛下现有的一切重回故国,除了让自己白白受苦之外得不到任何利益,哪怕心理上的满足也会在现实的严寒中结冰。 没有人会在乎他的选择,多他一个人当然无所谓,少了他则更是如此。会受到影响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这支奇怪的队伍灵活地穿插在犬牙交错的战线中,避免和俄军或当地民间武装或是某个自治共和国的【国防军】接触。米哈伊洛夫相信信仰卫士团的驻地不会离安布雷拉控制的废弃城市太远,纵使信仰卫士团的主要目的是将高加索纳入己手,谁也不能否认安布雷拉在这场不对称战争中的作用。因此,他要求其他驾驶员尽量不要到太远的地方寻找,那样一来他们反而很可能被俄军盯上。 尽管米哈伊洛夫不停地发号施令并调派驾驶员们前往四周搜索,他们仍然一无所获。眼见俄军的炮火越来越近,有人提议暂时先向南方撤退,但米哈伊洛夫另有打算。他出人意料地指出,也许当地武装组织有办法带他们找到信仰卫士团。 众人不明所以,只得听从米哈伊洛夫的命令。这支开启了电磁迷彩系统的as机甲特遣部队沿着附近更为陡峭的山脉前进,很快就抵达了一处战场。凭借着压倒性的火力优势,俄军将大量部队投入到山坡一侧强攻敌军阵地,而凭险阻击俄军的民间地方武装顽强地控制住了自己的阵地,未能让俄军占到半点便宜。这些难缠的士兵可能活跃在山体的任何一个位置,除非俄军下定决心将附近的山区夷为平地,不然他们休想一劳永逸地铲除附近的敌人。 从卫星拍摄到的画面上,米哈伊洛夫及时地找出了一些疑似从山体另一侧撤退的武装人员,并决定从那条路线上跟踪他们。他看得出来,信仰卫士团肯定要把驻地放在既能及时支援安布雷拉又方便指挥前线作战、同时还不会被俄军轻易偷袭或以斩首行动歼灭的地方,那么这伙脑子虽不灵活但模仿能力惊人的萨拉菲战士一定会选择山体环境和光学迷彩来制造一个安全的营地。 敌人的面纱一层层地被剥开,隐藏在崇山峻岭中的那些罪魁祸首们再也难以遮蔽自己的行踪。只要他们还需要对外交流、还需要用现代技术手段联络自己的同伙,认真起来的美军随时随地能够用铺天盖地的监控网络找出他们的下落。这办法要是叫俄军学去了,倒也无妨,况且美军早就不把俄军当做真正意义上的对手了。 从卫星照片上再次确认了地点后,米哈伊洛夫下定了决心。他将队伍分成两组,一组翻山越岭从正面进攻,另一组迂回到后方偷袭,双方同时进攻定能让敌人不知所措。不料,就在他紧锣密鼓地做着部署时,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们通知他,后方情报人员发现敌人正在移动;紧接着,几发导弹从山体后方飞出、向着他们袭来。 “我倒是忘了他们肯定会使用反电磁迷彩系统。”米哈伊洛夫暗自感到泄气,他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那就不需要继续准备计划了,所有人随机应变,灵活对待最新战况。按照我先前的部署,从三个方向上夹击敌人。” 说着,米哈伊洛夫甩下其他人,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打算在信仰卫士团尚未做出反应时粉碎敌人的战线。他有λ式驱动仪在手,能够无视敌人的大部分攻击(前提是他的【精神状态】正常),只有同样装备了λ式驱动仪的其他as机甲才能给他造成威胁。凭借着斥力场制造出的空中阶梯,米哈伊洛夫的as机甲跳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并一举翻越了前方高约百米的山丘,落到了敌人所在的那一侧。眼前的一幕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信仰卫士团的阵地里还多出了一些明显属于安布雷拉的俄制as机甲。 有什么声音忽然从他的心底冒了出来。必须为自己找到一种能够掌握自主权的生活……而不是继续疲于奔命地为他人打工卖命。话说回来,现在挡在后方的友军as机甲和前方的信仰卫士团及安布雷拉联军之间的就只有他而已,也许他还可以恰当地做出一些选择—— 多年以来养成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启动了λ式驱动仪,于咫尺之遥炸裂开来的炮弹打断了他的思考。不必谁去警告,他猜得出敌人的as机甲在阴影中瞄准了他。在他做决定之前,那个狙击手的威胁不能被无视,并λ式驱动仪也不是万能的,一旦驾驶员分心或并未意识到危险来临,谁都帮不了即将丧命的可怜人。 他只犹豫了片刻,就再度投入了战斗中。地面上的信仰卫士团士兵见状,明知那力场护盾是常规武器根本无法击穿的,却也要倾尽全部火力集中于米哈伊洛夫身上。很快,孤军冲入敌方营地的米哈伊洛夫不得不后撤,不然他即将迎接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全方位攻击,届时他的头脑只要稍有松懈,来自某一个方向的火箭弹或导弹就会从力场护盾的空隙中钻入并把他的as机甲甚至是他本人炸得粉身碎骨。敌方的as机甲倒还在其次,地面上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们——那些穿着破烂的袍子却能从手中的简易火箭筒里发射出同样致命的火箭弹的大胡子男人们——每时每刻都让他神经紧绷。 又是一发炮弹撞在了力场护盾上,这短暂的停顿和爆炸对米哈伊洛夫来说却已经足够了。他找出了那藏在阴影中的敌人所在的位置,等待着敌人的将会是彻底的毁灭。势不可挡的强大力量转瞬间将沿途的全部敌人碾成齑粉,连路径上的草木和石头都没能幸免于难。劫后余生的信仰卫士团士兵们被吓得发抖,但他们还是坚持扣下手中的扳机,不停地向着从后方奔来的美军as机甲开火。 从废墟中爬起来的是一架造型奇特的as机甲,至少是后面的美军as机甲驾驶员都没见过的型号。眼前的as机甲呈现出灰黑色,其外观既不像滑稽的俄国青蛙人也不像一本正经但瘦弱许多的美国骑士,而更像身披着羽翼随时要奔赴天堂或地狱的使者:带来启示的天使或是魔鬼。层层叠叠的装甲并未让它显得过于臃肿,那飘浮在半空中的躯体向在场的所有人表明,λ式驱动仪正在创造一个个被世人认为永远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他们居然舍得把这东西给你。”米哈伊洛夫独自一人在驾驶舱里大笑了起来,“真是好久不见哪。” “米哈伊洛夫先生,你认识那架as机甲吗?”同时监控着两侧进展的舒勒焦急地问道,“看你刚才的样子,它似乎很难对付。” “这是第四代as机甲,舒勒博士。”米哈伊洛夫语出惊人,“真正意义上的第四代,而不是吉欧特隆公司还没设想出来的那个编号未知的系列赝品。我只在安布雷拉听说过这东西的名号,那时我一直以为安布雷拉在胡扯,但我确实没料到安布雷拉今天真的把它拿了出来。” “我信了,这是我头一次见到能飞行的as机甲。”舒勒紧张得满头大汗,他简直不敢想象麦克尼尔稍后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既然情况棘手,你们可以视情况而决定具体策略。美军会在不惊动俄国人的情况下动用远程打击手段越境攻击他们……但是我并不知道那办法是否有用。” 米哈伊洛夫并没有对其他美军as机甲驾驶员隐瞒那番话的意图,然而他方才所说的话却严重地打击了其他人的士气。看在上帝的面子上,美军的第三代as机甲主力型号9还没投入量产,安布雷拉却已经弄出了第四代as机甲,而且它还能飞!那些刚刚费力地从敌方营地外围的山岭翻越过来的美军as机甲也停下了脚步,这些驾驶员并不想在全然不了解敌人的情况下贸然出手。 “全体人员尽快躲避!”米哈伊洛夫扯着嗓子喊道,“远离正在飞行的敌方as机甲!” 但没人愿意听他的话,其余美军as机甲驾驶员都认为自己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将安布雷拉的秘密武器当场消灭,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向着飞出了信仰卫士团营地外围的那架黑色as机甲开火,结果全部炮弹和导弹都未能命中目标。 “见鬼。”米哈伊洛夫顾不上其他人,他现在必须自己率先逃命了,“我可没兴趣为你们挡子弹。” 半空中的黑色as机甲忽然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接近地面并靠近其中一架美军as机甲,将其干脆利落地砍得只剩下了躯干,而米哈伊洛夫甚至没能看得清敌人的动作。其余美军as机甲见状,立即集中火力对付来到地面上的黑色安布雷拉as机甲,但他们的攻击仍然未能奏效,甚至没能在敌人全速接近他们的时候多拖延敌人几秒的时间。目睹着刚刚还把信仰卫士团打得节节败退的as机甲特遣部队被这不速之客如砍瓜切菜一般击溃,忍无可忍的米哈伊洛夫中途又放弃了逃避的念头,他知道吉欧特隆公司不会欢迎一个失败者,而安布雷拉也不会容忍一个叛徒。 “喂,放下他们,冲我来!”米哈伊洛夫直接打开了扬声器,“stars-1,我知道是你在里面……怎么,你被安布雷拉描绘的乌托邦迷惑得失去理智了吗?” 在那灰黑色的as机甲中,即便穿着迷彩服仍不忘在举手投足间展现自己的绅士风度的博尚郁闷地皱起了眉头。 “麦克尼尔的预料简直是好得过头了……”他自言自语着,“不过这也为我省掉了许多麻烦。” 一旦他的精神开始发散,博尚便不能持续性地使用λ式驱动仪。他将as机甲停在地面上,而后通知附近的信仰卫士团作战部队尽快撤离这处已经被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发现的营地。 “法亚德先生,我们仍然遵守合作协定。”他对着屏幕里出现的那身披黑袍的大胡子阿拉伯男子说道,“只要安布雷拉还在,就决不会违反对你们的承诺。俄军还在猛攻北线,请你们再坚持一阵……” 这对博尚来说是一举两得,他要在安布雷拉内部找到一个方便他离开并单独行动的机会,而同时麦克尼尔也需要一个场外援手紧盯着很可能转化为不稳定因素的关键人物。λ式驱动仪所建立的微妙联系让博尚相信麦克尼尔的预感能够成真,正如他相信自己留给卡萨德的那段暗语——不是用伯顿的方法而是用真正的g暗号所写——能够让麦克尼尔配合他的行动。 尽管如此,他现在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脱身时机。收尾工作必须更漂亮一些,而眼前的状况过于混乱,博尚还不能贸然表态。 但他会让那些人付出早该支付的代价。 不管怎么说,哪怕没有飞机供他驾驶,同样能飞的as机甲也不错。 到目前为止,安布雷拉部署在高加索山脉北侧俄罗斯境内的印古什共和国附近的设施基本暴露在了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的视野中,但美军却并不打算和俄军分享这些情报:他们不会给俄国人一个杀人灭口的机会。当然,直接大举越境进攻同样无异于宣战,而且俄军并不在乎美军发射的导弹究竟要攻击哪个目标,但凡那导弹能出现在俄罗斯的领空,已经是一种莫大的挑衅。 所以,美军指挥官们找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先把责任推给合众国的盟友,尤其是那些刚获得自由不久的新国家,他们不仅不会推卸责任,反而会争先恐后地领取对抗俄国的名额。 “安布雷拉这是打定主意要当乌龟了。”干脆利落地用单分子切割刀将最后一架安布雷拉as机甲一刀两断后,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们有万全的防御手段,我们打不碎他们的乌龟壳。” “那就把这事告诉俄国佬,让俄军用核弹炸。”伯顿开着玩笑,“我想,如果俄国人愿意把他们的核武库都用在这里,这力场护盾肯定还是能被炸开的。” “行了,我们该找找突破的方式,而不是在这里幻想着我军或是俄军愿意为此动用核武器。盯着那些核弹头的可不止一个国家,只要有一发核弹冲出了核弹发射井,没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锁定了安布雷拉基地所在位置的美军尚且不能炸穿力场护盾,麦克尼尔更不认为自己和伯顿能凭着两架as机甲突破这道屏障。他们已经成功地歼灭了主动前来迎击他们的安布雷拉as机甲部队,不过他们的冒险看起来也就到此为止了。两人都找不出突破力场护盾的办法,若麦克尼尔所说的事实无半分虚假,那么安布雷拉正在用无数廉价的食人症患者充当λ式驱动仪的【燃料】。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试一试……打开一个口子。”伯顿谨慎地提议道,“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 “那岛田怎么办?”麦克尼尔认为自己在对付设施内的食人症患者时需要岛田真司的协助,“到时候我们会在力场护盾附近卡住,然后敌人就能很轻松地把我们歼灭了。” “我倒是有个想法。” 通讯器里传出的声音让两人都愣住了。岛田真司把其他人赶下车,他自己坐在车子里继续指点麦克尼尔和伯顿的工作。 “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在攻打安布雷拉位于土耳其边境的基地时,他本该用舒勒所说的同步方法隐约感应到你的所在位置,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所以,我在分析了舒勒提供的原始模型后倾向于认为,安布雷拉很可能在他们的λ式驱动仪上装载了以你为原型【读取】出的ai,而且你本人对此事不一定知情。” “我能理解。”麦克尼尔随口答道,“当时我昏迷的时间多,清醒的时候少,所以如果安布雷拉对我做了更多的实验,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那就简单得多了。”岛田真司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现在,如果你们尝试着在这里同步使用λ式驱动仪,就能干扰这座废弃城市中全部正在使用λ式驱动仪的食人症患者。到那时,产生的恐怖连锁反应会让安布雷拉的防御网络当场瘫痪,被烧坏的λ式驱动仪也会多得数不胜数。” “我拒绝。”伯顿立即打了退堂鼓,“虽然听起来是个可行的办法,但如果我们两个人的精神状态在那之后失控……反而会出现更大的麻烦。” 他等待着麦克尼尔的意见。 “值得一试。”麦克尼尔吹着口哨,“伯顿,我们没别的办法了,安布雷拉的导弹恐怕是特制的,一般手段无法拦截它。如果我们不想让全世界都被食人症感染,就得尽快采取行动。” 其实安布雷拉并没有能力感染全世界,麦克尼尔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但他根本不想让那群脑袋里不知装着什么的疯子继续制造更多的破坏。心平气和地集中精力的麦克尼尔尝试着保持清醒,他不能再让自己的心智被那莫名其妙的漩涡所吞噬。 “……尼尔……” tbc? OR6-EP5:朝觐(17) or6-ep5:朝觐(17) 谁若是以为岛田真司是坐在实验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弱不禁风的学者,他们一定会被事实甩来一记耳光。健步如飞的日本青年以让在场众人惊讶的速度向前奋力奔跑,以便跟上前方两架as机甲的步调,这让那些只能跟在他后面喘气的人们叫苦不迭: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岛田真司有着如此惊人的体力和爆发力。 方才上演的奇迹于岛田真司来说,与其将其描述为预料之中的成果,不如说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幻梦。他从未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或者说他以为麦克尼尔的精神状态哪怕在最好的情况下也要出现一定的异常。然而,当敌人的力场护盾无声无息地消失时,岛田真司才猛然察觉到,麦克尼尔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说不清这是否是食人症病毒(或是麦克尼尔从安布雷拉的那位总裁口中听来的官方名称【t病毒】)的作用,但见识过了许多大场面的日本学者愿意在仅存的希望上赌上自己的一切。 事实上,安布雷拉布置在城市外围地带的力场护盾只是消失了片刻。恰在岛田真司一行人通过力场护盾原先覆盖的范围时,从天际落向城市的另一发导弹不出所料地在半空中突然爆炸了。不愿去思考他们此时原路返回会有什么遭遇的麦克尼尔没了其他选择,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进,去面对安布雷拉给他准备的那份大礼。 “这城市……有些奇怪。”伯顿左看右看,只觉得出现在他面前的每一座建筑都透露着一种诡异,可他无论如何也指不出其中的蹊跷,“我见过许多类型的城市,像这样能让我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的城市,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也许那只是因为它的设计过于整齐划一。”麦克尼尔眨了眨眼,“俄国人会倾向于用同一个设计模板在全俄各地建造那些有着不同用途的城市,有时候你会发现两座不同的城市在局部范围内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对了,他们同样还从我国搬来了一些城市或工业园区的设计方案并成功地套用在了自己的土地上。” “哦,那听起来一点都不好笑,迈克。”伯顿嘿嘿一笑,“我还不想在异国他乡被迫摧毁和自己的老家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城市。” “得了,对你我这样的军人来说,就算有朝一日当真要把自己的家乡夷为平地,我们也不该有片刻犹豫。”麦克尼尔先是笑了笑,而后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容,“军人该做的就是无条件地服从命令,除非连街边的小孩子都能察觉到下命令的人不适合继续掌握这份权力。到那时,我们的选择会变得艰难一些,但我猜那并不是我们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需要处理的首要问题。” 据麦克尼尔说,这座已经被俄罗斯废弃的工业城市由于单调的规划而变得具备了某种规律性,那也是他能仅凭记忆将城市的结构描绘得一清二楚的原因之一。倘若让他将如同迷宫一般的街道和不同建筑群再现,到那时麦克尼尔也无能为力。现在,两架as机甲正在引导后方的撤退深入安布雷拉的心脏,即便是曾经在这里同安布雷拉共事的麦克尼尔也无从预料敌人的下一步计划。 祸不单行,他们刚进入城市外围,岛田真司的卡车就抛锚了。众人惊恐万状,他们争先恐后地凑上去修车,可惜谁也没能把丧失了行动能力的车子修好。眼看着他们又耽误了几分钟,麦克尼尔告诉伯顿拿着装有不明设备的卡车继续前进,这样一来岛田真司等人就必须步行了。 “各位,我之前准备了一个从两个方向同时遏制他们的进攻方案。”就在岛田真司气喘吁吁地向前方狂奔时,麦克尼尔不紧不慢地和伯顿商讨着接下来的作战计划,“简而言之,as机甲进不了这里的地下设施,所以我们需要谨慎地分配人手。留守在外面的队伍要避免敌人切断我们的退路,同时还需要压制敌方的重型装甲部队;至于攻入敌方基地内部的作战人员,数量不能太多,不然我们放在外面的人难以应付敌人的围攻。” “其实,这方法听起来很不靠谱。”伯顿知道队伍里目前只有两架as机甲,而他和麦克尼尔当中又必须有一个率领步兵攻入安布雷拉的基地,“凭我们手头这点兵力,不管是对付地上的敌人还是对付地下的敌人,都不够用。如果只管破坏敌方设施、杀死敌方作战人员和研究人员,那我倒是有一些心得。” “伯顿,盯着这里的不止我们。”麦克尼尔用胜券在握的自信语气说道,“我能判断出他们将要采取的行动,所以我的计划也建立在这一基础上,而我判断失误的概率大概就和你突然戒烟的概率是一样的。”他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臂,嘴里泛起的血腥味让他清醒了不少,“这两架as机甲可以交给ai【托管】,问题不大。” 前方的建筑物里钻出来的安布雷拉雇佣兵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麦克尼尔和伯顿还不需要惧怕除了装备λ式驱动仪的as机甲以外的敌人。他们风驰电掣地疾驰在并不平整的街道上,掀起的尘土差一点把岛田真司埋在垃圾堆下方。每时每刻,两架as机甲周身生成的斥力场都会将附近的杂物乃至是建筑物的一部分向外围抛出,险些被混凝土砸得脑壳开裂的吉欧特隆公司雇佣兵们只得暗自向上帝祈祷。 炮弹精准地钻进了建筑物的窗口,将里面藏匿的敌人炸得粉身碎骨。伯顿愉快地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在确认了对应位置不再有敌人的生命体征信号后便停止了攻击,他还不想把城市破坏得一片狼藉,那样一来麦克尼尔记忆中的路线图就不好用了。他和麦克尼尔在前方奋战,岛田真司则领着那些完全派不上用场的雇佣兵躲在后面,此时这平日被吉欧特隆公司的同僚们视为投机倒把典范的家伙俨然成了众人的领头羊。在现代工业塑造的钢铁怪兽的战场上,个人的力量渺小得令人惊讶。 那么,安布雷拉又为何会认为自己有机会改变这个世界呢? “岛田,你的预判好像不准哪。”麦克尼尔很快地清除了附近的敌人,他需要时间来寻找通向安布雷拉基地内部的入口,“按你的说法,敌人的力场护盾应该已经彻底消失了才对,但它现在仍然能够有效地保护这座废弃的城市免遭外界炮火袭击。” “我并不为此感到惊讶,麦克尼尔。”岛田真司躲进了附近的一栋废弃民房,不然他迟早会被不知从哪掉下来的混凝土砸得瘫痪,“如果我们对敌方手段的一切认知都源自猜测,失真总是在所难免的。所以,我们必须用更有效的办法彻底让力场护盾消失。” “完全同意。”麦克尼尔点了点头,“那么,我会带你们去最接近其中一处控制中心的位置,到时候你尽管展示自己的本事,没人会来打扰你。” 得到了岛田真司的认可后,麦克尼尔和伯顿开着as机甲沿着当前所在位置左侧的主干道行驶,一头扎进了一处用途不明的工厂。外面的牌子用俄语写明这似乎是一座污水处理厂,不过它在安布雷拉治下显然已经无法妥善地扮演原先的角色了。工厂外面的守卫徒劳地进行着抵抗,那些不时地擦过as机甲或是干脆撞在力场护盾上的子弹和炮弹让麦克尼尔气歪了嘴。如果他只要摧毁这座设施而不是要将其丢给岛田真司,他完全可以不管这些令人恼火的帮凶。 “这群疯子。”伯顿也感到有些无奈,倒不是因为敌人很难对付,而是他们被迫在明明没有取胜希望却还要给他们添麻烦的敌人身上浪费弹药和时间(后者尤为重要),“我想象不出来安布雷拉向他们展示了什么空头支票,而且我同样无法想象他们凭着自己的意志去为安布雷拉而战的理由。哪怕你跟我说这些人的亲朋好友被安布雷拉绑架了或是他们自己的性命还被握在安布雷拉手中,那听起来多少更合理一些。” 麦克尼尔不置可否地叹了一口气,他们用机炮清理了建筑外围的安布雷拉雇佣兵,只有里面的还在负隅顽抗。火冒三丈的伯顿尝试着用λ式驱动仪直接杀死位于建筑内部的敌人,但他连续试了几次都未能达到目的,反而是麦克尼尔劝阻了他——再这么下去,伯顿迟早会把整栋建筑拆了。随后,姗姗来迟的吉欧特隆公司雇佣兵们投入了战斗中,走在最后面的岛田真司没忘了告诉麦克尼尔赶快去进攻安布雷拉基地、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就放心把这里交给他们。”岛田真司劝麦克尼尔尽快离开,“要是连这些事都处理不好,他们也称不上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了。” 仍然有些不放心的麦克尼尔让伯顿把卡车放到厂房外面,然后转身离开了工厂。他明白安布雷拉很快就会调集雇佣兵围攻这里,那些在威斯克的金钱和病毒攻势下成了名副其实的豺狼的家伙不会有片刻的懈怠,尽管其中大部分人没来得及过上花天酒地的生活就被安布雷拉处理掉了。离开挂着污水处理厂牌子的工厂后,麦克尼尔和伯顿沿着原路返回,去寻找通向基地内部的入口。他们刚刚得知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率领的as机甲特遣部队找到了信仰卫士团的营地,这样一来安布雷拉唯一的可靠盟友将不会有任何机会支援这座即将化为废墟的城市。 麦克尼尔领着伯顿来到了一座墙皮掉光的建筑前,这建筑的模样让伯顿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帕特农神庙。虽说这种模仿古希腊式建筑风格的现代产物多少有些落伍的嫌疑,但彼得·伯顿不会介意自己拥有一座类似的房子,而且他还可以在里面摆上宴席招待自己的朋友们。 “……这是剧院吗?”他试探性地问道,“俄国佬的?” “据说是当年俄国人为平民而非贵族修建的。那时候在欧洲的大部分国家,能进入剧院看戏的可都是体面人,比如你。”麦克尼尔确认附近没有敌人后,让as机甲停靠在附近一栋建筑旁并匍匐在地,“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小心翼翼地跳出驾驶舱,但腿部传来的冲击感还是让他下意识地皱紧眉头。 “你不行?”伯顿感到有些好笑,“你可是将军啊。” “……也许行。”麦克尼尔挠了挠头,另一只手仍然端着步枪,“俄国人虽然一直是我们的敌人,他们倒也有些值得我们效仿的做法。比如说呢,让穷困潦倒的平民能够和生活在上流社会的绅士们有着相同的娱乐方式,那样一来二者之间的冲突就会减少许多。” 两架as机甲在ai的操控下离开了,它们的工作是防守岛田真司所在的污水处理厂。也许方才上演的一幕会被剧院内的敌人理解为虚惊一场,又或者这些把全部心思放在对付as机甲上的家伙根本没有注意到麦克尼尔和伯顿已经潜入了剧院。两人沿着破碎的楼梯进入剧场内部,刚走到大厅就发现了正在巡逻的安布雷拉雇佣兵。麦克尼尔抢先朝敌人开枪,敌人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当场击毙,但枪声惊动了其他在剧院内驻守的雇佣兵们。密集的脚步声从四周传来,有些紧张的伯顿则片刻不离地跟随着麦克尼尔顺着旁边的小门钻进了一条狭窄的走廊。 “你说,安布雷拉平时会不会也有什么……娱乐活动?”伯顿突发奇想,“我是说,威斯克把这么多人捆绑在一起,必然要找出一种方式消除他们的不满。” “安布雷拉的娱乐方式很可能就是杀人放火。”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答道,“能被他们吸引来的无非是丧心病狂的人形野兽,这种人的大脑内负责产生愉悦感的特殊机制已经和杀戮联系起来了。” “……不至于。”伯顿沮丧地回头看了看,随即转身为麦克尼尔断后,“你像我,在敌人眼里肯定也会是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可是我的爱好广泛得很哪——” 迈克尔·麦克尼尔在走廊尽头找到了另一扇小门,他这一次没有尝试着开门,而是直接用定向爆破炸药将门炸开。烟雾还没散尽,他已经带着伯顿钻到了门的另一头,而后眼疾手快地按下了墙壁上的一个按钮。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伯顿还没来得及停下来喘口气,又被麦克尼尔拖着向前没命地狂奔,这时他才注意到头顶正上方落下了无数沉重的金属闸门,只要他刚才稍有犹豫,现在大概已经被碾成肉酱了。 “这到底是什——” “少说几句!”麦克尼尔吼道,“以后再解释!” 他们顺着略微向下倾斜的走廊一路奔跑,祈祷着上方那用来专门封闭通道的安全措施不会落在他们的头上。一分钟之后,震天动地的撞击声终于停止了,伯顿那提起来的心也放了下去。他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也摆了摆手示意麦克尼尔最好过来休息一会再继续前进。 “这都是俄国人的遗产啊。”伯顿若有所思,“不瞒你说,我有个非常荒诞的念头。” “既然连你自己都知道它非常荒诞,那你也不用非得说出来。”麦克尼尔瞪了他一眼,“等到把安布雷拉豢养起来的那些牲畜都宰了,我们有大把时间分析这个奇怪的平行世界究竟在哪一方面和我们的世界或者是我们所熟知的其他世界存在明显区别。” “不,只是个猜想,你没必要认真对待,当成笑话也行。”伯顿可怜地耷拉着脑袋,“你看啊,as机甲是俄军率先投入实战的……到目前为止,有关as机甲的一切附带信息都指向俄国,我并不认为安布雷拉选择在俄罗斯境内安营扎寨仅仅是因为目前的俄国腐败得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麦克尼尔本来想严肃地指出伯顿这番说法的荒唐,但当他联想到了侯赛因空军基地的蹊跷事后,伯顿的说法似乎一下子变得合理了。安布雷拉从那里夺走的东西原本就是俄国人的,尽管这还不能成为将异常现象同俄罗斯联系起来的有力证据。 “你想说λ式驱动仪和as机甲都是俄国人先发明出来的?”麦克尼尔点了点头,“这倒是有一定的道理……如果它们出自俄国人之手,那么安布雷拉确实就能借助俄罗斯目前的腐败和糜烂而轻松地获得大量的设备……” 他思考了一阵,还是放弃了继续分析下去的尝试,那不是他的长项,而且他手头的线索也太少了。休息了两分钟后,麦克尼尔告诉伯顿动身前行,他们沿着前方的道路向下方探索,这里一片漆黑,麦克尼尔不得不打开头盔上的照明灯。他不怎么在乎那些可能徘徊在任何位置的安布雷拉雇佣兵:到了战况恶化的时候,威斯克只会想着毁灭证据,届时那些安布雷拉雇佣兵说不定还会在死亡的威胁下迅速弃暗投明。 “这附近有一个用于存放实验品的大型仓库,而它连接着一个实验设施。”麦克尼尔回忆着自己的所见所闻,“他们肯定会在事态紧急的时候释放实验品,这些实验品虽然放在野战环境下会被我军轻易歼灭,但在这类闭塞场所永远都是我们的噩梦。” “真是苦恼,大家都想把安布雷拉的遗产给吞掉。”伯顿小心翼翼地跟随在麦克尼尔的身后,像他这样粗犷的家伙非常适合充当前锋,但自从他发现麦克尼尔疑似获得了某种未卜先知的超能力后,伯顿就决定退居二线了,“但安布雷拉的技术不也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吗?” “问题就在于,哈罗德·布朗提到过的那个【汞合金】大概率已经灭亡了,而另一个疑似和此事有关的神秘组织直到现在都没有路出马脚。”提起此事,麦克尼尔本人也是一头雾水,他猜想吉欧特隆公司的董事会里应该有了解更多情报的大人物,不过那并非他能接触到的角色,“别想那么多,我们只是过客而已,该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伯顿深以为然,他不经意地点了点头,冷不防让探照灯的灯光打在了前方某个看不清样貌的生物身上。麦克尼尔立即扣下了扳机,子弹一颗颗钻进那难以名状的怪物的躯体,刺耳的尖叫声传进了伯顿的耳朵。只是延后了片刻,伯顿手中的步枪也开火了。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丑恶到了极点的怪物: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已经脱落,躯体高度腐烂,细长而扭曲的四肢末端更像是野兽的爪子。比起这些,那完全暴露在外的脑组织更是让麦克尼尔心惊肉跳,即便是浑身上下爬满了泰伯利亚晶体的被遗忘者也不会比这东西更让他反胃。还没等他出言提醒,来自伯顿的子弹不偏不倚地钻进了跳到半空中的那怪物的大脑,轻而易举地将指挥它全身的司令部撕得粉碎。 麦克尼尔又向着怪物的脑袋上补了一枪,这才放心地靠近那具尸体。他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生物,因这怪物有着硕大的大脑但脸部却只剩下了下半部分——还拖着长长的舌头。伯顿抽搐着五官,上前翻动那尸体,却没有在尸体的头颅上找到疑似眼睛的器官。 “我的天哪。”伯顿咬紧牙关,“这是什么鬼东西?麦克尼尔,你怎么看?” “我没见过类似的生物。”麦克尼尔矢口否认,“不过,考虑到食人症病毒同样能够感染各种动物,也许这只是……”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一个可怕的念头正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纵使他不知道答案,把所有错误选项都排除就行了。 “是什么?”伯顿把怪物的尸体踢开,继续向前走,他不敢有片刻的懈怠,不然各种稀奇古怪的怪物就会夺走他的性命,“狗?我见过那种生物,它们被感染后和这怪物有点像。” “很可能是人。”麦克尼尔小声说道,“变异得连原本的模样都没了。” tbc? OR6-EP5:朝觐(18) or6-ep5:朝觐(18) “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敢肯定安布雷拉研究t病毒的真实用意。”埃贡·舒勒控制着他新建立的雷达网络监控着战场上的风吹草动,任何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即便是看似神通广大的光学迷彩,遇上了新型雷达的火眼金睛,照样会黯然失色,这也使得敌人的一举一动在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们的视野中暴露无遗,“从设计产品的角度来看,设计工作是失败的……主要用途不明,而且不可控。” 屏幕另一头的岛田真司蹲在用来处理污水的池子旁——事实上,这已经不再是水池了,里面堆积着的废弃生物垃圾散发出的臭气让提前戴上了防毒面具的众人心惊肉跳,他们都猜得出下面装着大量安布雷拉的废弃实验品。从其中一些尸体的衣着上来看,有些死者生前想必是为安布雷拉工作的雇佣兵、工人和研究员,但他们仍然无情地被安布雷拉抛弃、沦为了堆积如山的尸骨中一处不起眼的点缀。 就在不久前,吉欧特隆公司的雇佣兵们勉强控制住了局势,为岛田真司打开了一扇控制安布雷拉内部设施的大门。要说安布雷拉的构思,纵使在有些挑剔的岛田真司眼中也着实巧妙。拿这座几乎被吉欧特隆雇佣兵们占领的污水处理厂来说,安布雷拉成功地将厂房用于不同项目,让它既能肩负原有的功能又可以充当处理废弃生物垃圾的中转站,同时还能成为管理地下设施气体的总阀门。只可惜,这东西落入了岛田真司之手,反而让安布雷拉因此而受害。 “如果你愿意把这种t病毒视为一个一以贯之、从最开始就有着从未动摇的明确指向性的研究产物,那么它确实是不合格的。”岛田真司命令后方的雇佣兵将他们所乘的卡车中装载的药物就地倾泻到附近的另一个水池中,他准备活用安布雷拉自己的设施来给他们致命一击,“但是,世上并没那么多从立项开始就有着明确目标且中途从未因各种主客观原因而更改研究方向的项目……所以,安布雷拉所设计出的这种食人症病毒,其主要用途很可能在它诞生的过程中经历了数次修改,而这也极大程度地影响了安布雷拉对它的定位。” “听你这么说,事情显得稍微合理了一些。”舒勒点了点头,他让身旁的助手把他们目前汇总到的消息及时发送给美军,那些等待着新命令的士兵们需要在恰当的时刻派上用场,“不过,就算在设计理念上出现了前后矛盾,安布雷拉总该对他们现在使用的生化武器有个粗略的定位。”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着和你一样的看法。”没戴眼镜的日本学者扣紧头盔,左顾右盼着。他必须先熟悉安布雷拉的控制系统,然后才能用安布雷拉自己的工具瓦解安布雷拉的防御。无论防御多么严密的设施,里面的作战人员必然需要获得氧气,仅此一项便让号称铜墙铁壁的堡垒难以回避那些迟早会造成隐患的缺陷。 到了安布雷拉这里,事态明显正朝着对他们不利的方向发展。俄罗斯人建造的避难所固然足够安全,那狂野的作风和远远算不上繁琐的各项保障机制同样给了外来的入侵者一个无比简单粗暴的方式来摧毁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线。只要维持那掩体中的人员的生命活动所必需的各项资源中的任意一项受到了岛田真司的控制,等待着狂妄的安布雷拉的将会是灭亡。 现在,蛰伏已久的岛田真司开始了他的游戏。 “安布雷拉曾经在侯赛因空军基地使用类似的手段来歼灭当时进入基地内部的吉欧特隆雇佣兵——准确地说,其实是已经叛变的原安布雷拉雇佣兵。”外面传来的爆炸声提醒着岛田真司,敌人正在步步紧逼,但随后从地板上晃过的巨大阴影又让他放心了不少。有麦克尼尔和伯顿的那两架9型as机甲在场,他也有足够的信心顺利地完成自己的计划并安全撤退,“虽然我现在的做法看起来像是拙劣的模仿,但只要这办法有用,我们不必在乎它是否具备了创新性。” “哪一种?”无数个疑问划过舒勒的脑海,“抗体疗法、注射疫苗……但这些方法是用来治疗患者的,不能成为在战场上大规模削弱食人症患者的有效战术。” “治疗?我为什么要想办法通过【治好】那些食人症患者来削弱安布雷拉的实力呢?”岛田真司嗤笑着,“我以为你很擅长以毒攻毒,舒勒。” 听了岛田真司的说法,舒勒松了一口气,他不再为麦克尼尔和伯顿的命运而担忧了。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讲,他们进攻安布雷拉的计划看起来都显得仓促而草率,即便是足智多谋的麦克尼尔和握有相应人脉资源的舒勒也不能做到面面俱到。面对着可能的风险和机遇,唯一能够坐镇后方却又不像卡萨德那样已经置身事外的舒勒认为,自己有义务承担起这份责任。 他多次向麦克尼尔保证过,决不会让对方失望。 “美国人的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突击部队正在尝试越境,目前伊拉克人那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舒勒看了一眼手表,“不过,我们不能确定届时俄军发现他们的行动后会做出什么反应。等他们到达那里之后,你要想办法配合他们的工作。” 若是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听到了这番话,他一定会竭力劝阻美军前来支援,因为他从和这棘手的敌人开始交战的那一刹那就明白眼前的as机甲远非常人所能应付。与他一同前来的美军as机甲驾驶员们已经成了躺在半报废或完全报废的as机甲残骸中苟延残喘的累赘,要不是附近的信仰卫士团部队在他们之前的冲杀中走散了大半且stars-1明确地要求信仰卫士团转移阵地、对付迅速逼近的俄军,那些凶神恶煞的狂徒完全能够将已经丧失了反抗能力的美军as机甲驾驶员们送去见上帝。 他看不清敌人的动作,看不清那架灰黑色的as机甲将自己的队友打得落花流水的致命一击,也看不到那能够精确地卸掉as机甲的四肢却不伤及主干的炮火。开启了λ式驱动仪的as机甲至少能够对付8架有着同等性能的普通as机甲,这一论断一度被他当成是开玩笑,可当规律真正在他自己的身上得到验证时,米哈伊洛夫宁愿提出这说法的研究员或工程师是在夸大其词。 “这不过是完全依赖λ式驱动仪的玩具而已。”他强作镇定,“就跟那种缺了λ式驱动仪之后便站不起来的超大型as机甲一样。”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敌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使用常规武器,看似是单分子切割刀的近战兵器和状似巨型步枪的炮口都是做过精心伪装的特殊装备,其用途是掩饰这架as机甲完全使用λ式驱动仪作战的本质。它不需要什么额外的武器弹药,所消耗的只有驾驶员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意志而已。 了解敌人的手段反而让米哈伊洛夫陷入了更加沉重的绝望中,他找不出击败对手的方法,除非麦克尼尔和伯顿当中有一人在场配合他的行动。不然,他将被迫把全部的精力花费在躲避敌方的攻击上,而且很少能够找到恰当的反击时机。那不可见的斥力场折磨着他的意志和心智,敌方as机甲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追魂索命的音符,伴着这令人恐惧的音律起舞的米哈伊洛夫比踩在尖刀上的舞者更加地惶恐不安。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他半发泄地冲着外面喊道,“你也会跟其他人一样……” “不瞒你说,我确实在认真地考虑换个雇主。”博尚停下了追击的势头,环顾附近七零八落地躺在山坡上的as机甲残骸,“不过,我自己没那么多时间去物色合适的人选,所以我决定听听你的意见,也许你知道会有什么人愿意雇佣我们。” 毫无顾忌地表露出疑似要投敌的倾向无疑会让博尚陷入陷阱,但他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对安布雷拉的忠诚,那些在前方纵横交错地排列开的死亡线仍然在步步逼近米哈伊洛夫。享受着一切尽在掌握的成就感,博尚悠然自得地操控自己的as机甲飘浮到半空中,匀速向米哈伊洛夫靠近。 一切似乎都是最好的安排。威斯克不仅把安布雷拉手中掌握的最强大的陆战兵器交给了他来使用,而且并未安排专门负责牵制他的其他作战人员。自认为对威斯克的作风有了一定了解的博尚从不认为威斯克完全信任他,相反,那是威斯克和安布雷拉已经不再需要任何伪装的明证。即便是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为安布雷拉做出了数不清的贡献的stars到这时依旧沦为了可以被随意抛弃的工具,因此对于他们的制衡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望着屏幕上表示米哈伊洛夫的as机甲所在位置的光点,博尚的思绪飞离了战场片刻。他不必如此瞻前顾后,现在正是向安布雷拉造反的大好时机。有这架as机甲在手,附近的信仰卫士团作战部队和安布雷拉雇佣兵们都无法抵挡他的进攻,到时候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打乱战局并返回基地附近配合麦克尼尔的攻势。 这还不够。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不能明确地表态。只有当安布雷拉完全将求生的希望拴在了他身上的时候,他的背叛才会更有价值,哪怕那会被美军理解为见势不妙就临阵倒戈的懦夫之举。唯一的问题是,像威斯克那样狡猾的人物不大可能不留备用方案,因此博尚并不觉得自己能够等待到安布雷拉山穷水尽的时候。 博尚的猖狂态度激怒了米哈伊洛夫。仍在逃命的俄罗斯人用上了他所能想象出的一切辱骂来痛斥博尚的无耻行为,而博尚并不介意顺带把这些内容播放给附近的安布雷拉雇佣兵们。这些被安布雷拉的承诺扭曲了认知的家伙不是他目前最大的敌人,一向彬彬有礼而且很在乎他人看法的法兰西绅士还不想过早地败坏自己的形象。 眼见米哈伊洛夫全无还手之力,博尚悄悄地放空了自己的大脑,也放松了对λ式驱动仪的控制。他为自己仍能保持清醒而惊讶,这不是他自己的幸运,而是t病毒的功劳。想必麦克尼尔会有更多的收获,但那已经超出了博尚的负责范围,而且他愿意放心地将另一处重要战场托付给那个永远不会被打倒的男人。 象征性地通过扬声器嘲笑着米哈伊洛夫的狼狈后,博尚作势要去救援附近正在被俄军围攻的信仰卫士团,飘然而去,留给了米哈伊洛夫满地信仰卫士团士兵的尸体和一群无法自行脱身的美军as机甲驾驶员。 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见敌人走远了,先向后方支援中心求救,要求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尽量迅速地将支援部队投送到战场上。他补充说,由于跟他一同前来的大部分as机甲驾驶员都被困在废墟和as机甲残骸里,因此他们等同被围困在信仰卫士团的一处旧营地附近,而那些丧心病狂的萨拉菲战士随时可能从前线折返回来并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麦克尼尔,你的情况怎么样?”米哈伊洛夫本来可以干脆利落的逃跑,但他深知自己把这么多美军as机甲驾驶员扔在原地等死的后果,恐惧促使他尽忠职守,“我们遇到了安布雷拉的第四代as机甲,现在我方已经溃败……” 麦克尼尔没有回答,从米哈伊洛夫的耳机里传来的是一连串的枪响和接连不断的吼叫声。枪声响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停下,近距离地享受了一番高功率耳语的米哈伊洛夫只觉得耳朵都快被震聋了。他声嘶力竭地向着话筒吼叫着,希望安然无恙的麦克尼尔能够及时地以同样沙哑的大嗓门喊回来。 “听上去,他们好像搞砸了。”伯顿踢开倒毙前方的一具僵尸,用左手调整着探照灯的方向,“这就是我觉得最糟糕的事情……说不定博尚会因此被我军送进关塔那摩。” “你知道,每年因为把伴侣的手机号保存为【关塔那摩】而决定离婚的美国人很多。”麦克尼尔无伤大雅地开着玩笑,“不如说,博尚断绝了他临阵倒戈的可能性。至于这一切都结束后我们该怎么为博尚安排一个体面的收场,那就要靠我们用自己的信誉乃至生命去为他担保、向吉欧特隆公司的大人物们求情了。”说着,他重新接通了通讯频道,“……一切正常,米哈伊洛夫先生。” 直呼其名在激烈的战斗中可能是致命的:延误的时间每多一秒,失败的可能性就多出一分。然而,同样对自己的能力有着信心的麦克尼尔和米哈伊洛夫都不受这种规矩的制约,尽管双方出于不同的理由而选择了称呼战友们的名字。 用麦克尼尔的话来说,他想要更多地记住那些曾经和他一同浴血奋战的人们。 “我这一辈子总共拿过四次gdi荣誉勋章,但没有哪一次是让我很满意的。”麦克尼尔边往前探索边和伯顿聊着天,他的危机感和神乎其神的直觉让他能够预判前方的风险并在真正的危险到来之前做出反应,“第一次是2030年,然后是2047年和2058年。当然,我没想到他们会在2069年的时候又往我脸上贴金。说实话,那些为了扞卫人类文明的自由而光荣地牺牲的战士们比我更配得上这些勋章……” “喂,你开玩笑。”伯顿虽然不了解gdi军队的具体运作情况,他猜得出那【荣誉勋章】指的是相同级别的荣誉,“四次?上帝啊,我活着的时候还没听说过有谁获得过三次……你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英雄。” “是【他们需要的英雄】,彼得。”麦克尼尔纠正道。 “没区别,英雄正是因为对应需求的存在,才得以成为英雄的。”伯顿似乎对此有着别的想法,“话说回来,你说的那个冷却液循环中心在哪里?” “前面。” 后方的爆炸声和枪声提醒他们,安布雷拉的雇佣兵们又杀到了眼前。不过,敌人的行动对麦克尼尔来说仍然有些迟缓,在那些嗜血的野兽追上他们的脚步之前,他有充足的时间炸开前方的安全门并反过来利用封闭设施的措施将走廊封堵(虽然这样一来他们自己的后路也被切断了)。伯顿辛辣地讽刺道,这些由俄国人在冷战高峰期建造的大型设施几乎具备了一切应有的优点,但缺点同样致命:不够自动化。不然,安布雷拉在附近的指挥中心里的工作人员只需要多按下几个按钮就能把他们困在某个角落里。 “既然岛田的一号计划失败了,我们就得用二号计划了。”伯顿叹了一口气,他和麦克尼尔都赞同先得将保护安布雷拉基地的力场护盾彻底瓦解才行。当他从麦克尼尔的脸上看到了那微妙的笑容后,花花公子不由得佩服麦克尼尔的先见之明,“哦……别瞒着我了,我知道你有预备方案。” “冷却液循环中心的控制设施是经过安布雷拉重新整修的现代电子计算机,所以舒勒专门制作了一个电脑病毒来确保那玩意停摆。一旦它停止工作,几分钟之内,依靠这一设施工作的全部λ式驱动仪就会因为过热而受到严重损坏。”麦克尼尔指了指战术背心内侧某个位置,“嗯,我在这里获得了四处自由走动的权利时参观过它。” “这么说,他们如果把俄国佬留下来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说不定我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了。”伯顿从中发现了微妙的黑色幽默,“对了,要是——” 麦克尼尔举手示意伯顿先安静一阵,他要沿着记忆中那条正确的路线抵达目的地。平心而论,仅以破坏设施为出发点,麦克尼尔有更好的办法将事情办得更漂亮一些,但既然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都希望让安布雷拉的那些秘密能够为己所用,没有自主指挥权的麦克尼尔只得听从他们的命令。在这些错综复杂的隧道和管道里,两人艰难地向下探索着,而他们谁都没有首先提起同撤退相关的事项。 站在下一扇安全门外,麦克尼尔向着伯顿伸出了三根手指。 “3——” 还没等麦克尼尔说到【2】,大门已经被炸开了。眼疾手快的伯顿举起步枪向着从门的另一头冒出的人影连开数枪,他从这些人影的姿态中分辨出对方不是意识清醒的正常人而是食人症患者,于是他索性从掩体旁钻出,只顾着朝敌人开火。然而,当最后一个僵尸轰然倒地时,熟悉的空包弹声音告诉他,子弹又快用光了。 “……我提醒过你的。”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带着伯顿往外走,出现在门另一侧的是悬空的十字形走廊,走廊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还埋藏着更多的秘密和更多的受害者,但麦克尼尔不会向被安布雷拉抛弃的工具表示半点同情:那都是他们自找的。 灰头土脸的伯顿刚往外跑出几步,便感到脚下的地面正在颤动。他还没来得及向麦克尼尔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麦克尼尔飞快地从战术背心里掏出一个包裹丢给伯顿,并顺势将伯顿朝着另一侧推去,而他自己则沿着悬空走廊相反的方向狂奔不止。伯顿只隐约看到后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色巨人,登时明白了麦克尼尔的用意。他心里一面暗自感激麦克尼尔优先考虑他的安慰,又为麦克尼尔没想起来多给他一个弹匣而苦恼。 穿着闪耀着黑色光泽的皮衣的白皮肤巨人怒吼着向麦克尼尔冲来,他的冲撞被麦克尼尔轻巧地避过,后者趁着巨人还没有用那粗壮的手臂转过来对付自己的时候敏捷地扣下了榴弹发射器的扳机,一发榴弹不偏不倚地在巨人的背后炸裂,四处飞溅的弹片将玻璃炸得粉碎。负伤的巨人愤怒到了极点,他毫不费力地在巨大的躯体撞击墙壁之前及时地停下脚步,并以同等的气势回头继续追杀麦克尼尔。 然而,麦克尼尔的四肢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巨人那能够轻易将他人的肢体撕裂的手臂。即便失去理智却也已经隐约感受到自己被愚弄的白色巨人抓不到那令人恼火的爬虫,只得疯狂地四处攻击墙壁和窗户,却伤不到麦克尼尔分毫。趁着巨人的手臂被卡在墙壁裂缝中的机会,麦克尼尔打出了第二发榴弹,他相信没什么僵尸能在头部被炸碎后继续活动。 喘着粗气完成了对白色巨人的猎杀的麦克尼尔还没来得及休息,另一阵剧烈的震颤让他头皮发麻。原本供常人而非被t病毒感染的各类食人症患者及其变异产物攀爬的走廊在内外的怪物们的重压下不堪重负,又或者刚才的爆炸声源自安布雷拉引爆了走廊附近的某些脆弱环节。在这生死关头,麦克尼尔纵身一跃跳出窗户,用力地向建筑外侧长廊的墙壁凹陷处发射了钩索。在他的躯体重重地同墙壁撞击的那一刹那,席卷全身的剧痛暂时让他忽略了身后传来的震天动地的崩塌声。 迈克尔·麦克尼尔咬紧牙关,缓慢地释放钩索,让自己安全地降落到地面。但是,在他不经意地向附近未被悬空走廊的崩塌而殃及的高台望去时,摆放在那里的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设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错不了,那是安布雷拉从侯赛因空军基地抢走的东西。 那旁边没有张牙舞爪的怪物或是全副武装的警卫。除了那些从外部连接着球形设备、状似高压氧舱的奇怪装置内好像还存在生命信号外,挡在麦克尼尔前方的就只有一个人。 阿尔伯特·威斯克。 “有兴趣见证改变历史……不,改变【这个世界】的历史性瞬间吗?”身穿皮大衣、戴着一副墨镜的壮实白人青年没有回头,“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阿尔伯特·威斯克,这就是我的真名。那个自称叫李林的家伙说,我们有着相差无几的来历。直到真正见到你之后,我才确信他没有撒谎。” “怎么,你也是某种以什么人类进化为目标而设立的惨无人道的研究所里的幸存者?”麦克尼尔的双脚稳稳地踩在地面上,他沮丧地拿着还剩最后4发子弹的步枪,朝着威斯克走去,“我现在有点怀疑,李林找来的人怎么都是些疯子?一个被人体实验所害的受害者,反过来去用同样的办法和同样的理念去害别人。” 威斯克转向麦克尼尔,后者看不清他的眼镜,也看不清那墨镜,但麦克尼尔能够想象出那副目空一切的高傲面容自以为是地指点江山的模样。 “你的思维已经固化了,自称叫所罗门或者又曾经叫e-1的麦克尼尔先生。”威斯克向前迈出几步,他和麦克尼尔之间只相隔约二十米,“谈及人体实验和一切追求着远大理想的行动,你首先想到的是牺牲,而不是成就。事实上,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和我一样的潜质……只可惜稍微缺了那么一点创造力。我们既是这种计划的受害者,也是它所选拔出来的统治者。” “我懂了,你是nsdap的疯狂思想的信徒。”麦克尼尔报之以冷笑,“呃……李林是怎么向你描述你的工作的?把这个也许有些畸形而且蕴藏着更大危机的世界导向正轨?” “一个危机只能用更大的危机来消灭。唯一能打败强力的,只有能够完全压倒它的另一种强力。”威斯克直面着麦克尼尔的枪口,“哦,你似乎对此一无所知啊,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英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多浪费一点时间向你解释我的想法,也许你在听完解释后会发自内心地赞同我的计划……并且加入它。” tbc? OR6-EP5:朝觐(19) or6-ep5:朝觐(19) 彼得·伯顿聚精会神地望着前方的出口,不去管脚下的尸体和地板上逐渐凝固的血迹。轰鸣的机房发出的噪声不能压住耳机中战友们的呼唤,也不能盖过心中驱使着他完成使命的那个声音。在他的一生中,与他相识或是素昧平生的人们的性命曾经无数次地被他的行动所决定,如果说伯顿以前从未在乎过结果,当他获得了新生并结识了这些怀揣着不同心愿的战友们之后,身为军人的坚毅和英勇以同等程度的夸张追赶着那花花公子形象的脚步。 “长官,保护着敌方基地的力场护盾大概在几分钟之后就会完全消失,届时我军可以用远程打击手段摧毁这座废弃城市内的部分敌方设施、削弱他们的实力。”伯顿把自己的进展告诉了外面的琼斯上尉,“……请在确认力场护盾失效后再行动。” 他并不会对此感到惊奇。已经在as机甲测试工作中同吉欧特隆公司还有背后的那些秘密产生了密切联系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最适合从事这类工作,吉欧特隆公司不会在非必要的情况下增加了解秘密的主体并带入更多的不确定因素。况且,在这支部队中,许多军官都有理由拿出全部的精力应对安布雷拉掀起的一切混乱,这不仅是为了消灭威胁合众国在中东地区的势力范围的敌人,也是为了挽救他们自己的名誉、逃避很有可能在冲突结束后到来的审查。 得知俄军正在和信仰卫士团交战后,安德鲁·布宁中校才放心大胆地命令部队继续向着安布雷拉所在的废弃城市前进。局势紧张到了极点,整个世界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离奇的导弹袭击事件上,而美军虽然一向看不惯俄军的作风并且很愿意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削弱自己的老对手,他们唯独不愿在这么不恰当的时机开始一场新的世界大战。因此,消灭罪魁祸首并平息事态无形中成为了卷入冲突漩涡之中的各方罕见的共识之一,而当仁不让地成为了这元凶的安布雷拉则必须付出惨重代价。 天知道伯顿是怎么逃过一劫的,他凭着自己的本能和麦克尼尔提前告知的路线才在走廊崩塌之前逃进了一条安全的巷道,并顺着这道路来到了麦克尼尔所说的冷却液循环中心。简单粗暴地将这里破坏似乎是个好主意,不过考虑到安布雷拉不会把设施运转的命脉拴在一处,伯顿还是决定把舒勒精心制作的电脑病毒抛出去、以不流血的方式完成瘫痪敌方防御能力的工作。 解决掉了看守在循环中心门口的警卫后,处理掉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工作人员对伯顿而言实属小菜一碟。他轻而易举地杀入房间内,干掉了全部穿着安布雷拉制服的工作人员,并很贴心地砍断了大部分尸体的脖子以免这些说不定已经被食人症病毒感染的家伙稍后跳起来邀请他去阴曹地府参加宴会。做完这一切之后,伯顿躲在角落里,用步枪瞄准门口,只要有人从那里冲进来,他就会立即开枪射击。多亏了那些学艺不精的雇佣兵们(他们的尸体就躺在外面),几乎耗尽了子弹的伯顿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不过,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中,他感受到了更大的危险。当那些疯狂的怪物争先恐后地涌向他时,手中的步枪对他而言除了拖延时间之外别无用处。第一个僵尸的脑袋刚从门口探出,伯顿的子弹就钻进了他的脑壳,并顺势击穿后方的另一名僵尸的脑袋。两具尸体无力地向着后方栽倒,但还没等到落地就被后方的僵尸推开并沿着反方向摔进了房间里。见敌人已经蜂拥而上,伯顿按住扳机,不停地朝着门口倾泻子弹,希望能够将一部分僵尸挡在外面。他暗自为安布雷拉没在这里设立一道安全门而感到遗憾,不然他可以更轻松地将这些没什么智力的食人症患者挡在外面。 “见鬼,我可不能死在这里。”伯顿自言自语着,“……麦克尼尔到哪去了?” 拯救了他的不是麦克尼尔或其他天降神兵,也不是他手中那把在僵尸群面前显得软弱无力的步枪,而是突然发生在僵尸们身上的异变。这些上一秒还气势汹汹地前来寻找伯顿这【食物】的怪物,下一刻已经开始互相撕咬,其激烈程度让刚刚缓过神来的伯顿叹为观止。如此多的僵尸忽然放弃了追击、不约而同地将身旁的同类视为了首要目标,它们很快引起了僵尸群的混乱并让越来越多的僵尸转换了攻击目标。须臾之间,本能将伯顿淹没的僵尸群已经瓦解,各自为战的僵尸们无视了伯顿的存在,只顾着啃咬离自己最近的同类。 伯顿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不知所措,但他当然不会因迷惑而放弃唾手可得的逃生机会。断定这些除了基本反应能力和病态的食人欲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怪物不会打扰行动的伯顿决定马上离开,不过他还得先把堵在门口的僵尸清理掉才行,不然他可不敢赌这些僵尸在他靠近时无视他的概率。他心惊肉跳地转移到屋子的另一个角落,从那里观察僵尸的行动,并不时地开枪射击其中一些似乎正在向他靠近的僵尸。几分钟后,僵尸群离开了房间,心有余悸的伯顿冲到门外左右环视,见僵尸们已经远离,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再一次向舒勒确认麦克尼尔当前的位置,而后盘算着该怎么抵达更深的区域。 “这办法太有效了。”伯顿没忘了向岛田真司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敌人把这么多食人症患者囤积在一起,如果他们互相吞噬,届时安布雷拉的僵尸大军就原地崩溃了。对了,你用了什么神奇的办法?” “不是什么神奇的方案,而是利用了它的漏洞。”岛田真司那永远挂着一副笑容、只在细节上有所区别的脸总会让伯顿感到有些不适,“食人症患者会优先寻找未感染的正常人作为【食物】,只有在快要被【饿死】的情况下才会开始捕食同类。显然,设计t病毒的人希望食人症患者能够成为一支稳定地向外输出病毒的军队,因此他们竭力避免被感染者之间互相攻击。” “……所以你设计了一种新的病毒?”伯顿的脚步顿时慢了一拍,“上帝啊……” “没那么复杂。”岛田真司摇了摇头,“你看,用逆转录病毒将生物定向地改造,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有些挑战性。不过,当我分析出了食人症患者寻找【正常人】的办法后,麻痹他们的感官就成为了诱导他们攻击同类的有效方法之一。我委托吉欧特隆公司合成的新型有机毒剂会让食人症患者优先将同类当做食物,这样一来安布雷拉设施内的绝大多数生物武器就会自行毁灭,剩下的则不足为惧。对了,如果你不想得上一些奇怪的病症,最好戴上防毒面具。” 半信半疑的伯顿来到楼梯附近,向着下方望去,他相信那人头攒动的景象代表着成千上万的食人症患者争先恐后地吞食身旁的同类。他和麦克尼尔在进入地下设施前就已经考虑到部分区块缺乏氧气或存在有毒气体的可能性,这时再把准备好的防毒面具戴上也不迟。 可惜的是,由于岛田真司合成的毒剂对普通人也有用,这方法显然不能用于在开放环境中高效地清除食人症患者。不,所有人都希望有人能够研发出治好食人症患者的灵丹妙药,岛田真司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只会让那些期盼自己的亲朋好友早日回到人间的人们更加地感到不安。 安布雷拉的帝国正在崩溃,那些本该在战场山或是城市中传播病毒、给整个世界带来伤痛的食人症患者,现在白白地在自相残杀中被消耗殆尽。目睹了这一切的阿尔伯特·威斯克的脸上却见不到半分的失落和愤怒,这愈发地让同他对峙的麦克尼尔看不清这人的真实用意了。 唯利是图的商人、癫狂的理想主义者、在自我价值破灭的绝望中寻求毁灭的疯子……麦克尼尔对付过许多类似的棘手敌人,他并不介意将安布雷拉归类进入其中一种,但威斯克是个让他看不穿的神秘人物。找不出对方的动机就无从推断安布雷拉的下一步行动,这是麦克尼尔在追踪安布雷拉的过程中时常和战友们提起的重要原则。结果,到了这时他才意识到,也许阿尔伯特·威斯克本人也没什么动机可言。 “……你似乎并不为自己的损失而感到心痛。”麦克尼尔没有回头,他既然放心地将背后交给了同伴们,就决不会瞻前顾后,“告诉我,你做了这么多让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究竟是为什么?”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有另一个问题要问你。”威斯克背着手,面向麦克尼尔,“你认为你在被病毒感染后获得的【超能力】是从何而来?” “我不知道。”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也许是病毒将我的大脑在潜意识中的运算能力加强了无数倍从而使得我可以通过仅观察周围的事物就预判未来要发生的事情,但这种说法甚至不能让我自己信服。怎么,难道您知道其中的原理?” “至少在这个月之前,我也不太确定。”威斯克的墨镜映照着安布雷拉的设备熊熊燃烧时发出的火光,“但到了今天,我终于对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有了一点能说得通的推测……麦克尼尔先生,你会在被t病毒感染后获得超能力不是因为它强化了你的某部分身体功能,而是因为它在改变你的身体结构的过程中加强了你和某个看不见的【精神世界】的联系。” 麦克尼尔对此嗤之以鼻,这种故弄玄虚的说法很难博取他的好感。 “我愿意暂时停止和你的交战只是为了让我心里的一些疑问能够得到解答,如果你继续说这些正常人都听不懂的废话,我就只得用另一种方式招待你了。”麦克尼尔仍然用步枪瞄准了威斯克的额头,“最好把你正在做的事情解释清楚,我会愿意在你被审判的时候出面作证以便让你能死得痛快一点。” “几十年前,俄国人沉迷研究超自然力量,他们相信人类当中出现的特异功能案例源自一个和这个世界重叠的【精神世界】。”威斯克见状,顺着麦克尼尔的问题说着那些麦克尼尔无从了解的秘密,“这本该是最高机密,然而如今既没有信仰也没有实力的俄国人轻而易举地就把这些资料以公道的价格甩卖给了我们……那时,他们认为用一个尽可能模拟人脑结构的大型电子设备超负荷运转就可以驾驭这种力量。于是,俄国人在二十多年前进行了一次失败的实验,其结果是他们不得不彻底放弃这个荒诞而不切实际的念头。” “但他们应该还保留下了一些研究成果。”麦克尼尔想起了λ式驱动仪,那东西的工作原理和间接促成ai形成的附加功能同威斯克描述的这种设想实在是太像了。这样一看,他有把握说λ式驱动仪只是威斯克背后这个巨大球形设备的缩小版,且功能上也被明显削弱了,“而你背后的这个大家伙就是当时用来做测试的设备?不过,俄国人的图谋和你的行动之间有什么联系?他们只是安心地在自己的国家里做实验,而你把病毒传播到全世界去制造更多的死亡和悲剧。” 剧烈的爆炸从上方传来,丧失了力场护盾的安布雷拉基地不再能够抵挡美军的轰炸。专门用来对付地下目标的钻地炸弹势不可挡地冲破了封锁并在基地正中央位置开花,整个设施都为之颤抖。身处如雨点般落下的瓦砾中,麦克尼尔和威斯克都没有后退。自上方倾泻而下的阳光照着他们的眼睛,但这并不会让眼中充满了黑暗的人们——无论源自何种动机——动摇片刻。 “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出现了停滞的征兆吗?”威斯克在日光中傲然挺立,“那些可笑的文盲妄称这个时代为【历史的终结】,全然忘记缺乏进化意味着停滞和衰亡。没有淘汰,没有进化,人们就会自我毁灭,虽说人本来就是造成世间大部分问题的根源。你当然可以说我为这个世界带来了无数的悲剧,可恰恰是我帮了他们。不然,在可预见的衰退时代中,会有更多的悲剧迎接着他们,而他们已经把过去的瞬间假象当做了能够持续下去的永恒。” 说着,他指了指后方的巨型圆球状设备,以深不可测的口吻说道: “俄国人造出来的设备无意中加强了许多人同【精神世界】的联系,并使得那些人把as机甲、电磁迷彩系统、钯元素核反应堆等诸多本不该出现的技术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从这一点上来说,【精神世界】并不是什么虚幻的灵魂归宿,而是一个包含了这世界无限的过去和未来的【集合】。因此,通过用不那么完美但勉强达标的病毒改造人的体质,再进行第二次测试,我们是有望打破这个僵局的。人类必须不断进化才能生存下去,麦克尼尔先生。” “哦,我以为你是要把你眼里的【劣等人】灭绝而自己以所谓的【优等人】身份来占据世界呢。”麦克尼尔冷笑道,“看不出来呀,您竟是位胸怀全人类、有着远大理想的智者。” “过去我有过类似的想法,不过我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在同一个问题上以相同的方式摔倒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都过于愚蠢。”威斯克略微后退几步,以躲避从上方朝他射来的子弹,“那些导弹不会攻击某个国家,而是会在对流层爆炸。在那之后,你有很多机会来见证我改变这一潭死水的格局。” 麦克尼尔根本不认为自己这时候扣下扳机就能击毙威斯克,他看得出威斯克的动作总是比上方的子弹快一些。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威斯克会在他下定决心开枪之前就躲避并让无暇顾及新变化的麦克尼尔把子弹打到附近的墙壁上。刚才那一番话,他已经相信了八成,毕竟李林找来的挑战者不知为何总会对他怀揣着莫名其妙的善意——难道是因为这些双手沾满鲜血且脑袋也不甚灵光的刽子手误把麦克尼尔当做了他们的同类?那么,麦克尼尔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这种一厢情愿的设想有多么愚蠢。 阿尔伯特·威斯克以无比灵活的动作躲避着子弹,从上方空降而下的美军士兵当中没有哪一个能够击中他。这些美军士兵都是在伊拉克的战场上经受过考验的能手,只可惜他们在此之前所经历过的规模最大的战斗不过是对付劫匪和信仰卫士团手下的部落武装,像现在这样直接卷入大规模武装冲突还是头一次。从远距离向着目标胡乱射击是很难击中的,然而离威斯克最近的麦克尼尔同样也未能得逞,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总能先一步躲开枪口所在的方向。 “麦克尼尔上士,汇报情况。”这是布宁中校的声音直接在麦克尼尔的耳机里响起。 “长官,安布雷拉正在试图用导弹将病毒散布到对流层从而污染全世界,我军必须有稳妥的手段拦截他们的导弹,或是尽快破坏他们的导弹发射井。”麦克尼尔见威斯克退到了球形设备后方,心里的警惕性却没有丝毫降低,“另外……我建议不要轻率地攻击前方的球形设备,该设备在超负荷运转的情况下受损时很可能发生严重事故。” 他一连串地报告了大量重要线索,直把布宁中校听得头疼。不过,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处理的问题:分兵破坏导弹发射井,同时控制住已经失去了僵尸群大军的威斯克,这就是他们的工作;拦截导弹的事情则应该交给其他部门,而且布宁中校相信一直看热闹的友军这时候也该行动起来了。唯一的问题在于事后怎么向俄国人解释,但杀人灭口未成的俄军到那时不见得能理直气壮地追究美军的责任——美军没追究他们的导弹列车朝着合众国的盟友发射洲际导弹的责任就已经是幸运了。 于是,刚要去和麦克尼尔会合的伯顿莫名其妙地从他的直属上级查理·袁少尉那里接到了新的任务。查理·袁满脸晦气地告诉伯顿,他们需要寻找导弹发射井所在位置并尽快将其摧毁、避免安布雷拉继续发射导弹。 “说来也怪,安布雷拉使用的都是俄国佬留下的东西,按理说俄国人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些东西的位置才对,可是为什么俄军现在就像瞎子一样到处乱打?”伯顿百思不得其解,“真是活见鬼了。”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俄国人自己把资料卖得过于彻底以至于他们甚至没法追查了?”麦克尼尔半开玩笑地说道,“这倒是像极了他们那狂野的性格。” 在麦克尼尔的建议下,美军把安布雷拉的真实计划向着基地内部广播,希望能够让最后一批负隅顽抗的敌人放下武器。只要这些雇佣兵举手投降,再加上剩余的僵尸群忙于自相残杀,到时候美军就能畅通无阻地攻占这座设施并想办法在俄军干预之前尽可能地掠夺基地内的重要物资和资料。 不过,负责抓捕威斯克的美军士兵遇到了不小的阻碍。从安放圆球形电子设备的高台附近钻出来的小型as机甲有效地阻挡了他们的进攻,这些不知疲倦也没有任何恐惧心理的杀人机器出现在库尔德斯坦南线战场时一度给美军带来难以想象的恐慌,但伴随着这些听命于安布雷拉的小型as机甲突然调转枪口攻击伊拉克士兵们,所有人都看得出安布雷拉正在抛弃那些被认为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盟友。 “岛田,帮我一个忙。”岛田真司的耳机里传来了麦克尼尔的声音。 “请讲,离英雄只有一步之遥的麦克尼尔先生。” “给我创造一个摧毁那设备的机会……等到它稳定下来之后。”麦克尼尔坚定地说道,“那东西不能落入任何人手里。安布雷拉、俄国人、吉欧特隆公司……甚至,落入我军手里也不行。” “你在难为我。”岛田真司犹豫着要不要拨通舒勒再转接米哈伊洛夫,现在能于众目睽睽之下搞破坏的人选只有一个,而且他们并不能直接联系那人,“但我会尽力而为的。当然,你和那个威斯克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作为对扼杀了我的研究机会的补偿,我要求你在事后充当测试λ式驱动仪的劳动力。” tbc? OR6-EP5:朝觐(20) or6-ep5:朝觐(20) “你们能冒着被俄军发现的风险来帮我们,真是太好了。”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谨慎地操控自己的as机甲搬运那些压在友军as机甲残骸上的障碍物,要不是他刚刚得到了美军的支援,光是这项工作就足以耗尽他的全部精力,而且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随时都可能来到这里并让那些失去反抗能力的美军as机甲驾驶员们命丧黄泉,“但愿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不然我们是没办法在俄军的关注下继续行动的。” 根据美军搜集到的情报,信仰卫士团试图整合北高加索地区的各类教派武装并将北高加索化为其对抗俄国的前线阵地——天知道这个还没走出伊拉克的萨拉菲武装教团哪来的此等自信。不过,尽管信仰卫士团的宏伟构想看起来几近疯癫,那些在北高加索终日面对俄军围剿的地方武装组织倒是迫切地需要外部盟友的援助,而且有时候实际利益比名头更重要。于是,这些有着共同信仰和共同话题的武装组织就在俄军和美军的眼皮底下完成了一次合并,而一直期望北高加索的各路民间武装组织和叛军能继续给俄国人带来麻烦的美军全然忘记了这种危险的可能性。 不过,光是美军的忽视还不足以让优素福·法亚德指挥着信仰卫士团的精锐部队北上支援他的新盟友。如果没有合众国另一个貌合神离的盟友(也许还包括它在南高加索的友邦)一路上给信仰卫士团开绿灯,这群21世纪的萨拉菲战士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安全地抵达北高加索而不引起任何警觉的。 那都是美军事后需要反思的问题,眼下他们的工作是赶在俄军发现真相之前迅速地击溃安布雷拉并从这里夺走一切重要物资和设备。但是,先前发现了信仰卫士团的行动并间接地牵制了安布雷拉唯一可靠外部援军的米哈伊洛夫的求救让美军不能置之不理,海军陆战队第1师最终决定派出另一支作战部队营救这些为合众国的事业浴血奋战的勇士、将他们撤离到安全地区。若条件允许,也许他们还可以尝试着在战场上给信仰卫士团制造另一次沉重打击。 “目前,信仰卫士团将兵力集中在北线以协助他们的盟友抵挡俄军的进攻,这为我们创造了继续围攻安布雷拉的机会。”米哈伊洛夫向前来营救他们的美军指挥官描述了战场上的最新局势,“从目前的战况上来看,信仰卫士团及其盟友的败退只是时间问题,因为俄军在高加索地区有压倒性的兵力优势。区别仅在于俄军最终承受的损失,那将会决定俄军下一阶段的行动。” “也许我们应该留着他们继续牵制俄国人。”一名美军军官提议道,“这是俄国佬自己的事情,我们管不着。” “不,决不能再无视他们的威胁了。”另一名美军军官强烈反对同僚的荒唐想法,“这群家伙如果到时候决定撤出高加索,我们就会在伊拉克迎来成千上万擅长打城市游击战和实施自杀式袭击的疯子……” 美军内部的意见分歧大得让米哈伊洛夫感到震惊,他不得不上前劝阻友军的争吵并说服这些不知道听了谁的意见才产生这些念头的军官们先救出被困的as机甲驾驶员之后再说。他和众人一起搬运那些障碍物,终于将大部分被困的as机甲驾驶员救出。了解到美军as机甲驾驶员的伤亡情况远比想象中轻微后,包括布宁中校在内的美军指挥官们都十分惊奇。他们听说当时有一架被米哈伊洛夫称为第四代as机甲的安布雷拉as机甲不费吹灰之力就近乎全歼米哈伊洛夫带领的特遣部队,于是对那神秘的战争兵器产生了好奇心,况且看录像终究比不上眼见为实,跃跃欲试的美军指挥官们迫切地想要将那神奇的战争兵器收藏到合众国的武器库中。 确切地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武器装备先进性的竞争上输给来路不明的第三方势力已经让美军指挥官们无比恼火。 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竭尽全力地充当将前来支援的美军粘在事发现场的粘合剂,不然这些或是被过强的好胜心或是被上级命令驱使的家伙肯定会跑出去和敌人大打出手、置战友的死活于不顾。炮弹不停地从头顶上飞过,忐忑不安的美军士兵们的脸上浮现出的躁动不安变得无比明显,他们在伊拉克见过当地的平民受到袭击后的惨状,而且谁也不想让自己变成那副模样。尽管如此,这些来自合众国天南地北的士兵们仍然忠实地履行了自己对战友们应尽的义务,悄无声息地将被困的美军as机甲驾驶员运出了这处已经被废弃的营地。 那些跟随米哈伊洛夫和麦克尼尔一同北上的美军as机甲驾驶员们的工作已经完成,然而米哈伊洛夫却还不能休息。他肩负着多重身份赋予了他不同的使命和压力,而他很清楚地了解自己的利用价值、了解自己在吉欧特隆公司的定位。因此,在目送着护送美军伤员的队伍离开视野范围后,俄罗斯雇佣兵立即提议去前线阵地猎杀那架未知型号的黑色as机甲。 “我直到现在都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因为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造出来会飞行的as机甲。”埃贡·舒勒喋喋不休地同身旁的同僚还有坐镇污水处理厂的岛田真司讨论着自己的惊讶,虽说他已经从威斯克方才告诉麦克尼尔的那番话中了解到了一些隐情,那些不足以消除他内心的疑惑,反而让舒勒发现了之前还能勉强自圆其说的体系中的更多漏洞,“你不该答应他的,岛田。” “你也知道,那东西不可控。”率先答应了麦克尼尔的岛田真司已经说服自己平静地接受决定带来的后果,现在他能够同样心平气和地劝说舒勒采用相同的态度了,“你既然曾经将心灵科技【封印】起来,那么,我想你能够明白麦克尼尔如今的顾虑。嗯,虽然我在一些细节问题上持不同观点,但就总的目的来说,我们不应该给这些平行世界带来更大的破坏。” “情况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舒勒板着脸,“心灵科技在我的时代只会给世界带来更大的灾难,因此我才决定让它自行消亡……但是,你也看到了,出现在这个平行世界上的诸多反常的技术并不存在类似的威胁。” “啊呀,具体现象虽然不一样,但威胁性却是等同的。”岛田真司笑着摇了摇头,“舒勒,你想一想,如果人们认为把这样一个由二十多年前的俄国人造出来的设备——这意味着别人随时可以用现有的更先进的工艺再造一个新的——用某种方式超负荷运作就能在别人的脑袋里凭空塞进去许多更先进的技术理论,人类就不会再有什么创造性了。对我而言,我相信人的本质是懒惰的……有偷懒的机会就一定会抓住,创新都得靠外力来逼迫才行。不管是为了制作出更完美的产品还是像你那样寻求真理,我们都容不下这等断绝创新性的东西的存在。” 埃贡·舒勒坐在原地思考了两分钟,而后很快地改变了想法。他向岛田真司建议说,可以拿高效地歼灭基地内的食人症患者作为借口让美军避开特定区域。由于岛田真司的方法只能让大量聚集起来的食人症患者自相残杀,倘若聚集起来的被感染者规模太小,其战术也无法达到预定效果。以这一点作为依据,舒勒力劝岛田真司尽快把设施内的美军调开,这样一来麦克尼尔才有动手的机会。 接到了通知的美军士兵们一头雾水,他们原本以为岛田真司发明了一种能高效地杀死食人症患者或是让食人症病毒失去作用的新型化学武器,没想那个日本人却只能做到让食人症患者优先攻击同类这种事。虽然瞬间爆发出了满腹怨气,身处地下设施中的美军士兵们没空和岛田真司讨价还价,他们当然要听从岛田真司的建议,不然鬼知道这些莽撞的家伙会在战斗结束后莫名其妙地得上什么病症。 没人想要在狭窄的环境中对付那些变异后的食人症患者,那对每一个美军士兵来说都是噩梦。不需要多加说明,士兵们纷纷放弃了歼灭食人症患者的打算,转而配合友军将这群已经优先把同类当做攻击目标的僵尸往周边地区驱赶。如果他们成功地控制了这座设施,也许还能想办法通过灵活地封锁设施内的不同区域从而将僵尸们尽可能地集中起来,但目前刚攻入安布雷拉基地的美军暂时还没有找到稳妥地控制设施的办法。不想被僵尸杀死或是变成僵尸中一员的士兵们纷纷撤出了战斗,转而采用各种手段驱逐僵尸、尝试着将附近的僵尸吸引到一处并令其自相残杀。 彼得·伯顿并不在这人群中,他的工作是配合查理·袁破坏安布雷拉建设的导弹发射井。悲剧的是,伯顿本人对设施内部的情况一无所知,而麦克尼尔凭着记忆画出来的地图也不能覆盖设施的每一个角落,毕竟当时麦克尼尔无从了解设施的全貌。一行人从卫星定位结果中确定了导弹发射井所在的位置,但他们并不知道该从基地内部的哪个出口前往导弹发射井,而且他们还不能简单地将发射井炸毁了事。 “我说,我们其实没必要非得摧毁发射井——”伯顿尝试着劝自己的直属上司放弃任务,他还挂念着麦克尼尔的情况。 “这导弹的目标不是攻击我们,而是到高空自爆,那我们到时候再拦截它就变得十分困难了。”查理·袁甚至不大敢相信麦克尼尔提供的情报,但上次安布雷拉用西伯利亚的导弹列车袭击伊拉克时的表现倒是给他提了个醒:这确实是安布雷拉可能采用的手段。 “其实,在对流层引爆导弹并不会让病毒随着大气传播到全球,我觉得他在吓唬人。”伯顿有些懊恼地拍着自己的防毒面具,“您看,人类历史上那么多次核试验所产生的核爆辐射尘也没——” 任凭伯顿费尽口舌,他也没法劝说查理·袁返回。听出了上司的话语变得逐渐不耐烦之后,伯顿只得垂头丧气地继续向前奔走。没走多远,他又向长官提议称切断安布雷拉对发射井的控制比摧毁发射井更简单,而且他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寻找控制中心的位置。就像麦克尼尔先前让岛田真司去控制住位于污水处理厂的通风设施管理中心时所说的那样,安布雷拉又不能让他们的雇员和僵尸拒绝呼吸,只要岛田真司愿意多花一点时间检查那个复杂的通风系统,到时候安布雷拉休想在他们面前藏住什么秘密。 尽忠职守或是心不在焉,每一名美军士兵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奋战着,但他们所面临的困境跟位于高台附近围困威斯克的战友们的难题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仅凭血肉之躯同敌方小型as机甲作战的美军士兵们几次发起冲锋都被敌人打退,许多士兵因负伤而被迫暂时撤出战斗。他们可以无数次地在敌人的躯体上嵌入子弹,然而敌人的子弹只要有一颗钻进了他们的躯体,那时他们也只得向伤势屈服。 美国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a连连长琼斯上尉喝令手下将前线的士兵撤回,他自己在附近的掩体上架着机枪扫射那些猖狂的人形机器人。麦克尼尔对他们说过,这些小型as机甲的关节处相当脆弱,只要子弹击中关节处就能让小型as机甲的活动明显受到影响。然而,高台附近过于开阔的视野无形中阻碍了众人的行动,在这样近乎毫无遮蔽的战场上,即便是枪法最高明的狙击手也不敢只顾全神贯注地瞄准目标,不然下一刻他们就会被扑面而来的子弹打得体无完肤。 “长官,我们需要更强大的火力来摧毁这些小型as机甲。”麦克尼尔皱紧眉头,他思考着以步兵战术对付这些机器人的策略。对了,他曾经和cabal的电子生化人部队交战过好几次,相关的经验一定能起到作用。“另外,我们需要分析出它们获得的实际指令。” “……指令?”琼斯上尉对此一知半解,“我以为这些家伙会在ai的影响下灵活得和正常人一样。” “不会的,安布雷拉不可能给每一架小型as机甲安装ai。”麦克尼尔了解吉欧特隆公司对这些小型as机甲的改装程序,在那些案例中,他得出了一个较为可信的结论,即这些无人机只能执行对应的命令而不能灵活地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自我调整,“……我去试一试。” “等等。”琼斯上尉劝阻了麦克尼尔的大胆行动,“让我想想……如果它们只能执行已有的命令,那么命令无非是保护设备或歼灭我们这些作为入侵者的目标。虽然看起来好像没差别,也许具体事项优先级上存在细微的调整。” 话音刚落,麦克尼尔一个箭步钻出了由废墟和障碍物搭建成的临时掩体,向着前方的小型as机甲冲了过去。附近的美军士兵都被他近乎自杀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麦克尼尔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穿梭并安然无恙地继续接近那些凶神恶煞的杀人机器,这时长官的命令暂时压倒了他们对于战友的关注——发觉附近的小型as机甲纷纷调转枪口围攻毫发无损地向着那球形设备快速奔跑而去的麦克尼尔后,琼斯上尉料定这些机器人以保护设备为优先事项,于是连忙命令刚才被敌人打得抬不起头的手下抓住机会反击。 抵达高台上方平台之前,麦克尼尔终于被敌人沉重的火力压倒在了侧面的台阶上。他看不到安全突破封锁的可能性,因此纵使有着千万般的不甘,他也必须留在这里等待着机会的到来。从这个位置,他可以轻易地威胁到上方的大型圆球状设备,因此他几乎可以肯定威斯克手下的小型as机甲都会将他作为首要目标。 现在他左右为难,而且无法从自己所能预见的转瞬即逝的未来中看到半点生还的希望。敌人的子弹一刻不停地从他身边飞过,但他不能在这里后退。威斯克固然危险,但麦克尼尔决不会假惺惺地说一切的过错源自威斯克而非工具本身的危险性。他必须把这个设备彻底摧毁,不能再让第二个人有机会利用它来开启一个混乱时代。舒勒做的没错,换成是麦克尼尔,即便背上让科学技术倒退的罪名也不能让心灵科技在不恰当的时机继续扩散。 “as机甲本来不该存在的。”他自言自语着,“原来如此……它既不是什么单兵外骨骼装甲也不是什么人形机器人,只是用来连接人和【精神世界】的中介的构成要素罢了。”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阿尔伯特·威斯克断然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那么,麦克尼尔同样不会相信这个似乎算无遗策的危险分子会愿意在战斗结束后束手就擒(尽管他不认为威斯克仍有反败为胜的手段),他看得出这些自视甚高的家伙永远不会将自身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更不可能愿意用自身的灭亡上演一场只奉献给崇高理想的献祭。 尽管这个理想让麦克尼尔敬而远之。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麦克尼尔的头脑中冒出了一个更加荒谬的结论,可他仍然需要时间去验证,“……伯顿,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算了,我直接说。”伯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虽然我刚刚切断了安布雷拉对导弹发射井的控制,但是还是有一发导弹已经发射了,我并不清楚它的目的地是哪。等一下……天哪!” 用不着伯顿提醒,源自头顶的爆炸声和冲击波已经让麦克尼尔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没来得及飞离基地正上空的导弹撞上了什么目标从而在半空中发生了爆炸,被击中的巨大障碍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下方掉落并最终成为了足以覆盖住一部分阳光的阴影。 下方的美军士兵们抬头一看,只见他们之前炸出的缺口上方正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下坠落。众人见了,顾不得长官的命令和叫骂,只管向后方撤退,免得那东西把他们压成肉酱。离高台顶端只有咫尺之遥的麦克尼尔倒还算冷静,他看得出那从上方坠落的物体很可能是一架as机甲。考虑到普通as机甲的高度,再大致估算一下高台顶部平台的大小,麦克尼尔判断那东西应该不会恰好落在他身上,但他仍然担心这个超大号的坠落物把位于高台中央位置的设备砸坏后会带来不可预料的灾难。 沉重的as机甲撞击在地面上,掀起了滚滚烟尘,也把附近来不及躲避的小型as机甲当场碾碎。趁着as机甲坠落给安布雷拉带来的混乱,美军士兵们再度组织攻势,他们将目标重点锁定在刚刚忙于躲避上方坠落物的小型as机甲身上,而由于应当保护的重要目标被毁从而陷入混乱的小型as机甲在腹背受敌的不利环境中被迫迎战。从场外观看了战斗全程的舒勒辛辣地点评道,这些小型as机甲在恰当的场合会同时表现出半自动无人机和非自动无人机的全部缺点,真不知最初设计这东西的某个【天才】有没有考虑到这类极端情况。 迈克尔·麦克尼尔的机会来了,他首先前去确认设备的情况,但展现在他眼前的一幕着实出乎的他的预料:巨大的球形设备被凭空挖去了一大块,里面的电子元件完全暴露了出来。未能让内心的疑惑得到解答的麦克尼尔提高了警惕,他环顾四周,寻找威斯克的下落,却瞥见附近有一个扑倒在地的人影看起来像极了那个自命不凡的总裁。麦克尼尔一面举枪瞄准威斯克,一面靠近对方,他有太多的疑问想要让对方解答了。 但是,当他注意到之前还和他谈笑风生、如今背对着他并被石块压倒在地的阿尔伯特·威斯克有一条被压断的腿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金属零件后,他终于明白了威斯克的猖狂源自何处。原来,那个身处幕后掌控着一切的家伙自始至终就没有亲自前来——每当他们认为下一个目标就是安布雷拉无法抛弃的最终防线时,威斯克总能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没有什么是安布雷拉不能抛弃的。 “真是活见鬼了。”麦克尼尔低声骂着,“这家伙……是条名副其实的毒蛇。” 附近的美军士兵尝试着破坏连接着已经毁坏的球形设备的那些医疗舱,里面露出的面孔当中不乏麦克尼尔的几位熟人。然而,当他从其他美军士兵传回的报告中得知没有发现相貌与stars-3类似的【人体电池】时,年轻的美军士官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这些被威斯克用作启动设备的燃料的雇佣兵并不会因其受害者的身份而逃脱制裁,在麦克尼尔指认其中数人正是威斯克手下的雇佣兵头目后,他们被美军七手八脚地拽出医疗舱,成了这场战斗中的第一批俘虏。 十几把步枪指着那从坠落的as机甲残骸中蹒跚着爬出的驾驶员。身穿安布雷拉的深绿色迷彩服,迪迪埃·博尚笑着向麦克尼尔挥了挥手,又以同样的微笑回应着各个满面怒容的美军士兵们。在他头顶正上方的缺口外,米哈伊洛夫驾驶的9型as机甲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在掩护信仰卫士团撤退过程中被他们偷袭后落败的强敌。 “我投降。”博尚高举双手,探照灯的灯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也许你们不想收俘虏……不过,在开枪之前,你们最好听听上司的最新要求。” “的确,长官刚发来命令……吉欧特隆公司的布朗董事要求我们抓获他。”琼斯上尉摘下防毒面具,指了指身旁的士兵们,招呼手下一拥而上,“既然我们抓不到威斯克,有别的活口也行。把他带走。” 咧开嘴笑着的法兰西绅士毫无反抗地被美军士兵们押走了,留给仍然满腹疑虑的麦克尼尔一个落寞的背影。在他那被丢弃到了as机甲残骸旁的耳机里,信仰卫士团的萨拉菲斗士们的战歌仍然响彻云霄: 【真神至大!真神至大! 真神洞察一切侵略者的阴谋! 真神是一切被压迫者的救星! 我将以真理和武器来保卫信仰, 真理之光将在我的手中发亮! 齐声歌颂!齐声歌颂! 真神、真神、真神至大! 真神洞察侵略者的阴谋!】 or6-ep5 end? OR6-EPXA:异端 or6-epxa:异端 俄军对北高加索地区声势浩大的围攻仍然被外界隐约视为扞卫自身势力范围的尝试,哪怕俄军发言人千方百计地解释称导弹列车事故是由不明武装人员劫持列车而引发、且俄军对北高加索的军事行动是早就计划好的,尝试着从其中解读出强硬姿态的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构想出来的决策内容。在他们看来,俄军蓄意向伊拉克境内发射了导弹,又打算趁着合众国被瘟疫打击的机会席卷北高加索、消灭境内的不稳定因素,这当然符合俄国人一贯的风格:强硬、果断、不留情面而且直白。 但是,这场开始于2003年8月的军事行动很快就被证明是一场灾难,其结果不仅让俄军指挥官们大为失望,就连作为对手的美军都没能料到事情的结局。武装冲突开始前,大部分美军指挥官认为北高加索诸国的溃败只是时间问题,届时他们有必要接收这些难民和流亡的自由斗士,而后再想方设法地借助这些人马给俄国人添堵。谁知,举步维艰的俄军被北高加索的民间武装和仓促组织起来的各【国防军】打得损失惨重,以至于基本失去了向南方推进的动力。尽管如此,本应大肆庆祝胜利的北高加索诸国同样保持着异常的平静,这让那些先前缺乏可信性的消息变得愈发真实。 到8月底,当美军获悉北高加索的又一个着名宗教武装组织【高加索埃米尔国】宣布自行解散并且合并进入了信仰卫士团的【高加索州】(wiyah al-qawqaz)后,抱着坐山观虎斗心态看热闹的美军指挥官们纷纷坐不住了。今日信仰卫士团能北上支援北高加索诸国对抗俄军,他日这些北高加索武装就能南下给他们添麻烦,而且到时候俄国人同样不可能对美军伸出援手。一度忽视了信仰卫士团的威胁并相信这些曾经在对抗俄国人的过程中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武装教团能够再一次扮演相同角色的美国人,到这时终于不得不认真起来。 早在8月初,逐渐转变了心态的美军指挥官们发觉一些伊拉克民间武装仍在安巴尔省周边区域同信仰卫士团血战。无法很快说服伊拉克军撤出库尔德斯坦的美军将阻挡信仰卫士团继续扩张的希望放在了这些似乎愿意同合众国保持友好关系的民间武装上,他们看得出这些凭着一腔热血和本地资源而决定拿起武器反抗信仰卫士团的战士们迫切地需要外界的承认和直接援助,而这些都是伊拉克军给不了的条件。既然事情由伊拉克人擅自越境攻击库尔德斯坦而引发,其代价也该由伊拉克来支付,美军不过是提前开出支票罢了。 合众国本土已经被瘟疫搅得天翻地覆,鞭长莫及的华盛顿无法为海外美军的每一个行动负责。在确认伊拉克军的攻势已经受阻后,刚刚歼灭印古什共和国境内的安布雷拉残余力量的美军转而开始支持伊拉克西部的民间武装打击信仰卫士团。他们的态度很明确:既然伊拉克军辜负了他们的信任,那么他们也不介意再找一个更合格而且更没有后退余地的盟友。 而一同参加了这场战斗的,还有许多在北方被美军俘获的伊拉克士兵。 “到本月的月底,伊拉克人大概就会彻底承认他们的失败并且抛出几个次要人物来转移注意力了。”琼斯上尉坐在麦克尼尔身旁,后者正在驾驶着越野车赶往他们的目的地,“……确实得让他们认真地查一查。我们的盟军居然能在我方的密切关注下偷偷地为违反盟约的犯罪行为做准备,而我方毫无察觉……” “呃,您真的希望他们进行非常详细的调查吗?”麦克尼尔感到有些难堪,“那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是说,让他们赶快去调查伊拉克人。”琼斯上尉尴尬地缩着脖子,“又不是调查我们,我们身上又没什么值得调查的东西。” 他们的车子路过一处堆积着大量尸体的村庄,麦克尼尔似乎看到尸堆后面有人向他们招手求救,但他宁愿相信那只是又一个想要把他们当成食物的僵尸。况且,即便他想要去救这些流离失所的平民,自己一个人所能做的事情仍然有限,而且大概率还是杯水车薪。无论是在战乱中饱受苦难的平民,抑或是惨遭安布雷拉毒手的被感染者,这些人能够激起他的同情心,却无法让麦克尼尔停下脚步。 “请原谅我……我有另一个办法。”他自言自语着。 “你刚才说了什么?”琼斯上尉竖起耳朵,不过他很快就失去了兴趣,“算了,我没兴趣听。等这场不必要的武装冲突结束之后,我们还得多花一点时间做装饰,最好让上面派来的调查人员看不出任何蹊跷之处。” 以琼斯上尉的脾气,他现在应该已经被手头繁重的事务逼得快发疯了。一方面,他和伊拉克人之间的交易很可能成为将他定罪的证据,尤其是考虑到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奥马尔·哈瓦少校同样参加了进攻库尔德斯坦的行动,届时美军如果决定把已经没什么晋升希望的琼斯上尉丢出去当做伊拉克人的同谋,谁也不会站出来为琼斯上尉说句公道话;另一方面,他又不能丢下手头的工作而专心地掩盖和销毁过去的证据,不然等同不打自招。 然而,一切都因为前天的一起袭击而发生了改变。海军陆战队第1\/1步兵营的指挥部在缓慢地从库尔德斯坦挪动到安巴尔省北部的过程中被信仰卫士团的火箭弹炸了个正着,数名军官受伤并被迫入院接受治疗。危急关头,受了轻伤的布宁中校挑选了资历最老而且经验也最丰富的琼斯上尉担任代理副营长,这让本来已经快要丧失自信心的琼斯上尉又神气了起来。有长官的授权在手,他有充足的时间和更充分的理由来将自己的过去埋葬。 载着两人的卡车一连路过了三座化为废墟的村子,于晌午时分抵达了黎凡特旅的前线基地。一些先期抵达的人员负责同黎凡特旅的交接工作事宜,其中也包括以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为代表的翻译和其他合作者。如今琼斯上尉代表布宁中校来到前线,意味着双方的合作还将继续,而且在可见的将来还会更上一层楼。 路旁的民兵们无精打采地趴在土墙旁,陷入了沉睡。他们太需要足够的休息时间了,永无止境的战斗和时刻提防被感染者带来的紧张已经摧毁了他们的精神,唯一能够驱使他们继续战斗的只剩下那份意志。麦克尼尔没有打扰这些值得敬佩的勇士,他将车子停在远一些的地方,从那里和琼斯上尉一同观望着战友们的所作所为。 “要想掩盖行踪,得做更多的工作才行,现有的补救措施不够。”麦克尼尔笑着对长官说道,“比如……杀几个人。” 琼斯上尉脸色微微一变,他沉默了一阵,有些犹豫地回答道:“最好别那么做。瘟疫迟早会结束的,到时候国内必然会派人专门来调查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尤其是同伊拉克人的异常行动有关的那些问题。现在痛下杀手,看起来管用,但是以后就会成为更大的隐患。” “那可不安全。”麦克尼尔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如果我站在您的立场去思考,那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个办法把处在我这个位置的人以更合理的方式消灭掉,然后是把同我相关的一切人员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排到最危险的岗位上……那样一来,知道这件事的就只剩下伊拉克人了,而曾经背叛过我们的那些伊拉克人的证词到时候不足为据。” 长官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他看在眼里,那些下意识的动作永远骗不了人。琼斯上尉从来不是一个精明的演员,如果这个黑人汉子尝试着用蹩脚的演技掩饰真实的心理活动,那么其破绽在麦克尼尔看来就更明显了。 麦克尼尔担心的从来不是某些危险或是恶毒的想法、行动,最让他瞧不起的是背叛。谁辜负了他的信任,他也必然会用更加凶残的手段报复回去。 “你这话说得太夸张了。”麦克尼尔只听得琼斯上尉发出了干巴巴的笑声,“相信我,你就算进了监狱也会有用武之地,里面的所有人都指望着你的管理才能发挥作用呢。再说,事情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如果我们真的要通过让某些人永远闭嘴来实现保密,那名单里一定不会有你……我会把一切可有可无的人物放上去。他们既缺乏价值,还更容易泄密。” 说着,琼斯上尉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但麦克尼尔没有笑。他平静地注视着琼斯上尉,直到后者发觉气氛不对劲并逐渐收敛了笑容,才又一次转过头,以同等程度的平静凝视着正在和卡萨德交谈着的艾哈迈德。 “没有人是可有可无的,长官。”麦克尼尔委婉地说道,“对弱者而言,即便是义愤仍显得滑稽可笑,可我们同样也会因为踩死蟑螂的时候听到那汁液四溅的声音而感到恶心。这蟑螂啊,看起来不起眼而且令人厌恶,可是却从史前的远古时代一直顽强地生存到了现在,不得不说是奇迹啊。” 黑人军官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身旁的车门。 “你打算怎么办?” “一定能让所有人都满意。”麦克尼尔自信地答道,“只管交给我就好,就像过去那样。以前怎么做,以后就怎么做,没什么区别。毕竟,世道是不会变的。” 琼斯上尉反复咀嚼着麦克尼尔所说的话,他仍旧看不清麦克尼尔的真实态度。于是,他决定先放下这些顾虑,只管应付眼前的工作,良好的分工合作才是胜利的基础。两人的到来引起了附近民兵的关注,这些披着长袍和头巾的年轻人喜出望外地奔向卡萨德,把援军到来的好消息告诉了自己的指挥官。 见到麦克尼尔一行人到来,卡萨德的表现十分平静。他在让麦克尼尔等人放心地北上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麦克尼尔必然会在结束了手头的任务后回来支援他,哪怕他现在的情况并不像当初那样窘迫了。这和局势无关,纯粹是麦克尼尔这个人的本性使然。 “他们来了。”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站了起来,“我先去迎接他们。” 一旁还有些灰头土脸的平民聚集在一起围观着黎凡特旅士兵们的活动,后来麦克尼尔才看清那些人只是在等待作为临时庇护者的黎凡特旅发放饮食。这些人要么原本住在此地,要么就是被黎凡特旅沿路收留的难民,但无论他们属于其中哪一类,过着有保障的生活倒是比居无定所强得多。见穿着美军迷彩服的军官到来,有几名平民也打算跟着艾哈迈德一起前去迎接,不想一发炮弹忽然落在附近,把众人吓得魂飞魄散。刚才还谈笑自若的人们纷纷抱头逃跑,就近寻找掩体躲避起来。有些人的脸上猛地被喷溅上了泥土和鲜血,可怜的人们登时以为自己已经被炸伤,于是躺在地上打滚,把一旁赶着要到处寻找伤员的黎凡特旅医护兵弄得无比迷惑。 麦克尼尔和琼斯上尉一直等到炮击结束才从掩体旁离开,但那些被炮击吓得魂不附体的人们还留在原地。两人同艾哈迈德打了招呼,并让艾哈迈德把美军的安排先转告给那些听不懂英语的当地人,而麦克尼尔则象征性地同卡萨德握了握手。直到现在,卡萨德仍然不想暴露出真实身份,虽说连麦克尼尔都不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他倒是愿意配合卡萨德做伪装工作:战友的优势自然也是他的优势。 卡萨德先让麦克尼尔等待一阵,他先要确定附近人员在炮击中的具体伤亡情况。片刻过后,仍然显得惶恐不安的人群散开了,地上没有留下尸体或是残肢断臂,这让卡萨德松了一口气。他以欣慰而略带自豪的口吻对麦克尼尔说,之前为应对各类炮击而频繁进行的演练看起来收到了一定的成效。 “而且我会说服这里的民众也进行训练,毕竟他们无法从战争中逃脱。”卡萨德带着麦克尼尔参观他们如今的阵地,那些全副武装的黎凡特旅士兵的模样看上去不再像是路过的难民。美军的直接支援让以前一直以散兵游勇的状态作战的黎凡特旅拥有了更多的现代武器装备,况且有美国人的承认,他们能放心大胆地使用这些武器装备而不必担心引发任何严重后果。 不仅是黎凡特旅的士兵,十几个孩子也围在旁边的简陋靶场旁观看着战士们的训练。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麦克尼尔热情地说道,“我国打算说服伊拉克专门再设立一支统一的民兵武装,到时候你们就是受到官方承认的正规军了。看得出来啊,就算是华盛顿的那群老爷也明白,比起拿着我们的钱和物资却密谋反对我们的那支【国防军】,还是这些仅为了保卫家园而战的朴实平民更值得信任。” “所以,你们美国人终于看自己一手养大的伊拉克军队不顺眼了,想找个方便控制的新代理人做平衡?”卡萨德的答复让麦克尼尔无比尴尬,“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算得上什么好消息呢?” “……肯定不是坏消息啊。”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现在还有一定的心理压力。好,不谈什么更长远的打算,我国的官方认可起码给了你们更多的机会来保护这片土地上的平民。” “行了,咱们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完全不一样,没什么继续讨论的必要。”卡萨德打断了麦克尼尔的话,他和麦克尼尔谁都无法说服另一方,“现有的证据表明法亚德确实带着大队人马去北高加索对抗俄军了,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利用信仰卫士团内部不同派系的纠纷来削弱他们。虽然将法亚德的北上看作是逃避派系内讧多少显得有些乐观了,他确实在最需要团结组织的时刻变相地缺席了。” 优素福·法亚德,信仰卫士团的埃米尔,是力排众议同危险的安布雷拉合作的核心人物,而这项决定遭到了他的【协商会议】成员的集体反对,其中包括穆罕默德·阿夫利等手握重兵的实力派。安布雷拉四处出击、把美军打得措手不及的时候,胜利成为了法亚德压制内部反对意见的最大筹码,谁知安布雷拉一夕之间覆灭,信仰卫士团除了白白招来附近绝大部分势力的仇恨之外简直一无所获。 “他很聪明。”麦克尼尔背着手,遥望停放在附近的土丘旁的as机甲,那些是美军从仓库里挖出来送给卡萨德的老古董型号,“继续长期留在伊拉克,迟早会变得众叛亲离、被原先支持他的部落武装围攻;但是,他打着为共同事业开拓前沿阵地的旗号北上,既能让自己处于道德上高地,又通过抽空精锐部队而使得信仰卫士团在伊拉克的残余力量不得轻举妄动。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就算起初存在运气因素,时间长了也就具备了对应的能力和心志。” “我没说他蠢。”卡萨德懊恼地摇了摇头,“这个世界正在逐渐走入【反恐战争】的时代,或早或晚,大家都会意识到这一点。对了,既然那个藏在印古什共和国的威斯克其实是用人形机器人冒充的,那博尚呢?他不是被你们安全地控制住了吗?这事还没完,那个威斯克还活着呢,也许博尚知道一些线索。” “我哪知道发生了什么?”麦克尼尔两手一摊,“他被关到后方的监狱里不到两天,吉欧特隆公司就派人把他领走了。说起来,岛田那家伙当时也是被吉欧特隆公司毫不犹豫地聘用了……这家企业在雇佣能力出众的危险分子之前难道从来不做背景审查的吗?” 也许那正是吉欧特隆公司需要的——卡萨德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去。他不想打击麦克尼尔的信心,尽管他看得出麦克尼尔的自信早就在过去的旅途中被摧毁了无数次。 同时担任两个职务的琼斯上尉尝试着灵活地协调他的不同职责,这位在海外摸爬滚打十几年的军官先向附近的黎凡特旅指挥官询问了信仰卫士团的详情,而后决定按照布宁中校的部署来分摊战线。半个多小时后,麦克唐纳中尉率领其余的士兵赶到现场,并协助黎凡特旅加固防线,准备应对信仰卫士团的进攻。随后,前线美军侦察兵发来报告称,信仰卫士团疑似继续使用食人症患者充当炮灰。 “安布雷拉倒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麦克尼尔举起望远镜谨慎地观察那些摇晃着向他们所在位置跑来的食人症患者,从远距离清除这些僵尸花不了多长时间,但只要其中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后果就不堪设想,“信仰卫士团内部各个派系都怕在战斗中损失力量,现在他们得到了更廉价的自杀部队。” “歼灭信仰卫士团这种武装组织的困难之处,从来都不在于能否做到。”卡萨德别有深意地说道。 “那你认为g又是什么情况呢?”麦克尼尔抛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你们当时能够发展壮大,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吗?” 卡萨德没理睬他,而是下达了向蜂拥而来的食人症患者开火的命令。在安全地区,幻想着食人症患者能被治好说不定还是人道主义精神的体现,但在战场上就没有这种奢侈的选项了。子弹如倾盆大雨一般洒向那些失去理智的食人症患者和妄图趁虚而入的敌军卡车,把站在卡车上架着步枪就产生了自己刀枪不入的幻觉的信仰卫士团士兵浑身上下打成了血葫芦。 不甘示弱的信仰卫士团仍然采用老办法,那些车载火箭炮永远是他们的神兵利器。换作是以往的情况,这一套组合拳说不定能将美军打得头破血流,然而已经成功地击败了安布雷拉的美军并不愿意在敌人面前示弱。伪装成普通卡车的车载火箭炮平白无故地被不知从何方飞来的导弹精准地击中,这让信仰卫士团士兵们纷纷慌了神。他们左顾右盼,没有在头顶看到美军的轰炸机,也没有在附近发现埋伏起来的美军伏兵。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看得到面带微笑地坐在主控室里嚼着饼干的光头瑞士学者。 “虽然as机甲并不是我喜欢的武器装备,但它还是提供了更早地打造无人化军队的机会。”舒勒拿起了桌子上的眼镜,“咱们还得感谢安布雷拉留下的厚礼啊,岛田。哦,要是能见到真正从源头上掌握这些技术的那个组织,那就再好不过了。” 后记a(1\/5) end? OR6-EPXB:誓言 or6-epxb:誓言 气势汹汹的土耳其军和伊拉克军在库尔德斯坦撞得晕头转向,原先规划好的前景全都泡汤了——如果不能趁着合众国被瘟疫困扰的绝佳时机解决问题,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更加恐怖的报复。双方陷入了僵持,直到美军拿出证据声称此前所谓的库尔德人民间武装越境袭击事件是信仰卫士团一手捏造,土耳其人和伊拉克人才终于得到了一个体面的和解机会。 比起在合众国的盟友体系中扮演着更加重要的角色的土耳其,伊拉克军的情况稍微尴尬一些。以易卜拉欣·祖拜迪少将为代表的强硬派将领在冲突开始前从安布雷拉手中采购了一些武器装备,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些在战场上比普通士兵更能胜任危险工作的小型as机甲,但这些廉价的恩赐最终被证明是巨大的隐患:调转枪口攻击伊拉克士兵的武装机器人带来的混乱登时胜过了后方的瘟疫和巴格达的抗议,并让伊拉克军不得不接受美国人的条件、体面地承认自己的失误并撤出库尔德斯坦。 事情并不会就此告终,所有人都看得出美军还会采取更加强硬的措施来清算那些貌合神离的盟友。不过,在瘟疫结束以前,很难持续从国内获得补给的美军必须维持着他们同盟友之间的和平关系,如果说眼下有什么目标适合作为转移注意力的共同敌人,那当然是还在安巴尔省兴风作浪的信仰卫士团了。当然,盟军之间的共同军事行动少不了指挥官之间的配合,因此美军在伊拉克军撤出了库尔德斯坦后不久便急切地请求伊拉克军的高级将领前往巴格达参加军事会议——这些将军们刚下了飞机就被全副武装的美军士兵送进了拘留中心,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进一步的审查 也有人试图垂死挣扎、抗拒美军的要求和命令。然而,他们并没有多余的选择,既不能得到更多的拥护,更不可能投靠信仰卫士团。一些伊拉克军指挥官尝试着说服属下和自己一起叛乱、采用类似信仰卫士团那样的游击战形式对抗美军,但他们的呼唤没能得到士兵们的响应。最终,走投无路的伊拉克军指挥官们选择了自杀,尽管这在他们的信仰中实属足以让人死后上不了天堂的罪过。 而余下的众人则各自过着和以往无异的生活,他们的生活中所多出的也不过是来自盟友的鄙夷罢了。 “我跟你们说过很多遍了,这一次首先出现在我国的瘟疫并不是食人症。”彼得·伯顿一本正经地向着坐在他身旁的伊拉克士兵们训话,“你们应该多看看权威媒体的相关报道,而不是从小道消息里获取自己想要的片面新闻。” “可是我听说美国的医院已经——”一名伊拉克士兵小声反驳着,但他的反应立即引起了伯顿的注意并理所应当地招来了后者的一番训斥。伯顿严肃地对这些在他看来都不怎么值得信任的伊拉克士兵们解释说,许多媒体为了营造出骇人听闻的效果而刻意夸大了瘟疫的危害性。 实际上,伯顿本人也正在犹豫,来自国内的新闻总是能让他对合众国的医疗卫生系统抗风险能力产生怀疑,但这些话他私下里和麦克尼尔说一说就足够了,而且合众国的事情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于是,他继续自信地对半信半疑的伊拉克士兵们表示,正是由于瘟疫的危害性不大,才有那么多的患者根本不必入院治疗。 一旁的哈瓦少校叹了一口气,他几乎预感到了伊拉克军以后的日常生活会变得无比煎熬。对抗信仰卫士团的新一轮联合行动开始后,美军士官和士兵频繁地光顾伊拉克军的营地,但这并不是因为双方之间的关系好得出奇。显而易见的是,美军尝试着用其他方法影响伊拉克士兵,这正是他们屡试不爽的老办法:一旦时机成熟,对美利坚合众国的向往足以压倒一切。 许多在参军之前甚至没离开过家乡的伊拉克士兵好奇地听着伯顿描述那个大洋彼岸的理想乡,只有坐在伯顿左侧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愁眉苦脸地用叉子刺着盘子里的土豆。他还从未意识到自己已经连续多次幸运地死里逃生,只是还在为自己的前程而担忧。翻译的异样很快被伯顿注意到了,有着莫西干人发型的金毛美军士官咳嗽了两声,让其他士兵先继续吃饭,这才关心地向艾哈迈德询问起近期的情况。 “唉,这下子我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去美国了。”叶海亚·本·艾哈迈德的情绪仍然十分低沉,“你也说了,那起码要等到合众国本土的审查工作结束……” “没错,而且很有可能拖上好几年,因为我军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两国同当地军队的各种利益关系十分复杂。”伯顿点了点头,他挑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发现味道有些不对劲,但他现在并不想为此特地去找厨子或后勤人员的麻烦,“我实话实说,这事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负责的。”说着,他指了指一旁脸色发青的哈瓦少校,“就比如他……你让哈瓦站出来顶罪,他还配不上呢。” “没错,我配不上。”本想和伯顿辩论一番的哈瓦少校迅速泄气了,“你瞧,像我这种角色连这种利用价值也不具备。” “那……”艾哈迈德更加沮丧了,“几年的时间……可是现在的世界正以我们想不到的速度变化着,几年的时间里会发生很多事情啊。” 彼得·伯顿的脸上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这就是人生啊,艾哈迈德先生。没有人能够真正掌控自己的生活,哪怕是那些看上去强而有力地支配着他人的统治者,也有力有未逮的时候。”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把新的希望留给了艾哈迈德,“不过呢,如果你真的想要一个机会,我倒是可以为你提供。午餐结束之后,你跟我去南方离这里大概有30英里的一个村庄走一趟,记得提前做好准备。” 那是目前仍然由卡萨德的黎凡特旅牢固地控制的战线,且美军和伊拉克民兵武装联盟之间的友好关系让它变得更加坚固,但信仰卫士团仍然有机会给附近的平民和武装人员带来意想不到的损失。推进战线的阻力是多方面的,如何协调不同民兵武装之间的指挥和物资供应也成了个大问题,虽说迈克尔·麦克尼尔尝试着从中协调、充当卡萨德的联络官,想让这些部落武装了解到现代战争的模式终究是艰巨的挑战。 为了瓦解信仰卫士团的基础,麦克尼尔向卡萨德提出了一项更为大胆的建议。 “我也在尝试着用你们的方式来看待这场战争。”他没有向卡萨德隐瞒自己的真实用意,“信仰卫士团的武装人员一旦撤退到了部落中,我们就很难对他们进行精确打击了,而直接攻击附近的部落又可能让我们面临来自各方的指责。但是,部落仇杀这种事则轮不着我们来管,不是吗?” “这还真像你们的作风。”但卡萨德没有拒绝或是明确表示反对,他知道麦克尼尔说得对,而且这样做能够确保野心勃勃地试图掌控信仰卫士团大权的穆罕默德·阿夫利只会接手一堆虚弱不堪的散兵游勇,“长久以来,为了或大或小的共同体概念而自相残杀,一直是我们的重要娱乐活动。” 当伯顿了解到麦克尼尔的所作所为后,他只想跳起来为麦克尼尔的随机应变而欢呼——对付信仰卫士团,确实该采用更有效的本地办法。可惜的是,伯顿无法亲自到前线协助麦克尼尔作战,因为最近吉欧特隆公司正忙着消化从安布雷拉基地内抢来的重要物资,暂时没机会以进行as机甲测试的名义随便指挥测试项目组人员到指定位置展开行动。尽管如此,琼斯上尉所获得的临时任命和麦克尼尔随之拔高的地位变相地为伯顿提供了一些特权,只要他开口向麦克尼尔说明,俨然掌管了一部分营内后勤事务的麦克尼尔就会很快给伯顿开出能够令后者畅通无阻地前往目的地的证明。 这些并不能掩盖他们的失败。阿尔伯特·威斯克和安布雷拉再一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和数不尽的烂摊子。从技术上来说,他们摧毁了安布雷拉位于附近的全部主要基地并且一劳永逸地断绝了安布雷拉再度干预的可能性,然而威斯克本人金蝉脱壳一事始终令麦克尼尔感到不安。伯顿有着同样的预感,他们无法想象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挑战者会有怎样出格的思维方式和行动,那些都是缺乏类似体验的他们无法了解到的。 麦克尼尔的执念并未在伯顿身上得到过多的体现。乐天派的花花公子决定只做好手头的工作,例如把那些可能将他们牵扯到麻烦中的人际关系以更加稳妥的方式置于更稳定的状态。不然,他现在也没必要开着卡车带艾哈迈德南下了,否则他更愿意在夜店里度过不怎么充裕的休息时间。 “伯顿先生……” “有话就说。”伯顿瓮声瓮气地答道,“跟我们在一起,你没必要隐瞒什么。” “那是什么机会呢?”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虽然迫切地希望成为合众国的公民,他多少明白所有的机遇背后都有对应的风险,“我是说,如果这个机会真的能够让我在如此不利的条件下缩短入籍的机会,那肯定存在巨大的隐患。” “哎呀,你是瞧不起我吗?”伯顿呵斥道,“还是说你觉得我会故意给你们提供到处充满了隐患的机会?不,只要你保持沉默并且按我说的去做……我可以保证你会更快地过上你想要的生活,到时候我们就是同胞了。哦,对了,别忙着谢我,非要感谢谁的话那就去找麦克尼尔。” 越往南走,路边的弹坑和尸体就越多。美军没有充足的人手监视着防线上的每一个缺口,信仰卫士团的漏网之鱼偶尔也会跨过防线袭击后方的重要目标或平民,那时美军的工作就是在袭击结束之前收尾、把来犯的敌人全部歼灭。至于那些缺乏明显特征而不方便识别的敌人,就该交给当地的部落武装来处理,这从路上某些随处滚落的人头上得到了印证。伯顿对有些心虚的艾哈迈德解释说,这些手段都是对付信仰卫士团的必要措施。 30英里的路程对于全速行驶的卡车来说也不过是咫尺之遥,没过多久,卡车就抵达了伯顿所说的村庄外围。这里与其说是村庄,还不如说是被战争洗礼过后的定居点遗址,整个村庄里除了负责警戒工作的美军士兵之外已经见不到几个还在活动的平民。见到伯顿的卡车前来,路旁站岗的美军士兵走上前来检查伯顿的证件,而后才允许卡车继续接近村子。 村庄外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排用白布蒙上的尸体,仅从白布的形状来看,有些尸体已经被炸得支离破碎、不成人形。 “就是这里啦。”伯顿向着一头雾水的艾哈迈德说道,“你呢,去认领几具尸体……随便认领,反正别人也看不出来。” “等等,这里发生了什么?”艾哈迈德仍然有些疑惑,“是信仰卫士团袭击了村子吗?” “不,没那么简单。”伯顿走下卡车,和艾哈迈德一同接近那些尸体,他犹豫着该不该把真相说出来,这可能会让艾哈迈德产生不同的想法,或者伯顿应该对艾哈迈德的信念有着更深一层的信任,“其实……昨天我军在测试无人机的过程中误判了目标,所以才造成了这种惨剧。唉,打仗嘛,出现误伤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军当年也不乏被友军击毙的将军……” 至少舒勒当时是这么解释的。当然,假如今天美军又发来通知说是操作人员故意攻击平民,伯顿也不会感到奇怪。战场上的士兵们需要各种方式来发泄内心的压力,像他这样只管一头扎进夜店寻欢作乐的家伙已经算是不折不扣的善类了。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凑近那些尸体,他不想掀开白布去查看尸体的具体情况,纵使他已经为美军担任了几个月的翻译而且还经历过了各种各样的战斗,他终究不是战斗人员,更不可能像个真正的军人那样把死尸当做日常生活中再普遍不过的点缀。此时此刻,他还在犹豫着,几次想要掀开白布,却最终没有迈出下一步。 “……事情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伯顿把右手插在裤兜里,左手从战术背心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根香烟。他把香烟的过滤嘴塞进嘴里,猛然间觉得触感有些异样,于是连忙把香烟拿下来仔细端详,这才发现他拿的竟然是麦克尼尔特地为他准备的状似香烟的糖果。被麦克尼尔的把戏气得火冒三丈的伯顿大骂麦克尼尔强迫他戒烟之心不死,但他除了发泄一番之外别无他法:麦克尼尔过着的清教徒生活是伯顿学不来的,而且伯顿也找不到从中插足捉弄麦克尼尔的机会。“我军决定补偿这些遇害者的亲属,其中一项就包括直接无条件批准遇害者家属入籍。对了,艾哈迈德先生,请允许我稍显冒昧地问一句,您的父母今年有多大年纪了?” “……怎么?”艾哈迈德顿时明白了伯顿的用意,“他们还在世啊。” “哦,那就有些难办了。”伯顿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你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其实呢,也不算太难办,只是事后我们还得多做一些补救措施。问题不大,你先在里面认领两具尸体,剩下的事情由我来搞定。” 这时候节外生枝无疑会大大加重他们所承担的风险,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琼斯上尉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参加了进攻库尔德斯坦的伊拉克军官有联系,麦克尼尔也不想,然而除非他们让全部牵扯到此事中的人员永远保持沉默,不然这个定时炸弹迟早还是要爆炸的。 相比之下,伯顿有更简单的方法。他首先决定以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作为突破口,让可能引起纠纷的人物远离他们的视线。艾哈迈德对美利坚合众国的向往是他人无法想象的,这位尽职尽责的翻译既可以冒充麦克尼尔去住院,也可以在麦克尼尔失踪后暂时承担麦克尼尔的部分工作,这一切的动机都是为了以自己的表现获得美军的认可进而得到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因此,伯顿毫不怀疑地认为,艾哈迈德必然会抓住一线希望,哪怕过程不大光彩,这对于重视结果的艾哈迈德而言无关紧要。 叶海亚·本·艾哈迈德在挑选尸体的过程中浪费了不少时间,他既不敢掀开白布又不敢随意地选取两具尸体,那会让他露馅。不必伯顿提醒,见多识广的翻译明白到时候伯顿一定会想办法留下一段影像资料来当做【证据】,这会让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身为受害者家属的身份得到证实。尽管这么做或多或少有些对不起自己的亲生父母,但艾哈迈德不觉得有什么羞耻的,他完全可以在堂堂正正地成为了合众国的公民后加倍地回报自己的亲人,到时候他会用实际行动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熟人一个个低下头认错。 没过多久,迈克尔·麦克尼尔也赶到了现场。 “现在想起来,吉欧特隆公司筹备拍摄的征兵宣传片简直是一团糟。”麦克尼尔刚见到伯顿就向着对方诉苦,“我简直不敢想象那种垃圾宣传片会让什么人有兴趣参军入伍。” “所以说咱们今天的工作得由我们两个亲自充当监制才行。”伯顿望着麦克尼尔身后的越野车,“设备带来了吗?” “放心。”麦克尼尔招呼后面的士兵们把录像设备抬下来,“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我们得充分利用网络平台当做宣传工具。这一份录像既可以作为让他入籍的内部资料,也可以作为痛斥信仰卫士团暴行的外部资料。” “那就要做点后期处理了。”伯顿叹了一口气,“到时候我们还得给舒勒添不少麻烦。” “让岛田来做也行,他们日本人大概很擅长这个。” 说着,麦克尼尔走向艾哈迈德,在后者诧异的目光中用严肃的口吻说道: “我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艾哈迈德先生。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信仰卫士团在你的父母当前居住的地点附近发起了一次自杀式袭击……” 艾哈迈德听了,呆立当场,随即瘫软在地、嚎啕大哭。麦克尼尔不动神色地让身后的士兵架起录像设备拍摄艾哈迈德的狼狈模样,这份真情实感再加上背景里成排的尸体足以让铁石心肠的人为之落泪,更不必说那些本就多愁善感的家伙了。 一群美军士兵有说有笑地围观着艾哈迈德,直到几分钟之后,麦克尼尔才上前解释说,刚才的消息是假的。 “请谅解,我们需要尽可能……真实的记录。”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说道,“很抱歉给你带来了一个几乎能让你心碎的消息,但愿类似的事情以后不会真的上演。” 然而,几乎哭得气绝的艾哈迈德已经没心思听麦克尼尔的解释了。见艾哈迈德的情况不对劲,麦克尼尔命令身旁的士兵先把艾哈迈德拖走,他和伯顿还要在这里仔细地讨论该怎么处理这些【真实资料】才能尽快把艾哈迈德送去美国。考虑到合众国仍然被瘟疫折磨,短期内艾哈迈德大概是去不成了,但只要这位翻译能赶在国内的调查人员抵达之前离开,他们就不必担心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成为无法躲避的陷阱。 事情结束后,麦克尼尔亲自护送艾哈迈德返回,一路上不住地向对方道歉。 “我看,你可以让你的父母到离你比较近的地方居住,这样更安全一些。”麦克尼尔提出了一个艾哈迈德无法拒绝的建议,“现在交通不便,通讯也经常中断……这么做更稳妥一些。” 艾哈迈德当机立断,听从了麦克尼尔的建议。直到当天晚上,他那慌乱的心神才稍微镇定一些。听着从天边传来的枪声和炮声,艾哈迈德钻进睡袋里准备睡觉,然而他刚进入梦乡就被别人叫醒了。迈克尔·麦克尼尔站在他面前,脸色比白天还要难看。 “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得保持冷静。”他更加严肃地对艾哈迈德说道,“你的父母在搭车来这里的途中,碰上了几个喝醉的我军士兵……我弄不懂那些人当时在想什么,总之他们随意地对着那辆客车扫射了,虽然我们已经下令把肇事士兵逮捕,但是死者不能复生。上面很快就会通知你去认领尸体的,做好心理准备。” 后记b(2\/5) end? OR6-EPXC:饕餮 or6-epxc:饕餮 没有那么多想象中的激烈冲突,伊拉克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常态——只不过还多了从美利坚合众国传来的瘟疫。伊拉克军对巴格达的封锁在8月末基本解除,尽管一些军官仍然认为有必要在瘟疫逼近首都时采取类似的措施保护市民的安全,但那些担忧美国人对此反应过度的伊拉克文官打定主意要在这件事上完全听从盟友的教导:美国人要求他们封锁,当然是最好的;若是美国人一再强调并无封锁首都的必要性,届时不管是谁来提议,也不能构成封锁首都的理由。 得益于交通路线的恢复,因伊拉克军部分强硬派将领的专断独行而被迫滞留库尔德斯坦的吉欧特隆公司研究团队成员(也包括那些半路上加入的雇佣兵们)终于得到了返回巴格达述职的机会。与他们一起返回巴格达的,还有他们从安布雷拉的基地中缴获的重要物资和各类资料。 在这些专家和技术人员当中,埃贡·舒勒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每一个经历了和安布雷拉的长期对抗的研究人员都了解舒勒展现出的才华,他们见证了这位来自瑞士的光头学者把小型as机甲和超大型as机甲改造成无人机,又参与了研发专门用于对付光学迷彩的新型雷达的工作,而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承认,舒勒的灵感就像泉水那样永不枯竭、随时随地向外涌现。尽管这位试图插手食人症病毒分析工作的瑞士专家最终碰了壁,但接手相关工作的岛田真司却仍然声称舒勒在他们的研究工作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再次来到巴格达,舒勒只觉得街道上的人比以往稀疏了不少。他从路旁维持秩序的警察口中得知,有关瘟疫的谣言给市民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其中许多消息半真半假。目前,各大主流媒体统一称呼那些发病的患者因病毒影响而精神失常,哪怕这些记者和评论员自己也说不明白肺炎病毒为何会影响大脑。抛开这一点不谈,电视报道中所呈现出的画面——那些凶神恶煞的患者像发疯了一般寻着医护人员啃咬——足以让本就惶惶不可终日的平民产生恐慌。 “这样看来,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了我当时的预想。”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岛田真司不介意向舒勒表明他的担忧,“安布雷拉用来感染外界普通民众的病毒是一种特殊的变种病毒,此类病毒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的安布雷拉雇佣兵身上先经过了测试……我猜得没错,当他们开始传播恐慌情绪时,食人症就会以雪崩一般的速度蔓延。” “如果我们有办法遏制这股恐慌的浪潮,安布雷拉的计划也就失败了一大半。”舒勒斩钉截铁地说道,“虽然说这句话或多或少会引来其他人的反对……我们需要的是心灵控制。” “算了,我没有能力在这个世界上重现心灵控制,你以前能在其他平行世界做到这一点也不过是由于客观条件恰好充分罢了。”岛田真司温和地笑了笑,“话说回来,你那么放心地让伯顿打理你的存款,结果看起来他并没能拿那笔钱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人生有起有落嘛,就算是理财方面的天才也会遇上失败,更何况我从来都不认为伯顿算得上是【天才】,他只是有更多的【经验】和【直觉】。”舒勒巧妙地控制着他对伯顿的评价,“相比之下,麦克尼尔的天赋却仿佛是生来具备的,这种人才配得上被称为天才。” “那你认为自己是天才吗?”岛田真司似笑非笑地望着舒勒,“我先下个结论:你比我聪明多了。在你拿到了博士学位的那个年纪,我还在上高中呢。” 舒勒把轿车开到了大酒店门外,而后在保安人员的引导下前往停车场。他并不像麦克尼尔那样喜欢身体力行地赶路,如果这事能有司机代劳,那么舒勒绝对不会亲自碰方向盘的,他宁可开发出一套自动驾驶程序也不愿意自己当司机。然而事实正如岛田真司所说的那样,客观条件尚不满足他的需求。此外,总是自吹能够看透人心的岛田真司不厌其烦地对舒勒说,这种亲力亲为的态度能避免招来外界的不必要反感。 从来没什么兴趣思考别人有什么态度的舒勒只得同意了岛田真司的意见。 “我若是说自己不是,显得有些虚伪;说自己是呢,又实在达不到我自己的标准。”舒勒推开车门,和岛田真司一起前去会见哈罗德·布朗,“所以,我认为自己勉强算是半个天才。至于20世纪应当被称为天才的人,在我看来只有两个:一个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另一个是尼古拉·特斯拉。” 说到这里,他眨了眨眼睛,让岛田真司放心些。 “……你也算01个。” 岛田真司到底没想明白【5岛田真司=1舒勒】的等式是否成立,他看得出舒勒在明目张胆地贬低自己,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反击。两人各怀心事地走向电梯,前往哈罗德·布朗所在的楼层,而他们还在构思着稍后要向这位大亨汇报的具体内容。 吉欧特隆公司的结构与合众国境内的诸多其他大型企业相比,并无明显区别。在吉欧特隆公司董事长兼总裁恩内斯特·坎宁安(ernest cunngha)之下,是以哈罗德·布朗为代表的诸多董事,再往下则是实际主管企业运营事务的诸多职业经理人。连天国里的天使都分三六九等,董事们也一样,布朗便属于董事中的老资历实权人物,但他同样不具备挑战董事长位置的能力,于是便安分守己地成为了为吉欧特隆公司的共同事业保驾护航的重要支柱。 在过去的几年中,哈罗德·布朗为确立吉欧特隆公司于新一代(第三代)as机甲市场中的垄断地位而四处奔走,漫长的商业战从1999年一直打到2003年,把包括布朗等人在内的吉欧特隆公司一众高级管理人员累得人困马乏。这份努力终于即将收获成果,到了明年,9型as机甲就将横空出世并横扫现存的一切主力陆战兵器,让全部的as机甲和坦克都黯然失色——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有关所谓安布雷拉制第四代as机甲的消息却让那只炸了毛的野猫当即失眠了。现在,手里握着几十个公司的董事头衔的大亨气定神闲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待着舒勒一行人的前来。 想从舒勒的报告书里找出哪怕半个词的赞美、讨好,都是一种奢求。这个冰冷而不近人情的瑞士学者的眼睛里只有他所热爱的科学事业,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同他无关。这样的人或许不会讨人喜欢,但同样令人放心,没人会担心他还有什么诉求。 “以下是对第四代as机甲发展方向的推测。”舒勒这一次前来还携带他临时写好的另一份报告书,这并不是布朗所要求的内容,但舒勒认为自己有必要向吉欧特隆公司指出潜在的风险,“另外,从现有的安布雷拉技术资料中,我推测他们使用的【第四代as机甲】并不是他们自己设计和生产的。” “预料之中。”布朗点了点头,对舒勒的结论表示赞同,“没人知道【汞合金】还有多少遗产,但安布雷拉目前吃下的份额比我们所找到的更多,这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不过,我的顾问并不认为一种完全依赖λ式驱动仪的战争兵器会在未来扮演重要角色,也许我们应该考虑换一个方向……” “不,没那个必要。”舒勒有着自己的那份自尊,他所认准的事情容不得别人反驳,哪怕采用一些更为曲折的手段,他也要达成目的,“安布雷拉的超大型as机甲失去λ式驱动仪就不能自行站立,但我们已经通过更改它的部分结构并替换材料从而让这一最大缺陷消失了;以同样的逻辑,我们在未来可以尝试设计完全不依赖λ式驱动仪的第四代as机甲,这个过程可能会耗时十年甚至二十年,但只要我们最终成功地制造出了预期中的第四代as机甲,这不仅会在军事上巩固我们的统治地位,而且对于人类的诸多物理学领域来说将会是一种历史性的突破,尤其是航空动力学的——” “好的,我完全了解您的激动。”布朗笑呵呵地让舒勒先坐下,没必要这么拘谨,“正是因为有许多像你一样的人,我们吉欧特隆公司才能发展到今天哪。别人要是捕风捉影地听来一些不可靠的消息,大概会说我们是只会偷技术的窃贼,可是这些缺陷哪一次不是由我们自己的技术人员修复的?这样说来,【恺撒计划】也可以推行下一步了,你的无人机测试将为它提供重要的数据支持。” 埃贡·舒勒动了动嘴唇,他想说问题并不在这里,然而布朗的热情中掺杂的冷漠让他把话咽了回去。吉欧特隆公司目前还没有彻底丧失创新能力,再说舒勒也不想为某个企业的兴亡而操心,他只是因为财大气粗的吉欧特隆公司最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支持他的研究,这才装出一副尽心尽力的模样。 迪迪埃·博尚驾驶的as机甲在围攻安布雷拉的战斗中由于被洲际导弹迎面击中又随后坠落到地下而受到了严重破坏,以至于吉欧特隆公司的技术人员连连摇头称他们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可能将这一团废铜烂铁修复。不过,对残骸的检测显示,这架as机甲同样出厂已有数年,而这是安布雷拉所使用的许多超出常规设计的as机甲的共性。 因此,舒勒最终得出结论:安布雷拉使用的一部分as机甲是从布朗所说的【汞合金】之中偷来的。这足以成为解释安布雷拉的装备库中某些型号的as机甲为何统统生产于数年前而非最近一两年内生产的理由,也许在具体事项上略有偏差。 舒勒可以把一切荣誉和利益都转让给吉欧特隆公司,哪怕哈罗德·布朗到外面宣传称发明了那种新型雷达的是他自己,舒勒也不会在乎,就像舒勒同样不在乎伯顿胡乱使用他的存款那样。他要看清吉欧特隆公司在这一连串的变化之中的真实态度,看看这个在科技发展方向扭曲的时代里成为了巨头的军事工业巨头是否能够承担应该担负起的责任,如果吉欧特隆公司的表现足够让他满意,他也不介意留给对方更多的思路和线索。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安布雷拉仍未被彻底摧毁。”舒勒劝说布朗采取更坚决的手段打击安布雷拉的残余力量,“我们的员工调查出了一些曾经和安布雷拉有合作关系的企业,也许我们可以从那些企业身上入手,把安布雷拉彻底铲除。当然,如果安布雷拉愿意主动交出他们手中剩余的技术资料,我们也可以结束双方之间的战争状态。” ——更重要的则是安布雷拉的生物技术,这是岛田真司最看重的东西。寄宿在名为阿尔伯特·威斯克的躯壳中的意志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而食人症病毒在威斯克眼里仍然是不成功的半成品。不同平行世界有着相似但千差万别的物理参数,已经在这场漫长而永无止境的旅程中见识过许多超出常理的事物的舒勒坚信这一点,想必威斯克也只是按照自己认知中的食人症病毒来进行定向的改造,却由于条件的差异而未能打造出符合预期的产物。 尽管如此,安布雷拉仍然成功地在大半个世界传播着瘟疫,这场瘟疫造成的损失将远远超过西班牙大流感,就连当年令欧洲人谈之色变的黑死病都不见得更有杀伤力。问题并不在于病毒本身,而在于安布雷拉能够潜心进行这项研究的外部条件。 最重要的是,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甚至做不到杀回俄罗斯并光复祖国,但阿尔伯特·威斯克却真的让整个世界被浸泡在食人症病毒的海洋中。舒勒感受到了正在迫近的威胁,倘若以后他们所面对的敌人的危险系数呈现出指数级增长趋势,他很难对以后的冒险持乐观态度。 虽然埃贡·舒勒不停地夸大安布雷拉的威胁并且劝说布朗早日下定决心将其铲除,布朗却也有自己的考虑。他如实对舒勒解释说,吉欧特隆公司的董事会里有不少人都相信可以让安布雷拉充当为他们探索【汞合金】剩余遗产的专用【松露搜索猪】,因此对安布雷拉赶尽杀绝的建议大概很难得到其他人的支持。 话是这么说,直到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舒勒仍然认为是布朗本人放弃了继续追查的念头。哈罗德·布朗在第三代as机甲的项目上耽搁了太久,正有着迫切地要让其他人看到成果的心理状态,别说舒勒,岛田真司也不见得能劝动对方。 果然,一个多小时之后,在楼下的客厅里见到了岛田真司的舒勒无奈地从对方口中听到了类似的答复。 “我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舒勒叹了一口气,“……麦克尼尔是对的。这些精明的生意人,终究和我们没有共同语言。” “这不是情理之中的发展吗?”岛田真司倒不像舒勒这么失落,不过舒勒同样有理由认为这家伙就算真的悲痛欲绝或怒发冲冠也不会让他人看出来,毕竟岛田真司脸上的笑容几乎是一层面具,“安布雷拉强势的时候,它就是和吉欧特隆公司抢夺【汞合金】遗产的竞争对手;现在安布雷拉已经衰败了,如果这时候吉欧特隆公司一下子吃了太多的战利品……” “就会变成又一个【通用银河】。”舒勒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他先前向岛田真司提到过那家星际巨型企业集团的情况,“……我看得出他们既想要保持垄断地位又想要避风头,这自欺欺人的把戏可真是让人反胃。不说这些了,说再多都没用的。我们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长时间,在离开之前我们起码得把手边的事情搞定。说到安布雷拉的遗留问题,这次我有些关于瘟疫的想法,得和你本人聊聊。” 这还是岛田真司第一次在吉欧特隆公司位于巴格达的办事处用餐,从餐厅里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到市中心的繁华景象。相比以往,城市萧条了许多,这大概是由于伊拉克军近日的盲动和瘟疫的来袭给城市蒙上了一层阴影。 酒店能提供的饮食几乎都是西式的,好在岛田真司并不在乎这些,他既能用筷子也能用刀叉,入乡随俗。儒雅随和的日本青年笑着对舒勒说,自己和麦克尼尔在饮食上的追求有着近乎一致的审美:清淡。 “上个月月初,我从卡萨德那里了解到了他组织部落武装联盟对抗信仰卫士团的计策,其中的关键是让负责专门传播小道消息的走私商人去把安布雷拉和信仰卫士团共同进行食人症的人体实验这件事送到各个部落。”舒勒最近不知为何突然喜欢上了吃意大利面,这种食物原本并不是舒勒喜欢的类型(至少在岛田真司的理解中还不是),“当然,你也知道,我们直到现在并未抓到信仰卫士团勾结安布雷拉进行人体实验的直接证据,因为安布雷拉巧妙地把他们的不同合作伙伴分开,以免出现内讧……” “这件事我也知道。”岛田真司没忙着动刀叉,他更愿意听舒勒把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再吃饭,用餐的时候非得谈公务终究是一种折磨,“严格来说,这些合作对象对安布雷拉四处投资的状态都有大致的了解,但他们无法要求安布雷拉放弃与自己为敌的另一个合作伙伴。更要命的是,如果哪天安布雷拉突然断绝了合作关系,那倒不是因为安布雷拉选择了其中一方,而是安布雷拉判断双方都失去了利用价值。” “没错,阿尔伯特·威斯克是一个拥有钢铁之心的男人,这一点值得佩服。”舒勒点了点头,旋即把话题转移回了卡萨德的奇妙策略上,“于是我就向卡萨德问起了向他提供情报的那位重要人物是谁,结果他和我说那是米哈伊洛夫。然后我就又找到了米哈伊洛夫,委婉地问了他一些事,他的答复可真是让我吃惊啊。” 岛田真司聚精会神地听着舒勒谈论卡萨德的传奇经历,那位昔日空具头衔的阿拉伯王子、g首脑仅凭并不直接听从其指挥的黎凡特旅就拼凑起了牢固地封堵信仰卫士团的部落武装联盟,将想要趁着四方大乱而大举扩张的信仰卫士团牢固地锁在了安巴尔省。不料,舒勒说到一半就停下了,这把一直没动刀叉的岛田真司弄得进退两难。 “……继续说啊。”他催促道。 “你倒是先吃饭啊。”舒勒笑了,“咱们又不是上下级关系,而且我们这里也不流行你们日本人的那套规矩。真要是论资历,您算是学术界的先辈,我怎么能让自己的引路人白白等着呢?” 两个都戴着眼镜的青年男子面面相觑地对峙了半分钟,岛田真司率先服软了。他拿起叉子,刚吃了两口,只听得舒勒忽然开口说道: “岛田,你之前真的是为信仰卫士团工作吗?我不大相信。” 岛田真司手里的叉子掉在了盘子上,敲击出清脆的响声。 “……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岛田真司反驳道,“这样,我和你说说信仰卫士团内部的那些规矩……” “不用掩饰了,我说的不是这个。”舒勒正色道,“博尚被美军抓获之后,布朗董事第一时间就找人把他捞出来了,理由是:博尚一直就是吉欧特隆公司打入安布雷拉的卧底。”说到这里,不怎么了解人心但却洞察逻辑的瑞士光头学者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这也不算什么,但是别忘了博尚在进入安布雷拉之前是以信仰卫士团的外籍志愿者身份出现的……我就是想知道,这个表现为肺炎的食人症瘟疫究竟是神通广大的安布雷拉传播到全世界的呢,还是某些管不住自己那只手、非得去打开潘多拉之盒的美国国内相关机构一不小心实验失败的结果?” 岛田真司见势不妙,双腿撑地,把椅子向后推,作势就要逃跑,但他刚转身就撞在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熟人身上。 “没什么不能说的,岛田。”博尚神采奕奕地望着目瞪口呆的岛田真司,“咱们的工作都已经结束了,而且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又不是咱们两个人的责任。你要是怕麦克尼尔事后找你的麻烦,那大可不必,反正他不会知道的。” 后记c(3\/5) end? OR6-EPXD:取舍 or6-epxd:取舍 从能记事的那一天开始,卡萨德就一直生活在外界灌输的仇恨中。他的祖父母、他的父母还有那些说不上名字但总归和他沾亲带故的长辈们,不停地向他重复着那个使命:夺回属于塞努西家族的利比亚王位。 卡萨德诞生的十几年前,一群思想激进的利比亚军官在俄国人的支持下推翻了伊德里斯国王,塞努西家族自此流亡海外。由于新生的利比亚同俄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转向同俄国敌对的美利坚合众国便成为了塞努西家族的唯一选择。美国人向他们开出了许多空头支票,并承诺将在未来彻底击败俄国人及其盟友后让塞努西家族堂堂正正地返回利比亚、名正言顺地继续做国王。 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了,第三次世界大战重创了俄国并让它最终走向崩溃,但美国人却完全没有兑现承诺的想法。尽管他的族人仍然劝说他保持对合众国的信心,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硝烟中出生并逐渐成长起来的卡萨德早已看清了一切:合众国与俄国不过是一丘之貉,谁也不会真正在乎已经过气的旧王族的想法。想要夺回梦寐以求的王位,他必须拥有能够让他人正视的实力、让那些自命不凡的大人物们不敢无视的势力。 于是,他巧妙地经营着自己在地中海周边地区的犯罪网络,并通过时常保持克制来诱使美国人及其盟友主动抛出橄榄枝。果不其然,试图在中东地区寻找更多盟友的美国人主动找上门来并劝说卡萨德加入他们的阵营。彼时,率先挑战21世纪新秩序的nod兄弟会已经在20世纪末被合众国及其盟友拼凑出来的gdi击溃,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和美国人对着干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况且,那时卡萨德认为自己的实力已经让美国人不敢忽视,他决定接受美国人释放出的善意,并在随后的几年中谨慎地控制自己的犯罪网络,变相地为美国人维持着周边地区的平稳局势。 他大错特错了。 美国人确实帮助他把那个推翻了塞努西家族的老家伙从排水管里拖出来打死,却根本不允许卡萨德回国同利比亚的重要人物们接触。cia派来的特工苦口婆心地劝他,利比亚很危险,卡萨德不该在这时候回去自讨苦吃——然而,当新的权力格局已经建立、卡萨德彻底失去了插手的机会时,美国人仍然拒绝让他返回利比亚。 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让卡萨德忍无可忍。从他的曾祖父伊德里斯一世算起,塞努西家族连续四代人被美国人骗得晕头转向。这闹剧必须在他这里结束,打定主意要给美国人一点颜色看看的卡萨德义无反顾地投奔了迅速发展壮大的g。他很喜欢那个组织的想法:超级大国永远不会为弱势群体主持公道,来自贫困地区的人们必须自己联合起来从那些吃得脑满肠肥的支配者们手中夺回自己应有的一切。 而现在,纵使奇迹般地起死回生并来到了不同的世界,相似的局面摆在他面前。美国人又一次抛出了橄榄枝,并不介意在邀请函中极尽赞美之词地表扬伊拉克诸民间武装在对抗信仰卫士团的这场战争中的贡献,俨然要从中选拔出一群新的自由斗士来代替已经辜负了合众国的信任的伊拉克军。 他仍然没有多余的选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被瘟疫削弱,合众国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的驻军仍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他的全部棋子踢出棋局。经过再三思考,卡萨德不得不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我知道你们对这个决定的可靠程度仍然表示怀疑,我的兄弟们。”卡萨德把他在黎凡特旅当中信得过的指挥官召集到一起,他需要确保自己对黎凡特旅的控制,谁也不愿意看到这么多的投入全部打水漂,“不过,附近的部落纷纷向我们表示,他们急需美国人提供的各种物资援助以改善生活条件……因此,以我们目前的立场而言,拒绝美国人的好意是很不明智的。”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美国人现在发现我国的军队不可信,所以想要找新的帮手代替他们对付信仰卫士团。”帐篷里的其中一名黎凡特旅指挥官发言了,他没有明确地反对卡萨德倾向于和美国合作的态度,但他向在座的众人指出了其中隐藏着的巨大风险,“然而,美国人没有在协定中明确地承诺对我方的人员进行各方面的援助,仅模糊不清地表示以后不会把我们列为待消灭的目标……” “我们需要的是更多高素质的战斗人员,不是被迫拿起武器的平民。”卡萨德摇了摇头,“你们应该大概了解了上个月发生在北高加索的武装冲突,对?大军压境的俄国人,在已经攻入了城区的情况下被当地居民用巷战击溃,随后引发了连锁反应并最终导致俄军溃败……有些部队甚至被游击队全歼。我要说的是,不管美国人给不给我们提供援助,跟信仰卫士团的这场战争都必须继续打下去。哪怕某天美国人突然调转枪口攻击我们,我们也不能学着某些短视的伊拉克军官那样投奔信仰卫士团。” 这是黎凡特旅内部的共识,他们不想让一群思维还停留在中世纪的萨拉菲教士把整个伊拉克带回原始社会。但是,在具体的斗争策略上,许多指挥官都有自己的看法。一部分老资历的黎凡特旅指挥官认为,组织应该在控制区内自行发展各产业,尤其是要将贫困动荡的部落团结起来,用新时代的教育方式和战斗培训模式来说服当地民众对抗信仰卫士团;另一部分后来加入黎凡特旅的民兵指挥官则认为,教育和产业发展这种事还是交给美国人更好,他们只需要管理自己的地盘并防止信仰卫士团扩张即可。 诚然,贫困和愚昧、信仰上的错乱和缺失被黎凡特旅的指挥官们认为是大量平民被信仰卫士团裹挟并日趋癫狂的主要原因,击败信仰卫士团并不能从根本上铲除诞生这种精神瘟疫的土壤。尽管如此,击败信仰卫士团之后又该用什么来填补空缺,始终是众人争论的焦点。 “关于各领域技术人员匮乏的问题,我们可以同叙利亚或是拉希德阿拉伯王国进行协商,如果他们愿意支援我们的事业,那当然是最好的。”满头大汗的卡萨德不得不在手下之间做平衡,他一直避免完全走到台前,那会让他和整个黎凡特旅瞬间落入不利局面,“另外,得尽快组织同我方合作的寺庙参加与信仰卫士团的论战,虽然这么做没什么太大作用,但我们先要从理论上把信仰卫士团击垮。” 他认为自己的想法还算中肯,谁知竟然又引起了一番冲突。很快有人站出来反驳说,同叙利亚的联络可能让他们招来美国人的敌视,而且让建设经验更丰富的美国人来直接援助他们当然是更可靠的选择。 “【经验丰富】?”一名胡子花白的老年民兵指挥官冷笑道,“我国在他们的指导下建设了十几年,仍然是全世界最失败的十大国家之一。看清楚了,美国佬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想法,他们只是把操作手册上的东西照搬过来,之后发生什么就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那是因为实际执行过程中做了过多的修改。”黎凡特旅当中不乏更亲近合众国的青年指挥官代表,他们纷纷主张展开全面合作——字面意义上的全面合作,“……光靠我们自己,没有办法让局势好转。过去的东西已经落伍了,信仰卫士团抱着老一套做梦只会让大家的日子过得更艰难。怎么了,难道我们和信仰卫士团之间的敌对关系只在立场上吗?” 争论的结果是好几派人马又吵了起来,这回连卡萨德都控制不住局面了。他只得先让这些对局势有着不同理解的家伙先吵个够,毕竟他也很好奇最后谁能赢得这场混乱的辩论。 一旦他们决定接受合众国和伊拉克的整编,他们就不再能够按照实际情况见机行事,甚至还要受到编制的束缚。从一开始,卡萨德就看出了其中的隐患,但他又不得不暂时寻找一个可靠的盟友,而且那个盟友绝不可能是信仰卫士团。 保持神秘感和使用虚假身份并不意味着卡萨德要像岛田真司那样躲在安全的地方,他时常来到前线和普通士兵并肩作战,这样才能让他塑造出来的身份更加真实。几个月以来,他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士兵,有全家遇害后参军的孩子,有儿女遭逢不幸后孤注一掷投身军旅的老人,还有那些直接被信仰卫士团认定为【不受欢迎群体】从而不得不拿起武器战斗的可怜人。这些人若是生在异国他乡,不见得会有更好的生活,但至少不用奔走在战场上。 有时候过于亲民的行为会让他猛然间意识到一些残忍的事实。 “等战争结束之后,你打算去做什么?”那还是昨天的事情,卡萨德在战地教士们的陪同下进入黎凡特旅的民兵们所在的战壕,向这些身处一线的勇士们询问最真实的第一手消息,他尤其在乎那些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士兵的想法,“我是说,等到战斗彻底结束之后、我们不必再拿起步枪作战的那一天。” “放羊。”那大概不超过15岁的民兵答道。 “……放羊?”卡萨德有些惊讶,他一向认为人们或多或少有着一些宏伟的理想,当年和他一起在g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也为击败合众国霸权后的世界规划了各自的人生蓝图,“好,听起来是个安逸的选择……然后呢?” “结婚。” “……再然后呢?” “让我的孩子继续放羊。” 卡萨德询问了附近的少年民兵们,他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当他试图询问具体的理由时,却得不到任何明确的答复。那一刻,几乎在他心里消沉得不见踪影的念头又一次浮起。正如单纯击败信仰卫士团并不能解决问题那样,把试图干涉这里的外部势力击败也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趋势,他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彻底地改造已经化为一潭死水的同胞们,即便这些人甚至并不和他属于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国家,但他们有着相似的信仰。 那种力量是什么呢?光是买美国人的设备、照搬美国人的管理方式,肯定没用;那么,从源头上去模仿、植入美国人的思想,难不成就能让现状好转?卡萨德不了解那些深奥的社会学说,然而他坚信任何一种思想的诞生都离不开特定的背景,那么直接把合众国的思想搬来中东地区当真有用吗? 他陷入了迷茫中。在这一刻,是否在未来的某个平行世界中完成家族的夙愿、成为利比亚国王,已经不再重要了。话说回来,他又为何非要去做利比亚国王不可呢?排除家族的使命之外,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其实在这件事上没有强烈的个人动机。不,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要让利比亚的人民过上有尊严的日子……那么,这和他现在所纠结的事情其实是同一件事。 徒具头衔的阿拉伯王子裹着长袍,迈入了沙漠寒冷而漫长的黑夜。他仰望着漆黑的星空,就像儿时在家人的陪伴下充满好奇心地认识着世界那样。在这不会被城市的灯火也不会被战争的炮火照耀得明亮的荒郊野外,他再一次开始思考自己的动机。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茫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利比亚的国王陛下。” “李林。”卡萨德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你说过每一个被你所选择的人都是因为怀着无比强烈的执念才具备了特殊性,那么……”他转过头,看到那个披着黑袍的男人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平静地注视着他,“也许你应该重新选择自己的目标。” “你是说自己感到人生变得无比的空虚吗?”李林走近卡萨德,后者能够清晰地看到这张以人的面貌呈现在他眼前的脸正在不断地变幻。卡萨德能够从李林身上看到全世界任何一个民族的相貌特征,以至于他从来都说不准这个更像是魔鬼化身的家伙究竟选择了用哪一种形象出现在他人面前,“空虚是生命的一部分,卡萨德陛下。事实上,感到空虚的并不止您一个人,但他们和您一样尚未发现自己真正执着的东西是什么,只是徒劳地为表象的变化和消逝而苦恼罢了。” “是什么?”卡萨德急切地追问道。 “那要靠你自己去寻找了。”李林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过于廉价地追求到的答案都是有代价的,这一点在你们人类过去的历史中得到了无数次的印证。人类之祖吃下了来自生命之树的果子,因此也要承受对应的代价。” 卡萨德已经同麦克尼尔探讨过他们的一系列奇遇,其中自然也包括对李林真实身份的分析。起死回生并能够将意识寄宿在不同平行世界中,这不仅没有动摇他们的信仰,反而让他们坚定地认为自己所信奉的神是真实存在的。然而,无论是麦克尼尔还是卡萨德都没能推敲出李林的真实身份,哪怕卡萨德旁敲侧击地同手下的教士们研究了许久,他至今没能得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你到底是什么?”卡萨德喃喃自语道。 他没有得到李林的任何回答,李林的消失如同其每一次的突然到来那样令人措手不及。 第二天早上,争吵了整整一天的指挥官们清醒了不少,他们发觉自己有些沉湎于幻想出来的胜利了。为全面胜利之后的事情早早地做准备似乎有痴心妄想之嫌,因此黎凡特旅的指挥官们仍然赞同先把主要精力放在对付信仰卫士团上。按照先前的计划,卡萨德委托负责实际管理城市的黎凡特旅指挥官尽早地恢复工业生产能力并尝试着建设新的工厂,他希望能够在本地的工厂里大批量地整修as机甲和坦克而不是把解决装备紧张问题的希望全都托付给美国人。 即便每一个环节都未尝出现差错,命令下达之后也需要过很久才能见到成效。留给卡萨德的工作还有很多,他时刻关注着战线的变化,并试图确保拼凑起来的民兵武装联盟能够持续压制信仰卫士团。把信仰卫士团赶尽杀绝,目前还做不到,而且到那时胜利的曙光反而会成为诱发内斗的导火索。 准备出发去前线视察兼督战的卡萨德在营地里被前来报信的通信兵拦住了。 “有人要来见您,他自称是脱离信仰卫士团后特地前来投奔我们的。” “……不见。”卡萨德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才不会把那些整天沉迷绑架平民、让手无寸铁的民众充当自杀部队的家伙当做潜在盟友。跟这种人同流合污,会不断地拉低他的下限并最终把他变成名副其实的恶棍。 “但是他说,他掌握了关于什么……【伞】的情报。”通信兵有些迟疑地说着,“您最好还是见他一面,那人看起来没什么威胁。” 卡萨德眼前一亮,随后同意前去接见那位自称前来投奔他们的原信仰卫士团成员。他虽然成功地利用信仰卫士团的内部矛盾将这个组织分为了两个部分,但优素福·法亚德的计策反而让留在伊拉克的信仰卫士团必须团结起来以避免被美伊联军和反抗信仰卫士团的民兵武装联盟全歼——穆罕默德·阿夫利最近的沉默就是证据。卡萨德不担心穆罕默德·阿夫利马上倒戈回归信仰卫士团(而且优素福·法亚德也不见得允许),但他心里早就不指望这个已经在关键时刻意外地帮助他确立了对信仰卫士团的优势的家伙再帮上什么忙了。毕竟,穆罕默德·阿夫利和优素福·法亚德之间的冲突是策略上的分歧,而非原则性的矛盾。 来人是个戴着眼镜的大胡子,穿着一身白色长袍,相貌比那些往往显得凶神恶煞的信仰卫士团头目和善了不少。当然,信仰卫士团之中不乏笑面虎,卡萨德也不可能仅仅因为对方面善就放松警惕。他仍然要附近的士兵把这个形迹可疑的家伙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确认这人身上不可能携带任何置人于死地的工具后才允许对方进入黎凡特旅的营地。 “美国人的要求是把你们全都交给他们,再由他们来决定把你们关进哪个监狱。”卡萨德并不打算对来人隐瞒黎凡特旅公开和美军合作的消息,这事对参加了围剿信仰卫士团的战斗的各方来说根本算不得秘密,“在这个时候私自迎接来自信仰卫士团的人,会让我们承受很大的压力。所以,我希望您能够带来配得上这份压力的礼物。” 这位风尘仆仆地赶来投奔卡萨德的弃暗投明者让卡萨德把帐篷里的其他人请走,而后摘下了脖子上的挂坠,当着卡萨德的面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块芯片。 “……这里连个电话都没有,兄弟。”卡萨德瞪了对方一眼,“不过我会在事后确认你所带来的消息的真伪,在那之前请你先暂居我方的营地中,这样对大家来说都是个不错的安排。” “没关系。”来人捋着长长的灰色胡子,“里面记录了沙特阿拉伯王国和卡塔尔对信仰卫士团活动的资助还有对安布雷拉相关行动的支援,这些情报若是被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黑客公布出去,会让美国人在舆论压力下短时间地放弃对上述两国的支持,那对拉希德阿拉伯王国来说就是和美国人建立关系的有利时机了。” “指控沙特阿拉伯和卡塔尔涉嫌参与制造和传播这场席卷全球的瘟疫吗?真是个好主意,您的好意让我感动得无以言表。”卡萨德不动声色地从对方手中接过了芯片,“不过,这对您本人有什么好处呢?信仰卫士团倒下的那一天,也就是像您这样的惯犯被送进监狱的时候。” “哎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公开和美国人为敌没有任何好下场,但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并在他们的默许下去打击双方共同的敌人,结果就大不相同了。”大胡子露出了一个让卡萨德有些心悸的笑容,“在那之前,我代表已经脱离信仰卫士团的叙利亚【黎凡特胜利阵线】希望与你们建立稳固的合作关系。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您代替我联系一下美国人,他们肯定愿意在叙利亚多一个帮手。您看,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在新时代更好地将唯一真神的信条融入我们的人民之中……哪怕是暂时伪装成美国人的朋友。” 后记d(4\/5) end? OR6-EPXF:安布雷拉 or6-epxf:安布雷拉 秋日的午后,阿尔伯特·威斯克惬意地坐在遮阳伞下,享受着他自行设定的假日,仿佛过去几个月以来的一切纷争连同近日席卷了大半个世界、造成无数死伤瘟疫同他完全无关一般。在他身旁的桌子上,两杯咖啡平稳地相对而立,一杯自然是留给威斯克自己的,而另一杯却是放给那他人永远无法看见也无从认知的【客人】看的。 “利比里亚的热带气候又是另一种和中东地区截然不同的风格。”仍然戴着墨镜的威斯克对来访的客人说着,他说话时只有少部分脸部肌肉在颤动,以至于别人有可能产生他不需要开口就能说话的幻觉,“如此丰富多彩的自然世界,应该搭配上从上亿年的进化中走出的最优秀的物种。” “不要痴心妄想了,威斯克总裁。”如果麦克尼尔有幸目睹这一场面,他一定会惊讶得目瞪口呆,因为坐在遮阳伞下的桌子另一侧同威斯克谈笑风生的正是李林,尽管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身上的黑袍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向北眺望,覆盖着热带雨林的群山阻拦了他们的视线,那是将撒哈拉大沙漠阻挡在东北方向的重要屏障,“你不是早就知道这一点吗?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物理规律……你若想要在这个世界找出一种和t病毒相似的【始祖病毒】,是根本做不到的。” “世上没有那么多【绝对】,李林。”阿尔伯特·威斯克目视前方,他在这非洲的广袤土地上永远能够有新的收获。不管非洲是不是人类的起源地,这片土地上蕴藏着的秘密总是被人们忽视,而威斯克及他的先辈们的成功(假如不考虑其附带影响)恰恰源自对贫穷落后的非洲的重视,“仍然被我命名为【t病毒】的这种逆转录病毒,虽然在各方面的效果上远远比不得我真正想要的那一种,但我和我的团队终究成功地在另一个世界再现了能够将人转化为僵尸、高效率地进行筛选的这种工具。” 说着,他拿起了右手边的杯子,转过头对李林说道: “这个世界是扭曲的,而且它存在的隐患迟早都会爆发出来。如果一个系统不能确保最优秀、效率最高的个体处在优先支配资源的位置上,这个系统就是失败的。对我而言,让人类文明以更高效的方式运转,就是挽救它的最好方式。” “啊呀,我记得您以前可是把人类本身看作最大问题的。”李林笑着同样端起了杯子,杯子里的咖啡转瞬间不翼而飞,谁也不知道那些液体饮料去了哪,“看来,处境的变化让您改变了部分旧有的思维模式。” “改变也是进化的一部分,李林。”威斯克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他从来不相信世上存在什么神,但他在另一个世界中败亡后的奇遇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并评估李林的看法,“世界一刻不停地运动,那么能够最高效地配置资源的方法也就一直处于变动之中,以过去的模板选择一种固定的状态反而会降低效率。当然,人类本身的存在仍然是一个巨大的问题,我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个想法。” “但定义稍微发生了些变化。”李林身上的黑色长袍忽然变成了红色,这让他看上去有些像那些在教堂里接受信众的忏悔的主教们,“你们如此沉迷玩文字游戏,不过是想要找出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罢了。我在无穷无尽的世界中遇到过很多致力于从事科学研究的【人】,但他们当中很少有像你和你的先辈们那样,是一群看起来可以像文法学校毕业生也可以像雇佣兵就是不像科研人员的家伙。” 威斯克稍微皱了皱眉,旋即又解除了这个动作。他失败了,也成功了:安布雷拉在中东地区的绝大部分行动基地都已经被捣毁,而那是他在过去的几年中苦心经营的阵地,现在他再也没有回去重新扩张势力范围的机会了;然而,伪装成为肺炎的食人症瘟疫已经传播到了全世界,这场瘟疫几乎肯定没法灭绝全人类——威斯克可以用自己过去无数次的失败教训来得出这个结论——其带来的变化将极大程度地冲击现有的【常识】。 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或者说,他曾经死过多次而且在最后一次较量中彻底地丢掉了自己的性命。然而,他的意识却从无穷无尽的黑暗中被再度唤醒,自称名为李林的神秘人将另一种枷锁套在了他的身上,而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威斯克并不那么愿意用死亡换取自由,况且前往不同的世界见识千万般与众不同的演化方式的机会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 这是属于【罪人】的特权。 严格来说,威斯克直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李林的真实意图。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一个明显不是人而且恐怕根本不是生物的家伙(他只能这么形容)存在什么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谭。 将人类文明从危机中挽救出来这种事,不去交给那些沐浴在欢声笑语中的英雄,却要交给像他这样祸害了大半个世界的危险分子,这从哪一个角度来讲都说不通。威斯克从未在李林那里得到任何正面答复,他只能将其解释为一种另类的刑罚:强迫人们去做全然相反的事情。 “哦,你对我给你安排的对手还算满意吗?”李林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脑海中。 “不满意。”威斯克摇了摇头,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你跟我说那是个和我一样的【进化者】,一个和我有着相同境遇、被命运和巧合选拔出来的了不得的角色,可他的表现和庸人没什么区别,毫无应有的自觉。” “也许他很久以前的表现更符合您的心意,威斯克总裁。”李林的头发忽然变长,一直拖到了地面上,这景象让他人看了怕是会把心理脆弱的可怜人吓得精神失常,“我只说他和您有共同点,没说你们两个很相似,那是您自己一厢情愿的解读。” “是我错了。”威斯克难得地笑了笑,即便是这笑容也显得十分狰狞,“不过,虽说此次还是有些失望,我倒是希望他继续走他现在这条路。进化的方向又不止一种,【维罗妮卡】、【乌洛波洛斯】、【暴君】……也许历史会证明他选择了一条最适合他的道路,只是我现在还暂时看不清罢了。” 威斯克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但他还不打算就这么草率地结束和李林的交流。李林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存在】,是威斯克难以分析和推测的,但正是这一点激起了威斯克的求知欲,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了解这个神秘莫测的意志。至于他在这个平行世界的工作,历经数年的艰苦奋斗、商业纠纷、明争暗斗、暗杀、绑架、贿赂……也该到了收尾的时候。为僵化的世界带来活力,这就足够了。 “我以为你会很在乎这些【人】。”他漫不经心地对李林说道,“当你在向我描述规则的时候总把人类文明的生死存亡当做常用语时,我确实产生了一种……你很在乎这些渺小个体的错觉。” “您会在乎自己身上每天会有多少个细胞死掉吗,威斯克总裁?”李林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如果您能理解这一点,那么您也就没必要把我的表现视为前后矛盾了。” “的确,你在乎的是【整体】。”威斯克若有所思,“我倒是希望你把斯宾塞也送来,但他犯的罪看起来还不够多。无论如何,我得感谢你为我提供了这么一个舞台。” “您该感谢您自己的理智胜过了欲望。”李林轻描淡写地说着,“过去有数不尽的人或是其他存在形式的生命想用他们那套文字游戏来愚弄我,于是我也只好让他们重新回归虚无了。” 话音刚落,李林整个人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那装着咖啡的杯子都一起不见了。阿尔伯特·威斯克仍然以看风景的姿态坐在椅子上,直到后方的来人接近他,他才站起身去迎接。 来者的脸上有着纵横交错如同迷宫一般的密集伤疤,再配上那略显凶恶的相貌,堪称魔鬼降临,稍小一些的孩子只需要见到这张脸就会被吓得失去哭喊的勇气。这凶相毕露的汉子,却规规矩矩地像个仆从一般跟随在威斯克身后,哪怕他全副武装而威斯克本人只穿着运动服。 “总裁,去美国的飞机准备好了。”那人恭恭敬敬地说道。 “干得不错,stars-3。”威斯克随口表扬了一下自己的下属,又想起来有些事不对劲,“……stars经历北高加索一战,早已名存实亡,那你该给自己换一个代号了。” “好,我有个建议。”曾经名为stars-3而现代号不详的雇佣兵头目喜上眉梢,他尝试着利用自己在安布雷拉雇佣兵团队中的重要地位谋取更多的利益,这一切都离不开威斯克的信任,因为stars-3根本不知道威斯克还藏着多少底牌,“不如——” “以后你负责指挥一个名为【衔尾蛇】的新团队。”威斯克的安排让兴致勃勃地想要找个新代号的stars-3偃旗息鼓了,“最近我方和沙特阿拉伯、卡塔尔的资金联系中断了,尽管我早有准备,但这一变化会在相当程度上影响我们的项目和未来计划进展。建立新队伍的工作暂时交给你来负责,希望你能拿出一个让我满意的成果。” “……明白。”stars-3满口答应,随即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事得向威斯克报告,“另外,我们设法获取了吉欧特隆公司的as机甲测试驾驶员记录数据,我让我们的工作人员把数据整理了一下,您看……” 吉欧特隆公司目前主打的第三代as机甲,即正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进行测试的9,早在1999年就已经开始生产,当时只有美国陆军的精锐单位得到了二十几架9型as机甲。虽然历史悠久的陆军拔得头筹,其他军种并非全无机会,从1999年开始秘密参加过新型as机甲测试的美军军官、士官、士兵或多或少地为吉欧特隆公司贡献了宝贵的数据。 然而,9型as机甲,或者说全部as机甲,都和另一种如今近乎黑箱的装置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那就是λ式驱动仪。名义上,吉欧特隆公司只让测试驾驶员对as机甲进行检验,但他们同样暗中组织了对λ式驱动仪的测试。当然,对一个只能制造斥力场的设备进行多番的检查并无太大意义,吉欧特隆公司真正想做的是再现λ式驱动仪的原型机的功能。 不出预料,他们从来就没有成功过,λ式驱动仪并不能在驾驶员的脑袋里凭空塞进去什么东西。现在,这份名单到了威斯克的手里,而威斯克凭借着过去的经验断定名单上的人员很可能同他原先选拔出的stars团队那样不受食人症的影响(甚至可能和麦克尼尔一样强化和【精神世界】的联系从而意外地获得某种超能力)。有了这些至关重要的情报,制造些意外以便让名单上的人落入安布雷拉手中,也算不上什么困难的事情。 面对着威斯克的新要求,stars-3犯了难。他给安布雷拉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完全明白安布雷拉或者说威斯克本人的作风。曾经有海量的雇佣兵为安布雷拉工作,然而这些人最终都被抛弃了,而且永远无从领取威斯克所说的巨额报酬。一来二去,就算消息封锁得再怎么严密,各行各业的黑市也都会知道安布雷拉的危险性,这时候再想寻找敢顶着美利坚合众国的压力同安布雷拉合作的可靠伙伴,实在是太困难了。 死里逃生的雇佣兵想了想,还是决定对威斯克说出自己的顾虑。 “你不必担心。”威斯克的表态令stars-3大吃一惊,“如果你觉得这事很棘手,可以去找吉欧特隆公司,他们会把那些手段教给你们的。” “总裁,吉欧特隆公司不是我们的敌人吗?”stars-3顿时一头雾水,“他们现在还想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怎么——” “我和吉欧特隆公司的坎宁安总裁谈过了,不久之后我们之间的敌对状态就会解除。”威斯克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让stars-3震惊的消息,“过去几年里,吉欧特隆公司一直受制于他们的旧合作伙伴,虽然那个组织在1999年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并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其余威尚在、把吉欧特隆公司压制得动弹不得。我能给他们更大的自由,他们当然也就愿意重新选择一个合作伙伴了。” 威斯克这一番讲解让stars-3佩服得五体投地,青年雇佣兵头目再一次庆幸自己明智地选择了一个值得死心塌地效忠的雇主。显然,安布雷拉只会抛弃那些失去了价值的人,而如果他能一直保持着自己的价值,就能长期为安布雷拉的事业服务,而且他也并不觉得安布雷拉的说法有什么不妥。这世上的人太多了,哪怕削减了50仍然多得拥挤,人类需要的是更多的【高质量人口】。 俨然成为了被威斯克选拔出来的幸运儿的stars-3不由得自鸣得意起来。 两人乘着车子离开暂时的度假地,前往不远处的小型机场。成立仅仅几年的安布雷拉一直将非洲当做核心研究基地,虽然大部分研究人员和管理人员都不理解威斯克的用意,他们的工作成果已经证明了威斯克的远见。有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认为安布雷拉想要在瘟疫中通过出售疫苗(尽管直到现在还没研发成功)来捞取巨额回报,他们从未考虑过瘟疫本身就是安布雷拉的目的。 随着威斯克再一次上演神奇的金蝉脱壳之策,这些留在非洲的设施总有一天也要被摧毁,不然安布雷拉的敌人随时可能找上门来并顺藤摸瓜地发现安布雷拉的一切秘密。就算吉欧特隆公司暂时放下了敌意,其他的对手也将会如影随形。 严格来说,要不是这次威斯克打定主意赶在仇敌杀来之前抛弃在非洲的设施和基地,他甚至干脆不想亲自去美国,这事有稍作伪装的小型as机甲代替他就足够了,反正别人也看不出什么区别。话虽如此,吉欧特隆公司的诚意值得怀疑,再加上安布雷拉目前正处于下风,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跑去美国见一见吉欧特隆公司的总裁和诸位董事们。 车子驶入机场,威斯克的私人飞机就在那里等待着他。这架安装了电磁迷彩系统的飞机能够突破沿途的全部阻碍并安全地抵达美国境内,前提是美国人还没把吉欧特隆公司刚发明不久的新型雷达投入量产。威斯克料想吉欧特隆公司不至于如此愚蠢地自断退路,毕竟那意味着以后吉欧特隆公司也没办法用安装电磁迷彩系统的各类载具瞒天过海了。于是,即便内心有着些许忧虑,他仍然决定按期回国,去和未来的合作伙伴们好好地谈谈他们的大生意。 stars-3不会和他同乘一班飞机离开,那个雇佣兵头目有自己的工作要完成。再说,威斯克没兴趣和别人——除了驾驶员之外——分享自己的私人飞机,他懒得和这些迟早被淘汰的家伙呼吸同一个密闭空间里的空气。 飞机摇摇晃晃地起飞了,这或许是威斯克在他可见的未来中最后一次从上空巡视这片土地。他坚信非洲的大地上有着他所需的病毒,尽管无数次地失望和失败过,他还是成功地制造出了一种功能相似的逆转录病毒并让整个世界伴随着他的节奏起舞。也许有一天他会回到这里庆祝自己的胜利,但不会是现在,况且李林给他留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日理万机的安布雷拉总裁开始办公,他首先从公文包里拿出待审阅的那些文件,打算在飞机落地之前结束其中一部分项目的审批。以一个秘密企业而非其他形式来开展自己的工作,是威斯克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年仅17岁就获得了病毒学博士学位的【神童】仍然将安布雷拉的运作模式看作是最安全的一种,企业在现代社会中拥有的权力是其他组织无法与之相比的。 认真地回想起来,他原先所在的那个世界中的【安布雷拉】留给他的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完全扭曲的人生。然而,威斯克并不打算特别地痛恨安布雷拉,他知道正是安布雷拉的教育和培养塑造了今天的他,而且他对自己的人生信条相当地满意。既然他无法否认安布雷拉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继续以安布雷拉的名义在不同的世界实现自己的理想,无疑是另一种对过去的回馈。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让塑造了自己的那个始作俑者,也就是奥斯瓦尔德·斯宾塞,活过来,到时候两个人有充足的时间讨论人生的意义。只可惜,李林选择了他而不是斯宾塞,看来斯宾塞犯下的罪行在李林的评估体系中远远比不上他。为这一点差异而产生了遐想的威斯克不经意地向窗外望去,外面的景象让他皱起了眉头。一望无际的海洋当然是他前往美国的旅途中常见的东西,然而按照他以往多次飞行的经验来看,他不该在这时候看到非洲大陆的轮廓,那片土地应该已经被远远地甩在后面了。 阿尔伯特·威斯克感受到了危险,他不动声色地走出座位,打算到前方一探究竟。然而,没等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手枪,前方通向驾驶舱的门就被人撞开了。一个披着金色及肩短发的男性白人青年脸上挂着轻浮的笑容,向着没有来得及拔出手枪的威斯克步步逼近。 “我实在高估了合作伙伴的诚意。”威斯克不惧怕那把手枪,他首先需要摸清对方的意图,“吉欧特隆公司的反复无常令人印象深刻。” “事实上,我们和他们之间也有一笔账要算,但你的威胁性目前已经超过了他们。”仍然穿着安布雷拉雇佣兵制服的男青年收敛了笑容,“我以为吉欧特隆公司顶多是暗中收留【汞合金】残部,想不到事情比我们原先预想的还要严重。” “我知道你们是谁了。”无需多言,威斯克已经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我并不知道你们的信心是从哪来的。”他悠闲地把双手插进外衣口袋里,浑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在北高加索摸爬滚打了那么久都没发现我们的基地,就这点本事……” “也许我们之前失手了好几次,然而成功的次数只需要一次就够了。”不速之客又咧开嘴笑了,“乖乖放下武器投降,不然——” “不然怎样?” 不知为何,金发青年似乎看到了威斯克的墨镜下有深红色的光芒溢出。 “别太得意了,原【秘银】的打手。”威斯克狞笑着,以超越常人反应极限的速度猛地扑向了刚才还胜券在握的袭击者,轻而易举地扭转了局势并把那没什么用的手枪甩到了后方,“……就让你先见识一下。” 后记f(5\/5) end or6 end? 结算 difficulty: defn 3 rank: staff serant(or-6) hit rate:45 sre: c- ______ operation peshrga c 1st are division (authoritarian deocracy-ilitary andate) alliance: otron electronics (harold brown, despotis -rporate paternalis ) neutral: iraqi ground forces 7th division (ibrahi al-zubaidi, despotis - aristocratic nservatis ) eney: isic guardians of the faith (ohad al-afri, despotis - theocracy) ______ battle of al-anbar c 1st are division (authoritarian deocracy-ilitary andate) alliance: iraqi ground forces 7th division (ibrahi al-zubaidi, despotis - aristocratic nservatis ) neutral: isic guardians of the faith (ohad al-afri, despotis - theocracy) eney: ubrel rcenary rp (stars, despotis - warlordis ) ______ operation hse c 1st are division (authoritarian deocracy-ilitary andate) alliance: levant brigade (despotis - partisan ovent) neutral: isic guardians of the faith (yof al-fayyadh, ultranationalis - fundantalis ) eney: ubrel rcenary rp (stars, despotis - warlordis ) ______ battle of ??rnak c 1st are division (authoritarian deocracy-ilitary andate) alliance: levant brigade (despotis - partisan ovent) neutral: otron electronics (harold brown, despotis -rporate paternalis ) eney: ubrel rcenary rp (stars, despotis - warlordis ) ______ operation tyrant c 1st are division (authoritarian deocracy-ilitary andate) alliance: anti-fayyadh popur obilization forces (ohad al-afri, despotis -partisan ovent) neutral: otron electronics (harold brown, despotis -rporate paternalis ) eney: ubrel-fayyadh alliance (albert wesker, national legionaris -technocratic legionaris )? 第七卷(OR7)BGM 第七卷(or7)bg 请各位读者在相应bg下观看对应章节。 —— op: 曲名:t g?syphonie 肩负原罪者的救赎。 ed: 曲名:夜曲 行走在两个世界的穿刺公。 ep1主题曲: 曲名:ブラッドステインドのテーマ 东方小巴黎的歌剧正在上演。 ep1布加勒斯特闹市区场景曲目: 曲名:de?teapt?-te, roane! 抒情的巴尔干雄鹰。 ep1国家歌剧院场景曲目: 曲名:sat franis d'assise\/preier acte:\"j'ai peur sur route\"-2e strophe(frère léon sat franis) 伯爵的演出。 ep1刺杀麦克尼尔场景曲目: 曲名:splter 不自量力的试探。 ep1麦克尼尔潜入调查场景曲目: 曲名:for better or worse 从无生来之罪。 ep1商场遭遇战场景曲目: 曲名:verzerrte welt 危机四伏的和平。 ep1仓库火灾场景曲目: 曲名:etherion 尔虞我诈和不共戴天。 ep1拷问场景曲目: 曲名:执行 人和异形无法共存。 ep1康斯坦察港突袭场景曲目: 曲名:seek and fd 贪欲的膨胀。 ep1医院围攻作战场景曲目: 曲名:escape fro the valley (feat alexey olchuk) 越界者必亡。 ep1舍甫琴科之死&战后清场场景曲目: 曲名:nd of the r 被联手绞杀的饕餮。 ep2主题曲: 曲名:魔獣岛侵入1 对立仍在加剧。 ep2招待帕克场景曲目: 曲名: un' altra vita 交心。 ep2帕克收服食尸鬼场景曲目: 曲名:heresy! 身在曹营心在汉。 ep2伯顿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the assassations 空壳之人的鲁莽。 ep2调查场景曲目: 曲名:tanz 没头苍蝇乱转的结果。 ep2突袭食尸鬼会议场景曲目: 曲名:shiver tibers 麦克尼尔终于学会了演戏。 ep2保加利亚混战场景曲目: 曲名:lers 异域同行的误会。 ep2突袭食尸鬼食品生产车间场景曲目: 曲名:birth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ep2乌克兰食尸鬼雇佣兵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escape fro the valley (feat alexey olchuk) 同族相残。 ep2突袭慕尼黑国家歌剧院场景曲目: 曲名:only one survives 诡计多端的异形怪物。 ep2决战德拉贡内斯库场景曲目: 曲名:a title 旧时代的亡灵写就的戏码。 ep3主题曲: 曲名:梦魔 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ep3作战会议场景曲目: 曲名:world of warships ost 20 改变航向。 ep3范坦内斯库暴露场景曲目: 曲名:deliriu 彻底除名。 ep3难民北上场景曲目: 曲名:we're g back 人祸。 ep3佩特雷斯库对战帕克场景曲目: 曲名:crash ndg 人心险恶胜于异形怪物。 ep3布加勒斯特抗议场景曲目: 曲名:arsul i iancu 日常娱乐活动。 ep3食尸鬼雷达场景曲目: 曲名:ld-rized 学者的傲慢。 ep3治疗食尸鬼病场景曲目: 曲名:listeng to the cell's ssa 救死扶伤的恶魔。 ep3自来水厂调查场景曲目: 曲名:矛盾する世界 颠倒的认知。 ep3议会宫场景曲目: 曲名:the cullg 大不净者。 ep3决战场景曲目: 曲名:attack on the gate 病入膏肓。 ep4主题曲: 曲名:furio anls 珍视的一切无足轻重。 ep4会议场景曲目: 曲名:シューインのテーマ 愈发恶化的局势。 ep4食尸鬼训练场景曲目: 曲名:最深部 摩拳擦掌的不受欢迎者。 ep4营救帕克场景曲目: 曲名:spider bot 千钧一发。 ep4突袭难民营地场景曲目: 曲名:d-killer 扭曲的过去与现实。 ep4德拉贡内斯库会谈场景曲目: 曲名:dawn 贫贱不能移。 ep4伯顿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triuph 尊严之战。 ep4麦克尼尔假谈判场景曲目: 曲名:war zone 被欺骗的只有其他食尸鬼。 ep4帕克再度被捕场景曲目: 曲名:l'orige nassta 英勇而平静地自投罗网。 ep4马蒂亚斯剧本完成场景曲目: 曲名:真実の叹き~レオンのテーマ~ 已经心平气和的麦克尼尔。 ep4医院场景曲目: 曲名:furio anls 李林在看着你。 ep5主题曲: 曲名:dracu's the 龙之子的审判时刻。 ep5整装待命场景曲目: 曲名:bio-techno (fro \"ission: ipossible 2\"\/sre) 为生计而奔波的人们。 ep5野外露营场景曲目: 曲名:vocation 交通线已然中断。 ep5村庄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bck bde 恶鬼和食尸鬼的对决。 ep5布加勒斯特场景曲目: 曲名:the streets 维持着日常平和假象的另一个世界。 ep5米哈伊村城堡场景曲目: 曲名:defend 紧张待命中的不受欢迎者。 ep5调查异常病症场景曲目: 曲名:agdalene 自我迈向死亡的老兵。 ep5杰莱里归乡场景曲目: 曲名:安らぎの故郷 如果不考虑摔断腿的战友,他本可以安心些。 ep5恐吓场景曲目: 曲名:visible sign 急转直下的关系。 ep5围攻米哈伊村场景曲目: 曲名:タイムジャッカー 攻撃 异形怪物的终末。 ep5决战德拉贡内斯库场景曲目: 曲名:i dunkeln 人生第一出双簧。 OR7-EP0:异类 or7-ep0:异类 “在我们讨论伯顿提出的推论是否有可行性之前,我想先就以下问题和各位认真地研究一下。”迈克尔·麦克尼尔披着他那标志性的皮上衣,他那洪亮的声音完全主宰了此次的会议,“……有没有人能回答我,为什么我们这一次在李林这里得到的评分居然只有【c-】?” “呃,其实这算不上什么令人不安的问题,迈克。”伯顿主动站出来打圆场,“你看,李林又不可能因为我们的评分过于难看而直接把我们所有人一次性全送回地狱,而且他也表示唯一能够杀死我们的因素只有冒险中的意外事故……” 说完,彼得·伯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着麦克尼尔的定论。直到现在,没有人愿意回答麦克尼尔的问题,也不知他们是真的不了解详情还是不愿面对麦克尼尔的疑问。不管是哪一种,都会在麦克尼尔的心里扎下一根刺,兴许这些微小的裂痕总有一天会演变成为无法忽视的冲突。 似乎并没人特别地将麦克尼尔的责问放在心上。舒勒和岛田真司仍在窃窃私语着,他们两人一直在总结科学理论和技术方面的收获并探讨着将这些新的发现尽可能地按照不同的应用场景变现的策略;迪迪埃·博尚穿着飞行夹克,趴在桌子上打盹,仿佛完全无视了麦克尼尔的权威;卡萨德的模样倒是还算正经,然而离卡萨德最近的伯顿听得清这家伙一直在念经祷告。几乎光头、留着一撮莫西干人发型的金毛汉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看来只有像他这样不怎么正经的家伙才愿意听从麦克尼尔的指挥。 寂静持续了片刻,博尚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那你可以直接去问李林。”说着,法兰西绅士指了指就在不远处观望他们的黑色人影,“这事不需要我们花费这么长的时间来争论。” “哦,在我们当中成为众所周知的共识的一点是,李林说的话在大部分情况下只会误导我们。”麦克尼尔若有深意地说道,他环视着自己的战友们,想要从别人的表情上看出一点端倪,“先不提这一点……之前舒勒已经和我说过了,那个世界的畸形科技发展方向是俄国人利用某种设施进行心灵科技实验的结果。考虑到俄国人能造出来的东西同样也能被别国造出来,我简直不敢想象那个世界的人类以后会堕落成什么样……他们根本不需要去思考,只需要用黑箱不停地【获取科技】就行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用一场危机,尤其是生物技术带来的危机,去打破他们的旧格局,看起来倒是个可行的策略。” “赞同。”岛田真司从书本中抬起头,“被凭空塞进他们的脑袋里的科技……严重偏科。所以,我是非常赞同——” 他忽然闭嘴了,因为麦克尼尔正用灼热的视线注视着他。 “……你承认了?就像上次那样?”麦克尼尔眯起眼睛,他不想再为这类事情烦心,但他又逃不过类似的冲突,“但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会让多少人丧命?嗯?你是不是想说,反正全世界人口那么多,我们间接默许别人杀个一千万、两千万,问题不大?” “我觉得,我们要换一个角度思考问题。”博尚见麦克尼尔已经把矛头转向了岛田真司,继续心平气和地劝麦克尼尔冷静一些,“李林交给我们的使命,是将人类文明从可见的危机中挽救出来,手段不限,只要我们没有引起更大的危机就好。另外,他并没有说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挑战者】一定是我们的敌人,也许我们只是在用各自的不同手段寻找出路而已,你不能因为立场上的对立而否认手段的合理性。”法兰西绅士拍了拍手,桌子上凭空出现了每人一份的下午茶,“阿尔伯特·威斯克着实是个疯子,我从来不赞同他的任何一种观点。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什么方法来避免那个世界的人类陷入你所说的【不思进取状态】。没有什么比让他们意识到那种黑箱子并非全能更动摇他们的观念的了。” 眼看麦克尼尔的脸色由晴转多云再转阴、马上就要电闪雷鸣,彼得·伯顿忙不迭地又一次跳出来挡在两人之间,他可不想再看到麦克尼尔和博尚出现矛盾了。巧舌如簧的花花公子先总结了双方的观点,而后重申,下一次博尚或是其他人对所谓【挽救文明的手段】另有看法时一定要征求麦克尼尔的同意:麦克尼尔并不是多么不近人情或不懂变通的老古董。当然,他纯粹是不想闹出喧宾夺主的闹剧,本来这会议是为了让他发言的,谁知麦克尼尔从一开始就在批评博尚等人瞒着自己私自行动——虽说麦克尼尔早就给了博尚相当程度的自主权——让跃跃欲试的伯顿无比尴尬。 双方之间的争论终于结束了,尽管他们并不服气。 “好,我认为大家在每次的冒险结束之后最该做的不是指责某人的过失,而是看一看我们还有哪些地方可以改进。”伯顿先表明自己并无批评其他人的意图,而后才抛出他的新观点,“……那么,我现在有一个不怎么成熟的想法……李林实际上一直在把我们下一次所要前往的平行世界的特征以某种隐晦方式告诉我们,只是我们一直没发现罢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从同伴的眼神中看到了掩饰不住的惊讶。即便是一直保持着淡定的舒勒,这时也无法说服自己继续思考学术问题了。谁都清楚,若能够预判危险,则他们所面临的困难就会减半。 “……说一说。”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他事先已经和伯顿探讨过,因此完全了解伯顿的逻辑和想法,而且他也赞同伯顿用类似的方式做出预判。这种凭着经验总结的办法,大概不会得到舒勒或是岛田真司的赞同,然而美妙的理论往往在事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而麦克尼尔只需要寻找出最有效的方法,前提是那不会同他心里某些已存在的信条相抵触。 伯顿打了个响指,他所构思出的图像直接呈现在了众人面前。尽管这里面大部分都是伯顿本人亲眼所见的场景,但对于他人而言仍然是重要的研究素材。话说回来,坐在伯顿身边的麦克尼尔倒是担心这家伙一不小心把逛夜店的画面弄出来展示给他人观摩。 “以麦克尼尔作为原点,我们把至今经历的6个平行世界分别标记。其中,李林从其他平行世界诱拐过来的【挑战者】是从4号平行世界开始出现的,所以我的分析是从3号平行世界开始。”伯顿平日那不正经的模样一扫而空,只有在这时别人才会意识到伯顿终究是单枪匹马在中东地区潜伏了十几年的头号卧底、骗过了卡萨德和一众g首脑人物的老狐狸,“3号平行世界的生化人存在由【灵魂复制】和【电子脑硬化症】引发的集体失控现象,对应4号平行世界的【v型细菌感染】。舒勒教授,这一点应该没有异议?” “没有。”舒勒点了点头,“但是,这并不能成为预判的关键逻辑,因为5号和6号平行世界都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 “确实没有,因为线索并不是连续性的。我猜,李林是因为你们……我是说,我们三个的前三轮表现有点难看……所以才会决定用这种奇妙的方式为我们做出提示。”说到这里,伯顿抬起头寻找李林的踪迹,然而刚才还站在附近看戏的李林这时候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4号平行世界的挑战者,实际上有两组,一组是莫名其妙地和麦克尼尔有某种不解之缘的zero,另一组是我们的人造人朋友2b和9s。前者近似心灵控制的传染式能力,对应5号平行世界犯罪系数的不稳定和突破阈值后的瘟疫式蔓延;后者作为人造人,对应5号平行世界当中存在的【ai空缺】,即完全自主ai无法作为评估对象。这一点,岛田博士应该深有体会。” 岛田真司有些尴尬,他已经连续两次和麦克尼尔间接产生冲突了,而且这其实远非他的本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岛田真司暂时还不认为麦克尼尔对他的干预严重到了让他必须公开对抗的地步,反正舒勒能忍受的压力到他这里也没什么区别。 虽说麦克尼尔每次都宽宏大量地表示不会干预别人的自主行动,然而岛田真司却看得出,到了关键时刻,麦克尼尔若是不赶来给他添堵那就不是麦克尼尔的作风了——战场上的指挥官可以堂而皇之地牺牲一部分人作为赢得胜利的代价,却在脱离字面意义上的战场后就变得犹豫不决。 “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的合理性。”戴着眼镜的日本青年缓缓开口了,“那么,5号平行世界和6号平行世界的联系在哪里呢?” “哎呀,这就简单得很了。”伯顿得意地笑着,“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是俄罗斯人,对不对?造成6号平行世界的科技发展方向异常的那种用于心灵科技研究的大型设备,也是俄国佬造出来的,不是吗?这就是联系啊。别忘了,6号平行世界的俄国人最开始想要进行心灵科技研究却失败了,不然我们或许会看到——” “我还以为你必有高论,想不到又在这里捕风捉影。”舒勒冷漠地瞪了伯顿一眼,“相关性不表示因果,这点道理只要是稍微接受过逻辑学教育的人都会明白。更不必说,我们的命运其实被牢固地掌控在李林的手中……你这么自作聪明地推理了一大堆结论,到时候他只要稍微改一下念头就能让你的理论全部作废。” “没必要这么苛刻嘛,舒勒。”岛田真司的脸上又挂上了标志性的笑容,“伯顿上校是咱们这里的实战专家,让他做分析肯定没错的。而且,这个空间里又没女人,他就是想寻欢作乐也没机会,这样一来他的理智大概都能用在思考正常问题上了。” 伯顿的说法没能引来强烈的反响,他的同伴们或是不置可否或是像舒勒那样直接表示反对。麦克尼尔同样不打算表态,如果伯顿的想法不能得到支持,他犯不上为了给伯顿撑腰而得罪别人。 心灰意冷的伯顿瘫倒在椅子上,但又一个声音将他唤醒了: “那么,按照你的逻辑,我们即将前往的7号平行世界会有什么特征呢?” 是卡萨德。伯顿从没指望过卡萨德站出来支持他,或者说那家伙恐怕和在座众人当中除了岛田真司以外的所有人都有观念上的冲突。不管怎么说,他当年的朋友还没有放弃他。心满意足的伯顿鼓足勇气,回到自己临时搭建的讲台前,继续说道: “根据博尚的描述,阿尔伯特·威斯克是一个生物研究领域的天才,他所改造出的t病毒能够将正常人变成脑袋里只剩下吃人的念头的【僵尸】。从这一点出发,我们可以推算出以下几个可能的特征:其一,我们在下一个平行世界要面对的很可能是某种以食人为特征的异形生物;其二,这种异形生物和人类之间可以互相转化;其三,食人症蔓延到全世界后所造成的最大问题是常规手段难以在城市内清除患者……所以,我们要为城市游击战做好准备。” 伯顿刚走下讲台,下首的麦克尼尔立即补充道: “现在我宣布就伯顿的策略进行投票表决:如果决议通过,所有人在出发之前都必须按照这项要求去进行对应的准备并且停下手头的一切无关事务。” 说完,麦克尼尔不慌不忙地投了赞成票,卡萨德紧随其后。伯顿本人被排除在外,他很快就注意到舒勒和博尚都投了反对票。舒勒的反对完全在意料之中,而且伯顿知道舒勒的反对意见从来都是技术性的;至于博尚,这家伙从出现的那一天开始就整天想办法脱离麦克尼尔的掌控,法兰西老绅士无论在什么时候表示反对都不为过。上次博尚同意让卡萨德加入队伍大概只是为了平衡队伍内的人员比例,伯顿本来也不指望一生都向往着天空和宇宙的王牌飞行员和他这样被大地和物欲束缚住的人能在关键问题上立场一致。 岛田真司左顾右盼,见众人都在等着自己,于是粲然一笑,果断地投了赞成票。 “听起来很有意思,值得一试。”他这样解释道,“不然,我们就无法做出任何定向的准备。” “但是瞎准备有时候比没准备更糟糕,岛田。”舒勒叹了一口气,他合上书本,作势要回去继续做研究,“不过,既然决议已经通过了,那我当然会无条件服从。赶紧走,我们得抓紧时间做点生物学上的突击项目。” “等等,还没结束呢。”麦克尼尔出言提醒道。 刚才一直回避着交流的李林不知何时也突然出现在了麦克尼尔身旁。见到这副架势,众人立即明白了麦克尼尔的想法。 “既然我们已经决定按照伯顿的想法进行准备,那么,我们需要一个在对付各种人造变异生物时具有突出优势的专家。”麦克尼尔信心十足地说道,“我提名尼古拉斯·西摩尔·帕克(nichos seyour parker)上校,他在对付nod制造出的泰伯利亚改造人和电子生化人方面一直很在行。” 其余5人当中,有4人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只有岛田真司一头雾水。 “帕克是谁?”他左顾右盼,寻找着答案。 “就是尼克·浩劫·帕克(nick havoc parker)。”伯顿提醒道,旋即才想起来岛田真司在帕克出名之前就死了,“……呃,你不认识他,那也很正常。” “我听说过那个人的功绩。”就连打扮和别人差距最大的卡萨德都明白了麦克尼尔的意图,“……不管怎么说,基甸·瑞夫肖(gideon raveshaw)是利比亚人,所以他被杀的时候我还额外关注了一下相关的消息。让那个帕克来,确实可行。” 既然没人表示反对,又没人提出其他合适的人选,麦克尼尔决定马上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他把决定告诉了李林,希望李林能够把这位去世没多久的gdi老兵带回到他们面前。 “您真的确定吗?”李林的笑容里暗藏着麦克尼尔读不出的戏谑。 “没什么不确定的。”麦克尼尔打了个哈欠,尽管他在这个由李林制造出的空间里从来没感受到困倦,“事情既然敲定了,那越早越好,毕竟队伍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重新配合。” 整个空间都被耀眼的光芒吞没了,等到光芒散尽后,一个同样穿着皮夹克、头顶上戴着护目镜的青年男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这与麦克尼尔有着极高相似性的打扮很快引来了众人的好奇心。这个比伯顿稍微矮一些的敦实男子有着方方正正的头颅和健硕的躯体,看上去活像是巨石化身成的雕像。这样的体型出现在他人身上,也许会令人联想到肥胖或是臃肿,但放在来者身上却只会让人们感受到力量——别说岛田真司,连麦克尼尔和伯顿都这么想。 “伯顿?”来人吃惊地喊了出来,“……我这是死了还是活了?” “不怎么活了。”伯顿哈哈大笑,走上前去拥抱自己昔日的老战友兼下属,“好久不见哪,帕克。我听麦克尼尔说,你后来在gdi过得很好,活得也算长寿,甚至还被邀请出席了——” “麦克尼尔也在?”帕克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麦克尼尔,他的脸色马上被阴霾笼罩,“唉……想不到你也来了。” “不,其实我是自己主动选择来这里的。”麦克尼尔伸出右手,热情地和帕克握了握手,“李林——就是那个让你以这种形式【复活】的家伙——已经把相关的信息塞到你的意识里了,也许您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些情报。” 帕克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来把问题考虑清楚,他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决定先见一见其他同伴。埃贡·舒勒和迪迪埃·博尚都是eu的军事首脑,其中舒勒更是早在帕克出生之前就成了享誉世界的天才科学家,这两人对他来说并不是陌生而冰冷的概念。 至于岛田真司和卡萨德,在麦克尼尔声明这两人已经【改邪归正】后,帕克也不再过问这两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当岛田真司和卡萨德感到不满时,伯顿立即向二人解释,他们可以尝试着以后找机会表现出真实的自己。 “他那逻辑听起来就好像是只有他才是对的……”卡萨德十分郁闷,“完全不考虑我们的感受。” 等到麦克尼尔把目前的全部战友向着帕克介绍完毕之后,帕克也已经明白了自己所面对的事实。前往不同的平行世界将人类文明从潜在的危机中挽救,这听起来正像是gdi的军人应该做的事情,他并不会因为自己【死后不得安宁】而感到不满。 不过,在麦克尼尔的记忆中故去才几年的gdi老兵确实有些事放不下,他想要从麦克尼尔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对别人来说,这个问题自然是不存在的,他们生活的年代和麦克尼尔相去甚远;然而,在【迈克尔·麦克尼尔】号服役仪式上成为特邀嘉宾的帕克却已经把自己的家人托付给了麦克尼尔来照料,他知道唯有gdi的一代名将才能在动荡的时代中保护失去了庇护的后人。 “现在是哪一年啊?” “我来这里之前,是2077年。”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答道,“很遗憾,我再无机会消灭nod兄弟会了……那些家伙渗透进入了gdi的心脏,每个人都被和平的赞歌所蛊惑。” “那没关系,挫折是常见的。”帕克连忙安慰麦克尼尔,“那,小埃米尔还好吗?” “好极了。”麦克尼尔的脸上仍然挂着开朗的笑容,“我让里卡多·维加专门负责培养他,想必要不了多久他就会——” 众人只见帕克的脸色迅速发白,连忙退到了一旁,生怕自己惹上什么麻烦。后知后觉的麦克尼尔这才反应过来情况有些不对劲,他僵硬地转过头,尴尬地回避着帕克的视线。 “你小子……我就知道你不会听话。”帕克顿足捶胸,懊悔万分,“我不是告诉你在他参军的时候想办法把他的体检报告给打回去吗?老天哪……我家已经有两代人在军队里过了一辈子,不能再有第三代了。” “……他若是有这个志向,把他排除在外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想办法做了手脚,他总有一天还是要投身军旅的。”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两步,“再说,您也该清楚,像我这样退出现役的军人是没法插手相关事务的。” “那你们就一起合伙骗了我这么多年?”帕克只觉得人生观受到了冲击,他没法接受自己被儿子、孙子等一大群亲朋好友一直欺骗到咽气的结局,“……我想静静,给我点时间。” 麦克尼尔心想自己幸好没把帕克的孙子埃米尔·帕克在【侵略战争】中身负重伤并双目失明的事情告诉他,不然帕克肯定会冲上来把他暴打一顿。还好这短暂的不愉快插曲没有影响他们的兴致,没过多久,众人就在博尚的组织下举办了新的庆祝宴会,共同迎接新同伴的到来。 or7-ep0 end? OR7-EP1:地堡(1) or7-ep1:地堡(1) 常住布加勒斯特工作的康斯坦丁·杰莱里(nstant jeleri)每次回老家的时候都得花费许多心思来构思该怎么找个合适的理由向他的父母还有乡亲们——其中有不少亲戚——解释他目前的工作状态,光这一件事让他最近几年以来越来越头疼,以至于他开始认真地考虑找个借口不回家了,可他又放心不下仍然住在农村的家人。 这实在怪不得他。到布加勒斯特、到罗马尼亚的首都去工作并且体面地生活在繁华的大城市,毫无疑问是一种改变命运的象征。若是杰莱里家中有着万亩良田,他倒是不介意学着伤春悲秋的评论家们那样歌颂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方式并返回农村过上与纷扰的现代社会无关的生活,可他并没有那种躺在先人的财产上睡大觉的自由。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的父母为了让他接受教育已经投入了太多资源,眼下他要是敢从城市跑回来并且重新过上个庄稼汉的日子,且不说别人会怎么想,他那还算健壮的老爹大概会把十里八乡的男丁都叫过来把他痛打一顿。 多亏这鬼地方消息足够闭塞,不然他的伪装只会更快地暴露。 “迪努,你那公司到底是卖什么的?”这天吃晚饭的时候,他的父亲又问起了他的工作状况,“这么多年了,我们从来都不知道你所服务的那些企业究竟出售什么产品。” “爸,时代变了,卖各种产品的公司现在活不下去。”康斯坦丁·杰莱里每当回想起三年前的金融危机时就提心吊胆,那场风暴基本上断送了他所能想出的大部分借口,连他住在农村的父母都知道一大堆银行倒闭了,幸亏他当时还不至于晕头转向地自称为金融机构工作,“你也知道,这两年的经济环境不好……不用说别的,就是国家负责的水电公司都出现了巨额亏损……我们不卖产品,卖概念。” “唉,可我还是很不放心。”康斯坦丁的父亲劳伦西乌·杰莱里(uren?iu jeleri)正坐在桌子另一头思考着人生,他是个典型的罗马尼亚农民,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以前的几十年这样过,以后那可见的二十多年或是十几年大概也要这样过下去,“我总感觉那些东西……不长远。” 每当杰莱里产生了把自己的父母接到城市里住的想法时,他总会在事实面前清醒过来并且发自内心地认为让父母留在农村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劳伦西乌和玛尔塔(arta)夫妻两个,一辈子都生活在农村,所能认知到的世界或许也就是这从古至今几乎没什么变动的产业,而城市对他们来说却是全然陌生的。城市里的人们视为常识的事情、那些每一天都在发生的稀松平常的小事,到了他们眼里恐怕都会变成惊世骇俗且难以理解的怪异景象。 因此,哪怕为了让父母以后能幸福地多活几年,杰莱里也不会考虑把家人接去城市的。 尽管如此,他对现状的默认或多或少地要承受着不必要的压力。老杰莱里夫妻一共有三个孩子,其中两个还在上学,就数康斯坦丁有可能为改变这家人的命运做出些贡献,然而康斯坦丁·杰莱里从没提起过要把家人接去城市里的打算,这总会让邻居们产生些恶意的联想。如果有人问起,杰莱里就会回答说,自己的工作仍然不太稳定——事实上,没有哪个居住在城市里的市民敢说自己的工作是稳定的。 这样一来,他就必须不停地编造新的工作岗位以证明他仍然处在漂泊不定的生活状态中,不然他的弟弟或是妹妹迟早会在未来的某天跑去投奔他,那对他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康斯坦丁·杰莱里心里清楚得很,他的工作不仅相当稳定,而且他在未来的几十年内根本不必担心失业的问题,前提是他能活到那么长寿。基于上述的理由,这份工作是他不可能对家人或小时候的朋友们提起的,因此他必须塑造出两种全然割裂开来的生活,一种留给布加勒斯特,另一种留给自己的故乡。 这份工作没有假期可言,此次回家对他而言纯属临时起意,好在他的上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称为下属)也答应了。不过,考虑到自己肩负的职责,杰莱里仍然打算早日返回布加勒斯特,他确实有些害怕故乡的安逸环境麻痹了他的神经并让他无视随处可见的危险。 第二天一大早,康斯坦丁·杰莱里就动身出发了,临走前他向父母说,自己一定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多回来看望他们。 通往布加勒斯特的火车到站时,时钟已经过了中午。打扮得和普通旅客没什么区别的杰莱里盘算着该去哪吃饭,他决定到火车站附近的餐厅里把午饭应付了再说,不然万一他不紧不慢地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人突然打电话给他并布置新的工作,那他可就得落下胃病了。 布加勒斯特北站一如既往地拥挤,要是这些人一股脑地挤进了附近的餐厅,杰莱里又会浪费许多时间。幸运的是,他惊喜地发现以前自己往返于布加勒斯特和故乡时常去的那家餐厅里没多少顾客,于是他轻车熟路地走进餐厅并点了一份肉末饭。时间也还算充裕,若是他能自由自在地享用这段难得的清闲时光,那就再好不过了。 除了他之外,餐厅一楼还有十几名顾客,其中有两个穿着风衣的家伙引起了他的注意。罗马尼亚的7月算不上炎热,但那是和更南方的城市相比——接近30c的气温会让任何人打消在街道上穿着长袖衣服的念头。 其中一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白人男子,脑袋上光秃秃的,只剩下一撮金毛,这副尊容让这位不知来自何方的旅客像极了当年活跃在美洲的莫西干人;另一人戴着墨镜,正小口喝着鸡汤,他那透着金属质感、近似银白色的头发闪着异样的光芒。 康斯坦丁·杰莱里只是稍微多看了几眼这两个有些特殊的旅客,而后就把注意力转移回了自己的午餐上。他在这里吃过洋葱大蒜炖羊肉、猪肉奶酪香肠、鱼饼,不过在所有的菜肴中还是肉末饭比较符合他的口味而且适合在他忙着赶回去工作的时候充当填饱肚子的午饭。 他刚吃第一口,自己的手机就响了。 “……听说你今天要回布加勒斯特?” “刚回来。”杰莱里想了半天,选择了一个介于拖延时间和完全放弃自我需求之间的想法,“还没出火车站呢。” “佩特雷斯库会联系你,详情你可以看刚刚播出的新闻报道。” 上司的话让杰莱里不由得发出了苦笑,他当然明白上司的想法。所谓的内部参考资料,不见得是真的,而且说不定会在传播过程中不停地受到阻碍从而失去其时效性;相比之下,能被允许以新闻报道的形式公布的消息大概率不会是假的。这个怪异的现象,他刚入职的时候就抱怨过,现在仍然要抱怨。 餐厅里没有电视。杰莱里叹了一口气,想要到外面买份报纸,可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提供报纸的商贩。再说,他至少先得把午饭吃完。有些灰心丧气的杰莱里站了起来,却正巧瞥见刚才那两个引起他格外注意的旅客的桌子上放着一份。于是,他悄悄地靠近两人,想要向两人打探些消息。 “bun?, pot s? ?pruut ziarul dvs pentru a-l citi?” 那两名旅客愣了一下,似乎是听不懂罗马尼亚语。片刻过后,戴着墨镜的白发青年男子用有些磕磕绊绊的法语回答道: “pas de problè, no avons déjà le journal, et il n'y a pas de nouvelles i nécessitent une attention particulière” 康斯坦丁·杰莱里以前学过点法语和意大利语,这两门语言据说对现代的罗马尼亚语的形成有着极大的帮助。不过,他还暂时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白发青年明明听懂了他的话却不用罗马尼亚语来回答。那都不重要,他谢过了两位旅客的慷慨,而后把报纸拿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分析上面的情报。 2011年7月9日,罗马尼亚共和国的首都布加勒斯特仍然风平浪静。杰莱里从头到尾找了半天,才在一个小角落里发现布加勒斯特警方对最近几起离奇的杀人案件的定性。这消息掀不起什么风浪,大概也只有受害者家属或是处心积虑要到处搜集新闻来影响舆论的家伙才会注意到,而杰莱里既不是前一种也不是后一种,不如说他目前的本职工作正是接手警察们剩下的任务。 他对事情的棘手程度已经有了预判,这也许能难倒几年前的他,而现在则不会。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午餐后,康斯坦丁·杰莱里离开餐厅,搭着公交车返回自己在布加勒斯特的住处。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搜索相关的信息,这是他孤身一人在外的时候永远无法完成的工作。有时候他也会暗自幻想着哪一天手机的功能和电脑一样全面,那样一来他就可以随时随地了解到最新的消息,而他的工作也会变得简单得多。 与欧洲其他国家的首都相比,布加勒斯特的犯罪率相当低,近年来的年均凶杀案数量只有十几起,而影响犯罪率的首要因素早就成了各种各样的扒窃。正由于凶杀事件在布加勒斯特已经变得罕见,每次出现凶杀案时,市民的目光都会被不由自主地吸引。 不久前,有人在布加勒斯特城东发现了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目击者随即向布加勒斯特当地警方报案,而警察们也干脆利落地开始了调查。 【经核实,布加勒斯特6·28杀人案的凶手疑似为食尸鬼。警方已将相关工作移交给专业机构负责。】 这种轻描淡写的说法当即引起了市民的不满,被警察们的渎职气得怒发冲冠的布加勒斯特市民以及罗马尼亚各地的公民们变着花样在互联网上发泄着他们的不满。有人直截了当地说,警察在无法将调查继续下去的时候总会把食尸鬼推出来当做凶手,然而迄今为止全球各大媒体都没认真地正面报道过食尸鬼这个物种究竟长成什么模样,那大概只不过是相关机构用来推卸责任的借口罢了。 有关食尸鬼的记载很久以前就出现在了各国的史籍中,这种必须吃人才能活命的生物以现代科学角度来讲不过是神奇的大自然演化出的又一种造物罢了,但在古人眼里通常是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怪物,有食尸鬼活动的地方则是阴森恐怖的魔兽世界。似乎是工业化时代的到来让人类在对抗怪物的战争中节节获胜,到了19世纪以后,关于食尸鬼的记载越来越少,人们甚至连食尸鬼的具体外貌特征都不太了解,只是隐约知道这些怪物还潜伏在人类社会中以食人为生。 进入二十一世纪,事情看起来没什么改变,而且这个离奇的传说也并未被发达的现代科技、信息化的传媒所破解。放眼全球各地,世界各国的警方无一不在被迫中止对某些棘手案件的调查时补充一句:将要把相关事项移交给管理食尸鬼相关事务的部门来负责。许多国家甚至还出台了专门对付食尸鬼的法律,尽管这辈子都没见过食尸鬼长什么样子的公民们对这些法律的真实用途表示疑惑。 一国的警察和法律业界人士合伙骗人也就罢了,全球的相关从业人员却不可能整齐划一地联合起来欺骗公众。因此,虽说不少人声称食尸鬼根本不存在、只是政客们制造出的幻觉,但绝大部分人还是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反正,承认世界上存在一种他们见不到的怪物,并不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 唯有杰莱里每次在听他的朋友们谈起那些荒诞不经的传闻时才会感叹,这一切其实都是真的。 在邮箱中刚查收了上司发来的现场照片,杰莱里的手机又响了。 “佩特雷斯库先生?”他略带歉意地说明自己的现状,“我还在放行李。” “你晚一些来,也无所谓。”电话里那个温和又带着沙哑的声音说道,“但是有些事得需要你授权才行。” “那就去做,我信得过你。”杰莱里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抱歉,我刚从老家回来……马上就过去。” “哎呀,我说过了,你不用着急。”名叫佩特雷斯库的男子以为杰莱里要丢下手头的活计并马上赶过来,于是连忙劝阻他,“这又不是打仗,没必要。等你把事情都办好了,再来也不迟。” 他确实要感谢佩特雷斯库给了他更多的时间来收拾自己的住处:一个单独居住的青年男子的屋子不见得多么整洁干净。等他真正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意识到自己耽误了太多时间的杰莱里决定马上赶去事发地附近,他为此先计划好了前去现场和返回的路线。如果他有一辆自己的轿车,也许事情会简单得多,可他暂时还没那么多闲钱来买车。 乘着有轨电车赶路又让他在半路上花费了不少时间。穿着短袖衫和长裤的罗马尼亚青年在目的地附近下了车,他那朴实憨厚的长相和永远跟不上潮流的打扮肯定会让路上的人以为他是刚进城居住没多久的农民。这话倒也没说错,杰莱里从未因此而感到羞愧乃至耻辱。农民养活了成千上万不用亲自耕种或是放牧的公民们,他永远会以自己的农民父母而自豪。 附近的商业大楼上张贴着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英俊青年男子的海报,下面用罗马尼亚语写着: 【欢迎法国着名演员马蒂亚斯·贝尔蒙多(atthias belondo)来访。】 这和下方那凄惨的景象多少有些不沾边,杰莱里想着。附近维持封锁线的警察们看到有人靠近,连忙上前拦截,但杰莱里不慌不忙地掏出了一份证件在他们两人面前晃了一下,就让这两人立即乖乖地退却了。 “喂,你确定吗?”其中一名警察狐疑地盯着杰莱里的背影,“我怎么觉得他有点……业余?” “不会错的。”另一名警察点了点头,“拿和平鸽当徽章的部门,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哪个?” 两人正说着话,康斯坦丁·杰莱里已经消失在了街巷的另一头。他环视着附近年久失修的居民楼,心里把负责城市规划的那些工程师和文官骂了个遍。这种既没有监控摄像头也没有其他可供追查线索的设备的区域,放在罗马尼亚的哪一个城市都会是最难缠的盲区,而且大规模设立监控摄像头又会引起市民的不满,因为所有人都害怕自己的隐私从此变得毫无安全感。别管其他手段有多么现代,到了这里,他们就得像19世纪的侦探那样用老办法进行调查。 这里距离由他的搭档扬·佩特雷斯库(ion petrescu)负责的实际事发地还很远,而杰莱里倾向于在附近多做些观察,以便更好地了解实际情况。即便是土生土长的布加勒斯特本地市民,都不见得对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细节了如指掌,那么作为外来者的杰莱里就更做不到了。他缺乏对应的常识,必须依靠不断的个人努力才能追赶上来。 “佩特雷斯库先生,你有什么线索吗?”杰莱里独自一人行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中,穿过这些在冷战期间按照俄国人的方式批量建造出来的样板式居民楼,“我建议把附近所有可疑人员全部拉去做rc细胞检测。” “你知道,这么做会让媒体啊或是记者啊产生非常大的负面意见。”电话另一头的佩特雷斯库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杰莱里的想法,“他们甚至不想让我们多造几个监控摄像头,你觉得他们难道会坐视我们把这么多人送去医院或是让医生上门做检测吗?就算我们再怎么保密,哪怕只是换个借口做采样调查,只要任何一个环节有相关人员到互联网上随便匿名说几句话,第二天总局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了。” “那就让食尸鬼把他们全吃了算了。”杰莱里不无恶意地开了个凶狠的玩笑,“他们都没见过食尸鬼长什么模样,所以很难对这种威胁产生直观的认识。” “可不能随便说这种话啊。”佩特雷斯库连忙警告杰莱里,“你旁边有其他人吗?最好没有。” 杰莱里刚想说这荒废的街道附近只有他一个人,却猛然间看到不远处忽闪忽灭的路灯下有个弓着腰的家伙以可疑的姿态蠕动着。他暗自叫苦,今天他抱着侥幸心理直接来了现场,谁能料想当真就碰上了翻船的命运。 “人,没有;食尸鬼,倒是还在。” 下一个瞬间,刚才还在至少五十米之外的可疑人员顷刻间就以惊人的速度飞奔到了他的面前,有什么东西正从那人的身上生长而出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凭着多年来的经验和训练留在骨髓里的痕迹,康斯坦丁·杰莱里敏捷地避开了那追魂索命的锁链,但他没有什么反击的策略。佩特雷斯库就是长了翅膀也没法立即赶来这里支援他,能拯救他的只有奇迹了。 “s'allonr!” 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暴喝的刹那,康斯坦丁·杰莱里立即卧倒在地,随后震耳欲聋的巨响填满了他的耳朵。鲜血、肉末还有什么别的人体组织碎片如雨点般洒在他的身上,这玩意跟他中午吃的肉末饭好像没什么区别,想到了这一点的杰莱里产生了戒掉肉末饭的念头。 在他身后不远处,两个穿着风衣的青年男子一前一后地从阴影中走出。那个有着莫西干人发型的大块头手里拿着一把型号不明的步枪,上面还安装了疑似榴弹发射器的装置;另一个仍然戴着墨镜的白发男子则赤手空拳,看样子像极了前者的跟班助手。 “我还以为对付这玩意必须得用近战武器才行,看来是我想多了。”开火击中目标的那名男子不屑地用法语和自己的同伴说道,“既然crc穿甲弹也能对付这些怪物,咱们为什么还要遵守德国人的规矩?eu又不是他们家开的。” “显而易见的是,这东西就和僵尸一样,身首异处才能死得更彻底。”白发男子冷漠地说道,“你看,它还在再生。” 这话不假。刚刚跑出危险区域的杰莱里已经看到被打得千疮百孔、身上遍布窟窿的可疑人物——或者说,【食尸鬼】——身上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几乎就要恢复原状。然而,还没等那怪物朝前迈出下一步,手持堪称机枪的重型步枪的壮实男子又开火了,这下他不偏不倚地将那头颅炸得粉碎。无头又支离破碎的躯体沉重地跌倒在地,再没有什么力量能让它站起来。 闪烁不定的灯光下,戴着墨镜的白发男子走向迟疑未决的杰莱里,很绅士地开口询问道: “请问……去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g)该怎么走?” tbc? OR7-EP1:地堡(2) or7-ep1:地堡(2) 扬·佩特雷斯库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稻草般蓬松又枯黄的头发无精打采地披在他的脑袋上,满脸的皱纹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老了20岁以上。纵使西装革履,他的样貌仍然不会让任何一个偶然见到他的路人将他同什么体面人的形象联系起来,也许他只需要换上一身旧衣服上街就能完美地冒充乞丐。 “坦率地说,我对此感到十分意外。”坐在咖啡店里避风头的佩特雷斯库正视着前方的两名来访者,他使用法语和罗马尼亚语交替同对方谈话,尽管他还在考虑一起用英语是不是更简单些,“总局没有任何消息表明来自法国的同行会在近日抵达我国。” “也许,我是说也许,他们肩负着某些特殊任务,所以既要来找我们又不能公布自己的行程。”佩特雷斯库身旁的杰莱里倒是表现得很热情,也许这同他昨天晚上被自称来自法国的两名同行救下有关,“我们也得多体谅他们的现状……” 佩特雷斯库瞪了他一眼,自知做错事的杰莱里马上就闭嘴了。他本来没必要这么听话,毕竟佩特雷斯库从理论上来说是他的下级又不是他的上司,然而杰莱里在实际工作中处处都要倚重这位已经在对抗凶残的异形怪物的无形战争中活跃了几十年的老战士,年轻且不怎么气盛的指挥官不会冒失地搞僵自己和副手之间的关系。 “不要紧,我们只是按照应有的礼貌在来到布加勒斯特的时候和你们打声招呼,免得以后我们不得不在布加勒斯特动武的时候和你们的人起了冲突……那时候再做沟通就很麻烦了。”剃着莫西干人发型的金毛壮汉笑呵呵地说道,“至于我们来这里的理由呢,其实并不多么重要,您完全可以把我们两个当做是来罗马尼亚度假顺便准备随时接受总局命令的同行。” “就算这样,你们的上司应该事先通知我方才对。”佩特雷斯库的眼神来回在对面的两人之间飘动,他不确定其中谁才是话事人,“还是说,你们有什么必须向我方保密的理由?” “没那么麻烦,佩特雷斯库先生。”大热天却戴着墨镜、穿着一件深色风衣的白发男子开口了,“原因就是,我们如果把自己行程告诉了贵方,那么对我们来说会很……困扰。”这个让人看不穿真面目的男人平静地说着,“我的朋友已经说过了,这是度假,不是跑到贵国来出差,所以我们都希望在个人行动方面有更高的自由度。” 老成持重的佩特雷斯库点了点头,对方的答复让他的心中对背后的真相有了大致的推测。涉及到外国同行的事务,他还是少管为妙,那些事情有总局的其他负责人来管理,跟他这样长期活跃在前线的战斗人员无关。 “那么,我仍然会按照规定把你们的情况上报。”佩特雷斯库最后给出了自己的处理意见,“我是扬·佩特雷斯库,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特别行动队的高级探长(ant-?ef prcipal)。”说着,他又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同伴,“这位是康斯坦丁·杰莱里,布加勒斯特旅的督查官(spector)。” “皮埃尔·布尔(pierre bour)。”有着莫西干人发型的男子露出了夸张的笑容,递来了一张证件,“法国生物多样性安全总局(dgsb)的高级和平卫士(gardien prcipal de paix)。” “米夏埃尔·埃里希·亚当姆斯(ichael erich ada)。”戴着墨镜的白发男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跟他一样。” 这奇怪的搭配多少让佩特雷斯库和杰莱里都感到惊讶。同食尸鬼战斗是一回事,指挥战斗又是另外一回事,如何平衡那些具有卓越个人能力的优秀战士和具备优秀头脑的指挥官的地位一直让罗马尼亚相关机构感到头疼。为此,罗马尼亚人决定采用一种折中的方式,让活跃在第一线的战斗人员担任各部队的执行官,这样一来他们既能避免脑子里装满了肌肉的武夫惹是生非又可以防止整天蹲在办公室里的官僚到处瞎指挥。 这条规矩对于杰莱里和佩特雷斯库也适用,前者是官员,后者是探员,双方的地位不能相提并论,但又缺一不可。想当然地以为对面这两个家伙的职务和自己这边的情况差不多的杰莱里着实惊奇了好一阵,他原先还以为自称叫亚当姆斯的男子是另一个人的助手,然而事情并非如此。既然各国有着不同的国情,杰莱里很快接受了现实并决定同佩特雷斯库返回岗位,他们不能因为有两个外国同行来访就耽误太多时间。 佩特雷斯库又和两人寒暄了一阵,而后带着杰莱里离开了咖啡厅,并在临走前嘱咐两个法国人留在原地等待总局的安排——不管怎么说,罗马尼亚人都不会允许来自外国的危险人员在脱离掌控的情况下随处走动。 躲在外面的探员们仍然紧张地关注着两名来自异国他乡的同行。 “……这里应该没别人了。”留着莫西干人发型的金毛壮汉环顾左右,“……话说回来,你这法语说得也太差了,麦克尼尔。” “你可以和他们解释说我是刚移民到法国的德国人嘛。”麦克尼尔没有摘下墨镜,“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因为我不怎么会说法语而怀疑我们。” “可你不是说你在1号平行世界生活在一个拿法语当官方语言的eu吗?”皮埃尔·布尔,或者说彼得·伯顿,一脸晦气地望着他的同伴,“上帝啊,难道你说了半年的英语?” “……差不多,那个eu的南非有很多英裔居民。”麦克尼尔故作镇定,他们来罗马尼亚的路上没少遇到麻烦,“不光是eu,咱们的祖国各地不也有一堆说西班牙语的社区吗?” “那是两回事。”伯顿没好气地说道,“唉,那到时候万一罗马尼亚人要和你说德语,你该怎么办?你总不能说,你作为一个移民到法国的原德国人却把英语说得最顺口?” 戴着墨镜的麦克尼尔慢条斯理地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不紧不慢地说道: “没人规定德国人必须会说德语?自出生以来长期住在英国或是美国所以只会说英语的德国人,大概也有一些。再说,我们的身份又不是假的。” 麦克尼尔这么一说,把伯顿也逗笑了。两人安静地等候在咖啡厅中,如果罗马尼亚的反应速度太慢,他们到那时再自行开展行动也不迟。 彼得·伯顿由直觉形成的构想,最终得到了验证。他所做出的推论目前仍然是正确的:在这个平行世界中,存在着和人类为敌的异形怪物。多亏了麦克尼尔力排众议坚决要求按照伯顿的想法准备相关事务,他们两个才不至于在面对新的常识时手足无措,尽管最开始的时候两人确实用了很久才适应目前这份工作。 对麦克尼尔来说,成了法国人而不是合众国的公民,多少让他感到有些不适。不过,只要他未来的任务中不包括与合众国对抗,那么他还是愿意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忠诚的法国人的;相比之下,彼得·伯顿干脆完全不在乎这些事,他接受现有身份的速度比麦克尼尔更快,而且这个从博尚那里学来了不少知识的前王牌间谍很快就融入了法国人的生活。多亏这一点,麦克尼尔才得以在伯顿的指导下避开许多误区,他顺利地伪装成了一个还不怎么熟悉法国式生活的前德国人,以避免招来更多的非议。 这些生活上的琐事引起的不悦如今已经离他们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切步入正轨后迎来的挑战。作为法兰西生物多样性安全总局的卫士——一群专门负责对抗食尸鬼的战斗人员——他们刚【真正适应】工作没多久就被上级派到了罗马尼亚来执行一项特殊任务。说是任务,其实不过是找个理由赖在罗马尼亚不走、长期搜集情报罢了,而且他们的活动会让那些真正进行调查的特工们躲开罗马尼亚相关机构的视线。 “迈克,你说我们这一次需要面对的危机是什么呢?”伯顿又点了一杯咖啡,像他这样一度过着夜夜笙歌的生活的花花公子根本就不在乎失眠,只要身边有女人就行,“我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过去好几次我们都被表面上的谜题误导了。” “李林又不说人话,咱们早就该适应了。”麦克尼尔莞尔一笑,“我承认问题可能会有多种多样的表现形式,但在这个平行世界,这些食尸鬼是我们绕不过的一个障碍。”说到这里,他的笑容逐渐变得瘆人,“……必须吃人才能活下去的异形怪物,就该彻底灭绝才对嘛。” 尽管有着变种人的案例在先,麦克尼尔从一开始就不认为他们和食尸鬼之间有任何和平相处的可能性。和乌玛贡共同生活的经历让他明白,未被泰伯利亚感染的正常人只要做好防护措施就不必担心成为下一个变种人,况且变种人当中也不乏历经磨难仍初心不改的善人;相比之下,一群只要活着就得不停地吃人的怪物,无疑是所有人类的威胁。把这些怪物赶到阴影中还不够,只要还有哪怕一个怪物活着,这场战争就永远不会结束。 以无比确定的口吻,麦克尼尔如实宣告着: “虽然我们尚未和其他人取得联系,这事是明摆着的:尽可能地歼灭食尸鬼还有那些可能同异形怪物勾结的人,是我们的首要目标。如果这个任务能够顺利完成,我相信大部分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大概也已经不足为虑了。” 坦诚地说,人类社会对待食尸鬼的态度让麦克尼尔十分不满,他认为人们就该把食尸鬼的真正模样展示出来并且将歼灭食尸鬼的这场战争从少数从业人员的孤军奋斗变成一场全民动员的全面战争。如今,人们虽然知道这种异形怪物躲藏在人类世界的各个角落,却根本不知道食尸鬼的哪怕半点具体情报,而负责相关事务的机构不是整天谎话连篇地应付媒体采访就是干脆玩起神秘主义、变成根本不存在的空壳子部门。要说主管这些工作的政客们打一开始就不想让公众知情,那他们干脆就不该承认食尸鬼还存在,而不是在已经承认了其客观存在的前提下死活不说半句实话。 这些怪异的现象无一不令麦克尼尔费解,他尝试着从设立上述规定的人的角度去进行分析,最终仍然一无所获。那不会影响他目前的观点——其生存以毫无差别地危害全人类为前提的群体必须被彻底消灭。 没过多久,伯顿就接到了佩特雷斯库的电话。因人到中年而显得有些颓废的罗马尼亚人告诉他,他们可以在罗马尼亚自由行动了。 “这也太轻松了。”伯顿松了一口气,和麦克尼尔一起离开咖啡厅,步行前往他们的临时住处,“就算有合作协定,也不该对来自外国的军人或是情报人员如此地掉以轻心。” “也许人们在一致对外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麦克尼尔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他亲眼见识过人类如何在思金人入侵地球的时候继续起劲内斗,所谓能在巨大外部威胁面前团结一致的说法纯属他自我麻醉罢了,“毕竟,专门对付异形怪物的机构若是被用于各国之间的对抗,那么真正需要解决的威胁反而会开始野蛮生长。” “哎呀,外星人入侵都没能让gdi放下仇恨呢。”伯顿嘀咕着,“按你的说法,到最后不还是他们nod兄弟会为了人类的生死存亡而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合作吗?” “……你在说什么?”麦克尼尔扭过头,那鹰视狼顾的模样把伯顿吓了一跳。“你是在说我们gdi没有大局观了?” “没,没说什么,我的意思是啊,这内斗永远是人类社会的常态。”伯顿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先想一想调查的方向。” 在这个有食尸鬼存在的世界上,任何一种对公民和国家造成威胁的犯罪一旦牵扯到了这些异形怪物,就完全落入了【专业人士】的调查范围内。从名义上来说,麦克尼尔和伯顿前来罗马尼亚是为了进行取证,他们相信最近发生在法国政坛上的行贿丑闻同某个躲藏在罗马尼亚而且很可能是食尸鬼的可疑人物有关。上一次经济危机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新的风暴已经迫在眉睫。中东地区掀起的乱局让麦克尼尔预感到,欧洲的格局将在未来的数年内受到极大程度的冲击。到时候,成千上万涌入欧洲的难民将把欧洲搅得天翻地覆,随之出现的各种极端思想也会俘虏大量在时代的变化中无所适从的公民。 所以,他必须赶在危机蔓延之前先把手边的工作完成,至少要把动摇eu内部互信的那些家伙全都抓出来。虽然他以纯粹的美国人视角并不乐见eu更加强大,本着食人之禄便要忠人之事的原则,麦克尼尔也不会刻意地去做什么让局势恶化的事。 麦克尼尔对伯顿说,既然敌人的行动同行贿有关,那么认真地对罗马尼亚的金融市场做些调查说不定能让他们得到意外的收获。这事当然得让整个团队中最有投资理财头脑的伯顿来做,别人就是见了那些数字甚至是看了分析报告都不见得能领悟背后的含义。 “……那你做什么?”伯顿愣住了,他和麦克尼尔一起站在人行横道边,等着红灯变成绿灯,“难不成你这次真当自己是来旅游的了?” “我一个既不会说罗马尼亚语也不怎么会说法语的外国人在这里很难和当地人沟通,当然派不上什么用场了。”麦克尼尔认真地拍了拍伯顿的肩膀,“伯顿,主赋予你的荣耀时刻已经到来了,我们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下次我强烈建议你把全球常用语言都学了再出发……我以前怎么就没考虑到这一点呢?”伯顿愁眉苦脸地接受了麦克尼尔的突然停摆,“行,我认输,但你可别真的撒手不管……我可太清楚你的重要性了。” 两人来罗马尼亚之前,他们的上司和同事们已经帮他们在罗马尼亚找到了合适的住处。房屋租赁过程全部由内部人士一手操办,每一个环节完全由法国人控制,到时候他们只需要拎着行李入住就行了。 尽管伯顿不介意在带花园的两层别墅里多花费点时间感叹经费的充裕,麦克尼尔催促他赶快去办正事,他们来这里又不是为了度假的。昨天晚上,刚来罗马尼亚的两人在上个月发生杀人案的现场附近消灭了一名试图袭击康斯坦丁·杰莱里的食尸鬼,那食尸鬼的尸体已经被送往位于布加勒斯特某地的打击食尸鬼犯罪监察局——这种小事还轮不着总局出面——等待接受相关专家的研究和分析。与此同时,一旦食尸鬼的真实身份得到确定,探员们就将倾巢出动,把那人的亲属全部逮捕,毕竟食尸鬼的亲戚也只有可能是食尸鬼。 众所周知,食尸鬼这种异形怪物不享受任何意义上的人权。 为了避免重要的办公场所被媒体人士轻而易举地发现,布加勒斯特的官员们将研究如何打击食尸鬼犯罪的机构放在了老房子里。这些普遍修建于两次世界大战的战间期乃至是19世纪末期的古典式建筑由于年久失修且缺乏必要的维护从而得不到公众的过分关注,康斯坦丁·杰莱里平时无事时就在这里办公。他昨天晚上死里逃生后,第二天认真地反省了自己的过失,并且暗自发誓以后每次前往危险地带的时候都得提前做好准备而不是临时起意就跑去寻死。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在附近找到这家伙时,他正在和佩特雷斯库一起监督手下探员们的训练工作。 “中午好,杰莱里先生。”彼得·伯顿主动和对方打招呼,“啊,今天的天气可真不错啊……昨天晚上那个胆敢在全欧洲犯罪率最低的首都跳出来找死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角色啊?我们两个都很好奇呢。” 康斯坦丁·杰莱里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来了,刚要开口回答,就被一旁的佩特雷斯库拦住了。 “这是我方的机密。”老探长一本正经地说道,“随便过问他国的秘密,不是从业人员应有的素质。” “如果我们的态度让您感到了冒犯,那我首先得向您道歉。”迈克尔·麦克尼尔扶着墨镜,上下打量着看起来早该退休了的佩特雷斯库,“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贵国的食尸鬼——假如他们没有选择躲在下水道里而是很好地维持着用来掩人耳目的身份的话——通常生活在社会的哪一个……层次。您知道,十几年前德国爆出了丑闻……那么多历史悠久的容克贵族,其家族成员居然都是食尸鬼。” 麦克尼尔这仿佛舌头打结的话让一旁的伯顿眉头紧皱,而佩特雷斯库也险些没听懂麦克尼尔到底说了些什么。这两个来自法国的同行不仅对他们没有恶意,而且初来乍到就拯救了他那冒失的上司,按理说佩特雷斯库应该怀着某种感激之情接待背负了特殊使命的客人。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家伙,尤其是那个戴着墨镜且头发白得吓人的,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您多虑了,亚当姆斯卫士。”佩特雷斯库生硬地回答道,“那人不过是在一家公司打工的普通职员,没什么值得调查的。” “什么公司?”伯顿紧跟着问了一句,“这很重要,公司也有高下之分。我和巨软公司总裁的个人财产平均一下之后还是亿万富翁呢。” “……这个世界没有巨软公司。”麦克尼尔小声提醒道,“【微软】。” 佩特雷斯库没听到麦克尼尔说了些什么,他只是重申了一遍,没必要对一个在水电公司工作的普通员工穷追猛打。见麦克尼尔和伯顿都哑火了,满脸皱纹的老探长紧接着补充道,过度的神经紧张带来的疑神疑鬼引发的惨剧已经够多了,他可没兴趣陪某些精神扭曲的疯子一起玩。 老探长还没走远,旁边的杰莱里跑了过来,忙不迭地向两人道歉。 “他平时就这样,其实我们公认他是个……好人。”康斯坦丁·杰莱里有些拘谨,“如果你们想去看看尸体的情况,别忘了事先申请,不过我猜上面很快就会允许的。” “杰莱里先生,贵国的企业在招收员工之前会强制要求员工做rc细胞检测吗?”彼得·伯顿代替麦克尼尔问道,“不然,谁也没法解释为什么这人在公司里工作了这么久都没被发现存在异常特征。” “没有。”杰莱里叹了一口气,“呃……事情是这样的。你们也清楚,一个人一旦被判定成食尸鬼就等同彻底在社会上死亡了,所以之前出现过多起伪造rc细胞检测报告、坑害他人的案例。在那之后,我国就明确规定这项检查不能成为雇佣程序的必要环节了。” “那确实糟透了。”麦克尼尔对此深表同情,“如果有些人掌握的权力足够大,那么他们完全可以调动各种社会资源将自己的竞争对手或是妨害自己继续牟利的家伙打成食尸鬼。说起来,要是每个人都能大公无私地服务于人类的共同和平事业,那不仅食尸鬼早该灭亡了,就连人和人之间自相残杀的战争也都该彻底消失了。”说到这里,他自己的情绪也不由自主地变得低落,“既然人和人之间还在做着人吃人的事情,我们又怎能指望人们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对某些人而言无关痛痒的战争中来呢?” 不管怎么说,他们最终还是成功地抵达了停放尸体的房间附近。在确认这个食尸鬼只是个【普通人】之后,麦克尼尔和伯顿都失望地离开了。当天晚上,两人到附近的又一家餐厅里大吃大喝了几个小时,作为对他们来到罗马尼亚安营扎寨的小型庆祝活动。 tbc? OR7-EP1:地堡(3) or7-ep1:地堡(3) 每当来到一个新的平行世界时,麦克尼尔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搜集情报。通常,他会尝试着利用自己现有的身份——准确地说,是目前容纳其意识的躯体在平行世界的身份——来获取那些至关重要的信息,尤其是对于生存而言必不可少的常识。倘若他沦落成了街边的乞丐、无业游民,迈克尔·麦克尼尔大概也不会轻易放弃,更不必说他现在所处的情况远非那么糟糕了。 唯一让他感到有些不适的,是他现在的模样。 “老弟,我觉得你完全是担心过头了。”卫生间外面的伯顿喊道,“上次咱们两个全都长成这鬼样子的时候,也没见时刻与厄运相伴哪。” “上次是上次,这次只有我一个人长这模样。”迈克尔·麦克尼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一口气,把墨镜架在鼻梁上,穿着一件运动背心走出了卫生间,到餐厅和伯顿一起吃早餐。住在这样一栋相对而言历史悠久的气派房子里时,他总会产生一连串的幻觉并几近忘却自己真正的处境,“不说这个了,继续烦恼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伯顿,你最近有什么线索吗?” “我想想。”彼得·伯顿捏着面包片,做出了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说真的,最大的问题还是经济不景气——” “是的,但凡是个人都明白经济很重要,这不用你来提醒我。”麦克尼尔把叉子凶狠地刺到了红肠上,“我指的是真正的线索,那些能让我们发现罗马尼亚境内食尸鬼组织活动迹象的线索。” 将食尸鬼从人类的世界中永远驱逐,一直是全世界各地的反食尸鬼特殊部队(其具体名称则因国情差异而有所不同)成员们的共同愿望。遗憾的是,世上并不存在什么永远安全的地方,即便是那些一度被认为已经不再会受到食尸鬼威胁的城市或乡村也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再度受到食尸鬼的入侵:成为发达的现代科技的受益者除了人类之外自然也包括那些躲藏在人类社会中的食尸鬼。不过,为了提高生存下来的概率,食尸鬼们仍然倾向于建立较为稳定的组织,以共同面对来自人类的追击。 说起来,食尸鬼和人类的区别其实并不大,区分双方的唯一有效标准是rc(red child)细胞。这种在人类和食尸鬼的体内都存在的特殊细胞因其外观特征而得名,而食尸鬼体内的rc细胞系数远远超过正常人类。当然,分辨食尸鬼和人类的办法可不仅包括把当事人拉去医院做检查,但这终究是一种最稳妥的做法:感官会骗人,机器不会。 数字更不会。 这也是伯顿的看法,他在来到罗马尼亚之前就搜集了大量的当地新闻,而当他和麦克尼尔到布加勒斯特住下后,同僚们精心准备的情报渠道又为他们提供了更多的信息。然而,分析了半天之后,伯顿得出的结论仍然是罗马尼亚的经济在三年前的次贷危机中遭受重创而且至今都没有恢复。他这模棱两可的说法让麦克尼尔非常不满,只可惜缺乏经济头脑的麦克尼尔没法用实力来证明伯顿的无能。 “总结:经济不景气造成社会问题频发,让食尸鬼有了走出阴影、抛头露面的机会。”伯顿很绅士地擦了擦嘴边的面包屑,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这时候如果食尸鬼们制造一些骇人听闻的案件,承受巨大压力的罗马尼亚相关部门很快就会变成公民的靶子。另外,还得考虑到那个有能力在法国的政坛上施加影响力的食尸鬼组织或个人……如果罗马尼亚确实是他们的老巢,那么我们面临的阻力会比预想中的要大得多。” “赞同。”麦克尼尔点了点头,“那么,我们的首要调查方向应该是哪一个领域呢?比如说,最容易成为食尸鬼的目标而且在死后最会导致社会不安的群体……” “……失业的单身父母?”伯顿眉头一皱,“说起来,布加勒斯特6·28杀人案的受害者就是个失业的单身母亲。唉,真是不幸啊,如果有我在的话——” 麦克尼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阻止了伯顿到处上门给单身母亲送温暖的念头,他犀利地指出,自己可不想看到伯顿后面跟着至少几十个女人,那会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虽然伯顿极力辩解称自己并没有类似的念头,他那点心思终究瞒不过麦克尼尔的眼睛。就如何同罗马尼亚的同行们进行沟通和进一步合作进行了短暂的讨论后,麦克尼尔和伯顿穿着便服出门,把那两套简直是用来特地吸引火力的风衣留在了屋子里。 他们的同行,康斯坦丁·杰莱里和扬·佩特雷斯库所供职的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正是罗马尼亚共和国专门负责对抗食尸鬼的特殊机构。其中,用来对抗食尸鬼的战斗队即所谓的特别行动队,总计拥有14个旅,其规模达到了罗马尼亚军队的三分之二。其中,最重要的布加勒斯特由一个旅专门防守,其余13个旅则分散在罗马尼亚全国各地。如此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只服务于保护罗马尼亚公民、保卫人类的伟大事业,且必须严格遵守各项中立原则。跟这些人打交道,也许会被一些古怪的规矩困扰,但探员们终究比政客更好相处。 康斯坦丁·杰莱里只是【布加勒斯特旅】的其中一名指挥官,并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大人物。正因为麦克尼尔和伯顿的身份不那么重要,杰莱里的上级毫不犹豫地将好好招待两名外国同行的任务丢给了他。当时差点因为自己的失误而丢了性命的杰莱里自然不敢怠慢,他告诉自己的手下们,只要两个法国人没做出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就没必要管对方的行动。 不仅如此,他还决定亲自配合麦克尼尔和伯顿进行调查。 “孤儿?”伯顿瞪大了眼睛,“……就是说,那天晚上被我们击毙的食尸鬼,无任何在世的亲属喽?” 盛夏的布加勒斯特沉浸在火热之中,不再打算维持着一个虚假的高傲形象的麦克尼尔和伯顿换上平时的衣服去找杰莱里,他们打算以那天的袭击事件作为突破口、获得罗马尼亚人的信任,毕竟他们的调查无法仅凭自己完成,本地同行的协助也十分重要。然而,康斯坦丁·杰莱里却十分遗憾地对他们说,探员们把已经被伯顿当场击毙的食尸鬼的社会身份调查了个底朝天,却发现此人孤苦伶仃、几乎无任何社会关系,这一结果让探员们十分沮丧。 往常,倘若有某个已经在社会中正常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伙突然暴露出自己是食尸鬼的真相,探员们会兴高采烈地根据其身份信息将其全部亲属一网打尽,有些以杀死食尸鬼为乐的探员更是像过了圣诞节那样高兴得手舞足蹈。现在,一个棘手的特殊案例摆在他们面前,即便已经工作了三十多年的佩特雷斯库也感到迷惑不解。 明媚的阳光晃着麦克尼尔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把眼睛往眼部靠拢一些,而后以一种学究式的缓慢语气说道: “没有事实上的社会亲属关系保护的食尸鬼,是不可能存活下来的。我说的是【事实上的亲属】,不是他们的假身份登记上的亲属关系。” “这就需要进一步的调查了。”穿着三色横条纹短袖衫的杰莱里有些郁闷,他正陪同两个来自法国的救命恩人赶去另一处调查现场,“纸面上的亲戚关系最容易暴露,但是您所说的【事实亲属】却不好判断。唉,只要我们抓错了一个人,那公民们的怒火就会在顷刻间淹没我们。” “即便你们曾经无数次地保护他们?”麦克尼尔的声音莫名地惆怅起来。 “是啊。”杰莱里的失落仅过了片刻就消失了,“不过,保护他们也就是保护我们自己嘛,每一个优秀的探员都是从庞大的普通公民中选拔出来的。” 麦克尼尔本来还想说应该把那人——不,那食尸鬼——生前所在的公司也调查一下,不过他终究没敢那么说。这是罗马尼亚人自己的事情,他作为一个外国人,不大方便插手,而且他的任何可疑行动都会让罗马尼亚人对他的关注变多,那会使得调查工作遭遇更多的阻碍。 两人在杰莱里的带领下来到了被击毙的食尸鬼生前居住的出租屋附近,这里已经被警察封锁,倒霉的房东连同其他租客都被请到了警察局里。不过,惶恐不安地等待着消息的他们无法从警察口中得知真实的消息,更不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归根结底,这些专门用来对付异形怪物的战士也不是集警察和军人的特征于一体的全能型人才,他们做不到身兼数职,只得把其中一部分工作交给外界来完成。这中间少不了反复的沟通和交流,更不乏各种妥协和私下交易。 “没想到【东欧之虎】的首都也有这样贫困的街区。”望着开裂掉皮的外墙,伯顿只是摇头。他发自内心地觉得那凶神恶煞、吃人喝血的食尸鬼的日子过得有点不甚雅观,更为对方坚持在人类社会内生活了这么久而产生了敬佩。在他看来,许多人移民到外国后尚且因无法融入当地环境而生活到了近乎同主流生活平行且隔绝的移民社会中,那就更不必说干脆算是另一个物种的食尸鬼了。 “老房子都这样。”麦克尼尔左顾右盼,没在外面的墙壁上搜索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许私家侦探会更愿意寻找细节中的逻辑性,但警察们的方法往往更有效,这些专业的执法人员只需要按照规定的程序将现场的全部信息采集后再进行分析,总比提前按照一个预想的思路有选择性地进行调查准确得多,“我在乎的倒不是这个食尸鬼本身的特征,而是有着类似特征的人是否会采取相似的方式来报复。” “你是说……”伯顿若有所思,“这些不必顾虑亲朋好友的家伙宁愿用自己的死亡来宣示些什么理念?就像信仰卫士团的萨拉菲战士那样?”他停下脚步,让杰莱里先到前面和封锁了道路的警察沟通,“那不是好事吗?我正愁食尸鬼非得想尽办法寄生在我们的社会里,如果他们愿意决裂,我不会介意送他们通往地狱的单程票的。” “嗯……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麦克尼尔嘀咕着,“从表面上来看,大量食尸鬼放弃继续混入人类社会的尝试,固然会让对抗食尸鬼的战争变得更容易一些,至少相关机构的从业人员不必再兼职当警察了……但问题不仅是对付食尸鬼,在那些食尸鬼真正实现彻底脱离人类社会的计划之前,他们带来的恶劣影响就足以让公民们躁动不安了。” 他们还没有比较完整的调查计划,走一步看一步成了最大的现实。尝试着从本地同行的工作中认识到罗马尼亚的规律,然后再借助这些规律去发现真相,或许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这一切都源于人手不足,要是其他战友就在附近,事情或许还会稍显简单一些。 根据警察们的描述,犯罪嫌疑人(也许该称之为犯罪嫌疑食尸鬼)从未表现出什么异常,就连媒体分析杀人犯时用来推卸责任的常用手段——诸如将杀人犯最终成为了罪犯的原因怪罪给家庭环境、个人爱好等——也统统派不上用场。一个每天游走于各类工地之间的忙碌的雇员,一个单调得可怕以至于其任何行动都不能成为罪状的普通人,居然是凶神恶煞的食尸鬼,这种事说出去大概不会有人相信。 连警察们都找不出什么线索,麦克尼尔更不能。他只是在死者的房间外看了看,并未在房间里见到什么奇怪的布置。 “对了,你们可以试着调查一下他的网络活动。”伯顿一本正经地对杰莱里说道,“把他的全部网络账号找出来……这个比搜索他这破烂不堪的屋子更有效。” “那需要和相关部门的沟通和协调,而且不见得有效。”杰莱里两手一摊,“布尔先生,我们管不到那些开在美国的企业。” “……这倒是有些难办。”伯顿一听就知道罗马尼亚人对此束手无策,他并不太愿意在自己持有一个法国人的身份时又说祖国的坏话,“我还以为你们这里的情况会有所不同,看来我们所有人都有共同的盲区。” 虽然一无所获,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麦克尼尔仍然尝试着寻找新的话题和杰莱里交流。他有时用法语,有时候又用英语,唯独不会说罗马尼亚语,好在杰莱里也能勉强听懂他所说的话。年轻的对食尸鬼特殊部队指挥官感叹说,现在做任何一行工作都有可能失业,也就他们这一需要从业人员随时面临着生命危险的行业最算得上稳定了。 “一种意义上的稳定,就意味着另一种意义上的风险。”麦克尼尔并未就此做出太多的评价,他已经深刻地了解到了这条隐秘战线的残酷性,“我想您应该有着类似的感受,工作的世界和生活的世界必须完全分离开来。自己的亲人和朋友,绝对不能得知自己的真实工作,不然只要半点消息从他们这里泄露出去,就会带来不幸;反之,工作上的事情,也必须隔绝在个人生活之外。” “您说得太对了,亚当姆斯先生。”杰莱里点了点头,“只是因为你们是我们的同行,我们才会使用真正的名字和你们交流。不然呢,把名字随便泄露出去会带来很大的风险……相貌也一样。” 说不定这句话也是假的,因为米夏埃尔·埃里希·亚当姆斯和皮埃尔·布尔并不是麦克尼尔和伯顿的真名,甚至同样不是他们在法国的本名。从头到尾没打算透露半点真实个人信息的麦克尼尔也没有指望杰莱里或是佩特雷斯库用真正的名字和自己交流,再说名字也不过是代号罢了。当然,康斯坦丁·杰莱里这么常见的名字倒是没必要做伪装,全罗马尼亚的农村不知道有多少人姓杰莱里,而这些人之间又没什么亲属关系。 麦克尼尔和伯顿交替着同杰莱里聊天,同时密切关注着街道上的治安系统配置状况。警察的分布、交通主干道的监控摄像头、脱离管控的区域、探员们出击所需的时间……种种因素累加起来,能够将任何微小的缺点放大。布加勒斯特能够成为全欧洲犯罪率最低的首都,自然有其特殊的管理方法,但过去的成功经验能不能受得住新时代的检验,仍然是个未知数。况且,能影响结果的也并非只有管理方法。 当杰莱里问起了法国的情况时,伯顿语焉不详地说,不会比罗马尼亚好多少。 “总局的报告显示近年来犯事的食尸鬼多半来自北非地区和中东地区,但是这个结果并不适合公布,因为会被认为歧视特定移民群体。”伯顿谈及此事时简直感同身受,但他又幸灾乐祸地暗想欧洲国家终于可以尝一尝合众国的苦难了,到时候眼高于顶的欧洲人都得跑来向美国人请教如何当好一个生活在移民国家的公民,“我们要顾虑的因素都很多啊。” 以平行的身份生活在两个绝对不能存在交集的世界中,这对常人而言是无法想象的。食尸鬼必须生活在阴影之中,对付食尸鬼的勇士们何尝不是呢?麦克尼尔可以了无牵挂,但他不能要求别人也像他这样做。看看这喧闹的城市,看看这些带着笑容走上街头的人们,他们当中不会有谁希望永远活在阴影中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当然可以倾尽一切言辞来描述平凡生活的不堪入目,可那终究不会改变大部分人仍是凡人的事实。那么,这普通人的生活,就该是最受到重视的因素之一。 这正是麦克尼尔所要做的。过去他作为军人保护着生活在蓝区的平民免受泰伯利亚、变种人、变异生物、外星人、nod兄弟会的疯子们等层出不穷的危险所害,哪怕后来少不经事的孩子们否定他的贡献,那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他奉献自己的一生正是为了换来后人能够波澜不惊地看待这段历史而不是仍然被送进战壕里当炮灰。总要有人担起重负,那个人又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又为什么非你不可呢,嗯?”李林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麦克尼尔条件反射一般地回头张望,没看到李林,只见到了一头雾水的伯顿和正聚精会神地听伯顿讲故事的杰莱里。 “怎么了?”伯顿疑惑地抬起了头。 “没什么。”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们穿过隔绝了闹市区的市内绿化树林,靠近洁白的罗马尼亚国家歌剧院,据说最近正有些来自外国的演员在这里演出。站在这座同样仿希腊式风格的古典建筑旁,麦克尼尔的情绪平静了不少。纵使手边有着千万种不便,工作也还要继续做下去,“我只是在……思考些问题。” 他仰视着象征着艺术与优雅的歌剧院,半开玩笑似的提议说: “我记得很多食尸鬼都喜欢冒充上流社会的贵族,也许他们会愿意出现在这种地方炫耀自己的见识和眼光。改天我们去里面听一听歌剧,说不定能抓到几个假贵族呢。” “好主意。”伯顿半眯着眼,他猜得出不善理财的麦克尼尔是绝对不可能拿钱的,这活计又得落到他头上,“我记住了。那咱们到周末再来……” 康斯坦丁·杰莱里对布加勒斯特的了解或许比不上土生土长的本地市民,不过他到底还是充当了合格的导游,领着两位来自巴黎的客人游览了这座被誉为【东方巴黎】的城市。借着做调查的名头到处乱跑虽然很惬意,然而工作的压力却如影随形。到了中午,沿着原路返回迈克尔·麦克尼尔把自己出发前的推测向杰莱里和盘托出,并建议联合多个机构组织协同调查以确定敌人的动向。 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刚要回答,他的手机就响了。 “喂?”麦克尼尔和伯顿站在一旁等待着,“……我知道了。” 杰莱里放下电话,小声说道: “我们翻了他的社交账号,查出他最近似乎去过夜店。” “等等,你们刚说不能随便调查他的网络账号。”伯顿大吃一惊。 “没错,我们确实没法公开调查,但是局里有黑客啊。”杰莱里乐了,“没必要非得用合法手段,不然我们自己就被规矩限制死了。” “那我懂了。被繁重的工作压得喘不过气的人把自己的全部收入浪费在酒馆和夜店,是很常见的事情,因为他们必须用这种行为来提醒自己……他们还活着,而且是为自己的需求活着。”麦克尼尔波澜不惊地转向伯顿,“皮埃尔,上门为您未来的女性朋友们送温暖的时候到了,这事只有你能办。考虑到客流量问题,我建议你周末去。” 彼得·伯顿哭丧着脸,就差向麦克尼尔跪下了。这下可好,他刚刚在罗马尼亚人面前树立起的形象很快就会因为麦克尼尔的安排而当场崩溃。 “那歌剧院呢?”他怀揣着最后一点幻想。 “我替你去就行。”麦克尼尔眨了眨眼睛,“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个微型录像设备……等我回来之后放给你看。” tbc? OR7-EP1:地堡(4) or7-ep1:地堡(4) 7月17日早上,穿着一身得体的外衣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准时来到了宏伟的罗马尼亚国家歌剧院外,等待着他今天给自己安排的特别节目。坦诚地讲,他想要独自一人思考些问题——并非出于对唠叨的彼得·伯顿的任何不满——而那需要全身心地放松。不过,他所提供的理由倒是真实的,不必躲藏在阴影中而能够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下的食尸鬼们病态地寻求在人类社会中的一席之地,那是过去的许多案例向麦克尼尔所展示的规律之一。 麦克尼尔对歌剧没有什么特殊的喜爱,他的兄弟杰克也一样,这不全是詹姆斯·所罗门的影响,其中也包括麦克尼尔自己几十年来的人生体验的选择。在那残酷而忙碌着的时代中,欣赏歌剧显得过于奢侈了,况且新时代所呈现出的其他娱乐方式已经将旧有的事物远远地甩在了后面。然而,大人物们仍然故作高深地保持着陈旧的生活方式,这成为了麦克尼尔所构思出的突破口:没有哪一种食尸鬼比混入了上流社会的食尸鬼更有威胁,而这些暴发户们(或是很好地欺骗了世人多年的真贵族们)总会在某些不起眼的细节上露出马脚。 别人要么来观赏歌剧,要么来借着观赏歌剧的名头同自己的合作伙伴们谈谈日后的生意,也许整个国家歌剧院里只有麦克尼尔一个人是抱着杀人放火的念头走进来看热闹的。他对歌剧的主题、内容、演员阵容完全不在意,只想着从身边路过的那些衣冠楚楚的绅士们中抓出几个疑似食尸鬼的可疑人物。新手靠的是检测报告,而麦克尼尔自有一种特殊的直觉,这种直觉在他的冒险过程中变得越来越明显,既指导着他的工作,也妨碍了他的部分认知。 这部创作于20世纪80年代的歌剧名叫《圣方济各》,是由一位麦克尼尔根本不认识而且也没听说过的法国作曲家创作的,并且由一个麦克尼尔同样不认识的奥地利音乐家来指挥。这点遗憾只在麦克尼尔的心底停留了片刻,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并上下打量着剧院四周,凭借着那种若隐若现的直觉寻找着人群中的异样。在上一个平行世界所获得的短暂预知未来的能力虽然不可能被带到这里,麦克尼尔却依旧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或许,这不是属于【他】的直觉,而是这具躯体所培养出的本能。 大幕徐徐拉开,长达四个小时的歌剧正在上演。在这时而悠扬时而激昂的歌声中,迈克尔·麦克尼尔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人们的动作,他认得出其中确实有一些布加勒斯特本地的社会名流,而这些人当中很可能就藏着一些依靠各种手段巧妙地掩饰着真实身份的食尸鬼。当然,越是在人类社会中拥有更高地位的食尸鬼,越不大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破绽,麦克尼尔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倘若他今日一无所获,那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 坐在安静的观众席上,麦克尼尔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和gdi的官僚们谈笑风生的回忆。食尸鬼吃人,而且是字面意义上的吃人,这不假;相比之下,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那些大人物们,同样在用自己的方式吃人,且吃的人远比食尸鬼更多。若是把这两种人放在他面前让他做个取舍,麦克尼尔会当机立断地将二者全部铲除,不留下任何一个。他当然看不得以食人为生的异形怪物到处横行霸道,可那些危害甚于异形的蠹虫不见得就能得到他的理解和支持。 扮演全剧核心人物——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圣方济各——的那位男中音演员,名叫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法国青年男子。麦克尼尔对这个名字还有些印象,他记得自己在布加勒斯特市内看到过关于这位演员的宣传海报。想到这里,他不禁暗自感叹法国和罗马尼亚之间的不解之缘,并且开始思考二者之间互相影响的过程。法兰西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语言、建筑风格、文化……那么罗马尼亚又给法国留下了什么呢? 也许迪迪埃·博尚会给麦克尼尔更明确的答复。 气势恢宏的管弦乐和合唱充斥着上午的四个小时,漫长的演出让那些即便起初兴高采烈地到来的人们也变得昏昏欲睡。在麦克尼尔所在的这一整排座位上,只有他一个人还全神贯注地观看着歌剧。他听不懂太多的法语,就算伯顿教了他一部分也是徒劳,幸亏这是一部宗教主题的歌剧,自小在所罗门的影响下成为了虔诚的基督徒的麦克尼尔才得以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直接感受到其中呈现出的灵魂。 苦难。世间一切的欢乐都是暂时的,只有苦难才是永恒的,那就是迈克尔·麦克尼尔从自己的人生中总结出的经验。不管别人对他的这一看法持有何种态度,至少现在,他还不会轻率地改变自己的结论。演出接近尾声的时候,麦克尼尔意外地接到了伯顿的通讯,那时他正尝试着去体会唱词的美感,但这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尝试也被伯顿打断了。 “……我事先说好,假如当事人得了aids或者是其他一些什么棘手的传染病,那我可得马上中止行动了。”彼得·伯顿决定按照罗马尼亚探员们搜索出的信息前往疑似夜店的地点附近,不过这里的环境同他想象中的结果存在较大的差异。见多识广的花花公子去过富丽堂皇的大型酒店、私人别墅、山庄,也去过藏在贫民窟角落里的夜店,但是周遭这和普通居民区没什么明显区别的街道建筑格局还是让他产生了一些疑惑,“对了,你那边的演出什么时候结束?” “马上。”麦克尼尔活动了一下筋骨,“不过我还得等一阵,你不要指望我会很快过去。” “明白。”伯顿笑了笑,没说什么,“那我到时候再给你发信号,就这样。” 演出结束的时候,麦克尼尔忽然想出了一个在他看来很有可行性的监控方案。他混入观众中也不能看到歌剧院中众人的全貌,但舞台上的演员们却可以。如果他能隐晦地说服其中一些人不自觉地配合他的调查,或是尝试着在别人的视觉死角安放监控设备,也许他就可以远距离地监控下一次演出而不必像今天这样非得亲自前来。类似的念头,他在计划到罗马尼亚国家歌剧院听歌剧的时候就考虑过,但那时伯顿以种种强而有力的理由否定了麦克尼尔的提议。 “我跟你说,你永远也不知道在国家歌剧院这种地方放监控摄像头会把什么人给惹恼。”伯顿当时吓得不轻,他竭尽全力地阻止麦克尼尔把这念头付诸实践,“……到时候没有任何人会愿意听你解释,我是认真的。别忘了,我们现在只是法国人抛出来吸引注意力的诱饵罢了。” 话虽如此,伯顿的谨慎在麦克尼尔看来是不必要的。只要没人能发现他们的所作所为,伯顿臆想出的严重后果同样也是不存在的。于是,麦克尼尔安静地跟随人员有序离场,并打算找个机会和那些演员们谈一谈。当其他饥肠辘辘的观众们已经用对午餐的渴望代替了脑海中的艺术灵感时,迈克尔·麦克尼尔逆流而上,站在高层的楼梯旁,用锐利的目光四处巡视着。等到下方的拥挤得到缓解后,他不紧不慢地来到一楼,正好在那里遇见了饰演圣方济各的马蒂亚斯·贝尔蒙多。 “votre perforance est vraint bonne, belondo”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看起来约有三十多岁,两圈络腮胡子环绕着他的嘴唇,向后翘起的卷发让他不必做什么过多的化妆就能轻松地扮演一些古代人物角色。见到疑似热心观众的麦克尼尔前来主动和他打招呼,马蒂亚斯没有摆什么架子。他站住脚,把视线转向一身正装的麦克尼尔,很谦虚地说道: “我认为还有一些值得改进的地方。”男中音法国演员的声音有些沙哑,四个小时的高强度表演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重担,“……感谢您的观看。” “哦,说起值得改进的地方,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建议。”麦克尼尔能感觉到其他演员和剧场工作人员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忙着去休息和吃午饭的演员们当然不希望有人打搅了他们的日程安排,“虽然并非是出于严谨的专业角度,我的意思是,您表现出的情绪中……不知为何,让我听出了一种……抱怨。” “抱怨?”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惊奇地睁大了眼睛,“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评价。” “所以我说这不是什么专业的评价,就是一种个人感受罢了,您可以无视它。”麦克尼尔见其他忙着吃饭的演员都走远了,有些泄气。他其实更愿意把歌剧院工作人员拉拢过来,因为这里终究还是罗马尼亚人的地盘。不过,能争取到别人的支持也算是一种聊胜于无的进展,他还是决定和这位似乎主演过一些法国的文艺电影的演员隐晦地聊聊自己的想法,“您看,我是个做生意的商人,恰好来罗马尼亚出差,又正好碰到了来自祖国的歌声,不认真欣赏一下怎么能行呢?话说回来,这布加勒斯特最近倒是不太安分啊。”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夏日正午的阳光照在他们的头顶,灼热的触感让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又把墨镜向着后侧挪动了些许。如果他仅仅换了一件衣服就随处抛头露面,那么极具辨识度的头发和墨镜(而且他还出于某些理由而不能摘下墨镜)马上就会让他被整个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追杀。伯顿给他提供的假发套倒是解决了其中一部分麻烦,但这又让麦克尼尔热得浑身发虚。这要是北非或中东地区的战场,麦克尼尔不见得会有半句抱怨,只可惜他没法说服自己在平静的城市生活中拿出对付敌人的精神状态。 “那不值得特别关注。”马蒂亚斯笑了笑,“罗马尼亚人说这是食尸鬼干出来的……我在大型歌剧院表演的时候,偶尔也能从观众中感受到某种不同寻常的异样,后来我想了想,那大概就是因食尸鬼躲藏在其中而出现的不协调罢。这些怪物的生活和我们的生活实则是交融在一起的,谁都说不准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发现身旁有着食尸鬼的活动痕迹。” “是啊,要是这些异形怪物都——” “但让我很失望的是,当代的歌剧、影视作品却都纷纷回避了食尸鬼。”马蒂亚斯的发言让麦克尼尔大吃一惊,“这些创作者可以畅想出美妙的未来,可以将目光对准生活中的惨剧,却都下意识地无视了生活在我们之中的另一个平行社会……当了这么多年的演员,我只是在扮演别人创作出的角色,假如我有能力自己写一个剧本,我会尝试着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您以前尝试过吗?”刚才被马蒂亚斯打断了的麦克尼尔试探性地问道,“我是说,自行创作,不是单指是否涉及到食尸鬼这种特殊题材。” “……写过一些不怎么成功的作品。”马蒂亚斯的语气顿时低沉了下去,“你也可以说,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决定选择最具有争议性的题材来做一次赌博,赢了就能被载入史册,输了就只能继续当演员了。” 实事求是地讲,麦克尼尔并不完全赞同马蒂亚斯的说法。只能当演员对于总是想要取回主导权、自行支配资源的演员们来说当然是一种折磨,然而即便如此,他们的生活状况相比那些同样为他人打工却只能勉强过上温饱日子的普通雇工而言简直是人间天堂。虽说理念上存在差异,马蒂亚斯刚刚的一番话反而使得麦克尼尔打消了仅以这个剧场为锚点进行调查的想法,他从马蒂亚斯·贝尔蒙多身上找出了更多的可能性。毕竟,麦克尼尔的商人身份是假的,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的演员身份却是货真价实的。 “那我会很愿意投资您的。”麦克尼尔半开玩笑地说道,“我们要用最具有争议性的作品把已经霸占了全球文化市场的美国佬打回去——这场面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足够激动人心了。” 看来有类似感觉的不止一个人。既然马蒂亚斯·贝尔蒙多自称过去曾经在表演时察觉到人群中存在吸血鬼,且不论这究竟是夸大其词还是实事求是,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对食尸鬼的好奇态度对麦克尼尔而言值得利用。虽然没法和好莱坞的电影明星们相比,马蒂亚斯·贝尔蒙多能调动的资源(除非涉及到了国家安全之类的问题)也不是麦克尼尔和伯顿能与之相比的。 结束了他在罗马尼亚国家歌剧院的伪上流社会娱乐活动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先返回住所洗了个澡并换上了另一套衣服,期间他得到了伯顿所打听出的第二条消息。最新的进展没有令麦克尼尔的心情变得轻松,伯顿描述的事实令他的呼吸逐渐沉重起来。 “这是真的吗?”他重复了一遍,以排除伯顿神志不清地把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随便讲给他的可能性,“听起来有点夸张。” “罗马尼亚人是这么说的。”伯顿也不太确定,“另外,至今没有任何明确证据能够证实被我们击毙的食尸鬼是上个月28日的杀人凶手。我还在熟悉环境,稍后再说……你可以出发了。” 纳尔塞斯·拉博卢(narcis rabo),男性,现年32岁,高中学历,供职于罗马尼亚国家水电公司——这就是被彼得·伯顿当场击毙的食尸鬼在人类社会中的身份。先不说这个食尸鬼是怎么在人类社会中惊险地生存下来的,这个很容易因名字而令人联想到自恋的家伙却着实和自恋的概念无关,因为他的卖力工作似乎并不是为了他自己。经过康斯坦丁·杰莱里的调查,一些零碎的线索指向了一个名叫塔妮娅·格内亚(tania ghenea)的女人。 “我有时候总会产生【食尸鬼的社会关系网络中的全部节点当事人都是食尸鬼】的错觉。”坐在车子上,麦克尼尔喃喃自语着,“当你发现屋子里有一只蟑螂的时候,那意味着你家里已经有整整一窝了。” “事实上,我也更希望格内亚是个食尸鬼。万一她是人类,这事就显得有些恐怖了。”和麦克尼尔一起坐在后排座位上的杰莱里表示赞同,“不过……如果她确实是食尸鬼,那就没必要在人类的夜店工作……” “那可说不准。”前面开车的探员忍不住笑了,“督察官,也许人类和食尸鬼双方之中都有一些名副其实的心理变态。” “有道理。”麦克尼尔也笑了,“去用人的思维揣测怪物的心理,确实是荒谬的。既然如此,我建议你们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让只擅长和食尸鬼拼杀或是调查食尸鬼行踪的一群与军人无异的战斗机器去深入夜店做调查,根本行不通。然而,麦克尼尔手里却有名为彼得·伯顿的秘密武器,他了解伯顿的手段,并且愿意放心地将这些事交给伯顿来处理。抢了罗马尼亚人的工作虽然会让他们的罗马尼亚同行感到不安甚至是产生更多的警觉,但这其中不会包括康斯坦丁·杰莱里,而更高级别的官员也不会注意到麦克尼尔和伯顿的小动作。 麦克尼尔让杰莱里把车子停在外面,他们打算在这里等待伯顿的信号。如果伯顿认为有必要出动探员对付藏在夜店附近的食尸鬼,杰莱里就会毫不犹豫地命令手下出击;反之,众人就会一直在此待命直到伯顿的行动结束为止。 夜幕降临,跃跃欲试的探员们等待着又一个痛饮敌人鲜血的机会。 “那这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呢?”麦克尼尔闲来无事,打着哈欠问起了拉博卢的个人生活问题,“一个在现实生活中和别人缺乏交集的家伙,倒是在网络上有长期联系的稳定朋友,难怪你们最开始没调查出嫌疑人。”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们没有发现他们的生活之间存在交集。从住处再到学校、工作场所……这些记录上都不存在疑点,除非我们再把他们全部的私下活动调查清楚,但那个工作量太大了。”杰莱里倍感苦恼,“如果能建立一个庞大的数据库,从各方面搜集公民的个人信息,我们就能方便快捷地将敌人从人类社会中清除。” “但公民们是不会同意的。”麦克尼尔无奈地补充了一句,“放在哪里都一样,我们法国……即便是美国人也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众人还在等待着伯顿的消息,然而伯顿过了好一阵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面面相觑的探员们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他们委婉地向杰莱里请示是否该马上展开突袭。杰莱里并没有同意,这倒不是由于麦克尼尔在场,而是佩特雷斯库同样不赞同开始行动。老探长严肃地警告后辈们,这么做几乎会确保他们在第二天登上各大媒体报道的头版头条。 尽管杰莱里勉强压制了手下的抗议,他还是担心地向麦克尼尔提议再找人进去看看。 “不必担心,杰莱里督察官。”麦克尼尔胸有成竹地说道,“我的这位朋友进夜店就像回家一样,你永远可以相信他的本事。”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到第三个小时过去的时候,探员们只得竭尽全力地同睡意斗争,同时再一次向杰莱里请求开始派遣人手渗透夜店或是直接进攻。杰莱里虽然依旧打算按兵不动,他同样把探员们的意见转达给了麦克尼尔,希望麦克尼尔向伯顿确认一下情况。 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把耳机递给杰莱里,里面传出的声音让杰莱里马上退避开了。 “这就是我说他仍然安全的原因了。”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说道。 时钟过了午夜,彼得·伯顿才迈着稳健的脚步走出巷子,向街边停靠的车子走来。 “……既然你已经出来了,这就证明里面没有食尸鬼。”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原先和伯顿定下的计划中为不同场景设计了不同的处理方案,“那其他的收获呢?” “给你们讲个笑话。”伯顿一钻进车子就笑得前仰后合,“你们一定不敢相信……喂,都认真些!”他变得严肃起来,用力地咳嗽了几声,“那个食尸鬼,那个自己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的食尸鬼——而且他自己不也来夜店了吗——居然要劝一个在夜店工作的女人去做正经些的工作……”说罢,他又笑了起来,“哎呀,我实在忍不住了。” 康斯坦丁·杰莱里颇为尴尬地告诉另一侧待命的佩特雷斯库取消行动,他自己也打算打道回府了。 “不过……”这时,伯顿的声音恰到好处地让沮丧的探员们振奋起来,“我倒是从那个女人嘴里挖出了一个新的线索。最近夜店的生意也不好,有些人打算转行了,其中一部分人打算将自己在网上拍卖出去。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背后可能存在一个人口贩卖网络。让我们不妨设想一下,艰难地在人类社会中求生的可怜的食尸鬼拉博卢先生在看到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人类朋友堕落之后也丧失了求生的欲望,从而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进而暴露了真实身份……这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当然,伯顿和麦克尼尔都明白,那些人贩子极有可能就是和食尸鬼勾结的罪犯。只有处在金字塔底端的食尸鬼才需要亲力亲为地上街杀人觅食,而人类的生命对于处在更高地位的食尸鬼来说也不过是一种商品。退一步说,即便此次冒出来的人贩子和食尸鬼没有勾结,那么把这群祸害平民的家伙收拾掉也算是一项善举。 “想不到你竟然能在夜店里打探出这种商业机密。”麦克尼尔拍手称快,他就知道伯顿不会让他失望,“那么,买主是谁?” “……多得很,有乌克兰人,也有阿拉伯人。”伯顿吹了个口哨,“这复杂的生态让我大开眼界啊,布加勒斯特真不愧是小巴黎。” tbc? OR7-EP1:地堡(5) or7-ep1:地堡(5) “麦克尼尔?”彼得·伯顿嘴里叼着煎蛋来到卫生间门口,发现麦克尼尔还在试用不同的假发套。他从来不认为麦克尼尔是个注重穿着打扮的家伙,那么迈克尔·麦克尼尔忽然在仪态上用心的理由大概只有一个,“……呃,我是想提醒你,如果你担心脱发的话,现在想办法听从医生的建议还为时不晚。毕竟,三十多岁就开始找假发也太可怜了。” “你知道我不是在担心这个。”麦克尼尔把另一顶假发扔到一边,“老兄,你也看到了卡萨德是如何实现在多个身份之间进行无缝切换的……他有非常厉害的化妆本事,也有能够欺骗大部分人的信息差。到我这里,光是这满头白毛就能让我马上暴露身份。” “我明白,至少外人不能把我们同对付食尸鬼的特殊部队联系起来。”伯顿心领神会,他见麦克尼尔作势要离开卫生间,旋即转身返回餐厅,继续吃他们的早餐,“不过,在我们试图建立起一个维持本地情报交流的网络的过程中,你真的认为一个同样来自法国的演员会在其中扮演什么重要的角色吗?” 话音未落,坐在伯顿对面的麦克尼尔已经又一次戴上了墨镜。对于麦克尼尔现在这一副宛如盲人上街的打扮,伯顿不想多加评论,他们两人在这个平行世界的身份都有些特殊,而且这种身份也不像军人那样能够接受来自公众的审视。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这场将要永远持续下去的阴影之战有着它自己的规则,参与战争的人类和食尸鬼双方都必须严格地遵守其中的逻辑。因此,麦克尼尔迫切地想要同其他战友取得联系,以便将外界的资源引入这场战争中。 “朋友越多越好,有时候你永远无法预料到哪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线索会指导你发现真相。”麦克尼尔莞尔一笑,“这应该是你在中东地区执行潜伏任务时也要遵守的规律。” “那倒是没错。”伯顿满意地嚼着面包,口齿不清地说道,“……对了,我又整理了一下研究结论。” 指导他们了解危机源头的唯一明面线索是李林留下的谜题,有时候谜题是指向性的行动要求,有时候则是让众人全都摸不到头脑的客观描述。更要命的是,每人得到的谜题各不相同,把这些难以理解的文字拼凑起来也并不能让他们得到更多的情报。事实上,李林从来没有尝试过以任何方式阻止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交换情报,仅就这一点而言,麦克尼尔相信互相交换谜题内容并不会令他们所面临的挑战更简单一些。 墙壁上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血红色哥特字体英文显示着那个邪恶意志的恶趣味: 【兄弟阋墙】。 “麦克尼尔,我稍微研究了一下罗马尼亚最近两三年以来的经济状况。”伯顿的心情好得很,自从他发现自己无法在罗马尼亚人面前维持绅士形象后,彻底不顾脸面的伯顿索性做回了自己,他决定抓住每一个机会去放纵自我、听从心底最真实的声音,但他还不至于忘记自己的公务,“事实表明,罗马尼亚人在一大部分国有企业运营的财报上说了谎。以目前的发展来看,明年上半年……不,最晚到了夏季,长期亏损就会达到无法掩饰的地步。” “这很正常。”麦克尼尔完全相信伯顿的结论,“国有企业的低效率是被经济学家的理论和市场的事实所证明的,谁不相信这一点,那么现实迟早就会给他们以沉痛的教训。我所好奇的是,罗马尼亚的食尸鬼尤其是那些掌握着大量资源并混入了人类上流社会的家伙……会在其中如何伺机谋取利益。” “相信我,食尸鬼在这方面的所作所为大概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因为他们总得遵守经济的基本运行规律。”伯顿乐观地表示自己的推论对于人类和非人类都是适用的,“不过,我们目前的力量还不足以推动更大的石头,所以我建议从最小的地方做起,比如破坏食尸鬼的生存环境。你看,根据罗马尼亚人提供的数据,布加勒斯特每年发生的杀人案只有十几起。考虑到一个成年食尸鬼平均每个月吃一个人才能维持正常生命活动,那上述的报告就等于说,要么布加勒斯特只有一个食尸鬼,要么就是全体食尸鬼以吃尸体为生……而这两个结论都是不可能成立的。” “显然,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需要以某种合法的方式让被他们吃掉的活人或是尸体不会被计算进入谋杀案之中。”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知道彼得·伯顿在脑子没被夜店占领的时候同样有着令人惊叹的敏捷思维和直觉,“我们把他们的犯罪网络消灭掉,普通食尸鬼的生存环境就会恶化,到时候上层食尸鬼也不能对此熟视无睹。但现在的问题是,这本来该是罗马尼亚人自己的工作……我们名义上只是来调查行贿案件的。”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堆在餐厅角落里的几把形制奇怪的步枪,“上次我们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下次我们再想找机会动武可没这么容易了。” 哪怕还有第三个人在场,气氛都不至于这么尴尬。可惜的是,偌大的空旷餐厅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无听众,就连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们身旁并恶趣味地说上几句风凉话的李林都不在。无言地对视了一阵后,还是麦克尼尔主动打破了沉默: “那就按照你事先拟定的计划来办。” 不久之前,孤身一人潜入夜店并在此后执行了多次类似任务的彼得·伯顿从在夜店工作的罗马尼亚市民们口中听到了一个让他有些费解的消息。伴随着罗马尼亚经济状况的下滑,完全依赖他人消费才能存活的夜店也难以为继,许多从业人员纷纷决定转行或是在业内改换更为稳定的工作形式——比如用虚假信息把自己包装后再把自己卖给某些图新鲜的富户。往常伯顿大概会一笑了之,他自己也当过类似的买家;然而,在这个存在食尸鬼的平行世界上,任何关系到人口流动的事情都值得他提起警惕。 以为自己能够得到一段可预见的有保障的富庶生活的人们,大概会落入食尸鬼的肚子里、成为异形怪物的美餐。 问题是,伯顿也不能肯定那些买家当中有多少是食尸鬼而又有多少是人类。他生怕自己冒失地上门调查或是大打出手结果引发更严重的事端,于是他决定先冒充买家试探一下市场上的行情。古往今来,人口贩卖从来都无法被真正消灭,既然有需求就会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充当人贩子。伯顿不是什么圣人,也不会像麦克尼尔那样整天想着把人贩子和毒贩子赶尽杀绝,他只会在离开夜店之后稍微鄙视一下那些双手沾满他人鲜血的商人。 出发之前,伯顿又把麦克尼尔从里到外用心打扮了一番。站在落地镜前望着镜子里那个集猥琐和狡猾与一身的陌生男人,麦克尼尔只得感叹伯顿从卡萨德那学来的本事实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早说了,我能让你的亲生父母都认不出你来。”伯顿哈哈大笑,他自己也打扮成了一个略显瘦弱的高个子白人,并且选择了合适的假发套以避免那标志性的发型引起注意,“不过,可别把我和卡萨德相提并论,那家伙的水平干脆能胜过修图师。” “说实话,我的亲生父母可能确实认不出我,因为我刚出生没多久他们就遇害了。”麦克尼尔的答复让伯顿如堕冰窟,好在麦克尼尔的下一句话使得伯顿终于明白自己并未无意中得罪麦克尼尔,“……要我说,你可以专门到夜店去工作嘛。别人在相貌上进行的虚假宣传只能靠电脑后期加工,你却可以让本人也变得和宣传中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哎呀,不瞒你说,我早就做过类似的事情了。”伯顿和麦克尼尔一同离开屋子,穿过外面的花园,准备进入繁忙的市区,“做潜伏工作、当间谍,就是要见识人生百态。” 伯顿的方案是扮演介于卖方和买方之间的中间商,这样一来不管哪一方当中出现了食尸鬼,他都能及时地发现并迅速制定对应的反制措施。至于中介人员当中出现食尸鬼的可能性虽然也不小,那在麦克尼尔看来却无关紧要,因为他们在交易中并不能处于无声无息地吃人的优势地位。本着做事要尽忠职守的原则,彼得·伯顿成功地骗取了一些夜店经营者的信任,这也成为了他今日能够顺理成章地混入这一行的原因之一。 麦克尼尔不会说罗马尼亚语,因此伯顿再三告诫他,最好全程保持沉默。 两人来到一家建筑公司附近,没收到什么阻拦就成功地进入了办公大楼内。站在伯顿身后如同保镖一般的麦克尼尔很快地进入了角色,他倒是希望别人只把他当成伯顿的保镖,就像看走了眼的罗马尼亚探员们那样。 “……这家的买主……”麦克尼尔左右打量路过的公司职员,心里拿不定主意,“是食尸鬼吗?” “我不太确定。”伯顿小声说道,“但是,以我的经验来说,以玩乐心态买下别人的,不会一次性买下许多……所以,买得这么多,大概率是要当储备粮的。” “以你的经验?”麦克尼尔瞪大了眼睛,“好哇,信仰卫士团的萨拉菲战士死后进了天堂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却是在你看来稀松平常的事情。” 伯顿对此不置可否。他们来到公司老板的房间里,见到一个约有四十岁的中年女子正在处理公务。伯顿热情地走上前去和对方打了招呼,随即就开始了让麦克尼尔无比费解的打哑谜过程。站在麦克尼尔这个旁观者的角度,他只能看到伯顿一会用手势一会又在纸上写着些什么,而对方的反应大致也相同。这种见不得光的交易不能留下任何证据,他当然是理解的;但是,保留一些必要的证据确实能够在关键时刻避免自己遭受牢狱之灾,或是在结局不可避免的情况下起码把同案犯拖下水。 “是不是太贵了些?”办公桌对面的中年女子忽然开口说道。 “不贵,不贵。”伯顿满脸挂着讨好的笑容,“这和其他货物不一样……蔬菜、水果一季接着一季,什么时候想买都行。但是做咱们这一行的,经常碰到有价无市的情况。” 麦克尼尔本以为他们接着就要正常谈判了,谁知伯顿又恢复了刚才打哑谜的交流方式,这把他气得不轻。他看不懂两人写的罗马尼亚语,也不明白那些手势的意思,而且他更不屑于像伯顿那样混到夜店里去专门研究其中的规律。对此完全缺乏兴趣、只想在最后收网的时候把食尸鬼们的脑袋砍下来挂在路灯上以儆效尤的麦克尼尔差一点打起了盹,要不是他担心自己当场睡着会影响伯顿的钓鱼生意,他的呼噜声大概已经充满了屋子。 十几分钟后,友好地同对方握手告别的伯顿带着麦克尼尔离开了办公室,到附近的电梯旁等待着。他的笑容多半不是装出来的——伯顿非常享受放纵欲望的每一个瞬间。 “我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奇怪需求,但每当我以为那就是我所能想象到的全部时,总会有些人以实际行动证明人类的思维是多么地……具有创新性。”笑逐颜开的伯顿和麦克尼尔走在街上,逐渐升高的太阳让穿着正装上街的他们感到了挥之不去的炎热,“人类的欲望真是无底深渊哪。” “既然你也知道这一点,该学着控制自己啊。”麦克尼尔无奈地说道,“我们的人生如此短暂,怎么能花费到这些无聊——” “那只是你觉得无聊而已,而且你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在别人看来或许同样很无聊,迈克。”伯顿不以为然,他摆出了一副业界前辈的架势教训麦克尼尔,“老弟啊,古时候人们的生活就是工作、吃饭、繁殖后代,就是这么单调,你所产生的全部幻觉来自现代社会的形式变化,可是本质是没区别的。”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同样郑重地投来目光的麦克尼尔,“你不会真的认为现在躲在家里玩电子游戏的年轻人跟几千年前躺在干草堆上晒太阳的农奴有本质性的区别?” 这下轮到麦克尼尔无言以对了,他思考了许久都没琢磨出来该怎么反驳伯顿,况且他就是在辩论上赢了伯顿也不能让对方的态度有所转变。时间还早着,他还要和伯顿一同拜访许多买主才能结束今天的工作,而且明天他们还有别的任务。 买主的多样性着实让麦克尼尔大开眼界,其中既有年轻人也有老人,且买卖双方的性别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明显的联系。他能够从买主群体中看出来的唯一规律是——这些人当中没有任何一个是穷人。 据彼得·伯顿所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买主购入的人员数量过多,他大概也不会考虑额外关注他们。 “下一步就是监视他们的活动并寻找证据了。”麦克尼尔盘算着该怎么在不惊动罗马尼亚人的情况下收网,他没有兴趣白送一份功劳给杰莱里或是佩特雷斯库,尤其是后者作为一个年老又顽固的探长对他们展现出的毫不掩饰的戒备态度让他十分不悦,“只要想办法证明他们杀了人,我们就可以放开手脚行动了。” 食尸鬼不享受任何法律保护,这是全球各国的共识。尽管如此,为了防止专门用于对付食尸鬼的特殊手段被拿来同室操戈,种种约束条例有效地阻止了对抗食尸鬼的特殊部队战斗人员采用更加极端的手段高效地消灭那些躲藏在人类中的异形怪物。若不是因为这些规章的牵制,公众也不至于时至今日依旧对食尸鬼的全貌一无所知。 但是……失去了牵制之后,情况又会变成什么样呢?麦克尼尔不敢去轻率地设想,他宁愿保持现状。面对着不可控的未来,他竟然如同他曾经最厌恶的老人们那样选择了退让……不,他早就是个老人了,做出老人该有的决定也是理所应当的。 类似的上门推销活动进行了三天,把麦克尼尔弄得人困马乏。他不怎么介意虚与委蛇地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谈谈人生、理想或是干脆只谈利益,但伯顿向他打开的新领域又一次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全gdi最不正经的将军也不可能在麦克尼尔面前公然和他谈起将在晚宴或作战会议结束后要去找几个女人或男人之类的事情,而这种事对伯顿来说却根本是常态。 “我开始有些觉得这一次我在扮演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伯顿。”坐在伯顿的电脑旁目睹着伯顿和大量来路不明的闲散人员交流的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这事……哪怕只有你一个人,大概也能搞定。” “可别这么说。”伯顿把跟踪目标的工作分批交给了那些黑帮成员,他算准因为经济压力而无法靠敲诈勒索赚来更多外快的黑帮罪犯们大概不会拒绝飞到嘴边的鸭子,“我一直是这么对别人说的——你是我们整个团队的灵魂,没你在的话,这团队就得散架。”他把目光从显示器上暂时移开,又揉了揉肿胀的眼皮,“你失踪的那段时间,所有人都乱成一团,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工作……也许你确实不必指导什么具体工作,但是把大家团结在一起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话是这么说,我的价值体现在那种……需要堂堂正正的较量的场合。”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从办公室的角落里拿起了已经蒙上一层灰尘的银白色手提箱,又将手提箱放回了原位,“如果……我有你的一半能力,站在那个位置上的就应该是我。然后,我会把维加再扶到同一个位置上。” “……那,你就不再是你了,麦克尼尔。”伯顿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要接受我的手段,就必须接受与之相伴的一切,而不可能还保留着你原先全部的想法、思维模式。放弃,迈克,咱们各有分工,谁也别想着代替谁或是要从谁的身上找回自己失去的某种机会。” 伯顿雇佣的临时监视人员虽然很不靠谱,这些人无形中为伯顿排除了一部分干扰因素。热心地乔装打扮、跟随在目标身后并时刻向伯顿汇报最新进展的黑帮成员们不会明白,他们的雇主并不是怒火中烧的丈夫或是妻子,也不是处心积虑地想要从竞争对手的身上挖出些重磅新闻的商人,而是名副其实的杀人机器。 调查范围还在逐渐缩小,凭借着温和的手段进一步排除干扰因素的难度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见时机已经成熟,彼得·伯顿决定要求受雇于他的密探们使用更激进的手段,若是其中一些人就此下落不明,他则可以直接锁定对应的目标。对于常人来说,自己私下里做的坏事被曝光(其中一部分的性质不那么严重)顶多让名誉受损,花钱或许就能轻松摆平;但对食尸鬼而言,真实身份暴露等同死刑,他们即便侥幸逃过一劫也将就此从人类社会中被除名,这在已经融入了人类社会的食尸鬼那里无异于灭顶之灾。他们早就适应了文明社会的守则,大概无法再混入那个真正的怪物世界。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待着最新的消息。”伯顿享受了几天不必出门的快活日子,但他不曾因此而怠慢手边的工作,“谁和我们失去联系了,我们就可以把那人负责监视的对象列为重点怀疑目标。” “这对那些黑帮成员来说是恰到好处的结局。”麦克尼尔根本不可怜那些被伯顿利用的罪犯,“让食尸鬼把他们清理掉,然后我们再去清理食尸鬼,这座城市就会平静许多。对付这种人,过分地讲规矩只会让我们自己受到约束罢了。” 麦克尼尔决定在晚上展开行动,他认为那也是食尸鬼们最容易丧失警惕性的时候。不过,还没等他和伯顿确认具体的行动计划,屋子里却响起了奇怪的铃声。不用说,花园最外面的大门外有访客按响了门铃。 “……是你邀请了客人上门吗?”麦克尼尔转向一旁目瞪口呆的伯顿,随手把银色手提箱扔给了对方,“下次记得通知我。” “没有,我觉得那可能是你的快递。”伯顿眨了眨眼,迅捷地接过了麦克尼尔递来的箱子,“我们的接应人员来这里的时候也不用这种方式。”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窗边闪过。 tbc? OR7-EP1:地堡(6) or7-ep1:地堡(6) 见自己的战友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迈克尔·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离开房间,循着熟悉的路径找到了通往一楼的楼梯,却在楼梯口附近被伯顿拦住了。 “你不能轻举妄动。”伯顿快步走到麦克尼尔身前,“这事交给我就行。” “作为指挥官却不能将敌人拒于视距之外,反而让自身落到像黑帮一样被迫用原始的斗殴手段迎战敌人的地步,这是我的过失。”麦克尼尔的右手也提着一个银白色的手提箱,“别争执了,你一个人没法搞定。” “行了,我有不下十种理由认为你在看不起我。”伯顿从嗓子里挤出了粗鲁的笑声,“我惹来的麻烦,我自己解决。” “记得别把房子砸了,我还挺喜欢这地方的。”麦克尼尔望着伯顿迅速地消失在旋转楼梯下方的身影,补充了一句。 彼得·伯顿刚来到一楼,就见到客厅里之前紧闭着的窗子不知何时已经敞开了。他料定敌人因找不到他们两人的踪迹而开始了搜索,于是准备趁着敌人慌乱地寻找目标的下落时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还没等他将自己构思好的室内反击战策略付诸实践,旁边传来了一连串零碎的响声,那声音听得伯顿直皱眉。 “见鬼,这年头的客人真是不讲礼貌。”伯顿冷笑着,“那就留下来当饭后甜点。” 麦克尼尔和伯顿的上司虽然替他们搞定了住处,却不可能为他们同时安排充足的人手来维护这栋别墅。因此,为了避免来路不明的不速之客或敌人闯入住处,麦克尼尔宁愿降低生活质量也不愿意冒着住所被入侵的风险随便打开窗子,这直接导致屋子里的环境在大部分情况下犹如蒸笼。安装大量监控摄像头以加强控制的事宜虽然已被麦克尼尔提上了日程,但在这样一座有一百多年历史的老房子里伤筋动骨地装修又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关注。但凡这些客观因素当中有一项得到了克服,敌人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轻而易举地闯入且未能在此前就引起他们的警觉。 以伯顿的话来说,他们所面临的大部分问题可以概括为——缺钱。 “没有什么事情是加钱搞不定的,如果有,那就来十倍。”伯顿经常如此评论麦克尼尔向他抱怨的问题,“老弟,问题是经济啊。” 严格来说,伯顿的投资并不是总能恰到好处地起到作用。他在上一个平行世界虽然成功地利用舒勒的巨额存款做了一些投资,其收益和本金最终全部被用于卡萨德重建黎凡特旅的武器装备走私网络的工作,以至于麦克尼尔事后责怪说伯顿的投资没有半分钱用在和他们自己相关的事务上。目前他们两人初来乍到,还没能建立起一个稳定的关系网络,不想过早地打草惊蛇的伯顿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警觉。他一方面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感到遗憾,另一方面又打定主意先把胆敢暗算他们的幕后黑手抓出来杀鸡儆猴。 伯顿不紧不慢地迈着小步从客厅一侧走到另一侧,当他来到靠近前门的位置时,只瞥见后厨里钻出来了一个人影。他没有立即展开攻击,而是又等待了片刻,直到那不请自来的敌人主动暴露出真面目为止。 “喂,回去告诉你的雇主,来暗杀别人的时候至少记得带枪。”伯顿看到那只是个穿着运动服的男青年,不由得大失所望,“都21世纪了——” 话音未落,男青年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向伯顿连开三枪,但没有一发子弹能够命中目标。那三发子弹被一面坚硬的墙壁牢固地挡在了伯顿面前,再也不能前进半步。犹如凝固的血液一般呈现出暗红色的盾牌立在伯顿前方,成为了任何子弹都无法轻易穿透的天堑,而这体积惊人的兵器却是他从那不起眼的银白色手提箱里拎出来的。 “……果然,连食尸鬼都知道该拿枪了。我还以为你们是活在原始社会的猴子呢。”伯顿捏了一把冷汗,嘴上却气势不减地继续嘲笑对方,“那我确实该为自己忘了拿枪下楼而感到羞愧啊,不知名的食尸鬼先生。” 换作平时,伯顿还不至于在明知道有人来刺杀自己的时候还轻率地走入缺乏掩体的大厅里,但现在他有另一种装备护身,并因此而忽略了许多致命的危险。有这面【盾牌】在手,别说是普通的手枪子弹,就连机枪子弹也无法取他的性命,那全是因为这所谓的兵器实则是从食尸鬼身上取下的【器官】。 由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轴心国创造出的专门用于对付食尸鬼的武器——库因克(e)。 见到伯顿不再掩饰真实身份,不知名的袭击者同样卸掉了伪装。他丢掉了手里那把无用的手枪,另有一条暗红色的触须从他的身后伸出、顺着地板蜿蜒前行,停留在离伯顿约有数米远的地方。双方对峙着,都在等待另一方首先发起攻击。 “皮埃尔。”麦克尼尔的声音忽然从上方传来,原来他竟不紧不慢地端着一杯咖啡沿着楼梯缓缓走下,“别把屋子里的家具砸坏了。” “……那你也没必要下来监督我。”伯顿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麦克尼尔,不由得大呼倒霉。战斗时的束手束脚对当事人而言是致命的,更不必说他的敌人是凶神恶煞的异形怪物了。 敌人本该在这时候趁着伯顿分心而偷袭的,但分心的反而是敌人。穿着运动服的男青年杀手在见到站在楼梯上的麦克尼尔摘下墨镜的那一刹那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而他的迟疑带来的是毫无疑问的溃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敌人的伯顿转动了连接盾牌的把手,那深红色的如同血肉碎块堆积成的盾牌于顷刻之间变化成为了长达数米的长枪、把还处于惊愕中的杀手贯穿并让那躯体伴随着武器形态变化的过程而一直沿着最近的窗子撞到了花园里。多亏窗子已经被打开了,不然这时候麦克尼尔大概会为伯顿撞碎了一扇窗户而大呼小叫。 麦克尼尔来到伯顿身旁,紧张地望向窗外。 “派食尸鬼来执行暗杀任务可以说是风险最高的做法了。”他皱起眉头,“本能无声无息地完成的工作,却非要让杀手来明目张胆地入室杀人,这样缺乏基本判断能力的雇主大概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和人类杀手相比,食尸鬼杀手有许多明显的优点。”伯顿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他们可以先用人类的办法,到一切手段都行不通的时候再改用食尸鬼的方法。你看,如果今天咱们两个被对方用手枪射杀,事后赶到的警方也只会认为凶手是个普通的人类杀手。再说了,到市区里开枪甚至制造大规模爆炸会引来所有人的关注,而且枪械走私链条会暴露一切。这样一想,食尸鬼简直是最合适的杀手了,它们可以真正做到无声无息地杀死一个人……而且连罪证都不会留下。” 说罢,伯顿和麦克尼尔一前一后地沿着前方的窗户跳进花园,寻找敌人的踪迹。两人围着房子转了半圈,才发现被伯顿击中的食尸鬼还在附近徘徊。从那怪物的行动上来看,它并未因为负伤而出现明显的体能下降。 麦克尼尔仍然保持着警觉,他担心敌人在附近安排了狙击手或是第二批杀手,不过他的担心在伯顿看来都是不必要的——遍布百年老别墅的街区没法安排那么多人手,也没有合适的狙击位置。排除了这些担忧后,伯顿所要做的便是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食尸鬼送去见上帝,如果能在对方死前问出雇主的身份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公众眼中青面獠牙、不可名状的食尸鬼,其真正的外貌看上去同人类并无明显差别。不过,考虑到它们体内惊人的rc细胞含量,情况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富集的rc细胞形成的组织坚硬程度俨然超过了普通的钢铁,受这些因素影响,食尸鬼的身体素质无疑高出常人数十倍,普通的子弹甚至无法击穿食尸鬼的表皮。此外,集中在食尸鬼体内的大量rc细胞会形成类似新器官一样的变异组织并延伸到体外,而这些【新器官】又成为了食尸鬼用来捕食人类或是同类时所能使用的最有力的凶器。 但那是在外行人的眼中。 无论身体素质多么惊人,食尸鬼依旧是人形的;无论有着多么强大的外力,人的搏斗策略终究是可预料的;再补齐硬件装备上的差距,食尸鬼也不过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牲口。 仍然不死心的杀手发出了瘆人的怒吼声,他的眼睛迅速变成了红色,眼白则被暗红色所吞噬。裹挟着风声向伯顿袭来的触须却在半路上又一次被拦住了,不甘认输的杀手疯狂地采用同样的手段攻击伯顿,却怎么都打不穿伯顿的盾牌。望着伯顿只需要灵活地调整盾牌的位置和覆盖角度就能挡住敌人攻势的悠闲姿态,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笑了。 如果不是为了避免破坏自己的住处,他本来还可以使用效率更高的武器。德国人和日本人发明的库因克虽然在过去的几十年间经历了数次制造工艺和设计理念上的革新,终究已经落后于时代了。也许在21世纪10年代,它就将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而那时人类也不必陷于必须使用食尸鬼的器官制造武器的悖论中了。 在他的思维发散到大洋彼岸的同一时间,彼得·伯顿又一次拦下了敌人的攻击。 “喂,你的招式重复了。”伯顿咧开嘴笑了,那笑容把站在捕食者立场的食尸鬼吓得连连后退,“就这点本事吗?那么……轮到我了。” 打不破伯顿那乌龟壳的青年食尸鬼正在气恼,忽然见到一个巨大的包络从伯顿前方的盾牌后喷涌而出、转瞬间就覆盖了自己的触须。还没等他想明白那些状似菌丝的绳索有什么用途,一股惊人的力量从伯顿那一侧传来,把仓促之间来不及防备的食尸鬼拉向了伯顿一侧。躯体飞到半空中的青年食尸鬼急得不知所措,他想要用那条从后背生长出来的触须给伯顿一个教训,但当他试图把自己的念头化作现实时,才发现整条触须不知何时已经在那些【菌丝】的拉扯下断裂成数段、飘散到了风中。 迎接他的是伯顿那硕大的盾牌。 “下手轻一点,我们需要的是线索,不是一具尸体。”麦克尼尔见那杀手已经被伯顿砸进了草坪里,连忙上前示意伯顿优先削弱敌人的自由活动能力,“这别墅空空荡荡的,还有足够的空间设立监狱和审讯室。” 伯顿听得麦克尼尔叫他手下留情,欣然同意,便放松了控制盾牌的力度,以便把被他砸进了草地里的食尸鬼抓出来。接下来,他只需要用手中的武器把敌人的四肢全部砍断、留下一个短期内没法自愈的躯干,届时敌人的命运就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了。有这么多现代化的药物的协助,意志坚强得如同钢铁一般的勇士也会乖乖地投降认输。 以为大局已定的伯顿正要把盾牌再变换为长枪,冷不防没被他砸得失去意识的食尸鬼一个箭步跳离了人形深坑,朝着麦克尼尔冲去。自知无望安全逃脱的杀手起码要在失手被擒之前杀死其中一个目标,而这个从头到尾没参加战斗、只会站在旁边吆喝的家伙无疑是最好的目标。没错,看看那个浑身上下肌肉凸起的人形坦克伯顿,再看看这个戴着墨镜、仅凭狐假虎威的手段吓唬他的懦夫,谁强谁弱一目了然。只需要再接近一点,他就能看到麦克尼尔的脑袋伴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直飞三尺高—— 等等,他好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就算是食尸鬼,没了脑袋也活不成的,就像僵尸一样。”望着轰然倒下的无头尸体,迈克尔·麦克尼尔的嘴边浮现出了一丝冷笑。他走到那躯体前,捡起还在眨眼的脑袋,又一次在对方面前摘下了自己的墨镜,“刚才你大概眼瞎,那这一次……看清楚了。” 一道白影闪过,麦克尼尔手中的头颅炸得粉碎。因敌人的死亡而失去了打听线索的兴趣的麦克尼尔提起手里的银白色手提箱,告诉伯顿先把屋子里打扫干净再到外面收拾花园。 “以及,记得报警。”他补充了一句,“不报警的话,也得通知杰莱里督察官。” “我可不希望罗马尼亚人全都凑到这里来看热闹。”伯顿最不想做的就是应付数不尽的检查,“趁早把这尸体处理掉,我们就能避开很多麻烦。” “老兄,就算你不说,罗马尼亚人也会找过来的。”麦克尼尔拍了拍伯顿的肩膀,从伯顿手里收走了另外两个手提箱,“不要以为我们能把事情隐瞒住……说不定这家伙就是罗马尼亚人故意放进来试探我们的。不然,如果一个食尸鬼能在白天公然进入别墅区杀人,那么这些异形怪物同样就能跑到那些达官显贵的家里吃个痛快。” 一个多小时之后,两名罗马尼亚探员来到了别墅外,见到那食尸鬼的尸体已经被蒙上白布、摆放在担架上,以为麦克尼尔或是伯顿其中一人遇害,吓得手足无措。法国人来他们的地盘上办事,虽然终究让人不快,但放任外国友人被本国的异形怪物所杀显然更不体面。 “看体型,好像是亚当姆斯先生。”其中一名探员站在尸体前,不敢迈出半步,谁也不知道别墅这时候是否已经成为了食尸鬼的巢穴,“……应该回去呼叫增援。” “喂,我还活着呢。”穿着短袖衫的麦克尼尔从旁边放置园艺工具的岗哨亭里走出,他扛着清扫工具,不悦地训斥着两名灰头土脸的探员,“到了现场之后不做调查,甚至都不敢看看尸体的状况,却先凭着妄想去恶意揣测到底是谁死了,这可不是探员该办的事情。” 麦克尼尔只数落了两人几句就离开了,他可不想把时间花费在骂人上。然而,被打搅了兴致的伯顿却非常乐意代劳,他气势汹汹地走向装模作样地检查尸体的两名探员,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伯顿从职业精神到个人素质再到教育,从上到下把对方骂了个遍,也不见两名唯唯诺诺的探员还嘴,要不是康斯坦丁·杰莱里带着下一批探员赶到现场,伯顿大概还会尝试着用多国语言轮番痛骂这些不称职的探员们。 多亏附近的住户不多,众人免去了封锁现场并进行公开调查的麻烦。康斯坦丁·杰莱里略带歉意地和麦克尼尔解释,他们谁也没想到食尸鬼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冒充快递员潜入了这处历史悠久的别墅区,类似的事情以前还从未发生过。 “唉,您也清楚,像这样的老社区,其管理方式一直十分混乱,各方之间也互相推卸责任。”坐在被打扫得干净整洁的客厅中,杰莱里再一次向麦克尼尔和伯顿道歉,“出了这么严重的问题,我方会立即进行调查并——” “杰莱里督察官,问题并不在于这个社区的管理和运营模式。”麦克尼尔打断了他的道歉,“今日有一个冒充快递员的食尸鬼上门杀人,来日就会有一百个乃至一万个食尸鬼做出类似的事情。我很想知道从您的答复中了解到两点:其一,贵国的快递员当中的食尸鬼比例有多高?其二,贵国有多少个社区的安保措施对食尸鬼而言形同虚设?” 坐在麦克尼尔身旁的伯顿本来想说法国的情况也不见得更好,但他还是忍住了。别国的情况和他们无关,只有罗马尼亚的情况才会直接关系到此次调查的具体进度。更进一步地说,能否在危机扩大化之前发现问题的根源且不被李林误导着走向错误的道路,也全要依靠对罗马尼亚实地情况的了解。 面对着麦克尼尔的诘问,杰莱里支吾了半天都给不出半句明确的回答。他只得向麦克尼尔承认,由于这些问题并不归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管理,他本人也无从知晓详情。 “……那可能是其他部门的工作,或者干脆就是那些政客的事情。”满头大汗的杰莱里希望麦克尼尔别再深究了,“我是说,我们只管对付食尸鬼,其他的工作和我们没关系。再者……”他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了,“我们没有试图调查过潜伏在人类社会内的食尸鬼的生活状况,因为统计数据显示被我们消灭的食尸鬼当中有70以上的个体没有用于在人类社会中生活的虚假身份,剩下那不到30的案例实在缺乏参考价值。如果他们像你所说的那样遍布于服务业……贸然地用激烈手段把他们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可能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 杰莱里越是语无伦次地辩解,麦克尼尔越是高兴。他本就不指望杰莱里拿出一个勉强合格的说法,但他仍然要让杰莱里产生自己将会把这起意外事件告诉上级的错觉——不想把事情闹大的杰莱里届时为了说服麦克尼尔放弃到处控告,恐怕别无选择。 “不管怎么说,贵国的安保措施差得离谱,我会向两国的总局如实反映。”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说道。 “这……”杰莱里脸色发白,两位同行招待他的饮料也没了滋味,“……纯属意外,没必要这么张扬。” “杰莱里先生,我们可不是差点被杀还能心平气和地谈公事的大人物。”伯顿开口了,“要么我们把事情报告给上级、让你我的上司来调查,要么就是您来帮我们调查,总之我们得知道是谁要来杀我们。另外,我并不觉得搬离这地方是个好主意,恰恰相反,此次袭击的失败对于敌人而言是一种警示。” “您看,我们两个法国人初来乍到,还没住满一个月就被人送上如此一份大礼,可见这背后的主使者对我们恨之入骨啊。退让,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麦克尼尔见到杰莱里有所动摇,连忙趁热打铁,“但是,我们两个人的身份如同贵国的探员一样,这辈子不见得有什么成就,此次不过是奉命办公;倒是您呢,如果成功地协助我们查出了背后的真相,一定会成为在这场对抗食尸鬼的战争中又一颗升起的新星。杰莱里先生,这么多异形怪物藏在社会各处时刻威胁着我们的同胞,若不把它们斩尽杀绝,我们哪里敢吃一顿安稳的饭菜呢?” 可怜的二十多岁的食尸鬼搜查官被麦克尼尔和伯顿用责怪和吹捧轮番招待得神志不清,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两人的委托。虽说麦克尼尔和伯顿还牵扯到一个涉及法国政坛的案子,但此番共同行动只关系到前来暗杀麦克尼尔和伯顿的那食尸鬼背后的主使者,不会让杰莱里也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因此康斯坦丁·杰莱里最终决定放心地接受对方的要求。毕竟,只要麦克尼尔一通电话打出去,到时候杰莱里的仕途就要受到影响——谁让他没本事保护特地前来罗马尼亚做调查的外国同行的? “嘿……咱们要是俄罗斯人哪,死了也就死了,说不定他们还要上来踩两脚。”送走了如释重负的杰莱里之后,伯顿躺在客厅里向麦克尼尔抱怨,“……多亏法国和罗马尼亚的合作关系还说得过去,不然哪,你这计策是完全没用的。换成是我啊,看着别国的密探死在自己这里,光庆祝还来不及呢。” “看来罗马尼亚人是不可能采取任何坚决措施打击食尸鬼了。”麦克尼尔坐在沙发上叹气,“明明他们可以从学校入手把食尸鬼逐步从人类社会中彻底驱逐,但他们就是放任不管。养着这样一群异形怪物,日子是过不下去的。纵使——我不妨说得夸张一些——食尸鬼当中有90都是愿意和人类和平相处的理智个体,只要它们必须吃人才能活下去,这些怪物就永远是个威胁……更不必说,食尸鬼里大概只有1的个体不把人类视为食物。” “哎呀,维持现状不也挺好吗?”伯顿跳了起来,“他说得对,这时候动手反而会带来许多问题……多年以来,食尸鬼之间大概也形成了默契。” “规矩和默契,就是要被打破的。”麦克尼尔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虽然耽误了一点时间,我们还是要按原计划行动的。把买主的情报列出来,我们逐一上门排查。” tbc? OR7-EP1:地堡(7) or7-ep1:地堡(7) 进入8月份,罗马尼亚夏日的火热浪潮还未退去,街道上的行人们只得算着日子期盼夏天早些远离他们,但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没法悠闲自得地躺在室内避暑——必须外出谋生是每个人逃不过的现实。服务于私营机构的雇员如此,为公立机构工作的人们也没什么区别,他们身上承担的责任甚至更重一些。军人、警察、公共行政人员……这些人的缺席会在社会中形成不堪设想的空缺,哪怕所有人都休息了,他们仍然要承担着身上的重担。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时刻活跃在隐秘战线上的对食尸鬼特殊部队的勇士们。 夕阳西下,背着网球拍的彼得·伯顿和做出同样打扮的麦克尼尔离开了网球场,打算顺着附近的一条小路前往他们今日锁定的调查目标的住处附近。连日来的空手而归,极大程度地打击了麦克尼尔的积极性,而自知麦克尼尔没兴趣总是为他人计划奔走的伯顿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他可不想把本季度的工作留给下个月。 “世人总以为食尸鬼已经是被人类打进了下水道里的老鼠、除了偷偷摸摸爬出来吃人之外并不能造成更大的破坏……”麦克尼尔向上抛着网球,每一次他都能精准地接住落下的毛绒球,“导致如今对抗食尸鬼的各项措施软弱无力的,正是公众的漠视啊。明明有那么多食尸鬼躲藏在上流社会中的案例,可是民众仍然不能提高警惕、正视这群异形怪物……” “迈克,我真的很好奇你对食尸鬼的那种……仇恨,是从哪来的。”彼得·伯顿心虚地看了麦克尼尔一眼,他今天和麦克尼尔打了整整一下午的网球,后者竟然没能赢下哪怕一局,这实在是太反常了。要么是麦克尼尔那堪称超越人类极限的近战格斗技能其实和运动技能并无半点关系,要么就是戴着墨镜的年轻卫士全然没把心思放在运动上,“危害人类的怪物,多得很,食尸鬼甚至算不上其中最危险的。” “变种人或是其他泰伯利亚变异生物并不需要靠吃人才能活着,伯顿。”麦克尼尔很考究地推了推他的墨镜,尽管伯顿没心思知道被挡在黑色镜片后的眼睛正用什么眼神看着他,“但是食尸鬼不一样……他们的存在就是以人类受损为前提,因此双方之间不存在任何一种和平共处的可能性。任何在对抗食尸鬼的战争中懈怠的行为,都是对人类共同利益的漠视。” “好,你说得对,也许我确实对这种你死我活的关系缺乏认知上的敏感度。”伯顿迟钝地笑着,没怎么把麦克尼尔的话放在心上,“然而,抛开你所指出的这些问题不谈,我想我们是很难采取措施说服罗马尼亚或是别国的公民们提高警惕的。长期以来的神秘主义作风,已经让舆论变得迟钝,而生活在城市或是乡村里的公众更是无法直观地认识到食尸鬼的威胁。在他们看来,食尸鬼吃人这种事只是杀人案的变种罢了。但是,你难道不认为让食尸鬼继续维持着一定程度的活跃实际上是有益的吗?我是说,当面临那些难以解决的问题时,大家都要寻找一个转移公民注意力的途径。” 两人不疾不徐地走在僻静的小路上,附近路过的行人只当他们是结束了运动后外出散步的运动爱好者。郁郁葱葱的城市景观森林遮蔽了两侧的微弱阳光,但这片刻的昏暗随即被明亮的路灯所刺破。站在路灯铺就出的光明大道上,迈克尔·麦克尼尔仍然迈着节奏相同的步伐,朝着今日的目的地前进。一路走来,他多次有过犹豫,多次彷徨过,多次被人利用且做出错误的选择……而现在,他无比坚定地相信,铲除食尸鬼绝对称得上是造福后代的伟业——将人类从异形怪物的威胁中完全拯救出来,让多余的资源能被用于解决迫在眉睫的民生问题。 “你说的没错,但问题总是要被解决的。”麦克尼尔停下脚步,但并未停留更久,他只是等待着身后的伯顿跟上他的节奏而已,“将一切可能导致【不得不采取非常措施】的敌人歼灭,而后才能有精力认真地处理内部事务。这正是我们过去几十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铲除那些挑动不安的激进分子,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无视已经存在的问题,更不能因为那些问题成为了敌人攻讦我们的突破口而否定问题的存在。” 彼得·伯顿正要表扬麦克尼尔的开明,谁知麦克尼尔却提出了一个让伯顿本人都感到有些难堪的问题。从来对上流社会的生活不感兴趣的麦克尼尔认真地向他请教,为何有些富有的大人物竟然愿意在以出卖身体为生的娼妓身上浪费时间和金钱。 “我仍然不敢相信会有人愿意花钱从夜店里买人。”麦克尼尔站在围墙外,高大的墙壁挡住了他的视线,于是他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了伯顿身后那高大的银椴木。此前他从伯顿那里听说今天要调查的目标就住在里面,而两人目前所居住的别墅论豪华程度和价值并不输于眼前这一栋,只不过附近已经长期无人管理,这才让不久前受雇前来暗杀他们的食尸鬼钻了空子。不然,倘若周边的安保措施和这里相同,届时那食尸鬼除了飞檐走壁以逃脱监控摄像头和保安的封锁之外也别无他法。 “……首先,我得向你声明,做生意也要寻找高端客户。”伯顿想了想,决定据实回答,“那天我去的那家夜店呢,同它有生意关系的买家大概会有百万美元级别的个人财产;至于我说的那些外国大客户,比如阿拉伯人和乌克兰人,他们又怎么会从那种低端的夜店里买开心呢?”说到这里,伯顿自己也笑了,“对他们来说,花上几十万美元找乐子,算不上什么损失,反正又不是跟那种男人或女人结婚。再说了,什么演员、歌手、各种娱乐人物……不就是稍微高档一点的——” 正当彼得·伯顿滔滔不绝地论述着他对奢侈享乐生活的深刻了解时,麦克尼尔打断了他的演讲并告诉伯顿,刚才有一辆车子进入了围墙内部。他们看不到围墙另一侧,仅能凭借微弱的响动判断里面的情况,如果他们尝试着到围墙前方的正门鬼鬼祟祟地打探情况,也许就会马上引起保安的警觉并导致今日的行动彻底失败。更遗憾的是,他们来罗马尼亚的时候携带的装备太少了,麦克尼尔也没能拿到他心心念念想要的无人机,以至于两人权衡再三依旧只得凭借最原始的方式入侵别墅内部。 这里的主人可不比住着百年老宅却得精打细算使用准备金的伯顿——遍布围墙内外的监控网络足以让任何入侵者无处遁形。 “你雇的打手好像来晚了。”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言语间不乏埋怨之意,“我早说过,把外围的普通侦察工作交给他们是可行的,但核心任务一定要信得过的可靠人手去做才行。” “可问题在于,我们没有你所说的可靠人手。”彼得·伯顿两手一摊,并不打算就此和麦克尼尔争辩,“而且——” 话音未落,两名保安匆忙地从两人眼前跑过,看起来好像是要急忙奔去某处帮忙。麦克尼尔见状,也不慌张,站在原地又等候了片刻,直到象征着火灾的滚滚黑烟冲上了漆黑一片的天空,这才示意伯顿动身前行。两人来到监控摄像头无法拍摄到了死角里,以惊人的速度将身上原本所穿的衣服从里到外翻了过来,谁也想不到他们的运动服的里侧另有千秋。这两件双面服饰,是伯顿特地找人定制的,而他理所应当地全部留下了虚假信息以防事后相关机构追查。 打量着眼前和保安并无二致的伯顿,麦克尼尔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看起来就像是个真正的保安了,伯顿。”他指着不远处的入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机会混进去。” 事实上,连这机会都由真正的保安给他们找好了。上一批从围墙里面跑出来查看情况的保安临走的时候忘记了关门,以至于伯顿不费吹灰之力就和麦克尼尔穿过了戒备森严的封锁线。虽然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附近的监控摄像头记录在案,然而只要到时候没人能够捕捉到他们展开行动的几个决定性瞬间,谁也不会有闲心研究两个只在监控录像里出现过的保安。 行动开始前,伯顿雇来一些闲散人员并要求他们在别墅区堆积生活垃圾的地点附近纵火,以此引起别墅区内保安或住户的警惕。对常人而言,垃圾堆被烧顶多意味着即将殃及池鱼的火灾,然而到了必须时刻掩饰自身真实身份才能继续活下去的食尸鬼那里就是另一种意味全然不同的威胁。不仅如此,还有第二批打手尝试着按照伯顿的吩咐去炸了下水道——他们才不管自己到时候会在监狱里蹲上多久,反正伯顿支付的赏金比他们干别的活计所能赚到的金钱多了太多。 ——要不是这样,伯顿说不定会认真地考虑麦克尼尔所说的装修方案。 麦克尼尔相当鄙视这些过一天算一天的短视之徒,但他和伯顿又非得借助这些人的力量不可,这等落差让他有些郁闷。不管怎么说,两人有惊无险地穿过了围墙并沿着草坪一路通向位于此处庄园中心位置的别墅,如果半路上有人拦下了他们,伯顿就会解释说两人是要去检查他处是否存在火情,到时候想必其他保安或保镖也没有理由阻止他们排查隐患。 “把监控摄像头的供电全部切断,然后再进入别墅内。”麦克尼尔上下观察着这栋三层别墅,寻找着监控室所在的位置。住在这里的大人物不会有兴趣将自己的个人生活展现给外面的人,这是麦克尼尔坚信控制室就在别墅内部的主要理由,“另外,如果误判了目标……也要做好撤退和善后准备。” “你只管放心,我的工作一向是准备周全的。”伯顿嘻嘻哈哈地说道,“我去找监控系统,你去到餐厅、厨房、后厨埋伏,等我发信号之后你就可以继续行动了。” “……我又不能把自己分成三个。”麦克尼尔无奈地笑了笑,“厨房和后厨就交给你了,那种地方以前是我经常工作的场所,我可不想再去光顾。” 入侵各种各样的私人住宅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有时候伯顿会尝试着让他雇来的侦探潜入不那么重要的目标,但一些嫌疑颇大的地点还是要他和麦克尼尔亲自前往才行。凭着惊人的体力,彼得·伯顿轻而易举地顺着建筑外墙向上攀爬,很快就爬到了建筑顶部并找到了通向建筑内部的阁楼。这些打造得花里胡哨的别墅虽然避免了千篇一律的单调光滑外观,其外部表面却也有着大量可供入侵者攀爬的凸出物,结果给伯顿制造了可乘之机。 此前目睹过试图攀爬标准样板楼的伯顿从三楼掉下来的麦克尼尔对此深有体会。 伯顿忙着寻找和入侵监控室时,麦克尼尔也没闲着,他同样向着别墅靠近,等待着伯顿的信号。两人事先都不知道别墅内具体功能房间所在的位置,仅能凭借经验来推测,而麦克尼尔从走廊中忙碌着的佣人们的行动中很快地摸索出了别墅的内部布局。他判断这栋别墅中的餐厅被封闭在内侧而非靠近外部窗户,于是打算从离餐厅最近的房间入侵建筑、以最快速度抵达现场并在确认情报后撤退。 只过了一分钟,伯顿便发来了让麦克尼尔开始行动的信号。得到了许可的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从窗子跳进走廊,顺着他认准的路线踮着脚尖狂奔,只用了十几秒就闯到了餐厅附近。餐厅两侧大门紧闭,却有灯光从门缝里泄露出来,一看便知里面的食客还在大快朵颐。 “d-6,请报告情况。”麦克尼尔唯恐闯进了正常的晚餐现场,他希望伯顿给他一个冲进去的理由。之前他们连续多次目击到需要调查的当事人正在和从夜店里买来的新宠物寻欢作乐,尴尬异常的麦克尼尔当时也只得陪着伯顿观看全程,直到确认其中没有食尸鬼后才敢离开,但像今天这样的状况他们还是第一次遇上,“……厨房,我让你去厨房!” “发现人体残骸——喂,你那边发生什么了?”钻进厨房角落里的伯顿只听得通讯器另一头传来闷响,连忙向麦克尼尔追问详情,“……有敌人吗?” “不,只是用电击枪把路过的佣人送去睡觉而已。”麦克尼尔活动了一下手腕,“既然如此,搜集证据后马上赶来餐厅附近……我先开始进攻。” 判断一个有着人类外观的人形生物究竟是食尸鬼还是人类的唯一标准,是rc细胞系数。换言之,仅在厨房或是后厨发现了人体残骸并不能证明这栋别墅的主人是食尸鬼,说不定那仅仅涉及到另一起谋杀案。但是,麦克尼尔根本不想给自己找个放过敌人、避免引来更多麻烦的理由。不管别墅的主人是不是食尸鬼,他今天都要把这人的脑袋砍下来挂在街头。 迈克尔·麦克尼尔停下了和伯顿的通话,轻轻地打开了餐厅的大门。他希望给敌人保留一点作为人的体面,如果敌人不识相,那时再动手也不迟。 忽略掉了餐厅里的6名食客后,麦克尼尔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盘子里的食物。虽然那些肉类被切割得支离破碎,他还是从其中一些较为明显的骨骼形状上看出了尸体原来应该具有的模样。 “尊敬的夫人,我很遗憾地通知您,这晚餐结束了。”虽然很好奇这家为何没有男主人,麦克尼尔还是把矛头对准了6人当中唯一的成年女性,他不想让那5个明显还不超过10岁的孩子成为受害者(如果其中有食尸鬼就另当别论了),“您有权呼叫律师或是全程保持沉默,如果您决定徒劳地挣扎或销毁证据,那么我会将您的一切行为记录在案——” 他调转枪口,头也不回地用电击枪击中了拎着棍棒从身后扑来的佣人。 “……这么大年纪了,做事成熟一点。在法律面前垂死挣扎是没用的。”他补充了一句。 外面传来了几声喊叫,随即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餐厅另一头扑了进来,身后还带着好几个瘫倒在地的仆人。提着电击棍的伯顿先是好奇地看了这别墅的女主人一眼,随后就移开了目光,也许他觉得那5个肤色和发色各异的孩子更讨他喜欢。 然而,拥有这栋别墅的女主人似乎还没认清事实。她见到麦克尼尔和伯顿穿着保安的制服、用着保安的工具,只把两人当成了多管闲事的过路人。于是,被打搅了食欲的青年女子怒气冲冲地要求他们离开,并威胁称自己只需要打一个电话就能让两人丢掉工作。 “等等,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我还是建议你先冷静一下。”伯顿明显地看出麦克尼尔内心的杀意无比高涨,赶快劝说麦克尼尔别着急动手。他们杀人倒是轻而易举,然而外国的特工跑到他国境内随便杀人放火终究会落人口实,想必罗马尼亚境内还有好几派人马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别太心急了,让警察来逮捕他们。” “然后等着法官们将其无罪释放?”麦克尼尔从鼻子里挤出两声不屑的冷笑,罗根·谢菲尔德当年的遭遇成为了埋在他心里的一根刺,直到此后几十年他都因此而怀揣着对权威的不信任,却又无法摆脱自己必须为权威服务才能施展抱负的现状,“我受够了。”说着,他走向惊疑不定的女主人,“……老兄,你对她有兴趣吗?” “没有,我为什么要对吃人的家伙——管她是人还是食尸鬼——有兴趣?我可不是饥不择食的鬣狗。”彼得·伯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他敢拍着胸脯担保说这句话绝对是真的,但下一秒他就马上明白了麦克尼尔的意思,“哎?不,我是说——” 晚了。只听得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麦克尼尔干脆利落地当着众人的面扭断了那女人的脖子。他转向呆若木鸡的伯顿,指着那五个被吓呆了的孩子: “把他们先电晕再说。” 尽管他们出门的时候做了乔装打扮又带了变声器,麦克尼尔还是觉得不保险。今天坐在餐厅里的其他人若不是五个不到十岁的儿童而是五个一起参加了这食人盛宴的成年人,这里就不会剩下半个活口。醒悟过来的伯顿虽然不是很赞同麦克尼尔的处理意见,却忠实地执行了麦克尼尔的指令。 “到时候就说她想要杀人灭口,我们则是被迫反击。”麦克尼尔用桌子上的餐巾擦了擦手,“出去之后马上把这里的小秘密告诉罗马尼亚人。” “话说回来,往常宁愿承担恶劣后果也不敢越界的可是你啊。”伯顿好奇地打量着正在清理现场的麦克尼尔,“……这回反倒是我太保守了。” “我并不是那种为了保护法律的尊严而宁可看着罪大恶极的恶徒从我眼前逃走的迂腐之辈,伙计,或者说现在已经不是了。”麦克尼尔优雅地把餐巾甩到一旁,“或许过去的我会有一些不同的看法,但至少对现在的我来说,不择手段地打击邪恶所带来的损害并不甚于放任邪恶为所欲为。有通用银河这样的例子在前,我对那种令公民失望的【恶法】毫无信心。” 表现得镇定自若的麦克尼尔向伯顿提议在别墅内多搜集些证据再离开,毕竟他们此次杀死的只是个吃人的人类而不是食尸鬼。伯顿迟疑不定,他仍然担心两人今日的所作所为招来严重后果,但他最终在麦克尼尔的劝说下打消了顾虑并逗留在别墅内、配合麦克尼尔一起寻找证据。别墅里的佣人见这两个入室杀人的悍匪无比嚣张,早已跑散得不见了踪影,留给了麦克尼尔一个个空荡荡的房间。 搜索的结果证明这里没有麦克尼尔想象中【受尽磨难的苦命人变得精神失常】的案例,相反,有的不过是又一个变着花样以睥睨众生的姿态显示其支配能力的名副其实的白痴。 “其实她说得也没错。”伯顿津津有味地读着搜出来的潦草记录,“你看,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强烈的支配无过于躯体和精神上的消灭,即对他者自我存在的完全抹杀……这种人做出这么荒诞的事情,反而合情合理。” 半个小时后,消防车、警车、装甲车齐刷刷地赶到了现场,那时麦克尼尔和伯顿早就逃之夭夭了。由于此次行动中的意外收获混淆了他们的视线,两人不得不花费了更多时间来确认布加勒斯特是否存在一个非食尸鬼的食人俱乐部。 tbc? OR7-EP1:地堡(8) or7-ep1:地堡(8) “事实上,我并不认为我们目前的行动显得很不体面或是堪称一无所获。”迈克尔·麦克尼尔左手捏着一页报纸,右手拿着巧克力棒,他身旁的电视机里还在播放着罗马尼亚本地新闻媒体对前不久刚被曝光的所谓食人案的一系列报道和分析,但他和伯顿是当然不敢冲到镜头前充当英雄的,那只会让他们身陷更复杂的冲突之中,“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活动还没有暴露。”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坐在桌子另一侧的伯顿笑了,“我国的驻外特工、外交官、军官闲来无事的时候搞一些副业,倒还在情理之中……不过,直到现在,我是真的没想到罗马尼亚也有类似的社交圈子。” “你参加过吗?”麦克尼尔从报纸间抬起头,他知道伯顿所说的【我国】不是法国而是合众国,“你见识到的东西比我多,想必也会对这些问题有更深一层的体会。” 主持人还在天花乱坠地描述着组织这些宴会的主导者和参与者的腐化堕落并严厉地痛斥其恶行骇人听闻、极大程度地危害了公民们的生命安全,平日准备的那些夸大其词的描述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食尸鬼吃人,那是天性使然,是迫不得已;如今连人也要吃人,简直是十恶不赦。不把这些食人的恶魔绳之以法,不仅罗马尼亚的警察和法官们良心不安,自认为无冕之王的媒体人士更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至少,杰莱里是这么说的——被麦克尼尔所杀的女人疑似是某个食人俱乐部的成员,但这一内幕消息不能对外公开,正如麦克尼尔至今不会向任何人承认是他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把惨剧解释为个例,公民们或许很快就会安定下来,但倘若人们意识到背后存在一个有预谋地蓄意制造惨案的组织,那时怒火便会烧尽其所能及的一切。故此,麦克尼尔不太可能在公开的媒体报道中找到什么深层消息,他只是借此获得一种满足感罢了。当主持人们的评价流入他的耳中时,他才会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食人俱乐部只是个插曲,那该是罗马尼亚警察负责追查的事情,同他们两人无关。围绕着可疑的人口贩卖生意调查了这么久,麦克尼尔找出来的不过是个接近瓦解的食人俱乐部,这让他感到无比气恼。见微知着,从最微小的细节中察觉系统性的隐患并将其解决,那是他在人微言轻的时候所选择的途径,而现实无法给他以相应的回报。调查上的停滞意味着过去所做的一切接近徒劳无功,这些挫折极大程度地刺激了麦克尼尔的情绪。 “想听真话吗?”伯顿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我没兴趣,因为不好吃。” “这很符合你的作风。”麦克尼尔笑了,尽管伯顿的答复本应让他恼火万分,“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抽烟喝酒不是为了在别人面前耍威风,只是因为你自己觉得有意思罢了。” “没错,为了符合什么【上流社会的规矩】或是装出自视高人一等的风格而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嘛。我所享受的一切,都是为了切合我心里的欲望,不符合需求的享受对我来说和工作没什么区别。”伯顿松了一口气,他就怕在道德上既灵活又死板的麦克尼尔突然向他发难,所幸他预见的最糟糕的结果并未出现,“伙计,有些人完全把自己的同类当做另一种低等生物,你和这种人谈什么责任感、契约精神,那都是浪费时间。” 然而,他们不约而同地责怪那些人的狂妄和贪婪,并不会减少挡在他们面前的诸多障碍。看起来,以夜店工作人群为主的人口买卖事件背后并没有食尸鬼在兴风作浪,麦克尼尔也该到此放弃调查了。至于拉博卢先生和格内亚女士之间的纠葛,那大概是个私人问题,而他或伯顿永远无法窥得其中的真相。 但是,他还是不甘心。这是他们初来乍到时所做的第一轮调查,结果却是无功而返,纵使别人不说些什么,麦克尼尔本人也不会容许自己再度失败。多次被安布雷拉抢占先机、以至于最终令阿尔伯特·威斯克得以用替身吸引他人注意力并再度上演金蝉脱壳的奇迹,这等耻辱于麦克尼尔而言难以接受。他们每慢一步、每做出一个错误决策,敌人就会争取到更多的优势,直到双方之间的差距拉大到让他们感到无力回天。 必须精确地阻止敌人的每一次行动。前提是他们知道敌人究竟是谁。 “所以……”伯顿试探性地请求麦克尼尔转换调查方向,“这事该停下了。虽说名单上还剩下几个人,可他们的嫌疑并不比那个女人更大。也许我们该尝试着走一走你所说的上层路线,比如伪造几个身份再找找本地的社会名流……” “如果要我承认策略的失败,那我们就要把事情做得彻底一些、不给以后的我留反悔的余地。”麦克尼尔把报纸扔到一旁,又关掉了电视,“过了这么久,罗马尼亚人大概也已经放松警惕了,那么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调查名单上剩下的人员。” 伯顿皱了皱眉头,但他没有反对麦克尼尔的意见。他和麦克尼尔一样,都在尝试着从一个陌生的世界中凭着自己的直觉和能力摸索出一套对应的生存法则,谁也说不准自己走出的每一步究竟是对是错。鞭策着他们不断前进的除了李林的威胁之外,更多的是自我的意志。想要用这条好不容易重新得来的生命继续享受人生的伯顿愿意为了新生而付出一切代价,更何况他们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离出卖灵魂相去甚远。 “……剩下的可是外国人。”彼得·伯顿提醒麦克尼尔别忘了带上银白色手提箱,“嗯……虽然咱们也是外国人。话说回来,打造库因克的技术如果能够用在军事上……不,哪怕是用在医学上,也会造福更多人的。我总觉得这项技术的用途不该是仅仅为我们提供对抗食尸鬼的武器。” “你为什么会认为库因克的相关技术没有在其他领域得到应用呢?”麦克尼尔有些疑惑地望着正在换衣服的伯顿,“虽然库因克这种特殊的武器让我确实联想到了我们在上一个平行世界所见识到的……【畸形】的技术,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相应的技术仍然正在逐渐进入民用领域而不是仅仅限于军用。想想看,as机甲也衍生出了作为大型工程载具的ps机甲,而制造库因克的技术同样经库因克钢而造福常规工程项目……” “麦克尼尔,我不是说这个。”伯顿干脆利落地换上了外衣,他要同麦克尼尔一起策划下一场调查,“我的意思是,库因克是这个世界上的轴心国为了解决常规武器无法有效地歼灭食尸鬼的问题而发明出来的新型武器,然而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了快70年,人类却还在用库因克和食尸鬼对抗,更离谱的是相关技术仍然是德国人和日本人掌握,这让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但是,用于替代库因克的武器也已经出现了,这正是21世纪的技术进步带给我们的新礼物。”麦克尼尔仔细地想了想,没有从伯顿所指出的现象中发现半点异常,“而且那并不意味着当年德国人和日本人的技术领先了全世界几十年……不然,步枪这种诞生已有几百年的武器是不是也该淘汰呀?别疑神疑鬼了,我承认你对平行世界次序规律的正确推断让我们的提前准备有了用武之地,可是那并不意味着你的直觉在其他问题上也是灵验的。我们今天先去调查那个阿拉伯人,然后再去找乌克兰人。” 麦克尼尔最近的双面生活着实让他感到精力有限,他既要去调查人口贩卖案件,又要同康斯坦丁·杰莱里保持联系、时刻从对方口中了解最新的情报以分析食尸鬼们的动向,而且还得努力维持他最新建立的人际关系。本以为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只是个不出名的歌剧演员的麦克尼尔在从相关网站上看到了对方和多国政要、大亨们的合影后,瞬间打消了对马蒂亚斯的轻视。既然这位艺术家的人脉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宽广,适当地利用起来也未尝不可。 涉及到外国大亨的事情上,麦克尼尔和伯顿的特工身份起不到作用,但他们完全可以想办法把事情抛给马蒂亚斯。 下午两点多,迈克尔·麦克尼尔赶到了马蒂亚斯所在的建筑工地附近——一直想要自己创作一个剧本的歌剧演员说他要来建筑工地取材。得益于罗马尼亚发达的建筑业,建筑工地在罗马尼亚随处可见,布加勒斯特市内也有不少。这么充足的素材于马蒂亚斯而言,可谓是给他的创作开辟出了一条捷径。 麦克尼尔以前也没少去过建筑工地,但不是亲自当建筑工人。确切地说,他曾经在中南半岛北方某个叫老谷县的地方(然而这个世界的地图上并没有对应的行政区划)督促当地的工人们投入到火热的战后重建工作中,那时他坚信集中力量发展才能将东南亚从军阀混战后的萧条中拯救出来。如今再见到类似的场景,麦克尼尔的心情已经平和了许多,起码他愿意在工人们没给自己添麻烦的时候施以同情。 “下午好,贝尔蒙多先生。”麦克尼尔很绅士地和对方握了握手,然而他的动作被突然冲出建筑工地的大卡车打断了,那时他不得不用手臂遮住脸以免尘土全都贴在他的脸上,“……您的创作实在是很不容易啊。” “没什么不容易的,我们又不需要到这种地方来做工。”马蒂亚斯自己就站在一旁做着记录,跟在他身后的麦克尼尔连个能坐下的地方也找不到,只得跟马蒂亚斯一起站着,“不瞒你说,过几天我打算去特兰西瓦尼亚旅游,然后再回巴黎演出……下次回布加勒斯特大概是一个月之后了,你这时候来找我还真是巧合得很。” “……特兰西瓦尼亚?”麦克尼尔知道那是罗马尼亚西北地区大片土地的原有名称,“恕我直言,我并不觉得把罗马尼亚的吸血鬼传说和食尸鬼结合起来是个好主意。虽然吸血鬼在文学创作中一贯以负面形象出现,然而罗马尼亚人却因其历史上的英雄君主弗拉德三世而对吸血鬼有另一种不同的看法……更不必说,吸血鬼是虚构的,食尸鬼却是真实的。”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沉默地看着麦克尼尔讲完了他的长篇大论,而后才出言提醒道,在弗拉德三世活跃的时代,特兰西瓦尼亚还是匈牙利的一部分。 “……没什么区别,反正现在大家提到吸血鬼的第一反应都是特兰西瓦尼亚和罗马尼亚,谁还在乎这些纠葛呢?”麦克尼尔尴尬地用假笑掩盖了自己的失误,“说起吸血鬼文化啊,我有个朋友要来罗马尼亚做旅游业投资,但是本来打算和他合作的一个阿拉伯人欠了他的钱并且躲在这里不走了,这让我们两个都很难办。贝尔蒙多先生,我听说您认识不少在各行业有着举足轻重作用的大人物,如果您愿意帮我一个忙,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尝试着做一个关于法国和罗马尼亚文化交流的旅游项目,而且我想这一定会对您的创作有所帮助……” 见马蒂亚斯似乎没什么兴趣,麦克尼尔又把那个虚构的项目以更加夸大其词的描述向对方阐明,旨在说服马蒂亚斯为他们提供一些必要的协助。虽然从头到尾虚构一个项目实在难于登天,然而彼得·伯顿却在这方面有着不小的天赋,这也成为了麦克尼尔信心的来源。伯顿当时对麦克尼尔夸口说,除非马蒂亚斯本人也在相关领域工作,不然对方绝无可能戳穿他们的谎言。 果不其然,完全没识破谎话的马蒂亚斯很快就答应了麦克尼尔的要求。 “这年头愿意看歌剧的人太少了,可是你不仅在认真地观看演出,而且还在用心地感受表演中的每一个细节,单凭这一点,作为一个演员,我应该尽力挽留自己真正的观众才对。”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潇洒地笑了笑,“有时候我甚至故意暴露一些破绽,可是观众里没人能看出来……唉。你可以把那个阿拉伯人的姓名或是其他一些个人资料交给我,也许我能帮你们找到他目前的住处。” 麦克尼尔把伯顿搜集到的信息告诉了马蒂亚斯,而后站在建筑工地门口陪着马蒂亚斯一起看工人们的卖力劳作。如果有更先进的建筑工程技术,也许工人们就不必这么辛苦了——这是舒勒的观点,那个男人一向坚信技术的进步能够解决一切问题。虽然麦克尼尔并不完全认同舒勒的看法,但他必须承认,用老办法种地的东南亚农民过着的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简直是他不忍直视的。相较而言,欧洲和北美的农民几乎生活在天堂中。 “我有个朋友,她要是还在的话,肯定会很喜欢来看你的歌剧表演的。”麦克尼尔又站了一阵,决定动身返回,他还要和伯顿一起寻找那阿拉伯人的下落,“那么,祝您创作顺利,贝尔蒙多先生。” 他挥手向马蒂亚斯告别,而后沿着土路走到一百多米外,乘上了来时驾驶的车子。巴黎的生物多样性安全总局并不负责给他们提供在罗马尼亚执行任务期间的代步工具,这辆车是伯顿搞来的,准确地说是以非常公道的价格从走私商人手里弄到的。虽然麦克尼尔坚持要求伯顿找更便宜的车子,然而伯顿却明确表示,冒充商人的麦克尼尔如果开着便宜的车辆只会让他人怀疑他们的真实身份。 “而且,一辆车是不够的,因为你应该有好几个互无交集的身份。”伯顿完全没有停止继续捞钱的想法,钱总是越多越好,“我的投资能力,你是见识过的……那些能让常人赔得倾家荡产的股票对我来说恰恰是肥羊,除非背后操盘的人打算不守规矩。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等我有钱了之后,咱们现在住的这栋房子也要从里到外装修一遍,每个角落都要安上监控摄像头。” “也包括卫生间和浴室吗?” “……那就算了。” 一想到自己开着的车子值几十万美元,麦克尼尔只觉得心在滴血,哪怕他整个过程中没出一分钱。 “就是个代步工具而已,再贵也只是车……”他不停地自言自语,但车子里并无第二个人听他讲话,“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比拼谁的车更昂贵、更豪华。” 伯顿下午去了布加勒斯特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寻找名单上的阿拉伯商人可能藏身的地方,他并不认为那家伙在最近出现的食人宴会案因所谓的黑帮成员纵火而被捅破后还敢跑到郊外别墅里寻欢作乐(精确地控制了人员贩卖交易时间的伯顿对自己的预判有着充足的信心),所以只打算在大型酒店附近寻找线索。跑到酒店或是夜店里一掷千金的阿拉伯富商,他以前见过许多,其中一些还是卡萨德领着他去拜会的。就这一点而言,卡萨德本人倒也是十足的异端:过着此等奢侈生活的家伙大概会成为萨拉菲战士们选择的首要斩首目标。 虽然麦克尼尔计划在和马蒂亚斯见面后马上回来和伯顿继续协同调查,但他刚开车回到市中心就接到了马蒂亚斯打来的电话。由于担心这部普通手机的通话内容被窃听,麦克尼尔又只得开着车子返回建筑工地、从马蒂亚斯处打探到了那名阿拉伯商人的住址,这才又一次折回市中心,那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恰好,伯顿当时正在那名商人藏身的酒店附近,于是麦克尼尔连忙要求伯顿前往酒店外围打探情况。 “好哇,酒店确实被人包下了。”伯顿对麦克尼尔的努力成果赞不绝口,“我还以为咱们至少要明天才能得到线索,想不到今天就能有收获了。哎,开了一下午林肯轿车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成为了总统的错觉?” “总统?你是说被子弹开瓢的总统吗?”麦克尼尔没好气地答道,“赶快想出一个潜入酒店的计划,不然说不定那家伙明天就撤走了。” 万般无奈之下,伯顿只得玩起飞檐走壁的老本行。他和麦克尼尔在酒店附近会合,用那辆林肯轿车掩人耳目,一直等到了深夜才敢行动,并且只从酒店被其他建筑物的阴影遮挡的一侧向上攀爬。为了避免被可能出现的保安甚至是食尸鬼一网打尽,麦克尼尔建议两人分别到不同楼层展开行动,最好确认一下被这名阿拉伯富商【购买】的娼妓们的下落。 彼得·伯顿和迈克尔·麦克尼尔从目标所居住的楼层其中一侧走廊两端的房间分别入侵,他们并不想打草惊蛇,也不愿把事情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刚钻进屋子,还没来得及解开绳索的麦克尼尔就听到了伯顿的惊呼: “喂,你真该来看看,这里有很多未成年人……” “小声些。”麦克尼尔瞬间把声音压得无比低沉,“我这里没人,不过外面就说不准了。” 麦克尼尔蹑手蹑脚地穿过这间屋子,轻轻地打开外门,刚走到外面的走廊上,回过头发现一个穿着睡衣的青年男子正愣愣地望着他。见到对方的那一刻,麦克尼尔也愣住了,因为那张脸的模样毫无疑问就是卡萨德——况且能在酒店被人包下的情况下还穿着睡衣、悠然自得地散步的只能是包下酒店的那名阿拉伯商人。然而,麦克尼尔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在如此的巧合中同卡萨德见面。 “……麦克尼尔?” “你怎么在这里?”麦克尼尔语无伦次,“我们……我们来这抓一个到处买卖人口的恶棍……” “看来你们说的是我了。”卡萨德叹了一口气,紧绷着的双肩随之垂下,“我……真神在上,听我解释。” 人们的悲欢并不相通,远在德国的机场安检人员更不可能知晓发生在布加勒斯特某处高档酒店中的这些误会,他们还要忙着做夜间航班的安检工作。 “祝您旅途愉快,舒勒先生。”年轻的安检人员笑着把行李递给眼前的光头男子,“希望您对我们的服务感到满意。” tbc? OR7-EP1:地堡(9) or7-ep1:地堡(9) 年轻的侍者们小心翼翼地打扫着大厅,不时地向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休息的那位来路不明的商人投以好奇的目光。他们见过不少来到这座城市旅游的阿拉伯人,其中不乏具备多种怪癖的大亨,但直到现在他们还没从这位暂时包下了酒店的大客户身上找到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好奇心让他们想要一探究竟,而职业道德和危机感则告诫他们及时地停下脚步并放弃那些十分危险的念头。 也许大人物们的生活同常人并无差异,他们一样地要吃饭,一样地要从电视或报纸上了解新闻,而且一样离不开在日常生活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的手机。然而,已经同许多亿万富翁打过交道的侍者们明白,自己永远不该凭着那渺小的见解去揣测大人物们的心思,更没有必要去想象那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他们同那位穿着睡衣的阿拉伯人生活在两个平行的世界中,看似接近,却永无相交的可能性。 那穿着睡衣的阿拉伯人同匆忙地来到一楼大厅的经理说了几句话,而后离开大厅,从一旁的走廊中乘着电梯返回了自己居住的房间所在的楼层。当然,对于这位唯一的住户来说,他可以临时选择住在酒店的任何一个房间中而不必拘泥于某个固定的住所,但他还是决定返回自己昨晚的卧室,而且那里还有别的要紧事等待着他来处理。 没有戴着头巾也没有披着长袍的卡萨德走出电梯,略微解开了身上的睡衣,迈着节奏相同的步子沿着那条熟悉的道路返回了卧室。刚一打开门,他就看到那两个焦躁不安的同伴正蹲在地毯上打扑克。 “……你们这是做什么?”麦克尼尔和伯顿这副见外的模样让卡萨德摸不着头脑,“坐到床上或是别的地方都行……” “我可不敢哪,一想到您做着这么大的生意,我几乎觉得自己哪怕停留在这个房间里都是对您的一种侮辱。”麦克尼尔头也不抬地说道,他的讽刺毫不留情,以至于让本来想说些什么的伯顿也哑口无言了,“……酒店里的人没注意到什么?” “没有。”卡萨德笑着向他们点了点头,“经过我的打听和确认,昨天没人注意到你们进入了酒店。说起来,走廊里的一部分摄像头当时恰好出了故障……你们的幸运让我由衷地感到惊讶。” 麦克尼尔挤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一个把货物囤积在酒店里的人贩子当然不可能让酒店里的摄像头全都保持工作状态,那等同于给警方留下证据。 “是他的幸运,不是我的。”伯顿也赔笑道,“麦克尼尔的幸运有时候会让你产生一种他受到上帝庇护的错觉。既然我们没有被发现,那咱们也该谈谈那些被你关在酒店里的未成年人了。”说到这里,一贯不正经的伯顿丢掉手里的红桃a纸牌,严肃地坐直并直视着瘫在床上的卡萨德,“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该是这种人呀,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卡萨德。” “我已经和你们解释过了,这不是我想要做的,而是我为了维持住自己这个身份的可信度而必须做的。”卡萨德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他那鸡窝一样的黑色头发和胡子纠缠在一起,以至于麦克尼尔觉得卡萨德最好还是把那个造型看起来有点蠢的头巾围上才更体面一些,“伯顿,你是懂我的,我确实做过人口贩卖生意,但我就是穷困潦倒了也不会把孩子们当成商品。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利益去亲手毁掉下一代人、毁掉我们的未来是最愚蠢的行径,属于慢性自杀。信不信由你们,我已经对着真神发过誓了。” 这要是彼得·伯顿在此指天发誓,麦克尼尔是根本不会相信其中半句话的,因为伯顿对宗教信仰的虔诚程度仅限于口头上。以相同的理由,他没有完全相信卡萨德的辩解,但也不会就此产生更多的怀疑。为了维持原有身份的社会关系网络而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完全合情合理,麦克尼尔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昨天半夜三更入侵了酒店的麦克尼尔在察觉到包下了酒店的阿拉伯商人其实就是卡萨德之后,连忙将消息通知伯顿并随即要求卡萨德立即将他们带到卧室中避难。两人躲在卡萨德的卧室里打了好几个小时的扑克,直到白天卡萨德外出向酒店工作人员旁敲侧击地打听昨夜的情况并确认酒店工作人员没有察觉到异常后,他们才敢休息。小睡了半个小时后,卡萨德按照麦克尼尔约定好的时间把后者叫醒了,这位阿拉伯王子迫切地想要了解麦克尼尔和伯顿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的全部行动。 虽然麦克尼尔已经在凌晨的时候把事情向卡萨德一五一十地说明过一遍了,他并不怎么介意再说一次。双方互通有无、交换情报,才能更好地在陌生的世界上生存下去。 据卡萨德自己描述,他现在的身份是沙特阿拉伯王国那成百上千个王子当中不起眼的一员。这样一个在王室成员群体中意味着边缘化的身份虽然让他不可能接触到权力(更不必说继承王位了),却也使得卡萨德能够在享受着荣华富贵的同时逃避诸多凶险的明争暗斗。很不幸的是,由于这位【卡萨德王子】之前似乎在罗马尼亚经营着一个人口贩卖网络,想不出该怎么打破僵局的卡萨德除了继续维持生意之外,别无他法。 “这个身份很适合你,伯顿。”麦克尼尔笑着拍了拍伯顿的后背,“只需要享受荣华富贵,永远过着快活的日子。” “我是真的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你。”伯顿揉了揉眼睛,他还是有些疲倦,“虽然我知道从事这些人口买卖生意的人肯定不会用真正的名字,可我最终还是没猜到这个阿拉伯人会是你。既然你打算维持原有的生意,那这些孩子们——” “我不买,别人也会买的。”卡萨德轻描淡写地说道,“当我意识到我暂时无法摆脱这个人口买卖网络、更无法用主动投案自首之类的方式来将其摧毁之后,我想到了一个妥协性的策略。若是我尽可能地买下他人——” “你刚才已经说了,凭你目前的身份,你可以想办法从内部将这个网络摧毁。”麦克尼尔挠了挠头,他以为卡萨德刻意地放过了最有效的方式,“为什么非要去投案自首呢?你可以提供些虚假的证据,把其他次要人物一网打尽……” 彼得·伯顿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直白地告诉麦克尼尔,这种看似直截了当而且相当有效的方法根本不可行,“迈克,这么做没用……”他顿了顿,种种惆怅的思绪涌上心头,“各方都有需求,有人要出卖自己换钱,有人要从支配别人的行为中获得满足感,而人贩子不过是中间联系两种需求的链条罢了。只要需求未曾断绝,抓一百个人贩子就会多出一千个来。听我说,卡萨德的这门副业非常有用……我们可以用他的关系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情报网络,不必受到法国人和罗马尼亚人的牵制。” 迈克尔·麦克尼尔争辩了半天都没辩赢伯顿,只得无奈地接受了伯顿的安排。他这人一向嫉恶如仇,却屡屡在现实面前碰壁、被迫妥协,倘若有朝一日他能够随心所欲地行事,想必他定会杀尽天下人贩子和毒贩子以平民愤,只可惜他永远都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他不得不承认伯顿所描述的规律有一定的道理,然而他还是觉得其中有些逻辑出了错。在他为自己的理念与现实之间的冲突而纠结时,伯顿和卡萨德开始讨论起了利用人口贩卖犯罪网络接近食尸鬼的策略。 一直以来,人类的社会暴露在食尸鬼的视野之中,而人类却无从得知食尸鬼社会内部的全貌,甚至连窥见一星半点都算得上是了不起的成就。为此,伯顿雄心勃勃地制定了一个打入食尸鬼社会内部的方案,他希望通过控制特殊商品的供求关系来维持和食尸鬼社会内部的联系,从而在不惊动各方的前提下了解这些异形怪物的活动状况。 “正如我和麦克尼尔所说的那样,布加勒斯特每年的杀人案数量只有十几起,可光是一个成年食尸鬼每年就要吃掉十几个人。”伯顿在墙壁上潦草地用手势比划着,他不担心卡萨德会看不懂,倒是至今没读懂他和卡萨德之间各种奇怪联络方式的麦克尼尔说不定会一头雾水,“显然,布加勒斯特不可能只有一个食尸鬼,所以其他的食尸鬼吃掉的人大概可被分类为以下几种:第一,自杀者;第二,自然死亡者;第三,由于主客观原因而未被计算进入谋杀案受害者名单的失踪者,而且是那种即便人间蒸发都不会引起他人关注的家伙。” “你漏掉了一种。”麦克尼尔很考究地伸出右手食指,“已经死亡却没有被认定失踪的【正常生存者】。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国每年有多少人继续用过世亲戚的名义冒领退休金和津贴。” “大概就是这样。”伯顿嘿嘿一笑,并不在乎自己的失误,“所以,我先前认为人口贩卖网络可能会成为我们接触食尸鬼的一个突破口,只是没想到这其中还有你的份额。既然如此,事情现在就变得好办多了,你可以尝试着去联系一些特殊的买家……然后我们再装作【恰好】撞破了交易的过路人。” “但是,食尸鬼并不会把【我是食尸鬼】这句话写在交易记录里,他们也不会说自己购买别人是为了吃人。”卡萨德和他们一样早就从各种新闻报道和小道消息中了解到了食尸鬼的存在,不过这位比较稳重的阿拉伯亲王并不看好伯顿的计划,“你刚才还和我说过,你们在排查买主的过程中出现了不少意外,而且至今尚未发现其中存在食尸鬼。” 伯顿争辩说,以那些在夜店工作的娼妓为主要商品的人口贩卖交易同其他的常规人口贩卖交易(例如卡萨德所维持的交易网络的主要生意)根本没有可比性,况且他们完全可以从买主的交易记录中判断【商品】的用途。要是有谁精准地间隔一月或数月购买活人,那人大概率就是伪装成人类并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食尸鬼。当然,精明的食尸鬼们同样不会只使用一个虚假身份,正如卡萨德也不会只使用一个身份来面对自己的朋友和敌人。 这样想来,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如此精准地打听出卡萨德目前的所在地,实属令麦克尼尔感到意外的头等大事。 “这不值得奇怪,我这个身份暴露在外的信息太多了,现在才开始做修补工作实在是来不及。”卡萨德听麦克尼尔说起一个法国歌剧演员都能打听出自己目前的所在地时,毫不吃惊,“你们的计划,我大致了解了,通过瓦解食尸鬼的生存环境来迫使敌人主动暴露,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在进行下一步之前,我还是建议你们将买主排查完毕再说,也许你们确实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名单上只剩下一个乌克兰人了。哎呀,让我来猜的话,大概就是个来罗马尼亚寻欢作乐的醉鬼,没什么了不起的。哼,这种人哪,我见得多了。”伯顿叹了一口气,“之前我们找了那么久,却只是误打误撞地发现了一个长期组织食人宴会的家伙……麦克尼尔经常和我说,一步落后于敌人就会步步落后。反正,有你站在我们这边,那咱们是时候改变调查方向了。” 麦克尼尔思考了一阵,觉得伯顿所言不虚,于是同意了对方的意见。有卡萨德协助,他们在这场对抗食尸鬼的战争中将会获得更大的优势,卡萨德的财富和资源并非他们两人所能与之相比。喜滋滋地拉着麦克尼尔就要出门的卡萨德猛地在门口想起了一个关键问题:他们两个该怎么离开酒店? “要不,我们半夜再顺着原路翻出去。”伯顿从落地窗向外望去,“就是风险有点大。” “没那么麻烦,我可以叫人来办点事,到时候你们可以跟着他们一起走。”卡萨德拿起了床边的手机,“酒店里的工作人员不会在意有几个人是我找来的,而我找来的人也不会过问你们是怎么出现在酒店里的。” 卡萨德如此豪爽,却让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们谢过了卡萨德的慷慨,而后安静地等待着接应人员的到来。直到这一天的下午一点多,两人终于离开了酒店并返回了他们停靠在附近的轿车旁,他们迫不及待地钻进车子,以图获得一些从窥视下解脱的安全感。 “转折来得太快了,我甚至都没有做好接受它的心理准备。”伯顿喜上眉梢,不住地向麦克尼尔推销自己的计划,“到时候,我们可以先为了更长远的目标而暂时做一些牺牲……让食尸鬼产生一些依赖,然后再沉重地打击他们。”见麦克尼尔的脸色迅速变得难看,伯顿只得接着辩解说他正好打算借机铲除一些人渣,“我们还可以把那些黑帮成员、罪犯送去给食尸鬼当口粮,榨干这些食尸鬼的利用价值之后再把他们消灭。” “我们往一件事上寄予的期望值越大,到时候它带来的失望也就越大,所以我真诚地提醒你放低一些期待以免到时候气得血压暴涨。”麦克尼尔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司机的位置上,他考虑着要迅速返回住处,并不在乎究竟谁来开车,“食尸鬼的社会和我们的社会有着同样悠久的历史,其运行的规律是我们无从以常理揣测的。因此,我们的想法从寻常的逻辑角度看上去虽然还算合格,但说不定会在某个关键节点暴露出致命的缺陷。” “你也太悲观了。”伯顿不以为然,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后排座位上,却差点被麦克尼尔启动车子时的颠簸晃得摔下来,“退一步说,哪怕我的方案失败了,那又怎样?就算人类有再多的勾心斗角,从总体上来看,人类对食尸鬼有压倒性的优势。虽然食尸鬼当中不乏凭着祖辈的积累或自我的奋斗而在人类社会中取得一席之地的成功的伪装者,这些人终究是特例中的特例。毁灭食尸鬼,对人类而言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要花费多少成本的问题。正因为只需要考虑成本而缺乏那种生死交错的绝望,人类对抗食尸鬼的措施才会变得这么……软弱无力。” 针对夜店工作人员的人口买卖交易的调查到此可以告一段落了,麦克尼尔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无力挽救那些误入歧途或干脆刻意地自甘堕落的人们,只是希望这些人不必在更加残酷的环境中受害。此外,那起离奇的食人宴会案件给他带来的困扰不亚于食尸鬼这种异形怪物本身。于是,他临时决定去找杰莱里,想从自己的罗马尼亚同行口中得到一些最新消息。那栋古色古香的老房子还安静地沉睡在树荫下,外面只有几名负责警戒工作的探员。 不凑巧的是,康斯坦丁·杰莱里不在他的办公室里,据说是跑去总局参加什么会议去了。代替杰莱里接待了麦克尼尔的是老成持重的探长佩特雷斯库。 “前些日子我听说贵国的警察破获了一个地下食人俱乐部——” “你所说的情况,我不掌握。”佩特雷斯库直白地堵死了麦克尼尔追问的全部可能性,“那事归警察管,和我们没关系,我也不在乎。” 老探长的冷漠让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感到尴尬,他们一直想要和这位经验丰富而且似乎身手不凡的老探长搞好关系,但佩特雷斯库无论如何都不领情。按照佩特雷斯库那不近人情的说法,康斯坦丁·杰莱里那时候忘记携带武器就进入封锁区,即使被杀也是理所应当,而横空出世的伯顿却救下了不称职的杰莱里,变相地阻碍了对内部人员的自然淘汰。 “事情没有这么严重。”佩特雷斯库的强硬态度直接把麦克尼尔的思路也带偏了,他马上就投入到了对杰莱里当日行为性质的评价中,“杰莱里督察官当日刚从家乡返回布加勒斯特,甚至本无必要来现场调查。” “但他自己还是来了,既然要来就要遵守规矩,而他却不携带任何武器和防护装备。”佩特雷斯库那死鱼眼瞪着麦克尼尔,把麦克尼尔盯得心里发慌,“身为指挥官,如此玩忽职守,会带坏所有的探员。要是他像你们两个这样,不管去哪都带着防身武器,我也就不必这么担心了。” 麦克尼尔被佩特雷斯库这阴阳怪气的吹捧弄得疑惑不解,他最终断定老探长对他们没有恶意,于是以恳切的口吻请教道,也许食人俱乐部同食尸鬼之间确实有些联系,因为双方在需求上是一样的。佩特雷斯库答复说,罗马尼亚在20世纪90年代的时候确实出现过一些食人俱乐部,其原因无外乎是闲来无聊的富豪们找到了草菅人命的新方式罢了——但却并不包括对食尸鬼的模仿或半分友善。 “我甚至听到过一些人说,既然食尸鬼吃人,那他们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把食尸鬼搬上餐桌。”说到这里,满脸皱纹的老探长唏嘘不已,“最后呢,食尸鬼没有被搬上餐桌,反而是本就被食尸鬼吃的可怜人又得被自己的同类吃……这群畜生。” “你们本来可以采取多种手段来削弱他们的。”麦克尼尔也有些费解,“对了,我今天来……是想要参观一下你们用来关押食尸鬼的监狱。过了这么久才和你们提起这个要求,大概有些不合时宜,只是我们最近遇上了一些事……” “那你大概要失望了,虽然我方名义上有相关的设施,但我们从不关押食尸鬼。”佩特雷斯库皮笑肉不笑地答道,他脸上那皱纹堆积起来的模样更吓人了,“我们罗马尼亚人,连总统都能拉去枪毙,怎么会留着一群食尸鬼放在监狱里浪费纳税人的钱呢。” “那……很遗憾。”麦克尼尔打消了从食尸鬼囚犯中寻找可靠线人的想法,“其实,美国人也喜欢枪毙总统,但我没听说他们把被捕获的全部食尸鬼也消灭。” tbc? OR7-EP1:地堡(10) or7-ep1:地堡(10) “对,我的意思是……不,用这么严重的形容词来描述病情,肯定会对我那可怜的叔叔造成无法挽回的心理打击……稍等。” 迈克尔·麦克尼尔放下电话,并示意身旁的伯顿操作旁边连接着电话通讯设备的计算机以避免电话另一头的医院工作人员——虽说他不认为这些以救死扶伤为天职的医生或护士们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追踪他们的位置。但是,倘若考虑到背后可能存在的人类或食尸鬼犯罪组织,他就不能轻举妄动了,也许此时此刻同他对话的正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饕餮。他不愿对食尸鬼施以半点同情,更不打算和这些名副其实的异形怪物探讨和解的可能性。将自身的生存完全建立在损害人类的基础上的另一个群体,不值得以诚相待。 然而,食尸鬼的力量或许比他想象中的更大,以至于远在罗马尼亚的食尸鬼犯罪集团居然有能力向法国的政客们行贿。想抓出这些躲藏在人类社会中的怪物,无疑难于登天,但麦克尼尔自有他的办法:从根基开始逐渐动摇食尸鬼社会的稳定生存环境,届时那些凶神恶煞的食人怪物除了束手就擒之外别无他法。 要做到这一点,他就必须想办法堵住食尸鬼群体获取人肉的一切途径,哪怕是获取尸体也不行。罗马尼亚人不愿做的事情,麦克尼尔很愿意去完成,而且他有更加充分的理由和无比充沛的精力。 “老兄,你这瞎编病历的本事是从哪学的?”一旁的伯顿啧啧称奇,“我没听出什么明显的错误,也许你可以开一个私人诊所去行骗。到时候我可以负责给你进口药物,然后你只需要按照你的判断去给病人开药就行……” “久病成医啊。”麦克尼尔唏嘘感叹道,“身体健康的时候,大家总是对那些致病的细节不屑一顾,只有真的生病而且再无重获健康的可能性时,我们才会认真起来,但那时已经晚了。”他把玻璃杯放到桌子一角,往里面倒了些咖啡粉和热水,“更绝妙的是,这规律虽然说出去之后人人都懂,可只有病人才能真正理解。” 说罢,他尝了尝自己调出来的咖啡。 “呸,太酸了。”麦克尼尔舔着嘴唇,他将其归咎于伯顿的眼光不行,“我和你说过好几遍了,买东西的时候要照顾【平均口味】。” “那你下一次自己去买。”伯顿瞪了他一眼,“像现在这样能怡然自得地坐在我们这租来的宅子里喝咖啡的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少的。你说,如果罗马尼亚的食尸鬼真的和医院、墓地管理机构或是类似的企业达成了一些交易从而能够稳定地买到尸体,那在这背后支撑着他们的恐怕会是一个规模相当庞大的商业帝国。它就算比不上通用银河,起码也是吉欧特隆公司那个级别的。” “你干脆说未来科技公司算了。”麦克尼尔笑了笑,他可以凭着自己的战斗能力或指挥能力杀死成百上千的人类或食尸鬼,却无法用这种本事去瓦解一家公司,那大概是伯顿的特长,“……这种情况我考虑过,而且我敢打赌说,但凡罗马尼亚的食尸鬼能够【和平】地觅食,那么就必然存在一个或多个类似的组织充当中介。到时候,我们所要做的是挑起他们和罗马尼亚人之间的冲突,让那些脑袋里只装着钞票和支票的家伙再也没法昧着良心赚食尸鬼的钱。如果事情没那么严重的话,我们就按照原来的方案,通过卡萨德的努力一步步地渗透——” 麦克尼尔的开战宣言还没说完,桌子上的另一部电话又响了,原来是一处墓地管理机构的员工给他打来了电话和麦克尼尔商讨购买墓地的相关事宜。凭借着伯顿和卡萨德共同制造的假身份,再加上一些用来掩人耳目的技术手段,麦克尼尔正尝试着使用自己的丰富经验找出食尸鬼们的行动踪迹。根据麦克尼尔的推测,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们很可能会尝试从医院和墓地购买尸体,这种比较稳妥的和平手段得以让食尸鬼们避免公然抛头露面、猎杀人类,从而令试图继续躲藏在人类社会内正常生活的食尸鬼们获得了一种稳定的保障。 多么和谐,多么令人感动,多么地……不知廉耻。 nod兄弟会祸害了大半个人类世界,又献上了t企图作为其免死金牌。当年的麦克尼尔无力阻止gdi和nod兄弟会之间的妥协,更何况他确实赞同先将那些危害着地球的剧毒晶体驱逐出他们的世界。然而,他没有必要在平行世界继续对类似的概念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食尸鬼必须被彻底地铲除,而且以后谁也别想借着对付食尸鬼的名义攫取资源、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不仅是为了人类的安全,也是为了压制潜在的野心家,尽管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日后还会找到新议题来继续蛊惑人心的。 “您好。”麦克尼尔平复心情,很绅士地接起了电话,“是我。对,我就是所罗门先生……” 这么旁敲侧击地到处打听,不见得能取得成效,因此伯顿还额外雇佣了一些人手作为他们的代理人去和相应的医院、墓地交涉。他悄悄地拿出办公用手机,却发现那个刚注册没多久的临时邮箱收到了一条杰莱里发来的邮件,内容也很直白: 【发现疑似食尸鬼捕食现场。】 彼得·伯顿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桌子上,朝着麦克尼尔比划了一个手势。心领神会的麦克尼尔不再和对面的商人纠缠,他以几句常用的场面话结束了这一次的商谈,并略带歉意地说自己以后有时间的时候会亲自上门选址的。笑着对伯顿称这些尝试权当是为两人提前选择墓地后,麦克尼尔也看到了杰莱里发来的邮件,并当机立断决定赶往现场。布加勒斯特的犯罪率既然这么低,那么每一个食尸鬼犯案现场都值得他们重视。 两人开着车子赶往连接着多条铁路交通线的布加勒斯特市北站附近,杰莱里所说的事发现场就在旁边的一栋商场大楼中。由于事发突然,毫无心理准备的探员们只得仓促地联络警察们封锁现场并让警察们谎称商场里发生了抢劫案,而目击到了现场的知情者则被请到了警察局里配合调查。 “罗马尼亚人不是说他们的首都是全欧洲犯罪率最低的首都吗?”开车去北站的路上,伯顿仍然感到疑惑不解,“我怎么觉得犯罪率还是很高呢?” “那要看和什么相比了。”麦克尼尔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检查自己携带的工具,“你算一算,每年十几起谋杀案,那么平均每个月就要有一起。咱们要往好处想,至少在这里我们不会见到一大群黑帮冲上街火并。” 在杰莱里派来的探员们的带领下,麦克尼尔和伯顿来到了这家有些破败的商场二楼的一个公共厕所旁,并在外面见到了全副武装的佩特雷斯库。一向对两人没什么好脸色的老探长此时的面容却淡定得可怕,他看到法国同行们抵达现场,只是略微点头示意,而后以原来的姿态纹丝不动地站在外面,不允许任何人轻易进出。 “发生了什么?”麦克尼尔隔着很远就闻到了血腥味,他猜想路过的顾客估计也闻到了,说不定明天各大媒体就会把关于这件事的猜测报道塞到醒目的位置,“这可是商场啊。” “我们在厕所里发现了一具被吃得支离破碎的尸体。”佩特雷斯库看了一眼腕表,“据初步估计,敌人可能已经乘着火车逃跑了。” “这可是商场啊。”伯顿复读了一遍麦克尼尔的话,他也感到十分惊讶,因为法国还没出现过类似的案例记录,“居然跑到人员如此密集的场所吃人……敌人不仅嚣张,而且手段非常熟练。” 麦克尼尔试图请求佩特雷斯库允许他们进入现场,但老探长就是不答应。双方争论了两分钟左右,穿着迷彩服和战术背心的杰莱里同其他几名探员一起走出了卫生间,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苍白。为了不引起过路人的注意,这些对付食尸鬼的探员们每次公开行动时都把自己打扮得和警察一样,这样一来市民们就不会产生足以影响行动的集体恐惧心理。 康斯坦丁·杰莱里走到佩特雷斯库身旁,摘下头盔,小声问道: “查出来了吗?” “是个没什么社交关系的普通人。”佩特雷斯库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没有稳定工作的单身父亲。” “……我倾向于认为这次的捕食事件或者说谋杀,是蓄谋已久的。”杰莱里捏着下巴,他尝试着用自己的逻辑寻找出合适的解释,“通常的情况下,食尸鬼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指不引起路过的顾客尤其是那些要进入洗手间的人们的注意——的情况下这么快地把一个人吃得只剩下残肢断臂的,除非它或它们还携带了相应的工具。既然要大费周章地特别携带工具去捕杀人类,这就不是简单的觅食,而是带有某种个人因素的报复。” “你看,我猜对了。”耳朵很灵的伯顿笑着对麦克尼尔说道,“上一个是单身母亲,这一次是单身父亲,连食尸鬼都知道讲究男女平等。” “喂,有什么想法可以明着说,别私下里议论。”相比杰莱里的小心翼翼,伯顿的毫不掩饰无疑引来了佩特雷斯库的不满,“你们从法国来,住在巴黎那样繁华的国际化大都市,见识过的案例一定比我们的更加丰富、凶险。” 戴着墨镜的青年往前走出两步,隔着敞开的门向卫生间内望去,试探性地对杰莱里说道: “其实,这可能只是一起随机事件。到处流窜的食尸鬼因为被饥饿折磨,所以下了车并在车站附近吃人然后逃逸——” “这说不通。”杰莱里立刻表示反对,“他们必然事先做好了准备,这是我们刚才分析得出的结论。” “没错,而且他们吃的受害者也是固定的。”伯顿插嘴道,“6·28杀人案的受害者是单身母亲,这一次我们的8·24杀人案或者说食人案的死者是单身父亲……这群异形怪物很明显是专门盯上了一些特殊群体,想要从这个角度动摇罗马尼亚公民对你们的信任。” 麦克尼尔环视四周,他走到卫生间里,碰了碰洗手台上的灰尘,而后沿着原路退出,对着自己的同伴们解释道: “首先,如果敌人只是决定在这里犯案的话,他们根本不必特地挑选作案目标。会到这种哪怕地处火车站旁却还是半死不活、接近倒闭且基本只出售廉价的快过期的商品的商场里来购物的,都是些穷人,而且恐怕都有着一些不幸的经历。”从伯顿和杰莱里的眼神中都看到了一丝信服后,麦克尼尔才继续说下去,“第二,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敌人完全能够在午饭时间或晚饭时间等特殊时间点前后高效地杀死一个人并且将其吃得什么都不剩。举例来说,你们在逛商场的时候如果发现卫生间门外放了个【清扫中】的警示标志,会钻进去看看是否真的在清扫吗?会因此去特地找商场管理人员核实吗?” “不会。”杰莱里点了点头,他这时已经相信了麦克尼尔的一部分说法,这些解释指向的不是个体,而是有组织的食尸鬼犯罪活动,那正应了杰莱里效力的罗马尼亚国家机构的名称,“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这附近可能有一个专门招待路过同类的食尸鬼犯罪组织,他们会在有同类经过并且急需进食的情况下随机地挑选目标……就像我们开设饭店那样。” 见自己的长官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外国同行的说法,佩特雷斯库不由得皱了皱眉,但他没有表现出反对意见,只是顺着杰莱里的思路继续往下说。老探长向长官建议说,他们该到附近的垃圾堆进行搜索、寻找敌人丢弃的工具,也许那会成为寻找敌人下落的关键。 尽管罗马尼亚警察们联络了商场管理人员并试图查阅监控录像,只可惜监控摄像头恰好没有覆盖到二楼公共厕所外围走廊区域,这个盲区的出现令众人恼火万分却又无可奈何。为了不耽误罗马尼亚人的工作,麦克尼尔主动提出帮他们承担一部分不那么紧要的搜索工作,免得佩特雷斯库一直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对待他们。 半个小时之后,险些被堆积如山的垃圾给掩埋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只得扫兴地呼叫罗马尼亚人赶来支援他们。 “我们有点自降身价的嫌疑。”伯顿叹着气,他脑袋上的那一撮金毛也无精打采地耷拉了下来,“咱们两个是来罗马尼亚调查跨国行贿的,结果现在却像个警察一样东奔西走、做着罗马尼亚人自己都不愿意做的工作。” “但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最厉害的间谍经常藏在不起眼的地方。”麦克尼尔蹲在地上休息,他的体力消耗没那么严重,只是从堆积如山的垃圾中寻找带血的工具这件事还是有点难为他了,“比如一个开批发店的商贩通过总结潜艇基地外派人员购买物资的规律推断其活动情况,从而为本国的趁虚偷袭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哎呀,那都是特例,特例!”伯顿跳着脚,他可不想被麦克尼尔比作小商贩,混惯了上流社会的伯顿也接受不了这种侮辱,“再说,搜集基地购买生活物资的资料,那可是天大的事情;咱们在这里翻垃圾堆,算得上什么?” 说到这里,焦躁的伯顿捡起附近的铁盒子往垃圾堆里砸去,没料想发出一声金属撞击的和鸣。两人相顾无言,你争我抢地跑回垃圾堆附近,手脚并用地继续从垃圾堆中翻找那可疑的工具,终于发现了一个造型奇怪的锯子。彼得·伯顿兴奋地将那锯子从垃圾堆中剥出,将其举起,兴奋地喊道: “找到了!”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右手一空,刚刚找到的证物不翼而飞。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前方的麦克尼尔猛地将他向后推了一把,打着滚向后跌倒的伯顿刚听到什么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妙,他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正看到有一个浑身上下裹在深色长袍中的家伙居高临下地攀附在墙壁上、俯视着下方的两人。刚刚被夺走的作案工具,正被对方牢固地握在身后伸出的触须中。 “什么时候——” “就在我们忙着翻垃圾堆的时候。”麦克尼尔冷漠地答道,他指着刚才伯顿所站立之处的那个深坑,让伯顿明白方才电光石火之间发生了什么,“凭着敌人的怜悯而侥幸捡回一条命简直是最大的侮辱,今天咱们非得把这家伙宰了不可。” 那仿佛正向着麦克尼尔和伯顿耀武扬威的触须就是食尸鬼们最大的倚仗:由rc细胞集合而成的硬度远超过钢铁的神兵利器,依照其生长位置差异可大致分为四种。常人若被这些触须击中,非死即伤,哪怕侥幸生还大概也会变成残疾人。对付这样的怪物,常规子弹也起不了作用,最有效的武器仍然是德日联合研发出的库因克。 麦克尼尔和伯顿都做好了和这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食尸鬼决战的准备,他们等待着敌人的进攻,却完全没料到那食尸鬼转头就跑——沿着建筑外墙的悬崖峭壁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爬。伯顿大吼一声,他又不能飞檐走壁,权当自己这次倒霉认输,扭头就看到麦克尼尔将另一个银白色的手提箱向上一抛(那还是伯顿的库因克),留给他一个潇洒的笑容: “稍后见。” 从银白色手提箱中喷发出的大量菌丝状物体以更快的速度搭上了建筑外墙并形成了强度惊人的【绳索】,麦克尼尔在下方按动把手上的按钮,他整个人连同着把手在绳索的牵引下向上飞行,试图追赶那即将逃逸的怪物。常人若是尝试着仅用一只手臂在绳索牵引下高速上升,只怕手臂本身要报销,但伯顿眼中所见的麦克尼尔却仿佛丝毫未受影响,只管朝着敌人紧追不舍。那手持重要证物的食尸鬼眼见麦克尼尔离它越来越近,连忙试图用触须斩断旁边的绳索,冷不防麦克尼尔惊险地向右侧做了大幅度的摆动以躲避攻击,随后又裹挟着风声继续冲向对方并和敌人撞击在一起。 “蠢货,你这时候用不了双手近战武器……”伯顿大叫不妙,“还得我来啊。” 他启动了手里的另外一个库因克,犹如发动机一般的外观和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无声地说明了它的工作模式。被麦克尼尔在半空中撞击的食尸鬼正要用触须攻击连接着麦克尼尔的绳索,野兽般的直觉让它迅速地做出了反应并躲避来自地面的危险,但它仍然被生物电击中并抽搐着向不远处的另一栋较为低矮的建筑坠落、轻而易举地砸穿了窗户。 吊在半空中的麦克尼尔尴尬不已,他来回飘荡了几次都没找到能令他落入缺口的合适角度。 “我没说要你帮忙。”他对着耳机说道,“而且,刚才你差点击中我。” 制作这种库因克的每个rc细胞能产生大约15v的电压,而且其工作方式和肌肉细胞无异,叠加起来的数值堪称恐怖——只要刚才伯顿的射击方向稍微偏一些,现在躺在地上抽搐的就是麦克尼尔了。虽然rc细胞有着如此惊人的各种奇妙潜力,它终究因食尸鬼的缘故而不能堂而皇之地进入生物学的学术殿堂,取而代之的是军方研究人员的私下交易。 “别逞强了,迈克。”伯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许你一个人在半空中表演、不能让我找点乐子吗?先不说这个,我觉得你最好把自己降下来或是干脆先上升到楼顶,总这么挂在半空中也不体面。” 麦克尼尔没有理睬伯顿,只管继续调整角度,他过了半分钟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沿着相同轨迹落入旁边那栋建筑的合适机会。连人带箱子从已经破损的窗户外摔进房间里之后,等待着麦克尼尔的是一个戴着白色厨师帽、身材略显臃肿的厨师。 “……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对方的相貌让麦克尼尔清醒了大半,他从地板上爬起,拍掉身上的碎玻璃,喘着粗气问道:“你来得正好,博尚。刚才有一只食尸鬼掉了进来,它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刚才确实有什么东西砸了进来,但我没见到食尸鬼,麦克尼尔。”法兰西老绅士拿起挂在墙上的毛巾,擦了擦沾满油渍的手,“也许你看错了?”他的眼神瞄准了麦克尼尔手上的两个银白色手提箱,“哦……我就猜你肯定会在这个平行世界成为一个专门对付食尸鬼的勇敢战士,那才是符合你的工作。” “所以你怎么成了个……厨师呢?”麦克尼尔上下打量着对方,“我以为你会是个飞行员或者雇佣兵,而厨师这份工作其实更适合我一些。” 左顾右盼也没发现食尸鬼活动踪迹的麦克尼尔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摆正了耳机的位置,对外面的伯顿说道: “老兄,很遗憾的是,我跟丢了。先别忙着笑话我,你赶快到旁边的餐厅来,博尚就在这里。” tbc? OR7-EP1:地堡(11) or7-ep1:地堡(11) 合众国的军队在计算阵亡士兵的数量时,有着相当严苛的认定标准。因此,许多明明已经在战斗中牺牲,或被广泛地认为应该牺牲了的军官和士兵永远都无法被认定为真正的烈士,他们的家属也得不到相应的待遇。为了争取到那个合理的结果,许多心怀不满的人们选择了采用极端手段赢得外界的关注。 类似的道理,放在治安工作上,似乎也有异曲同工之处:只要想办法对【他杀】的判定标准进行严格的限制,谋杀案的数量自然不会很高。毕竟,将自然死亡、自杀或是其他原因造成的死亡归咎于不存在的凶手,着实是推卸责任、哗众取宠的表现。 “但我并不认为罗马尼亚人故意或无意地说谎,他们没必要这么做。”结束了虎头蛇尾的调查后,麦克尼尔第二天才找了个机会和伯顿一起再次造访博尚所在的餐厅,他非常希望能够将这里打造成为一个稳定的据点,而且他们还可以借此搭建起一条不易引起他人注意的情报线,“对公民说谎——虽然确实很有必要——也就罢了,业内互相胡说八道简直是愚不可及。” 昨天,即2011年8月24日,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特别行动队布加勒斯特旅在布加勒斯特北站附近的一家商场里发现被啃食殆尽的人体残骸,犯案的食尸鬼还公然将人头完整地保留下来、向着迟早要到来的探员们挑衅。前来调查此事的康斯坦丁·杰莱里和扬·佩特雷斯库都一无所获,而前去附近的垃圾堆寻找证物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则在搜索过程中遇到了是食尸鬼的伏击且未能击毙对方,以至于那夺走了重要证物的家伙最终逃之夭夭。眼下,罗马尼亚探员们只得将尸体残骸送回检测中心、提取尸体上残留的rc细胞以进行精确的分析。 提及敌人逃走时的详情,麦克尼尔不无气恼地说,倘若布加勒斯特市内有铺天盖地的监控摄像头网络,只需要有人整理和分析全部监控画面就能让那食尸鬼在劫难逃。不然,这些怪物只要短暂地脱离探员们的视线,就能轻而易举地以人类的面貌再度出现并摆脱追击。 “你知道那根本没法实现。”坐在窗明几净的餐厅里,伯顿的心情好转了不少,他相信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这支团队不能解决的,哪怕他们总是在具体的策略上出现明显的分歧,“好,先不说罗马尼亚公民们的态度……如今罗马尼亚的经济正处于困境中,你却要推行什么在全国各地新建监控摄像头网络、更新rc细胞检测门扫描装置、从头审查相关生产厂家……伙计,幸亏你没打算从政,不然你这时候说出这些话就等于给自己的前途判了死刑。” “我本来也没有从政的想法,伯顿。”麦克尼尔灰溜溜地低下了头,他每多一次抱怨都会更加深刻地认清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么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在现状的基础上推迟因系统性的问题而导致的危机最终到来的时间罢了。我知道你可能想说我的办法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我猜那肯定比像打地鼠一样追杀食尸鬼更有效。” “两位,先吃饭。”一直戴着厨师帽坐在一旁的博尚插手了,为了招待两位时隔数月终于能够和他见面的同伴,他准备了一桌相当丰盛的饭菜,而麦克尼尔和伯顿那副俨然只顾着聊公务的模样无疑让他感觉自己的努力被人忽视了,“不管生活有多么艰难,躺在原地抱怨并不会让日子更好过一些。” “好主意。”麦克尼尔笑了,他自从做过厨师后就对美食有着一种较为执着的追求,不过还远远达不到刻意地去吃山珍海味的地步:没少吃草根树皮的麦克尼尔同样能够适应较为恶劣的生存环境。吃了几口牛排后,仍然戴着墨镜的白发青年突然想起了一个关键问题,“既然要制定下一步的计划,我们就先得确认如何利用各自手边的资源。博尚,你现在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是说,除了【经营餐厅的外国厨师】这个身份之外。” 迪迪埃·博尚的回答让麦克尼尔大吃一惊。假如法兰西老绅士没有说谎的话,他现在是一个为某些大媒体提供情报的线人,俗称卧底记者。俨然在现代社会中行使另一种独特权力的媒体,也许能够在这场对抗食尸鬼的战争中发挥其独特的作用,至少麦克尼尔现在仍然是这么认为的。用舆论、用公民的意志去驱使尸位素餐的政客和官僚们做出改变,或许可以让人们的生活得到些许改善。 “不瞒你们说,麦克尼尔做厨师并兼职情报工作人员的经历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当麦克尼尔邀请博尚一起吃饭时,自己亲手准备了宴席的法兰西绅士却拒绝了,他说自己早上已经吃得很饱了,“食尸鬼……也离不开吃饭哪。所以,我后来决定改换工作、来这里开一家餐厅,只是我还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也在这座城市内。这样也好,不然我简直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寻找你们:这世界说小也小,说大也大。” “呃,做记者?那你为哪一家媒体服务?”伯顿忙着狼吞虎咽,他的嘴边沾满了沙拉酱,“明镜周刊?法新社?纽约时报?” “秘密。”博尚神秘莫测地伸出一根手指,而麦克尼尔也恰到好处地用眼神提醒伯顿尊重一下战友的隐私,只要这隐私的存在不构成对他人的危害就行,“说来,真正让我惊讶的倒不是你们和我一样身处布加勒斯特,而是……你们两个现在竟然是法国人。” “法国对合众国的成立有着不可或缺的贡献,拉法耶特的故事在大西洋两岸仍然为人传颂。没有法国就不会有合众国,反之,没有合众国也不会有法兰西的大革命。”麦克尼尔用叉子扎住一块牛肉,又洒了一些黑胡椒酱,“因此,效忠于法兰西共和国对我来说并不算那么令人难以接受。若是换个国家,情况或许就不一样了。” 麦克尼尔这每逢最微小的问题也要认真回答的态度总是让他身旁的伯顿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好在这种错觉没过多久就消散了。三人边吃边聊,麦克尼尔详细地向博尚描述了他们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状况和未来的计划,并指出他们在缺乏对应部门配合的情况下是没法给食尸鬼造成致命打击的。话虽如此,只揪出那个在法国政坛上行贿的家伙而不顾其他更大的危险,又不符合麦克尼尔的风格;更何况,比起大海捞针式地搜寻一个具体信息不详的目标,直接斩草除根、一劳永逸地解决全部问题无疑更加有效。 为此,麦克尼尔一直坚定地推行他的釜底抽薪方案,企图将整个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全部逼迫到走投无路的地步,等到那些被饥饿折磨得失去了理智(虽然这些异形怪物在麦克尼尔眼中本来就不配和人类谈什么理智)的食尸鬼不得不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上街攻击人类时,长期以来建立的默契还有那个隐藏在人类社会中的食尸鬼社会也将彻底崩塌。 唯一的遗憾是,以上设想的实际工作进度为零。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我们有再多的想法、再大的能力,都不可能独自完成这项工作。”麦克尼尔不得不向博尚大倒苦水,哪怕在博尚面前服软会让他作为团队领袖的地位进一步动摇,如果那有益于他们推进共同的目标,多做些退让也无妨,“也许,你可以帮我们完成一些我们两人都做不成的事情。” “你高看我了,麦克尼尔。”博尚表现出了无可奈何的态度,他虽然不曾横眉冷对,但那僵硬的面容已经是最好的答案,“食尸鬼盘踞在人类社会中上千年,纵使其中确实有相当一部分是只能躲藏在下水道里的老鼠,但那些跻身上流社会、手握大量资源的商人、政客所具有的破坏力是其身份低微的同类难以与之相比的。舆论的力量看似强大,然而宣传的工具却还要受到这些规律的制约……” “你不要把事情想象得这么夸张,我们只需要从最基本的地方入手,逐步拆毁他们的高楼大厦,等到大厦将倾的时候,谁也无法阻止那个过程。”麦克尼尔的自信溢于言表,即便再遭受一次失败,他还会以同等程度的乐观迎接未来的挑战,“您只需要回答,是否愿意在这场另类的战争中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当然。”博尚搓了搓双手,靠近麦克尼尔,向他说起自己的看法,“不过,你的方法虽然看起来很彻底,却同样宽泛而缺乏指向性。在我看来,定点清除和全面战争一样重要。比如说,每一个试图在人类社会中生存的食尸鬼都会碰上不得不学着人类一样进食的场合,只要他们在这些场合中表现出了些许异样,我们就可以想办法消灭那些不由自主地在日常生活中暴露出了自身缺陷的食尸鬼……” 食尸鬼只能吃人而且吃不了其他任何食物,这是人类在和食尸鬼的长期斗争中(尤其是被活捉过的食尸鬼提供的鲜活案例)总结得出的结论,也许这正是食尸鬼体内rc细胞系数严重超标后的结果之一。同那些不得公开的消息有明显差别的是,这一结论早已成为了各路媒体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些门外汉更夸张地以吃饭时的姿态称呼同伴为食尸鬼,类似的笑话数不胜数。 从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入手去铲除食尸鬼,这自然是麦克尼尔所支持的。然而,博尚却有打草惊蛇的嫌疑,一旦食尸鬼们发现曾经去过某个地点的同类都纷纷遇害后,届时暴露的就不是食尸鬼而是那个据点本身了。 “还是得有一个全方位的监控网络才行啊。”麦克尼尔不无感慨地说道。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拿来一瓶果汁,刚拧开瓶盖,手机的振动就提醒他放下果汁并接起电话,而正在一旁和博尚热火朝天地谈论起有关食尸鬼的琐事的伯顿也很快闭上了嘴,“喂?对……是。” 麦克尼尔放下手机,严肃地对两人说,卡萨德可能找到了一条重要线索。 把时间调回到麦克尼尔和伯顿刚刚和卡萨德取得联系的第二天,左右为难的卡萨德不得不想办法处理积压在他手里的【货物】。他出于好心而疯狂地从其他人贩子或自发出卖自身的那些卖主手里购买来了许多无业游民,眼下这些人给他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原本寄希望于将自己出售就能过上锦衣玉食生活的人们当然想不到其实本该有更悲惨的下场等待着他们,但他们只知道卡萨德给他们的待遇和自己原先设想的场景完全不同。 就在这些开始有些后悔的【商品】们产生了不安情绪的同时,卡萨德仍在寻找着可靠的下游买家。他不能把这么多人长期积压在自己手里,一来他必须得想办法摆脱十恶不赦的人贩子名头,二来万一罗马尼亚警方突然找上门来,百口莫辩的卡萨德恐怕也找不出什么为自己辩护的借口,届时【沙特阿拉伯某王子涉嫌贩卖人口】就会成为当地的超级大新闻。于是,他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善良的买家来接收他手里的这批货物,甚至不介意去联系某些农场主或工厂负责人。 尽管卡萨德使用了种种欺诈手段来哄骗这些下游买家接收他的货物,但没人希望花钱买来不能为自己创造任何价值——哪怕是情绪价值也行——的废物。把自己定位成了金丝雀的人们,如今正面临缺乏可靠买家的危机:巨大的经济压力让大部分人丧失了寻欢作乐的闲情逸致。越来越焦虑的卡萨德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再次拓展了他的联系网络,不料却有了意外的收获。一家医疗企业联系他,称自己需要一些志愿者来接受新药品测试。如释重负的卡萨德在听说对方需要大量志愿者以确认群体范围的真实疗效后,迫不及待地决定将手边积压的大部分人员出售给对方。 到这一步,交易还算是双方的共赢。本打算就这么把自己的交易情况告诉麦克尼尔的卡萨德本着稳妥起见的态度,决定再深究一下对方的背景,正是这最后的意外调查令卡萨德的疑虑陡增。 “乌克兰人?”伯顿不敢怠慢,他和麦克尼尔迅速地吃完了午餐并离开餐厅、开着车子赶去见卡萨德,一路上还在与麦克尼尔议论此事,“罗马尼亚离乌克兰这么近,多一些乌克兰商人也没什么。” “【没什么】?”麦克尼尔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把伯顿压得立刻不敢说话了,“卡萨德已经说了,他怀疑这个机构和之前那个大批量购买夜店娼妓的神秘乌克兰买家有关……要不然,我先给你们两个举行一次辩论赛,谁赢了,我就按谁的说法去做。” 以冠冕堂皇的理由从事见不得人的交易时,一定得确保自己拥有的力量足以承担风险。麦克尼尔和卡萨德约定到那家医疗机构附近碰面,一路上他不得不一直开着手机免提通话以收听卡萨德打探来的最新消息。这家私营医疗机构是乌克兰商人罗曼·雅科夫列维奇·舍甫琴科(roan yakovlevich shevchenko)名下的产业,主打所谓干细胞疗法等医疗概念。一想起康斯坦丁·杰莱里自述说每次回家的时候不得不向亲朋好友声称自己工作的企业只卖概念不卖产品时的尴尬场面,麦克尼尔也不由得会心一笑,他完全理解固有观念与现实碰撞时的反差感。 卡萨德忙碌个不停,伯顿也没闲着。他为了赚够能让自己在罗马尼亚畅通无阻的资金而钻研罗马尼亚的金融市场,早已洞悉了其中的秘密。 “啊呀,我十分不建议购买他们的股票或是投资他们的任何一种产品——我是说,理念也算。”这次换成麦克尼尔开车,伯顿坐在后排搜索相关情报,他凭着自己的记忆和搜索到的信息,很快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结论,“我看了看乌克兰人的新闻报道,这个叫舍甫琴科的男人因为身患淋巴癌且癌细胞到处转移,已经命在旦夕。他死之后,可预见的是他的儿子、女儿们很快就会为了争夺他的遗产而大打出手,到时候他名下的全部企业都会分崩离析……” “……奇怪。”麦克尼尔嘀咕着,“自己家的老板快死了,按理说这些设立在境外的商业机构负责人应该多花点心思去应付下一任老板。对了,前段时间咱们到处打听消息的时候有没有和他们联系过?” “没啊。”伯顿不假思索地答道,“当时你说罗马尼亚本地医疗机构和墓地已经够多了,所以我们没必要去联系外商……” “早知如此就该提高警惕的,之前的调查也是。”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算了,今天补上也不迟。等我们回去之后,马上按原先那个流程和他们联系一次,打听打听他们的情况。” “明白。”伯顿豪爽地拍了拍胸脯,“对话流程还是得我来写,编病历的工作交给你了。” 麦克尼尔抵达现场之前,耐不住寂寞的卡萨德说他已经乔装打扮混进去打探情报了。等麦克尼尔抵达了这座位于布加勒斯特市第3区泰坦公园附近的医院时,他和伯顿找了半天都没从附近的游人或病人中找出卡萨德的踪影。要不是卡萨德的伪装技巧高明得让麦克尼尔经常脊背发凉,他也不必非得要求卡萨德在规定位置等他了,然而心高气傲又一直对美国人没什么好感的卡萨德并未乖乖地听从他的安排。无奈之下,他们只得跑到指定位置附近,买了两瓶可乐,等待着卡萨德的出现。 十分钟后,一个五大三粗、光秃秃的脑袋上纹着一堆不可名状的马赛克、穿着带破洞的牛仔裤的白人男子来到了他们面前。 “是我。”这是卡萨德自己的声音,“……没看出来?” “上帝啊,你可得把这头套的生产厂家介绍给我,我用得上它。”伯顿连忙拽着卡萨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有了它,我就能随心所欲地——” “停,别想着你的夜店了。”麦克尼尔打断了伯顿的唠叨,“你倒是不嫌累,但我都替你觉得累。伊德里斯,这家医院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隐患?” 麦克尼尔直截了当地拿卡萨德那位退位的国王曾祖父的名字当代号用,不过卡萨德并不会因此觉得被冒犯,他自己就经常这么做,“能在异国他乡开医院、开药厂,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别的不说,舍甫琴科名下的医疗机构治疗疑难杂症、尤其是以癌症为代表的绝症,确实有着不俗的记录,病人和病人家属对他们的感谢在媒体上也是随处可见的。当然,每一个成功背后都会有着阴影,也许他们确实在背地里有着骇人的失败记录……” “舍甫琴科手下的人要从你这里买人当试药的样品,那我们首先得知道他们最近在做什么。”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他不担心在公园里会有人跑来特地偷听他们的谈话,而且附近的游人顶多怀疑这三个关系过于紧密的男人可能要参加lgbtq骄傲游行,却绝对不会想到其中有两个食尸鬼搜查官和一个人贩子(还是沙特阿拉伯的某个王子)。“伯顿,给你一个星期……不,给你三天时间查出他们的动向,最好是根据已有的情报分析出他们要开拓的下一个市场和对应的产品。” 彼得·伯顿当即表示抗议,他首先指责麦克尼尔只给卡萨德使用代号,但却马上被麦克尼尔以【别人眼里伯顿的名字应该叫皮埃尔·布尔】而搪塞了过去,于是他又抱怨说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不仅如此,直到现在,麦克尼尔和伯顿心心念念的【打入敌人内部】的计划,始终毫无进展,这比调查食尸鬼食物来源更令他们头疼。 “打入敌人内部?”卡萨德眼前一亮,“我有个主意。” “你要冒充癌症病人?”麦克尼尔吓了一跳,连忙制止对方,“兄弟,没必要……而且你也装不了。” “不,我是说我的手下里有癌症病人,到时候我可以把他们派去。”卡萨德古怪地望着尴尬不已的麦克尼尔,“……你在想什么呢?癌症这种累积出来的疾病怎么可能在一两天内就得上?” “哎呀,手下都已经患癌了却还得给你卖力工作。”伯顿大呼小叫着,“犹太人见了你都得落泪。” tbc? OR7-EP1:地堡(12) or7-ep1:地堡(12) 康斯坦丁·杰莱里不住地打着哈欠,他尝试着说服自己提起精神做笔记,因为正在上面滔滔不绝地演讲的那位高级指挥官所做的每一个指示都会成为他们接下来行动的纲领,然而他却提不起兴趣。空洞的套话,他已经听了太多,而这些话还比不上扬·佩特雷斯库的冷漠或责问更有效,至少那位已经在食尸鬼搜查官的岗位上奋斗了三十多年的老探长是个了解实际情况的人才。 “日前,布加勒斯特大都会区再度出现的食尸鬼犯罪活动已经对公民们的日常生活形成了明显的不良影响。”肩膀上扛着三条金色横线和一条较粗的竖式金线的中年指挥官唾沫横飞地站在讲台上说着重复了千百遍的套路话,“面对着最新的挑战,我们务必提高警惕、以公民们的生命安全和自由为工作的重点,集中布加勒斯特旅的全部力量维持基本生活环境的平衡……” 这不是杰莱里需要的内容,或者不是他想听到的内容。他需要从长官的口中明确地了解到该怎么做,哪怕是关于具体策略的半点指示也行,然而这些高级指挥官们却只是空口无凭地说上几句【要努力啊】就把事情丢在一边,仿佛手下的探员们会因此而格外地卖力工作并迅速地将藏在下水道里的食尸鬼抓出来挨个斩首示众一样。 “不想多花钱,却要找既没有副作用又要快速起效的疗法,那还不如直接找块墓地呢。”坐在杰莱里一旁的佩特雷斯库的眼皮耷拉着,以至于年轻的督察官怀疑自己的搭档刚才已经睡着了,“我们做我们的,不必太在乎。” 布加勒斯特旅,如其字面意义上那样,是专门负责布加勒斯特大都会区(包括布加勒斯特市及周边地带)的一支对抗食尸鬼的特殊部队。整整一个旅的兵力听起来很多,但这些人手分散到布加勒斯特市内6个区之后就已经让人力显得捉襟见肘,那就更不必说市外的情况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在对应区域工作的探员们理应一直留在原本的区域直到上级将他们调往他处为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各种临时需求被迫频繁地调动工作地点。 敌人在暗处,他们则在明处。每一名参加到这场永无止境的战争中的探员都必须终身保护秘密,直到带着秘密入土或是在另一场光荣的战斗中为人类的和平事业奉献出自己的生命。谁若是因疏忽大意而违反了规矩,不必上级处罚他们,那些处心积虑地寻找良机报复仇敌们的食尸鬼很快就会用实际行动给这些天真的家伙上一堂终生难忘的课。有那么多血淋淋的全家被害案例在前,哪怕是最不上心的探员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这座城市是全欧洲犯罪率最低的首都之一,为这座城市、为罗马尼亚人而战的探员们也必须守住这份特殊的荣誉。经济压力已经让公民们苦不堪言,他们不能再让那些魑魅魍魉为所欲为。对着食尸鬼宽宏大量,那就是对同胞的残忍、对同类的恶毒。 装模作样地喊了几句口号之后,钻出会场的杰莱里和佩特雷斯库安静地随着向外涌动的人群挤到地下车库附近,他们可不愿意花费心思去讨好上级——上级也不能在食尸鬼跑到他们面前兴风作浪的时候代替他们站出来挡下致命的攻击——解决职责内的问题无疑更重要一些。 “食尸鬼也会向人类发起战争吗?”杰莱里自言自语着,“从未听说任何一座城市被食尸鬼攻陷过。” “如果这些怪物想要控制一座城市,根本不必使用这种野蛮而且效率低下的手段。”佩特雷斯库给手下的几名精锐探员发去了邮件,督促他们尽快查清最近几起离奇案件之间的联系,“假如你哪天看到某座城市里的食尸鬼突然集结起来大举进攻人类,那么他们的目标一定不会是以武力手段夺取城市控制权。” “只是演给别人看的戏剧而已。”杰莱里心领神会,他见过了太多冠冕堂皇地说着漂亮话却在背地里蝇营狗苟的家伙,其中有一些还是他的上司——这种人怎么能承担起保护人类的使命呢?“虽然我们贬斥他们为野兽、缺乏理智的怪物,但是敌人的行动必然会有着明确的目的。经济压力导致我们人类的生活环境恶化,他们又怎能逃过影响呢?说句难听的,这食尸鬼现在能吃到的人怕都是饿得皮包骨头的瘦子。” “还有病死的癌症患者。”佩特雷斯库补充了一句,“以及被迫出卖自己的明暗娼妓。” 坐在车子里毫无恶意地开着玩笑的正副两名指挥官很快收敛了笑容,这话说出去只会让别人看他们的笑话罢了。每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明嘲暗讽除了暴露自己的丑态之外别无意义。排除被迫听长官说无意义的场面话的苦恼不谈,杰莱里更希望从那两名行踪诡异的外国同行身上打听到一点情报,他并不觉得在这条对抗食尸鬼的统一战线上有什么防备战友的必要。不过,最近频繁出没于各大医院的麦克尼尔和伯顿没能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留下的只有语焉不详的暗示。 尽管如此,杰莱里还是决定尝试着按照法国人留下的线索去调查。昨天半夜,伯顿告诉他,有一些存放医疗器械的仓库存在可疑的人员和货物进出记录(天知道伯顿是从哪打探到这些事的),而作为外国人的伯顿不方便直接上门调查,于是跟踪详情的工作自然就落到了杰莱里手中。 “这两个不务正业的家伙会给我们什么消息呢?”佩特雷斯库从最开始就对两名法国同行抱着强烈的警惕,“在菲拉雷特(firet)发电厂……我并不记得那附近有什么仓库。而且,这事该交给第四区的作战部队来负责。” “不排除有人私自改换建筑用途然后通过种种手段逃避检查的可能性。”杰莱里看到医疗器械这个字眼时,心中不由得一颤。他可以再坚持几年,或者是坚持十几年,一直过着这种隐姓埋名的生活,但他的父母总会有衰老的那一天,而那时他大概仍然会选择将自己的父母接到医疗水平更发达的城市来居住。每次看到关于医疗纠纷的报道时,杰莱里都会发自内心地祈祷类似的事情别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再说,布尔先生说他已经找机会通知第四区了,我们权当是过去看热闹。” 见杰莱里坚持要前去现场调查,似乎不怎么愿意四处奔波的佩特雷斯库又反复强调称他们根本没必要管发生在其他辖区内的事情,但他的说法并不能让苦于调查缺乏线索的杰莱里放弃原有的意图。车子穿过一排冷战期间修建的样板房式居民楼,僻静的小巷缓解了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杰莱里刚要再说几句劝副手配合行动的话,冷不防前面突然蹿出来一个黑影、挡在了汽车的必经之路上。眼疾手快的佩特雷斯库当即踩了刹车,拖着长长两条黑色轨迹的车子打着弯停在了不远处。 “喂,你看不见有车子过来吗?”杰莱里跳下车子指着拦路人,骂不绝口,“不想活了可以去跳楼,何必挡在这——” 从对方身后伸出的两条触须让他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真是让人怀念啊。”佩特雷斯库拎着一个银白色手提箱紧随着杰莱里走下车子,并示意自己的长官回到车子上,“我记得,上一次食尸鬼还敢在白天公然拦路抢劫杀人的时候,是在1990年左右。二十年过去了,我可没想到还会有这样一天。” “看来敌人是不会乖乖让路的。”杰莱里挠了挠头,环视着狭窄道路两侧居民楼间的小花园,他怀疑这里还藏着一些虎视眈眈的食尸鬼,“得把他们早点解决掉。” “不,您该把事情告诉附近的友军并且撤退到最近的据点。”佩特雷斯库再一次制止了杰莱里参加战斗的尝试,这位已经和食尸鬼战斗了三十多年的老兵很清楚,真正被训练来和食尸鬼战斗的是像他这样的探员而不是这些负责指挥探员们的指挥官,“请您尊重下属的建议,督察官。” 康斯坦丁·杰莱里见状,二话不说,开着车子转身就跑,把佩特雷斯库丢在了原地。车子刚轰鸣着消失在远处,附近的草丛里又钻出了几个食尸鬼,他们前后包围着佩特雷斯库,把老探长围堵在了中心地带。 “喂,你的同伙丢下你而独自逃命去了,老头子。”其中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的青年不怀好意地冲着佩特雷斯库笑着,“赶快放下武器投降,我们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反正我是没注意这附近的老社区会藏着这么多老鼠,看来新的调查工作得提上日程了。”佩特雷斯库按下了手中的箱子把手上的按钮,同时后退了半步,“另外,按照世界卫生组织的标准,我还属于中年人。” 佩特雷斯库的轻蔑极大程度地激怒了这些恰好在此处设伏的食尸鬼们,他们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扑上去将这个还未步入老年但已尽显颓势的老家伙分而食之。几秒过后,终于有食尸鬼打破了寂静,率先出手向佩特雷斯库进攻。其余食尸鬼见同类已经下手出击,也不甘落后,然而等待着他们的却是来自他们自己的一连串惨叫和嚎哭。炽热的血肉风暴吹拂着他们的面颊,佩特雷斯库的手中倏地出现了一把体积惊人的双板斧,那蠕动着的斧刃毫不留情地将全部向他靠近的触须斩断,一并掉落在地的还有一名来不及后退的食尸鬼的右手。 那负伤的食尸鬼连连后退,躺在地上抱着断腕惨叫。 “果然还是老了。”众食尸鬼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望向那个被他们轻视的中年人,只听到佩特雷斯库说出了又一串让他们心惊肉跳的话,“放在二十年前,刚才你们应该全都死了才对。算了,一个个追上去砍死也无所谓,顶多是几分钟的事情。” 其中几名食尸鬼见势不妙,几乎要马上逃跑,但没有谁真的采取行动。双方还处在对峙之中,谁先懈怠,谁就会首先丢掉性命。佩特雷斯库身边再无帮手,而且他自己也只是常人的血肉之躯,只要任何一个食尸鬼有条件给他致命一击,那他就会如常人一般死去而不会像吸血鬼那样即便身负重伤也能在rc细胞的作用下快速自愈伤口。道理就这么简单,只不过在场的十几个食尸鬼当中竟没有一人敢率先出手。 “喂,你先上——” “不不不,还是你先。”染着蓝色头发的食尸鬼连连推辞,“这种小角色轮不到我出手。” 众食尸鬼们既不敢撤退也不敢上前进攻,只是维持着包围圈。人类的体力终究是有极限的,看看这个拎着超大号斧子的老家伙,他大概只保留了用来一击必杀的三板斧绝招,如今他所展现出的一切强硬姿态大概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喂,我还等着下班呢。”佩特雷斯库看了一眼手表,“等下班之后,我是不会浪费时间管这些事的,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话音未落,他一个箭步飞奔上前,一斧将离他最近的食尸鬼连人带触须砍成两段,飞溅出来的血液、脑浆还有其他不明混合物给刚好停在附近的轿车做了一次全面整修。旁边的食尸鬼见同伴被杀,刚要起身逃跑,不想佩特雷斯库顺势将斧子横砍过去,又将一名食尸鬼拦腰斩断。眼见这凶神恶煞的人形战斗机器势不可挡,正好处在他身后的食尸鬼们伺机寻找偷袭的机会,但还没等他们迈出决定性的一步,只见佩特雷斯库从怀中掏出一个有着枪械外观的库因克,朝着背后开了一枪。几发孢子状的跟踪弹精确地在食尸鬼们脑袋上炸开花,把他们统统变成了无头尸体。 “哎呀,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懂事。”方才首先被砍断手腕的食尸鬼反而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如今他只得瑟瑟发抖地等待着佩特雷斯库靠近并取走他的性命,因为连续多次被砍断触须让他已经无法再催生rc细胞簇伸展到体外了,“你们的长辈都明白,不该挡着急下班的混日子的职员的路。”那干枯如同稻草的可笑的黄毛现在成了死亡信标,“很遗憾,按照本国相关法律,我们不收食尸鬼俘虏。不过,我现在可以给你十秒钟时间想想遗言——” 多年以来拼杀在前线时养成的直觉让佩特雷斯库本能地后退了两步,就在仅仅半秒过后,他所在的位置便被rc细胞形成的【子弹】穿透了。弹雨从街道一头泼洒到另一头,把刚才侥幸保住了性命的那只食尸鬼也打成了筛子,连带着遭殃的还有路边全部的车辆。若不是佩特雷斯库手中那巨大的斧子状库因克挡住了其中一部分rc细胞子弹,他的下场不会比已经惨死在同类攻势下的那名食尸鬼更好。 这种类型的rc细胞器官是制作库因克的技术人员们最喜欢的——它能够用于制造远程武器,让探员们像使用普通枪械和重型火力支援装备那样灵活地运用库因克。相对而言,为了找到对应的合适素材,探员们每一次都要付出巨大的牺牲。 但牺牲者之中绝对不包括佩特雷斯库。敌人展现出的能力越是多样化、越是危险,他越是为即将得到可靠的工具而欣喜,尽管大多数情况下那些崭新的武器并不会落到他手里,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老前辈终究有一天要退出历史舞台,而他留给后辈的经验教训却会随着代际交替的过程一起传承下去。 他将目光顺着子弹射来的方向投去,屋顶上的黑影遮住了他的视线。一人一食尸鬼相对而立,谁也没有采取下一步行动。不过,附近的居民可不会闲着,那些已经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噪音的居民惊闻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忙不迭地从楼上拍摄画面并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事。 光是眼前这些被佩特雷斯库击毙的食尸鬼们,其一个月要吃掉的活人的数量就会超过布加勒斯特市全年谋杀案死者数量总和。 “发现疑似食尸鬼据点,建议启动3级防御措施。”佩特雷斯库按了一下耳机,“另外,我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危险级别未定的目标……” 万一康斯坦丁·杰莱里这时候恰好在半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也许佩特雷斯库会因此而懊悔终生(又或者完全不放在心上)。事实上,杰莱里确实在撤离现场后马上把事情告诉了第四区的特别行动队探员们,但他本人却没有按照佩特雷斯库的嘱托去寻找最近的避难所,相反,他独自一人开着车子到发电厂附近的仓库去调查。这对一个并不擅长战斗的指挥官来说是相当危险的,而且就在7月初才刚刚遭遇过一次危险并险些遇害的杰莱里理应提高警惕才对。 车子开到半路上,伯顿打来了电话。 “杰莱里先生,您现在……到哪了?” “快了。”杰莱里突然发现前方升起了滚滚浓烟,“布尔先生,你在仓库附近吗?” “对,我正要和您说的就是这件事,那仓库在你们的调查人员赶去之前就着火了。”伯顿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地失望,“虽然我试图说服你们的人拖延一阵,但是大家都害怕火势蔓延到发电厂,所以他们还是在发现起火的第一时间联系了消防队……” 人来得越多越杂,情况就越难收场。这样想来,不通知任何人而单独行动似乎才是最好的办法,至少可以减少消息在中途泄露的风险。当然,康斯坦丁·杰莱里还不至于胆大妄为地说同事里出了间谍,况且勾结食尸鬼的人类并不会因为自己跪地求饶就避免得到成为食尸鬼口粮的下场。他更在乎的是那个大概已经在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的仓库中所埋藏的秘密,值得敌人不惜一切代价去掩饰的真相自有其价值。 杰莱里一时间有些茫然,他莫名其妙地来这里转了一大圈却一无所获,这对他而言有些难以接受。于是,他决定继续开车前往火场附近,也许他可以尝试着从化为废墟的仓库中找到一些线索。 “……感谢您的情报支援。”他仍然情绪平和地和伯顿道别,“稍后见。” 彼得·伯顿把手机扔进背包里,和麦克尼尔背靠背地观望这条狭窄小巷的两侧。 “你确定他们会来吗?”伯顿小声问道,“我怀疑警察会先上门说咱们两个是纵火犯。” “伙计,放火的并不是我们,就算警察真的找来了,我也有充分的理由证明我们的无辜。”麦克尼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现在消防队已经把附近封锁了,这群食尸鬼如果不想被摄像机拍下自己飞檐走壁的画面就必须走这条路。不然,他们是无法在不碰上罗马尼亚探员的情况下抵达现场确认情况的。” “你也太狠了。”伯顿叹了一口气,“甚至都不去仓库里确认,就直接放火……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烧错了,那时候该怎么办?” “cia和fbi故意把赃物丢进别人的车子里或家中的时候从来不会考虑万一抓错了该怎么办。”麦克尼尔的声音仍然无比坚定,“诚然,我们需要控制损失规模以免殃及无辜,但我想你是不会在乎无人机定点清除目标的时候究竟会额外炸死几个人的。” “没错,咱们两个都不会在乎。”伯顿笑了,他看附近无人,连忙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麦克尼尔,我先抽根烟……你放心,我的眼神好得很。” 他还没来得及给香烟点上火,只听得身后传来了两声刺耳的巨响。伯顿把香烟丢在地上,转身就和放下枪的麦克尼尔一起向前方跑去,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跳入陷阱的【兔子】身旁。那是个穿着运动服的中年男子,衣服上却遍布油渍,头顶也秃了一大半,这发型只会让麦克尼尔联想起五十多岁的自己而不是舒勒。 一般来说,食尸鬼是不会被普通子弹所伤的,但麦克尼尔使用的子弹也并非普通的子弹或是用旧工艺处理的q子弹,况且弥漫在周边的烟雾对于食尸鬼而言同样是致命的。以抑制rc细胞为突破口的crc瓦斯和crc穿甲弹,综合在一起,对食尸鬼的杀伤力惊人。它们能够有效地将张牙舞爪的怪物变成脆弱的【人类】。 “要不要把他交给罗马尼亚人?”伯顿冲着俘虏嘿嘿一笑,那猥琐的模样只会让俘虏吓得魂不附体,“唉,那些人倒是不收俘虏,可咱们得有几个可靠的线人。” “把他拉到湖边的据点。”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我有很多折磨人的手段可以派上用场。” tbc? OR7-EP1:地堡(13) or7-ep1:地堡(13) “布尔先生,你们的调查活动最近有进展吗?”康斯坦丁·杰莱里端着一杯美式咖啡回到桌子旁,“请允许我如此冒昧地询问你们的机密情报,但我相信我们双方之间的配合对于揪出那些藏在布加勒斯特或是我国境内其他城市的怪物而言是至关重要的。”他稍稍吸了一点热咖啡,刺痛的触感让他停止了马上把剩下的咖啡灌进嗓子里的冲突,“……我们自己也很惊讶。” “我们都有一些秘密,都有一些业内的不体面的规矩。”伯顿至今仍然为他们的收获而惊讶,那算得上是8月末的最后一份大礼了,“但我还是没想到你们能一次性消灭十几只食尸鬼,这听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您看,这也是我的朋友亚当姆斯先生经常要求在各大城市内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和检查的理由了。不然,纵使我们做再多的努力、把再多因为一时不慎留下线索而暴露自身真实身份的食尸鬼送去见上帝,其结果也还是一样的:剩下那些尚未被抓出来的小老鼠的潜在破坏力永远惊人。只要他们愿意而且有能力去迈出那一步,公民对我们的信任就会瞬间崩塌。” 彼得·伯顿往咖啡里放了一些方糖,同时将目光一一从咖啡店内的店员和顾客们身上扫过。食尸鬼只能吃人肉、喝人血才能存活下去,人类的其余食物对于他们来说难以下咽,不过奇妙的大自然或多或少地会为这些不幸生来就要做怪物的家伙留下一扇窗:虽然不能充饥,咖啡仍然是目前唯一能被食尸鬼饮用的饮料。 这是过去那些同食尸鬼们奋战了一辈子的老前辈从俘虏们身上打探到的情报,是那些以歼灭食尸鬼为己任的生物学家和医生们通过长期的解剖、分析和研究而发现的另一个重要结论。有鉴于此,盯紧花样百出的咖啡厅总是没错的,那些不能经常饱餐人肉的异形怪物势必也会有想要满足口腹之欲的时候。 “你们的战报,我已经看过了。毫无疑问,佩特雷斯库先生是一位真正的勇士,他让我联想到了那位顽强地以凶残手段对抗土耳其人的弗拉德三世。”说到这里,伯顿的语气中带上了由衷的敬意,他或许可以在任何时候表现得很不正经,而对优秀战士的敬佩不会因此而动摇,“那些怪物在他面前脆弱得如同初生的婴儿。” “他在【革命】之前就已经是一位优秀的探员了。”杰莱里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当时,我们由于一些政治上的原因而大批量地解雇了原先效忠于俄国傀儡的探员,而佩特雷斯库先生是因技术过硬而留任的少数之中的一员。后来,他在局势最混乱的90年代帮助这座城市恢复了应有的秩序,那时候他每天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回来的。” 罗马尼亚人虽然不敢大张旗鼓地进行什么全城式封锁搜索,却也不可能允许食尸鬼们公然挑衅。当日,佩特雷斯库在位于第四区的一处居民区全歼了前来埋伏他们的食尸鬼后不久,赶来支援的罗马尼亚探员迅速地封锁了社区并要求警方通知市民称他们正在搜捕杀人犯。随即,全副武装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在警察的配合下又击毙了十几名试图躲藏在社区内负隅顽抗的食尸鬼,彻底肃清了此处的异形怪物。为了避免日后再有食尸鬼赶来此地建设据点,布加勒斯特旅的指挥官们不得不委婉地提醒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对周边区域的人口流动情况多上心一些。 布加勒斯特里藏着许多食尸鬼,这算不得什么秘密。自然,因食尸鬼而受害的人数也远远高于每年统计所得的谋杀案死亡总人数,只是罗马尼亚的统计机构永远可以学着他们的外国同行那样想方设法将绝大部分死亡人员从遇害名单中排除,这样他们就不必为此而承担外界的压力了。 采取这种鸵鸟战术的也不止罗马尼亚一国。 “难为这样一个已经奋斗了三十多年的老战士,太不人道了。”伯顿装模作样地感叹着,“我可不想到了五六十岁的时候还在挥舞着库因克和食尸鬼搏斗。喂,应该发明一种以基因为识别特征的定向攻击式的生化武器,把这些食尸鬼一个不剩地从人类世界中彻底清除。既然它们和人类的唯一差别在于rc细胞系数,对付人类的手段当然可以用来对付它们了……” “那不现实。”杰莱里腼腆地笑了笑,“布尔先生,即便是现在,全世界各国的公民仍然活在一种时常要怀疑本国或外国的生化武器马上要落在自己头上的恐惧中,如果这时候我们又开启了新的军备竞赛……”他很明智地没有说到时候罗马尼亚该由哪一方来提供这种武器,“恐惧就会被无限制地放大,直到完全无法控制。” “我这么说也许会让你产生异议。”伯顿放下杯子,伸出手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微弱的振动和屏幕上显示出的名字告诉他,那是麦克尼尔的通知,“……嗯,恐惧可以被利用,而不必总是成为我们自己的祸患。尤其是在我们明知道恐惧的浪潮无法避免时,与其幻想着推迟它的到来,还不如多思考一下到时候怎么让局势向着我们期望的方向发展。布加勒斯特既然是小巴黎,有些在巴黎流行的做法到了这里也还是适用的。” 说着,彼得·伯顿接起了电话。他等来的是麦克尼尔的警告,后者让他赶快返回市区内的另一处秘密据点而不是把整个上午全都浪费在和罗马尼亚同行之间的互相吹捧之中。被麦克尼尔训斥了一番的伯顿只得灰溜溜地提起手提箱离开咖啡厅,走的时候还没忘了向杰莱里继续推销他和麦克尼尔构思出的那套并不一定管用的战术。随后,他独自一人驾驶着车子赶到了博尚的餐厅附近,同这位目前伪装成为大厨的法兰西绅士聊了聊生意上的事务,在那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返回据点附近。 迈克尔·麦克尼尔将他们的这处新据点选在了一处水草丰美的人工湖附近,布加勒斯特市内仅有的一块湿地就分布在湖的另一侧。然而,麦克尼尔注定没有心思听水禽的鸣叫,也不会愿意花钱买票乘船在湖上游览观光,他选这里当据点纯粹是为了掩人耳目,正如敌人以为把仓库建在发电厂旁边就能逃过一劫那样——虽说这么类比多少让他自己有点尴尬,他坚称食尸鬼短期内找不到这里。 从地表来看,这座新据点不过是一处普通的平房,房间里简陋地布置着一些似乎是军事爱好者才会使用的工具和地图。到了地下室,情况则完全不同,那些沾着血的刑具还有房间深处传来的不绝于耳的惨叫会让每一个路过的人怀疑他们误入了关塔那摩。当然,可怜的受刑者这辈子都别指望自己的拼命喊叫能让外面的人注意到自己的处境了:隔音性能良好的墙壁有效地确保了地下环境的安全。 “喂,你下手轻一些。”伯顿一来到地下室就望见有个血肉模糊的人影被挂在半空中,连忙用法语向麦克尼尔喊话,“他要是死了,我们又该找谁问这批医疗用品的来源和去向呢?” “会多花点时间,仅此而已。”麦克尼尔按下按钮,让那一刻不停地转动着的电锯暂时停下片刻,“他的主子大概已经抛弃了他——人类的和食尸鬼的都是。” “真是不幸。”伯顿无奈地笑了笑,又抬高音量对挂在半空中的肉块喊道:“放心,我们和那些罗马尼亚人不一样。他们不收俘虏,但我们可是讲究人道主义的。” 打扮本来就不怎么体面的中年男子如今在麦克尼尔的折磨下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他的脑袋和嘴唇鲜血淋漓,一看就是胡子和头发全都被麦克尼尔硬生生地拔出之后的结果。旁边堆积起来的指甲盖倒是变相地证明了食尸鬼的高速自我再生能力是确有其事的,但专门用来对付食尸鬼的crc注射剂完全可以将凶悍的怪物变成柔弱的羔羊。 或者说,能被人类随便一脚踩死的老鼠。 “就算是食尸鬼,没有氧气,一样会死。”麦克尼尔指着旁边的一桶水,脸上浮现出了莫名的笑容,“我呢,劝您认真地再回想一下自己的姓名、年龄、性别、家庭住址、工作、亲属关系情况、受教育情况、自2011年7月以来的全部个人活动轨迹……” “呃,性别就免了。”走到了麦克尼尔身后的伯顿插话道,“这家伙显然是男人,不,雄性食尸鬼。” “没准他自认为是女性呢。”麦克尼尔又启动了电锯,“我是个尊重他人自由、尊重独立思考结论的人,所以我现在允许你自由地选择一种挨打的方式。” 这就是目前让伯顿最为难的事情了。麦克尼尔对食尸鬼有着一种近乎刻骨的仇恨,或者说,他发自内心地相信食尸鬼的毁灭对人类是绝对有益而且十分必要的。伯顿根本劝不住麦克尼尔,也不打算劝,他只是想提醒麦克尼尔,拷问间谍的时候起码得有个人充当【好人】的角色以便最终诱使经受不住折磨的间谍出于对一线生机的渴望而放下全部的心防。像现在这样以泰山压顶的架势疯狂地折磨对方,大概只会令倒霉的食尸鬼彻底放弃抵抗并一心求死。 十分钟之后,躺在旁边的折叠床上吃甜甜圈的伯顿跳了下来并且要求麦克尼尔中止这种除了折磨人的听觉神经之外毫无意义的行为艺术表演。 “列奥尼达·扬内斯库(leonida ionescu)先生,我暂时用这个名字来称呼您。”伯顿很绅士地向对方行礼,以表明自己没有敌意,“说真的,像您这样能够成功地在人类社会内平安无事地生活五十多年并且拥有一份体面工作的食尸鬼其实很罕见。”说着,他上下打量起那遍布血迹的脸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们——我是说,我和我的这位朋友——不是什么暴虐嗜杀的食尸鬼搜查官,事实上,每当我们发现一个能在人类社会内长期潜伏的食尸鬼时,我们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的,这无疑向我们表明人类和食尸鬼之间有可能和平共处并且在互相减少损害的情况下维持一种相对稳定的关系……” 若是伯顿能成功地说服这名食尸鬼转而效忠于他们、充当他们的间谍以调查罗曼·舍甫琴科旗下医疗设施产业的运作情况,麦克尼尔也不介意事后给伯顿买上一整箱甜甜圈,反正经常去夜店的伯顿不太可能把自己吃成有着肥猪外形的臃肿肉块。 彼得·伯顿的三寸不烂之舌充分地发挥了作用,他从工作聊到经济、聊到人生再聊到宗教信仰,把涵盖一个普通人的一生的大部分话题聊了个遍,其话题覆盖面的广泛让麦克尼尔甚至没能听出伯顿所要表述的主要内容。就在伯顿忙着开动全部蛊惑人心的本领说服这名被俘虏的食尸鬼时,方才麦克尼尔制造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发觉了这一点的麦克尼尔马上打算给扬内斯库再来一针,却被伯顿阻止了。 “哦,没什么比这种结局更痛心的了。”伯顿甚至挤出了几滴鳄鱼眼泪,“想想看,一个只能捡尸为生、甚至要被同类瞧不起也要做个合格的人类的食尸鬼,却因为一朝暴露了真实身份而被否定了其存在的全部意义。你的妻子、你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到时候会和你一起被挂在街头示众——我忘了,杀食尸鬼这种事一般不对外公开。那你们的下场大概就是跟罗马尼亚人的某个前总统一样被拉到角落里枪毙……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你的真实身份暴露了,至于你到底有没有吃过人、有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没人在乎。” 说到这里,伯顿靠近对方,仰视着被挂起来的中年食尸鬼。损坏尸体尚且罪不至死,但那是对人类而言。至于食尸鬼,其出现在人类视野中的那一刻,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一纸无形的死刑判决书。 “我们改变不了世界,可是我认为我们可以尝试着在非黑即白的道路中间挖出一条不那么显眼的灰色地带……而对您来说,找回以前的安逸生活,只需要做一件事:回到您原先的岗位上,继续扮演着合格的经销商的角色,偶尔向我们报告一些特殊的商业机密。再简单不过了。” 麦克尼尔欲言又止,他想提醒伯顿赶快给这家伙再打上一针rc细胞抑制剂,不然等这食尸鬼的身体状况恢复正常后,再想注射抑制剂就来不及了。不过,伯顿却欣然拉着麦克尼尔离开了房间,临走之前没忘记从身上抽出一页纸在扬内斯库面前晃一晃,那似乎是某种合同的复印件。两人离开了弥漫着血腥味的地下室,打开了通风系统,而后站在外面的走廊里休息。 “他是个法律意义上的单身汉。”麦克尼尔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没错,这说明他很聪明,至少他的大学不是白读的。”伯顿并不感到意外,“只有最蠢的食尸鬼才会把自己的亲属全部暴露在人类世界的视野中。相反,如果一个食尸鬼及其亲朋好友之间没有任何交集,那么过去那种试图将其社会关联人连根拔起的清剿战术就会彻底失灵。” “但你居然精确地猜出了他的真实情况,如果不是因为你这相貌没变,我有理由怀疑你现在应该叫岛田真司。”麦克尼尔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行了,我知道你肯定从岛田那里学了一手……仅凭各种旁敲侧击的打听和暗示就让敌人自曝个人信息,换作是我,一辈子也做不到的。” “对你来说,有难度,可是绝非达不到。”伯顿纠正道,“我刚才说的话也一样送给你,我们和【敌人】之间的关系可不是那种单纯的对立,或者是依据实际情况分类为【永远不可能缓和的死敌】、【有利用价值的临时盟友】……人和人之间厮杀的把戏不能原封不动地搬来对付食尸鬼。” “伙计,我允许决策的过程中存在一定的感性因素,这是合理的。”麦克尼尔板着脸,并无半分不悦,“但是,涉及原则的事情……容不下第二个意见。我们不能既要置敌人于死地又要考虑和解,不能既要将重要工作委托给动摇的盟友又想着随时叛变,更不用说在这场阴影之战中我们一直处在敌人的视野中了。话说回来,再过一阵,那家伙就要恢复正常了,到时候这里面的拘束装置可关不住他。” 伯顿深吸一口气,点燃了一根香烟,“你得信得过我,迈克。我又不是那种会因为去夜店就耽误公事的人。” 两人再一次打开门的时候,麦克尼尔和伯顿都紧张到了极点。如果扬内斯库已经脱离了锁链,届时麦克尼尔和伯顿就必须将对方在这里当场击毙——他们不能冒着引来更多关注的风险进行长时间的战斗。不过,映入两人眼中的景象证明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扬内斯库仍然被好端端地挂在半空中。 “我希望您认真地考虑我们的提议。”麦克尼尔补充了一句。 “什么都别说了,我听你们的安排。”扬内斯库耷拉着脑袋,一副已经认命的模样,“你们赢了……” 麦克尼尔给伯顿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两人合作把扬内斯库从半空中放下来。锁链缓缓下降的过程中,在场的三人都在发抖,没有一人能够例外。扬内斯库的双脚落地的那一刹那,迈克尔·麦克尼尔的手闪电般地放在了启动库因克的按钮上。 但他并没有按下去。 “请您原谅我之前全部的粗暴举动,我知道这对您的身体和精神上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麦克尼尔伸出一只手,走向还在瑟瑟发抖的扬内斯库,“过去的三十多年里,我见过太多只会给人类以及自己的同类带来灾难的食尸鬼,所以我也不得不将我所见到的每一个食尸鬼都看作类似的怪物。”他知道这里面没有半句真心话,但那不要紧,就算过程不怎么体面而且令他作呕,一个完美的结果能够掩盖全部的损失,“有一个众所周知但我们两侧都不怎么愿意承认的事实,我想您也是认同的。如果食尸鬼在这场战争中有哪怕任何意义上的优势,那么就不会有大量像您这样生活在人类社会里的【模范模仿者】。” ——歼灭食尸鬼,从来都只是成本问题,而非能力问题。麦克尼尔直到现在也这么认为。 他的手僵持在空中足有两分钟,其间经历了煎熬的沉默。半晌过后,另一只凹凸不平、伤口深可见骨的手才颤抖着迎过来。 “你们赢了。”扬内斯库重复着同一句话,“我什么都会做的……” “那么,是时候把我们的新朋友体面地送离了。”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我们先把这里清理干净再说。” 保留这座设施而不是再度将其毁掉,似乎是个好主意。只有扬内斯库知道这里,而扬内斯库对他们的了解也仅限于这里。利用这一点,将扬内斯库还有这位实则为食尸鬼的经销商背后的眼线牵制在此处、避免敌人起疑,大概能够缓解博尚和卡萨德的压力。 同样,麦克尼尔确实迫切地需要一个能够打入食尸鬼社会内部的间谍。这个间谍是否忠诚,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早就明白扬内斯库肯定会对他怀恨在心甚至要想方设法以人类的身份将麦克尼尔和伯顿消灭掉,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nod兄弟会都做不到的事情,一个在人类社会内连上流社会和高高在上的支配者的世界边缘都没擦到的家伙更做不到。 但是…… “他完全可以告诉我们假情报,而我们没法核实。”伯顿小声用阿拉伯语对麦克尼尔说道,他不确定那食尸鬼的敏锐感觉细致到了什么程度,“要有更多的楔子才行。为保险起见,我们得在把他放回去之前将其全部亲属置于监视下,确保能在他提供假情报的时候随时报复。” “没必要。”麦克尼尔的态度却在此时突然软化了,其转变之快令伯顿一头雾水,“把他放走之前,我们得给他做点小小的手术。” “你是说——”伯顿恍然大悟,“这也可行,没错。不过,罗马尼亚人应该没有掌握这项技术,难道我们要先带着他回法国不成?” 迈克尔·麦克尼尔眼角的阴霾散去了,他仔细地清洗着地面上的血迹,不时地将其中的人体毛发碎片和血肉残渣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罗马尼亚人确实没有,而我们也不能随便回法国。”他有些恶作剧似的眨了眨眼,“但是,咱们有舒勒啊。” tbc? OR7-EP1:地堡(14) or7-ep1:地堡(14) “战争、人为的或自然因素造成的饥荒、自然灾害……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我们去关注,只要我们当中的专家们在任何一项事务上稍有懈怠,这些本来应该被阻挡在文明世界的公众们视野之外的挑战就会真正降临到他们的头上并且……造成一些不堪设想的后果。”迪迪埃·博尚仍然戴着那顶有些滑稽的厨师帽,不过这一次他不必亲自下厨准备饭菜,那事有他雇来的其他厨师们负责。倘若多花费一些时间证明自己的诚意有助于维持他和战友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他会将其重要性置于首位;反之,效率第一。 厨师兼餐厅所有者在生意正开张的时候不去管理人手或是参与到经营活动中,自然已经证明了其不称职,除非这工作原本就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假行当,那倒是会为他们提供一个不务正业的理由。如今,导致这位千里迢迢跑来罗马尼亚开饭店的法国人(至少别人都是这么认为的)白日丢下工作的,正是端坐在靠窗的餐桌另一侧并同他一起观赏街道下方景象的一位光头青年。 他们已经是死人了,能够重获新生本就是一种奇迹,为了保住现有的生命而付出再多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因此,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勇士们彼此之间谨慎地维持着共识,他们可以在许多具体问题上持有不同观点,但其中没人希望自己再一次回归虚无。如果说迈克尔·麦克尼尔是团队的灵魂、是领导这支队伍的领袖人物,那么埃贡·舒勒无疑就是大脑。他不是能够出谋划策的参谋,而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强硬地杀出一条原本不存在的血路的科学家,这份作用是其他人永远也别想随便替代的。 “不去先和他们打个招呼吗?”半晌,博尚首先开口了。麦克尼尔的死板是众所周知的,舒勒的死板则同样令人印象深刻,指望这位冷峻的瑞士学者通情达理实在是天方夜谭,“还有那位帕克上校,他至今下落不明。” “我一直在思考避免被误导的办法,所以我不是很急于同他们见面。大家聚在一起,办事的效率是高了,在错误的道路上狂飙的速度也成正比例增长。”埃贡·舒勒不紧不慢地嚼着蔬菜沙拉,他那严肃的模样成功地阻止了博尚向他询问过去数月来的经历的打算,“但是,不得不说,我确实看错了伯顿。他之前的预测,大部分是正确的,而那些事先准备的手段现在也被证明是卓有成效的。” 为了解决众人之间联络不便、不了解他人所在位置的问题,伯顿别出心裁地设想了一个方案:他建议每人都在能接触到互联网的情况下(若是条件不便则另当别论)建立一个特殊的个人博客并专门用来放置特殊暗号,届时他人只要确认对应域名存在就可以了解到战友们的最新位置。一旦全部人员之间取得联系,则该渠道将立即关闭,以免成为向敌人或可疑的第三方势力泄露情报的漏洞。 虽然舒勒不看好伯顿的做法——尤其是伯顿简单粗暴地把自己和卡萨德交流的经验照搬了过来——他还是决定照做,只是稍做了些更细致的个人信息保护。迄今为止,除了卡萨德和帕克没有建立对应的个人网站(后来伯顿解释说是因为卡萨德的身份很棘手)使得他们的动向无法追踪之外,别人已经能够通过伯顿预留的计划了解到其余同伴们的活动轨迹:麦克尼尔、伯顿、博尚起先出现在法国,不久便先后赶往罗马尼亚;岛田真司一直安分守己地留在日本;至于舒勒,除了几次前往日本的经历之外,其余时间他居住在德国工作。 当然,伯顿也不介意承认他的方法具有特殊性:这是在预判他们的主战场可能位于城市内之后才做出的大胆决定。如果推测的结果是他们将要被扔到中东地区的大沙漠里吃沙子,那伯顿是绝对不会把彼此之间了解处境的希望放在互联网上的。尽管如此,卡萨德和帕克仍然在网络上处于失联状态,看来彼得·伯顿的妙招终究是百密一疏、没法应付特殊情况。 只要确认战友们仍然安全,舒勒就不怎么急于同他们会合。贸然打破现状,很可能引来不必要的视线,也会让其他同伴们身处险境。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麦克尼尔和伯顿……”说到这里,博尚警惕地望向窗外,他不能排除外面某一栋高楼大厦的房间里正有人拍摄着房间内的画面的可能性,“……在追查一些离奇的案件,同食尸鬼有关。卡萨德呢,正想办法摆脱他那人贩子的恶名,不过这事大概是没什么希望了,我看他倒不如想办法好好利用这个新的王子身份而不是浪费时间去和犯罪网络割席,反正他过去也是个人贩子。对了,我听说你在为德国的食尸鬼研究公司(ghulforschungssellschaft)服务,但愿他们比吉欧特隆公司靠谱一些。” “我还得想个办法把岛田弄到欧洲来,不能让他留在日本。”舒勒打了个哈欠,他那黑眼圈大得吓人,“日本的情况……一言难尽。我是说,这个平行世界很不正常,但是日本那边的情况更不正常——算了,先不说这些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gfg是一家很正经的企业,所以你最好也别产生什么奇怪的心思。”他在最后几个单词上重点强调了一下,“我不是特地要支持麦克尼尔,但就算是再高明的马戏团演员也会有在走钢丝的时候掉下去摔死的那一天。” 舒勒的奇怪表态并不会让博尚改变原来的态度,发生在他身边的怪事已经够多了。as机甲仅仅是一种发展轨迹异常的武器装备而已,然而在这个世界上所出现的异常情况远远超过了as机甲带来的异样的总和。怪异的行规、怪异的食尸鬼平行社会……一切都透着说不出来的古怪。 比起博尚的疑虑,舒勒的说法更直白一些:食尸鬼给人类造成的危害微乎其微,其每年消灭的人类数量甚至还比不上车祸和其他各种意外事故,因此就总的统计数据上来说,这些异形怪物不是什么重大威胁。导致人类在拥有了对抗食尸鬼的压倒性军事力量后仍然没有歼灭食尸鬼的真实原因,有待进一步的分析。 “他是这么说的吗?”听到博尚转述的麦克尼尔的评论后,舒勒满意地点了点头,“没错,消灭食尸鬼是个态度问题而不是能力问题。如果我要用一些……标志性的事件来留下我的意志存在于这个平行世界上的痕迹,没有什么比灭绝——这个词有点夸张——那就说,彻底清除某一地区或某一国的食尸鬼,更有价值的了。” 博尚想挽留舒勒在附近居住几日,却被舒勒拒绝了。光头的瑞士学者十分谨慎地说,要不是麦克尼尔有求于他,他这一次甚至不会这么草率地赶来罗马尼亚。因此,一切和公务无关且浪费时间的私事都必须被排除在日程之外。 到站的时候顺便吃顿饭肯定不算是私事了。 “好,感谢您的款待。”舒勒草草地擦了擦嘴,拎起公文包向博尚道别,“如果我出生在法语区并且从小吃着这样的饭菜,说不定我在精神上就会更倾向于法兰西了。” “别,德意志也挺好。”博尚哈哈大笑,“大家都是查理曼的子孙,何必强分彼此呢。你去忙,祝你们的研究早日取得进展。” 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门外也没有任何冒失地路过的侍者或厨师。每次博尚要在餐厅里和他的战友们见面时,他都会确保没人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正因为已经能够无所顾忌地飞向蓝天,曾经的王牌飞行员才要更对地面上的一切了如指掌,他不能容忍其中一些负面因素阻拦了自己的脚步。 麦克尼尔和舒勒似乎有着相同的观点,即食尸鬼相较人类而言不过是冢中枯骨。他们能够苟延残喘至今、躲藏在城市里过着双面生活,全是因为人类的漠视:有更多要紧的事务值得关注。倘若食尸鬼每年吃掉的人数超过车祸中的死者数量并成功达到上百万人,到时候全人类都会团结起来一致将这些面目可憎的异形怪物彻底铲除。 法兰西老绅士徘徊在他的厨房里,而他的内心被另一种全然不同的情绪笼罩着。麦克尼尔和舒勒所支持的这种论调不能算完全错误,但和他的想法依旧相去甚远。 “这不是怪物的问题,是人的问题啊。”端起了勺子的博尚自言自语着,“谁又敢说食尸鬼不是人类之间内斗的一张牌呢?” 博尚也许在厨艺上略逊麦克尼尔一筹,但烹饪只是他最近新找的业余爱好,经营这家位于布加勒斯特市北站附近的餐厅才是他的谋生之道。为了了解市场上的行情,博尚必须每天收看不同的新闻以了解食材价格、客流量等重要信息,这些只是他扮演好现有角色的必要功课。每次看新闻的时候,他少不了多花一点时间关注那些离奇的无头公案,那些语焉不详的官方描述几乎明摆着告诉每一个观众,这事情背后存在不小的蹊跷之处。 不久之前,暂时找不到调查线索的麦克尼尔试图以人口贩卖为突破口寻找罗马尼亚食尸鬼社会的入口,期间还闹出了不少笑话,连博尚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一度认真地思考过劝麦克尼尔及时止损。谁知,事情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乌克兰商人罗曼·舍甫琴科旗下的医疗机构购入大量失踪人员的交易很快引起了麦克尼尔的警惕,他一方面要求卡萨德牵制住对方、持续地提供情报,另一方面又开始了针对性的渗透破坏活动。 直到现在,博尚仍然冷眼旁观着麦克尼尔的试探。他不打算干预,或者说不打算支持,除非麦克尼尔找到了能够证明事件和食尸鬼有关的决定性证据。但是,他可以对此不闻不问,麦克尼尔却并不打算放过这样一个方便好用的劳动力。两天前,迈克尔·麦克尼尔委婉地提醒博尚,是时候发挥其作为【餐厅老板】的作用了。 “好,难道你要我请他们上门吃饭?”博尚哑然失笑,“麦克尼尔,食尸鬼会在人类的饭局中装作把食物咽下去……这可是你说的。” “舍甫琴科的那家医院最近碰上了一点麻烦。”麦克尼尔连连感叹自己的幸运,“为他们的雇员提供餐饮服务的机构卷入了官司中,所以我想我们是时候趁虚而入了。我有一个作为商人的伪装身份,到时候我可以把您介绍给他们,而您的身份则是餐饮公司的董事长或ceo。” 麦克尼尔的提议理所应当地遭到了博尚的拒绝。法兰西老绅士再三强调,他来这里开饭店是想要打造一个稳定的据点而不是招来各方的不必要关注。但是,他的反对没能让麦克尼尔打消念头,后者说烧仓库之类的手段不能再用了,因为布加勒斯特的警队和消防队就算找不到人为纵火的证据也会注意到最近的火灾频发有些反常。 “伙计,你看热闹的时间太长了。”麦克尼尔没有留下回旋余地,“我给你充分的自主权是希望你的自由决策能够有利于我们的共同事业,但如果你没法证明你的努力具备对应的价值,那我宁可降低效率也得来监督我的同伴们、让他们处在正轨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博尚再没什么推卸责任的理由了,他只得接下了麦克尼尔的委托并硬着头皮用另一个身份和医院联系。不必说,焦头烂额的医院相关部门负责人见到有人主动前来谈合作事项,喜出望外,没怎么深究博尚的背景就决定建立新的合作关系。 于是,得到了一份完整的订餐需求表格的博尚很快发现其中有几处房产名义上并不处于舍甫琴科系企业的控制下。他不动声色地埋藏住了自己的疑惑,并决定先去打探消息而不是直接把事情扔给麦克尼尔。一来,舒勒是应麦克尼尔的邀请才来罗马尼亚的,那件对博尚保密的公务大概会牵制住麦克尼尔和舒勒全部的精力;二来,但凡博尚所具备的资源只够他开一个大型餐厅,这桩生意他就是强充门面也接不下,明显看透了这一点的麦克尼尔非得逼迫他亮出一部分本钱的举动严重地挫伤了博尚的信心。他知道麦克尼尔迟早会做些报复,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也许还会有回旋的余地。 餐厅一直经营到了半夜时分才变得安静下来,但那时博尚早已不在餐厅内。晚上八点左右,他将餐厅内的事务交给了自己信得过的几位雇员,而后独自一人开着车赶往位于布加勒斯特室内第五区某处的一栋居民楼。他从前门进入居民楼,又提着一个箱子从后门离开并钻进了另一辆车,没人会怀疑这个打扮已经完全不同的家伙就是那个反应有些迟钝的法国厨子。 迪迪埃·博尚驾驶着他的越野车,前往一处位于市郊的宅院。他听说过麦克尼尔偷袭娼妓买家并意外地破获了一起食人俱乐部案的故事,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得做类似的事情。不同的是,麦克尼尔和伯顿没碰上食尸鬼,但现在的博尚就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瓦解食尸鬼社会的多米诺骨牌将要一块接着一块地倒下,其中要付出多少代价,连麦克尼尔都不一定清楚。 车子行驶到大门外,看守在那里的保安拦住了他。其中一名保安友好地示意博尚停下车并接受检查,但随后出现在保安们眼前的是一个拎着某种沉重的手提箱、披着风衣的家伙。不仅如此,来人手中的手提箱似乎还是银白色的。 博尚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保安,当他看到保安们的背后纷纷伸出了暗红色的触须后,他不禁暗自感谢麦克尼尔为他提供了必要的防身工具。 “感谢上帝。”他自言自语着,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手枪,“下回记得带枪……下地狱去。” 说罢,博尚连开数枪,挡在大门外的三名食尸鬼纷纷因额头中弹而倒地不起。谨慎的法兰西绅士把空手提箱直接丢到一旁,双手握紧手枪、小步快跑到大门旁,朝着每一具【尸体】上又补了一枪。他不是信不过麦克尼尔所说的crc子弹的威力,但未受致命伤的食尸鬼凭着自我再生能力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案例太多了。话说回来,若不是过去几十年来食尸鬼们对库因克的恐惧深入骨髓,只怕博尚是绝无可能仅凭一个外观相似的手提箱把食尸鬼们吓得暴露真实身份的。 导致这一切的恰恰是人类。巴甫洛夫训练出了狗的条件反射,而人类就像饲养宠物那样将一种固定的思维模式嵌入了食尸鬼的【正确记忆】中。为了在城市中消灭潜伏的食尸鬼而不引起市民的恐慌,人类必须使用不扰民的武器也就是库因克,其中绝大部分库因克又是近战兵器——这些【常识】就像毒苹果一样致命。 规则是人类制定的,那么人类也可以随时推翻它。 哪怕这些食尸鬼保安当中有人携带了老式左轮手枪,倒在地上成为尸体的就该是博尚了。很遗憾的是,自恃平均身体素质达到常人4倍以上的食尸鬼们完全忘记了该适当地借助人类的发明创造,又或者他们以为平日对付前来抢劫盗窃的寻常敌人毫无风险而食尸鬼搜查官又只会使用库因克……不管放松警惕的原因是什么,他们已经死了,而且是被并非以追杀食尸鬼为本职的博尚所杀。 迪迪埃·博尚没考虑过也不指望能够将这里的龌龊一网打尽,他已经知道外面看守宅院的保安是食尸鬼,光这一点就足够引来大批罗马尼亚探员上门围剿了,而提供相应的证据对博尚而言不过意味着多拍摄一段录像罢了。他可以就此撤退,而后把剩余的工作再次交给麦克尼尔,或许麦克尼尔还会因他的侦察工作而怀有感激之情。 但他不需要。 赶在里面的其他食尸鬼一窝蜂地钻出来找他报复之前,博尚将一个体积较小的侦察机器人放到了附近的草丛中,而后立即开着车子离开此处、向着市中心区域狂奔不止。车子刚开出几百米,他就从后视镜里看到有两个食尸鬼正在飞速地从后方赶来追杀他,不过这两个异形怪物到底也没敢大张旗鼓地动手,显然是因为他们害怕贸然在附近杀人引来大量罗马尼亚探员围攻。通过将车子开回热闹的街区从而摆脱了食尸鬼追击的博尚仍未放松警惕,他径直开着车子抵达了另一栋居民楼并以同样的方法安全脱身,同时没忘了给麦克尼尔发一条信息提醒对方:这个据点在最近两个星期以内最好保持沉默。 把这一切工作都做完后,凌晨三点多,迪迪埃·博尚抵达了他今晚的第三个据点,在那里他终于得到了一个审视敌方据点的机会。确切地说,他想要知道麦克尼尔在做什么。 “私接电线……”显示屏中呈现出来的画面让博尚皱起了眉头,“显然,他们的用电量会大得引起怀疑。” 老实说,博尚从来都不擅长做侦察工作或是情报工作,他对这些事务的适应一方面来自他在过去几个平行世界中的经历,另一方面则来自另一位同僚昔日的经验。大名鼎鼎的eu【幽灵】让-玛丽·格维路(jean-arie gavel)上将,是每一个想要从事隐秘战线工作的特工应当尊敬的业界前辈。 确认了宅院内存在耗电量巨大的某些设施后,博尚直奔主题,操控着他的小型侦察机器人前去附近的建筑进行调查,优先选择有窗户的平房。这一看把他吓了一跳:其中一栋屋子里躺着许多沉睡在病床上的男男女女,许多人的身上生长出了畸形的增生物,乍一看就和食尸鬼特有的rc细胞增生物器官没什么区别。那些最夸张的【病人】,像极了被树枝挂在半空中的吊死鬼。 “太像了,他们是食尸鬼吗?”博尚喃喃自语着,“……不对,布加勒斯特不会有这么多食尸鬼集中在同一个地方。难道说,只是rc细胞的异常增殖?” 那似乎就是同一种器官。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机器人趁里面的人往来时穿过本应紧闭着的防盗门,然而他的动作还是太粗暴了。其中一个守卫发现了异样并将博尚的侦察机器人踩得粉碎,最后一个出现在屏幕上的镜头是一张看上去有些眼熟的扭曲面孔。 tbc? OR7-EP1:地堡(15) or7-ep1:地堡(15) “我就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迈克尔·麦克尼尔背着手,兴奋地绕着坐在电脑前的彼得·伯顿来回走着,这滑稽的举动平时准会把伯顿逗得乐不可支,但现在他们两人都没有额外的心思去调侃另一方,“生物科学和医疗是不分家的,如今我们已经发现罗曼·舍甫琴科经营的医疗机构勾结食尸鬼的明确证据,这足以说明舍甫琴科和他雇佣的医生们能够维持竞争力的秘诀同食尸鬼是分不开的。虽然这离我们最终瓦解食尸鬼社会的计划还差得很远,消灭他们的人类盟友本来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伯顿用左手撑着脑袋,他的右手灵活地飞跃在不同的按键上,“说服罗马尼亚人和乌克兰人联合组织一场声势浩大的围攻、把舍甫琴科和他的同伙全都消灭?他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那么他在乌克兰国内外都不会缺盟友的。” 麦克尼尔思考了片刻,而后郑重地对伯顿说道:“不,我们现在没有能力引导或诱使罗马尼亚人发动这样一场战役。尽管如此,罗马尼亚的局势已经够混乱了,我并不需要它变得更加混乱。舍甫琴科和他那些手脚不干净的雇员必须滚出去,至少不能再给我们的工作添加新的变量。” 伯顿点了点头,关掉他刚刚正在浏览的那份文件,打开了另一个计划书,“好,那么我们现阶段的主要工作将是……让敌人维持战线的成本提高到不可接受的程度。先把博尚搜集到的证据交给罗马尼亚人,而后我们就能说服他们组织追剿行动了。”他打了个哈欠,朝着麦克尼尔挥了挥手,“你先去休息,我再忙一阵。” 2011年9月12日夜间,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布加勒斯特旅的网络安全工作人员惊慌失措地向上级报告称有黑客往他们的计算机系统里塞进了一份奇怪的【礼物】。如临大敌的罗马尼亚食尸鬼搜查官们立即行动起来进行内部排查,却虚惊一场,只得先集中注意力分析录像的内容。 从录像内容中呈现出的画面上来看,拍摄者在布加勒斯特市郊某处宅院附近击毙了数个身穿某种保安制服的食尸鬼——延伸出身体并且至死仍未收回的那些暗红色的触须或其他形状的增生物是再明显不过的象征。虽然录像没有拍摄宅院内部的情况,但一个雇佣了这么多食尸鬼当保安人员的机构大概也不会是善类。 因频发的谋杀案和食人案而神经紧张的布加勒斯特旅迅速在凌晨时分召开了紧急会议,讨论立即组织队伍进攻此地的可行性。在会议上,一部分指挥官主张称,现今不乏那些为了避免惹上更多麻烦而不对雇员进行rc细胞系数检查的企业,因此某地突然出现几个食尸鬼保安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与之相对地,另一部分指挥官则认为事件中不会存在那么多的巧合,况且食尸鬼当中并不存在为了自保而吸引同类前来从事相同工作的惯例(事实上,食尸鬼之间由竞争引发的自相残杀更加残酷)。 “这听起来也许匪夷所思:如果你的公司里恰好有一个食尸鬼,而你又要误打误撞地招聘另一个食尸鬼,那么他们两个当中大概率只有一个能活着当你的员工,前提是你那时候也还活着。”身经百战的老探长扬·佩特雷斯库以他特有的黑色幽默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因为,食尸鬼之间的原始领地意识非常强烈,单独或以小群体状态生活的食尸鬼会严格地划分出自己的【餐厅】,而能够摒弃这种根植于本能中的冲突、携手合作的食尸鬼,按照以往的案例来说,一般会隶属于某个规模庞大的食尸鬼犯罪组织。” 连食尸鬼俘虏都不收留的罗马尼亚人很快就出兵剿灭该食尸鬼据点达成了一致意见,但兴致勃勃地想要参加这场战斗的康斯坦丁·杰莱里却得到了新的任务。原来,他的上级不仅希望能够将此处的食尸鬼歼灭,更希望能够吸引食尸鬼的援军并消灭更多的异形怪物。布加勒斯特过去的和平不能被轻易地打破,那将会动摇公民们对时局的信任。虽说康斯坦丁·杰莱里的经验远远算不上丰富,有佩特雷斯库在身旁辅佐,他的上级对他的办事效率充满了信心。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杰莱里对此赞不绝口,“若是等这些家伙败退逃跑,我们就很难把他们从茫茫人海中揪出来了。” “只要拖延时间并不会给我们造成明显的额外损失,那就是值得的。”佩特雷斯库说这句话的时候总是在看他的手表,“长官,我们的工作是提前赶往康斯坦察港拦截敌人的援军……上级认为近日可能会有一批食尸鬼从乌克兰的航线抵达我国。” 康斯坦丁·杰莱里也许在各个方面都表现出了他的不称职和马虎,但他不会明确地渎职、怠慢自己的工作。通知手下的探员们做好准备后,杰莱里前去和管理外勤的行政人员沟通,并得到了一份出差的正式文件。9月13日上午七点左右,杰莱里和他手下的几十名探员乘着不同批次的车辆浩浩荡荡地从布加勒斯特赶往康斯坦察,佩特雷斯库一如既往地和他同行。 按理来说,布加勒斯特旅只该负责布加勒斯特大都会辖区内的事务,超出这一范畴的工作就该交给同属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其他特别行动队来完成。然而,今天的行动实属事发突然,仓促之间制定了计划的指挥官们来不及通知同行,而且他们更不希望外地的竞争者夺走自己的功劳,想来想去也只有派信得过的手下前去抢占先机更稳妥一些了。 背后这些纠葛,杰莱里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他的心愿是成为一名为公民无私奉献的光荣公仆;至于佩特雷斯库,即便猜出了原委也不会向自己的长官明说,算着日子等待退休的老探长已经不再关注同僚间的尔虞我诈。 这些带着特殊使命的人们开着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不止,当天下午就抵达了目的地。杰莱里没有急于前往港口,他还得等待上级部门专门准备的各种假证明和假手续都完工了之后才能大摇大摆地去康斯坦察港,不然他就只能在别人面前自行暴露身份了。得到了上级的许可后,分头跑到附近的旅店休息的众人才动身前往港口,他们预估敌人已经封锁了港口,那时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一场血战。 出乎意料的是,徘徊在港口外的不是食尸鬼保安也不是被卷入事态的无关市民,而是两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家伙。 “下午好啊,杰莱里先生。”麦克尼尔摘下帽子向对方打招呼,但并未摘掉墨镜,“您怎么来这里了?” “……这话该我问你们才对。”杰莱里尴尬异常,他瞥见麦克尼尔身后堆积如山的集装箱附近还有些码头工人在忙碌,不由得产生了不小的疑惑,“我们……来这里出差办事。” “巧了,我们也是。”伯顿和麦克尼尔相视一笑,“是这样的,我们前段日子冒充商人进行商业活动,所以今天恰好要来这里和我们的【合作伙伴】谈谈生意。” “那我奉劝二位暂时撤退到安全的地方。”佩特雷斯库冷漠地提醒道,“这个港口很可能在今天化为战场,届时我们会用火灾警报或类似的东西把附近的闲杂人等赶走。” 说罢,脑袋上顶着一垛干枯的稻草的老探长不再理睬麦克尼尔和伯顿,只顾着自己带领十几名探员从附近的入口步入了港口区。康斯坦丁·杰莱里略带歉意地向两位法国同行赔笑,随即指挥着剩下的三十多名探员分散到港口各处进行搜索以寻找食尸鬼的踪迹。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见状,一声不响地跟随在佩特雷斯库身后。老探长皱了皱眉头,几次想要开口对身边的探员们吩咐些什么,但他还是忍住了。一行人抵达了靠近海岸的港口边缘地带,在那里等待着可能会于今日抵达的猎物。 遥望着碧蓝色的大海,麦克尼尔的心情平静了不少。大自然并没有什么神奇的魔力,所谓仅凭惊鸿一瞥而净化人的心灵也纯属子虚乌有的夸大其词,因此麦克尼尔更倾向于用一种比较客观的方式来描述自己产生的体会。面对着无穷无尽的宇宙在上百亿年的自然演化过程中形成的种种奇迹,人类实在是太过渺小,若不能克服自身的种种弊病并团结一致地迈向未来,便只得而且必定走向灭亡。 因此,对抗食尸鬼的战争毫无疑问是正义的,那是保卫人类文明、减少内耗的必要措施。 就在麦克尼尔尝试着用理性而非愤怒去修饰他战斗下去的理由时,和他并排站在防波堤边上的伯顿却变得焦躁起来。他并不确定今天冒险离开布加勒斯特是不是一个好主意,是麦克尼尔说服他前来根据已有的线索剿灭敌人的援军、孤立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进而削弱罗马尼亚的食尸鬼社会。但是,舒勒还在布加勒斯特为他们完成一项只有舒勒能负责的高难度任务,倘若敌人趁虚而入,没人能够保护舒勒的生命安全。 “我们……是不是弄错了地方?”伯顿小声对麦克尼尔说道,船舶鸣笛形成的乐曲多少削减了他的焦虑,“康斯坦察可不只有一个港口。” “也许。”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但他并不打算立即离开,“看来我们和我们的罗马尼亚同行都被骗了。”说到这里,他向左走出几步,来到佩特雷斯库身旁,“佩特雷斯库先生,康斯坦察除了这个号称全黑海最大的港口之外,还有哪些港口?” “北方和南方各有一个卫星港,离这里都不算远。正常开车前往的话,半个小时之内就能到。”佩特雷斯库瞪了他们一眼,那凶狠和戒备并存的目光一度让麦克尼尔以为对方要拒绝回答,“想逃跑吗?现在有些晚了。” “我只是担心我们恰好都被同一伙人误导了。”麦克尼尔看了看当前的时间,如果夜幕降临时这里还没有任何异常现象,他就必须考虑转移阵地,“所以我认真地建议您重新考虑一下伏击敌人的地点。” 佩特雷斯库费解地望着麦克尼尔,他想要从这个法国人的表态中看出些蹊跷,可他还是失败了。几分钟之后,麦克尼尔和伯顿步行离开了防波堤,沿着原来的路线向港口出口前进。半路上他们又遇上了一无所获的杰莱里,那时麦克尼尔很绅士地解释说,自己可能和素未谋面的【合作伙伴】搞混了港口的具体位置。 罗马尼亚人的行动已经证明罗曼·舍甫琴科或是其手下雇员的罪行得到了重视,从这一刻开始,那些依附于该集团而生存的食尸鬼的灭亡过程进入了倒计时阶段。诚然,罗马尼亚人管不了乌克兰的事情,但他们绝对有能力将境内同舍甫琴科有关的一切食尸鬼组织连根拔起。 当然,麦克尼尔来罗马尼亚不是要特地做好事的,他确实乐于见到罗马尼亚人把食尸鬼杀得一干二净,可他更在乎的是寻找到一种摧毁平行于人类社会的食尸鬼社会的策略。因此,一旦他明确舍甫琴科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他便不再试图投入更多的资源,取而代之的是从旁支脉络中寻找更多的线索。直到现在,乌克兰食尸鬼还不知道他们在罗马尼亚的同类已经暴露,这是麦克尼尔前去伏击敌人的最大情报依据。到时候,无论那货轮上载着什么,只要现场出现了食尸鬼,等待着远在基辅的罗曼·舍甫琴科的便是身败名裂。 “我们去南侧还是北侧?”返回车子内之后,伯顿连忙询问麦克尼尔的意见,“咱们只有两个人,而且不可能在缺乏这支【援军】的情况下独自歼灭那么多食尸鬼。” “如果刚才佩特雷斯库所言非虚,康斯坦察港北侧的米迪亚(idia)港主要是为最近的炼油厂提供原油的,敌人不会跑到那种地方去卸载名义上是医疗器械的货物。”麦克尼尔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他必须凭借直觉做出选择,“所以,我们去南侧的曼加利亚(angalia)港。” “那是在靠近保加利亚的边境地带。”伯顿提醒麦克尼尔注意行动范围,“别给敌人创造越境逃跑的机会。” 两人马不停蹄地开着车子赶往曼加利亚港,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赶到了港口附近。然而,当伯顿下车后一眼就看到杰莱里和佩特雷斯库正从不远处的另一辆轿车中走出时,他和麦克尼尔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活见鬼的表情。 太阳逐渐沉入了地平线下,坐落于海岸边的造船厂的工程机械投下的影子被更加沉重的黑影所取代。 “这可真是个巧合,佩特雷斯库先生。”麦克尼尔不得不硬着头皮主动和对方打招呼,“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 这一次佩特雷斯库干脆没理他,只有杰莱里仍然笑着向两人挥了挥手。沿着临时定好的路线,探员们鱼贯而入,向着码头和防波堤赶去。 其中几名脚步较快的探员最先抵达了码头,他们没发现附近有食尸鬼,但半空中那个不断往外渗出血水的集装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其中一人悄悄地躲开附近码头工人的视线并前往血水滴落的轨迹附近去采样调查,他将搜集到的样本放入随身携带的测量仪器中,那仪器随即发出了凄厉的警报声。 就在这一瞬间,码头上忙碌着的【人们】整齐划一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并望向噪声的来源。当他们看清了那探员手里的设备后,这些身份各异的人们纷纷展示出了狰狞恐怖的本来面目。那血红色的眼睛和身后挥舞着的五花八门的触须无疑告诉每一个在场的过路人:他们当中没有半个人类,全都是食尸鬼。 埋伏在附近的佩特雷斯库当即命令准备已久的探员们向敌人开火,专门用来对付食尸鬼的q型子弹畅通无阻地穿透了他们的皮肤、血肉和骨骼并将这些来不及躲避的食尸鬼们变成了地上的尸体。然而,那些稍微大胆一点的探员刚要主动追击,就被来自货轮上方的弹雨压制住了。双方凭借集装箱作为掩护,互不相让,谁也不想先后退一步(况且被困在货轮上的食尸鬼们已经退无可退)。 眼看着敌人正在逐渐撤回货轮上,焦急的杰莱里连忙命令手下的探员前去阻止敌人切断货轮和码头之间的通路,但他的命令得来的是佩特雷斯库的反驳。 “你在命令他们去送死——即便有着火力掩护,穿过这么长一段路也等于自寻死路。” “但是,等到敌人完全撤回去之后,这场战斗就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范围。”杰莱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和佩特雷斯库躲在同一个集装箱后面,这也是他为了避免颇具威望的老探长在这场战斗中直接找借口无视他的命令而想出来的办法,“他们会利用货轮当做天然的堡垒,而我们无法将其攻破。这样一来,不仅我们需要向附近的友军请求支援,而且想掩盖住这事就更困难了。” “那么,我可以接下这个任务。”佩特雷斯库晃了晃手边一个装有库因克的银白色手提箱,“让携带了有防具功能的库因克的探员优先进攻。” 由佩特雷斯库指挥的突击队很快集结起来并在库因克的掩护下向敌人发起了进攻,但就在他们开始冲锋的同时,留守后方指挥的杰莱里却发现货轮上闪过了明显并不属于敌人枪口的火光,且敌方很快就有数个火力点哑火了。他马上想起了那两名同他们一起进入现场的法国同行,顿时喜出望外,完全忘记了让外国人随便干预本国的事务会让他得来什么评价。 却说麦克尼尔和伯顿接近码头后,并未尝试着接触码头上形迹可疑的工人和其他雇员,而是直接从防波堤外侧跳进海里、游到了货轮附近再从货轮另一侧用钩索攀爬到货轮甲板上,这才免于首先成为敌人的靶子。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小心翼翼地前行,避开每一个在货轮上活动的敌人,直到第一声枪响传来,那时麦克尼尔也不必再做什么伪装了。 比起罗马尼亚探员们使用的老式q子弹,麦克尼尔和伯顿使用的crc子弹——象征着目前人类对抗食尸鬼的最先进常规武器之一——能够有效地穿透大部分食尸鬼的躯体,除非目标的rc细胞系数已经接近,那种名副其实的铜皮铁骨确实远非寻常武器所能对付,但麦克尼尔也不认为自己会碰到那样棘手的敌人。他和伯顿一前一后,精准地用步枪击毙了货轮上每一个试图靠近他们的食尸鬼。忙于和罗马尼亚探员们战斗的食尸鬼们根本没注意到背后来了敌人,而同伴的异常沉默只会被解读为战况激烈。直到几个重要的火力点纷纷偃旗息鼓后,绝望的异形怪物们才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好枪,真是好枪。”伯顿打空了一个弹匣,又换上了另一个,“后坐力小,防水性能也过硬。” “又不是第一次用,哪来这么多感慨?”麦克尼尔不由得感到好笑。他和伯顿一起奔向驾驶舱,刚进门就看到有食尸鬼从天花板上向他们一跃而下,但眼疾手快地扣动了扳机的麦克尼尔成功地在那致命的触须完全伸展开之前击碎了对方的头颅,“你的浪漫主义似乎已经蔓延到和夜店无关的地方了。” “这叫生活态度。”伯顿不紧不慢地纠正道,“话说回来,那个舍甫琴科真的是人类吗?如果他是人类,我简直没法想象他为什么敢堂而皇之地雇佣这么多食尸鬼。” “尊敬的彼得,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人和食尸鬼一样,都是【异类】。”麦克尼尔笑了笑,“当然,我宁愿他是个食尸鬼,不过我们大概没有机会去制裁他了。” 麦克尼尔从后方的偷袭破坏了食尸鬼的正面战线,而罗马尼亚探员们的猛攻又反过来加剧了食尸鬼的恐惧。自乱阵脚的业余枪手们拦不住两个冷血的老兵,他们一个从楼梯向上攀爬,另一个从外墙攀登,里应外合歼灭躲藏在驾驶舱里的敌人。等到他们杀入驾驶室时,倒毙满地的食尸鬼的尸体已经足以让这些吃人肉的异形怪物丧失最后的抵抗意志。 只有那个【船长】还站在驾驶室最前方。 “食尸鬼先生,请您举起双手并向我们投降,我会考虑保证您的生命安全。”麦克尼尔握紧步枪,从后方瞄准敌人的脑袋,“您有十秒钟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 敌人缓缓地转过身来,他的身高也随之缩水。当这位【船长】完全转过身面对着麦克尼尔和伯顿时,映入两人眼中的是一张早已腐烂得露出骨头的恐怖脸庞。在这骷髅头露出了一个骇人的笑容后,这具摇摇欲坠的躯体便在从破碎的玻璃吹拂进来的海风的撞击下消散于无形了。麦克尼尔见过类似的场景,他曾经在实战和录像中目睹过食尸鬼的rc细胞增生物自然消失时的姿态。 “……这……”伯顿一时语塞,“他……他是个超大号的rc细胞增生物?我……我肯定是去夜店太多了。” “你没看错。”麦克尼尔一手持步枪,走到驾驶室前方的操作台附近搜索可能残存的信息,“一群只配躲在下水道里腐烂的老鼠竟然也敢挑衅我……这笔账以后再算,我们最好先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我们在外面的盟友,免得他们把我们当成食尸鬼。” 二十分钟后,结束了战斗的两支队伍在货轮后侧甲板上会合,并开始清理现场。为了确认战果,杰莱里要求手下的探员们核实货轮上每一位死者的真实身份。负伤的探员们都在下方休息,所幸无人阵亡。显而易见的是,未经受过专业训练的食尸鬼们在使用枪械时展示出的本事并不比他们读书识字时更高明。 “长官,万一里面有人类,我们该怎么计算?”其中一名探员哆嗦着,他的防弹衣破了一个洞,和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是常人绝不想体验第二次的。 “那就——”佩特雷斯库吊着嗓子吆喝起来。 “——也当成食尸鬼。”麦克尼尔替他补上了下半句,并且从对方的眼中收获了异样的神采,“佩特雷斯库先生,我们还是到下面去检查货物,我也很想看看这不靠谱的商业合作伙伴准备了什么大礼。” tbc? OR7-EP1:地堡(16) or7-ep1:地堡(16) 坐在电脑前的男人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他想要全身心放松地躺倒床上休息,但眼下他并不具备如此奢侈的生活条件。从破损的窗户玻璃中吹进来的凉风让他的意识清醒了不少,胡子拉碴的青年男子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双手继续灵活地敲击在键盘上,这是他单调的住处唯一的伴奏乐曲。 不。最近一段时间,他听到过更多不和谐的声音,有时是警车的笛声,有时则是消防车和救护车发出的噪音。这些来自外面街道上的响动——通常伴随着在几分钟之内仍然能够令附近的居民们津津乐道的声势浩大的车队——着实打扰了他的生活,而他也无计可施。世人皆被赋予了不同的使命和职责,即便他们并不知情。 门口响起了敲门的声音。青年男子望着四周连墙皮都脱落了一大半的水泥墙,发自内心地为这栋公寓的寿命而担忧。他放下手边的事务,走到大门旁,从大门上安装的门镜另一侧看到外面站着两个身材有些肥胖的警察。 他想要假装自己不在,这样一来警察们兴许就会在几分钟之后扫兴地离开。然而,他同样明白,自己并没有在过去的十几天内专门设计一份虚假的房屋水电使用记录,当他大摇大摆地使用这间屋子的水电时,隐藏自己的行踪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要敲了,我在。”他咳嗽了两声,“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呢?” “附近有人的屋子被窃贼光顾了,我们正在附近进行走访调查。”其中一名肥胖的警察上下晃悠着那硕大的肚子,那一大坨脂肪上下摇动的模样总会让防盗门另一侧的青年男子联想到运动轨迹相似但远远不如中年男人的啤酒肚这样令人反胃的某个概念,他永远都会好奇这些警察们是如何把自己吃成这副模样的,“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我们只问几个问题,很快就走。” 青年男子挠了挠油腻地纠缠在一起的头发,他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又向着摆放在附近的电脑看了几眼,还是决定打开防盗门迎接外面的警察。不料,紧闭的防盗门刚刚松开一个缝隙,那肥胖却身手矫健的警察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呆若木鸡的青年男子,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的架势成功地打碎了青年男子全部的逃跑念头并让他被压倒在地、动弹不得。与此同时,另一名警察则和其他几名同僚冲进这间出租屋中,四处搜索着什么。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青年男子吓得哆嗦,嘴上却并不软弱,“这是侵犯我的个人隐私——” “我们已经说了,只是有些事要找你聊聊。”把他压倒在地的那名警察毫不在意对方的态度,“……找到了吗?” “没错,就是他。”稍后进入的瘦一些的警察回答道,“事实上,他刚刚还在编辑一份没来得及发出去的虚假新闻。” 刚才那名前来骗青年男子开门的胖警察正和同伴一起检查可疑目标的个人电脑上的内容,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一份还没完工的新闻稿,其生动形象程度让平时没少见媒体夸大其词宣传案件的警察们也不由得感到震惊。在这篇文章中,作者——也就是被另一名胖警察压倒在地的青年男子——绘声绘色地描述了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特别行动队探员们滥用权力并随便杀害人类的景象,尽管全文当中并未列出参考信息来源也未列出道听途说的种种案例的出处。虽然这些粗制滥造的新闻瞒不过任何一个业内人士的眼睛,用来哄骗局外人倒是足够了。 网络既能让信息高速地传播,也能让人们变得无所遁形。确认了这个邋遢的青年男子就是此次行动的目标后,已经得到了上级签发的对应命令的警察们决定将他马上带走并拘留。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太悠闲了,居然跑去造g的谣。”那个最先把青年男子压倒的胖警察戏谑地对着新的猎物说道,“阻碍对抗食尸鬼的人都会被视为食尸鬼的同谋,我想你不至于不知道这一点。把自己这条命放在悬崖边上,很有意思吗?” “不,你们根本不明白这一点。”那被抓走的男青年试图说服身旁的警察们支持他的观点,“一个完全脱离监管、甚至不得登上媒体的部门,它只会给我们造成更大的损失。再说,有人真的见过食尸鬼吗?食尸鬼只不过是那些官僚用来骗钱的工具——” “行了行了,少说几句,到警察局之后我们给你充足的时间做陈述。”后面的警察推了他一把,打断了他的宣传,“愿上帝降灾于你全家……老子的假期又被你这种除了添乱之外什么都不会的家伙给毁了!” 警察们七手八脚地抬着这个新抓的犯罪嫌疑人离开公寓,他们迅速地将这人的头部用黑色袋子罩住,以免心怀敌意的青年一路上继续说些骇人听闻的谣言或是附近的住户恰好见到这一幕之后产生一些不太妙的联想并随后通过互联网继续传播恐惧——不管是什么,那都只会加大他们的工作量并且让上级怪罪他们,毕竟上级原本是指望他们能够漂亮地解决问题而不是增加问题的。 他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此时正是上午十点左右,公寓中的绝大部分成年住户都外出工作了,能对着他们行注目礼的只有不必工作的孩子、退休的老人和待业在家的无业游民。 还有那几个躲在楼房的阴影中的业内人士。 “这是第几个了?”麦克尼尔放下望远镜,转过头和伯顿要了一块巧克力,“也许我该找个机会去感谢布加勒斯特的警察们,他们确实忠于自己的职责。” “这就更能证明食尸鬼不是只会吃人或打架的野兽了。”伯顿豪爽地笑着,露出了最前面的八颗洁白的牙齿。每当伯顿露出这标志性的笑容时,麦克尼尔都会怀疑这个抽烟、酗酒还整天去逛夜店的家伙是怎么保住一副强壮健康的身体的,“你看,他们正在发动舆论攻势呢。这正是对抗食尸鬼的特殊部队面临着的最大的困难……他们可以尽量躲藏到阴影中以便和敌人处于同一环境中,但他们还是得把自己的一部分露出水面。” “那为什么我们的舆论攻势就没什么效果呢?”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放下望远镜,思绪随之变得越来越沉重,“见鬼,明明舍甫琴科雇佣食尸鬼的事情已经被曝光了,但是罗马尼亚和乌克兰的媒体居然就在那家伙的新闻发言人象征性地做了个道歉之后就……放过了这件事!”他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担心附近的住户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他准会气愤地把心里所想的一切都吼出来,“好啊,我承认那是个已经得了绝症、马上就要死了的不幸者,可身患绝症难道能成为违法犯罪后不受惩罚的豁免证明吗?嗯?我……我这就给自己开一个精神病证明。” 伯顿头疼地捂着耳朵,不想再听麦克尼尔的抱怨。他该说什么?说自己手头能调动的资金远远比不上舍甫琴科、这才导致了宣传攻势和各种举报手段石沉大海?还是该委婉地说,他们所要呈现出的真相并不能打动那些整天想要搞个惊天新闻的记者、而那些所谓的专业人士更倾向于造谣和传谣?都不行,是他当时夸下海口向麦克尼尔吹嘘自己能够凭借着已经取得的证据威胁到舍甫琴科在罗马尼亚的势力范围,如今看来,那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幻觉。 9月13日的突袭行动结束后,取得了证据的麦克尼尔和杰莱里一行人返回了布加勒斯特,当他们得知对布加勒斯特郊外的那处敌方据点的围攻结束后的收获可谓寥寥无几后(敌人似乎很快察觉到了罗马尼亚探员们的动向并撤走了大部分人员和设备),便决定立即投入到对舍甫琴科的舆论围攻中。正如麦克尼尔所说的那样,罗马尼亚已经够乱了,不能更乱:不管舍甫琴科是人类还是食尸鬼,把这家伙的势力驱逐出去才是当务之急。 麦克尼尔期待着舍甫琴科身败名裂并灰溜溜地撤出布加勒斯特的那一天,然而罗马尼亚人那花里胡哨的组合拳却着实软弱无力。据称身患绝症的罗曼·舍甫琴科没有自己出面,而是委托了一个发言代表对外宣称,他们确实无法避免错误地雇佣食尸鬼成为雇员的情况,那是由于不得强制对公民进行rc细胞系数检测乃是乌克兰方面的相关规定。 显而易见的是,即便舍甫琴科原先有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佩戴着呼吸辅助装置露面发言以博取同情的念头,这时候他也完全可以省掉这一步了。许多曾经受过舍甫琴科的医院和药厂恩惠的病人及病人家属纷纷指责罗马尼亚的食尸鬼搜查官们竟然对一个死到临头的老人苦苦相逼,简直丧尽天良;除却这些直接受益者之外,另有不少人自发地站出来拥护舍甫琴科,其言辞激烈程度不由得令麦克尼尔怀疑人生。 “舍甫琴科难道是他们失踪多年的亲生父亲吗!?”目睹着事态急转直下的麦克尼尔灰心丧气地向伯顿抱怨着。 “也许。”伯顿擦着冷汗,“我也总是怀疑自己有流落在世界某处的亲生子女。” 虽然罗马尼亚人失去了舆论上的优势,但他们若是下定决心采用最强硬的手段对抗舍甫琴科,也还为时不晚。结果,许多主动请缨的高级指挥官们得来了上级的怒斥。其中一些消息灵通的文职人员私下里告诉这些平日浴血奋战却忘记了研究办公室哲学的同事们:罗马尼亚目前还无法承受乌克兰企业突然大规模撤资的风险。 “黑海沿岸的港口还得指望他们来养活呢!”康斯坦丁·杰莱里不得不失望地承认他们无计可施,“如果经济继续下滑,公民的不满就会膨胀到难以控制的程度。” 名义上大获全胜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在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他们纷纷放弃了原先的打算并躲到自己的住处喝得酩酊大醉,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比起这些还有退路的同行们,险些暴露的麦克尼尔和伯顿连浪费时间哀叹失败的时间都没有,他们必须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下一场战斗中,谁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食尸鬼的势力蔓延到更广阔的天地。 但是,两人都逐渐感受到了无力。谁也不想首先承认自己的失败,他们必须找到一个继续行动的理由。做些什么总比放弃抵抗要好,抱着这种心态,麦克尼尔尝试着揪出协助舍甫琴科进行舆论对抗的幕后主使,可他同样一无所获。与其说那是什么有组织、有预谋的集体行动,不如称之为诱导下的自发行动更贴切一些。 麦克尼尔想到了他们的战利品,那些集装箱中的货物是他们此次行动中唯一保存下来的战果。 “只是一些食尸鬼器官,能有什么用呢?”连伯顿都不看好麦克尼尔的念头,“伙计,听我说,承认自己失败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虽然我也不想这么做。他们的准备比我们充分、资源比我们多,我们要是能赢了那才叫奇迹呢。” “我不觉得舍甫琴科会组织一起针对食尸鬼的器官贩卖。”麦克尼尔已经委托罗马尼亚人对这些器官进行全方位的检查,此事由同样热衷于抓出幕后黑手的杰莱里负责,届时罗马尼亚人也不会直接追踪到麦克尼尔身上,“他越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地位不可动摇,我就越有要把他从王座上踢走的冲动。” “你……算了,我不劝你。”伯顿郁闷地叼起一根香烟,“你说得对,我们退让了一次就会退让第二次,以后等待着我们的会是无止境的退缩。” 给罗马尼亚警察提供证据更多地是一种报复,这并不能帮助他们打垮舍甫琴科。思前想后,麦克尼尔决定到布加勒斯特北部和博尚商讨接下来的对策,因为舒勒暂时还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麦克尼尔了解舒勒的脾气,那个男人不会为了博取上级或同伴的好感而进行任何意义上的虚假宣传。 他提前联系了博尚以免届时缺乏交流空间,而后开着车子穿过小半个市区、抵达了那处餐厅附近。刚走到二楼,麦克尼尔就发现坐在窗边的一个食客看起来十分地面熟。他走近一瞧,发现那竟然是不久前自称要去特兰西瓦尼亚采风的马蒂亚斯·贝尔蒙多。 “上帝啊,我真没想到能在这地方见到您。”麦克尼尔立即给博尚发了一个暗号,而后主动和对方打招呼,“您不介意我坐在这里?” “能在异国他乡吃到熟悉的饭菜绝对是一种幸运。”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的络腮胡子和卷发又变长了不少,“我想您也是出于同一个理由才来这里用餐的。” “没错,就是这样。”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坐在餐桌另一侧,并没有立即用餐的打算,只是观察着马蒂亚斯的一举一动。平时麦克尼尔只有在和罗马尼亚同行们见面的时候才以本来面目示人,其余场景下他或多或少地要依靠伯顿的化妆技术来伪造出另一种用来欺骗他人的外表,这从来都不会让他感到羞愧,“我走过了全世界的许多国家,去过南非、乌克兰、美国、墨西哥、日本、韩国……等十几个国家,可是我永远最喜欢法国的菜肴。只有真正走过那么多地方,才可以踏实地谈热爱自己的故国和家园……不然呢,颇有一种自高自大的嫌疑。” 麦克尼尔正说着,迪迪埃·博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背后并给他端上了一盘蜗牛。虽然并未点餐,麦克尼尔还是欣然接受了博尚的邀请,反正他每次来博尚这里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是照单付钱的。 “……生意?” “对,生意不好啊。”麦克尼尔意有所指,“这投资的环境,波动太大。每当有些风吹草动,各国的商人们就有逃跑的念头,这样下去还怎么搞好经济呢?双方之间都没有信任可言哪。” “你是说前两天爆料出的舍甫琴科集团雇佣食尸鬼的新闻?”马蒂亚斯停下了手中的叉子,陷入了思考中,“我倒是不觉得罗马尼亚人有苛待他们的地方。经商就要遵守规矩,如果带来的附加风险过多,那么就得接受相应的审查。现在确实很多人替舍甫琴科伸冤,万一哪一天这位舍甫琴科董事长雇佣的食尸鬼把他们当成了美餐,到时候舍甫琴科先生是绝对不会站出来救这些人的。”说到这里,名气不小的歌剧演员若有所思地望向麦克尼尔,“我正打算将其作为一个新的素材加入到剧本中。” “怎么说?”麦克尼尔提起了兴趣。 “坚定地做着正义事业的勇士处在腹背受敌之窘境中的煎熬。”马蒂亚斯转着手里的叉子,最终把叉子定格在了浸泡在汤汁中的蘑菇上,“这只是个初步的概念,艺术创作必须根植于实际生活。具体的细节还需要更多的修饰才行。” 马蒂亚斯那隐约表示出赞同的态度无疑极大程度地坚定了麦克尼尔的斗志,他最害怕的就是许多人不认可这场对抗食尸鬼的战争的正义性,如今有人主动表态支持他,麦克尼尔不由得喜出望外。戴着一副墨镜的青年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装作无意地对马蒂亚斯说道:“我完全赞同您的想法,食尸鬼和那些与他们斗争的战士也许确实该得到一个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的机会。无知助长了恐惧、偏见和妄自猜测,能够打破无知的不是编造更多的谎言,而是正面应对造成无知的那些疑难问题。虽然这话说起来有些突兀,我的意思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听到了一些合作伙伴们私下里传出的未经证实的消息,也许这些只要不传播出去就不会形成谣言的信息会对您的创作有一定的帮助。” 麦克尼尔不会直接说出关键信息,他可以将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经过加工后用更接近转述的口吻描绘出来。即便不存在强制进行rc细胞系数检测的外部条件,食尸鬼想要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依旧是十分困难的,他们可能因为无法控制食欲从而暴露真实身份,或者是意外地在他人面前展示出了惊人的身体素质结果反而自我暴露,更不必说那些游离于群体生活之外太久的食尸鬼缺乏人类社会的相应常识了。 从总体上来看,即便是那些勉强能够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食尸鬼,也普遍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只有一小部分食尸鬼得以成为衣食无忧的体面人;当然,以贵族等上流社会成员身份潜伏在人类社会中的食尸鬼同样不在少数,但那大多不是出于他们自己的努力挣扎,而是其历代先辈的遗产为他们奠定了不可动摇的地位。 “食尸鬼必须吃人才能生存,所以他们是人类的敌人,这对普通人来说是很容易接受的事实。”麦克尼尔慢条斯理地吃着博尚的特供版蜗牛,其实他并不全然适应了法国的饮食,但他肯定要证明自己是个地道的法国人而不是一个美国人或英国人,“然而这个常识对于另一些群体而言就不那么通用了。我的一些合作伙伴明确地对我说,食尸鬼吃不到他们头上,所以在他们眼里食尸鬼和其他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反正这两个群体都得为了生计而给他们卖命干活。尽管如此,我并不能体会他们在面对着一些食人的异形怪物时内心却毫无波澜更别说恐惧的原因。” “你有没有考虑过另一种利益关系?”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用优雅的腔调说着自己的观点,这种颇具魅力的声音无形中拥有着更大的说服力,“我走访了许多人,自认为在这个话题上有一定的发言权……也许他们羡慕食尸鬼。人们虽然拥有着财富、权力,却仍然要在衰老时虚弱得如孩童一般并不可避免地迈向死亡。如果,如果只是余生必须吃人就能获得超越常人的身体,许多人是不会拒绝的。” “羡慕食尸鬼?”麦克尼尔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真是新奇的说法,以后我该从全新的角度来审视这些现象了。” 两个小时之后,终于把马蒂亚斯送走的麦克尼尔绕到了厨房,找到了正在望着菜谱发呆的博尚。 “我有些做菜方面的技巧得向你请教——”博尚开门见山地说道。 “不,这事可以等下周或是下个月再谈,现在我有一个新的想法而且需要你的配合。”麦克尼尔降低了音量,免得外人察觉,“既然他们还没有怀疑你,下一次你可以趁着送餐的机会想办法进入医院或其他设施中继续侦察,我感觉自己已经大致猜出舍甫琴科的真实意图了。” tbc? OR7-EP1:地堡(17) or7-ep1:地堡(17) “如果您有特殊需要的话,我还可以为你们提供更多的商品。当然,继续交易的前提是我们双方准备好对应的手续,现在做任何生意都是有风险的。” 在他自己的【家园世界】是流亡海外的利比亚王储而在这个平行世界又莫名其妙地成了沙特阿拉伯王国那数千王子之一的卡萨德亲王——他的本名长得吓人——这辈子做过不少违法犯罪的事情,而他同样为自己的罪行准备了千百种辩解的理由。不过,他一直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夺回王位、造福自己的同胞而做出的必要牺牲,如果没有这个听起来宏大的目的,那时他或许会对自己的罪行产生新的看法。 比如现在。 “听我说,继续接近他们是非常冒险的。”结束了和貌合神离的合作伙伴的沟通后,卡萨德火速联系了麦克尼尔并劝说对方谨慎行事。目前,谁也不必为生活环境而担忧,卡萨德早已知晓麦克尼尔和伯顿居住在价值不菲的百年老宅子里(虽然并不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人所有),而他本人住在布加勒斯特最豪华的酒店里,这等生活条件足以让每一个了解到他们境遇的人对他们的真实动机产生怀疑。“最近的连番袭击和媒体曝光让舍甫琴科集团倾向于保守行事……你是很难抓到证据并且上门给他们致命一击的。” “我知道,但我还是要尝试着诱使他们暴露。”麦克尼尔的态度十分强硬,他似乎不打算接受其他意见,“如果您认为我的决定很不理智而且耽误了大量时间,事后我会仔细反思自己的错误……就当下而言,我不会继续容忍舍甫琴科和他的那些不知是人类还是食尸鬼的打手们继续游荡在罗马尼亚境内。” 卡萨德思前想后,还是认为生活条件的改善变相地鼓舞了麦克尼尔——他们已经不必风餐露宿,衣食无忧助长了勇气实属司空见惯的事情。话虽如此,卡萨德过去见过更多的反面案例,那些享受了太久优越生活条件的人们很快地失去了同敌人斗争的意志并在真正的灾难到来之际成功地证明了自己的无能。 也许麦克尼尔的存在就是为了打破所谓的惯例。 迈克尔·麦克尼尔毫不掩饰的对食尸鬼的仇恨令卡萨德印象深刻。空具头衔的阿拉伯亲王扪心自问,这种不需要理由的仇恨堪与他对入侵者的仇恨相比。打定主意既不能走过去的老路子也不能走美国人指出的错误道路的卡萨德正要探索自己的新道路,他愿意给同样展示出了迷茫的麦克尼尔一个证明自我的机会。 摸清了舍甫琴科旗下的医院和其他医疗卫生相关企业机构通过买卖人口的方式获得廉价且不会带来舆论压力的志愿者后,卡萨德随即想出了一条不怎么高明的计策。他收买了其中几名娼妓,以【出院】后获得更多的奖金为诱饵,成功地说服这些人在体内植入了微型侦察设备。自然,不愿意随便露面的卡萨德不会亲力亲为,他指派了两名得力手下去办这件事,并在任务的准备工作完成后立即把两人打包送到了地球另一侧的新西兰去度假。不必说,届时医院里的工作人员或食尸鬼就算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也没法立即跑去新西兰追杀那两个不知躲在哪个山庄里放假的人贩子。 做好了先期准备后,麦克尼尔和伯顿便拉来了同样有机会接触医院的博尚,三人打算共同商议出对抗舍甫琴科并使之身败名裂的计策。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讲,他们在用这些志愿者进行同食尸鬼有关的实验。”博尚今天没有穿着平日烹饪时的着装,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外面披着一件褐色的皮夹克,这大概是秋日的降温让他很快地感受到了凉意所致,“问题在于,舍甫琴科的盟友和走狗太多,我们就算有证据也不能将其置于死地。” “先不要这么果断。”坐在旁边敲键盘的伯顿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比如说,现在我们炸掉他们的某一栋建筑,然后让里面的食尸鬼或是正在接受某种同食尸鬼有关的实验的受害者暴露在公众面前,这下舍甫琴科就算有十张嘴也没法解释为什么他的企业里藏着一大堆食尸鬼了。” “不行,虽然舍甫琴科本人很可能是个勾结食尸鬼的罪恶滔天之徒,那些仅在医院里工作的医生和护士既没有参与恶行也对此事毫不知情,我们不该制定一个连着他们一起无差别消灭的计划。”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他还没有让自己对食尸鬼的那种本能敌视盖过理性,“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得去争取——等一下。” 麦克尼尔的手机响了,准确地说是那个负责和杰莱里联系的对外办公用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于是他只得暂时退出讨论并连忙接起电话、从他的罗马尼亚同行那里了解最新的情报。 迪迪埃·博尚喝了一口咖啡,上下打量着坐在一旁的麦克尼尔。他和麦克尼尔之间起过很多次冲突,这些冲突有时候只是在具体事务上的意见纠纷,有时候则是涉及到团队行动方向的原则性问题。无论争执激烈到何种程度,麦克尼尔从未对博尚有过实质上的敌意,相同的结论放在博尚这里也成立。每个人的身份都在特定的平行世界中具备不同但独特的至关重要的意义,这也正是博尚试图理解戴着墨镜的麦克尼尔那满头隐约透着金属的铁灰色质感的白发的意义的原因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五分钟之后,放下手机的麦克尼尔额头的皱纹变得更多了。 “怎么,又有人要来暗杀你们了吗?”博尚并无恶意地开着玩笑,“即便是再高明的杀手,见识到你们的勇敢和顽强之后也该打消心思了,他们应该先关心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不,是那些食尸鬼器官样本的事情。你还记得我们在康斯坦察南侧的另一个港口缴获了一些食尸鬼器官?我在罗马尼亚人把它们全都拉去做库因克之前成功地说服了他们对其中一些样品进行检测,检测到的结果让我进一步证实了自己之前那个听起来很荒谬的猜测。”麦克尼尔停顿了片刻,他从两位战友的眼中没有看到更多的意外,“g的军医说,这些食尸鬼器官中的rc细胞异常地……不活跃,而且器官本身也经过了特殊处理。” “听起来简直就是像是要专门给人移植一样。”伯顿一拍脑门,他兴奋地想要拿出一根香烟来庆祝目前的新突破,但麦克尼尔的眼神阻止了他并迫使他转而拿起了又一块巧克力,尽管伯顿从来都不认为甜品有助于戒烟,“我完全懂了。舍甫琴科没必要在自己快死的时候为了商业利益而冒这么大的风险,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地继续活下去,哪怕是拥有怪物的一部分甚至是变成怪物。” “……但他又害怕自己直接暴毙,所以才会想要提前做一些实验,等到有成功案例之后他才会决定迈出最后一步。”博尚点了点头,他暂时认同麦克尼尔的结论,“说起来,把食尸鬼的器官移植到人类体内这种事,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也许是我见识得少,咱们不如咨询一下舒勒的意见。” 罗曼·舍甫琴科的狐狸尾巴已经暴露了出来,而麦克尼尔不仅要把这尾巴砍断,还要把尾巴的主人也吊死在绞刑架上。为了自己延年益寿而践踏成百上千名平民的性命,这等罪行是麦克尼尔绝对无法容忍的。 任何人类一旦被判定为食尸鬼就会当即失去一切人权,这是全世界范围内通用的规矩。然而,罗曼·舍甫琴科大概并非食尸鬼,而单纯指责此人勾结食尸鬼又并不能带来足够的惩戒措施。迄今为止,合众国及其盟友仍然倾向于慎用死刑,别说是勾结食尸鬼的人类叛徒,哪怕是手上带着几十条性命的杀人狂魔都不见得能得到一个死刑判决。想要驱逐或歼灭舍甫琴科的势力,得另寻他法。 迈克尔·麦克尼尔雷厉风行,他认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结束了会议并安排了相应的工作后,他离开自己居住的老屋子,开车去另一处酒店旁会见舒勒。这住址是卡萨德安排的,经营着人口贩卖犯罪网络的阿拉伯王子自信地说布加勒斯特市内没有哪一处住址比这里更安全了。 像舒勒这样即便个人生活被放大镜全天候观察着都不会暴露什么秘密的家伙,大概也不值得他人刻意跟踪。 “这地方没有研究环境,我正在和卡萨德沟通呢。”麦克尼尔刚一见到舒勒,后者就不住地向他抱怨,“早知如此,我也许该通知gfg的人,让他们帮忙安排一下……但那样一来他们也会注意到我的行动。” “没关系,你先忍耐一段时间,也许条件会有所好转。”麦克尼尔心想那非得让gfg直接牵扯进入此事不成,而且那家企业到时候还得站在他们一侧,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他和舒勒一起走进卧室,不出意外地发现舒勒只使用了自行划分出来的办公区域,而屋子里其他的地方似乎从未有人光顾过。隔着很远,麦克尼尔就在舒勒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看到了某个网页的n字母开头标题。 他不怎么懂学术,但那不妨碍他不懂装懂地恭维舒勒几句。 “哦,我猜这是你的新论文又要发表了。”麦克尼尔探头探脑地走上前去,他还是没看懂网页上呈现出的内容,“这个什么……【自然】,它够权威吗?” 埃贡·舒勒呆立在原地片刻,那一向古板严肃的脸上差一点爆发出无法掩饰的笑容。 “够。”光头的瑞士学者披上外套,坐到了床边,“请不必担心,我可以做到兼顾个人和团队的工作……你问我的事情,我已经咨询过了许多业内人士。但是,探讨人类和食尸鬼之间的器官移植问题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我也很难直接得到一个比较准确的答复。” “这又不是你的研究领域。”麦克尼尔一向认为强迫舒勒兼顾不同研究领域实在是太难为对方了,近现代以来的诸多学术泰斗当中几乎没人能做到这一点,而大名鼎鼎的埃贡·舒勒生前也从来不是个生物学、医学专家,这事本该被扔给岛田真司的,“如果岛田还在这里就好了,你的工作也能变得轻松一些。你看,我们手头所掌握的情报和证据,总共只有这些了……从技术上来说,是否存在一个给舍甫琴科造成致命打击的机会?” 光头的瑞士学者倏地站起来,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他端着茶杯在麦克尼尔面前来回走着,并暗自为此而苦恼。他们没有压倒性的力量优势,唯一的希望在于向罗马尼亚人证明容忍舍甫琴科的存在有百害而无一利。要做到这一点,光是证明舍甫琴科疑似收留食尸鬼是远远不够的,甚至就连用人类进行人体实验的罪名大概也会被推卸给某个不知名的医生。麦克尼尔似乎把【科学家】当成了什么万能的哲人,只可惜能解答这个问题的不是科学家而是法学家。 “你们的胜利希望寄托在舍甫琴科的病情上。”终于,被麦克尼尔的目光盯得后背冒汗的舒勒只得丢下了一句毫无意义的【正确的废话】。 “……我考虑过别的方法,但是行不通。”麦克尼尔低下头,他的双臂撑在大腿上,两只手捂着脸,“舍甫琴科是不会被外来消息欺骗的,他必须在同病情直接相关的问题上听从他的核心医疗团队的建议,而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其中安插间谍的。听你这么一说,能导致他失去理智、公然暴露罪行的,也只有病情继续恶化这一种可能性了。” “或者舍甫琴科一夜之间突然破产,那确实会让他的全部盟友当场抛弃他。”一旁的舒勒发话了。 “唉,那我得祝病魔早日战胜舍甫琴科董事长了。”麦克尼尔不由得继续唉声叹气,但另一个更古怪的念头从他的脑海中浮现,“不,我们也许可以自己制造一个骗局……舒勒,想办法把岛田从日本叫回来,然后我们要把岛田包装成一个这方面的顶尖人才,再把他推荐给舍甫琴科。失败的案例越多,舍甫琴科就越焦急,这家伙在此时此刻冲动地跳进骗局的可能性会很大。” 麦克尼尔的新点子并不能让舒勒看到什么取胜的希望,他直白地对麦克尼尔说,这样的商业式包装宣传很可能在当事人之间见面的那一瞬间就以失败告终。面对着同伴的质疑,麦克尼尔只得强作乐观地表示,他们必须一刻不停地行动,只要有了思路就得马上去做,时间不等人。 “既然你的态度这么坚定,我决定把我的新作品送给你。”舒勒被麦克尼尔的坚定立场说服了,“没什么,只是个经过了重新设计的rc细胞系数检测门,里面融入了一些我个人的理解……生物学和电子学的结合有时候确实很奇妙。等我的同事们把这个小玩具送过来之后,你可以让博尚把它偷偷地安装到某些重要地点……你说的方案,我会考虑的。介绍岛田真司的事情,就让我们手里唯一的线人去做。” 谢过了舒勒的慷慨后,麦克尼尔离开舒勒所居住的酒店,打算到舍甫琴科对外公开的几处布加勒斯特市内设施附近侦察。他不确定届时最激烈的战斗会发生在何处,而他必须要避免舍甫琴科及其食尸鬼盟友垂死挣扎时给城市带来的额外破坏。 半个多小时后,麦克尼尔抵达了他的下一个目的地。他锁好车门,把双手插在衣兜里,悠闲自在地迈开腿去散步,但不远处传来了一连串尖叫声打搅了他的兴致。麦克尼尔循着声音的方向前去一看,原来是附近的写字楼有人跳楼自杀,尸体当即摔得不成样子。他默默地为又一个放弃生命的不幸者而祈祷,哪怕自杀者是不能进天堂的。 生活的压力已经够大了,他不能再让更多人活在食尸鬼的阴影中。 围观的路人们议论纷纷,麦克尼尔却已经远去。他围着附近的一栋办公楼看了几圈,寻找着合适的突破口。给他一个连……不,给他一个排的兵力,他就能利用附近的地形成功地攻陷这栋大厦。已经在内心深处做了多次推演的麦克尼尔有着充分的自信,只要火力足够强大,就算舍甫琴科的医院和仓库里塞满了食尸鬼,等待着敌人的仍然是死路一条。 迈克尔·麦克尼尔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突然感到有些无能为力。”他自言自语着。 “难道您突然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吗?”一个犹如鬼魅般如影随形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这可不是别人熟知的您。” “只是些许的抱怨,李林。”麦克尼尔转身走回到车子旁,继续赶路,“就算有再多的阻力,我也不会轻易退缩的。” 必须把布加勒斯特市内的路况摸清,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抱着这种心思继续开车上路的麦克尼尔刚走没多久就碰上了交通堵塞,他只得把车子就近开上了高架桥,反正他也不介意多从不同角度审视这座可能要和他打交道很长一段时间的城市。谁知,仅仅片刻过后,前方的两辆轿车忽然撞击在了一起,随后导致躲闪不及的十几辆车前赴后继地相撞。一时间,场面变得无比混乱,那些被困在车子中但并未受伤的人们不断地抱怨着,而他们无暇顾及伤势严重的受害者。 赶在碰撞发生的一瞬间踩下了刹车的麦克尼尔有惊无险地将自己的轿车停在了那堆金属废墟外侧。 “见鬼,这种用来缓解交通压力的地方竟然也能出车祸。”麦克尼尔骂骂咧咧地跳下车子,他左顾右盼,没见其他司机中有人愿意主动上前,只得决定自己先承担起这份工作,“算了,救人要紧——” 等等,那是不是幻觉?不远处的某个车窗里刚刚有血红色的触须缩了回去。麦克尼尔揉了揉眼睛,他相信自己肯定不会看错。多年以来的战斗培养出的直觉和本能早已镌刻进入他的灵魂,甚至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也在发挥着作用。 他不动神色地靠近那辆被其他三个方向的车子挤得完全变了形的廉价汽车,向内部探视驾驶员的情况。果然不出他所料:尽管车子的模样无比凄惨,被包裹在钢铁牢笼和玻璃渣中的司机却毫发无损、身上没有半点血迹,只有衣服破损得很严重。 “您没事?”麦克尼尔凑上前去,摆出一副焦急的神情。他不会说罗马尼亚语,只是继续讲着法语、装作是前来营救被困司机的热心路人,“我来救您出去……” 麦克尼尔看得出这司机大概原本要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直接弃车逃离现场,现在他的出现无疑让对方的打算落空了。不过,他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恼怒之情,这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连这点伪装都做不好的食尸鬼是没法在人类社会内部潜伏多年的。 他向着对方伸出手,而对方也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右手并借着他的力量向外挪动躯体。在麦克尼尔的协助下,被困在车子里的司机艰难地爬出了那已经埋葬了几条生命的钢铁坟墓。灰头土脸的司机刚要向麦克尼尔道谢,却见麦克尼尔热情地把一条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咔。” 食尸鬼的身体素质是常人的4倍以上,其皮肤堪称刀枪不入——以上种种特性并不能让食尸鬼逃离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况且坚硬和脆弱有时候也并不矛盾。今天既没有带库因克也没有带专用枪械的麦克尼尔所剩下的唯一武器就是他自己的身体,而他成功地证明了人类完全可以凭借过硬的身体素质以普通的近战格斗技巧扭断食尸鬼的脖子。 做好事不求留名的麦克尼尔潇洒地转身就走,他相信罗马尼亚人根本不会为了食尸鬼而找他的麻烦——再说,他现在的外貌是假的,所驾驶的车子也可以在必要情况下销毁。 “杰莱里先生?” “……又有什么事?我记得咱们该是晚上见面才对。” “抱歉,路上杀了个食尸鬼,耽误了一点时间。”麦克尼尔钻回了车子里,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手表,“我觉得你们有必要想办法给食尸鬼停发驾驶证……估计都是假证。让这些异形怪物开着车子上街等于是给他们刻意制造杀人放火的机会。” tbc? OR7-EP1:地堡(18) or7-ep1:地堡(18) 许多在自己的圈子里小有名气的行家很难把名声传播到国外或行业之外,诸如阿尔伯特·爱因斯坦那样几近家喻户晓(严格来说,即便是这种描述也显得夸张)的人物无一不是能够在人类发展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大人物。因此,等到麦克尼尔随后终于想明白一个乌克兰商人不大可能舍近求远去找日本医生治病后,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一手制定的欺诈计划。当他为自己的失误而苦恼时,伯顿经常和他开玩笑说,要是岛田真司不是日本人而是日裔美国人,说不定欺诈计划的成功把握会成倍地提高。 事已至此,麦克尼尔来不及反悔或撤出资源,他只得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继续筹备这个以将舍甫琴科的势力逐出布加勒斯特为目的的方案。虽然就连他自己都没抱着太大的希望,决定接受委托的舒勒仍然照常行动、又一次远赴日本前去联络岛田真司。被这两位科学家过去所展现出的能力折服的麦克尼尔决定暂时放下不必要的担忧,他不该打草惊蛇,此时他最需要的就是等待时机。 罗曼·舍甫琴科的企业里有大量食尸鬼员工一事经曝光后未能引起强烈反响,投入了万丈深渊中的石子激起的水花接近于无。遭受了重挫的麦克尼尔没有灰心丧气,他照常执行着公务,不是和战友们一起搜集情报就是找时间接触他的罗马尼亚同行们,又或者是冒充成做着大生意的商人——彼得·伯顿后来说,麦克尼尔演商人时展示出的演技越来越高明了——去从不同群体中寻找和食尸鬼有关的线索。 2011年9月底,就在麦克尼尔即将失去耐心的前夕,身处日本的舒勒向他发来了一条至关重要的情报。 “看来上帝是眷顾我们的,伯顿。”麦克尼尔听到消息后大笑不止,“舍甫琴科那家伙的病情又恶化了,他已经决定不顾一切地接受任何听起来管用的治疗方案。幸亏我们的这两位学者在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内都是奇才,这才让他们成功地吓唬住了那些乌克兰人……” “好极了,我们该准备去乌克兰了。”伯顿摩拳擦掌,等待着手刃敌人的那一刻,“听说舍甫琴科在乌克兰有自己的雇佣兵,也许我们不得不在他进行手术的时候强行突破雇佣兵的封锁并揭露他正在和异形怪物勾结、将自己改造成异形怪物以暂时逃避自然规律的血淋淋的事实……尽管事后我们肯定会招来不少非议甚至是追杀,至少舍甫琴科是死定了:人类社会绝无可能接纳一个食尸鬼。” 但是,另一个更为艰巨的挑战摆在他们面前,那就是该如何潜入届时很可能有着雇佣兵们重重布防的医院并抵达手术室。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是身经百战的特种兵,然而他们两人谁也不会愚蠢到自认为能够以一敌百。没有外来的援军,他们的反攻在敌人眼里就是个笑话。 然而,连锁反应正以意想不到的形式将事态强行向着对麦克尼尔有利的方向扭转。仅仅过了几天,乌克兰突然传出了舍甫琴科被人举报偷税漏税的新闻。这等小事放在平时甚至不值得舍甫琴科谨慎应对,谁知他近日的丑闻缠身使得竞争对手们纷纷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那样聚集过来、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土埋脖子的大亨身上撕下一块肉。 病重的舍甫琴科无法应对此事,更不愿意留在乌克兰充当竞争对手控制下的媒体阵营的靶子。10月3日,麦克尼尔又从岛田真司口中获得了一个令人无比震惊的消息:舍甫琴科将前往邻近国家进行手术。 “总而言之,康斯坦察港发生的意外让他似乎开始无差别地怀疑身旁亲近的手下。”麦克尼尔放下电话,示意旁边负责操作计算机的伯顿做好保密处理,免得他们的谈话被人追踪或窃听,“真是令人忍俊不禁哪。为了求安稳而决定临时决定跑到外国去接受外国医生的治疗,结果恰好钻进了包围圈。现在,我们只需要知道他当天要在罗马尼亚什么地方动手术就行了,而且我敢肯定岛田会有办法把消息传递给我们。” “人老了,脑袋肯定要糊涂的。这活了八十岁的人呢,到时候也倒退八十!唉,就怕他在罗马尼亚的盟友们也行动起来。”叼着香烟的伯顿愁眉不展,他暂时找不出说服罗马尼亚探员们介入此事的理由。不必说,由于麦克尼尔等人的调查从头到尾都是非法的,这些证据不能公开给第三方人士。“想借着这种医疗手段从虚弱的人类一跃成为更强大的怪物的支配者,大有人在。” “我们要做的是创造更有利于我方的战斗环境。”麦克尼尔放下了手中的笔记,直视着同样严阵以待的伯顿,“利用火灾警报、交通事故警报,或者是其他的一些官方通告……把无关人员从附近区域驱逐,到时候我们就不必有所顾忌了。至于建筑内部呢,我原先还担心咱们杀进医院的时候伤及无辜,那既然现在舍甫琴科很可能要来布加勒斯特做手术,他自己就会先把无关人员赶走以免秘密暴露。”说到这里,他端起了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咖啡,“太可笑了,我们的优势全是敌人自己提供的。” 舍甫琴科不会明白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并非商业竞争对手或私人事务上的仇家,而是个人微言轻、名不见经传的食尸鬼搜查官——或许还包括他那几位从事不同行业的战友们。为了确保罗马尼亚人成为自己的友军,仅用正义口号去宣传是远远不够的。不过,从卡萨德那里学来了不少招数的伯顿却向麦克尼尔提出了一个建议。 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对外严格保密,只有一个用来应付外界检查并负责接收举报线索和人事档案的官方网站。这个网站此前曾经成为了麦克尼尔引罗马尼亚探员们大举出击追杀舍甫琴科手下的食尸鬼的重要工具,而如今它再一次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只不过麦克尼尔甚至不必让伯顿再做一次黑客。10月6日夜间,忙着从堆积如山的举报线索中大海捞针的文职人员格奥尔基·奥哈奇(ghehe ohaci)忽然看到了又一条和舍甫琴科的医疗设施有关的内容,忙着下班回家休息的他正要打着哈欠把线索列入虚假情报清单中,却见同样打着哈欠的佩特雷斯库从不远处路过并进入了他们的办公室内。 已经在对抗食尸鬼的战争中坚持了三十多年的佩特雷斯库算得上是一位传奇人物,能够像他这样长期活跃在前线而保住性命、身体基本完好无损的探员,少之又少。即便不必亲自走上战场,g的文员们仍然尊重这些身经百战的老战士。 “晚上好,探长先生。”奥哈奇主动向对方打招呼,“真让人无奈,现在到处都是举报罗曼·舍甫琴科的虚假线索……有些一看就是瞎编的。” “世上有专门做这种工作的人,他们的任务就是在一些人卷入丑闻的时候捕风捉影、伺机促成一方的胜利然后从胜利者那里讨来一点残羹剩饭。”佩特雷斯库眯着眼睛,“但是,即便我们明知道举报线索里绝大多数是假的,也不该掉以轻心。做公仆就要时刻承担公民们施加的压力。” 他凑近电脑旁看了看,溢于言表的疲倦和怠慢很快地消退了。穿着西服的老探长阻止了奥哈奇原本的动作,示意对方把那条举报线索详细地展示出来。 “又有工作得忙了。”他自言自语着,随即向奥哈奇作出了自己的指示,“把这条线索列入待定名单,这是我说的。” 第二天(10月7日)上午七点,佩特雷斯库拖着睡眼惺忪的康斯坦丁·杰莱里跑到了大半个市区以外的一处公园,在那里等待着提供线索的那位重要证人的到来。一贯只想着早点下班的副手忽然变得热心起来,这让杰莱里感到有些异样,他一路上一直想问问对方究竟从不起眼的举报线索中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问。毕竟,自己整天犯错的杰莱里好像没理由怀疑无数次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老探长的直觉。 两人在长椅上纹丝不动地坐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见到不远处有一个穿着夹克衫、身材微胖的男子向着他们走来。杰莱里连忙打算上前主动迎接,却被佩特雷斯库按在了原地。 “您好,我是d先生。”微胖的青年男子用法语对着两人说道,“请问……您是i先生吗?” “是我。”佩特雷斯库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一旁一头雾水的杰莱里,“这是我的同事c先生。您提供的线索,我们已经看过了,并且我方很快就会派出专业人士到现场去侦察。不过,最终的结果取决于事实而不是我们的主观意愿。” “我理解。”微胖的法国人坐在佩特雷斯库身边,把长椅上的最后一个位置占住了,“既然你们已经对此有所了解,那我也就直说了。数字是不会骗人的,附近生活用品的消耗异常绝对应该引起重视。虽然这可能会被解读为……附近居民普遍节食且喜欢喝咖啡。” 康斯坦丁·杰莱里笑了笑,他自己同样怀疑罗曼·舍甫琴科的企业里藏着大量食尸鬼,但他也不会因此而随便地相信结果对舍甫琴科不利的证据。这个自称负责为舍甫琴科的某家医院提供饮食的法国人通过总结物资消耗情况而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并决定及时将其反映给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着实有些违背常理。杰莱里见过许多商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从来不会重视生活中的相似细节问题。 佩特雷斯库没有笑。 “请您放心,我们的工作就是找出并消灭食尸鬼,所以我们既不会无视合理的证据也不会随便按照虚假证据去行动。”佩特雷斯库似乎有意采信对方的结论,“如果您以后又获得了一些重要线索,请随时向我们报告。” 法国人把一个数据存储装置递给了佩特雷斯库,然后便向两人道别、匆匆地消失在了远处的树林旁。杰莱里松了一口气,他不明白这位经验丰富的副手今日非得把自己叫出来的原因。 “现在的情况好多了。”佩特雷斯库靠在长椅上,闭目养神,“你没有见到过二十多年前的场面……是的,食尸鬼已经从各行各业被驱逐是你们这一代人所认定的常识,但这个常识是我这一代人一手造就的。二十多年前,食尸鬼们真的在开医院、经营墓地、开餐厅……只有你想不到的地方,没有他们不敢去的地方。全国各地都是食尸鬼的超大型饭店。” “那确实是灾难。”杰莱里叹了一口气,“如果舍甫琴科仅仅是无意或蓄意雇佣食尸鬼,我们确实可以放他一马。然而,现在的线索却似乎向我们证实,舍甫琴科集团是由一群食尸鬼控制的。”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佩特雷斯库苦笑着,“学校、法院、医院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食尸鬼渗透进去的,明白吗?我们的未来、我们的现在、我们的过去……缺乏对这三者的信心,公民就会宁可倒向无秩序也不愿生活在现有秩序之下。” 杰莱里越来越看不穿自己的副手了。扬·佩特雷斯库并不是工作狂,这个工作了三十多年的老探长确实会出色地完成每一项任务,但那纯粹是出于一种应付公事的中规中矩的态度。在这个披着一顶稻草人帽子的中年男人眼里,规定比一切都重要,如果哪天有人规定放任食尸鬼攻击平民也不会受罚,这家伙大概就连上班的想法都没了。 “那……”杰莱里试探性地寻找佩特雷斯库的真实用意,“您那时候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是啊,当时我想的是我不能在几十年之后让下一代人骂我是个废物……唉!”老探长晃了晃脑袋,“现在想了想,真是不值。” 两人在返回办公室的路上得知,有人又得到了一条举报线索。举报人自称是一名医疗器械经销商并同样把矛头对准了舍甫琴科的医院和其他医疗设施。事已至此,再无视舍甫琴科的异常并将种种反常现象称为个例,简直是侮辱探员们的职业素养。为谨慎起见,康斯坦丁·杰莱里先向上级提交了侦察请求,他还不打算把事情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虽然杰莱里从未有过把这些机密行动告诉麦克尼尔的打算,后者却已经从罗马尼亚探员们近日的行动中推测出了一二。10月9日当天晚上,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开着轿车沿那条熟悉的路线前往泰坦公园附近,他们先前已经得知杰莱里这两天【绝对没时间出来聚餐】——再通过和舒勒对比时间表,从而确定了舍甫琴科的行踪。 麦克尼尔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按着车门旁的按钮,把车窗降下来。凉爽的秋风吹拂着他的面颊,也差一点吹灭了伯顿刚点起的火焰。 穿过这灯红酒绿的城市,映入眼中的一切都令麦克尼尔更加地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平。他固然知道有多少醉生梦死就有多少穷困潦倒,光是沉醉于繁荣的幻象中只会误导自己的认知。 “迈克,你说一个食尸鬼如果决定不杀人而且致力于寻找不吃人也能活下去的办法,那这种食尸鬼是不是就对我们没有威胁了呢?”伯顿突发奇想,他得来的是麦克尼尔鄙夷的目光,“不……我是说啊,移植了食尸鬼的器官的人类究竟该算是人类还是食尸鬼呢?我们都说有这种想法的人大概想要变成怪物,但我们毕竟还没有亲眼见过活生生的案例。过去倒是出现过多起患者移植动物器官后行为反常的报道。” “你想说什么?”麦克尼尔永远不必担心自己有朝一日感到无聊,伯顿给他提供的乐趣太多了,“人类中也有rc细胞异常增殖的疾病,患者会变得越来越像食尸鬼,但他们终究还是病人而不是食尸鬼——只要这病症治好了。相对而言,食尸鬼却永远不可能变成人类,所以我也根本不打算考虑如何善待他们。” “我们事先有过推断嘛。”伯顿开始检查手边的工具,他担心长期的安逸生活会让自己的筋骨生锈,“你也赞同我的观点,难道不是吗?僵尸——也就是食人症患者——和人类之间是可以互相转化的,那么食尸鬼和人类之间应该也有两条类似的途径。现在我们既然已经得知人类之中确实存在因rc细胞异常增殖而导致的【食尸鬼病】,那么食尸鬼大概也能被变回人类……不,说得大胆一些,搞不好所有的食尸鬼以前都是人类。” “伙计,你会把猩猩和猴子当成自己的同类吗?”麦克尼尔哈哈大笑,“人类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呢,我不会在动物……和怪物身上浪费我的同情心。纵使食尸鬼的祖先是人类,他们现在就是不折不扣的怪物。当然,倘若食尸鬼可以变成人类,那时我一定会考虑采用更温和的手段。” 渗透进入舍甫琴科的医院并不简单,遍布建筑内的服务人员尽职尽责地引导就医的患者们前去对应区域而不是随处乱逛并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然而,这个堡垒内部如今同样有着麦克尼尔的眼线:卡萨德的志愿者和博尚的餐饮服务人员。有这些人的协助,突破封锁对于麦克尼尔来说易如反掌。 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处贴着告示:由于地下停车场正在维修,近日停止使用。 “他们确实在认真地阻止我们入内。”眼尖的伯顿看到医院每一栋建筑的每一扇门旁都有保安在巡逻,他可不敢去赌那些疑似是雇佣兵的家伙究竟有多高的自控能力,“怎么说?等罗马尼亚探员们到了之后再动手?” “那就来不及了。”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舍甫琴科敢跑来这里接受手术的底气就在于他有不让情报泄露的绝对自信——我敢说,调查医疗垃圾的办法在这里也不好用。希望舒勒的那个小玩具管用,现在我们还是想办法混进医院。你去在岛田说的那栋建筑附近找个通风口,然后把博尚准备好的那辆餐车开过去。” “那你呢?”伯顿条件反射一般地问道,“这附近没什么适合潜入的位置。” “我有我的办法。”麦克尼尔笑了笑,“你快去,我们在手术室外面会合。” 伯顿跳下车,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夜色中。麦克尼尔独自一人坐在车子里休息了一会,直到伯顿给他发来了行动开始的暗号后,他才又一次开动了车子。轿车沿着原路返回,抵达地下停车场入口附近,而后直接撞断了外面的栏杆、飞驰着冲进地下。 不出麦克尼尔所料,灯火通明的地下停车场里有整整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黑衣人等待着他。空荡荡的地下一层停车场里现在除了他自己驾驶的轿车之外,只有另一侧一辆已经空空如也的货车。 今天晚上这里不会有监控录像,那正好符合麦克尼尔的心思。 “我听说这里在维修,但我为什么没看到施工队伍呢?”麦克尼尔走下车子,大声向着另一侧的黑衣人们说道。他不担心这些人会随便开枪,一来枪声很容易让外面不知情的人听到,二来麦克尼尔自己有充分的准备,“哎呀,你们肯定就是施工人员了……赶快去干活,别站在这里发呆。” 黑衣人们没有动作,他们只是警惕地盯着麦克尼尔,不敢轻举妄动。谁先暴露,谁就落入了下风,即便获胜也要面临着一连串的麻烦。然而,当麦克尼尔扔掉外套并露出穿在里面的战术背心时,附近那几名能够看清印在上面的字母缩写的黑衣人们终于无法保持淡定了。虽然dgsb和g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但光是前两个大写字母就已经把这些家伙弄得神经紧张。无数挥舞在半空中的触须和面具后血红色的眼睛让这些形迹可疑的家伙彻底暴露出了真面目。 真是一群业余人士——麦克尼尔这样想着。仅仅是在不恰当的时间和地点遇到了不恰当的人就争先恐后地撕破伪装,拥有这等不成熟的心志的家伙根本不适合做潜伏工作。不,食尸鬼不擅长潜伏在人类社会中反而是人类的幸运。 “哎,你们真的不打算用枪吗?”他笑着按下了左手侧的银白色手提箱的按钮,露出了里面的武器,那是一个外观类似炮筒的库因克,“也对,噪声太大了。” 他按下了另一个按钮,前方几十名凶神恶煞地朝他扑来的食尸鬼转瞬间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烧得灰飞烟灭,那些要将麦克尼尔刺穿的触须无一不是因其主人的死亡而软弱无力地垂落在地。隔着十几具焦黑的尸体,麦克尼尔从墙壁上的空洞一直看穿到了停车场的尽头。 ——集合了库因克制造工艺和埃贡·舒勒在激光武器上的造诣的新型装备,也只是舒勒顺手送给麦克尼尔的玩具之一。用舒勒的话来说,只要相应基础设备发展到了合适的程度,他利用手头的资源造一个便携式激光炮并不难。 “……很遗憾,我的【枪】没那么大的噪声。”麦克尼尔环视四周,发现刚才站在这里的食尸鬼无一幸存。他扫兴地走到大货车旁,毫不意外地发现里面没有半点值得他调查的痕迹。 地下停车场里估计还有更多的食尸鬼,不把这些家伙歼灭,附近的罗马尼亚人的生命就时刻处于危险之中。被心中的直觉警醒的麦克尼尔猛地向右侧跳去,躲避了从后方袭来的致命一击,但那货车却没有这么幸运,它被触须撞翻在地,车子上的玻璃也被震得粉碎。 转过身的麦克尼尔发觉刚才自己背后方向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浑身上下裹在黑袍中的食尸鬼。 “看起来有点眼熟。”他捏了一把冷汗,“是谁呢?不重要,反正都得去死。” tbc? OR7-EP1:地堡(19) or7-ep1:地堡(19) “就是这里了。”康斯坦丁·杰莱里停下车子,隔着车窗望着离他约有几十米的医院北侧大门,“真不知道这座城市里还有多少藏污纳垢的地方。唉,救死扶伤的医院如果成为了食尸鬼的餐厅,那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讽刺。” “比那更奇怪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一旁的扬·佩特雷斯库放下了手中的电话,“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行动了。” “……附近的相关机构这一次的反应速度很快啊。”杰莱里得意地笑了,“我还以为他们至少需要几个小时来伪造那些通知——” “不,他们已经在这么做了,早在我们通知他们之前。”佩特雷斯库的回答让杰莱里感到费解,但两人下意识地决定暂时不去追究这件事,“不管是谁的主意,总之我们暂时不必担心发生在这里的战斗波及附近的居民和行人了。” 顾名思义,专门用于食尸鬼的这支特殊部队只能对食尸鬼或食尸鬼的同谋动武。因此,大部分探员会选择随时取证以便在事后避免麻烦缠身,不过很少有探员真的因为在使用必要武力时缺乏证据而被处罚——那只会让剩下的人寒心并且更加怠慢工作。 尽管如此,以往存在不少意见分歧的两人在达成了前往医院附近获取情报并伺机而动的共识后仍然决定将事态控制在自己能够收尾的范围内,不然到时候他们就得应付媒体的热情招待了。公民们对拥有武力的人有着本能的畏惧,哪怕那些人的义务是保护他们。 打着调查现场的名义前来医院附近的杰莱里和佩特雷斯库决定先冒充成前来就诊的病人,他们将探员们分散开部署在医院外,而后并排前往其中一栋门诊大楼下方,但他们被站在外面的保安拦住了。其中一名保安很客气地对他们说,没有预约的人不能随便进入医院大楼。 “这不是难为那些不会用电子设备的老年人吗?”佩特雷斯库抱怨着,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喷雾朝着保安脸上直接喷去,“记得要尊重老人!” 被不知名的喷雾袭击了的保安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却几步,其余的同伴见状,顾不得控制住主动前来挑衅的两人,纷纷前去确认那名遇袭保安的状况,却都被同事粗暴地推开。隔着十几米远,有些老眼昏花的佩特雷斯库仍然能看到一双红色的眼睛在愈发黑暗的夜色中渗着凶残暴戾的目光。 “确认完毕,开始攻击。”他按了一下自己的耳机,“……后退。” 佩特雷斯库所使用的喷雾似乎有某种魔力,挡在他们正前方的几名保安——或者说是食尸鬼——纷纷不由自主地暴露出了本来面目。既然已经确认这些保安并非人类,身经百战的老探长一方面将自己的长官向后推去,另一方面按下了手中启动库因克的按钮。穿着制服的几名食尸鬼保安还没来得及看清敌人的装备,就被扛着双刃斧的佩特雷斯库砍得血肉横飞,其中更有两名食尸鬼被拦腰斩断。脱离了危险地带的杰莱里随即通知附近待命的探员开始进攻,并要求上级按照处理突发事件的预案继续派兵支援。 他们的一举一动不仅被医院里的食尸鬼们看在眼里,同样也被另一位正被迫飞檐走壁的同行瞧得一清二楚。 “喂,情况不对劲啊,他们怎么只带了三十多人?”彼得·伯顿挂在半空中,正要从其中一扇窗户翻越进入建筑内,不经意间见到了罗马尼亚探员们发起强攻的一幕,“这医院里的食尸鬼少说也得有100个,更别提那些异形怪物全都占据了重要位置——喂?” 从耳机中传来的是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和撞击声,并无麦克尼尔的答复。意识到麦克尼尔已经陷入了苦战的伯顿叹了一口气,他想起麦克尼尔事先还准备了另一个方案,只是那方案听起来更加地不靠谱。 “考虑到罗马尼亚人现在的态度,他们不会仅仅因为我们间接提供的那些情报就出动大量兵力围剿舍甫琴科。所以,我需要让他们按照我的想法作战。”麦克尼尔当时信心十足地告诉伯顿见机行事,“在恰当的时间和地点把敌人引到某个区域,就可以让罗马尼亚探员们顺着规定路线进攻了。杰莱里先生和佩特雷斯库先生当中总会有一个人能够抓住我们制造出的时间窗口。” 那等同把吸引敌人注意力的工作丢到了伯顿身上,这对伯顿来说并不公平——当然,事情还不仅仅是伯顿本人承担多少风险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罗马尼亚人不该在这里见到他们两个。更多地明显牵扯进入当地事务只会引来更频繁的怀疑,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于是,麦克尼尔才构思了间接指导罗马尼亚人发现核心问题的计划。 就在彼得·伯顿打碎窗子的同一时间,迈克尔·麦克尼尔惊险地避开了敌人向他发射来的rc细胞碎片。这些能够轻而易举地穿透人体的细胞增生物击中目标后不久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附近残留的rc细胞能够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用这种工具来暗杀别人的效果大概就和干冰差不多,麦克尼尔并无恶意地想着。 食尸鬼身上的rc细胞器官大致可以分类为四种,但具备两种或两种以上识别特征的rc细胞器官也广泛存在于那些专门以同类为食的食尸鬼体内。兼具近战和远程武器优势的混合型rc细胞器官给麦克尼尔带来了不小的困扰,他必须一刻不停地转移阵地以免被敌人的触须封堵到角落里之后又被rc细胞碎片从里到外刺穿个透心凉,好在敌人直到现在也没能给他造成半点伤势。不仅如此,他那灵活地辗转于车辆、钢筋水泥块、楼梯之间的身影成为了对敌人最好的嘲弄。没有哪个食尸鬼会愿意看到本应作为食物的人类比自己还要灵活。 “尊敬的食尸鬼先生,我非常不建议您对准承重柱攻击。”麦克尼尔拎着手中的库因克激光炮,笑着威胁对方。他没有说法语而是说英语,以免敌人察觉他的真实身份,“如果您真的决定把整个地下停车场炸塌,那么我也只好选择继续开火了。” 自从意识到在封闭空间里随便使用激光炮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之后,麦克尼尔变得谨慎了不少,他决定减少不必要的攻击并寻找敌人的弱点直到发现一击致命的机会。虽然他的设想非常简介,敌人的不间断攻击和混合型rc细胞器官的优势迫使他不停地躲避并失去了反击的时间。再一次躲到水泥柱后面的麦克尼尔后悔没从伯顿那里要来另一个有防御功能的库因克,不然现在被打得抱头鼠窜的就该是敌人了。 他自己紧张得要命,敌人也一样。被激光炮的炮口瞄准的瞬间即是死亡,谁也不可能跑得比光更快。双方都从另一方身上看到了能够当即置自身于死地的致命要素,并且同样不相信另一方会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中退让半步。麦克尼尔必须从这里向上方的医疗设施进攻,而俨然拼了命也要阻挡麦克尼尔上行的食尸鬼同样有着自己的理由。 “要是你手里那武器还能开火,你早就在停下脚步的时候按下按钮了。”那食尸鬼似乎看出了麦克尼尔的虚张声势,“耗能这么大的武器一般会有一个外接的供能装置。” 麦克尼尔愣住了,这倒不是因为敌人主动和他对话,而是那英语口音听起来很熟悉。这不像是一个罗马尼亚人能说出的英语,更像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的口音。 他的心里倏地蹦出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我还有其他的武器,食尸鬼先生。”他走出水泥柱后方,做好了随时躲避敌方袭击的准备,“如果您愚蠢地认为我已经被您逼到了绝境中,那实在是大错特错了。趁着我们之间还存在那么一丝的和解可能性,我建议您丢下手头的一切任务并逃离这里,那样一来我和我的人就不会有兴趣跑到国外去追杀您。反之,假设您决定坚守自己的岗位,那么像我这样决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类变成扭曲的异形怪物的见义勇为者就会接二连三地冲上来直到把你们淹没。” “……不会看着他们变成怪物?” 食尸鬼脱下了脸上的面具,随后又戴了回去。本应在此时当机立断开火的麦克尼尔却犹豫了,他死死地盯着那藏在袍子下的面具,过了许久才以迟疑不定的口吻发问道: “……帕克?” “真是讽刺,我自己曾经说过宁可躲在山洞里当穴居人也不会追求什么进化而变成连人样都没有的怪物。”黑袍下的声音已经证实了麦克尼尔的猜想,“我现在明白你所说的【李林的恶趣味】是什么意思了,麦克尼尔。” “等等,我不能接受。”麦克尼尔又后退了两步,和对方拉开距离,“见鬼,我们本来有一个更好的场合来处理这事……那你为什么攻击我?” “我要是不自卫的话,死的就是我了。”尼克·西摩尔·帕克的声音十分低沉,“瞧你脸上那表情,就跟见了nod信徒一样。刚才我还担心你会继续动手,好在误会已经解除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和你的人——假如他们真的归你指挥——能退出这里吗?” 麦克尼尔晃了晃头,仿佛没听懂帕克的意思。他对食尸鬼仍然有着近乎本能的厌恶和痛恨,不过他也不会介意对恰好在这个平行世界上成了食尸鬼的同伴们网开一面,但帕克刚才所说的话明显地超出了他的忍耐极限。为了照顾只能吃人的战友,他或许不介意专门杀一些劫匪和黑帮成员……可他也不会在原则问题上后退。 “帕克,我知道你的日子现在肯定非常不好过,所以我也理解你的想法……”麦克尼尔环顾四周,没见到有其他食尸鬼或罗马尼亚探员进入,“但是,你根本不知道罗曼·舍甫琴科,也就是今天躲在这里接受手术的那家伙,在过去几个月里做了什么。这个本该去死却妄图逃避自然规律的混账东西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不惜拿那么多无辜平民——虽然里面不乏自甘堕落之辈和名副其实的罪犯——去为自己那延续了之后也长不了几年的残生送死。让这么个内心比外表更像怪物的家伙继续活下去的话,那我们还怎么面对自己的誓言?” “麦克尼尔,舍甫琴科不能死。”帕克上前两步,逐渐向麦克尼尔接近,“你只知道他为了多活几年而想要从食尸鬼身上寻找突破口,但——” “你不要过来啊!” 裹在黑袍中的食尸鬼尴尬地停下了脚步。 “抱歉,我……有点激动。”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情况之一,他昨天还天真地以为事情会一帆风顺地进行下去,“就这个距离,挺不错。我想我刚才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舍甫琴科也承诺资助把食尸鬼变成人类的相关研究,对不对?好,我向你保证,这事有舒勒教授和岛田博士来搞定,你可以不管那个八十多岁的早该死的老头子了。”他见帕克没有挪开身体的意思,无奈地摇了摇头,“伙计,赶快从你那个畸形的食尸鬼社会中脱离,别考虑那么多利害关系。” 帕克刚要回答,冷不防后方的楼梯里钻出来一名全副武装的罗马尼亚探员并朝着他开火。马上意识到背后的地面一层大厅已经失守的帕克再无恋战之意,他飞身跃起,用触须搭在水泥柱之间,以惊人的速度躲开了罗马尼亚探员的追击并消失在了停车场另一头,可能是钻到地下二层或转而寻找返回地面的道路了。从帕克所展现出的混合型rc细胞器官(看上去活像是超大号的海胆)判断出目标十分棘手的罗马尼亚探员连忙后撤并呼叫援军,变相地给了进退两难的麦克尼尔一个体面地撤出停车场的机会。他也不想让罗马尼亚人知道自己今晚在医院附近活动。 方才进入地下停车场的罗马尼亚探员返回一楼大厅,前去向监督探员们作战的佩特雷斯库汇报情况。在大厅两侧,利用大厅中的障碍物摆好阵地的罗马尼亚探员们艰难地同上方连续四层的敌人交火,同时他们还得负责疏散恰好被困在医院内的人类。本来想钻进医院大楼里指挥作战的杰莱里无奈地带着预备队引导人群疏散,他其实更希望亲自到前线指挥,那样一来他这并不擅长战斗的指挥官才能获得同僚们的尊重。 “……地下停车场有ss级食尸鬼?”佩特雷斯库头也不回,“是你亲眼所见吗?” “大概——” “大概?”老探长对此并不感兴趣,“我们今天的目标不是那个。巩固阵地,继续向上层进攻。” 在一般城市战斗环境下,一名ss级食尸鬼需要多个战斗力和佩特雷斯库等同的【高级探长】合作才能被歼灭,这是业内的共识。康斯坦丁·杰莱里这一次带了三十多名探员,但真正能拿出来吓唬食尸鬼的战斗专家却只有佩特雷斯库一人。别说佩特雷斯库不想前去惹麻烦,就算他主动请缨,只怕杰莱里也会立刻命令他回到原阵地而不是以身涉险。 大厅内的激烈交火持续了十分钟左右,食尸鬼一侧突然偃旗息鼓了。杰莱里怀疑这是敌人的诡计,不敢要求探员们推进阵地。不过,从其他探员的侦察结果中得知上方的食尸鬼不知为何而突然集体瘫痪的佩特雷斯库不想放过这个大好时机。随着老探长一声令下,跟随在他身旁的十几名探员整齐划一地沿着一楼大厅两侧的楼梯向上攀爬,前去偷袭敌人后方的防线。 目睹着一辆又一辆满载探员的车辆驶入医院大院,一名留守在窗户旁、全身上下疲软无力的食尸鬼艰难地挪动着躯体,刚走出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异变似乎是转瞬间发生的,他们不仅不能自由地控制rc细胞,而且还迅速感到了衰弱,仿佛浑身上下的力量都被人抽走了。 握不住步枪的食尸鬼挣扎着抬起头,一个穿着战术背心、几乎光头的白人男子出现在视野中。 “喜欢吗?新配方。”彼得·伯顿嘿嘿一笑,“这人哪,吹空调的时间太长就会得空调病,你们食尸鬼也一样。下次记得把空调关了……哦,你们没有下次了。” 他仔细看了看躺在地上喘气的食尸鬼,眼前一亮。 “喂,迈克,我知道你对大家的个人爱好都是十分宽容的……”伯顿按了一下耳机,切换了通讯频道,“你会不会介意——” “别跟我说你要找个女食尸鬼。”麦克尼尔正在沿着楼梯向上奔跑,他需要赶在罗马尼亚人抵达之前确认手术室附近的情况,而且那也是他和伯顿约定的会合地点,“除了这个,什么抽烟喝酒之类的都可以,花钱买贵的也无所谓。” “呃……你猜对了。”伯顿舔了舔嘴唇,“哎呀,不用担心,打了rc细胞抑制剂之后和人类没区别的——” “你可真是被欲望指挥大脑的典范哪。”麦克尼尔气得笑了出来,“随便你……我现在没心思管。” 冲进手术室并且把可能正在进行手术的舍甫琴科当场抓获,那不是他的工作,而是罗马尼亚人的任务。他和伯顿尽可能地给罗马尼亚人创造发现【事故现场】的机会,从刻意引导对方进入同一栋建筑再到瘫痪建筑中的大部分食尸鬼……伴随着这些有利条件,罗马尼亚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在清理建筑的过程中【恰好】撞见现场,而那时舍甫琴科的手术是绝对不可能停止的。顺着通往手术室附近的路线前行,麦克尼尔没有发现拦路的敌人,他看到的大多是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的食尸鬼或虽然身体机能正常但已经变得和常人无异且被迫立即逃离现场的逃兵。 把一具尸体随便扔到走廊前方并且将另一具尸体沿着楼梯缝隙丢下后,麦克尼尔等到了姗姗来迟的伯顿。 “他们会顺着这条路线抵达手术室附近。”伯顿脸上的轻浮一扫而空,“到那时……不,光是让罗马尼亚人把舍甫琴科抓出来并不能解决问题。他手下那些医生和雇佣兵可以随时销毁证据并且假装只在做普通手术。” “那就要看博尚的手段了,我对他的能力有信心。”麦克尼尔指了指脚下,“刚才我在地下停车场见到了帕克,他已经是食尸鬼了。我们得把他带回我们的控制区,不能让罗马尼亚人盯住他。” “……天哪,我就早该想到会存在这种极端情况。”伯顿一拍脑门,暗自叫苦,“我差一点忘了,僵尸毕竟是完全人造的,但食尸鬼可是【自然进化】的结果。” “别说这些了,咱们谁也想不到会有人在其他平行世界成为……非人类物种。”麦克尼尔憋了半天都没想出来该怎么形容帕克的处境,直截了当地用异形怪物来概括又有侮辱战友的嫌疑,最后他只得临时换了个中性词汇,“趁现在还有机会,马上去拦截他,既不能让他和食尸鬼一起混日子也不能让他落到罗马尼亚人手里。” 通过观察附近罗马尼亚探员的行动,麦克尼尔判断帕克还没有撤离现场。不过,等到增援部队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医院包围之后,谁也跑不了。在顺着另一处楼梯向下返回的过程中,伯顿建议从附近的排水管道着手进行搜索,也许那些来不及撤离现场又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成百上千名罗马尼亚探员围攻的食尸鬼会从这些路线撤离。 麦克尼尔和伯顿能想得到的事情,罗马尼亚探员们没理由想不到,但兴师动众地封锁附近的全部地下管道设施可能会让下令的指挥官直接承担责任。因此,包括康斯坦丁·杰莱里在内的指挥官们纷纷放弃了扩大行动规模的念头,他们料定要逃跑的食尸鬼都是些没威胁的胆小鬼。 两人绕开正在进攻上层的罗马尼亚探员们,溜回了下方的地下停车场。然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贯穿了停车场建筑空间的大量触须,那密密麻麻的分布态势令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热带树木的气根。 “……这是帕克的?”伯顿不确定地问道。 “显然不是。”麦克尼尔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从他刚才展示出的能力来看,其rc细胞器官特性中并不包括形成如此严密的障碍。”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地面骤然塌陷,抢先两步跑回楼梯上的麦克尼尔和伯顿侥幸逃过一劫。 一只生着三对手臂的不明爬行生物就趴在下面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tbc? OR7-EP1:地堡(20) or7-ep1:地堡(20) “食尸鬼通过不停地吞噬同类、吸收变异的rc细胞进入体内使得rc细胞器官发生恶性突变,从而具备了混合型rc细胞器官……或者是,完全化身为被rc细胞增生物包裹的怪物。”埃贡·舒勒按下了暂停键,把画面定格在了那藏身于大坑下方的怪物出现的那一瞬间,“话说回来,食尸鬼演化到了这一步之后,即便是最愿意把食尸鬼当成同类的人也不会觉得这些连人样都不具备的怪物会和自己有什么共同语言了。” “我生前见过的最恐怖的泰伯利亚变异生物也不会比它更恶心了。”坐在舒勒身旁的卡萨德叹了一口气。动用他手头的资源秘密地给舒勒安排行程算不上什么困难的事情,唯一需要注意的地方在于避开罗马尼亚各方势力的调查——不然,第二天媒体就会报道gfg的某个科研人员竟然和臭名昭着的人贩子混在一起,那可算得上是引来市民们好多天的茶余饭后讨论的花边新闻了。“美国佬在别的事情上那么高明,怎么就不想办法把食尸鬼灭绝呢?” 舒勒没有侧过脸去看卡萨德,有些答案是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而不能说出来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目前正在剿灭医院中的食尸鬼,并发现了尼克·西摩尔·帕克的行踪。由于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探员们已经将医院包围,谅罗曼·舍甫琴科插翅难逃,眼下麦克尼尔剩余的工作只是将帕克从重围中救出并安全撤退到罗马尼亚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但是,出现在地下停车场的怪物——或者按照惯例称之为大食尸鬼(archghoul)——明显超出了麦克尼尔的预料。现在,他和伯顿必须谨慎地应敌,稍有不慎,变成尸体的就会是他们两个。 “见鬼。”伯顿自言自语着,“ss级食尸鬼这种稀有动物什么时候变得随处可见了?晦气,实在是晦气。” 他从背包里翻出步枪,对准下方有着好几对手臂的巨型怪物开火。那怪物纹丝不动,并未因伯顿的攻击而动摇。少顷,附近的墙壁中争先恐后地钻出了大量的触须,这些触须灵活地向着麦克尼尔和伯顿袭来,逼迫两人撤出走廊并直接面对敌人。 迈克尔·麦克尼尔浑然不惧敌人的行动,他看准了机会,从伯顿手中接过了另一把库因克,通过释放出的菌丝状rc细胞增生物敏捷地辗转于各个水泥柱之间,敌人的触手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的身影。与此同时,从背包里掏出了另一把短棍的伯顿在短棍另一头轻轻一按,短棍一端突然伸出了一把链锯。几乎光头的白人青年大笑着挥舞链锯上前劈砍向自己靠近的触须,那些呈现出暗红色或深紫色的rc细胞增生物纷纷被砍断并在落地后不久灰飞烟灭。 “下手轻一点,这家伙搞不好可以拿来做弹药包。”麦克尼尔把自己挂在车库的天花板上,另一只手提着那门便携式激光炮、瞄准了呈现出白色的巨型怪物的头部,“……生物能源驱动的激光武器还是不够稳定。” 能瞬间将十几名食尸鬼蒸发的激光炮同样畅通无阻地击中了怪物的头部,那硕大的头颅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怪物并无停止活动的迹象。望着仍然张牙舞爪的食尸鬼,麦克尼尔并不感到惊奇。他知道这些大食尸鬼会尝试着用大量rc细胞增生物制造出一个用来吸引火力的外壳并谨慎地将真正的躯体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因此直接攻击敌人的头部说不定起不到任何效果。 “伯顿,敌人的四肢……不,六肢……算了,管他有多少手臂和大腿……”麦克尼尔紧张地躲开了又一根触须,他决定挪动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这些藏在墙壁里的触须可能是通过这些手臂伸展出去的,我们得先把它打得瘫痪才行。” “……这?”伯顿喘着粗气后退了两步,他的每一个方向都可能有触须出现,更要命的则是脚下也不安全,“我一个人可没法搞定,也许你该想办法定位它的本体再一举将其击毙。” 话音刚落,伯顿的下方猛地有触须穿刺而出,要不是伯顿提前躲开,他就会变成人肉烤串的一部分。勉强躲闪开了敌人的攻击后,彼得·伯顿在麦克尼尔的掩护射击下艰难地靠近敌人。他们两个之中谁也没料到今天能在医院里碰到大食尸鬼——事先麦克尼尔所猜测的最棘手的局面不过是舍甫琴科的食尸鬼雇佣兵们大打出手——以至于缺乏相应的装备,只能凭个人直觉判断敌人的弱点。 险些中招的伯顿并未因此胆怯,他还在尝试着接近那怪物并斩断其中的一只手臂,但越来越密集的触须阻碍了他的前进。若没有麦克尼尔在后方牵制敌人的精力,就算伯顿再怎么英勇善战也得败下阵来。 已经被麦克尼尔击中过一次的敌人明显地感受到了麦克尼尔的威胁性更大一些,每当麦克尼尔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并尝试用激光炮攻击时,紧随而至的触须就会迫使麦克尼尔从原来的地点逃离。如此折返几遭后,麦克尼尔不得不考虑降低行动的保密性。他完全可以直接打破地下停车场的天花板并将战斗转移到地面,那样一来外面的罗马尼亚探员也会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并赶来支援他们:即便分属不同国家,双方在对抗食尸鬼的战争上必须团结一致。 但他不想也没必要这么做。 下方的伯顿还在卖力地进攻,敌人的触须和rc细胞碎片轮番往他身上招呼。避无可避的伯顿只好用上了另一个库因克充当防护盾牌,这多少可以让他避免被那些威力不亚于子弹的rc细胞碎片打成筛子,但并不能避免食尸鬼的触须怀揣着毁掉他下半生的幸福的恶意从下方再次穿刺而出。滑稽地跳着舞的伯顿怒不可遏地将链锯状库因克朝着敌人投掷,那库因克不偏不倚地扎在了其中一条手臂上,而敌人用来干扰链锯轨迹的触须都在半路上被麦克尼尔打散了。肉眼看不见的激光束将怪物的背部大片rc细胞增生物连同那些妄图阻止伯顿的触须一起化为灰烬,但它仍然气势汹汹地站立着。 通体呈现出白色的巨型怪物向着伯顿逼近,作势要用那有轿车大小的手臂末端将伯顿拍成肉饼。忽然,怪物的动作停滞了,它不停地颤抖着,那不规律的摇晃只会令人联想到癫痫发作。不仅如此,那状似凸起肌肉的外部形体也开始溃散。 “蠢货。”麦克尼尔降落到了地面,就在伯顿身后不远处落地,“躯体的蛮力如何能对抗现代科技呢?比人类强大的生物太多了,可统治了地球的毕竟不会是它们当中的任何一种。” 伯顿的链锯暗藏玄机——常规的crc瓦斯对大食尸鬼没什么作用,但直接将那些对食尸鬼而言堪比氰囮粅的剧毒物质注射进入食尸鬼【体内】就完全不一样了。保护在食尸鬼外面的rc细胞增生物外壳无形中充当了帮凶,不然伯顿也只能拿着注射器针头去和食尸鬼拼命了。 “我觉得宠物会有不同意见。”伯顿笑了笑,“比如猫和狗……” “也许,但它们的待遇系于主人的一念之间。”麦克尼尔从伯顿手中接过了另一个沾满暗红色液体的【肉块】,并把它从后方塞进了激光炮的匣子里,“人和人之间自相残杀的问题尚且没解决,一切威胁到人类生存的怪物都必须被彻底灭绝。” 他再次按下了发射按钮,激光束毫无阻碍地沿着虚假的、只有嘴而缺乏其他五官的头部贯穿了食尸鬼。心满意足地吹起了口哨的伯顿不经意地向着那正在消散的rc细胞外壳另一侧投去一瞥,惊觉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飞速逃跑,连忙呼喊麦克尼尔前去追击。 “我们走。”麦克尼尔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个楼梯口,“赶快从下水道离开这里。” “等等,咱们两个差一点把命丢在这里,怎么能让它跑了呢?”伯顿大呼小叫,“再说,我可是牺牲了个人的利益才给你换来了这么多次进攻机会——” “你所谓的牺牲个人利益,不过是先入为主地将女性食尸鬼定义为自己的财产然后再假惺惺地将她们杀死并把rc细胞器官挖出来给我当弹药包用。”麦克尼尔披上了在进入地下车库时被他扔下的大衣,他万万没想到这件衣服幸运地逃过一劫,于是他决定依旧穿着同样的衣服离开,“但问题是,消灭每一个食尸鬼——除了那些对我们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价值的——本来就是你的工作,你这慷他人之慨的作风该收敛一点了。” “唉,你得理解我的心态嘛。”伯顿沮丧地跟在麦克尼尔身后,“我这辈子有不少女人,但是我还没和女食尸鬼交往过呢……况且——” “我们还得想办法把帕克拉拢回我们这一侧。”麦克尼尔的提醒让伯顿清醒了不少,“能在帕克逃跑时主动断后的食尸鬼,大概和他有着不浅的交情。虽说帕克现在的立场非常尴尬,我们至少要先把他重新争取到我们这一侧再对他身边的其他人或食尸鬼动手。” 虽然多少心有不甘,伯顿经权衡利弊后同意了麦克尼尔的安排。不管拿什么口号当掩护,罗马尼亚人都不会喜欢在自己的地盘上闹事的外国人,因此他们两个必须尽快地撤离此地而不是停留直到罗马尼亚人目击到他们的身影之后才慢吞吞地逃跑。 事实上,麦克尼尔还是有些不放心。之前的挫折让他对罗马尼亚的相关机构保持怀疑态度,除非罗曼·舍甫琴科今天就死在这里,不然事情只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如果舍甫琴科侥幸逃过一劫,即便这个乌克兰商人的力量会因此而遭受重创,他势必会前来打击报复。 所有的推敲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罪大恶极的舍甫琴科今天必须死在这里。但是,动手的人不能是麦克尼尔也不能是伯顿。远在场外的博尚等人更派不上用场。 “长官,医院内似乎还有病人正在接受手术。”继续向着医院上层进攻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很快抵达了手术室附近,“……但我们并不确定里面的情况。” “今晚这里的情况十分反常,保安人员或者说外面的食尸鬼警卫都是他们临时换上的。”康斯坦丁·杰莱里在两名探员的保护下和佩特雷斯库一同前往上层,“先抓紧时间控制其他建筑,不能让外面那些躺着睡觉的家伙抢了先。佩特雷斯库先生,等我的命令,大家一起去突袭现场。真的惹了麻烦,我来承担责任。” “不,还是我来。”佩特雷斯库瞪了他一眼,“你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说不定下次等待着你的就是停职调查。这种事,我有经验,你只管交给我。” 康斯坦丁·杰莱里端起步枪,迈进了最后一个走廊。那里已经躺倒了十几具尸体,其中有食尸鬼也有人类,不过在场的食尸鬼探员们不必为失手杀死人类而承担任何责任,反正任何同食尸鬼勾结的人类会得到近乎等同食尸鬼的待遇。“佩特雷斯库先生,你干这一行三十多年了,犯不上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去犯个大错……我来。” 两人争执了半分钟,实在不想继续浪费时间的佩特雷斯库自己带着人冲进了手术室。杰莱里紧随其后,他们迅速控制了所有没来得及逃离现场的护士和医生,而后势不可挡地冲入了手术现场。 “请你们离开这里。”其中一名戴着眼镜的医生用英语严厉地呵斥道,“闲人免进。” “这不是罗曼·舍甫琴科吗?”杰莱里看清手术台上的老人的相貌后,顿时眼前一亮,随即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证件,“根据我国的《打击食尸鬼犯罪法》,我们现在要逮捕这个人。” “他犯了法,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但医院又不会拒绝给罪犯治疗:我不会让我的病人死在手术台上或者是被别人从手术台上抓走。”另一名同样戴着眼镜的医生发话了,他的英语口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如果你们执意要把他带走,那也是在手术结束之后。” 佩特雷斯库见状,走上前来和杰莱里商议了两句。随后,佩特雷斯库带着大部分人员撤出了手术室,只留下杰莱里和另外两名探员看守现场。有了老探长的保证,康斯坦丁·杰莱里的情绪放松了不少。既然那位身经百战的老兵说这里没有食尸鬼,那他愿意给舍甫琴科一个体面的下场。 十几分钟后,手术终于结束了。医生们小心翼翼地将手术台推出了手术室,站在外面的探员们一拥而上,但被杰莱里拦在了两旁。就在等候手术结束的这段时间里,他将舍甫琴科的情况告知了上级,并决定按照规则办事。如果不想被事后追究责任,事事都按照规章来做当然是最稳妥的。 康斯坦丁·杰莱里寸步不离地跟随着手术台前进,他和医生们一起进入了电梯中,而他的同僚们已经在门外做好了准备。对这个躺在手术台上的衰弱的老人,杰莱里没有半分同情,他当然知道舍甫琴科暗中雇佣食尸鬼乃至放纵食尸鬼从事危害人类的种种活动,这一切都是为了换来再多的钱都买不到的东西:生命。有朝一日,或许杰莱里也将迎来死亡成为压倒一切的恐惧的那个时刻,但现在他还无法体会舍甫琴科的遗憾和迷茫,更不会说半句为对方开脱的话。 “请离病人远一些。”那名英语口音很奇怪的医生又发话了,“你们的身上全是细菌。” “抱歉。”杰莱里不以为然,“我得确保犯罪嫌疑人始终处于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当然,我可以稍微后退几步。” 然而,下方的探员们并不同意让罗曼·舍甫琴科正大光明地从正门离开,他们声称附近建筑中的食尸鬼很可能杀人灭口或是伺机劫走重要犯罪嫌疑人。于是,杰莱里询问了医生们的意见,并决定临时从附近的体检通道离开。这条通道是为体检时的人山人海预留的,平时并不开启。 就在载着舍甫琴科的手术台经过体检通道的那一瞬间,附近猛然间钻出了一个刺耳的报警铃声。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理解他们遇见了什么。同样惊慌失措的医生们左右为难,这些以救死扶伤为天职的人们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被卷入所谓危害人类安全的案件中,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附近的杰莱里。 “这个报警声怎么和德国产的rc细胞检测门的报警声一模一样呢?”杰莱里也愣住了,但他随即意识到了更恐怖的缘由,“……你们安装在这个位置的健康监测设备到底是什么?” 连这些医生们也回答不出来,他们争先恐后地撤出了健康监测装置的测量范围,只留下舍甫琴科和手术台停留在原地,但警报声仍未停止。被杰莱里方才的一番话说服的探员们互相使了个颜色,不约而同地举起步枪向着躺在手术台上动弹不得的舍甫琴科开火。见属下未经指示擅自动手,杰莱里连忙劝阻,但为时已晚,倒霉的舍甫琴科已经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人体碎块。 “……你们……”杰莱里只觉得眼前一黑,他还没考虑过把舍甫琴科当场击毙这种事,而且他相信审问和敲诈一个大亨的收益更高一些,“……佩特雷斯库在哪?” “高级探长前去追踪身份不明的ss级食尸鬼了,他不在这里。”其中一名率先开火的探员理直气壮地答道,“不必担心,长官。如果我们今天会因为杀了这个畜生而被追责,那罗马尼亚也就完了。” “唉,我不是说这件事……”杰莱里叹了一口气,“先把情况上报。” 康斯坦丁·杰莱里在心中把佩特雷斯库的全家亲戚问候了个遍,他觉得自己早该明白佩特雷斯库刚才那么殷勤地主动承担责任就是为了这时候马上撇清关系——而且老探长起码该找个更合适的借口,难道不是佩特雷斯库自己说那个突然冒出来的ss级食尸鬼可以暂时不管吗?然而,现在他说什么都晚了,罗曼·舍甫琴科已经是个死人,眼下杰莱里必须硬着头皮交差。 他着实误会了身经百战的老探长。不过,正在钻下水道的佩特雷斯库大概早就料到了杰莱里会暗自埋怨自己。 把罗曼·舍甫琴科交到探员们手中,等同直接宣判了那个乌克兰人的死刑。许多服务于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探员都有亲朋好友葬身于食尸鬼口中,这些人凭着对食尸鬼那不共戴天的仇恨继续战斗着,没有什么能够劝说他们放下那份仇恨。佩特雷斯库或许是个例外:他是个单身几十年的老光棍,性格也孤僻得很,谁也不知道这么一个无牵无挂也没工作动力的家伙为什么会来从事高危行业。 披上被打湿的外套,年已五旬的老探长捡起了马路上一块有着金属光泽的碎片。 “这就是它选择了夺路而逃的原因吗?”他端详着碎片的轮廓,“没见过的工艺……” 一路追寻着血迹和未能彻底消散的rc细胞增生物的痕迹,扬·佩特雷斯库孤身一人来到了战场之外。他对自己的经验、能力、运气都有着充足的信心,寻常食尸鬼不会是他的对手。 就连能够化身成为rc细胞混合体怪物的大食尸鬼也一样。 老探长叹了一口气,把碎片装进随身携带的口袋里,继续向前追踪。刚走出几步,不远处的路灯下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个穿着不合身的燕尾服的绅士,戴着遮住了整张脸的白色面具,活像是刚从假面舞会上走出来的大亨。 “nu ai ur?ri?i, este be pentru noi to?i” 佩特雷斯库后退一步,右手摸上了库因克的开关。 “【德拉贡内斯库】。”他挤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好多年没见了,老朋友。既然回来了,这次就别走了。” “咱们两个都一把年纪了……”那绅士转过身,直视着佩特雷斯库,“还像个小丑一样到处厮杀,有意思吗?” “没意思。”佩特雷斯库亮出了双刃斧子,“但是,我得把你送到地狱给他们道歉。” rc细胞增生物集合成的斧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开了地面,然而站立在那里的绅士却在转瞬间从佩特雷斯库的视野中消失了。老探长环顾四周,再没找到敌人的半点踪迹,连之前追踪的线索也断了。他气愤地大喊大叫了几声,而后蹲在下水道出口旁联络同样气急败坏的杰莱里。 or7-ep1 end? OR7-EP2:穿刺公(1) or7-ep2:穿刺公(1) 人固有一死,这是自然界逃不过的规律之一。罗曼·雅科夫列维奇·舍甫琴科终于还是驾鹤西去了,许多人为他的离世而哀悼,并认为黑海沿岸至此失去了一位为了人类生命健康而不懈奋斗的无私先行者。尽管他的子女为了争夺财产而丑态毕露,老舍甫琴科留在众人心目中的印象并未因此而受到太大的影响。毕竟,就算是教育能力最出众的教师也不敢说自己能将学生培养成心目中的模样,更不必说每一个从零开始学着教育后人的父母了。 但是,这些都只是对外的官方解释。不管罗曼·舍甫琴科生前有着多么惊人的财富,一旦他触犯了人类共识中的底线,等待着他的就将是毁灭。不仅如此,一切可能同他合作的相关人士都必须被列入嫌疑人名单之中,只是由于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管不到乌克兰,这事的影响范围才最终止步于罗马尼亚的国境线。为了避免同样被指认为食尸鬼,舍甫琴科的子女们不得不花费了大笔资金贿赂媒体人士、官员和罗马尼亚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尽管他们大概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那个当了一辈子人的父亲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被认证为食尸鬼。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康斯坦丁·杰莱里呼着哈气,活动着筋骨。他后悔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少穿了几件衣服,不然他就不必在餐厅里被冻得瑟瑟发抖了,“不管怎么说,现在舍甫琴科的亲属、合作伙伴、手下再也没理由找我们的麻烦了,而且他们反倒要诚惶诚恐地向我方表示【一切服从安排】。哎呀,现在想起来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倘若当天晚上舍甫琴科没有被定义为食尸鬼,今天我就没机会坐在这里和你一起吃饭了,亚当姆斯先生。” 罗曼·舍甫琴科死亡的消息直到10月20日才被公布,他在乌克兰的亲属宣布舍甫琴科死于癌症。同康斯坦丁·杰莱里保持着密切联络的麦克尼尔却在官方公告发布前就得知,罗曼·舍甫琴科由于在通过rc细胞检测门时触发了警报而被当场击毙——罗马尼亚的探员们从来不会对食尸鬼手下留情。不仅如此,当大惊失色的指挥官们试图寻找第一肇事者时,怒发冲冠的探员们纷纷表示,不光要把舍甫琴科这个藏在人类当中的食尸鬼消灭,也得通知乌克兰方面将舍甫琴科的全部亲属抓出来一一进行详细调查。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罗马尼亚人再也不必担心舍甫琴科或是这位乌克兰大亨的家属来找他们的麻烦了;相反,舍甫琴科的亲戚们还得自证清白。尽管乌克兰的食尸鬼搜查官不会因为罗马尼亚同行们的胡言乱语和恶意陷害而对舍甫琴科的亲属采取强制措施,但舍甫琴科当天的异常情况是无法辩驳的事实。经乌克兰和罗马尼亚方面的联合权威分析认定,出现在医院内体检通道附近的rc细胞检测门确实是产自德国的原装货且各项性能完全达标。 拖了几个月之后,终于不想继续纠缠下去的各方默契地松手了。当天晚上先行申请了执行侦察任务、后因事态剧变而被迫指挥强攻的康斯坦丁·杰莱里没有受到任何处分,据说是扬·佩特雷斯库代他承担了一部分责任。不过,那个头发枯黄得像稻草而且差不多在未来几年内就会褪色成花白的中年人既没有被停职也没有被扣发军饷,仍然按部就班地担任杰莱里的副手角色。 “那确实是你们所有人的幸运。”麦克尼尔打了个喷嚏,他今天出门的时候也忘了多穿几件衣服,“今天是圣诞节,难得清闲一阵。您有什么特殊安排吗?” “没有。”康斯坦丁·杰莱里无奈地感叹着,“我们没有休假的时候……不过,再过几天我确实要考虑回老家休息几天,但愿布加勒斯特一如既往地和平。” “哦……我差点忘了,你们的圣诞节在下个月。”麦克尼尔后知后觉地承认了自己的过失。 “不,早就改回来了,现在我们不用儒略历。”杰莱里笑了,他就知道这些外来者迟早会在某些常识上犯错误,“大概俄国佬还在用旧历法罢。” 麦克尼尔想了半天都没明白一直在1月7日过圣诞节的正教教会又要把日期改回来,也许只是为了和国际接轨并减少误会。他决定暂时不去思考背后的来龙去脉,而是低下头继续吃杰莱里本人隆重推荐的肉末饭——两分钟之后,杰莱里的手机响了。从佩特雷斯库那里接到了另一个通知的杰莱里只得匆匆地吃完了午饭并向麦克尼尔道别,说自己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那,我先走了。”他拎着一件单薄的大衣跑出了餐厅,“下回再说。” 站在楼梯上的迪迪埃·博尚见杰莱里已经离开了,连忙走到麦克尼尔身旁并告诉对方到餐厅上层会合。麦克尼尔二话不说,端着餐盘往楼上走,他特地决定今天把大家聚集在一起,为的正是日后集合力量对付那些潜伏在人类社会中的异形怪物。 坐在同一间密室中的几个人都是和他并肩作战了许久的战友,他们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分享着相似的观点、相似的思维模式和千差万别但存在共性的目标。一言不发地蹲在角落里抽烟的彼得·伯顿和麦克尼尔一样,是专门对付食尸鬼的特殊战斗部队成员;同样一声不吭地独自敲着键盘的埃贡·舒勒,则是服务于德国食尸鬼研究公司(gfg)的专家,麦克尼尔手中的激光炮正是他打造的;打扮得和欧洲城市居民没什么不同的卡萨德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这位大半辈子生活在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亲王无缘见到下雪的日子,眼前的一切对他而言倒是十分新奇。 “好久不见,岛田博士。”麦克尼尔首先和坐在密室最外围的日本青年握了握手,“非常感谢您的付出……不然我们绝无机会如此轻易地杀死舍甫琴科。” “你不必感谢我,我也是在做好了一切准备后才敢行动的。”岛田真司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儒雅,“如果我的结局是被关进监狱,那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这个方案的。” “的确,他只要说自己打算跳槽到gfg,就不用担心受到什么影响。”戴着圆框眼镜的舒勒发话了,“日本的食尸鬼研究领域相关资源高度地集中于日本食尸鬼对策局(g),因此每一个决定从日本跑出来的家伙对外界都有着相当程度的吸引力,尤其是在他们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之后,没人会关心他们的过去,只要他们不是食尸鬼就行。” “那就好。”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不会在舒勒定调的问题上做太多的评论,“伙计们,我希望你们昨天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平安夜——伯顿,我没说你——因为舍甫琴科事件的余波到今天就算彻底平息了。然而,在我们的最后一位战友来到这里之前,我们还需要解决另一个问题:如何让可怜的帕克脱离食尸鬼社会并回到我们之中。” 提起据麦克尼尔所称已经变成了食尸鬼的尼克·西摩尔·帕克,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难堪。直到现在,麦克尼尔仍然坚决地主张消灭一切食尸鬼,但队伍中出现了食尸鬼反而让他的立场和观点都受到了不小的挑战。面对着众人的沉默,麦克尼尔将求援的眼光投向了舒勒和岛田真司。 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将帕克变成人类(如果伯顿事先的逻辑判断正确,这是完全可行的),要么暂时寻找除人肉之外的食物。 其他人也满怀期待地望着岛田真司:既然这位来自日本的学者兼医生试图将人类改造成食尸鬼,相反的事情说不定也能行得通。 “别都看我啊。”岛田真司感受到了压力,他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去看风景,“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把人类改造成食尸鬼是非常简单的事情?虽说理论上将rc细胞器官移植到人体内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日本那边的案例证实大部分人会因排异反应而死亡。而且,光是把rc细胞器官从食尸鬼体内取出也并不能让对方变回人类,不然的话,世界各地也就不会广泛存在被关起来专门充当库因克原材料的食尸鬼囚犯了。” “我并没说要求您立刻办到,这不现实。”麦克尼尔尴尬地低下了头,“一个成年食尸鬼每个月至少要吃一个成年人才能活下去,这意味着帕克每多脱离我们的掌控一个月就会因饥饿而故意地多杀一个人。为了军事目的伤及无辜勉强还算可以容忍,但我不会允许我的战友去吃人。” “麦克尼尔,我看咱们可以采用一种临时的妥协方案。”舒勒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摘下眼镜,郑重其事地对着麦克尼尔和岛田真司说道:“你昨天和我说过,舍甫琴科集团最近被迫将医疗垃圾交给罗马尼亚方面检查……我们可以让咱们控制的那位医疗器械经销商从你的罗马尼亚同行那里收购一些医疗垃圾,比如截肢手术或其他种种手术中被丢弃的人体器官。” 麦克尼尔还没回答,伯顿抢先跳起来表示同意。他说,这样一来他们既不用为了帕克去杀人也不必去损坏他人的尸体,可谓两全其美。但是,麦克尼尔本人仍然犹豫不决,他认为这会让他们看起来和那些可能勾结医院和墓地来确保食物来源的食尸鬼没什么不同。 “算了,我们总不能让帕克活活饿死。”半晌,麦克尼尔先服软了,“那就暂时这么办。见鬼,李林这一次把咱们所有人都算计了,他完全没有提到我们在其他平行世界的身份很可能不是人类。” 要是李林这时候突然从旁边的墙壁里钻出来反驳,麦克尼尔也不会感到半点惊奇,相反他还会兴致勃勃地和李林唇枪舌剑地交战,只可惜李林并未出现。伯顿笑着开玩笑说,李林只会在每个人最窘迫的时候跑出来嘲笑他们。 平心而论,麦克尼尔自认为能够理解帕克慌不择路的窘迫。若是他自己变成了食尸鬼,他明白自己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走出被迫食人的心理阴影,而且大概同样会为了争取变回人类的可能性而付出一切。更要命的是,食尸鬼对人类来说是必须歼灭的异形怪物,这和食尸鬼的主观意志无关:只要食尸鬼必须得靠吃人活着,它们就一直存在威胁。这样想来,帕克没被折磨得精神失常已经是万幸了。 “也许我确实有些过于苛刻。”麦克尼尔反思着自己前段时间的想法,“没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极端……” “我看,我们可以采用二号方案。”伯顿举手示意,“一旦我们找到了把食尸鬼变成人类的办法,那么我们也就不必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去逐一歼灭食尸鬼了。话说回来,帕克大概什么时候到?还有,这里真的不会因此而被食尸鬼盯上吗?” “食尸鬼只会盯上咖啡店,因为咖啡是他们除了人肉之外唯一能咽下肚的东西。”博尚白了伯顿一眼,而后向麦克尼尔请示道:“也许我们该给帕克准备一顿晚饭。” 麦克尼尔同意了博尚的请求,于是兼职充当了厨师的前王牌飞行员欣然领命、前去继续经营他的餐厅。博尚的这座法式餐馆位于布加勒斯特市北站附近,每日接待许多来往于此地的外来旅客和当地居民,生意十分火爆,因此麦克尼尔平时断然不敢轻率地跑到这里来开会。幸亏今日是圣诞节,许多平日来此就餐的居民今天大抵不会出现在这里,这才给了麦克尼尔一个公器私用的机会。 雪还在下,整座城市沉睡在银白色的世界中。不管过去的一年里承受了多少说不出的苦难,至少在这一天,人们是有理由笑着走出家门的。确保这些平凡的普通人能够一直过上这样的生活,正是当年麦克尼尔从军时的愿望:他希望年轻人可以自由地选择人生而不是被迫谋生甚至被迫走进战壕。虽然他现在明白自己因过去的理念而走了许多弯路、错过了许多机会,但他不会轻易地表示后悔。任何事业都需要有人做出牺牲,这是在所难免的。 简要地安排了接下来的工作后,麦克尼尔宣布散会。他独自一人留在密室里看着外面的风景,和他一同留在房间里的还有舒勒。 “会议已经结束了,舒勒。”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 “我懒得换房间。”舒勒头也不回地说道,“再说……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在反复思考食尸鬼的活动规律。虽然我并不是什么社会学家也没法从这些记录中分析出什么明显的结论,有一件事是我可以肯定的:食尸鬼并不像你所说的思金人(scr)那样是一种和人类彻底敌对、毫无缓和余地的异形怪物。再考虑到这个群体和人类共处的时间起码该有数千年,最坏的情况是人类和食尸鬼早已难分彼此。” “我能理解,舒勒。”麦克尼尔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向下飘落的雪花带动着他的心绪上下翻飞,“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自我斗争的历史,但正因为这种对抗的复杂性和艰巨性,我们才更要接受它。”说到这里,他离开窗子,返回舒勒身旁,“每一次当人类的群体面临着生死考验时,人们都会产生不同的解决方案,但是谁也不能事先得知哪一种是正确的,而且当时的情况大多只允许一种方案最终付诸实践。” 不过,食尸鬼对人类的威胁终究还没有大到能够让人类搁置其他一切争议。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于食尸鬼而言反倒是灾难。 至少麦克尼尔仍然这么认为。 夜幕逐渐降临,等候在餐厅内的众人没有离去的意思。他们各自做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互不打扰对方。伯顿见时间还算早,提议去夜店寻欢作乐,但被麦克尼尔否决了。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解释说,到时候自己总不能在帕克突然到访的时候再费时费力地把伯顿从夜店里揪出来。 “好,你知道我只是在开玩笑……我还不至于在夜店里度过圣诞节。”伯顿见麦克尼尔不打算同意他的想法,马上改换了主意,“我是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们要从各个方面打击这些异形怪物,哪怕是最阴暗的角落也一样。” “好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不必多费心思解释。”麦克尼尔根本不相信伯顿的解释,“你最近的危险想法已经成功地引起了我的警惕。” 两人还在争论,博尚走上来通知他们,帕克已经到了。麦克尼尔和伯顿整齐划一地停止了争吵,分头坐在附近的椅子上等待着帕克的到来。未几,一个穿着青色连帽衫羽绒服、身上堆满了积雪的青年男子满面愁容地从附近的楼梯走了上来,他一抬头就见到麦克尼尔坐在附近直愣愣地盯着他,当即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后面的博尚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对方,这才没被来人连着自己一起撞到楼梯下方。 “麦克尼尔,我……”来人的声音卡在了嗓子里,半晌没挤出来,“我……” “什么都别说了,这不是你的过失。”麦克尼尔抢先上前一步抓住了帕克的手臂,“现如今我们已经团聚在一起,以后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和我们说,我们会尽力去解决。” “没错,这是李林的责任。”伯顿强调了一遍,“我知道他也不能决定我们在平行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但特地选了这么一个平行世界绝对是他自己的恶趣味。不提这些了,兄弟,咱们也有许多年没见了……”他和麦克尼尔一同搀扶着帕克抵达了最近的餐桌,“你不用担心,有我们在,谁和你为敌,那人就是我们的敌人。” 麦克尼尔皱了皱眉头,他想告诉伯顿最好别把漂亮话说得缺乏回旋余地,不过眼下他更不想在帕克历经了千辛万苦后终于和他们会合的时候突兀地说些晦气话。那个五官端正、身材魁梧的汉子,如今的模样更像是从戒毒所里爬出来的半死鬼,他的两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双眼附近带着一层厚重的黑眼圈,再配上那胡子拉碴的形象,没人会认为他应该是一个以消灭异形怪物为本职的军人。相反,随意地留下一张照片并配上文字说明称这是一名抢劫犯或丧心病狂的连环杀手,外人大概也不会怀疑。 “这是命运。”帕克自嘲地说着,“我杀了一辈子的异形怪物,到了八十岁还在开着泰坦机甲打外星人,所以这就是平行世界的我的下场。这就是真实的人生。” “我不相信什么命运,命运不过是我们所无法完全掌握的各种变量集合而成的一个必然的结果。”麦克尼尔学着舒勒的语气说道,“你肯定饿坏了,所以我们今天准备给你献上一桌肯定会令你毕生难忘的特殊晚宴。博尚,该开饭了。” 在等候博尚上餐的这几分钟里,帕克简要地和麦克尼尔聊了聊自己的近况。他说,东躲西藏的日子属实不好过,而且他几乎无法有效地享受任何一种现代社会服务,又没钱从黑市商人手里购买虚假身份。因此,他想到了一个下策,那就是躲到医院的垃圾桶里专门吃医疗垃圾里的人体残肢,然而就连这种日子也已经过不下去了。随着罗曼·舍甫琴科的死亡,罗马尼亚境内再难找出第二家提供类似服务的集团。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麦克尼尔拿起旁边的一瓶可乐,刚要打开,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可能刺激到目前什么都吃不了的帕克,只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不相信舍甫琴科没有其他同谋……此外,我们至今缺乏渗透进入食尸鬼社会的办法,也许你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会尽力。”帕克苦涩地挤出了一个笑容,他不想让麦克尼尔面子上挂不住,“哦,谢谢你们今天特地为我准备的食物——” 盘子端到桌子上的那一瞬间,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片刻过后,麦克尼尔指着呈现出黑色和深紫色的半凝固态混合物,语无伦次地问博尚这到底是什么。 “【意大利咖啡炖火腿】。”博尚面不改色地答道,“这条腿的主人得了骨癌,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食用它不会导致帕克得上同样的病——”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这菜能不能做得……好看一些?”麦克尼尔愁眉苦脸地侧过脸去,“算了,下一个。” “别,这已经很不错了。”帕克连忙从麦克尼尔手里抢过盘子,“多谢款待。” 望着帕克狼吞虎咽的模样,一种难以诉说的惆怅涌上了麦克尼尔的心头。 新年的钟声又敲响了。 tbc? OR7-EP2:穿刺公(2) or7-ep2:穿刺公(2) “事实上,公众对食尸鬼的仇恨并不会成为妨碍最终成品上演的主要因素,不如说真实的愤怒和仇恨反而有助于创造出更具感染力的作品。”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手持笔记侃侃而谈,浑然不觉桌子另一侧的听众从一开始就走神了,“过去,在一些经典的剧目中,扮演反派角色的演员很可能在演出结束后受到观众们的【热情招待】——虽然这么做显然是不尊重演员,但至少说明剧本的表现力和演员的演技都恰到好处。” 青年歌剧演员唾沫横飞地阐述着自己多年以来的从业心得,然而麦克尼尔半个词都听不懂:如果他一天到晚的工作当真只是夸夸其谈地陪伴各路生意伙伴出入于象征着高端审美的场所,或许他能够从经验中寻找出一丝线索并试图得出自己的体会,但他并没有这样的好运。同战争、死亡、惨剧相伴,才是他的生活常态。 他的反常沉默终于引起了马蒂亚斯的注意,后者放下笔记并礼貌地询问麦克尼尔是否还有其他私事需要处理。 “不,我……好,我确实在考虑别的事情。”麦克尼尔有些心虚,他身上的责任最近又增多了,“我手里有一个重磅消息,也许能给您提供一点创作思路。您听说过前段时间的舍甫琴科集团丑闻吗?” “雇佣食尸鬼那次?”马蒂亚斯眨了眨眼,“我们上次已经讨论过了。” “哦,的确,但我是说另一件事。”麦克尼尔凑近对方,左顾右盼,确认附近喝咖啡的顾客们不大可能关注他们之后,才继续开口说话,“我的生意伙伴跟我说,舍甫琴科其实是个食尸鬼……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的孩子们最近干脆利落地决定就之前雇佣食尸鬼一事进行公开道歉和赔偿,因为谁也不想突然变成人类公敌。” “天哪。”马蒂亚斯的感叹脱口而出,“这真是糟糕,食尸鬼既可以躲藏在下水道里也可以躲在办公楼里,而且他们永远影响着我们的日常生活。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生活中有哪一个方面是被食尸鬼控制的,这让公众对食尸鬼的模式显得更加难以理解,也许人们确实无法对那些不能直观地将损害结果呈现出来的危害持有相应的警惕。”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他生前不是厨师,但他在过去的冒险中曾经做过两次厨师,一次在韩国,另一次在东南亚,这两次经历让他或多或少地成为了一个美食家。不过,他至今也没法明确地指出各种不同咖啡之间的区别,如果硬是要让他做个评价,那麦克尼尔只得承认,这比他当年在战场上喝过的种种劣质产品好得多。 “毕竟,和平年代最可怕的灾难是车祸。”他轻轻地晃动着杯子,上面的白色泡沫旋转出了宛如迷宫的图案,“但危害并不该仅仅以损失的总规模来评估。对了,您最后预期表达的想法是什么?人类和食尸鬼是要永远地仇杀下去呢,还是要像童话故事里那样只需要轻轻地谈一句包容就可以放下一切仇恨呢?” “都不是,我倾向于把结论的选择权交给观众而不是先入为主地自己设立一个看起来绝对正确实则完全经不起推敲的概念。”马蒂亚斯在讲述他的创作和表演时展现出的活力是麦克尼尔难以企及的,也许麦克尼尔只有在战场上才有同样的精神,“世上本就没那么多正确答案,不管是只看结果还是兼顾过程。” “好极了,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麦克尼尔终于想起来自己得认真地扮演商人的角色,“关于我上次提到的那个文化交流项目呢,目前还在推进中。我现在联系了一些业内人士,不过我对文艺界的了解程度还是远远比不上您,所以——” “没关系,把这件事做好说不定就能让我们被载入史册了。”马蒂亚斯半开玩笑地说道,“但是,目前最棘手的问题还是缺乏对食尸鬼社会内部情况的了解……如果真的有业内人士可以接受采访就好了,但各国的食尸鬼搜查官都不会愿意在媒体上抛头露面。” 两人相谈甚欢,外面又有两名顾客走进了咖啡店。他们没有停下来喝咖啡,而是向着咖啡店里的店员们问了几个问题,而后就离开了。麦克尼尔注意到了这一幕,他的内心也随之产生了不小的疑虑。不要过早地跑到咖啡店去打草惊蛇应该是罗马尼亚探员们的共识,保持一个稳定的【餐饮环境】对于监控食尸鬼的活动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他不动声色地同马蒂亚斯又谈了几句,而后起身向对方告别并离开了咖啡店。方才,他拐弯抹角地和马蒂亚斯提起列奥尼达·扬内斯库的情况,借此勾起对方的好奇心,以确保那个目前被迫听命于他们的食尸鬼仍然处于另一方的监控之下。虽然埃贡·舒勒拿学术信誉发誓说他的技术万无一失,但麦克尼尔需要的是100的安全性而不是无限接近最大值。多留下一些保险手段总归没错,要是他的计划会因为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变化而崩盘,该反省的也是他本人而不是别人。 德国人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开发出一些不怎么实用的技术,麦克尼尔想着。通过最先进的计算机和生物技术向食尸鬼体内植入控制装置以实现对其行为的监控和对行动的控制(俗称【人形库因克改造技术】),这是德国人的又一项发明创造。哪个食尸鬼接受了这项改造手术,其生死将被完全置于人类控制之下,仅保存了思维上的一定自主权——麦克尼尔特地想办法把舒勒叫到布加勒斯特,也是为了用这种手段一劳永逸地控制当时表面上服从他们的列奥尼达·扬内斯库,尽管事后麦克尼尔还是不放心。 通过扬内斯库和帕克,麦克尼尔获得了两个深入食尸鬼社会的探头,但这还远远不够。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想要更多地了解食尸鬼的社会,麦克尼尔又何尝不想呢?这些无知全要归功于全球各地的食尸鬼搜查官们的共识:绝不在任务执行的过程中和食尸鬼交流,跟异形怪物没什么好谈的。这倒是成功地避免了专门打击食尸鬼的特殊部队里培养出一群同情食尸鬼的叛徒之类的恶性结果,但同样也导致大部分人对食尸鬼社会的内部全貌一无所知。 这是为了更好地歼灭敌人,绝非妥协。只有真正地了解了食尸鬼社会的内部环境,麦克尼尔才能有机会给这群异形怪物致命一击。 迈克尔·麦克尼尔端着装有咖啡的纸杯走在路上,他需要这杯咖啡让自己的双手保持正常温度。2012年的1月初,气温还没有回升的迹象,光明正大地带着厚厚的棉帽子和围巾、佩戴着防风镜的麦克尼尔总算不必在每次出门的时候都戴假发和化妆了,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欠了伯顿不少人情,以后他就再没理由劝阻伯顿去夜店了。 等等,伯顿好像还没从夜店出来。 老实说,麦克尼尔对打入食尸鬼社会的间谍的迫切需求超过了他对伯顿的其他不良爱好的不满。如果让伯顿专门去夜店或是其他地方找女食尸鬼寻欢作乐有助于更快地接近食尸鬼社会,那时麦克尼尔也会选择性地无视伯顿的一部分恶劣行为。话虽如此,他着实高估了自己的耐心,现在伯顿刚采取行动,他就已经忍不住要把伯顿从夜店里揪出来了。难怪劝人从良自古以来就是一种经久不衰的风尚。 他正这么想着,冷不防后面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早已被训练出了条件反射的麦克尼尔险些当即把咖啡向后一扔并同时送给后面的不速之客一个过肩摔,要不是伯顿的声音几乎同时钻进了他的耳朵,说不定他就真的动手了。 “老兄,我以为你今天晚上才能出来呢。”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装模作样地喝了又一口咖啡,“这家店的摩卡不错……” “我并不是会耽误公事的人。”伯顿好笑地瞧了麦克尼尔一眼,“但是啊,食尸鬼果然和人类不一样……我跟你说,正常人完全没法承受的高危玩法——” “行了,我没兴趣。”麦克尼尔打断了他的唠叨,“你可以把你的视频扔到网络上等着全世界的观众前来膜拜,如果你真的没半点隐私意识的话。咱们先回车里,我刚刚找到了上次我们遇到的那家伙。”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一前一后地返回了停在路边的车子旁,附近有一家服装店,不过前来光顾的顾客实在是少得可怜。两人返回轿车内,麦克尼尔从自己那一大摞手机里翻出了一个看起来旧一些的,打开那手机并把上面的内容展示给伯顿看。 那是一份通缉令,上面清楚无误地写着:【ss级食尸鬼亚历山德鲁·麦齐亚(alexandru cea)】。配图则是一个和麦克尼尔于10月见过的有着三头六臂的白色巨型怪物模样差不多的异形生物。 “果然,我就说咱们那边肯定也会有记录的。”伯顿嘿嘿一笑,“经认证的ss级食尸鬼是要在eu留档的。不过,为什么这个家伙竟然有名字?出现在档案里的食尸鬼名称一般来说不该是代号吗?” “据说这家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曾经是罗马尼亚的黑帮帝王,由于太过显眼反而没保住个人信息。”麦克尼尔收回了手机,“谁也不知道他流亡到什么地方去了,有人说他逃去了俄罗斯,还有人称他跑到了美国。” “……所以他又为什么要回来呢?”伯顿打了个哈欠,“食尸鬼当中应该不会有rc细胞混合体形态一模一样的【大食尸鬼】,除非是直系亲属。如果这个家伙真的是他本人或者是他的孩子——暂时排除其父母的可能性——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要跑回罗马尼亚呢?没必要啊。” “你问我,那我怎么可能知道?”麦克尼尔无奈地笑了笑,“总之,既然舍甫琴科牵扯出了这家伙,我们就暂时把他当做目标。就这么决定了,集中全部资源调查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下落和动机,如果有必要的话,说服罗马尼亚人配合我们作战。一个曾经在罗马尼亚经营过黑帮的家伙,说不定能告诉我们究竟是谁往法国行贿。” 其实,从接到上级发来的最新情报(准确地说是已经过期十几年的旧情报)时,麦克尼尔对任务危险性的评估已经上升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十几年前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如果已经是ss级食尸鬼,如今他只怕会成为sss级,届时出现在罗马尼亚的会是个名副其实的人形天灾,其危险程度说不定还会超过麦克尼尔之前在某个平行世界里所见识过的【战略级魔法师】。然而,那天晚上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所表现出的实力却着实只有ss级的水平,不然麦克尼尔和伯顿当中至少有一个会在那里丢掉性命。 不找出食尸鬼的真实身份,一切都无从谈起。打定主意继续深入调查食尸鬼社会生态的麦克尼尔决定暂时停止无意义的猎杀行动,但他可没法阻止罗马尼亚同行们这么做,而且他知道自己不大可能亮出真正的理由说服罗马尼亚人。当然,藏在幕后指导行动的感觉也不差,这让他或多或少地理解了那个名叫阿尔伯特·威斯克的家伙一直有着十足自信的理由。 麦克尼尔开动车子,离开了繁华的商业区。直到生命的尽头,他的战斗也不会停止,任何暂停都只是策略性的转进罢了。人类和食尸鬼之间的斗争将要永远进行下去,要么将食尸鬼斩尽杀绝,要么找出让食尸鬼变得无害化的办法。不然,任何宽容和仁慈都是对人类整体的残忍。 帕克例外——他只是被李林的恶趣味给玩弄了。 半路上,麦克尼尔决定给杰莱里打个电话问问罗马尼亚人的态度,但对方没有接听。他猜测杰莱里可能是正在开会,于是便直接返回了他和伯顿所居住的老宅子。那里现在安全得很,自从上次伯顿在宅院里杀死了一名食尸鬼之后,过去几个月里从未有人敢来打扰他们。 麦克尼尔的猜测离真相已经很接近了。准确地说,忙着办另一件公务的杰莱里直接挂断了通话并示意站在自己前方的两名探员继续汇报工作。 “经过多方走访调查,我们基本可以确认布加勒斯特市出现了一个十分活跃的s级食尸鬼。”其中一名探员按下了手中的便捷控制按钮,屏幕上立即呈现出了一个浑身上下裹在黑袍中的家伙,由于背景十分昏暗,就连房间里视力最好的人都看不清那人的具体样貌,“当然,具体归类按总局的标准来算。” “既然目前尚未有任何人或探员死在它手里,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评级上保守一些?”杰莱里转过头咨询佩特雷斯库的意见,“凭空给市内添加一个s级食尸鬼可能会导致部门内出现明显的绩效考核压力。”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然而s级可能是恰到好处的说法……我觉得你们可以考虑更改一下标准。”站在杰莱里身后背着手的佩特雷斯库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表格,“往常计算食尸鬼危险程度都是看食尸鬼杀死的平民或探员数量,但这家伙从出现在我方视野内开始就只杀食尸鬼,那普通的标准当然就不适用了。我建议打上一个暂定s级的标签再上交报告。” 刚从老家回来就碰上这种事——杰莱里的心情已经降到了几个月来的又一个新低谷。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布加勒斯特市内什么时候跑出来了一个s级食尸鬼?全eu第四大的城市,绝对不能成为食尸鬼的乐园。罗曼·舍甫琴科那个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老家伙刚死没几天,新来的不速之客竟然又要兴风作浪,难道这些家伙完全不懂吸取教训吗? “那就暂定一个代号。”杰莱里指了指另一个探员,“你来起名。” “……【黑袍人】?”那探员试探性地问道。 “不行,已经用过了。”后面的佩特雷斯库摇了摇头,“而且还是我亲手砍死的。换一个。” “【巫师】。”杰莱里打量着监控录像截图中的食尸鬼的长袍外观,“看起来挺像。” “也用过了,而且也是被我杀的。”佩特雷斯库尴尬地挪开了视线,他不想让别人以为他在炫耀战绩,“实在不行的话就用乱码随机排列组合,就是登记的时候比较麻烦。或者加数字后缀也可以。” “可我还是觉得巫师这个词最形象。”杰莱里郁闷地把脑袋靠在桌子上,弓起了腰,“那就让我再想想……巫师在古代叫什么?” “【所罗门纳】(loonar),取自《圣经》中的所罗门王。”佩特雷斯库飞快地检索了一遍自己的记忆,没找到相应的记录,“这个词倒是没人用过,而且也足够冷门。” 众人一拍即合,马上给新的s级食尸鬼定好了代称。城市里出现s级食尸鬼对市民来说绝对是灾难,但对罗马尼亚探员们来说可能反而是一种机遇。这座号称全欧洲最和平的首都已经和平太久了,久到探员们只能从像佩特雷斯库这样老资历的前辈口中得到有关那个阴森恐怖的黑暗时代的只言片语,而且那还远远不够引起年轻人的警惕。一个食尸鬼满街走的时代,让佩特雷斯库建立起了自己的传说,而他的业界后辈们无一不希望再现类似的传奇。 然而有些人注定只能是传奇的陪衬,甚至是代价。 “真不敢想象你们是怎么从那个时代一路拼杀过来的。”杰莱里宣布散会,他和佩特雷斯库并排走出了会议室,“像我这样的人,哪怕只是听你们复述那些故事都会感到一种沉重的绝望。” “对于能活下来的人来说,也就那么回事。”佩特雷斯库木然地答道,“不算多么惊心动魄,等你适应了它之后,它就成为了你的一部分。” “唉,我就说——”杰莱里刚要说几句安慰老前辈的话,忽然接到了又一个电话,原来是上级让他和佩特雷斯库马上赶去总局开会。此事非同小可,康斯坦丁·杰莱里当食尸鬼搜查官足足几年都没去过总局,他一时间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先咨询佩特雷斯库的意见。见识过大风大浪的老探长倒是淡定得很,只管要杰莱里和他一起去开会。 两人驱车前往位于布加勒斯特市中心地带的总局,那里离议会宫不远。这里是整个罗马尼亚的权力核心,作为武力重要组成部分的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g)当然不能被排除在外。那栋办公楼对外挂着另一块招牌,以至于终日从外面路过的记者们根本就不知道这里藏着对抗食尸鬼的特殊部队的指挥机构。 整个布加勒斯特旅的一百多名正副指挥官全部抵达了会场,无一缺席。布加勒斯特旅的旅长、肩上扛着一颗银星的搜查监伊拉里·赫雷斯库(irie herescu)亲自主持了会议。杰莱里环顾着那些表情各异的同僚们,心想这时候要是有人往会场里扔了一颗炸弹,到时候整个布加勒斯特旅就会原地瘫痪。 “今日上午,我方从法国生物多样性安全总局(dgsb)得知,逃亡海外多年的ss级食尸鬼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已经流窜回国并疑似躲藏于布加勒斯特市内。”赫雷斯库将军是个将近五十岁的中年人,比佩特雷斯库还矮一些,头上的白发甚至比老探长更多,前部有着明显的字形发际线,“总局长已经批准将其威胁性上调为sss级,并令我部全力将其残余力量消灭……” 杰莱里眼皮直跳,他就知道来总局开会准没好事。sss级食尸鬼,那是不知道要牺牲掉多少个像佩特雷斯库这样的老战士才能消灭掉的怪物。对别人而言算得上别人百年不遇的事情,到他这里成了常态,现在他甚至已经不怎么害怕把那个不知名的s级食尸鬼的情况上报了。 “我国历史上还从来没出现过sss级食尸鬼。”连佩特雷斯库都无法保持淡定了,“……这下说不好要申请盟国的支援。” “但他没有跑到市中心大开杀戒,不是吗?”杰莱里随即安慰自己不必紧张过度,“也许他只是想顺便回家看看。” “处于劣势的其实是我们啊。”老探长叹了一口气,小声抱怨着,“我们没能发现他的入境,还是靠同行通知才得知这件事。你说他要是真的跑到议会宫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突然开始搞破坏,到时候哪怕他只杀了一个人,我们都会被认为是无能的庸碌之辈。” “法国人确实有一套。”杰莱里点了点头,忽然灵机一动,“那我们是不是该找那两个根本不打算离开的家伙帮忙呢?” tbc? OR7-EP2:穿刺公(3) or7-ep2:穿刺公(3) 繁华的现代城市直到深夜仍然活跃着,一半是因为那些寻欢作乐的市民们,另一半则是因为同样要忙碌着去工作的人们,而这两类人的生活彼此之间存在不小的交集。不过,深更半夜才独自一人回家从来都算不得安全,哪怕附近的街区没有成群结队的持枪劫匪到处搜寻猎物,出没于缺乏现代监控系统的街道仍然是把自己的生命安全置于危险之中。 那些居住在旧社区的人们更是如此,他们即便被人打劫了也没法借助现代工具寻找犯罪嫌疑人的下落,那么减少风险的办法不是指望罪犯良心发现,而是自己乖乖做人——这样说虽然令人沮丧,却是个没法否认的事实。每一个半夜回家的市民都必须牢记这一点,再安全的环境都不能成为阻止真正的丧心病狂之徒痛下杀手的保障。 穿着格子衫的青年无精打采地拖着疲倦的脚步来到门前,将钥匙胡乱地塞进门里。走廊中的灯最近坏了,他不得不用手机的照明灯看清锁孔并确保钥匙能正确地塞进锁眼里。打开门后,他像刚才那样以拖沓的脚步迈进了自己的家门,甚至忘记了换鞋,只是先把背包扔在了旁边的凳子上。随后,年轻人走向一旁的冰箱,想从里面找些吃的。 打开冰箱门的那一刻,他的内心顿时被疑惑笼罩。还没等他想明白到底是谁在白天入室翻动了冰箱里的东西,从背后袭来的剧痛席卷了全身,但他很快就感受不到这些痛苦了。那从阴影中浮现出的袭击者轻而易举地折断了他的脊柱和颈椎,让他成为了像失去了丝线的木偶那样无力地瘫倒在地的一具尸体。 袭击者没有理睬已经成为死人的屋主,那被黑袍笼罩的身影径直向着大门走去,打开了外门,并迎进了他的同伴: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青年。两人一前一后地返回屋内,随便找了两把椅子坐下,并没有开灯的打算。 “住在这种地方,喝着水质不达标的劣质自来水,还得费尽心思地考虑怎么避免自己吃人的秘密被发现……我实在替他们感到悲哀。”来人叹了一口气,“……不过,和我们之前的设想有所不同的是,你的这些行动好像没能引起注意。” “情理之中,麦克尼尔。”那浑身上下裹在黑袍中的食尸鬼——方才他就是用从袍子下方伸出的触须杀死了毫无警惕心的同类——似乎更希望一直躲在黑暗中而不是暴露在光明下。当然,这时候贸然开灯说不定会让左邻右舍有机会知道发生在这里的又一起杀人案(严格来说,杀死食尸鬼并不能算作杀人)。“如果是平时,他们说不定会对我感兴趣,但我听说罗马尼亚人的吸引力都被那个新的目标所吸引了。这情景像极了我们当年压根没意识到黑手其实是nod兄弟会的分支机构时的窘态。” “要不要尝试着和他们主动接触?我是说,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及其同伙……你真的和他们没有联系吗?”麦克尼尔提出了一个建议,他看到帕克作势要去清理地面上的血迹,连忙阻止了对方的行动,“不用担心,清理现场和收拾尸体的工作交给我和伯顿就行。我们确实不希望你吃人,但如果是吃食尸鬼的话,随便你吃多少都行。只要你最后能变回人类,我想我们的应对方式都是可以稍微变得灵活些的。” 麦克尼尔还控制着另一个被迫听命于他的食尸鬼,那就是医疗器械经销商列奥尼达·扬内斯库。但是,那家伙和帕克的地位不可相提并论,前者是纯粹的工具,而后者是麦克尼尔敬重的前辈和愿意信任的战友。扬内斯库还不配参与帕克的活动,反而是帕克需要代替麦克尼尔去监视那个竭尽全力维持着人类社会生活的食尸鬼。尽管如此,过于沉迷人类社会生活的扬内斯库似乎并不能在食尸鬼社会内取得多少话语权,继续探索内部情报完全依赖于帕克本人的行动。 依照国际食尸鬼搜查官协会的相关规定,食尸鬼按照其危险程度和实际造成的损失被划分为七个等级:sss级、ss级、s+级、s级、a级、b级、c级。然而,食尸鬼社会内部并不承认人类制定的标准,而且那看起来像极了把食尸鬼分门别类地塞进动物园并竞价出售。 食尸鬼的世界中只有两种食尸鬼:普通食尸鬼和【大食尸鬼】。 “总而言之,罗马尼亚在最近十几年还算和平,没出现过危险程度过高的食尸鬼。”帕克见麦克尼尔不让他自己1动手,只得尴尬地坐在椅子上等着伯顿上门,“大部分能够成功地躲藏在人类社会中的食尸鬼都忙于维持着自己的伪装生活,也许偶尔还会有抱团取暖的时候。” “食尸鬼之间必须互相吞噬才能……【进化】。”麦克尼尔用了一个从威斯克和安布雷拉那里借来的词,“显而易见的是,在人类社会生活和食尸鬼社会生活当中,大部分过着两种生活的食尸鬼只能选择其中一个作为侧重点。”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针指着凌晨一点,“既然如此……你可以尝试着做一些大胆的举动,比如向食尸鬼们宣传你要成为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首领……” “很不错的建议。”帕克的情绪仍然有些低落,他直到现在都不太能接受自己成为了异形怪物而且必须靠着吃人才能活下去的现状,或许只有吃其他食尸鬼才能让他产生一种自己还是人的错觉,“那就得先杀死几个比较着名的家伙才行,但我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 “不必心急,帕克。”听到了敲门声的麦克尼尔走过去给伯顿开门,“你破坏了这里的规矩,到时候负责维持规矩和共识的家伙就会主动找上你的。” 让尼克·西摩尔·帕克想方设法地去吃食尸鬼,既能避免麦克尼尔等人间接杀人、破坏尸体的尴尬,也能同时为布加勒斯特铲除许多祸害。况且,已经被罗马尼亚探员们击毙的罗曼·舍甫琴科生前包庇食尸鬼的丑闻在业内已经人尽皆知,这时候麦克尼尔若是再从医疗机构收购或偷窃以人体残肢为主的医疗垃圾,等于是自投罗网。当伯顿提出让帕克自食其力地去杀其他食尸鬼为生时,麦克尼尔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事实证明,当年带领着gdi的特种作战部队把nod兄弟会的泰伯利亚强化人杀得一干二净的帕克已经成功地研究出了一套利用自己的身体优势猎杀食尸鬼的办法。他往往会凭着直觉或食尸鬼的敏锐感知能力去寻找疑似食尸鬼的目标并进行长期跟踪,而后在夜间动手将已经被确认为食尸鬼的目标杀死。迄今为止,虽然帕克数次和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探员们擦肩而过,但他还没有被那些专门对付食尸鬼的专家们盯上,而他留下的全部记录也只有档案中一些模糊不清的描述。 结果,虽然帕克从去年(2011年)冬天就开始把猎杀食尸鬼当成自己的主业,但他直到现在仍然默默无闻。不管是食尸鬼还是对付食尸鬼的探员们都近乎无视了他的存在,一半是因为帕克很擅长藏匿行踪,另一半则是由于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归来的消息已经引起了罗马尼亚黑帮和食尸鬼社会的震动。两相比较,无论是几个普通食尸鬼的死亡,还是几个不起眼的公司职员的失踪,都不能在两个社会激起什么波澜。 麦克尼尔知道,他们需要更直接、更有力的措施,需要近乎挑衅的宣告。 “但是,鼓吹失败的口号是缺乏号召力的。” 第二天中午,在伯顿的协助下把凌晨获得的新食物藏在了博尚租下的冷库里的帕克决定和麦克尼尔一起到附近几个据他所知藏有不少食尸鬼的社区周边调查,而他并不看好麦克尼尔的结论,“如果我说自己的意图是让这里的食尸鬼服从人类的秩序,那么不会有任何一个食尸鬼会愿意听我的命令,除非他们人人都想自寻死路。” “伙计,你可以换一个口号啊。”麦克尼尔换了另一件羽绒服,戴着墨镜,不让别人看到他的真面目,“想想看我们当年是如何操控哈桑的。” “这不一样。”帕克叹了一口气,“nod兄弟会信徒至少还是人,除了立场不同之外还可以和我们有共同语言,但食尸鬼……是异形怪物。” “这没什么不一样的。”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所罗门将军培养过许多以反抗gdi为旗号的领袖,他们后来成功地间接为我们摧毁了许多和gdi为敌的组织。食尸鬼虽然是异形怪物,他们既然选择潜伏在人类社会内就要接受人类的一切规律。” “说起这个,我确实还有一个几十年来没得到解答的疑惑需要你来解释一下。”帕克突然瞪大了眼睛,“【乌玛贡之子】和你到底有没有联系?许多人都说那组织是你资助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非常严肃地对帕克说,以后最好别提起这件事。 今天麦克尼尔和帕克来附近散步,不仅是为了调查食尸鬼们的居住环境,同时也是为了给帕克购买一些能够令他在食尸鬼社会内部取得稳定生存环境的装备。半路上,麦克尼尔看到附近有一家杂货店,于是走到店里购买了几个状似古代瘟疫医生所使用的鸟喙面罩的面具。帕克打趣说,自己平时外出本来就披着长袍,要是再戴上这个面具,看起来就真的像是过去奔走于疫区的医生了。 “那还真是奇妙的联系。”麦克尼尔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们在上一个平行世界遇到的对手是通过逆转录病毒危害人类世界的科学狂人……不说这些了。你看,一个真正体面的食尸鬼不能没有面具,现在你既然打算在食尸鬼的社会里混出些名堂,那就要按照他们的逻辑办事。” “恕难从命。”帕克那张方正的国字脸上露出了一抹悲哀的神色,“不瞒你说,我现在……既不是人类,又做不成合格的食尸鬼。” 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和帕克走到了人群稍稀疏些的岔路口,站在路灯下观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 “我小时候问过你,要怎么拒绝nod兄弟会的拉拢。”麦克尼尔拍着帕克的肩膀,“你那时候和我说,【进化?不用了,谢谢。我喜欢当一个穴居人。】” “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帕克脸上的愁绪稍微消散了一些,“即是,宁要贫困中的自由,也不要受奴役的富足。这话听起来倒是和nod兄弟会的宣传没什么两样,他们总是用类似的话将我们形容成奴役他人的那一方。” “喂,别这么沮丧,我当年最初的想法可是和你一样当一个能轻蔑地面对一切敌人的特种兵而不是后来的指挥官。”麦克尼尔晃着帕克的双肩,“命运就是个混账,帕克。面对这种混账东西,我们该做的就是轻蔑地说:老子可以让你一只手,只用单手对付你。” 帕克得知的情况和麦克尼尔之前推测出的结论大致相同,即食尸鬼大多选择躲藏在现代城市管理基础设施建设不完善的社区。罗马尼亚人不会不了解这些事,但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仍然选择了无视现状而不是说服相关部门协助他们打造更完善的城市基础设施网络。一旦涉及到经济,再简单的问题都会变得复杂,麦克尼尔很清楚这一点。限制食尸鬼搜查官们采取更坚决的行动的,既有各方面的客观因素的制约,也有主观上的怠惰。 搜集了这么多情报,差不多也该动手了。迈克尔·麦克尼尔为自己设立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彻底排除食尸鬼对人类的威胁。要做到这一点,既可以靠灭绝食尸鬼,也可以靠使用其他技术手段将食尸鬼改造成一种完全不必以人类为食且失去其身体特殊性能的【普通人】。原先麦克尼尔只打算采用第一个方案,但自从他发现帕克在这个平行世界成了食尸鬼之后,他就开始有点倾向于第二个方案了。毕竟,他总不能当真大义灭亲把帕克消灭,李林可是有过警告在先:再次丢掉性命就是等同于彻底的死亡。 两人从社区的一头转到另一头,基本熟悉了附近街区的情况。想把布加勒斯特的每一条街道都弄明白,起码要在这里居住十几年才行。麦克尼尔正打算通知伯顿到指定地点会面,猛然间发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他当机立断让帕克赶快离开,自己一直目送着帕克消失在街角才上前迎接熟人。 “杰莱里先生,您最近好像很忙啊。”麦克尼尔笑着和对方打招呼,“有一阵子没见您了……听说你们最近正在集中精力寻找一个新的危险目标,有这回事吗?” “差不多。”康斯坦丁·杰莱里点了点头,“更要命的是那家伙似乎就这么……躲起来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这才是最让大家头疼的。哪怕他现在嚣张地跑到某个大楼里喊着要当黑帮老大甚至是要当总统,只要他的行踪暴露了,一切都好说……” “也许他正忙着夺回自己原有的势力范围呢。”麦克尼尔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您看,他已经流亡在外有十几年,这罗马尼亚对他来说犹如另一个外国。单一的食尸鬼再危险,也不足为虑,真正该担心的是他的武装犯罪组织的影响力。只要他无法把这座城市或是外地的食尸鬼组织起来,那他也不过是迟早要被你们消灭的又一个……期货意义上的死人。” 这奇怪的形容把杰莱里逗笑了。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止住了笑容,认真地对麦克尼尔说,自己的上级确实正在考虑采取其他措施阻止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建立新的影响力。他补充说,由于那家伙的行踪迄今为止仍然无法确定,或许他们只能通过其他食尸鬼的活动来间接地进行确认。 “虽然这肯定会影响你们的工作……我以个人名义希望你们能够协助我方进行调查。”杰莱里诚恳地对麦克尼尔说道,“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回国的消息是贵方先告诉我们的,而我方自始至终竟然毫无察觉,这实在是莫大的失职。当然,贵方愿意把此事告知我方,那意味着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肯定和贵国的问题有所联系。” “我很愿意帮忙,杰莱里先生。”麦克尼尔迅速答应了杰莱里的请求,“把这些危害人类的异形怪物彻底消灭就是我们的使命,没必要强分彼此。” 康斯坦丁·杰莱里确实愿意听听外国同行的意见,但麦克尼尔的说法不管从哪个角度听起来都不大靠谱。驱使食尸鬼自相残杀,这听起来完全是天方夜谭。多年以来,人类对食尸鬼社会的内部生态始终缺乏具体的了解,那些少之又少的情报来自于被关押的食尸鬼俘虏的口供。很遗憾的是,罗马尼亚人不收任何食尸鬼俘虏,这让他们直接失去了最有效的情报来源。 不过,杰莱里手头的档案中确实记录了一个似乎可以和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竞争的食尸鬼,只是杰莱里完全不清楚该怎么让食尸鬼按照人类的意思去活动。事实上,包括佩特雷斯库在内的同事们都只会坚决要求把这些食尸鬼一视同仁的剿灭,至于麦克尼尔的建议,一经放出就会被视为离经叛道的胡言乱语,不可能得到任何拥护。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追踪的另一个目标正是眼前这个充满神秘感的法国同行的同伴。 麦克尼尔把罗马尼亚人的意见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帕克,以作为行动的参考情报。那时,帕克正计划去袭击布加勒斯特市第6区的一个食尸鬼据点。在那附近活动的食尸鬼或许是已经被罗马尼亚探员们打得闻风丧胆,以至于他们只敢挑流氓和罪犯下手而不敢把其他人当做食物。这些人越是害怕,他们谨小慎微的行动越显得可笑:罗马尼亚探员们并不会因为这一点就手下留情。 帕克也不会。 远远地看到废弃工厂附近那完全脱离监控摄像头覆盖区域的路灯下站着几个行踪可疑的家伙后,帕克加快了脚步,毫不犹豫地闯入了这些食尸鬼们的地盘。 “喂,你是从哪来的?”其中一名食尸鬼一下子就发现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黑袍人是同类而不是人类——嗅觉是不会骗人的,“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越界了。” 尼克·西摩尔·帕克不会说罗马尼亚语,但他又不能直接说英语,不然像他这样在城市生活里直接使用本名的家伙很容易因名字的格格不入而被罗马尼亚探员们揪出来。相反,他采用了一种相对而言比较繁琐的方式。只见帕克从袍子里掏出了一个平板电脑,然后在上面输入了一句话,并用合成人声把自己要说的内容表示给对方。装哑巴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抱歉,我确实不知道这里是你们的地盘,但从今天开始这里归我了。】 最前面一个在光头上画满了文身图案的食尸鬼被激怒了,他气急败坏地冲向帕克,刚跑到帕克面前就被帕克挥动左臂一拳砸在脑袋上,整个人往后倒飞出十几米远。见到同伴遇袭,其余的食尸鬼勃然大怒,他们一拥而上,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这个和他们处于竞争中的同类。 “蠢货,你想独自一人对付我们十几个吗?” 然而,这十几个食尸鬼只过了不到一分钟就纷纷躺在地上打滚了。他们见帕克一只手拿着平板电脑,以为帕克软弱可欺,谁知帕克仅用一只手就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疼得哭爹喊娘的青年食尸鬼们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同样是食尸鬼,为什么帕克甚至没动用rc细胞增生物就能对付他们。像个陀螺一样原地转个不停的黑袍食尸鬼把十几个来袭的敌人全部打翻在地,顺便还抓着其中一个食尸鬼的触须将对方甩到了附近的围墙上并将那围墙直接砸穿。 从头到尾,神秘莫测的新来者甚至没有挪动半步。 【一个人对付你们十几个?看起来确实不公平,所以我决定只用一只手。】帕克的右手抓着平板电脑,他仅用一根手指打字,【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服从我的命令;第二,全部被我吃掉。】 到这时候,即便是头脑再怎么迟钝的食尸鬼也明白他们已经踢到铁板上了。众食尸鬼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求饶,生怕这个实力高深莫测的同类一怒之下把他们全都分而食之。 【你们平时做什么工作?】帕克想起了麦克尼尔的另一个嘱托。 “……待业在家。”其中一名食尸鬼答道,“现在工作不好找……” 【那你们从明天开始有一份新工作了。】帕克的答复让食尸鬼们一头雾水,【记得准时来上班。】 tbc? OR7-EP2:穿刺公(4) or7-ep2:穿刺公(4) 当忧心忡忡的列奥尼达·扬内斯库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那个犹如魔鬼一般恐怖的年轻人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他吓得不由自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抖个不停。 “求求你们,别难为我……”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连自己都不明白的话,“我……我还有家人要养活,我的这些员工也得指望我——” “什么?你的员工指望你来养活他们?您是不是说反了呢?”迈克尔·麦克尼尔很不客气地坐在招待客人的椅子上,完全不给对方面子。虽然埃贡·舒勒不能全天候地蹲在电脑旁监控着扬内斯库的行动,但只要扬内斯库敢做出半点引人怀疑的举动,麦克尼尔会确保这家伙在十分钟之内就变成一具食尸鬼尸体,“我对待您,已经够宽容了。要是您落到其他人手里,现在您已经死了。” 扬内斯库自认为承受了天大的委屈,然而在麦克尼尔眼里那纯粹是无病呻荶。这个经营着一家医疗器械经销公司的商人已经成功地潜伏在人类社会中几十年,天晓得扬内斯库过去为了求生而杀死和食用过多少人类,光是这笔血债就足以构成麦克尼尔将他当场击毙的理由,而他现在还能活着只不过是因为麦克尼尔还认为他有用罢了。 食尸鬼搜查官们的职业守则是不要尝试着和食尸鬼沟通,这规矩在麦克尼尔这里也适用:他不打算和工具产生太多的交集,只需要秉公办事。 “昨天我委托你办的事情,您似乎没能搞定。”麦克尼尔摆出了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难得我们这么信任您,您的表现太让我们失望了。” “我……我得按商业规律办事才行。”扬内斯库连忙辩解,但他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让他的每一句话都显得苍白无力,“您看看我的这些雇员们,他们虽然算不上什么精英人才,可至少都是学有所长的应届大学毕业生……您,您推荐的那都是些什么人哪?有那么多人看着啊,我怎么可能雇佣一群小学肄业的家伙进我的公司——” 麦克尼尔额头上的皱纹拧成了三条线的河床图案,“你好像对自己的处境有误解,扬内斯库先生。我再说一遍,您的工作是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办事,不然我们就控制您去办事,反正结果都一样,不过我这个人更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在一种相对自由的环境下完成。明天我会再问一次,到时候我希望能够听到一个让我非常满意的答复。” 话音刚落,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汗流浃背的食尸鬼连忙想要挂断电话,但麦克尼尔制止了他的行动并示意他就在自己眼前打开免提并接听电话。战战兢兢的扬内斯库完全不敢对麦克尼尔的指示产生二心,他知道,一旦这群来路不明的家伙——也许是来自外国的食尸鬼搜查官——认为他的行动超出了控制范围,届时他的自我行动能力就会被剥夺,而他体内的某个复杂装置将暂时接管他的一部分身体活动。看在上帝的面子上,经商几十年的扬内斯库生不出半点反抗的意思,他还不至于愚昧得相信自己的金钱能够用来对抗全人类对食尸鬼的仇恨,而他的地位也远远达不到让人类投鼠忌器的程度。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时候?躲了这么多年,扬内斯库还是露馅了,他只希望对方到时候能让他死得痛快一些。 “喂,尼古拉?” “进货渠道的事情终于搞定了……你前段时间不是说你这资金链最近有问题吗,那你还要不要货了?” 麦克尼尔拍了拍扬内斯库的左肩,左手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上面写着自己要扬内斯库回答的话。 两人之间相隔不到一米。受够了被人操控的煎熬日子的扬内斯库几乎控制不住伸出触须把这个令他感到无比耻辱——他现在只能被迫吃医疗垃圾了——的家伙撕个粉碎。然而,食尸鬼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他想要那么做,那他一定会在见到麦克尼尔的鲜血之前先看到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分家。 “列奥尼达?” “啊?哦,前段时间……是,你明白,经济状况不好,我这里又裁员了。哎呀,昨天哪,刚打算叫人事部筹备招收新的职员……”说到这里,他抬起眼睛紧张地盯着面前木然的麦克尼尔,“……你放心,我可不想支付我人生中的第一笔违约金。” “……你怎么了?”电话另一头名叫尼古拉但姓氏不详的家伙似乎听出了一点异常,“别弄得这么严肃。” 【按你自己平时的说话方式来把上面这段话回答出来。】 麦克尼尔的手指灵活地敲击着屏幕上的按键,又补充了一行字: 【不想死的话,就别表现出半点异样。】 “主要是最近一直在赔钱啊!”扬内斯库不停地擦着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去年那个罗曼·舍甫琴科在我国的产业被调查了之后,行业内人人自危啊。有几个大亨夸大其词地说要加大调查力度,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要借机敲诈点献金呢?” 这比完全充当牵线木偶更让他感到疲惫,至少在那种情况下他基本不用自己思考,而眼下他不仅要遵守麦克尼尔的命令还不能表现得过于生硬。利用自己平生所掌握的种种本事,扬内斯库竭尽全力地和自己的合作伙伴谈着生意,但他的每一句话都是麦克尼尔写好的。尝试了数次之后,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平衡点,既能表达麦克尼尔的意思又不会让电话另一头的人听出什么异常。 该不该把这些事告诉那些人呢?不,如今他身边所见的一切都在麦克尼尔的监控之下,哪怕一个最细微的行动都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二十分钟后,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快软化的列奥尼达·扬内斯库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仿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完了马拉松一般。 “做得不错。”麦克尼尔走近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连发抖的力气都失去的食尸鬼,“您看,您这不是能做到吗?看来以后我得用一些办法确保您的积极性……” 麦克尼尔从扬内斯库的公司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本来打算随便找一家餐厅去吃饭,忽然想起来自己答应过康斯坦丁·杰莱里要在中午的时候谈谈那个目前暂定代号为【所罗门纳】的食尸鬼的情况——杰莱里刚和麦克尼尔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身经百战的前指挥官立刻就明白那肯定是帕克——于是他决定乘着公交车前往约定好的会面地点而不是开车前去。让不同的生活之间存在交集对目前的他来说是相当危险的。 大名鼎鼎的ss级(准确地说已经是sss级了)食尸鬼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掀起的波澜已经让整个布加勒斯特旅躁动不安,罗马尼亚探员们把全部的精力花费在了搜索麦齐亚的武装犯罪组织并将其歼灭的工作上,打击食尸鬼的力度也有所加强,但那些行踪诡秘的食尸鬼反而因此而得到了喘息之机。不知为何,康斯坦丁·杰莱里似乎认定布加勒斯特市区内突然冒出来的s级食尸鬼肯定和麦齐亚有关,因此他相信对帕克的调查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巧合的是,麦克尼尔之前也有这种想法。然而,帕克坚决不承认他和那个当天晚上同样曾经在医院地下停车场出现过的大食尸鬼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有任何关系,并说他在遭遇了罗马尼亚探员之后就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本着尊重战友个人意见的原则,麦克尼尔没有深究此事,但他还是相信帕克在布加勒斯特的立足和本地的食尸鬼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因此,他现在确实需要康斯坦丁·杰莱里的协助。 和对方相处了半年多之后,麦克尼尔看得出来杰莱里的个人生活并不怎么体面。他请杰莱里吃饭的时候一般都会挑选稍微高档一些的餐厅,而他和伯顿基本上都没法期待着杰莱里请他们去类似的地方:如果有,那肯定是因为佩特雷斯库掏钱了。后来麦克尼尔旁敲侧击地打听此事时,杰莱里只说自己得努力赚钱给家里人,识趣的麦克尼尔也没有继续往下追问。这些路边随处可见的小餐厅虽然不能让麦克尼尔产生又一次当了大人物的错觉,那种宛如回到新英格兰老家度假的感觉倒是也不错。 “【随手拍下东方小巴黎的灵异画面】。”麦克尼尔得意洋洋地向杰莱里介绍起自己的新办法,“我只需要注册一个网站再花点钱维持服务器、对抗黑客攻击、买通运营商让他们提供点特殊服务……就可以发动市民的力量了。布加勒斯特这么大,总会有人闲来无事愿意拍摄城市中的那些看起来很突然的变化的,尤其是他们得知自己可以因此而获得报酬之后。” “很不错的办法,我应该早点想到的。”杰莱里啧啧称奇,他从麦克尼尔这里学来了一些不见得有效的手段,起码佩特雷斯库仍然持有这种态度,但杰莱里并不在乎,“我们长期以来无法掌握食尸鬼的行踪,还是因为搜集到的数据不够多。” 麦克尼尔借着午餐的机会,向杰莱里出示了一些照片,其中一部分【灵异画面】被他认为是食尸鬼活动后留下的痕迹。戴着墨镜的青年对自己的罗马尼亚同行说,只要真正能够摸清食尸鬼的活动规律,从源头上歼灭食尸鬼的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 “德国人和日本人都以建立新的【净化区】为荣,他们总是吹嘘说那些地区在未来不会再有任何食尸鬼出没。”麦克尼尔翻着街边买来的报纸,“我并不觉得那是真的,但哪怕只能建设起一代人的和平,我们也可以笑着说自己无愧于肩上的使命、无愧于后人了。” 挂在不远处的电视同样播放着最近的新闻,其中提到一些已经退休多年的罗马尼亚官员由于涉嫌贪污腐败而被逮捕。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新闻,腐败在全世界都是个大问题,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免俗。麦克尼尔在gdi联合维和部队服役的时候也没少私下接收下属赠送的昂贵礼物,若当真按最严格的标准来执行相关条例,gdi的指挥官们说不定都会因为当场下岗而被迫投靠nod兄弟会。 “第6区的食尸鬼最近好像有点活跃。”杰莱里翻着麦克尼尔保存的那些照片,“但我并没有听说第6区出现新的死亡案例。” “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不管要用什么办法把他的同类组织起来,首先要做的一定是解决生存问题,也就是吃饭。”麦克尼尔做了个形象的比喻,“布加勒斯特过去太和平了,如果他们敢在这座城市里明目张胆地大规模杀人,简直是自寻死路。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们在做两件事:第一,寻找不会引起你们警觉的食物来源;第二,消灭并吞噬那些只想自己混日子而完全不能在对抗你们的活动中起到作用的普通食尸鬼。” “说得对,食尸鬼对同类的残忍就像我们人类自己一样。”杰莱里用叉子插着香肠,他听说过长期吃熏制食品可能提高患某些癌症的概率,但他完全不在乎这个,说不定他在得上癌症之前就死于食尸鬼之手了,“说起这个……你去年和我们提到过要从医疗设施和墓地入手去调查食尸鬼的食物来源,不过上级好像并不认为这种方案有效:主要是怕扰民。要不是上次罗曼·舍甫琴科东窗事发了,我们甚至连个调查的理由都找不到。” 迈克尔·麦克尼尔露出了了然于胸的笑容,“我可以理解公民的恐惧,也可以理解因担心公民的恐惧影响自身仕途而决定按兵不动的上级,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们有他们的苦衷,我们不站在那个角度是体会不到的。有时候人拥有的越多就会变得越胆怯、越怕自己的行动导致失去当下拥有的一切。” 麦克尼尔只是随便地说了几句,不想杰莱里却激动异常,俨然把麦克尼尔的话都当成了至理名言。对方的热情总是让麦克尼尔难以招架,早知如此他应该在刚来罗马尼亚的那天劝伯顿别多管闲事。然而,他又必须和对方打交道才行,因为一些需要罗马尼亚相关部门出面调查的事情是像他这样的外人根本不能干预的。 比如他一直惦记的对医疗设施和墓地的调查。上次的咨询电话轰炸只是个开胃菜,接下来他就要从这里入手逐渐破坏食尸鬼的生存环境,而且他还有着帕克的协助,里应外合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要尝试着分化食尸鬼——将一部分食尸鬼逼到走投无路、必须用暴力手段和人类对抗的地步,同时把另一部分食尸鬼驱赶到设立好的羊圈中并使得他们逐渐适应被人类饲养的生活。虽然以麦克尼尔现在的身份说出这些话着实是夸下海口,他坚信每一个长期工程都是靠着无数不起眼的人们一代又一代推动而成的。最重要的仍然是普通人的参与,不然对抗食尸鬼的战争永远都只是一群业内人士的自娱自乐,他们的牺牲和奉献甚至得不到他人的认同。 按照麦克尼尔的计划,尼克·西摩尔·帕克正在使用暴力手段强迫布加勒斯特市区内的食尸鬼服从自己的控制。这些食尸鬼,尤其是那些多年以来费尽心思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食尸鬼,完全无法和帕克对抗,他们为了保命而被迫接受了帕克的条件。然而,帕克既不打算带着他们杀人放火也不打算胆大妄为地挑战人类的地位,相反,他希望这些食尸鬼在食物来源得到保证的前提下放弃一切和人类的敌对行为。 “把我打造成一个和平主义者,麦克尼尔。”在敲定计划的那天,帕克如是对麦克尼尔说道。 “我记得你生前最不喜欢的就是gdi的和平主义者。”麦克尼尔不由得感到惊讶,“……这是演技吗?” “他们在用退让求和平,那么换来的只能是战争。”帕克纠正道,“为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渴望一场结束战争的战争而不是一场结束战争的妥协呢?难不成咱们生来都是嗜血的战争贩子?唉,妥协换不来和平的。说真的,没有哪个军人愿意看着自己的下一代也泡在尸山血海里……” 尼克·西摩尔·帕克一直对麦克尼尔瞒着他允许自己的孙子埃米尔·帕克参军入伍一事念念不忘,这使得麦克尼尔更加不敢和帕克说他那宝贝孙子后来在【侵略战争】中因重伤而双目失明了——帕克肯定会气得把他按在地上暴打一顿。每当帕克隐晦地用类似的话做出暗示时,麦克尼尔通常会装聋作哑并且马上提起他们的公事,那时帕克自然也没了说闲话的理由。 既然帕克已经对手下的食尸鬼声称找到了一种暂时和人类和平共处的方法,幕后牵线搭桥的麦克尼尔必须要确保戏码看起来足够真实。他思前想后,决定暂时昧着良心当一次双面间谍:一方面寻找食尸鬼在不杀人的情况下获取食物的办法,另一方面用自己的手段【饲养】一部分食尸鬼。有卡萨德那些已经改邪归正(尽管麦克尼尔认为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都应该被扔进黑海喂鱼)的原人贩子手下的帮助,再建立一个犯罪网络并不困难,只要不引起罗马尼亚警察们的注意就好。 “麦克尼尔,熬夜有害身体健康。”伯顿得知今天晚上轮到自己出去监视交易现场时,连忙推脱,“我……我先回去睡觉了。” “你不会是又要找个理由钻去夜店?”麦克尼尔一眼看穿了伯顿的心思,“咱们说好了,轮流去监视现场。我敢打赌帕克的行为会被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认为是向人类投降,到时候这个不知为何而流窜回罗马尼亚的大食尸鬼一定会想办法打击帕克来重新建立自己的威信。我们可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毕竟我们的目标是在罗马尼亚打造一个热爱和平、愿意和人类共处的食尸鬼领袖。” “……和平?”伯顿瞪大了眼睛,“哎呀,你让我去杀人放火,我说不定在行……这事,咱们都做不了。” “你不必担心,我认识的那个歌剧演员最近正在创作他自己的剧本,所以我从中吸取了不少灵感并且尝试着让他帮我们写一个合适的剧本出来。”麦克尼尔莞尔一笑,“我最怕的就是两伙人快要打起来的时候偏偏被双方内部的软弱无能之徒扯了后腿……” 抱怨归抱怨,伯顿没有不去现场照顾帕克的道理。论个人关系,他和帕克之间的交情算不上多深,只是共事过一段时间而已。不过,可怜的帕克在这个平行世界居然成了食尸鬼,这已经让平时嘻嘻哈哈的伯顿心里有些难过了,他无比庆幸成了食尸鬼的不是自己。那么,多做些事情补偿被迫吃人的战友所承受的精神损失也合情合理。 接到了帕克的暗号后,披上了外套的伯顿借着夜色出门了。他的任务是在帕克派出接头人的时候跟踪对方并监控交易现场附近的情况,但他不能过于靠近,否则被冒犯了的食尸鬼们就会一拥而上并优先攻击他。伯顿发自内心地认为这工作既棘手又浪费时间,他不是不能扮演虚假身份,但像卡萨德那样在各种不同扮相之间无缝切换实在是劳神费力。当他很绅士地请求卡萨德帮忙时,住在酒店里的阿拉伯王子以同样绅士的口吻回答说,自己最近忙着转行,没时间做别的事情。 想到这里,伯顿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所有人都想过体面的生活,然而体面的生活正是以他人的不体面为代价的。有人过上体面的日子,那就必然要有人过着相反的日子。早就认清了这一点的伯顿从来不会对着他人的惨剧生出额外的同情心,他只是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故作清高。 远远地看到那辆大货车开到了路灯下后,伯顿向后退了两步,躲到围墙后面,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包香烟。他一连点了两次火都没能点着,直到第三次才成功。 “这时候抽个烟应该没事,反正他们也看不到。”伯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真见鬼。这些异形怪物吃人喝血不假,可是他们却还是得像条狗一样在我们的世界里生活;说他们可怜,他们杀人吃人的时候可没见多么善良。” 他刚想着一切大概会平安无事,就听得身后传来了打斗声。气恼不已的伯顿把脑袋探出街角的围墙一看,只见两伙人隔着大货车对峙着,气氛十分紧张。 “上帝啊,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伯顿心里一凉,因为他知道自己得立即出面扮演预案里的靶子了,“……还好我准备了新的伪装工具。” 领着其中一队食尸鬼和另一伙食尸鬼对峙的,正是帕克。他和麦克尼尔事先都明白迟早会遇上这样的麻烦,敌人的出现没有让他感到意外。不去杀人而自行搜集食物的办法,多得很——比如特地寻找自杀者,又或者是和医院、墓地中丧失职业道德的家伙做一笔交易。既然像他这样新来的食尸鬼都能迅速地摸清其中的规律,本地食尸鬼没理由不知道。 “过着向人类摇尾乞怜的日子,也好意思叫食尸鬼吗?”为首的食尸鬼凶相毕露地逼近帕克,“没想到新近站出来的狠角色居然这么无能。” 【如果你们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说出来。真想表明自己有本事的话,那就去把g的办公楼拆了,不然你们和我没什么区别。】帕克戴着鸟喙式的面罩,别人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机械合成声音,【虽然你们试图表明自己很有主见、很自主,但你们所能做的同样只是生活在人类的城市里终日逃避追杀罢了。承认,你们和我一样无能。】 “你这……”那和帕克对峙的食尸鬼还没来得及说出下半句话,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不知从哪飞来的链锯正好从中间刺入了他的脑袋,让他嘴里发出了一连串无意义的呓语和惨叫。 两群食尸鬼立即向周边散开,只见一旁的街道上走出了一个同样戴着面具、披着风衣的可疑敌人。然而,那人手中的武器无疑证明他并不是因惧怕社会性死亡而不得不掩饰真实身份的食尸鬼。 “【白鸽】。”食尸鬼群中有人惊呼出声。 【你们先撤退,我来拖住他。】帕克往前一步,挡在了那些方才还气势汹汹地前来责问他的食尸鬼们身前,【不能让他跟踪我们,不然所有人都得死。】 望着那被黑袍包裹的身影,伯顿那挡在面具下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好久遇不上较量的机会了,老朋友。”他举起了骑士长枪状的库因克,“让我看看你的身手有没有退步,【帕克上尉】。” tbc? OR7-EP2:穿刺公(5) or7-ep2:穿刺公(5) “你说,这些食尸鬼会不会突然怀疑帕克身后其实有一个专门用来维持他的人物形象的团队呢?”晃着手里的速溶咖啡饮料瓶子的岛田真司忽然从厚厚一摞书籍中抬起了头,“依我看,这是很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你高估他们了,岛田。”埃贡·舒勒轻轻地笑了笑,“他们不会知道有个设备专门负责捕捉帕克小声说出的英语并将其转换为罗马尼亚语,也不会知道翻译的准确性经过我们的反复调整之后已经无限逼近真实的语言——事实上,我想他们只会以为帕克因某些缘故导致发声器官受损从而被迫用机械装置说话。”说到这里,光头的瑞士学者又敲了一行指令,而后低下头去翻阅放在桌子上的另一本文献,“……多做几遍类似的事情,熟练程度也就提高了。” “所以,你发表的论文其实都是……之前写过的?”岛田真司忍不住笑了,“你很幸运嘛,舒勒。你看,我是绝对没办法把自己曾经发表过的论文凭着自己的记忆重现一遍的。就算我敢写,也没人敢发表,因为心灵科技的发展程度在不同平行世界的差异很大,甚至可以称得上截然不同。” 相反,只要他们所在的平行世界的生活环境能够以常理来分析,那么许多基础物理学定律仍然适用,舒勒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一部分学术成果直接抛出来吸引外界的注意力并争取更多的荣誉和资源,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毁坏学术声誉的举动:哪怕他想要写一些新的论文,也要先把前提条件设置好才行。托了舒勒惊人的记忆力的福,他关于电子学和光学的新论文已经成功地引起了学术界的震动——尤其是那些希望能够让激光得到更广泛的应用的人们。 相比之下,岛田真司的情况则稍显逊色。他没有办法在心灵科技尚未被发掘甚至从未存在过的平行世界上大谈特谈他的那套理论,而他在生物学和医学上的造诣又远远比不上心灵科技方面的成就。因此,并不怎么服气的岛田真司只得暂时当了舒勒的助手,负责为舒勒处理一些正适合他岛田真司来做的工作。这让舒勒非常过意不去,但当岛田真司提议要舒勒赠送他几篇论文当做补偿时,把学术名誉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瑞士学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你可以从食人症病毒那个角度入手去写一下你对rc细胞的认识,说不定有人会感兴趣。”舒勒提议道,“也许你会颠覆学术界对rc细胞的已有认知。况且,麦克尼尔也希望我们能够找出将食尸鬼变成人类的办法,那样一来他就不用劳神费力地整天思考怎么把食尸鬼灭绝了。” “你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跟你一样,我希望去做点本行,不是被迫兼职或者开辟第二学术战场。” 岛田真司落寞地抱怨着。他们的生活条件还算不错,卡萨德为他们安排的酒店有着相当舒适宜人的居住环境,但那种如骨鲠在喉的感触逐渐地感染了岛田真司,“算了,不能强求这些。我们还是人而不是食尸鬼,已经够幸运了。” 埃贡·舒勒没有笑,他一直认为麦克尼尔的计划里存在一些缺陷,只是他暂时找不出来罢了。今晚在帕克遇到敌对食尸鬼袭击时让伯顿出面转移火力并为帕克树立一个相对正面的形象,完全是麦克尼尔的主意。事实上,作势要掩护其他食尸鬼撤退的帕克已经和伯顿打了起来。哪怕隔着显示屏,舒勒都能感到双方所散发出的杀气,那不像是演双簧,更像是真正以取对手性命为目的的死斗。 彼得·帕克右手所持的长枪状库因克能够在紧急时刻灵活地变形成为盾牌并抵挡来自前方的攻击,前提是使用者必须及时地按下按钮,不然这库因克可不会像无人机一样自主变形——确实有技术人员考虑将库因克改造成一种全自动武器,只可惜类似的实验迄今为止尚未出现成功记录。他挥舞着这把能自由伸缩的兵器,不紧不慢地朝前方推进着,敌人的攻击无法阻止他的脚步。rc细胞碎片会被盾牌挡住并吸收,触须会被长枪拨开,这意味着普通食尸鬼所能使用的大部分攻击手段在伯顿这里全部失灵。 起初特地前来找帕克的麻烦的食尸鬼当中,有两名食尸鬼选择留在现场而不是跟着同伴一起驾车逃跑。他们勇气可嘉,而且也十分狡猾:趁着伯顿将库因克变形为盾牌以抵挡从帕克身后伸出的rc细胞增生物中飞射而出的碎片时前去袭击伯顿,期望能够把这个前来夺取他们性命的食尸鬼搜查官当场击毙。然而,他们错误地估计了帕克的实力——其中一个倒霉的食尸鬼在试图翻过盾牌时被下方突然冒出的链锯砍下了脑袋,另一个在被同伴飞出来的脑袋惊吓到并转头逃跑时反被伯顿用盾牌砸进了马路里。后者侥幸生还并连滚带爬地撤回了帕克身旁,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全都寄托在帕克身上了。这时纵使他再如何看不起靠着吃残羹剩饭过日子的同类,也必须放下心头的不满。 帕克没有装模作样地喊什么口号。另一伙食尸鬼本来就是要来挑衅他的,他没必要给潜在的敌人伸冤,更何况他本来就是进入食尸鬼社会内部的一个定时炸弹。表现得过于热情——用麦克尼尔的话来说,【表演时用力过猛】——会让他引来更多的怀疑。 但是,已经把他当成了首领的那些食尸鬼却被吓破了胆。谁也不想刚认一个新的头目就连着新头目一起被寻上门来的仇敌消灭,鼓起勇气强行留守在原地的食尸鬼们争先恐后地劝说帕克先撤退。他们战战兢兢地辩解说,既然同伴们已经开车撤离了,没必要继续拼命。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果不是杀死一名食尸鬼搜查官,而是成功逃跑——不然,因战友被害而集体出动的罗马尼亚探员们会让暴露行踪的食尸鬼立即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跑不了的。】帕克清醒得很,他和伯顿都不会手下留情:这是保证真实性的重要一环,【要确保对方失去战斗力或主动放弃追击。】 话音刚落,伯顿已经冲了过来,那把长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帕克,险些把帕克当场刺穿在围墙上。跟随帕克的几名食尸鬼见状,想要上前帮忙,但被之前侥幸从伯顿手下逃回的另一名食尸鬼阻止了。 “别给他添乱,我们上去只能拖后腿。”那方才还桀骜不驯的食尸鬼在见识到了伯顿的战斗力后不由得佩服起能和伯顿打得旗鼓相当的帕克,食尸鬼社会中强者为尊的共识隐约让他的心态发生的转变,“离远一些……敌人很危险。” 其余几名食尸鬼对这个不久前还放肆地声称他们没骨气的同类冷眼旁观,但眼下并不是内斗的时候。依靠着能自由伸缩的库因克,体力上远远不如食尸鬼的伯顿却实现了用食尸鬼的方式灵活地快速转移。一旦那长枪刺中帕克身上的触须,伯顿就会利用新的锚点飞速地拉近和帕克之间的距离,而当帕克试图马上把他甩出去的时候,他又会随之松动另一端并利用向下滑落的枪尖作为支点支撑着自己继续奔向目标,而他手中还有另一把链锯可用来取敌人的头颅。 这其中有多少是伯顿一直压抑着的杀意?他是个直性子的人,却阴差阳错地在中东地区当了十几年的王牌间谍。放纵自己的欲望,成了他释放压力的首选。 密集的rc细胞碎片迫使伯顿伸展开盾牌并以这血肉构筑成的兵器充当自己坠落时的缓冲。他潇洒地打了个滚,从原地爬起来,凝视着前方戴着不同样式面具并遮住了头发的食尸鬼们。 “打了这么长时间,我连你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伯顿谨慎地把盾牌挡在身前,免得敌人的枪手突然冒出来给他送上一颗子弹,“摘下面具,让我看看你们的脸,怎么样?” 食尸鬼们面面相觑,他们当中也有人曾经遇到过食尸鬼搜查官,但这些专门对付食尸鬼的战斗专家们从来不会在战斗期间尝试着和食尸鬼交流。无论是从长辈们的故事中所了解到的历史里,还是从他们的人生中所见识到的事实中,这都是首个愿意在战斗期间和他们主动交谈的敌人。 “喂,他说话了?”其中一名食尸鬼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真好笑……” 【你没有必要追着我们不放,我们不杀人。】帕克的鸟喙面具下发出了嘶哑的机械合成声音,【人类的杀人犯可比我们这些奉公守法的食尸鬼危险多了。】 “食尸鬼不杀人?你这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俄国人爱好和平】一样,谁都不会接受的。”伯顿哈哈大笑,他故意笑得无比放肆,好让另一侧的其他食尸鬼们也听到,“我并不关心你们平时是否靠杀人来获取食物……毕竟,和食尸鬼整体比起来,你们这些个体的行动毫无参考价值。不过,如果你们真的愿意让这场冲突以不流血的方式结束,我倒是有一个对你们来说非常体面的处理意见。” ——说实话,伯顿自认为能写出更好的台词,但他同样明白自己无从推测食尸鬼的心理活动状况。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食尸鬼的野兽式社会组织方式在某种意义上阻碍了大部分需要一定基础理解能力的策略去发挥其应有的作用,留给麦克尼尔和伯顿的选择余地已经不多了。 所以,麦克尼尔决定采用比较简单粗暴的说法。 “什么?”一名食尸鬼瑟瑟发抖地问道。 “在我们的监督下自愿放弃繁殖后代的能力,如何?”伯顿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是麦克尼尔特地留给他的恶趣味,“这样一来,再过几十年,我们之间就不会存在任何冲突了。嗯,我看这是个不错的办法。” 食尸鬼们大怒,他们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却又不敢主动上前挑战伯顿。每个食尸鬼都把自己的眼神指向了帕克,他们相信能够和伯顿对抗的帕克可以带领他们走出今夜的困境。 【你为什么要和我们说这些?我从来没遇见过和食尸鬼谈话的探员。】 “为什么?因为你们加大了我的工作量,让我不得不冒着脱发、高血压、心脏病、胃癌等一连串疾病的风险去加班干活……”伯顿挤出了一串瘆人的笑声,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是不是真的,“你们太嚣张了。不躲在下水道里吃你们的垃圾,却要跑到地面上公然交易食物。” “呃,脱发不是病——” “我说是,它就是。”伯顿心想他们幸亏不是在市区里的繁华街区碰面,不然附近睡不着觉或是被惊醒的市民又会吸引来大批的警察并让他目前这副形象立即留存在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档案中,而罗马尼亚人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内部并没有这样一位神出鬼没的探员,“说真的,我不是非常喜欢拿我的健康去换钱,虽然没钱的日子也不好过。” 帕克调整了一下音量,他和伯顿的这些话其实都是说给在场的其他食尸鬼听的,包括那些可能已经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并抵达现场但暂未现身的不速之客,那些食尸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包括在了潜在观众群体中,【我希望您能明白,我们之间没有非得厮杀的理由。虽然这听起来很荒谬……攻击像我们这样的食尸鬼只会迫使其他的食尸鬼选择去杀人放火。你们剥夺了他们安分守己过日子的可能性。】 彼得·伯顿停下了不断逼近的脚步。他在思考,或者说他要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不过他现在确实也真的开始思考了。分化瓦解食尸鬼群体是麦克尼尔的策略,而他当然也是赞同的,这一切都有助于削弱食尸鬼的反抗力量。 但是……万一,假设食尸鬼和人类之间确实有那么一种或半种和平相处的方式呢?他不应该考虑这个,冒出这个念头本身就已经有些越界了。当年他在中东地区执行潜伏任务时,也无数次地自问过类似的问题:他们和nod兄弟会、和g之间是否存在和平相处的可能性? 他不知道,而且当年也不怎么想知道。 “我是不会冒着失业甚至是被关进监狱的风险去浪费我的同情心的,食尸鬼先生。”伯顿晃了晃身前的盾牌,他已经看到帕克的身后再次伸出了触须,“……算了,你们人多势众,我又没带援军。各位的脑袋呢,就暂时寄存在你们的脖子上,等我哪天高兴了再来取走罢。” 伯顿放了一连串狠话,然后转头就跑,他得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换回原来的衣服并从一条隐秘的路线返回附近的整备据点。帕克挥了挥手,示意之前跟随自己留下的那些手下也撤离,他要一直等到伯顿安全撤退才能离开。 众食尸鬼们走出了大约一条街的距离,都觉得有些不放心,于是折返回去寻找帕克,却发现帕克已经栽倒在地。眼看着帕克身后颤动的触须自发地溃散,他们当即明白帕克肯定是中毒了,而他们所能做的只有把帕克先带离现场,至于就医则是万万不可能的。先不说医院能不能治疗食尸鬼被crc瓦斯或rc细胞抑制剂毒害后的症状,光是食尸鬼的身份就足够让医院吓得报警并招来更多的探员。 帕克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决不能失去意识。演这一出苦肉计是为了吸引其他食尸鬼群体的注意力,又不是为了把他自己搭进去。面对着惊慌失措的手下们,他只是平静地吩咐这些人把自己转移到附近的安全屋内。狡兔三窟的食尸鬼们当然有许多临时避难所,不然他们早就被罗马尼亚的探员们一网打尽了。 “如果有其他食尸鬼来打扰你的工作,我和伯顿当中就会有人去扮演袭击者,好让你能够名正言顺地向食尸鬼们证明自己的正确立场。在那之后,你要让你的手下和敌人都明白:尽管你在这场战斗中伤势严重,但你仍有能够压制他们的力量。”麦克尼尔一五一十地做着规划,并逐一将方案讲解给帕克听,“嗯……理由应该不用我多说。” “我明白。表现得太虚弱,他们就会背叛;反之,假装自己安然无恙又起不到效果。”帕克心领神会,“但我要怎么确认他们会注意到这一点呢?” “我们有几条消息渠道可以散播一些谣言,到时候也许会有用。”麦克尼尔告诉帕克只管放心,“你应该多考虑一下怎么演好自己的戏份。” 尼克·西摩尔·帕克被他新招揽的忠诚的食尸鬼手下们送进了那出租屋内,但他已经没有余力去关注自己的演出效果了。伯顿那毫不留情的攻击几乎给他的躯体造成了永久性的伤害,用来阻止食尸鬼的躯体再生(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些奇形怪状的rc细胞增生物)的毒剂则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继上一次不知是什么时候被饥饿摧残得几乎发疯后,这是他第二次挣扎在失去理智的边缘。为了保住人的尊严、为了不成为吃人的异形生物,他曾经发誓宁可饿死也不能变成自己生前最痛恨的怪物,然而对死亡的恐惧却还是迫使他屈服于本能。多么可笑啊,他不会对着敌人的枪口跪地求饶,到头来却在这时候莫名其妙地服软了:没人逼着他去吃人哪! 等待着他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折磨。即便是癌症晚期的骨转移带来的剧痛也比不过毒剂在浑身上下游走……食尸鬼的日子,确实不是人能过的。谢天谢地,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只需要过这种日子几个月或者几年。等到他们的任务结束之后,他的意识就可以逃离这个平行世界,不必再被困于食尸鬼的躯壳中了。 但那些真正的食尸鬼——那些生来如此的异形怪物,必须这样度过一生,直到死在某个角落里或是在那之前就被其他食尸鬼搜查官砍了脑袋。 歼灭食尸鬼只是个成本问题而不是能力问题,麦克尼尔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帕克同样坚信这一点,但施加于自身的痛苦每一次都会吞没他的理智。麦克尼尔看不到他被迫吃垃圾的生活,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迫不得已地投靠罗曼·舍甫琴科,虽然那个乌克兰人现在已经死了。尼克·西摩尔·帕克无比热切地盼望着变回人类,不管希望又多么渺茫,他都要尝试。不然,倘若未来的某天食尸鬼真的被集体灭绝,到时候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李林并不会大发善心地把他们【复活】。 他就这样裹着一身黑袍躺在地上,毫无形象。以分发食物作为借口,他把其他手下都打发走了,剩下的只是等待预期中的访客上门。话说回来,伯顿的药效好得出奇,几次几乎昏迷的帕克在幻觉里把伯顿痛骂了几顿。他当然知道伯顿也在努力地营造更好的演出效果,谁知效果好得超出预想,现在他不得不像条脱了水的鱼一样躺在干燥的地板上扭动。 细微的响动声传入他的耳中。有什么人钻进了屋子。 “你不是本地人。” 【的确不是,但我想这座城市也不会拒绝收留一个因种种原因而被迫背井离乡的可怜人。】 帕克仰起头,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食尸鬼。这名食尸鬼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风衣,打扮倒是更像食尸鬼搜查官,所幸他的眼睛表明他只可能是食尸鬼而非人类。 “很老套的借口,但是也很实用。对于想要换个地方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的食尸鬼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哦,是啊,你们和人类都有理由瞧不起我们,这没什么可说的。】 “这一点都不可耻。在这个时代,食尸鬼不是人类的对手,所谓全面战胜人类更是痴心妄想。”那穿着浅灰色风衣的食尸鬼还戴着一副状似面膜的白色面具,“我需要些思维更灵活的人……有兴趣和我合作吗,【所罗门纳】?这座城市里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过能被他们重视的s级食尸鬼了。” 曾经令nod兄弟会闻风丧胆的异形杀手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您是?】 “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确切地说,以前给g干活。” tbc? OR7-EP2:穿刺公(6) or7-ep2:穿刺公(6) 吃人,也是一门学问。 食尸鬼们的外表和人类没有明显的差异,只要不碰上rc细胞系数检测装置,他们可以平安无事地继续生活在人类社会中,前提是每个成年食尸鬼每个月至少要吃下差不多一个成年人。不过,并不是每个被食尸鬼吃掉的人都会被计算进入死亡人员名单,这也使得每年因食尸鬼而遇害的人员数量迄今仍未超过全球范围内的车祸致死人数。话虽如此,定义暴行的并非是受害者的数字,而是受害的方式。 因此,迈克尔·麦克尼尔不会停止这场战斗。要么将食尸鬼斩尽杀绝,要么将食尸鬼变为一种对人类完全无害的生物,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选项。他曾经从nod兄弟会和外星人手中保护地球,而类似的事情他现在也能做到。 “那家伙很有自知之明嘛,知道自己这些嗜血却无知的同类没有办法和人类对抗。”他转着手里的圆珠笔,笑着对坐在桌子另一侧的伯顿说道,“不过我倒是希望他痴心妄想着用食尸鬼的力量去推翻人类……那样一来事情也就简单多了。不得不说,能流窜各国多年的大食尸鬼果然不是脑袋里长满了肌肉的……废物。” “所以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伯顿仍然疑惑不解,“既然他自己明白对抗人类是没有好下场的,那他该做的是放弃抵抗并且逃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而不是顶风作案。” “或许他已经成功地让自己在世界的大部分角落失去了容身之所,以至于他除了逃回自己的家乡之外别无他法。”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这只是我的推测,也许离事实相去甚远。不过,重要的不是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想要做什么,而是他的行动模式。食尸鬼只可以成为零星地躲藏在人类社会中的潜伏者而不是有组织地进行活动的极端危险分子,如果确实无法避免这种情况,那么有组织性的活动也必须处于我方的控制之下。看样子,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试图将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团结起来,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事实上,我们难道不是在变相地帮助他筛选合适的同伙吗?”伯顿被麦克尼尔前后不一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他参与了麦克尼尔的大部分计划,但他直到现在仍然无法理解麦克尼尔的部分做法,“你的分化策略在我看来恰好起到了这种作用。” 迈克尔·麦克尼尔向卡萨德发送了一条消息,而后将视线从电脑显示屏上挪开,用他自己的理由回答道:“我刚才说过了,如果有些事避免不了,那么我们要做的是让它按照对我们损害最小的方向发展。好,既然我们打定主意要把帕克打造成一个合格的食尸鬼首领,该让其他人活动一下了。” 为了麻痹帕克的追随者或可能跟随帕克的潜在帮手,麦克尼尔决定暂时放缓对食尸鬼的打击力度。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要变相地为食尸鬼们留下一定的生存空间,而他先前为帕克准备的食物供应渠道这时恰到好处地发挥了作用。当然,若是事先不通知罗马尼亚人的话,到时候罗马尼亚探员们很可能冲进他的宅子并把他和伯顿抓走。 “……钓鱼计?”康斯坦丁·杰莱里惊得目瞪口呆,“这是犯罪啊!以任何形式协助食尸鬼都属于犯罪……” “没错,但这样一来你们也可以获取一个了解食尸鬼群体内部情报的稳定渠道,而不是在全无消息的情况下到处瞎打听。”麦克尼尔没和对方提帕克的事情,他只说自己突发奇想要在黑市上出售医疗垃圾是为了把那个可疑的s级食尸鬼【所罗门纳】钓出来,“老实说,我觉得你们应该学学日本人,他们关了不少专门用来提供情报的食尸鬼……” “日本人?还是算了。”杰莱里摇了摇头,“听说日本的那个什么和修家族垄断了日本的g,这听上去就很不靠谱。对了,他们那个总局长的儿子还在德国出差呢。” 趁着和杰莱里出去吃早饭的机会,麦克尼尔试探性地说服对方接受并承认现状——他不得不再次说了大量的谎话并且向杰莱里保证在现阶段调查结束后马上协助罗马尼亚当地警方把那些私下倒卖医疗垃圾的商人全都绳之以法。憨厚老实的杰莱里没怎么思考就相信了麦克尼尔的说法,他没有理由怀疑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恩人,而且眼下他还需要麦克尼尔的帮助。 自从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返回罗马尼亚后,布加勒斯特旅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搜捕这个曾经为祸一方的大食尸鬼的工作上。然而,几千号人在布加勒斯特大都会区前前后后搜索了好几遍都没找到麦齐亚的半点踪迹,一些气急败坏的指挥官决定申请进行更大规模的搜查,但被上级劝阻了。一旦行动规模扩大,公民的恐慌就会飞速蔓延,届时为此承受指责的人将会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 不过,食尸鬼可以隐匿行踪,唯独不可以绝食。不管是吃人还是吃同类,只要他们开始进食,就或多或少地要暴露行踪。麦克尼尔将之形象地比喻为一群逃避禁酒令的酒鬼。 “我个人对食尸鬼深恶痛绝,恨不得让它们第二天早上全都灭绝。”麦克尼尔先声明自己绝无同情食尸鬼的想法,“哎呀,要是真有这种神奇的武器,那就太好了……可惜并没有。有时候我也在反省,对食尸鬼的极端仇恨是否已经让我们错过了许多更务实、更有效的办法。” “说不定呢。”杰莱里的电话又响了,他不得不在佩特雷斯库给他打第二遍电话之前离开,“……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目送着康斯坦丁·杰莱里离开餐厅,麦克尼尔低下头继续吃他的早饭。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来到罗马尼亚后所感受到的微妙的异样是从何而来了,答案就在他眼前的餐盘中。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这群明明是斯拉夫人却自称是罗马人的后代还把语言仿照法语和意大利语进行改造的假拉丁人竟然在饮食上和欧亚大陆另一头的东亚存在某些相似之处。 他在韩国和东盟当过一段时间的厨子,因此对那里的饮食文化也有些了解——罗马尼亚为什么会和东亚存在相似之处呢? “【巴尔干半岛的韩国】。”麦克尼尔的脑袋里蹦出了一个滑稽的称号,“也许是巴尔干半岛的日本。” 吃完了盘子里的米饭后,麦克尼尔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餐厅。食尸鬼被迫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他也一样。过着多面人的生活曾经是彼得·伯顿的长项,现在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学会这门本事,不然他们就别想既能维持着伪装身份又能为团队的共同目标服务。 有些决定的长远影响要到很久之后才能看出来,至少麦克尼尔不认为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对外呈现出的特征会迅速地变化。一开始,也许只会有几个食尸鬼决定过着【有保障的生活】,伴随着越来越多的食尸鬼加入他们的行列,情况才会有所转变。在收网之前,迈克尔·麦克尼尔只需要去消灭那些明目张胆地挑战现有秩序的异形怪物,并给那些安分守己的食尸鬼创造一种错觉:只要遵守规矩,就不会成为食尸鬼搜查官们的目标。 ……而总有一天,天真的怪物们会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2012年的2月初,气温还没有明显回升的趋势,但麦克尼尔是别想在这个日子再看到大雪纷飞的美景了。去年圣诞节时众人欢聚一堂的场面仿佛就在昨天,不管心中有着多少痛苦,在那一天他们是有理由而且应该笑着迎接未来的。那么,食尸鬼又有什么未来呢?他们的未来不过是成为制作库因克的原材料——事实上,这反而是一种体面的下场,至少他们以某种方式继续存活在别人的记忆中。 准备去罗马尼亚国家歌剧院附近遛弯的麦克尼尔还没出发就接到了卡萨德的电话。对方的通知也很简单:货被抢了。 “……真稀奇。”麦克尼尔想认真地嘲笑对方一番,但他笑不出来,“我听伯顿说过,你当年在地中海南岸兴风作浪的时候简直无人能敌,现在却对付不了罗马尼亚本地的黑帮。” “黑吃黑的事情太多了,而且越是利润高的行业越容易出现内行火并。”蹲在酒店里连门都不愿意出的卡萨德今天被迫出门了,他穿上了一件没有任何商标的手工制大衣并像麦克尼尔一样戴上了一副墨镜,免得别人认出他。临走之前,他又给自己简单地化了妆,顺手拿走了放在门边的假发,“这线路安全?” “我可说不准。”麦克尼尔两手一摊,“在哪见面?” 商议的结果是两人又找了一家咖啡店聊天。刚碰面的时候,麦克尼尔不无恶意地对卡萨德说,据他所知,这里经常被食尸鬼光顾。 望着遍布咖啡店内的宠物猫,卡萨德有些茫然。 “事情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我正在考虑和帕克合作夺回货物,但是我需要你的批准。”卡萨德不明白麦克尼尔现在为什么总是戴着墨镜,他不认为这是麦克尼尔的打扮习惯,因为麦克尼尔在上一个平行世界从来不戴墨镜,“明摆着的,敌人可以直接报警并把我和我的人都送去监狱,除非他们也是食尸鬼。” “没什么问题,你和帕克的合作可以建立起两者之间的互信关系,并且让那些恶心的异形怪物误以为他们真的可以过上和平的日子。”麦克尼尔从附近抱了一只最胖的猫,以此向周围的顾客们表明他只是个喜欢宠物猫和宠物狗的普通市民。尽管这里处于街角,周内上班时间会来咖啡店的顾客少之又少,麦克尼尔也不担心有人偷听他们的谈话,“具体方案由你自己来定,只要有助于推进我们的计划,细节问题可以稍微灵活一些。” 麦克尼尔向卡萨德问清了货物被抢劫的具体地点,但他的态度引来了卡萨德的怀疑。阿拉伯王子对自己的同伴强调说,现在整个团队当中的每一个人都踩在违法犯罪的边缘上,稍有不慎就会越界,到时候他们万一先被人类一方的警察给逮捕,那就着实成了最大的笑话。 “不,我只是想要做一点……垄断生意。”麦克尼尔理所应当地把具体工作丢给了伯顿,“我要确保以后每一个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且不必自己杀人觅食的食尸鬼所获取到的食物都是从我们这里释放出来的,就这么简单。事成之后,我们就把这些已经被饲养得丧失了抵抗意志的食尸鬼还有中间那些试图借此牟利的罗马尼亚人全都交给罗马尼亚的探员和警察们来处理。” 见到自己名义上的团队领袖坚持要去附近调查,卡萨德只好妥协了。原来,其中一辆运送货物的大货车刚离开火葬场就被人劫持了,这可谓是抽在卡萨德脸上的一记耳光。转行失败的阿拉伯王子迟迟不敢做出下一步行动,他生怕之前盯上了他手下那些人贩子的密探又发现了什么端倪并重新锁定他,尽管他早就决定金盆洗手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只要那些造成某些人被迫出卖身体的客观条件仍然存在,纵使杀光全世界的人贩子也没用,下一批马上就就会如同雨后春笋一样生长出来。 “我明白了。”麦克尼尔吸了吸鼻子,他觉得自己可能感冒了,“你和帕克去追踪货物的下落,我去举报那家火葬场。” “喂,你这也太——” “就这么定了。”麦克尼尔大手一挥,“放心,我不会做对朋友不利的事。” “咱们还不是朋友呢,美国佬。”卡萨德压低声音,“我只是不得不暂时跟你们合作罢了。” 虽然卡萨德如此嘴硬,他还是决定接受麦克尼尔的提议。两人离开咖啡店并分头行动,麦克尼尔先行将一部分工作委托给了伯顿,而他只需要等着罗马尼亚人行动就好。下午三点左右,几名行迹可疑的行人如期出现在了火葬场附近,然而其中并没有佩特雷斯库的身影,这倒是让一直想要看那个快成了老头子的中年人的笑话的麦克尼尔有些意外。 这些人走进了火葬场外面的办公楼,没过多久又离开了。两个小时之后,乘着面包车的佩特雷斯库赶到了现场,这位老探长穿着套有战术背心的制服,生怕别人认不出他是个食尸鬼搜查官。 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把双手插进衣兜里,迈着迟缓的步伐向着火葬场的大门走去。 佩特雷斯库是一定会来的——伯顿投送的匿名举报内容中直截了当地声称自己在这家火葬场附近见到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作为一名个人信息被完全曝光的食尸鬼通缉犯,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相貌可以被每一个罗马尼亚人轻易地掌握,只要这家伙敢在大街上露出自己的脸,等待着他的就会是探员们的围剿。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啊。”麦克尼尔笑着主动走上去和对方打招呼,“……看来我们有相同的线索。” 老探长瞪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向前台的工作人员提问。有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提供的搜查令,除非涉及国家机密,不然谁也没有理由干扰佩特雷斯库办事。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雇员们迟钝地回答着来人的问题,他们想不通自己工作的机构为什么会和食尸鬼扯上关系,毕竟食尸鬼也不会吃骨灰。 十几分钟后,结束了盘问的老探长走到建筑外面休息,麦克尼尔紧随其后。跟着佩特雷斯库一同前来的其他探员们还在别的地方搜索,他们注定一无所获:有麦克尼尔的提醒,卡萨德和帕克不会选择那些能够轻易暴露身份的合作伙伴。 “那是个棘手的角色啊。” “没有哪个食尸鬼是不棘手的。”佩特雷斯库知道麦克尼尔在说谁,“我们谁也不知道他这一次为什么要回来。任何一个能够在人类世界中统领一个组织——哪怕只是黑帮——的食尸鬼,都比那些只会凭着蛮力到处吃人的家伙更可怕。” “或许他在历经了十几年的挫折后突然决定改邪归正了。”麦克尼尔半开玩笑地说道,“您看,他既没有凭着自己的强大力量四处大开杀戒,也没有尝试着用暴力手段整合这座城市乃至是全罗马尼亚的食尸鬼进入自己麾下,这和你们对他在十几年前的行为模式的记录完全不同。” “也许。”老探长活动着酸痛的腰背,“人会变,食尸鬼也会。” 麦克尼尔欲言又止,他当着佩特雷斯库的面拿起手机接听了一个电话。片刻过后,他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装作不经意地说道: “我刚得到了一条新的线索,也许我得离开了。” 佩特雷斯库明显是上钩了,他吩咐一部分探员留在原地继续工作,而他自己带着另一部分探员开着车子跟在麦克尼尔后面。尽管老成持重的老探长一直谨慎地避免麦克尼尔发现自己正在被他们跟踪,但从一开始就没怎么在乎过程的麦克尼尔已经提前准备了两套方案。如果佩特雷斯库因过于好奇而选择跟踪他,他所需要做的只是临时更换行动方案罢了。 前面的道路逐渐变得凹凸不平,破损的马路给麦克尼尔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他们真该多花些钱把这里修一下。”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浪费纳税人的钱简直是犯罪。” 车子开到一处狭窄的小巷附近,麦克尼尔将车子停在路边,而后自己拎着一个手提箱钻进了附近的下水道。刚走出没多远,他就听到前面传来了说话声。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地靠近管道尽头,想要捕捉其中的只言片语。 “nu trebuie s? v? face?i griji cand vor proulga lea pentru a reglenta odul ?n care func?ioneaz? aceste afaceri, vo avea o via?? ai bun?” ……糟糕,他的罗马尼亚语还是不过关。 从声音中,他能听得出其中有几个年轻的食尸鬼,也许还是未成年人——不,未成年食尸鬼。麦克尼尔不会因为食尸鬼中有老人和小孩就手下留情,他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应该选择更有价值的目标以便让他的行动看起来真实一些,不然他在食尸鬼群体中的形象很快就会变成只敢欺负弱者的懦夫。 手机铃声恰到好处地响了。这是他故意的,他就是要让那些惶惶不可终日地躲在下水道里的家伙听到这声音。 映入他眼中的是两个老年食尸鬼和躲在他们身后的几个食尸鬼儿童。与此同时,这些惊慌失措的异形怪物也看到了戴着面具的不速之客。 他没有说话,只是按下了手提箱把手上的按钮并启动了库因克,而后奔向挡在他正前方的目标。然而,就在他能够隐约看清这些全然丧失了反击的意识的食尸鬼们嘴边的血迹时,从食尸鬼们身后的管道里钻出的触须重重地砸在了他的链锯状库因克上并让他向后倒飞出了几米。正为帕克的表演力度过猛而苦恼的麦克尼尔冷不防又撞上了一个受害者,原来刚好从他身后的管道里钻出来的佩特雷斯库因躲闪不及而被他撞翻。两人顾不得道歉或是怒骂对方,各自匆忙地爬起来并分别站在两侧,免得互相妨碍。 “他们是什么?”佩特雷斯库的目光先扫过那些仓皇逃窜的弱小食尸鬼,而后才定格在眼前的黑袍怪物身上,“……无聊,又是一群不值得我们动手的捡尸者。” “这可不能放任不管。”麦克尼尔活动了一下手腕,“显然哪,有人在给他们提供稳定的生存环境……这样一来,我们也很难达成原先的目的了。” 在如此狭窄的环境中,佩特雷斯库只得换上了体积稍小一些但用起来不那么顺手的另一把库因克。他和麦克尼尔从左右两侧分别向敌人包抄过去,但敌人并无恋战之意,只是胡乱地向他们发射了一大串rc细胞碎片并迫使他们暂时后退后就逃之夭夭。人类当然没法和食尸鬼比速度,想通了这一点的佩特雷斯库冷静地吩咐手下前去附近的下水道堵截目标,而他自己则和麦克尼尔一前一后地返回地面。 “下一次小心些。”满身污泥的佩特雷斯库郑重其事地对着麦克尼尔说道,“别逞强。对付一个s级食尸鬼至少需要一个【和平卫士长】——你们法国人是用这个头衔?” “感谢您的关心,佩特雷斯库先生。”麦克尼尔猜得出佩特雷斯库对他的实力产生了错误的评价,不过他并不打算纠正,“然而,一想到这些怪物能够安居乐业,我就害怕得要失眠。” “对公民们危害最大的可不是这几个……小角色。”佩特雷斯库自言自语着,旋即又抬高了音量,“不管怎么说,你让我意识到我们之前的思路出现了偏差。或许,是时候改换一下作战策略了。” tbc? OR7-EP2:穿刺公(7) or7-ep2:穿刺公(7) 尼克·西摩尔·帕克站在摩天大楼顶端的脚手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座可与巴黎相提并论的城市,但他并没有什么心思去感慨东方小巴黎的别样异域风光,那不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对他而言,不必躲在下水道里,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再奢求其他简直是得寸进尺。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几个月过去了,他的意识来到这个平行世界已经快一年了,而他出发之前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这么离谱的悲剧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名为尼克·西摩尔·帕克且身高、体重、相貌都同年轻时的他自己大致相仿的人——不,不能称作人了——其实是个食尸鬼,而且还是跑到了异国他乡去流浪的外国食尸鬼。 这不是人能过下去的日子。他吃不了任何食物,生前所喜爱的一切美食都难以下咽。即便帕克从来不觉得自己对生活环境很挑剔,他还是得承认,人类的食物进了食尸鬼的嘴之后给他的大脑只能带来折磨。就算把他扔进化粪池,结果也不会更糟糕了。 一个又一个底线被他突破了。若非他及时地遇到了麦克尼尔,也许他现在和其他的食尸鬼不会有什么区别。一样地为了求生而杀人、吃人……到那时,纵使麦克尼尔愿意原谅他并将他之前的全部罪行称之为李林的恶趣味,尼克·西摩尔·帕克也不会原谅自己。 “十几年没回来,布加勒斯特真是大变样啊。”在帕克身后,身穿浅灰色风衣、戴着紧贴脸部且状似面膜的奇怪面具的食尸鬼通缉犯缓缓开口了,那人的衣着只会让帕克联想到各种乔装打扮的食尸鬼搜查官,其中也包括麦克尼尔和伯顿,“走过那么多大城市,还是家乡的感觉最好。” 【但这不会是我们的家乡。事实上,我们是不受欢迎的怪物。】 “的确如此。”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声音和他的真实外貌一样平平无奇,既不能让人高兴也不能令人厌恶或是恐惧,也许这正是这名被通缉的大食尸鬼选择了一种不具备明显可识别特征的伪装的理由,“没有人会为我们的诞生而嘱咐,他们不献上诅咒就已经是最大的尊敬了。几百年以来,我们食尸鬼的生存空间不断地被压缩,如今我们可谓彻底沦为了下水道里的老鼠。” 【国外的食尸鬼是怎么做的?】帕克确实感到很好奇,他听说不同的国家有对待食尸鬼的不同策略(尽管如此,歼灭才是最常见的办法),但任何一种看似直截了当的手段背后或多或少都隐藏着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暴力对抗没有出路,至少你和我都认同这个结论。然而,用和平的手段去争取生存空间,听起来也是天方夜谭。】 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是活跃在上世纪90年代的着名食尸鬼,一度成为统治着罗马尼亚黑帮的犯罪帝王。就是这么一个曾经不可一世而且在各方的默认下坐稳了黑道首脑位子的家伙,只因暴露了身为食尸鬼的秘密而瞬间一文不名,如同多年以前在德国被歼灭的冯·罗斯瓦尔德家族一样。仅从过去十几年间的各种案例来看,真实身份暴露对于食尸鬼而言等同被直接判处死刑,其原有的任何身份都不能成为免死金牌,更不必说大部分国家明文规定食尸鬼不享受任何权利。除非藏得足够深,否则那些人类社会的装饰品只是自欺欺人的麻醉剂罢了。 他回来了,孤身一人回到了对他而言早已陌生的城市。尽管他还没能凝聚起这座城市中的食尸鬼的力量,对他的围剿却已经开始了。 “要用聪明一些的手段。”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和帕克一起站在了建筑的边缘,只要他们再往前探出一步,就会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又或者他们可以借此检验身体力量的强度。不过,无论结果是什么,两个食尸鬼都清楚,他们是断然无法凭借着看似强大的蛮力去对抗人类的。 【如果我们的生命系于他人一念之间,安全是永远得不到保障的。】 “人类当中有一种观点是,他们彻底消灭我们只是个成本问题。”麦齐亚指着不远处的一处车祸现场,“因此,把成本提高一些就可以了。这座城市里有不少和我们一样完全无法享受到繁华带来的便利的人们,也有相信我们的活跃可以为他们分摊压力的人们,还有其他各种各样有着不同的动机并彼此之间产生冲突的群体……他们都认为我们微不足道,毕竟我们的杀人效率还赶不上汽车。这就是我们争取生存空间的唯一机会了。” 曾经叱咤风云的食尸鬼首领转向帕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最近声名鹊起的同类。 “你为什么选择放过那些盗窃食物的家伙?我见过太多为了一顿饭而杀光附近所有同类的……饕餮。” 【我们和他们之间的矛盾是内部矛盾,而我是不会让我的同类被人类的食尸鬼搜查官所杀的。】帕克并不在乎这些话的真假,麦克尼尔既然要他演戏,他就要演得最好,【你也看到了,我们对同类的仇恨和戒备甚至超过了对人类的警惕……可笑的是,我们明明躲藏在人类的城市里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却荒唐地视人类为家畜而全然忘记自己的处境,简直就跟人类忽视我们的危险一样滑稽。】 不久之前,帕克和卡萨德合作建立了一桩新的生意,那就是从一切可以搜集到尸体的地方寻找食物并将其提供给食尸鬼,借此让部分食尸鬼完全免去自行杀人放火或从不靠谱的黑市购买劣质食物(甚至只剩下骨头)的麻烦。虽然当时出了些差错,在查清劫持了卡萨德送来的货物的嫌疑人是几个快要饿死的老弱病残之后,帕克大度地决定放过对方并顺势和麦克尼尔配合着完成了心照不宣的假袭击。他换来的当然是那些食尸鬼们的感恩戴德,但他倒是宁愿那些家伙更忘恩负义一些。 布加勒斯特市内潜伏着大量的食尸鬼,具体数字则连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都不一定清楚。其实,已经自认为潜入了食尸鬼社会的帕克也不了解详细情况,因为有太多的食尸鬼选择了保持沉默并低调地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因此,即便他尝试着四处寻找有组织的食尸鬼并将其招揽到自己麾下,现今被他收拢来的人手仍然有限。 这些食尸鬼都必须死:这是麦克尼尔的结论和最终处理意见。 “你说得很对,我们的同族无法摆正自己的心态。”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当人类取得一个又一个进展、不断地开拓新世界时,我们所做的只是躲藏起来吃他们的残羹剩饭,简直就是世界的寄生虫。为了不让我们的后人继续过着这种生活……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有一位大人物需要我们帮他做一份看起来很真实的假账,我希望你能完成这项任务。事成之后,事情或许会向着有利于我们的方向转变。” 帕克快速地把罗马尼亚政要和商业大亨的名字在自己的脑袋里盘点了一遍,他向着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点头致意,而后离开了建筑边缘,顺着附近用来维修的梯子返回了建筑内部。像这样可供他们安全出入的地方,市内还有几处,不过也不多了。要不是麦克尼尔告诉他应该放长线钓大鱼,也许第二天罗马尼亚探员们就会因帕克的举报而蜂拥前来。 煎熬的斗争在他的内心上演着。他是个人类,而且必须是个人类,是宁死都不愿放弃人类的身份去换取什么力量或寿命的普通人。向他抛出橄榄枝的人很多,甚至连凯恩都认为帕克是个【可造之材】,然而他从未动心过。但是,身为食尸鬼的一切体验都在逐渐改变着他的想法,他并不清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也许麦克尼尔这一次失算了,让帕克潜伏进入食尸鬼社会着实是个坏主意。帕克固然能够成为打入这个平行社会的密探,而他周遭的一切却还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 半个小时后,帕克把自己的几名得力手下召集起来开了个会。他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布置给自己的几项任务分别安排给了不同的小头目,并且再三叮嘱这些人注意不要和人类发生正面冲突。为了避免一些缺乏常识的家伙给他带来更大的危险,帕克决定按照曾在人类社会取得的学历来任命相关负责人,但他悲剧性地发现想找个大学毕业生都是难上加难。一想到麦克尼尔身边跟着两个真正的博士,从来都不是好学生的帕克竟然隐约产生了一种羡慕之情。 他一度是非常自负的,无论是学校里的老师还是gdi的宪兵都不能让他服帖。对个人战斗能力和指挥能力的绝对自信所塑造出的人格却在被迫吃垃圾的大半年里被彻底摧毁了,可怜的帕克终于明白自己不再是呼风唤雨的特种兵指挥官,而是个随时会被食尸鬼搜查官像一条狗一样杀死在街头的异形怪物。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时他终于明白了麦克尼尔事先的警告:没人能预想到在平行世界的遭遇会如何地改变他们的认知和行为模式。 只有在同样使用暴力殴打其他食尸鬼的时候,他才能找回一点当年的感觉。 即便和其他食尸鬼相处的时候,帕克也不能摘下面具。他的真面目只能对自己的人类朋友展现出来,准确地说是和那些同他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的人们。但是,他又必须在上街的时候脱掉全部伪装,不然过路人当中或许就会有那么一两个好奇的家伙怀疑他其实是食尸鬼。按部就班地布置了各项工作后,帕克离开了这栋大楼,在那之前他先换下了自己的全部伪装并把这些东西塞进了另一个包裹里。而后,他乘着公交车前往布加勒斯特市第4区,准备在那里会见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所说的可信合作伙伴。 公交车里挤满了赶着上班的市民,也许帕克是这辆车里唯一不去上学或上班的乘客。和别人的目光相遇总会让他感到尴尬,于是他索性只顾着看窗外的风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很少真正对城市的景色投以关注,那会令他自惭形秽并更加清醒地明白自己的软弱和无力。 满载市民的车辆呼啸着擦过斑马线,暂时地搅乱了戴着墨镜的年轻人的心绪。 “……喂,咱们在两边同时上演苦肉计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站在麦克尼尔身旁一起排队等着红灯变成绿灯的伯顿烦躁地跺着脚,“只要有一方露馅,另一方差不多也要暴露。” “乐观些,伙计。我们和帕克都已经得到了各自一方的信任,起码目前是。”麦克尼尔最近心情大好,他从帕克那里获取到的食尸鬼情报比他过去几个月以来自己单打独斗地摸索的收获要大得多,而且这还只是冰山一角,“食尸鬼可以利用我们当中一些腐化堕落的败类,我们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而且效果会更好。你不能指望一群只信得过拳头和暴力的家伙有什么智商,他们的脑袋里都长满了肌肉。” 眼前的红灯变成了绿灯。麦克尼尔拍了伯顿一下,而后和对方一起走过人行横道。说时迟那时快,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刺耳的摩擦声,而且越来越近。两人转头一看,只见一辆跑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拥挤在人行横道上的众人。见到这势不可挡的现代最大肇事工具朝着他们奔来,麦克尼尔和伯顿抬腿就跑,一直跑到了人行道另一侧并躲进了附近的一家商店后才停下。 但是,那些来不及躲闪的人们却没有这么幸运。你拥我挤的行人就在慌乱中丧失了最后的逃生机会。车子撞进人群,将十几人当场撞飞出去,而后一头扎进了另一辆过路的公交车。惊魂未定的市民们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见那大难不死的司机从车上跳下来、手持一把短刀以矫健的步伐冲向附近街道上的路人。 “见鬼,咱们怎么会碰上这种混账?”伯顿暗叫倒霉,“……谁先去?” 麦克尼尔没回答他,自己径直冲出了商店。此时,那名手持短刀飞快地在每个过路人身上捅一刀的家伙正好跑到麦克尼尔眼前,并且将麦克尼尔当成了下一个目标。然而,丧心病狂地对着无辜平民下手的杀人犯显然撞到了铁板上,他刺向麦克尼尔的一刀被对方轻而易举地躲过,而后那戴着墨镜的青年就扭住了袭击者的手臂。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从肘关节部位一直传递到大脑,方才还凶神恶煞的袭击者在被麦克尼尔折断了右臂之后终于安分了一些。 紧随麦克尼尔身后的伯顿先拨打了报警电话,而后赶来帮助麦克尼尔控制住这个疑似疯癫的家伙。 “他真是疯了。”伯顿愤恨地盯着五官扭成一团的袭击者,“……要不要宰了他?” “你当他是食尸鬼吗?”麦克尼尔无奈地摇了摇头,“等警察。” 不得不说,这一次罗马尼亚警察的反应速度快得很,他们在几分钟后就赶到了现场并把已经害死了至少有十几人的袭击者带走了:这个杀人犯一路上都在傻笑,显然不是已经疯了就是处在疯癫的边缘。然而,当时正好报了警而且抢先控制住了袭击者的麦克尼尔和伯顿也被警察们客气地请去协助调查了,多亏麦克尼尔提前把事情告知了康斯坦丁·杰莱里,他们才免去了把剩下的一整天都花在警察局里的特殊待遇。 “非常感谢您的协助,我是不想和警察打交道。”伯顿忙不迭地向杰莱里表示自己的感激,“不过,您用了什么理由呢?” “我跟他们说,你们两个是可能涉嫌窝藏食尸鬼的犯罪嫌疑人,于是他们就决定把你们扔给我们了。” “……这下可好,咱们成了通缉犯。”麦克尼尔故作惊讶,“也许我们得和上级申请撤退了。” “不,其实这只是个常用的借口。”杰莱里连忙和两位外国同行解释他们并没真的成为犯人,“因为……像我们这样能随处干预各种事务的机构,若是不想被人指责,总要留下一些至少在书面记录上说得过去的理由。” 杰莱里这一本正经地解释的模样把麦克尼尔逗笑了,他自己也知道杰莱里不会在这种问题上犯错误。与其说麦克尼尔将把柄交给了杰莱里,不如说他在考验杰莱里的诚意。谁也不希望名义上的盟友成为随时等待着反戈一击的敌人。 但是,这起事故已经极大程度地打乱了麦克尼尔的思路。那名驾驶着轿车冲入人群并手持利刃砍杀平民的杀人犯今日所制造的伤亡数字已经超过了布加勒斯特市近年来的年平均杀人案被害者数量,而公众的注意力很快就会被其吸引。不必别人多说,麦克尼尔也知道,布加勒斯特表面的平静祥和很可能因此而消失。他衷心地希望这只是个例而不是什么由某些客观因素导致的必然结果。 “城市里怎么就突然钻出来这么一个疯子呢?”送走杰莱里之后,伯顿陪着麦克尼尔继续去城市的其他地区进行走访调查,他和麦克尼尔都迫切地希望能够了解食尸鬼社会的全貌,“话说回来,被撞的人当中竟然没有一个食尸鬼。” “食尸鬼都躲在下水道里吃尸体,怎么会在大白天跑出来逛街呢?”麦克尼尔翻着手机上的市区地图,凭借着这份的参考资料,他得以摸清市区内的环境,“……也许我们需要一份更详细的数字化地图。对了,之前我们可能过多地关注老社区而忽视了新社区,现在是时候暂时转换一下目标了。” “那种现代化社区对食尸鬼来说简直是监狱啊,他们很可能在某个放松警惕的时刻暴露。”伯顿诧异地望着麦克尼尔,“他们不会故意住在最危险的地方,那不划算。” “我知道,我是说我们可以适当地放松一阵,以便让他们多一点自由活动空间,不然他们又会纷纷躲起来了。”麦克尼尔晃了晃手机,“哪怕把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安上监控摄像头,我们也不见得能完全找出他们的行踪。不想办法把他们引出来的话,吃亏的还是我们。” 伯顿听了,没觉得麦克尼尔有什么错误,于是他同意了麦克尼尔的想法。两人打扮成路过的市民,顺着贯穿面前社区的道路前进,而后中途折返并转而前往另一个待调查的目标附近。就在离他们约有几百米远的地方,被街道的复杂结构弄得迷路的帕克一头雾水地寻找着出口。 “这些社区早就应该被淘汰了,它们完全不适应现在的城市模式。”帕克将其称之为生搬硬套俄国人建设经验的经典案例,“罗马尼亚的建筑业这么发达,早该把这些旧社区更新换代了。” 迄今为止,帕克仍然没学会罗马尼亚语。这怪不得他,他上学的时候就从来不是优等生,后来进了美国海军陆战队也是以战斗能力闻名。有麦克尼尔和其他同伴帮忙搞定那些细枝末节,他更愿意把全副心思花费在战斗上。如果能直截了当地用武力手段解决敌人,为什么非得用别的浪费时间的方法呢? 他钻进一扇狭窄的小门,进入了其中一栋居民楼,并按照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给出的地址找到了对应的门牌号。为了确保自己没被食尸鬼一方欺骗,帕克在出发之前还咨询了卡萨德的意见,尽管他并不是很愿意和生前疑似勾结nod兄弟会的g首脑交换这么重要的情报。 尼克·西摩尔·帕克站在楼道里,伸出手敲了敲门。门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秃顶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请问,您是特奥多尔·维亚努(teodor vianu)先生吗?”帕克用英语问道,“我有些生意要和您谈谈。” “您是?” “做食品销售的。”帕克挤进了屋内,“我们事先和您联系过。您当时说……有一种可能让我们很感兴趣的概念产品。” 疑惑的秃顶男子半信半疑地领着帕克走进屋内,刚要和帕克说话,猛地发现一个背后拖着一条触须的黑影趴在客厅窗户外侧。还没等他惊叫出声,帕克的衣袖里伸出了两条触须并迅速朝后刺穿了刚打开窗户的不明袭击者、将那食尸鬼的躯体拖进了屋内。 “您看,这就是我们的诚意。”帕克笑了,他脸上的肌肉令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狰狞,“这里不安全,我们换个地方再聊。” tbc? OR7-EP2:穿刺公(8) or7-ep2:穿刺公(8) 迈克尔·麦克尼尔仔细端详着放置在水泥地上的大量衣物,这些不同款式的衣服有着一个明显的共同特征:背部出现了严重的破损。这是卡萨德的手下从城市各处的垃圾堆里搜集来的重要证据,为了确保证据真实有效,麦克尼尔决定将其中一部分物证交给岛田真司进行分析,而那个日本人很快就拿出了让麦克尼尔满意的结果。 “显而易见的是,食尸鬼在他们的生活中的每一个环节都会或多或少地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彼得·伯顿吹着口哨,“那些无法控制自己的rc细胞增生物的新手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破坏自己的衣物……不,就连老手也一样。”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能监控整座城市的系统,但现在无论是我们手头拥有的资源还是罗马尼亚的现状都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麦克尼尔仍然保持着冷静,这些最新进展对于推进他的计划有着很大的帮助,但还远远不足以让他找到敌人的致命弱点,“我们需要更多间接为我们办事的人手,最好是能够让食尸鬼们留下的每一个痕迹都处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把出现类似破损的丢弃衣物的街区标注出来,然后在那附近进行重点搜索。” “明白,我会和卡萨德谈谈的,但愿他——哎呀,他最近有点忙。”伯顿惊叫出声,他连忙伸出右手扶住了麦克尼尔的左肩,以便让自己的战友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你看最近的新闻了吗?有大量的难民从中东地区往欧洲前进……简直就和当年g挑起战争前夕的状况一模一样。伙计,要是那成千上万的难民全都——哪怕只有一小部分——进入了罗马尼亚并且定居,到时候我们的计划就会被彻底打乱的。” 伯顿的大呼小叫没能引起麦克尼尔的诧异。从去年开始,麦克尼尔就一直关注着中东地区的局势,而且他同样从卡萨德口中获得了不少至关重要的情报。总的来说,新一轮战乱带来的难民潮不可避免,然而麦克尼尔并不认为这些难民会涌向罗马尼亚:事实上,难民们也许更希望前往德国、法国、英国或是北欧国家。 不仅如此,即便难民们无视了更繁荣的其他欧洲大国而愿意居住在这些相对而言落后的地区,东欧和巴尔干半岛的部分国家也不大可能收留难民。 “他们不会给我们带来很大干扰的。”麦克尼尔气定神闲地看着伯顿,他从自己的同伴脸上读出了些许的慌张,“真正该为此苦恼的是法国人、德国人……还有英国人。” “但岛田之前不是说过食尸鬼似乎起源于中东地区吗?”伯顿叹了一口气,“从这一点来说,中东地区的食尸鬼比例可能会很高,而跟随难民一起北上的食尸鬼势必会打乱欧洲原有的生态。到了那时候,纵使罗马尼亚本身未接收难民,它也无法逃离这个漩涡的。” “老兄,如果事态真的严重到了无可挽回的程度,我们就会被法国方面调回。”麦克尼尔并不打算为自己无法干预的事情操心,“到那时,罗马尼亚的情况糜烂成何种模样,也不再重要了。” 伯顿讪笑了一下,紧随在麦克尼尔身后离开了屋子。等到十几分钟之后,卡萨德派来的另一伙人会来这里回收物证,而这些只会奉命办事的家伙也许永远都不了解那些莫名其妙的命令为什么目的服务。 不了解旗鼓相当的对手,就无法将其彻底击败。为此,食尸鬼社会的全貌必须处在麦克尼尔的掌控之中,他也确实在尝试引导食尸鬼的活动、将这些异形怪物驱赶进入他设立好的安全区并将那些完全不服从管教的家伙彻底歼灭。由于帕克的协助,麦克尼尔最近稍微放松了打击食尸鬼的力度,以便让那些自以为是的食尸鬼产生相当程度的幻觉。 把其他道路堵死,剩下的路线看起来就是安全的。尽管如此,即便是最狡猾的食尸鬼大概也不会明白那只是麦克尼尔设下的陷阱。 “制作、销售面具和服装的企业,将会是我们的下一个目标。”伯顿在一旁开车,麦克尼尔则专心致志地列着新清单,“只留下那些和我们或是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合作的可靠人物……剩下的,要被排除在外。” “我最近可赔了不少钱哪,麦克尼尔。”伯顿郁闷地转着方向盘,逐渐地从寒冬中复苏的原野只会让他更加地失落。生机勃勃的景象会让充满朝气的人们意识到生活的美好,但也仅仅是相对而言。“不管是贿赂还是投资……就目前来说,手头的资金会变得非常紧张。” “你可是团队里唯一的理财能手,如果你也做不到,其他人就更不行了。”麦克尼尔瞟了他一眼,“只要这里的负责人不像上次的韩国人那样见势不妙直接把你踢出市场,我敢说你总会把钱都赚回来的。” 那确实是值得伯顿终生铭记的回忆。不过,他相信自己不会重蹈覆辙,而且罗马尼亚人也不会像韩国人那样对待他(虽然麦克尼尔前几天开玩笑的时候说罗马尼亚人简直就是巴尔干半岛的韩国人)。车子驶离了布加勒斯特市区,又很快脱离了布加勒斯特大都会区的管辖范围,向着大都会区外的一座小型工厂靠近。这里不是布加勒斯特旅的管辖范围,麦克尼尔熟识的那些罗马尼亚同行们最多只能为他提供一定的情报支援。 这已经足够了。对付食尸鬼,不需要太多的计谋,真正的困难永远是寻找食尸鬼的踪迹。一旦食尸鬼的身份被确定,等待着他们的就将是灭亡。 “你寄托在我身上的希望太大了,麦克尼尔。”伯顿把车子停在路边,驱走心中的抑郁,他必须尽快进入工作状态,“如果我当真赔得倾家荡产,说不定我会像前几天咱们遇见的那个疯子一样开着车在市中心撞死一连串市民。” 麦克尼尔冲他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子,走向工厂大门,并和门口的保安人员说他们是前来谈生意的客人。有着在卡萨德和伯顿的联合指导下精心塑造的各种假形象的伪装,麦克尼尔才能成功地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而不必时刻担心被人戳穿。 企业的负责人不在这里,接待他们的是管理工厂的职业经理人。麦克尼尔开门见山地和对方说,他最近有一个文化交流项目需要大量的面具,并希望从对方这里购买到数量充足的货物。戴着眼镜的经理仍然对麦克尼尔和伯顿的突然到访感到疑惑不解,于是伯顿补充说,他们从朋友那里听说这家企业生产的产品质量过硬,这才想到要突然造访。 “再说,我们昨天联系过您。”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 “不,我并不是怀疑你们的身份……不瞒你们说,工厂的收益现在不好,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等到大客户上门了。”经理在确认了麦克尼尔和伯顿的来意后,喜出望外,“那,合同的事情……” 彼得·伯顿早有准备,他在中东潜伏多年的经验正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派上用场。见伯顿已经和对方展开了挫伤,麦克尼尔向两人打了个招呼说自己要去实地检查一下样品,而后便借故离开了办公室。他戴着安全帽、披着一件工作服,前往生产线附近,并从附近堆积货物的箱子里随意地捡起了一个样式奇特的面具。 见四下无人,麦克尼尔从包裹里翻出了另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具,而后蹲下来仔细地观察两者之间的区别。乍一看,这两张面具之间没有任何差异,简直就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产物。用手去轻轻抚摸,触感上也不存在明显的不协调之处。 只有用更粗暴的手段才能看出两者之间的区别——麦克尼尔自己拿出来的这张面具,能挡下普通子弹。相比之下,他手里握着的另一张新面具,不过是能够被随手撕碎的普通产品罢了。 “……看来我猜错了。”他自言自语着,“那么,藏在这里的到底会是谁呢?” 食尸鬼的真面目绝对不能被曝光,不然他们就会从人类社会中被彻底除名。基于上述理由,经常使用各种面具遮挡脸部的食尸鬼要确保自己的脸不会轻易地被别人看到,他们所使用的面具也并非凡物。事实上,麦克尼尔缴获的许多面具都是用经过染色的rc细胞增生物制作的,只是外面套上了一层塑料或其他材质的外壳罢了。起初,他相信有一些企业秘密地协助食尸鬼并制造那些面具和易于携带的衣物,于是他说服了不怎么对这个问题感兴趣的伯顿配合他一同搜索相关的情报,并最终确定了一个可疑的目标。 ……但是,调查结果和他所想象的多少有些出入。 他没有打草惊蛇的必要。这些面目可憎的异形怪物,大多已经学会了在不觅食的情况下保持着克制,除非使用rc细胞检测装置,不然常规手段是没法把人类和食尸鬼区分开的,再说麦克尼尔又不能用手枪和短刀轮流测试附近的每一个可疑人员。抓住那自以为高明的怪物,自然是好事一桩;一无所获也不丢人,食尸鬼也许花费了成千上万年时间来学会如何同人类共处,那远远不是麦克尼尔仅凭几个月或几年的努力能够推翻的。 直觉?是的,他可以凭借着直觉从这座工厂中找出那些躲藏起来的食尸鬼,然而他只要犯下了一次错误,后果将不堪设想。 十几分钟之后,发觉麦克尼尔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伯顿赶来找他。麦克尼尔无奈地对伯顿解释,在无法精确地锁定目标的情况下不能轻举妄动。 “哦,我能理解。”伯顿点了点头,“原先我也以为这里可能是一个食尸鬼据点。那我们还得想个办法把他们引出来才行……或者,也许可以考虑把这里设立成一个陷阱?” “也许。”麦克尼尔复读了一遍,“我的忍耐限度已经提高了不少,暂且放过他们也不算什么。至少我们能够确定这里有食尸鬼,剩下的工作只需要交给罗马尼亚人就行了。” “等等,咱们就这么走了?”伯顿瞪大了眼睛,他瞧着附近操作机器的工人,小声对麦克尼尔说道:“你要是不做出点行动打断交易的话,咱们不是等于要花钱买一堆没利用价值的面具吗?” “谁说那面具没用了?我们可以通过黑市把它卖给食尸鬼。”麦克尼尔白了伯顿一眼,“到时候又会有一些食尸鬼处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好了,我知道你在为钱发愁,但你可以让其他人为你提供临时资金支持嘛。不说别人,博尚肯定会愿意帮忙的。” 麦克尼尔这说走就走的态度让伯顿十分费解,他环视四周,想找出个能说服麦克尼尔再花一点时间调查的理由,但他最终哑口无言。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花了这么多钱买一堆毫无价值的垃圾,这是完全和伯顿的投资理念相抵触的。多年以来的经验告诉他,越是具有明确用途的东西越可能受到明确的限制。 两人又和经理随便地谈了一些同生意相关的新闻,这才同对方挥手告别。在他们返回布加勒斯特的路上,由麦克尼尔代替伯顿开车,现在轮到伯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休息了。面对着伯顿的疑惑不解,麦克尼尔满不在乎地说,他见过许多莫名其妙被炒到高价的商品,说不定伯顿会因此而得到一个神奇的商机。 “我以为你很擅长这个。”麦克尼尔没忘了调侃伯顿几句,“比如说,把一双普通的运动鞋用原售价的一百倍卖给别人。” “迈克,投资理财不等于经商,经商是另一回事……好,我承认我做过不少生意,而且也确实赚了不少钱,但我倾向于去拓展那种看起来比较有长远发展潜力的概念。”说到这里,伯顿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你当然可以说金融是个骗局,那郁金香难道就不是骗局了吗?” “老兄,在后一种情况下,我手里起码还能剩下些郁金香。”麦克尼尔笑了,他只有在暂时不愁钱用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开金钱的玩笑,那时他也会俨然产生一种视金钱如粪土的豪迈,“后面好像有卡车正在靠近我们,咱们先给它让一下。” 伯顿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想和麦克尼尔就这个问题继续辩论下去了。毫无疑问,麦克尼尔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固执,那是他的养父詹姆斯·所罗门带来的,也是他八十年的人生打下的深刻烙印。虽然伯顿眼睁睁地看着尼克·西摩尔·帕克的高傲因几个月的流浪生活而被摧毁殆尽,麦克尼尔的固执更胜帕克一筹,唯有偏执才能解释这种始终不改初心的执着。 比起这个,他还不如想想今天晚上去哪一家夜店比较好—— 一根触须击碎玻璃窗并钻进了车子,它试图立即破坏车载行车记录仪,但眼疾手快的麦克尼尔已经在那之前拎起了放在座位旁的手提箱并启动了库因克。链锯将触须一刀两断,那已经和主人分离的触须也登时失去了活力。尽管有些食尸鬼的rc细胞增生物似乎能够在离体后继续保持活动状态,但眼前这个因自己的触须被砍断而震惊得手足无措的家伙显然不会是其中一员。 卡车上的另一名食尸鬼见同伴的攻击未能奏效,连忙用另一只手举起一把半自动步枪向着麦克尼尔的车子开火。子弹只在车子的前引擎盖上留下了几个弹坑,甚至没能从破碎的窗子中穿过。见敌人来势汹汹,麦克尼尔立即放缓了前进速度,紧贴着卡车向后快速退却,并躲过了敌人的又一次冲撞。直到车身的前半部分完全和敌人的卡车错开后,他才把方向盘丢给一旁的伯顿。 “我不能接受,为什么这群怪物每次都能这么精准地跟踪我们?”伯顿暴跳如雷,“迈克,让我去,我要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送给我的女人们当礼物。” “我是否可以认为您在变相地炫耀?另外,我建议你把人和食尸鬼分清。”麦克尼尔冷着脸,“再说,你可是签了合同的人,到时候还得由你去出面提货呢。” 伯顿猜测食尸鬼们可能一直在监视这个工厂,而他们两个并不属于【规定中的访客】。假如考虑到这一点,麦克尼尔今天的行动确实有些鲁莽,然而眼下他们后悔也晚了。彼得·伯顿驾驶着车子从后方逼近卡车,而麦克尼尔则从车顶的天窗翻越而出、攀爬到了卡车上方。在卡车上方,其中一名刚刚袭击了他们的食尸鬼也爬上了后方的货厢,正巧撞上沿着货厢向前奔跑的麦克尼尔。倒霉的食尸鬼措手不及,只来得及打出两发子弹就被麦克尼尔用一把长刀状库因克砍掉了脑袋。那无头的尸体从货厢右侧的边缘滚落下去,险些砸中后面由伯顿驾驶的轿车。 车内的食尸鬼料想同伴已经被杀,骤然陷入了绝望之中。这名同时还在驾驶货车的食尸鬼将触须从窗子中伸出,胡乱地向后攻击,但没有哪一次能够戳中麦克尼尔。仅用了几秒钟,麦克尼尔干脆利落地砍断了对方伸出来的全部触须,彻底剥夺了敌人反击的能力。 迈克尔·麦克尼尔奔向货厢前方,从右侧向逐渐逼近的伯顿的轿车跳下——这一招十分冒险,要不是伯顿用菌丝状库因克把他固定住,他准会跌落到地面并被伯顿碾得粉身碎骨。完全没考虑自己的行动有多么危险的麦克尼尔举起步枪朝着车内的食尸鬼开火,连续两发子弹击中了对方的头颅。他只听得车内传来一声惨叫,而后大货车便以更加惊人的速度向前飞驰。眼疾手快的麦克尼尔让伯顿再次逼近大货车,他钻进驾驶室内,踩着急刹车让大货车放慢速度并最终停在了公路上。刚刚额头中弹的食尸鬼从眩晕中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麦克尼尔又给了他一发子弹。 “喂,你别把他宰了,我们需要留个活口。”伯顿生怕麦克尼尔一时杀得兴起却忘记了善后,“真见鬼,总有一天这些躲在阴影里的怪物必须被我们暴露在阳光下。” “没错。”麦克尼尔把大货车开到了公路旁的应急区,免得这辆大货车停在公路中央位置成为后续车辆的灾星,“你看,他们的恢复能力十分惊人。人被砍掉四肢后是不会自己长出来的,但是食尸鬼只要多花一点时间就行;即便是对于脑部的轻微破坏,似乎也不会给他们造成致命的影响。” “大自然确实神奇啊。”伯顿跳下轿车,左顾右盼,“咱们最好找个人过来支援,不然我们是没法带着一个已经暴露身份的食尸鬼回到布加勒斯特市内的。” “博尚似乎在这附近租了个冷库,我们可以去看看。”麦克尼尔吸了吸鼻子,“他最近开了分店,这生意是越做越火爆了。我以前还从来不知道他有这方面的天赋……也许我们都在新的人生中掌握了许多新的能力。” “让帕克来帮忙,说不定也行。”伯顿提议道,“只是那对他来说可能有些难办,他已经很忙了。” 伯顿给帕克打了个电话,但帕克二话不说直接挂断了电话。麦克尼尔见状,只说帕克确实分身乏术,便叫伯顿和他一起开车前往冷库。 在城市另一头的咖啡店里,披着兜帽衫、脑袋上挂着护目镜的青年冷汗直冒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是您的朋友吗?”桌子前那留着络腮胡子的青年男子很绅士地问道。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帕克用英语回答他,“我们来谈谈正经事,这里很安全。很高兴能和您见面,贝尔蒙多先生。也许您是我结识的第一个公众人物。” “而您是我认识的第一个食尸鬼。”晃着杯子里的卡布奇诺,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的嘴角含着笑意。 tbc? OR7-EP2:穿刺公(9) or7-ep2:穿刺公(9) “各位,根据帕克向我秘密汇报的消息,一些不想服从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或者说,不想服从目前充当麦齐亚手下代理人的帕克——的食尸鬼已经集结起来,这些脑袋里被肌肉充斥的名副其实的白痴竟然妄想在我们人类仍然能够随时把他们踢进下水道里的情况下用武力手段去对抗麦齐亚的管理并扞卫自己那可笑的自由。”迈克尔·麦克尼尔晃着手中卷起来的一摞资料册,他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因此,我现在提议借此机会给他们致命一击……并让不合群的食尸鬼被迫钻进我们设好的圈套里。反对的人请举手。” “可你前不久才说过应该放缓追击。”趴在一旁的椅子上吃甜甜圈的伯顿抱怨道,“计划都是你来制定,你随便修改的时候我们也管不了。” “这并不矛盾,老兄。”麦克尼尔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向面前的战友们解释道,“要找出那势力强大得能影响法国政坛的食尸鬼,先要粉碎本地食尸鬼的生存环境;想要打击食尸鬼群体的安全,必须先找到他们的踪迹。我们和帕克互相配合,让分散着躲藏起来的食尸鬼全部进入我们的视野中,事情就简单多了。” 穿着白色厨师制服的博尚把双臂放在桌子上,双手交叉,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表示对麦克尼尔的赞同。在这条对抗食尸鬼的统一战线上,他们不必做出什么退让,歼灭那些异形怪物或确保它们永远也不能再对人类造成威胁就是他们的使命。有一向和麦克尼尔对着干的博尚的首肯,别人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很快,坐在屋子里的众人一致同意了麦克尼尔的提议。在那之后,他们就得去执行命令并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成功地骗取了包括刚回到罗马尼亚不久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在内的尼克·西摩尔·帕克,正在使用他自己的方式把食尸鬼社会呈现在麦克尼尔的面前。人类想找到食尸鬼,固然是难于登天,但同样身为食尸鬼的帕克却可以凭借食尸鬼的特性更轻松地发现那些异形怪物的踪迹,而后用威逼利诱的口吻将某些只想躲起来过日子的食尸鬼推到不得不表态的立场上。 这一切都是在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默许下进行的。从外国刚逃回罗马尼亚不久的大食尸鬼既想要收服本地的食尸鬼并重建自己的控制权,却又不打算马上和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探员们刀兵相向,于是他选择了一个在他看来很合适的中介,那就是帕克:既有实力,又有改变食尸鬼所面临的现状的决心。 真不知这家伙有朝一日突然发现帕克其实是人类一方派来的卧底时会作何感想。 食尸鬼社会中解决大部分问题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暴力决出胜负。双方参加打架斗殴的人数、斗殴的地点和时间,都已经被麦克尼尔掌握。他大可以把情报直接交给罗马尼亚人并让康斯坦丁·杰莱里去以逸待劳,又或者是半路上袭击帕克的对手们,但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那恐怕会让帕克迅速地被食尸鬼怀疑。突袭现场时让帕克扮演见义勇为者的戏码,之前也已经上演过了,故伎重演的效果可能会恰好相反。 他需要一个更聪明的手段……更不容易引起那些虽然普遍文盲但并不愚蠢的异形怪物的警觉的手法。 麦克尼尔已经把准备工作交给了卡萨德,而卡萨德恰好也需要消耗一些累赘。结束了位于博尚的餐厅内的会议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开着另一辆轿车去找马蒂亚斯·贝尔蒙多,他前不久买来的那些面具需要恰到好处地发挥作用。 “猎奇心理?”马蒂亚斯聚精会神地倾听着麦克尼尔的描述,“你是说……” “这可能是让公众接受你的离经叛道的唯一办法。”麦克尼尔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面具,“人们对食尸鬼缺乏详细的了解,许多在电视节目里做食尸鬼知识科普工作的所谓专家了解到的内容还比不上在食尸鬼搜查官的队伍里打杂的临时工。尽管我并不清楚这种消息封锁是否是刻意为之,利用他人的无知和好奇——尤其是逆反心理——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会是个不错的办法。” 这可不是麦克尼尔的胡说八道,他最近确实接触了一些近乎食尸鬼崇拜的【亚文化】。称之为亚文化,大概是由于这些概念始终不可能登上大雅之堂。把这些所谓的文化发扬光大的,多是一些生活条件较好的体面人,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人生而不是每天都要为生计奔波。 无论是从环保还是其他角度出发,主张和食尸鬼和平共处的人们将食尸鬼看作和人类价值等同的生物——考虑到动物保护主义中的类似思潮,这完全不值得麦克尼尔感到奇怪。他对这些不仅不想着清除名副其实的异形怪物反而奢谈和平共处的家伙深恶痛绝,然而若要了解敌人就必须了解其一切,抱着这种心思的麦克尼尔可谓大开眼界,而现在他终于有办法让重在塑造各类鲜活人物形象的演员了解到自己的所见所闻了。 “说起来,我咨询过一些大学生的意见。”马蒂亚斯优雅地捋着额前的头发,“看来你说得对,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对食尸鬼存在好奇心而不是只打算把食尸鬼彻底地从世界上清除。” “没错,因为食尸鬼大概率吃不到他们。”麦克尼尔晃了晃手中的面具,“我会试着举办一些活动去为您的创作理念做个预热,至少要让食尸鬼这个概念可以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您看哪,把非洲的土着送到动物园里做展览的绅士们,完全不会明白同样的土着正在世界的另一头把新来的定居者的头皮撕下来当战利品呢。虽然连我自己都认为食尸鬼必须被彻底消灭,但那样一来人们就对过去发生的事情缺乏正确的认知了。刻意地不去宣传食尸鬼,同样也会使得我们逐渐忘记有多少人牺牲在这场无声的战争中。” 麦克尼尔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表现出的情绪超出了这个身份该有的限度,他不动声色地把主导权交给了马蒂亚斯,希望这位很有名望的歌剧演员讲一讲创作的思路。不过,麦克尼尔本人既不喜欢戏剧也没什么艺术天赋,马蒂亚斯对具体细节的描绘和挖掘马上就让他昏昏欲睡,以至于他不得不多点了一杯咖啡来确保自己仍然能清醒地和马蒂亚斯聊天。 “也许还会有人梳着莫西干人的发型,但再也不会有莫西干人了。”麦克尼尔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面具,“而我希望的则是……我们以后可以大摇大摆地学着食尸鬼那样到处戴面具而不必担心再有食尸鬼跑出来吃人。排斥和仇恨都不能构成无知的借口。” “我想,以前曾经有很多人考虑过创作以食尸鬼为主题的艺术作品:我并不会自负地认为自己是第一个产生这想法的人。”马蒂亚斯感叹着,“但他们没有谁成功过,不是吗?也许那正是来自现实的阻力造成的。” “老实说,那在我看来有些愚蠢。”麦克尼尔把最后一口咖啡灌进嘴里,“公民们对食尸鬼的无知变相地加大了打击食尸鬼的难度,而且使得许多人低估了对抗的残酷性。所以,我非常支持您完成这样的一部作品……那将会是一种里程碑式的进步。啊,我还有个生意要去谈,再会。” 如果世上再多几个像马蒂亚斯·贝尔蒙多这样的人就好了,麦克尼尔想着。那样一来,人们也许能够在谈笑风生中真正地了解食尸鬼并从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里把这些异形怪物抓出来。 离开咖啡店后,麦克尼尔正好接到了卡萨德的电话。卡萨德对他说,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只待麦克尼尔下令了。 “到晚上再行动,我去安排罗马尼亚人。”麦克尼尔高兴地看到一切都和他的预想相差无几,“也要做好善后工作,我可不想被人告上法院。” “那就请个律师嘛。”卡萨德倒是很开明,“你们美国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让私人律师在各种场合充分地发挥他们的作用。” “可以,但没必要。”麦克尼尔哑然失笑,他可一点都不喜欢收到法院传票,“希望我们这一次不会那么狼狈……晚上见。” 计划的最后一环由罗马尼亚人构成,他们才是应该发挥作用的主力。就在3月初,一名因投资失败而对人生彻底绝望的布加勒斯特市民驾驶着轿车在闹市区内撞死、砍杀共十余人,严重地影响了布加勒斯特的声誉。虽说此事和食尸鬼本无半点关系,生怕自己被问责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已经变得无比紧张,他们不会再轻易地放过任何线索。 尤其是还在追查帕克下落的康斯坦丁·杰莱里。 “老建筑?”接到了麦克尼尔送来的又一条情报的杰莱里对麦克尼尔意图心领神会,“那确实是他们最喜欢的藏身之地。遗憾的是,我们每次都是在附近出现了食人事件后才慢悠悠地赶过去调查。” “我雇了一些闲散人员专门监视一些可疑的社区,一旦里面出现大量生面孔,到时候我们就该提高警惕了。”麦克尼尔把其中一个地点告诉了杰莱里,“以后我们可以分工合作,一些你们不方便出面做的事情在我们这里算不上什么难题。” 联系到食尸鬼的活动规律,杰莱里决定先派两名探员去那处社区附近静观其变。两名探员当天下午出发,一直在那里停留到傍晚也没见有什么异常状况。他们向上司报告称一切正常,但杰莱里要求他们继续坚守岗位直到获得明确的撤退命令为止。 “说不定他已经下班了。”望着关掉通讯器的同伴,另一名探员叹了一口气,“我们为什么还得在这里看守着?” “确实不怎么公平。”给杰莱里打电话的探员摇了摇头,“但咱们已经做这一行了,抱怨也没用。” 等到附近的店铺都关门了,他们的监视就很容易暴露。事实上,他们有理由怀疑自己已经暴露了,但他们没有证据。就在两人心神不宁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时,一辆失控的大卡车惊险地从门前滑过并撞在了附近的墙壁上。两名探员见状,连忙和附近的其他食客一起跑出去救人。他们跑到卡车前,只见卡车里有个浑身带血的家伙跌跌撞撞地从上方摔下来,语无伦次地说自己见到了怪物。 蹲在办公室里无聊地看着音乐歌唱比赛节目的杰莱里拍掉了旁边的固定电话,他把那飞到半空中的话筒捏在手里,很小心地问道: “发生什么了?” 半分钟后,披着外套出门的杰莱里告诉佩特雷斯库马上调动附近的探员去围攻那些还没来得及逃走的食尸鬼。根据两名前线探员的说法,开着大卡车去附近一处烂尾楼旁回收建筑垃圾的三名建筑业从业人员在那里碰到了食尸鬼,其中两人被当场杀死,只有一人侥幸生还。 杰莱里希望能够了解到关于敌人的具体消息,但生还者只是不停地重复说那里有怪物,除此之外再也说不出半句有逻辑的话。听得出那人已经被吓疯的杰莱里只得打消了搜集情报的念头,反正他可以从佩特雷斯库的经验中获得一些启示。 为了在主力部队到场前拖住敌人,杰莱里又给麦克尼尔打了一通电话。 “我在吃饭。”麦克尼尔的眼前既没有食客也没有餐盘,只有那栋摇摇欲坠的烂尾楼和它外面的围墙,“这么晚了,您那边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康斯坦丁·杰莱里支支吾吾地想要说服理论上正在吃晚饭的麦克尼尔协助他前去围困那些很可能已经开始逃跑的食尸鬼,麦克尼尔象征性地同对方争辩了几句,便假装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是时候让食尸鬼们明白单打独斗不会有好下场了。”他自言自语着,又按了一下耳机,“开始行动,伯顿。” 话虽如此,麦克尼尔自己却毫无动作,只是站在外面等待着罗马尼亚人的到来。几分钟后,康斯坦丁·杰莱里开着轻型装甲车赶到了烂尾楼外面,他惊讶地发现躲藏在里面的食尸鬼竟然没有试图逃跑,不由得大感意外。一直跟随在杰莱里身旁的佩特雷斯库笑着说,如果被困在里面的是少量食尸鬼,这时候大概已经逃跑了;相对地,食尸鬼越多,越难以就某件事达成统一意见。 “他们难道不会分头逃跑吗?”杰莱里还是有些疑惑不解。 “不会,因为食尸鬼们总害怕最先或最后逃跑者成为靶子,所以他们很容易在争执中浪费时间,到最后谁也逃不出去。”佩特雷斯库穿着一件战术背心,戴着一顶钢盔,模样看起来和士兵没什么区别,“可以开始进攻了,有必要的话再申请空中支援。” 也许佩特雷斯库的经验不会永远起效,就在他们谈论着食尸鬼的活动规律时,已经有两名食尸鬼从烂尾楼内冲出并试图冲破封锁线。然而,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不幸地撞上了麦克尼尔,结果被麦克尼尔的链锯砍掉了脑袋。有了麦克尼尔作为榜样,不甘落后的罗马尼亚探员们也迅速行动起来,将烂尾楼周边区域团团包围。车载探照灯从上到下将那大楼内照亮得如同白昼,谁也别想逃过人类现代工业的天罗地网。 外围执行火力压制任务的探员们没有遭遇任何反击,他们推测这些聚集起来的食尸鬼由于缺乏警惕性而未携带枪支等必要的武器——只凭rc细胞增生物是没法在大规模混战中取胜的。见敌人实力不济,康斯坦丁·杰莱里大胆地下令朝着烂尾楼下方步步逼近,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在向他招手。 大楼内的食尸鬼由于没有反击手段而不敢靠近建筑边缘,少数勇敢的食尸鬼从建筑上方一跃而下,却在落地过程中身中数弹而没能很好地控制下落的角度,有些不够走运的食尸鬼当场摔得骨断筋折,被一拥而上的探员们结果了性命。 显然,食尸鬼并不全是青面獠牙的猛兽和战斗专家。 众人见食尸鬼一方步步后退,心中不禁生出了片刻轻敌之意。恰在此时,烂尾楼顶端有一身影沿着水泥柱攀爬而下,裹在外面的黑袍在探照灯之下形同虚设。rc细胞碎片向着四面八方射出,附近的罗马尼亚探员们不得不暂时后撤,以免被rc细胞增生物扎成往外冒血的人形葫芦。 但是,佩特雷斯库没有后退半步。他已经认出了那食尸鬼的身份:由他和杰莱里命名的s级食尸鬼【所罗门纳】(loonar)。虽然他们暂且不知这个本地新秀和海外归来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之间的关系,只有死了的食尸鬼才是令人放心的食尸鬼。 有一个人比他的斧子还要快一步。 “可以把它让给我吗?”麦克尼尔挡在了佩特雷斯库前方。 “别逞强。”佩特雷斯库瞪了他一眼,“……随你便。” 杰莱里看得真切,他知道【所罗门纳】可能是要为其他同类开辟出前进的道路,因为方才他已经瞧见上方有观望战况的食尸鬼,那足以证明这个新近被通缉的s级食尸鬼并不打算独自逃跑。尽管这食尸鬼身上展现出的气质不同于其他异形怪物的自私,杰莱里可不会给敌人拍手叫好。既然麦克尼尔前去缠住对方,佩特雷斯库正好能在其他战场上发挥作用。 尼克·西摩尔·帕克在半空中的【扫射】没能杀死任何一个探员,而他刚落地就见到麦克尼尔向着他全速冲来。他了解麦克尼尔的本事,丝毫不敢怠慢,便集中全部精力操控从背后伸出的触须攻击麦克尼尔。那些看似笨重却无比迅猛的触须被麦克尼尔一一躲过,其中一些触须更是被眼疾手快的麦克尼尔直接斩落在地。 对付其他敌人,帕克可以嚣张地说自己能够让出一只手;站在麦克尼尔面前,哪怕他如今不幸或幸运地成为了食尸鬼,他也必须拿出全部本事。迈克尔·麦克尼尔是帕克平生见过的最凶猛的战士,如果这样说算不得冒犯的话,连nod兄弟会制造的泰伯利亚强化人都不可能是麦克尼尔的对手。 “宰了像你这样的食尸鬼说不定可以让我获得什么勋章。”麦克尼尔忽然开口了,“那我就不介意提前发表获奖感言了——你们这些异形怪物能不能赶快集体自尽啊?我都替你们的生活感到痛苦。” 这不是说给帕克听的,而是说给两人各自身后的同伴们。 【抱歉,我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所以我还没有自暴自弃的打算。】 “哦,那真遗憾。”麦克尼尔提起链锯,rc细胞增生物构成的锯齿以每秒成千上万轮的频率高速转动着,“人类世界中有那么多人患上了抑郁症而选择了自杀,可你们却恬不知耻地说自己……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既然你们这么无耻地眷恋着这个世界,我不介意在你们离世的路上推你们一把。人终有一死,你们则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如果帕克打算直接逃跑,麦克尼尔肯定是追不上他的。但是,俨然肩负着领导职责的帕克还要为被困在建筑内的食尸鬼的生命负责,他只得硬着头皮(至少别人看来)和麦克尼尔交战。两相比较之下,后方的罗马尼亚探员们不由得为麦克尼尔的能力而惊讶。明明帕克才是体力远超常人的食尸鬼,游刃有余的一方却是麦克尼尔。那个戴着墨镜的外国同行,不紧不慢地避开袭来的每一次攻击,同时漂亮地在敌人的身上留下一道伤口。与其说是粗鲁的厮杀,不如说是艺术化的表演。 “那家伙的体力比食尸鬼还好。”佩特雷斯库表情凝重地盯着麦克尼尔。见旁边的手下一头雾水,他指了指前面的通道,告诉探员们注意立体化地封锁食尸鬼的去路,“不过,实在拦不住,也不用勉强。” 全副武装的探员们一拥而上,他们对每一个挡在前方的活动目标开火射击,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中,他们责无旁贷。 tbc? OR7-EP2:穿刺公(10) or7-ep2:穿刺公(10)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罗马尼亚探员们前来围攻这群聚集在烂尾楼里的食尸鬼们的数个小时之前,尼克·西摩尔·帕克带领着自己的手下赶到了烂尾楼附近并等待着对手的到来。他们不需要合同或是法律顾问,能够在食尸鬼社会中通行的谈判手段只有暴力。 最近一段时间,帕克扮演着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代理人角色。他正在逐渐地将布加勒斯特市区内的食尸鬼们聚集在一起,以便重现十余年前麦齐亚执掌食尸鬼社会时的盛况。并非所有食尸鬼都愿意听从他的指挥,他们或是远远地逃开,或是和帕克讨价还价,但帕克给出的条件又让这些习惯了单打独斗的家伙摸不清头脑。新近被通缉的s级食尸鬼对自己的同伴们说,他只需要其他的食尸鬼在必要的时刻听从组织的命令,而不必平日像黑帮成员一样过着近乎打卡上班的日子。 一来二去,一部分烦不胜烦的食尸鬼不得已而答应了帕克的请求,剩下的只有一些最坚决的反对者:他们或是从根本上反对帕克本人,或是不愿意接受任何组织的约束,但又没有能力抛下自己现有的生活,只得选择了负隅顽抗。 面对这些最棘手的异见人士,帕克宽宏大量地允许他们用食尸鬼的规矩来证明立场的坚定程度——一旦这些食尸鬼们输掉了决斗,以后就要按照帕克所说的方式继续生活。 在自己的手下眼中,帕克是一个神秘莫测的领导者,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尝试着团结城市里的食尸鬼的怪人,尽管现在他们更加倾向于将帕克的举动解读为麦齐亚的授意。他要做什么呢?肯定不会是反抗人类,先不说这个念头简直是天方夜谭,帕克自己也从来没提过类似的字眼。相反,从他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来看,这个已经被人类列为了s级食尸鬼的家伙似乎想要替自己的同类们找到一种更安全地稳定生活的方式。 ——这就更加无法吸引已经惶惶不可终日的那些食尸鬼了。他们被迫前来,不过是担忧自己以后在城市里终日被帕克的手下上门问候。 傍晚时分,前来参加这场决斗的代表们抵达了现场,出乎意料的是,来的不是预想中的数个个食尸鬼,而是几十个食尸鬼。眼看自己一方势单力孤,跟随帕克前来的两名手下试探性地询问首领的意见,希望从市区内其他位置抽取人手前来支援。 【他们以为人数优势会有用,实在是愚蠢。】帕克摇了摇头,【我们不能违反约定。只管等他们过来。】 不多时,几十名衣着各异、戴着不同样式面具的食尸鬼来到了帕克所在的楼层。人头攒动的群体中,有许多食尸鬼穿着带破洞的旧衣服,身形也有些佝偻。见到今日大言不惭地要通过决斗扞卫自由的同类们已经到场,坐在由离体的rc细胞增生物临时搭起来的椅子上的帕克跳到他们面前,向着站在最前面的三名食尸鬼一一点头致意,而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且慢。”其中一个戴着骑士头盔式面具的食尸鬼开口了,“我们得把话说在前面: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在可预见的未来内都不会愿意服从你们的管理。” 【我也有句话得警告你们,不管你们对我们的管理持有什么态度,人类在发现你们的踪迹后都会一视同仁地追杀你们。】帕克的合成发声器藏在面具下,他那鸟喙状的面具使得声音听起来更加沙哑,【动手,一起上也没关系。谁能把我逼退半步,我就把自己的姓氏改成那位勇士的。但要是你们这么多人都打不过我一个,那就别痴心妄想着谈什么自由生活。毕竟,你们连我都对付不了,又该怎么逃避人类的追杀呢?】 众食尸鬼一听帕克如此嚣张地向他们挑衅,各个气得咬牙切齿。他们不再讲究什么客套,只是一窝蜂地涌向帕克,想要凭借着人数优势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同类打垮。然而,最先冲出去的5名食尸鬼只来得及迈出三步就被从下方突然钻出的rc细胞增生物尖刺贯穿,其中更是有两个不幸的家伙被开膛破肚。后面的食尸鬼认清了情况的恶劣,并判断方才帕克坐着的那把【椅子】正是陷阱的源头。他们想要绕到帕克身后,但又被帕克的触须打得步步后退,而那些同样试图使用触须逼退帕克的食尸鬼却不得不狼狈地雨点般袭来的rc细胞碎片。 尼古拉斯·西摩尔·帕克就这样站在这层楼的中央位置,他没有挪动半步,只凭着从身后伸出的rc细胞增生物攻击来袭的敌人。四种不同类型的rc细胞增生物赋予了他灵活多变的应对策略,同类相食的过程中培养出的凶悍和残忍又让他既能恐吓敌人还不至于给那些未来的手下造成致命伤。 “这是作弊,你怎么能提前设下陷阱——” 【人类来杀你们的时候会公平地和你们一对一地决斗吗?连陷阱都没法识破,你们缺乏基本的生存能力,还想要奢谈些什么?】帕克板着脸,他当然知道其他食尸鬼看不见他的面孔,【任何东西都是无形中被标了价的,天下没有的午餐。】 这群异形怪物的脱节影响了思维模式。帕克不会直白地把这句话说出来,他相信食尸鬼社会内部有一些广泛存在的共识,那是由于食尸鬼们虽生活在人类社会中但又不得不和人类保持距离而形成的。遗憾的是,其中的大部分经验收效甚微——假如不是毫无用处的话。少数有组织地反抗人类的食尸鬼也逃不过被食尸鬼搜查官大军围剿的结局。 那几十个瘫倒在地的失败者不会在他的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你们输了。】帕克冷漠地瞥了他们一眼,【从现在开始,你们除在人类社会维持必要伪装身份的活动之外,一举一动都要按照麦齐亚和我制定的规则去做。另外,谁为了觅食或其他理由而去杀人,在座的任何一位都可以去消灭违反规则的败类。】 被击败的食尸鬼们并不服气,他们七嘴八舌地反对着帕克的命令。或许是算准了更需要手下而不是死掉的敌人帕克不会轻易地杀他们,战败的食尸鬼们希望帕克给他们一个恰当的理由。其中一名听起来已经上了年纪的食尸鬼说,他在布加勒斯特住了几十年了,除了当初麦齐亚活跃的那几年之外,就从来没受过食尸鬼组织的管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活在人类社会并接受约束已经够累了。 望着打输了之后死不认账的这些同类,帕克忽然觉得自己也不算那么不服管教了。跟这些家伙比起来,就连gdi军队里最会闹事的士兵都是模范市民。 太阳西沉,他们的身影隐没在了夜色中。耀眼的灯光吞没了星辰,整个天空下只剩下了月亮的踪迹。身处漆黑一片的烂尾楼中,帕克全无理睬这些家伙的打算,但他的两名手下忍不住了。这两个食尸鬼小声提醒首领,说自己还得回家呢。 【你们要我给个理由,那我当然得说几句。】帕克看了一眼手表,放弃了继续拖延时间的打算,【被咱们当做食物的人类有哪点很优秀呢?论身体素质,虚弱得很,也比不上各种野兽;论头脑,也不是最发达的。但最后统治世界的是他们,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他们会合作,会创新,咱们会什么?看到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个同类,就恨不得赶尽杀绝……过去有优势的时候,这么做还算有正当理由,现在是我们被人类追着打,老规矩早该淘汰了。】 帕克还想说几句言辞更激烈的话,但从外部突然照射进入烂尾楼内的探照灯灯光代替他做出了回答。食尸鬼们大惊失色,他们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刚才还短暂地团结一致抵抗帕克的食尸鬼们马上乱作一团,纷纷想要分头逃跑,他们等来的是帕克的触须和外面飞来的子弹。先暂时封锁了同类们逃跑的道路后,帕克沉着冷静地要求清点人数,他说自己必须先弄明白到底是谁导致行踪暴露的。 不出意料,队伍中少了几个食尸鬼,他们可能是在被帕克击败之后就灰溜溜地逃跑了。其余的食尸鬼把那几个导致他们所有人身陷险境的害群之马骂得狗血喷头,然而再多的唾骂也于事无补。他们已经被困在此地,外面的罗马尼亚探员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冲进来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如果你们觉得自己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也能安全脱离,那我不会拦着你们。谁想逃跑,现在就可以走。】帕克巧妙地转移着这些食尸鬼们对自己的不满,他得树立起自己的威望而不是让自己先成为食尸鬼群体中的众矢之的,【你们一直跟我胡扯什么自由生活,不想接受哪怕半点管理,那我现在给你们充分的自由。】 话音刚落,又有几名食尸鬼一溜烟地沿着烂尾楼外围向下逃跑。他们这时候顾不得在人类面前掩盖真实身份,只顾着逃命。凭借着惊人的身体素质和行动能力,这些擅自逃跑的食尸鬼在从上方降落的过程中避开了许多子弹,并成功地来到了地面。不料,在地上等待着他们的是真正的枪林弹雨,刚落地就被子弹从四面八方打成了筛子的几名食尸鬼凄惨地死在了围墙边缘,他们甚至没能让严阵以待的探员们动用库因克。 见识到其他同伴的下场后,其余的食尸鬼再也不敢推三阻四了。他们纷纷请求帕克看在都是食尸鬼的面子上给他们指出一条生路,哪怕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并不是真心的。 【你们真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我们食尸鬼能随便对付十几个人类却最终还是像老鼠一样到处东躲西藏。无知真可怕。】帕克甩了甩身后的触手,【敌人从四个方向完全包围了我们,我们若是想安全地逃脱追击就必须先冲出包围圈再甩掉身后的追兵。你们只需要等待我的命令,届时我会为你们争取时间。撤退的时候,不要只顾着自己逃跑。】 算了算时间,麦克尼尔和伯顿的准备工作也该就绪了。于是,尼克·西摩尔·帕克潇洒地从楼顶一跃而下,不出意外地见到了等待已久的麦克尼尔。可怜这群前来找他决斗的食尸鬼既搞不到枪械也不敢带枪,结果便是麦克尼尔能大摇大摆地站在围墙内侧而不是像以往那样躲在装甲车或其他掩体后方等待时机。帕克环顾左右,没见到伯顿的身影,看来那个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家伙一定是去负责别的埋伏工作了。 从理论上来说,其余的食尸鬼们可以寻找任意角度突围,但那几乎没有实际操作价值。烂尾楼附近的建筑布局和地形决定了他们只能从三条道路突围以避免遭到罗马尼亚探员们的集中攻击:其一是帕克所在的半倒塌围墙缺口位置,这里不利于探员们的埋伏,而且直接通向上方的陡峭斜坡;其二是附近最近的下水道,那是食尸鬼们最擅长战斗的环境;其三则是—— 不好意思,那条路被佩特雷斯库堵死了。 帕克和麦克尼尔打得难解难分,谁也奈何不了谁。与此同时,帕克的两名手下按照帕克的指点,安排其他食尸鬼有序地进行突围,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全布加勒斯特旅最难缠的食尸鬼搜查官。佩特雷斯库把装甲车卡在出口位置,自己站在前方拦截出来的食尸鬼。q型子弹虽然打不穿rc细胞增生物,粉碎食尸鬼的身体倒是足够了。率先突围的食尸鬼不是被机枪撕成了肉块,就是被佩特雷斯库的斧子砍掉了脑袋。 “这些怪物蠢得出奇。”装甲车上的机枪手哈哈大笑,“它们也只有被我们宰杀的份了。” “不对,敌人开始有新的行动了。”佩特雷斯库敏锐地感觉到了异样,“他们……在按照rc细胞增生物的种类安排队形。没错。把附近的部队调过来增援。” 康斯坦丁·杰莱里还在看热闹,他自认为此次行动的重头戏就是将名为【所罗门纳】的s级食尸鬼就地消灭,于是只顾着看麦克尼尔和帕克的格斗,全然不顾其余几十名食尸鬼正在帕克的遥控指挥下有序地组织突围。按照四种rc细胞增生物的种类进行区分,这些仍然不怎么愿意听从帕克指挥的食尸鬼组织了一支新的梯队,并将负责远距离攻击任务的同伴保护在中心位置。随后,行动速度迟缓了许多的食尸鬼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突围战斗。 罗马尼亚探员们的行动都被麦克尼尔看在眼里,他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而后躲过了帕克向他刺来的又一根触须。 物极必反。被人类围剿多年的食尸鬼,一直在尝试使用武力手段反抗,只不过收效甚微。随着热血消退殆尽,逃避和妥协会成为常态,而麦克尼尔就是要趁此机会推出一个合格的过渡领袖。同失去理智又缺乏策略的强硬派相比,帕克至少提出了一些看似可行的方案;他和那些彻底丧失了抵抗意志的食尸鬼们又有所不同,适当的强硬能够在尊奉原始信条的食尸鬼社会中争取不少的支持。 帕克将rc细胞增生物在面前集合成了一面盾牌,以抵挡从麦克尼尔身后射向自己的子弹。 【我没有要杀人的想法,你们没必要紧追着我们不放。】 “你可以没有,但你的同类会有。”麦克尼尔将链锯状库因克收回箱子里,换了另一个让帕克印象深刻的舒勒荣誉出品特供武器,“所以,还是把你们全都宰了更让我省心一些。” 【我们可以像你们一样处理掉那些违反了法律的危险人员。】 “做梦也要讲逻辑……您的承诺会有人相信吗?”麦克尼尔哈哈大笑,“你们食尸鬼,不过是一群被我们追杀得快灭绝的……稀有品种变异动物,连个管事的头目都没法推选出来,怎么可能建立一个稳定的秩序呢?还是接受你们现有的命运。” 说罢,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按下了按钮,但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地下冒出的触须让他手中的激光炮炮口指向方向沿着视野的右上角滑行,把附近那栋烂尾楼的一大部分烧穿。惊险地躲开了帕克的袭击后,麦克尼尔连忙拔出链锯反击,但帕克已经利用麦克尼尔的疏忽而找到了突围的机会。只要不被大量探员围困,帕克仍然能够轻而易举地杀出一条血路。 不久前,康斯坦丁·杰莱里的命令恰到好处地起到了反作用。佩特雷斯库的多次劝说让他只得决定调走其他方向上的探员并重点防备即将突围的大批食尸鬼,此举却使得帕克在摆脱麦克尼尔的追击后得以畅通无阻地逃脱。与此同时,姗姗来迟的援军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铁桶般团结在一起的食尸鬼们形成了常人难以攻破的铜墙铁壁。几名勇敢的探员尝试着用库因克贴近敌人进攻,但都被食尸鬼们击退。 见到罗马尼亚探员们暂时无法带来致命威胁,食尸鬼们不禁产生了敌人实力不过如此的幻觉。就在他们私下计议着还要不要遵守帕克的命令时,如死神一般杀入食尸鬼群之中的佩特雷斯库让剩下的食尸鬼们完全打消了怀疑帕克的念头。那个貌不惊人、干瘪得像个老头子的中年人挥着一把和体型不符的巨型斧子,像砍瓜切菜一样把挡在自己面前的食尸鬼大卸八块。眼看这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战斗专家离自己越来越近,其余食尸鬼们哪里还敢说三道四,纷纷在帕克的新命令下逃出了包围圈、向着远方的巷子奔去。 康斯坦丁·杰莱里有些郁闷,直到他看到手下的探员们将被击毙的食尸鬼的尸体堆放在附近的空地上时,他的心情才稍微好转些。在尸体堆旁,麦克尼尔正和佩特雷斯库交谈着,但他们很快就前去帮助其他探员抬走伤员了。 “你们法国人有和食尸鬼聊天的传统吗?”抬着担架的佩特雷斯库随口问道。 “没有。”麦克尼尔摇了摇头,“那只是我的个人行为。事实上,我希望我们能够了解自己的敌人,而不是将其抽象化为一个概念。” “也许你是对的。”佩特雷斯库沉思了一阵,“国际上的惯例是不鼓励我们和食尸鬼交流,因为那会令我们产生错觉……但是,考虑到各国的士兵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也从来不手软,我们又怎么可能仅仅因为食尸鬼长得像人类就手下留情呢?说白了,这不过是过去特殊时期的规矩沿用到今天罢了,谁都不去思考它究竟是不是还适用。” “那您怎么看?”麦克尼尔和佩特雷斯库一同把伤员抬到了附近的急救车里,“我知道您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探长,或许咱们是时候做出些改变了。” “重要的不是我怎么看,而是我不能违背这些规矩……幸亏你不是我们的人。”佩特雷斯库哑然失笑,“话说回来,你真的只是个【高级和平卫士】吗?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和你的实际战斗能力最接近的应该是b级食尸鬼。” “随便过问外国的人事安排可不怎么礼貌啊,佩特雷斯库先生。”麦克尼尔挥了挥手,“我还得去清点另一份战利品,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跟来。” 原来,躲在下水道里的彼得·伯顿不出所料地等来了几个想要逃走的食尸鬼,那些异形怪物已经成了伯顿的手下败将。如果帕克还在附近,他大概能认得出这些食尸鬼就是率先逃跑并间接引来了外界警惕的那些家伙,只可惜他现在没机会代替其他食尸鬼表达一番自己的唾弃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把这些食尸鬼的尸体也交给了康斯坦丁·杰莱里,作为安慰对方的又一份礼物——他当然不会让杰莱里宰了帕克。被麦克尼尔的大度所感动的杰莱里当即强烈要求麦克尼尔日后和他一同接受表彰(假如杰莱里会因此而获得勋章的话),却被麦克尼尔拒绝了。麦克尼尔很慷慨地说,他只为消灭这些异形怪物而战,又不是图个人的功名利禄。 杰莱里过意不去,还想说些什么,那时麦克尼尔已经拉着伯顿和他道别了。 “这么晚了,我们得早点回去,不然半路上可能又会遇到食尸鬼。”麦克尼尔打了个哈欠,“你们也要当心,明天白天之前最好不要放松警惕……叫友军多搜查附近的区域。” “感谢您的建议,亚当姆斯先生。”杰莱里和麦克尼尔挥手告别,“祝我们日后合作愉快。” 两人钻进附近的轿车里,伯顿很自觉地坐到了司机的位置上,把副驾驶位置留给了麦克尼尔。戴着墨镜的青年没有向同伴道谢,而是拿出了手机,上面显示他还有十几个未接电话等着他处理。 “什么事,博尚?” “我调查了一下帕克所说的那个人,他是个做食品药品研发的学者。”博尚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而最后一个被取消的立项是……【食尸鬼代餐】。” tbc? OR7-EP2:穿刺公(11) or7-ep2:穿刺公(11) “尝尝,博尚的新产品。”麦克尼尔用右手食指碰了碰放在桌子上的白色瓷杯,“保证能让你满意。” “新产品?”帕克敏锐地从麦克尼尔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意,但他还是决定先收下麦克尼尔的好意。各种食物的味道,于他而言仿佛都已经成为了遥远的回忆,只有咖啡依旧如故。帕克对咖啡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但眼下这是他唯一能够正常品尝的饮食。 一如既往的苦涩口感,其中还混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哪怕往咖啡里稍微加些别的调味料,都会导致它变成令食尸鬼难以下咽的黑暗料理。因此,帕克一向只能喝苦得让他头皮发麻的【纯咖啡】,今天是他第一次尝到其他的味道。 “是什么?”他放下杯子,带着好奇心将目光投向麦克尼尔。 “你最好不要知道——算了,知道也无所谓。”迈克尔·麦克尼尔每次见到帕克像现在这样变得畏畏缩缩时总会感到心痛,这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帕克,能把帕克塑造成这副模样的唯有更加残酷的生活本身,“食尸鬼能吃的只有人肉,咱们都清楚。” “我懂了。”帕克的心情愈发沉重,他了解自己的同伴们为了接纳自己而做出了多少让步,有些退却更是近乎原则性的背叛。如果他不是尼克·西摩尔·帕克,不是和自己的战友们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的冒险者,如今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而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考虑为他这样的食尸鬼创造更舒适的生活条件,“……谢谢。不过,一定要维持在可控范围内。” 麦克尼尔和帕克都不得不同时扮演着多个角色,他们很少对外人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这才使得他们有机会私下碰面而不被他人识破。有帕克作为打入食尸鬼社会的内应,麦克尼尔相信自己会比以前有更大的把握,前提是保持着过去从未动摇的谨慎。 像现在这样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或是喝咖啡的日子,以后只会越来越少。这是帕克所经历的第一次冒险,他先前从麦克尼尔的口中得知了众人此前的六次经历,并对他们即将面临的挑战的残酷性有着清醒的认识。不做好随时丢掉性命的心理准备,别说达成什么个人或集体的目的,连保命都难。 “那个维亚努,究竟是什么人?”帕克向着路过的博尚打了招呼,心想自己过几天该找个机会去见见一直为自己提供帮助的卡萨德,“麦齐亚很看重他。” “特奥多尔·维亚努以前是受雇于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一名科研人员,他提出过一种很有意思的构想以解决罗马尼亚人不愿收留食尸鬼俘虏的问题。”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您看,假设人类一方决定将食尸鬼监禁起来以获取情报或是将其充作活体研究材料,那么这些食尸鬼在最多一个月之后就必须进食,不然它们就会【饿死】。那么,若是让这些食尸鬼俘虏吞食同类的话,它们的危险程度会进一步上升;反之,给食尸鬼们吃人倒是能避免这个结果,然而以保护人类免受食尸鬼所害为名而设立的机构又怎么可能让食尸鬼吃人呢?” “这么说,他只是想要找个办法把食尸鬼无害地长期关押起来以便做研究?”帕克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真的要【通敌】呢。” “至少罗马尼亚人可能会这么看。”麦克尼尔露出了无奈的笑容,“给食尸鬼食用的特殊食品……先不说能否制造出来,如果这种食品真的面世了,那会让人类和食尸鬼的战争变成笑话。虽然这么说很不讲理,可有些研究是自始至终都不该去做的,那不是一个纯粹的技术问题。当然,公开地来讲,我们不鼓励也不支持做类似的研究;私下里谈的话,多找一条路也没什么不妥的。” 端着盘子从两人身边路过的迪迪埃·博尚顺口答应了一声,又继续去忙自己的工作了。博尚的餐饮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一半是由于伯顿的指点,另一半则是由于自己的努力。麦克尼尔做梦都没想到这个不甘寂寞而且经常和自己争夺主导权的王牌飞行员竟然真的会安分守己地当了一个经营法式餐厅的厨师,他只得安慰自己,也许这一次博尚确实决定遵从分工安排了。 午餐时间快到了,麦克尼尔决定继续和帕克讨论下一阶段的计划。食尸鬼固然是他们的敌人,人类社会所能提供的也不全是帮助,为此麦克尼尔需要尽可能地让人类一方服务于他们的目的而不是反过来拖后腿。不过,就在他打算向博尚要一份牛排时,伯顿的电话让麦克尼尔全无了吃午饭的念头。拎着矿泉水瓶和压缩饼干出门的麦克尼尔回到了自己的轿车里,开着车子前去和伯顿会合。 过去的几个月里,受困于原本身份的卡萨德仍然艰难地进行着转型的过程。他不能放弃这张经营许久的地下犯罪网络,那会让他承受难以想象的损失;但他同样也不能引来更多的关注,尤其是当中东地区的混乱逐渐变得难以控制的时候。按捺住了杀回利比亚去当国王的想法后,卡萨德谨慎地将自己手下一些最危险的罪犯以合情合理的方式淘汰掉,避免这些家伙给他带来额外的风险。如果这些名副其实的社会渣滓能带来额外的收获,那就再好不过了。 就连伯顿也得承认,卡萨德这淘汰危险人物的办法简直是一举两得。 “我最近才了解到,这家企业去年卷入了行贿丑闻,当时疑似受贿的那名官员没过多久就被迫辞职了。”一路上,伯顿向麦克尼尔提供着自己所掌握的情报,“现在看来,当时他们可能正在罗马尼亚寻找愿意资助研究的大善人,只不过恰好露馅了。” “没错,重要的不是已经被g踢出局的维亚努,而是当时可能从他这里了解到了那个很有诱惑力的想法并当真开始做研究的相关人员。”麦克尼尔冷笑着,“为了赚取利润,就算把灵魂出卖给魔鬼都是司空见惯,更不必说用人类的鲜血为代价去赚食尸鬼的钱了。对了,卡萨德派出去的那几个人——” “目前已经被抓了。不过你大可以放心,因为他们其实压根不知道卡萨德是谁。”伯顿咳嗽了两声,“到指定地点之后记得再给我打个电话。” 还不够。他必须更快,比敌人再快一步。每当从帕克口中了解到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行动,麦克尼尔所要做的就是根据帕克的描述推敲出敌人的用意,并在敌人得偿所愿之前瓦解敌人的计划。真是滑稽啊,他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中,每天过着近乎相同的单调生活,人皮之下却是生来就要你死我活的灵魂。 上次前去调查生产面具的工厂的经历让他明白,食尸鬼的眼线无处不在,他的每一个行动都可能处在食尸鬼们的监视之下,而那是连帕克都无从了解的。吸取了上次教训的麦克尼尔这次决定不进入企业内部调查,只在外面跟踪出入的车辆。 这个想法理所应当地遭到了伯顿的反对。伯顿指出,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哪一辆车是为食尸鬼服务的,猜中正确车辆的概率和买彩票中奖差不多。然而,不像博尚那样不听使唤的伯顿最终还是接受了麦克尼尔的安排,因为他并不能提出一个更好的方案。当然,负责这项守株待兔般的工作的不会是麦克尼尔也不会是伯顿:卡萨德手下的社会渣滓还没消耗完呢。 直到间接接到了线人的报告后,伯顿才通知麦克尼尔动身出发。根据这些业余线人的描述,一辆疑似载有某种货物的中型面包车于不久前进入了生产厂区并很快离开,这是最近进出此地的车辆中嫌疑最大的一辆。尽管伯顿为自己短时间内没法根据车牌号找出车主个人信息而苦恼,麦克尼尔还是决定继续跟踪那辆车。他打算将最近搜集到的车牌号整理之后统一交给康斯坦丁·杰莱里去调查,而不是隔三差五就要对方新办一件事,那会把双方之间的信任迅速消磨殆尽。 先赶去跟踪的伯顿在一处社区外面停下了。他不能随便进入,也暂时不想硬闯,只是静静地等候着麦克尼尔的到来。姗姗来迟的麦克尼尔见伯顿在此期间并未采取行动,也没有责怪伯顿,谁知道提前行动会不会打草惊蛇呢? “你来啦?”伯顿见了麦克尼尔,很热情地打着招呼,尽管他们今天早上才刚刚见过,“有什么新闻吗?” “罗马尼亚人的总统和总理吵起来了,双方互相指责对方的博士毕业论文造假。”麦克尼尔把一粒口香糖塞进嘴里,“无聊得很。他们与其浪费时间在议会里争权夺利,还不如想想怎么发展经济……又是跳楼自杀又是突然发疯,被生活压力搞得走投无路的市民最近越来越多了。” “这就是我们必须要接受的现实嘛。”伯顿嘿嘿一笑,“是罗马尼亚人投票把他们选上去的,不管他们以后变成什么样,罗马尼亚的公民们就得忍受着自己的选择带来的结果才行。话说回来,至少就目前来看,食尸鬼没有掌握任何一种能够支撑他们长期和我们对抗的资源,或者说他们没有尝试着用我们的方式去和我们作战。他们可以试着控制工业或是金融业,再不就是以个体为单位去袭击我们的重要领袖、科研设施,但他们都没有。” “一半是因为愚蠢,一半是由于害怕掀起一场全面战争。”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现今人类社会对食尸鬼的漠视来自损失的轻微,如果食尸鬼敢采用更极端的手段对抗人类社会,他们等来的会是我们的正眼相待……和他们的灭绝。” 趁着休息的时间,麦克尼尔把自己积累的情报发送给了康斯坦丁·杰莱里,并礼貌地请求对方协助自己核查相关信息。不到半个小时,尽职尽责的杰莱里不仅把所有车牌号的登记车主找了出来,甚至还贴心地将这些人目前的可能所在地——只要不停地核对各个部门最近获取的信息,总能找出来的——也一并告诉了麦克尼尔。确认其中一辆面包车的车主就住在眼前这处社区内后,麦克尼尔平静地告诉伯顿记得带上库因克再下车。 车主名叫菲利克斯·科瓦奇(felix kovaci),是个开私人诊所的医生。 “我不是很喜欢怀疑医生,但是食尸鬼确实很容易躲在这个行业中……舍甫琴科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麦克尼尔围着社区外侧的护栏看了一阵,“连个铁丝网都没有,咱们找个没人看守的地方翻进去。” 麦克尼尔和伯顿手脚并用地翻过了护栏,进入了社区内部。他们并不知道科瓦奇的详细住址,但那辆停在外面的面包车倒是帮他们省掉了不少时间。确认了可疑目标的住处后,麦克尼尔故作绅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免得他和伯顿看起来像是上门催债的黑帮头子。 他在花园外面按下了门铃,等着主人前来开门。 “这地方还不错。”伯顿得意地打量着附近的建筑,“医生、律师……都是有钱人哪。” “你也是有钱人,而且咱们住的地方比这里好多了,价值和价格都是。”麦克尼尔瞪了他一眼,“别在我面前装穷,反正我不信。” “唉,我是赚了不少钱,但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这些钱每一次都花到了公事上。”伯顿愁眉苦脸地叹着气,“你们总说我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可哪一次我不是把那么多钱都给你们用上了?远的不说,上次卡萨德被人算计的时候,不还是我帮着他重建走私路线吗?” 一听伯顿开始诉苦,麦克尼尔只觉得头都大了。他正要反驳伯顿的自吹自擂,却见菲利克斯·科瓦奇从里面走了出来,并为他们打开了花园外面的门。伯顿连忙收敛了愁容,和麦克尼尔一起朝着对方问好。 “您是科瓦奇医生吗?”麦克尼尔拿出了一份名片,“呃……我们是保险公司的人。” 菲利克斯·科瓦奇是个中等身材的青年男子,他见麦克尼尔和伯顿殷勤地推销保险产品,实在没法拒绝这番好意。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他带着两名不请自来的访客向着屋子内走去,但完全没注意到跟在麦克尼尔身后的伯顿半路上就转身往回走并来到了那辆面包车附近。 “哎?您的同事呢?” “他……比较懒。”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骂了伯顿一句,“不到需要录像、签字的时候,他是不会进来的。别在意,他只想找个方便混饭吃的工作罢了。” 麦克尼尔一进屋子就到处寻找冰箱,他先找了个借口在屋子里四处参观。起先科瓦奇并没有在意,甚至还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同麦克尼尔打招呼,但当麦克尼尔发现了冰箱和冰柜的所在位置并倏地决定坐在附近谈保险生意后,隔着一层墨镜的麦克尼尔明显地感觉到科瓦奇变得紧张起来。 “可以把墨镜摘了吗?”科瓦奇医生拘谨地望着麦克尼尔。 戴着墨镜的青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他缓缓地将右手伸向眼镜腿,把那墨镜从眼前取下。就在他的双眼完全从镜片的掩护下暴露出来的那一刻,仿佛见到了无比恐怖的事物的菲利克斯·科瓦奇大叫一声、连连向后退却。从对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那一抹红色后,麦克尼尔沉着冷静地把眼镜戴了回去。 这比罗马尼亚探员们的各种特制喷雾或检测仪器更好用。 “你们想做什么?”科瓦奇戒备地盯着麦克尼尔。附近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想必是科瓦奇的家人正在逃跑。“我们不想和你们有什么牵连。” “用着别人提供的东西却毫无感恩之情,太无耻了。”麦克尼尔斜眼瞪着他,“老大很不满意。” “不管是麦齐亚还是那个【所罗门纳】,都不该和我们扯上关系。我们没兴趣参加你们的任何计划,只想过自己的生活。”科瓦奇摇了摇头,“请回。” 麦克尼尔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录音设备,当着对方的面按下了暂停键。 “会和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有牵连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食尸鬼。”麦克尼尔笑着说出了让科瓦奇惊恐万状又不明所以的话,“虽然这么说很不体面,但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科瓦奇先生,我希望您能回答我您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却开着自己的面包车跑到一家去年曾经卷入过行贿丑闻的食品企业的工厂里拉着一些不明产品回家的理由。如果您不回答或是给出了让我不满意的答案,我可以砍了你的脑袋而不必承担任何刑事责任。” 菲利克斯·科瓦奇仍然处于震惊之中,难以自拔。“为什么?”他自言自语着,“你为什么会——” “你还有十秒钟的时间。”麦克尼尔皱着眉头,“嗯……视情况而定。表现好一些的话,我会考虑允许你多活一阵。” “只是谣传而已,谣传。”科瓦奇被吓得不轻,只得语无伦次地向麦克尼尔解释自己的动机,“有人私下传播小道消息说那家企业正在秘密研制能让我们正常食用的食物……这只是个噱头,是概念产品。” “的确,用食尸鬼玩概念产品的企业很多,但是食品绝对不包括在内,因为它和其他概念产品有决定性的差距。”麦克尼尔皮笑肉不笑地扭着嘴,“其实我对此也很感兴趣,您不如当着我的面试吃一下这种概念产品。” 麦克尼尔没给科瓦奇留任何思考空间,被逼无奈的科瓦奇只得遵守了麦克尼尔的命令。显然,他不必自己去拿食物,因为伯顿已经代劳了,一并被拎回屋子里的还有科瓦奇的妻子和孩子们。 科瓦奇拿出一包制作成压缩饼干状的食品往嘴里塞,但麦克尼尔和伯顿都看到这个男性食尸鬼的脸上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那种痛苦的表情。这表情,他们在帕克的脸上见过太多次了,那还是博尚在麦克尼尔的恳求下竭尽全力地制造新的实验食品的结果。 “看来,我们和他们都被骗了。”伯顿迟钝地笑了笑,“是不是该收尾了?” “他们没用了。通知罗马尼亚人过来回收尸体……剩下的研究材料,就由我们带走。” 伪装成医生的食尸鬼听到麦克尼尔给他们下达了死刑判决,第一反应不是拼死反击而是试图逃跑。伯顿正要追击,麦克尼尔从他手里接过库因克,并在同一时间从椅子上弹了出去。同样是一把攻防一体的长枪,在伯顿手中是灵活的综合型武器,到了麦克尼尔那里则成了追魂索命的死神镰刀。不到半秒钟时间,被刺断了脖子的菲利克斯·科瓦奇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毕竟,掉了脑袋的食尸鬼是活不过来的。 “起码该留几个活口啊。”伯顿挠了挠头,“比如说,我们得确定谣言的来源。” “没有必要,那显然是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管辖范围之外的东西。”麦克尼尔再度出手,把试图带着孩子逃跑的科瓦奇夫人钉死在了墙上,而伯顿已经赶去门口拦住了那些惊慌失措的孩子,“罗马尼亚又不止一个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能当食尸鬼的首领。赶快把剩下这几个也处理掉。” “等等!”见麦克尼尔提着库因克走向三个瑟瑟发抖的孩子,伯顿慌了,“喂,把她们交给我。你看,这可是三个女性食尸鬼啊。” 麦克尼尔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满脸堆笑的伯顿。 “你可真让我感到恶心。”麦克尼尔晦气地撇着嘴,“还不快去教堂里当主教?” 两人分工合作,麦克尼尔把车子开到门前,以免外面路过的人一不小心看到了他们绑架未成年人的一幕。伯顿笑着对麦克尼尔解释说,他只是想给岛田真司的最新研究提供一些合适的素材。杀食尸鬼简单,活捉食尸鬼却是难上加难。 麦克尼尔又一次把一份功劳直接白送给了杰莱里,这愈发地让康斯坦丁·杰莱里面子上挂不住了。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很清楚,冒失的自己是绝无办法在短时间内取得这么多成就的。当天晚上,他就打电话给麦克尼尔,委婉地询问麦克尼尔需要什么形式的报酬。 “我说过了,咱们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不必谈这些。”麦克尼尔呵呵笑着,“不过,我刚刚听到了一些谣言,是今天被击毙的那食尸鬼说的。你们有没有尝试过研究能让食尸鬼正常食用的食物呢?”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沉默了半晌,而后杰莱里在一言未发的情况下挂断了电话。 tbc? OR7-EP2:穿刺公(12) or7-ep2:穿刺公(12) 【但愿你们真的在反思自己的过错,而不是因为不想被我继续打扰才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了事。】浑身上下裹在黑袍里的帕克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发觉自己正在不知不觉地模仿那个同样神秘莫测的李林,【要反省?好,你们来告诉我……他们为什么会死。】 跪在地上的食尸鬼们瞪大了眼睛,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帕克身后的投影屏幕播放着的录像,上面赫然呈现出了一个又一个食尸鬼被全副武装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取了性命的悲惨一幕。在这些食尸鬼当中,有试图拼死反抗的,也有跪地求饶的,当然也不乏想要逃跑的,但倘若他们当中有谁真的达到了目的,也许他们就不会出现在录像中了。 录像还在继续播放。手持库因克的罗马尼亚探员走到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左右的食尸鬼儿童前方,用力地将库因克向下刺去,一连扎了几次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后面的另一名探员推开前方的同伴,来到尸体前,朝着那小小的头颅开了数枪,直到把头颅打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混合物。 【为什么?】 “他们太弱小了,没有保住性命的能力。”其中一名跪在地上的食尸鬼带着谄媚的笑容迎合着帕克,“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像您这样的——” 【像我这样的?简直是胡闹。弱小?那么,你来说说看,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强大?即便是在我们当中实属出类拔萃的大食尸鬼,只消人类派出十几个优秀的精英搜查官,就会变成又一具尸体。不,他们甚至都没必要出动那么多人,如果他们决定不考虑附带损伤,我们会在连他们的面都见不到的情况下灰飞烟灭。】帕克的鼻腔里挤出了不屑的讽刺笑声,【人类把我们赶到下水道里,难道是因为人类的个体比我们强大吗?一群蠢货……哪天我要是看到你们的脑袋被人类挂在街头晒太阳,我是完全不会惊讶的。】 给这些食尸鬼上思想教育课简直是对帕克的折磨。相当一部分食尸鬼缺乏生存的常识,而且对人类和食尸鬼双方的对抗情况完全没有认识。谁敢说人类是食尸鬼圈养起来的牲口,帕克会第一个冲上去给那人一记耳光——食尸鬼才是被人类圈养起来的濒危保护动物。这些食尸鬼能平安无事地活到成年,不过是由于人类社会并不打算认真地对付他们罢了。 帕克不擅长说教也不喜欢说教,他更倾向于使用直接的手段。暴力,武力,或者冠以其他前缀,总之那才是他的本行。看在上帝的面子上,麦克尼尔竟然要他扮演一个试图用和平手段团结食尸鬼的领袖,这简直是逼着举重运动员去跑百米冲刺。 见一起蹲在小屋里的食尸鬼们沉默不语,帕克那藏在鸟喙面具下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只有足够强而有力的冲击,才能动摇食尸鬼们原先的错误观念,进而让他们有机会犯下更多的错误。 【人类征服世界的过程中,有两个重要的工具:第一是智慧,第二是组织。很不幸的是,我们既没有智慧也没有组织:历史上的发明创造只有少得可怜的一小部分该归功于我们,而我们更是自以为是地把人类视为口粮从而放任他们在过去的几百年中一步步地把我们围困到城市里。】帕克按下了暂停键,【我知道你们对我的作风、我的想法存在许多异议,这些都可以讨论,但前提是我们要建立起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社会。不然,我们就只是被分割在人类社会里的孤岛,迟早都要被洪水淹没。】 帕克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对食尸鬼社会的见解——都是从麦克尼尔给他的讲稿里抄来的——同时注意着其他食尸鬼的反应。如今的局面对食尸鬼相当不利,但这怪不得眼前这些不思进取的家伙。过去,食尸鬼们可以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每当饥饿来临时就凭借着自己对人类的绝对身体优势去捕杀新的人类充当口粮。谁能想得到过去两三百年里人类的科学技术获得了如此的突飞猛进呢?即便是到了20世纪初,常规的子弹仍然不能对食尸鬼造成致命伤,直到德国人和日本人发明出了库因克之后,食尸鬼的噩梦时代才真正来临。 从过去的逍遥自在再到最近几十年来的东躲西藏,许多适应不了剧变的食尸鬼已经被永远地淘汰了,他们的基因也一样。德国人和日本人在战争中用来对付同类和食尸鬼的手段,现今成为了全世界各地的食尸鬼搜查官们的行规:没有那么多理由,食尸鬼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多亏了麦克尼尔和罗马尼亚探员们的间歇性猎杀,食尸鬼社会中的紧张气氛膨胀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无论是想要过着平静生活的食尸鬼,还是那些幻想着做一番大事业的狂人,都眼睁睁地看到那些不合群的家伙一个个被人类消灭。他们再也顾不得讨价还价了,如果现在他们不加入亚历山德鲁·麦齐亚麾下,等待着他们的毫无疑问将会是灭亡。从布加勒斯特各地赶来的食尸鬼们携家带口地向帕克宣誓效忠,有些还是从外地逃过来的。 即便如此,名义上效忠于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食尸鬼总共也只有数百名。相比布加勒斯特旅来说,本地的食尸鬼手中的【兵力】不堪一击。 况且,生命安全稍微得到些保障后,另一个疑惑不由得浮现在食尸鬼们的心头:帕克或者说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没有看到帕克组织针对食尸鬼搜查官或人类的袭击,只知道帕克似乎将确保合法地获得食物来源作为优先事项。那只不过是换了一个苟延残喘的姿势而已。 面对着这些质疑,帕克自有他的解释。食尸鬼的集体行动一定会引来人类一方的怀疑,此刻的工作只是为以后的行动做好必要的准备,无论日后行动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把新近前来投靠并宣誓效忠的食尸鬼们送到另一个屋子里接受新一轮培训后,帕克看了一眼手表,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等待着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到来。 十几分钟后,一个黑影钻进了窗户。见到麦齐亚到来,帕克离席起身,向着对方微微点头致意。 “希望这一次我们掌握的情报是正确的。”麦齐亚仍然戴着状似面膜的面具,“去保加利亚把货物取回来。如果那些囤积的货物是真的……我们就有救了。” 【是。】帕克没有多嘴,他虽和麦齐亚是合作关系,但更加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听闻最近罗马尼亚政坛不稳,也许我们可以从中插手。遗憾的是,我们缺乏身处上流社会的盟友。】 “如果我当年有那样的盟友,就不至于被赶出罗马尼亚了。”麦齐亚绝口不提他是怎么平安回国的,“当年没做到的事情,现在再做也不迟。我会把训练完的人手分配给你,他们毕竟是你带出来的。” 只要不被认定成食尸鬼,他们就算是安全的。起初制定计划时,帕克准备了多个预备方案,以免在过境的时候被不知道安装在什么地方的rc细胞检测门识别成食尸鬼。如果贿赂无效,他们就只得走偷渡路线了。出发之前,他照常把情报通知了麦克尼尔,到时候怎么利用这则情报获取食尸鬼社会内部的更多信息就是麦克尼尔自己的工作了。 跟随帕克行动的,都是一些在人类社会没有工作的闲散青年食尸鬼,那些必须时刻承担起伪装身份的食尸鬼则获得了不必经常参加训练或外出执行任务的豁免权。这些以前只会游荡在街上、用流氓斗殴的手段打架的家伙,已经被射击俱乐部和类似的机构培养成了自信心十足的准民兵。当然,他们当中竟无一人去询问帕克哪来那么多钱给他们做培训。 无知真可怕——帕克不禁复读了一句。 2012年3月17日,尼克·西摩尔·帕克带着手下的十几名食尸鬼出发了。他们开车驶离布加勒斯特,向着南方的边境地带前进。一路上,帕克反复地和邻国的合作伙伴沟通(这回他可以大摇大摆地说英语了)以确认现场情况,在得到了对方的保证后,仍半信半疑地嘱咐手下小心行事。幸运的是,收钱后翻脸不认人的情况并未出现,这些伪装成物流人员的食尸鬼们最终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国境线。 “我们要不要去保加利亚随处转转?”帕克身后的一名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食尸鬼试探性地问道。 【保加利亚有什么可看的?】帕克双手握着方向盘,聚精会神地开着车,【我觉得它和罗马尼亚没区别。】 “但是,我这么多年来就没出过布加勒斯特……”那食尸鬼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只要进了交通线,到处都有那什么细胞检测门,我们等于是都被困在城市里了。” 【那是你们以后该考虑的事情,不是现在。】帕克心想那些从小就生活在战争中的第三世界国家儿童也不见得会这么抱怨自己的人生,【把手边的工作先做好。】 他们的目的地是保加利亚北部的一处仓库,那里堆积着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所说的货物。就字面意义上来说,那是些失败的植物肉产品,由于其生产商幻想着能够在未来某个时刻以高价将其出售而一直未被销毁。现在,买主来了,却不是人类,而且他们更像是特地来确认一则四处流传的谣言。 曾经异想天开地提议制造供食尸鬼食用的特殊食物以便让人类能够无害地长期关押食尸鬼用于研究的特奥多尔·维亚努在他大放厥词之后不久就被辞退了,但他却间接地影响了许多心怀叵测的大亨们。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没有能力彻查背后的交易,只得把维亚努开除了事,这在麦克尼尔眼中无异于掩耳盗铃。 “所以,还要上演同样的戏码吗?”伯顿抽着烟,和麦克尼尔一起蹲在附近的山坡上,“跟得太勤快,就会引来怀疑。” “这就是我们要把舒勒和岛田合作制造的新产品送来这里的原因了。”麦克尼尔拍了拍身后的【人】,那是个如同呆滞的木偶一般立在身后的食尸鬼(这从他那异常的红色眼睛上可以轻松地识别出来),“你看哪,一向消息不灵通的食尸鬼搜查官不合适出现在这里,但是饥不择食而且从来不惧怕和同类火并的其他食尸鬼则不一样。我们呢,先把一部分货物送给他们,然后自己截下一部分。” 说着,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他身后那呆滞的食尸鬼便顺着附近的山坡缓慢地向下前行。使用可操控的食尸鬼充当无人机,虽在实际作战效果上大打折扣,却能够有效地混淆敌人的视听并诱导敌人做出错误的判断。无论是人类还是食尸鬼,都不会在见到另一个不恰当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食尸鬼时保持着淡定心态。 控制这【人形库因克】的工作由舒勒和岛田真司来完成,麦克尼尔只需要等待他们的通知即可。他拿起望远镜继续观察附近的建筑,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见一旁的伯顿还在抽烟,麦克尼尔侧过脸,端着望远镜重复刚才的侦察。忽然,他感觉自己可能在附近的一座仓库房顶看到了两个人影,于是立即把望远镜转回对应的建筑上,却扑了个空。 “伯顿,别忙着抽烟了。”麦克尼尔拍了拍一旁的伯顿,“好像有其他食尸鬼混进来了。” “你先回放一下录像,慢慢分析。帕克带着人来这里之前,我们不能随便动手。” 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把录像调出来,反复观察了几遍,都没能看出那两个人影的具体特征。准确地说,那两个站在房顶上的家伙穿着滑稽的礼服,其中一人身着燕尾服,另一人更是披着文艺复兴时代才流行的斗篷。由于那两张人脸都背对着他们,麦克尼尔无从了解其真实面貌。 正当他打算忘记这件事时,岛田真司的警告恰到好处地传来: “注意,我们刚刚和侦察机失去了联系。” “怎么回事?”麦克尼尔握紧了手里的步枪,“在什么地方?” “刚进去就没信号了。”舒勒的冷静和岛田真司故作姿态的儒雅偶尔会让麦克尼尔感到有些焦虑,“从传感器发送回的数据来看,我们的侦察机被人击毙了。” “那真可惜。”麦克尼尔口是心非地说着,他不可怜食尸鬼的性命,只是为损失了好用的工具而困扰,“好在我们还有备用侦察机,再派一个过去。” 话音刚落,附近突然传来了微弱的枪声。趴在草丛里抽烟的伯顿把烟头按进土里,皱着眉头判断枪声所在的位置。 “应该是冲着我们来的。”伯顿表情凝重地示意麦克尼尔先后撤,“只是我没法确认他们是人类还是食尸鬼。” “不仅是人类,而且还是我们的同行。”麦克尼尔冷笑着,“发射q型子弹的hk417的声音和普通的hk417不一样。” “哇,你还能听出这种区别吗?”伯顿即便身处战场上也没忘了大惊小怪,那是他用来调侃麦克尼尔的惯用行为,“我以为他们用的是k14或者是别的什么特供版强化型枪械。”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整天只顾着听女人怎么叫唤。”麦克尼尔把耳机扣回到脑袋上,“见鬼,咱们看来是被德国来的同行当成食尸鬼了。别和他们交战,尽快撤离……也别轻易暴露身份。不然,这说不定会引起外交事故呢。” 两人匍匐前进,沿着山坡向后方撤退。他们没走出多远,就被敌方的密集火力封锁在了一处岩石旁。麦克尼尔不想开枪攻击同样在对抗食尸鬼的战争中无私奉献的同行,但他又不可能在这时候站出来自我解释身份和来到此地的动机。权衡利弊后,他让伯顿到另一侧去迎敌,自己把步枪架在石头上朝着草丛里枪响的位置开火。子弹贴着他的头皮擦过,也未能让麦克尼尔握住步枪的手抖上分毫。 他向着两个方向分别快速地打出三发子弹,确认对应位置的目标已经哑火后,嘱咐伯顿继续后撤。同时,麦克尼尔告知岛田真司把刚才备用的【人形库因克】也拿出来阻拦对手。既然这些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的德国人把他们当成了食尸鬼,那就真的让他们击毙几个食尸鬼当战果算了,反正舒勒有特殊的办法在最后一刻销毁那些食尸鬼体内的大部分改造痕迹。 “舒勒,你不介意我们——” “不介意。”耳机里传来了舒勒的声音,“况且gfg是企业又不是隶属于德国的某个部门,他们查不到我头上。” “那就好。”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晦气,怎么就碰上这种事?” 前来追赶麦克尼尔和伯顿的不明身份武装人员由于突然撞上了食尸鬼而陷入了混乱中,他们无法在视野不开阔的地带大举反击。凭借着环境优势和自身的便利条件,被岛田真司和舒勒的命令驱使的食尸鬼绝望地冲向那些全副武装的敌人,打了就跑,也不管被击中的目标是否生还。追逐着麦克尼尔和伯顿的不明武装人员并未注意到,帕克的车队已经有条不紊地驶入了仓库区。头一次出国的年轻食尸鬼们向着附近忙碌着的工人挥手,表现着自己的喜悦和激动。 尼克·西摩尔·帕克左顾右盼也没见麦克尼尔的影子,他料想麦克尼尔可能碰到了意外,不然那个家伙是不会食言的。既然如此,找机会再把一部分货物交给麦克尼尔也未尝不可,反正用来推动食尸鬼们向着帕克集结的蹩脚戏剧又不是非得每一次都要准时上演。 他不经意地往旁边的仓库上投去一瞥,猛然间注意到上面有两个可疑的人影。等他眨眼再定睛一看,那两人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我看错了吗?”帕克自言自语着。那不可能是李林,李林只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并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们的失误,至少麦克尼尔是这么说的。 设局算计他人,最大的失败便是无法考虑到局外因素。帕克一生之中从未指挥过任何一场大型战役,他只能选择相信麦克尼尔的头脑,然而即便是麦克尼尔也会有出错的时候。到那时,承担后果的就会是整个团队中的所有人,甚至也包括一直选择明哲保身的舒勒和岛田真司。 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意外因素的帕克只好按部就班地指挥手下的食尸鬼将仓库中的货物搬运到货车里,他们还要带着这批货物返回罗马尼亚。他当然想不到麦克尼尔和伯顿眼下正开着车沿着附近的小路疾驰着躲避敌人的追击,因为麦克尼尔事先根本没把具体计划通知帕克。用伯顿的话来说,麦克尼尔认为帕克在食尸鬼社会扮演的角色已经足够考验其微乎其微的间谍能力了。 “如果你知道的事情太多,凭你的演技,是没法胜任接下来的工作的。”麦克尼尔诚心诚意地劝帕克只做好分内事,“你应该对我有信心。” 这就是对麦克尼尔太有信心的结果。 慌不择路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凭借着给他们充当人肉盾牌的食尸鬼而勉强摆脱了对手的追击,他们逃进准备好的车子里,开着车子一路向南逃跑,甚至没敢立即返回罗马尼亚。躲在附近的旅馆里住了两天后,麦克尼尔这才慢悠悠地开着车沿着原路回到了久违的布加勒斯特,他返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博尚询问帕克的情况。 “他给你捎来的货物,我代替你收下了,谁让你那时候不在呢?”哼着民谣炒着菜的博尚用肩膀夹着手机,“在保加利亚玩得开心吗?” “真丢人啊。”麦克尼尔捂着脸,放下了手机,“我做梦都没想到咱们被同行当成食尸鬼了。” “说不定他们其实本来就知道咱们是人类。”蹲在椅子上的伯顿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唉,太丢人了。” tbc? OR7-EP2:穿刺公(13) or7-ep2:穿刺公(13) gfg,或称之为食尸鬼研究公司,是在研究食尸鬼的相关领域上让其他机构望尘莫及的一家德国企业。其业务不仅遍布欧洲,而且触角早已伸到了大洋彼岸。虽然其垄断地位近年来受到了不小的挑战,但公众对食尸鬼的无知变相地帮助gfg巩固了它原有的势力。如今,gfg位于罗马尼亚境内的分支机构仍然忙碌着,一刻不停地为母公司的生意和事业服务。 当然,迈克尔·麦克尼尔不会大张旗鼓地走进这家公司的哪怕任何一栋办公大楼的大门。相反,他选择了那些伪装良好的秘密设施作为同舒勒或岛田真司的碰面地点,以免引起外界的怀疑。无论如何,除了那些罗马尼亚同行之外,别人不该知道他其实是专门以歼灭食尸鬼为本职的一位战斗专家。 “来得很早嘛,麦克尼尔。”岛田真司戴着一副防毒面具,正坐在安全的控制室里操作隔间中的手术台上方的机械设备解剖又一具不知是人类还是食尸鬼的尸体,“我听说你昨天晚上去参加什么宴会了……所以我还以为你最快也得中午才能过来。” “我的休息效率比你们高一些。”麦克尼尔把披在身上用来掩人耳目的白大褂掀开,但屋子里的冷空气又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挑要点来说,那些理论或技术细节问题不是我能理解的。” “好,跟我来。”岛田真司停下手中的工作并叫了一名助手前来代替自己完成剩下的工作,而他本人领着麦克尼尔沿走廊前往附近的一处数据处理中心。在机房附近还存放着许多重要程度不一的食尸鬼样本,它们成为了gfg的研究人员用以了解食尸鬼秘密的窗口。其中一些样本自然是麦克尼尔贡献出来的:那些被他和伯顿榨干了利用价值的异形怪物只能得到这样的下场。 尽管麦克尼尔之前在保加利亚碰上了不小的麻烦,事后舒勒并未从德国听到对麦克尼尔不利的消息。暂且认为自己已经安全的麦克尼尔又变得大胆起来,他不仅恢复了在布加勒斯特的正常活动,还装模作样地继续和马蒂亚斯·贝尔蒙多谈着文化交流生意——借助卡萨德的人际关系,麦克尼尔邀请了一些商人和文人前来和马蒂亚斯大谈特谈阳春白雪,浑然不觉自己才是地道的下里巴人。然而,只要卸掉那几件标志着他那体面人身份的衣服,麦克尼尔又会变回同伴们眼中熟悉的那个可靠战友。 即便是岛田真司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我对你上次送来的样品做了一些简单的分析。”岛田真司从旁边架子上的档案袋里抽出一份表格,旋即想起来他应该带着麦克尼尔去看电子版而不是在这里翻箱倒柜,“简要地说,从结果上来看……他们确实在尝试制作能够让食尸鬼正常食用的食物。事实上,食尸鬼吃人,本质上吃的是rc细胞。由于rc细胞系数过高引起的生理功能变化,食尸鬼吃不了我们人类能吃的那些食物,只能吃带有rc细胞的肉类,也就是人肉或食尸鬼肉。” “你是说他们在尝试着用人工培养的rc细胞增生物来制作提供给食尸鬼的食物?”麦克尼尔虽然看不懂表格上的内容,岛田真司的讲解已经让他明白了一切,“……这种恶行必须得到制止。我得把那些借着造人工植物肉的名义危害人类的家伙都抓起来,一个个送上绞刑架。” “有必要吗?”岛田真司仍然温和地笑着,这是个即便死到临头也不会失去那份故作姿态的优雅的男人,“麦克尼尔,给食尸鬼提供食物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是软弱和退让的象征。这给了我们一个牵制他们的机会,给了我们更多地了解他们的秘密的机会。” “随便你怎么说,我的想法是不会变的。”麦克尼尔报之以粲然一笑,他不在乎岛田真司的看法,甚至他还可以允许岛田真司在一定程度上反对他,只要那不会影响最终结果就行,“这件事我记下了。带我去看看你说的另一个成果。” 在下一个房间里,麦克尼尔见到了几具骨架和一个气息奄奄的男性食尸鬼。岛田真司很遗憾地对麦克尼尔说,由于麦克尼尔送来的大部分食尸鬼俘虏没法承受住高强度的实验,自己最终只能把那些在实验中死亡的食尸鬼废物利用了。 一旁的架子上还挂着三具体型较小的骨架。 “罗曼·舍甫琴科妄图通过移植食尸鬼的器官来让自己多活几年的疯狂设想现在被证明可能是……正确的。”岛田真司领着麦克尼尔来到那半死不活的食尸鬼身旁,这个全身上下没半件衣服的食尸鬼同样没有半片完好的皮肤,“重点不是降低rc细胞系数,而是降低rc细胞活性。通过使用rc细胞抑制剂和德国人最新研发的crc类促免疫系统紊乱药物,我的工作取得了一些初步进展。目前呢,一期人体实验或者说食尸鬼实验已经证明——” “呃,我有个小问题。”麦克尼尔举手打断了岛田真司滔滔不绝的讲述,“为什么不能直接降低rc细胞系数、把食尸鬼变成正常人呢?” “做不到。”岛田真司言简意赅地答道,“除非食尸鬼死了,不然他们的体内永远在不停地产生新的rc细胞。” 麦克尼尔心想岛田真司肯定只是在找借口偷懒,他自认为很了解这个总喜欢干私活的日本人。不过,他懒得去戳破岛田真司,而且他也明白像舒勒和岛田真司这样永远对自身真正擅长的研究领域怀揣着无法比拟的热爱的学者的行为是没法通过像他这样的门外汉的说教来规劝的。再说,作为整个团队中唯一能够在生物学和医学领域扮演权威角色的成员,岛田真司应当享有一定的自由度。 “……所以,尽管从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实现的,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岛田真司完全没意识到麦克尼尔已经走神了,“也许是两三年,也许是七八年,搞不好得花十年以上的时间。我本人自会尽力而为,但你也要做好最终一无所获的心理准备。” “我明白。”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从五分钟之前他就完全听不懂岛田真司在讲什么了。其实他在大部分情况下也听不懂舒勒在说什么,不过那个瑞士人经常会注意到这一点并尽量地用通俗易懂的语句表示自己的看法,然而岛田真司却从来不体会麦克尼尔等一干外行的心境,“这可是只有你能做的事情,我们谁也帮不上忙。” ——说曹操曹操就到,整个团队里唯一能帮得上忙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外。 “岛田,我最近有个新思路,是在做库因克分析的时候突然想到的。”埃贡·舒勒戴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脑袋光可鉴人,“麦克尼尔,你也在啊。” “是啊,我来听岛田博士汇报工作成果。”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识趣地让出两步,“你们先探讨,我就不旁听了。” 开什么玩笑,麦克尼尔才不会留在这里听天书。只有其中一人还好,两人都在的话,他自己就成了摆设。不顾舒勒的挽留,麦克尼尔拔腿就走,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剩下的工作就是回去和伯顿不停地修改计划了。计划永远跟不上时代的变化,如今的行动方案相比最初的版本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周旋于不同的人类和非人类之间,麦克尼尔逐渐体会到了伯顿当初的心态。彼得·伯顿原本是个优秀的战士,命运阴差阳错地令他成为了一名间谍、渗透破坏作战的专家。那个已经被时光塑造成了花花公子的家伙,恐怕也只剩下了花天酒地这一种办法来避免自己患上精神疾病。每时每刻都要戴着一层无形的面具去和别人交流,迟早会在心里制造出足以让人崩溃的压力。 又或许有些人正乐在其中。 最近一段时间东躲西藏的麦克尼尔决定去找罗马尼亚人继续商讨对付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策略,他看得出帕克不停地将一盘散沙的食尸鬼聚集起来的行动已经引起了罗马尼亚人的极大不安。因救命之恩而对麦克尼尔和伯顿这两位外国同行有着感激之情的杰莱里一如既往地接受了麦克尼尔的邀请,他和麦克尼尔来到了平时最经常去的咖啡店,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悠然自得地观察着行色匆匆的市民们。 “昨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您好像很忙啊。”麦克尼尔翻着时尚杂志,他必须让自己的【品位】看上去能够符合所谓的体面人,“是出现了新的险情吗?” “不是……唉,一言难尽。”杰莱里懊恼地揉着头发,“一个今年一月刚上岗的探员由于过度紧张,做侦察的时候把正常人砍了……局里正在做各种反思,幸亏那人不归我管。” “这也太……”麦克尼尔放低了音量,同时冷眼瞪着柜台旁的侍者,“太鲁莽了。正是该集中力量打击他们的时候,这时你们绝不能让公民们对你们的信任受损啊。” “大家都知道,可是做起来就难了。”杰莱里郁闷地握着杯子,他每次去咖啡店只点最便宜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喝不出不同价格的咖啡之间存在什么明显区别,“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处于极度恐慌的情况下仍能等待着敌人先出手的。不瞒你说,上级也认为敌人最近一系列行动的主要目的是获得能和我方叫板的本钱,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再打散……可没人知道他们都躲在哪个角落里。” 迈克尔·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翻出一份叠好的文件,递给疑惑不解的杰莱里。 “放心,摄像头看不到。”他小声补充了一句。 康斯坦丁·杰莱里挺直了腰,将那页纸沿着桌面平移到胸前再缓缓打开,同时仰起头用眼角的余光向下瞟着纸上打印的内容。他聚精会神地看了一阵,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麦克尼尔的问题在他的内心又一次浮现出来,而他知道那是个在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内不该被提起的话题。 迄今为止,没人知道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动机,就连有帕克充当内应的麦克尼尔都不知道。因此,罗马尼亚探员们对食尸鬼们的目的所做的一切推测都建立在以往经验的基础上,然而经验也并不总是靠得住的。 “当真吗?”杰莱里把纸叠好,还给了麦克尼尔,“这可不是小事。你说的那证物,能不能给我们也提供一份?” “可以。”麦克尼尔笑着点了点头,没忘了适时地喝一口咖啡,“不过,我这人怕麻烦。” “哎,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方事后绝对不会来找你的。”杰莱里严肃地向麦克尼尔担保道,“如果你还是觉得不稳妥的话,可以再开一些条件。” “迪努,同行之间没必要讲这个。”麦克尼尔叫着康斯坦丁·杰莱里的昵称,以示亲切,“当然了,我最近需要一些废旧的库因克用来充当训练工具,如果你们的回收中心里有合适的,不妨让我见识一下。” 迈克尔·麦克尼尔的条件在杰莱里看来还属于可接受范围内,于是他欣然答应了麦克尼尔的请求,并口头报给了麦克尼尔一个收货地址。愉快的咖啡时间结束后,两人离开此地,各自回去工作,他们在这场对抗食尸鬼的战争中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以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和代号为【所罗门纳】的食尸鬼为首的布加勒斯特食尸鬼组织,目前正以惊人的速度迅速膨胀。执行巡逻和侦察任务的探员们纷纷向上级报告称,他们最近再也难以遇到可疑的落单目标了。这些报告起初被视为玩忽职守的罪证,但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类似报告出现,布加勒斯特旅的指挥官们立即意识到敌人采用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对抗策略。过去那种以袭击无辜市民、攻击重要设施为特征的战术,似乎被食尸鬼们抛弃了,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集团作战(尽管直到目前还未接到麦齐亚的手下大规模出动的警报)。 毫无疑问,麦齐亚的组织对普通食尸鬼有着极强的约束能力,那些集合起来行动的食尸鬼们有效地避免了自己频繁暴露在人类的视野中。更严重的是,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对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真实目的一无所知。有人猜测这个从海外流亡回来的家伙要用无比猛烈的手段报复昔日将他驱逐出境的仇敌们,又有人以为麦齐亚只是想回国继续当黑帮头子。其余更离谱的猜测多得数不胜数,就连虚构故事都不敢采取如此大胆的设想。 当其他同事们展开了热烈讨论时,身经百战的老探长扬·佩特雷斯库却没有参与到其中。他依旧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工作,每天照常执行任务并汇总收集到的情报,从不关心那些和他的本职工作无关的话题。 2012年3月22日这天晚上,下班后准备回家的佩特雷斯库意外地得知他有一份快递需要接收。耐着性子赶到物流中心附近去接收快递的佩特雷斯库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杰莱里送来的包裹——不必说,那个本事不怎么过硬但很尊重老前辈的家伙大概又给他送了什么礼物。心想着告诉杰莱里下次别浪费钱的佩特雷斯库叹了一口气,携带着包裹回家了。 佩特雷斯库住在布加勒斯特市老城区一栋占地面积较大的二层居民楼内,和他同住在一栋楼内的都是些中老年人。在因伤去职概率较高的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探员队伍中算得上老资历的佩特雷斯库,到这里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年轻人。至少,他不必坐轮椅也不必承受着满口假牙的痛苦。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吱嘎作响的房门,迈着迟缓的步子回到了屋内。这里没有第二个人,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自己。再次确认全部门窗完好无损后,佩特雷斯库回到大得不合时宜的客厅里,心平气和地拆开了杰莱里送给他的礼物。 打开包裹后,首先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顶花格子小帽。佩特雷斯库举起帽子,笑着摇了摇头,把帽子随意地扣在脑袋上,这才想起来包裹里还有其他的惊喜。很快,他找到了一份奇怪的报告书和另一个较小的包裹。上了年纪的老探长坐在起了皮的沙发上,翻开那不知所云的报告书,刚看了几行字就吓得直冒冷汗。他抬起头环顾四周,确认附近再无第二人之后,才继续心惊胆战地读着下面的内容。 头发枯黄得像稻草般的老探长读完了报告书上的全部内容,沉思了许久,迟迟没有打开那放置在包裹内部的小包裹。他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地思考了半个多小时,走到门口关上了客厅的灯,然后返回卧室去睡觉。第二天一大早,他准时爬起来赶去上班,正好在门外撞上了杰莱里。 “佩特雷斯库先生,早上好啊。”杰莱里笑着和自己的得力助手打招呼,“我——” “是你自己找的吗?”佩特雷斯库头上还戴着杰莱里昨天送的帽子,尽管看起来有些滑稽,“说实话。” “不是,肯定不是。”杰莱里跟在佩特雷斯库身后进了办公楼,“您知道,我没那么大的本事。虽然这是别人的结论,但我认为可能性很大。种种线索都表明,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想要找到一个让食尸鬼干脆脱离我方常规监管措施的解决方案。” “最好不是。”佩特雷斯库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心虚的杰莱里一眼,“你啊,做事谨慎一些。最近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这件事。” 两人快步赶到办公室内,跟在后面的杰莱里反手把门关好并锁上,凑到佩特雷斯库身旁,颤抖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 “这么说,总局以前做过类似的研究?” “是。不,也不是。”佩特雷斯库突然结巴起来了,“这件事……你就不要问了。在总局里提起它,对你来说很不明智。” “怎么不能提?”杰莱里皱起了眉头,“如果他们得逞了,这些怪物就可以在我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积累惊人的力量然后再一次性爆发出来。但凡稍有危机意识的人都该明白食尸鬼获取稳定食物来源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孩子,这是政治。”佩特雷斯库严肃地拍着桌面,他的目光里流露着担忧,“你还年轻,没必要这么犯傻。” 说罢,佩特雷斯库作势要出门,但被杰莱里挡住了。老探长用软弱无力的眼神瞪着自己的长官,只需片刻他就明白,这个来自农村的青年是不会轻易退让的。 “我们的工作就是要从食尸鬼这种怪物手下保护我们的同胞,这个原则应该高于一切非必要因素。” “是的,这是理论。”佩特雷斯库把双手插进衣兜里,“现实是,能妨碍我们的因素多得我自己都数不清,你也应该早看清了。” “那不是我们自己懒惰的理由啊。”杰莱里仍然不打算放弃,“誓词说了那么多遍,怎么能说忘就忘?” “你还是太年轻了,等你到我这个岁数,你就明白了。”佩特雷斯库冷笑着,“我在外面出生入死,他们跟——” 忽然,担忧言多必失的老探长立即把嘴闭上了。片刻过后,他返回办公桌前,拿起装着某种食物的袋子和那份报告书,又来到了杰莱里面前。 “你少去惹事,我可以替你报告。”他叮嘱道,“……让开。” 恰逢此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没法继续僵持下去的两人各退一步,杰莱里首先主动给佩特雷斯库打开了们并把外面等待已久的另一名文员请进了办公室内。怀揣着杰莱里提供的这些物证,佩特雷斯库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着,他经常说自己人到中年不该有太剧烈的情绪变化,不然迟早会被高血压和心脏病追上。 守候在车库里站岗的警卫见到佩特雷斯库出现,恭敬地向对方询问此行的去处。 “去总局。”佩特雷斯库钻进了其中一辆轿车里,他打算自己开车前往目的地,“你们就按这个登记。” 说着,他关上车门,一面启动车子,一面拨通了一个号码并把手机放在了车内的支架上。 “喂?这里是布加勒斯特旅指挥中心。”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马上就到。给我接赫雷斯库搜查监。”佩特雷斯库双手握紧了方向盘,等待了片刻,直到他听到了熟悉的咳嗽声,“喂?赫雷斯库,赶紧把你的办公室附近全部闲杂人等都清理出去,别耽误我办事。” “难得你这么郑重其事地跑来总局,上次我见到你这副模样还是十几年前呢。”功能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夹杂着笑意,“怎么了?终于打算申请返回总局工作了?告诉你,没机会啦——” “我本来也没指望你大发善心啊,伊拉里。”佩特雷斯库踩了一脚油门,车子绝尘而去,“这次我是认真的,他们的做事风格和那个家伙一模一样。你知道我在说谁。” “……【德拉贡内斯库】。” tbc? OR7-EP2:穿刺公(14) or7-ep2:穿刺公(14)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站在阳台上,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中。他穿着一套睡衣,手持厚厚一摞文稿,正修改着他那尚未面世的大作。不想转型的演员不是好演员——这么说虽然多少有些侮辱了演员这一职业本身,不拘泥于某一行业并寻求更加长远的发展终究是在现代社会中生存的必要本领。有些演员成为了身价惊人的富豪,另一些则摇身一变化身编剧或导演、做起了他们之前有心无力的工作。 尽管身为歌剧演员的马蒂亚斯做不到像好莱坞的电影演员们那样将自己的影响力传播到全球各地,小有名气的他依旧能够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四处购置的宅院确保他能够在全世界的大部分角落不受干扰地思考人生,这些或富丽堂皇或古朴优雅的建筑对他而言却只是点缀罢了。无论如何,马蒂亚斯·贝尔蒙多似乎希望自己能够创作出足以使得他本人青史留名的歌剧作品。 “不,这里的语气太重了。”他返回到书桌前,继续做着删改,“……看来我需要更多地去接触他们。” 他放下手中的笔,打了个哈欠,一阵不和谐的响声钻进了他的耳朵。有着黑色的卷发、留着络腮胡子的青年回到阳台上,向着四周张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这座拥有两千多万人口的城市、人称东方小巴黎的布加勒斯特,并不平静。水面之下的暗流总有一天会让波澜不惊的镜面彻底破碎,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包括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在内的人们仍然可以满足地过着原来的日子。 马蒂亚斯又回到了屋子里,继续伏案工作。他的书桌前方,挂着一张罗马尼亚英雄君主弗拉德三世的画像。 有些人可以悠然自得地坐在自家的宅子里从事艺术创作,另一些人却不得不在三更半夜出勤去围剿那些只要活着就会危害到人类的异形怪物。类似的行动在最近几个月成为了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下辖的特别行动队探员们所不得不接受的常态,他们必须认清,布加勒斯特的和平已经消失了,过去那个号称全欧犯罪率最低的首都早就成为了历史。 2012年3月下旬,布加勒斯特旅旅长伊拉里·赫雷斯库搜查监在听取了多方汇报意见后指出,食尸鬼已经采用了全新的对抗模式。他举例说,过去食尸鬼的一切行动目标皆以杀伤人类和制造恐慌为核心,但眼下食尸鬼的行为并不像是主动寻求武力对抗,反而更像是积蓄力量用于未来的某个大规模作战行动。因此,布加勒斯特旅下辖的探员们又按照长官们的命令,将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重心调整为破坏食尸鬼控制的设施而非只歼灭那些倒霉地落入他们视野中的异形怪物。 言外之意是,他们可以为了任务需要而暂时地放过食尸鬼甚至是抓捕食尸鬼俘虏。此令一出,众人皆哗然,都认为这么做违背了他们过去多年以来的规矩。然而,在一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将和赫雷斯库有关的举报材料提交给总局长之前,布加勒斯特旅的新计划已经起到了一定的成效。放弃了不留余地的旧作战方针的探员们很快发现,抓住食尸鬼的踪迹比以往要容易得多。 目睹着罗马尼亚人开始转变的麦克尼尔乐见其成,他可不像那些老古董一样把这当做是软弱无能(尽管他自己在对待食尸鬼的态度上仍然显得保守)。有了这些罗马尼亚人的大力支持,把食尸鬼从这座城市里连根拔起只是个时间问题。 “但是,他们的动作还是太慢了。”彼得·伯顿放下望远镜,又打开了夜视仪,“我以为他们会因此而联合其他部门进行一场更彻底的检查。” “罗马尼亚人的总统和总理忙着吵架呢,没心思管这些。”麦克尼尔仔细观察着不远处的仓库,这不是他为帕克提供的场所之一,那么背后协助食尸鬼储存货物和设立据点的【人类叛徒】则另有其人,“虽然他们不喜欢按我们的步调走,我很高兴地看到自己的第一步计划成功了一大半。” “你的第一步计划难道不是破坏食尸鬼的生存环境吗?这计划毫无进展。”伯顿感到有些好笑,“别单方面地宣布自己的胜利。” “老兄,我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永远会发现我需要新的前置条件。”麦克尼尔也放下了夜视仪,从车子后排座位上拿出了两把步枪,“就目前来说,我需要让罗马尼亚或者至少是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都被动员起来:他们已经被集结在亚历山德鲁·麦齐亚麾下了。因此,以后我们就可以把食尸鬼当做一个【整体】来对付。” 彼得·伯顿吸了一口烟,那烟雾绕着麦克尼尔的脸飘了过去,扭曲成了怪异的弧形,“说起这个,扬内斯库又找我抱怨了。他说由于我们命令他盲目地扩张生意并招收闲散人员,现在他已经处在破产的边缘了。迈克,咱们是不是该给这家伙做点投资了?我看按照目前的趋势下去,他的企业很快就会变成……福利院。” 话音刚落,几声细微的枪响传入了麦克尼尔的耳中。这声音很是微弱,别人听了只会当做又有一辆从远方路过的汽车爆胎了。然而,已经被多年以来的战斗生涯培养出了本能的麦克尼尔却立刻和伯顿从车子上跳下,向着不远处的围墙缺口跑去。枪声的出现意味着罗马尼亚探员们已经开始了行动,那么同样致力于消除食尸鬼威胁的麦克尼尔和伯顿恰好赶到现场也不会显得不合常理。 “他们可真能躲啊,这城市里就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们不能躲进去的。”伯顿抱怨着,“我们已经摧毁了他们的许多据点,可是他们还是能找到新的。不让罗马尼亚的各个强力部门配合起来策划一次从头到脚的大扫除的话,这问题就永无解决的那一天。” 麦克尼尔没理睬他,手脚并用地从围墙缺口上翻了进去。双脚刚落地,麦克尼尔就撞见了一名路过的警卫,那警卫见有人闯入,并不高声质问,只是拔出手枪准备击毙这两个入侵的不速之客,但麦克尼尔动手比对方更快,他的子弹在敌人的子弹上膛之前就掀开了敌人的头盖骨。后赶来的伯顿走近尸体,拨弄着被尸体紧紧握住的手枪,并无恶意地开玩笑说,这些异形怪物终于学会买枪了。 “恐怕还不止于此。”麦克尼尔无奈地笑了笑,“利比亚正在打仗,中东其他地区也动荡得很。那些在中东当雇佣兵的食尸鬼如果混在难民中北上并秘密入境,我们是没有办法察觉的。” “利比亚……哎呀,卡萨德肯定还惦记着他的王位呢。”伯顿想要吹个口哨,但被麦克尼尔阻止了,“好,我们该先去抢什么?” “【证据】。”麦克尼尔用左手指着旁边一条被两侧堆积的木箱挤得有些狭窄的道路,“要让食尸鬼相信这些损失都是意外,而罗马尼亚人则不会太在乎一些本非他们行动目标的东西。” 彼得·伯顿欣然领命,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小巷,时刻提防可能从木箱上方一跃而下的敌人,好在他们预想中的情况并未出现。穿过这条巷子后,麦克尼尔立刻和伯顿转移到左侧围墙附近,准备攻击一间临时活动板房,那里肯定还有食尸鬼的哨兵。这些平日里躲藏在城市各处、伪装成人类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的家伙原本大概只会因捕食行为暴露而丢掉性命,当他们听信了帕克的说法时,其中很少有食尸鬼能够意识到等待着他们的除了团结一致带来的机遇之外还有更大的风险。 麦克尼尔率先冲进活动板房,举起步枪击毙了趴在桌子上打盹的一名食尸鬼。另一名食尸鬼见敌人来势汹汹,连忙从背后伸出触须抵挡子弹并刺向麦克尼尔。按理说q型子弹根本打不穿rc细胞增生物,以前多次用类似的伎俩保命的食尸鬼也完全相信自己能轻易地刺穿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的脑袋——然而,消息不灵通的小学肄业食尸鬼从来不知道世上有crc穿甲弹,三发穿透了触须的子弹分别击中了他的左眼、右脑和眉心,碎裂的弹片把他的颅腔划开了一个个大洞。握着猎枪死不瞑目地倒下的食尸鬼到死都不知道,敌人的子弹为什么这么厉害。 “检查屋内情况。”麦克尼尔来到活动板房另一头,同时发现地上放置着几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电气设备,“他们好像又私拉电线了。” “这些偷电的老鼠迟早都会被我们弄死在下水道里——等等,他们已经是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了。”伯顿蹲下去查看仪器上的操作按钮,“需要给他们断个电吗?” “好主意。”麦克尼尔比划了一下,让伯顿赶快行动。他从活动板房另一侧离开,但刚走几步就退了回来,并怒气冲冲地找上了一脸茫然的伯顿,“伯顿,你确定夜视仪在出发之前是满电量的吗?” “是啊。”伯顿不假思索地答道,“……怎么,这么快就没电了?哦,我可能把咱们上次去保加利亚用的那套给带来了——” 说不定伯顿为了抓紧时间去夜店而在准备工作阶段变得粗心大意了,麦克尼尔只得如此设想。当然,他还不至于把自己的胜负全都寄托在某一件装备上,哪怕他赤手空拳,面对这样业余的敌人也不见得落入下风。于是,他打消了责怪伯顿的心思,转而招呼伯顿继续赶路。 布加勒斯特市内的老城区有太多藏污纳垢的地方,即便罗马尼亚突发奇想地要把老城区全部拆迁,躲在里面的食尸鬼也不会就此而销声匿迹。当古老时代的一切都处在被抛弃的进程中时,罗马尼亚探员们仍然要奋战在第一线:无论出自职责还是本心,他们对家园的热爱胜过那些对此不闻不问的空壳木偶。 参加这场战斗的罗马尼亚探员们由一名督察官和一名助理探长指挥,他们最近才得到附近有食尸鬼盘踞在此处设施中活动的报告,并在进行了反复侦察后才决定动手。毫无疑问,缺乏反侦察经验的食尸鬼们没能及时地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以至于落得了今日的下场。 管理这里的食尸鬼头目做梦都想不到人类竟然真的会盯上这座已经废弃的电影院建筑,他见食尸鬼一方尚未被完全围困,连忙仓皇失措地向着帕克发出了求援警报。随后,按照帕克制定的预案,这位不怎么称职的头目开始组织自己的手下突围。从来没有负隅顽抗的食尸鬼能从人类手下存活的案例,恰好在这里工作的食尸鬼们也没妄想着自己能够打赢一场绝无胜算的战斗。 食尸鬼们有枪,人类也有枪,而且只会更多。不仅如此,指挥这场战斗的食尸鬼搜查官们事后必然会将食尸鬼不断地获取枪械的情报写进报告里,届时食尸鬼及其盟友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可惜的是,站在窗子边用安了消堷噐的步枪向着下方肆意射击的食尸鬼们并不了解这些事,他们只知道,在那个神秘的【所罗门纳】和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领导下,以往见了人类只能夺路而逃的他们现在有了自保的本钱。 毕竟,不是所有食尸鬼都是看起来像怪物多过人的大食尸鬼。 被罗马尼亚探员们打得落花流水的食尸鬼们起先试图组织有效的防御,但在防线溃散后,他们就彻底放弃了无用的挣扎。因此,麦克尼尔和伯顿的袭击也没有引起他们的警惕:既然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多一处也无妨。结果,麦克尼尔没遇到什么阻碍就轻而易举地杀进了他此行的目的地:一处已经被食尸鬼们改造得面目全非的放映厅。墙壁上的rc细胞增生物形成的触须盘根错节,令刚钻进屋子里的麦克尼尔和伯顿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这里简直是异形怪物的巢穴。”伯顿咽下了一口唾沫,“跟你说的那个scr人有点像。” “他们就是异形怪物,只不过披着一层人的皮罢了。”麦克尼尔此话刚出口,他自己便意识到帕克的尴尬处境,“……自然界形成的错误,就该由我们纠正过来。” “那可不是咱们能纠正的。”伯顿小声嘀咕着。 这座放映厅约有三层楼高,里面被食尸鬼们硬生生地用rc细胞增生物造出了供人员在第二层和第三层自由活动的地板。内部的装修成果原本是服务于食尸鬼的,现在却成了麦克尼尔和伯顿向上进攻的捷径。彼得·伯顿冲在最前面,挥舞着他那攻防一体的长枪状库因克灵活地将几个吓得呆若木鸡的食尸鬼刺穿,而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其他忙于逃跑的异形怪物。他并不急于追击,一来这些家伙对他没有威胁,二来他也不必抢了麦克尼尔的风头。 “你看,这里有一个搅拌机。”麦克尼尔指着角落里那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孤零零的设备,直接联通地下的轨道无疑说明了材料的来源和去处,“他们把含有rc细胞的原材料——不管是人肉还是食尸鬼肉还是人造肉——按一定比例和淀粉还有其他材料混合。” “啊,帕克和我提到过。”伯顿舔着嘴唇,“他说这种半成品能勉强地把其他食物的……令食尸鬼反胃的气味压制下去。” “也许他们还需要一些特殊的调味剂。”麦克尼尔诙谐地吹着口哨,“在我们讨论为帕克改善伙食之前,先把剩下的这些怪物全都剿灭。” 迈克尔·麦克尼尔从腰间拔出两根呈现出白色的金属棒,在空中轻轻一甩。跟在他身后的伯顿只觉得有两道红色的光束涌出,那起先飘散在风中的rc细胞迅速凝结成了坚实的rc细胞增生物——这是两把长剑状的库因克。没等伯顿较好,先一步行动的麦克尼尔已经逼近了那些没有携带其他武器的食尸鬼,举起库因克朝着敌人砍去。拥挤在角落里的食尸鬼们恐慌到了极点,竟无一个能在紧急关头拼死反击,结果纷纷成了麦克尼尔的刀下之鬼。 目睹着麦克尼尔砍瓜切菜一般把食尸鬼们砍成了肉酱的伯顿叹了一口气,他见麦克尼尔杀得兴起,也不打算搅合了麦克尼尔的兴致。在他看来,任何人都需要一个释放压力的方式,而他不相信麦克尼尔是内心全无压力的圣人。 有些被麦克尼尔击倒的食尸鬼侥幸未死,他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伯顿的子弹赶上了。留着莫西干人发型的白人青年谨慎地跟随在战友身后,看到有还能喘气的食尸鬼就补上一枪。他们不需要在这里留活口,而且死亡对于这些食尸鬼而言反而是更好的归宿。不然,他们就得面对岛田真司的特供实验套餐。 大楼里没有谁能抵挡这两个前来追魂索命的死神。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上下三层都被麦克尼尔清扫得干干净净,他失望地发现这里其实总计只躲藏了十几名食尸鬼。考虑到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手下的食尸鬼数量还没超过一千,集结在此处的食尸鬼数量也不会太多。 “把物证先取走。”麦克尼尔左顾右盼,没在已经铺满了血迹的rc细胞增生物构成的地板上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他们使用了一种很特殊的添加剂,我们得找出提供添加剂的罪人。”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半路上麦克尼尔惊奇地发现其中一个倒在角落里的食尸鬼竟然还在呼吸。他失望地瞪了伯顿一眼,走上前去,举起步枪瞄准了那名食尸鬼,但伯顿连忙从后方抓住了他的手臂并要麦克尼尔先停下来听他的意见。 伯顿走上前去,掀开了那食尸鬼的面具,藏在面具下的是一张沾着血迹的消瘦脸庞。这是个看起来约有二十岁的女性食尸鬼。 “好极了,我需要战利品。”他后退几步,小声对麦克尼尔说道,“把链锯给我。” “我是不会允许你带着一个人返回的,那会让我们很快就暴露。”麦克尼尔瞪大了眼睛,“所以,我决定驳回你的请求。” “是啊,这才是我要你把链锯先给我的原因。”伯顿不耐烦地说道,“快点。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得相信我。” 麦克尼尔最终决定相信伯顿的人品,他把链锯递给了伯顿,而后转过身去到楼下搜集他需要的材料。隔着一层【地板】,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传来,而且很快就低沉了下去。半晌过后,伯顿扛着一个口袋从上方走下,笑着对麦克尼尔说,他们现在可以带着战利品返回了。 “那是什么?”麦克尼尔起了兴趣,“我可不认为这值得你刻意停下来。” “我的记忆力好得很,老弟。”伯顿嘿嘿一笑,“你看,我至少得记住那些女人的相貌和名字,免得说错了话。” “那你也犯不上为了一个在夜店工作的娼妓浪费时间。”麦克尼尔和伯顿顺着原来的路线返回,快速奔向出口处,“咱们在办公事。” “不耽误公务的情况下可以办私事,这是你说的。”伯顿撇了撇嘴,“你也没少用自己的私人感情指导工作,我又为什么就不能办私事呢?伙计,不瞒你说,我觉得这家伙就这么死了实在是有些浪费……咱们讲究物尽其用,你得让我把她用完了再拿去回收。” 虽然伯顿尽可能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基本上放弃了矫正其行为的念头的麦克尼尔甚至连指责他的想法都没了。两人分别扛着各自的战利品返回车子内,一溜烟地撤出了战场,把这里留给了罗马尼亚探员们。 按照惯例,布加勒斯特市内的临时据点和仓库由博尚提供。每次收货前,博尚都一定要向麦克尼尔问清货物的来历和用途,这一次也不例外。 “很好,这下我们不仅能知道是谁在仿制供食尸鬼食用的食品,而且我们自己也可以开一些新的生意了。”坐在厨房里看着飞行视频的博尚用一只手炒着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等等……你说伯顿带回来了一个女食尸鬼?多大?” “我猜全长不到一米,因为伯顿已经把四肢都锯下来了。”麦克尼尔没好气地说道,“他说得把那怪物玩坏了再拿去做实验。” “情理之中,他要是不这么做,那他就不叫伯顿了。”博尚只顾着和麦克尼尔一起开玩笑,就在他分心的这一瞬间,眼前的油锅里燃起了熊熊大火,“……等一会再聊,锅烧着了。” 放下手机后,戴着厨师帽的王牌飞行员用遗憾的眼神看着视频画面里的飞机,叹了一口气,这才把视线转移回了油锅上。 “谁还不是个被束缚在大地上的灵魂呢?”闻着刺鼻的焦糊味,博尚懊恼地关掉了火。 tbc? OR7-EP2:穿刺公(15) or7-ep2:穿刺公(15) 焦糊味慢慢地从锅里爬了出来,蹲在厨房里干活的厨子却心不在焉。直到那味道大得足以令感冒患者都大呼小叫时,他才抄起锅并将锅里那一团呈现出黑色的不明混合物倒进盘子里。仔细端详了自己的作品片刻后,忐忑不安的厨子挺直了腰杆,端着盘子离开厨房,回到了紧邻着厨房的客厅中。 在这间略显狭小、墙皮脱落的客厅里,坐着两个如今称得上是布加勒斯特食尸鬼社会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的通缉犯:一个是成名已久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另一个则是迄今仍未被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查出真实身份的【所罗门纳】——尼克·西摩尔·帕克。即便面对着自己理论上的【同类】,帕克仍然用人类一方给出的代号当做自己的名字,他的高度戒备心态虽然让许多同他近距离交流过的食尸鬼们颇为不满,但更多的食尸鬼选择了闭嘴并安静地服从帕克的命令。 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是个看上去有些呆头呆脑的中年食尸鬼,他的相貌早在十几年之前就被罗马尼亚人公之于众,因此他很少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脸,即便面对着食尸鬼同胞们也一样。相比之下,帕克干脆永远戴着滑稽的鸟喙状面具,以至于其余的食尸鬼们私下里称呼他为【瘟疫医生】。正因为帕克坚信麦齐亚掩盖真实相貌的心态和自己相差无几,他才更无法接受眼前的现状。毫无疑问,身体力行地摘下了面具的麦齐亚在强迫帕克表态。 “我一直很好奇,人类的食物该有什么味道?”麦齐亚用叉子搅和着那一团令人难以下咽的黑色粘稠物体,他那显得憨厚老实的脸上浮现出了老年人回忆往昔时特有的柔和神态,“十几岁的时候,我在考虑这件事;三十多岁的时候,也一样;到现在,我已经五十多岁了,可我还是不知道。” 说着,他用叉子插着一块食物塞进嘴里,仔细地品尝着。 【我们会尽量做改进的,人类一方有许多因对现状感到厌倦而决定支持我们的人。】帕克的电子合成声音从面具下方飘出,【更重要的是,得把那些自认为和我们不是同一个物种的家伙拉拢到我们这一侧。】 “没指望的。”麦齐亚摇了摇头,“人类社会中那些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也经常会产生自己同其他人类——尤其是那些贫穷又愚蠢的普通人——已经不是同一个物种的错觉。同样的规律,对我们来说也适用。我过去积累的经验告诉我,不要把任何希望寄托在这个群体身上。” 【您说得对。】帕克没有反驳,他的工作是认真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而他的真实想法并不重要。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合格的间谍,因为他擅长的是直来直去的粗暴战斗而不是各种拐弯抹角的试探。【味道怎么样?】 时过境迁,离奇的命运将他扔到了他不敢设想的道路上。 “还可以,你可以试一试。”麦齐亚让厨师先把剩下的那一团不明食品分给其他人,“至少我不用去强行压制呕吐感了。我想,再坚持一段时间,越来越多的食尸鬼就不必冒着被人类追杀的风险去吃人了。对了,你认识罗曼·舍甫琴科吗?” 帕克点了点头,他没有撒谎的意图,只是如实地对麦齐亚说出了自己的经历。就在一年前,病入膏肓的罗曼·舍甫琴科疯狂地寻找延年益寿的方法,这位富有的乌克兰商人最终将目光投向了食尸鬼。当时,快要饿死的帕克幸运地被舍甫琴科的手下捡到,从而成为了一名为舍甫琴科工作的临时工。 严格来说,帕克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或者说他自认为那跟杀人和吃人比起来已经微不足道了。他全部的任务就是寻找合适的实验供体和受体,直到舍甫琴科手下的雇员们发现了更安全、更高效的方法为止。在那之后,帕克不得不接受他已经半失业的事实,若非他在舍甫琴科进行手术的当天晚上遇见了麦克尼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不过,麦克尼尔曾经和他提到过,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于帕克逃离后不久就出现在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内。想到这里,帕克的内心不禁被疑惑笼罩。麦齐亚或许早就盯上了他——这种危险的猜想让他不寒而栗。 【但是,他已经死了。】帕克最后没忘了补充几句对现状的评论,【更何况,他的企业短期内不会再和我们建立合作关系。】 “的确如此,但像他这样的人却不会少。”麦齐亚苦涩地笑着,“【所罗门纳】,我在海外流浪多年,总结出的道理便是:武力对抗也好,和平共存也罢,都只能让我们灭亡的速度出现变化而不能改变慢性灭亡的结果,无非是使用暴力更容易令我们被围剿而和平共存不会让人类起劲地追杀我们罢了。如果不把上流社会的大人物争取到我们这一侧、让他们相信我们可以成为他们的棋子,我们就不会有任何胜算。” 【所以,我们要开始恢复暴力对抗吗?】帕克谨慎地试探着,他其实更希望处于自己控制下的食尸鬼保持着现状,【适当地使用暴力,也未尝不可。】 “不是在罗马尼亚。”麦齐亚那粗壮灵活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击着,“有一单乌克兰的生意,我决定把它交给你去完成……要让我们的合作伙伴相信我们很好用。记住,在他们眼里,我们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都是他们的工具。只要找准这个立场,他们就不会轻易地抛弃我们。” 帕克的第一反应是向麦克尼尔通风报信,他犹豫了好一阵才打消这个念头。莽撞是属于他的,而不是属于麦克尼尔的。他们这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团队连罗马尼亚的本土情况都没搞清楚,没必要在别国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风险。再说,帕克那正在逐渐恢复的自信让他相信自己能够处理好职责范围内的工作。 在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和帕克统领的这数百名食尸鬼之中,只有一小部分擅长战斗,余下的食尸鬼虽然同样拥有与生俱来的充沛体能和杀伤力惊人的rc细胞增生物,却多半只会在面对敌人时吓得手足无措、束手就擒。那些拥有一定战斗素质的食尸鬼则被帕克组织起来成为了一支用于救助同类的突击队,他们的工作仅是在罗马尼亚探员们前来追杀同类时将其救出而不是主动袭击人类。 这或许是这支突击队成立以来头一次主动出击。 出发之前,帕克照例把一部分消息告诉了麦克尼尔,并提醒麦克尼尔注意布加勒斯特市内的情况。他有理由认为麦齐亚正在怀疑自己,此次派他前去乌克兰执行任务就是其中的一环。不怎么擅长做间谍工作也同样不擅长演戏的帕克为了不露馅,只得尽量控制住自己的一举一动。 帕克手下的食尸鬼们听说又要出境,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他们谁也不想在路途中的某一个检查站被查出自己是食尸鬼,于是纷纷找借口推辞。直到帕克保证称他们的合作伙伴会为他们搞定路上的一切风险后,众人这才不太情愿地动身。 【想要生存下去,就得工作。我们没有别的本事,当雇佣兵去给别人打仗当然是最简单的。】半路上,帕克向手下说明了任务要求,【控制住你们的食欲,也尽量保持和合作伙伴之间的体面关系。】 雇佣帕克一行人前去充当雇佣兵的是一家乌克兰食品企业,这家公司由于陷入了和竞争对手的恶性对抗中而决定采用破坏对方生产线和仓库的办法打击竞争对手的势力,不料它的同行也正有此意,双方的竞争戏剧般地从商业领域转移到了军事领域。眼看着原先的办法不能奏效,决定饮鸩止渴的老板打破了某些不成文的行规,执意雇佣食尸鬼参加战斗。 跟真正的雇佣兵相比,帕克手下的突击队成员只能算是刚入流的民兵。但是,凭借着食尸鬼的特殊能力,他们或许有机会在战场上发挥出人意料的作用。正因为看到了食尸鬼的潜力,那位乌克兰商人才决定效仿公然给食尸鬼开绿灯的罗曼·舍甫琴科、雇佣大量食尸鬼为自己的商业利益服务。 乘着准备好的车子,帕克按照对方标注的路线前进。他们绕开了大部分检查站,并刻意挑选危险的小路前往乌克兰,到了夜间就关灯前行。一路上,车队里有多辆车子抛锚,不过这些意外没能阻止食尸鬼们奔赴乌克兰境内赚取人生第一桶金的热情。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已经过了二三十年东躲西藏的日子、当着收入微薄的临时工,如今一个天大的机遇摆在他们面前,谁都没理由放过即将到手的利益。 3月30日晚上,尼克·西摩尔·帕克终于来到了乌克兰。他把消息告知了联络人,后者通知他们在指定位置会面。为了避免被人伏击,帕克要求其余人员留守在原地,他则孤身一人前往对方所说的汽车旅馆附近。 “我们可不能让你承担这么大的风险。”食尸鬼们听了,纷纷要求和帕克一同前去,“这没什么可商量的。” 【这不是我的要求,是我的命令。】帕克告诉自己的手下应该学会服从上级的指示,【你们应该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在我们这个组织里工作,听从上级的安排是非常必要的。】 其他食尸鬼辩不过帕克也打不赢他,只得留守在帕克选定的村庄外围。尼克·西摩尔·帕克独自一人开着车赶去汽车旅馆,在外面见到了对方的车辆。他把车子开到对应的位置并停下,而后走出车子,向着同行招手。坐在车子里的乌克兰雇佣兵见帕克已经抵达了现场,也识相地下了车,同帕克握手问好。 “我希望你们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工作。”那名雇佣兵用英语说道,“在指定的日期造成破坏可以带来意想不到的惊人战果。” “敌人不可能不在这么重要的地方设防。”帕克尽量让自己所说的话听起来有些磕磕绊绊,“你们之间已经采用了这么危险的对抗模式,战况还会升级。” “那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另一名雇佣兵粗鲁地阻止了帕克的追问,“只管到岗位上工作就行。” 帕克自讨没趣,他还以为这些愿意捏着鼻子和食尸鬼合作的家伙能为了稳定合作关系而表现得更友好一些。当然,对方的冷漠恰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且他更没必要为了一次不知道能持续到什么时候的合作去投入更多的个人情绪。商讨了一些任务细节后,帕克又独自一人驱车离开,很快就回到了临时宿营地附近。 根据雇主的说法,他们需要破坏一列满载货物的火车并将其伪装成意外事故。纵使事件的真相被曝光了一部分,公众也只会认为又是天杀的食尸鬼犯下了此等罪行,而绝对不会怀疑有人雇佣食尸鬼犯案。毕竟,上次罗曼·舍甫琴科冒天下之大不韪去雇佣食尸鬼结果自己客死他乡的鲜活案例还摆在这里,谁又能想得到贪欲仍在驱使着人们顶风作案呢? 尼克·西摩尔·帕克清点人手,带着他挑选出来的十几名食尸鬼精锐来到铁路附近。那里有一些警卫沿着铁路线巡逻,如果帕克不想让自己在第二天登上乌克兰当地媒体的头版头条,他就得在袭击开始前避开这些人的耳目。 作为食尸鬼,帕克是不会以身涉险的。隔着很远,他就看到了铁路沿线的监控设备,这对他们而言无疑是极端不利的。正当众人进退两难时,只见几条触须从帕克的衣袖里伸出并钻进了地下,一旁的食尸鬼们见了,都纷纷叫好。他们看得出,帕克打算用伸展出去的rc细胞增生物伪造出一次脱轨事故。 大部分食尸鬼只能在rc细胞增生物仍然和身体相连的情况下操控它们,而另一些食尸鬼则能确保rc细胞增生物离体一段时间后仍然以不规律的运动达成原有的目的。这便是帕克的计划,他和其余的食尸鬼们匍匐在树丛中,使用钻入地下的触须接近铁轨。一旦设定好了陷阱,他们就可以迅速逃离,而rc细胞增生物自然会在不久后消散,那时没人能意识到是什么造成了事故。 坦率地说,帕克从来不知道离体的rc细胞增生物是怎么活动的,他又不是章鱼,而且他的大脑也只能感知到从和身体直接相连的触须上传回的信号。话是这么说,当他的触须在达到他预期中的位置之前就突然断开时,帕克立即告诉身旁的食尸鬼们准备投入战斗。 “是敌人的雇佣兵吗?”几名年轻的食尸鬼跃跃欲试。 “不仅是,而且还是同类。”帕克的答复令众人大惊失色。未等他们回过神来,一阵由rc细胞碎片组成的暴风骤雨猛烈地击打在他们所躲藏的位置。不顾暴露真实身份的风险,每一个食尸鬼都将奇形怪状的rc细胞增生物从背后伸出以抵挡敌人的攻击。他们早该明白,破坏默契的业内人士不会只有一人。 帕克一面引导手下躲避攻击并伺机反击,一面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围墙上方的敌人。他看到有食尸鬼从围墙另一头居高临下地攻击他们,既然这些家伙敢在围墙另一侧开火,想必早就不怕在监控摄像头下自我曝光了。念及合同中提到的相关事项,帕克举起步枪,朝着敌人打空了一个弹匣,而后把步枪丢给了身旁另一名一头雾水的食尸鬼,自己奋力地沿着斜坡向上冲去。 “对方也是食尸鬼。”围墙另一侧的雇佣兵们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其中一名雇佣兵连忙向长官报告,他似乎并不想在这种场合对着同类开火,“……我们是不是该冷静一下?” “没必要。”被敌对公司雇来的食尸鬼头目威风凛凛地发话了,“就算日后被人指责为替人类猎杀同类的懦夫,我们也得把这单生意干完。这样一来,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们就不用整天考虑怎么吃饱了。” 然而,他的理想注定无法变成现实。一看帕克主动上前冲锋,平日在帕克的教育下对帕克积累了一定不满的食尸鬼们却没有退缩,他们早就受够了躲在下水道里的日子。如果仅仅和同类厮杀就能让他们换取到更好的生存条件,那根本没什么值得羞耻的。一些食尸鬼留守在下方做火力掩护,另一些则跟随帕克上前冲击敌人的防线。 数名食尸鬼被子弹击中,负伤的他们不会轻易丧命,但他们仍然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两侧的食尸鬼雇佣兵都搞不来专门对付食尸鬼的q型子弹,又或者他们原先谁都没预料到会在这种场合下碰到自己的同类。披荆斩棘的帕克势不可挡地冲到了围墙前,他甚至还特意放慢了速度以免把围墙直接撞塌从而引起更大的混乱。在敌人的子弹包围他之前,从身后喷涌而出的rc细胞增生物将他的躯体紧密地包裹起来,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全副武装的中世纪骑士而非穿着淘汰的旧迷彩服的雇佣兵。 “不可能——”敌方食尸鬼惊叫出声,“为什么这里会有【大食尸鬼】?” 没人会回答他们,帕克也不会。一切攻击手段都失效了,那层深红色、部分位置黑得发亮以至于不会令人产生除却肮脏之外的任何印象的【铠甲】为帕克挡下了来自外界的一切攻击,就连同样由rc细胞增生物组成的那些不同形状的触须也没有办法打破他的屏障。势如破竹地杀入敌阵的帕克配合着后方的同伴们将敌方打得落花流水,他们肆意妄为地撕扯着敌人的肢体,等不及要把这些战败的同类变为自己的口粮。 【控制住你们的食欲!】帕克怒吼道,喝止住了手下在战场上进餐的行为,【任务结束之后,也要按照贡献来分配。】 “等等,别杀我!”被打倒在地的其中一名敌方食尸鬼雇佣兵听到帕克在用英语下令,连忙也用英语叫唤着,“我们都只是不得不给人类卖命而已,没必要真的自相残杀!” 【我知道。】帕克的脸被遮在头盔和黑色面罩下,【但是,你不能给我付钱,也不能为我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而且你们刚才也没有手下留情啊。】 “不,那是——” 帕克没给敌人解释的机会,他下令把全部敌方食尸鬼雇佣兵杀死,再重新布置陷阱。毫无疑问,他们刚才的战斗已经引起了附近人员的警惕,保护铁路的警卫说不定很快就会赶到。此行的目的是让列车脱轨又不是大开杀戒,不想节外生枝的帕克决定速战速决。他亲自重新布置了陷阱,并要求手下的突击队员们先转移到东侧约五千米左右的另一处铁路附近布置备用陷阱,而他则打算向着相反方向逃跑以吸引可能到来的追兵。 他不经意地向四周环视,猛然间发现不远处的树梢上似乎站着两个人。等他再定睛一看,那人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到底是谁?” 帕克顾不得那么多了,再不逃跑,他就会成为乌克兰本地的食尸鬼搜查官们的展览品。于是,他开着车子没命地向乌克兰西部边境地带逃窜,计划从那里直接返回罗马尼亚。至于后续的工作交接问题,完全可以扔给暂留在乌克兰的其他食尸鬼来负责。 不对,他要扮演的应该是一个给人以希望的领袖角色。 想到这一点,帕克不得不打消了马上跑回罗马尼亚的念头。他在半路上把车子扔到了垃圾场里,然后徒步躲进附近的村庄,等待着外界传来的消息。 做雇佣兵也好,伪装成普通人混入城市生活也罢,必须要把游离于人类社会之外的食尸鬼社会瓦解掉。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做些退让和牺牲都是在所难免的。虽然麦克尼尔到底还是做出了让帕克颇为失望的事情,长命百岁的前gdi特种兵指挥官仍然对自己的后辈保持着信心。 4月2日早上,帕克终于接到了手下的报告。这些这辈子第二次出国的罗马尼亚青年食尸鬼们对他说,那乌克兰商人已经决定按照合同支付报酬,而且还隐约有着寻求长期合作的意图。 “您在哪呢?” “躲在农村旅店里……等你们打完了电话,我就得马上撤离。”帕克叹了一口气,“这是个很不错的机会,你们可以考虑留在国外历练一阵。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和你们会合。” 尼克·西摩尔·帕克开着半路上抢来的车去和手下见面,一行人抵达了靠近摩尔多瓦的乌克兰西南方向边境地带,在那里短暂地休息并盘点他们的战果。其中一名食尸鬼笑着说,和他们的雇主敌对的那家公司的股票昨天暴跌,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背后存在什么原因。 【我突然发现我们可以考虑成立一个雇佣兵公司。】帕克半开玩笑地说道,【到时候可以把生意做到中东地区,赚很多钱。】 虽然今天早上对脱轨事故死伤情况的报道让他有些发愁,美好生活的诱惑——无论是哪一种意义上——还是在帕克的心目中占据了上风。他再也不想过着风餐露宿、吃垃圾的日子了,以前他曾经在nod兄弟会信徒面前大谈人类的尊严,而今他活得完全不像是个人。谁敢挡了他活回人样的路,谁就必须得去死,无一例外。 tbc? OR7-EP2:穿刺公(16) or7-ep2:穿刺公(16)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想请我去看他的演出,但我眼下没时间去,而且我也不想远离罗马尼亚。”麦克尼尔把一张票放在桌子上,郑重其事地凝视着坐在桌子另一侧的卡萨德,“所以,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去观看演出,顺便冒充一下有意投资文化交流事业的大人物。” “我不用冒充大人物。”卡萨德接过了麦克尼尔递来的礼物兼任务说明书,半开玩笑地说着,“要去德国看演出?很不错的主意,听说德国最近多出了不少来自中东地区的难民,他们在德国过着非常艰难的日子……我也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帮助我的兄弟姐妹们脱离目前的困境。”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麦克尼尔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让卡萨德见机行事,“只要不影响我们的计划,我不在乎你在德国做什么。和贝尔蒙多先生接触的时候,记得要让他明白你是我而不是别人请过去的……并且,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认真地看看现场都有哪些人前来观看演出。” 根据麦克尼尔的说法,最适合短暂地离开罗马尼亚而不必担心引起其他人警觉的,正是卡萨德——一位沙特阿拉伯的王爷跑去欧洲各地花天酒地完全合情合理。不过,卡萨德至今仍然不大理解麦克尼尔拉拢马蒂亚斯的必要性。面对着同伴的疑问,麦克尼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在对抗食尸鬼的战争中需要各种各样的武器。 “我记得你之前让帕克去接触他。”卡萨德不得不佩服麦克尼尔的缜密方案,他知道这位未来时代的英雄有着自己无法比拟的战略视野,“一切都还正常,难道不是吗?” “没错,看起来他只是在认真地取材而没有做什么越界的事情。”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提起了桌子上的杯子,那里面还装着些呈现出黑色的咖啡,“虽然和食尸鬼接触而知情不报在各国都是一桩重罪,我们倒是没必要拿这件事去敲诈他。只要他最后当真能够写出人类历史上——少说也是欧洲历史上——第一部正面地描绘食尸鬼的文艺作品,我就可以让博尚策划一场对我们有利的宣传战,让那些想要投机取巧的家伙再也没有犹豫的余地。” 卡萨德曾经在布加勒斯特经营着一个地下犯罪网络,其主营业务是人口贩卖。为了摆脱这桩令他良心不安的生意,也为了躲避罗马尼亚方面的追查,卡萨德成功地利用罗曼·舍甫琴科的丑闻洗清了自己的嫌疑,从而迈上了艰难的转型之路。直到现在,他还在为如何处理手下那些棘手又不能轻易抛弃的工具而头疼。 不过,麦克尼尔的建议倒是让卡萨德茅塞顿开。目前,自去年开始从利比亚首先出现的一系列武装冲突已经让成千上万的阿拉伯人被迫流亡到欧洲成为了难民,这一幕令一心想要让自己的同胞们过上好日子的卡萨德于心不忍。他做不了利比亚的国王,也不可能阻止合众国对中东地区的干预,但他可以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帮助有着相同信仰的人们脱离苦海。建立和德国方面的联系,也许是其中的必要一步。 “既然如此,我今天就坐飞机去德国。”想通了这一点后,卡萨德决定立即动身前往,“多谢您的建议,麦克尼尔将军。” “咱们已经是战友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不可避免地捆绑在一起,彼此之间没必要说这些客套话。”麦克尼尔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对了,你是怎么看待帕克的?我是说,他现在不幸地成为了食尸鬼……虽然我们及时地同他恢复了联系并挽救了可能走上不归路的他,但我难保以后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也不敢说帕克的精神状况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生前所认识的帕克是一个永远会骄傲地自说自话的男人,而不是现在这个低眉顺眼的可怜人。”卡萨德眨了眨眼,他对帕克的了解并不多,只能称得上是有一面之缘,“对你们这些基督徒的事情,我了解得不多,但我建议你多花点时间和他沟通……我去订机票了。” “好。”麦克尼尔挥了挥手,和卡萨德告别,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应该离开的那个人。为了避免暴露,深居简出的卡萨德一直躲在各大酒店里,很少外出和同伴们会合。因此,为表诚意的麦克尼尔亲自上门向卡萨德交待工作内容,他甚至没有预料到卡萨德会这么顺利地接受自己的安排。 为掩人耳目,卡萨德在布加勒斯特市内行动期间穿着和罗马尼亚人无异的服装而不是披着他最喜欢的阿拉伯式长袍。如果他决定在德国使用他的公开身份,换一种更能引人注目的行头也未尝不可。然而,等他真正穿着这套衣服出现在机场时,本该早点意识到这一点的卡萨德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重大错误。他刚一下车,前后左右的旅客们就用活见鬼的目光盯着他,仿佛他不是个人类而是个随时会把其他人生吞活剥的食尸鬼一般。不仅如此,就连机场的警卫都纷纷聚集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安。 “请您接受我们的检查,这是确保安全的必要步骤。”其中一名警卫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请您予以理解。” 警卫们把卡萨德本人及其随从和他的全部行李里三层外三层地搜了个遍,一无所获。然而,他们仍然不敢轻易地放卡萨德离开,只想让卡萨德知难而退。无奈之下,卡萨德不得不提前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失望:机场管理人员在三分钟后就抵达了现场并驱散了附近的警卫、彬彬有礼地把卡萨德从通道送入了机场内部。 “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该坐专机的。”卡萨德一路上都在反思自己的不谨慎,“算了,也许那么做更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 德国以啤酒和猪肉闻名,因此这片土地对卡萨德来说简直是超级异端诞生的温床。他这一次去德国,不仅要完成麦克尼尔委托的工作,更要尽量将自己的同胞拯救出来。罗马尼亚尚未受到难民潮的冲击,也许是因为罗马尼亚还没有发达到令人羡慕的程度,但欧洲的其他发达地区就不一样了。成群结队的难民远离自己的家园,冒着生命危险向欧洲偷渡,不少人在半路上丧命,另一些侥幸抵达了目的地的人也得不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 虽然卡萨德这一次并不打算特地责怪谁,他同样不能对此熟视无睹。 载着卡萨德的飞机抵达了德国南部重镇慕尼黑,这是一座在德国那不怎么光彩的历史上有着特殊地位的巴伐利亚大城市。下飞机后,再也不用整天遮掩真实面目的卡萨德立刻按照麦克尼尔预留的联系方式赶去见马蒂亚斯·贝尔蒙多。虽然麦克尼尔事先叮嘱他最好在演出结束后找个机会和马蒂亚斯谈话,但卡萨德更想抽出时间去看看同胞们在异国他乡的真实生活。于是,他决定先向马蒂亚斯表明自己的来意。 见到马蒂亚斯的那一刻,卡萨德不由自主地吃了一惊。他用一种敬重的目光打量着对方,而对方也同样堂堂正正地打量着他。 “我是来自沙特阿拉伯的卡塞姆亲王,此次特地来慕尼黑观看您的演出。”坐在高档酒店的大餐厅里,卡萨德心想这一次马蒂亚斯的【名流合影】里说不定又会多出一张照片,“我的合作伙伴跟我说,您的工作对于促进文化交流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而现在,我们最需要促进的就是交流。”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马蒂亚斯表现得很是惊讶,但卡萨德又从他的惊讶中看到了些不一样的情绪,“我和很多贵族有着合作关系,但我还没见过亲王,哪怕是安道尔和列支敦士登的。” “也许是您让他们感到自惭形秽,贝尔蒙多先生。”卡萨德能熟练地使用多国语言,这是他儿时被训练成为未来的国王时的必修课,“您看,像您这样生来具有君主气度的人只会让那些凭着祖辈的功绩自吹自擂的贵族自惭形秽。” 这绝非卡萨德对马蒂亚斯的刻意吹捧。来德国之前,卡萨德看过马蒂亚斯的照片和演出现场的视频,那时他便隐约感觉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歌剧演员身上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非凡气度。今日,当他真正马蒂亚斯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时候,他终于明白那是什么了。错不了,这是只有真正当过国王的人才能培养出的一种态度,而且在寻常的领袖身上根本见不到。 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眼神,是任何一种【表演】都无法培养出来的。就连麦克尼尔也做不到,那家伙的焦虑态度简直让卡萨德怀疑这个男人迟早有一天hi过劳死。 “生来……亲王殿下,世上没什么生来注定的事情。”马蒂亚斯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个演员,如果我的工作中包含扮演一位君主,那么我该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模仿君主的一切。这只是演技。” “也许。”卡萨德决定适可而止,“……嗯,重要的还是沟通。即便现代的通讯如此发达,很多人仍然被困在由信息编织的牢笼里,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所以,我非常赞同您的理念——要向人们展示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生活、不同的文化。如果有些人就是那么喜欢把一些固化的东西灌输给我们的观众,那么把相反的东西再灌输回去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卡萨德似乎已经忘了他原本的目的,现在他只想从马蒂亚斯身上找出那种【帝王气度】的来源。就在他费尽心思从马蒂亚斯的一言一行中寻找线索时,外面传来的喧闹声让他终于回想起了自己原先的理由。几分钟前街道上发生的斗殴演变成了上百名市民和盘踞在街道上的难民的混战,并顺理成章地引来了警察。如此大煞风景的突发事件让两人都没了继续互相吹捧的心思,他们很绅士地向对方道别,并决定择日再讨论他们的合作项目。 离继承王位的距离无比遥远的阿拉伯亲王先要返回下榻处,但他在半路上受到的阻碍比预想中还要多。刚才的斗殴事件让附近的街道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各自在街道上安营扎寨的难民们彼此之间也打得难解难分,以至于赶到现场的警察们一时间无从下手。他们算不准其中是否藏着食尸鬼或者更危险的什么怪物,只得尴尬地等待着专业人士的到来。 这一切都是战争造成的,那罪恶的战争导致这些本该平安地生活在故国的人们被迫背井离乡。但是,引发战争的罪魁祸首又是谁呢?卡萨德无比痛恨那个夺走了塞努西家族王位的上校,然而他并不会因此而将利比亚人所承受的一切苦难看作是理所应当的【代价】。他无法改变成千上万的阿拉伯人流亡来欧洲的事实,而且即便战争结束了,这些人大概也不会选择返回家乡。 “这不行啊。”他摇头叹息着,坐在前面的司机也能听见他下意识用阿拉伯语说出的话,“只想着逃避的话,阿拉伯人永远都没什么希望。” 但他还能说什么呢?强迫这些平民留在已经被战火摧残得破败不堪的祖国?他做不了这种恶人。 抵达慕尼黑的第二天早上,卡萨德开始了他的行动。他先联系了慕尼黑的几名市议员,希望这些人能够提出一些改善难民生活条件的法案并隐晦地暗示对方会因此而得到报酬,只可惜他的提议没能得到潜在合作伙伴们的拥护。其中一名市议员委婉地回绝称,如果他们要难民工作,就会令本地居民不满,反过来则等于白花钱养着一群不工作的懒汉;另一名市议员则说,尽管民调显示有很多人同情遭遇悲惨的难民,但这些老实的市民们绝对会在得知自己当真要收留难民时吓得当场反悔。 “而且您也必须考虑食尸鬼的威胁,它们同样给我们造成了很严重的负担。” 看来卡萨德是不太可能很快从德国人这里得到肯定答复了。接连几次碰壁后,卡萨德不得不抛下那些私心杂念,先应付麦克尼尔的任务。他抽空参观了几个难民聚集区,但他终究没敢太靠近,不然他只能穿着一件被街道上横流的粪水沾染的洁白长袍去观看马蒂亚斯的演出了。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的演出地点位于着名的慕尼黑国家剧院,这里象征着慕尼黑那历史悠久的音乐传统,不怎么对异教徒的文化感兴趣的卡萨德也因为长辈的教育而对此略知一二。当然,要他勉为其难地去欣赏由欧洲人的文化传统而创作的歌剧,那实在是太难为他了。比起欣赏歌剧,还是从观众中寻找潜在的合作对象更简单一些。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跟麦克尼尔的共性大于分歧。 虽然这身衣服在外面或多或少地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到了象征着高雅的殿堂中,卡萨德完全不必担忧自己的服饰招来他人的敌视。找好自己的座位后,他所需要做的只是耐心地等待着歌剧的上演,而后再找机会同其他身份尊贵的观众们畅聊人生。 当他坐在头等席位上耐心地等待着大幕拉开时,他的同伴却在焦急地赶往德国的路上。事情的起因和疲惫不堪但仍然充满了警惕性的帕克密不可分,他在乌克兰耽搁了好几天,直到卡萨德去德国的时候他还滞留在乌克兰境内。要不是他的合作伙伴终于摆平了火车脱轨的余波,帕克说不定就只能坐船从乌克兰偷渡回罗马尼亚了。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生意?】刚从乌克兰带领着手下的业余食尸鬼雇佣兵们逃回罗马尼亚的帕克听说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似乎找到了新的财源,连忙好奇地前去一探究竟。 “这么危险的工作,我们可不能接。”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甚至没有向帕克出示他的加密通讯内容,“最近不是有很多难民涌入欧洲了吗?有人似乎打算借此做文章……我们自己的事情还没有搞定,绝对不能自寻死路。” 帕克的好奇心驱使着他继续追问,直到不耐烦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说有一伙食尸鬼似乎打算在德国制造一起惊人的绑架案。听到对方如此表述,帕克吓得不轻,他今早才从麦克尼尔处得知卡萨德去了德国。虽说他和卡萨德没什么交情,而且对方还是那个和nod扯不清关系的g的首脑人物之一,但既然麦克尼尔已经在他面前夸口说卡萨德早已洗心革面,帕克也不得不把对方当成值得并肩作战的伙伴来看待。再说,卡萨德对他也有大恩,帕克还不想过早地当恩将仇报的罪人。 “你似乎对这份工作很感兴趣,【所罗门纳】。”麦齐亚以为帕克只是要赚外快并锻炼食尸鬼们的实战能力,“他们给我提供过一份预先准备的物品清单……你可以看看。” 尼克·西摩尔·帕克一看那清单,发现其中许多物品都是表演用道具。凭着直觉,他断定那群食尸鬼【同胞】要去某个大剧院绑架可能出席的大人物。平复心神并和麦齐亚道别后,返回附近据点的帕克立刻开始搜索德国境内的相关新闻,他花了好一阵才锁定慕尼黑国家剧院,并很快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准备时间了。 “迈克,你能给我安排好出境的手续吗?”帕克只得向麦克尼尔求援。他不想惊动麦克尼尔,正如麦克尼尔所说的那样,他们当中谁都不该在此时冒失地离开罗马尼亚,“……呃,我需要坐飞机出国?” “把理由说清楚。”麦克尼尔起先根本没明白帕克的意图,“出国?你不是刚去过乌克兰吗?这时候想着往国外跑,你是怕自己身上的通缉令数量还不够多吗?” “这……我马上过去找你,你千万别乱动。”帕克扔下电话就乘着车子前去和麦克尼尔会面,一路上他提心吊胆地观察着身边的风吹草动,生怕他在某一个环节的疏忽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两人在麦克尼尔和伯顿所居住的老宅子中会面,帕克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地说,他从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处得知一伙食尸鬼很可能于今天对慕尼黑国家剧院发起袭击并绑架观众中的重要人物。 麦克尼尔和伯顿听了,惊讶得面面相觑。 “你确定吗?”麦克尼尔把视线投向了一旁的伯顿,“还是让伯顿帮你确认一下,这才比较保险。” “虽然你对我业务能力的肯定让我非常感动,我们恐怕没有时间了。”伯顿从帕克手中接过一叠写好线索逻辑联系的纸,上下翻看了几眼,“……应该不会错。咱们得马上行动,迈克,不然就晚了。” 伯顿先给卡萨德打了个电话,然而他没法和已经进入了歌剧院去寻找其他大人物的卡萨德取得联系。众人大为不安,麦克尼尔随即要伯顿和自己同去慕尼黑,而帕克则必须留在布加勒斯特。 “你不能远离你的食尸鬼同伴的视线,不然他们会怀疑你。”麦克尼尔拒绝了帕克一同前往的请求,“你有你的工作,帕克。” “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理由——阻止那些只会制造恐怖和死亡的食尸鬼,而且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也已经同意了。”帕克拿出了让麦克尼尔没法拒绝的答案,“你说过的,我要扮演一个拥护和平的领袖。” 剩下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他们该怎么带着帕克这个食尸鬼离开罗马尼亚,心急如焚的伯顿险些决定动用上级给他们预留的撤退方案。然而,麦克尼尔即便在最紧张的关头也没有失去冷静,他打电话给舒勒并希望舒勒能利用gfg内部的关系协助他们立即安全地乘机从罗马尼亚离开。 “货机也可以,哪怕跟食尸鬼样本一起走也没关系。”麦克尼尔急切地请舒勒多想想办法。 “你们真幸运,今晚确实有一个安排好的飞行时间窗口。”舒勒的声音中听不出语调的起伏,麦克尼尔猜想那家伙恐怕仍然一本正经地戴着圆框黑边眼镜、坐在实验设备前忙活科研工作,“我这就去办……你们得马上出发。” 可怜的卡萨德当然无从体会麦克尼尔一行人被塞进货箱里的感受,因为他本人正面临着更大的危机。马蒂亚斯·贝尔蒙多主演的这场歌剧刚开始没多久,剧场外就传来了爆炸声。几秒钟过后,一伙凶神恶煞的武装人员冲进了剧场并要求剧场内的全部观众和演员安静地服从他们的安排。 起先有人表示抗议,他们得来的是劫匪们的朝天射击。被枪声吓得魂不附体的观众们瑟瑟发抖地躲在各自的座椅上,谁也不敢在劫匪们分散人员控制剧场各处时动手动脚。 演员们也被劫匪驱赶了下来,只有担任主演的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穿着一身燕尾服,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面具,严肃地训斥着这些破坏了艺术表演的乡巴佬。 其中一名劫匪见了,登时勃然大怒。他背后的衣服骤然破裂,从中伸出的暗红色触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是刺向了马蒂亚斯。人群中响起了一连串的尖叫声,但他们并没有看到马蒂亚斯被触须扎成筛子的一幕。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握住了那些触须,并迫使贸然暴露了真实身份的食尸鬼后退。 舞台的聚光灯打在那人的身上,这是个同样穿着燕尾服、戴着遮住脸部上半部分的面具的绅士。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头发掺着明显的灰白,没人能把他和马蒂亚斯分清楚。 “i êtes vo?” “fils du dragon, ou, dragonescu”明显不是人类的老绅士答道。 “prenez-vo vraint de oi vo parlez ?”马蒂亚斯笑着后退了几步,举起双手做出投降动作,“我投降,冒牌货。” 那老绅士不再理睬马蒂亚斯,转过身面对着面色各异的观众们。 “不必惊慌,我的人类朋友们。只要你们不做出一些会让我和我的同胞们误解的行为,我们会确保你们的生命安全。”他用德语对会场里剩下的观众们说道,“等到你们的同类答应了我们的条件之后,你们就自由了。” tbc? OR7-EP2:穿刺公(17) or7-ep2:穿刺公(17) 2012年4月7日夜间,德国各大部门突然间接到了一条令他们无比惊恐的消息:慕尼黑国家剧院被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占领,位于建筑内部的全部观众和演员及其他工作人员都被劫持。本已被近日恶化的治安状况折磨得焦头烂额的官员们听闻诸多要员被劫持,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既承担不起让那些重要的人质丧命的风险,更不可能答应劫匪的要求,而他们所能做的只是让别人明白他们已经在尽力补救了。 劫持事件发生后一个小时左右,赶到现场的德国特警和食尸鬼搜查官们包围了整座剧院,并开始制定以强攻手段解救人质的方案。他们在赶来这里的路上从上级口中得知了一些有些荒谬的消息,诸如4月1日的匿名警报由于被视为愚人节玩笑而没能得到重视之类的传闻,但这时他们再也不可能挽回过去的错误了。 “袭击者的要求是什么?”坐在办公室里的官员正和前线的指挥官沟通,“要弄清他们的诉求……再拖延时间。” “直到现在为止,对方没有释放任何消息。”全副武装的警察和食尸鬼搜查官们都感到头疼,“希望这起事件不会演变成和慕尼黑奥运会一样的惨案。” 德国人还在商议着对策,但他们的对手却不打算给他们太多的思考事件。通过发达的网络,位于剧院内部的食尸鬼劫匪们迅速地将剧院内的情况公之于众,并大摇大摆地在网络上要求德国方面最好保持克制以免什么危及人质生命安全的后果出现。 “我们欢迎任何人在此认真地倾听我们的诉求,即便你们恨不得让我们立即从世界上人间蒸发。”出现在镜头中的是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绅士,他戴着覆盖大半张脸的面具,头发有些灰白,“请你们拿出你们的诚意,在看到我的视频后24小时内废除《食尸鬼对策法》或《反食尸鬼法案》或一切类似的法律,否则,我会用你们对待我们的方式来对待坐在剧院里的这些人。” 接着,身份不明的绑架犯通过直播平台公开了一系列录像——这些录像中所呈现出的画面都是很少有机会和食尸鬼打交道的普通人平日难得一见的。尽管如临大敌的德国官员们立刻联系了他们的美国同行并采用种种技术手段不停地关闭劫匪们的账号,奈何并非所有网络企业都愿意听从他们的吩咐。一部分指挥官建议上级立刻切断附近的全部网络服务,但他们的要求遭到了拒绝,理由是相应的公司同样不听使唤。 得益于德国人的反应迟缓,更多的人被纳入了食尸鬼一方的宣传战影响之下。那些还在襁褓中就被杀死的婴儿,那些被剥皮的标本,还有那些躺在泥坑里打滚的流浪者……许多有生以来从未真正见过食尸鬼的人,迅速地沦陷了。他们不是食尸鬼搜查官,而他们只知道有一群和人类无异的家伙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当录音里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兴奋地讲述着自己用婴儿的头骨充当收藏品的光辉事迹时,许多坐在电脑前观看视频的市民们惊骇得大喊大叫。 “我知道你们愿意为淹死在海岸上的孩子施舍一点同情心,那就也请这份同情心分给我们:我们和你们说着一样的语言,有着一样的肤色,信仰着一样的宗教。”戴着面具的老绅士结束了他的特殊直播,“你们还有24小时的时间认真地反思你们过去的所作所为,但愿到那时你们的灵魂还能得到拯救。” 说着,他示意手下结束直播,而后将目光转向了他挑选出来的特殊俘虏。这些人若是丧命,会立即引发国际舆论的震动。其余的观众当中虽然也有重要人物,其重要性相比之下就不值一提了。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位来自沙特阿拉伯的亲王。”老绅士特意把卡萨德单独挑出来,用有些生硬的英语问候着,“我记得在你们的信仰中,听音乐是违反教规的。” “您听说过塔基亚原则吗?”卡萨德反唇相讥。 “啊,我很理解,太多太多来到欧洲的阿拉伯人难民必须学会先遵守当地的规矩,不过我看他们其实并不在乎。事实上,他们都更希望当地人迁就他们,而不是反过来。”说着,老绅士的视线扫过一排瑟瑟发抖的人质,最终定格在了面不改色的马蒂亚斯身上,“您是主演贝尔蒙多先生?以您的视角来说,我刚才的表演还算合格吗?能够让他们释放出善意吗?” “不要做梦了,【德拉贡内斯库】。”马蒂亚斯的声音是所有人质中最洪亮的一个,他似乎毫无沦为阶下囚的自觉,“不必考虑用过大的代价迫使他们三思,他们只会考虑消灭你们,谈判从来都不被列入选项中。” “哦,是啊,我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我本来也没指望他们愿意和我们谈判。”被称作德拉贡内斯库的老绅士笑着点了点头,“但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都会为日后的事业种下种子,至于它会结成参天大树还是恶臭不堪的大王花,那就要看命运的安排了。” 马蒂亚斯的预判和实际情况相差无几,但被德拉贡内斯库的嚣张宣言气得火冒三丈的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们仍然不敢贸然强攻。别说是一群食尸鬼,就算是一群人类劫匪大言不惭地对他们的法律指手画脚,他们也不会答应敌人的半个条件。尽管如此,强攻开始的那一刻,双方之间就不再具有和解的机会,届时食尸鬼搜查官的伤亡相比人质的死伤反而成了次要因素了。 眉头紧皱的指挥官们还在思考着,他们无法拿定主意,直到他们的思绪被另一位外国同僚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不该有任何犹豫,要拿出俄国人的气势,对一切劫匪重拳出击。”这是个穿着有些臃肿的灰白色制服、戴着眼镜的东亚人青年,“对付食尸鬼时,任何软弱都是投降。” 若是旁人——还是个外国人——说出这种话,指挥官们会一拥而上把那人打得鼻青脸肿、教他日后再也不敢胡言乱语。然而,眼前这位亲临现场【指导工作】的同行却不可与胡说八道的外行相提并论。和修政(washuu atsuri),日本食尸鬼对策局局长的长子,也是多年前在德国不莱梅歼灭了大名鼎鼎的食尸鬼容克贵族势力——罗斯瓦尔德家族——的首要功臣。他所在的家族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就同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们一直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而他本人同样建立了足以令德国同行们敬佩的功勋。 ——尽管如此,当他的手下可是一件苦差事。 就在去年冬天,日本食尸鬼对策局对外宣布他们歼灭了逍遥法外多年的sss级食尸鬼【独眼之枭】并将其势力连根拔起,此举让全球各地的食尸鬼搜查官们都受到了刺激。尽管榜上有名的sss级食尸鬼少得可怜——哪怕算上新近被提名成了sss级食尸鬼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并不打算输给亚洲人的欧洲人当然不能在对抗异形怪物的战争中落后。况且,成千上万来自中东地区的难民不可避免地涌入欧洲,其中不知混着多少披着人皮的怪物。即便不考虑业绩竞争,欧洲的食尸鬼搜查官们也不能怠惰。 跟食尸鬼谈条件,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们一面为自己最近因难民涌入而疏忽大意、以至于让一伙食尸鬼潜入市区还在慕尼黑国家剧院劫持了这么多大人物而自责,另一方面则着手布置进攻部队。他们当然不想让里面的人质出现伤亡,因此一旦开始进攻就必须保证在短时间内迅速击溃德拉贡内斯库及其手下。不过,视野良好的慕尼黑国家剧院建筑变相地阻碍了食尸鬼搜查官们的调兵遣将,他们每有一个动作都会被盘踞在建筑内的食尸鬼轻松地发现。 “长官,空中有不明物体正在向下方掉落。”密切关注着周边风吹草动的情报人员突然发现了异常,“好像是从刚路过的货机上掉下来的。” “货机?”众人面面相觑,“谁的货机?” 在他们弄清事情的原委之前,他们还不会轻举妄动。空中的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向下跌落,俨然要成为一发打进慕尼黑国家剧院内部的炮弹。就在众人为他的性命而担忧时,从飞机上掉下来的不幸者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降落伞,缓慢地接近自己的预定降落地点。 尼克·西摩尔·帕克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得到下方遍布着装甲车和各类武器,只要他在这些人面前暴露出自己是食尸鬼的事实,也许他就会赶在劫匪之前成为食尸鬼搜查官们优先对付的目标。 “时间紧迫,我们的计划是降落到剧院建筑顶部再寻找安全地攻入内部并解救卡萨德的办法。”麦克尼尔在飞来德国的路上一直和战友们研究着怎么制定一个最合适的作战方案,“至少要落入包围圈内,不然德国人是不会允许我们参战的。” “我建议我们分头行动。”帕克指着地图上显示出的剧院,“你们绝对不能被人认为和食尸鬼混在一起。” “只要你不暴露身份,就没这种问题。”伯顿这时候才想起来帕克还有一项工作是表明【热爱和平】的态度,这下他没话说了,“……好,那你先跳下去,我们稍后跟上。” “我猜,等到德国人发现半空中有个家伙掉到了剧院上之后,他们肯定不会再允许我们从外面进去了。”麦克尼尔有些犹豫,他当然希望帕克能够一举两得,但现场的复杂环境容不得他把全部希望赌在帕克身上,“对,舒勒给我们准备的假证也该派上用场了。” 达成共识的结果是帕克独自一人从改道的货机上跳了下去。为了今晚的临时行动,埃贡·舒勒牺牲了许多资源,包括他本人在gfg内部的信誉。既然同伴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作为要打响第一枪的勇士,一向自负的尼克·西摩尔·帕克决不会允许自己有半点疏忽。 “……一定不能让他们看穿。” 站在剧院建筑顶部防守的食尸鬼雇佣兵看到上方有人下落,连忙向首领通风报信,同时朝帕克开枪射击。一心想要在剧院顶部落脚的帕克顿时窘迫万分,他没有办法躲开子弹,也不能用rc细胞增生物抵挡,所幸敌人的枪法稀松平常,擦肩而过的几颗威胁最大的子弹也只是让他受了点皮肉伤。 “已降落,c-1。”帕克在落地的那一刹那毫不犹豫地用触须撕开了把他扣在地上的降落伞,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呆若木鸡的食尸鬼雇佣兵们,“准备开始行动。” “收到。”还在半空中的麦克尼尔左顾右盼,他得挑选一个适合加入战场而不是让他被路过市民围观的地点,“伯顿,等我们落地之后,你马上就近征用附近市民的车。” “啊?”和麦克尼尔离得很远的伯顿忙着调整降落伞的位置,他怀疑这个伞包有故障,“为什么是我?” “拿出你去夜店找女人的本事来!”麦克尼尔大声吼着,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了风中,“这可是只有你才能办到的事。” 却说尼克·西摩尔·帕克方才近乎毫发无伤地降落到了建筑顶部,防守在建筑上方的食尸鬼雇佣兵们见状,也不再试图掩饰,只管从背后伸出rc细胞增生物攻击帕克。然而,他们着实选错了对手:双管齐下的帕克两手持着装有特制的crc穿甲弹的步枪,背后的触须则灵活地将附近的食尸鬼逼退并将那些稍弱一些的家伙直接刺穿。外围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只见上方敌人大乱,料定这是进攻的良机,连忙迫不及待地下令附近待命的各部队发起总攻。 消息传到剧院内部,得知了外部情况的食尸鬼劫匪们都有些慌张。敌人明显不打算和他们谈判,甚至还来了一出声东击西——用蹩脚地从上方降落的突袭者吸引注意力以掩盖主力部队的总攻,何等毒辣!不等德拉贡内斯库表态,已有食尸鬼擅作主张要处决被特地挑选出来的人质。然而,他们的行为都被穿着燕尾服的老绅士阻止了。 “他们已经杀过来了,【德拉贡内斯库】。”其中一名食尸鬼也抖个不停,他参加行动前虽然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但当真面对千军万马时的恐惧是任何事先训练和模拟都无法代替的,“不杀他们,他们也得杀我们。” “我们大费周章地做了这么多事可不是为了来杀人的,那太野蛮了。”老绅士刚说了几句,只见幕布另一侧有一名食尸鬼雇佣兵跑来,这新来者凑近老绅士并耳语了几句,片刻后众人质便在那下半张脸上看到了笑容,“留给他们成百上千的尸体只会让他们对我们恨之入骨,但扔给他们成百上千的食尸鬼就不同了。那时候,麻烦就是他们自找的。” 卡萨德听得一头雾水,他没能理解被称作德拉贡内斯库的食尸鬼袭击剧院的真正动机。他自忖若有麦克尼尔的身手,不说杀出一条血路,起码能在食尸鬼们袭击时躲开敌人的耳目并逃到安全一些的位置再伺机逃离。现在,他的命运掌握在食尸鬼手中,更要命的则是他还使用着公开身份。这一切都是他应当避讳的,足智多谋的g首脑从来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要不是麦克尼尔非得让他来这里观看歌剧演出(这当然和卡萨德的信仰相抵触),今天被抓的应该是麦克尼尔而不是他。 不对,那又不是麦克尼尔的责任。 “我亲爱的人类朋友们,看来我们之间不怎么愉快的共处时光要结束了。”德拉贡内斯库转过身,向着被他集中关押在舞台后方的这些特殊人质讲话,“请你们放心,我不是一个喜欢暴力的人……嗯,也许我不是人。如果你们还想安全地回家的话,只需要乖乖地躲在这里直到外面的战斗结束。不然的话,我不确定你们会得到什么待遇。” 说着,德拉贡内斯库带领自己的手下们离开,只留下了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来看守这些人质。帕克正从上方进攻,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们则从外部步步紧逼,局势对于他们来说越来越不利了。然而,当他的手下询问是否需要增派人员向上堵截帕克时,德拉贡内斯库不予理会。 他的判断也许是正确的。尼克·西摩尔·帕克一路上避开了布置在剧院各处的食尸鬼雇佣兵,只管往剧场内部赶路。帕克的首要任务是搭救卡萨德,又不是把这里的食尸鬼杀个干净——那肯定是德国人的工作。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正好可以适当地展示一下食尸鬼一方的善意,并不是所有食尸鬼都是凶神恶煞的食人怪物。 德拉贡内斯库带着手下不紧不慢地从剧场一楼前方的空地向出口走去时,帕克刚好闯入了剧场。跟随在德拉贡内斯库身旁的食尸鬼雇佣兵一看有人来袭,连忙向帕克开火,但他们的子弹都被帕克用rc细胞增生物构成的【盾牌】抵挡了下来。 “真令我意想不到,最先和我们为敌的居然不是人类。”德拉贡内斯库见状,示意手下向后退却,他自己站在了最前面,用口音仍然有些生硬的英语朝着帕克喊话,“我见过许多被迫为人类效力的食尸鬼,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悲惨故事。你的故事是什么呢?为了换取亲人的生命安全而不得不违心地和同类自相残杀?那你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意识到人类不会喜欢遵守类似的约定。” “你搞错了。”帕克保持着戒备姿态,“没有人指使我,也没有人控制我,这全是我一人所为。放下武器投降,采用这么极端的手段只会让人类越发起劲地追杀我们。” “年轻人,如果我的手段已经算得上【极端】,你见到的就只会是堆积如山的尸体了。”德拉贡内斯库伸手指着被绑在座位上的人质们,“和你所臆测的截然不同,我一度诚心诚意地想要争取人类对我们的正视,但他们始终不愿意低下头来看一看我们。所以,我能做的也只有把他们的一条腿打断,然后迫使他们学会和我们谈话。还是说,你认为自己表现得人畜无害就能让人类放过你?” 话音未落,帕克闪电般地冲向德拉贡内斯库,四条触须从两个方向同时进攻。德拉贡内斯库身旁再无其他警卫,能用得上的人手都已经被他派出去抵挡人类的进攻了。两名食尸鬼在剧场前方厮打起来,坐在观众席上看着新剧目上演的观众们却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只需交手片刻,帕克已然落入了下风。在凭着身体素质和rc细胞增生物特性而战的食尸鬼群体中,帕克还属于外行,他能胜过其他食尸鬼的是经验,而今天就连这方面也被敌人超过了。现在,他必须支撑到麦克尼尔抵达现场,那时他才会拥有一个合理的退场借口。 迈克尔·麦克尼尔的落地位置偏离预定地点很远,他和他的同伴们都分散开了,不得不分头赶往战场。刚甩掉降落伞,彼得·伯顿就开着抢来的车呼啸而过,辨认出了伯顿真容的麦克尼尔手脚并用地跳上了车、随着伯顿一同赶往剧院。 “德国人这么严谨,怎么还能放食尸鬼进来呢?”伯顿似有埋怨,“他们的本事全都喂狗了。” “怪不得他们,毕竟他们还得接收难民呢。”麦克尼尔最后一次检查着身上的装备,“先救出卡萨德,然后再考虑怎么演戏。” “明白。”伯顿会心一笑,“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拖后腿的。” 聚集在慕尼黑国家剧院附近的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们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负责封锁其中一条道路的警卫人员却惊讶地发现有一辆轿车不顾禁令向着他们飞速靠近。几人连忙朝天鸣枪示警,谁知那闯入者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只见那车窗里伸出一支【炮管】,须臾之后,挡在道路中央的路障大半人间蒸发。望着地上的焦黑色路障残骸,知晓对方绝非食尸鬼帮凶且自己无力拦截的警察们只得选择了放行。 越靠近剧院,子弹越密集。伯顿抢来的这辆粉色轿车冲进包围圈后只过了不到十秒钟就变得千疮百孔,大量的碎玻璃铺在他和麦克尼尔的身上。望着那黑洞洞的剧院大门,伯顿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 “看你了!”彼得·伯顿在轿车逼近剧院大门并即将和下方柱子撞击的一瞬间猛地转弯,就在同一时间打开后侧车门的麦克尼尔当即被甩了出去。聚集在一层大厅防守的食尸鬼只看到一个有些发绿的人影朝着自己冲来,还没来得及举枪就被来人撞翻。顺势用手中的链锯砍下了敌人的脑袋的麦克尼尔踩着食尸鬼的尸体站起,环视着附近戴着各式面具的异形怪物们。他对这些仅有着人类外表的家伙毫无怜悯之情,既然这群怪物胆敢效仿萨拉菲教团,那么他也要让对手得到与之相配的下场。 还没等他说些挑衅敌人的话,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子弹令他不得不向后撤退。借助着能够自由变形的库因克的防御能力,麦克尼尔躲在柱子后方,等待着后续参加进攻的伯顿和德国同行们。 “见鬼……至少不用担心因名声大噪而惹麻烦了。”麦克尼尔自我安慰着,“英雄都是宣传造就的。” tbc? OR7-EP2:穿刺公(18) or7-ep2:穿刺公(18) 从天而降的不明人员似乎为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们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从最开始,他们就从未考虑过以战斗之外的其他方式解决问题。人类从来不会答应食尸鬼的任何条件,更不必说那个出现在视频里的老食尸鬼干脆明目张胆地威胁称要用人类对付食尸鬼的手段来对待被绑架的人质——与其浪费时间、直到丧失了耐心的敌人再度将惨剧向着全世界直播,还不如在那之前就把这些迟早该从人类社会中被清除出去的异形怪物就地歼灭。 战斗开始后,包围慕尼黑国家剧院的食尸鬼搜查官们从四面八方开始进攻,但他们的攻势几乎立即受到了不小的阻碍。对于其中的许多作战人员来说,这是他们在职业生涯钟第一次遇到持有这么多枪械的敌对食尸鬼集团,以至于以往用来在城市内不声不响地清除蛆虫的作战方案大多失灵了。前线指挥官们纷纷向上级报告情况,并命令被敌人阻拦在包围圈内侧不远处的手下们稳步推进。 只有一伙人还在没命地向前冲刺,那就是同和修政一起来到德国的其他日本食尸鬼搜查官。如果不是这些人今天恰好路过慕尼黑,也许德国人就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指挥作战了。现在,日本人的鲁莽打乱了德国人的阵脚,一头雾水的德国人弄不明白日本人此时盲目冲锋的意图,只得进退两难地试图跟进。他们终究不能看着盟友独自去送死。 “我们似乎是第一批攻入剧院内的人员,也许我们很快就能抢在他们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之前办完我们的事情了。”彼得·伯顿把车子丢在了外面,自己步行进入剧院一楼。他试图突破敌人的封锁线,但他同样也被敌方的凶猛火力逼退了。受条件限制,食尸鬼搜查官们不能贸然使用能够轻易破坏建筑物的武器,不然他们就只能救出来一大堆尸体(也许是肉块)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利用一下这些人。”麦克尼尔把目光放在了跟随自己一同进入建筑内的同行们身上,“他们会非常有用的。” 说罢,麦克尼尔用勉强通顺的德语告诉附近的德国食尸鬼搜查官按照他的命令控制住一楼大厅内的几处地点以破坏敌人的火力压制,同时自己和伯顿率先向着其中一处地点进攻。一旁戴着头盔、身穿黑色战术背心和制服的德国人看到了麦克尼尔所穿制服上的徽章,以为他是隶属于友军的前线作战人员,于是在迟疑片刻后纷纷听从了麦克尼尔的建议。 彼得·伯顿将手中的库因克变形为一面巨大的深红色血肉盾牌,敌人的子弹没有哪怕一颗能够穿过它。用这面盾牌充当【坦克】的前装甲,迈克尔·麦克尼尔不时地从后方探出来射击,每当敌人试图用触须或rc细胞碎片攻击他时,伯顿的工作就是用链锯将逼近的飞行物拦截或砍断。他们只前进了几米,就不得不躲在障碍物后方继续休息、等待着合适的进攻机会。当麦克尼尔转过头确认身后其他战斗人员的位置时,他不出意外地发现刚才看起来最勇猛的日本人也不得不乖乖地躲在障碍物后方。 地板上已经躺满了尸体,支离破碎的人体碎块混合物让他们生前的真实身份很难被人分辨出来。这些伴随着惨烈的冲突而从活生生的灵魂载体变为一滩腐烂血肉的可怜人,如同成千上万死于食尸鬼之口的受害者和更多的车祸受害者一样,回归到了自然的循环之中。也许有朝一日,他们会以某种奇妙的方式重新构成某个生命,但那并不是正在对峙着的人类和食尸鬼双方需要考虑的哲学问题。 激战持续了十分钟左右,全副武装且持有枪械的食尸鬼雇佣兵们节节败退。往常,食尸鬼们和人类对抗时在个体上占据着一定的优势,即便是专门用来对付食尸鬼的q型子弹也无法击穿rc细胞增生物。可惜的是,这伙食尸鬼偏偏要跑到发明了crc穿甲弹的德国人眼皮底下犯案,结果理所应当地成了德国人测试弹药威力是否过剩的活靶子。最为讽刺的是,食尸鬼使用的步枪子弹面对着人类一方用rc细胞增生物制作的库因克完全无能为力。 迈克尔·麦克尼尔见食尸鬼一方已经被压制,便不再打算和敌人纠缠。他看准了敌方开火的停歇时间,和伯顿一同跳出掩体、向着左侧走廊而不是直通剧场内部的正门跑去。后方的德国人和日本人见刚刚出言指点他们的友军突然又跑去别处,并不感到惊讶,他们相信素不相识的战友还有各自的任务要去完成。 “他们的作风看起来完全不像你们德国人啊。”其中一名穿着灰色外套的日本食尸鬼搜查官好奇地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抡着链锯到处砍头的好像也只有英国人了。” “……难道不是美国人吗?”旁边的德国同行诧异地反问道。 “美国人向来只有在把作战区域炸平之后才会进场的,可不会像咱们这样温柔。” 根据麦克尼尔在飞机上的安排,一旦外围的食尸鬼搜查官开始进攻,那么已经攻入建筑内部的帕克就必须转移战场、避免他本人也成为食尸鬼搜查官围歼的目标。倘若帕克还记得麦克尼尔的叮嘱,他就不会还在剧场内部和敌人缠斗。事实也正是如此,尼克·西摩尔·帕克在听到了外面不断逼近的枪声后,便主动从剧场的台前向着幕后转移。他和德拉贡内斯库似乎都不想破坏这座历史悠久的剧院,双方的克制程度几乎可以与攻入了剧院内的食尸鬼搜查官相提并论。 然而,克制并不能让帕克战胜他的对手。德拉贡内斯库的触须不仅种类繁多,而且全部带上了生物电。这样一来,帕克几乎无法和敌人正面交手,只能不停地躲避并伺机寻找进攻的机会;攻击被拦截的结果也是一样的,在他因浑身抽搐而被敌人击中之前,他必须强行让自己摆脱肌肉僵直状态并迅速向后撤退。 越来越多的rc细胞增生物从帕克的背部甚至是颈椎周围渗出、覆盖他的躯体。他那滑稽的鸟喙面具已经失去了意义,堆积在面部的rc细胞增生物代替了面具的作用,形成了新的鸟喙状面具并将帕克的头部保护在这护甲下方。当他尝试着加强自己的防御时,离他有十几米远的德拉贡内斯库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观看着,并没有趁机偷袭的打算。 “想要争取用和平的方式生存下去,你至少要确保自己的实力能压制你的敌人和内部的反对者,不过就现在来看……这两件事呢,你都做不到。”德拉贡内斯库甚至装模作样地开始鼓掌,他丝毫不担心帕克能够威胁到自己的性命,“年轻人,我建议你变成完全混合体形态,不然你真的会死在这里的——被我或是外面的人类所杀。” “别诡辩了,德国人和日本人还有意大利人的失败案例已经证明了你这论调的荒谬。”帕克顿了顿,他当时也花了不少时间才接受了这个平行世界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是德国人而非俄国人挑起的历史(而且还没有第三次),“食尸鬼若是幻想着用暴力手段对抗人类能取得什么成果,那就是在自取灭亡。” “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胜利的一方养大的,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德拉贡内斯库挠了挠头,拍掉了头顶和燕尾服上的尘土,“而我们不应该也不能人类的视角看待和自己相关的问题。” 帕克不答话,只是再度攻向德拉贡内斯库。他用两对触须吊住建筑上方的悬挂物以控制身体的平衡和摆动方位、从上方攻击敌人。大食尸鬼可以将自己化身成为完全被rc细胞增生物包裹的怪物,这却是帕克万万不想去做的,他宁可保留着人类的外表死掉也不能让自己真正以吃人的异形怪物的身份被其他人铭记。 敌人在蔑视他,他早就看出来了。即便体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德拉贡内斯库的速度却仍然比他恰到好处地快上一些。毫无疑问,这个直到现在还只凭技巧而非力量且并未动用rc细胞增生物可能具有的特殊功能的食尸鬼首领真正的个人战斗力深不可测,起码帕克没把握试探出敌人的深浅。 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出击,就是不能让这个嚣张的中年人将双手从燕尾服的衣兜里拔出来。敌人那轻松写意的神情只要还留在那张老脸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帕克的嘲弄。尼克·西摩尔·帕克是凭借着卓越的战斗能力而得以屡屡被gdi法外开恩的战斗专家,他绝对无法容忍自己最自豪的一项特长被别人超越。争强好胜之心占据了上风,将这个对手解决掉对他来说是目前的优先事项。 触须又一次被对手斩断。再度被敌人逼退的帕克向后跳出很远,他在半空中瞧见一跃而起的德拉贡内斯库朝着他扑来,嘴角露出了有些扭曲的笑容。从地面忽然钻出的尖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半空中的德拉贡内斯库,这才让一副胜券在握姿态的老绅士不得不暂时后退。没等信心十足的食尸鬼头目道破帕克的算盘,从忽然洞开的侧门扑来的电火花眨眼间便覆盖了德拉贡内斯库全身,那做工良好的燕尾服也几乎被烧成了焦炭、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一层金属丝。 “喂,这家伙难道已经算好了他要被人电一次吗?”第二个跑进来的伯顿气喘吁吁,“那衣服和他的身体没接触……” 准确地说,德拉贡内斯库在被闯入的麦克尼尔攻击的一瞬间收回了支撑外衣的全部rc细胞增生物,这才让麦克尼尔打出的致命一击失效了。上次麦克尼尔用相同的库因克攻击食尸鬼时,只想着活捉对方,因而控制了杀伤力;这一回他可没有手下留情的想法,然而敌人的狡猾程度着实令他有些惊讶。 “两位食尸鬼先生,我郑重地通知你们,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麦克尼尔丢下已经被德拉贡内斯库看到的那把放电用库因克,提起了链锯,“你们可以自由决定是投降还是继续抵抗,我的对策视你们的选择而定。” 一见德拉贡内斯库转身面对麦克尼尔,帕克拔腿就跑。麦克尼尔的出现让他冷静了不少,帕克知道,他先得把卡萨德还有那些重要人质救出来,并顺便找个机会表现自己的善意。此外,他不能让任何一名攻入建筑内部食尸鬼搜查官看到他的行动。 从飞机上跳下来的所有人必须都是人类。 看到帕克撤离战场,伯顿也赶忙退了出去。盘踞在建筑内的食尸鬼还有很多,他在这里又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影响麦克尼尔的发挥。不过,他已经很久没真正见识过麦克尼尔的近战本领了,一想到这一点,伯顿心痛得仿佛自己一下子亏损了一亿美元一般。 “刚才有个食尸鬼逃跑了,你不去先追他吗?”德拉贡内斯库指着帕克逃跑的方向,“哦,你这一口英语倒是正宗得很,跟刚才那个年轻人差不多。” “把你解决掉之后再说。”麦克尼尔比划着链锯,“我会因为砍了你的脑袋而获得勋章的,但他的脑袋就不一定有同样的效果了。” 德拉贡内斯库闻言,大笑不止。他双脚一踏地面,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一样飞向麦克尼尔,然而麦克尼尔只是轻轻一躲就避开了德拉贡内斯库,顺手又将拖曳在德拉贡内斯库身后的其中一条触须砍断。感知到了rc细胞增生物受伤的德拉贡内斯库把自己的脑袋从墙壁中拔出,重新审视着这个戴着墨镜、有着满头白发的人类青年。他认识食尸鬼搜查官们的制服和表示等级结构的徽章,这个他今天头一次见到的人类理应只能对付b级食尸鬼。 “令人怀念啊。”老绅士整理着已经成了摆设的衣服架子,“我几乎忘记受伤是什么感觉了。” “那我一定会让你铭记终生的,该死的异形怪物。”麦克尼尔笑着走向对方,“不然,你也许该趁早考虑重新规划逃跑路线了。就凭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哪怕人质无一伤亡,我也很愿意看到你被吊死在绞刑架上。” “他们会安然无恙的,年轻人。”德拉贡内斯库的双手这一次没有放回衣兜里,反正他的衣兜也跟着这件改制燕尾服的大部分衣料一起人间蒸发了,“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杀人的。” “那我不管。我是。” 迈克尔·麦克尼尔举起链锯抵挡敌方首先伸向自己的触须,而后朝着相反方向连续退让几步,免得自己被rc细胞碎片扎成刺猬。但是,他总有避不开的东西,那就是能够腾出手脚和他肉搏的德拉贡内斯库。一手持着链锯的麦克尼尔没有打算和对方比试拳脚,再说这时也来不及了。兵器只是人体的延伸罢了,从未松懈过的麦克尼尔不会惧怕一个仅凭着号称胜过人类数倍的体能就胆敢张牙舞爪的怪物。 用触须转移麦克尼尔的注意力并让麦克尼尔失去防守能力的老绅士不紧不慢地逼近麦克尼尔并以打拳击的架势朝着麦克尼尔进攻,他几乎已经看到了麦克尼尔被打得骨断筋折的画面。然而,只过了半分钟,德拉贡内斯库就看到了自己的预判已然出现了误差。尽管他自觉体力超过麦克尼尔7倍以上,他的拳头却擦不到麦克尼尔,少有的几次命中也被麦克尼尔灵活的躲闪先行卸掉了大半力道。 如果他试图集中触须围攻麦克尼尔,舞得虎虎生风的链锯就会立即教他认清现实。那把链锯与其说是握在手中的库因克,倒更像是从麦克尼尔身上长出来的rc细胞增生物。 还没等德拉贡内斯库弄清楚麦克尼尔是如何用右手的链锯和左手的拳头灵活防御的,他已经被麦克尼尔一拳打在了脸上。这一拳不能给他造成什么伤害,甚至不能打掉他的面具,却着实令一直保持着风度的老绅士脸上无光。 一击得手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后退几步,抬起右手的链锯,仍然保持着戒备姿态。附近的空地上散落着一些被切断的青灰色触须,它们和从帕克身上掉下来的深红色触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太可惜了。”德拉贡内斯库抬起头,泛黄的灯光照着他未被面具覆盖的下半张脸,“像你这么优秀的战士,不去做真正该做的事业,却来做这行毫无意义的工作。” “意义是由人来定义的,食尸鬼先生。”麦克尼尔举起链锯,对准敌人的头颅,“把像你们这样毫无意义的东西清理出这个世界,也是一种意义。” “历史只是在重复它自身的脚步而已,过去你们无数次地定义过不受欢迎的、毫无意义的群体并致力于将其消灭……结果都失败了。”德拉贡内斯库猜得出麦克尼尔也没有用上全力,这个身份不明的食尸鬼搜查官同样不想破坏建筑或伤害其中的人质,因此他也不介意和敌人多聊几句——在能够保住性命的前提下。“你当真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很有价值吗?” 两人血战正酣,方才从幕后工作室逃跑的尼克·西摩尔·帕克已经返回了剧场内前去营救不知被困于何处的卡萨德。他先在剧场中大致地看了一遍,没找到穿着阿拉伯式长袍的观众,便决定钻到幕后,果然发现包括卡萨德在内的十余人正围着一名被按倒在地的食尸鬼拳打脚踢,地板上还放着一个已经砸瘪的灭火器瓶子。 众人见帕克到来,不知该呼救还是逃跑,却看到帕克的衣袖里伸出一根触须把众人围殴了半天都没打死的食尸鬼的脑袋直接刺穿,纷纷吓得向后躲避。他们无路可逃,等待着他们的只会是成为食尸鬼的美食。 帕克的目光一一在人质们的脸上停留,他很快找到了披着白色长袍的卡萨德和还穿着演出用服装的马蒂亚斯。这两人当中,一人是和他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的同伴,另一人知道了他目前的食尸鬼身份而没有选择告发,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 “你们先不要着急逃跑。”帕克对着众人说道,“剧场里还有更多人被困,他们似乎因为吸入了某种气体而昏迷了。如果你们这时候选择逃离,也许绑架了你们的食尸鬼会一怒之下杀人灭口。” 没人有心思听帕克在说什么,他们没站出来怒吼着让这怪物滚开已经是最大的礼貌了,而阻碍他们骂不绝口的唯一因素是害怕成为帕克的口粮。除了卡萨德和马蒂亚斯之外,所有的人质都在向着屋子的角落退却。手里拎着另一个灭火器瓶子的马蒂亚斯和挽着袖子的卡萨德对视了一眼,向前迈出一步,轻声问道: “你也是食尸鬼?为什么要帮我们而不是你的同类?” “我不喜欢社会渣滓,不管他们是人类还是食尸鬼。”帕克斟酌再三,挑选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合适的说法,他总不能自称身为食尸鬼却仰慕人类、渴望成为人类,那也许会让他的理由更加不具备说服力,“……请你们保持冷静,等你们的食尸鬼搜查官到场之后再考虑离开。” 看起来,马蒂亚斯和卡萨德应该是趁着食尸鬼警卫不被而挣脱绳索、砸晕了敌人。为同伴的机智和勇敢感到放心的帕克返回剧场前方,刚才路过这里的时候他就明白之前他和德拉贡内斯库打斗时为何没有惊起半点声响了:剩余的观众全部陷入了昏睡之中,敌人肯定从空调系统里灌入了某种麻醉气体。 在剧场上方,彼得·伯顿手忙脚乱地抵挡着敌人的攻击。他不敢在剧场内随便开枪,因为他和麦克尼尔无论如何都得在战斗结束后接受德国人的调查,届时万一德国人打算把一部分意外死伤算在他们两个头上,后果不堪设想。奇怪的是,敌人竟然也很默契地没有胡乱开枪。 “迈克?剧场里的麻醉气体是德国人送进来的吗?” 伯顿没有得到答案,他愈发认为自己之前戴上防毒面具的决定无比英明了。为了避开敌人的追击,他继续向后撤退,只听得后方的大门被外力猛地撞开,手持各类武器的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们鱼贯而入。凶神恶煞地扑向伯顿的其中一名食尸鬼雇佣兵仰面栽倒,额头上还留着一个醒目的黑色弹孔。 tbc? OR7-EP2:穿刺公(19) or7-ep2:穿刺公(19) “老爷子,你的本事已经用光了。”迈克尔·麦克尼尔接连后退三步,躲开了从他右脸一侧擦过的一根触须。那触须径直刺入了墙壁中,给这不堪重负的老剧院又添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你们食尸鬼难道没有养老院吗?” “用完了?”德拉贡内斯库收回触须,继续寻找着对付麦克尼尔的方法,“看得出来,你还有许多手段没用上,但我也一样。而且,今天的环境并不适合大打出手。” “没有身上的rc细胞增生物,你们就远远不如人类,各方面都是。”麦克尼尔提着链锯,他的双臂隐隐作痛,每次抵挡敌人的攻击时他都必须时刻牢记自己没法和食尸鬼比拼体力——有不少冒失的食尸鬼搜查官因为手持强大的武器而忘记了体能差距从而在即将大获全胜的时刻身负重伤。“虽然你尽量只用人类的方式战斗,就在刚才,你的攻击方式重复了。我很想看一看你的rc细胞增生物有什么特异功能,也许我会愿意专门给你写一份档案来强调你的重要性。” 只要德拉贡内斯库决定逃跑,麦克尼尔根本追不上对方。他所携带的武器也不允许他采用更加激进的方式破坏敌人的逃跑方案,况且双方打斗了这么久,毫发无损的麦克尼尔从未像他表现出的那样轻松。敌人受伤多次仍能凭借rc细胞的作用快速自愈伤口,他可不行,只要被这动如雷霆的异形怪物正面击中一次,他就会丧失和敌人对抗的能力。 敌人的备用手段,随时能拿出来;他的武器,却不是随时能取到的,外面那些德国同行可不是完全值得信任的盟友。枪声离他们所在的大厅越来越近,以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为主力的部队即将抵达。 “我不喜欢暴力,年轻人。你看,我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质,即便是那些对我们大喊大叫的或是妄图反抗的、伺机对外通风报信的,也只是被我们打晕过去而已。”德拉贡内斯库停止了攻击,这位穿着破烂不堪的燕尾服的食尸鬼首领的态度一直让麦克尼尔捉摸不透,“如果你没什么意见的话……我就先带着我的人撤退了。毕竟,我们当中谁都没法在这杀死另一方。” 话虽如此,德拉贡内斯库却不打算和麦克尼尔商量。身上挂着一些破碎布料的老食尸鬼用触须挂在建筑上方,用那些触须拖拽着身体转移,转眼间就逃离了麦克尼尔的视线。麦克尼尔有心追击,但他又没法像食尸鬼那样飞檐走壁,这也正是许多食尸鬼搜查官在追击敌人时遇到的最大困境之一。守候在原地休息了一阵后,麦克尼尔头也不回地沿着原路返回,在旁边的房间里撞见了恰好来到此处的伯顿。 “你的头盔呢?”伯顿一看麦克尼尔满头白发全部暴露在外面,连忙扔给他一顶半路上捡来的头盔,“千万不能让这群德国人知道今天有第三方人员来过。” “用不着你来强调,伙计。”麦克尼尔出发时佩戴的头盔早就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撞坏了,他只能光着脑袋奔走于遍布流弹的战场上。这不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兼老兵应该犯下的错误,要怪就得怪那些手段千奇百怪的食尸鬼。“……卡萨德已经安全了吗?帕克在什么地方?” “帕克说他要卡萨德组织没昏迷的人质等待德国人抵达之后再出去……我再确认一下。”伯顿停下来,按着耳机上的按钮,“再等等……还是联系不上。迈克,他可能已经开始执行逃跑计划了。”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帕克的选择没有超出他的预料范围。他们抵达剧院时是从gfg的偏航货机上直接跳下来的,就算gfg方面愿意百般掩饰,德国的相关机构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对付人总比对付神出鬼没的食尸鬼更容易。因此,麦克尼尔当时决定至少要有一个人留下向抵达现场的其他德国食尸鬼搜查官解释他们的来历,不然他们不必等到第二天就能见到自己的通缉令了。 这其中不包括帕克。 “有两个办法:第一,战斗结束后,我们两个找机会带着你离开。”还在飞机上的时候,麦克尼尔直到最后一刻都在不停地完善他的计划,“这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德国人的事后追查,但前提是你的真实身份没有在现场暴露;第二个方案,是你自己想办法先行撤退。如果选择第二个方案,后果自负。” 两个方案——如果其中真的有哪一个更好一些的话——简直一样糟糕,对麦克尼尔和伯顿这两名人类和对帕克这个唯一的食尸鬼同样地不友好。尽管如此,麦克尼尔暗自下决心,他愿意竭尽全力地带着帕克撤退到安全区域。当他得知帕克已经自行逃跑后,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消失了,却也让他有些怅然若失。 “咱们走。”麦克尼尔犹豫了片刻,“先撤退到建筑外侧。”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一前一后地沿着原路返回,他们穿着德国食尸鬼搜查官的制服,不会被沿途的外国同行轻易地辨认出来。不过,除了歼灭漏网之鱼外,德国人肯定还在搜索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可疑友军的下落。麦克尼尔不打算直接逃跑,也不打算留在原地束手就擒,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地点把情报有意无意地泄露给在场作战人员再离开,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比较体面的结果。 一队穿着黑色制服和战术背心的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们恰好路过,他们见到麦克尼尔和伯顿沿着相反方向前进,除了好奇这两人的姿态为何如此悠闲之外,也并未起疑。以前也有食尸鬼在混战中穿上战死的食尸鬼搜查官的制服并企图逃离现场的案例,但那些家伙在rc细胞检测装置面前无处可逃。就算平时再怎么讲究自由行事,指挥官们也不会在一场大规模围攻作战结束后放弃对可疑目标的筛选。 麦克尼尔一直走到包围圈最外面也没有遇到阻拦,他不知道帕克逃到了哪里,只希望自己的老前辈能平安无事地脱离德国人的围攻。他和伯顿抵达了包围圈边缘,站在构成包围圈一部分的装甲车附近的警卫示意他和伯顿通过附近的检测门,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却扭头看到几名穿着不同样式的制服的东亚人从旁边的另一辆装甲车上走下。 “那是——”伯顿狐疑地回过头去,目睹着这些人远去的背影。 麦克尼尔推了他一把,和伯顿一起穿过了rc细胞检测门。还在飞机上的时候,他一直在思考怎么把他们的出现以合理的方式向德国人解释,但当他看到有东亚人(大概率是长期与德国人有合作关系的日本人)在场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事情已经够复杂了,他没必要把事情弄得更复杂,这时候再主动跳出来自我辩解简直是给食尸鬼搜查官内部的勾心斗角添加弹药。 没日本人在场,他确实得自我辩解几句;有日本人在场的话,到时候gfg会很乐意封锁消息的。 “那是谁啊?”远离封锁线后,伯顿仍然在回忆着刚才的一幕,“德国人对他们可真大方。” “对抗食尸鬼是全人类的事业而不是某国的内政,如果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不决甚至产生过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受害的会是人类整体而不是某国。”麦克尼尔吹着口哨,“合众国的敌人总是说我国在全世界各地做生化武器实验,我倒希望那是真的,只要那种做法能让我们一次性地消灭所有食尸鬼就行。” “不可能的,迈克。”伯顿很快就发现他们身上的制服过于引人注目,现在他只想找个地方把衣服换掉,“到那时候大家肯定还是会优先研发对付人类而不是食尸鬼的生化武器。说句不好听的,全球食尸鬼一年才吃几个人哪?还比不上车祸死亡人数呢。” “不能只看人数。”麦克尼尔接到了舒勒的通知,他告诉伯顿立刻赶往附近的路口乘上gfg准备好的车辆离开现场。“难道你要因为服用某些危险品而被毒死的人数少、死于枪击的人数多,就决定放开危险药品管制而决定控制枪支吗?这不一样。” 差一点搅乱了战场的两人灰溜溜地撤离了,他们今日的冒险程度远超原先的预期,也许他们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了。事实上,他们带来的混乱也没有预想中的那么严重。查明货机属于gfg的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们很快就释然了,他们一向知道gfg敢于大胆地开发各种和食尸鬼有关的新技术、新产品,就连听起来不切实际的【人形库因克】都是gfg的手笔,那么这家在rc细胞应用技术上存在垄断的企业做些测试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虽说德拉贡内斯库已经撤离了许久,卡萨德和马蒂亚斯仍然不敢轻举妄动。不见到食尸鬼搜查官们的身影,他们是不能轻易离开的,结果,侥幸地打晕了看守他们的食尸鬼并暂时获得了人身自由的他们反而束手束脚地躲在幕后等着食尸鬼搜查官们到来。第一名德国食尸鬼搜查官抵达幕后时,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不知所措。他用费解的语气向上级报告说,自己找到了一具食尸鬼尸体和疑似用手边的各种工具打死了这食尸鬼却不敢逃跑的人质们。 蹲守在现场指挥战斗的指挥官们听说人质竟然击杀了食尸鬼雇佣兵,纷纷直呼大开眼界。不过,还没等他们讨论完该怎么称赞这些同胞的英勇无畏时,后续的报告给他们浇了一盆冷水,而且很快就以恐惧取代了兴奋。 一名食尸鬼杀死了当时已经被人质们打晕的食尸鬼雇佣兵,而后还告诫瑟瑟发抖的人质们等待后续抵达的食尸鬼搜查官的救援——这听起来简直是童话故事。 “不对,那应该不只是食尸鬼。”一些老资历的指挥官们回忆起了冷战时期的谣言和传说,有些人亲自同那些本不该被提起的家伙打过交道,“也许他是我们的战友。” 包括卡萨德和马蒂亚斯在内的人质被迅速送出了剧院,而那些已经昏迷在剧院中的其余人质则只能等待着救援人员的一一协助。惊魂未定的大人物们想要赶紧离开这里,但尽职尽责的食尸鬼搜查官们还不打算把他们马上放走。 “您确定那是食尸鬼吗?”戴着头盔的德国食尸鬼搜查官谨慎地询问着卡萨德,“穿着制服的食尸鬼?” “首先,我可以确定那一定是食尸鬼。”卡萨德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中东地区的食尸鬼很多,那里有来自全世界各地的食尸鬼雇佣兵,所以我的判断是不会出错的。他的瞳孔是红色的,除此之外的眼部则呈现出黑色,这明显就是食尸鬼。另外,他的背后还伸出了好几根触须。至于你说的制服问题,我没有在意过……我是说,他穿着的服装虽然看起来和你们的制服有点像,但仅仅停留在颜色上。” 和食尸鬼交谈的马蒂亚斯则成为了重点关照对象,他所做的事情是在场的其他人不敢想象的。许多人没见过食尸鬼,仅仅知道协助食尸鬼在各国都是一项重罪,而他们也不清楚和食尸鬼谈话算不算是【协助】。至于那些以猎杀食尸鬼为天职的食尸鬼搜查官,更是把禁止和食尸鬼交流列入了规定之中——当然,在敌人大吼大叫的时候反过来骂几句算不上交流。 “是什么让您决定首先开口和那名……帮助了你们的食尸鬼谈话的?” “虽然他当时替我们杀死了我们的敌人,但他不一定对我们有善意。”马蒂亚斯还穿着表演时的行头,这身衣服更贴近20世纪早期的样式,他那正襟危坐的模样无形中给他说出的每一句话增添了不少可信度,“那时我想,我要确认他的来意;如果他也是我们的敌人,我就要尝试着用我的本领争取时间。” 马蒂亚斯的描述滴水不漏,很难让食尸鬼搜查官们找出异样之处。当时跟马蒂亚斯一起被跳出来的其他重要人质当中,也有数人站出来为马蒂亚斯作证说这位演员率先挣脱了束缚并用灭火器砸得看守他们的食尸鬼头晕眼花、给众人创造了逃生的机会。有些只想早点下班的食尸鬼搜查官本就不打算得罪这些大人物,既然别人原因卖马蒂亚斯一个人情,他们更没必要太过苛刻。于是,这些保持清醒的人质们很快就被送出了包围圈,只不过他们还得等到明天才能脱离食尸鬼搜查官们的保护。 打扫战场的食尸鬼搜查官们遗憾地意识到,他们取得的战果相比付出的代价而言有些不划算。为了解救人质,他们放弃了许多能够减少伤亡的战术,代价则是仅仅在此次行动中阵亡的食尸鬼搜查官便多达一百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然而,从剧院里被抬出来的食尸鬼的尸体却没达到三位数,这不仅让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们眼前一黑,同样把以顾问身份指导作战的和修政气得不轻。没他在,这就是德国人自己的责任;有他指手画脚,德国人乐得把责任丢在他头上。 不仅如此,外面的报告让这位来自远东的食尸鬼搜查官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协助我方作战的食尸鬼?”他有些不太相信手下的说法,“不会是平时没见过食尸鬼的人看错了。” “根据人质的证词来看,那确实应该是食尸鬼。”一旁的德国同行无奈地笑了笑,“听起来虽然有些荒谬,倒也不是不可能。既然人类里都不缺协助食尸鬼的通敌者,食尸鬼里要是没有协助人类的内奸,那才叫不正常。” 听着同伴们的讨论,和修政脸上的肌肉愈发僵硬了。他嘴角两侧的肌肉不正常地向下弯曲,使得面部呈现出一种死板的面容。如果岛田真司正好在附近且看到了这一幕,这家伙一定会一边推着眼镜一边说日本人的文化所决定的常用表情迟早会导致这种面相出现,只不过对和修政来说太早了点。 “也对。”同样戴着眼镜的日本人冲着同事们笑了笑,“说不定真的有。” 眼下,他们需要先找到那名逃离现场的可疑食尸鬼。 他们注定找不到。 完成了自己的全部任务并大摇大摆地向着人质表明了自己的善意后,尼克·西摩尔·帕克决定立即逃离现场。他不想给麦克尼尔添麻烦,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的突然离场会给麦克尼尔和伯顿带来什么不利影响。敌人怎么逃走,他就用同样的方式逃走,那些办法在食尸鬼之间都是通用的。要是食尸鬼搜查官们想追来,那就尽管过来——有本事的话,把全慕尼黑的下水道从里到外搜索一遍!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是再也不想钻下水道了。以前给合众国当兵打仗的时候,他没觉得吃苦算得上什么问题;后来转而为gdi服务,他更是把消灭nod兄弟会的匪徒当做天职。然而,过去那几个月吃垃圾的生活从根本上摧毁了帕克的自尊心,gdi最骄傲的勇士就此成为了一条低声下气地求着别人施舍饭菜的哈巴狗。有了这样一段让他感到难堪的经历,再将自身置于类似的环境中只会唤醒不必要的记忆。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逃出来了,并顺便将外衣丢在了可能前来的追击者永远找不到的角落里。顺着其中一条管道爬回地面后,帕克跌跌撞撞地沿着预先设定的撤退路线前去和gfg派来的接应车辆会合。麦克尼尔和帕克大概不会留在原地等他,这当然是情理之中的。 深更半夜,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很少有人会在这时候上街遛弯,更不必说围绕着慕尼黑国家剧院的激烈战斗基本上让那些大胆而好奇的市民们只得安分守己地躲在家中。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这倒是让鬼鬼祟祟地逃跑的帕克省去了很多麻烦。 他沿着街边的房子步行,越来越接近他的目的地。前面有一扇窗户忽然打开了,一个看起来有六七岁左右的女孩好奇地向外张望着。帕克见状,没怎么在意,只是径直朝前走着。半夜不睡觉却胡思乱想或者对着窗外陷入深思,那也是他的童年和青少年生活的一部分。 一阵眩晕袭击了他的头脑,帕克条件反射一般地捂住头并朝着窗子开启的相反方向后退。不,不对,绝对不该是这个时候。麦克尼尔算准了一切,唯独没计算帕克自身的生理状况。那个好奇地从窗子向外探望的女孩,在帕克的眼里已经变成了一块美味的肉——字面意义上。这不是帕克第一次和食欲斗争了,他以前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宁可咬自己也不愿去吃人,直到幸运地吃掉其他尸体为止。 不该是今天,不该是现在。麦克尼尔夸张地形容自己在其他平行世界那种近乎精神错乱的经历时,帕克还以为麦克尼尔在夸大其词。轮到他自己体会类似的折磨时,他才明白,麦克尼尔的描述已经算得上轻描淡写了。在和德拉贡内斯库的战斗中消耗过大的帕克终究不是个合格的食尸鬼,也没有真正形成食尸鬼的生存头脑,更没预料到自己可能出现的后遗症。他像个喝醉了酒的流浪汉一样在街道上到处乱撞,用疼痛来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帕克。” 尼克·西摩尔·帕克回过头,朝着那喊出他名字的人张口咬去。维系着理智的弦在真名被喊出的那一刻已经绷断了,但充斥着口腔和鼻腔的血腥味又奇迹般地让他的头脑暂时地从被原始本能支配的状态中逃脱。瞪大眼睛的帕克难以置信地迎上了麦克尼尔的眼神,在他惊叫出声之前,从麦克尼尔身后钻出的彼得·伯顿猛地拽住帕克、把对方拖进了旁边的车子里。 “迈克?”伯顿仰头一看,刚才开窗户向下看的那个女孩已经吓得关上了窗户,“哦,真见鬼。幸好这地方没监控摄像头,不然咱们全都会完蛋的。”说着,他的目光转向了麦克尼尔那从衣服的缺口处往外渗着鲜血的左臂,“你……你还好?” “我没事。”麦克尼尔扭头回到车子里,“我很清楚,伯顿……我一直都很清楚。” 伯顿从车子里拿出了【应急食品】递给帕克,但帕克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方头方脑的汉子颤抖地面对着波澜不惊的麦克尼尔,牙齿上下打颤。 “麦克尼尔,我……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他不想认错,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你们没必要……” “你在侮辱我吗?”麦克尼尔制止了帕克的自责,“我认识的帕克是个死不认错的骄傲的老顽固,改错是另一回事。我不会看走眼的,这只是李林的恶趣味而已。” “伙计,我认识的你从来没说过这么多废话。”伯顿打开包装,把里面那团东西直接塞进了帕克嘴里,“不就是成了食尸鬼吗?我跟你说,你看看麦克尼尔,他——” 麦克尼尔狠狠地拍了伯顿光秃秃的头皮一巴掌,留着莫西干人发型的白人壮汉马上闭嘴了。一行人默默地开着车撤离了现场,把一团乱麻丢给了负责善后的德国人。 tbc? OR7-EP2:穿刺公(20) or7-ep2:穿刺公(20) “这是我们最新推出的特色菜肴:正宗的勃艮第红酒炖鸡(q au v)。”迪迪埃·博尚戴着有些滑稽的厨师帽,他那油腻的双手提醒他该赶快去洗手了,要不就是马上在围裙上把手擦干净。当了那么多年飞行员之后,他无法将自己一生都追随的某些东西镌刻入灵魂深处的本能轻松地除去,“酒自然是产自勃艮第的,而且我也去参观过当地的养鸡场……” “您看,这家饭店总能推出一些我们在别的地方吃不到的新鲜东西。”康斯坦丁·杰莱里笑逐颜开,尽管跟他一同前来的食客似乎并没有和他一样好的胃口和心情,“最重要的是,价格还算便宜。” 扬·佩特雷斯库耷拉着脑袋,他的眼睛一会转向自己的手机,一会又转过去盯着已经转身离开的博尚。这个缓慢地步入老年的中年人看起来更加萎靡不振了,部分是由于他那枯黄如稻草般的头发变白了一些,另一部分则是由于连日来的毫无进展。追剿食尸鬼的战争仍未停止,就在他费尽心思说服上级更加严肃地应对敌人后,敌人的沉默给了他当头一棒:不仅他自己怀疑之前的判断出了错误,上级也一样。 他用叉子插着一块白蘑菇送进嘴里,机械式地嚼着。 “……怎么了?”杰莱里关切地问着,“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值得高兴的事情多得很。” “慕尼黑那事,今天出了后续报道。”佩特雷斯库放下手机,说服自己专心致志地吃饭,“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是说,在德国那边作案的食尸鬼可能是从我国境内秘密转移出去的。” 最近身体有些发福的博尚端着餐盘回到厨房,草率地洗了手,告诉手下的厨师和服务人员继续维持好总店的生意,而后上楼去招待他真正的客人。做飞行员的时候,他平日吃得多,消耗也大,体型便保持在了正常范围内;如今他做了厨师,每天接触各类美食,然而运动的消耗量却远远不足从前,一来二去,发胖也是在所难免的。更要命的是,博尚几乎没什么理由远离他的生意。 是时候考虑参加一个飞行俱乐部了,他这样想着。 “再这么下去,也许某一天我就会惊讶地发现自己低下头的时候看不到双脚了。”博尚一路小跑来到了密室中,等候在这里的是戴着眼镜的儒雅日本青年,“得找点适用的减肥策略才行。” “我可以给你做一个小的改造手术,让你以后遇见高热量食物时条件反射般地感到恶心。”岛田真司诙谐地说着,他面前还摆着一碗拉面,“虽然我还不确定这种疗法的适用性,你可以当第一个志愿者。” “算了,岛田。我不会把自己的生活质量完全扔给不负责任的医生,更不必说是你这种杀人多过救人的。”博尚关上门,走进了密室里,“上午我刚和他们联系,麦克尼尔说他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把他们在德国惹下的麻烦处理完才能离开。在他们回来之前,这座城市里只有我们两个互相扶持了。” 岛田真司吸着面条,发出很大的声响。他用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对食物的认可,但坐在桌子另一侧的法兰西老绅士可不这么觉得。即便共处了这么长时间,队伍中的每个人仍然需要更多的机会去认识到他人的不同。 “那就好,不然我真的以为我要被抛弃在这里了。”岛田真司心有余悸地说着,“你们……根本就没通知我。卡萨德在慕尼黑被困了,然后你们五个人在完全不告诉我任何消息的情况下直接就开着飞机去慕尼黑了——万一这时候布加勒斯特出了些事情,谁能负责?”他放下了筷子,严肃地盯着博尚,“我们的活动基地,有一部分平时由你来运营。这次我可真的要和你讨要些补偿了,麦克尼尔是否同意是另一回事。” “别把自己说得和受害者一样,岛田。”博尚的鼻尖翘了起来,“这座城市里必须有人留下,让你留守是我们所有人对你最大的信任;再说,他们不是还立即要我回来帮你控制局面吗?麦克尼尔这人哪,有时候做事很死板,但你永远不用担心他刻意地把枪口对准你。” “信任?那我真的要感恩戴德了。”岛田真司听博尚这么说,只是摇了摇头,埋头继续吃他的拉面。做法国菜,博尚的水平还算合格,这其中既有努力也有天赋;超出这个范畴,可怜的法兰西绅士就黔驴技穷了,他没有麦克尼尔那么丰富的【生存经验】。尽管岛田真司早就吃出来面条的味道不对劲,他还是决定接受博尚的好意,而且他也不想和团队中目前行动自由度最大的人产生什么分歧,“不提这个了,麦克尼尔从来都不是有意的,咱们也都明白。博尚,我今天来这里找你,主要是商讨一下我们对待手头问题的具体策略。” 说着,岛田翻出身边的笔记本电脑,当着博尚的面打开。屏幕刚重新亮起,博尚就看到了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新闻标题: 《震惊!证券投资大佬因生意失败竟化身食脸人,交易所内多人惨变无面者!》 《亲难民议员于难民营内当众咬杀难民,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名牌大学教授之子当街扮演食尸鬼,受害人或为情敌?》 “停,你别念了,我自己都看不下去。”博尚捂着脸,他那胡子拉碴的脸上泛起了一层油光,“算我求你了。” “哎呀,我很喜欢啊。”岛田真司这才关掉了那些网页,“听麦克尼尔说,我死后的日本下一代年轻人就经常看有着类似风格标题的新闻和娱乐杂志……开个玩笑,你这德语挺不错的。” 2012年4月7日,位于德国慕尼黑的慕尼黑国家剧院被一伙食尸鬼劫匪袭击,劫匪头目嚣张地在网络上直播了自己的诉求并播出了部分战斗过程,一度让围攻建筑的食尸鬼搜查官一方有些被动,但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仍然以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一方的胜利而告终。包括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等演员和卡萨德等观众在内的人质全部被成功解救,且无一伤亡,只有数人因受到了过度惊吓而不得不入院接受治疗。 排除那一百多名阵亡的食尸鬼搜查官不谈,这无疑是一场全面的胜利。事件告一段落后,德国和欧洲各国的公众舆论对此反应不一,且出现了严重的分裂。一部分公民要求采取极端手段对抗食尸鬼,连带着也要收拾那些给他们带来了灾难的难民;另一部分人则竭力要求避免仇恨蔓延,尽管他们还不至于疯狂得要求人们对食尸鬼宽宏大量。此时此刻,劫后余生的人质们的态度成为了宣传人士看重的风向标;是选择仇恨还是选择宽恕,全看这些人在接受采访时的态度了。 然而,还没等媒体人士和政客打好如意算盘,意想不到的悲剧就出现了。有数名人质在一个星期后突然销声匿迹,后经业内人士证实,他们在公共场合突然发了疯地一般咬人并因此而被赶到现场的食尸鬼搜查官逮捕。还没等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们出来澄清,谣言早已满天飞,各种消息传得到处都是。人们好奇的是,那些【毫发无损】的人质们,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在绑架案结束后突然表现得如此异常? 博尚不知道,他只是个毫无感情的情报传递机器。 “就德国的情况来说,我们已知的事实是这些人质目前表现得和我们之前见过的食人症患者——僵尸——有一定的相似程度。”岛田真司打开了一个又一个嵌套的文件夹,博尚隐约看到里面有些容易让人联想到心理变态的标题,但他也没有声张,“不得不说,伯顿的预测这一次相当地准确……好,就是这个。”他点开了又一份文档,里面呈现出了他目前的研究内容,“当然,食人症患者是脑袋里只剩下了吃人这一种基本需求的……怪物。至于必须吃人才能活的食尸鬼,我其实更愿意把他们称作【亚人】。” “你们日本人怎么称呼它们?”博尚好奇地看着岛田真司的研究数据,他看不懂其中的内容,显然岛田真司也没打算让他看懂。 “【喰种】。”岛田真司读出的却是和食尸鬼发音近乎一样的词汇,“我们那边把rc细胞增生物形成的食尸鬼捕食用器官叫【赫子】。那么,通过搜集了已有的研究资料和一些秘密档案后,我目前的看法是,我们所说的广泛存在于人类和食尸鬼体内且其他动物身上不具备的rc细胞,是一种经过了多次突变的多功能原始干细胞。”他滑动着鼠标,向下给博尚呈现出更多的第一手资料,“考虑到正常人的一生中有三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得上rc细胞恶性增殖类的疾病,食尸鬼……也许并不是怪物,而是人。准确地说,他们全都是必定遗传的【食尸鬼病】患者。” 这样说来,彼得·伯顿的预测正确得离谱。上一次他们遇到的是食人症,不过食人症在引来足够严重的危害之前已经得到了全世界的重视;而现在,食尸鬼病——假设岛田真司的猜测是正确的——的患者却已经和普通人共处了几千年甚至更久,变得难以清除。当初坚定支持伯顿的只有麦克尼尔,岛田真司的临阵倒戈纯属看热闹心态作祟。因此,他现在也不会故作姿态地去再次感谢伯顿的先见之明。 简而言之,岛田真司根本不敢公布他的研究结果。他如果敢对公众说食尸鬼不是怪物而是一群【病人】、是有可能通过一些现在未知的医学手段挽救的,到时候疯狂的人们就会先集结起来把他分而食之。不必提食尸鬼,看看人类对待同类的态度罢,那些涌入欧洲的难民已经让某些人引以为豪的人性承受了过分沉重的考验。这不是什么决定大是大非的问题,而是对立场的考验。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其他人目前暂时还在接受gfg的庇护,直到慕尼黑国家剧院袭击事件的余波彻底消散后他们才能悠闲自在地溜回罗马尼亚。在那之前,主动权掌握在留守的岛田真司和博尚手中。伴随着自由度获得提升,两人惊讶地发现他们既没有资源也没有时间,哪怕勉强维持麦克尼尔离开前的局势都有些勉强。 岛田真司有许多大胆的设想,而他需要一个共犯。 “人类和食尸鬼的互相转化……听起来是一个很有前途的想法。”博尚装模作样地喝彩,“如果你的研究完全成功,人类就可以自由地将食尸鬼……不,将食尸鬼的这种力量应用到生活的各个角落了。比如说,让需要做某些特殊工作的人暂时变成食尸鬼,离职后再让他们变回来。就像军人可以接触各类武器一样,以后食尸鬼的力量也只是一种武器而已。” 戴着眼镜的日本青年吃完了他的拉面,他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思考着具体行动策略。学罗曼·舍甫琴科那样大摇大摆地行动,简直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他需要的是游走在两个世界边缘的人、那些无论何时都不太可能受到关注的可怜人。 但是,即便不提技术上的种种困难和资源不足的限制,还有最后一个难题摆在他面前:麦克尼尔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已经将食尸鬼定义为怪物并决定为灭绝食尸鬼而努力的麦克尼尔也许能够勉强接受将食尸鬼全部变为无害化的普通人的方案,这仍然建立在将食尸鬼认定为怪物的基础上。 人变成食尸鬼的案例,似乎近在眼前;相反的情况却难得一见。 博尚接过了岛田真司递来的空碗,思索了片刻。 “食尸鬼可不好找,尤其是可控的食尸鬼。”博尚遗憾地摇了摇头,“你们不是控制了一个开公司的食尸鬼商人吗?从他手下的食尸鬼员工里挑一些。” “不行,那地方是麦克尼尔拿来当食尸鬼驯化实验基地的。”岛田真司无奈地笑了,“如果我们对那里的食尸鬼下手,会让食尸鬼们感受到危机进而使得他们再度转向暴力对抗。反正麦克尼尔是这么说的,事实究竟是不是要这么发展,我还没试过。” “没那么麻烦。”博尚晃着手里的空碗,“食尸鬼有他们自己的社会,所以我们很难控制其中的个体。那么,选择一直处在人类社会中的个体就行了:你可以从【后天食尸鬼】入手。” 王牌飞行员兼厨师兼供职于不知名媒体的记者不了解岛田真司所说的那些专业名词,他能从岛田真司所说的话中唯一读懂的意图是岛田真司的计划远不止于此,而他没必要去刻意地妨碍。团队中的每一个人都在陌生的世界努力奋战着,既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自己认同的生活方式。博尚有他自己的自由,他同样尊重岛田真司的自由,只要这个永远文质彬彬地笑着的日本青年不来妨碍他的话。 “你说,咱们这一次的目标是什么呢?”走到了密室门口的博尚停下了脚步。 “那还用问?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岛田真司悠闲地向后仰去,“光改变自己的生活是没有用的,当然我不是说一点作用都没有。舒勒那家伙总说有技术就能解决一切现存问题,然而有些人却能决定你的技术能不能用、有没有用。他们说没用、不能用,那你的理论和技术就是彻底的垃圾。” 楼下那两个同样坚信自己要为更美好的生活而奋斗的食尸鬼搜查官还在狼吞虎咽地吃着博尚最新推出的招牌菜。不管是杰莱里还是佩特雷斯库,都已经沉醉到了勃艮第红酒炖鸡的美味之中。平日总是很抑郁的老探长难得地做了几句点评,他说这鸡烤得恰到好处,而且吃起来既不油腻也不干瘪。 “烤鸡?”这回轮到杰莱里尴尬了。 “先烤再炖,大概是这么一个流程。”佩特雷斯库擦了擦嘴,“法国菜确实有意思,不像英国菜……英国菜简直不能叫菜。迪努,我整理了一份可疑企业名单,回去之后咱们再讨论一下。” 吃饱喝足的杰莱里和佩特雷斯库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餐厅,准备乘车返回。他们和一个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杰莱里一不小心撞在那人身上并撞掉了中年人抱着的包裹。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连忙向对方道歉并捡起了装有面包的袋子,而后赔着笑和对方道别。 列奥尼达·扬内斯库望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没来由地感受到了阵阵心悸。他的人生已经度过了一多半,过去的几十年里他全凭直觉才躲过了一次次生死危机。身处人类社会中的食尸鬼,曝光的那一刻便迎来了死刑判决书。扬内斯库无疑是幸运的,他还活着,而且照常经营着他的生意,其他像他这样已经把真实身份暴露给了食尸鬼搜查官的家伙早就成了尸体。 那他还不如去死——他在做什么?成为了被人类控制的傀儡,一举一动都受到人类的牵制。他以为自己是人,而且过去几十年的生活让他几乎忘记自己是食尸鬼了。然而,那些食尸鬼搜查官,那个天杀的戴墨镜的白毛小子和鸡冠头的金毛小子,每次都在用实际行动提醒他,他不是人也注定不会。被人类接受。 那么,也许他该去投奔食尸鬼社会了。他的确已经这么做了,但不是因为自己的意愿,而是被人类操控着。现在,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们已经在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领导下团结起来,而他却成了其中的间谍之一。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现在无论是人类还是食尸鬼都不会给他留下容身之处。 他又一次撞在了路人身上,把那人也当场撞翻在地。被他撞到的是一个满脸大胡子、头发和胡须油腻地纠缠在一起的中年人,这人的脸面如此不整洁,却出人意料地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服,只是连这衣服现在也被街道上的泥水沾湿了。浑浑噩噩的扬内斯库连道歉的想法都没有,他不打算拖延时间,反正控制他的那些人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夺走他的自我意志。 “注意看路……唉,别这样。”那中年人见扬内斯库双眼无神,料想他是遭逢了什么不幸,“世上没什么熬不过去的困难,大不了就是去死……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扬内斯库怔怔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同龄人,他没想到对方不是破口大骂或拳打脚踢。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后,昔日意气风发的商人佝偻着腰走开了。他身不由己,命运处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连同他公司里收留的那些食尸鬼都成为了被人类饲养的家畜。 穿着西服的中年人也回头望着自己的同龄人。过了许久,他拍了拍身上被泥水沾上的污点,继续朝前走。他钻进一辆车子,启动了车辆,同时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您好,赫雷斯库先生。”他的嗓音异常地尖锐,但在短短几个单词过后就立即变得沙哑了,“我该到什么地方去接您?” “看我发来的地址。”手机里传来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第一天上班,你可能还不太适应。以后我需要你工作的时候,你得随叫随到。”刚说到这里,那声音就突然卡住了,半晌才重新出现,“对了,我记性有点差……你叫什么来着?” “德拉戈米尔·弗拉德斯库(dragoir vdescu),赫雷斯库先生。”头发和胡子都有些泛白的中老年人耐心地解答着。 离他有十几米远的地方,穿着小丑表演服装艰难地从人群中穿过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还在思考着该什么时候把帕克撤回来。根据帕克的描述,他确实漂亮地参加了击退绑架人质的食尸鬼雇佣兵的战斗并且在人质们面前表露了自己的善意,然而人质们现在的状况实在是一言难尽,帕克的努力也等同是泡汤了。 “……几乎变成了食尸鬼?为什么是【几乎】?” 【还没有确定,我们得不到德国食尸鬼搜查官的内部消息。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基本可以认为此事属实。】 or7-ep2 end? OR7-EP3:所罗门纳(1) or7-ep3:所罗门纳(1) “不要再把这种无聊的新闻推荐给我了。从学历到家庭生活到政绩,这两个家伙能继续吵上整整一年。”扬·佩特雷斯库用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动作迟缓地揉着左眼,“不去解决问题而是互相推卸责任——就算真这么做也得等到问题解决了再说?唉,我对现状越来越没信心了。” “哎呀,这都是在所难免的。”康斯坦丁·杰莱里正好从办公室外面走回来,他穿着夏日办公的短袖衫,看起来干练了不少。“佩特雷斯库,我们的老朋友来了。” 老探长那呆滞无神的双眼顺着杰莱里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名穿着制服的食尸鬼搜查官走进了屋子。见到来人时,佩特雷斯库惊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前快速绕出办公桌,径直来到两人面前并上下打量着他们。 “你们这是——?”他的目光迟疑不定地来回在两人脸上扫过。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没必要大惊小怪。”迈克尔·麦克尼尔伸出右手和对方握了握手,“合作愉快,佩特雷斯库先生。”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都站在这里,他们的样貌和一年以前相比也没有明显的变化。真正让老探长迟疑的是两人的装束:黑色的短袖衫,配上醒目的dgsb缩写和臂章上的三条金色向上v形箭头,稍微懂行的人都会立即凭借着这身服装判断出两人的真实身份。 “我不明白。”佩特雷斯库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杰莱里。 “没什么值得疑惑的,我们只是又获得了一个更公开的活动理由而已。”麦克尼尔仍然戴着墨镜,他说话时保持着一种体面的笑容,让听众不至于因获取到了某些坏消息而对他本人产生恶意,“贵国如今算是成为了欧洲的焦点……之一,德国人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一直相信出现在慕尼黑的袭击者是从你们这里逃出来的,现在他们终于打算采取行动了。您也很清楚,欧洲现今处于多事之秋。难民也好,食尸鬼也罢,各种压力一起砸在我们头上……请您理解我们的立场。” 佩特雷斯库一句话也没说,拎起桌子上的文件夹就出门了。麦克尼尔和杰莱里无奈地相视一笑,彼此之间在佩特雷斯库的古怪脾气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已经在对抗食尸鬼的战争中坚持了三十多年的老前辈,值得他们给予基本的尊重。 2012年4月7日发生在德国慕尼黑的袭击事件结束不久后,当时被绑架的人质中有不少受害者在短短一个星期内就出现了十分怪异的病症。许多人在公共场所突然精神失常并像食尸鬼那样撕咬人类,给附近的居民造成了极大的恐慌。恰逢大量来自中东地区的难民涌入欧洲,由此造成的一系列冲突导致公众的不满以惊人的速度累积。在态度较为保守的群体中,越来越多的公民将难民同食尸鬼视为同一类【人】,使得德国方面不得不放弃了和稀泥的想法。 且不论这么多食尸鬼究竟是否来自中东地区,在慕尼黑嚣张地挑衅人类的家伙可不能逍遥法外。就在德国人焦头烂额地追查偷渡情况和武器装备交易记录时,一位匿名的人质向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们提供情报称,他当天晚上听到带领食尸鬼雇佣兵的那名首领——也就是出现在视频中的家伙——自称为【德拉贡内斯库】。从名字的结构判断出这名食尸鬼可能来自罗马尼亚的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们先是感到好奇,但还是决定按照相关规定开启跨国追查工作。 比起正在被难民和夹杂在难民里的食尸鬼折磨的英国、法国、德国还有北欧地区,罗马尼亚就幸运得多了。这个国家不欢迎阿拉伯人,而且也不是难民们的首选。原本杰莱里也是这么想的,他希望自己的祖国能在风暴之中置身事外,但以新行头出现的麦克尼尔让他无奈地意识到没有任何人能在全球化的时代中独善其身。 原本事情没这么麻烦,德国人和法国人都相信罗马尼亚人能自行处理好问题。然而,从2012年开始,不断恶化的经济已经导致罗马尼亚的总统和总理争吵不休,加之6月还爆出了罗马尼亚国家水电公司账目造假和持续亏损等丑闻,两人之间的关系堪称不共戴天,双方已经无法进行任何形式的合作。眼看相关机构都要因此停摆,不再指望罗马尼亚人能有本事自救的德国和法国只得越俎代庖了。 “你们可真悠闲啊。”康斯坦丁·杰莱里走出办公室,和麦克尼尔一起离开办公楼,他确实希望了解一下麦克尼尔的新发现和新想法,“我听说难民已经把你们搞得鸡犬不宁了,可是eu上个月还发出通知说我国正面临着严重的宪政危机……上帝啊,至少我从来不必担心在大街上看到成群结队的难民到处打砸抢烧。” “那是他们政治家的游戏,跟我们没关系。”麦克尼尔无言以对,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合众国就能在移民的努力下发展壮大而欧洲人目前却做不到,“目前我们的研究结论是食尸鬼在有意地转移你们的注意力。他们自己先低调做事,再抛出几个重磅新闻混淆视听,这样一来就没人关心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了。对了,不必太在乎我们的行动,我们不像德国人那样愿意对别人的工作指手画脚。” 杰莱里心想他就是想对麦克尼尔放心也做不到,天知道麦克尼尔和伯顿会惹出什么麻烦。再说,这种另类的战争超出了以往的概念,以前人们只需要追杀凭着本能和暴力活动的食尸鬼,那些怪物缺乏基本的思考能力和逻辑;偶有难缠的上流社会食尸鬼家族暴露,那么整个国家都会团结起来绞杀这潜藏在内部的蠹虫,届时即便是势力强大得堪比昔日的洛克菲勒那样的巨头也只得束手就擒。 然而,罗马尼亚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已经见识到了许多不一样的敌人。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更侧重于让食尸鬼合法地混入人类社会中并以最不容易引起他人察觉的方式获取食物;【德拉贡内斯库】,干脆把和人类世界的战争变成了宣传战。那个穿着燕尾服、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白色面具的老绅士最近拍摄了不少视频来将食尸鬼的处境和人类历史上许多灾难中的受害者类比,并成功地博取了许多欧洲人的同情。许多冒着被警察逮捕的风险去观看那些非法视频的淳朴市民在见识到了食尸鬼搜查官们的暴力和残忍后(鬼知道那些视频是从哪泄露出来的),纷纷凭着一腔热血痛斥人类一方的不人道。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会有市民聚集起来要求食尸鬼搜查官保护食尸鬼的性命。 暴力失去了作用,即便是像佩特雷斯库这样勇敢忠诚的战士也无用武之地。全欧洲,不,全世界的食尸鬼搜查官们或许都在思考怎么打赢一场新时代的反食尸鬼战争。 “我已经无计可施了。”站在树荫下,杰莱里那张变得有些粗糙的脸立即被愁绪占据,“他们……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认为我们已经没有存在价值。亚当姆斯先生,你也清楚我国目前的政局,现在这里的食尸鬼一下子集体沉默,只怕我们就会被认为是无关紧要的筹码并沦为那两个混账斗争的牺牲品。” “办法倒是有,但和我们的宗旨不符。”麦克尼尔轻描淡写地说道,“迪努,我见过许多医术高明的失业医生,因为他在病人的疾病发展成为绝症之前就把小病治好了,以至于最后没病可看、名声不显。虽说故意让病人得了绝症再去治疗以表现自己的存在价值,多少对病人太不人道了,但没医生的话则病人更加没救,还不如先做点小小的牺牲呢。” “在互联网公司里干活的人也差不多。”站在麦克尼尔身后的伯顿忙不迭地补充道,“你们这里的状况是不是本来就成了食尸鬼阴谋中的一环呢?” “不对。”杰莱里烦躁地给自己扇着风,夏日的炎热让他的情绪也随之变得不稳定,“让我想想……他们能调动的资源非常有限,不然危害就远远不止现在这样轻微了。” “没错,我也这么认为。”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真正藏在上流社会里的食尸鬼根本没必要卷入这种冲突,他们甚至会把自己的同类视为猪狗。所以,这也是我们可以用一些技术手段和敌人对抗的根本因素了。幸亏这只是一些普通食尸鬼的抱团求生。” 麦克尼尔重申了一遍他的方案:破坏食尸鬼的生存环境,从而让食尸鬼群体无处可逃。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又提议想方设法将食尸鬼分化成两个彻底对立的群体、让食尸鬼内部自行消灭所谓中间派。如此一来,对抗就恢复到了常规模式,食尸鬼搜查官们可以继续拎着库因克和步枪同敌人拼命去了。 提到德国人的时候,麦克尼尔不怀好意地说道,德国人或许只想来把食尸鬼大杀特杀一通就走人,完全不考虑斩草除根。 “德国不会只有一个罗斯瓦尔德。”他这样评论道,“现在我们或多或少地看清食尸鬼的狡猾面目了,兴许他们本来就有能力影响食尸鬼搜查官。” 尽管麦克尼尔肩负了新的使命并得以在罗马尼亚同行面前抛头露面,他还是告诉杰莱里最好保持低调——甚至最好别对德国人提起自己那些天马行空的方案。杰莱里表示理解,但他一定要麦克尼尔给他展示一下挑动一部分食尸鬼采取坚决的对抗策略的措施。 和伯顿交换了眼神后,麦克尼尔很礼貌地对杰莱里说,等放假的时候再考虑这问题。 7月8日恰好是周日,杰莱里便决定在这一天去看看麦克尼尔给他准备的惊喜。他以为麦克尼尔会开着轿车把他拉到郊外或是城市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中,但他抵达的终点却是位于市区中心地带的一栋办公楼。数不清的职员们进进出出,他们忙碌的模样写满了人生的疲惫。 “这里有食尸鬼?”杰莱里很快明白了麦克尼尔的意思,“你们也知道他们的身份?” “没错。”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我们采用了一些非常规的方法获取他们的情报并将其定位。” 康斯坦丁·杰莱里浑身上下冒着冷汗,他不敢想象混在乡亲和邻居中的食尸鬼同自己的家人相处时的场面,谁能猜得到这些忙碌的雇员当中就藏着一些食人的怪物呢?每次回家时,他都要再三试探左邻右舍,免得其中当真混入了食尸鬼。谢天谢地,他的家乡目前为止平安无事。 “既然你们已经把他们控制住了,那就该快点消灭他们。”话一出口,杰莱里就知道自己想错了。既然麦克尼尔带自己来看新战术,其中必然有他理解不了的道理,“等等,我说错了。你的想法是,用这些稳定的食尸鬼来在必要的时刻充当不稳定因素?” “看到没有?我们的朋友康斯坦丁聪明得很。”伯顿嬉皮笑脸地拿出口香糖放进嘴里,“差不多是这么回事。我们先给他们一个处于稳定边缘的生活环境,但不让他们接触任何新的伪装、谋生技巧。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们就切断对他们的一切支援。你可以想象一下丢工作又被房东赶走还没存款的家伙流浪街头的时候会有多么绝望,如果是人类那大概就会选择跳楼自杀或是卧轨了,而食尸鬼大多会采取一些更极端的报复方式。” 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张目结舌,他一会看看麦克尼尔,一会又看看伯顿,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不是食尸鬼搜查官该做的事情:他们的天职是从食尸鬼手中保护人类并把那些异形怪物剿灭干净,而不是为了业绩去暂时放任食尸鬼嚣张跋扈地为所欲为。 他蠕动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如果他开口了,麦克尼尔就会义正词严地解释说自己从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名头而拿公民的生命开玩笑。事实上,他对食尸鬼的偏执仇恨让他不可能允许这些目前受帕克控制的【温和】的食尸鬼去伤害人类。 但杰莱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好啊……确实是好办法。”他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我得多学学,没错。” 见杰莱里的情绪有些低落,麦克尼尔没多说什么,只是提醒杰莱里该赶紧回去视察了。他开着车子把杰莱里送到探员们的其中一处据点附近,和杰莱里挥手道别。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伯顿闲来无事,便顺手掏出了香烟,结果被麦克尼尔的眼神吓得把烟放回了口袋里。 “他走路这姿势就像是被打断了腿一样。”伯顿灰溜溜地隔着车窗指着外面的杰莱里,“伙计,他肯定全都信了。” “全信了更好。”麦克尼尔冷笑着,“不信的话,罗马尼亚人和德国人就没法配合我们了。他这人哪,肯定不会随便对外人说的,但是他又藏不住秘密。” 德拉贡内斯库的真实身份还不为人知,只是一口咬定德拉贡内斯库肯定是罗马尼亚食尸鬼的德国食尸鬼搜查官和稍后跟进看热闹的他国同行们决定从罗马尼亚入手开始寻找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的下落。结果,刚勉强控制住布加勒斯特市内食尸鬼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遭受了当头一棒,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国家的食尸鬼搜查官一下子对罗马尼亚感兴趣。眼见各方人马向着布加勒斯特集结,焦头烂额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不得不开始重新思考生存策略。 毫无疑问,这些来自外国的食尸鬼搜查官不会介意在寻找德拉贡内斯库的下落时顺便净化一下罗马尼亚的环境。只应付因内部斗争而愈发软弱无力的罗马尼亚探员时,麦齐亚尚且还能游刃有余,但他深知自己无力应对更棘手且更加没有顾忌的外国人,于是便于近日频繁地找到帕克共同商讨对策。 这一切都被麦克尼尔和伯顿看在眼里,他们策划许久的大戏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只要能平定罗马尼亚一国的食尸鬼,人类就有希望摆脱这群已经和他们共存了不知多久的异形怪物。若能把这件事办好,他也算不虚此行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让他放心不下。三个月之前,卡萨德在代替麦克尼尔去慕尼黑观看歌剧演出时成为了德拉贡内斯库一手主导的袭击事件的受害者,尽管卡萨德后来被成功救出,但人质当中有不少人在一个多星期后表现出了怪异的【食尸鬼症状】。因此,当时正在躲避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一方事后调查的麦克尼尔并未急于从德国返回,而是先拉着卡萨德转战各处进行全面的医疗检查,直到确认卡萨德的rc细胞系数处于正常范围内之后才敢放心地回到罗马尼亚。 他可不想让第二个同伴变成食尸鬼。 “在想什么呢?”伯顿叼着巧克力棒,这是他选择的假戒烟工具之一,“你没意见的话,咱们还是先去找帕克。” “我在想为什么那剧院里的观众当中只有一部分人得了【食尸鬼病】。”麦克尼尔把双手放在了方向盘上,“以及,这群异形怪物又要玩什么花招。” “老兄,相信我,如果他们真的表现出过大的威胁,到时候他们就是在自取灭亡。”伯顿忍不住笑了,“所以他们也就只能在现有的框架下做一些稍微不合规矩但仍然可以接受的变通……如果他们真的集结起来去攻击核电站或是类似的设施,到时候人类社会的反应绝不会像现在这么温和的。虽说是怪物,他们也很聪明,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你这么一说就好像食尸鬼是被我们豢养起来的家畜一样。”麦克尼尔也笑了,这让他的车子险些在十字路口和一辆左转的轿车撞在一起,幸好他在悲剧发生之前就及时地做出了反应,“过去或许有一个食尸鬼饲养人类的时代,现在我们报复回来也合情合理。哪怕是活着都得以别人的死亡为代价的怪物,不该继续存活。” “所以要不要试着发动素食主义者去在舆论上围攻食尸鬼呢?”彼得·伯顿收敛了有些轻浮的笑容,“用时尚去围攻时尚,大有可为。” “最好别这么做。他们可以在乎一切,唯独不会在乎人类、在乎自己的同胞。”麦克尼尔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嚎叫着沿公路奔向远方的目的地,“等着,到时候他们会说人类被其他动物吃也是合情合理的。” 川流不息的马路掩盖了麦克尼尔的叹息,也维持着城市的和平表象。只要这数不尽的车辆仍然奔驰在大街上,人们就可以继续过着枯燥乏味但尚且还算可以忍受的生活。过惯这种日子的人自然而然地寻求着改变,却全然忘记了过去的停滞是一种病态的平衡。一旦平衡被打破,即便是最老奸巨猾的家伙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被愈发单一化的需求蒙蔽了理智的人们迫切地希望有人能够代表他们站出来发言,然而他们直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明白自己盼望着的改变同样将带来许多自己所不愿见的新事物。 “正因为如此,我始终认为,食尸鬼即便能够在新时代中侥幸存活下去,也必须和人类社会——公众的视野——保持距离。”尼克·西摩尔·帕克放下了手中装有咖啡的杯子,他和马蒂亚斯是天台上仅有的顾客,“现在的模式,虽然令人难以接受,但比起某些人幻想中的共存要简单得多。” “不瞒你说,你和我正在编写的剧本中的一个角色很像。”马蒂亚斯一本正经地合上了笔记本,“太像了,像得让我有些怀疑我其实无意中预知到了某个人的人生。” “是吗?”帕克干巴巴地陪着笑了几声。他没打算把自己当时出现在慕尼黑国家剧院的事情一直瞒着马蒂亚斯,而且他最近一直怀疑马蒂亚斯可能也是【食尸鬼病】的受害者之一,“那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在灾难性的失败中不幸成为了食尸鬼之后鼓起勇气继续活在各方夹缝里的一个法国骑士——顺便一提,我写的故事所在背景年代有些早。”马蒂亚斯给帕克读着自己列好的部分大纲,“起先他仍然会执着地追求人类身份、为信仰和效忠于领主的誓词而战,但——” “这算剧透,我不该听的。”帕克连忙摆手,“我是认真的,马蒂亚斯。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布加勒斯特现在正处于风暴之中。”他顺着护栏的边缘向下望去,几辆样式奇怪的轿车映入了他的眼帘,“如果我……我们,迟早要迎来灭亡,那我希望你能成为这一刻的见证者。就算是穴居人都有人去研究呢。” 马蒂亚斯郑重其事地向着没有戴面具的救命恩人点了点头。 “我会的,【所罗门纳】。” tbc? OR7-EP3:所罗门纳(2) or7-ep3:所罗门纳(2) 彼得·伯顿的脸上还挂着轻浮的笑容,连带着脚下的步伐也变得有些虚浮。看他这脸色,但凡稍微熟悉伯顿平日生活作风的人都能猜得出他昨天晚上去什么地方寻欢作乐了,不过没人打算点破——根本没必要。几乎光头的白人青年走到电脑旁,按下了几个按钮,将布加勒斯特大都会区的地图呈现在了投影屏幕上。 “各位,我们对食尸鬼的战争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伯顿指着其中几个被标注为蓝色的地点,“来自欧洲各国的食尸鬼搜查官观察员们——以德国人为首——目前分布在城市各处,他们可能打算在寻找那个【德拉贡内斯库】的下落之前先把这座城市清理干净,可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异常地安静。有了这么一支暴躁的援军,我们终于可以享受一次坐镇幕后操控事态的成就感了。” 除了仍然需要潜伏在食尸鬼社会内的帕克之外,其余人员悉数到场。地点由卡萨德挑选,这位阿拉伯王子为自己的同伴们寻找了一处较为偏僻的会议室。会议照常由麦克尼尔来主持,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人类在消灭异形怪物的道路上迈出更远的一步。 流亡外国多年并意识到暴力对抗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希望能够让食尸鬼以和平的方式生存在人类社会的阴影下,如果他的计划没有麦克尼尔的干扰,对食尸鬼而言未尝不是一种体面的结局:伴随着袭击事件数量和影响程度的骤减,人们将自然而然地认为对抗食尸鬼的战争已经取得了全面胜利。这样一来,食尸鬼可以继续维持着现状而不必再为随时遭受人类追杀而担惊受怕。 只可惜,这些计划由于帕克的作用而成为了食尸鬼灭亡的开端。麦齐亚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食尸鬼里存在全心全意效忠于人类的叛徒,这完全超出了他作为食尸鬼的常识。 “多亏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他已经成功地把原先分散在贫民窟和下水道里用暴力手段对抗人类的普通食尸鬼变成了一群妄想着自己除了食欲和人类有差异之外能够完全过上正常人生活的白日梦大师。”麦克尼尔的每一句话中都饱含着他对食尸鬼的嘲弄和敌视,“面对着聚集在罗马尼亚的食尸鬼搜查官,他们会选择继续夹着尾巴过日子,但他们完全没明白他们的生活稳定度控制在我们的手中。现在,通过逐渐施压,我们就可以一点点地把这些怪物从他们的鼹鼠洞里敲出来。” “你做到了,麦克尼尔。”最近明显发福的博尚鼓掌向他表示庆祝,“原先我觉得所谓破坏食尸鬼生存环境的计划简直是胡扯,可现在你让我们明白,破坏还有另一种方式——创造一个更好的条件并让他们产生依赖,再亲手把你创造出的环境摧毁掉。” “还没到庆祝的时候呢。”麦克尼尔标出了地图上的红色地区,这是布加勒斯特市区内的食尸鬼们平时的大致活动范围,“我听说你和岛田对我们的计划做了一些小小的修改……不妨现在就说出来。” “你原先的方案太简单粗暴了,麦克尼尔。”博尚摊开双手,坐在他身旁的舒勒一眼就看到那手上还沾着一层油,“把食尸鬼【灭绝】,不大现实——我不是说从原则上反对。况且,你的极限施压策略不一定能把全部食尸鬼逼出来,尤其是在最后的暴力对抗很可能导致集结起食尸鬼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死亡的情况下。”说到这里,他把目光投向了穿着短袖衫的卡萨德,“是时候发动一次真正的银弹攻势了。技术问题有岛田,联络各大医院的工作交给我就行,我和他们很熟。” 麦克尼尔意味深长地看了岛田真司一眼,不假思索地答道: “好哇!有你们帮我分担一部分工作,我手边的任务也能进行得更顺利。去做,我同意。” 博尚和岛田真司都瞪大了眼睛,他们还没明白麦克尼尔为何会轻描淡写地直接同意了他们的方案。然而,麦克尼尔已经讲起了他的【食尸鬼清除计划】的下一个作战行动。按照麦克尼尔的设想,麻醉食尸鬼的阶段已经获得圆满成功,接下来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冲击食尸鬼们现有的稳定生活环境、让绝望的食尸鬼以极端手段报复人类。这样一来,食尸鬼议题的重要性将获得前所未有的提升,正如欧洲各国目前都在忙于制定新法律对付潜伏在难民里的萨拉菲教派狂热战士一样。 也许他们还需要牺牲一些东西,但那都是值得的。 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行动完全没有脱离麦克尼尔的预料。从自己的情报渠道中获悉大量食尸鬼搜查官向布加勒斯特聚集后,麦齐亚只是通过帕克命令手下的食尸鬼保持克制、低调行事,反正这些人又不可能把布加勒斯特的大街小巷安满rc细胞系数检测设备。他很自信地对手下表示,稳定的生活是对抗食尸鬼搜查官追杀的最好工具。 老谋深算的大食尸鬼算计到了一切,唯独忘记了经济压力带来的一系列意外。不仅他不理解这一切,他的同胞们也不会理解。即便是专家也无法将经济用某个高度权威的模型来概括,更不必说大半只接受过半成品教育的食尸鬼们了。 7月28日早上,照常前去上班的拉斯卡尔·帕哈尼库(sc?r paharnicu)刚进公司没多久就得到了一个让他如遭雷击的灾难性消息:从今天开始,他失业了。按照公司内其他管理人员的说法,正在平衡收支的老板决定削减一部分支出,首当其中的便是支付给员工的工资。 “怎么会这样?”他失魂落魄地向自己的同事们寻求真相,“事情严重到了如此地步吗?” “我可不知道,也许失业者当中有要价更便宜的人。”其中一名员工苦笑着,“看来又得重新找工作了。” 按理来说,中止了雇佣合同的公司应该给他们支付补偿。然而,身为半文盲的帕哈尼库当时入职的时候根本没看自己签下了什么合同——他只是听同伴说可以来这里获取一份工作以维持他们在人类社会内的正常生活才决定前来参加招聘的。结果,他用了足足五十分钟才明白他不会因此而得到一分钱的赔偿。气得七窍生烟的帕哈尼库气愤地跑出了公司,决定返回自己的住处并赶快找个办法用法律扞卫自己的权益。他最近从人类同事们那里新近得到了一些常识,尽管他也不确定那些理论上该发挥作用的机构是否会保护他。 等待着他的是下一个坏消息。就在帕哈尼库返回出租屋内并计划着改日前去寻找新工作的时候,胖乎乎的房东堵住了他,并和颜悦色地通知他:这屋子要被收回了。 “唉,我也不想这么做。”房东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四肢粗壮,“可是最近我的股票赔了钱……得收回点损失。我打算把这间屋子出售,希望你能尽快找到新的住处。” 帕哈尼库呆若木鸡,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在一天之内接连失去了工作和住处。然而,他这厄运缠身的一天还没有结束,或者说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遇到的麻烦在什么地方。送走了房东后,他呆滞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并计算手里的存款还够他维持多长时间的生活。他不怎么会算数,好在计算器能帮他的忙。 计算结果给了帕哈尼库致命一击。他拥有的不是存款,而是债务。像他这样在东躲西藏不知多少年后终于有机会接触并生活在人类的花花世界中的食尸鬼们,不像人类那样需要维持着花样繁多的生活必要开销。相反,他们能够全心全意地用手头的资金购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哪怕是借钱。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帕哈尼库之前从来不认为这是多么严重的错误选择,他的全部必要开销只有水电费和房租,除此之外的绝大部分【人类消费】对他而言都不是必要的。 望着纸上的数字,帕哈尼库冷汗直冒。他还不上这些钱,而且也别想从同类那里借钱,有些人欠下的债务比他更多。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了他,失去人类社会伪装身份的下场似乎就摆在他眼前。见鬼,他就是把自己卖给人贩子都不一定能卖出这么多钱,更不必说根本没有人贩子敢接收他。 呆立良久后,帕哈尼库决定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同伴们。食尸鬼之间理应互帮互助才能在凶险莫测的人类社会生存下去,他没有为了脸面或尊严而隐瞒不报的道理。 “怎么又来!?”同伴的反应让他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天哪,我真的要忍不住了。”帕哈尼库震惊得无以复加,“别瞒着了,有多少人和我一样?” 据经济学权威人士分析,罗马尼亚的府院之争导致四年前金融危机结束后许多未能解决的隐患一次性爆发出来,这才使得罗马尼亚的经济受到了进一步的冲击,就连罗马尼亚国家水电公司都不能在风暴中幸免于难。食尸鬼们听不懂专家那天花乱坠的描述,他们只知道自己失业了且很快就会再次露宿街头。被过去的阴影吓得六神无主的食尸鬼们迅速集结在一起商讨对策,但他们绝望地发现自己几乎不能获得任何有价值的援助。 【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即便是站在食尸鬼的立场上,帕克同样束手无策,他本来就不怎么懂经济。【我会试着从我们的合作伙伴那里要来一些补助,但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我建议你们最近稍微控制一下个人支出。】 当帕克听到面具下纷纷传来抱怨自己欠债太多的声音时,他就知道麦克尼尔的计划起作用了,甚至好得超过预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些已经做了【人】的食尸鬼,再也不可能愿意躲回下水道里。若非他们见识过、体验过人的生活,他们本该能够忍受一切飞来横祸。 当天下午,帕克试探性地前去询问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意见,他得到的答复只是同样不起实际作用的【尽量克服】。就连许多伟大的领袖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更不必说只是个食尸鬼通缉犯的麦齐亚了。 由于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和帕克都不知道该怎么指导食尸鬼们度过此次危机,食尸鬼们的不安以惊人的速度膨胀着。虽然帕克严肃地警告其他食尸鬼要保持克制以避免成为外国食尸鬼搜查官的猎杀目标,然而他那空洞无物的说辞没法说服任何人。盼望着从同伴那里得到解决方案的失业食尸鬼们空手而归,等待着他们的是各自不同的生活难题。 常人遭遇这样的不幸,迟早会失去立身之本、无法继续生活下去。对食尸鬼来说,他们还有最后一条退路,那就是彻底放弃在人类社会的身份并逃回阴影之中。 帕哈尼库不会这样做,也不愿这样做。他一直认为一切都在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那就是他加入了麦齐亚的食尸鬼组织后所接触到的最常见的论调。麦齐亚的合作伙伴正在秘密开发可供食尸鬼食用的食物,只要相关研发工作取得了预期的进展,食尸鬼就可以真正不露破绽地生活在人类社会之中。那样一来,人类所享有的一切也能为他们所享用,而且他们甚至有希望成为建设人类文明的光荣开拓者当中的一员。 这一切犹如镜花水月,转瞬即逝。他即将失去自己在人类社会的身份,或为了自保而不得不在某些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面目。食尸鬼无法反抗人类,因此食尸鬼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在人类的铁拳下勉强求生而已。几个月之前的帕哈尼库还坚信食尸鬼可以和人类和平共处,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人类社会中的风险虽然不那么致命,但相比食尸鬼社会中最常出现的危机而言却是完全陌生的。 他像个木雕一样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回忆着如梦似幻的生活。不必随时戴着面具、不必担忧成为食尸鬼搜查官的猎杀目标,那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人类生活。现在,他明白这种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美好,但他又自我放弃了后退的道路。他要过人的日子,他要住在楼房里、做着自己不喜欢也没意义的事情并就此度过平凡的一生、饱尝获得过和失去的滋味,而不是像他的无数同胞那样比下水道里的老鼠更没价值。 有人敲响了屋门。不必别人喊话,他也知道那是来暴力催缴高利贷的黑帮成员。一条触须悄无声息地钻出了衣袖,他那迷茫的双眼再度被血色笼罩。 第二天,麦克尼尔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有关布加勒斯特市内同时发生的多起恶劣杀人案的新闻报道。 “他们真的这么做了。”叼着雪茄的伯顿惊讶得合不拢嘴,那雪茄差一点掉在他的裤子上,“这群愚蠢的怪物……为形势所迫而逃亡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他们不会的,彼得。”麦克尼尔合上了报纸,端起了泡着奶油的冰镇咖啡饮料,“第一,食尸鬼惯于用暴力解决问题;第二,大部分食尸鬼由于没接受教育而缺乏基本常识;第三,他们当中至少有一半的个体在做过【人】以后就不会想要回去当怪物了。毕竟,被食尸鬼搜查官疯狂追杀的恐惧和绝望永远都会超过rc细胞的力量带来的自我满足,更不用说这些怪物里有许多家伙不擅长战斗。” 伯顿抽了一口烟,把烟圈喷到了麦克尼尔的脸上,“这样一来,罗马尼亚本地的和外国的食尸鬼搜查官都会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我想他们肯定会立即采取行动并且歼灭这些怪物。” “不,他们也不会。”麦克尼尔得意地笑了,“我已经说过了,体现自己存在价值的最好办法就是放任危机蔓延但又始终将其控制在自己可处理的范围之内。就现阶段而言,除了当真需要保卫人民的罗马尼亚探员们之外,其他人都会按兵不动……直到他们认为自己可以出击为止。不要忘记,杀食尸鬼在这座城市里只有对罗马尼亚人而言才是【义务】和【职责】。对其他人来说——包括我们——那只是【可选业绩】。给你一分钟时间把烟抽完,不然我替你把它扔了。” 果然不出麦克尼尔所料,罗马尼亚相关部门直到8月份也没像往常那样宣布把这些疑似由食尸鬼犯下的案子交给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来处理。要不是总统和总理的府院之争吸引了大部分罗马尼亚公民的注意力并让他们把时间都花在为自己支持的领袖呐喊助威上,这等令布加勒斯特那【全欧洲犯罪率最低首都】称号蒙羞的惨剧本应能够让大部分人警觉起来。结果,互相争吵的政客们纷纷指责自己的政敌并把责任全部扔给对手,除此之外,他们当中似乎没人打算采取什么行动。 等待着更多袭击事件出现的伯顿很快就失望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听闻手下不顾禁令而再次大举袭击人类,气得七窍生烟。这个平时戴着一张面膜式白色面具的大食尸鬼当着帕克的面咒骂那些犯事的同类打破了脆弱的平衡,其激动万分的模样和他以往的平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麦齐亚先生,我有两个建议。】帕克谨慎地试探着麦齐亚的意见,【首先把此次杀人的成员全部控制起来,避免他们再犯错;另外,我们应该对所有尚未失业的人进行统制管理……就是说,直接指导他们的行动,避免他们再惹麻烦或是由于平日的疏忽而面临着失去人类身份的危机。】 “这不现实,我们之间过于密切的联络会让那些佩戴白鸽标志的家伙看出蹊跷的。”麦齐亚摇了摇头,他的经验比那些一辈子没出过布加勒斯特的同类多出太多了,“不是不可以考虑,只是手段上要做些调整。只要等到我们支持的一方胜出,局势就会有所好转。”说到这里,他调亮了书桌上的台灯,把全部拉上窗帘的屋子照得更亮了一些,“要忍耐啊!没人喜欢忍耐,但我们的命运就是如此。” 帕克不禁咂舌。罗马尼亚现任总统以其强硬的反合众国态度而闻名,对于想要加强欧洲一体化的eu各国来说是个让人不愉快但可以忍受的合作伙伴。显然,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盟友大概率会是美国人的朋友。遗憾的是,麦克尼尔现存的立场并不允许团队中的其他成员同合众国合作,那很可能会妨碍他们的【真正任务】。 罗马尼亚各大部门的诡异沉默没能及时地引起人们的注意,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医疗广告也没有。 躲在充当临时据点的老房子里的帕哈尼库却注意到了。他如饥似渴地阅读着那些新闻和公报,想从中找到一丝脱离苦海的可能性。人类当中也存在患有rc细胞恶性增殖疾病(俗称【食尸鬼病】)的不幸者,而一家德国企业最近提出了一种新疗法并预计在罗马尼亚进行最新的实验。按照那些研究人员的说法,他们有信心找出让患者彻底恢复正常的方法。 宁愿永远担心着失业也不必担忧自己第二天早上起来就被食尸鬼搜查官砍掉脑袋的帕哈尼库做出了一个他自认为正确的选择。他可以尝试着冒充病人去接受治疗,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继续过着人类的生活而且完全不必担心身份曝光。穿上外套的年轻食尸鬼向着门口的警卫同伴打了招呼,而后匆匆地离开了临时住处。 “你确定这会管用吗?”蹲在椅子上敲着键盘的伯顿叹了一口气,他那光头上冒着一层又一层汗珠。为了配合额外添加的宣传战,他最近没少熬夜,连去夜店的机会都没了,“我已经锁定了访问者当中全部位于布加勒斯特市内的ip地址,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马上采取行动。” “这正是我需要做的:把他们分化成毫无反抗意志的一方和最终被迫继续采用暴力手段的另一方。其中一部分将被消灭,以标志着战争的全面胜利;另一部分将作为和平诚意的象征而苟延残喘一段时间。”麦克尼尔正从门口把新的家具搬进来,他最近打算把他和伯顿居住的老宅子再修饰一番,“我们现在最好不要亲自动手,让别人去替我们做事就好。” 忐忑不安地前去【就医】的帕哈尼库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处在帕克的监视之中。他还没进医院,帕克已经把消息告诉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有生以来头一次走进人类医院的帕哈尼库向着站在宣传海报下的志愿者走去,以此隐晦地向对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些志愿者见状,便把他带到了一处未安装rc细胞检测门的入口旁。 “博士马上就到。”其中一名志愿者对他说道。 十几分钟后,被众人抬到了其中一间有些阴暗的诊室里的帕哈尼库见到了一个戴着黑色方框眼镜的东亚人和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商人。那亚洲人只是先安排他去做检查,并解释说他需要了解帕哈尼库的身体状况才能制定对应的方案。 诊室的门开了又关,坐在椅子上舒展筋骨的岛田真司笑着把目光投向了满头大汗的中年商人。 “非常感谢您愿意给我一个合作的机会,扬内斯库先生。”他用英语说道,“但愿我们有机会给这些饱受病魔和命运折磨的人一个完整的人生。” “没错,我也这么想。”有那么一瞬间,扬内斯库也产生了冒充患者的想法,但他此时身不由己,且一言一行都由别人操控。他想要提醒这位看起来面善的日本人,有个白毛畜生和一个光头畜生控制着他前来监视这里发生的一切并假意合作,“不过,如果这些病人能被治好……那食尸鬼,是不是也能被【治好】呢?” “说不准,也许。”岛田真司碰了碰眼镜,“在我看来,食尸鬼只是一种特殊的病人,他们仍是【人类】。” tbc? OR7-EP3:所罗门纳(3) or7-ep3:所罗门纳(3) 当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得知罗马尼亚竟然有人宣传正视【食尸鬼病】患者时,他就知道,自己的处境越来越不利了。 自从现代医学证明人类当中存在rc细胞异常恶性增殖综合征后,如何定义这些【准食尸鬼】就成了人类社会需要面临的一个棘手问题。一个动物长得像鸭子、走路像鸭子、叫声也和鸭子一模一样,那它就该是鸭子——把这个结论拓展到对待食尸鬼病患者的工作中很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到那时,对aids患者和其他传染病患者的歧视将在新一轮全面打击之下显得相形见绌。 不同的国家有对待食尸鬼病患者的不同策略。有些国家会选择宽宏大量地治疗这些不幸的患者并将他们置于全天候的监视和保护之下,以免患者当真变成食尸鬼时引发不可估计的后果;另有一些国家干脆简单粗暴地将患者全部定义为食尸鬼,这种做法也很少引起国内的反对。即便是最喜欢关照他国公民生活状况的美利坚合众国,都不怎么愿意在这个议题上指手画脚。 过去二十多年来,罗马尼亚采用了一种实用的漠视策略。相比大多数公民的安全和生活质量,百万分之一的发病率所造就的那些不幸者可以忽略不计。一些不幸罹患了rc细胞异常增殖疾病的患者往往偷偷摸摸地前往布加勒斯特的大医院就医,得到的答案是他们既不会被当做食尸鬼也不会得到治疗,因为罗马尼亚缺乏相关专业人士。一些家境稍微富裕的可怜人被迫前往德国或其他国家看病,结果在半路上被当做了食尸鬼,就此暴尸荒野。 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不怕人类步步紧逼,那反而能够促进食尸鬼内部的团结。他真正担忧的便是人类释放了缓和的信号——正如帕克所告诉他的那样——只要食尸鬼的战线中出现了一处缺口,随之而来的将会是全面的崩塌。 人类有人类的据点,食尸鬼们也有自己的。在帕克的召集下,麦齐亚麾下的几名【百夫长】向着选定好的会议地点集结,准备讨论拉斯卡尔·帕哈尼库近日的行为带来的影响以及该如何处理这个似乎更愿意向人类一方全面投降的叛徒。 为了避免在咖啡厅被探员们一网打尽,帕克通知手下在布加勒斯特理工大学内开会。麦齐亚的盟友已经为他们打点好了一切,以免他们在半路上被拦截。对于帕克的许多手下来说,学校是一个陌生的概念:一些人只读过小学,另一些人干脆从未上过学、全凭自学在人类社会内艰难生存。这里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是新鲜的,那些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却还是抱怨个不停的学生们并不理解自己有朝一日会在他人眼中成为幸运儿的无奈。 根据麦克尼尔的估计,布加勒斯特市内的食尸鬼可能只有一千人左右。目前,受麦齐亚管辖的食尸鬼数量仍未达到四位数,这几百名食尸鬼相比兵强马壮的布加勒斯特旅来说可谓是不堪一击。如果他们决定集结起来去挑战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被毁灭的一定是他们而不是那些食尸鬼搜查官,这是包括帕克在内的许多食尸鬼的共识。隐蔽起来分散人类的注意力才是更好的选择。 “那是真的吗?”即便坐在隔音房间里,换上了体面衣服的头目们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治疗【食尸鬼病】?” 【这是人类抛出的诱饵,我和麦齐亚先生都这样认为。】和参加会议的其他头目一样,帕克没法戴着面具进入这里,他只好换上了面积最大的口罩,【起先,我和麦齐亚先生要求大家保持克制、停止杀人并学会用购买食物、食用我们那还未完成的代餐产品维持正常生活的时候,有不少人说我们软弱无能。几个月过去了,人类比我们更着急,他们想看到我们上街杀人、吃人而不是躲起来过着和平的日子,不然那些白鸽就没利用价值了。】 “他们想要把我们引出来加以打击。”其中一名秃头的百夫长点了点头,这是个有些瘦削的中年男性食尸鬼,眼神有些歪斜,“毫无疑问,麦齐亚的策略是正确的。只要我们能够维持现有的生活方式,人类就没法奈何我们,反正他们又不可能把每一个角落都安上rc细胞检测装置。” “但我们要如何说服其他人保持冷静呢?”另一名三十多岁的青年女性叹了一口气,“一劳永逸地结束担惊受怕的日子、以病人的名义接受保护,这对很多人都有诱惑力。更不必说,能冒充病人的名额是有限的……一旦持有类似想法的人占多数,他们就会争先恐后地跑去【看病】。” 一个刚步入中年、约有四十来岁的壮实男性食尸鬼当即提出,必须封锁消息并把帕哈尼库立刻铲除。他说,即便帕哈尼库没有刻意叛变的心思,人类也很有可能经过帕哈尼库了解到食尸鬼一方的内部情况,这对一直靠着特殊的信息差维持生存的食尸鬼们来说是致命的。 食尸鬼们之间争执不下,没能取得共识。参加紧急会议的6名百夫长当中,三人主张杀死帕哈尼库并在近日严格管理手下的行动,两人认为应该用斩首行动把那个来自德国的医疗团队用一次【意外】消灭掉,另有一人认为把他们必须团结一致的理由对手下讲清楚更重要一些——不然迟早会有第二个人选择叛逃。时刻牢记自身处于敌方辖区内的食尸鬼们不敢大吵大闹,他们在帕克的指导下有序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并希望帕克和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予以接受。 他们将求援的目光投向了帕克。这位来历神秘的【所罗门纳】,是帮助麦齐亚以暴力手段控制布加勒斯特食尸鬼的头号功臣。据说,他们二人之间还是合作关系而非上下级关系。尽管帕克和麦齐亚都主张以和平的方式生存下去,这个一直戴着鸟喙面具的家伙从不掩饰自己的暴力倾向。 【你们是不是认为我也打算宰了那个叛徒?】帕克不由得笑了笑,【不,我不会那么做的。你们看,食尸鬼的共识似乎就该是团结起来对抗人类,我们违反这个共识已经使得我们承受了许多代价,如果这时我们再为了所谓的团结去杀自己的同类,那时我们不必等人类抛出新的诱饵就已经四分五裂了。我毫不避讳地讲,他们正希望我们愤怒地前去猎杀帕哈尼库……既能削弱我们内部的信任,又可以向公众展示我们的威胁。】 太阳越升越高,火热的阳光照在了帕克露在外面的眼睛上。他没有拉上窗帘,也没有闭眼,只是继续心平气和地同食尸鬼们谈着自己的想法。他不是什么脾气好的老好人,用暴力解决问题才是他的本色。然而,现在他是个异形怪物而不是人类,决定继续以人类的身份战斗下去的他必须做出适当的调整。 他不是什么食尸鬼内部的叛徒、间谍。尼古拉斯·西摩尔·帕克本来就是人类。 日上三竿,做出了最终决定的帕克宣布散会。按照他的要求,管理食尸鬼们的各级头目不该隐瞒消息(他们总不能强迫所有食尸鬼都远离网络和其他一切现代媒体),而是应当把事实向手下公布并借此强调人类的阴险狡诈。与此同时,帕克将按照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指示建立一支用来破坏医疗机构的突击队。得益于以往罗曼·舍甫琴科的遗产和新近建立的关系网络,布加勒斯特各大医院对麦齐亚集团来说简直毫不设防。 接下这个任务的食尸鬼名为屋大维·范坦内斯库(octavian fantanescu),他是一个将近三十岁、战斗经验丰富的食尸鬼,做过保安也当过雇佣兵。帕克交给他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把号称能要治疗食尸鬼病的主治医生团队消灭掉,准确地说是把其中的核心人物解决。有时候,杀死一个在某些研究领域具有天赋的泰斗可能会导致相关研究进度倒退几十年。 范坦内斯库的计划也很简单。他要利用食尸鬼的体质优势悄无声息地潜入医院、放置监视装置并观察那些外来医疗人员的活动。当他确定其中的灵魂人物后,没什么比饮水机投毒之类的小事更能轻易地带走一个自命不凡的医生了。只要避开医院附近的rc细胞检测装置,他就不必担心自己会成为食尸鬼搜查官的围攻目标。 几年前,范坦内斯库冒着生命危险偷渡离开罗马尼亚、前往中东地区充当雇佣兵。他在伊拉克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也结识了不少和他同病相怜的食尸鬼,但相似的境遇并不能阻止他们为了获得雇主的奖金而在战场上拼杀。直到今天,他仍然有些怀念那时的日子。放心大胆地杀人和吃人的生活不是其他东西可以取代的。 尽管如此,范坦内斯库还是决定支持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和帕克的理念。他很清楚,不是所有食尸鬼都擅长战斗,不是每一个食尸鬼在面对人类时都具有压倒性的体力优势。更何况,人类的优势是食尸鬼们没法靠着个体上的差距来弥补的。不想真正被人类赶尽杀绝的话,他们就必须学会结束暴力冲突、真正混入人类社会内建立自己的势力。用更隐晦的办法争取到生存空间才是最优解。 周密地计划好了行动方案后,范坦内斯库离开自己的临时据点,步行前去那家医院。他不愿意多花钱,最近他把自己的积蓄用来资助那些失业并欠债的可怜同类,以免他们因一时绝望而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断绝继续潜伏在人类社会内的希望。 前面是一处十字路口,他眼前的信号灯恰好变成了红灯。见过大世面的食尸鬼雇佣兵并不介意多等一段时间,他继续朝前走出几步,来到自己这一侧的红绿灯下方等候。然而,他的右腿刚跨过信号灯灯柱,一阵凄厉的警报声猛然响起。附近忙着赶路的市民们面面相觑,他们左顾右盼、寻找着警报声的来源。离人行横道一侧信号灯最近的市民也不明白这奇怪的警报响起的原因,他们甚至还从未听说过信号灯设备会报警。 只有范坦内斯库吓得面如土色,他缓慢地把右腿移回来,心里不停地打鼓。别人不清楚,他可知道这就是rc细胞检测装置报警的声音,而且还是德国产品。慌张地逃跑只会让他马上露馅,眼下他最该做的是祈祷自己的行踪尚未暴露并马上离开这里。 刚往后退一步,范坦内斯库只觉得脖子后方一凉,有什么东西刺入了他的脖颈。他还没来得及寻找袭击者的位置,体内的rc细胞就像失控了一样变得异常活跃。黑色的瞳孔转瞬间变成了红色,眼白也被染黑;一条粗壮的【尾巴】从他的尾椎部位伸出并冲破了裤子、和地面撞击。短短两秒钟内,范坦内斯库就暴露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更要命的是附近还有成千上万的围观市民。这些刚才还有说有笑地逛街的平民一见身边有人变成了怪物,纷纷尖叫着四散奔逃。 “是谁……不,为什么?” 没有人解答他的疑问。范坦内斯库失去了冷静,他气愤地把那信号灯掀翻在地,并试图把灯柱从地下连根拔起。当他正这么做的时候,从十字路口右侧另一端疾驰而来的两辆轿车阻止了他的下一步行动。戴着猪鼻式防毒面具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双手持着长刀状库因克冲向他,逼迫他停下了纯属发泄的破坏行为。 三十米远外的摩天大楼第三十层位置靠街道的窗户后方,脸上挂着笑容的迈克尔·麦克尼尔收回了狙击步枪。 “搞定。”他得意地笑了笑,“这家伙该感谢我直接让他死在这里而不是让他去见识岛田的实验室。那个把儿童头骨挂在办公桌上当装饰物的家伙确实让人害怕。” “可是,检测装置是德国人私自安装的,便衣是日本人的。”伯顿合上了笔记本电脑,上面还显示着范坦内斯库一路上所经过的监控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那我们是来干什么的?给他们送勋章的?” “让只看数字的人们意识到食尸鬼是一种必须被坚决铲除的怪物而不是可以【共存】、【漠视】的一般程度寄生虫。致死人数比车祸少就可以不管不顾?去他的,方式比统计数字重要得多。”麦克尼尔把枪放在角落里,回到桌子旁,端起了桌子上还温热的咖啡,“我说过了,要让一般市民都见识到食尸鬼而不是使他们保持可笑的一无所知状态。” 屋大维·范坦内斯库是麦克尼尔的第一个测试对象,他将死于【未能预料到狡猾的人类增设了rc细胞检测装置】而引发的战斗,这样一来即便是食尸鬼们也会对此深信不疑并完全不去怀疑帕克。麦克尼尔不打算再度出手,他就坐在楼上观看着下方人类和食尸鬼缠斗的画面,而且他看得出人类一方赢定了。由于担忧误伤市民而只能使用库因克的两名日本食尸鬼搜查官很快就压制了范坦内斯库,他们并不清楚敌人的动作为何如此笨拙。不过,与其为此大惊小怪,他们更愿意先把敌人的脑袋砍下来。 神秘袭击者给范坦内斯库带来的只有麻烦。他体内的rc细胞处于近乎失控的状态,以至于他虽然不受控制地露出了作为异形怪物的本来面目,却没有办法像往常那样控制身上的触须。他原本该在敌人下车的时候先捣毁车辆再把那两个躲闪不及的家伙直接拦腰打飞,然而他却失手了:触须只是重重地砸在了井盖上、钻入下水道中并险些被卡在那里。为了把触须拔出来,他又多浪费了两秒,这已经足够敌人接近他并以砍头的架势朝他进攻了。 他还没有对付过来自日本的食尸鬼搜查官,这些敌人的姿态让他联想到了古代的骑士。不过,纵使身体有些失控,他还是能够躲开日本人的攻击并艰难地向外侧撤退。就算击败了这两名敌人也没用,他要面对的是整个城市里的数千名食尸鬼搜查官——能够让麦齐亚的小小团伙当场覆灭。不想办法现在逃跑的话,他还不如死在这里,免得给同伴增添更多的麻烦。 战斗开始后一分钟左右,刚泡好咖啡的康斯坦丁·杰莱里接到了通知并不得不带领着十几名探员赶往现场去查看情况。德国人的擅作主张没能惹恼他,他确实希望多安装一些rc细胞检测装置以更快地寻找出最近销声匿迹的食尸鬼们。不过,在自己的地盘上让外国人出手终究不妥,如果条件允许,杰莱里更希望自己的手下砍掉那怪物的脑袋。 佩特雷斯库没有跟着一起出门。老探长说,万一这时候敌人来偷袭,他得确保有人防守分局支部。 “这些异形怪物实在是难缠,德国人帮我们做了我们本该做却一直没敢做的事情。”杰莱里突发奇想,“话说回来,在自己国内到处安装这些设备会引起不满,但换成外国人瞒着我们私自安装,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我看我们以后可以多和外国的同行交流一下经验,互相帮助对方强化安全监控网络。” “听起来不怎么可行,他们在行动的时候是不会在乎附带损失的。”佩特雷斯库摇了摇头,“我们自己的事情得自己管,别人不能代劳……你先去。” 杰莱里没能立即赶到现场,食尸鬼出现引发的恐慌让附近的车辆形成了规模惊人的交通堵塞。看着那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料想即便是救护车到来也无济于事的杰莱里当即命令全体探员下车步行前往附近。那时,另一批赶来支援的德国食尸鬼搜查官已经把妄想着安全撤退的范坦内斯库逼退并迫使对方向着杰莱里所在的方向逃跑,杰莱里的到来恰好封堵了这家伙最后的退路。十字路口四方都被封锁,附近又没有可供食尸鬼快速逃跑时攀附的墙壁和电线杆,屋大维·范坦内斯库今日注定葬身于此。 “伯顿,我们可以收工了。”麦克尼尔拍了拍手,他刚才看到外面闪过了一个人影,“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帕克了。” “等等,帕克说他还在路上。”伯顿连忙把手机屏幕转向麦克尼尔,“他自己刚说的,又要到场救援又要确保那个食尸鬼死于其他食尸鬼搜查官的围攻。” “……那刚才飘过去的是谁?”麦克尼尔冷汗直冒,他心想幸亏对方没关注他和伯顿,不然现在他就没法这么轻松自在地喝咖啡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名戴着防毒面具的日本食尸鬼搜查官再度靠近敌人,用手中的库因克攻击范坦内斯库的触须上那几处已经被反复砍削的部位。再给他几次攻击的机会,他就能砍断敌人的触须并迫使敌人束手就擒。后方的罗马尼亚探员手持长剑向着范坦内斯库冲来,但食尸鬼雇佣兵却无力应付,因为他必须把触须摆出一个僵硬的角度以避免右侧的德国人砍断他的脖子。身陷十面埋伏的食尸鬼想要用力击退敌人,身体却又不听使唤。他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最近新形成的共识:食尸鬼的个体优势毫无意义。 从天而降的坠落物重重地砸在他身旁,从尘埃中钻出的八条触须将附近的食尸鬼搜查官全部击退。没能看清对方身影的范坦内斯库被不速之客以老鹰抓小鸡的姿态提着脖子、狼狈地撤出了包围圈。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张覆盖大半张脸的白色面具和一套做工精致的燕尾服。 “……你是在慕尼黑袭击剧院的那个食尸鬼!?”范坦内斯库惊叫出声。 “哦,我太感动了。”老绅士用熟练的罗马尼亚语说道,“十几年前你们死到临头了也不看新闻,连电视上公布围剿你们的消息时也没反应,因为大多数人都不识字……结果呢,一个个像牲口一样被挂在监狱和研究所里做展览品。和过去比起来,你们还是进步了不少嘛。” 话音刚落,他就带着一脸茫然的范坦内斯库继续往外侧飞奔,并在一个偏僻的路口一头扎进了下水道。失去了目标的食尸鬼搜查官们暴跳如雷,不过他们的长官倒是暗自庆幸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德拉贡内斯库】没有动手杀人。敢在慕尼黑国家剧院公然劫持人质的家伙不会是等闲之辈,今日对方没大开杀戒已经是万幸,不然没能做到清理附近区域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将不得不在束手束脚的情况下被动应战。 “敌人逃跑了。”康斯坦丁·杰莱里也感到郁闷,“我们马上回去,佩特雷斯库先生。” “是那个【德拉贡内斯库】出现了吗?”佩特雷斯库的语气里含着一丝罕见的急迫,“他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把同伴救走了。”杰莱里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们已经拍到了他同伙的脸,只要我方查出相关身份信息,就能把那个人从我们的社会里清除掉。” 佩特雷斯库放下通讯装置,也卸掉了身上的战术背心。 “已经是第二次了……不想杀人?开什么玩笑。” tbc? OR7-EP3:所罗门纳(4) or7-ep3:所罗门纳(4) 别人换着花样避暑的时候,特奥多尔·维亚努就只能躲在地下室里或是食尸鬼们给他准备的特殊研究所——只不过是内部用rc细胞增生物装饰过的破屋子——忍受着环境带来的额外折磨。作为一个常年和皮炎打交道的研究人员,他恨不能一年四季住进空调房里,只可惜他被开除以后就再也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了,而食尸鬼们也没有阔气到能为他安排类似住处的程度。 就算能,那也轮不到他。 于是,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而丢掉工作的维亚努只得辗转于不同的地下室之间,过着近乎流浪的生活。他的个人安全由其他食尸鬼来保证,每当这些食尸鬼察觉到藏在黑暗中的杀手们步步紧逼时,就会立即要求维亚努转移阵地。有时他们会客气地通知中年研究员并给他一定的准备时间,有时则直接把维亚努带走并让后续接应人员处理行李和个人物品。认真算起来,从他被【所罗门纳】找上门的那一天开始,特奥多尔·维亚努就没睡过一天的安稳觉。 但他还是决定接受现实并继续和他的合作伙伴们共事,既是为了报复那些顽固不化的上司,也是为了探索一条新的道路。过去的模式无法再持续下去,人类不能自欺欺人地完全用抗拒和排斥来对待和食尸鬼相关的议题了。尽管如此,他内心的希望之火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渐微弱,就连他自己都开始有些怀疑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8月初,一个名为屋大维·范坦内斯库的食尸鬼在街道上突然触发了rc细胞检测设备的报警并随后引来了等候已久的多国食尸鬼搜查官围攻,结果这名暴露身份的食尸鬼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曾经出现在慕尼黑国家歌剧院的神秘食尸鬼头目救走。以此作为开端,长期以来排斥相关部门拓展rc细胞检测设备管控范围的公众终于出现了积极的回应,他们确实不希望自己身边潜伏着以吃人为生的异形怪物。 维亚努翻着新闻网站上的报道:最新的民意调查显示,布加勒斯特的市民们更支持把食尸鬼找出来之后集中管理而不是统一歼灭。许多匿名接受采访的市民表示,他们相当害怕一个掌握着惊人暴力的部门借此扩张权力。 “但他们还是同意增设rc细胞检测设备了。”维亚努不禁笑了笑,“过去双方互相漠视、互相装瞎子的时代差不多要结束了。” 他关上网页,继续分析昨天取得的实验数据。还没等他看上几行字,随身携带的手机就响了。人到中年的研究人员把手机拿出来一看,只见上面显示出一条简明易懂的通讯内容: 【鱼市场已上货。】 这不是告知他【食尸鬼代餐】的普及情况,而是通知他马上转移。维亚努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干脆利落地开始收拾个人物品,准备离开这处地下室。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前来接应他的食尸鬼会在几分钟内赶到并把他带到新的住处。不管怎么说,住在掉墙皮还渗水的地方总比被关进监狱好得多,起码他现在还是自由的。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维亚努跑到门前,隔着门镜观察着来人的相貌。他还认不出帕克手下的大部分食尸鬼,因为帕克既没有把食尸鬼的个人信息交给他,也不允许他和其他食尸鬼私下联络。用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话来说,他们得防止自己的组织在未来某一天因维亚努被人类一方逮捕并招供情报而瓦解。 这样一来,维亚努每次开门的时候都不得不提心吊胆地试探对方。他不知道哪些食尸鬼是自己的盟友、哪些是他的死对头派来追杀他的杀手。通常来说,那些由帕克派来的食尸鬼会在门前做出特殊的手势以证明自己的身份。这一次也不例外,见到了那个动作后,维亚努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并示意对方赶快进屋。 来人大踏步迈进屋子里,作势要从腰间拔出什么东西。还没等维亚努看清对方的动作,又有一人从外面钻进来并顺手从里面关上了屋门。先进入屋内的人脸色大变,连忙回头,却被后方的来者用左臂卡住了脖子。被眼前的剧变吓得魂不附体的维亚努连连后退,又不敢跑到外面,只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看得真切,那最先进屋的来人刚要拔出手枪就被第二个不速之客袭击了,眼下他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外面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望着那戴墨镜的白人青年脸上的狞笑,维亚努的身心被不祥的预感所笼罩。 过了片刻,被扼住喉咙的男人停止了挣扎。那戴着墨镜的袭击者将尸体丢在地上,笑着走向维亚努。 “英明的决定。”他用英语对维亚努说道,“如果您刚才贸然冲上来……我就会考虑给您送上一次电疗以便让您保持安静。” “谁派你来的?”维亚努艰难地站立在对方面前,“你们竟然堕落至此……” “这话应该对他说。”戴着墨镜的白人青年,也就是乔装打扮前来的迈克尔·麦克尼尔,踢了一脚地上躺着的尸体,“想杀你的人是他的主子又不是我的。最近行情上涨,舆论也有波动,他们派不起食尸鬼就只能派人类过来了。” 维亚努颤抖着,他仍然不太相信麦克尼尔所说的话。然而,麦克尼尔并没给他继续提问的机会,只是上前把腿脚发软的中年人打晕了过去。等到特奥多尔·维亚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一间豪华的客房中、穿着一套价值不菲的睡衣。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洒入,他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这么鲜明的对比了。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还没来得及下地,就听到屋门又响了。被自己之前经历过的事情又一次吓得发抖的维亚努连忙跳回了床上,等着新访客的到来。走进屋子里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东亚人,还戴着一副偏大的黑色方框眼镜。这个穿着便服的青年男子走到床边,顺势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下午好,维亚努先生。”那人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我叫岛田真司,目前正在致力于拯救那些饱受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困扰的患者。最近我听说您在尝试着研制出可供食尸鬼食用的食物,便希望您能够在我们的医疗工作中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毕竟,有些患者表现得和食尸鬼没什么区别,他们已经吃不了正常食物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且我已经失业半年多了。”维亚努矢口否认,他可不能在别人面前供出自己做过的事情,搞不好他会成为罗马尼亚最近十年以来第一个因协助食尸鬼而被判处死刑的人类,“您肯定搞错了。” “是吗?这是您和我共同的合作伙伴扬内斯库先生对我说的。”岛田真司的笑容绽放得更加热情了,“我不知道是您在装傻还是他故意胡说八道,也许我可以请他到这里来——” “别说了!”维亚努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除了选择为对方效力之外再无出路了,“你们要我做什么?只要不把我送去监狱,随便什么工作都可以。” 当初,列奥尼达·扬内斯库是协助罗曼·舍甫琴科秘密进行食尸鬼器官移植实验、囤积物资和设备的罪魁祸首之一。这个商人在舍甫琴科身败名裂后不仅未受牵连,其生意反而越做越大。因此,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在批准了全力资助食尸鬼代餐研究计划的提案后同时决定将扬内斯库拉入他们的阵营之中,食尸鬼之间总该互帮互助。若不是那个商人为他们提供了至关重要的资金和场地,也许维亚努的研究直到今天都将受制于各种客观条件而无法进行下去。 直到现在,包括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和维亚努在内的许多人都不清楚扬内斯库也是个食尸鬼。倒霉的前g研究员只把扬内斯库的告密当做是生意人的正常情报流通,他也永远不会知道现在的扬内斯库只是个空壳傀儡罢了。 “放心,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岛田真司点了点头,对维亚努的识时务表示赞许,“食尸鬼不是异形怪物,而是一群【病人】。是病,就得去治,而不能把病人一杀了事。哦,我想请你先看一些资料。” 岛田真司从门口抬进来了一台类似投影仪的设备,并当着维亚努的面开启。光线照在维亚努的眼睛上,本就劳累过度的科学家的意识在不知不觉间就陷入了沉睡。他仿佛被浸泡在温度同体温相同的水池里,就这样幸福地漂在水上看着湛蓝色的天空,直到脖子后方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猛地从【水】里钻出。浑身直冒冷汗的维亚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发现夜幕已经降临,而他刚刚似乎就在这里和岛田真司畅谈了足足几个小时。 “岛田博士——” “感谢您的配合,维亚努博士。”岛田真司合上手里的笔记本,笑着向自己的新合作伙伴道别,“希望我们的合作很快就能开始,我可不能让我的病人饿死。” 维亚努心想自己完全不记得刚才和这个日本人说过什么,真是活见鬼了。他身不由己,莫名其妙地被另一伙人绑架来,且又一次失去了人身自由。抑郁的研究员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的食尸鬼合作伙伴们会如何看待自己,那些曾经保护过自己的【战友】马上就要变成他的仇敌。一想到这一点,刚才还对新的合作伙伴持抵触情绪的维亚努不由得感到后悔,他实在为自己没能讨好岛田真司而发愁。 前去组织撤离维亚努的食尸鬼十夫长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又听得手下报告说维亚努不见踪影,决定亲自赶到现场去调查。然而,等他抵达地下旅店附近时,那里已经被警察包围得水泄不通。两名平日负责保护维亚努的食尸鬼艰难地从围观人群中挤出、迫不及待地奔向自己的同伴。 “你是说,他们两个因为忙着看招聘信息和投简历所以根本没注意到维亚努博士被人绑架走了!?”负责该区块的中年食尸鬼百夫长一听,气得暴跳如雷,“……一群废物!” 不过,他倒是很能理解同类的想法,因为他自己最近也失业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跑去找帕克求情。尼克·西摩尔·帕克满口答应要对失职的食尸鬼宽大处理,而后他才慢悠悠地把情况报告给了麦齐亚并提出立即商讨对策。两人赶往了他们平时碰面时常用的一处工厂内,借着噪音和人群的掩护会面磋商。 “这下可不妙。”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和帕克一起穿着全套工作服、戴着头盔和面罩,打扮成了给工厂厂房屋顶做维修工作的建筑工人。他们两个都不必担心会因为炎热而中暑,食尸鬼的体质这时发挥了预料之外的作用。“维亚努是个核心人物,其他人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间接为我们工作的。眼下食尸鬼食物的研究工作到了重要关口,他却突然被人绑走了……” 【往好处想,至少他应该还活着。】帕克闷声闷气地说道,【死掉的应该是前来暗杀他的杀手,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那家伙是罗马尼亚哪一个部门派出的。】 “不能把眼光局限在国内了,外国人最近来得很多,他们都想从乱局中分一杯羹。”麦齐亚和帕克并排走在屋顶上,他们只需要装作在施工就好,这里的大部分工人没心思关注房顶上突然出现的修理工是谁请来的,“得尽快查出他的下落,或是找出能替代他的人。不管怎么说,我们要用利益打动那些混入人类上流社会的同类,使得他们所在的群体为了更长远的利益而支持我们。” 其实,即便让他从食尸鬼的角度去思考生存策略,帕克也不认为这是个靠谱的方法。他把一生奉献给了gdi,得出的结论是政客、官僚永远是不值得信任的豺狼虎豹。尽管如此,他并不会为无法给食尸鬼思考出一条生路而苦恼,反正他又不是食尸鬼。正当他思考着该怎么处理维亚努的两名保镖才能把此事掩盖过去并避免同类怀疑他的时候,一个重物突然被从一旁甩上了房顶。帕克和维亚努纷纷被响声吸引了注意力,他们分明看到失踪多时的屋大维·范坦内斯库狼狈地从眼前爬起来。 跟着执行任务失败的食尸鬼雇佣兵一起爬上了屋顶的,还有个换上了一身公务西装的老绅士。 “德拉贡内斯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麦齐亚示意帕克退后,自己走向对方。他把四肢发软的范坦内斯库拽到后方、推给帕克。“很遗憾,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现在都听我的。别想用你那一套蛊惑他们,那根本不切实际。” “你没有吸取教训嘛,亚历山德鲁。”仍然戴着覆盖上半张脸的面具的老绅士摇了摇头,“我以为你会在深刻地反思自己当年的下场之后做些更靠谱的选择,结果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把我们的同胞往火坑里带。你那自以为是的地下王国在人类的全部暴力机器面前不堪一击,这么惨痛的失败居然也没能让你清醒过来。” “我确实错了,错在误以为表现出铲除暴力的诚意之后就能得到他们的承认……所以,我已经决定放弃非必要的暴力手段。”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似乎认识德拉贡内斯库,这让帕克感到有些好奇。他竖起耳朵聆听着两名食尸鬼的谈话,生怕漏掉其中的半个单词,“暴力对抗是没有出路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实际行动证明我们对人类没有威胁。先忍耐一阵,再开辟出新的共存通道。在那之后,他们自然也会放弃不必要的敌对行动。” “指望那些做国会议员、做富商的家伙帮你分担人类的敌意?”德拉贡内斯库走到了麦齐亚眼前,直视着对方。他比麦齐亚要高一些,要不是麦齐亚现在穿着肥大臃肿的工作服,也许布加勒斯特昔日的地下帝王仅在气势上就先输了一筹,“他们不会是我们的同胞,亚历山德鲁。是的,他们不会帮助人类灭绝我们,但他们同样也不会善待我们……事实上,他们对保持我们的数量动态平衡地吸引人类的注意力、防止他们自己暴露出来这种事,更感兴趣。” 麦齐亚后退了两步,没有动手的打算。谁在这里首先开始攻击对方,就会让其他人都暴露真实身份。“你的想法太极端了,德拉贡内斯库。”他心平气和地说着,“我们已经被人类追杀得四处乱窜,也缺乏暴力反抗的能力,除了团结起来暂时避其锋芒之外别无他法。在这时候,我们正需要去更多地团结同胞,而不是把他们推开。” 德拉贡内斯库把双手插在西服的口袋里,像个真正的绅士一样风度翩翩地注视着跟随在麦齐亚身后的帕克和范坦内斯库。 “亚历山德鲁,你可以继续做梦,而我相信我能活着看到你被他们出卖的那一天。”他转过身,背对着众食尸鬼,“……真是可笑。你猜猜看,他们更愿意协助和自己有着相同生活方式的人类,还是一群仅在虚无缥缈的【血缘】上有联系的……【贱民】?别误会,我今天不是来夺权的,也没兴趣拉拢你的手下,因为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区别仅在究竟哪天下葬埋掉。等你死了之后,他们自然会来投奔我。” 说罢,德拉贡内斯库挥了挥手向身后的同类们道别,准备从厂房边缘跳下去。从头到尾目睹着大名鼎鼎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忍气吞声不敢反击的帕克心生疑惑,他有心要试探一下德拉贡内斯库的真本事——也是为麦克尼尔打探敌人的情报——便悄悄地将rc细胞增生物从背后伸出并探到面前,将rc细胞碎片从面罩上的呼吸孔中向外发射。然而,那些威力堪比小口径手枪子弹的rc细胞碎片还没碰到德拉贡内斯库就已经纷纷落地。 “你该先做个去静电处理的。”德拉贡内斯库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身手还不错,但是理念错了之后再怎么努力都是白费力气。后会有期。” 帕克不禁有些尴尬,他刚想开口向麦齐亚解释自己的动机,但对方只是连忙告诉他尽快离开这里。他们耽搁的时间够长了,再加上刚才德拉贡内斯库闹出的动静,他们要是稍后被人盯上也不足为奇。三人顺着帕克和麦齐亚来时的路返回,一路上范坦内斯库几次欲言又止,而帕克和麦齐亚都没有心情听他的解释。布加勒斯特乱成了一锅粥,不仅人类一方的势力错综复杂,就连理论上已经团结起来的食尸鬼一方也变得有些扑朔迷离。 地表越来越不安全,没人知道第二天会有哪些地方新安装rc细胞检测装置。为了避免在最缺乏警惕性和防备的情况下被人类包围,帕克提议全程经下水道返回临时据点。三人提心吊胆地赶路,直到返回屋子里之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欢迎回来,范坦内斯库。】帕克先恭喜自己的食尸鬼同类成功生还,【我们当时都以为你死定了。】 “只是运气好。”范坦内斯库心有余悸地回忆着,他最近消瘦了不少,双眼也凹陷了下去,“没那个老家伙在,说不定我真的已经死了。” “他和你说过什么?”麦齐亚脱下了工作服,没有换上面具,“不想说也没关系。” “他……什么都没说。”范坦内斯库焦急地看着两名首领,“真的,我发誓。他只是把我扔到一个地方并看管起来,直到今天又带着我回来见你们。” 【他是在慕尼黑劫持人质的那家伙。】帕克扮出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麦齐亚先生,我们不能被他的行动迷惑。他的想法和我们的理念完全抵触,这种食尸鬼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即便我们不该再动武伤害同类,把他排除在我们之外还是很必要的。不然,他会让更多人的信念动摇。】 “我太了解他了,既然他说没兴趣那他就一定不会来干涉。”麦齐亚自嘲地笑了笑,“我们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证明他是错的。另外,还是得尽快打探出德国人的虚实。我起先认为他们想从根基上打垮我们,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或者说他们就没考虑过用这个当诱饵来吸引食尸鬼主动暴露之类的事情。如果他们真的能够把舆论往【食尸鬼只是病人而不是怪物】这个方向上引导,我们的胜算会大得多。那个叫帕哈尼库的年轻人想当人类就由他去,我们正好也需要看看人类的底牌。” 事实证明,起先某些食尸鬼所担心的成员大规模叛逃现象并未出现。由于帕哈尼库至今仍未给出任何反馈信息,害怕人类特地抛出诱饵吸引他们上钩的众食尸鬼纷纷表示自己决不会冒充病人前去就医。如此一来,范坦内斯库的任务也被取消了,他除了白白地搭上了自己在人类社会的身份之外,一无所获。郁闷的他希望能从自己的恋人那里得到一丝安慰,然而他刚接通电话就听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去过中东地区的食尸鬼雇佣兵的右手颤抖着。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你没用了。”刚穿上衣服的彼得·伯顿哈哈大笑,“自己没本事就不要怪罪别人。” tbc? OR7-EP3:所罗门纳(5) or7-ep3:所罗门纳(5) “忙活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有收获了。”彼得·伯顿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从卧室回到客厅,“事情的真相和我想的差不多,和帕克的说法也相差无几。以对付食尸鬼为职责的这些人,并不像他们自己宣传中的那样……干净。” “我也这么想,毕竟我们在事实上已经违反了纪律。”麦克尼尔放下了手中的巧克力饼,拿起了盘子里的甜甜圈,“这么说,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以前确实是g的盟友了?” 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那暴露在外的官方网站一直是黑客们的重点关照对象,许多罗马尼亚本地黑客都希望通过攻陷这个网站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并借机敲诈一笔巨款,不过他们很少得逞,少数得逞的家伙也立即被警察关照了。当然,瞒着麦克尼尔偷偷地学了一手还算不错的黑客技术的伯顿不在其中,上一次他已经成功地往罗马尼亚探员们的网站里塞入了一份【证据】,以后他要做更出格的事情也是轻而易举。 “我不敢想象你自学计算机的动机是什么。”麦克尼尔开着恶劣的玩笑,“上个星期你竟然跑去找食尸鬼寻欢作乐,我衷心地期望下一次不会被迫去接收你的尸骨。” “迈克,虽然我这么说肯定会让你觉得我在开玩笑,但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至少,我必须在行动之前物色到合适的目标……而在这个没人能够摆脱网络的时代里,把自己打造成进攻方而非防御方是至关重要的。”伯顿坐在麦克尼尔对面,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子上,他的嘴角还挂着一星半点的奶油,“找女人呢,就得对症下药。我又不能完全靠灵活应变,那太难了。” “感谢您的倾囊相授,可惜我用不上。”麦克尼尔宁可让这门对他而言无异于屠龙之术的本事就此失传,“把核心内容调出来,其他的都可以由你自己私下处理。” 伯顿点了点头,把自己获取到的文件一五一十地展示给麦克尼尔并专门挑选其中的重要部分来讲解。原来,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罗马尼亚在经历了【革命】后反而陷入了重重危机之中,其中就包括食尸鬼横行给社会治安带来的冲击。当时,刚改组后不久的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为着思想纯洁性的考虑,以政治理由解雇了三分之一的指挥官和探员并把经费削减到原先的三分之一。这立即给了罗马尼亚的食尸鬼们跑出来兴风作浪的时机,他们聚集在一起,白日越货杀人,夜晚明火执仗地打砸抢烧,把昔日的东欧小法国几乎变成人间地狱。 于是,无力控制局势的罗马尼亚人决定以退为进,采取相当冒险的计划对抗食尸鬼。他们首先聘请来自美国的顾问指挥作战,又决定分化拉拢因暂时占上风而忘乎所以的食尸鬼们。 “这项作战计划当时代号为【龙之子】。”伯顿的右手食指在触摸屏上滑动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以权力为诱饵,罗马尼亚人成功地诱使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倒戈并和g联合攻击其他食尸鬼——” “等等,你是说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这么轻易地就决定放弃和同类并肩作战、转而投靠了人类一方?”麦克尼尔陷入了沉思,“罗马尼亚人开出了什么价码?让他做布加勒斯特乃至整个罗马尼亚的地下帝王、黑帮教父?” “食尸鬼也会喜欢奢侈品、豪华轿车、别墅还有其他种种只有我们人类的工业能制造出来的东西,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个体除了吃人之外什么都不会。”伯顿轻描淡写地说道,“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总之麦齐亚在食尸鬼风头正盛的时候突然决定和人类合作并成功地击溃了那些不愿听从他命令的同类。在那之后,双方之间的和平维持了很久,直到罗马尼亚人突然决定撕毁合作协议并把麦齐亚及其团伙核心成员的人类身份向外界曝光为止。考虑到他过去和人类之间的合作关系,这家伙主张要食尸鬼和人类和平共处并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做法。” “【理解】?”麦克尼尔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想也没有兴趣理解异形怪物的思维模式。伯顿,我甚至会偶尔去试着思考nod兄弟会信徒是基于什么出发点才决定和全人类为敌的,但那是因为他们仍是我的同胞……我没兴趣给异形怪物以同情心。” “但他们说不定真的不是怪物。”伯顿小心翼翼地跟上了一句,“岛田的研究报告不是一直有给你的副本吗?食尸鬼……也许真的只是一些病人。” 他迎来的是麦克尼尔的白眼,后者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向伯顿询问和神秘的【德拉贡内斯库】有关的消息,但伯顿对此也一无所知。【德拉贡内斯库】,字面意义就是【龙之子】,那么出现在慕尼黑国家剧院内劫持人质的那名食尸鬼首领必然同罗马尼亚人当年的计划有关。尽管如此,即便是潜伏在食尸鬼社会内部的帕克也未曾从麦齐亚口中得到半点详细情报。 曾经勾结食尸鬼的食尸鬼搜查官机构,绝不仅在罗马尼亚一国。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以惊人的速度生根发芽,本就不对战士的纯洁性抱太大幻想的麦克尼尔从几个月之前就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工作。他确实想要灭绝食尸鬼,但有些人可不见得乐意——指望靠【歼灭食尸鬼】的名头吃饱饭的人太多了。 即便要让几万人乃至几十万人失业,麦克尼尔也不会停下。他看得清损失,也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后果,但他义无反顾。既不能沉溺于廉价的人道主义,也不能变得铁石心肠,他总要在其中取个平衡并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 “我得提醒你,现在保护维亚努的压力已经转嫁到我们这一边了。”伯顿合上了笔记本电脑,顺手拿起了旁边的热咖啡,畅快地喝了一口,“虽然在他的研究刚有起色的时候就把他劫持走会更符合我们的利益,但这样一来所有想让他死的人都会把我们视为敌人。也许我们的下一批对手不是食尸鬼,而是同为人类的罗马尼亚人、德国人、日本人……说不定还有我们真正的同胞。” “人类尚且还在自相残杀。”麦克尼尔干脆利落地吃完了他的点心,向刚把电脑送回卧室里的伯顿招了招手,“找个时间把那个叫帕哈尼库的食尸鬼找出来,我想听听他的想法。” 被麦克尼尔和伯顿惦记着的尼克·西摩尔·帕克如果听到自己的同伴们对食尸鬼的描述,不知他的心理负担是否会因此而加重许多。他不停地复读着【自己是例外的】,然后照常去指挥手下的活动。在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之前,他需要把自己所在的这处废弃厂房内的工人全部转移。 这里的工人都是些失业的市民,他们为了谋生而受雇于一个隐姓埋名的非法组织。无论如何,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管辖下的食尸鬼社会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一方面,经济压力导致许多勉强在人类社会内维持身份的食尸鬼纷纷失业并近乎被扫地出门,他们穷困潦倒且只能勉强依赖同类的协助才能生存下去;另一方面,麦齐亚又必须把自己掌握的大部分资金用于维系同人类的合作关系,这直接导致他根本无法从流动资金中抽出足够的份额来改善同类的生活。 许多食尸鬼无法理解麦齐亚宁可给人类发工资也没法给同类救急的窘迫,其中一些大胆的家伙私下里找到帕克并隐晦地表达了他们对帕克的支持。为了【报答】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也为了不让麦齐亚的领导权动摇,帕克毫不犹豫地给他们制造了一个恰当的暴露机会,到时候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在被罗马尼亚探员们追杀的过程中思考人生。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还不能倒下,时机未到。 帕克的另一位合作伙伴,经营着医疗器械公司并收留了大量食尸鬼的扬内斯库也抵达了现场附近,以监督手下的雇员们执行他的命令。 “通知他们,尽快撤离。”他向跟随自己的秘书口述要求,“员工乘客车离开,抵达新的工作地点后立即入住附近准备好的宿舍。如果有人想离开,记得把违约的结果再告诉他们一遍。” 【我不建议您继续盲目扩张生意。】秘书走后,和扬内斯库一起坐在车子后排座位并戴着口罩的帕克一如既往地用合成音说着话。他隐约听说过对方似乎和罗曼·舍甫琴科有联系——在他还为舍甫琴科工作的时候,帕克就已经得知舍甫琴科的合作对象中有这么一位商人。【生意做得越大,我们吸引的目光就越多,而那时我们也越容易暴露出来。】 “经商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所罗门纳】。”扬内斯库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那是只有在商业战场上拼搏了几十年的人才能积累出的豪迈,“现在经济不好,大家都是不进则退。我不去做,总会有人做,然后我就出局了。跟你说,那个来自德国的岛田博士很有可能为全人类解决食尸鬼问题,到那时我们就会成为开拓新时代的先行者、名利双收。” 方头方脑的白人青年偷偷一笑,他为扬内斯库的无知和迟钝而窃喜。这本来就是一个骗局,一切尽在麦克尼尔的掌握之中。仅凭麦克尼尔或团队中的其他任意一人,都无法编织这么庞大的网络。和真正的强力集团比起来,他们当然不堪一击;然而,抛开了上流社会的食尸鬼社会更加虚弱,而帕克已经隐约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只要再多坚持一阵,他就有望变回人类、彻底摆脱食尸鬼的身份。到那时,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同自己的战友们并肩作战,再把他做食尸鬼时被迫承受的煎熬千百倍地奉还给那群迟早该被灭绝的异形怪物。 而他也并不清楚扬内斯库同样是食尸鬼。 站在帕克的角度上而言,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有着种种奇妙的直觉。这个指挥近千名食尸鬼的前罗马尼亚黑帮枭雄总能恰到好处地在罗马尼亚探员们追杀到眼前的前一天转移阵地,时机巧合得令人不可思议。在恭维首领的高效率时,帕克偶尔会向对方询问情报的来源,而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则毫不避讳地说,那是和他志同道合的外国友人的功劳。 只不过,今天麦齐亚的情报效率可能稍微降低了一些。 【他们来了。】帕克忽然从座椅上直起身子,警惕地从窗内打量着外面的景象。一切寂静如常,只有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作响传入他的耳朵,【你们先撤退,剩下的工作交给我。】 扬内斯库刚要说些什么,安在他头脑内随时会起作用的机关又开始工作了。他僵硬地板着脸,收回了原先要说的话。作为一个食尸鬼,而且还是有能力用自己在人类社会的资源去保护同类的食尸鬼,他应该做得更多,但他的【主人】却不允许他牺牲掉多余的利益。 “好的,谢谢。”他从座椅旁翻出了一件呈现出黑色的饰品,“……你肯定需要一个面罩。” 帕克接过黑色面罩,顺手把它罩在脸上。他想起来这其实是劫匪抢劫银行时最常使用的道具,难怪他的眼前一片漆黑,现在他还得手动挖出两个洞才行——不,也许是四个。就在他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新装备时,载有雇员的客车一溜烟地从他身边驶过,没有片刻犹豫。坐在车上的人们好奇地打量着手里拿着黑色套头帽的帕克,不时地指指点点。有人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每次转移工厂的时候都看到过这个男人的身影,只是没人清楚帕克究竟在企业里从事什么工作。一些工人猜测他是有什么怪癖的董事,另一些人则说他不过是一个清闲的保安。 雷厉风行地执行了命令的帕克决定收工,但他同样要让罗马尼亚探员们产生工厂还在正常运转的错觉。乘着另外几辆车赶到工厂内的食尸鬼们和他一同执行这项任务,车辆进出的动态平衡使得探员们难以发现工厂内部的真实情况。 十几分钟后,康斯坦丁·杰莱里乘着面包车赶到了附近。 “这可能只是个废弃或被勒令停产后还在私自运作的普通工厂而已。”前面的司机摇了摇头,“我们最近太疑神疑鬼了。” “我也不想来,可你又不是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有多严重。各种谣言满天飞,全欧洲都等着看我们的笑话,指望美国人更是做梦……”杰莱里换上战术背心,又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枪械,同时命令手下的探员们做好准备,“给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患者治病意味着什么?说明那些人真的造出了能让食尸鬼食用的食物。不能小瞧这一点,如果它们可以躲起来、不再公然袭击人类,这场战争对我们来说会非常不利。” 这件事是经过他的倡议才得到上级重视的。别人有无数个怠惰的理由,他可没有。 似乎没人愿意大胆地猜想食尸鬼在此之后将变得人畜无害。杰莱里派出了两名探员先到工厂附近再做侦察,三分钟后他得到报告称工厂内一切正常、敌人并未发现他们已经到来。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并不放心,他要求手下再深入一些,只得到了同样的答复。于是,不想继续浪费时间的杰莱里只得决定开始行动,他和其他探员们乘着伪装好的民用车辆悄悄地接近工厂,竟然没在外面发现敌人的警卫。虽然乐观的探员们可能将其解释为食尸鬼们的疏忽大意,已经独自出击过多次的杰莱里却明白这不是他所对付的那种敌人会犯下的低级错误。 “他们可能已经逃跑了,但也许我们能在这里取得一些证据。”杰莱里只犹豫了片刻就打消了撤退的念头,“前进。” 第一个小心翼翼地进入车间里的探员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不由得大失所望。他垂头丧气地把消息告诉了外面的人,然而不死心的杰莱里并不想就这么撤退。这可是麦克尼尔拐弯抹角地告诉他的重要消息:这里的食尸鬼们正在图谋制造可供食尸鬼正常食用的各类食物,此举将让全体食尸鬼搜查官变成笑话。如果他能在破坏这阴谋的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也许他下半生的工作就有着落了,起码那时他已从根本上解决了和失业相关的后顾之忧。 众人在车间进进出出,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线索。就在他们纷纷吵着要打道回府的时候,某种重物落地的声音引起了他们的警觉。杰莱里最先判断出了声音所在的方向,他和两名探员沿着那位置赶过去,正巧看到一个食尸鬼从工厂侧门的破口上把一个笨重的木箱子搬出去。二话不说,康斯坦丁·杰莱里扣下了扳机,子弹却没有击中敌人也没有击中木箱,而是被凭空拦在中央位置的一条触须挡住了。 一个戴着可笑的鸟喙面具的高大男子从门口爬出,触须成为了他攀爬在墙壁上的最好工具。 “全体人员向后撤退,先寻找掩体!”本着能用枪就绝不近战的原则,康斯坦丁·杰莱里身先士卒地后撤,以躲避敌人的攻击。他已经把这个食尸鬼看成了自己的猎物,消灭布加勒斯特十几年来第一个s级食尸鬼的荣誉应该落在他的头上。 杰莱里错误地估计了战场上的形势。q型子弹没法有效地击穿rc细胞增生物,更不可能穿透这道血肉墙壁并击中后方的帕克了。在确认对方无法伤害到自己后,放松下来的帕克开始了行动。他将触须向后伸出、顺着墙壁攀爬,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靠近慌乱地向后撤退的探员们。躲在空桶后方的一名探员见帕克转瞬间便逼近,刚要拿起库因克反击,就被帕克一拳打翻在地、直翻白眼,看样子已经失去了意识。帕克落地时恰好站在帕克后方的探员抽出中型刺刀状的库因克扑向帕克,不想帕克的触须径直脱离墙壁并卷着他将其一头按进了旁边的空金属桶里。那探员挣扎了半天,终究爬不出来,只得听天由命。 【号称要以猎杀怪物为职责的人居然吓得尿裤子了。】低沉的声音从面具后方传出,【如果我真的想杀你们,你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里。不要把我的仁慈当成软弱无能,否则我会考虑改变作风的。当然,我会给你们留下点终生难忘的教训,比如身上缺几个重要零件之类的。】 康斯坦丁·杰莱里顾不得反驳,他不停地转移位置并向着敌人持续开火射击。但是,子弹没法精确地击中目标,少数能击中帕克的也无法对其造成伤害。眼看着帕克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自己的手下打得东倒西歪,杰莱里不禁有些后悔没要求佩特雷斯库跟他一同前来。他是个指挥官,不是战士,没法在对付食尸鬼的一场特定战斗中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他打空了一个弹匣,还没来得及换上下一个,帕克已经飞奔到他眼前并将他打飞。超出人体极限七倍以上的力量时刻考验着杰莱里的肋骨,而它们最终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没能通过考试。忍着胸腹部的剧痛,杰莱里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他没心思关注有几根肋骨戳破了肺,那是他活着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情了。 又一根触须裹挟着风声直向他刺来。康斯坦丁·杰莱里甚至忘记了恐惧,他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了许多破碎的片段,但那些都不足以让他在敌人面前后退半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同狰狞恐怖的敌人对峙着。在死神先他的英勇消退之前取走他的性命的前一刻,一把链锯将那触须拦腰斩断。从破裂的墙壁右侧飞进来的孢子状rc细胞增生物向着目标穷追不舍,把帕克暂时逼退。 “又见面了,【所罗门纳】。”麦克尼尔晃着手里的另一把链锯,“我该恭喜你们学会进化了,以前你们只能躲在下水道里吃垃圾,现在的手段倒是多样化了不少。” 说着,麦克尼尔从身后抬出了状似手提火箭筒的库因克。一见那武器出现在自己眼前,帕克拔腿就跑,他还不想领教舒勒的激光武器制造工艺的厉害。从麦克尼尔身后跃出的伯顿朝着帕克远去的背影开火,没有一发子弹能击中目标。看到帕克已经远离了自己的视线,麦克尼尔和伯顿停止了追击,赶去搭救身负重伤的罗马尼亚探员们。 “杰莱里督察官,您没事?”麦克尼尔跑到勉强站立着的杰莱里身旁,伸出手去搀扶他,“咱们原本就该共同行动的……幸亏我们来得及时——” 他刚一碰对方,康斯坦丁·杰莱里就轰然倒地,掀起了一片尘土。气息微弱的食尸鬼搜查官不住地咳嗽着,嗓子里发出奇怪的响声,只是说不出话来。 tbc? OR7-EP3:所罗门纳(6) or7-ep3:所罗门纳(6) 扬·佩特雷斯库面无表情地从尸体上迈过,他的右手持着一把体积惊人的斧子,那斧头让他最近有些佝偻的身体看起来更矮小了。无视了躺在地板上的其他死者,佩特雷斯库将视线投向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一个男人。那留着络腮胡子的家伙浑身发抖,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直接晕倒。 “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相信我!”那人磕磕巴巴地用罗马尼亚语求饶,“这和我没关系啊——” 老探长没说话,只是提着斧子继续向前走。眼见凶神恶煞的战斗机器离自己越来越近,失去了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的男人露出了凶恶的眼神。一条触须从他的身后飞出并向着佩特雷斯库刺去,然而在那rc细胞构成的肌肉钢铁刺穿佩特雷斯库的躯体之前,袭击者的脑袋跟随触须的上半部分一起被砍得飞出很远。佩特雷斯库走到那还在不停颤抖的无头尸体前,将斧子朝下,用斧子前部的枪尖向下用力一刺,把尸体的腹部搅烂,拖着一大串肠子沿原路返回。 “叫他们过来清理尸体。”他按下了耳机上的按钮,告诉预先准备好的队伍来收拾残局,“不要太快地对外公布情况。” 说罢,佩特雷斯库走出屋子,沿着楼梯离开这栋年久失修的民房,到外面休息。他眯起眼睛,把阳光恰到好处地阻挡在外,这才看到戴着墨镜的麦克尼尔站在街道另一头的路灯下方、不知在等候什么人。再次嘱咐手下的探员们注意安全后,佩特雷斯库把库因克收回到手提箱里,不紧不慢地走向自己的那位法国同行。 “我该感谢你救了杰莱里一命。”佩特雷斯库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香烟,但他并没有递给麦克尼尔一根烟的意思。老探长早就知道这个脾气古怪的法国人不抽烟,他索性也省掉了奉承对方的麻烦。“……你知道这些外来食尸鬼是做什么的吗?” “他们的【人类同胞】正在北上,这就是最大的原因。”麦克尼尔抬起右手,扶了扶他的墨镜。除非身旁只有那些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的战友且周遭环境足够安全,不然他决不会轻易地摘下墨镜。“贵国虽然不接收难民且难民也不打算以此为终点,但他们在流浪的过程中仍然需要尽可能多的支援。” “你们真该发布一个声明说你们拒绝接收外来难民,那样一来我们就不必处理这些让局势更复杂的外国食尸鬼了。”佩特雷斯库郁闷地侧过脸去,“那么多难民突然涌入,你的国家也一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为了展示自己的博爱而损害同胞的利益,完全不可理喻。” “您似乎搞错了某些事,佩特雷斯库先生。”麦克尼尔摇了摇头,“责任不在我国,而且稍有常识的人都无法预料到阿拉伯食尸鬼会帮助阿拉伯人北上……就算给我再多的证据,除非是亲眼所见,不然我是不可能相信食尸鬼会协助人类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佩特雷斯库的指挥官康斯坦丁·杰莱里在一场突袭食尸鬼食品工厂的失败作战中身负重伤、入院接受治疗,和杰莱里同去的十几名探员也已经丧失了战斗力。老探长不得不暂时承担起长官的工作,而他要面临的第一个考验就是对付数量突然增多的外国食尸鬼。 公众对食尸鬼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新闻吸引走了。对付食尸鬼,只需要加装更多的rc细胞检测装置,但找出躲藏在过路难民群体中的危险人员则不然。事态以奇妙的共性发生着转变,因食尸鬼造成的死伤比不上车祸而决定漠视其威胁的人类又一次在更大的威胁面前选择了暂时放手不管。在许多又可以安心地过自己的日常生活的公民们看来,专业人士足以应付迫近的危机。 一切都是这么地令人不快,佩特雷斯库却也忍受住了。他像个无情的办公机器人一样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各项任务,既不热情也不懈怠,别人也很难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的真实想法。来自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人难民间接将大量食尸鬼引入罗马尼亚一事本该让他火冒三丈的,但他也没有。这位在对抗食尸鬼的战争中服务了几十年的老探长做事是如此地周到,又如此地平庸,以至于他既不能升迁也不大可能被免职。这一切都让麦克尼尔愈发地疑惑不解,他最近有心想从罗马尼亚人口中了解到和当年的【龙之子】作战计划相关的情报,但佩特雷斯库这比直白的拒绝更让人畏惧的心态反而令他先犹豫了三分。 “现在比以前好多了。”麦克尼尔望着罗马尼亚探员们将一具又一具尸体从居民楼里搬运出来,他知道这些初来乍到的阿拉伯食尸鬼还没弄清本地的规矩,不然投靠麦齐亚才是最划算的做法,“您看,公民是不同意多设立rc细胞检测装置的,因为他们觉得那既浪费钱又干涉公民的自由;但是,一遇上食尸鬼和难民的袭击,他们就在更大的威胁面前放弃了原先的主张。哎,你和他们心平气和地谈理由,他们是坚决不听的,只有等他们一头撞在铜墙铁壁上、痛得跑回来哭天喊地求你救他,这才有效。” “让公民了解并参与此事,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啊。”佩特雷斯库无精打采地抽着烟,他不像伯顿那样连抽烟时都要思考该怎么吐出个漂亮的烟圈来向别人表示自己正在享受生活,那烟雾如风筝线一样上下拉扯着,看得麦克尼尔头皮发麻,“……你们帮了我们这么多忙,我们也得有所回报才行。日后你们需要我方提供情报的时候,我们会尽力协助的。” “我听说贵国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遭遇过可怕的灾难,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也是在那时崛起的。”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虽然也狡猾得很,却被我们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的确。”佩特雷斯库转过身,背对着麦克尼尔,“那时候我还年轻,不懂规矩。你要问我的看法,我的意见是,麦齐亚是利用【革命】后的权力真空而迅速接管黑帮的。权力这东西最容不下空白,如果没有必要的力量填充进来,等待着我们的将会是秩序的全面瓦解。现在我们的秩序已经无比坚固,纵使麦齐亚有呼风唤雨的力量,他再无兴风作浪的机会了。” 麦克尼尔还想问问和【德拉贡内斯库】相关的事情,但佩特雷斯库明显还要赶路去下一个地方指挥搜查行动。于是,戴着墨镜的外国食尸鬼搜查官也礼貌地和佩特雷斯库道别,而后顺着一旁的小巷离开,走到居民区外,坐上了来时驾驶的车子。 秋风萧瑟,布加勒斯特的不安气氛仍未散去。原本寄希望于用食尸鬼的公开袭击——就像发生在慕尼黑的劫持人质事件那样——引发公众的恐慌、推动公民要求以严厉手段打击食尸鬼的麦克尼尔大失所望,他没有料到相关部门并不打算采取行动,更没有预测到民意的不稳定。德国也好,罗马尼亚也罢,当地公民的意见在起初团结一致地要求加强安保措施后就迅速地分化,最终沦为了新一轮舆论冲突的开始。 一切照旧,除了街道上新安装了不少从德国进口的rc细胞检测装置之外,布加勒斯特的改变接近于零。府院之争还未停止,同食尸鬼相关的议题也成为了双方彼此攻讦的理由之一。 周密的计划总是以挫败告终,也许只有一触即发的总崩溃才能解决问题。 迈克尔·麦克尼尔在布加勒斯特市区开着车子转了好几圈,他现在明白有些人为什么会在半夜飙车了——有些压力需要得到释放,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浪费了不少伯顿昨天才加上的汽油后,麦克尼尔开车去找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如果说过去他还持犹豫态度,现在他不得不把调动人类对抗食尸鬼的战斗意志的希望寄托在其他手段上。指望各类官方通告能发挥作用,实属痴人说梦。 当然,他会换一种稍微隐晦些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愿。 马蒂亚斯是个很忙碌的演员,他不是在取材的路上,就是要赶着准备下一场演出。传统艺术形式——仅仅是相较现代而言——衰微的当下,他的忙碌无疑让许多担心自己失业或已经失业的可怜人感到羡慕,尽管这种羡慕很快就会在面对过劳死时成为恐惧。虽然马蒂亚斯本人还没有对外透露他的剧本内容,关注了马蒂亚斯的各类社交媒体账号的麦克尼尔已经从其发表的部分内容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下子城市就安全得多了。”麦克尼尔在车子里换上了另一副样式截然不同的墨镜并戴上了一顶假发,然后他才慢悠悠地下车并步行前往不远处的那家咖啡店,到时候他可以和马蒂亚斯在三楼的阳台上气定神闲地欣赏着逐渐恢复秩序的城市、感慨生活的每一个瞬间体现出的意义。“也没人再纠结什么侵犯个人自由之类的概念。” 一直以来,麦克尼尔都怀疑马蒂亚斯已经在4月的袭击中被德拉贡内斯库使用的不明毒剂感染而患上了【食尸鬼病】。他并非胡乱猜测,因当时在场的绝大多数观众都成为了患者,这也让此前从未做好迎接这么多患者的心理准备的德国医学界当场傻眼:仅此次新增的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患者数量就超过了全欧洲当前登记病例的总和。如临大敌的德国医生们废寝忘食地寻找着治疗的手段,却依旧束手无策。许多病人因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无法正常进食而被活活饿死,仅有少数能靠着强行注射新配方营养液来苟延残喘,这又直接导致公民们产生了极为强烈的反感情绪。 卡萨德是幸运的,他没有患病;马蒂亚斯也许仍是幸运的,但麦克尼尔不敢担保对方能像卡萨德那样对自己推心置腹。不管有多少分歧,卡萨德终究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分享着相同的历史,而马蒂亚斯则没有。 “我说,你可千万不要表态啊。”麦克尼尔点了一杯咖啡,回到桌子旁,发现马蒂亚斯还在喂鸽子,“现在全世界都乱套了,每个人都想在难民议题上表现出自己的……优越性。我看,只管陈述、不去表达,才是最稳妥的。这不也是你要做的吗?不需要诱导他们去朝着某个方向思考,把选择权交给他们就行。” “以前这么做确实比较安全,但现在不一样了。”马蒂亚斯的目光一直集中在鸽子上,这些洁白美丽的生灵似乎比吵闹的其他动物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表态其实也是一种表态,每个人都只希望听到赞同自己的声音。” “那可真是糟透了,我以为人至少应该有保持沉默的权利。”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坐回椅子上,“比起交流,人们更喜欢互相争斗。这样一看,我简直像个小丑……嘿,一国之内的公民尚且做不到互相理解,还奢谈什么国际文化交流呢?” “理解才是最大的幻觉,所罗门先生。”马蒂亚斯没头没尾地说着,“我们把自己叫万物之灵——是这么回事?可没人思考过我们人类究竟是什么,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跟食尸鬼一样,只不过是一堆可怜的秘密构成的集合而已。” 麦克尼尔定睛一看,原来马蒂亚斯还在念着笔记本上正在修改中的台词。他为对方的入戏而深感佩服,于是半庆祝半警告地对马蒂亚斯说,等到作品真正面世的时候它一定会变得流行起来的,届时急于表达各类观点的人们会纷纷借助这部歌剧作为平台将与他们意见相左的对手用口水淹没。 “想得积极些,你不必担心没人讨论它。”麦克尼尔无伤大雅地开着玩笑,“哦,您想好题目了吗?” 马蒂亚斯把笔记本翻过来,指着第一页的标题: “《恶魔城》。” “好名字。”麦克尼尔赞叹不已,他其实并不懂得如何附庸风雅,反正只管凭着直觉夸几句就行了。就算他瞎了眼,那么多和马蒂亚斯合影留念的政客、商业大亨总不会全都瞎了眼,哪怕其中有一两个懂行的,马蒂亚斯的艺术才能就值得麦克尼尔信任,“我有预感,在这么一个风口浪尖面世的直接描绘食尸鬼的艺术作品一定能被载入史册,各种意义上都是。对了,我知道您肯定需要取材,所以我已经联系了一些正负责救治【食尸鬼病】患者的医生……假如您不会认为这种造访显得冒犯和不合时宜的话,我们可以安排一个好日子去拜访那些挣扎在人类身份边缘的不幸者。” 事到如今,麦克尼尔基本放弃了调动更多人投入到这场战争中的希望。在那之前,他先要想办法消除罗马尼亚公民们对食尸鬼议题的冷感,而这是他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放眼世界各地,人们早已接受了有成千上万的怪物生活在自己身旁的现实,没人对此提出什么异议,也很少有人异想天开地喊话称要将食尸鬼从地球上彻底消灭——还不如想办法控制车祸数量呢。 麦克尼尔所说的【患者】不是别人,正是在岛田真司的监视下进行治疗的拉斯卡尔·帕哈尼库。这个公然以食尸鬼身份冒充【食尸鬼病】患者的家伙未能在食尸鬼当中引起一阵【叛变】的风潮,于是麦克尼尔也就放心地让岛田真司拿对方做实验。沾沾自喜的食尸鬼还以为自己的把戏未被看穿,不想自始至终对此心知肚明的麦克尼尔等人只是想对人类展开治疗之前先找个好用的工具罢了。 马蒂亚斯满口答应,并补充说他也希望做些事情帮助这些简直没法在人类社会中正常生活的可怜人。达成共识后,麦克尼尔向对方挥手告别,他今天还得在半夜去接应偷偷越过边境线去附近的难民营地看望同胞的卡萨德。想帮助自己的同胞们远离苦难,这没什么可指责的,麦克尼尔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损害了卡萨德对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 夕阳西下,麦克尼尔决定动身。他深知将食尸鬼的外援断绝的重要性,从中东地区不断涌来的难民中藏着不计其数的食尸鬼,其中很可能还有浑水摸鱼的食尸鬼雇佣兵。他必须把这股威胁隔离在外,如果做不到,至少也要确保这些外来者不会给他当前的行动造成不利影响。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卡萨德之外再无他人,而且卡萨德很自觉地承担起了这项工作:这位阿拉伯王子先前去德国的时候就经常造访当地的难民营地。 出发之前,麦克尼尔又给伯顿打了个电话,请他确认另一头的情况。听到伯顿那一如既往的轻浮语气后,麦克尼尔也放心了不少。 “他们不会来罗马尼亚?” “不会,放心。”伯顿蹲在草坪上,远望着席地而坐的卡萨德。多年的磨难让卡萨德能够随时随地放下架子、融入自己的臣民当中,尽管他在一生中从未真正拥有过任何臣民,也未曾返回祖国。“我说过了,他们的目的地是北欧、英国还有德国以及法国,就连什么意大利、西班牙之类的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听着真是让人苦恼。”麦克尼尔启动了车子,“他们要是来合众国,也许可以被接受。若是一意孤行要去这些国家,到时候当地人的生活质量下降了,而他们也得受着敌视、完全无法在自己幻想出来的理想国度生存。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路途遥远,我想他们还是更希望来合众国的。” “我倒是希望他们千万别考虑来我们这里。”伯顿站起来,走向卡萨德。他和卡萨德来这里的时候都披着一身长袍,以免引来难民们的异样目光,结果他们却发现许多难民都穿着运动服而不是传统的阿拉伯式服饰,这又令卡萨德和伯顿都有些尴尬。“中东地区的冲突造成的混乱起码还会持续几年,你想想会有多少人日后选择逃离他们的家乡?跟那些慕名前来投奔我国的精英人士不同,这些难民哪,可都是些连谋生都困难的普通人,哪里有本事给合众国做贡献?我这么说,听起来肯定对我们的欧洲盟友不够公平,但现在难道不正是他们替我国分忧的绝佳时机吗?等他们证明了自己的可靠之后,我们当然也会回报他们的。” 听着伯顿的抱怨,麦克尼尔心中的湖面上泛起了一丝涟漪。他思索了片刻,告诉伯顿注意安全,而后结束了通话。彼得·伯顿放下手机,来到卡萨德身旁,摆出一副虔诚的样子专心致志地听着卡萨德和旁边的几名难民聊天。 面对着因战争而流离失所、因饥饿而逐渐变得暴躁且失去理智的难民们,卡萨德自有一套特殊的聊天技巧。他的谈话往往以念经作为开端,只要他这么做,不想在阿拉伯人社区里名声扫地的难民大多都会冷静下来并配合着卡萨德一起念经。等到对方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卡萨德便循循善诱地请难民们说出最迫切的需求,这在他看来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不然,纵使那些高高在上的欧洲人愿意施舍,也找不出阿拉伯人真正需要的东西。 他昨天早上和伯顿一同来到这里,停留了将近两天,现在他必须离开了。越是深入地了解,卡萨德越是觉得问题有些难办。那是他曾经目睹过的发展趋势,而他也见证着整个欧洲被带上一条疯狂之路的开端。 “他们当中没有哪个没失去自己的亲人。”卡萨德对着身后的伯顿说道,“战争……不是他们引发的,却得由他们来承受。除了对真神的信仰之外,他们已一无所有。” “我确实愿意向他们表达一下我的同情心和歉意,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伯顿从那几张麻木不仁的脸上看不出对生活的渴望,“他们到了目的地之后,大概会建立一个平行于原有社会的新社会……等等。”他连忙捂住自己的脸,免得他脸上那条件反射般露出的笑容被人看到,“平行社会,食尸鬼也是这样。” “难怪麦克尼尔和我说混入难民中的食尸鬼数量惊人,这下那群异形怪物真的可以【和平】地生活下去了。”卡萨德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他们的意见和欧洲这些生活在城市里过着安稳日子的食尸鬼的想法,可是大相径庭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对想要寻求和平共存的食尸鬼来说反而是灾难。” 彼得·伯顿严肃地皱起了眉头。他和卡萨德的身影笼罩在黑夜之中,远方帐篷旁的灯火照不亮他们的外衣,“你是说,这些外来食尸鬼造成了【入侵】?” “阿拉伯的食尸鬼认为自己先是阿拉伯人,而后才是食尸鬼。所以,他们在某些问题上的态度和我的这些同胞们是一样的。”卡萨德口中念念有词,那也是他自己的心得,“我和我的同胞们都没兴趣被你们同化,伯顿。” 难民的吵闹声和孩子的啼哭声响彻原野,顺着草坪横流的污水恶臭难闻。迎着凉爽的秋风,彼得·伯顿裹紧了身上的长袍,步入日渐漫长而寒冷的黑夜。 tbc? OR7-EP3:所罗门纳(7) or7-ep3:所罗门纳(7) 每一个在列奥尼达·扬内斯库手下工作的职员都会为自己拥有这样一位老板而暗自庆幸。当其他商人忙着裁员时,扬内斯库不仅没有试图解雇跟随自己多年的合伙人或是新近招聘来的员工,而是继续扩张生意、收留了更多的雇员为他工作。这位俨然将追逐财富当做人生唯一追求的商人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偶尔露面时也会和善地同手下的雇员们聊天。尽管每个人都清楚公司不是福利机构,员工们仍然希望眼下的生活能够持续下去:这里也许是风起云涌的布加勒斯特少见的避风港之一。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一些谣言在公司内不胫而走。几名德高望重的经理私下里同其他职员说,自己的顶头上司卷入了无比危险的生意之中——竟然把手伸向了和食尸鬼相关的领域。据说,大名鼎鼎的德国食尸鬼研究公司(gfg)正在寻找治疗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俗称【食尸鬼病】)患者的办法,他们的努力似乎有吃力不讨好之嫌,而扬内斯库却决定全力配合德国人的步调。 谁是企业应该服务的对象,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全球范围内的食尸鬼病患者总人数大概只有两千多人,为了这两千多名用户去得罪剩下的几十亿人,终归不太划算。 “有一种说法是,gfg在寻找解决食尸鬼问题的方案。”即便在午餐时间,员工们也还在聊着老板的决策方向。他们不得不对此提高警惕,谁也不想坐视自己的新工作因某些无法控制的主客观因素而消失,“如果他们找到了治好食尸鬼病患者的方案,也许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掉所有的食尸鬼。” “食尸鬼不是怪物吗?”另一名职员疑惑地问道,“治疗人的办法怎么可能拿去【治疗】怪物?” “不好说,谁也不知道食尸鬼到底是什么。”刚才率先提起gfg医疗计划的那名雇员继续说道,“有人说它们是怪物,但最近又有人称他们是患上了可遗传的食尸鬼病的人类。可惜啊,相关机构把消息封锁得干干净净,以至于我们只能靠着猜测去做些根本不着边际的了解。老板最近这么忙,大概也是要顾及各方面的生意。” 万一扬内斯库的公司倒闭或是由于经济原因而被迫裁员,他们大概又得失业了。本着这个理由,许多职员都不想让扬内斯库继续扩张生意,他们生怕盲目扩张带来无法想象的后果。然而,扬内斯库的一意孤行超出他们的想象:年过五旬的中年商人在会议上自豪地说自己的公司要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这一表态让众人大跌眼镜且无从反驳。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董事表示,他也不知道一直很谨慎的扬内斯库最近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张扬。 被自己手下的员工念叨着的扬内斯库今天又来到了医院里,他最近得到了一份新的差事:向一个小有名气的歌剧演员介绍自己对治疗食尸鬼病患者的医疗项目的理念。 “这会是一笔一举两得的生意,因为它不会仅仅涉及医疗领域。具体地讲,让这些患者有尊严地得到治疗并过上正常生活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他站在窗子前,玻璃另一侧是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类管线的帕哈尼库,“许多有心要治好病人的医生最终都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病人被饿死。” “他现在会吃些什么?”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同情地望着那个病人,“我听说食尸鬼不能吃除了人肉之外的绝大多数食物。” “我在gfg的合作伙伴说他们必须补充rc细胞以维持正常生命,尽管我并不清楚为什么要通过口服这种方式。”扬内斯库的肩膀有些酸痛,这是他坐在办公室里工作几十年的后遗症,“但只有人类和食尸鬼体内才有rc细胞……所以,如何为他们提供相关制剂,仍然是一个亟待解决的技术难题。” 只有在这时,他才可以表现得更像自己一些,而不必担心背后操控着他的那些人随时剥夺他的自由发言权。可以想见,假如表现得和食尸鬼无异的食尸鬼病患者可以通过现代医疗手段恢复正常,那么食尸鬼或许有朝一日也能够通过另一种疗法而【变成】人类。到那时,人类将不再具有对食尸鬼穷追猛打的理由。 毫无疑问,如果这种解决方案有效,那一定会意味着双方的同时退却和妥协,而且食尸鬼一方似乎后退得更多一些。实话实说,扬内斯库从来不怎么在乎自己的食尸鬼身份,这个身份只给他带来了麻烦而不是福利,况且他在人类社会内生存几十年,早就把自己当做彻底的人类了——如果不是那个天杀的白毛小子让他终于明白自己还是个食尸鬼的话。虽然他从那以后就一直后悔自己没早日和食尸鬼社会恢复联系,但假如多做些退让就能让他永远和提心吊胆的日子说再见,那当然是皆大欢喜了。 前提是那几个魔鬼别在这之前就取了他的性命。 “是什么高尚的意图让您决定投资这一项目呢?”马蒂亚斯若有所思地看着目光逐渐变得呆滞的扬内斯库,“治疗这种罕见病可不会带来什么收益。” “也许……我的意思是,我赚的钱已经够多了。”扬内斯库一时语塞,旋即又恢复了方才的自信,“我的合作伙伴岛田博士说食尸鬼病的发病率呈现出逐年上升的趋势,这意味着患者群体日后会变得越来越庞大。当他们最终可能引来一些社会问题时,我们该做的就是去解决问题而不是把引起问题的人解决掉。” 马蒂亚斯也见过岛田真司,那是个永远和善地微笑着的日本青年男子。类似的笑容出现在别人的脸上或许会有片刻的虚伪,但没人会认为岛田真司的笑容不是发自内心的。那张儒雅的脸有着一种魔力,即便这张脸的主人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那笑容也不会就此消失。 不过,岛田真司对自己在日本的工作经历守口如瓶,以至于想方设法广泛取材的马蒂亚斯没能从他身上打听出半点消息。 这家和gfg有合作关系的医院里目前收治了总计3名食尸鬼病患者,也许还有更多人害怕自己在半路上被当成食尸鬼而没有主动前来就医。由于此前从未有人考虑过该怎么给食尸鬼病患者提供饮食,gfg的科研人员还在焦虑地寻找新的方案。虽说他们做出了不少努力,结果仍然不尽如人意。其中一名患者用生无可恋的语气说,那东西吃下去的感觉和粪便差不多。 岛田真司自然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因为负责这项工作的并不是他。要不是他把受到食尸鬼一方保护的特奥多尔·维亚努经麦克尼尔之手绑架到了gfg,也许他至今也不能取得实质性的突破。研究供食尸鬼食用的人造食物,与其说是个纯粹的技术问题,不如说是个立场问题。一旦特奥多尔·维亚努硬着头皮站出来宣布自己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果,那些平日一言不发的研究员们便忽然纷纷跳出来声称自己有许多绝佳的创新理念。他们不是没思路,只是不敢首先动手。 事已至此,维亚努放心了不少。他意识到舆论正在发生转变,也许有朝一日他能堂堂正正地公布他的研究结果——跟着其他许多研究食尸鬼的学者们一起——而不是只能偷偷摸摸地给别人卖命。新的工作单位给他提供了比过去在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更好的待遇,已经陪着食尸鬼们东躲西藏几个月的维亚努自然为此而对岛田真司感恩戴德。 不过,还有一件事让他不太满意。 “麦克尼尔先生,您会妨碍我的工作的。”他转过身,看到那个戴着墨镜的家伙还坐在后面,“……请您先出去罢。” “我还从未见过有人会谢绝保镖服务。换做是别人,两万美元以下的月薪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麦克尼尔头也不抬地说着,他正在阅读岛田真司给他新编写的手册,但他基本没法连贯地读懂三句话以上的长段落。最近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错综复杂的局势让他原先的不少构想都泡了汤。“您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必须以最大的努力保证您的生命安全。” “唉……好。”维亚努想起来自己前不久还险些被暗杀,他多少相信了麦克尼尔的说法,但他还是觉得保护措施有些过头了。这可是gfg的研究设施内部,别人就是想来暗杀他也没机会。 但是,岛田真司从合作开始的那一天就为他安排了几项特殊服务:当维亚努返回临时住所时,gfg的警卫们会密切地监视房屋以免有人靠近;如果有谁以为这些措施会在他工作的时候有所减轻,那可大错特错了,麦克尼尔的出现就是最好的反驳。 开工的第一天,维亚努就惊恐万状地发现当天把他绑架走的那个男人出现在自己的实验室里。他战战兢兢地请求对方给他一点私人空间而不是像个跟踪机器人一样离他不超过一米距离。麦克尼尔很绅士地解释说,他们会在信得过的人手中轮换执行任务,但这只是令维亚努更加沮丧了。 “您肯定认为我在耽误您的时间。巧合的是,我也这么想。”麦克尼尔搬来一把椅子,就坐在维亚努身旁,“然而,只要紧急状态一天没有解除——解除时间以我判断为准——我们就必须保持这种状态。” 第二天,维亚努没有见到麦克尼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几乎光头、嘴里叼着一根香烟的鸡冠头白人青年。那家伙大摇大摆地走进实验室并开始抽烟,烟味熏得实验室里的其他研究人员纷纷抗议。头皮发麻的维亚努只得向岛田真司反映此事,那日本人当着他的面打了个电话并随后叫来了第二名保镖: “伯顿,我有个不幸的消息要通知你。麦克尼尔刚和我说,要是你下回再敢在实验室里抽烟并打扰其他人正常工作,他就把你去夜店寻欢作乐的视频在午餐休息时间投送到公共电视屏幕上当新闻给其他人观看。” 这则通知起到了奇效。到了下午,伯顿就学着麦克尼尔的模样规规矩矩地像小学生一样坐在椅子上观看维亚努做实验了。 尽管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维亚努仍然以惊人的速度接受了现实。现在他只需思考着研究中的难题而不必为生活甚至是自己的性命而担忧,有了这些保障,他的思维也变得顺畅了起来。当他逐渐明白岛田真司其实对研究人造食尸鬼食物没有太多的兴趣后,他转而联系上了gfg内其他真正有志于此的科研人员。 有时,恰好轮班来看守他的麦克尼尔也会问问最新的研究进展。 “我以为这是个很简单的工作。”麦克尼尔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说着,“食尸鬼既然要补充rc细胞,你们只管制造含有rc细胞的各类制剂就行。” “rc细胞增生物表现出的强大功能让很多人忘记了它其实非常脆弱。”维亚努目不转睛地从电子显微镜中观察着细胞的生长状况,他仍然试图改善自己的方案,“另外,既然是食物,就要考虑口感。我们既然要为病人治病,总不能逼着他们吃味道和排泄物相似的东西。” 说着,特奥多尔·维亚努起身走到饮水机旁去接水。他没走几步,就见麦克尼尔一个箭步赶到他前方并示意他先等待一阵。类似的事情,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与其指责麦克尼尔,还不如耐心地等到对方结束了那些流于形式的检查再说。 “刚才有人鬼鬼祟祟地来这里徘徊好一阵,我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麦克尼尔小声对他说道,“……您先冷静一下,只管回去工作。” 迈克尔·麦克尼尔劝走了维亚努,自己接了一杯水,但并没喝,只是先把门外的警卫叫了进来。他告诉警卫,去申请一只小白鼠并且把这水喂给小白鼠喝。警卫听了麦克尼尔的话,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做了,他知道这个人似乎是岛田真司的朋友。吩咐完了工作后,麦克尼尔回到维亚努身边,继续看着岛田真司专门发给他的食尸鬼常识手册。 几分钟后,警卫脸色煞白地跑回来向麦克尼尔报告说,小白鼠已经死了。 “好,我知道了,感谢您的配合。”迈克尔·麦克尼尔拿起挂在腰间的通讯装置,这是他在紧急状态下就近联系同伴时所用的,“舒勒,有人在饮水机里投毒。这一点都不好笑,我是认真的。马上封锁实验室。” 随后,麦克尼尔把不知所措的维亚努带离了现场、将他安置在舒勒准备好的安全屋中。面对着维亚努的不解,麦克尼尔只是平淡地解释说,有人往实验室里的饮水机中投放了剧毒。 “这……”特奥多尔·维亚努吓得不轻,这是他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神如影随形,“他们没理由这么做的……” “维亚努博士,您对您的研究到底会挖了多少人的祖坟这件事缺乏一个清晰的概念,看来您在g工作这几十年全都白干了。”麦克尼尔有些想笑,但他忍住了。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起来有些好笑的事情往往残忍得令人不忍直视,“想杀你的不止一方势力,我大概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根本没人研究出人工食尸鬼食物了。” 他最终还是没把自己原先想把所有产生类似想法的人都宰了的事情告诉对方,那只会让维亚努成为惊弓之鸟。深感人手不足的麦克尼尔犒赏了自己一杯咖啡,回到安全屋里冷静地思考着对策。可信的人太少了,以至于他们找不出足够的人员来保护维亚努。况且,伴随着局势愈发复杂,他们的时间也越来越紧张了。 麦克尼尔安顿好维亚努后,前去寻找主管此处实验设施的舒勒。他见舒勒还在埋头分析,不忍打扰对方,但舒勒却先从摆放在手边的镜子看到了麦克尼尔的身影,便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找出投毒者不难,分析毒素成分也不难。”舒勒摘下眼镜,用右手摸着自己光可鉴人的脑袋,“问题是,我们负担不起保持目前状态的成本。” “值得信任的人太少了,我最近忙得分身乏术。”麦克尼尔苦笑道,“他们既然能往gfg里安插杀手和间谍,那我实在没法对和我们有合作关系的其他机构抱太大的信心。” “别看我呀,你是咱们这个团队的队长,当船长就要有船长的样子。”舒勒只打算做些研究工作,他实在不想再操心其他事务了,“我最近正在和岛田一起设计一个用来高效地筛选食尸鬼的设备,到时候我们可以想办法把它安在足够高的信号塔上,那时整个布加勒斯特市内对我们就不再有任何秘密了。不能只管防御,得主动出击啊。” 在得到了岛田真司全力寻找间谍的保证后,麦克尼尔放心地离开了研究设施。敌人想扰乱他的视线,他只需要让敌人惊慌失措得再难动手就好,不过在那之前他先得知道敌人的身份。通知伯顿前来换班后,麦克尼尔前往博尚那开设于布加勒斯特市区北部的餐厅,他迄今为止还从未过问过博尚私自行动的收获,现在是时候让博尚的自主行动为团队做出些贡献了。 迪迪埃·博尚和以往一样,一面看着从飞行员第一视角拍摄的飞行视频,一面怡然自得地哼着法国乡村歌曲。他手里的厨具上下翻飞,向每一个路过的人展示着一心二用的可行性。酷爱法式餐饮的博尚使用的奶酪和黄油总量惊人,麦克尼尔不无恶意地猜想心血管病已经离日渐发福的前王牌飞行员不远了。 “我就做不到这样同时忙好几件事。”麦克尼尔走近他,也向着旁边的厨师打招呼,“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比较一下厨艺。” 博尚做完了当前的这道菜,然后擦了擦手,带着麦克尼尔到楼上议事。他最近也在不断地扩大自己的生意,而且他很乐意从失业人群中招收员工——既能减小相对开支又能得来美名。赔钱的事情倒用不上他来操心,彼得·伯顿那堪称点石成金的理财能力帮了他不少忙,也为他解除了后顾之忧。 ——只有每次都被迫把收益迅速变现的伯顿在抱怨。 “认真算起来,咱们两个很少有这样惬意地闲下来聊天的时候,麦克尼尔。”伯顿给麦克尼尔和自己分别准备了一份咖啡,“你现在还坚持要把食尸鬼灭绝吗?先不谈能否做到,只说理念。” “岛田最近总和我说食尸鬼和人类可能是同一个物种,还把他写的论文拿给我看,我想他纯粹是在难为我。”麦克尼尔皱起眉头,他上过军校也拿过荣誉博士头衔,但他对学术根本一窍不通,“舒勒不想表态,他说自己没心思管这种哲学问题。假如岛田所说的都是真的,那我的计划就得修改为【将食尸鬼变回人类】了。对了,你一直在负责舆论调研工作,我想你也许知道谁最有动机去杀特奥多尔·维亚努。” “太多了。”法兰西绅士摘掉厨师帽,优雅地端起了装有咖啡的杯子,“罗马尼亚此番乱局,是eu和美国的冲突——等等,你清楚这件事?最好向我保证你不会为了你真正的祖国而背弃你现在的立场。” 麦克尼尔轻轻一笑,他那藏在墨镜下的双眼中隐含着忧虑。“博尚,我在这个世界既然做了法国人,那我就得对得起这个身份。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我不认为自己的行动会损害合众国的利益。”他伸出右手食指,在桌子被阳光照亮的部分敲击着,“目前来说,我能猜得到eu的对策。既然无法阻止难民和食尸鬼涌入,将其变得无害化就成了最实用的办法,这也是他们可以默许gfg从事相关研究的原因。那么,不希望看到这一点的所有组织和个人都会站出来反对他们。” 法兰西绅士放下咖啡杯,品味着苦涩的滋味。 “食尸鬼的问题,最终还是人的问题。卡萨德正在难民中建立他的影响力,但几个月之内是不会起效的。既然岛田已经表示食尸鬼可能是一种变异的人类,我想我们该和他们建立一种比较正式的同盟关系了——就算你想把他们赶尽杀绝,有些【人】也不会允许的。” “我同意。”麦克尼尔举手表示赞成,“不过,我得先让帕克成为食尸鬼的领袖。不管那些蛆虫藏在哪一边,我都要把他们揪出来踩死。伙计,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办,因为正有许多难民在欧洲到处搞破坏……试着引导一下舆论,让人们把目光集中在【真正的威胁】上。” 当天晚上,麦克尼尔遗憾地从岛田真司处得知,投毒者已经服毒自杀。接到检测报告之后,麦克尼尔立刻看出来那是cia常用的药物配方之一。 tbc? OR7-EP3:所罗门纳(8) or7-ep3:所罗门纳(8) 不利用人类的游戏规则,食尸鬼就无法继续生存下去。因此,无论以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为代表的布加勒斯特食尸鬼头目们对那些真正能够毫无心理压力地混入人类社会的【同类】持有何种态度,他们都必须暂时放下对这群叛徒的敌意、尝试着利用对方的力量。 “不得不说,虽然他们和我们不是一条心的,但我们需要他们的经验。”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最近很是忙碌,他需要经常地远离自己的藏身之所,以至于他不得不费尽心思改头换面避免被罗马尼亚探员们当街抓获,“人类是怎么分化我们的,我们就用同样的办法去分化他们。” 【我不记得我们被人类成功地分化过,至少现在大家还是团结在您身边的。】帕克适时地指出了麦齐亚的错误,但他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虽然局势的变化确实让他们的意见出现了严重的分歧,意见对立双方所采用的手段却也愈发地变得极端了。我担心再这样发展下去,我们可能会迎来其中一方抛弃所有底线后的疯狂报复。】 “口号是不能拿来当饭吃的,【所罗门纳】。”麦齐亚摘下面具,站到窗边呼吸新鲜空气。他很擅长通过各种玩偶服装来掩盖自己的真面目、于城市的不同区域间转移,这本事是他人没法轻易学到的。“起初他们会相信基于某种坚定且顽固信念的行动会给自己带来收益,但等到他们的热情消退殆尽之后——一定会有这么一天——那时他们又会变得暂时务实一些。利用好这个循环,我们就有望改善自己和后代的生活。” 多么卑微的口号啊,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已经干脆放弃了喊口号的念头,帕克这样想着。他一直想见到一个大言不惭地说食尸鬼要代替人类统治地球的家伙,但他最后还是失望了,就连观点最极端的食尸鬼都不敢做那么大的梦。人类的全方位优势是食尸鬼根本无法与之对抗的,麦齐亚的目的看起来卑微,反而为食尸鬼们提供了寻找最具可行性的前进道路的创意。 名为【德拉贡内斯库】的食尸鬼站出来嘲笑麦齐亚时,帕克敏锐地察觉到两名食尸鬼首领之间分享着一些类似的观点,而麦齐亚却在德拉贡内斯库面前选择了沉默。他不想知道这两个食尸鬼过去有着什么恩怨,过于旺盛的好奇心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毁掉他。毕竟,他是一个真正的间谍,而他的全部工作就是分化这些必须吃人才能生存下去的异形怪物。 麦齐亚每次和帕克见面时都会交给他一些新工作,离开了麦齐亚当前的藏身之处后,帕克顺着通向地上的楼梯离开这处地下室,到楼梯尽头换上了另一张面具。以惊人的速度把外套换好后,他缓缓地打开外门,走到街上,迈向停靠在附近的车子。 迈克尔·麦克尼尔希望能够将食尸鬼分化为两个截然相反的群体,一方为了自由而采取坚决的暴力手段对抗人类,另一方则相信和平共处之道、服从人类的管理。通过将前者歼灭并塑造出万事大吉的气氛,日后再剿灭后者也是轻而易举。不过,就帕克目前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麦克尼尔的布局似乎用力过猛了:大部分食尸鬼认同了用和平手段争取生活空间的理念,而不是走上毫无希望的老路子。 那是食尸鬼该去思考的哲学,而不是帕克的。他是个人类,而且他坚信自己将来还要做人类。 虽然罗马尼亚并未成为从中东地区向欧洲逃窜的难民的主要目的地,但仍有一些难民不畏艰险地越过各种障碍抵达这里并把这片土地当做他们前往最终目的地的中转站。不能阻止战争的eu各国被认为有义务采取某些手段缓解危机带来的压力,而eu则选择了一种相对而言较为温和的办法——接收难民。没在中东地区乱局中扮演什么主要角色的罗马尼亚也不能免俗,eu要求它接收数千名难民,这又让罗马尼亚国内政局雪上加霜。 有了eu的最高指示,难民们得以有恃无恐地进入罗马尼亚。其中一些最大胆的难民试图混入布加勒斯特,他们只有在这里才会受到稍微严格的检查,因为盘踞在布加勒斯特的各国食尸鬼搜查官当中没人希望这群外来的不速之客打断他们的调查。 有数百名难民来到了布加勒斯特近郊,他们很快成为了麦齐亚的拉拢对象。用这位食尸鬼首领的话来说,弱势群体理应团结在一起。 “你好像缺乏相关的经验,我可以给你普及一些对待变种人的知识,也许其中的逻辑是相同的。”听说帕克要代表食尸鬼一方去安抚难民,麦克尼尔兴致勃勃地为他出谋划策,“第一,他们想要什么就给什么,给不了的话那就开空头支票,总之你不用考虑以后怎么兑现承诺;第二,适当流几滴眼泪的效果有时候比给钱更管用,但这个对你来说太难了,你没这份演技……”戴着墨镜的白人青年用圆珠笔在纸上写下一连串红色的字迹,“所以,一定要让他们明白,你能理解他们。这一点很重要,那种到难民营抱着难民拍完照片就走人的家伙是不会懂的。” “但我确实理解不了。”帕克闷声闷气地说道,他那方正的脸上透露着无法掩饰的困惑,“食尸鬼算个什么弱势群体?是,他们在被人类追杀,但是他们想杀普通人的时候下起手来就和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哎呀,我们不是在谈理论。”麦克尼尔严肃地敲着桌子,他生怕帕克一着不慎暴露身份,“你不用担心他们会去举报,因为这些难民在欧洲的主流社会也是不受欢迎的。我听舒勒说,德国有许多年轻人自发行动起来用暴力驱逐难民,这已经足以成为把你们和难民绑到同一艘船上的证据了。我的意思是,要用你们之间的相似性去说服他们接受你们的帮助、和你们保持一种同盟关系,这样一来一切又可以恢复到我们的掌控之中了。具体的做法,你可以向伯顿学一学,他有经验。” 帕克小心谨慎地按麦克尼尔说的去做,后来他终于明白自己谨慎过头了。中东地区到处横行着食尸鬼雇佣兵,以至于帕克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在难民们面前亮明真实身份的时候竟然没能吓跑对方。其中一名穿着稍微体面些的运动服的难民对他说,中东地区可是食尸鬼的发源地,连食尸鬼这个词都是阿拉伯人最先创造出来的,那他们这些阿拉伯人更没必要大惊小怪。 许多携家带口逃跑的难民一贫如洗,除了身上的衣物之外一无所有。这些普遍营养不良的成人和儿童躲在年久失修的破旧楼房之中,喝着被污染的自来水(这已经是较高的待遇了),每天都要为自己的下一顿饭发愁。见到这些人时,帕克不禁想起了自己东躲西藏地吃垃圾的那段日子,他发自内心地想要和那不堪回首的经历说再见,但命运总是强迫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无法抹除的过去。 还有更多的难民只能露宿野外,跟那些更加不幸的同胞比起来,艰难地挤进了城市的难民反而是幸运的。罗马尼亚人没有对难民的到来产生什么强烈的方案,准确地说,他们还没有意识到难民的出现。在整个罗马尼亚境内,本有数万人保持着和来自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人相同的信仰,因此那新来的数千人只要不大张旗鼓地展示自己就不会引来公众的额外注意。 得益于舒勒的翻译机器,帕克能轻松地和这些难民交流。他悠闲地驾驶着车子,带着自己准备好的礼品前去看望那些还没有找到下一个落脚地点的阿拉伯人。情绪价值和物质价值双管齐下,不愁这些难民们不欢迎他。 “近日,罗马尼亚正在和eu理事会就接收难民问题进行磋商。由于eu决定强制性分摊难民名额,罗马尼亚方面已声明要求eu接受其公民平等进入申根区……” 帕克按了一下车载广播系统的控制按钮,换了另一个频道。谁都看得出来罗马尼亚人正在和eu讨价还价,但他们却没有为了扞卫自己的利益而和eu决裂的勇气。仍然未能从金融危机中恢复的罗马尼亚若不想得到雪上加霜的经济,最终只能向eu妥协。正是由于看穿了背后的隐情,起初坚决主张灭绝食尸鬼的麦克尼尔最近也缓慢地改变了原有的决定。 一路山,帕克每过一阵就向着车子的后方观察以确认是否有人在跟踪他。他的人类身份和食尸鬼身份之间不能存在任何交集,一旦他暴露,不仅他本人很可能性命难保,就连麦克尼尔等人都可能因此被卷入天大的麻烦之中。为此,帕克每次出门时都要全神贯注地保持警惕,这是他过去担任特种部队指挥官时培养出的【职业素质】。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他没有找到可疑的目标,兴许那些食尸鬼搜查官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工作上了。按着选好的路线抵达了难民们暂时栖居的废弃居民区后,帕克在车子里换上了另一套服装并打算进入楼道内之后再行更换。这些准备工作自然麻烦得很,但他更不想被抓进监狱里。 也许他记错了,食尸鬼不会得到这么高的待遇。 像往常那样,尼克·西摩尔·帕克走进其中一栋楼房里,用他特有的低沉脚步声把他前来的消息告诉每一个住在这里的人。刚进入建筑内,他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气味刺激得他浑身寒毛直竖。帕克后退两步,再次确认周围的环境,悄悄地把一根触须伸到了衣袖里。 这栋楼里不该有这么浓重的血腥味,意外被害的死者不会只有一两人。做好了最坏打算的帕克沿着楼梯向上前进,他只听得上方传来风声,便顺着声音所在的方向把触须刺了过去,正好击中了一个来不及逃跑的不速之客。那家伙从楼梯上方的天花板上径直跌落下去,却在经过楼梯扶手的时候敏捷地抓住了冰冷的金属、向上翻过护栏,来到了帕克身后。 帕克扣好面具,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见到了一个正舔着嘴唇的食尸鬼。这是个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青年男人,脑袋上的头发掉落了一大半,光秃秃的后脑勺和舒勒的光头倒是有更多的相似之处。 “别这么看着我,这是我们的地盘。”这名食尸鬼看起来不像阿拉伯人,他的面相更接近罗马尼亚人,“好,其实我们也是新来的。难得来了这么多外来户,我们总算——呃,我是说,如果你实在饿坏了的话,那我们分你一点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这里的食物还很充足。没人会在乎这些难民的死活,我想咱们这里的【白鸽】终究明白他们自己先是罗马尼亚人,难道不是吗?” 【去死。】 四条触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帕克的衣袖和兜帽里同时冲出,刺中了那食尸鬼身上的多处要害。倒霉的外地罗马尼亚食尸鬼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帕克当场肢解。轻而易举地扯碎了那食尸鬼的躯干后,帕克把那死不瞑目的脑袋像足球一样踢到下方,迈着和刚才相同节奏的步子上楼。 他不应该这么愤怒的。食尸鬼是怪物,而阿拉伯人则是【异族】,无论哪一方的利益受损,他都只应该拍手叫好。为潜在的敌人和对手伤感可不是帕克的风格,只有死了的敌人才值得敬重。 帕克的双腿停下了。他猛然间发现,身为食尸鬼的生活已经极大程度地干扰了他的思维模式。即便他想要强调自己是人类、是麦克尼尔的战友,一些潜移默化的改变仍然坚定而不可阻挡地渗透到他的每一个角落。那么,他刚才为什么会悍然出手杀死那个食尸鬼?是因为那食尸鬼触犯了他在布加勒斯特定下的规矩,还是因为这些残杀难民的家伙破坏了麦克尼尔的计划?总之,不会是因为食尸鬼杀死了难民——已经看到了两具残缺尸体的帕克确认自己没有因此而动容。 就在这一瞬间,帕克做出了决定。二楼走廊交叉路口处那扑在难民的尸体上大嚼特嚼的异形怪物察觉到有人靠近,刚抬起头就被帕克刺穿了脑袋。附近的食尸鬼听到响声,连忙跑来帮忙,但他们当中没人是帕克的对手。对已经投靠到自己麾下的布加勒斯特本地食尸鬼,帕克可以网开一面,然而他没兴趣照顾那些不懂规矩的外地食尸鬼。无形的烟雾从帕克的背部喷出,转瞬间凝结成了爆炸头一样的rc细胞增生物。从中喷射而出的rc细胞碎片如雨点一般打向敌人,来不及逃跑的食尸鬼们纷纷被扎成了刺猬。侥幸逃过一劫的幸运儿见状,吓得抱头鼠窜,谁也不敢在此多停留片刻。他们一面逃跑,一面发誓再也不来大城市闯荡了,这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太凶悍。 帕克见敌人逃跑,也不打算追击。他上下搜索了一阵,从这栋废弃居民楼中找到了总计5具难民尸体。将残缺不全的尸体收拾好之后,帕克把目光投向了被他杀死的那几个食尸鬼。他不想吃人肉,更不必说食尸鬼的肉了。 然而,食尸鬼社会之中只承认力量,这也是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以【软弱】的作风依旧坐稳了布加勒斯特食尸鬼组织一号人物的理由——那家伙是罗马尼亚人钦定的sss级食尸鬼。为了增强自己的话语权,也为了更好地配合麦克尼尔完成这惊天骗局,帕克可以忍着心理上的厌恶去充当一个合格的食尸鬼食客。 他只打算吞噬食尸鬼们身上rc细胞集中起来的【肿瘤】器官,在那之后他还得收拾现场并向即便被偷袭了还浑然不觉的难民们说明情况。吃得兴起的帕克没注意到楼下又传来了脚步声,而且离他越来越近。直到有规律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的那一刻,直觉驱使着帕克躲开了从背后砍来的巨斧。 不会错的,在麦克尼尔提供给他的罗马尼亚探员情报之中,此人的威胁性名列首位。扬·佩特雷斯库,兢兢业业地为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服务了三十多年的老探长,如今就站在他面前。尽管这个中年男人戴上了头盔和面罩以避免在食尸鬼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自己绝无可能报复孑然一身的佩特雷斯库的帕克有理由认为对方的保密措施毫无意义。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看起来很有追求的食尸鬼不会做出这么低俗的事情,现在想来这是我自作多情了。”佩特雷斯库一手持着斧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把看起来像极了榴弹发射器的枪械状库因克,“你应该早点下手的,这样我们就有充足的理由说明我国无法接受难民了。” 【要把人类的责任扔给食尸鬼吗?大言不惭地说着高尚的口号,实际上却做蝇营狗苟的勾当……】帕克冷笑着,他向走廊右侧让开两步,以便创造逃跑的机会,【你们还有什么脸面称呼我们为怪物?】 “你搞错了,我对那些口号没兴趣,反正现在我自己都不信了。”佩特雷斯库拎着斧子逼近帕克,“这是私人恩怨,【所罗门纳】。你把我带出来的学生都打进了重症监护室,这就足以构成我追杀你的理由了。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也没兴趣赶在周末上班。我还指望那些年轻人多给我缴纳几年养老金呢。” 话音未落,帕克向对手甩出一连串rc细胞碎片,而后拔腿就跑。用展开的斧身挡下了攻击的佩特雷斯库紧追不舍,他健步如飞,看起来完全不像已经五十多岁的准老年人。两人在老式居民楼的楼道里你追我赶,互不相让。帕克的优势在这么狭窄的环境里发挥不出作用,他决心甩掉难缠的敌人,于是便将触须从前方的窗口伸出并作势要翻越到上层,但他刚腾空而起,后方便飞来三颗榴弹,其冲击力将帕克径直撞飞出去。还没等帕克疑惑为什么榴弹未能击穿自己的身体,在他撞墙的那一刹那,三颗榴弹齐刷刷地爆炸,将他炸成了一个血人。 佩特雷斯库收回手里的榴弹反射器,冷漠地瞧着从烟雾中爬出的帕克。食尸鬼们难以获取枪械成了他能气定神闲地站在敌人面前的根本原因,其他自作聪明的食尸鬼已经在暴露身份后被迅速铲除了。 “每年都有不知天高地厚的食尸鬼对我说放弃抵抗可以使我死得痛快一些,他们后来都死了。”佩特雷斯库单手提着巨斧,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疲倦,“但我不会对你说类似的话,这也不是因为我们一向不收俘虏……形势变了,我也没有预料到政策会变得这么快。如果你愿意放弃抵抗,我们可以考虑以一个比较合理的方式收留你。” 【帮你们解决掉入境的难民?】帕克抖擞精神,站起来面对貌不惊人的老探长,【我万万没想到你们对同类的恶毒可以到达如此地步。】 “这是你自己说的。”佩特雷斯库挥着斧子,向帕克冲来,“此等恶意诽谤,不能熟视无睹。” 帕克试探性地用触须抵挡敌人的攻击,但从触须末端传来的剧痛让他放弃了正面接下一斧的打算。触觉是不会骗人的,那股力量足以把他的触须斩断。瞄准佩特雷斯库挥动斧子时的肢体动作暴露出的缺陷,帕克尝试着发起进攻,他的触须末端碰上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比钢铁还坚硬的一层屏障。隔着老探长破碎的防弹衣外层,帕克看到了里面黑漆漆的装甲。 “年纪大了不中用,没办法,出门的时候多带了点保险。”佩特雷斯库反手一斧,逼得帕克连连后退。沉重的斧子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年近六旬的老探长把它挥舞得虎虎生风,纵使自认为身手不亚于麦克尼尔的帕克也很难找到最佳反击时机,“……不必惊讶。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被制作成类似的东西了。” 佩特雷斯库步步紧逼,帕克则一路后退,眼看着就要从窗口掉下去。这是帕克唯一的逃生机会,他料想佩特雷斯库没有办法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发射库因克榴弹,于是他趁机向后一跳,并用触须牵拉自己翻到了上一层。断然做不出相同动作的佩特雷斯库也没有追击,他退回走廊里,按下了耳机上的按钮。 “目标跑了,我没信心追上他。除非把这里包围……你准备的人手什么时候到?”他如释重负,手里的斧子也向下滑落寸许,“话说回来,这些难民确实是个隐患啊。毫无疑问,他们在勾结食尸鬼。” “以我国的法律而言,勾结食尸鬼者最高可判处死刑或视情况而当场击毙。尽管如此,与其在事后让我们受到外界的指责,不如现在绕开这些规矩。唉,这外来的难民因为不懂规矩而被食尸鬼吃了,也是在所难免的。毕竟,他们都和食尸鬼混到一起了,有朝一日葬身虎口实属预料之中。” “果然是你的风格,伊拉里。”佩特雷斯库笑了,“但你还没找出德拉贡内斯库的下落。我倒是不着急,只怕那些外国友人继续找借口赖着不走。” 老探长向着窗外望去,那里有一双双红色的眼睛在阴沉的暮色下闪烁着骇人的贪欲。被叫声打扰的难民儿童披着不合身的外套、好奇地探出头,迎来的是一张张血盆大口。 tbc? OR7-EP3:所罗门纳(9) or7-ep3:所罗门纳(9) “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这个道理对于人体来说也适用。”岛田真司戴着他新买的金边方框眼镜,潇洒地按下了手中的控制器按钮,给坐在屋子里的同伴们展示他制作的幻灯片,“让我们想一想那个自称叫阿尔伯特·威斯克的家伙是怎么把人类变成僵尸的,以此类推,人类变成食尸鬼的原因无外乎——” “你是说,世界上最早的食尸鬼是人类被某种病毒感染之后产生的?”帕克半信半疑,他没有经历过上一次冒险,只是从麦克尼尔口中了解到了和威斯克以及那个神秘莫测的安布雷拉公司相关的情报,“不可思议,实在是不可思议。我是说,我也希望食尸鬼只是一群【病人】而不是怪物。” 岛田真司斜眼瞪着房间里唯一仍然顽固地把食尸鬼称为怪物的人——那正是麦克尼尔。想说服麦克尼尔接受这个结论,并不简单。众所周知,麦克尼尔对食尸鬼有着偏执的仇恨,而且没人能够说明白这种仇恨源自何处。尽管如此,深谙人心的岛田真司有理由相信,倘若帕克目前的身份不是食尸鬼而是人类,那么类似的偏执也一定会出现在帕克身上。 朝着错误的方向努力也许比什么都不做更糟糕。当博尚向他抛出橄榄枝时,岛田真司只稍微犹豫了一阵就同意了。他很清楚,对付食尸鬼的有效方案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歼灭】,而那却是麦克尼尔目前沉迷的。加强防控系统、加大对个人信息的管控力度等种种方案虽然能够有效地将更多的食尸鬼从角落里揪出来,却同样也会危及公民的自信。 “说几句话嘛,麦克尼尔。”他低声说着,“没你发话批准,我们也不敢私自行动啊。” “我们需要证据,岛田。”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用右手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瓶装矿泉水,“在那之后,我会按照常规程序对总体行动计划方案的更改做出投票表决。”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坐在门口的伯顿打开了屋门,舒勒那光可鉴人的脑袋一下子就钻进了房间里。穿着运动服的瑞士学者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数据存储装置,递给了岛田真司。站在会议室最前方的日本学者不紧不慢地把存储装置连接到电脑上并寻找他想要的证据,这个过程浪费了他们几分钟的时间,但麦克尼尔不介意多等待一阵。终于,那日本人脸上的笑容绽放得更加自如了。 翔实的报告通过投影屏幕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接受岛田真司调查和研究的个体中,既有真正的食尸鬼,也有患上了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的病人,而他们之间还不存在足以将其中一方分割成为另一个物种的巨大差别。 “各位,这是我和舒勒教授负责的一个……基因组测序项目的一部分,其中包括食尸鬼和人类dna的对比。”岛田真司快速地向下滑动着鼠标,他知道在座众人当中除了他和岛田真司之外没人能看懂里面的内容,那还不如直接把结论告诉同伴们,“虽然其中一部分工作被外包给了其他企业和研究机构,他们出色地帮助我们填充了拼图上空缺的部分。目前我们得出的结果是……假定他们真的可以被称为一个新物种,那么食尸鬼的【祖先】其实是现代智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甚至比古代智人更接近现代人。这个【分化】过程开始的时间点离现代不会超过一千年。” “感谢您提供的证据,我希望您用自己的学术信誉来担保它的真实性,因为这里除了你和舒勒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能看懂这份报告,而且我敢说舒勒也不一定明白。”麦克尼尔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他先鼓掌向岛田真司的工作成果和热情致敬,而后郑重其事地说道:“既然岛田博士认为食尸鬼是数百年前的人类发生变异后出现的【病人】群体,将他们称之为异形怪物并彻底歼灭的方案确有不妥之处。因此,鄙人忝为本团队的负责人,在此提出动议:将【灭绝食尸鬼】更改为【使食尸鬼无害化】。本轮投票不涉及个人立场,所有人都得参加。” “喂,咱们难道这么快就要更改计划吗?”彼得·伯顿是唯一把穿着靴子的双脚都搭在桌子上的人,他的随意散漫和他人形成了鲜明对比,“而且,这两个方案之间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吗?” 似乎没人愿意优先理睬伯顿。岛田真司和博尚最先表态支持新方案,紧随其后的是帮助岛田真司完善了研究计划的舒勒。帕克犹豫片刻后也投票表示赞同,但他没能从卡萨德身上得到相同的回应。 没有披长袍的阿拉伯王子先是发表了一通关于欧洲的食尸鬼肆无忌惮地杀害他的同胞和教友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的演讲,而后宣布弃权。 “我……无所谓的。”伯顿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尴尬地咳嗽了几下,表示他也支持这个看起来更温和的新方案,“老实说,跟女性食尸鬼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以选择花样繁多的玩法——” “你闭嘴。”麦克尼尔拍了伯顿那光秃秃的脑壳一巴掌,“……你们都说完了?好,我反对。” 众人面面相觑,都弄不懂麦克尼尔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看起来,麦克尼尔还是没有转变心态,但他刚才明明已经隐约表态支持转变对策了。 “你可是提出新动议的人啊。”博尚好奇地望向麦克尼尔,“真让我意外。” “我只是为了响应大家的意见才这么做,这也并不代表着我一定要支持它。”麦克尼尔摊开双手,“再说了,投票表决的过程中若没有反对票才是怪事呢。伙计们哪,我已经说过了,我们要让整个对抗过程的一切因素都处于我们的控制之下——温和的或是极端的。如果我们完全转向,势必会有一部分不受控的因素在黑暗的角落里野蛮生长。别误会,我本人绝对希望能够以更加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没人喜欢整天看着血流成河的场面。” 2012年9月20日上午,这个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七人团队在麦克尼尔和伯顿暂居的老宅子的西侧储藏室里结束了他们的又一次全体会议。为了避免外界察觉到他们的身份之间存在交集,众人在前来的过程中纷纷乔装打扮,卡萨德甚至直接穿着水管工的衣服上门拜访。离开时,他们也还要恢复来时的伪装,以免别人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 迪迪埃·博尚自告奋勇地要用自己的厨艺招待众人,他打算拉着麦克尼尔和他比拼一下烹饪技巧,然而麦克尼尔这一次却拒绝了博尚的挑战。戴着墨镜的食尸鬼搜查官笑着对同伴解释说,自己还要听岛田真司多说说治疗食尸鬼病的新进展。 “我跟你们说,麦克尼尔从来没有害怕挑战的时候。”听博尚聊起两人相约比拼厨艺的故事,伯顿连忙为麦克尼尔辩护。他和战友们你拥我挤地走出储藏室,向着客厅跑去,“他真的很忙……你们得多体谅他。” 现在,储藏室临时改装的会议室里只有麦克尼尔和岛田真司两个人了。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的日本青年偷偷伸出左手擦了一把脑后冒出的冷汗,又把右手在裤线上蹭了几下。麦克尼尔就坐在离他有两米远的地方,那墨镜下埋藏着不为人知的恼怒,以至于每一根白发在岛田真司的眼中都会随时化身为追魂索命的利剑。 “你当我是傻子不成?”半晌,麦克尼尔冷笑着开口了,“我们几个被迫躲在德国的时候,你在布加勒斯特都做了些什么?食尸鬼是一群怪物,只有把他们分化之后用不同的策略分别消灭,才是最好的办法……你们日本人从来都不是喜欢谈爱与和平的群体,除非有利可图。” “麦克尼尔,我没什么可羞愧的。”岛田真司伸出右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架,“【食尸鬼病】的发病率,正在呈现出逐年增长的趋势。从冷战初期的三百万分之一,上升到如今的百万分之一,其中隐含的危险性是不能无视的。这当中有些人在病发后成为了智力退化的半植物人、无害的废人,可是还有一些确实成为了食尸鬼。”说到这里,岛田真司摘下了眼镜,严肃地盯着麦克尼尔的墨镜,想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到那时候,你要怎么做?把所有【自然产生】的食尸鬼也杀了吗?还是说,你觉得你自己这具躯体是不会患病的幸运个体?” 岛田真司指了指麦克尼尔的墨镜,满脸失望。 “看,你现在甚至不敢在我们面前摘下墨镜了。麦克尼尔【将军】,放下你的傲慢,你那些直觉有时候确实不靠谱。” “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的言论看作是一种威胁?”麦克尼尔用力拍着桌子,“布加勒斯特市内现在大约有一千名食尸鬼,这个比例放大到全世界,大概是三十多万。好,把你所说的百万分之一的病人排除掉……只有几千个食尸鬼罢了,剩下的仍然是三十多万。”他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但他几乎无法控制住把玻璃杯直接砸在岛田真司那张永远披着假笑的脸上的冲动,“这三十多万的食尸鬼,不是无辜的。他们的祖辈靠着吃人而活,他们也一样。听着,我不反对去救治患病的病人甚至是愿意做人的食尸鬼,他们是可以和我们的社会和谐相处的。” “哎呀,你没有脸面称呼我们是屠夫啊,麦克尼尔。”岛田真司反而笑得更嚣张了,“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所谓以猎杀食尸鬼为己任的食尸鬼搜查官放任本国的食尸鬼去吃难民……什么人类对抗异形怪物的统一战线,从来就没存在过!你把他们当同类,他们什么时候把你当同类了,嗯?” “那是他们的问题,而这问题日后会得到纠正的。”麦克尼尔坚定地说道。他嘴角的肌肉微微颤动着,绝不让内心的波折为他人所利用,“如果现有的法律解决不了这问题,我就用我的办法去做……但那不会构成对食尸鬼网开一面的理由。我不会为了规模为数千人的个例,去忽视三十多万人的群体的威胁。告诉你,当年我们gdi在东欧清剿nod兄弟会的时候,光比亚韦斯托克就付出了二十万人的代价,那三十万食尸鬼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对付勾结激进分子的平民尚且不可心慈手软,更不必说对付一群从小就要杀人的怪物了。就在这布加勒斯特市内,我们今天也要有这个觉悟才成!” 言毕,麦克尼尔自觉失态,匆匆地离开了。岛田真司一个人蹲在储藏室里呆滞地停留了好一阵,直到十几分钟后才收拾个人物品并走出了屋子。他撞上了端着锅子走进屋里的博尚,险些和博尚撞个满怀。 “怎么样?”博尚低声问道。 “唉,他真是一头野驴啊。”岛田真司苦笑着摇了摇头,“先吃饭,我都饿了。” 还在4月的时候,意外地留守布加勒斯特的岛田真司和顺理成章地开着飞机赶回当地的迪迪埃·博尚对麦克尼尔的计划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两人都认为灭绝食尸鬼的计划虽然足以展现麦克尼尔的坚定立场和斗争态度,但在现今的条件下缺乏可实施性。于是,岛田真司把解决食尸鬼问题的希望放在了【治疗】上。只要把食尸鬼全部变回人类,人类和食尸鬼的冲突也就不复存在了。 麦克尼尔的反对是博尚事先预料到的,谁也不希望手上还欠下累累血债的几十万食尸鬼被轻而易举地放过和原谅。这还仅仅是道德上的因素,倘若将对抗食尸鬼这门生意涉及到的利益冲突计算在内,阻碍消弭冲突的势力就更多了。只不过,没能迈过麦克尼尔这道坎的现状仍然令博尚和岛田真司百感交集。 不过,到了午餐时间,众人脸上的阴霾就被一扫而空了。迈克尔·麦克尼尔装模作样地念了一大串祷告词,而后温和地对自己的战友们说,虽然大量难民的涌入引发的社会问题已经严重地干扰了原先的方案,但对抗食尸鬼的战争总体上仍然朝着有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 “帕克,大家都得指望你啦。”麦克尼尔向帕克敬酒,他的脸上洋溢着面对军队里的前辈和导师时特有的热情,“全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都在你的掌控之下,你要把他们安排好才成。要早日确定愿意彻底放弃抵抗、融入人类社会的那一批食尸鬼,然后壮大这一方的力量。” “但是还有那个德拉贡内斯库啊。”帕克举起杯子,和麦克尼尔碰杯以示庆祝,“他现在还没有和我们争夺地盘的想法,未来就说不准了。麦克尼尔,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里难道当真没有相关的档案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啊。”伯顿插话道,“罗马尼亚当年有一个联合食尸鬼维持秩序的计划,当时食尸鬼一方负责和人类合作的首领就是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但是,从理论上来说,如果布加勒斯特的黑帮之王麦齐亚选择了服从人类的管理,那么秩序就该立刻得到控制才对,而事实是这个脆弱的联盟仍然以对付某个敌人为目的而维持了几年……”他给自己重新倒上了一杯葡萄酒,这些勃艮第葡萄酒让他爱不释手,“这个德拉贡内斯库,会不会就是当时让双方被迫联手的那个头号大敌?” “有可能。”帕克和麦克尼尔异口同声地说道。麦克尼尔见状,示意让帕克先说,他自己暂时保持沉默。“这样一想,能让食尸鬼和人类双方在明知迟早有一天还要重新开战的情况下继续合作的共同对手确实并非等闲之辈。” 在座众人之中只有卡萨德的情绪目前有些低落,他最近接触到了不少来自中东地区的难民并真诚地为他们在欧洲遭受的苦难而伤感。别人推杯换盏时,年轻的阿拉伯王子心事重重地吃着盘子里的羊肉,他害怕自己闭上眼睛就看到淹死在海滩上的难民。 麦克尼尔对博尚做出的每一道菜都做了简短的点评,并说自己下次一定会在合适的时候和博尚认真地较量一番,届时他还要请在场的其他五个人当评委。 “其实那没我什么事。”帕克把盘子里焦黑色的糊状物用勺子盛起来,放到嘴边。他只能吃岛田真司在特奥多尔·维亚努的研究基础上改进的特殊食物,而且这种食品同样令他难以下咽,“唉,哪怕能吃出鳗鱼冻的滋味,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恩赐。” “会有那一天的,帕克。”麦克尼尔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老兄,等你完全恢复正常的那一天,我们会再举办一场聚会的。这一次你承受了这么多我们难以想象的折磨,就算我们付出再多都没法和你相比啊。” 酒过三巡,卡萨德先行告别,他说自己还要组织保护入境难民的工作。舒勒第二个离开,这位戴着黑色圆框眼镜的学者很礼貌地解释称,gfg有些事务需要他回去处理。到下午两点多,除了伯顿之外的其他人都离开了。 彼得·伯顿打着嗝,返回自己的卧室里,拿出了两份文件,递给坐在餐厅里独自一人喝着咖啡的麦克尼尔。 “这份是帕克的,这一份是卡萨德的。”留着莫西干人发型的白人青年叹了一口气,“情况越来越复杂了,欧洲各国都出现了利用食尸鬼对付难民的案例。麦克尼尔,我们斗不过他们,他们有比我们更灵活的底线。” “我知道了。”麦克尼尔连看都没看,就把纸质版报告扔在了餐桌上。从杯子里升腾起的水雾在他眼前飘过,勾起了更多的愁容,“先别走。伯顿,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他往咖啡杯子里放了两块方糖,“……他们,他们是不是全都疯了?面对一群吃人的异形怪物,不先考虑如何团结一致将其歼灭,反而把异形怪物当做争权夺利的手牌去打?” “你没错,岛田也没错,甚至那些做决定的大人物也没错。”伯顿坐在麦克尼尔身旁,毫不客气地拿过了麦克尼尔手边的杯子,“至于到底谁错了,那我也不知道。也许出错了的是活见鬼的世道,这才是最常见的事情。”他品味着咖啡的味道,苦涩让他为之一振,“迈克,你是从一个末日一般的时代活过来的人,应该见识过更多的丑态。即便到了世界末日,人们也还是会互相争斗的。有时候我觉得这就是刻在我们骨子里的本能。” 麦克尼尔对此不置可否,他打算开车出门,但伯顿提醒他这时候出去大概率会因为酒后驾驶而被警察抓个正着。无奈之下,麦克尼尔又多等待了几个小时,这才在黄昏降临时开着他的林肯轿车慢悠悠地离开。他已经从帕克和卡萨德口中知道了发生在布加勒斯特城郊的事情,直到现在他仍不敢相信罗马尼亚探员们在外地食尸鬼袭击难民时坐视不管——即便用渎职来形容都已经算是褒奖了。全人类理应在面对食尸鬼的时候形成一条共进退的统一战线,用某国公民的身份为自己辩护是只有食尸鬼才会采用的说法,可血淋淋的事实又让他不得不接受现状。 他烦躁地开着车,信马由缰。一个熟悉的路标让他放慢了速度并戴好了假发。换好外套的麦克尼尔接近前方的办公楼,将车子停在附近的停车场里,而后乘着电梯前往楼顶,再拿出另一个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他只过了三秒就结束了呼叫,因他知道那失去了自我的傀儡很快就会抵达这里。 十分钟后,西装革履的列奥尼达·扬内斯库诚惶诚恐地爬上了天台,一路小跑,最后停在了麦克尼尔身后。 “陪我看看日落,嗯。”麦克尼尔没头没尾地说道,“没人看到你来?” “没……没有。” “好。” 两人就这么静默地站在楼顶,直到太阳完全落到了远方那由高楼大厦构成的地平线下方。天色还亮得很,索然无味的麦克尼尔背过手,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列奥尼达·扬内斯库,你杀过人吗?” “没……没有。”扬内斯库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从来没有动手杀过人,也没有指使别人杀人。您看,我像是那种会杀人的食尸鬼吗?从小到大,我见血就晕……” “行了,闭嘴,我看你还挺像。”麦克尼尔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两腿发抖的食尸鬼商人,“重要的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你的同胞做了什么。” “您说得对……”扬内斯库几乎跪倒在地,他只顾低眉顺眼地讨好麦克尼尔。眼前的这个小鬼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他再次失去自我意识,而他毫无反抗能力。“不管您打算怎么处置他们,我都同意。” “我听说你在和德国人合伙做一个治疗食尸鬼病的项目,但你的同胞好像不领情啊。”麦克尼尔似笑非笑地望着脸色煞白的食尸鬼商人,“这可不行,不能让他们辜负我们的善意。找个理由给你的员工做个集体体检,把你那些食尸鬼同类都分类到病人里。只要你足够听话,我可以保证你能以人类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tbc? OR7-EP3:所罗门纳(10) or7-ep3:所罗门纳(10) 被那个逃窜多时的s级食尸鬼【所罗门纳】打得住进了医院的康斯坦丁·杰莱里终于等来了出院的那一天,这也意味着他的意外假期结束了——等待着他的将是更繁重的工作。幸运的是,他忠心耿耿的副手扬·佩特雷斯库在他缺席期间将手下的队伍管理得井井有条,一切都没有因杰莱里的暂时离岗而出现差错。 “我总感觉咱们要失业了,佩特雷斯库先生。”重新回到办公室里的杰莱里时刻牢记自己身上还安装着矫正仪器的事实,他现在有了更多不出门的理由,“看起来难民已经取代食尸鬼成为了公民们眼中威胁性最大的群体。” “以前也一样,迪努。”佩特雷斯库那张老脸上的皱纹变得越来越拥挤了,但他还没有退休的想法。不仅如此,若他公然宣布自己不日将离开为之奋战几十年的岗位,只怕许多探员会哭天喊地地要求挽留这位老前辈。“从损害的总规模来看,食尸鬼的危害性还比不上车祸呢。对了,亚当姆斯先生昨天来找我,他说要跟你商量制定一个合作计划,但你当时还没出院……我就先替你和他谈判了。” 说着,佩特雷斯库递来一张纸,上面写了一些潦草的主攻方向概要。杰莱里递过来一看,其中无非是提到人类一方有人因利益因素而故意妨碍对抗食尸鬼的战争,这在食尸鬼搜查官群体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蔓延到公事上实属正常。 然而,罗马尼亚正处于多事之秋,迟迟未能恢复的经济引发了府院之争进而导致了宪政危机;从中东地区涌来的数千名难民(即便相比进入西欧地区的难民数量而言实在是少得可怜)又为社会增加了新的不稳定因素。身为食尸鬼搜查官的杰莱里最害怕的就是一个歼灭食尸鬼的技术问题由于牵扯到各方利益纠葛而成为受场外因素主导的非技术问题,而佩特雷斯库也有同感。 “亚当姆斯的意思是,国家水电公司亏损一事背后有食尸鬼从中作梗?”杰莱里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瓶,吃了两片止痛片,这才静下心继续看佩特雷斯库的手稿,“他有证据吗?这么重大的事情,我们可得严肃对待,不能偏听偏信。” “要是他有证据,就轮不到我们看了。”佩特雷斯库意味深长地说道。他那如稻草一般草率而无精打采地铺在头上的头发最近又白了不少,远远看上去更像是灰色的马鬃,“线索都放在这里,主动权在我们手中。他说得对,用常规思维和常规手段,是再难取得进展了。” 的确,在布加勒斯特市内加装大量rc细胞检测装置并没能显着地提高捕获食尸鬼的概率。起先有些冒失的食尸鬼确实中计了,欣喜若狂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往往一拥而上将其消灭并同时想方设法避免媒体对现场情况进行报道,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加之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也需要向外界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其结果是早就学会了看新闻的食尸鬼们纷纷因此而避开了盘差较严格的街区、转入地下活动。如此一来,本就躲在阴影中的食尸鬼们变得更加神出鬼没,就连罗马尼亚探员们都难以找出他们的下落,更不必说协助外国同行们揪出【德拉贡内斯库】了。 得把这些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再抓出来才行。掘地三尺的老办法不管用,那就要用各种诱饵引诱对方上钩。杰莱里在整个g内部也许只是个小角色,但佩特雷斯库则不同:奋斗了三十多年的老探长和布加勒斯特旅现任旅长伊拉里·赫雷斯库搜查监有交情,而后者极有可能成为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下一任总局长。如果赫雷斯库能够在明年按时晋升高级搜查监,那他成为总局长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就是麦克尼尔借助佩特雷斯库向杰莱里传达的主要想法:他负责创造诱饵,而杰莱里和佩特雷斯库的工作是避免人类一方出现妨碍他们消灭食尸鬼的因素。尽管麦克尼尔在涉及关键问题时语焉不详,已经在食尸鬼搜查官这一行里打拼几十年的佩特雷斯库很快地联想到了据说正在收治罗马尼亚境内【食尸鬼病】患者的那个医疗团队。对于想要停止武力对抗的食尸鬼而言,没什么比彻底成为人类更具诱惑力的了。 “他们来头不小呢。”佩特雷斯库嚼着口香糖,含混不清地说着,“德国人和法国人的手段还是更多样化一些,思维也比我们灵活许多。” “值得考虑。”杰莱里放下手中的文稿,“我们是发过誓的,不能因为隐约预感到敌对力量过于棘手就退缩。佩特雷斯库,这事还得由你多加关照……” “我懂。”佩特雷斯库欣然应允,“那我就暂时这么和他说……同意合作。” 誓言和现实相比,一文不值。但佩特雷斯库不会对杰莱里这么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有相同的热血,这份斗志如今早已消失殆尽,然而倘若当初没有对应的信仰,他也无法坚持到今天。为了口号和信念而战斗的人,也许不值得效仿,而佩特雷斯库愿意为这些人献上自己的敬意。 罗马尼亚国家水电公司的事实亏损是引发府院之争的焦点,这可比总统和总理互相指责对方学历造假要劲爆得多了。从帕克提供的证词中,麦克尼尔了解到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曾经让帕克配合人类一方的合作者偷盗真实账目并将其交给相应的政客、使得国家水电公司亏损的真相终于被曝光。毫无疑问,此举虽然在道义上无可指责,却引发了更严重的危机。自认为已经找准了敌人七寸的麦克尼尔决定步步紧逼,一方面用岛田真司的安抚手段为食尸鬼们提供退路,另一方面加紧构筑遍布四面八方的包围圈。 9月29日上午,麦克尼尔和伯顿冒充商人混进罗马尼亚国家水电公司,试图借机偷盗情报,但未能成功。第二天他们找借口又来参观,同样一无所获。到了10月,不死心的麦克尼尔拉着伯顿,说自己还要来找线索,但此时伯顿已经偃旗息鼓了。 “老弟,人类和食尸鬼的正义之战这种事只有咱们在乎,因为包括你我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用为生活发愁。”躺在床上的伯顿无聊地翻着手头的情报手册,“你要是给下岗员工打包票说抓住食尸鬼就按照最高待遇终生雇佣,那我想他们肯定会很积极地配合你的。可惜啊,到那时候被抓上来的肯定都是些普通人,真正的食尸鬼早就藏起来了。” “彼得,我们正需要的就是一次重拳出击。”麦克尼尔拽着伯顿,让他赶快爬起来继续工作,“对付包围圈里的敌人时要故意留一个缺口以便让他们撤退,现在这缺口已经留好了,那就是让食尸鬼们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冒充【食尸鬼病】患者;在把他们赶进羊圈里之前,我们还要不停地施压。” “问题是你的压力传递不到他们那里。”伯顿一翻身,跳了起来,那神气十足的眼睛直视着麦克尼尔,“你说咱们控制住他们的食物来源和人类社会工作就能让他们受制于人,结果呢?哎呀,这伙异形怪物有恃无恐,上次你让他们当中的一部分食尸鬼失业也没能逼迫全体食尸鬼都走上街道随机杀人啊。不把藏在国会、游艇里的那些真正的食尸鬼兼吸血鬼抓出来,杀几个吃垃圾的准乞丐有什么用呢?” “帕克还跟我说过食尸鬼们普遍认为混在上流社会里的食尸鬼已经不是自己的同类了。”麦克尼尔没好气地反驳道,“我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减少人类这一方面的掣肘,再分化食尸鬼能集结起来用于抵抗我们的力量。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看起来是打定主意要依靠他在上流社会里的同类来对付我们了,那我们就得及时地转移目标。不管是把那些藏在大人物里的蛀虫暴露出来,还是迫使他们放弃对同类的支援,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胜利。” 迈克尔·麦克尼尔的雄辩暂时说服了伯顿,于是他们又热火朝天地展开了调查。仅凭他们两人还不足以取得进展,因此麦克尼尔决定让帕克参与其中、配合入侵相关机构内部网络的伯顿去寻找那些至关重要的情报。帕克起先不怎么愿意重新以身涉险,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可以将其和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指示关联起来为止。 戴着滑稽的鸟喙面具的帕克决定冒一次险。他主动上门前去和麦齐亚商讨近日的计划,以便从中窥见斗争背后的真相。 【最近的情况过于混乱,我们简直是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了人类。】帕克开门见山地提出要再次主动出击而不是把剩下的工作都甩给他们那些不知名的人类盟友,【听说罗马尼亚人打算罢免他们的总理,如果他们成功了,局势对我们而言将非常不利。我们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拿出一些能够扭转民意的证据?】 “不必担忧,我们的盟友正在稳步前进,一切都朝着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麦齐亚的气色好转了不少,他很高兴地看到罗马尼亚人宁愿让食尸鬼去吃难民而不是为了难民去对付本国的食尸鬼。尽管特奥多尔·维亚努的失踪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目前的食尸鬼食物制造工艺能够勉强允许他像以往那样进食。“等到今年12月的罗马尼亚国会选举结束之后,我们的胜利就是注定的了。” 【麦齐亚先生,我并不是很理解我方在此次危机中的实际立场。】帕克自己也感到有些糊涂,【由美国人支持的总理似乎更加支持族群融合,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曝光国家水电公司亏损的真相并最终导致它破产呢?现任总理的许多盟友都和这家公司签订了廉价购买能源的订单。如果不是这样,总统也不会找到反击的机会。】 “【所罗门纳】,我们只是要利用美国人,又不是真的要给他们办事。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罗马尼亚人。”麦齐亚似乎真的把帕克当成了土生土长的罗马尼亚食尸鬼,“如果让他们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那么就再也不会有任何妥协和磋商了。所以,我们得让他们意识到我们仍然有用、仍然能帮助他们解决那些他们根本管不了的问题。不过……你说得对,我们也不能把风险放大得让盟友感受不到诚意。” 不料,麦齐亚没有批准帕克提出的复查罗马尼亚国家水电公司情报的要求,反而希望他去负责另一项工作。由于包括布加勒斯特在内的各大城市都出现了反对总理的集会(其中出现了不少反合众国标语),破坏这些代表着民意的集会无疑能够帮助麦齐亚的盟友们更上一层楼。事已至此,帕克只得向麦克尼尔请假,他确实没有把握同时出现在多处地点。 接到了帕克的汇报后,麦克尼尔哑口无言。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当真要和美利坚合众国——而不是其他什么经过了剧变的妖魔鬼怪——的利益正面相撞了。他独自一人徘徊在卧室内,久久不能使心情平复下来。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结果。先前他还说自己可以在不危害合众国的前提下做些让步,没想到轮到他做选择的时刻这么快就到了。 ——是为了自己真正的祖国,还是所谓人类共同对抗食尸鬼的正义?选择前者,他会成为违抗法兰西和eu的叛徒,甚至是人类的叛徒;选择后者,不光这份正义不会有人认可,他自己也对昔日的祖国过意不去。 合众国似乎要有意推动不同族群的融合,甚至连食尸鬼也要以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融入其中。坚决地希望灭绝食尸鬼的麦克尼尔无形之中站到了合众国的对立面,他的思绪有些错乱,而且他并不清楚这究竟是合众国的意志还是少数躲藏在大人物中的食尸鬼的想法。他以为自己可以认真地扮演法兰西的食尸鬼搜查官、为eu一体化服务的斗士角色,到头来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麦克尼尔晃了晃头,走进洗手间里,摘下墨镜开始洗脸。当他抬起头的时候,那张充满嘲弄的熟悉的脸庞又从镜子中爬了出来。 “虽然你已经不是头一次在类似的场合跳出来笑话我了,可我还是得说,你这么做确实让我很苦恼。”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想看着我在纠结中自我毁灭?那你肯定看不到的,我的行动力超出你的想象,李林。” “应该加一个前缀——错误。”李林从镜子中飘到了麦克尼尔身后,悬浮在他头顶。包裹住那不知是人形还是其他什么形状的躯体的长袍像粘稠的沥青一般朝下方缓缓流淌,几乎搭在麦克尼尔的肩膀上。“过于高效地犯错的能力。” “我没做错什么,李林。”麦克尼尔舔着开裂的嘴唇,“历史会证明我一直是对的,不会再有下一个类似亚当·希尔特的错误经我之手诞生。我现在没时间听你讲笑话,得出门了。”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跑出洗手间,连门都没关。望着那消失在大门处的背影,扭曲的形体独自游走于空荡荡的别墅中,又逐渐消散于无形。 “……但你无法证明。” 令人惊奇的是,不管是频发的食尸鬼袭击事件还是入境的几千难民都没能阻止罗马尼亚的府院之争继续下去。两位领袖各自的支持者都将另一方看作是全民公敌、欲除之而后快。适逢经济持续下滑,成千上万的学生和失业市民走上街头表达自己的意见,而他们的行动除了导致交通堵塞之外,着实没什么实际收获。 同一队伍中的市民不一定分享着相同观点,许多人可能在其他问题上有着截然相反的意见,另一些人干脆来自敌对阵营——比如乔装打扮好的帕克。他眼睁睁地看着布加勒斯特各地的抗议人群规模从数千人上涨到了上万人,这些活动势必会给食尸鬼一方带来不利影响。虽说帕克最终的目的是做回人类,他还不想在那之前就被人类赶尽杀绝。 和半年前相比,布加勒斯特市区各处的rc细胞检测装置密度明显增加,也许只有每次犯错都要冒着生命危险的食尸鬼们才知道哪些道路是安全的。帕克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已经决定在抵达危险街区之前就返回。如果今天找不到动手机会的话,以后再下手也无所谓。 身不由己地跟随着人群前进,帕克的内心毫无波动。一直以来,他被自己的身份困扰着,活在朝不保夕的忧虑之中。麦克尼尔的转向终于给了他一个停下来思考的机会,而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在这场冒险之中寻找什么。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有着执着地生活下去的理由,他不可以没有。 热情洋溢的学生们呼喊着各色口号,这些罗马尼亚语经由舒勒特别设计的翻译设备,终于成为了帕克能够理解的英语。即便读懂了身边人的想法,帕克仍然没有参与其中的念头。这不仅是由于他现在的身份异常尴尬,更重要的是被战斗和生存麻痹的大脑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恢复其他功能。 人群涌上了十字路口,帕克就在这里暂时停下了脚步。只经过了片刻的思考,他便决定了自己日后的道路。过去他是如何狂暴而不留情面地打击那些危害人类自由的黑暗,日后他也要这样做,这就是他为自己的新人生所选择的意义——一如既往地战斗。那么,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投敌,而是借机引出那些深埋于人类社会中的鼹鼠。 “战斗可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啊,帕克上校。”如幽灵一般飘浮在他头顶的黑色影子低语着。 “麦克尼尔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我们并不知道怎么去建立一个更好的世界,但把妨碍这一点的人都歼灭却恰恰是我们最擅长的。”帕克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我应该感谢你给了我一次重新享受人生的机会。” 队伍的最前方似乎出现了猛烈的冲突,持续不断的尖叫预示着危机的开始。帕克不再关注已经离他远去的李林,转而将注意力投向了前方的队伍。他已经在意见对立的队伍中安插了自己的人马,只要时机成熟,他就可以将一场骂战演变成流血冲突,进而推动事态变得更加棘手——也为他目前所在的食尸鬼群体提供更多的潜在资源。当然,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被激怒的人群还在向前推进,帕克也一样。从背后伸出的触须沿着衣袖向下滑落,钻进了井盖下方。这只是涌动着的洪流中不起眼的一瞬,没人会在乎帕克为什么会不经意间停下脚步,更多的人希望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压制那些站在了对立面的【敌人】。穿着连帽衫的食尸鬼左顾右盼,沿着人群的右侧艰难地向外挤过去。像他这样因体力不支或因拥挤而感到不适、选择了中途退出的市民,也不在少数。有些热血沸腾的年轻人,踮起脚尖看到前面有人被踩踏的惨状后,也被吓得纷纷退却。 尼克·西摩尔·帕克快步跑出人群,躲到附近的街道上。他在一个监控摄像头看不到的角落里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又戴上口罩,这才不紧不慢地步入附近的一栋商场,另一侧的出口旁有他的同伴在等待他。 刚谢绝了商场服务人员的试衣邀请的帕克盘算着下次真正来商场买东西的时候该用什么来犒劳自己,冷不防一旁的货架中钻出一个戴着墨镜的家伙。那人搂着帕克就往另一条路走,以为自己遭遇了袭击的帕克差点用触须直接捅过去。幸亏他听到了麦克尼尔的声音,这才冷静了些许。从商场外传来的又一轮惨叫声盖过了前一阵,那声嘶力竭的哭喊足以把最嗜睡的懒汉惊得失眠。 “但愿你没有制造命案。”麦克尼尔压低声音,装成和帕克一起逛商场的模样,“演戏归演戏,别害了那些只想认真过日子的人。” “放心,不会出大事的。”帕克用力地点头保证,同时给外面的手下发送了一条短信、暗示他们到另一个地点等候。“我很清楚自己的立场。” 在冲击中后退的人群因中途有人失足跌落入下水道而出现了更严重的踩踏事故,然而另一方与之对峙的市民却并未因此停止乘胜追击的脚步。在打斗中杀红了眼的市民们疯狂地向前冲锋,誓要将自己的【政敌】扫除干净才罢休。数万人混战成一团,周边的警察和宪兵见状也不敢来轻易阻止。直到一个多小时后,姗姗来迟的救护车才终于能够从人群让出的通道中进入垓心、抬走尸体和重伤员。 tbc? OR7-EP3:所罗门纳(11) or7-ep3:所罗门纳(11) 抛出更大的动荡就能很快地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这是麦克尼尔在过去几天的冲突中确认的又一个原则。无论是经济压力还是食尸鬼,一时间都变得无人问津,那些满以为用这两样东西就能提高旗下媒体热度的商人和记者们惊讶地发现原来布加勒斯特市民们还有更沉迷的东西。虽然他们不是很确定持不同意见的市民队伍发生武装冲突的真相,添油加醋地报道一番还不至于让他们立刻被相关部门查封。 局势的变化为迈克尔·麦克尼尔的行动提供了更好的掩护,每个人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执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酵着。也许彼得·伯顿仍然对麦克尼尔的变化持有乐观态度,生来就是乐天派而且不介意抓住每一个机会去享乐的花花公子对同伴们说,手段的变化不会影响麦克尼尔的目的。 “就是这个秃子,他竟敢在各种集会上狂妄地宣称罗马尼亚的诸位部长当中有数人是按照合众国的意志选拔的……简直是天大的诽谤。”尼克·西摩尔·帕克指着屏幕上一闪而过的照片,一旁操作电脑的伯顿连忙把画面转了回来,“不瞒你说,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有意要除掉他。” “合众国可没有神通广大到能安排他国部长的程度……也说不定。”麦克尼尔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他游走在两个世界的边缘,用自己的手段维持着平衡并艰难地寻找改变现状的办法。人类也好,食尸鬼也罢,阻挡他的人都必须从历史舞台上退场,如果这些人坚持要用蹩脚的演技侮辱观众的眼睛,麦克尼尔从来不会介意亲自动手。“这么说,麦齐亚是已经决定好把他暗杀掉了?这么做难道不会让亲欧派吓得精神失常并做出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报复吗?” “平时的话,会;现在呢,就说不定了。”彼得·伯顿信心十足地说道,“如我们所了解的,此人只是一个被边缘化的众议员而不是亲欧派的核心人物。用这样的角色开刀,恰到好处。” “这样说来,他那些夸张的言论说不定也是一种争取公民支持的策略……真是可惜啊。”麦克尼尔喟然感叹道,“像他这样的人,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但因为在不恰当的时间说了不恰当的话所以恰好就得去死而且还会死得很有艺术效果的,估计也只有他了。尽管去做,帕克。我们……”他停顿了一阵,好似在重新思考自己的想法,“……要把双方的强硬派都铲除掉。” 自从麦克尼尔得到了美利坚合众国卷入罗马尼亚乱局的明确线索后,他的态度出现了彻底的改变。尽管他没有明说,就连平日和麦克尼尔接触最少的卡萨德都能看得出来,桀骜不驯的前指挥官又一次在现实面前低头了。没过几天,他就再次对计划做了大幅度的修改,以实际行动宣布自己基本上放弃了灭绝食尸鬼的打算。 尽管如此,麦克尼尔仍然不接受也不愿意让一群只要活着就得吃人的异形怪物同人类生存在一起。他保持着自己的底线:在找到让食尸鬼变得无害化的办法之前,不会考虑主动抛出橄榄枝。他决定和帕克交替行动,将一些可能导致冲突加剧的重要人物铲除。以人类的身份去对付食尸鬼,再以食尸鬼的身份对付人类,这是他在几个星期之前还不敢想象的事情。现在,无论他怎么为自己辩解,他已经违背了身为食尸鬼搜查官的基本职业准则。 帕克有太多的目标可供挑选,麦克尼尔则不然。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数量勉强过千,其中大部分被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所管辖,真正脱离管控的个体少之又少,况且这些离群索居的家伙当中也有不少食尸鬼已经跻身上流社会。心力交瘁的麦克尼尔意识到,他越来越难以摆脱和食尸鬼之间的合作了。 或许就连亚历山德鲁·麦齐亚都不清楚哪些远离自己视野的食尸鬼会成为真正的隐患,这位昔日的黑帮之主小心翼翼地躲在幕后操控着一切。但是,麦齐亚就算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重要助手兼合作伙伴【所罗门纳】其实是彻底服务于人类利益的,一旦这位无法真正摆脱现代技术的食尸鬼首领开始使用电子设备并连接网络,帕克便有机可乘。利用伯顿设计好的电脑病毒,尼克·西摩尔·帕克不费吹灰之力就偷走了一些对麦齐亚而言至关重要的交易信息。 “我们有一个更好的目标,伯顿。”麦克尼尔兴冲冲地拿着刚到手的情报跑进伯顿的卧室,“去杀那个德拉贡内斯库——那家伙显然是坚决反对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毫无骨气地朝人类摇尾乞怜的。” “什么?”睡眼惺忪的彼得·伯顿一头雾水,“老弟,我们甚至不知道德拉贡内斯库是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活动……而且我想盘踞在布加勒斯特的德国人会比我们更在乎这件事。” “麦齐亚有个躲在日本的同伙,那个食尸鬼姓来须。”麦克尼尔递给伯顿一份资料复印件,“他列出了几个可能是德拉贡内斯库的人物……你先看一看,我们从中进行筛选。” 毋庸置疑,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让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行动落空的德拉贡内斯库一定在罗马尼亚探员们之中安插了卧底。退一步说,即便那个大食尸鬼没有做到这一点,他也至少该和这个行业保持一定的联系。只扫了两眼,伯顿就锁定了一个负责为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提供库因克钢的商人,他凭着自己的直觉断定此人的嫌疑最大。 “供货情报有时候可以暴露很多问题,任何一场战斗都离不开物资的补给和供应。”伯顿信心十足地对麦克尼尔说着自己的推断,“论地位,他不算低;论和g的距离,他也比其他人近。至于食尸鬼搜查官直接通敌这种事呢,虽然并不是没有可能,但我们暂时不用考虑。另外,杀死一个形迹可疑的商人也可以警告罗马尼亚人当中那些试图利用食尸鬼去对付外来难民的疯子。” 麦克尼尔说做就做,他没有停下来的道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和伯顿跑到那名商人位于布加勒斯特市内的其中一处服务中心附近去侦察,希望能够看到对方的身影。他们没指望能够恰好见到日理万机的大亨,只打算先了解一下企业内部的环境。 制造库因克钢就必须先有从食尸鬼体内提取出的巨量rc细胞增生物,而唯一有条件存储足够资源的正是食尸鬼搜查官们。遗憾的是,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从来不收食尸鬼俘虏,以至于他们所使用的库因克钢都是从外国进口的。虽说中间商赚差价的情况在所难免,罗马尼亚人仍然不打算改变旧有的规矩。某些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原则是不能简单地用利益来衡量的。 彼得·伯顿冒充商人前去咨询,得到的答复令他很失望。西装革履、戴着假发套的白人青年离开服务中心,回到路旁的轿车里,迫不及待地从麦克尼尔手中接过可乐。 “又是个只管倒卖商品的企业,自己什么都不做。”伯顿叹了一口气,“再说罗马尼亚人也真是不懂变通,他们怎么就不能学着德国人和日本人那样自产自销呢?” “有些事还得靠市场来解决。”麦克尼尔戴着司机用墨镜,整个人显得神气十足,“麻烦你啦,再去冒充商人和他谈生意。” “你难道想把我送进监狱吗?”伯顿大吃一惊,连连拒绝,“首先,我根本不知道该和一个专门做库因克钢销售生意的人谈什么,咱们总不能自称是某国食尸鬼搜查官?就算中间的接触过程一切顺利,只要他死了,在他死前一段时间内和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都得接受调查,到那时我们的真实身份就有暴露的风险。” 麦克尼尔转过身,心平气和地同自己的战友说道:“这正是我希望你想方设法接近他的原因了。我们不能滥杀无辜,若他不是食尸鬼,那我们就没必要对他下手。成功地混进了人类上流社会的食尸鬼有各种方法避免自己暴露,别指望诱使他走过rc细胞检测门就能解决问题。” 事已至此,伯顿后悔也晚了,这可是他亲自选定的目标。坚信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的伯顿随后和麦克尼尔一同继续跟踪目标,而后再统计目标的活动范围、推测其前往不同地点的用意。自认为在情报分析方面有一定头脑的麦克尼尔看了半天都没找出头绪,倒是伯顿一眼发现那商人晚上总是往夜店跑。麦克尼尔起先不太愿意相信伯顿的结论,经伯顿再三劝说,他才松口。 10月8日,现年55岁的罗马尼亚众议员丹·巴尔博亚努(dan b?rboianu)在去上班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这位众议员自当选以来就没提出过什么有建设性的方案,每日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大放厥词。本年度夏季,他在治疗【食尸鬼病】的医疗项目刚在布加勒斯特落地时就发表过许多反对意见,但媒体只把他的言论当做是为了吸引眼球而做出的夸大宣传的一部分。就在不久前,当和他持相同观点的市民们在抗议活动中用暴力手段打死、打伤多人后,他又跳出来直称被打死的反对者【死得好】——鉴于他那些毫无怜悯和同情心的言论,以及他曾经跑到竞争对手的女儿的婚礼上送花圈的出格行为,他的政敌及其支持者给他的死亡送上了同样的评价。 麦克尼尔在看到新闻的一瞬间就知道这是帕克的手笔。他发自内心地佩服帕克的手段,尤其是帕克将离体的rc细胞增生物触发的定时炸弹巧妙地伪装成机械故障——这是帕克在制定详细暗杀方案时同他一起讨论出的结果,而且他相信帕克有能力做到这一点。来不及为帕克送上什么庆祝,麦克尼尔一如既往地用悠闲的语气催促伯顿快些动手,反正届时他也会前往现场附近亲自支援。 “伙计,杀人要讲证据。”伯顿愁眉苦脸地向麦克尼尔抱怨,“我和他一起去了好几次夜店,甚至参加了他举办的各类纵欲宴会,但我还没找到能证明他是食尸鬼的直接线索。” “让我想想,肯定有一些更简单的办法。”麦克尼尔在客厅里徘徊着,他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可疑的目标同德拉贡内斯库直接关联起来,“食尸鬼……不会轻易地受伤,而且就算是受伤了也会很快地恢复。没错,从理论上来说,像他这样的大人物是不会有受伤的机会的,那你就要给他创造出一个机会。” “……你是说,一些比较激烈的玩法?”伯顿眼前一亮,“说起这个,我确实有些心得。哎,你是没机会见到了……这平日把自己打扮成文明人士或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家伙,换掉身上的西服之后,一个个暴露出来的本来面目会让你大吃一惊的。有些变得更加猖狂了,而有些反而要从反差感里寻求到快乐。你等着,我再去考察一段时间。” 对彼得·伯顿来说,夜夜笙歌的生活给他带来的不利影响接近于零——起码他要在自己的同伴面前表现成这样。仅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表演效果好得出奇,就连那些和他一起去夜店的商人都纷纷表示羡慕。这其中,当属将近五十多岁的库因克制造企业老板伯纳德·塞巴努(bernard cebanu)表现得最为明显。 “唉,年纪大了不中用啊。”上了年纪的中年商人唏嘘感叹着,“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自认为有用不完的力气……谁能想得到现在是有心无力,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啊。” “不趁着年轻的时候放纵一下,老了就更没机会了。”彼得·伯顿说着一口还算标准的罗马尼亚语,他来布加勒斯特的一年多已经给了他充足的自学时间,“想让我们过着苦行僧的日子?没门。不说别人,就说那个出车祸死了的巴尔博亚努。嘿,你听他说什么赶走难民、消灭食尸鬼……其实啊,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更明白该怎么做。”说到这里,伯顿压低声音,故意装出一副要说出什么惊天秘闻的样子,“我的朋友跟我说,他分明见到过有女性食尸鬼从那家伙的宅院里出入。” “哎呀,这是真的吗?”塞巴努惊奇地叫着,但他脸上的神色证明了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吃惊。他还没到六十岁,一些不该在这个年纪出现的斑点早已悄然爬上了他的脸庞,伯顿眼花的时候总会把那些斑点看成尸斑。“所以啊,我早说过……你别看他们在各种讲台上宣传自己的主张,可他们下来之后和我们一样……没什么区别。” 实话实说,伯顿很少在夜店里谈生意或是政治,他更愿意把那些问题留到谈判桌上。享乐和工作该泾渭分明,这是他的其中一条规矩,尽管他也不是那么严格地遵守它。第一天冒充商人陪这些罗马尼亚人到夜店时,伯顿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谈最近的问题,反而是本地的罗马尼亚商人纷纷痛骂丹·巴尔博亚努煽动起的暴力影响力了他们的生意。其中一名商人言之凿凿地说,只要能赚钱,没人在乎客户究竟是罗马尼亚人还是阿拉伯人,哪怕是食尸鬼都无所谓。 有了这些不怎么守规矩的【同行】当表率,伯顿也很快地学会了在夜店里谈生意的技巧。他没有中年人的生活经历,毕竟他没到五十岁就随着eu的大坝一起上天了,现在他所使用的一切经验都来自团队中的其他战友。误以为中老年人缺乏欲望,恐怕是人世间最大的误会之一了。那些有心无力的家伙更希望用其他方式彰显自己的控制力、支配力,大谈生意和国事也是其中一种。 ……到这时,伯顿似乎明白麦克尼尔的【信仰】源自何方了。 “老一辈人总说单身的家伙脾气古怪,看来也不是全无道理。”伯顿不怀好意地笑着。 别人在享受,伯顿却是在执行任务。其他男男女女的眼睛都锁定在自己选定的猎物上,只有他得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这样的生活要是再持续下去,恐怕连他自己都会怀疑自己的真实兴趣。 第二天早上,彼得·伯顿拖着略有疲倦的身躯返回住处。麦克尼尔不在,听不到熟悉的嘲讽的伯顿不禁有些失落。他跑回卧室躺了整整一个下午,还是没有等到麦克尼尔,只得给麦克尼尔打了个电话。原来,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中有些探员怀疑巴尔博亚努是被食尸鬼所杀(虽然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而麦克尼尔还不希望罗马尼亚人这么快地找到突破口。 “我在和杰莱里喝咖啡,稍晚些回来。”麦克尼尔那一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嘈杂,“有什么事可以回去再说。” 彼得·伯顿不想打扰麦克尼尔,自己躲在屋子里研究新的计划。晚上八点多,披着外套的麦克尼尔开着另一辆轿车回来,一进门就急切地向伯顿追问最新进展。伯顿不紧不慢地说,尽管塞巴努掩饰得很好,他还是找到了些看上去有些可疑的细节。比如说,伯纳德·塞巴努总是戴着一块奇怪的手表,无论何时都不会摘下来,而那手表上显示的也并不是当前的时间。 “难道还能是rc细胞系数不成?”麦克尼尔感到有些好笑,他拿过伯顿放在桌子上的甜甜圈,咬下来一大块,“我听说过有些大食尸鬼——例如德拉贡内斯库这样的——可以通过自我训练来让rc细胞系数出现大幅度的波动、逃避检测。这听起来就像是东亚人僧侣的修行一样。”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伯顿很权威地伸出右手食指来回晃着,“我事后专门找时间和那些热情地服务我们的女人和男人聊了聊,其中一个女人向我抱怨说她差点把自己的牙弄崩。”说到这里,伯顿不由得也笑了,“哎呀,世界真奇妙,这食尸鬼的皮肤就跟某些……什么什么流体一样,你去轻轻地抚摸和触碰是感觉不到差异的,可你用刀子刺、用牙咬,那就截然不同了!” “非牛顿流体。”麦克尼尔纠正道,“岛田给你普及常识的时候你肯定打瞌睡了。” “好,我记住了。喂,牛顿是谁来着?”伯顿好奇地问道。 麦克尼尔愣了半晌,蹲下来用遛狗的口气饶有兴趣地反问道: “先别提这个。伙计,澳大利亚在哪?” “行了,我知道奥地利在欧洲而澳大利亚在太平洋以南。”伯顿没好气地叹了一口气,“……是那个被苹果砸了的家伙?我记住这些也没有用啊,毕竟我们需要的是工具又不是原理。原理呢,是归舒勒和岛田这样的聪明人去研究的。” 玩笑归玩笑,麦克尼尔惦记着伯顿还要去执行刺杀任务,叮嘱伯顿一定要注意安全,而他愿意在必要情况下用武力手段为伯顿提供支援。不料,伯顿兴高采烈地说,事情不会这么麻烦的——他找到了一种全新的方法,只是还需要卡萨德的协助。 “这群人哪,跟我想的一样——食尸鬼也是他们的玩物而已。”伯顿一本正经地念叨着,“计划是这样的,我让卡萨德买通夜店的各个环节,然后在rc细胞抑制剂里动手脚……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假冒伪劣产品现在多得是,不缺这一家。到时候就算出事了,结果也就和巴尔博亚努的轿车一样,是【产品质量太差】。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到时候我也得去监督一下才行。哎,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也可以一起来。” 迈克尔·麦克尼尔婉拒了伯顿的邀请,他料定伯顿不会遇上什么意外。然而,事情的发展速度之迅猛着实令他意想不到。10月12日,伯纳德·塞巴努在逛夜店的时候由于情绪激动而突然犯了心脏病、当场毙命——起码进行尸检的医生是这么说的。已经暗中委托岛田真司在抢救环节做手脚的麦克尼尔于次日凌晨不慌不忙地给日本人打了个电话,询问工作进展。 “……显而易见,没放糖。” 电话另一头的麦克尼尔一怔,他听得出这是岛田真司在暗示他:塞巴努不是食尸鬼。 “好,我知道了——” “——不过,还是太浓了。” 接受调查后终于能离开警察局的伯顿睡眼惺忪地迈进屋门时,发现麦克尼尔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岛田真司发下来的手册。 “彼得,你说如果一个人的rc系数超标但没有任何食尸鬼特征,这人到底该算人还是食尸鬼呢?”麦克尼尔抬起了肿胀的眼皮,“先别说理论,我知道目前来说判断食尸鬼身份的官方方法是查看rc细胞系数,但其实咱们还没听说过rc细胞系数超标且没有食尸鬼特征的案例。” “人……?”伯顿的语调迟疑不定,“不然的话,【食尸鬼病】的早期患者不也成了食尸鬼吗?” tbc? OR7-EP3:所罗门纳(12) or7-ep3:所罗门纳(12) “哎呀,我真弄不明白你们花费这么大力气来我这里找那些并不存在的赃物的理由。”岛田真司坐在电脑旁办公,不时阴阳怪气地讽刺面前那几名戴着面罩、热火朝天地把货箱翻了个底朝天的罗马尼亚探员,“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合法手续批准的……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找gfg查一查,难道你们还信不过他们吗?” 众人听了岛田真司的讥讽,皆心怀不满,他们打定主意要给岛田真司一点颜色瞧瞧。然而,这份自信在几分钟之后就烟消云散了,即便是平日最擅长挑刺的探员也只得承认他们没法从岛田真司这里找出任何毛病。剩下的办法大概只有让其他部门叫停这个医疗项目了,但那又会涉及到一连串复杂的沟通。领头的探员面带愠色地和岛田真司道别,而后离开了这间屋子,到外面向自己的上司报告情况。 “长官,我们已经尽力了。”其中一名探员无奈地向扬·佩特雷斯库汇报道,“进行其他行动会超出我们的权限范围。” “无所谓。”佩特雷斯库打着哈欠,他那稻草般枯萎的灰白色头发变得更干枯了,“他和他的医疗团队落地几个月了,这群人早就锻炼出了迎接各个部门的检查的本事……若是能轮到我们查出他们有什么过失,那才是天大的笑话。走,这里没什么需要我们注意的了,但愿他们真的只是在认认真真地救治【食尸鬼病】患者。” 佩特雷斯库不想接下这差事,他更不愿得罪全球首屈一指的头号食尸鬼研究机构gfg。当然,要是让他到同事们面前说几句漂亮话的话,他也会承认伯纳德·塞巴努的死亡也许并不是什么孤立事件——但那又怎样呢?反正罗马尼亚探员们使用的库因克装备都是要从别人手里购买的,从谁手中、从哪个企业手中购买都不能改变本质,再说企业也不会因为缺了某个人就当场散架。 为了一个猝死在夜店的家伙而兴师动众,实在是不值得。 不过,长期停留在布加勒斯特的外国食尸鬼搜查官们已经让罗马尼亚探员们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这些以搜索和歼灭德拉贡内斯库为名来到布加勒斯特的战士们,无意间成为了见证罗马尼亚乱局的重要证人。眼看着自己的祖国多年以来苦心树立起来的形象已经在最近一段时间败坏得一干二净,头疼的罗马尼亚探员们不知所措。他们所接受的训练只会让他们成为合格的情报人员和战士,而处理人类之间的关系又是另一门学问。 岛田真司来自笼罩着些许神秘色彩的东亚,那里的一切对于生活在罗马尼亚而且很少出国的佩特雷斯库来说都是个未知数。前有试图利用食尸鬼的力量延年益寿的罗曼·舍甫琴科,后有以治疗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为名堂而皇之收留食尸鬼(许多探员都这么认为)的岛田真司,在食尸鬼问题上屡屡越界的人越来越多,多到了罗马尼亚人根本无暇严格管理的地步。一些食尸鬼搜查官意识到,他们不该这么被动,也许来自外国的同行可以给他们留下一些启发。 这便是佩特雷斯库在结束了今日的调查后决定和康斯坦丁·杰莱里一同去gfg设立在布加勒斯特的研究机构拜访他们的合作伙伴的原因之一。过去他们可以只顾着用武力手段捕杀食尸鬼,但时代的变化之快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一些悲观的探员甚至声称食尸鬼或许在未来几年之内就要被人类社会完全接纳了。杰莱里不会允许那一幕出现,佩特雷斯库也一样。在其他问题上有着各种分歧的一老一少此刻达成了共识,并将求援的目光投向了德国人。 只有这时,他们才可以正大光明地使用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登记的身份去和他人交流。一路上,杰莱里对那位号称要用全新的rc细胞系数检测装置把食尸鬼逼迫得无处可逃的德国科学家赞不绝口,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那个必然能够极大程度地为他们降低工作量的善人。在他的想象中,那该是一个五十多岁、戴着单片眼镜、头发和胡子都很茂密的中年男人,严肃又不失和善。 他大错特错了。埃贡·舒勒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但脑袋光可鉴人,脸上除了严肃还是严肃。 “我是埃贡·舒勒。”他板着脸,一丝不苟地和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派来的代表握手问好,“哪位是杰莱里督察官?” “我。”被舒勒晾在一旁的杰莱里又指了指正和舒勒握手的佩特雷斯库,“这位是佩特雷斯库高级探长。” 舒勒木讷地点了点头,示意两人跟随自己进入放置设备的实验室。他们顺着一条狭窄而昏暗的小路向前,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舒勒用指纹认证打开了外面的安全门,先请两位访客入内,自己留在最后。这个空旷的大房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自入职以来多次在黑夜中执行任务的杰莱里随即向佩特雷斯库靠拢,这是他锻炼出来的保命本能之一:宁可跟在有能力自保的战友身后坐视他人立功也别为了什么活见鬼的战绩去私自行动。 脑袋光秃秃一片的瑞士学者打开了房间里的照明灯,这才让这处实验室的真容暴露在了杰莱里和佩特雷斯库面前。墙壁上满是凸起的黑色尖刺,像极了食尸鬼们身后生长出的奇形怪状的rc细胞增生物。不过,身经百战的佩特雷斯库一眼就看得出那不是锐利的尖刺而是一些作用类似缓冲物的软性材料,尽管他并不了解舒勒的研究领域。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座几乎触碰到天花板的金属状高塔。杰莱里好奇地走上前去查看,但他马上就被舒勒拦住了。舒勒指着他们脚下高出地面不少、紧贴四壁的道路,一本正经地解释说,前来参观的客人最好不要远离这条路线。 “好的,我理解。”杰莱里听话地留在原地,他的双眼中闪烁着好奇的神色,“请问,这款设备会如何协助我们缓解布加勒斯特市内的压力呢?” 舒勒一声不吭地换上了一双特制的鞋,从上方的道路跳下,接近设备附近的控制台。他按了几个按钮,显示屏上便呈现出了类似雷达扫描图像的画面,但上面空无一物。 “我把它称为【食尸鬼雷达】,专利归我本人所有。”舒勒用尽可能简单明了的语言来解释设备的工作原理,“现有的rc细胞系数检测设备,只能判断目标的rc细胞系数而不能判断其是否属于食尸鬼。所以,我和我的研究团队开发了另一种用来寻找食尸鬼的设备——它会及时地找出那些【肿瘤】并依据反射回的信号将其位置标注在地图上。” “显而易见的是,这里没有食尸鬼。”佩特雷斯库自言自语着,“不过,我想它可能会存在一个明显的缺点——不能分辨食尸鬼和已经离体的rc细胞器官之间的区别。” “不必担心,这个问题已经在上个月得到了解决,否则它就会把各位的库因克全都识别成【食尸鬼】了。”舒勒没有发笑,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推着自己的眼镜。利用类似心灵信标的设计思路去搜索食尸鬼,还是岛田真司首先提出的,而舒勒在电磁波领域的造诣又使得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的方案有了实现的可能性。“鉴于贵国此次面临的食尸鬼灾害十分严重,我国和我公司愿意先把这些设备应用到贵国、以解燃眉之急。” 康斯坦丁·杰莱里连忙热情地夸奖了一番德国人的热情,他好似完全忘记了还有两个来自法国的同行在过去的一年多里一直为他们提供情报甚至代替他们执行了一些棘手的任务。在法兰西与德意志之间做选择,那实在是太危险了,暧昧不清的态度反而有利于罗马尼亚人同时获取双方的支援。 这些抉择并非没有代价。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被迫放弃了已经执行几十年的【不留俘虏】政策,但包括伊拉里·赫雷斯库在内的高级指挥官都不知道该在哪里修建专门用来关押食尸鬼的监狱或研究设施。发达的建筑工业也不能让他们凭空变出一块土地来。和食尸鬼相关的一切行业,都离不开活蹦乱跳的食尸鬼本身。直到现在,诸多以完全在实验室环境下培养rc细胞器官为目的的尝试均以失败告终,有些实验室甚至因此而破产。 舒勒的想法则简单得多:灭绝食尸鬼,那根本没必要;把食尸鬼圈养起来当做提供制造库因克武器的原料,似乎是个好主意。况且,由rc细胞构成的各类增生物势必在材料领域发挥出惊人的作用,也许人类可以借此打通探索新世界边缘的关键环节——继续那搁置几十年的太空计划。 “这也是我不希望麦克尼尔灭绝食尸鬼的原因,舒勒。”迪迪埃·博尚私下里和舒勒谈起过自己的主张,“先不说食尸鬼浑身上下都是宝贝……就说那些活着的食尸鬼,如果能为我们所用,他们可以在普通人类无能为力的许多场合扮演关键角色。比如说……建立月球殖民地,登陆火星?这些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可是,它们能啊。有它们去做危险的、高投入低回报的工作,人类就可以真正花心思去改善生活了。” “你的想法很新颖,而且也不是全无可能。问题是,食尸鬼普遍太蠢了。”埃贡·舒勒毫不留情地反驳道,“我不是说有些工作非得博士去做,我自己教出来的蠢笨的博士也多得很……重点是逻辑,逻辑!” “……我不敢想象你还会教出来没本事的学生。”博尚啼笑皆非,乐得合不拢嘴,“上帝啊,你可是自爱因斯坦之后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所有人都会记得你在理论和工程两方面的贡献的。” “教书是另一门技术,而且确实很深奥。”舒勒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合格的老师,因为我竟然没能教出来超过我的学生。一想到这一点,我每一次都感到非常沮丧。” 这些遗憾在新的人生中也不可能得到弥补了,于是舒勒把自己所追求的全部意义寄托在了探索真理上。作为一个理论物理学家,他要在各方面突破前沿;作为督造人类历史上杀伤力最大的激光武器的总工程师之一,他又要用自己的理论去改造世界、改变人们的生活。因此,麦克尼尔偏执地要求灭绝食尸鬼的方案一开始就不在舒勒的支持范围内,只不过舒勒也不打算明目张胆地反对麦克尼尔。等到局势的改变迫使麦克尼尔松口时,他只需要顺水推舟即可。 但是,那种仇恨到底源自何方呢?难道是真正见识过地球和人类文明连续两次被外星人入侵者摧残后的幸存者特有的反应?一切都不得而知,埃贡·舒勒不能想象自己死后五十多年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gdi和nod兄弟会为了人类的生死存亡而放下仇恨、共同迎接挑战,这本就足够不可思议的了。更不可思议的则是为了一己之私而罔顾人类命运的疯子们。 迈克尔·麦克尼尔是一个很理智的人,舒勒一直这样认为。即便对nod兄弟会恨之入骨,麦克尼尔生前从未破坏过gdi和nod兄弟会的合作,他愿意将自己的仇恨放在第二位。正是因为坚信麦克尼尔不会犯错,此次麦克尼尔所表现出的执着才更加令舒勒感到不可思议。最终阻止了麦克尼尔的竟然是合众国的插手——不愿和合众国作对的麦克尼尔选择了退让。 送走了杰莱里和佩特雷斯库之后,舒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查收邮件。看到新邮件后,他愣了片刻,因为里面的内容是他许久未曾遇到过的答复。平复心神后,舒勒收拾好东西,出门驾车去岛田真司所在的医院,他知道岛田真司白天刚被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调查过一次,这时那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呀,这没什么。”岛田真司蹲在办公室里一个人吃着拉面,见舒勒前来,连忙上前迎接,“不就是被拒稿了嘛,你的本事又不需要那些落后你几十年的家伙来肯定。我这里没什么可招待你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们可以去博尚那里再吃一顿。” “问题不在这里。你先吃,我没必要和你争夺这几分钟的吃饭时间。”舒勒关上门,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最近的治疗效果怎么样?” “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好。”岛田真司放下手中的筷子,喜不自禁地说着,“多管齐下,从各个方面控制rc细胞的增殖,就可以让食尸鬼逐步【变回】人类。不瞒你说,我的综合疗法已经得到了许多同行的认可,日本那边也打算引进啦。他们还劝我回去……我才不去那种被某个家族垄断的地方打工呢,要做研究还是得自己做主才行。” “日本?”舒勒眨了眨眼,没弄清岛田真司的意思,“我记得日本统计出的【食尸鬼病】发病率没……那么高?虽然说总人口相比大部分欧洲国家来说都要更高一些,日本的g拥有的控制力可不是其他国家的类似机构能与之相比的。再说,他们会把许多食尸鬼关进监狱而不是直接处决。” “不是,不是一般的【食尸鬼病】患者。”岛田真司含混不清地说着,被他吸进嘴里的拉面配合着他的口水发出响亮的欢呼声,“是什么……我记不清了,总之是个特殊病例,而且那个病例由于某种原因而无法接受常规疗法。照我说,你不要管他们私下里搞什么名堂,这些偷鸡摸狗的活动最后大多都会被证明毫无价值。” 岛田真司不想把舒勒晾在身旁太久,他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拉面,把桌子收拾干净,客客气气地请舒勒开始谈公务。舒勒也没客套,二话不说地扔给岛田真司一个文件夹,叫对方自行领会。岛田真司打开文件夹,里面原来是和食尸鬼相关的各项科学技术取得重大进展的时间表。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和日本联合研发库因克开始的成百上千项科研成果被事无巨细地列在表格上,后面还附带了做出主要贡献的首要人物及其国籍、赞助方。 戴着金边方框眼镜的日本青年调亮了台灯,拉上窗帘,仔细地翻着第二份文件。 “这是……你是怎么统计到的?”他迟疑地望着舒勒。 “借助了一些内部手段和伯顿新学的黑客本领。”舒勒嘴边的胡子微微翘起,“我还统计了最近五十年以来所有因主客观原因而未能发表的研究结果、投产失败的技术应用方案。你可以再仔细地读一读,全看完了再说结论也不迟。” 不敢怠慢的岛田真司直冒冷汗,他先打了个电话告诉手下代替他去巡视病房,而他自己留在办公室里绞尽脑汁地试图从舒勒给出的报告中总结出一些有价值的结论。他翻来覆去地把文件从头到尾读了不下三遍,直到晚上八点多还是一无所获。 头发茂密的日本青年失望地把文件放在桌边。 “看样子你已经知道答案了。”舒勒却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不可能。”岛田真司拨浪鼓似的晃着脑袋,“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为什么能这么顺利地……活到现在?请给我一个合适的解释。” “我的学术道德告诉我应该在恰当的时候直白地说【我不知道】。”舒勒无奈地摊开双手,又摘下了眼镜,他眼角的血丝诉说着他的纠结,“也许只是因为我们并没有威胁到他们,又或者是我们所做的一切本来就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不过,即便不提这些,我至少可以确定,在食尸鬼这一研究领域上的……滞后,是人为的。许多绝妙的思路、本应早些面世的成果,因被尘封而让更多后来人望而生畏、失去钻研的勇气和兴趣。这样一来,垄断是不可避免的。” 许多个可怕的念头从岛田真司的脑海中闪过,他摸着戴在右手上的扳指,一言不发。 “我们还是太弱了,舒勒。太弱了。” “一直都是,从未改变。”舒勒仰起头,眼球锁定着岛田真司藏在镜片后模糊不清的双眼,“正因为我们一直面临着这种局面,我才会更欣赏麦克尼尔的想法——无论未来怎样,现状是存在诸多问题的、必须要改变的。是的,运动是绝对的,静止不过是一种幻觉。” “那可不一定。”岛田真司忍不住哈哈大笑,“死人就不用担心这种问题,他们可以彻底地休息、彻底地拒绝一切变化。” “也许是的,但他们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坟墓被夷为平地、残破不堪的身躯被他人挫骨扬灰。”舒勒伸出左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眼镜,“你那建议还挺诱人,我决定去博尚那里再吃一顿午夜加餐。等你下班了之后,你也可以来,我不介意多等一阵。听说你们日本人以加班为荣,我去日本的时候对此深有体会。” 时钟向着午夜不可阻止地迈进时,风尘仆仆的岛田真司准时出现在了博尚那还在营业但已经没有半个服务人员的餐厅外,等候着他的只有舒勒和博尚。麦克尼尔和伯顿昨天跑到难民营地去清理来到布加勒斯特谋生的外地食尸鬼,现在还没回来;而卡萨德最近不得不躲起来以免罗马尼亚人发现间接害死伯纳德·塞巴努的食尸鬼是他手下的人卖出的。 帕克也没来:他去帮着麦齐亚的盟友偷公章了。 “岛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博尚端着一碗肉汤前来招待岛田真司,“舒勒已经同意和我们合作了。”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抛弃了麦克尼尔,他肯定会伤心的。”岛田真司笑得合不拢嘴。 “你们似乎对我的立场有不小的误解。”坐在桌子对面的舒勒叹了一口气,“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没有兴趣支持或反对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人,明白吗?博尚,你别忙活了,先坐下……今天就借着这顿饭,把该说的都说了,以后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tbc? OR7-EP3:所罗门纳(13) or7-ep3:所罗门纳(13)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拿着一支普通的圆珠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潦草地写着一些不成句的词语。他偶尔会停下手中的笔、把另一些思路记录在笔记本电脑上,这让他的创作过程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用于思考的时间远远地超过的行动的时间,个中道理和尼克·西摩尔·帕克所了解的唯一艺术——杀人的艺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计划要周全,行动要果断,时间就是金钱。 “是的,食尸鬼过去所熟知的常识可能将在未来的几年内被摧毁。”帕克在乎的不是马蒂亚斯的创作,而是这位演员展示出的立场和附加风险,“仔细想想,我们的【共识】被塑造成如今的模样,也只是几十年之内的事情。人们总会把自己生来就见到的事情当做理所应当的,把年轻时的变化当做是革命性的,而把自己丧失了那份锐气后所被迫接受的变化一概地痛斥为离经叛道的荒谬之举。” “因为技术吗?”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停下了打字的动作,若有所思,“那确实是全方位地改变着生活的东西,过去两百年来的变化胜过了过去的千万年。” “不,不仅仅是技术本身……我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帕克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是一个……体系,对。当体系里面的某个要素发生变化以后,其他的一切就全都被改变了,而且就算我们把变化的要素变回原来的模样——根本不可能——环境也不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他喝了一口咖啡,含混不清地说道:“反对治疗【食尸鬼病】的人类当中,就有很多人认为这样做是亵渎被食尸鬼所害的死伤者、无视了过去这么多年以来的牺牲和奉献……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食尸鬼群体内部的反对意见也很强大。” “我以为你们在这里有绝对的话语权。”马蒂亚斯惊奇地打量着帕克,“你一直和我说自己是布加勒斯特食尸鬼的二号人物。” 帕克没有反驳,那是事实,而且是他和麦克尼尔都认同的结果。“贝尔蒙多先生,我们食尸鬼内部的凝聚力是依靠着暴力而建立的,但当行使暴力的个体转而主张去暴力化时,结果会大不相同的。我见过许多类似的案例……暴力手段配合上暴力宣传的效果远远胜过温和的宣传,后者很可能会让其他人产生一种【掌握暴力的群体已经衰弱】的错觉。当然,比起这些事,更要命的是我们最近越来越被人类的冲突所影响了。” 据帕克所说,食尸鬼之中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意见分歧。面对着从中东地区来到罗马尼亚并逐渐向着布加勒斯特聚集的数千名难民,食尸鬼们尝试着将危机转化为机遇、改善自己的生活状况。不过,在这个问题上,就连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也没有办法说服食尸鬼们强行得出一个共同意见。 一部分食尸鬼认为,涌入欧洲的阿拉伯人难民和食尸鬼一样是被欧洲人排斥的群体,而食尸鬼们该做的就是利用其中一些欧洲人的同情心来改变自身那堪比过街老鼠的形象;另一部分食尸鬼则主张一致对外,他们并不想看到自己的生活环境被另一群人给搅得天翻地覆。 “罗马尼亚的人类和阿拉伯的人类对我们来说难道有什么区别吗?”就在几天前,麦齐亚主持的回忆上再一次出现了激烈的争吵,几名百夫长相持不下,“我们只需要利用他们就好,管那么多做什么?” “是啊,如果你想让你的后人穿着长袍、戴着头巾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穿着短袖衫和牛仔裤上街,那你可以随便表态支持保护那些阿拉伯人难民。”一名中年百夫长怒气冲冲地坚守自己的立场,看他那怒发冲冠的模样,其他食尸鬼都相信即便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发话也不能让这家伙冷静下来,“你们不想,对不对?那就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一群外来者身上。几百年前,说着和我们一样的语言、拥有同样信仰的祖先好不容易才把这些来自中东地区的蝗虫赶出我们的家园,然后你们就这么回报他们的努力?” “那是人类的问题,和我们没关系。”在座的青年女性食尸鬼百夫长站出来反驳,“您真的把自己当做人类了不成?我们凭什么要在他们自相残杀的时候基于某种……可笑的道德立场,去支持其中一方?别犯傻了,不管是哪一方胜出,他们都会继续和我们对抗。” 【你们啊,都冷静!】 戴着鸟喙面具的帕克站了起来,他的发言让众人登时退缩了。在场众食尸鬼当中唯一没戴面具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默默地点了点头,继续一言不发地坐在主位上。首领的沉默令其他食尸鬼们都偃旗息鼓了,他们各自退回座位旁,等待着帕克的发言。 【人类希望消灭我们,这是从未改变的。】帕克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推断,但他还不能在别人面前说出来,至少不是现在,【所以,当他们开始互相斗争的时候,我们要做的是用尽可能少的投入谋取尽可能大的长远利益。阿拉伯人难民进入欧洲是不可避免的,他们带来的变化也一样。局势越乱,人类能在我们身上分配的时间和资源就越少,我们就越有可能得到更长时间的自由。】 “你就真的不担心他们有朝一日——”那油光满面的中年食尸鬼百夫长欲言又止。 【这是必须要考虑的事实——来自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人食尸鬼认为他们先是阿拉伯人和神的信众,而后才是食尸鬼。遗憾的是,我们不能指望罗马尼亚人和我们达成类似的共识……能值得信任的,终究还是我们自己。】 严格来说,如果说帕克之前还在强迫自己基于食尸鬼的身份而相信自己所说的话,那么自从岛田真司向他展示了食尸鬼被【变回】人类的可能性之后,继续扮演自己在食尸鬼社会内的角色对他而言步履维艰。塑造人类和食尸鬼这两个对立群体的壁垒,正在被现实摧毁,而食尸鬼自身的认同也经受着挑战。别说什么趁乱获利,如果几年之后食尸鬼们还能泾渭分明地保持现在的模样,那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尽管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强调要用和平手段争取共存、在同他们的人类盟友合作的前提下安然无恙地生活在人类社会中,这些主张竟都不能使更多的食尸鬼放下武器、主动冒充患有【食尸鬼病】的病人。世代相传的旧观念看似不堪一击,到这时才展现出惊人的韧性。 迈克尔·麦克尼尔错了。他或许可以短暂地利用外界的压力改变一部分食尸鬼的认知,但他不能做到同时改变所有食尸鬼的想法。 这样看来,食尸鬼的命运完全寄托在了他们的人类盟友身上。等到美利坚合众国有朝一日正是将食尸鬼定义为【病人】后,它的盟友们大概也会纷纷效仿,那时人类和食尸鬼的战争就将接近尾声,前提是消除食尸鬼危险性的手段在那时已经成熟。就目前而言,岛田真司还不敢保证他的治疗方法能够根除隐患,因此帕克也不想以身涉险。除非战斗彻底结束,不然,他作为食尸鬼而掌握的一切暴力都是最好的护身符。 “说起来……” 从回忆中抽身的帕克竖起了耳朵。 “……没有人会在乎你们对各种问题的看法,但这些问题又或多或少地影响着你们。”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念念有词,“您有什么打算?我是说,长远一些的。” “不知道。”帕克收敛了摆出来的假笑,“认真地讲,等到我们的全部事业结束,那时我们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和人类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而已。这是人类生来就有的,却需要我们用漫长的时间去争取。我想,只需要在乎那些烦恼而不是随时担心自己被抓出来、砍掉脑袋,也是一种幸福。” “仅对您而言。” “我承认,可人总是得向前看的。”帕克放下了空空如也的咖啡杯,“一个困难接着一个困难,这就是人生啊。从生到死,只要这人还活着,都是要卖力地为了活下去而拼命的,哪怕代价是不停地夺走别人的性命。不知道您有没有从阿拉伯人难民入境的现象中找到一些灵感呢?我听说您创作的虚构故事所处的时代背景离中世纪更近一些。” 马蒂亚斯正要回答,屋里传来了访客按门铃的声音。头发变长了不少的法兰西演员摇了摇头,搁置下手中的工作,到门前的对话窗口设备附近一探究竟。他见有人来访,便让帕克先躲起来:食尸鬼的真面目可不能被公之于众。帕克听闻此事,顿时心惊胆战,拔腿就跑,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客厅中。 少顷,披着一件厚实的睡衣的马蒂亚斯·贝尔蒙多闲庭信步地穿过自己的花园,来到了宅院外。他打开外门,不出所料地见到了戴着墨镜的麦克尼尔。 “哎呀,我本该提前告诉您的。”麦克尼尔连忙道歉,“出差回来的路上正好经过这里,一时兴起……” “请进。”马蒂亚斯没怪罪他,“最近这里的治安变得非常糟糕,让我简直不敢相信它就是布加勒斯特。罗马尼亚人的名声要一落千丈了,可这还只是一连串麻烦的开始。” “我完全同意——事实上,我带来了一些劲爆的内幕消息,也许这会对您和我的事业产生一些不可估计的影响。”麦克尼尔和马蒂亚斯有说有笑地进了屋,再换上拖鞋,“上个星期我路过难民营地的时候就听到过风声,但我还不太敢相信。最近呢,我在美国的朋友和我聊了这些困扰着全欧洲的棘手社会议题,我们在某一个趋势上形成了共识。” 留着两撇小胡子、把头发像过去的贵族一样整齐地梳理在脑后的歌剧演员很绅士地请麦克尼尔先坐下,然后他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继续工作。 “什么共识呢?” “再过几年,我们说不定就得和食尸鬼【共存】了。” 马蒂亚斯很没形象地笑了出来。他用手背贴着口鼻部,好不容易才忍住开怀大笑的动作。 “是个不错的笑话,所罗门先生。”马蒂亚斯咧开嘴,看起来开心得很,“这样说,如果食尸鬼有朝一日对人类不再是个威胁,那么支持双方和平共处的人可能会更多一些。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说服自己去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也希望这只是个笑话,贝尔蒙多先生。”麦克尼尔也笑了,他那墨镜上下晃动着,反射着照明灯的色彩,“然而人们的态度还是在逐渐改变,不是吗?比如说,此次的难民危机已经让欧洲出现了一个时髦话题……外国的难民和本国的食尸鬼,哪个更亲近一些?先别笑话我……”他见马蒂亚斯又要笑出声,险些把墨镜抖下来,“过去人们对食尸鬼形成的印象、基于这些印象而做出的对策,都在接受新时代的挑战。这些变化正在真切地影响媒体、影响文艺创作。” 青年歌剧演员一面听麦克尼尔口若悬河地谈难民给旧观念带来的冲击,一面一心二用地做着自己的创作工作。他正在修改稿子,其中既有正文选段也有一些注释说明。如马蒂亚斯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所写出的故事即便用目前的新观点来看仍然有些超前——为了扞卫信仰,对抗异端的骑士们选择加入异形怪物的行列之中,这些东西要是经过公演,只怕会极大程度地冲击欧洲人的自信。 对欧洲过去的历史做反思的人很多,而马蒂亚斯的表现却没法让人看清他究竟是反思还是在以外人的视角做批评。 “你看起来被新的变化所困扰了,我的朋友。” “我一向承认这一点。”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需要借助马蒂亚斯来打好他的宣传战。越来越多的东西超出他的掌控,这一次不是由于有战友和他失去联络,而是变化太快——以及他永远做不到真正理解他人的动机。“和平?我喜欢和平,可我有时候也在想,过去积累的那些矛盾该怎么去解决。这不是让某些专家发一则通告或几篇论文、称食尸鬼只不过是一群病人,就可以摆平的。人们总是倾向于在潜意识里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说法,不然光是接受那令人挫败的现实就已经够绝望的了。” “生意人想这么多,会赔钱的。”马蒂亚斯幽默地说道。“当然,我的商人朋友们当中也有不少愿意把金钱或是类似的概念从嘴边拿掉的人,但他们会将其用另一种东西代替,而且那肯定是能够给他们带来同等利益的东西。” “如果只是赔钱就能一劳永逸地消除我的烦恼,我不介意多赔一些,再多的亏损和【绝望】相比都是可以接受的。”麦克尼尔大言不惭地表露自己的心迹,他似乎全然忘记了他本人还有他的同伴们过去在某个平行世界里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时有多么煎熬,“唉,贝尔蒙多先生,我和我的合作伙伴、我的顾客、我的雇员,都不可能仅以纯粹的商业关系联系着彼此。” 他在抱怨。他在试图扰乱他人的心智,唯有同等程度的混乱才能给他一丝安慰。但是,当麦克尼尔每一次试图用那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干扰马蒂亚斯时,他最后得到的只有失望。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是个出色的演员,没有什么能够打扰沉浸在【感悟】之中的艺术家。 “只考虑自己的话,问题就简单多了。”马蒂亚斯轻轻地说道。 “的确。”麦克尼尔莞尔一笑,“可惜,没有人可以真正地摆脱群体。即便是站在人类……和食尸鬼两个社会金字塔顶端的那些人也做不到。更多的时候,自私让我们变得弱小。” “这是最近发生的一连串怪事背后的本质了——为了摆脱这种困境,人们更加倾向于定义范围更大的【我们】,而他们并没有把握在定义得到认可后去拓展这个定义的范围。”马蒂亚斯终于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光明兄弟会的三位长老的奉献会被传为美谈,但后人的效仿却仍然会使得当事人被定义为……怪物,异类,异端,或者别的什么用来区别于【我们】的概念。” “其实你该给那个组织改个名字。”麦克尼尔指了指马蒂亚斯放在一旁的草稿,“光明兄弟会……阿拉伯人和咱们自己的同胞听了之后都会感觉很别扭。” “那是他们的自由,而我尊重他们的选择。” 躲在楼上的尼克·西摩尔·帕克在发现来者是麦克尼尔后便打算溜走,他和麦克尼尔之中只需要有一个人关注马蒂亚斯的动向。不过,按照双方之间的约定,他们并不认识而且也没必要在外人面前见面。左等右等不见麦克尼尔离开的帕克决定自己先撤离,他偷偷地溜进了马蒂亚斯的卧室,见到墙上挂着的一排奇怪的小型赝品画像,心生疑惑,但那也只能把他从阳台跳下去的脚步拖慢几秒而已。很不凑巧的是,帕克刚落地就险些撞上一个从外面的小路上路过的儿童,那侥幸捡回了一条命的孩子立即尖叫着跑开了。害怕有人前来调查他的帕克也只得尽快离开现场,他披上外套,又戴上了口罩。来时穿的厚实衣服恰到好处地发挥了作用。 时候还早,他不必忙着赶回食尸鬼的据点、像老鼠一样躲藏起来。算好了之前和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约定的时间后,帕克打算先返回博尚的餐厅去找坐镇总店的法兰西绅士了解最近的情况,他听说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正在悄悄地更新对抗食尸鬼的手段,但食尸鬼及其盟友对此缺乏足够的警惕。 在布加勒斯特经营着犯罪网络的卡萨德往往能及时地为他们提供帮助,这对于需要维持着多个身份某些人来说至关重要。通过在半路上切换车辆、同时将两辆轿车驶出狭窄地段等常见的障眼法,卡萨德那些忠心耿耿而又训练有素的手下能骗过大部分起疑的路人。少部分需要些专业的技术手段,那则是伯顿的工作了。 帕克走向街边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他敲了敲车窗,却发现坐在充当司机的是卡萨德本人。 “……你怎么从酒店里跑出来了?” “伯顿上次去外面杀外地食尸鬼的时候被目击到了,我这两天一直想着帮他消灭证据。”卡萨德拍着座椅靠背,示意帕克别和他客套,“对别人来说倒简单,但像他这样隔三差五就去夜店的人……就是个超大号的人形电灯泡。” “你对他太客气了,他这人就是欲望的化身嘛。”车子向前开动,帕克的心情也逐渐放松下来,“我最近越来越搞不清楚食尸鬼究竟是什么东西了。大家都说食尸鬼起源于中东地区,这话我只能信一半。那里有那么多的食尸鬼雇佣兵,其中有许多都是从世界其他角落逃来的。至于中东本地的食尸鬼的活跃情况,还是个谜团。别的不说,这么多阿拉伯人难民冲击着欧洲,但目前跳出来兴风作浪的却大多还是欧洲本土的食尸鬼。” “我这么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还是得把实话告诉你。”卡萨德在红灯前停下了车子,稍作休息,“我最近抽空和我的……亲戚们,谈了谈食尸鬼的问题。其中有好几位亲王向我表示,根据他们所了解到的情报,中东地区的食尸鬼当中绝大部分都是从其他地区输入的,而且其中很少有食尸鬼打算稳定地生活下去。这不是什么很复杂的问题,看那些暴露身份的食尸鬼的长相就能判断出来他们和他们的祖先绝非世代居于信仰之地的阿拉伯人或波斯人。” “这么说,最早出现的那一批食尸鬼都已经搬走了。”帕克若有所思,“卡萨德,他们为什么要跑呢?我是说,他们现在为什么不跑回来?我当然理解流动性的重要,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混乱的中东比秩序井然的欧洲、北美、东亚等地更适合食尸鬼生存。可现状是,只有和混乱并存的食尸鬼雇佣兵才跑到那里讨生计。” 卡萨德猛地一踩油门,帕克不可避免地把整个躯体拍在了座椅上。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卡萨德自言自语着,“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起源自中东的最早的食尸鬼已经分散到世界各地并确立了自己的繁荣生活,而后他们选择了不约而同地借助手头的资源去摧毁自己的起源地、避免真相暴露?千百年过去了,他们可能已经完美地混入了最后的目的地的社会之中。” 方头方脑的战士向卡萨德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我以为只有我会这么想,真没想到咱们有共同语言。”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卡萨德嘿嘿一笑,“我不觉得你们的思维模式有什么值得自夸的优越性。” “那正好,我也不这么认为。” tbc? OR7-EP3:所罗门纳(14) or7-ep3:所罗门纳(14) “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平时要多注意安全。”佩特雷斯库不想看到杰莱里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但他又不能避开自己的上司,“要么,你可以继续住院直到伤情彻底好了再说……” “我还不能随便丢下手中的职责,佩特雷斯库。”杰莱里又往嘴里倒了两片止痛片,就着凉水喝下去,他顿时感觉好多了,“听说培训基地开始用真正的活体食尸鬼当教具了,我们正需要这样的积极转变。过去我们一直被那些旧的规矩约束着,结果没能很好地适应时代的变化……” 康斯坦丁·杰莱里是指挥官而不是真正负责和食尸鬼作战的战斗人员,他的身体状况——只要不是糟糕得让他寸步难行——不会严重地影响他的作用。再者,经受过了全套训练的杰莱里仍然对自己保持着充分的自信,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时隐时现的痛觉还不足以干扰他的工作。 尽管他有许多理由而上司也乐于给他一个面子,个人的努力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化的时局面前还是显得微不足道。高强度的工作加剧了疼痛,使得杰莱里很快就不得不承认自己更喜欢坐在办公室里了。他手下的探员们见往日勤快地跟随着自己出去执行任务的上司一下子变得懒惰,也不在意:没有上司监督,他们出去办事时可以采用更灵活一些的手段。 “迪努,你还是找个机会正式请假。”佩特雷斯库从办公桌上收拾起一叠文件,将它们整齐地排在一起,用力地将纸张短边磕在了桌边,“我们还不至于让伤员和病人被迫工作。这么大的机构,也不是说离了谁就要彻底停摆的。” “处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我怎么能轻率地退缩呢?”杰莱里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我想做出点成就,佩特雷斯库先生。我们的祖国……呃,这个范围太大了,那我就只说布加勒斯特,它已经被外来的难民还有从国内其他地区涌入的食尸鬼搅得不得安宁了。不把蔓延的混乱控制住的话,我就是休假了也不能安心啊。佩特雷斯库,我看得出来大家都失魂落魄、不知道该做什么。你有什么办法吗?” “那要看你的想法,长官。”佩特雷斯库眨了眨眼,他浑浊的眼睛更加迷茫了,“每个人都认为经过某些特殊的手段可以结束现存的混乱状态,可是直到目前为止上级也没有得出共识。” 在康斯坦丁·杰莱里眼中,危害布加勒斯特现存秩序的罪魁祸首便是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不把这家伙铲除掉,城市就永无宁日。不过,一旦食尸鬼组织被击垮,像往常那样遁入黑暗中的残存食尸鬼会变得更加难以捉摸。况且,跟那些新来的不懂规矩的外地食尸鬼相比,能够有效地控制手下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反而是个不会惹麻烦的敌人。 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最近做出了一连串的新调整,包括暂停了一律不留活口的格杀勿论政策——这项饱受一部分资深探长诟病的规定严重地阻碍了罗马尼亚探员们深入地了解敌人。随着禁令解除,罗马尼亚探员们终于意识到他们可以把活捉来的食尸鬼扔去充作各类工具,例如学校的教具或是法医的训练用人偶。当然,也有一些想要赚外快的探员希望把被抓获的食尸鬼转卖给别人以谋取利益。 当每个人都踊跃地表明自己的新立场时,扬·佩特雷斯库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他按部就班地执行着上级分派的各项任务,既不敷衍了事也不特别用心,连他手下的其他探员都因此而感到泄气。平日和佩特雷斯库一起行动的杰莱里倒是知道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正试图从德国引进一种新型设备来更好地对食尸鬼进行侦察,但他也不确定那设备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不管设备如何先进,使用设备的人仍然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先不说其他变化,单就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动作来看,他想要彻底剥夺我们对他们动武的理由。”杰莱里的思维十分清晰,他一眼看到了食尸鬼的真实用意,“这是他们放弃了过去的零散暴力对抗、集结起来只顾着躲藏的原因之一。一旦我国日后宣布要用更加平等的态度对待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患者,他们的转机就到了。”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思考了片刻,“……杀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并不能解决问题,我明白。可是,我们也不能坐视这些怪物取得合法生存证明。” “那我有个不怎么成熟的建议。”佩特雷斯库干巴巴地笑了几声,“他们的对策转变了,我们的思维也要跟着转变。嗯,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可以用稍微温和一些的办法……算作一种临时的安抚,让他们暂时放松警惕。” 杰莱里正听得兴起,他的兴致被敲门的文员打断了。急匆匆地走进房间内的文员向杰莱里报告说,部署在布加勒斯特大都会区边缘的侦察探员声称自己又看到了外地食尸鬼的活动踪迹。欲言又止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眉头紧皱,他不想管这件事,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在护得同胞周全的前提下再去照顾阿拉伯人难民。 “奇怪,混在难民里的食尸鬼都去哪了?”杰莱里穿上外套,准备出门,“我事先真没想到外地的食尸鬼会因为难民的到来而往布加勒斯特方向聚集。” “也许他们在自己的老家没法谋生了,这才决定到大城市来闯荡。”佩特雷斯库心不在焉地评论着,他那日渐灰白的头发无精打采地耷拉在额前,“说到底,食尸鬼也得在我们的社会里生活。” 为了避免错失良机,康斯坦丁·杰莱里一面命令附近待命的探员出动,一面寻求他那可靠的外国盟友的支援。凑巧的是,彼得·伯顿正在附近,这位几乎光头、只有头顶中分线上留着一撮金毛的法兰西食尸鬼搜查官闻讯后欣然前往。他蹲守在难民们聚居的野外宿营地外侧,等待着那食尸鬼的出现。 “这外来的食尸鬼越来越嚣张了。”他自言自语着,“罗马尼亚本地的食尸鬼只敢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吃尸体,而这些外来的家伙倒好,白日杀人……” “因为难民在这里根本不受欢迎……不,不受欢迎已经算比较温和的说法了。”戴着墨镜的迈克尔·麦克尼尔蹲在伯顿身后,两人交替观察着营地附近的乱象。进入罗马尼亚的数千难民杂乱地居住在布加勒斯特南方的荒野中,其生活环境得不到保障,仅麦克尼尔亲眼所见的因喝了污水而丧命的难民已有十几人。虽然麦克尼尔很想跳起来说几句漂亮话、让这些难民回到自己的国家去和祖国共患难,他终究还是闭嘴了:每天担心着房顶被炸弹掀翻的又不是他。 “嘿,不值得奇怪。”伯顿笑了笑,他夸张地咧开嘴、让刷得洁白却又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露在外面,“罗马尼亚人当年为了维持秩序而寻求食尸鬼的帮助,这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上一次主导类似合作的人应该还在世,他们甚至不必去和食尸鬼方面联络,只需默许食尸鬼在外面吃人就行。冬天马上要到了,我看这些人到不了年底就会全都死在外面。” 营地里突然响起了尖叫声,其中夹杂着不少阿拉伯语咒骂,麦克尼尔和伯顿相视一笑,两人迅速地换上面罩,从藏身之处跃出,奔向发出尖叫声的地点。半路上,他们便看到一个穿着运动服的青年男子和另一个同样穿着运动服(伯顿笑称这两人大概穿着情侣装)的青年女子张牙舞爪地踢打着附近的难民。仅从动作上来看,他们表现得和周围摩拳擦掌的阿拉伯人难民没什么区别,但麦克尼尔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康斯坦丁·杰莱里的报告。 “要活的还是死的?”伯顿右手提着装有库因克的手提箱,另一只手按下了左侧耳机的按钮并让它保持沉默,那是他刚才和杰莱里通话时使用的设备,“喂?” “……活的。”麦克尼尔只犹豫了片刻,“咱们说好的。” 两名身份不明的男女青年还在享受着暴力带来的愉悦,他们看到有形迹可疑的武装人员冲向自己,便知道今天的游戏时间又结束了。那名戴着制作潦草的小丑面具的男性袭击者想要后退,但刚退后两步就停下了,转而用从衣服领口后侧伸出的触须刺向冲在前面的伯顿。彼得·伯顿躲开了敌人的刺击,赶在敌人把触须横扫过来之前抽出了库因克、用链锯把触须砍断。断裂的半截触须落在了麦克尼尔身上,他满脸厌恶地把触须扔了出去,恰好砸在那女性食尸鬼的脸上。 “抱歉,我忘了不该打脸的。”麦克尼尔提起了手里的另一把链锯状库因克,“但你们不守规矩在先,我也没必要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却说彼得·伯顿首先靠近对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缺乏战斗意识的男性食尸鬼的右臂砍了下来。如此轻松地重创敌人并不能让他开心,他渴望的是真正罪大恶极、手上沾满人类和食尸鬼鲜血的大食尸鬼,而不是一群在乡下偷鸡摸狗的业余选手。他忍耐住了砍掉对手脑袋的冲动,只用链锯在敌人的腹腔上开了个洞,心想这肯定不会让里面的内脏一股脑地喷到一旁因腿软而没法逃走的阿拉伯难民身上。 他没失望——另一团内脏喷到了他的脑袋上。 “你也太暴力了!”回头一见麦克尼尔正在把敌人开膛破肚的伯顿无奈地上前劝阻麦克尼尔,“我也不是要批评你,上次咱们在那个什么索米几号行星镇压叛乱的时候,你就总喜欢拿链锯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对面的人给砍成两半。”他踩着还剩一口气的青年女食尸鬼,略带困扰地望着周围四散奔逃的难民们,“我说,就当是为了我,下次下手的时候能不能轻一点?我还得用呢。” “先把脸上的血擦干净再说。”麦克尼尔指着伯顿的眼睛,“都快淌进去了。” 彼得·伯顿手忙脚乱地把掉落在地上的内脏塞回敌人的肚子里,这时他才看到姗姗来迟的罗马尼亚探员们。附近的阿拉伯人难民是第一现场观众,然而他们并没有在此久留的兴趣,即便是侥幸从食尸鬼口中捡回了一条命的受害者也已经逃回了自己的帐篷里。本该处理现场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只得硬着头皮和两个抢了功劳的外国同行打招呼,从这两人身上由内而外渗出的血腥味让他们每个人都头皮发麻。那可不是往身上浇点血就能塑造出来的效果……只有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战士才会不怒自威。 “您——” “等杰莱里督察官来了再说,我们要休息一下。”麦克尼尔拉着伯顿坐在两具残缺的躯体旁,他不得不为食尸鬼生命力的旺盛而感慨,“唉,这地方不是人能住的。蚊虫多得能把你埋葬,更不必说千里迢迢赶来特地咬你一口的食尸鬼也嚣张得很。” 他刻意地略过了一些细节,例如为什么最先报告消息的侦察探员隔了这么久才出动。那不重要,罗马尼亚人的小心思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至少现在麦克尼尔还可以无视对方的恶意。 康斯坦丁·杰莱里没有来,佩特雷斯库也没有。从布加勒斯特市内赶到这里需要不少时间,因此杰莱里只打算在半路上接应送回的货物。开着货车的罗马尼亚探员们抵达了现场,并礼貌地要求麦克尼尔和伯顿把失去了战斗能力的食尸鬼转交给他们。麦克尼尔没有拒绝,但他在目送着货车摇摇晃晃地远离视线后就马上联系了杰莱里,并希望对方说明被抓走的食尸鬼俘虏的用途。 “哦,我们……缺研究器材,对。”杰莱里和坐在身旁的佩特雷斯库交换着眼神,他们只把车子开到了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设立在市郊的秘密仓库,“您看,我们最近的态度温和了不少……嘿,是这么回事。那,改日再聊,再见!” 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摘下耳机,用右手捋着日渐后退的发根。 “佩特雷斯库先生,我们是不是该……” “我想看看那个由日本人指挥的德国团队的态度。”佩特雷斯库咳嗽了两声,他捂着胸口,又朝着车窗外吐了一大口痰,“若是结果和我预料中的相同,我们就可以设下一个陷阱……而我会想办法说服赫雷斯库将军的。” “要让他们以为我们的手段从追杀改为逮捕和驱逐,对吗?”杰莱里也吸了吸鼻子,“不愧是佩特雷斯库先生。” “长官,我的本事可不只有打打杀杀。”佩特雷斯库打开车门,和杰莱里一起向仓库走去,“虽然我确实挺落伍的,还不算完全落后呢。” 第二天一大早,准时在早上五点多从床上爬起来的岛田真司接到了手下工作人员的电话。那名负责在医院里帮助岛田真司关注各方动向的gfg雇员汇报说,有人送来了两名新的食尸鬼病患者。这两名病人伤势严重,以至于和gfg合作的这家医院不得不先进行抢救再考虑后续处理方案。尽管伤者的凄惨模样令人不忍直视,rc细胞系数积累到质变后所塑造出的身体机能帮助他们顽强地战胜了迫近的死亡。现在,两名病人已经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等待着进一步的治疗。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岛田真司打了个哈欠,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好好地照顾他们,我们要确保这些人能够在我们的手中重获新生。” 年轻的日本学者抓起放在床头的面包,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自己的早餐。他戴好眼镜,又干脆利落地穿上衣服,仅用了几分钟时间就完成了出门之前的必要准备工作。这是他在gfg研究设施的储藏室里搭建的简易卧室,舒勒平日工作忙碌时也住在类似的地方。比起某些不得不直接睡在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他们两个要幸运得多。 持续地打着哈欠的岛田真司甚至不需要睁眼就能找到通向自己所在的实验室的道路。他走走停停,忽然又响起了什么,立即沿着原路返回,从最初的岔路口的相反方向继续前进。在下一个拐角处,他和另一名研究人员撞在一起,刚要开口指责对方的岛田真司发现来者是舒勒,顿时打消了抱怨的想法。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和舒勒说。 “早上好,舒勒。”他先和对方打招呼,“最近咱们是越来越忙了……你看,我刚刚还得布置把新的病人转去治疗的工作。他们哪,没人指点就像断电的机器人一样,连自己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你手下的病人最近多得异常。”舒勒捡起掉在地上的眼镜,他很庆幸镜片没被摔得粉碎,“如果这些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患者或食尸鬼都是从帕克那里跑出来的,我也不会感到惊讶了。可是,你知道帕克手下的大部分食尸鬼都很安分守己。” “是啊,我也为此感到惊讶。”岛田真司点了点头,他惊喜地意识到舒勒和他有相同的看法,“目前收治的病人数量相比这座城市应该具有的病人数量而言,还是有些高了。即便考虑到慕名前来的外地患者,数值也不该这么高。并且,尽管其中确实有那么几个冒充病人的食尸鬼,但更多的病人是真正的患者。我看得出来,他们在食用代餐的时候有一种……精神性的厌恶。” “希望我们能够早些解读出这种现象背后的真实原因。”舒勒看了一眼手表,迈开双腿朝自己的实验室前进,没忘了摆手和岛田真司道别,“中午再说。” 岛田真司没能在中午和舒勒趁着午餐时间快活地交流着某些只有他们两个人懂的心得。他花了整整一上午时间去研究最新的模型,上次利用麦克尼尔所转述的洗脑技巧神不知鬼不觉地劝说特奥多尔·维亚努归顺他们只是一个偶然的胜利:岛田真司暂时还没能在食尸鬼身上做到这一点。 他做过许多失败的尝试。没有人比他更懂心灵科技(起码在这个团队里是如此),正如舒勒希望将自己的作品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展现出来那样,岛田真司也有着类似的想法。然而,比起舒勒的丰硕成果,昔日令尤里·纳尔莫诺夫叹服的小天才至今颗粒无收。 也许他不该沉迷于此……是时候做些改变了,比如拿出一些务实的技术来说服麦克尼尔相信他的价值确实有他自称的那么高。有些心烦意乱的岛田真司本就缺乏继续研究的思路,更不必说他还得拿表面工作来应付gfg了。恰到好处地响起的电话铃声迫使他气急败坏地走出实验室并接听电话,从另一头传来的声音让他冷静了些许。 是列奥尼达·扬内斯库,那个被他和舒勒控制的傀儡。准确地说,是被舒勒所控制的——这是舒勒不敢轻易离开有控制设备的办公场所的原因之一。可怜的食尸鬼商人的大部分自主思维都被剥夺,少数的自由也不过是舒勒制造出来的陷阱。当扬内斯库绝望地发现产生自主想法只会让他马上再度失去自由时,最后一丝勇气也丧失殆尽。借助着类似的手段,埃贡·舒勒终于避免了全天候坐在监控室里关注扬内斯库的命运。 那个男人也是个合格的【心灵控制】大师。 先在心里默默地向舒勒道歉后,岛田真司决定去医院和扬内斯库见一面。于公,那个食尸鬼商人是【食尸鬼病】医疗项目的资助者和他岛田真司的合作伙伴;于私,那家伙是他们被他们善用的工具。一心想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胆大妄为地取回了自我意识的扬内斯库要做些什么的岛田于中午时分准时抵达了医院,他客客气气地请扬内斯库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而他本人却很不体面地端着一碗拉面、当着扬内斯库的面吃了起来。 吸面条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屋子。 “岛田博士,请你救救我……”扬内斯库刚关上门就跪下了,“只有你能帮我了。” 料想扬内斯库在试探许久后打算委托自己帮他摆脱控制——还是他岛田真司本人和舒勒的控制——的日本青年更起劲地吸着面条。他只想看看对方的丑态,到时这些素材兴许能博得舒勒一笑。想到这里,儒雅随和的年轻人也露出了绅士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们是合作伙伴,也是朋友。您有什么事情,只管说。” 扬内斯库的喉结上下蠕动着。半晌,他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我得病了。对,就是这个【食尸鬼病】……” tbc? OR7-EP3:所罗门纳(15) or7-ep3:所罗门纳(15) “我记得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在特奥多尔·维亚努被我方劫走之后也没有放弃另找他人研究食尸鬼食物,他可真是顽强得令我震惊。”麦克尼尔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装有黑色不明板状物的塑料袋,“尝尝,只有你知道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 尼克·西摩尔·帕克先谢过了麦克尼尔的好意,而后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麦克尼尔递给他的饼干。这类食物是专门为他提供的,别人无福消受,就连自认为有着铁胃的麦克尼尔都不敢轻易尝试。无他,团队中除了帕克、舒勒和岛田真司之外的所有人都担心自己就此成为食尸鬼当中的一员。 “不必这么害怕,那不是能把你们感染成僵尸的病毒。”当岛田真司头一次得知众人的想法时,这个永远儒雅地微笑着的日本青年只是耐心地向同伴们解释其中的原理,“吃食尸鬼的食物并不会让你变成食尸鬼……食尸鬼的消化系统由于其基因的变化而和人类有着很大的差别,至少人类是绝对无法仅靠口服rc细胞就【补充】它的。” “那你有没有吃过?”麦克尼尔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没,没啊。”岛田真司心虚地避开了麦克尼尔的眼神,“实际产品的口味改善要依据食尸鬼的反馈意见来进行,所以我们也只把测试用食品喂给被关起来的食尸鬼、然后咨询他们的意见。麦克尼尔,理论和现实是两回事,知道aids病毒不会因为拥抱而传染并不意味着人人都有勇气去拥抱aids患者。要是你一定得说我胆小,我就马上承认。” 尽管特奥多尔·维亚努和岛田真司分派给他的团队成员做出了不少努力,食尸鬼食品的口味仍然一言难尽。用帕克的话来说,以前吃起来像下水道里的垃圾,现在则勉强比垃圾好一些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雇佣的第三方人员研制出的食品也没有显着的提高,互相竞争的双方奇妙地在缓慢进展上达成了一致。 坐在博尚的餐厅里,帕克缓慢地嚼着难以下咽的黑色块状饼干。别人都在这里大快朵颐,连最照顾他的麦克尼尔也时常当着他的面大吃大喝,这是现在的他根本无法想象的奢侈。如果他从来没当过人、彻彻底底地从生来便是要吃人的怪物,或许帕克还不会变得像如今这样纠结。百年的人生让他尝尽了人间的美好和丑恶,其中自然也包括丰富多彩的食物。楼下的食客们大嚷大叫着,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楼上坐着一个连吃饭都成奢望的男人。 “那家伙终于做出决定了。”半晌,帕克放下了手中的塑料袋。他一手拿着饼干,另一只手端着装有淡咖啡的杯子,“罗马尼亚人的手段比我们要毒辣得多,而且很有效。” “意料之中。”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咖啡。他总觉得自己最近也有些发福了,这是他在博尚今天絮絮叨叨地喊着要减肥之后才意识到的事情。“如果他们真的曾经与食尸鬼合作,就该比我们想象中的更明白怎么利用食尸鬼内部的冲突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样说来,亚历山德鲁·麦齐亚选择了自绝于食尸鬼……主动切断了可能到来的外界援助。” 原本,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有着自己的势力范围,直到难民的涌入改变了现状。为了谋生,许多来自罗马尼亚北方的食尸鬼南下到布加勒斯特寻找机遇,并理所应当地认为不受保护的难民可以成为合法捕食的目标。且不论最近一段时间频频反应迟钝的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在这一过程中是否扮演了一些不怎么光彩的角色,这些不懂规矩的外来食尸鬼的所作所为着实激怒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 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之王迅速地召集自己的手下,并宣布了一个让食尸鬼们无比震惊的决定: 在他们的人类盟友取得实质性进展之前,来自外地的食尸鬼将不再受到他们的保护。 也许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只想让这些给食尸鬼群体带来额外风险的家伙赶快滚开,他一定在做出决定的时候预料到了轻率地抛弃一部分同类会让他在同类中得来什么评价。既要遭受罗马尼亚探员围剿又被同族抛弃的外地食尸鬼带着对布加勒斯特同类的怨恨和不满,心有余悸地离开了,随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亚历山德鲁·麦齐亚那越来越糟糕的名声。 为了让食尸鬼能够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人类社会中、摆脱目前的尴尬处境,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选择了委曲求全,直到他所称的胜利到来的那一天为止。 迈克尔·麦克尼尔面无表情地听帕克讲述着那臭名昭着的黑帮帝王的抉择,尤其是当帕克讲到麦齐亚命令手下去驱赶攻击难民的外地食尸鬼时,就连一直将自己当做人类的帕克都忍不住多夸了对方几句,但麦克尼尔脸上的皱纹却没有因此而颤动。 “这是他自找的。”帕克刚停下话头,麦克尼尔便不耐烦地骂了出来,“我该庆幸他的愚蠢让他失去了外界的援军……很好,他的全部力量被困在这座城市内。一旦时机成熟,我们就可以用温和或暴力一些的手段将他和他的那些怪物同类一口气解决掉。” “他对自己的盟友有着充分的信心,麦克尼尔。”帕克提醒麦克尼尔不要小看人类和食尸鬼的勾结程度,“我毫不怀疑我方和我们的盟友在武力上的绝对优势,问题是这些力量到时候还能不能发挥作用。我们总不能在已经失去了借口的情况下悍然出手、违反法律。” “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帕克。”麦克尼尔气得笑了起来,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给帕克倒了一杯新的咖啡。为着睡眠质量考虑,他自己不能喝那么多,但帕克可以,那是食尸鬼的身体素质决定的。“换作是我认识的那个你,你这时候已经把他们像砍瓜切菜一样地杀个精光了。” “不要取笑我了。”帕克摇了摇头,他再难在麦克尼尔面前抬头挺胸,“我这辈子没少被gdi的宪兵队抓起来。要不是有罗根啊,也许我在三十岁之前就已经作为作风恶劣的不良军人典范被踢出军队了。对法律掌握解释权的人这一回不全站在我们这一侧,因此我还是会建议你……务实一些。” 戴着墨镜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口头上答应了,但他和帕克都知道,真实的想法不会被几句漂亮话埋没。 “罗根叔叔是个好人啊。”麦克尼尔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也很尊重他……你打算去哪?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全部计划似乎就是苦撑待变,我不敢想象他的人类盟友究竟强大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让他有这种幻觉。” “你可以考虑和我一起搜集一些证据。”帕克把双手插进衣兜里,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衣服上半部分的帽子能够在大部分场合避免路人轻易地看到他的真面目,“麦齐亚想要把食尸鬼塑造成一个人畜无害的群体,他已经成功了一半。你看,如果罗马尼亚人定义食尸鬼是得了遗传性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的【病人】,那么就只有真正杀过人、犯了法的食尸鬼才会被制裁。这正是麦齐亚想要看到的,到那时,只要他的手下能够稳定地获得用来代替人肉的食尸鬼食物,纵使真实身份曝光也不会马上丧命。” 麦克尼尔心虚地缩着脖子,他原先打算通过控制食尸鬼的食物来源以便真正将这群异形怪物全部玩弄于股掌之间,谁知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终究自力更生地摆脱了麦克尼尔的牵制。他在2011年夏季制定的计划当中有大部分都已经失效了,所剩的小部分也仅仅能够提供指导意见。然而,麦克尼尔的想法始终未曾改变:不管法律如何变化,他都要把食尸鬼们的威胁彻底消除。赶尽杀绝也好,关进医院和监狱也罢,只要这些做法能够让人类远离异形怪物的威胁,麦克尼尔也可以笑着说自己不虚此行了。 他不会和帕克同行,那只会让帕克惹上麻烦。跟随着帕克前些日子的行迹,麦克尼尔锁定了一些比较可疑的目标。这些人被帕克的手下怀疑是食尸鬼,但帕克还无法拿出决定性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并强迫对方从脱离群体的状态中回归到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控制之下。就连食尸鬼们也不清楚城市里总共有多少同类,倒是最近兴致勃勃地研发【食尸鬼雷达】的舒勒很可能是首个做到这一点的人。 帕克大方地把自己调查过的部分情报提供给了麦克尼尔,其中一个显眼的名字引起了麦克尼尔的警觉。 “我没看出来这有什么问题。”被麦克尼尔一起叫去一探究竟的伯顿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看着麦克尼尔手写的登记表格,“扬内斯库本来就是个食尸鬼,他被怀疑是食尸鬼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向岛田真司谎称自己得了食尸鬼病,你也清楚?”麦克尼尔踩下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般飞驰向远方。虽然最近很少经历激烈的战斗,灵魂中战士的本能仍然让麦克尼尔和伯顿保持着那份警觉。“……我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控制之下,但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扬内斯库躲了大半辈子,一直不让其他人和食尸鬼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狡猾的食尸鬼会被他的同类——那些几十年来都没发现异常的同类——看出他的古怪之处。” 彼得·伯顿从放在两座椅之间的口香糖瓶子里倒出一块口香糖,用左手把口香糖精确地弹进了嘴里,“迈克,哪怕是最精明的盗贼也有被抓的时候。他谨慎了半辈子,现在则身不由己地被我们控制,那么他犯下一些平时根本不会出现的低级错误也是很有可能的。我们真的知道他平时怎么伪装自己吗?真的明白他的生活当中的每一个细节吗?不,咱们都不知道,哪怕我们两个蹲在舒勒的设备前全天候地监视着他也不一定能总结出只被他放在心里的那些规律。” “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扬内斯库是食尸鬼。”戴着墨镜的麦克尼尔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然,他过去所做的一切都会被解读为别有用心,而我们又不可能把人形库因克改造手术的事情告诉别人。对除我们这个团体之外的外界人士来说,他是人,而且是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中年男人……不是得了食尸鬼病的患者。这工作交给你来完成,把可疑的人都清理掉。” “明白。”伯顿点了点头,“那,必要情况下是不是可以杀人呢?”话刚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愚蠢,这不是个双手沾满了他人鲜血的家伙该问出来的,“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为了他那让食尸鬼和平生活的事业而要求手下排挤、杀害不服从规矩的同类,实在是像极了我们如今的模样。为了更好地压制食尸鬼,牺牲一些人类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代价。” 麦克尼尔从来不否认这一点。他不介意私下里或是公开地为了牺牲者而伤感,但这些都不会妨碍他的脚步。妥协?没错,妥协是必要的,但那也是为了排除这些异形怪物对人类的威胁。消灭食尸鬼的方法不止有暴力歼灭,麦克尼尔已经找到了一种杀人于无形的办法,而那正是合众国为他指明的道路。一如既往,在无数错误的选择中,合众国找到了一个最优解——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不禁有些为自己的浅薄而羞愧。 在暴露原因五花八门的疑似食尸鬼案例中,麦克尼尔挑选了一个看起来最普通的,并决定前往附近一探究竟。他不记得布加勒斯特市内应该有这么多食尸鬼,因为这和gfg等机构对内发布的模型不符,也和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战果存在出入。他和伯顿把车子开到了布加勒斯特市第五区的一处居民区附近,从外面仔细观察着一栋离他们最近的居民楼。帕克手下有一名充当垃圾车驾驶员的食尸鬼在这里收集垃圾时无意中发现最近有一个垃圾桶内被丢弃的未开封的食物多得离谱,因此向帕克汇报称这里可能有新来的食尸鬼定居此处。 “真安静啊。”伯顿怡然自得地放下了车窗,打算先抽根烟,“俄国人造的标准化居民楼虽然不怎么美观,倒是很适合为居无定所的人解决住房问题。帕克跟我说过,乌克兰也有不少类似的楼房。” “他们值得过上更好的生活,前提是不降低合众国公民的生活质量。”麦克尼尔拍着伯顿的肩膀,郑重地警告对方别把烟圈喷到他脸上,“话说回来,这家伙鲁莽得证明他缺乏生存经验。他应该想个更安全的办法……比如说把自己要丢弃的东西冲进下水道。” “那他就会因为下水道堵塞而引起他人的重点关注,并在修理工上门的时候被提前抓出来。”伯顿嘿嘿一笑,继续畅快地抽着他的烟。他喜欢先把烟雾憋在肺里、然后一点点地用鼻孔喷出来,见识过他表演这门杂技的博尚点评说那模样让人想起了喷气式战斗机的尾烟。“我确实考虑过该怎么利用这些食尸鬼,他们可能在某些危险工作中发挥奇效。”愉悦地享受着直冲大脑的刺激感的白人青年忽然丢掉了手里还没抽完的半支烟,转过头来疑惑地望着麦克尼尔,“刚才……楼上是不是传来了什么声音?” 那听起来好像是打架,而且不是什么大动干戈的阵仗。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因生活上的琐事或其他理由而大打出手,再正常不过了,也许只有像伯顿这样生前真正实现了离群索居、只管维护利益关系的人才能避免类似的烦恼。尽管打心眼里不觉得这里会发生什么意外,麦克尼尔还是让伯顿先把车窗关好。玻璃刚刚合上,两人就看到两名穿着运动服、背着疑似装有小提琴的琴盒的青年男子从正前方的单元楼大门内走出。 “右面那个人的裤子上有血迹。”麦克尼尔看得真切,他能分清那究竟是血迹还是深色裤子被水打湿后的水渍,“看来这里一定发生了些什么,这两人说不好是我们的罗马尼亚同行。等他们走后,我们再上去看看。” 伯顿点了点头,表示服从麦克尼尔的安排。两人一直等到那两名不速之客消失在居民楼另一侧之后,才下车并沿着形同虚设的围墙前往社区的入口处。这些无人管理的社区缺乏现代化的安保设备,因此很容易成为盗贼和劫匪经常光顾的游乐园,除非这里还藏了一些能让罪犯也望而生畏的东西。麦克尼尔和伯顿顺着楼梯上楼,他们几乎可以肯定被袭击的是帕克所说的疑似食尸鬼居民,但两人还无从得知那人的详细住址。他们总不能挨家挨户地敲门。 留着莫西干人发型的花花公子在四楼和五楼之间徘徊了好一阵,他说自己刚刚听到的声响就是从这个位置附近传来的。尽管不怎么信得过伯顿那听声辨向的本事,麦克尼尔仍然选择相信对方的直觉。最终,伯顿在几经折返后还是来到了五楼,这是这栋居民楼的最高一层。 “我觉得这是食尸鬼应该选择的住处。”伯顿也没能从附近的墙壁上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他压低声音,向麦克尼尔阐述着自己的理由,“毫无疑问,他们会尽可能地避免和外界进行接触。”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厚实外套的中年男子打开了门,来到了走廊上。他先是诧异地看了麦克尼尔和伯顿一眼,而后便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走去。尴尬不已的两人留在原地,一直等到脚步声消失了才返回四楼。伯顿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这一回绝对不会出错,而后就拿出撬锁工具、当着麦克尼尔的面开始撬锁。幸亏此时没有第二个居民经过,不然麦克尼尔和伯顿搞不好今天就要被当成入室窃贼给抓进警察局。 彼得·伯顿的撬锁本事无疑是出色的,他很快打开了屋门,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从屋子里飘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并顺手关上了屋门,而后顺着血腥味的方向寻找它的源头。伯顿闯进卧室,看见一个穿着背心的青年男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周围的地板已经被这血人完全染红。 “我们来晚了。”伯顿遗憾地叫麦克尼尔过来观看。他走向地上的死者,蹲下去把趴在地上的尸体翻了个身,“奇怪,他好像不是食尸鬼……嗯,罗马尼亚人动手之前一般会让——哦,见鬼,这是什么东西!?” 麦克尼尔也被吓得不轻,他看到那男子的面部被一层呈现出紫红色的血肉混合物覆盖时就差一点冲上去把死者的脑袋砍下来。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后,他也像伯顿那样靠近死者,尝试着近距离观察死者的外表。大部分食尸鬼的rc细胞会聚集在背部、形成能够喷射出rc细胞增生物的肿瘤状新型器官。像帕克那样的【大食尸鬼】,或许能够让rc细胞增生物完全覆盖体表、形成坚不可摧的装甲。显然,眼前这个死掉的食尸鬼不大可能和帕克有着相同的本事,但麦克尼尔又着实解释不清死者脸上的rc细胞增生物是从哪来的。 确切地说,这个男子不是死者而是重伤员。他的身躯还没有变得冰冷,遍布躯体的严重伤势让他处于昏迷之中。 “这不是食尸鬼,是处于急症发作中的食尸鬼病患者。”麦克尼尔站起来,面色凝重地望着房间内的布置。他想得到些更详细的情报,可他能看到的只有被扯碎的各种包装盒还有被砸碎的玻璃杯碎片。墙上还贴着一张某种麦克尼尔不认识的汽车的照片,或许是什么已经再无实现可能的梦想的倒影。“彼得,说不定岛田的结论是对的,食尸鬼病的发病率确实正在逐年上升。” 门口又传来了响动。麦克尼尔让伯顿留在这里,他自己前去开门。只消几秒钟,麦克尼尔刚回到门前,门就被人撬开了,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中年男人惊愕地瞪着同样惊讶地张大了嘴的麦克尼尔。 “您好,请问——” 那男人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就要对麦克尼尔开枪。然而,麦克尼尔的速度比他更快,伪装成电击器的库因克猛地弹出,rc细胞增生物组成的刀刃刺穿了来人的脑袋。伴随着绝望和疑惑,被麦克尼尔削掉了半个脑袋的男子倒下了。 伯顿听到了动静,连忙跑了出来。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尸体,刚要询问麦克尼尔方才发生了什么,后者转过身推着他离开、脸色镇定入常。 “我刚才可能杀了个同行,也许他的同伴会认为他是被食尸鬼杀死的。”麦克尼尔轻描淡写地说着,“咱们得马上逃离这里……不是这边。我刚才观察过的,咱们可以从厨房的位置跳出去、沿着外置排水管降落到地面。” tbc? OR7-EP3:所罗门纳(16) or7-ep3:所罗门纳(16)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蹲在狭小的房间里,各自眉头紧皱。伯顿不时心虚地低下头确认时间,他的沉默没能换来麦克尼尔的活跃,于是他也只得保持现在的尴尬状态。凭借着在团队中首屈一指的理财和投机倒把本事,伯顿大方地为自己和战友们购置了一些用来准备临时行动的安全屋——这样一来万一他们有朝一日犯下大错,事后无论是本地的罗马尼亚警察还是他们的罗马尼亚同行都不能准确地找到他们的下落。 “还是没有消息。”终于,伯顿打破了寂静。 “现在我们只能相信自己了。”麦克尼尔抬起头,他仍然戴着墨镜,以至于伯顿看不清藏在镜片下的双眼所流露出的真意,“我原先有过这种预想……但我不是那么愿意接受它。”他叹了一口气,“毕竟,那意味着我所理解的【人类对抗食尸鬼的统一战线】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不,从我接受了人类可以灵活地利用食尸鬼去达成一些目的这件事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已经背叛了这个理念。” “理想主义者总是少数人,迈克。”伯顿满不在乎地说着,昏黄的灯光照耀着他油光锃亮的大脑袋,“这一年多以来,我所见识到的一切都让我越来越清楚,人类和食尸鬼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尚且没法用什么正义和邪恶来概括,人类和食尸鬼之间的关系也一样。” 戴着墨镜的白发食尸鬼搜查官额头上的皱纹拧在了一起,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腰间的通讯装置开始振动并让他打消了和伯顿辩论的想法。看到了帕克发来的通讯内容后,麦克尼尔告诉伯顿立即出发,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间,临走时伯顿没忘记提醒麦克尼尔先戴上假发套。 最近的一些突发状况让麦克尼尔的思绪变得混乱起来,他无法控制住自己把事态往更糟糕的方向设想的冲动。【食尸鬼病】的发病率确实在提高,而且还在布加勒斯特出现了猛增趋势;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探员们似乎在四处寻找患者并将其直接击毙或抓进监狱,而那些情报说不定还是从食尸鬼身上获得的;与此同时,无论是麦克尼尔还是岛田真司都没有办法阻止某些人把食尸鬼冒充患者送进医院接受治疗的行为。 毫无疑问,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首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也感到头疼。作为这名大食尸鬼的左膀右臂,尼克·西摩尔·帕克当仁不让地接下了找出幕后黑手的任务。足智多谋的前gdi特种兵指挥官不仅把麦克尼尔和伯顿的嫌疑吸引到了自己身上,还通过麦克尼尔等人提供的数据分析新近出现的疑似食尸鬼——或者说,处于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早期的病人——的分布状况、生活方式、个人社会关系网络,这一切都离不开伯顿和舒勒渗透罗马尼亚相关部门数据库的努力。 最终,帕克得出了一个听起来有些荒谬的答案: “我初步怀疑饮用水受到了污染——先别急着否定。”在一次讨论会上,帕克如实向麦克尼尔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我们被针对了……敌人杀死和关押真正的患者、把食尸鬼充作病人,会让岛田的医疗方案成为众矢之的。直到现在我仍然不能确认他们的目的,但可以预见的是,他们希望在旧的冲突模式无法持续的情况下用新的方式制造出情报黑洞。” “饮用水……等等。”麦克尼尔握着咖啡杯的右手有些颤抖,“罗马尼亚人在水这方面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国家水电公司给吸引了,如果敌人打算利用他们的混乱和模式而从另一个方向入手,这确实是最好的计策了。所以,我不认为我们这一侧有什么可行的办法,尤其是当欺下瞒上盛行的时候……但你可以。把这个结果告诉麦齐亚,让他帮我们探路。我想这不是他和他的那些人类叛徒盟友愿意看到的结果。” 帕克进展神速,他调查了布加勒斯特大都会范围内的全部自来水公司,并列出了几家嫌疑较大的。按常理来说,这时候也该由麦齐亚手下的食尸鬼代替麦克尼尔和伯顿去冒险,但担心食尸鬼借此偷偷地扭转其在公众心目中糟糕形象的麦克尼尔决定抢先下手。他让帕克把麦齐亚的预定行动日期和计划完完整整地告诉他,而他所要做的就是赶在敌人行动的两三天之前去一探究竟。 就算麦齐亚的情报网络里存在泄密,那也不会殃及麦克尼尔和伯顿。 麦克尼尔的目的地在布加勒斯特市区北部,这处自来水厂附近风景优美,时值十一月仍有绿草如茵。当麦克尼尔提出要亲自去几个不能再通过外围调查手段进行筛选的目标附近调查时,他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卡萨德更是用麦克尼尔自己说过的话来充当理由:指挥官不能像莽撞的士兵一样冲锋陷阵。然而,麦克尼尔的固执和对卡萨德手下的闲散社会人员的不信任让他得以突破同伴的反对、把计划付诸实践。 没有谁还值得信任,到头来只有这些和他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的战友真正地将自己的命运和他捆绑在了一起。 彼得·伯顿一路上哼着不知名的歌曲,看起来很是愉快。他从来不在乎麦克尼尔的什么计划,只要他自己的日子过得开心,日子就能这样照旧过下去。尽管如此,每一次麦克尼尔让他帮忙的时候,他只把讨价还价当目的而不是彻底推辞的手段。 “如果我们能获取布加勒斯特下水管道网络的所有详细数据就好了,那样一来我们能轻松地知道哪一个自来水公司的厂子出了问题。”伯顿把车子停在工厂外,随手拿出来一根烟、叼在嘴上,但并没有伸手拿打火机的意图,“不,还是算了。我猜得出来他们会故意造假的。” 他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进入自来水厂并在几个特定的环节取样。事后的分析工作则交给岛田真司来完成,准确地说是岛田真司手下的其他研究人员。尽管麦克尼尔一开始考虑过让伯顿继续冒充商人或政客去堂而皇之地进行调查,但伯顿再三向麦克尼尔强调称,这种只有专管该领域的部门才能做的事情是绝对没法由其他身份来完成的。言外之意是,只要他们试图走【合法程序】进行采样分析,就一定会招来敌人的警觉。 因此,麦克尼尔只得出此下策。行动开始前,他把新买的无人机放到目标区域附近、侦察保安人员的动向,以便为他们混入工厂内部创造有利时机。同时,他又在伯顿的建议下采用了【史上最高超的黑客技巧】:买通一部分警卫和公司职员。毫不意外地,大部分因经济下滑而急需用钱的当事人纷纷收下了麦克尼尔和伯顿的好意,而他们所需要做的只是在一个不怎么恰当的时间出去办些闲事罢了。被自己上门的财运撞昏了头脑的雇员们并没有意识到这只是麦克尼尔的调虎离山之计,而他们更不可能把自己的好运和同事分享。 从围墙的缺口上,麦克尼尔和伯顿艰难地翻了过去。这里不处在监控摄像头的覆盖范围内,但所有的池子(无论在厂房内还是厂房外)则始终受到严格的监管。为了避免有人事后查看监控录像时发现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凑到池子旁搜集什么东西,麦克尼尔需要让那些监控摄像头恰到好处地断电。 “这时候就得感谢他们的老板太迷信了。”伯顿和麦克尼尔一起躲在其中一间厂房的墙壁外侧,这里离外界只有咫尺之遥,也不处于监控摄像头能拍摄到的范围中,“听信了些谣言就贸然地进行电气设备检修……真聪明啊。” “卡萨德的演技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高明的,而且他的伪装技能完美地弥补了他不是欧洲人的缺陷。”麦克尼尔也不得不佩服卡萨德的能力,“从时间表上来看,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开始检修了。去试试附近的电网,看看它是不是还在工作。” 为了保证布加勒斯特市民的用水安全,再严格的保护措施都是不为过的,然而偏偏有人突破了这重重屏障、把一部分可怜的无辜市民推向了成为异形怪物的边缘。这无疑是麦克尼尔无法容忍的,他暗自发誓,不管制造这一切的家伙是人还是食尸鬼,他都要把罪魁祸首绳之以法。若法律不能给罪人以公正(他心目中的公正)的处罚,就是使用私刑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彼得·伯顿和麦克尼尔健步如飞地奔走在厂区内,他们必须及时地绕开警卫、到达不同的池子附近并采集自来水样本。虽然忠心耿耿的无人机能够为他们展示出厂区内的人员行动概况,但这还是麦克尼尔和伯顿头一回做这样【精细】的工作。他们不仅要采集样本,还要给对应的试管贴上标签。带着这些样品逃跑又是一件苦差事,搞不好他们会因为畏首畏尾而失去撤离的良机。 每当取样完成后,两人都会一同撤到安全的角落中、给试管贴上标签。伯顿只是潦草地写上几个字母,而麦克尼尔则认真地把要记录的东西用工整的小字写下。他笑着对伯顿说,万一到时候岛田真司看不懂他们的记录,谁也没法给样本做分类和追查可能出现的毒素的来源了。 “但别人也不一定能看懂你写了什么。”伯顿嘲笑道,“你知道的,总有那么一些人的字体在别人眼里是天书,哪怕当事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和认真了。” “我怀疑你在说卡萨德,他写出来的字就像……毕加索的艺术画。”麦克尼尔权当自己没听见伯顿的讽刺,“好,只要再从前面的车间里取样,我们就可以撤退了。” 他们不得不多耽搁了几分钟以躲避路过的警卫,虽然那只是个打着哈欠并很快就躺在草坪上打盹的中年男人。摸清了厂区内人员活动的规律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再次大胆地迈出了一步,他和伯顿蹑手蹑脚地从厂房后侧的小门进入,事先准备好的失窃工作服让他们能够避免被他人直接认出。如果有人打算临时叫他们去帮忙,麦克尼尔也不介意充当几分钟的苦力。 就在今天,麦克尼尔见到的水量超过了他来到这个平行世界后所看到的水体规模的总和。和波诡云谲的大海相比,这座工厂的水池承载着一些对人类来说更重要的东西。遍布厂区的大量水池让他和伯顿被包围了,而行走在水池之间的麦克尼尔的心情逐渐变得平静下来。每当他站在一个水池旁、从一头眺望另一头时,他感受到了一种原始的好奇心。就像他听着所罗门所讲述的英雄前辈们的故事长大、选择了成为gdi的一名军人一样,就像迪迪埃·博尚永远渴望着蓝天一样,也正如伯顿那永远无法被满足的物欲一样……没有这份好奇心,也许一切欲望都无从谈起。 “以后我要买一个和外面那个水池一样大的泳池。”伯顿把试管装进随身携带的背包里,絮絮叨叨地和麦克尼尔谈论着自己的雄心壮志,“卡萨德跟你说过他的波斯湾海景房吗?很壮观,有机会的话我可以画一个草图给你看看……你可别听他平时总说自己要为复国大业和阿拉伯文明的崛起而奉献终生,该享受的时候他从来都没停下。” “我理解。”麦克尼尔含蓄地笑了笑,“那么,我们该撤退了。再过一会他们就会意识到有人来过。”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厂房另一侧有几名同样穿着工作服的职员走了进来。这些人看到麦克尼尔和伯顿爬在水池边,便向着两人走来。麦克尼尔见状,只得放弃了原定撤退方案,改和伯顿一起向着这几名打扰了他们的工人走去。双方相隔几十米的时候,另一头的雇员们不知发现了什么,竟纷纷从工作服中拔出手枪、向着麦克尼尔和伯顿开火射击。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毛骨悚然的麦克尼尔根本没料到会发生此等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和伯顿手脚并用地爬到附近的凸起墙壁后方,并马上叫伯顿带着样品撤离。 “那你呢?”伯顿接过麦克尼尔的包裹,没忘记问麦克尼尔在哪会合,“……当心啊。” “你只管逃跑就好,到时候记得叫其他人过来支援。”麦克尼尔推了他一把,“暂时别通知任何罗马尼亚官方机构。” 说罢,麦克尼尔和伯顿一同从掩体后方探出,分头向着不同方向前行。另一侧穿着工作服的敌人和麦克尼尔相隔几十米,他们只装备了手枪,而他们的枪法并不出色,子弹只贴着麦克尼尔的耳朵划过,没有任何一发子弹能击中目标。麦克尼尔见状,拔出手枪向敌方还击,他只消耗了三发子弹就击毙了其中一名想要顺着水管爬过来的敌人,那人直接掉进了水池里,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一旁的其他敌人见同伙被杀,都有些犹豫,但很快就有人拿出了一面呈现出暗红色血肉质感的盾牌,以此掩护同伴并向麦克尼尔逼近。 事已至此,麦克尼尔没必要对这样的敌人手下留情。他刚要从穿在工作服下的战术背心中拿出库因克,多年以来的战斗生涯培养出的警觉感让他猛地后退并躲开了从天而降的攻击。刚才他所站之处的水泥被挖掉了一大块,倘若他躲闪得稍微慢些,此刻他怕是已经成为尸体了。 一个将自身全部重量拴在触须上的食尸鬼缓缓地从厂房的天花板下降到地面。这个食尸鬼戴着一张覆盖上半张脸的面具,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领口位置隐约露出了被包裹在里面的西服。寻常食尸鬼打扮成这样,行动必然受限,许多只顾了体面的食尸鬼都会在战斗中撕碎衣物以更加灵活地使用自己的武器。 麦克尼尔保持着戒备姿态,他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刚才敌人要是直接用rc细胞碎片从上方袭击他,就算他因为同样的【直觉】而勉强躲开,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气定神闲地面对从四方包围过来的敌人。 “这位尊敬的先生,如果您愿意放下武器并且自觉地接受我们的保护,我会很乐意确保您的生命安全。”敌人一开口,麦克尼尔就听出来这是曾经悍然在慕尼黑国家歌剧院劫持了大量人质并导致其中数百人得上食尸鬼病的【德拉贡内斯库】。“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我保证。” “遗憾的是,我可不这么认为。”麦克尼尔冷笑着,同时到处寻找合适的新掩体,“只配躲在下水道里吃垃圾的家伙就应该像老鼠一样倒在阴影里,死在阳光下对你们来说都是不该有的奢侈待遇。” 德拉贡内斯库遗憾地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一拥而上、把麦克尼尔解决掉。麦克尼尔势单力孤,又没携带杀伤力足够大的武器,但他还有其他的工具可以利用。不知从哪钻进来的几架无人机突然出现在敌人后方,向着毫无防备的敌人撞去。措手不及的敌人还没来得及重新组织对麦克尼尔的攻势就被无人机撞倒,许多人被划得血肉模糊。一些明摆着已经毁容的家伙徒劳地摸着自己的脸,想确认脸上还有哪一处是完好的,他们注定要失望。 趁着德拉贡内斯库的手下纷纷被击倒,麦克尼尔拔腿就跑。他对德拉贡内斯库的势力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能从戒备森严的食尸鬼搜查官队伍里走私出库因克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君不见彼得·伯顿和伯纳德·塞巴努当了一段时间的酒肉朋友也没能说动那家伙提供库因克钢和其他必要材料。 裹挟着风声的触须向他袭来,被麦克尼尔躲过了。那些威力不亚于子弹的rc细胞碎片即将追上麦克尼尔的脚步,却在击中目标之前先一步被又一处凸起的墙壁所阻挡。麦克尼尔算得清楚,他只要逃到外面就安全了,不然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就算再怎么迟钝也不能允许食尸鬼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布加勒斯特。 就在冲出厂房前的一刻,麦克尼尔从战术背心里拿出了便携式库因克并立刻启动。随后,他将还未完全延展开的弯刀状库因克的刀身向后一挡,正好抵住了从背后飞速奔来的德拉贡内斯库的一击。后者失手后,并无放弃的打算,那已经被rc细胞增生物包裹成了一把血肉利刃的右臂向着麦克尼尔的头颅削去,但连工作服的边都没碰上。以最大速度折返、朝着敌人冲刺的麦克尼尔把状似土耳其弯刀的库因克刺向敌人的腹部,弯刀的刀尖部位猛地伸长、使得这把库因克一下子从弯刀变成了刺剑,它刺穿敌人的心脏似乎只是转瞬间的事情。 只可惜,德拉贡内斯库的反应速度比麦克尼尔更快。游刃有余的食尸鬼绅士向着后方猛地跳出十几米远,躲开了麦克尼尔的攻击。 “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德拉贡内斯库又开口了,他刚才一直说着英语,以至于麦克尼尔起先怀疑自己的身份早就暴露了,“也许你自以为在做着正确的事情,而且事实上也是如此……可你的一切努力最后都只会促成他人的罪孽。” 麦克尼尔没时间理睬敌人的招揽,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逃出了厂房,刚出门就看到附近有大量警卫向着他所在的地方奔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麦克尼尔隐约从最接近自己的警卫眼中看到了一抹红色,他来不及验证自己的猜想,只顾夺路而逃。凑巧的是,一辆前来接应他的轿车不偏不倚地从附近的公路上驶过,这无疑给了麦克尼尔撤退的良机。以百米冲刺般的姿态跑出厂区的麦克尼尔跳上车子,随着轿车一同逃离了魔窟。 东倒西歪的武装人员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聚集到了德拉贡内斯库身旁。 “这里很快就要被围攻了。”其中一名伪装成工人的武装人员叹了一口气,他受伤不算严重,起码没有毁容,“我们该赶快撤退,免得被这里的人反咬一口。” “nu o vor face”德拉贡内斯库用罗马尼亚语说道,“让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又不是我们。如果这些愚蠢的受害者以为把罪责推给理论上最有可能犯事的家伙就能让自己避免被……处理掉,那他们的智商根本不足以支持他们活到新的平衡形成。” 此起彼伏的野兽般的嚎叫冲进耳朵,戴着面具的老绅士得意地笑了。 tbc? OR7-EP3:所罗门纳(17) or7-ep3:所罗门纳(17) 电视机屏幕里的记者正用夸张的语言形容污染对罗马尼亚广大公民造成的损失,那富有感染力的语言和神情足以让每一个自认为事不关己的观众都气得怒发冲冠,这当中自然也包括那些躲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的食尸鬼们。他们尝试着在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带领下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但世事无常,看似长远的规划总会在现实面前被粉碎。 尼克·西摩尔·帕克忐忑不安地把近日发生的变故告诉了那位食尸鬼首领,包括罗马尼亚警察和食尸鬼搜查官已经封锁了自来水厂却只对外宣称水质存在细菌超标问题等明显【软弱】的对策。他知道,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要用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来为食尸鬼群体争取到和平生活的机会,而麦克尼尔原本要做的是将促成这一点的全部要素——食物、医疗、社会保障等——掌握在自己手中,从而实现对食尸鬼的间接控制。越来越复杂的矛盾在让麦齐亚头疼的同时,也间接令麦克尼尔的计划破产了。 “这反而是个机会,【所罗门纳】。”出乎帕克意料的是,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态度十分乐观,“原先我们还需要谨慎行动,可现在他们的所作所为给了我们更好的借口。” 【在我看来,我们所面临着的风险正在成倍地提高。】帕克大吃一惊,他在找到让自己全身而退的办法之前还不能让食尸鬼一方输得彻底,【我们本来有一条安全的退路、一条即便在身份暴露的情况下也能保证我们的生命安全的退路,那就是作为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患者去入院接受治疗。但是,如果公众的舆论普遍认为所谓的患者都是食尸鬼,届时外界压力就会让我们的退路断绝。】 “从长远来看,确实是这样。”麦齐亚耐心地听着帕克说完了自己的建议,直到这时他也没有改变原先的想法,“然而,舆论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只能被某人单方面利用的。”相貌平平的中年食尸鬼首领指出了他所认定的转机,“敌人可以让公众认为医疗设施在故意收治食尸鬼,而我们也可以想办法让公众认为食尸鬼都是污染诱发的基因突变所造就的。既然这两件事同样地缺乏逻辑性,为什么你要认定人们只会相信前一个而不会倾向于后一个呢?” 【那是……】 “放心好了,敌人没有办法这么轻易地打垮我们。如果他们能做得到,我们都已经死了——但你也看到针对我们的仇恨一次次地自发熄灭。”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冲着帕克笑了,他看重帕克的战斗力和执行力,但他同样看得出帕克离成为真正的食尸鬼领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除非面临真正称得上生死存亡危机的大变故,不然,大部分人所求的只是安稳地谋生而已。你看,倘若不必吃人肉也能活,我们的大多数同胞是不会选择去故意杀人的。” 尽管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设想了一次利用舆论的绝地反击——至少也要确保食尸鬼一方在未来的下一阶段对抗中和对手旗鼓相当——他所能依赖的其实只有他的人类盟友而已。为此,帕克将手下的几名食尸鬼百夫长找来开会,并郑重其事地讨论着让舆论和法律都支持他们的可行方案。可怜这些只会给别人打工的食尸鬼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连国会议员都见不到,更别说读懂国会运作流程了,而且投票经验也并不能提供参考价值。 “如果我们能够派人去国会进行演讲、让国会议员们公开地赞同【化学污染导致了基因突变又导致了食尸鬼病】,我们的胜算就会大一些。”最近刚被帕克提拔为布加勒斯特市第一区百夫长的屋大维·范坦内斯库提议道,“麦齐亚先生有那么多盟友,他们买通一些专家应该不会很难。” “的确,而且我们的人类盟友说不定也会因此而受益。”另一名中年百夫长拍手叫好,“出面为公民排忧解难的一方会得到更大的支持……如果我们的盟友取得了绝对优势,日后我们也可以更方便地委托他们制定一些能够潜移默化地改善我方生存条件的法案。” 手下们叽叽喳喳地辩论和争吵着,弄得帕克烦不胜烦。就在这时,他灵机一动,一个绝妙的计划从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来。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是唯一能够压制帕克的人,如果麦齐亚死了,那么目前处于麦齐亚管辖之下的千余名食尸鬼就必须听从帕克的指挥——尽管在权力交接的过程中毫无疑问地会有一部分食尸鬼选择擅自脱离。在麦齐亚帮助麦克尼尔挖出了布加勒斯特的大部分食尸鬼后,后者多次计划过设伏铲除麦齐亚,但都由于对方神出鬼没而失败了。现在帕克却找到了一个让麦齐亚无法拒绝的理由,而且他相信总是躲在幕后且信心十足的麦齐亚一定会出面的。 会议结束后,帕克把百夫长们的意见整理好,呈递给麦齐亚,并继续用试探性的语气说道: 【我们可以冒充此案的……证人,去国会接受他们的询问。和我们的盟友作对的那些政客,如果不想被外界扣上一个不管公民死活的名头,就只得选择在此事上持不反对立场。麦齐亚先生,请把这项工作交给我,我一定能够为我们的同胞争取到更大的希望。】 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抬头瞟了伯顿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去过议会宫吗?没有,对不对?没我带路,你们大概会在里面碰上意外,到时候先不说你们自己性命难保,我们迄今为止的一切努力也会全部白费。这是个好办法,但你们都没有在那种场合发言的经验,这事就交给我。我会把相关意见告诉我们的盟友,如果他们同意的话,我自然要亲自到场做演讲。其他事情不用你考虑,身份造假和伪装这种事是他们的特长。” 帕克据理力争,坚持要自己陪同麦齐亚一起前往。他的执着打动了麦齐亚,即便麦齐亚强调组织里必须有二号人物在外坐镇,帕克仍未动摇——他似乎当真把自己视为麦齐亚的下属。 “要是我们两个都去议会宫了,那其他人该怎么办呢?组织到时候该由谁来管理呢?”麦齐亚劝帕克留守后方,“你的好意,我已经看到了。可是,从最坏的角度考虑,一旦我们在议会宫遭遇意外,组织就会当场散架。” 【不,我的意思是,我要保证您在遇上意外情况的时候能够安全地逃脱。】帕克毕恭毕敬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把我们大家团结起来的还是您。】 感动莫名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这一次终于答应了帕克,他没能看到帕克那藏在鸟喙面具下的脸上浮现出的狞笑。远离麦齐亚的藏身之所后,帕克返回繁华的市中心区域,并在确认自己身后没有跟踪者之后才联系了麦克尼尔。麦克尼尔闻讯大喜,连忙叫帕克前往自己和伯顿所居住的宅子内商讨伏击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作战方案。 帕克乘着出租车抵达麦克尼尔的宅子附近,按了一下外面的门铃。他看到不远处的麦克尼尔正悠闲地推着除草机、修剪着草坪,不禁有些羡慕,这仍然是现在他想都不敢想的枯燥但珍贵的日子的一部分。敏锐地察觉到外面有访客的麦克尼尔赶到门口,给帕克打开了门,示意帕克进屋和他详谈。 “自从上次那个跑来暗杀我们的食尸鬼被当场击毙之后,这里就安全得很哪。”麦克尼尔每次都要向同伴夸耀宅院的安全性,“……抱歉,这回忘记给你准备饮料了。” “没事,少喝几口咖啡也没什么,那东西本来就能让人上瘾。”帕克笑着拍了拍麦克尼尔的左肩,“说真的,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机会来得如此突然。这一次麦齐亚的行踪已经被我们锁定了,唯一的问题在于我们到时候该怎么伏击他……那毕竟是罗马尼亚人的国会大厦。若是想保证万无一失,没有罗马尼亚人的帮助是不行的。” 听到帕克这么说,刚才还沉浸在狂喜中的麦克尼尔也冷静了不少。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最近的诡异行动让他心怀芥蒂,而且这猜疑一旦开始就没法轻易中止,就连他和伯顿目前效忠的法国生物多样性安全总局也不可避免地被列入了怀疑名单之中。到头来,麦克尼尔绝望地发现,他没法说明哪国的食尸鬼搜查官是真正可靠的,但他也不可能允许任何疑似和食尸鬼勾结的家伙参与自己的计划。 换成其他地点,麦克尼尔都有希望在不通知罗马尼亚人的情况下独自完成伏击。可惜,罗马尼亚议会宫是他这个外人不可能随便进出的地方,不管他要找什么借口,康斯坦丁·杰莱里或扬·佩特雷斯库都会察觉到其中的异样。 大张旗鼓地把事情告诉罗马尼亚探员们?那恐怕只会让敌人有所戒备。 “我们……不一定非得依靠他们。”麦克尼尔还是有些嘴硬,他请帕克来到客厅,让这位老前辈坐在沙发上,自己穿着刚才工作服、顺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舒勒有他的【食尸鬼雷达】,到时候你可以先从麦齐亚那里获得他的行动路线,我们则在路线上设伏……” “恐怕不行。”帕克坚决地摇了摇头,“麦克尼尔,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凭着理智决定不和人类拼死相斗只是由于他认为那没意义,不代表他自身很弱。如果你不能把他瞬间杀死,届时在闹市区爆发的战斗会把周围所有人吸引过来,也会让我们成为国际社会的笑柄。” “见鬼,难道我们非得在罗马尼亚人的国会大厦里打架不成?”麦克尼尔苦恼地捂着自己的脑袋,“唉,我……你让我再认真想一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两人都沉默了,只有屋子里的电视机还在播放着罗马尼亚最近的时政要闻。临近国会选举结果揭晓的那一天,意见对立的双方之间的斗争越来越激烈,几乎到达水火不容的程度,而且持有相反观点的市民也越来越倾向于靠近以议会宫为代表的重要建筑以便为自己支持的一方造势。为了防止这些自发游行活动危及议会宫和各个部门的大人物们,罗马尼亚宪兵被迫加班加点维持秩序,甚至不得不用武力对抗市民,这又进一步导致了局势的恶化。 麦克尼尔以前认为这些活动是愚蠢的,他只会用选票表达自己的观点。不过,在东盟的经历让他的看法改变了许多,市民的过激行为对如今的他而言是可以容忍的。望着镜头中全副武装的罗马尼亚宪兵,又一个大胆的念头从他的头脑中跳出: “这时候罗马尼亚人肯定已经紧张得不像话了。”他转过头对着帕克说道,“如果再有一些来源未经证实的情报声称有食尸鬼打算趁此机会袭击议会宫——这种谣言最近不少,而且就算被麦齐亚得知了也不会让他以为自己的行踪暴露了——即便罗马尼亚人只认为这是用来加剧恐慌的谣言,他们也肯定会派人加强防御。然后……”他嘴角的胡须略微翘起,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把此事和德拉贡内斯库联系起来。德拉贡内斯库极有可能和罗马尼亚人当年被迫联合食尸鬼的丑闻有关,有这一条做保证,罗马尼亚人就会选择严格地控制情报了。” “最后你们还得为自己争取一个出场作战的机会。”帕克明白了麦克尼尔的意图,“所以你还得说,你们也接到了类似的警告,但要说得稍微语焉不详一些,免得让他们看穿。” “好极了,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麦克尼尔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我们分工合作,你去为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制定一个【安全】通往议会宫并通过各项安检程序的计划,然后再想办法把这个计划交给我们。”他摩拳擦掌,等不及要把自己所认定的那些蠹虫铲除干净了,“只要麦齐亚死了,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社会就会落入你的控制之中,到时候你再把他们集结起来也不会花费很大的力气。这样一来,各方面的情报都处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敌人再想利用信息差来对付我们就难上加难了。” 两人马上开始编写作战计划,任何成功的作战行动都离不开周密的事先策划。刚一开始,方头方脑的食尸鬼首领猛然间发现他一直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自己该如何从天罗地网中逃脱? “迈克,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帕克停下了手中的笔。 “说。” “议会宫内部有没有什么比较安全的逃生通道?”他不想让麦克尼尔以为自己贪生怕死,于是他换了一种稍微委婉些的说法,“你明白的,碰上这么大的隐患,罗马尼亚探员中的精英说不定会倾巢出动。” 麦克尼尔闻言,也愣了一阵。 “麦齐亚得由我和伯顿当中的一人消灭,这是不容更改的。”他加重了语气,“等伯顿回来之后我会和他认真商量一下,最后负责和你【交战】的那人会尽可能地为你拖延时间并在确认麦齐亚被击毙后放任你逃跑。” “不,我不是说这个。”帕克怕麦克尼尔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又重新强调了一遍,“我对你和伯顿有十足的信心,但你要考虑到当天会有多少罗马尼亚探员埋伏在议会宫里,到时候他们可能会拼命地冲上来围攻我们,而那时你们两个但凡有半点懈怠都很容易被人怀疑。” 戴着墨镜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沉思了片刻,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计划书。 “你多虑了,帕克。”他用平和的语气说着,“这件事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议会宫内部的环境比较狭窄,真正在战斗中受限的会是罗马尼亚人。等我了解了罗马尼亚人的布防计划后,我会把情报提前告知你,到时候你可以从防御较弱的地方撤退。” 既然麦克尼尔已经明确表态了,帕克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蠕动着嘴唇,只挤出了一个不怎么体面的笑容,便转头忙着编写自己的那部分作战方案。计划的核心是消灭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首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给帕克吞并其势力创造条件。先前大部分食尸鬼都躲在城市各个角落且不为人知的时候,麦克尼尔确实需要像麦齐亚这样的食尸鬼来替他找出那些小心翼翼地生活着的异形怪物,然而这种宽容在麦齐亚试图将食尸鬼的影响力拓展到政坛的时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比起昔日的黑帮帝王,还是帕克这个【新秀】更稳定一些。 帕克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他还得维持自己在食尸鬼社会中的身份。天还没黑,帕克就向麦克尼尔告辞,那时麦克尼尔还希望他一直等到伯顿回来再走,也许有些事要让帕克本人说出来才更有说服力。彼得·伯顿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他从麦克尼尔口中得知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在帕克的游说下决定自投罗网地前去罗马尼亚议会宫充当所谓污染事件的证人以便为社会降低对食尸鬼的敌视做宣传工作,同样大喜过望。 “我们早该把这家伙铲除掉、换我们亲爱而又尊敬的帕克上校去当这个食尸鬼首领了。”伯顿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喜上眉梢地在麦克尼尔面前表演他的抽烟绝技,“嘿……做得好啊。只要让他处于我们的包围之中,杀他就像杀一条狗那样简单。” “伙计,你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麦克尼尔拍了拍桌子,示意伯顿坐下来和他一起制定和审阅作战计划,“我把用来引诱罗马尼亚人加强防御力量的借口写在这里了,你来帮我找个不会引起他们怀疑的警告方案。” 伯顿扫了一眼麦克尼尔已经写完的部分,随口说道:“这很简单,你往议会宫发一个恐吓邮包,马上就能让罗马尼亚人提高警惕。不,他们的警惕性其实已经很高了,所以你的目的是让罗马尼亚的食尸鬼搜查官也加入到防御中……”他用右侧的牙齿咬着过滤嘴,思绪捕捉住了一个不起眼的细节,“这件礼物必须有足够大的象征意义、能让他们马上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我记得帕克收藏了一些被他摧毁的库因克,把那些东西送出去应该不会引起怀疑。对,在包裹里放一个损坏的库因克,然后罗马尼亚人就会明白这是食尸鬼在向他们挑衅了。” 麦克尼尔半信半疑,他害怕引火烧身,便决定将这项工作交给卡萨德,准确地说是卡萨德那些随时会被一张机票送去新西兰养老的手下。卡萨德雷厉风行,像往常那样挑选出几名忠诚可靠的手下,干脆利落地办完了麦克尼尔委托的工作。 “如果你愿意送几个人去蹲监狱,那就更真实了!”麦克尼尔对卡萨德的表现赞不绝口,“我猜,这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困难的事情。” “我不会那么做的,麦克尼尔。”卡萨德义正词严地拒绝了麦克尼尔的要求,“下次你再这么说,我就要生气了。” 打点好了这一切之后,迈克尔·麦克尼尔所需要做的只剩下根据新的变化完善自己的方案并等待行动的那一天。通过在和杰莱里、佩特雷斯库闲聊时拐弯抹角地邀请对方去聚餐,加之核对从帕克处获得的情报,麦克尼尔最终确定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将在12月1日前往议会宫。考虑到罗马尼亚的国会大选结果将在12月9日揭晓,麦齐亚此举无疑是要为他的盟友争夺一个亲民的好名声。 “现在,我需要让罗马尼亚人允许我们到场。”麦克尼尔神气十足地卷着他的计划书,“这件事由我出面和佩特雷斯库去谈,他虽然只是个战斗人员,但他的经验和人脉是可怜的迪努比不上的。” “终于可以把那食尸鬼头目给碎尸万段了。”伯顿眯起眼睛,整个人一扫平日的轻佻,“为了庆祝我们迈出了决定性的一步,你不妨给咱们的行动想个口号,迈克。” “【愿人类荣光永存】?” tbc? OR7-EP3:所罗门纳(18) or7-ep3:所罗门纳(18) 目光呆滞的年轻宪兵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同伴们也一样。列成人墙的他们,不是要在这里阻挡什么洪水猛兽或是危害罗马尼亚的大敌,而是他们自己的同胞——一群心怀不满并真诚地认为有些藏在内部的蛀虫损害了全体公民利益的市民。成千上万人向着议会宫集结,其声势之浩大令摸枪的机会比这些平民高了不知多少倍的宪兵们也感受到了一丝畏惧。 “这些人难道不懂休息吗?”发际线后退成了字形状的宪兵上尉向手下抱怨着,“这半年来我们每次出动都是因为他们……” “如果他们打算冲进去把总统或是其他什么人抓起来枪毙,我也不会感到意外的。”另一名军官打着哈欠,“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再发生一次也不值得奇怪。” 宪兵一方拥有绝对的武力优势,可他们不能对市民动武——或者说,在接到上级的明确指令之前还不能。他们所需要做的仅仅是把市民隔离在外、避免这些前来闹事的家伙影响国会议员们的工作,仅此而已。不过,一旦市民为了冲破封锁而使用更加激烈的手段,并不是每一名宪兵指挥官都能说服自己保持最大限度的克制。 坐在轿车里缓缓地穿过人墙分隔出的通道,尼克·西摩尔·帕克缓缓地伸出双手整理着西服的衣领,而和他一同坐在轿车后排座位上的是同样衣冠楚楚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曾经贵为布加勒斯特黑帮之主的麦齐亚自有一套专门用来应付上流社会的风度,只见他把头发打理得服服帖帖,手工缝制的西服得体地塑造出了他那比平时看起来孔武有力得多的躯体,再加上化妆师的神奇本事,如今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不会让任何一个见到他的人联想到只该躲在下水道里苟延残喘的被通缉食尸鬼。 “许多人都和我说你可能是因为毁容或其他外貌上的原因才一直不敢摘下面具的。”麦齐亚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头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真容的帕克,“看来他们都猜错了。你没必要把自己这张脸藏起来,至少在我们面前还用不着。” “谨慎些总没错,先生。”帕克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预感到了自己今日将要迎来一场血战,而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他不想再麻烦麦克尼尔和伯顿:作为食尸鬼的自己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困扰,就算麦克尼尔在最初见到他的时候直接宰了他,那也是情理之中。“那是一种象征,象征着我们见不得光的过去。而且,这只是个开始。想要让我们和我们的后代能平安无事地生活下去,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没错,我们要有承受这份苦难的心理准备。”麦齐亚点了点头,这里只有他明白多年的努力于转瞬间被摧毁是一种怎样的折磨,“我们有太多同类缺乏长远的眼光,沾沾自喜地躲在人群中并凭着事实上毫无意义的个人武力横行霸道……然后他们就被食尸鬼搜查官砍了脑袋。”这个深居简出的食尸鬼首领已经做好了面对风暴的准备,“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我一直认为人类和食尸鬼不该是互相对抗的关系,所以我曾经给予他们最大的信任并和他们合作,现在看来不是我的思路错了而是我合作的方法有问题。” 坐在前面充当司机的屋大维·范坦内斯库紧张地从车窗里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他和麦齐亚一样给自己做了重重伪装,而且他相信化妆师的手艺已经足以掩盖他原有相貌的全部特征。丧失了在人类社会正常生活的身份后,屋大维·范坦内斯库只得全面转入地下,通过做些违法犯罪的生意来养活自己,这是已经放弃了雇佣兵生活的他所不愿意过着的日子。麦齐亚和帕克的态度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即便他最终要被扔进医院接受治疗,那时他总归可以抬头挺胸地走在街上而不是注定和阴影为伴。 高大宏伟、价值号称超过40亿欧元的罗马尼亚议会宫修建于20世纪80年代,是全世界第二大的行政大楼。这座在冷战末期开工的建筑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而那个时代为欧洲乃至整个世界留下的遗产仍在发挥着重要作用。在议会宫的正门前方,高大的景观树和包括喷泉在内的设施阻止了外围人群的接近,使得冒充访客的帕克一行人终于得以顺利地驾车抵达附近。 “真气派。”帕克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参观,“可惜它原先只是某个已经被枪毙了的家伙用来彰显自己的【伟大】的……工具。” “几十年啊,一下子就过去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眼神中闪烁着中老年人回忆往昔时特有的温柔,“哎,我记得那个建筑师姓佩特雷斯库来着……那年我才二十多岁,这建筑开工的时候有施工团队铲平了附近的一整座山,我还很期待他们在若干年后能打造出惊人的杰作,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让人心潮澎湃啊。不瞒你说,我曾经想象着自己能真正走进这里代表我的同胞和同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帕克稍微愣了一阵。佩特雷斯库?对,麦克尼尔所说的那个罗马尼亚老探长也姓佩特雷斯库,这没什么值得好奇的,同姓的人在罗马尼亚多得很。范坦内斯库将车子停下,等待着罗马尼亚宪兵们的通知。他想要到议会宫里参观一番,据说即便是罗马尼亚国会也只占用了议会宫不到三分之一的空间,剩余的部分对像他这样一辈子无缘类似机构的人来说无疑是值得探索的宝地:雇佣兵的本能是这样告诉他的。不过,不想又被rc细胞检测装置抓出来的范坦内斯库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在帕克的嘱咐下安分守己地等候通知,并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许久,才有人通知他们准备入场。陪同麦齐亚前来的这几名食尸鬼当中,每个人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但他们当中没有谁可以像麦齐亚一样进入国会所在的会议中心内部。此外,尽管麦齐亚的人类盟友三番五次地保证说不会让他们在通过rc细胞检测设备的时候被拦下来,心有余悸的范坦内斯库仍然怀疑人类一方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小声对帕克说,假设这里的宪兵和警卫把他们和麦齐亚分开后又让麦齐亚在后续的检查中暴露身份,到时候他们也只能强行救出麦齐亚再逃跑了。 “这是表演哪,兄弟。”帕克走在最前面,这样一旦rc细胞检测设备报警,他就能及时得知情况。议会宫正门的检测设备没有任何反应,一行人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大厅,那奢华的水晶吊灯一瞬间就吸引了众人的眼球,“这种事,难道那些混入上流社会的家伙不能做吗?不,他们能做,可他们就是得看着老大表现出这份决心……真正危险的事情,他们是断然不会干的。” 帕克原本不会罗马尼亚语,况且他当年上学的时候也不是个好学生,最终是生存的本能让他顽强地学会了较为熟练地使用这门语言和罗马尼亚人交流,毕竟他总不能一直戴着舒勒的翻译机器。因此,麦克尼尔的建议来得恰到好处,真正可以在食尸鬼面前摘下面具的帕克再不必担心自己被当成用意险恶的外人。望着向议会宫深处迈去的麦齐亚,帕克出声叫住了对方并郑重其事地说了声再见,范坦内斯库等人也纷纷效仿。他们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等待着自己的首领,现在他们必须保持耐心、将一切最好的希望寄予被托付了食尸鬼未来的那个男人。 附近的宪兵看到他们几个人无所事事地站在这里,提议要他们去附近的大厅休息。帕克稍加考虑后,同意了宪兵的建议。这是计划的一部分——首先要将麦齐亚和其他随从分离,而后分别围歼。为了避免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坏,连作战地点都是麦克尼尔精挑细选的。接近计划中战斗爆发的时刻,帕克的心情反而冷静了一些。他在宪兵的带领下进入了附近的扬内斯库大厅,同伙伴们在此处休息。 这座平日用于展览和举办宴会的大厅中陈列着一些临时凑数的展览品,其中既有画作也有其他手工艺术品。过于庞大的议会宫令罗马尼亚人无所适从,管理人员也不知该拿空出来的房间做什么,也许有朝一日这里会变成超大号的旅馆。整体呈现出白色的大理石柱和天花板晃得范坦内斯库睁不开眼睛,他头一次来到如此奢华的地方,早已被迷得眼花缭乱。 一些侍者在大厅另一侧忙碌着,从他们的衣着和手中的物品上来看,他们无疑在准备一场即将到来的酒会。 “我们的某些同胞大概也住在类似的地方。”范坦内斯库唏嘘着,“他们为什么不想办法把我们捞出来呢?这些人这么富有,施舍给我们一些东西应该不成问题。” “这中间的理由有点复杂,我也不一定能说清楚。”帕克心平气和地找了一把椅子,坐在上面,他附近是一张干净整洁、被白色桌布覆盖的圆桌,“他们并不那么坚定地把我们看作同胞,或许我们在他们的眼里是纯粹的祸害。” 范坦内斯库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他坐在另一张圆桌边,心情变得越来越浮躁。身经百战的食尸鬼雇佣兵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发虚,过去他劳累过度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感觉,但他敢打赌说自己最近的生活状态非常规律。穿着西服的司机打算解开上衣的几颗扣子,就在他缓慢地把右手抬上去的时候,一个听起来有些耳熟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对,放在这里……这布置很有讲究。” 屋大维·范坦内斯库僵硬地转过头,他看到一个几乎光头、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马甲背心的白人青年正在指导附近的侍者往桌子上摆放装饰品。他以前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只有对方的声音猛然间勾起了他某些不好的回忆。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的范坦内斯库还是一无所获,他索性趴在桌子上打盹,不去注意那些侍者的行动。 “我说啊,你们得认真些才行。”那白人青年的声音却怎么也没法被盖过,“你们就是要做这个的,不把全部精力投入进去怎么能行呢?假如你们被辞退了,那就真的没用啦!外面到处都是失业的人呢。” 帕克惊愕地发现他的同伴僵硬地站起来,向着不远处的侍者们走去。他赶快上前几步,拉住了范坦内斯库,免得这家伙又惹上什么麻烦。 “你在干什么?”他压低声音,“别惹麻烦。” “我……”范坦内斯库欲言又止,这是他根本没法对外说出的耻辱。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刻,就算那声音的主人下了地狱且化成了灰,他也认得出来。“抱歉,我太激动了。咱们先回去坐好。” 话音刚落,大厅另一侧又走进来几名侍者,他们开始在帕克等人身后的桌子上摆放装饰物。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压抑,从大厅两侧挤进这里的人们让房间开始显得有些拥挤。范坦内斯库愈发地感觉不妙,不祥的预感升腾着,几乎从内而外将他彻底吞没。他的双腿开始颤抖,每一个走进来的侍者在他看来都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猛兽,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不是捕食者而是被捕食者。 “我们得离开这里,这边的人太多了。”范坦内斯库抓住了帕克的右臂,“至少应该换个人少的房间。” “同意。”帕克点了点头。他站起身,准备和其他食尸鬼同伴一起离开,然而队伍中忽然有人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几下,他们的眼睛也在那一瞬间短暂地变成了红色。这转瞬即逝的现象却成为了某种信号,大厅两侧的侍者们整齐划一地关上了大门,将一行人困在了门厅内。 穿着侍者服饰的彼得·伯顿笑吟吟地走向惊慌失措的食尸鬼们,用罗马尼亚语大声说道: “真晦气啊,当时对这座大厅提出设计需求的那个人因为怕中毒而没有安装空调系统……所以这回起效的速度比预想的慢了一些。不管怎么说,欢迎各位食尸鬼造访俗称议会宫的罗马尼亚人民之家的扬内斯库大厅,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帕克伸出左手,作势要把其他人拦在身后。这座议会宫是罗马尼亚的财富,食尸鬼搜查官们不会在这里使用破坏力较强的枪械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是麦克尼尔预先提示过的。只要把握好这节奏,他就能够保证在麦克尼尔消灭麦齐亚之前维持不败、于麦克尼尔成功后也趁势撤离。 前提是所有食尸鬼都听从他的指挥,而不是像现在的范坦内斯库一样近乎失去理智地朝着伯顿冲过去。 “混账东西,老子要砍了你!”范坦内斯库见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杀意,“你这他的鬼东西,你都做了些什么!?” 伯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容。 “哦,原来是你啊。”他悠闲地后退两步,用尖利的声调吼出了命令,“rasseblez foration et préparez-vo au bat !” 附近的几名侍者纷纷从手中的【酒瓶】里抽出了骠骑兵军刀状的库因克,挡在了伯顿面前。范坦内斯库已被复仇冲昏了头脑,即便rc细胞增生物有些不听使唤,他仍要尝试着凭蛮力击退对手。结果,仅两名食尸鬼搜查官就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触须逼退,要不是他反应快些,他的一部分触须这时已经被砍断了。 心有余悸的范坦内斯库艰难地咽下了几口唾沫,他退回帕克身旁,这时他才看到有一个手握巨斧的中年男人和另一群穿着侍者服饰的食尸鬼搜查官挡在大厅另一头。这伙人大概是罗马尼亚本地的探员们,而刚才那些人只怕是千里迢迢从法国赶来剿灭德拉贡内斯库却意外地先要和另一群食尸鬼对抗的特遣部队成员。 “现在放下武器投降并自觉等待rc细胞抑制剂完全起效,我们就可以不处决你们。”扬·佩特雷斯库握紧了库因克的把手,“你们不必妄想着逃跑,扬内斯库大厅的墙壁两侧也有我们的人。前后左右,都没有为你们准备的生路。” “为了消灭我们,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帕克环视四周,这和他知道的不一样,他从没在麦克尼尔那里得知议会宫里会安排多国混合部队来围剿他们。不对,说不定麦克尼尔和伯顿也不知道,不然伯顿就不会站在那给他使眼色了。“罗马尼亚的【白鸽】们,还有法国的客人们,你们不该把矛头对准我们。真正为祸的那些人还在逍遥法外,而且将继续如此,难道不是吗?” “你说这些,有谁懂啊?”没等佩特雷斯库回答,伯顿便大笑起来,“喂,千万别在我面前胡扯你们受过什么苦难,你看看非洲还有中东地区的那些儿童……有人去帮他们吗?少说废话,给你们十秒钟时间投降,逾期不候。” 见双方断无和解的可能,帕克身旁的其他食尸鬼向着四面八方冲去,和包围上来的食尸鬼搜查官们打成一团。为了避免破坏议会宫,食尸鬼搜查官们投鼠忌器,只能用近战兵器去攻击目标,但帕克身旁的食尸鬼也缺乏有效的远程攻击手段。所有食尸鬼当中只有帕克通过不断地吞噬同类而吸收了rc细胞器官进而掌握了用靠近颈椎部的rc细胞增生物发射rc细胞碎片、进行远程攻击的能力,而他只需要找借口说rc细胞抑制剂已经起效就能躲开同伴的怀疑。 先行进入议会宫深处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比他们要幸运一些。这位衣冠楚楚、打扮得十分绅士并且通过高明的化妆而改变了相貌的昔日黑帮帝王正在宪兵和侍者的带领下穿过蜿蜒的走廊、前往位于一楼的国会会议大厅。纵使麦齐亚当过布加勒斯特的黑帮之主,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仍然是新奇而陌生的。他用真正欣赏的眼光打量着身边的一切,每一件奢华的装饰品都映照着他内心的无奈和落寞。 “请等一下。” 转进下一个走廊之后,麦齐亚忽然喊住了前面的侍者。侍者缓缓转过身,恭敬地向着麦齐亚行礼,温和地开口询问道: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要求吗?我们还得快些去国会会议大厅。” “这好像不是通往会议大厅的路。”麦齐亚深吸了一口气,把双手插进衣兜里,“议会宫有不同的功能区,其中确实只有不到三分之一是归国会使用的。但是,我们刚才走过了这么多的展览区,这些区域不该如此密集地分布在行政功能区附近。”没等侍者反驳,他又接着说道:“请您现在马上把我带回国会会议大厅,我确定您刚才在故意把我引到外围区域。不然,我会考虑通知您的上司或采用其他手段让您的渎职行为得到应有的惩罚。” “食尸鬼嘴里居然也会说出【渎职】这个词,这是我最近几年以来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之一。”那侍者笑着转过身,明亮的眼睛里饱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别在这里装体面人了,你只是个早该被埋进乱葬岗的怪物而已。罗马尼亚人做不了的事情、不敢做的事情,我替他们完成。” 被一语道破真名的麦齐亚回头看了看,没见画廊后方有人追上来。他又把头转回来,发现面前摘掉了假发套的侍者也没有趁着刚才的时机来袭击他。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麦齐亚摊开双手。 “那我就拔出手枪来朝您开一枪,您肯定会毫发无伤。”侍者露出了假发套下透着金属质感的银白色的短发,他一只手抓着假发,另一只手握着一把手枪,“要试试吗?” “唉,是我输了。”麦齐亚点了点头,“看来有人把我给卖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不过,他们就派你一个人来吗?我以为会有整整一个管弦乐团来招待我。” “就我一个就足够了。”侍者从背后抽出了一把有着微妙的圆弧形状的法式军刀,“你的头颅会成为我的丰功伟绩的一部分。” “那我可得记下放话要砍了我的脑袋的那家伙的名字。”麦齐亚的眼睛倏地变成了血红色,“不然没法和上帝交待啊。” 侍者把军刀架在左臂上,略微弯下腰。 “法兰西共和国生物多样性安全总局特别军事组织【秘密共和国卫队】的一名普通的装甲掷弹兵,给我记好了。” 库因克和触须在半空中撞击,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tbc? OR7-EP3:所罗门纳(19) or7-ep3:所罗门纳(19)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演出,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其中的演员。”迈克尔·麦克尼尔嘴里叼着一根铅笔,坐在他对面的伯顿一声不吭地叼着香烟,只有圆桌右侧的帕克没在嘴里含着什么东西,“这样也好,虽然我们受了很多约束,至少局势又回到了我们的控制之下。” 2012年11月末,一些荒诞的传闻和煞有介事的恐吓声明让罗马尼亚各大部门怀疑有一伙胆大包天的匪徒可能在12月9日之前的某日向议会宫发动袭击以达成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当宪兵以应付游行市民的名义向议会宫和其他重要官邸集结时,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探员们也展开了行动。一部分指挥官相信食尸鬼们将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这为探员们的介入提供了至关重要的保证。 不仅如此,为消灭胆大妄为的【德拉贡内斯库】而来到罗马尼亚的外国食尸鬼搜查官们同样提出协助自己的罗马尼亚盟友加强附近的防御力量。他们的理由很充分:这是eu对处于严重危机中的罗马尼亚的照顾。为了让罗马尼亚人放心,和善的外国食尸鬼搜查官们纷纷表示自己会在整个行动中严格地听从罗马尼亚方面的指挥。 在不泄密的前提下,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终于做好了协调工作,但他们的应对计划并不能让麦克尼尔满意。罗马尼亚人是不会在异形怪物或其他阴谋诡计面前退缩的——基于这一原则,行动不能打扰罗马尼亚相关部门的正常运作,清理议会宫并专门将其布置成为陷阱的建议也被驳回。不仅如此,罗马尼亚国会竟要照常在当天开会,以展示其英勇无畏的决心。 “我一点都不奇怪,因为麦齐亚遵守的也是这套规矩。”帕克听了麦克尼尔所描述的一幕幕滑稽闹剧后,并不特别惊奇,“这正是他们会做出来的事情……内容为形式服务。谁坏了这个规矩,谁就是众矢之的,而且悲剧性的是在这个棋局当中的任何一名棋手都没有能力掀翻棋盘。” “你说的对。”麦克尼尔勉强地笑了笑,“我原先以为他们就算再怎么沉迷尔虞我诈,也该在真正的危机面前放下那些平日的架子。是我想多了,我高估了他们的反应能力。”说到这里,他用右手转着刚从嘴里拿出来的铅笔,用稍显欢快一些的语调继续说道:“不过,好消息是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也要遵守这套游戏规则。如果他敢利用这个机会去袭击罗马尼亚国会或是制造一些危害更大的事故,纵使他本人可以逃脱,罗马尼亚人事后的报复将会是无比猛烈且再无回旋余地的。” “但总要有人站出来当首先打破默契的人,时代是在变化的,迈克。”伯顿想吐出个烟圈,但他未能如愿,散开的烟雾径直飘到了帕克的脸上,“我看得出来,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改变这些已经不合时宜的默契、共识,也许就是我们的工作之一。” “我平时确实很固执而且不懂变通,但那并不意味着我喜欢主动去找死。”麦克尼尔哈哈大笑,“议会宫的内部建筑格局,你们已经了解过了。需要注意的是,这栋建筑非常地……古典,连空调都没怎么安装。” 天知道麦克尼尔用了什么办法说服罗马尼亚人相信他并允许他进入议会宫内部参加防守工作。为了避免伤及议会宫建筑,也为了防止外国食尸鬼搜查官当中的心怀不轨之徒趁火打劫、袭击罗马尼亚政要,全部外国作战人员只能携带专门对付食尸鬼的冷兵器入内,这样一来他们在遍布议会宫各处的宪兵面前只得束手就擒。 根据麦克尼尔的计划和罗马尼亚人的事先部署,当天的可疑人物会和其手下被分开处理。一旦罗马尼亚探员们确认来人为食尸鬼但又没能触发议会宫内部的警报,他们会把次要人物吸引到紧邻着统一大厅的扬内斯库大厅,而把首要目标沿着错误的路线引到民用区域。埃贡·舒勒提供的【食尸鬼雷达】恰到好处地发挥了作用,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和他的手下刚进议会宫就被发现了——惊讶不已的罗马尼亚探员们随即意识到有人对rc细胞检测装置做了手脚。 处置那些吃里扒外的叛徒是战斗结束以后的事情。现在,他们必须把这群妄图进入议会宫以实现其不可告人野心的异形怪物斩尽杀绝。 战斗最先在扬内斯库大厅内爆发,罗马尼亚探员和法兰西和平卫士们从两个方向包围了以帕克和范坦内斯库为首的食尸鬼、将其困在扬内斯库大厅中央地带。上方的自然换气设备起先被罗马尼亚人通入了用来诱使rc细胞处于高度活跃状态的毒剂,而后他们又往大厅内灌进了高浓度crc瓦斯。处在此等不利环境下,食尸鬼一方唯一的优势是利用对手的束手束脚和阵型的拥挤。 不是全部在场的食尸鬼搜查官都参加了战斗,他们即便一拥而上也不能提高歼灭敌人的效率。彼得·伯顿和扬·佩特雷斯库分别镇守两侧,不给食尸鬼们逃脱的机会。被围困的食尸鬼见敌人并未群起而攻之,心知那是对手怕一群挥舞着各色近战兵器的家伙挤在一起白白成了食尸鬼的大范围打击目标,他们那刚刚因帕克的鼓舞而振奋起来的精神也变得低落起来。 只有范坦内斯库仍然奋勇地向着伯顿猛攻,全然不顾挡在他前方的法国和平卫士们的阻拦。每一次他被挡下后,只停歇片刻就再度向前进攻,这股拼命的架势看得众人连连咂舌。 “滚出来!”被砍断了一条触须的范坦内斯库倒着滚了回去,撞在帕克身上,后者连忙将他搀扶起来,但年轻气盛的食尸鬼雇佣兵刚站起来就指着伯顿的鼻子骂开了,“有胆量拐走别人的女人却不敢站出来承担责任,你还算不算是个男人,嗯?” “哎呀,哎呀,我实在是笑得快晕过去了。”伯顿捂着肚子,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怎样?我会因为不响应你的挑衅就不算是男人了?做不成男人的反而是你啊。”他收敛了笑容,但那份独一无二的轻佻还挂在脸上,“你的生活,你的事业,你的爱情……在我这里都是一文不值、随时可以被一脚踩碎的垃圾。食尸鬼先生,你会在意你平时走路的时候踩死多少蚂蚁和爬虫吗?喂,我的兄弟们,给我用心打——我要好好地招待他。” 另一侧的佩特雷斯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无法理解伯顿的思路。如此明目张胆地把这等丑闻公布出来,虽说已然打击了食尸鬼的士气,但周围其他食尸鬼搜查官看待伯顿的眼光也变得有些微妙了。头顶着干枯的稻草的老探长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指挥手下的罗马尼亚精英探员拦截试图突围的帕克。尼克·西摩尔·帕克正带领两名食尸鬼向佩特雷斯库据守的一侧冲锋,他的双眼紧盯着敌方人墙防线上的每一个缺口,试图趁着攻击的间隙找出敌人的弱点。然而,他的两名手下都被奋不顾身的罗马尼亚探员们乱棍打回,而他本人也不得不在象征性地击退了试图追击的敌人后又撤回大厅中央地带。 “没时间了,他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帕克打算执行计划的第二阶段,“……我给你们制造突围的机会,到时候你们只管往外逃跑。” 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人类盟友为了预防突发情况而准备了接应他们的人手,只要那些人没叛变,在场的食尸鬼们当中杀出重围的幸运儿就能安全地逃离追击。不过,这条撤退路线实际上是专门为帕克准备的,而在他之前突围的所有食尸鬼都会落入下一个陷阱中。 “可是——”范坦内斯库怒火中烧,他紧紧地盯着伯顿,想要把那人的相貌完全刻画在自己的脑海中,“我要先宰了他……” “报仇的机会,以后多得很。”帕克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时间了,快撤!” 话音未落,帕克的背部猛地涌出了大量呈现出暗红色的血肉混合物,并迅速形成了将他本人完全包裹在内的一套【外骨骼】。还未等围攻他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做出反应,帕克的体表突然喷射出了大量rc细胞碎片,它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手头只有冷兵器的食尸鬼搜查官们。 有些躲闪不及的食尸鬼搜查官险些被扎成刺猬,他们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第一轮扫射刚结束,范坦内斯库就带领其他食尸鬼向人墙中刚刚出现的缝隙突围,他怕自己因为控制不住和伯顿拼杀的冲动而耽误大局,于是选择了佩特雷斯库所在的方向。打着哈欠的老探长甚至没有抬起眼睛看他们,如惊弓之鸟般的食尸鬼们已经和他擦肩而过。 东倒西歪的食尸鬼搜查官们重新集结起来,他们各个面色凝重地看着大厅中央位置的人形怪物,过去只在宣传中见过的危险案例逐渐地在他们的脑海中重新浮现。对于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而言,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被动地和食尸鬼交流、了解到食尸鬼和人类之间的平凡纠葛。食尸鬼搜查官是不该和食尸鬼产生任何【交流】的,那只会妨碍他们铲除这种异形怪物,这是许多国家的业内行规之一。 “竟然让他们跑了。”伯顿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手下转移阵地,“不能让他们跑出去,不然外面的布加勒斯特市民就会看到有食尸鬼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没于议会宫。去拦截他们。” 佩特雷斯库也下达了类似的命令,不过他在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决定通知杰莱里先转移轻重伤员。这场战斗的结果不会因为少数几个伤员的继续参战与否而改变,强迫他们坚守岗位无疑有些残忍。为这场战斗负责的各级指挥官有很多,佩特雷斯库独独选择把自己的请求告知杰莱里,这离不开他对同事们的了解。他和伯顿一前一后地堵住了帕克,气势反而比方才人多势众时更胜一筹。 “你们不该来的。”帕克想方设法拖延时间,他和伯顿都无法准确地估算麦克尼尔击败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时间(即便他们不介意以最大的乐观去评估麦克尼尔的实力),因此逃跑的时机过早或过晚都会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真正【吃人】的,是那些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这里的大人物,而不是我们这些吃垃圾的准无业游民。我们吃的人,一年才十几个,而他们害死的人每年却要成千上万。” “你所说的这些,我并不是不了解。”佩特雷斯库说出了让帕克和伯顿都为之一震的答复,“不过,我的工作就是歼灭食尸鬼,其他的事情不归我管,我也不想管。如果本该负责那些事的人无能为力、以至于事情非得我这么个外行去过问才会出现转机,那么衰颓的趋势也就不是我一个人能改变的,那我还不如继续按时领工资上下班呢。” 彼得·伯顿眉头紧皱,他从佩特雷斯库的回答中读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暗示,这是他和麦克尼尔过去都忽略的。见佩特雷斯库挥舞着巨大的斧状库因克冲向帕克,伯顿也只得上前迎战他的【敌人】。在这场关乎生死的战斗中,他和帕克都没法保证能够在恰当的时机手下留情,那简直是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不到撤退的那一刻,两人都必须拼尽全力,把对手当成真正不共戴天的敌人。 全身已经被rc细胞混合物包围的帕克成了难啃的龟壳,这外壳的每一个位置都可以随时向外发射rc细胞碎片。每当伯顿和佩特雷斯库靠近帕克、试图用手中的库因克敲开对方的铠甲时,他们都得万分小心谨慎,免得自己下一秒也变成躺在地上的刺猬。他们不敢把全部希望赌在下次进攻的成果上,挥着斧子多次砍击由rc细胞构成的【装甲】的佩特雷斯库马上就后悔他没有申请携带更多武器了,虽然他知道上级大概不会允许他这么做。手持链锯的伯顿也是如此,他倒是不怕帕克有意要害自己,只是眼下帕克的模样着实令他想起了死于帕克之手的基甸·瑞夫肖。 每当帕克向四周发起攻击时,佩特雷斯库和伯顿就得用其他防御型库因克抵挡,他们两人的防守姿态为帕克创造了逃跑的良机,但帕克目前还没法充当人形自行火炮。为了维持包裹在体外的rc细胞保护层的基本功能,他已经用上了全部精力,稍有分心,他就可能身首异处。即便没有伯顿提醒,佩特雷斯库也已经看出了帕克的生疏,这在老探长几十年的战斗生涯中是相当罕见的情况。 逃出了扬内斯库大厅的其他食尸鬼没走多远就陷入了另一个陷阱,在这里招待他们的是德国人和另一部分罗马尼亚探员。失去了主心骨的范坦内斯库左右为难,他只得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麦齐亚身上了。曾经在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重重围剿下逃出生天的麦齐亚一定有办法让他们化险为夷,他必须这么想,不然沉重的绝望将会立刻将他压垮。 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情况比帕克和范坦内斯库稍好一些,他只需要对付一个人:迈克尔·麦克尼尔。不想把议会宫搅得一团糟的麦齐亚决定速战速决,他打算先击退麦克尼尔再回去搭救其他同伴,但麦克尼尔的刁钻追击让他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双方在狭窄的画廊中交战,麦齐亚且战且退,麦克尼尔则步步紧逼。两人之间很难拉开距离,麦齐亚的还击都被麦克尼尔惊险地躲开,那戴着墨镜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所使用的力度也恰到好处。 “我们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麦齐亚停下了脚步,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甩掉麦克尼尔了。对手没有在这里布置更多的伏兵,简直是对他天大的尊重。“你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息。” “罗曼·舍甫琴科动手术的医院,麦齐亚先生。”麦克尼尔将法式军刀收在胸前,随时准备应对麦齐亚的下一轮进攻,“您有点健忘了。” “不,我的记忆力很好。”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笑了笑,“我记得你有一把威力惊人的库因克……显然,它在这个场合下是不能出现的。” “没错,正如您不能大张旗鼓地拿出全部实力应对我一样。”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答道,“如果我的库因克把议会宫打得千疮百孔,或是您让全世界都看到有个食尸鬼在罗马尼亚的议会宫里搞破坏,事情都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那藏在墨镜后方的眼睛盯着麦齐亚身上破破烂烂的西服,“我们都希望事态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转变,并且更不愿看到两败俱伤——这份理性是导致我们两个现在被捆住手脚做角斗的根本原因。” “你是个聪明人。”麦齐亚的双臂逐渐被一层厚厚的rc细胞增生物覆盖,“宁可都输也不要看对方赢,这是畜生的心态。人,不是畜生,不能做畜生才做的事情,不然就是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但您不是人,麦齐亚先生。”麦克尼尔咧开嘴笑了,“所以,您的理智即将把您葬送,而我会确保它成为事实。” 穿着西服的食尸鬼首领转头就跑,麦克尼尔在后面紧追不舍。弯曲的画廊限制了他们的行动,而这正是麦克尼尔事先所预料到的结果:不想让食尸鬼因自己的行动而遭受更大规模围剿的麦齐亚选择了遵守人类的规则。画廊的尽头就在前方,加速冲向出口的麦齐亚却在抵达大门之前被麦克尼尔赶上了。那弯曲成弧形的法式军刀突然变成了浅红色,随即以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伸直、刺中了麦齐亚的肩膀。 壮实的中年食尸鬼吃下了麦克尼尔一击,身后的触须向着麦克尼尔所在之地刺去,只见麦克尼尔先一步躲开,本应被卡在骨肉间的库因克竟在瞬间就脱离了麦齐亚的躯体、回到了主人的手中。迈克尔·麦克尼尔连续刺中麦齐亚七次,他手中那把能够随时以诡异的弧度弯折的库因克令麦齐亚防不胜防。 空凭一身力量而自傲却被麦克尼尔的技巧克制的麦齐亚恼怒地闯出外门,进入了下一间大厅内。这是一间阶梯形状、自下而上陈列着大量画作和雕像的长廊,结束各类会议后的国会议员们有时会欣然来到这里观赏艺术品。遗憾的是,今日来此参观的不是文人墨客也不是附庸风雅的政客,而是两个名副其实的杀人机器。 麦齐亚被麦克尼尔连续多次击中,内心气恼。他大吼一声,连续几簇rc细胞增生物从背后伸出,如剑龙的散热骨板一样凸起、抛射出了大量rc细胞碎片。麦克尼尔连忙向后退却,他的脚步总是比rc细胞碎片要快一步,敌人的扫射只是白白地在墙上留下了一串又一串的弹坑。 望着已经完全被rc细胞增生物包裹、成为了具有六条手臂(麦克尼尔分不清它的前后肢)且通体呈现出灰白色的畸形爬行动物的麦齐亚,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伸出左手擦掉了被rc细胞划得皮开肉绽的左脸上的血迹。他又把左手放到面前,仔细地看着上面的红色污渍。 “你在迟疑什么?”麦齐亚的声音从那又像蜘蛛又像猿猴还有三分像豺狼虎豹的怪物躯体中传来,“快些叫你的盟友来帮你,否则,你将成为我的血肉的一部分。” “请您原谅我刚才的失态。”麦克尼尔移开左手,把手指搭在墨镜上。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这份从容是他对敌人的轻蔑,“……您觉得罗马尼亚人为什么会放心地允许一个外国人单独拦截您而不是让他们本国的探员抢夺这份功劳?毕竟,万一您死到临头的时候喊了些了不得的话,您过去做的那些事情是不会被外国人轻易地相信的。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能伤到我,亚历山德鲁·麦齐亚。” 他把墨镜甩飞到了旁边陈列雕像的玻璃窗旁,墨镜撞击在玻璃窗上,毫发无损地跌落在干净的地毯上。从这双毫无阻碍地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中,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看到了一种无比熟悉的眼神。 “瞧瞧你。”盘踞在阶梯上的怪物狰狞地笑着,他注意到麦克尼尔手中的法式军刀似乎变短了一些,“打了这么久,你的库因克都变短了。” “送来这里做展览品,确实不够长;杀你,足够了。” tbc? OR7-EP3:所罗门纳(20) or7-ep3:所罗门纳(20) 11月29日晚上,借着检修通信基站的理由来到议会宫附近布置陷阱的康斯坦丁·杰莱里突然向陪同他们一起前来调试设备的埃贡·舒勒问了一个让一旁的佩特雷斯库有些尴尬的问题: “我原先还以为它的检测范围会很大呢,想不到连覆盖议会宫周边区域都有些勉强。”踌躇满志的罗马尼亚食尸鬼搜查官让佩特雷斯库去监督工人们安装设备,他自己站在下面和舒勒聊着天,“为什么不能把覆盖范围做得……更大一些?” “这要视我方研究进度而定。”舒勒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说不清的犹豫,“事实上,我反而希望它的检测范围更小一些。” 杰莱里愣住了,他听不懂舒勒说的那些理论,只知道对方应用了和生命体征检测设备类似的原理来搜索食尸鬼的行踪,但将搜索范围扩大应该不算什么困难的问题。正当他疑惑不解时,从旁边走过来的佩特雷斯库代替舒勒为他解答了心中的谜题: “舒勒博士说得对,目前的检测范围恰好够用。”老探长无精打采地披着一件厚实但有些老旧的外套,这样的衣服如今在街上已经很少见了,它会令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生活在上世纪的那些老古董,“长官,请你试想一下,万一我们在扫描图上发现有些目标本来位于议会宫内,到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做呢?” “当然是——”杰莱里一时语塞,他又不是初出茅庐的热血青年。一些和他的直觉相违背的现象,只需佩特雷斯库这样的前辈稍微指点一下,他就能马上明白。“……我懂了。唉,我们要是能够一次性把他们消灭就好了,可是现在看来情况并不乐观。” 不,暂且不提他们无法应付的那些大人物,哪怕只把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消灭掉,也算是一项重大胜利。这同样是迈克尔·麦克尼尔的想法,他不在乎议会宫里是否藏着食尸鬼,那是以后要解决的事情;相比之下,身为昔日布加勒斯特黑帮之王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死在这里,这不仅是为了布加勒斯特的市民,也是为了那些愿意卖他们一个面子的【食尸鬼叛徒】。 平复心情后,他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挡在面前的敌人身上。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已经化身成为被呈现出死尸般的灰白色rc细胞增生物包裹的怪物,麦克尼尔无法伤到对方分毫,而从脚下传来的震动又告诉他,麦齐亚正在利用这座大厅布置陷阱。通过将rc细胞增生物刺入建筑物、使其不经敌人的视线而直接攻击对手,食尸鬼们得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那些莽撞的敌人。 一根触须从脚下刺出,麦克尼尔轻轻向左一闪,避开了能让他被从下到上穿刺个正着的致命一击。还没等他站稳,左侧墙壁上又有触须钻出,然而仿佛未卜先知一样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再次躲开了。当他顺着阶梯向下后退时,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猛地从上方以泰山压顶的架势冲了下来,三头六臂的怪物只需擦过麦克尼尔的衣角就能把他撕个粉碎。 在这高速列车抵达终点站之前,麦克尼尔向上一跃,奇迹般地直接从麦齐亚的头顶跳了过去、落在大厅中央位置的阶梯处。早已发觉麦克尼尔逃逸的麦齐亚来不及停下,一头扎进了墙壁中,但他成功地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力度,避免陷入建筑墙体内成为麦克尼尔的活靶子。 迈克尔·麦克尼尔系好腰带,又担心地低头看了看腰带上悬挂的罐子。他本来要委托舒勒制作一个喷气背包,只可惜罗马尼亚人不允许他携带太多装备,于是舒勒便拿出了伪装成普通个人用品的删减版喷气飞行装备。舒勒就像个百宝箱一样总能为战友们提供合适的装备,这一点是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的。麦克尼尔不知该怎么感谢舒勒才好,他所能献上的唯一礼物只有敌人的灭亡。 “技术进步得真快,我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在这六臂着地的怪物身上用rc细胞制造了三个类似头颅的凸起部位,麦克尼尔也不知道其中哪个部分藏着麦齐亚的躯体,“可它们在不合适的人手中只会成为制造悲剧的工具……甚至发挥完全负面的作用。” “避免那种人出现是我们的工作,不劳您这非人类生物操心了。”麦克尼尔漂亮地用手中的法式军刀甩了个剑花,他先前对麦齐亚的挑衅是建立在情报优势和个人实力基础上的。倘若此次布置防御的指挥官是他,食尸鬼一方的胜算只会更低。“与其在这里为人类的未来而担忧,不如先为自己构思一份合适的悼词。” 这三头六臂的怪物不是平常武器能对付的,crc穿甲弹也不一定能打得穿这【生物装甲】,恐怕罗马尼亚军队得把坦克和武装直升机拉出来才能将其彻底消灭。幸运的是,亚历山德鲁·麦齐亚选择了自投罗网,他所能拥有的大部分优势都被他自行抛弃了。再一次躲过了麦齐亚从地下钻出的触须后,麦克尼尔跳向对手,平稳地降落在了怪物的后背上。他使出浑身解数对这怪物猛砍一气,赶在麦齐亚做出反应之前成功地在敌人的背部装甲上留下了一些伤痕。 被激怒的大食尸鬼摇晃着,以诡异角度弯折的巨型手臂和从手臂中伸出的触须轻而易举地将麦克尼尔赶到了地面上。后者刚一落地,就被麦齐亚从前后左右上下刺来的触须重点关照,差点当场成为肉串。大敌当前,麦克尼尔只来得及用手中的库因克挡开从正面袭来的触须,随后趁着身体被向后击退时再次启动了喷气腰带、惊险地避开了从上方向下穿刺的触须,这才逃过一劫。 “你刚才夸口说自己可以毫发无损地结束这场战斗,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不全是在说大话。” “像你这样的食尸鬼利用建筑场地和周边环境而布置陷阱的办法总共只有三种,只要有人掌握了这些规律,你那些手段就没用了。”麦克尼尔说着,侧开身子避开从后方墙壁里钻出的触须并将其砍断,他手中的法式军刀状库因克现在变得更短了,“怪物终究是怪物,这是不可扭转的事实。” 麦克尼尔刚才那番无比嚣张的说法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压力,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似乎急于证明他不只有三种布置陷阱的手段。将触须从建筑墙体间移动到目标附近并发起攻击、提前花费大量时间以便用rc细胞增生物构成的菌丝状网络渗透附近墙体、利用离体的rc细胞增生物的受激反应,这是岛田真司所总结出的食尸鬼在狭窄环境内利用rc细胞增生物布置陷阱的方法。由于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没有任何时间提前布置陷阱,他事实上只有两种方法可用,而麦克尼尔对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 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料定麦齐亚根本拿不出第四种埋伏手段,放心大胆地继续进攻。他和麦齐亚小心翼翼地避开展品,从两侧的阶梯行进并随时做好准备向对方发起冲锋。麦齐亚见识到了麦克尼尔的喷气腰带的功能,这位经验丰富的大食尸鬼不想给麦克尼尔更多的进攻机会,当他刚看到麦克尼尔跳起,便毫不犹豫地从外壳上分离出了大量的rc细胞、组成了一只铁拳,砸向麦克尼尔。 麦齐亚猜错了,麦克尼尔没有打算进攻,他一开始就在后退。rc细胞增生物构成的拳头砸烂了其中一面墙壁,深入其中的触须也暴露了出来,有些触须干脆直接扎进了这铁拳上,把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弄得有些狼狈。趁敌人判断失误的机会,麦克尼尔逼近麦齐亚,向着连接敌人外壳rc细胞装甲和伸出去的【拳头】的部位砍去。敌人若不想耽误时机就只得选择弃车保帅,应声而断的【拳头】也证实了麦克尼尔的猜测——他根本就没打算去砍断那股粗壮的rc细胞增生物,而是直接将库因克刺入了敌人第二对肢体的左侧,将其斩断。 他再度落地,气喘吁吁地瞪着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伤势的异形怪物。 “看来我赢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完好无损地向着麦克尼尔走来,“你就算把自己累死,也伤不到我分毫。虽然你的战斗技巧和意志都很惊人,工具终究无法超过工具的上限。” “不,我赢了。”麦克尼尔握紧了长度比刺刀还短的库因克,舔着干燥开裂的嘴唇,从左脸流淌下的血液钻进了他的嘴角,“准备好遗言了吗?” 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不知麦克尼尔的盲目自信来自何方,他只顾着继续向麦克尼尔逼近。突然,他感觉浑身一软,随即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体型惊人的三头六臂怪物在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层厚厚的rc细胞生物装甲就在麦克尼尔眼前灰飞烟灭,原地只留下一个不断地抽搐着的中年男人。看他那口吐白沫、双眼无神的模样,像极了正在被不死心的急救科医生做电击的心脏病患者。 “野兽的技巧,再怎样多变,终究缺乏创新性。纵使骑士的枪术高明得举世无双,对手只需一把手枪就能宰了他。”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迈着小步,走向已经失去战斗力的敌人,“您就不想知道我这把漂亮的法兰西佩刀的其他部分在哪吗?”他指了指像条缺水的鱼一样扭动着的麦齐亚,“……都送给您了。” 没有戴墨镜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望着满脸绝望和疑惑的麦齐亚,低声地笑了笑。便于携带的库因克一直是需要在城市的各种不同场合追击这些异形怪物的食尸鬼搜查官们苦苦追求的秘密武器,否则他们只能拖着笨重且显眼的配套护具到处行动。为了确保便携式库因克能够随时起效、随时收回,制造库因克的工程师们必须采用一些特殊的办法来让已经显露出外形的库因克回归平平无奇的伪装道具模样或干脆只留下柄部——这一设计理念成为了参与策划伏击方案的伯顿所看重的神来之笔。 能够迅速地让构成rc细胞增生物的大量rc细胞瞬间分离的机制应该也能对食尸鬼起效,这在伯顿从岛田真司处了解到了电化学刺激法工艺后就成为了歼灭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重要一步。然而,如何将那些对食尸鬼来说堪比毒剂的合成化学物质送进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体内成了最大的难题。让帕克下毒?不,那根本行不通。安排狙击手像上次麦克尼尔诱使范坦内斯库暴露真实身份那样发射装有药剂的子母弹?也不行,起码那时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就会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且很可能选择立即撤退……而且,就连crc穿甲弹都不一定能打得穿rc细胞系数超过的大食尸鬼的身体。 只有把取胜的关键藏在库因克里了,而且要让敌人自己把诱饵吃下去。 “您的自我再生能力强悍得令我大开眼界,连库因克再塑形阶段时短暂地解除联系状态的rc细胞都被您给吸收了。”麦克尼尔指了指手中这把短刀,“所以,我给您准备的这份大礼,您是一点不剩地都收下了。感觉如何?”他低下头,贴近连伸出一根手指都做不到的麦齐亚,“……你感觉如何啊,狂妄地要和人类称兄道弟的异形怪物?” 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艰难地扭动身体,他没有试图还击,也没有试图逃跑,而是沿着阶梯艰难地向上爬行,想要前往他今天的目的地——国会会议大厅。失去了对全身上下控制权的食尸鬼首领只把左臂抬到了前方,指着展览大厅尽头的那扇门,那是他永远也无法抵达的终点。在他挪动下一厘米之前,麦克尼尔已经从后方赶上了他,并举起了手中的库因克。 “至少我还可以满足您的一个愿望:像人类一样地死去。”麦克尼尔毫不犹豫地挥刀砍下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脑袋,鲜血向着前方喷出,没有一滴沾在他的黑色西装背心上,“感谢您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愚蠢的努力……很遗憾的是,活不下去的不会是所谓的恶人。” “说得太对了。”大厅里唐突地传来了掌声,麦克尼尔只听得有个声音厚重的男人在身后说话,“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死于他的愚蠢,这是我们早就该预见到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立即转身并寻找掩体,他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跟上来,反而是等候在外的罗马尼亚探员预备队焦急地向他询问战况。把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已死的消息告诉对方后,麦克尼尔踉踉跄跄地爬上阶梯,打算从国会会议大厅附近绕道前去和伯顿会合。他自己在战斗中的体力消耗也十分严重,像刚才那样的战斗若是再继续下去,输的只怕还是他。 彼得·伯顿从麦克尼尔口中得知对方已经成功地消灭了麦齐亚后,反而越发地焦虑了。他先前以为佩特雷斯库这个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传奇探长已经人到中年、体力不济,只要帕克先和对方交战一阵并消耗对方的体力,主动权就会落到自己的手中,届时由他和帕克来掌握战斗的节奏,无疑易如反掌。谁知,佩特雷斯库越战越勇,那模样完全不像是年近六旬的中年男人。 近乎光头的白人青年默默地给帕克捏了一把冷汗。平心而论,扬·佩特雷斯库是个很可靠的合作伙伴,这位平时对他们这些外国人戒备有加的老探长为了对付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而偷偷地把当年的部分作战情报告诉了麦克尼尔等人,此举为他赢来了麦克尼尔的尊重。因此,麦克尼尔设想了一个以伯顿救助佩特雷斯库为蓝本、暗地里为帕克逃跑创造机会的方案,他的计划基本有效,唯一的问题是佩特雷斯库直到现在也未曾显现出颓势,反而是起先气势汹汹的帕克已经且战且退了。 伯顿一面上前迎战帕克,一面在内心叫苦。要是佩特雷斯库较弱,那么他就有机可乘,以保护佩特雷斯库作为放弃追击帕克的理由。照目前的势头,只怕帕克过不了多久就要落败,这是麦克尼尔和伯顿都不想看到的结果。李林的警告就摆在那里:再次死亡,他们就会失去这第二次生命。 握住链锯的手微微颤抖,彼得·伯顿在内心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他可以制造出一个相当明显的失误,以便让帕克能够突破封锁。这会让他在罗马尼亚同行心目中的形象立即崩溃,甚至会让他被扣上可疑的叛徒的名头,但他不在乎。于公于私,帕克是他的老部下,迈克尔·麦克尼尔则是现在和他生死与共的战友,他不该让真正值得信任的同伴成为受害者。 然而,就在伯顿打算实践他那号称大公无私的义举时,在正面挡住帕克的佩特雷斯库猛然一退,他手中的库因克也被帕克打飞了。没了阻碍的帕克飞奔出扬内斯库大厅,只留下两个和他厮杀了许久的食尸鬼搜查官面面相觑。 反应迅速的伯顿连忙跑到佩特雷斯库身旁嘘寒问暖,同时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正在赶来的麦克尼尔。听说帕克已经成功逃跑,麦克尼尔也松了一口气,便打消了前去和伯顿会合的念头。有其他逃脱的食尸鬼在议会宫各处吸引食尸鬼搜查官们的注意力,帕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离开这里。 这个决定很快就会被证明是个致命的错误。先前跟随范坦内斯库逃跑的食尸鬼们当时陷入了重重围困之中,如果不是因为敌方不能使用枪械和其他杀伤力过大的武器(也包括各种库因克),他们早就成了尸体。被夹在人群中的范坦内斯库左突右冲,仍无法逃出包围圈,他身旁的同伴也越来越少。想到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和帕克为了给他们争取逃跑时间而很可能已经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大仇未报的范坦内斯库气得头昏脑涨,却无能为力。 “继续战斗!”他向着同伴们呼喊道,“他们不会给我们投降的机会……反正都得死,临死之前带几个陪葬也不亏!” 但是,他还不至于神志不清地呼吁在议会宫内发动规模更大的袭击,那完全是拿全体食尸鬼的未来做赌注。就在他已经绝望时,意想不到的转机光顾了他。孤注一掷地朝着前方的人墙冲刺的范坦内斯库惊愕地发现敌人的阵势因一名同样穿着食尸鬼搜查官制服的可疑男子发动的袭击而乱了套,他惊喜地跟随那人冲出重围、沿着另一条画廊逃往议会宫外。 “跟我来,这里有秘密通道……其他人不见得知道。”那人和其他食尸鬼搜查官一样戴着遮住脸部的面罩,“先逃离这里再说。” 遭遇突然袭击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勃然大怒,他们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却恰好赶上帕克从后方冲上来。本应轻而易举地突破封锁的帕克在抵达长廊之前脚下一空、伴随着猛地塌陷下去的地面而沉入了地下。面对着送上门的功劳,罗马尼亚探员们没有放过的理由,他们一拥而上,前赴后继地朝着帕克发起了攻击。 可怜帕克刚刚和佩特雷斯库、伯顿血战一场,再加上他为了维持【混合体】形态而消耗了大量rc细胞,此刻全无招架之力。只消两分钟,方才神勇无比的帕克已经被打翻在地,周围的探员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捆绑起来,商量着该怎么处置这个和敌方的食尸鬼首领一同混进议会宫的大逆不道之徒。 “我们还是先向佩特雷斯库咨询意见,他有经验。”其中一名探员提议道,“有时候就连那些指挥官也比不上他。” 被伯顿搀扶着撤退往议会宫外的佩特雷斯库得知此事时,他没有注意到伯顿脸上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慌乱。老探长思索了片刻,试探性地向伯顿说道: “也许我们该留一个俘虏……这么多年以来,我们缺乏了解他们的办法。” “对,没错!”伯顿点头称是,那殷勤的模样让佩特雷斯库有些疑惑,“……我是说,你们过去因此而损失了很多东西,现在弥补也为时不晚。” 一瘸一拐地穿过一个个展厅的麦克尼尔远远地看到前面有一群罗马尼亚探员拥挤着围观什么东西,便凑过去看热闹。他钻进人群,正对上帕克那焦急的眼神,这一幕吓得他马上逃开了。 “我一定是看错了……对,我看错了。”他自言自语着,“这不可能……” 望着麦克尼尔瞬间消失在人群中,尼克·西摩尔·帕克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这比他刚才失手被擒更令他难堪。当然,这还比不上接下来他亲耳从伯顿那里听来的话: “哟,让我们瞧瞧,好一个张牙舞爪的异形怪物啊!” or7-ep3 end? OR7-EP4:布拉吉尼(1) or7-ep4:布拉吉尼(1) “新的一年到了,我们也要有新的计划才行。”迪迪埃·博尚坐在他平日招待员工们的办公室里,接见被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员工代表,这些人既能较好地反应员工们的真实想法又不至于和他作对,“虽然去年年底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那不会对我们的生意形成过大的干扰。以前有人跟我说,兼顾相对高端和亲民两点是不可能的,现在我们已经做到了——” 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好像又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这响动把房间里的员工代表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他们一言不发,只用眼神互相做暗示,希望老板赶快把楼上闹事的食客赶走。顾客就是上帝,这话倒是没错,但生意人也不能对顾客的无理行为熟视无睹。 可博尚偏偏就这么做了,从他开会时算起直到现在,楼上的巨响就没停过,其嘈杂程度足以让最耐得住噪音的雇员头晕眼花。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恰逢此时顾客稀少,至今没人来找博尚抱怨此事,博尚也就能够顺理成章地继续坐在房间里讲着他的生意,不然他早就在顾客的强烈要求下出动了。见老板毫无反应,雇员们的心中产生了许多荒诞而离奇的猜测,有人认为那是上门追讨高利贷的债主,又有人说那可能是手里捏着博尚把柄的什么黑帮成员,然而他们终究也不敢直接发言让博尚赶快把楼上那令人恼怒的噪音驱逐走。 不,就算他们这么说了,博尚也不会采取任何行动。他比这里的任何一名雇员都清楚楼上坐着谁——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而他又不可能把他们赶走。再说,大家的日子最近都很不好过,彼此之间多体谅一下也合情合理。 餐厅的最上层被博尚封锁了,这样一来下面的顾客和雇员就看不到上面的乱象。不然,换作是他人见了这个一眼看起来像极了流氓的家伙拎着椅子到处乱砸,只怕会上前动手制止伯顿,到时候被伯顿打伤的人还得轮到博尚来颠覆医药费。 迈克尔·麦克尼尔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别犹豫了,迈克。”伯顿快步走回麦克尼尔身旁,按着他的双肩,低声说着,“我们不能看着他去死啊,就算……”他咬紧牙关,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见鬼,让我直说了:我们现在的合法身份不过是帮助我们在这个平行世界完成我们的工作的一种工具而已,只要最后的结果相同,我才不在乎过程。” “我也同意马上开始行动,而不是像我们过去这一个月所做的那样继续推卸责任和争执不休。”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说道。他推开伯顿,自己把伯顿刚才弄翻的桌椅摆回原位。下次他要建议博尚把椅子全部换成沙发、将桌子完全固定好,这样伯顿就算想发脾气也找不到能摔的东西。“说说你的看法。” 他的退让却被伯顿解读为了软弱。几乎光头的白人青年笑着后退几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整张脸都被绽放的笑容所覆盖: “这么说,你承认那是你的责任了?” “彼得,我已经说了——不要再浪费半点时间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麦克尼尔捏着手里的玻璃杯,他很想和伯顿比试一番,看看到底是他的玻璃杯先砸在伯顿的脑袋上还是伯顿在那之前就跳起来抢先出手,“我怎么可能料到天杀的麦齐亚恰好就用他的触须把那块地板挖空了、恰好困住的是帕克而不是追兵?退一步说,帕克本应能逃出那种低级陷阱的,结果他当时因力竭而无法逃脱,这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 “喂,什么叫我的责任?你怎么不认错呢?”伯顿大怒,他涨红了脸,却还得存心控制说话的音量,“老弟,制定计划的是你,调度人手的也是你,从头到尾我所做的就是带人帮你看住帕克、免得他在某个角落里被伏兵给击毙了。嘿,凭着你的良心说一说,我有哪一点做错了吗?我难道不是在结束了自己的工作之后才——” “伯顿上校,请摆正您的立场。”麦克尼尔严肃地呵斥道,“帕克失陷于他人之手,令我们失去了安插在食尸鬼社会内的眼线、丢掉了绝大部分可靠情报来源,而你除了试图把罪责全部推给我之外,没有采取任何能挽救损失的行动。”他直视着伯顿瞪圆了的大眼睛,毫无退却之意,“我在想方设法营救帕克的时候,你把过去的几个星期浪费在了罗马尼亚人的酒会、庆功宴、教学活动、宣传演讲上,您可真是喜欢在业界新兵面前显摆你那张除了勾引夜店里的男人和女人之外没什么作用的脸啊!” 彼得·伯顿冷笑了两声,向着麦克尼尔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冷静下来。他走到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瓶已经撬开的啤酒我,往嗓子里灌了两口,借着根本不存在的酒劲向麦克尼尔发难了:“好,我听你的,咱们不讨论责任在谁身上。你的行动呢?我把时间都浪费掉了,那你在干什么?你现在连帕克被关在哪都不清楚,更别说去营救他了。”他愁眉苦脸地捂着额头,只觉得头疼,“上帝啊……先别说了,咱们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换个地方吵架的。” 去年(2012年)12月1日,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利用大量市民在议会宫外游行之便营造出了议会宫防御空虚的假象、诱使藏身布加勒斯特已久的食尸鬼首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及其重要助手【所罗门纳】现身,并在从法国赶来的精锐部队的协助下杀死麦齐亚、活捉了【所罗门纳】。尽管有部分食尸鬼在混战中逃脱,他们再难对罗马尼亚形成较大的危害:毕竟,没人敢说自己可以预料到能够光明正大地混进议会宫的麦齐亚将来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覆灭所带来的影响随即就在罗马尼亚府院之争告一段落的冲击面前变得微不足道了。试图把总理解除职务的总统失败了,但想要利用国会优势的总理也没有取得想象中的全面胜利,这是12月9日国会大选结果揭示后就已经清楚无误的事实。双方僵持不下,最终不得不暂时选择了握手言和,这份不怎么正式的停战协议将会维持到新的利益冲突让他们撕下和善的伪装为止。 12月中旬,罗马尼亚相关部门通过了一些有关疾病防治的新规定,关于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的说明均被置于不起眼的角落里。编写这些规定的法律专家们隐晦地暗示公民们,身患可能对他人造成重大危害的疾病的患者应该主动去接受治疗,不然就因危害他人健康乃至生命而成为罪犯——虽然这是许多人从新规定中解读出的内容,但惩罚措施的空缺却令人们百思不得其解。很少有人理解新规定中自相矛盾的诸多条款的真实用途。 贯穿2012年全年的混乱似乎已经接近尾声,政客们终于开始集中精力解决给他们带来麻烦的诸多问题而不是把时间全部花费在和同僚的对抗上。不过,除了严重受挫的经济之外,食尸鬼们在2012年下半年的多起事故中给布加勒斯特市民们造成的恐慌和损失也没有被忽视,许多大人物认为他们可以通过在这一领域的部分成就来转移公民们的注意力。 于是,过去二十多年来一直要求手下的探员像警察那样千日防贼的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一反常态地在内部提出了一个听起来不大可能实现的目标:完全消除罗马尼亚境内食尸鬼的危害性。先不说这可能会导致他们的几万人马集体失业,此等壮举是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未曾实现的,以至于它从来都不在他国反食尸鬼特殊部队的宣传口号之中——军人不敢说自己能确保永远和平,警察更不敢妄称自己能够消除犯罪。 战略转向使得12月1日被抓获的帕克得到了喘息之机。急于了解食尸鬼社会内部情况的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决定将帕克作为俘虏安置起来,这其中固然有扬·佩特雷斯库多次建议之功,但麦克尼尔自己明白,要不是罗马尼亚人调整了策略,帕克已经被那些人处决了。幸运的是,在帕克彻底丧失利用价值之前,这位名义上的食尸鬼首领还能继续活下去。 作为协助罗马尼亚人杀死、擒获食尸鬼首领的头号功臣,麦克尼尔最近没少接到同行们的热情邀请。有人打算请他去给新入伍的探员们做演讲,又有人想聘请他当教官。当康斯坦丁·杰莱里在一次闲聊中从麦克尼尔口中得知对方尚未因前些日子的战功而从法兰西生物多样性安全总局获得表彰时,便半开玩笑地说也许他们罗马尼亚人该给麦克尼尔发一枚勋章以示嘉奖。 面对着同行们的好意和嫉妒,麦克尼尔选择了沉默。他最近很少露面,也不像往常那样和杰莱里出去聚餐,只把自己关在宅子里研究解救帕克的计划。连日来,他消瘦了不少,就连不经常和麦克尼尔一起工作的舒勒都看出了麦克尼尔此刻已经寝食难安。 “这不是你的责任。”舒勒尝试着安慰麦克尼尔,他是最早和麦克尼尔同行的团队成员,这份资历让他和麦克尼尔之间因阅历和观点不同而产生的隔阂削弱了不少,“帕克接下了最困难的任务,他自己对情况的危险性有清醒的认知。你得对他有信心,不该焦虑得上蹿下跳。” “计划是我制定的,就算每一个操作环节都出了问题,我本人难辞其咎。”麦克尼尔坐在开着日光灯的屋子里却还戴着墨镜,他那心不在焉的模样恍惚间令舒勒怀疑他其实是个盲人,“不必多说了。先前是我考虑不周,这一次我尽量把计划的每一个细节都和你们说清楚。” 舒勒见自己的劝说不好用,便找到伯顿、叫他想办法让麦克尼尔走出屋子。最近频繁出席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各类庆祝宴会以搜集情报的伯顿听罢立即推辞,他说没人能把思维无比固执的麦克尼尔劝回来,那只会其反作用。 “我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让他——” “振作起来?”卡萨德疑惑地望着伯顿,递给对方一碗热巧克力。布加勒斯特食尸鬼社会因麦齐亚之死而出现的混乱变相地为外地食尸鬼攻击难民创造了有利时机,这使得卡萨德不得不继续想办法保护那几千名进入了罗马尼亚的同胞。“他不像是泄气的样子,谈何振作?” “对,他没泄气,这才是最棘手的。”伯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大的挫败都只能让他变得更加偏执,这一点我早就领教过了,而他一旦偏执起来就会做出一些我们没法理解的决定。卡萨德,咱们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可得帮我啊。” 卡萨德出的主意让伯顿迷惑不解,但他还是照做了。圣诞节当天,伯顿找到麦克尼尔,刚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数落麦克尼尔在行动过程中犯下了大错,并添油加醋地声称帕克简直就是被麦克尼尔亲手送进监狱里的。被伯顿的痛骂刺激到的麦克尼尔勃然大怒,立刻反驳说伯顿才是应该负主要责任的人——偏执倒是消除了,两人从第一个新年吵到第二个新年,把全部时间贡献给了吵架和拳击。 多次到场观看的岛田真司则风趣地点评说,他这个外行人成功地从两人的争吵中基本了解到了计划的缺陷。 今天他也打算来现场观摩,因为麦克尼尔和伯顿这场从圣诞节持续到了下一年的1月1日的花式行为艺术确实是他难得一见的娱乐项目。遗憾的是,等他到场的时候,吵架已经结束了。尴尬地出现在门口的岛田真司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礼仪笑容,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用尽可能不引起误会的语气说道: “我……今天稍微耽搁了一阵。你们知道,那个叫帕哈尼库的食尸鬼最近正在尝试食用普通食物……这是关键的一步,我不能掉以轻心。” “我理解。”麦克尼尔笑了,他接过岛田真司的公文包,一旁的伯顿则从旁边拽来了一把椅子,“最近一段时间我很不像话,请你理解。我们失去了在食尸鬼社会的稳定情报来源,又不得不面临着冒巨大风险去营救战友的难题……”他低下头,握紧双拳,“这是我在一生中都没做过的事情……去挑战现有的秩序。唉,想想看我们的所作所为给别人留下了什么印象。他们只会看到我们身为人类却要同食尸鬼为伍。”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迈克。”伯顿咳嗽了两声,“只有你自己从最开始就表现得像是个不把食尸鬼赶尽杀绝则誓不罢休的坚定战士,其他人的态度多少都有缓和的余地。虽然你肯定不愿意听,我还是得说,你在食尸鬼的问题上存在太多的不理智思维。gdi在把变种人全都流放到红区之前不也是把他们充作对抗nod兄弟会的盟友吗?这还是你自己和我说的。” “那不一样,都不一样。”麦克尼尔眉头紧皱,他把右手抬起来放到墨镜的眼镜腿上,用两根手指夹着鬓角的短发,“岛田,帕克现今命在旦夕,若我不把他救出来,一切计划都无法推行。我知道你们肯定对我有点意见——的确,作为一个指挥官,我本应以大局为重。然而,我的计划本身就是以帕克代替我们控制食尸鬼一方为前提的……这就是大局。你有什么建议,请尽管说,我想听听不同的意见。” 其余团队成员给出的方法各不相同。卡萨德建议直接找机会劫狱,他在g积累了不少类似的经验,并且认为可以依靠少量雇佣兵和一部分内应而轻易地完成这个任务;博尚则建议拐弯抹角地说服罗马尼亚人拿帕克作为食尸鬼内的【通敌者】去对付食尸鬼,这样起码可以保证帕克一直是安全的。 至于舒勒,他坦诚自己没有插手空间。 “罗马尼亚人聪明得很,他们选择让你们参加战斗,但技术支持却是我方提供的。”光头的瑞士学者赶在2012年年底又发表了一篇论文,他那用激光诱导可控核聚变的构思已经引起了许多专家的关注,“他们不会打破这个平衡、不会让法兰西与德意志等强大外国的势力——也许还包括美国——在这片土地上压倒其他竞争者。我确实考虑过向他们请求将帕克转交给gfg、充当研究素材,但是罗马尼亚人必定在交接之前把事情告知德国相关部门,到时候我可没法掩盖真相了。” 接力棒递到了岛田真司手里,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期待着他的答复。 戴着眼镜的儒雅日本青年仔细地听完了其他人的方案,他深吸了一口气,如沐春风的笑容还停留在他的脸上: “不要只把自己考虑进来,我们可以借助第三方势力。比如说,食尸鬼。” “食尸鬼已经脱离了我方的控制,而且他们既不能也不愿将帕克救出来。”麦克尼尔一听岛田真司的设想就连连摇头,“虽然我不清楚帕克被关在什么地方,那肯定是个戒备森严的要塞。布加勒斯特食尸鬼当中的精锐有半数折损在议会宫,剩下的那些怪物会为了争权夺利而斗得你死我活、无暇在乎前任首领的死活。就算他们违背本性而团结一致、只为了重新把帕克请回来发号施令,这些小角色也绝无可能冲破g的封锁。” 麦克尼尔虽然关心则乱,他还不至于彻底失去理智,有些计划在他眼里荒谬得毫无可行性。他用自己手头掌握的情报向岛田真司阐述着这个方案的致命缺陷和实施环节上的诸多困难,然而坐在麦克尼尔身旁忙着找香烟的伯顿马上就发现到岛田真司已经神游天外了。留着莫西干人发型的白人青年没打算提醒麦克尼尔,他有心让麦克尼尔碰一鼻子灰,于是便欣然打开了一包新的香烟,从中抽出一根并叼在口中。 走神的岛田真司还回想着他近日巡视病房时用不经意地亲切问候那些患者的善举换来的小道消息。拉斯卡尔·帕哈尼库,那个冒充病人的食尸鬼,那个每天都活在恐惧中的谨小慎微的无业游民,成为了岛田真司最好的突破口。 “病友之间互相扶持是好事。”岛田真司每次巡视病房的时候都要记录下病人最近的感受,他需要确认这些食尸鬼病患者的康复进度。“……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做事很粗暴,而且不讲道理,可他帮了我们很多忙。”帕哈尼库腼腆地说着,他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浑身上下插着数不清的输液管,“要是没有他,我们可能早就死了,而且就算勉强活着也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 是了。岛田真司推了推眼镜,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久久没能从岛田真司这里得来反馈的麦克尼尔终于发现岛田真司早就走神了,年轻的指挥官不得不垂头丧气地跌坐回椅子上,举起右手指着心不在焉的日本学者: “您都懂了,没错?看起来你有新的思路了,岛田……这不是你的强项,你顺着自己的逻辑讲就行。” “你们可能低估了帕克在布加勒斯特食尸鬼群体中的影响力。”岛田真司双手合十,满面笑意,“你们只从他那里得知他是仅次于麦齐亚的二号人物,并且只把他当做一个情报来源和方便牵制敌人的卧底,可你们从未试图到食尸鬼那里了解帕克的真实形象。别小看这一点,信任是一种在特定情况下可以被无限透支的资源。其实我所了解的内容也很少,我只能说……你们没能意识到一个给一群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躲在下水道里吃垃圾的无业游民提供生命安全保障、工作还有体面的平凡日子的领袖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地位。” 麦克尼尔哑然失笑,他沉默了好一阵,直到从伯顿那边飘来的烟味刺激了他的嗅觉。 “你是读人心的大师啊,岛田。”他摘下墨镜,揉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我相信你的判断,这样一来我们可以尝试着借助食尸鬼的力量。问题是,我们并不清楚他们的行踪,这一个月来他们基本上销声匿迹。除非我们能用第二批可靠的食尸鬼去和他们联络,可这并不现实,而且就算是被我们控制的列奥尼达·扬内斯库也一直以人类的身份示人——” 说到这里,麦克尼尔悚然一惊,他这才想起来扬内斯库已经自称患上了食尸鬼病。去年11月由于不明人员在自来水中投放未知成分毒剂导致一部分市民患病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病人。”麦克尼尔喃喃自语着,“是病人。这里面有食尸鬼,他们和食尸鬼社会有联系;另一部分真正的病人,他们既是人也是半个食尸鬼。” “这也是我当时决定让那家伙接受治疗的原因了。”岛田真司情不自禁地为麦克尼尔鼓掌,“自愿效忠胜过强行控制,我和舒勒都是这么认为的。好戏快开场了,让我们动起来,麦克尼尔。” tbc? OR7-EP4:布拉吉尼(2) or7-ep4:布拉吉尼(2) 万籁俱寂,尼克·西摩尔·帕克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看不见眼前的景象,听不到外面的脚步声,就连把他抓来关押到这里的那些罗马尼亚探员们也没有再来造访过。此时此刻,他仿佛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了、被世人遗忘在了不起眼的角落里。是生是死,全凭罗马尼亚人一句话:无论他得来什么结局,他都会坦然接受并试图寻找逃脱的办法,但罗马尼亚人的闲置处理反而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 尼古拉斯·西摩尔·帕克是gdi第一批特种兵指挥官中的佼佼者,他出生在第三次世界大战期间,自小就是个问题儿童——这天赋随后在他进入美国海军陆战队和gdi后得到了应用,使得他一跃成为令nod兄弟会闻风丧胆的战斗专家。在他声名鹊起之后,纪律严格的军队也不得不为他一路开绿灯、塑造他的战斗英雄形象,以至于他后来终于成为了一代又一代gdi军人的偶像。 每个人主动投身行伍的人都希望从战场上获得一些收获,于帕克而言,他享受的是无拘无束的自在、是逾越象征着规矩的红线给他带来的快乐。没有什么纪律能够约束他,没有什么号称代表秩序的人可以管理他,学校的老师不行,gdi的宪兵不行,就连那些高高在上的理事也不行。终其一生,帕克的言语和行动同样地引人注目,他立下一个又一个功绩,同时又以尖锐刻薄的话批评一切可能妨碍了他的生活方式的家伙。不管实际情况如何,他可以骄傲地对自己的子孙后代说,他是一个不惧怕权威、只求心安理得的模范军人。 现在,这一切骄傲都被粉碎了。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活和随时丧命的恐惧让他选择了服从现有的一切秩序,无论是合理的部分还是不合理的那部分。为了生存下去,他不知多少次地出卖自己的灵魂、无数次地突破底线,直到他幸运地遇见了麦克尼尔为止。迈克尔·麦克尼尔接纳了他、仍然把他当做自己的战友,这份情谊于帕克而言,实乃无以为报。 他不敢去面对自己,不敢面对那个既要对nod兄弟会穷追猛打又敢对gdi的无能频频开炮的老兵。如今的他算什么呢?一个食尸鬼、一个异形怪物,一个利用人类和食尸鬼之间不成文的旧有对抗思维苟延残喘的自恨者,一个既不能被承认为人类又处心积虑地要背叛食尸鬼的间谍……做了这么多里外不是人的事情,只为了活下去,到头来仍是空欢喜一场。 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麦克尼尔身上了。被注射了大量rc细胞抑制剂的帕克变得和常人无异,一发子弹……不,一把小刀就能取走他的性命。寻常的注射装置无法在食尸鬼们的身体状况正常时刺穿他们的皮肤,不过人体上总有那么一些脆弱的黏膜部位可以成为突破口。只要完成了第一步,后面的工作就简单多了。 突然,有人撕开了蒙在他眼睛上的带子。久久未见光明的帕克连忙闭上眼睛,刺眼的灯光晃得他头晕眼花。等他稍微适应了室内的亮度后,才勉强抬起头去上下打量这间关押自己的牢房。牢房十分简陋,似乎是用原先的水泥房间临时添加了一些用来防止俘虏逃脱或自杀的设备而勉强搭建成的,唯一通向外界的出口就在前方,但它和帕克之间还隔着另一个身穿黑色制服、头顶披着宛如枯死的稻草般的灰黄头发的中年男人。 “这是哪?”帕克渴得发烧,定期被外面走进来的探员灌水以免渴死是他最近唯一和外界接触的机会。由于缺乏昼夜观念,他并不清楚现在的日期,也不知道这是他被抓来的第几天。一些输液管连接着他的身体,确保他永远没有逃离的机会。“看起来不像是新建的监狱,倒更像是老旧的设施被重新启用。” “你应该感到荣幸,这座在二十多年前的【革命】之后被废弃的监狱以前是专门关押一些为罗马尼亚人的自由而战的斗士的……被关在这里与其说是屈辱,不如说是一种荣誉。”扬·佩特雷斯库站在被挂起来的帕克面前,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个在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手下担任二号人物的青年男性食尸鬼,“把你放在这里不闻不问,是我们的过失。我希望您能理解我们的立场,而且我的上司们用了很长时间才下定决心把你关起来而不是将你处决。” “听起来我似乎该感谢你们的宽容。”帕克舔着嘴唇,一阵眩晕袭来,这熟悉的感觉让他终于能够估算自己被关起来的实际时间了,“老头子,我快饿死了……能给我点吃的吗?” 佩特雷斯库见状,摇了摇头,背着手走到门外,叫了几名帮手入内。数名身强力壮的罗马尼亚探员端着盘子接近帕克,从盘子中拾起沾满鲜血的某种人体碎块就往帕克嘴里塞,他们胆战心惊地将碎肉送到帕克嘴边,时刻担心帕克连自己一起咬。有这么多彪形大汉轮番专门给他喂食,享受此等待遇的帕克或许称得上是最受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重视的人了。 探员们完成了喂食工作,又粗暴地给帕克灌了一瓶水,而后向佩特雷斯库敬礼、离开了屋子。其中一人发现这间牢房内除了悬挂帕克的装置之外别无他物,便自作主张地给佩特雷斯库找来了一把椅子。老探长也不推辞,自己把椅子挪到帕克前方不远处,就在这里坐下、抬头仰望着被悬挂在半空中动弹不得的食尸鬼首领。 “我们想要你帮我们做些事,【所罗门纳】。”佩特雷斯库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得不让帕克怀疑这家伙根本不是来认真谈判的,“……我不想说那么多官话,所以我只挑概要和你讲。总局制定了一个将食尸鬼从我国境内分阶段彻底驱逐的计划,但目前最大的困难在于没有办法高效地找出藏身在人群中的食尸鬼。可以说,我们过去不留任何俘虏的措施导致我方缺乏对你们的了解,所以我们决定现在采取一些补救措施……如果你愿意和我们合作的话,我们会考虑确保你的生命安全、在任务结束之后将你登记成为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患者以排除你的嫌疑。” “你难道不觉得你刚才说的那一切都很可笑吗,老鬼?”帕克冷笑着,他本来打算一口唾沫吐到佩特雷斯库脸上,但他还是忍住了。保命要紧,逞一时之快算不得英雄。“你们这个以彻底消灭食尸鬼为宗旨的机构,多年以来根本无法完成自己的目标,以至于现在不得不求助于你们的敌人。抛开你们现在所要采取的自相矛盾的行动不谈,其实你们并没有取得多少战果。有本事就去杀那些真正做决策的人,而不是我们这些被推到台前的小人物。” 以消灭食尸鬼为天职的食尸鬼搜查官一旦得知自己要和食尸鬼合作,只怕世界观都要崩塌,真不知道当他们有朝一日得知那些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当中也有不少食尸鬼时会怎么想。然而,本该从佩特雷斯库脸上看到失望乃至愤怒的帕克自己却成了失望的那一方,因为佩特雷斯库那张遍布皱纹的老脸自始至终面不改色,麻木得像是蜡像。他不敢相信这一幕,更不愿意相信一个罗马尼亚战斗英雄事实上对其事业缺乏应有的热忱——如果这是真的,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十几年前佩特雷斯库成为人人尊敬的传奇战士? “就这些了?”佩特雷斯库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更劲爆的话题呢,原来不过如此。所罗门纳,你所说的那些东西我都知情,所以你也不要幻想着用它来动摇我的忠诚了。我今天来这里只为了听你的回答,你是愿意和我们合作呢,还是宁死也要保持身为食尸鬼的自尊呢?” “喂,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帕克头一次真切地发觉在麦克尼尔的描述中忠诚可靠又经验丰富的佩特雷斯库如此不靠谱,他出于为人类一方考虑的立场而决定点醒老探长,“麦齐亚和我,都只是工具!我们两个死了,是不会有人在乎的;我们纵使叛变,于那些人来说还是无关痛痒。你该杀的食尸鬼是藏在议会宫、国际贸易大厦、美术馆里的那些故作姿态的——” “闭嘴!”佩特雷斯库高声呵斥着,“是又怎样?所罗门纳,大家都是为了勉强过日子而工作的,你不要把我逼得别无选择。就算议会宫里坐满了食尸鬼,只要他们照常给我发工资、不吃到我头上,我就没理由去管……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了。”老探长自觉失言,便收敛了刚才的不悦,摆出了起先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我啊,身经百战,见得多了!你们想的那些东西,我会不懂吗?瞧瞧你刚才狼吞虎咽地把同类的血肉吞噬殆尽的模样……真吓人,然后你就用这张还冒着血腥味的嘴跟我谈【我的义务】?” 只需几分钟,佩特雷斯库在帕克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倒塌了。尼克·西摩尔·帕克敬重那些立场相反但英勇顽强的对手,他会为敌人站错了队而惋惜,也会偶尔幻想着不同的选择是否会带来全然不同的人生。身为食尸鬼而死在英雄的食尸鬼搜查官手中,也算死得其所,但佩特雷斯库刚才那番表现无论如何都无法让帕克把他和某个高大的形象关联起来。看来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内部的猫腻比他想象中的更多,此时一味较劲并无意义。想通了这一点的帕克立即改口称自己愿意合作,但他同时指出,食尸鬼社会内部的运作逻辑和人类社会差别很大,就算是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来帮助罗马尼亚探员们找出同类的下落。 他的变化被佩特雷斯库看在眼中,结果只招来了老探长的白眼。 “你想随便答应下来、日后再找机会逃跑甚至是给你的同类当内应?”佩特雷斯库竟然笑了,他夸张地拍了拍手,不知是称赞帕克的变脸速度还是嘲笑对方的无知,“那可不行。我们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尝试着和被逮捕的食尸鬼合作已经会让我们承受过多的指责,如果再碰上出师不利,我们的公信力会暴跌的。请放心,我们的招待一定会让你满意,毕竟你刚才已经答应了我们的要求,我们不会让自愿合作的人难堪。” 说罢,佩特雷斯库又独自走出了房门,这一次他带了十几个人回来。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帕克从架子上放下来、安置在一张手术台上。看到那张床的一瞬间,帕克产生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若不是被长期注射rc细胞抑制剂导致他现在无比虚弱,他会在落地的那一刻拔腿就跑。 但是,这些戴着墨镜的探员们阻止了帕克的逃跑企图。他们将帕克绑在手术台上,而后由四个人从前后两侧护送手术台离开房间、来到外面的走廊上。帕克虚弱得厉害,他只能左右摇晃着脑袋观察附近的环境,那些不断掉落的墙皮基本证实了他的推断,至少佩特雷斯库还没有说谎。 “喂,你的真名叫什么?”随着手术台一起前进的佩特雷斯库在帕克左侧步行着,他用一只手和后侧的同事一同推着手术台,样子很是悠闲,“虽然还有不少人建议仔细地反复调查,我觉得你不会是罗马尼亚人……肯定不是。” “我的名字就是你们给我的代号。”帕克一口咬定自己是个没名没姓的孤魂野鬼,不然他可能牵连到麦克尼尔,“【所罗门纳】,我还挺喜欢。” “没有名字可不行。”佩特雷斯库自言自语着,“名字……就是个形式,不是吗?但是,我们的生活中有无数个场合恰恰要把形式看得高于一切,以至于全部的内容要服务于形式。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们是这么解释的,可我更愿意相信他们就是有点懒。哦,不是身体懒,是思维上的懒惰。” “长官,请您不要和食尸鬼谈这么多话。”领头的一名探员担忧地回头望着佩特雷斯库,“您也得遵守纪律才行。” “好,好,我知道。”佩特雷斯库变得严肃了一些,“时代变得真快啊,这一次我们不再需要考虑他们的个人意志了。” 帕克拼尽全力记录下自己离开牢房时的路线,他要想办法从这个魔窟中逃出。灯光变得越来越暗,频繁地出现在头顶的灯管也被灯泡所取代,就在他好奇地猜想接下来自己会不会见到足够古董的白炽灯时,手术台停下了。帕克还没来得及看清简陋的手术室内的环境,就被重新套上了眼罩。他没有反抗的力量,除了听天由命之外别无他法。 佩特雷斯库拿开掉在头顶的墙皮,叹了一口气。 “该把这地方重新装修一下了。”他对着身旁另一名探员说道。 “象征着不堪回首的过去的牢房就该保持原样啊。”那名年轻的探员殷勤地讨好着自己的老前辈,“不过,我们还是得为日后将在这里工作的同事考虑一下。您说得对。” 老探长向着房间里忙碌的医生们打了招呼,作势要离开。他还没出门就被拦住了,原来是医生们得知这个方头方脑的男性食尸鬼就是大名鼎鼎的【所罗门纳】后生怕一着不慎把本应服务于对抗食尸鬼这一伟大事业的重要工具给弄死了,于是他们决定先找佩特雷斯库询问意见、摸清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具体要求。 “你们当时可是夸下海口说自己完全掌握了人形库因克改造手术的一切理论和技术的,我们也是看上这一点才聘请你们。”佩特雷斯库横眉冷对着表情各异的医生们,“实在没信心的话就先拿不重要的器官练手,反正食尸鬼可以再生……还真是令人羡慕。” 在里面传出来的惨叫声追上他之前,佩特雷斯库机智地逃开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也不是他想看到的过程,而且他隐约从其中读出了一种更为危险的趋势、一种会让他过去坚守的大部分常识失效的新格局。如果那一天迟早要到来,无论他怎么叫骂、抗拒,都是无济于事的,这是经历过了一次剧变的佩特雷斯库所总结出的道理。 他转过几道走廊,乘着电梯返回地面,总算恢复了一点神气。老探长揉着眼睛,愈发感觉到视线变得模糊了。他以为老眼昏花是六十岁要发生的事情,现在到来未免有些早——等等,他确实快六十岁了,时光竟以如此残忍的速度从他身上飞逝。 出口被一层厚实的特制墙壁保护着,这层防护墙的颜色使得它从外面看起来像农业大棚。佩特雷斯库钻出电梯,闭目养神了好一阵,才重新睁开眼睛。康斯坦丁·杰莱里一直等候在外面,寸步不移。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见到佩特雷斯库出来,连忙上前迎接。 “他们竟然选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以后要维持设施的正常运转只怕会消耗更多的资源。”杰莱里向着自己的忠实副手大倒苦水,“哎,这里简直是阿尔巴尼亚人的地堡,纯粹是让人看笑话的。” “这一点都不好笑,长官。”佩特雷斯库和杰莱里钻出状似雪屋的地上出口房间,来到外面晒晒太阳。2013年的1月恍惚间过了快一半,仅仅一个月之前,他们通过自己的紧密配合和事先的精密部署而成功地歼灭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食尸鬼组织核心集团,那回想以来却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杰莱里只是参加围攻的众多指挥官之一,他最大的贡献在于当原定的围堵计划出现疏漏时立即调遣人手反过来围困尚未逃脱的敌人、为抓获【所罗门纳】创造了良机。除此之外,佩特雷斯库的奋战之功也被算了一部分到杰莱里头上,而老探长本人并不介意。“做出这么重大而彻底的转向,是要许多人吃苦头的。” “哪一点不好笑?”杰莱里裹着羽绒服,和佩特雷斯库步行前往附近的停车场。这附近的区域都被铁丝网和电网包围,过路人根本无法入内,他们就算钻进来了也只能看到做伪装用的菜地,“是地堡还是阿尔巴尼亚?” “都是。”佩特雷斯库脸上的皱纹挤出了更多的沟壑,“我有预感,新行动也有半途而废的概率。舒勒博士的装置虽然精妙,却容易惹事,而且过去市民因怀疑电磁辐射而要求拆除通信基站的案例也不少……迪努,我这么说,听起来可能有些悲观,可我这几十年来无数次地听过上级喊口号表态要消灭食尸鬼,到我快退休了他们也没做到。所以,我并不认为手段上做些变通、再用一些新设备,就能解决问题。” 杰莱里不以为然,他乐观地对佩特雷斯库说,日新月异的变化会让世界改变的速度比以往快得多。察觉到杰莱里一厢情愿地把变化全往好处想的佩特雷斯库无意戳破业界后辈的美梦,一直保持着对生活的乐观也是一种本事,只不过佩特雷斯库早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就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没有这种能力罢了。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佩特雷斯库不得不先把司机叫醒。他和杰莱里坐到后排座位上,心想今天他们两个谁都不必开车了。每回两人决定其中由谁当司机时都免不了一番交锋。 “长官,先提前恭喜你获得晋升。”杰莱里关上车门,示意司机开车离开这里,同时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把杰莱里弄得不知所措,“你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一步啦。” “哎呀,这……”杰莱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远着呢,我还得多努力才行。对了,布尔先生说他到时候可能要从我们这里借用一些改造好的人形库因克。嗯,他跟我说,【所罗门纳】毕竟是你们两个一起拿下的。” “但是他是你带人抓获的。”佩特雷斯库把问题抛回给了杰莱里,“你说了算,只要上级没意见就行。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人形库因克在德国人那里是算作个人装备的。” “那就试着和他们合作,这两个人的本事都不差,而且我们也得平衡一下德国人的影响。”杰莱里笑着点了点头,“不知道亚当姆斯先生有没有因为消灭麦齐亚的功劳而获得晋升或勋章呢?” 佩特雷斯库低下头,愈发衰败灰白的头发遮住了他眼中的阴霾。 tbc? OR7-EP4:布拉吉尼(3) or7-ep4:布拉吉尼(3) “唉。” 听到麦克尼尔的叹息声,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只略微抬头向着麦克尼尔望了一眼,便避开了视线。他眼里的麦克尼尔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很少像今天这样只管叹气却又对导致自己心烦意乱的根本原因避而不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或许麦克尼尔也是如此。 背后的电视中播放着马蒂亚斯拍摄的公益广告,广告的内容和主题都很简单,只是要呼吁观众们多加关爱弱势群体——即便是这么通俗易懂的描述也引起了很大的争议,这既是由于一部分人觉得弱势群体是活该被淘汰的,也是因为另一部分人怀疑弱势群体的名头被滥用了。只想利用公益广告提高自身知名度的马蒂亚斯显然没料到此举带来的影响,那些花样百出的解读让他大开眼界。和麦克尼尔谈起此事时,马蒂亚斯无奈地说,那些人不去当编剧还真是屈才了。 “怎么了?” “没什么,生活不易啊。”麦克尼尔客客气气地说着,他在马蒂亚斯面前一直伪装得很好,“纯粹的艺术、纯粹的生意,以后会越来越难做的。贝尔蒙多先生,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鼓励的现象……人们应该专注于自己的本职工作。” “确实,许多人在这起危机中更倾向于使用单一的标准去看待问题,但我们没必要批评他们。碰上这么大的变故,也只有那些过着离群索居日子的人才会无动于衷。”马蒂亚斯笑了笑,他从自己最近的经历中吸取了教训,并小心翼翼地尝试博取更多群体的支持,“只有工作而没有生活,那才是真正无聊的人生。” 迈克尔·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他看得出马蒂亚斯的退让。“贝尔蒙多先生,我并没有要别人都不看新闻、不讨论时政的念头或者是要求。我想说的是,从难民危机爆发以来,越来越多的人被一种……宏大的概念所俘虏,他们和他们的对手以同等程度的狂热投入到了这场声势浩大的论战之中,并真诚地相信自己是某种天生就无比神圣的意志的代言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宁愿去爱虚拟的概念也不在乎真实的人会给我们生活的环境带来何等恶劣的变化。您看啊,仅仅是几个公益广告就让您背上了【引狼入室的软弱之徒】等骂名。” 这确实是麦克尼尔同样始料未及的,他毫无疑问低估了难民危机给社会思潮带来的冲击,正如他当年同样没有意识到gdi的蓝区公民是如何看待全部红区公民的——立场,成为了在欧洲大行其道的第一准则,其余的原则和标准纷纷为之让步。被夹在中间的麦克尼尔顿感无力,他之前的大部分计划由于帕克被捕且下落不明而暂停,这让他那点可怜的小心思又偃旗息鼓了。哪怕只把一国一地的食尸鬼危害彻底清除,对当地的民众来说也是莫大的幸福,难道他真的又不得不面对一事无成的结果吗? “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的情绪一向很乐观,即便前些日子他因为可疑的公益广告倾向而受到他人指责时也没有沮丧,“这种狂热迟早会消退,到那时人们会重拾理智的。” “那可不见得。”麦克尼尔计算着他和马蒂亚斯谈论这个话题的总时长,并估计它和岛田真司预设的合理时间上限之间的差距。岛田真司和他说过,冒充成商人的麦克尼尔在和合作伙伴谈生意的时候必须控制好谈论无关话题的时长,哪怕是和马蒂亚斯的创作有关的内容也一样,“……有些东西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主宰他们的消费思维,想要像以前那样去营销是行不通的。” 从理论上来说,麦克尼尔的工作包括帮助马蒂亚斯做推广和宣传,但他本人对此并不擅长,所谓的宣传工作事实上被扔给了自称能影响舆论的迪迪埃·博尚。实际宣传效果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好,这也不能全部归咎于博尚:与其说博尚三心二意,不如说他对这个平行世界、这个时代的法国的了解有所欠缺,进而导致他采取了一些错误的策略。 “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啊。”彼得·伯顿百思不得其解,“你是我们当中唯一的真法国人,如果连你都不了解法国人的思维……那我们就更不可能了解了。” “法国和法国之间也是不同的。”博尚说了一句听起来有些不知所云的话,也许岛田真司会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这确实是我的失误,我承认。” 不管怎么说,博尚尽力了,麦克尼尔也只得接受了对方的道歉。利用文化影响力去打宣传战是个长期计划,而且几乎不可能在营救帕克的行动中起到实际作用,因此麦克尼尔已经决定采取措施让马蒂亚斯置身事外、避免他的另一个盟友也身陷漩涡之中。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咨询一下马蒂亚斯的意见并从中获得一些启示。帕克的失踪也许已经引起了马蒂亚斯的警觉,麦克尼尔只需要稍微暗示一下就能让马蒂亚斯明白前因后果。 “以前我猜你要面临的最大风险是被人怀疑勾结食尸鬼,现在看来这个风险已经消失了。”向马蒂亚斯询问了创作的最新进展后,麦克尼尔不无感慨地说道,“有这么多难民涌入欧洲,这会给欧洲带来一些永久性的变化。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刻薄,我的意思是,不把现有公民们的生活困难完全解决,新来的人也只会从一个陷阱跳到另一个陷阱而已。可能有人要说难民到了欧洲之后至少不用担心炸弹随时会落在头顶,但他们还是有一定概率在某一天突然得知自己被开除了人籍的。我有一个朋友,最近就不幸遭遇了这种事。” “【食尸鬼病】?听说这几年的发病率以惊人的比例上升。”马蒂亚斯收敛了笑容,郑重其事地点头表示支持麦克尼尔的结论,“另外,不必跟我说【我有一个朋友】。这里就咱们两个人,而且我也不是见了食尸鬼就要喊打喊杀的那种人,你没必要掩饰。” 看来马蒂亚斯想错了。麦克尼尔啼笑皆非地用咖啡杯挡住嘴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而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我是说,这确实是发生在我某个朋友身上的事情。他以前是个体面人,可是他后来得了食尸鬼病,然后就成为了流落街头的无业游民,并最终在不久之前落入了相关部门之手……而后他就人间蒸发了,我再也找不到他。唉,我以前是把类似的故事当笑话来看的,可是当它真切地发生在我身边的熟人群体当中之后,说实话,我已经怕了。” 麦克尼尔这副严肃的表情终于使得马蒂亚斯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他左顾右盼(尽管这宅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后靠近麦克尼尔,小声说道: “这可不是在社交媒体上发几篇文章就能解决的事情。你看看,呼吁收留难民和驱逐难民的声音在各种社交媒体平台上基本旗鼓相当,但是敢在社交媒体上公开支持食尸鬼的人可从来没出现过。” “是啊,这就是让我烦心的事情。”麦克尼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想我总得做点什么,但我又什么都做不了。你认识那么多大人物,他们到底是如何看待食尸鬼和食尸鬼病患者的呢?” 外面的雪还在下,到马蒂亚斯这宽敞温暖的宅子里做客的麦克尼尔不禁哆嗦了一下。他必须救出帕克,没有什么理由可讲,也没有什么利益诉求可谈,这是目的而不是手段。兵行险着以歼灭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是麦克尼尔的主意,结果帕克因此而被罗马尼亚探员们逮捕,那么麦克尼尔也必须承担对应的责任。 “碰上来拆台的对手时,有两种人是可以对付的:一种是收了钱来办事的,只需要有人出更高的价格,他们就可以改变立场;另一种人则相信你是他们的威胁,只要改变他们的想法或是自行规避掉发生冲突的焦点,消除冲突也不难。”马蒂亚斯缓缓开口了,“最难对付的就是那种把你的毁灭看作全部意义的人……正如同你之前所说的那样,他们的厌恶和仇恨来自某种【信仰】——他们只要看你跌落,其他的都不重要。我只是个演员,不懂那么多理论。你要是一定让我出主意,我只能说,要利用一些漏洞去做事。” 彼得·伯顿也有类似的看法,他最近还在研究营救帕克的计划。首先,他们需要得知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关押帕克的具体地点,没有这个前提,一切计划都无从谈起。为此,伯顿决定让其他战友们去分头打探消息,正在和罗马尼亚人建立合作关系的舒勒无疑要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用岛田真司的话来说,就算罗马尼亚人只告诉每个人一点微不足道的消息,拼接起来也还是完整的情报。 埃贡·舒勒带回来的消息让伯顿大惊失色,他反复向光头的瑞士学者确认了几次,希望自己听错了。然而,说话一向很严谨的舒勒无情地打消了他的幻想。 “好消息是帕克大概还活着,而且最近没有丧命的危险。”舒勒面色凝重地赶到麦克尼尔和伯顿居住的老宅里和伯顿进行磋商,他自己并无拿得出手的应对方案,而且罗马尼亚人想要在合作中保持相对自主性也意味着gfg的过多干预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德国总公司对舒勒的猜忌)。“坏消息是,罗马尼亚人似乎要把他改造成人形库因克。” 此话一出,伯顿吓得脸色惨白。他局促不安地用双手抓着膝盖部位的裤子,眼神中写满了慌乱。 “可信吗?” “可信。”舒勒板着脸,面无表情,但伯顿也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同样的为难,“……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如果这是真的,我们说不定就该及时止损了。伯顿,我可以很明确地跟你说,人形库因克改造技术是不可逆的,这意味着我们就算把帕克救出来也只能救出一个死人或者是一个用于监视我方的人形监控设备。” “你可不能这么对麦克尼尔说啊。”伯顿愁容满面,他自己也无计可施,“千万……千万不要在他面前说什么及时止损之类的话。咱们两个是最早跟他一起并肩作战的,你又比我更早一些认识他。那个男人在他的一生中失去了太多,这种失落感势必要以某种方式得到弥补的。”几乎光头的白人青年把双手放在桌上,两手交叉着,“不必再说取消行动了,你也没有放弃过麦克尼尔,不是吗?让我们直接考虑营救计划。” 为了避免被罗马尼亚人怀疑,他们决定诱使食尸鬼去完成执行营救计划的任务,但事先的情报搜集工作和制定计划的工作是无法回避的。目前,摆在伯顿手头的有两个方案,其一是直接进攻关押帕克的设施,其二则是趁帕克被转移的时候袭击运输车队。对元气大伤的布加勒斯特食尸鬼组织来说,第二个方案的成功率可能会高一些。 遗憾的是,绞尽脑汁地委托其他人旁敲侧击地打听相关情报的伯顿至今仍不知道帕克被关押在何处。他相信帕克还在布加勒斯特大都会区范围内,这个结论让他的搜索和排查工作变得稍微简单了一些,然而也不能令他奇迹般地马上寻到帕克的所在地点。用他和麦克尼尔的公开身份去打听情报又可能让罗马尼亚人产生怀疑,这是伯顿选择让舒勒等人代替他和麦克尼尔去打探消息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不会就这么放弃的。享受美好人生的日子他还没有过腻,完成在冒险中由命运托付给他的工作则是必要的保障条件。冥思苦想了许久也没找到线索的伯顿决定求助于卡萨德,他知道那数千名流浪于布加勒斯特周边地区的难民也许可以成为卡萨德的眼线。面对老朋友的请求,阿拉伯王子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已经私下里建立了一个民间组织以协调欧洲各国之间的难民流通、借此拓展他的情报网络。 虽然卡萨德麾下人手众多,这些人相较布加勒斯特大都会区的规模而言还是太少了,以至于起先保证说能够在短时间内得出结果的卡萨德在伯顿第二次向他咨询类似问题时选择了装聋作哑。眼看自己着急也没用,苦苦等待卡萨德答复的伯顿只得先把心思放在诱导食尸鬼行动这件事上。 “麦克尼尔好像又出去了。”戴着棉帽子的博尚从门口走了进来,他把帽子端平放好,免得上面的积雪掉在地板上,“也许我们应该先等他回来再从长计议。” “不,他临走之前委托我临时主持会议。”伯顿笑着请博尚先坐下,一旁的舒勒听到背后传来声音,也站起来向博尚打招呼,“岛田呢?” “他要继续给别人治病,没时间过来。”博尚向众人解释了岛田真司缺席的理由,“有什么进展吗?” “有,也没有。”伯顿两手一摊,把主动权丢给了博尚,“自从帕克失踪之后,我们对食尸鬼社会的了解程度直接下降到了0,这种情报劣势让我们已经无法再利用食尸鬼来间接为我方服务了。更不妙的是帕克要被罗马尼亚人改造成人形库因克,而且控制权还在罗马尼亚人手里而不是在gfg……”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博尚,“舆论大师,快来和我们展示一下你的博学多才。” 博尚欣然地接下了伯顿的夸奖,他来到伯顿摆在另一张桌子上的电脑旁,将一个数据存储装置连接到了计算机上。随后,他打开了一个文件夹,将自己整理出的分析报告展示给伯顿看。舒勒没有试图凑过来看热闹,他对于这类工作的熟悉程度比不上伯顿和卡萨德,更比不上自学成才的博尚,而他并不因此而懊恼:他的学术成就和制造出的武器装备所起到的作用已经抵消了他在情报分析工作上的低能。 “原来如此。”彼得·伯顿一眼看出来这个文件是从岛田真司的计算机上拷贝出来的,但他同样看得出里面有不少遣词造句是博尚的手笔,“麦克尼尔做得对,我们确实要利用食尸鬼病患者来间接建立和食尸鬼社会之间的情报交流。” 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患者由于长期受到主流社会排斥而不得不私下联合起来,这在该病的发病率突然出现了恶性上升后变得不可控制。一些食尸鬼由于各种个人原因而冒充患者、潜伏进入对应的秘密网络社交平台里观察自己的【同类】,甚至干脆大胆地前往医院就医,这也是岛田真司所观察到的奇怪现象之一。无论这些食尸鬼是否出于对人类生活的向往和对食尸鬼身份的排斥而选择了冒充患者,他们在客观上起到了充当两个平行社会之间的信息交流渠道的作用。 通过对病人的走访调查和【谈心】,岛田真司基本上确定了一部分食尸鬼的身份,并反过来利用这些食尸鬼的身份释放了一些假情报,但已经住院治疗的食尸鬼显然没法在诱导食尸鬼集体出动、拯救帕克的行动中起到关键作用,于是岛田真司转而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有着另一套神秘的情报网络的博尚。 博尚浅尝辄止,他在刚取得了初步进展后就决定将任务转交给伯顿。有些事还是得让伯顿去做才行,别人稍微疏忽一次就可能犯下无法挽回的重大错误。 “如何?”见伯顿聚精会神地看着现有的调查结果,博尚没忘了询问伯顿本人的意见,“依我看,咱们只要冒充病人或病人家属、放几个烟雾弹并声称我们的朋友和亲戚被罗马尼亚探员们给带走了,到时候食尸鬼们就会自己行动起来的。等到他们真的开始筹划大规模武装劫狱时,这些家伙所制造的混乱就瞒不住我们了。” “说得对,这是个好办法。不过,我们现在过于被动,而且我们还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食尸鬼对帕克的拥护上。无论如何,已经失去权力的前任领袖终究比不上现任。”伯顿狡黠地一笑,他的笑容落在舒勒眼里,只是让光头的瑞士学者低下头多喝了几口咖啡罢了,“博尚,不瞒你说,这事得咱们两个合作才行。听说你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去年罗马尼亚人的总统和总理斗个不停的时候,你想必借此机会搜集了不少有用的资料?是时候让它们派上用场了。” 博尚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见在他和伯顿交换情报的时候一言不发的舒勒披着外套站了起来,向着二楼走去。 “舒勒?”伯顿那疑惑的声音追上了他。 “我去看看雪景。前段时间一直帮着他们调试设备,有点累,最近得放松几天。”舒勒的右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你们先聊。” “累?”博尚望着舒勒消失在楼梯尽头,“他也知道累吗?” 戴着眼镜的瑞士学者来到二楼,他迈着悠闲的步子,从右侧的一个小房间走上了阳台。雪下个不停,大半个罗马尼亚都被笼罩在寂静的洁白之中。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蕴藏着的风暴并未因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死亡而消失,反而比原先更加凶猛。 科学和技术能够改变人类世界、消除已有的纷争,从而推动着人类向着更远大的未来前进,这是舒勒从未放弃过的理念。他不是生物学专家,也许不能在这场对抗食尸鬼的战争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他可以用自己打造出的武器装备协助正义之师赢得重要的战斗……当他目睹了罗马尼亚人面对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迫近时的真实反应后,重重疑虑吞没了他。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呢?” 那不是伯顿和博尚关心的事情。 “……对,差不多就是这样。”伯顿小声指指点点,他双手并用地向博尚比划着什么,“还得让岛田帮我们才行,只有他能精准地看出别人的行为模式。把证据递给那些人,然后让他们把事情曝光……接着,要罗马尼亚探员把他们逮捕。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 “你这个计划好像只会削弱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啊。”博尚皱了皱眉头,“而且你真的确定这可以让食尸鬼一方主动出击吗?” “如果我没猜错,布加勒斯特食尸鬼的领袖现在应该是那个德拉贡内斯库了。即便不是他,这群食尸鬼也一定间接受他的影响。”伯顿自信地咧开嘴笑了,“要不要赌100美元?我赌德拉贡内斯库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打击人类官方机构威信的机会。” “哦,你可真够狠的,伯顿。”博尚意味深长地看了伯顿一眼,“我不跟你打赌,你赌博的本事是我们当中数一数二的。” tbc? OR7-EP4:布拉吉尼(4) or7-ep4:布拉吉尼(4) 楼下传来的噪声把楼上开会的众人搅得心神不宁,那尖锐刺耳的声音无疑是一种无形的示威。谁把他们叫来这地方、谁安排了这会议场所,谁就该为此负责,然而其余参会众人——哪怕是名义上分管布加勒斯特市内6区的这前几名百夫长——都一声不吭地接受了对他们的羞辱。既然他们先前选择了服从新的首领,下一次的反对就意味着自身的灭亡。 “我们在2月的工作重点,是集合全部力量拯救被【白鸽】俘虏的【所罗门纳】。”坐在首位上的赫然是屋大维·范坦内斯库,这个从议会宫死里逃生的食尸鬼雇佣兵沧桑了不少,他那纠缠起来的头发和胡子成为了一种证明他卖力工作的象征,“各位可要用心准备,这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存亡……” 下面那些听命于范坦内斯库的【射击爱好者】虽然不能仅凭手中的枪械(而且还是仿真的气枪)对付他们的食尸鬼同胞,那副认真的态度已经让一些原本轻视范坦内斯库的食尸鬼头目对这个雇佣兵的性格有了清晰的认识:崇尚武力但又保持着冷静和理智。在布加勒斯特食尸鬼因一号人物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和二号人物【所罗门纳】的惨败而陷入混乱后,侥幸从议会宫逃脱的范坦内斯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管了组织。他和他手下那些曾经前往外国参战的雇佣兵们凭借着远远胜过其他同类的战斗力和防范意识而夺取了权力、成为了布加勒斯特食尸鬼的新领袖。尽管仍有一小部分在首脑败亡后试图脱离组织控制的食尸鬼群体在负隅顽抗,害怕被范坦内斯库歼灭的大部分食尸鬼头目决定效忠于这位新的首领。 范坦内斯库似乎没有任何成熟的对策,他光是把差点变成一盘散沙的食尸鬼组织团结在一起就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最近几天来,其余食尸鬼头目都等待着范坦内斯库的新生命,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下这位新首领在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覆灭后能否拿出一个让他们信服并维持组织继续运作的纲领来——很不幸的是,并没有。范坦内斯库的第一道命令竟然是要求手下冒着巨大风险去营救帕克,这把刚刚以为自己能就此过上一段安稳生活的其他食尸鬼头目都气个半死。 “怎么,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范坦内斯库直勾勾地用凶悍的眼神扫视过每一个在场的食尸鬼,“快些说出来。” “这不现实,范坦内斯库。”离范坦内斯库最近的一名中年食尸鬼百夫长硬着头皮开口了,“我们在去年12月1日的议会宫灾难中失去了组织当中最精锐的一批战斗人员,这对我们来说是致命的。而且,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你和其他人的斗争又把我们掌握的力量削弱到了一个……感人的地步。”他知道这么说会触怒范坦内斯库,但他实在不想让手下那些缺乏战斗力的食尸鬼去送死了,“范坦内斯库,我不否认你和你的人马是我们当中的佼佼者,可你不能拿同样的标准来要求我们。” “再者,我们还不清楚【所罗门纳】是否幸存。”另一名貌不惊人的青年食尸鬼百夫长也建议暂缓攻势,“如果这是敌人的陷阱呢?如果他们就是要让我们在如此脆弱的时候盲目集结兵力去营救一个不存在的目标、从而顺理成章地设伏然后再从根本上瓦解我们的反抗能力呢?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至少要恢复以前的水平才能考虑动武。” 一直以来,食尸鬼社会内部的管理原则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和尼克·西摩尔·帕克改变了布加勒斯特的这一切,他们将更适合管理工作的人员选拔成为十夫长和百夫长,而非按照原来的规则那样只让战斗力最强的食尸鬼充当头目。这一新规定导致了一个诡异的现象,那就是作为武力派象征的范坦内斯库大概能凭一己之力把在场的其他所有百夫长全部制服,而且他确实更愿意采用这种办法来确保自己的绝对控制权。 但他没有。 下方的食尸鬼们还在抓进进行训练,他们的踊跃态度让每一个在抵达会议室的过程中都必须先穿过室内小型靶场的食尸鬼头目看到了一丝新的希望。他们不能被这场灾难打垮,食尸鬼社会的未来正托付在他们肩上,若他们再倒下,将无人能够为他们的后人撑起一片安全的天空。 “根据情报人员传递回的准确消息,【所罗门纳】还活着,而且很安全。”范坦内斯库大手一挥,“把他从【白鸽】的奴役下营救出来也是十分必要的,尽管这可能会让【白鸽】加强对我们的围攻。麦齐亚先生已经丧命,如果我们再失去【所罗门纳】,那么我们的全部人类盟友都将远离我们。” 一听范坦内斯库这么说,其他原本持反对意见的食尸鬼也纷纷偃旗息鼓了。这是个绕不开的问题,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所提倡的和平生活需要通过和他们的人类盟友的合作来完成,现在麦齐亚已经被食尸鬼搜查官砍了脑袋,帕克又被关进了监狱,眼看着自己短期内没法从食尸鬼身上获得什么利益的盟友们在再次接到了食尸鬼一方的求援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伴随着盟友们的离去到来的可不仅仅是声势的减弱,而是基本生活得不到保障的恐慌。 他们该做什么?总不能再次回到下水道里过着过街老鼠的日子?这正是范坦内斯库不愿更改麦齐亚和帕克的策略的原因:纵使麦齐亚已经用自己的死亡证明了将和平生活的希望寄托在人类大发善心上的可笑之处,他给同胞们指出的道路却已经不可回避。如果不是因为尝过了做人的滋味、知道这种平凡却枯燥的生活有多么诱人,食尸鬼们本该可以继续回到下水道里过着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暗无天日的生活。洞察到了人心的范坦内斯库没有选择,他很清楚,如果他敢强迫同类放弃现有的生活,那些家伙就算是主动报警、把自己送进医院也不会任由他宰割。 面对着这种来自食尸鬼内部的民意,麦齐亚的做法必须是正确的,而他的失败原因则是一个食尸鬼们不愿意正面讨论的话题。 无奈,范坦内斯库一个人不断地加码也不能让他的手下们凭空变出一大群训练有素的食尸鬼雇佣兵来。一名参加会议的百夫长抗议说,他所管理的人员全都是完全不会战斗的老人和孩子,这些食尸鬼对付普通人时勉强派得上用场,但到了真正和罗马尼亚探员作战的时候就是累赘;另一名食尸鬼百夫长虽然没有直接表示反对或以客观条件不足为由要求暂缓,却尖锐地指出他们上次在号称准备万全的情况下使得麦齐亚丧命,这一次在根本不知道帕克被关在哪的不利条件下盲目做动武的准备只是白白增加损失而已。 范坦内斯库已经忍耐了许久,他压抑着火气开完了会议并重申近期集结力量营救帕克的任务,而后把食尸鬼百夫长们赶了出去、让他们到下面先和其他正在做模拟训练的准雇佣兵去一同锻炼一番。 “老大,有人来找您。”刚把令人气恼的同僚驱逐走,又有人进来找范坦内斯库,说是外面有人来拜访他。 “不见!”范坦内斯库挥了挥手,让手下赶快出去。还没等手下离开,新上任不久的布加勒斯特食尸鬼首领便反悔了,他跳起来高声叫着:“……算了。你跟那人说,我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已经有一人出现在门外并礼貌地让范坦内斯库那名不知所措的手下为自己让开道路。穿着绒衬衣的受训人员惊慌地让开了,于是这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范坦内斯库的训练基地的访客大摇大摆地走进会议室、顺手关上了门。这是个方头方脑的中年人,脸上五官的排布恰到好处,光秃秃的下巴又令他整个人显得圆滑了不少。范坦内斯库见状,这才终于想起来人的身份,便站起来主动向对方问好。 “你能来这里真是太好了,德拉贡内斯库。”范坦内斯库敏锐地发现对方戴着一副紧贴着脸部的人皮面具,这面具远看时不会让人察觉出异样,只有当外人从近处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其中的些许不协调,“我们正在着手制定营救【所罗门纳】的计划……虽然还是太晚了,这也许能够让我们挽回一部分损失。”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干涉。”德拉贡内斯库的声音也变了,如果在场的是麦克尼尔或其他在慕尼黑国家歌剧院同这个大食尸鬼见过面的知情人,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和那个戴着半张面具、穿着燕尾服的老绅士联系起来,“重要的是你们的长期规划……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早晚都是要死的。我在得知他的想法后就确信他会得到这样一个结局,只是它来得太快了,快得让我有些惊讶。” 范坦内斯库点了点头,带着他的大恩人前去参观食尸鬼们在这栋由仓库改装成的健身机构建筑(对外是如此宣布的)中做战斗训练的场景。重建布加勒斯特食尸鬼的战斗队,是范坦内斯库计划中的重要一环。虽然麦齐亚和帕克都主张和平共处,但他们同样强调保持武力的重要性,否则他们将在人类面前彻底失去讨价还价的余地。 新建的战斗队的骨干是范坦内斯库带领的雇佣兵,他们被分散到各个小组中训练新人。原先范坦内斯库打算从零开始重建战斗队,但他后来想起了帕克的告诫——拥有足够战斗意志和经验的老兵在一支队伍中起到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过去当雇佣兵时更多地认同单打独斗和临时配合的范坦内斯库决定重新审视自己的想法,然而他现在还欠缺实践的机会,只有时间能够证明他的努力成果。 “这地方不错啊,别人来了也只会以为你们在搞市民健身中心。”德拉贡内斯库满意地点了点头,“范坦内斯库,你如今承担起了这份责任……那我不妨实话实说,我见过许多城市的食尸鬼组织的覆灭,他们在被消灭之前都认为自己可以保持着目前的状态——用暴力抗争或是委曲求全——继续生存下去。如果你能成功地把所罗门纳救出,你们两个该认真地反思一下你们在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掌事期间的失误。” “麦齐亚先生是正确的。”范坦内斯库闭上眼睛,站在一面靶子前。他不愿意指责已死的麦齐亚,更不愿意去指责在监狱里承受着非人折磨的帕克,是他们给了自己从身为战斗工具的命运中脱身、回来过上正常生活的希望,而且他们还进一步地提出可以让所有食尸鬼都过上这样的生活。“如果人类当真要毁灭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地动员全部力量,我们会在瞬间被消灭。那时纵使我们可以出其不意地袭击一些重要设施来制造规模惊人的死伤,最后的结果是不会改变的。” “瞧瞧你,你以为我是喜欢暴力的战争贩子不成?”德拉贡内斯库看出了范坦内斯库的犹豫,那是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所确立的【正确的生活方式】形成的根深蒂固的影响,“年轻人,我从来就没有主张过和人类进行全面对抗,而且我更加地不赞同采用袭击重要设施和人员的方式来表明自己所谓的抗争意识——自古以来,可曾有什么伟大的事业是一群只会暗杀和搞破坏的流氓做成的?” 范坦内斯库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看得出这个问题迟早要得到解决。最终的目的、实现目的的手段、辅助手段的策略,这些缺一不可。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所指出的道路是正确的,他们丝毫不怀疑这一点:建立什么食尸鬼国度完全是痴人说梦,至于自取灭亡更是不可能的,唯有处于动态平衡中的和平共处听起来靠谱一些。那么,难道是麦齐亚的策略出了问题?这很有可能,麦齐亚的计划高度依赖他的人类盟友,一旦其中有人叛变,食尸鬼们梦寐以求的美好生活也就成为了幻影。 “您怎么看?” “亚历山德鲁选错了盟友。”德拉贡内斯库向前走了几步,和范坦内斯库并排站着。附近又有几名训练兵抵达了靶场,他们迫不及待地从同伴手中接过训练用气枪,开始在老兵的指导下按部就班地受训,“谁是你们的敌人、谁又是你们的盟友,这是个生死攸关的重要问题。亚历山德鲁他以为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论是人类还是食尸鬼——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但他确实想错了。对那些人来说,你们和普通人没有区别,都不配被称作他们的同类。他们可以为了利益而和你们联合,倘若他们哪一天看你们不顺眼、宁可亏本也要撕毁合作协定,你们难道有任何报复的手段吗?” 老绅士从范坦内斯库的脸上看到了意料之中的失落。 “不,你们没有。”他继续说着,那优雅和冷酷并存的话语如利剑一般刺入了范坦内斯库的心脏,“他们不在乎你们是否拥护他们,也不在乎你们是否敌视他们,因为你们的生死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你们顺从,他们自然乐见;你们跳起来吵闹,也不会令他们皱眉。这道理对我来说也一样,我们都一样……麦齐亚明知道自己要和这样一群豺狼打交道,却还是抱着幻想,他死得其所,不值得惊奇。” “那我们又该和谁结盟,先生?”这下范坦内斯库也傻眼了,他自己本来就缺乏明确的规划、不得不决定先把帕克抢回来再从长计议,谁知德拉贡内斯库这一番话极大程度地动摇了他的自信。如果有人告诉他说德拉贡内斯库想要做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首领,范坦内斯库不会多加犹豫:他欠德拉贡内斯库两条命,而且他有自知之明、看得出德拉贡内斯库比他更有经验。然而,德拉贡内斯库已经屡次向他表示,自己没有掌舵的念头。“我们孤立无援,德拉贡内斯库。那些躲藏在上流社会的同族不愿协助我们,跟他们一道的人类也只把我们当玩物。你说说看,我们落到这地步,难道就活该要被毁灭不成?” 德拉贡内斯库笑而不语,他拿出了一部手机,把屏幕凑到范坦内斯库面前,让对方自己看上面的内容。这是一篇今天的新闻报道,其中隐晦地暗示罗马尼亚相关部门在接到了确凿的证据后逮捕了一名食尸鬼——府院之争结束后未能在短时间内重整混乱格局的罗马尼亚人也许需要用类似的消息给民众打气,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可能选错了目标。见范坦内斯库疑惑不解,德拉贡内斯库把页面继续往下翻,想看看范坦内斯库的反应。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招揽的这些乌合之众当中也许有那么几个可造之材,只可惜麦齐亚的副手帕克还被关在g的监狱里。 “你们的愚钝让我震惊。”伴随着范坦内斯库的表情剧变一同到来的是德拉贡内斯库的讥讽,“有天然的盟友,却不去利用……反而让自己落到了孤家寡人的地步。再好好想一想,你们可依靠的盟友究竟是谁?是那些已经完全把自己当做了人类并和他们的人类同僚一起谋划着怎么更好地管理羊群的食尸鬼吗?是那些为了坑害自己的竞争对手才不得不捏着鼻子扶持你们一把的居心叵测之徒吗?要多思考啊。” “这不可能。”范坦内斯库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他本能地拒绝相信这个结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哦,这正是你们现在最大的缺陷……从未真正意识到什么力量可以支持你们继续战斗下去。”德拉贡内斯库指着那些踊跃训练着的食尸鬼,他们的热情给德拉贡内斯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要营救【所罗门纳】的不仅是你,还有这些受过他恩惠、摆脱了绝境的人。不去善用多数人的意志、多数人的力量,反而自以为是地认为少数人的判断能代表一切真理,就算你们是对的,最后也会是错的。” 这番话令范坦内斯库产生了一些不同的感悟。的确,人类也好,食尸鬼也罢,大多都是懒惰的,只要能够得到安逸的生活就可以放弃许多东西(尽管这种奢侈对食尸鬼来说却遥不可及)。麦齐亚战死和帕克失踪给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但仍然有相当一部分热血青年决定参加一场看上去注定有去无回的战斗,这背后隐藏着的真相却被他无视了。一想到这一点,范坦内斯库愈发明白自己不是个合格的领袖,那么他就更应该早些把帕克营救出来了。 不远处的训练场上,范坦内斯库手下的资深雇佣兵正大声吆喝着让手下的训练兵打起精神认真射击。热情并不能替代才智和其他多方面条件的不足,光有热情也不足以让他们摆脱现存的困境。老成持重的雇佣兵们对年轻人的愤怒有着自己的解读,他们担心这种狂热在战场上会导致下级抗拒指挥。但是,责怪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同僚拦下了:每个人都担心再打消这些人的热情会使得他们失去唯一可用的队伍。 “德拉贡内斯库先生,我们现在急需用人,请您留下。”良久,范坦内斯库决定正式邀请对方加入他们的组织,他相信德拉贡内斯库的能力可以发挥重要作用,“……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妥的。如果您执意要离开,至少等到我们营救出【所罗门纳】之后,再行计议。” “有些事必须得你们自己来做才行,我不能代劳。”德拉贡内斯库那张被人皮面具覆盖的脸上露出了范坦内斯库看不到的笑容,“不过,我可以考虑暂时待在这里助你们一臂之力。毕竟,我们在两重意义上都是同胞。” tbc? OR7-EP4:布拉吉尼(5) or7-ep4:布拉吉尼(5) 2013年1月底,仍被严寒所包裹的布加勒斯特发生了一件规模不大但影响极其恶劣的小事。事发当天,罗马尼亚内政部下辖的反腐败总局(dga)的几名官员接到了布加勒斯特市民的举报信,于是他们决定秘密地前去寻找当事人核实举报信中的内容——这是绕不开的程序,不然随便什么编出来的夸张消息都可以充当证据了。这本来是一次例行公事的讨论和调查,但其中一名行政人员却在这一过程中发现当事人的状态有些异常。经过和其他部门的反复沟通,他们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此人是食尸鬼。 到这时,反腐败总局决定及时将消息告知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等其他单位。从理论上来说,任何与食尸鬼相关的事务都该移交给同为内政部管辖的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负责,就连警察也需要将和食尸鬼有关的刑事案件委托给这些平时穿着西服但到了必要时刻就会换上军服的同行们。然而,内政部旗下各部队的竞争从未停止过,而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在去年12月1日不仅没有惹上麻烦反而因保卫议会宫而得到嘉奖的卓越表现毫无疑问引来了同级部门的嫉妒:就在同一天,罗马尼亚宪兵队和警察部队中有多名指挥官下令对靠近议会宫的市民使用武力,他们后来都被解除职务并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为了争夺功劳,罗马尼亚宪兵队抢在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之前展开了行动,以那名倒霉的举报人涉嫌危害罗马尼亚的安全为由将其逮捕。得知宪兵队多管闲事后,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派出几名指挥官和宪兵队交涉,并再次强调和食尸鬼有关的【任何事务】都该归他们来处理。也许他们应该坐视宪兵队惹上麻烦而不是着急把那名举报人转移到自己的控制下,因为事情没过多久就以更夸张的形式被曝光了。 【热心市民因得罪大人物而被称为食尸鬼且被逮捕】——先不论描述本身失实,这样的标题所描述的内容毫无疑问引来了见证着罗马尼亚在2012年经历了整整一年混乱的许多公民的反感。他们迫切地希望罗马尼亚重回正轨而不是在老路子上打转、把公民的时间和精力以及纳税人的钱浪费到不必要的地方。公民的压力很快聚集起来,并在短时间内就令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指挥官们不敢忽视了。 “我们没必要用这么死板的态度来处理问题。”最近刚晋升为高级督察官的康斯坦丁·杰莱里和他的老朋友兼副手扬·佩特雷斯库讨论着数日前发生的丑闻,“可以稍微灵活一些……采纳他的意见,然后再把他抓起来。” “问题是,我们以前没有碰到过这么复杂的情况。”佩特雷斯库调侃说应急预案里没有设立太多的参考条件,“食尸鬼在我国不被视为人也不享受任何人权,所以我们以前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显然,这已经行不通了,而且我敢说未来会出现比现在发生的事情还要复杂多变的难题。” 不仅是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整个内政部都出现了严重的意见分歧。一部分官员认为食尸鬼根本不算人,直接将其歼灭或监禁就是唯一可行的处理方式;另一部分官员则声称他们起码该明白那份举报信里的证据是真的而不是因为举报人是食尸鬼就干脆否认事实,然而他们在对手问及是否要按照保护证人的相关规定去保护食尸鬼时却又不敢正面回答。双方争执不下,但外部的舆论压力却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而活跃在媒体上的各界人士的讨论则直接打垮了害怕承担责任的官员们的最后防线: 旅居罗马尼亚的法兰西歌剧演员马蒂亚斯·贝尔蒙多首先在个人社交账号上发表了一个【朋友的故事】,其中对于只看立场和身份的种种行为的批评被认为是对罗马尼亚近日丑闻的直接回击。见已有他人来做出头鸟,各界人士纷纷表明态度,向罗马尼亚相关部门施压。只想快刀斩乱麻的内政部终于在2月3日向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下令释放被关押在临时监狱里的那名举报人并将其转移到医院中接受针对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患者进行的治疗——此举基本上等同于在官方层面上默认了食尸鬼可以通过入院治疗的方式保命。 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服软让事情告一段落,人们的关注焦点也随即迅速转移到了其他事务上,比如仍然困扰着欧洲的难民危机。然而,对于那些策划了这一切的人来说,g的松口却只是个开始。他们已经打听到了罗马尼亚人转移被逮捕的举报人的具体时间,而他们要借机营救的却是另一个被关押在临时监狱中的食尸鬼:尼克·西摩尔·帕克,代号为【所罗门纳】。 “他们一定不会意识到还有我们在后方监视着他们。”蹲在监控屏幕前的彼得·伯顿点燃了又一根烟,“咱们已经把情报都间接提供给他们了,连装备都偷偷卖给了他们一部分……要是他们得到了这么多有利条件却还是没法救出帕克,我看咱们只能自己上了。”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了那种地步,我不会犹豫的。”麦克尼尔反复测试着他所使用的通讯设备,确保能够及时地和其他同伴联络。在这次由食尸鬼们站在台前吸引注意力的营救行动中,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不会亲自出面,但他们仍然要分散在市内的不同地区以免被察觉到了异常的罗马尼亚人抓住。此外,麦克尼尔和伯顿所住的宅子并不适合充当存放控制设备的大型机房,这也是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决定在gfg做准备的主要原因。 “你怕了?”伯顿回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拿起计划书的麦克尼尔,“害怕自己会因此而变得一无所有?” “我没什么可害怕的,如果有,那就是失去你们。你们对我来说是在其他平行世界里真正值得信任的战友,没有你们的话,我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穷鬼。”麦克尼尔笑了笑,戴上了耳机,“放心,伯顿。食尸鬼是一群狡猾又残忍的异形怪物,他们也许无法正面挑战人类的主导地位,但这些家伙很擅长用自己的特有方式为我们留下永久的伤痛。各作战单位准备就绪,一旦情况有变,要做好出动预备队直接营救帕克的准备。” 让一群缺乏训练的食尸鬼直接攻打戒备森严的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临时监狱简直是自寻死路,就连曾经当过雇佣兵的屋大维·范坦内斯库也不敢做如此妄想。所以,这位临时食尸鬼领袖决定在罗马尼亚探员们转移帕克的时候趁机偷袭,而且他当真幸运地等到了一个机会:罗马尼亚人最近要释放那名被关押起来的举报人,按照范坦内斯库的推断,不想让临时监狱因为和外界的频繁交流而很快暴露的食尸鬼搜查官们也许会趁着这个机会把帕克一起送出去。 即便对方没这么做,范坦内斯库也有希望趁此机会找出监狱的所在地并一举攻入监狱内部、救出帕克。他通过长时间的分析,断定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不大可能把监狱大张旗鼓地设立在市区中心地带,但选择地点离布加勒斯特市中心太远的监狱又会使得监狱面临地面补给线过长等一系列麻烦(毕竟,罗马尼亚人总归不能用空运的方式提供物资)。经过了反复的筛选,再加上确认了那名举报人将被释放的日期,范坦内斯库和他手下的精锐食尸鬼雇佣兵将目光瞄准了几条主要公路。 他们步行来到野外并就地埋伏,同时让另一批接应人员准备好用于撤离的车辆和地道,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还有另几双眼睛藏在无人机后方监视着他们。眼下,食尸鬼们耐心地等待着机会,想要趁押送帕克的车队路过时将其拦截。 “我真的没想到人类这一次间接帮了我们一把。”蹲在范坦内斯库身旁的食尸鬼雇佣兵呼出一口哈气,他从未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加入战斗队,亚历山德鲁·麦齐亚遭遇的惨败改变了布加勒斯特食尸鬼社会中许多人的命运和职责。“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呢?” “少说几句。”范坦内斯库冷漠地瞪了他一眼,叫手下安静一些,“我不建议在战斗开始之前通过这种方式缓解压力。” “我不紧张,真的。”那新手食尸鬼雇佣兵的两只手都在颤抖,他明明只是安稳地趴在地面上,“而且——” 他还有很多话要说,但范坦内斯库没有给他继续表现的机会。谁都清楚,他们正在把自己的底牌拿出来赌博:若是营救帕克的行动也同样以失败告终,等待着他们的命运将悲惨得多,这些食尸鬼也将彻底失去和外界讨价还价的能力。然而,不迈出这一步,那和慢性自杀也没有区别,因为范坦内斯库根本无法像亚历山德鲁·麦齐亚那样维持和昔日人类盟友之间的关系。因此,无论日后要做些什么,通过营救被困的前任二号人物来彰显自己的实力并警告蠢蠢欲动的背叛者,无疑还是划算的。 其余同伙的汇报接二连三地传入了他的耳中,这些新消息只是让范坦内斯库愈发地确定,那车队就是要从自己眼前的公路上路过。要是在盛夏或初秋,他们只需要忍耐酷热,却并不需要担心自己缺乏足够的掩体。不幸的是,2月的布加勒斯特市野外没有天然的植被为他们遮挡视线。想来想去,范坦内斯库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居住在野外的难民,并成功地利用这些难民的生活垃圾铺出了看起来自然得多的垃圾场,而他和他的同伴们就藏身在其中、等待着帕克的到来。 一辆又一辆看起来不起眼的车子呼啸着从公路上飞驰而过,每一辆离开的车子都令食尸鬼们的内心变得更加焦虑。他们不时地向范坦内斯库询问意见,得到的答复也只是继续等待时机而已。没有人知道食尸鬼搜查官们用来押送帕克的车辆长成什么样,总之一定不会是一眼看上去就能让外人知道这是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专用货车的样子,那简直是故意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但是,不起眼的车子实在是太多了,而范坦内斯库也无法购买到更多协助他分辨不同车辆的设备。 他只能凭着直觉和前置的观察哨判断情况。 不多时,将无人机谨慎地停在安全高度的博尚发现一辆体积庞大但明显空档的货车出现在了可辨识的视野范围内。他立即把消息告诉了麦克尼尔并响应麦克尼尔的指示、做好发起辅助袭击的准备。与此同时,范坦内斯库部署的食尸鬼侦察人员也发现了这辆货车的诡异之处,他们不敢贸然下结论,便把决定权交给了范坦内斯库。范坦内斯库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毫不犹豫地要求跟随自己行动的作战人员袭击那辆货车。 几分钟后,那辆可疑的货车出现在了食尸鬼们的视线中。在此之前,范坦内斯库的手下想要趁着货车还没到的时候在公路上设下陷阱以便破坏敌方车辆的轮胎,但他们没有采取行动的时间。相反,范坦内斯库把阻止押送车辆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枪法上,他虽然上次因为粗心大意而在布加勒斯特的闹市区里被当众围攻,身为雇佣兵的本事终究还没退步。几发子弹精确地击中了轮胎并导致货车被迫停下,这成为了食尸鬼们行动的信号。 “汇报战况。”麦克尼尔的右手握紧了装有热咖啡的杯子,他面色凝重地盯着显示各空中和地面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的电脑屏幕,希望那群食尸鬼能按照他的心愿行事,哪怕他自己都知道这并不现实。 “食尸鬼作战人员分布在公路两侧,正在夹击押送车队。从人数上判断,食尸鬼一方占据优势。”彼得·伯顿惊讶地发现食尸鬼竟然头一次在数量上占了上风,这还是他和麦克尼尔未曾见到过的奇特景象,“尽管如此,他们很快就会落败的。食尸鬼的伤亡情况和预想中相同……他们到现在未知还未能压制押送车队。” “是武器装备和作战素质的差距吗?”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本就该如此。他们的任务是救人又不是全歼押送车队,重点在于救出帕克。” 屋大维·范坦内斯库的手下从公路两侧交替向押送车队开火,他们很快就发现押送车队的罗马尼亚探员们人均携带了步枪——这可和他们原先估计的只带手枪和库因克的装备情况有不小的差距。然而,事已至此,众食尸鬼全无反悔的余地,他们前赴后继地向着车队发起冲锋,并利用身上的rc细胞增生物充当掩护自身的盾牌。众所周知,普通子弹根本伤不到食尸鬼,而q型子弹只能打穿食尸鬼的身体却没法击穿从背后伸出的rc细胞增生物,只要利用好这一点—— 头一个发觉自己的触须被子弹击穿的食尸鬼惊慌失措地把自己的新发现告诉了同伴们,他从同伴们那里得来了同等程度的恐慌。 “他们也更新装备了。”范坦内斯库苦笑着,他改变了主意,不再用触须正面抵挡子弹。凭借着数倍于人类的体能带来的机动性优势,范坦内斯库得以惊险地避开那些擦着他的头颅飞过的子弹,“这是没法避免的。” 范坦内斯库心一横,叫手下的食尸鬼雇佣兵们拼命地向敌人冲锋、拿出全部本事作战。crc穿甲子弹虽然能击穿rc细胞增生物并有效地杀死食尸鬼,无奈部分食尸鬼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押送车队中的罗马尼亚探员们无法将他们挡在安全距离之外。眼看着敌人步步紧逼,罗马尼亚探员以各自的车辆为掩体、分散到两侧朝着袭击者继续开火,枪林弹雨打得范坦内斯库手下的食尸鬼们抬不起头。有数名训练有素的食尸鬼雇佣兵想要先跳到半空中再利用触须接触车辆,结果被十几发子弹打成了蜂窝煤、一头栽倒在地,再没了动静。 这一切都被麦克尼尔看在眼里,他料定这群异形怪物只有添乱的本事。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计划,卡萨德的人马已经埋伏在附近,只等双方斗个两败俱伤,到时候他们就能成功地救出帕克了。还在为帕克目前的处境而烦心的麦克尼尔猛然间发现其中一架空中无人机的拍摄画面突然变得一片漆黑,他按了一下耳机,阴阳怪气地说道: “博尚,你没必要特地把无人机丢下去参战,很贵的。” “我什么都没做。”博尚莫名其妙挨了麦克尼尔一顿痛骂,当即矢口否认,“把无人机扔下去砸车队?亏你想得出来,你确定不是你或者伯顿手抖了?” “……那它为什么突然掉下去了?”麦克尼尔一头雾水,他抱着脑袋思考了片刻,终于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伯顿,咱们好像被人算计了。检查无人机的状态并把备用无人机先撤回来。” 从天而降的无人机打乱了罗马尼亚探员们的部署并给了范坦内斯库可乘之机。食尸鬼雇佣兵们一窝蜂地涌向车队,争先恐后地逐一检查车辆以寻找帕克的所在位置。他们首先发现了被五花大绑、头部被完全封闭起来的那名举报人,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但他们还不能对其置之不理。于是,食尸鬼们又在范坦内斯库的带领下继续搜索,终于在靠近中间位置的一辆货车中找到了有着同样待遇的帕克。 “老大,我们该怎么处置这家伙?”正当范坦内斯库告诉部下马上撤离时,他的手下拦住了他并询问该怎么对待同样被押送往市区内的举报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别人来说,我们是专程来营救他的。” “不要管他,就把他留在这里。”范坦内斯库左顾右盼,捡起步枪、顺着公路的边缘跳下,没有片刻犹豫,“反正我也想看看人类有多少诚意。” 麦克尼尔前后一耽搁,范坦内斯库已经带着被捆得如同粽子的帕克逃跑了。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重新集结起来的押送车队成员在发现了坠毁的无人机后似乎认定这才是罪魁祸首,他们马上把新的结论告诉了上级并要求出动更多部队追击胆敢在布加勒斯特大都会区内袭击他们的这伙狂徒。当博尚发现有其他无人机正在靠近他们部署的无人机时,他只得向麦克尼尔建议全面撤退以免被罗马尼亚人抓个正着。 “不行,我们不能把帕克让给别人。”麦克尼尔心知他们这一次没料到另一方势力的干预,但他还不想放弃,“告诉卡萨德,开始追击。” “算了,要是这么做,连袭击车队的罪过都得被算在我们头上。”伯顿连忙跳起来阻止麦克尼尔,“伙计,听我的,咱们先等几天再说。本来我们的目的就是让帕克回归食尸鬼社会并重夺主导权,他过不了多久就会想办法和我们联系的。而且,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个人形库因克改造手术究竟造成了什么影响,也该由食尸鬼帮我们试探一下。” “……你说得对。”麦克尼尔握紧拳头,把双手背过去,扭头离开了临时指挥室,“那就收尾,按原定计划撤退,别让罗马尼亚人发现踪迹。有必要的话,叫卡萨德抛出几个诱饵用来蹲监狱。”他站在门口,暂时停下了脚步,“但是……彼得,你比我更清楚我这么做的用意。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这次的失误让帕克产生了什么不好的联想……乃至是观点的全方位动摇,那就是你们的责任。” 说罢,麦克尼尔用力一甩门,那房门重重地砸在门框上,听得伯顿心惊肉跳。半晌,楼下又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彼得·伯顿无奈地垂下了头,一言不发地点燃了又一根烟。 tbc? OR7-EP4:布拉吉尼(6) or7-ep4:布拉吉尼(6) “舒勒,我们不如考虑先从列奥尼达·扬内斯库开始做起。”岛田真司右手握着筷子,从他的汤碗里挑起几根可怜的面条,忽然灵机一动,“他目前正以合格的借口接受治疗,也就是说无论我们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起疑,更不会怀疑我们其实就是幕后控制他的仇人。你已经发表那么多论文了,也来可怜可怜我——我们可以尝试着合作……看一看人形库因克改造手术是否存在可逆性。” “不要浪费时间了,岛田。”埃贡·舒勒叹了一口气,他那本就光秃秃的脑袋如今变得更加油光锃亮了。岛田真司经常笑称舒勒因此而免去了许多烦恼,但戴着一副黑边方框眼镜的瑞士学者可以拿出充足的证据来证明那烦恼只增不减,“我明白,做事要从根本入手。可是,那并不能让我们马上解决帕克身上的问题。” 舒勒和岛田真司在gfg都有让大部分驻罗马尼亚雇员不敢小觑的地位,这源自于他们的研究成果和那些成果带来的利益。托他们的福,一度担心自己因为研制食尸鬼食品而被关进监狱的特奥多尔·维亚努也安分守己地在这家企业工作、致力于研制出能够让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正常的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患者能够过上常人生活的食品。按照麦克尼尔的乐观估计,他们的精品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让罗马尼亚食尸鬼目前所食用的那种低质量产品退出市场,从而实现控制食尸鬼一方重要生存物资的目的。 然而,由于计划赶不上变化,麦克尼尔先前的一系列方案现在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帕克在议会宫被逮捕一事更是直接摧毁了麦克尼尔的总体战略,导致他不得不将一切工作重点转向营救尼克·西摩尔·帕克。如今,被食尸鬼们惊险地救走的帕克还未和他的同伴们联系,这位有着赫赫战功的gdi特种兵指挥官的沉默令众人或多或少地产生了一些不太妙的猜想。力排众议的麦克尼尔宣布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可舒勒和岛田真司都明白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光头的瑞士学者叉起一块西红柿,他那胡子拉碴的上下颌有规律地运动着,发出岛田真司不太能听得清的咀嚼声。 “到现在我终于可以肯定,阻碍人类消灭食尸鬼或者消除食尸鬼威胁性的最大阻力来自上层的大人物们。”岛田真司抱怨了几句,“这也是麦克尼尔的计划被迫不停地调整而且自始至终都缺乏明确方向的原因……我们在他们面前显得无能为力。但是,这场闹剧迟早要以某种形式落幕的,他们做不到永远地欺骗所有人。” “但他们至少可以永远地欺骗一部分人或者暂时地欺骗所有人。”舒勒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另一块西红柿放进嘴里,“我和伯顿商量了一下,目前我们打算入侵g的计算机网络以便阻止他们从帕克那里获得任何信息,到时候我们就把故障解释成改造手术的失误好了——他们既然不让我插手,出了技术故障也是在所难免的。”他从岛田真司那里收获了会心一笑,“话说回来,我很赞同你先找一个现成的案例做分析,这样我们就可以尽早地除去帕克身上的隐患。然而,列奥尼达·扬内斯库一旦脱离我们的控制,就很可能因心中的仇恨而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岛田,我们不可以给麦克尼尔添麻烦,而且我之前误打误撞地害过他好几次了……” 岛田真司摆出了招牌式的礼仪笑容,他总是能够儒雅随和地对待迎来的一切,“舒勒,畏惧、恐惧会形成无比坚固的【常识】,会成为自己为自己创造的绝对无法逾越的界限。从那个食尸鬼的眼中,我看到的只有麻木。他所求的只有继续过着安定平稳的生活,而不是什么自由,更不必说他的某些同类痴心妄想的推翻人类了。”虽然他看起来只是在开玩笑,坐在餐桌另一侧的舒勒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岛田真司的自信,那种外溢的张扬是无法被轻易掩盖的。“我向你保证,扬内斯库即便脱离了我们的控制,也不再有能力和勇气与我们为敌。” 把希望寄托在估测上——不,更像是看相算命——多少有些不靠谱。话是这么说,舒勒又一次选择了相信岛田真司的判断,术业有专攻,队伍的分工决定了岛田真司所起到的作用。抱着不同的动机和目的前往未知的世界冒险的勇士们需要更多的信任,他们必须将彼此当做能够托付一切的忠实战友。 却说当日屋大维·范坦内斯库及其麾下食尸鬼将帕克救走后,麦克尼尔一面从现场撤离设备和人员,一面要求伯顿和卡萨德尽早寻到帕克的下落。调查未能取得足够的进展,即便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获得了在城市各处安装更多rc细胞检测装置的权利,精明的食尸鬼们总有更多的办法逃避检查,而舒勒的【食尸鬼雷达】短时间内既不能扩大扫描范围也不能实现量产。耽搁了一个多星期后,伯顿垂头丧气地向麦克尼尔承认,他们恐怕只能等着帕克主动来联系他们了。 “再者,帕克目前就是罗马尼亚人的专用人形探测器,你就是把他救回来了也只能让我们集体暴露而已。”伯顿郁闷地劝说麦克尼尔最好别那么着急,尽管他自己的焦虑同样溢于言表。帕克当年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后来帕克转去gdi而非留在美军,伯顿还为此惋惜了好一阵。“你听我的,咱们有充足的时间……多等等。” 麦克尼尔无计可施,他听从了伯顿的建议,打算静观其变。与此同时,伯顿密切地关注着每个人建立的个人网站,想从其中找出一些线索,同样一无所获。到这时,麦克尼尔也变得有些沮丧,而时间并不会因他的迟疑而停下来专门等待他。 转机来得出人意料。2月16日早上,麦克尼尔像往常那样准备出门。他和伯顿都不需要上班,出门只是为了做调查、保持工作状态。刚打开大门,麦克尼尔便看到有个穿着连帽衫的中等个头陌生人站在外面,他条件反射一般地把门甩上并拔出了手枪:能越过外面的栅栏和大门并直接出现在房门前的家伙非奸即盗。 敲门声响了,麦克尼尔暗道一声晦气,伸出左手扭开了门。 “请问,您要找谁?”他用罗马尼亚语问道。 “我是帕克。”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了一张颧骨耸起、两颊凹陷的消瘦脸庞,“看到你们都平安无事真是——” “咣!” 望着被第二次甩上的门,帕克呆住了。他结结巴巴地吐出了几个单词,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几步。还没等他考虑出被拒之门外后该怎么做,门又打开了,麦克尼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并把帕克拽回了屋内。 “哦,感谢上帝!”麦克尼尔捂着脸,他承认自己刚才有那么一丝的退缩心理,“……你现在究竟怎样了?” “不用谢上帝,谢我就行了。”帕克苦笑着,他坐在沙发上,没有接过麦克尼尔递来的冰水,“直到我终于确定他们已经无法再影响我的行动之后,我才决定来找你的。有那么一些事是他们绝对无法容忍的,如果你能做出来,就意味着他们确实无法再控制你了。” “谢天谢地。”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就怕帕克间接地把他们的情报全部泄露给了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并让他们沦为了勾结食尸鬼的罪人,“我……我当时本来要去救你,但是半路上出现了一点意外。唉,说来惭愧,我本该考虑到这些的。是我疏忽了,让你被迫和一群恶心的异形怪物——” 麦克尼尔絮絮叨叨地向帕克表明自己从未抛弃过对方,他唠叨的讲述只是让帕克略微皱眉。方头方脑的食尸鬼首领打量着客厅,他以前多次来这里和麦克尼尔还有伯顿讨论行动计划的详细方案,那时麦克尼尔还主动提出在把这一切都解决掉之后接帕克来这里住下。对方的承诺令帕克寄予厚望,而他明白自己产生了过高的期望还是几分钟前的事情。 “也算不上多么地【被迫】,迈克。”麦克尼尔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以至于帕克不得不发言打断他、以免个人演讲占满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排除身份不谈,他们目前是值得信任的同伴,从过去的那群只懂互相厮杀的野兽成长为了比较社会化的【人】。现在我回来了,一切都可以重新步入正轨。” 听到帕克这番话,麦克尼尔颇为戒备地再次打量了帕克。他按捺住心底的疑惑,心平气和地开口说道:“很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逐步把食尸鬼逼退到死角。维持他们正常生活的全部资源,以及他们现存的退路,都控制在我们的手中。通过逐步地施压、将承受不住压力的食尸鬼缓慢地借助罗马尼亚人之手淘汰掉,最终就会剩下一群安分守己的【良民】。到时候,我们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他们圈养起来、消除他们的威胁,这些家伙的生死也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手段是不是稍微过激了一些?” 麦克尼尔愣住了,他先让帕克等候在客厅,自己跑去冲了一杯热咖啡,权当是今天临时留在宅子里的自我款待。回到客厅后,他的神色比方才严肃了不少,“不,我认为我已经够温和了。即便食尸鬼以后可以不靠吃人活着,他们所具备的超过常人至少四倍的体能还有他们那种能够随时拿出来充当杀人工具的rc细胞增生物都是个不小的隐患。是的,我已经决定宽宏大量地对待他们,毕竟我们已经找到了让食尸鬼不靠着吃人就能活下去的办法……但是,另一些隐患关系到管理他们的成本,而我们要选择一个成本最低的办法。帕克,世上还有那么多人在受冻受饿,不必说外族的难民,就是欧洲和合众国境内也有不少穷困潦倒的可怜人。” “麦克尼尔,你先停一停。”帕克把越来越激动的麦克尼尔按回了沙发上,“你觉得食尸鬼会接受这个方案吗?你看,你决定不把他们彻底消灭,却又选择了一种实际上对他们非常不友好的处理方法。现在你的办法还没有投入使用,所以暂时看不出问题来……假设,我是说假设,它确实有缺陷呢?” “你想说什么?”麦克尼尔早就觉得帕克的态度有些奇怪,现在他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了,“不必隐瞒你的想法,说出来。我们之间没什么不可以谈的。” “我的结论是,你在把全部的食尸鬼推向毁灭,最后即便是你所选拔出的【良民】也会因为无法承受这种待遇而决定走回到用暴力去反抗的老路上。”帕克的思维有些混乱,他一度分不清自己在为谁说话,也许只有他的良心才能证明他的立场自始至终从未动摇,“这是我的个人看法。” “暴力反抗?”麦克尼尔差点笑出声了,“那就让他们反抗好了。我正愁找不到把他们赶尽杀绝的理由呢,既然他们未来要主动递上一个借口,世上还有这等好事不成?帕克,你多虑了,食尸鬼在人类总体当中所占的比例不会超过万分之一,人类历史上有太多的天灾可以一次性抹掉比这多出不知道多少倍的人口。” 尼克·西摩尔·帕克闭上眼睛,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说出下一句话后会被麦克尼尔如何看待,这是他一早就该明白的。命运误打误撞地让他成为了食尸鬼,而他坚守着自己的底线、坚守着做人的尊严,直到这些原则不可避免地在时代的车轮下被碾得粉碎。“好,你说的全都对。那么,如果你是一个【食尸鬼病】患者,你会怎么想?只不过因为稀里糊涂地得了一次病,就成为了终生受监视对象,而且随时会被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人砍掉脑袋……” 刹那间,麦克尼尔想通了其中的逻辑。是的,没错了,生存状态直接决定了思考的模式,这是永远无法回避的。从他发现帕克不是人类而是以食尸鬼的身份出现在这个平行世界上的那一天起,麦克尼尔的心中就萌生出了不祥的预感,他害怕有一天帕克将在各种因素的趋势下倒向食尸鬼。幸运的是,他误打误撞地在截杀罗曼·舍甫琴科的过程中发现了帕克,这才避免帕克被食尸鬼还有那些勾结食尸鬼的人类带得更远。 从此刻回顾过去,麦克尼尔不得不为自己的天真而羞愧。外面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暖,气派的老宅子里也温暖得很,然而麦克尼尔仍旧感到如堕冰窟,哈默菲斯特的冬天也未曾像现在一样令他印象深刻得浑身发抖。 “你动摇了,帕克。”他深吸一口气,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们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类】,不是这些异形怪物。你同情他们做什么?你怎么要从他们身上找同理心了?少在我面前装善人,咱们这辈子杀了成千上万的nod兄弟会信徒,就是为了守护那些他们不屑一顾的原则……” “麦克尼尔,你忘记了一件事。”帕克的眼睛逐渐转变成了红色,眼球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某种分泌物染黑,“食尸鬼病的发病率正在逐年升高——这不是我说的,是岛田的结论——而且这个速度以后怕不是要更惊人。好,你把这么一套方案丢下了,到时候你觉得谁会给你刻意地区分食尸鬼和病人?你以为是给食尸鬼留了一条退路,但别人当真执行的时候只会先把病人当食尸鬼看。这样下去……” “你闭嘴!” 麦克尼尔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帕克的鼻子咆哮开了: “我当天没去救你,所以让那群食尸鬼抢了先、把你从g的活地狱里救走了,你就觉得他们是圣人了不成?”他涨红了脸,连脖子都渗着异常的红色,“他们是怪物,是吃人的怪物,是随时能从背后抽出一条触须把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刺个透亮的怪物!我是看在合众国的面子上、看在我的祖国所提倡的融合策略的面子上,才决定手软的……”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喘着粗气,似是和帕克的争论让他从心理到身体都承受了极大的打击,“你让我很失望,帕克上校。你太软弱了,那个能把nod兄弟会信徒、把那些认不清自己立场的黄区贫民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的勇士哪去了?” 面对着麦克尼尔的指责,帕克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他颓唐地把自己摔在沙发上,弹簧吱嘎作响,弄得麦克尼尔连连摇头。 “我认了,麦克尼尔。”他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真的希望我看到的是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而不是其他食尸鬼,但可笑的是我他的就只能看到他们!”说到这里,脑袋光秃秃一片的白人青年低下头,用双手捂着脸,一旁的麦克尼尔一下子就看到了他头顶上的疤痕,“麦克尼尔,一群无业游民、被全社会排挤的垃圾能做的事情,你却跟我说你们由于各种主客观原因限制所以做不了。老实说,我也很失望。你是怎么考虑的?我这人没本事,从小就是问题儿童,在学校被老师批评,到了军队被长官批评,到底比不得你这样的军校优等生做事考虑得稳妥啊!” 帕克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麦克尼尔一个箭步蹿到周围的窗户旁、手忙脚乱地拉上了所有的窗帘。等到把窗子全都关好后,戴着墨镜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才回到帕克身旁。 “我不会为自己辩解,那没必要。”麦克尼尔歪着嘴,面部五官扭曲着,“您今天想说什么都无所谓,但您必须明白我们要拿出一个可行的计划来处理食尸鬼给我们的人类社会带来的这一系列问题。把食尸鬼赶尽杀绝确实有些残忍,而且会让患了食尸鬼病的病人非常不安,所以我才决定采用目前的方法。如果您有更好的策略、手段、方法,尽管说,我欢迎您的不同意见,只要它有可行性。” 剑拔弩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两人不约而同地决定坐下来反思他们刚才犯下的错误并重新做一次认真的规划。尽管如此,帕克率先挑明的矛盾已经不可回避,这是麦克尼尔再怎么嘴硬都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些冰冷而沉重的现实刺痛了麦克尼尔的内心,他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努力所做的自己所认为正确的事情很可能总会给一些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那些拒绝接收难民的政客是怎么说的?他们的同胞永远不会变成难民,与其体会难民的想法、想象着自己日后变成难民时的场景,不如把精力用在照顾自己的同胞上。的确,法兰西人和德意志人生来如此,国籍可以换,但种族永远成不了阿拉伯人。然而,人类和食尸鬼之间的界限却不是如此地泾渭分明,【食尸鬼病】已经为麦克尼尔展现了一种令人无比惊恐的未来:经食尸鬼病而产生的食尸鬼比例逐年上升以至于该群体终于成为无法被忽视的一股力量,那将会给他所熟知的人类社会规则带来末日。 麦克尼尔和帕克促膝长谈了许久。帕克将自己近日所遭受的苦难一一向麦克尼尔诉说,他并不期望能够博来麦克尼尔的同情。半晌,麦克尼尔提议把伯顿叫回来,他们也好一起吃一顿午饭。彼得·伯顿从麦克尼尔发送的暗号里看出了端倪,连忙跑回宅子,惊喜地发现帕克在客厅里等待着他,不由得大呼幸运。 “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伯顿一眼看出来麦克尼尔和帕克的脸色都不对劲,“喂,大家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你们两个要是再搞出什么矛盾来,我就要生气了。” “没什么,你看他瘦了这么多啊……可要好好休养一阵才行。”麦克尼尔连忙转移话题,免得伯顿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咱们先吃饭。” 彼得·伯顿的眼神轮流在两人身上停留,他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着装作在认真做菜的麦克尼尔和装作在勤快地端着各类餐具的帕克。不必他人提醒,他也能猜出来可能导致两人发生冲突的事由。 “帕克,你对麦克尼尔的做法有什么意见吗?”众人刚一落座,伯顿就发起了突然袭击,“你这段日子肯定受苦了,可是麦克尼尔也不好过……哎,当时劝他不要追击的是我,如果你要找人怪罪,那就找我好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帕克思索了片刻,还是毫无头绪,“我只是觉得,无论是现状还是麦克尼尔的方案都是存在问题的。” “那你就听我安排。”麦克尼尔急得冒汗,“您看,您认为有问题,但您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这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呢。” “哎,听帕克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伯顿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最开始我们认为问题仅仅是食尸鬼,后来我们又发现人类社会对歼灭食尸鬼的阻碍更大一些。无论是彻底歼灭食尸鬼还是追求共存,都有不少办法可选,但现状偏偏是人类和食尸鬼保持着一种诡谲的低烈度对抗状态,既不彻底却也能阻碍双方的沟通和交流。” 伯顿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把麦克尼尔逗乐了,他给帕克递了一块特制饼干,又郑重其事地向伯顿询问道: “两件事都得处理,伯顿。一件事是食尸鬼,一件事是导致这祸患能野蛮生长的幕后黑手。不过我们手头的资源有限,你说哪一个该放在首位呢?” “小孩才做选择,我全都要。”伯顿哈哈大笑,“嘿,我要是当强硬派的领袖,那我一定会希望我的敌人更强硬,这样我们双方都可以在自己的阵营内站稳了。” tbc? OR7-EP4:布拉吉尼(7) or7-ep4:布拉吉尼(7) “从总的舆论趋势上来看,支持用武力彻底消灭食尸鬼的意见占上风的地区普遍有着比较严重的食尸鬼危害。”迪迪埃·博尚马不停蹄地敲着键盘,这才是他真正的副业,而经营餐厅和当厨子只能算是副业的副业,“这样一来,过去的几十年间就出现了一个不可避免的循环:公众的舆论和食尸鬼的危害程度形成了奇怪的负反馈机制。当食尸鬼被追杀得抱头鼠窜的时候,舆论就会变得宽容些;反过来,如果食尸鬼能够白日上街打砸抢烧,每个人都会希望这些怪物早点去死。” 博尚边说边注意着麦克尼尔的表情,他听说前些日子麦克尼尔和帕克吵了一架——这是管不住自己那张嘴的伯顿告诉他的——因此而对麦克尼尔的近况产生了新的忧虑。改变扭曲的现状、把人类和食尸鬼之间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结束掉(无论以何种形式),是他和麦克尼尔之间的攻势。有太多的资源本应用于他处,有太多的技术可以在其他领域造福于人类,而今的浪费只是给他们茶余饭后的闲聊增添笑料罢了。 也许有一天他们会欣然把自己的失误也当做笑料。 “可以预见的是,如此多的难民涌入欧洲会在未来几年之内让许多保守派和极端政客有机可乘……他们肯定会很愿意去消灭食尸鬼的,而且说不定合众国也会因此转变风向。”麦克尼尔仍然在犹豫,他对自己的祖国有着一种执着的信仰,虽然他一直认为那只是出于他对自由的热爱,“然而我们等不了那么久。想让现在的一切开花结果,起码还需要两三年,那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那么,你就不要尝试诱导民意了。”博尚关掉文件,把身下的转椅调整了角度、正对着麦克尼尔,“虽然我承认民意是最强大的武器,可是它同样也是一把双刃剑。你可以尝试着去诱导它,可以尝试着引导它,可以去利用它,但不能无视它或是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能代表它。更不用说定义它了。” “我不这么觉得。”麦克尼尔把双手放在桌子上,十指相扣,“基于生存环境而逐渐只对关系到生活的事情感兴趣,这是在所难免的。然而,我们不能小看信仰的重要性,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个要为了自己所认同的共同体去战斗的瞬间,这从舆论的分化上就可以看出来。我们当然做不到让舆论真的按我们的心意变化,如果舆论所表现出的样子和我们的预期相符,这就已经是巨大的胜利了。” 法兰西绅士保持着沉默,他从麦克尼尔的想法中找到了些许可取之处。身为只为了自己的理念而行事的冒险者,当顺应时势而为之,决不可逆流而动,否则他们就会成为某些大人物用来稳定事态的代价。不过,理论和实际终究是两回事,尼克·西摩尔·帕克还不是被长期的食尸鬼生活给同化了一大半?一想到这一点,博尚顿觉事情不容乐观,他劝麦克尼尔收敛些、多考虑阶段性而非全局性的目标,这样也可以避免被迫频繁地修改计划的窘境。 “博尚,我的想法一直很明确。食尸鬼的存在是个巨大的隐患,就算他们不吃人也一样。必须把他们管束起来、消除其危害性,这是最基本的要求。”麦克尼尔斩钉截铁地说道,“你看,我已经做了退让: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我恨不得让这些遗传的异形怪物全部灭绝,但既然岛田总是和咱们说食尸鬼可能是由人类变异来的,我也不介意给他们留一条退路。”他的坚定令博尚明白,此事没有继续回旋的余地,“……差不多。把这场阴影之战结束,对双方都是好事。” 其实,麦克尼尔一度怀疑过相关权威学者利用一些外人不可能轻易将其证伪的研究结论去诱导舆论、激发公众对食尸鬼的同情心。但是,在岛田真司第一次向他阐述了对食尸鬼起源的推论后,麦克尼尔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方面,他实在没法给只是局外人的专家们找个合理的动机;另一方面,虽然【食尸鬼是变异的人类】一说相当不利于坚定铲除食尸鬼的战斗意志,岛田真司和舒勒总归没必要欺骗他们。 尼克·西摩尔·帕克于2月6日终于从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监禁下逃脱后,脱离麦克尼尔的情报网络长达两个月的食尸鬼社会终于又回到了他的监控之下。仅从表面上来看,食尸鬼们的改变不算太大,这主要是由于临时担任首领的屋大维·范坦内斯库集中精力压制妄图脱离组织的野心家且将全部资源用于营救帕克、使得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们整整两个月未能提出任何新的目标或采取新的大规模行动。尽管如此,鼓励和平生活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被杀一事仍然极大程度地打击了食尸鬼们对未来的信心,他们仅仅是因为那个正常生活的承诺才决定继续集结在帕克身旁。 针对这一现象,麦克尼尔本着避免食尸鬼社会人心浮动、最终支离破碎并彻底脱离他们的监控的原则,向帕克提出了几条建议。他说,帕克完全可以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死亡解释为释放的善意不够充分,这样就可以说服食尸鬼们继续虔诚地做些他们自认为对罗马尼亚人有益的事情了。准确地说,是在不久之后至少能激怒相当一部分人的事情。 “杀难民?”帕克皱起眉头,他早就知道卡萨德的想法,也明白卡萨德和伯顿的关系,“行不通。这么做会让卡萨德非常不满,而且他比我更可能和你们决裂。” “你为什么要把话题往决裂上引呢?咱们可是生死与共的战友。”麦克尼尔很绅士地伸出右手食指,在帕克面前晃来晃去,一副逗猫的姿态,“杀难民这种蠢事是绝对不能做的,卡萨德会因此而非常恼火。我的意思是,你们要打破麦齐亚之前的中立态度——不帮助难民也不允许本地其他食尸鬼吃难民——去大力协助阿拉伯人难民入境。我想,这样一来不仅是那些受雇于罗马尼亚人的外地食尸鬼,就连我们的罗马尼亚同行都会忍不住的,而你的手下只会相信他们做了一些有益于人类的善事。更重要的是,这些入境的难民会在未来成为我们的重要援军……有卡萨德保证呢。” “【弱势群体】之间的互帮互助吗?”帕克若有所思,“好主意,迈克。我这就去安排,他们肯定会照做的,而且他们会相信自己做了这么多好事之后一定能得来相应的回报。” 火种已经引燃,它终将点起滔天火海。无意间,麦克尼尔将更多人的性命当做了赌注,他并非对此毫无察觉。为了完成一些总有一天要做的事情,必须有一部分人付出代价,只可惜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支付不起这样的代价,另找他人承担也是在所难免。通过各方面的资源控制,麦克尼尔和他的盟友掌握着布加勒斯特食尸鬼社会的生死,现在只差一个让这群异形怪物自己跳进火坑的机会了。用当街杀人这种形式引起众怒,太野蛮、太不公道,还是让普遍没有接受过教育的食尸鬼们【好心办坏事】更人道一些。 他做好了新的布局,而后像个合格的渔夫一样等待着猎物咬住诱饵的那一刻。当似乎生来就该如此的常识受到挑战时,凭着直觉做出的反应是没法造假的,而麦克尼尔正要看看罗马尼亚探员们的真实心态。当他从卡萨德和帕克的汇报中了解到这些本应把食尸鬼斩尽杀绝的战士们有放任外地食尸鬼咬杀难民的嫌疑后,他对同行们的信任顿时大打折扣。康斯坦丁·杰莱里这样的年轻人或许还是可靠的,但类似扬·佩特雷斯库一般的老家伙则值得分外警惕。 迈克尔·麦克尼尔穿着廉价的破了洞的外套,坐在花园里修剪着长歪了的灌木。这座老宅子不属于他,这里的一草一木也不属于他,他也不大可能留下什么无法去除的烙印,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城市正从严冬之中逐步复苏,过去数月以来笼罩在罗马尼亚上空的阴云似乎已经消散了:没什么比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伏诛更能振奋人心、更能令大人物们喜极而泣了。昔日的黑帮帝王连着他的全部秘密被一起葬送,不知要有多少人为此而拍手称快。 “温柔的手段更有效,我应该早点领会到这一点的。”他叹了一口气。 几乎每个人都认为麦克尼尔在某些事情上表现得过于偏执,但大家又都绕不开他。每逢有人来访,麦克尼尔总会用心地招待他们,尽力让自己的战友们满意。在过去的冒险中,他做厨师的经历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段记忆,见识过人间百态的麦克尼尔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地维系同战友们之间的纽带。 但他的小心翼翼却还是被直觉和本能背叛了。无论如何,他在帕克心底留下的伤痕不会轻易消失,他们两个都清楚这一点。虽然帕克已经决定再次听从麦克尼尔的指挥,麦克尼尔却不敢像以前那样随便支使帕克了。他无数次地扪心自问,为什么他不能以和一年多以前同样的态度去面对死里逃生的帕克呢?仅仅是因为帕克可能已经成了他人监视他的工具? “呀,绿叶还没长出来,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修剪枯枝呢?” 麦克尼尔抬头一看,只见岛田真司站在栅栏外神采奕奕地向他招手问好。对于这个已经连续两次私自行事的日本学者,麦克尼尔一直有些忌惮,他赌对方会在冒险中更注重这个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团队整体的生死存亡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学术或是统治世界的妄想。事实证明,岛田真司目前来说还算安分守己,他还没有来得及做些出格的事情。 戴着墨镜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把同伴请进屋子,给对方倒了一杯热茶。 “我应该对你说声谢谢。”麦克尼尔不记得今天请过岛田真司来这里,但他还不至于就因此选择把对方拒之门外,“最近我认真地反思了一阵……我不得不承认,非理性的因素在我的决策过程中占据了上风。” “这不值得奇怪,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是不能通过记账来算清楚的。”岛田真司笑了笑,接下了麦克尼尔的好意,“严格来说,我们这一次不存在什么实质上的分歧,就连手段上的不同意见也可以忽略。好在一切都重新步入正轨了,我也可以松一口气了——不,其实还不能。”说到这里,岛田真司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电脑,“我和舒勒最近得出了一些结论,这事本该他来和你说的,但他没时间,所以我决定自己来找你聊聊。” “你们应该先想办法把帕克的人形库因克改造手术给……消除。”麦克尼尔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的想法,只得换了个听起来比较靠谱的说法,“不妨把列奥尼达·扬内斯库的利用价值榨干。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如果我们已经彻底地摧毁了他的心志,他便不大可能向我们发起什么复仇了。” “啊,那件事……我已经在做了。”岛田真司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但你可不要期待着会很快有进展。无论如何,人形库因克改造手术是最近几年刚出现的新技术,在大部分国家甚至是在我的家乡也没有得到应用,所以我绝对可以自称在步入前人未曾设想的道路。好,找到了。” 不知道岛田真司带来了些什么劲爆消息的麦克尼尔凑上前去,发现是又一份数据表格,上面列出了全球主要国家的主要城市在过去几年内发生的食尸鬼捕食事件的具体情况。这些情报是岛田真司借着科学研究和学术交流等名义从他的各国同行们那里搞到的,其中不乏一些和公开报道完全不符的数据。 “真是的,伯顿都说他很难找到类似的情报。”麦克尼尔连连咂舌,“上一次他说这种内容必须得由他轮番入侵各国反食尸鬼机构和特殊部队的计算机网络才能找到……” “有些人的职业道德松动得厉害,我只是利用了他们的缺点而已。”岛田真司神秘地笑了笑,他永远能够保持着儒雅随和的笑容,即便动怒或是性命危在旦夕也不例外,“经过和舒勒的反复分析,我认为你的说法有一定的合理性。各国所谓的反食尸鬼特殊部队,搞不好是一群食尸鬼开的。” 此言一出,两人之间立即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麦克尼尔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言不发地继续喝咖啡,他似乎已经对咖啡免疫了——喝再多的咖啡也不能让他失眠。岛田真司见麦克尼尔毫无反应,也只管往下呈现出自己的调查内容,他相信麦克尼尔就算看不懂理论和过程起码也能看懂结论。 半晌过后,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给岛田真司又倒了一杯热茶。 “咱们这里就你一个人喝茶,这些茶还是我专门托人从英国买的呢。”麦克尼尔完全没意识到他这几句话起了反作用,“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的确,像布加勒斯特这样以犯罪率极低而闻名的和平城市,其市民对食尸鬼问题漠不关心也没什么可以指责的。然而,在东京和其他一些情况更加严重以至于当地的反食尸鬼特殊部队不得不经常宣布某市区将被彻底封锁的城市内,那里的居民除了经常受到惊吓之外竟和其他城市的市民没什么区别。毫无疑问,那些上流社会的商业巨头、政坛新星们,没少和食尸鬼勾结啊。对,有罗斯瓦尔德家族这样的案例在前……说不好,他们本来就是食尸鬼。” “我们确实陷入误区了,以为反食尸鬼的特殊部队不会被食尸鬼影响。”岛田真司正色道,“然而,如果它们强大得能控制其他部门,反食尸鬼机构没有理由能幸免。” “你说得对,我再考虑一下。”麦克尼尔捏着下巴,额头上的皱纹拧成了三条线的奇怪形状,“我再想想……” 蹊跷的事件多得很,将它们和岛田真司所宣传的阴谋论联系在一起也未尝不可。如果全世界的权力掌握在一群食尸鬼以及那些明知道他们是食尸鬼但还是因为利益因素而选择了默认事实的人类叛徒手中,普通食尸鬼的生存现状看起来一下合理了许多:身居上流社会的食尸鬼需要用自己的同类来转移视线,同时又要避免这些认不清自己地位的家伙随便乱攀亲戚。 但是……他真的要承认这个听起来、看起来都很荒唐的结论吗? 迈克尔·麦克尼尔相信异形怪物必须被铲除、相信这些异形怪物即便有朝一日可以无害地生活下去也无法偿还其世代犯下了累累血债,更相信人类在对抗异形怪物的战争中千百年如一日的牺牲不该被轻易地忘却。软弱无力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直射着他的眼睛。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麦克尼尔的犹豫有增无减。他多少意识到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盟友是一群由人类和食尸鬼共同组成的人渣,但他还不至于把这个危险的猜想推广到全局。 “情况也许没有那么严重,岛田。”麦克尼尔缓缓开口了,“倒不如说假如食尸鬼真的广泛获取了权力并视他们的平民同类为不值一提的奴隶和燃料,这恰好可以成为我们的机会。我说过了,食尸鬼的生存条件是不会改变的,先消灭普通食尸鬼无疑会有助于铲除那些穿着燕尾服的异形怪物。” “嗯,你忽略了一件事。”岛田真司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普通食尸鬼在上层食尸鬼眼中确实只配充当工具,但你不要忘了他们的人类盟友也对我们有着相同的态度。” “与其说我们要对抗食尸鬼,不如说我们真正的敌人是那些借助人类和食尸鬼目前的对峙状态维持自身利益的特殊集团。”麦克尼尔真正把这句话说出口后,反而感觉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想通其中的环节于他而言并不困难,他也早已不再怀有对某些死板的教条的迷信,“这群【人】——不论是人还是食尸鬼——都是全人类的大害,甚至也是全体食尸鬼的祸患。然而,我们没有挑战他们的能力,除非我们能像过去一样找到一个值得信任的大人物。” 戴着金边方框眼镜的日本青年摇了摇头,他喝了一口茶,悠然自得地把茶杯放在待客的桌子上,又向麦克尼尔兜售起他的理论来:“不,我们有民意。事实上,我和博尚正在考虑利用食尸鬼社会来激起公众对现状的不信任……不是对一两个人或一群人的不信任,是对目前全部现状的不信任。到那时,我们藏在民意之后战斗,风险就小得多了。” 麦克尼尔想起来博尚上午还和他说过最好别以为自己能操控民意,想不到原来是博尚另找了一个更适合玩弄人心的合作伙伴。他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有所欠缺(也许是一窍不通),把专业问题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当然更让他放心。 “在那之后,我们再来解决食尸鬼的问题。”麦克尼尔眨了眨眼,困扰在他心头的许多问题已经烟消云散。如果之前的挫折、失误都可以用岛田真司的结论来解释,他会感觉好过一些。“实话实说,我从来没有料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我以为这只是人类和食尸鬼的殊死战斗,未曾料想到是一群人和食尸鬼去直接和间接地残害另一群人和食尸鬼。” “哎呀,哎呀!盟军当年打进日本的时候也没有把我抓去审判嘛。”岛田真司得意地笑了,“难道不是吗,麦克尼尔?正是因为有这个经历,我才更加地相信,什么原则,什么自由,还有什么国家……在他们的利益面前都是一文不值的。” “那你更愿意选择哪一个呢?”麦克尼尔唐突地开始了还击,“非得要我去选的话,我会选择自由,岛田。” “我?”岛田真司喝干了茶水,意犹未尽地回味着那种和咖啡全然不同的苦涩滋味,“我选未来。” tbc? OR7-EP4:布拉吉尼(8) or7-ep4:布拉吉尼(8) 初春的阳光温和地游荡在病房中,给这位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病人的患者又增添了一丝活力。他穿着和医院的其他病人们身上的病号服相比显得格格不入的深色睡衣,正含笑接受着外人的采访。窗台上的观赏植物枯死了大半,每一个走进病房的访客都会意识到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打理花草了。 “是。”病人——就是已经把自己用患上了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的借口送进了医院的列奥尼达·扬内斯库——从沉思中缓过神来,他隐约预感到那些沉痛的日子不会很快离自己而去,“直白地讲,我不会否认我投资这项研究是为了治好我自己的疾病……这不算什么私人动机。任何一种疾病都会危害全体人类,找出治愈它们的办法就可以提高我们的生活质量。” “事实上,许多……请您不要介意我使用【食尸鬼病】这个俗称。”前来采访他的自媒体记者赶在相关部门把食尸鬼病一词列入歧视用语之前尽可能地使用这个听起来更容易让人产生直观联想而且朗朗上口的名字,他又不是恪守某些行规的传统媒体人士,“许多患者,他们和他们的家属都非常感谢您在对抗病魔的过程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这里有一些感谢信,我可以给您读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扬内斯库连忙摆手拒绝,“唉,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和我住在同一家医院里,有些人的医药费还是我代替他们支付的呢。” 尽管扬内斯库似乎不是很想面对受过自己恩惠的人们的善意(也许他从罗曼·舍甫琴科横死的经历中吸取了不少教训),但这位怀揣着热情前来拜访他的年轻人还是按照原来到了流程把感谢信一五一十地读给了扬内斯库听。那些或是真诚或是肉麻的吹捧令扬内斯库无法招架,他经商多年,从未想要认真地了解他本人在消费者心目中的形象,那种事有公司内的专业人士去做就够了。眼下他仍然是个不能离开病床的病人,特殊的身体状况使得他被迫留在原地忍受这种体面的折磨。 十几分钟后,即兴采访终于结束了。戴着小帽的年轻记者和这位乐善好施的商人握了握手,向对方告别,又在护士们的目送下离开病房、消失在了走廊尽头。他在楼梯间站稳,从衣兜里拿出耳机、放在左耳旁戴好,又按了按上面的一个按钮。 坐在医院地下停车场的公务用轿车中的康斯坦丁·杰莱里看了一眼自己收到的最新消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收工。”他对着身旁的佩特雷斯库说道,“看来我们误会他了,他不是另一个舍甫琴科。” “我知道你一定会怀疑有食尸鬼要通过推动治疗食尸鬼病来让自己的身份合法化,可直觉也不全是准的。”佩特雷斯库把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并没有马上重新启动车子,“……这怪我,我平时也很依赖直觉。” “不,时代在变化,最好用的办法也会变化的。”杰莱里看了一眼手表,“我们可不能躺在过去的功劳上睡懒觉,歼灭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只是个开始。” 佩特雷斯库略微点了点头以表示赞同,他打算踩下油门,但杰莱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在年老的探长的注视下拿出手机并接听了电话,只过了片刻,佩特雷斯库便看到杰莱里的脸色发现了明显的变化。等到自己的长官结束通话后,老探长漫不经心地发动了车子,向长官询问稍后的去处。 康斯坦丁·杰莱里报出了一个地点,并要佩特雷斯库从附近的据点中点起人手一同前往。老探长皱了皱眉,但什么都没说,尽管他多少对杰莱里的冒进有一些意见。以成为一名站长为目标的杰莱里离他当前的人生短期理想还差一级,而且他就算晋升为初级专员也不见得能够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被直接扔到外地甚至是农村当站长的食尸鬼搜查官太多了,那些人当中不乏起初热血沸腾但后来终于被现实打垮并选择了辞职退役的失败者。 谁又知道谁会成为下一个? “亚当姆斯先生说他发现了食尸鬼拐卖人口的证据,我们可得去看看。”杰莱里需要更多的功劳来铺就他的道路,“真是奇怪,我一直以为食尸鬼在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领导下已经狡猾到了从不给我们留下证据的地步。” “之前被救走的【所罗门纳】或许是和麦齐亚风格有所差异的领袖。”佩特雷斯库至今为他们的人形库因克计划功败垂成而惋惜。对尼克·西摩尔·帕克的库因克改造手术是由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单方面完成的,这是为了避免德国的gfg在当地的各项技术事务中拥有过大的影响力。结果,非一流专家的本事果真不靠谱:在【所罗门纳】被劫走之后想到要利用人形库因克技术控制对方的罗马尼亚人惊恐地发现他们的控制设备出现了故障,又或者是植入了帕克体内的各种传感器和各种生物控制器械在第一轮测试结束后的某个时间点突然出现了类似的故障且没有引起罗马尼亚人的警觉。 无论如何,帕克逃了,而且罗马尼亚人既不能控制他也不能把他当做人形监控设备。事到如今,佩特雷斯库不禁为自己当时的决定而懊悔,他早该想办法说服其他上级宁可让德国人介入也要确保成功率——看,执意自行蛮干的后果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于2012年12月1日被麦克尼尔在议会宫击毙后,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社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中。过去食尸鬼各自躲在小角落里保持着一视同仁的排外态度,而强行把他们糅合起来的麦齐亚的死亡则给这个不稳定的新共同体带来了巨大的危机。不过,罗马尼亚探员们没有发现食尸鬼的捕食活动或其他敌对行为明显增多,这可能是由于食尸鬼将全部精力用于内斗以寻得新的首领,也可能是由于一盘散沙且人人只求自保的食尸鬼们已无再次重拳出击的实力。 正因为上述的判断坚定了罗马尼亚人对和平的信心,屋大维·范坦内斯库出手劫走帕克一事才更加令他们怒不可遏。不仅如此,当时幸存下来的探员们声称现场有第三方势力介入,这一说法引起了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怀疑。在他们最终确定最值得怀疑的目标之前,探员们还需要尽力将城市恢复原状、把因食尸鬼的放肆而失掉的【全欧洲犯罪率最低首都】的名号再抢回来。 现状正悄然改变着,几十年来被认为坚不可摧的真理正在新现状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但是,康斯坦丁·杰莱里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热情地指挥着自己的手下按照麦克尼尔所通知的地点赶去支援、消灭或逮捕那里的食尸鬼。完全阻断国内和国际之间的人员流通是不现实的,采用更严格的安检措施也得先得到公民们的认同才行,况且贸然地在这方面花更多的钱只会让公民以为纳税人的钱又被浪费掉了。因此,食尸鬼搜查官们为此买单,实在是天经地义。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都戴着墨镜,他们躲在路边的拐角处,其中一人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另一人嘴里叼着一根长条状的巧克力威化饼干。 “这布加勒斯特的市区就像被老鼠洞和兔子洞彻底渗透了一样,他们能够随心所欲地出现在任何地方。”看到了杰莱里的车子后,麦克尼尔主动走上去迎接对方,一开口就向他抱怨食尸鬼们的狡猾,“哎呀,必须得把rc细胞检测装置安满大街小巷、再把那个什么食尸鬼雷达安插在市内全部的通信基站附近,这才能彻底地把它们逼退到死角啊。” 被佩特雷斯库临时叫来的十几名探员包围了麦克尼尔面前的几间大型车库,这些车库本该为附近的居民的车辆提供安身之所,而麦克尼尔声称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们将从某种渠道抓来的难民关押在此处。杰莱里本来不想管这件事,他自己也不想看到更多难民涌入罗马尼亚,但他还记得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上次面对难民被食尸鬼捕食一事的迟钝险些引来舆论的反噬,于是他还是选择了亲自前来。给自己的功劳簿上多记一笔,没什么坏处。 “它们到底要做什么?”杰莱里命令手下在不惊扰附近居民的前提下先开始试探,确认其中存在食尸鬼后再进攻也不迟。没办法,固定式rc细胞检测装置等用来找出食尸鬼真实身份的设备还没能安装到这附近,罗马尼亚人那无比发达的建筑工业不知为何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一团乱麻……” “为了活下去,它们可以使用一切手段、一切办法,哪怕是自相矛盾的。”麦克尼尔意有所指,“我们一起进去看看,我也想知道这些怪物把外国难民抓来的用意。” 杰莱里安排的第一队探员打算从车库连接着的一楼走廊左侧部分发起突袭,他们像往常那样等待着里面的居民开门,那样他们就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入内。虽然暴力闯入能节省更多时间,但市民没必要过多地了解和食尸鬼有关的事情,因此罗马尼亚探员们也没有必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引人注目。几分钟后,他们等待着的机会来了,鱼贯而入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刚走到走廊拐角处就发现几个穿着阿拉伯式长袍的可疑人员消失在另一头。领头的探员快步赶上,却在下一个拐角旁和路过的居民撞了个正着。 还没等摔倒的居民抱怨,跟在后面的探员突兀地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看起来像是测温计的设备,并把探头指向了疑惑不解的居民。下一秒,那居民吓得魂飞魄散、从地上跳起来拔腿就跑,然而他的迅速反应并没能阻止rc细胞检测装置说明他的真实身份。两名探员从背后赶上,一左一右分别砍掉了这个青年男性食尸鬼的两条大腿、令他跌落在地上。 “接触开始。” “保持警惕,确保各作战人员之间能够互相掩护。”杰莱里吸着鼻子,他似乎又感冒了,以前他还没意识到季节性鼻炎会找上他,“不必一定击毙所见的目标,确保他们失去战斗力即可。” “你们的手段温和了不少。”麦克尼尔随口说道。他不打算参加战斗,因为这是帕克和他预谋好的戏码,而且他更没必要为了几个连枪都端不好的业余战斗人员而出手,“是为了适应以后要多留俘虏的策略而做出的调整,对?” “差不多。”杰莱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我方内部其实有一些争论,例如在俘虏彻底失去利用价值之后该——” “长官。”佩特雷斯库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战斗还没有结束呢。” 麦克尼尔没问出下文,他瞪了佩特雷斯库一眼,心平气和地等待着战斗结束的那一刻。杰莱里的手下并非是人人都像佩特雷斯库一般英勇无畏的精锐部队,然而留守在此处的食尸鬼比他们更弱,以至于战斗打响几分钟后罗马尼亚探员们便基本控制住了局势。意识到车库正门前方同样埋伏着大量敌人的食尸鬼们选择了困兽犹斗,试图利用车库内的复杂环境击退对手。如果不是因为拥挤在车库里的那些阿拉伯人给他们带来了无法忽视的干扰,他们本来还有半点胜算,而现在这些绝望的异形怪物只得步步后退。 首批冲入车库内的探员们很快注意到居住在这里的外国难民们一点也不像是被虐待或被监禁的模样。许多难民的脸上有着厚厚一层污渍,从他们身旁满不在乎地路过的探员们只能从尚未干枯的眼神中读出一丝困惑。执行任务时暴露在外行面前对食尸鬼搜查官而言是大忌,前提是那外行有一定的话语权而且有可能影响舆论。谁也不会担心一群不会说罗马尼亚语的难民把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广而告之。 扬·佩特雷斯库从手下的报告中得到了令人满意的答案,他向着自己的长官比划了一个收拾,又示意麦克尼尔和他一起从附近的居民楼内绕道进入车库。他们还不能把车库外门打开、把里面的情况展示给外面看,不然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又会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斩获了不少战果的探员们跑来向长官报告,他们颇为困惑地表示,那些缺乏自保能力的食尸鬼看起来并没有把难民抓起来当储备粮的嫌疑。 麦克尼尔和伯顿躲在一旁偷笑。要是处于帕克治下的食尸鬼又沦落到了被迫到处偷人吃的地步,那不仅是帕克的失败,也是他们的共同失败。 杰莱里和其他戴着面具的同僚步入各个车库内向勉强能听懂他们说话的难民询问情况,在此之前他向上级申请加派更多人手包围附近的居民楼并对居民进行筛查以确保没有食尸鬼漏网。可怜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听不懂阿拉伯语,所幸有伯顿担任他的翻译,这为双方之间的沟通消除了不少障碍。 “他的意思是,最近又有一条北上的道路被封锁了,这和匈牙利人有着分不开的关系。”伯顿连说带比划地让罗马尼亚人明白难民所要表达的想法,“因此,他们选择了这一条据说比较安全的……比一般的秘密路线更隐秘的路线。” “好极了。”杰莱里大手一挥,“把食尸鬼送去监狱、难民送去非法入境人员管理中心。他们既然想给我们增加成本,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的计划得逞。” “请允许我向您提出一些也许值得您认真思考的意见,杰莱里高级督察官。”麦克尼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伯顿背后,把一直聚精会神地给杰莱里当翻译的伯顿下了一跳,“众所周知,势单力孤的食尸鬼一定要寻找到一些能够为他们遮风挡雨的盟友才能暂时过上安稳的生活。如今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已死,这些异形怪物必须得想办法把自己的群体同另一个群体捆绑起来才成。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偏激,我的意思是,在特殊时刻就得采用特殊方法。” “这事是我们的内部问题。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佩特雷斯库替一脸茫然的杰莱里挡下了麦克尼尔的建议,“亚当姆斯先生,去年eu差点因为我国的乱象而制裁我国,因此我不认为给eu制造又一个介入的机会是个好主意。他们正需要这些难民来填补方方面面的空缺,从工人到工程师……甚至包括乞丐和流浪汉。” 伯顿连连向麦克尼尔使眼色,他还不想让别人提早看出什么端倪。从伯顿的眼神中读出了真实含义的麦克尼尔当机立断地选择了退让,他用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结束了他和佩特雷斯库的争论,并随后建议杰莱里在附近居民跑出来围观之前先把重要的证据拿走。伴随着杰莱里一声令下,罗马尼亚探员们开始在车库各处搜集看起来可疑的物品。虽然阿拉伯人难民们在搜查进行的过程中纷纷表示抗议,终究没人敢在荷枪实弹的罗马尼亚探员面前动手还击。 一名探员发现角落里一辆蒙着灰尘的小轿车上有一个奇怪的电子设备,看起来有些像摄像机。他向佩特雷斯库征求了后者的同意后,便打算把那东西拿走。不料,当他不知怎么碰到了设备上的某个按钮后,突然投射出的强光吓得他条件反射般地把那设备丢回了车上。从投影灯泡中发射出的强光在另一侧的墙壁上呈现出了清晰的画面,把这间车库里的难民和罗马尼亚探员们都看呆了。 “这是……什么惊喜?”伯顿疑惑地望着麦克尼尔,后者摇了摇头并表示自己从未和帕克设计过类似的环节。画面一开始有些抖动,于几秒钟之后变得逐渐清晰起来。众人定睛一看,只来得及看清是一只食尸鬼趴在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上大快朵颐。许多难民被吓得连连惊叫,这叫声把杰莱里吵得焦躁不安,他告诉手下赶快把录像关掉,却又被佩特雷斯库阻止了。 “没关系,长官。我们正好让这些难民认识到他们的帮手是什么货色。”老探长按住了杰莱里蠢蠢欲动的发号施令的手,“你看他们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录像中的画面不停地切换着,大多是食尸鬼捕食人类的画面。约一分钟后,清一色的食尸鬼进餐画面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披着长袍的阿拉伯人慌不择路地在走廊里躲避后方的食尸鬼追击的画面。这个可怜人刚撞到镜头前就突然被镜头左侧伸出的触须刺穿了脑袋、死于非命。 画面左侧那镜头拍摄不到的地方,有人提起那尸体、把尸体扔给了走廊里的食尸鬼。麦克尼尔瞪大眼睛注视着画面,他看到有象征着触须的红褐色物体从镜头前飘过,然而连接在上方的一抹亮色却让他和周围的其他食尸鬼搜查官都大惊失色。这不是食尸鬼身上的rc细胞增生物,而是一把库因克。这些库因克只有检测到了现役食尸鬼搜查官的生物认证信息才会开始工作,使用它的不是罗马尼亚的就是外国的某个【同行】。 “把录像关掉。”佩特雷斯库指了指那还在投影的电子设备,他没有要求将其摧毁,“快点。” 一名探员连忙赶去关掉录像,但他并没能阻止画外音传入罗马尼亚探员们的耳中: 【不想让类似的画面在罗马尼亚境内到处流传的话,就拿出你们的诚意并来找我谈谈。】 康斯坦丁·杰莱里马上命令手下把这间车库里的所有难民转移走。几名探员刚要动身,又被杰莱里阻止了,这名青年食尸鬼搜查官要求外面的其他探员入内并带走居住在此处的难民,而他和全部看过录像的同事都留在原地。 “哎呀,又完了!”一个有些粗鲁的声音响了起来。 焦头烂额的杰莱里循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麦克尼尔和伯顿躲在角落里热火朝天地玩着手机游戏。 “都是你害的。”麦克尼尔拎着伯顿的衣领,强横地向车库门口走去,他的姿态吓唬住了附近本来想要阻拦他的探员们,“你这不学无术的家伙连电子游戏都玩不好,我看你也只能在夜店里发挥你的特长了——” “什么?”伯顿大怒,他的脑壳上冒起了青筋,“你个21世纪的清教徒活化石也好意思批评我?” 两人你推我搡、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只留下心惊胆战的罗马尼亚探员们。一名探员见有人已经离场,于是也要效仿,却被佩特雷斯库拦住了。老探长严肃地对其他人说,他们只该记住一点:这里没有什么录像。 tbc? OR7-EP4:布拉吉尼(9) or7-ep4:布拉吉尼(9) “你是说……” “先不要激动。”岛田真司重新戴好眼镜,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我们需要的是更多的实验样本,而不是只靠一些总结出的经验进行胡乱猜想。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人类转化为食尸鬼是不可逆的,或者说我目前还没有探索出把食尸鬼变回人——哪怕是看起来更像人一些——的办法。” 埃贡·舒勒拉上窗帘,打开了屋子里的照明灯,一言不发地背着手来回散步。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也同样相信岛田真司的研究水平,因此两人的学术论文不约而同地石沉大海无疑让他们怀疑某些(如果不是全部的话)学术机构被一些并不打算让人类在食尸鬼相关领域获得更多进展的群体控制了。当然,这还不足以解释人类社会在面对食尸鬼威胁时所展现出的种种乱象,而且舒勒的严谨作风不允许他拿出半成品结论去愚弄麦克尼尔。 况且麦克尼尔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我一直都认为伯顿的猜测不靠谱。”舒勒叹了一口气,他捡起桌子上的实验记录表格,仔细观察着其中的规律。对数字的敏感性成为了帮助舒勒取得一个又一个学术成就并制造出更强大的武器装备的重要能力,这是他的许多同事和学生都不具备的。“普通的健康人和食人症患者——僵尸——之间是可以互相转化的,这没错,因为食人症本质上是逆转录病毒所引发的恶性疾病。然而,人类转变为食尸鬼的过程却不一样,而且复杂得多。” 岛田真司调出了他的治疗记录,其中既有真正的病人也有伪装成食尸鬼病患者的食尸鬼。其中,被舒勒进行过人形库因克改造手术的列奥尼达·扬内斯库是岛田真司的监视重点,这是由于后者希望能够从扬内斯库身上探索出完整的转化链条、补齐人类和食尸鬼互相转化的最后一步。尽管如此,岛田真司的研究并不顺利,他甚至产生了彻底把希望寄托在研究食尸鬼专用食物上的荒诞念头。 “舒勒,你之前和我说过,【食尸鬼的本体其实是rc细胞肿瘤】。”岛田真司闭上眼睛休息了一阵,把身体往后仰,他的人体工学椅子发出了轻微的响动,“这虽然是进行人形库因克改造手术的一个经验性总结规律,用在描述食尸鬼群体上也并无不可。把食尸鬼的rc细胞肿瘤器官移植给人类,人类就会转变为食尸鬼或是出现智力衰退和认知障碍的痴呆;反过来说,把食尸鬼身上的那些畸形产物全都挖掉却并不能让食尸鬼变回人类……这就着实让我感到惊奇了,毕竟rc细胞只是一些突变了的原始干细胞而已。” “你可以把你们日本人叫【赫包】的那东西看作是一种异常强大的逆转录病毒,岛田。”舒勒板着脸,他经常用这种严肃的态度对待自己的战友们,而且他同样不屑于像岛田真司那样永远摆出一副看似如沐春风实则僵化得要命的笑容,“外来的入侵物永久性地改变了遗传基因,以至于再把这些东西摘除是无济于事的。” “我以为你不会开玩笑的,舒勒。”岛田真司点开了下一段录像,里面呈现出了列奥尼达·扬内斯库吃着面包的画面。当时病房内只有扬内斯库一个人,仅从这个食尸鬼商人的表情上来看,他似乎并未对人类的食物表现出明显的排斥。岛田真司见到过食尸鬼们被迫吞食人类食物时的难堪模样:就算把表情锻炼得再好,细微之处的下意识抖动是无法掩饰的。“rc细胞是干细胞,t病毒是逆转录病毒,你不能把它们混为一谈。不过……”说到这里,岛田真司明显地犹豫了,“的确还有另一种更隐蔽的【病毒】,但我不大相信它和rc细胞存在关联。” “是朊病毒吗?”舒勒点了点头,“从直觉上来说,跟食人现象相关的一切都应该被考虑在内,不过我们不能靠直觉做研究。假如把人类和食尸鬼之间互相转化的秘密真正弄清了,我想这背后所埋藏着的一切现有危机和隐患都会得到解决。” 光头的瑞士学者一向真诚地认为技术能够改变人类社会甚至是解决人类社会的绝大部分现存问题,尽管他的信念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地动摇。此前,他和岛田真司共同讨论过一个看起来很有诱惑力的前景:解决了人类和食尸鬼互相转化的问题后,食尸鬼就可以成为一种专门负责特殊工作的【职业】而成功地融入人类社会,以后只会有因工作需要而产生的【临时食尸鬼】,而【遗传食尸鬼】将从历史中彻底消失。还没来得及把这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模型搭建得更完善些,舒勒又接到了麦克尼尔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委婉地表示,原定的日程要取消了。 放下手机,埃贡·舒勒回到窗前,略微拉开窗帘,从明亮的玻璃窗里向着外面望去。gfg的员工们有条不紊地执行着各自的任务,他们构成了这个庞大有机体上的零件,而gfg也不过是维持着更庞大的机器运作的零件罢了。 “哎呀,太遗憾了。”岛田真司听了舒勒的话,装作惋惜地感叹着,“……意料之中。他们很享受坐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的感觉,所以不屑于来咱们这里监督工作了。我其实希望他多了解一些和食尸鬼研究领域相关的内容。” “他们的计划似乎出了一点意外。”舒勒更正道,“值得他们烦心的事情太多了。比起这个,如果事实最终证明伯顿的推测是正确的,我想到时候我们就得向他认真地请教他的推理逻辑了。” 直到现在,舒勒和岛田真司仍然对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大食尸鬼德拉贡内斯库留下的录像隐约暗示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和食尸鬼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而这并非麦克尼尔和帕克预先讨论好的戏码。到了这一步,行动的节奏完全被德拉贡内斯库掌握,以至于麦克尼尔不得不临时调整他的方案。 “你身边有人泄密了,帕克。”麦克尼尔把帕克找来,严肃地向对方说明情况的严重性,“伙计,你可是布加勒斯特全体食尸鬼的首领,甚至算得上是全罗马尼亚的食尸鬼霸主了。现在你的手下瞒着你去私自联络第三方势力,那我不得不对你的控制力表示怀疑。” “不应该啊。”帕克顿时疑窦丛生,“知道内情的只有你们两个,而了解表面的行动安排的也只有具体执行任务的人手……德拉贡内斯库,他以前也出现过,可他明确地向我和已经死了的麦齐亚表示自己无意夺权。” “是的,他可能只是怕自己站在台前变成众矢之的。”麦克尼尔对德拉贡内斯库的谦让宣言嗤之以鼻,“盯好你的手下,别让他们惹是生非。我去想办法把这个最新的麻烦解决掉。” 事情发生当天,康斯坦丁·杰莱里和扬·佩特雷斯库当即将现场情况汇报给了上级,并等待着上级的应对方案。这还是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首次被食尸鬼要挟,众多指挥官们闻讯后勃然大怒,坚称打击食尸鬼的正义之师永远没必要理会食尸鬼胡编乱造出的伪证。然而,包括伊拉里·赫雷斯库在内的另一部分指挥官则认为,即便证据是造假的,那些东西一旦到处流传也势必危害他们在公民心目中的形象。双方争执了许久,最终决定先前去试探对方的态度,这样他们才能想办法继续拖延时间。 罗马尼亚人的反应迟缓变相地给了麦克尼尔以充足的调整时间。他将自己的战友们召集起来,讨论从这次危机中获取更多优势的方案。一直深居简出的卡萨德罕见地出席了会议,并在伯顿刚宣布会议开始后就直截了当地提出必须将一切残害阿拉伯人难民的凶手绳之以法。 伯顿试图把气氛降温,但他失败了。他从卡萨德的表情中读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怖,那种仿佛要从眼中喷射出火焰以便把仇敌燃烧殆尽的样子也远非伯顿所能模仿的。 “所谓人类对抗食尸鬼的统一战线只是你臆想出来的,麦克尼尔。”卡萨德的愤怒溢于言表,他的模样令在场的其他人毫不怀疑这家伙下一刻就会突然从身上掏出定时炸弹和其他人同归于尽,“你已经看到了,他们宁可要本国的食尸鬼也不要别国的人类。既然这些人率先打破了所谓的共识,我们更没有必要在乎他们苦苦维持的现有秩序。” “您的发言,我只能同意一半。”麦克尼尔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首先,这些以歼灭食尸鬼为己任的特殊部队并没能很好地履行他们的职责和义务,这是我们都无法否认的,因此我们需要采用一些手段去削弱那些造成了现状的幕后黑手。但是,您必须明白,把这些家伙全部掀翻只会让情况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到最后在各方的混战中受害的也只会是普通的公民。” 麦克尼尔没能止住卡萨德的怒火,只是让阿拉伯王子勉强坐回了椅子上而已。伯顿小声对麦克尼尔说,如果不把这个问题解决,到时候他们恐怕就要面对卡萨德的报复了,而伯顿并不想看到卡萨德的某些特殊才能在不恰当的场合发挥作用。 望着余怒未消的卡萨德,麦克尼尔只得先做出了一些模棱两可的保证,这才终于成功地劝说卡萨德心平气和地同其他人继续商量对策。毫无疑问,麦克尼尔不想让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因为丑闻而承受致命打击,摸清了麦克尼尔心思的博尚提出了另一个替代计划:想办法利用这些内容逼迫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转型,无论是更温和还是更激进都可以,总之这个心不在焉的现状是谁都无法容忍的。 却说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根据德拉贡内斯库在录像中附上的地址前去布置埋伏,探员们纷纷为敌人愚蠢地自报家门而感到欣喜若狂。不幸的是,德拉贡内斯库选定的交易地点设在布加勒斯特市居住条件最差的地区之一,那些地方人多眼杂而且很容易让探员们的真实身份曝光,这对于想方设法地把自己的工作从公众视野的监视下挪走的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来说无疑是不利的。 老成持重而且值得信任的老探长佩特雷斯库成为了前去和敌人交涉的谈判代表的首选,上级希望他能够在必要情况下直接将在场的全部敌人歼灭并夺回关键证据。他们不能向敌人妥协,妥协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以后则压根毫无原则可言。 “城市化才是对付食尸鬼的最佳策略。”康斯坦丁·杰莱里驾车载着佩特雷斯库赶往谈判地点,一路上他目睹着道路两侧的楼房越来越老旧,直到变成了他也不认得的模样。“我一直觉得这些老社区是最大的隐患。每次我们都是在类似的场合抓到食尸鬼的。” “破土动工要更多钱啊。”佩特雷斯库被杰莱里的天真想法逗笑了,“长官,城市保持着现在的状况是有其合理性的。不然,先不说谁来出那笔改造城市的钱,假设现在我们真的开始做改造了,你要让住在老社区里的居民去哪呢?” “唉,也对。”杰莱里沮丧地叹了一口气,“钱……没钱可不行,更不必说很多问题不是钱能解决的。” 杰莱里把车子停在外面,他不想引起附近居民的警觉。提前部署来的探员们密切地监视附近街区长达数日,未能发现半点诡异之处,他们因此判断德拉贡内斯库极有可能混迹于居民之中。完全没什么谈判诚意的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每一名指挥官都坚信敌人将插翅难飞。 这些整齐划一的老旧楼房让步入夕阳下的佩特雷斯库联想到了一个已经逝去的时代。那些按照俄国人的审美和工业需求而大批量地建造的标准化住房,为大量涌入城市的居民以及那些居无定所的流浪者提供了当时看起来还算体面的栖身之所。时过境迁,人们或许不再喜欢类似的住房了,然而这些房子所起到的作用以及它们所象征的那个时代留下的遗产在未来几十年内仍将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罗马尼亚的社会。 扬·佩特雷斯库戴着口罩,扣着一顶小帽,这样他就只会被居民们当做是跑步时恰好从这里路过的普通市民。顺着德拉贡内斯库给出的地址,佩特雷斯库走进了那栋居民楼,他从其他探员的汇报中得知这栋楼在过去的数日内并无可疑人员出没。真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他们对食尸鬼的狡猾完全没有概念——佩特雷斯库如此悲观地想着。 他顺着楼梯往上走,来到门前,伸出右手敲了敲那扇沉重的金属门。 “我刚才好像看到有食尸鬼进来了。”彼得·伯顿手里拿着望远镜,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附近的街道,“呃……我是说,我不太能确定他们的身份,可我有理由认为他们是食尸鬼。” “没关系,罗马尼亚人也不太能确定。”一旁的麦克尼尔嚼着口香糖,“他们的代表已经进去了吗?” “几秒之前刚进居民楼。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这群可疑人员正在沿着相同的路线前往那栋居民楼附近。”伯顿放下望远镜,打算给自己点上一根香烟,不过他在车子前方的盒子中摸了个空,这才意识到麦克尼尔提前做了手脚,“咱们都被固定思维限制住了。自古以来,不乏勾结匪徒的警察、里通外敌的将军,那么食尸鬼搜查官勾结食尸鬼估计也是在所难免的。” “我确实以为某些人在人类和异形怪物的战争中能够坚守住底线,可惜的是我高估他们了。”麦克尼尔从伯顿的语气中读出了些许讥讽。只要伯顿不借题发挥,他也没有兴趣和伯顿吵架。“做好准备。如果发生了意外,我们可不能袖手旁观哪。” 外部的罗马尼亚探员们时刻关注着建筑内的情况,他们在佩特雷斯库进入了房间内之后选择了暂时保持沉默以免里面的食尸鬼察觉到异常。一旦他们从佩特雷斯库口中确认敌人的身份,届时这些心心念念要立下大功的年轻人不会容忍机会从自己手中溜走。 屋子里只有一个食尸鬼,那食尸鬼的打扮和附近的居民格格不入。见到这食尸鬼的衣着后,佩特雷斯库沉默了好一阵,他猜对方已经同样看出了他的身份,只是没人想要首先打破这难得的寂静罢了。 “好久不见,佩特雷斯库。”把脸部上半侧用面具遮挡上的老绅士缓缓转过身,那赫然是德拉贡内斯库多次对外呈现出的外表,“他们果然还是派你来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能轻易地交给工作经验不足的年轻人。”佩特雷斯库没有像上次那样冲动,“他们有热情也有能力,唯独做事的耐心不足,而且还很容易被人诱导。” “你是害怕他们当场叛变?”德拉贡内斯库笑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古怪,音量和音调都不太稳定,像极了年久失修的老钢琴,“唉,也真是难为他们了……为这么一个名副其实的杀手机构工作。” 佩特雷斯库横眉冷对,他不想浪费半点时间跟这个老对头吵架。控制得规规矩矩的公式化淡漠神情下方,是他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的冲动。“德拉贡内斯库,说说你的条件。你和我都在这条路上摸爬滚打多年,谁也没有必要装模作样。” 从一开始,佩特雷斯库也没有相信过德拉贡内斯库的诚意。日新月异的技术发展让保存证据变得越来越容易,就算今日德拉贡内斯库当着他的面销毁全部证据并发誓称自己再无保留,佩特雷斯库仍然不会相信对方。他们还能勉强面对面地谈判而不是闹得鱼死网破,纯粹是过去的对抗规则在起作用:这一切都必须在水面之下进行,打破规矩的人会同时成为双方的眼中钉。 “我听说eu正在强制向各国摊派难民呢。”德拉贡内斯库不经意的一句话让佩特雷斯库大为窘迫,老探长顿觉自己被冒犯了。“不知你们到了那时还能耍出什么手段?” “不需要你操心,那是人类的事情。” “别这么见外嘛,大家都是罗马尼亚人。”德拉贡内斯库那邪恶的笑容刺激着佩特雷斯库的神经,“偷偷摸摸雇佣外地食尸鬼来吃难民这样的主意也敢采用,你们已经衰败得无可救药了。要我说,做人贵在言行合一。你们的实际行动已经证明比起什么全人类的尊严还是罗马尼亚人的生活更重要一些,苦守着那些规矩又是何必呢?” “想让我们专门雇佣你们去对付难民、给你们一份官方的安全保障声明?做梦去。”佩特雷斯库这话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的工作是假谈判和拖延时间,又不是刻意激怒敌人,不过他还没有马上在德拉贡内斯库脸上看到即将发起攻击前的凶狠态度,“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德拉贡内斯库。这不是友好的讨论,而是通知:放弃你那些毫无意义的幻想,别以为靠着一份高斯模糊录像就能要挟我国最重要的武力部门之一按你的意愿行事。” 德拉贡内斯库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无比放肆,以至于让佩特雷斯库真切地摸不清敌人的想法了。老绅士用夸张的捧腹大笑姿态嘲弄了佩特雷斯库足足半分钟,才止住笑意,用平和的口吻说道: “我希望你和你的上司们再认真地考虑一下。这么公道的条件,以后你们再也遇不上了。等你们后悔的时候,就是哭着来找我也没用。” 话音未落,摇摇欲坠的门窗附近同时响起了破门而入的声音,但冲进来的却不是罗马尼亚探员们,而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食尸鬼。佩特雷斯库拔出库因克抵挡,却瞧见这群食尸鬼竟一窝蜂地向德拉贡内斯库发起攻击而无视了他这个手持库因克的食尸鬼搜查官。大笑不止的德拉贡内斯库以惊人的敏捷程度躲闪腾挪,片刻过后便消失在了佩特雷斯库的视野之中,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老探长一个人站在一片狼藉的老房子里愣神。 当罗马尼亚探员们乱作一团地开始追击时,一直在外面观察着的麦克尼尔也失望地告诉伯顿离开这里。 “那群人竟然不是从g的车里钻出来的,看来我又猜错了。”他自言自语着,“伯顿,回去之后调查一下那几辆车的信息。” “没必要?”伯顿吹着口哨,“既然卡萨德那么想给他在这个平行世界的同胞报仇,我们借机让他帮我们抓几个外地食尸鬼就行。” tbc? OR7-EP4:布拉吉尼(10) or7-ep4:布拉吉尼(10) 屋大维·范坦内斯库死死地攥着手中的照片,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没法进来打扰他。他需要用这样的沉思(尽管是浪费时间且徒劳无功的)来让他忘记生活中的烦恼、忘记被迫面对即将到来的改变时的迷茫。仍在夹缝中挣扎的食尸鬼们需要有人为他们指出一条继续生存下去的道路,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完成了这项任务;屋大维·范坦内斯库自认不是合格的领袖,而他愿意把这伟大的事业托付给值得信任的人物。 被范坦内斯库救出的尼克·西摩尔·帕克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大不如前,参加会议的食尸鬼头目们都看得出帕克经常神情萎靡不振,此外他们同样惊讶而带着一丝惶恐地发现往常最喜欢使用暴力的帕克变得温和了——这显然不是因为帕克突然改了性子,而是他已经不再具备随便动武的能力了。换作是过去,战斗力下滑的食尸鬼会立即被其手下挑战,但类似的情况却没有在近日上演:【所罗门纳】仍然艰难而顽强地维持着他对布加勒斯特食尸鬼的控制。 然而,包括帕克和范坦内斯库在内的每个人都清楚,他们无法承受第二次失败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之死沉重地打击了布加勒斯特食尸鬼们的士气,也令这位昔日的黑帮帝王主张的和平生存道路受到了许多人的怀疑。若非以帕克为首的新核心集团凭借暴力维持着对组织的控制,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食尸鬼们或许会再度变成一盘散沙。 食尸鬼雇佣兵头目叹了一口气,他打算在屋子里多休息一阵,但外面却有人突兀地敲响了房门。范坦内斯库从椅子上跳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向房门并冲着站在门外的一名食尸鬼恶言恶语道: “我说过了,谁都别来打扰我。难道你的耳朵是摆设不成?那就没必要留着了。” “不……”那食尸鬼脸色发白,却成功地用下一句话堵住了范坦内斯库的发泄,“是团长要找你。” 一听这话,范坦内斯库先自泄气了三分。他没好气地赶走了那名幸运的食尸鬼信使,一路小跑离开自己的房间,前去帕克的【办公室】向自己的首领报道。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只是帕克临时前来召开会议时使用的房间而已,毕竟他们不能长期地聚集在同一个地方以便等待着罗马尼亚探员们将他们一网打尽。 尼克·西摩尔·帕克——或【布加勒斯特食尸鬼军团】(legiunea ghoul bucure?ti)的团长【所罗门纳】——穿着一件绿色的长袖运动服,正站在办公室里看着地图。这张布加勒斯特市区地图上标注了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或其他机构设置的检测装置的具体位置,并同时将疑似被某些新型检测设备覆盖的街区重点标记出来。地图上的红点和被大片涂红的区域越来越多,罗马尼亚人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收紧了套在食尸鬼脖子上的绞索,尽管他们本该比这更快一些才对。 这其中有麦克尼尔的游说,有舒勒的研发贡献,自然也少不了帕克的里应外合。每当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试图默认现状的合理性时,帕克总能恰到好处地调动食尸鬼们给那群不思进取的家伙制造一点麻烦、迫使对方再度活跃起来。不过,尽管帕克一直认为现状对于食尸鬼而言已经够糟糕了,麦克尼尔却还觉得现有的手段太过温和:灭绝食尸鬼的念头从未真正消散过。 “【所罗门纳】。”范坦内斯库敲了敲门,没等帕克答应就自己走了进来,“昨天你说的和大都会区以外组织建立联系的事情,大家都很赞同。我们过去和他们闹了一些矛盾,而且是为了扞卫我们自己的利益……若是不想把他们推到敌人那边,就得现在动手拉拢他们。” “不过他们好像比我们更喜欢搞破坏。”帕克指了指旁边办公桌上电脑屏幕上的新闻报道,“你先看看,我也是最近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范坦内斯库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些关于北方各地发生的不同事故的新闻报道。这其中有公路和铁路被莫名其妙地破坏的事故(而且当地警察一筹莫展),也有油罐车神秘起火等可以被写进灵异故事专栏的离奇意外,当然也不乏某些住进旅馆的名流第二天早上死于空调之类的花边新闻。 “这些……”范坦内斯库迟疑了一阵,雇佣兵的职业素质让他产生了一些不同的想法,而这和他们当前的策略又存在冲突,“……不怎么体面而且毫无意义的……破坏行动,反而让我们看起来更像是异类了。只把布加勒斯特大都会区变得和平是不够的,我们还得想办法让我们的主张被全国的同胞接受。” “没错,这是个重点。”帕克转过身,郑重其事地对范坦内斯库说道:“虽然现在说有点早了,我打算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来完成。你认识的人多,而且到这时还敢和你交往的无不是愿意冒着巨大风险的可信战友,假如他们能够把我们的影响力拓展到北方,日后哪怕我们在布加勒斯特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也可以选择撤往特兰西瓦尼亚或其他地区……咦,这是?” 一张照片从范坦内斯库的手中掉落并不偏不倚地跌在了办公桌上,以至于它马上引起了帕克的注意。帕克定睛一看,发现那照片虽然有些模糊,但处于其中的正是一个脑袋上挂着一撮莫西干人式发型的金毛的白人男子。不必说,这肯定是伯顿,而且帕克还意外地在上一次的议会宫之战中了解到了范坦内斯库和伯顿的恩怨。虽然他不禁为伯顿的安全捏了一把汗,但换成是他,他也不会放过抢走自己妻子的其他人。 “这……这是私人恩怨。”范坦内斯库连忙把照片捡起来,他那手忙脚乱的样子差点把帕克逗笑了,“团长,不瞒你说,我在北方没什么可信的朋友了。自从我的真实身份被曝光之后,他们当中大部分都忙着和我撇清关系。” 帕克完全没在乎范坦内斯库的推辞,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强调了一遍自己的观点:“范坦内斯库,这里没有谁会比你更擅长做类似的工作了。如果你需要必要的人员或物资支援,可以随时向我申请。去做。” 范坦内斯库被帕克那若有深意的目光看得浑身上下不自在,他匆忙地向帕克道别,并灰溜溜地赶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栋年久失修而且漏水的老楼房到了夏天时一定会给他们留下一段难忘的回忆,帕克和其他食尸鬼头目选择租下这里的原因仅仅是它足够老以至于能逃脱现代化设备监控网络的照顾和布加勒斯特探员们的调查。本着类似的思路,长期居住在这里站岗的食尸鬼们不得不冒充成流浪汉以解释他们的活动原因。 送走范坦内斯库之后,帕克回味着方才所见到的一幕,心里泛起了不小的波澜。最值得怀疑的也只有范坦内斯库了,这名食尸鬼头目当时在暴露身份时被德拉贡内斯库搭救,而且谁也无法证明他没有在脱离组织期间秘密投靠了德拉贡内斯库。 麦克尼尔派遣帕克潜伏进入食尸鬼社会充当卧底的主要原因是便于掌控【敌人】的动向,因此重点并不在于帕克的地位高低或权力大小,而在于他能否掌握足够的有效信息。毫无疑问,德拉贡内斯库对于帕克而言是个盲区,如果放任范坦内斯库行事就能间接地得知德拉贡内斯库的情报,摆出一副软弱无能的模样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无论如何,帕克最终的目的都是在功成身退之后回归人类社会—— 不对,他忽略了什么事情。尼克·西摩尔·帕克回忆着自己和战友们相处的一幕幕,他不能忘记麦克尼尔热情地拥着自己进入餐厅吃饭并严厉地训斥博尚时的场面,但他同样会记得当重见天日的他赶去见麦克尼尔时却被对方拒之门外的失望。 他们是这个世界的过客,然而他们的死亡同样也是真实的。帕克不敢把自己的性命安危全都赌在麦克尼尔的理性上,况且麦克尼尔的理性又不是头一次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不是背叛,只是自保而已。 范坦内斯库在接受了帕克的命令后,只得硬着头皮去筹备相关工作。他首先想到了利用一些有着合法活动身份的食尸鬼去得到和外界自由沟通的豁免权,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以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患者名义入院治疗的拉斯卡尔·帕哈尼库等人。迄今为止,无论是已死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还是活着的帕克都没有对这些叛徒采取过激手段。倘若他们仍然忠于食尸鬼群体生存的事业,这些【人】的身份无疑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价值。 见多识广的食尸鬼雇佣兵很快就做好了打算,他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了。上次他受命前去医院内探查情况,结果在大街上被新安装的rc细胞检测装置抓了个正着、直接彻底丢掉了在人类社会的生存权,这成为了他人生中永远无法忘记的痛。做好了万全准备后,戴着人皮面具的范坦内斯库又一次上路了,他和他的手下都坚信最困难的日子很快就要过去。 “比起那些脱离了我们的叛徒,说不定已经承受着歧视的患者更值得拉拢。”其中一名食尸鬼在半路上提出了建议,“我和他们在各个网络社交平台都有来往,这其中有不少同情我们的人。” “那我们不如想办法去找投资医疗项目的扬内斯库,正好我们还有不少人在他的企业里工作。”范坦内斯库灵机一动,他发现了规模更大的潜在盟友,“就这么定了。既然他也在接受治疗,我们可以先试探一下。” 其实,列奥尼达·扬内斯库不是【食尸鬼病】患者,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食尸鬼,这一点有麦克尼尔和其他多人可以作证。为了脱离麦克尼尔的控制,扬内斯库铤而走险、选择了以食尸鬼病患者名义向岛田真司【投案自首】,却完全不知道岛田真司恰恰才是幕后控制他的主要人物。眼下,这位被岛田真司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作探索人形库因克改造手术可逆性的工具的商人像往常那样坐在病床上休息,他那慈祥的模样让每一位路过的医生和护士都会感叹大善人为将患者们拯救出苦海所做的努力和牺牲在这人心冷漠无情的社会是何等珍贵。 岛田真司的探索陷入了瓶颈,他至今仍未找出将人形库因克改造手术逆转的办法。不过,虽然治本的方案他还暂时找不到,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却发现了另一个能暂时起效的手段。通过在食尸鬼体内的rc细胞肿瘤上做了些小的改造手术,岛田真司暂时【覆盖】了人形库因克改造手术的效果,同时他惊喜地发现这一招可以和他之前将rc细胞利用免疫排斥逐步清除的疗法结合起来。多方作用之下,对内情浑然不觉的扬内斯库还在为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正常食物的味道而欣喜若狂,他又怎能得知自己只是个较为幸运的小白鼠呢? “什么?”麦克尼尔在医院门口停下了脚步,按紧贴在耳边的手机,“喂,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已经尽力了,而且有些事得你自己去降低风险才行。试一试,没坏处的。”岛田真司打着哈欠,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浓咖啡。理论上他应该在医院里等着麦克尼尔,然而从今天一大早就突然改了主意的岛田真司打定心思要让麦克尼尔扑个空,“反正我是这么看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他把刚要进医院的伯顿拽了回来,将岛田真司刚才所说的事情告诉了伯顿。 “那就让我去,我比你在行。”伯顿嘿嘿一笑,“你放心好了,我能把他诈得一辈子都不敢轻举妄动。” “不,我觉得还是我去比较好。”麦克尼尔推了伯顿一把,“你去gfg找岛田,他今天肯定不在医院里。问问他打算怎么处理帕克:如果要动手术的话,准备工作最好别经手太多外人。” 专家说做不到,那就肯定是做不到。不打算和麦克尼尔或是岛田真司争辩的伯顿平静地接受了提议,转头离开。他顺着专门给即将就诊的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患者准备的通道从医院主诊部大楼另一侧溜走,一不小心在门口撞上了一个路过的行人。那人险些被伯顿撞倒,只在同伴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指着伯顿扬长而去的背影大骂开了。 然而,叫骂声持续了片刻便戛然而止。被伯顿撞上的行人望着伯顿远去的背影,那背影逐渐在他的脑海中和一个形象重合,而且他这辈子也不见得能忘掉。 “计划变了。”屋大维·范坦内斯库扭头对着同伴们说道,“你们先去,我办点私事。” “什么?”指望着范坦内斯库出面说服扬内斯库的其他两名食尸鬼一头雾水,“可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照着你们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常用的办法去做就行。”范坦内斯库按捺不住复仇的冲动,“我得马上走了,你们要努力啊。” 两名食尸鬼望着范坦内斯库急速远去的背影,都傻眼了。他们只是顺便陪范坦内斯库来一次,一路上避过了不知多少陷阱,只为了让自己在头目的眼里看起来有重用的潜力,谁知范坦内斯库这家伙却临阵逃跑了——肯定是这样——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把两名失去了主心骨的食尸鬼吓得不轻。他们思索再三,战战兢兢地继续前进,期望着能够很快找到扬内斯库居住的病房。 列奥尼达·扬内斯库对发生在下方的小插曲毫不知情,他正面临着另一个危机。一分钟之前,听得病房门开的扬内斯库抬起头向门口望去,没见到和善的医生和护士,更没看到他的合作伙伴岛田真司,只见到了那个天杀的戴着一副墨镜的满头白发的杂种出现在屋子内。 报警按钮就在他床边,只要他伸手碰一下,附近的警卫们(全都是为了压制食尸鬼病患者而专门训练的)就会赶来协助他。然而,他却迟迟没有伸出手,不知是被麦克尼尔吓傻了还是干脆放弃了抵抗的希望。 “谢谢您,您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麦克尼尔关上门,皮笑肉不笑地向着病床走近,他的脸上挂着一副狰狞的笑容,“我一直……想把这群浪费资源的家伙铲除掉,所幸您给了我一个绝佳的理由。如果公众知道所谓治疗食尸鬼病的医疗机构其实秘密地保护了大量食尸鬼,我想他们会被愤怒的罗马尼亚人从上到下彻底地消灭……不留一点痕迹。” 扬内斯库僵在原地,他为自己最近一直没有得到新的【强制命令】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一定是这样,不是敌人的控制被削弱了,而是敌人想要彻底摧毁他们生存下去的希望,没有什么手段比这个更残忍了。恐惧吞噬了他的内心,以至于他甚至忘记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自己在产生某些不该有的念头的一瞬间所承受的剧烈痛苦了。可怜的食尸鬼商人吓得魂不附体,他哆哆嗦嗦地向麦克尼尔求情,希望对方能够放过包括岛田真司在内的相关人员。 “他……他们不知道啊。”扬内斯库抖得像筛子,“他们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向你保证,他们绝对没有刻意收留食尸鬼……” “哦,没错,我也知道。我知道他们不知道,而且我同样知道你知道他们不知道。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麦克尼尔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搬来附近的凳子,坐在病床边,得意地看到扬内斯库竭尽全力地将身体挪得离自己远一些,“可敬的先生,有些事不是只能用是或不是来判断的。扬内斯库,食尸鬼的群体总规模是食尸鬼病患者的百倍以上,这意味着阻止食尸鬼冒充病人是几乎不可能的……现在没人就此提出疑问只是因为还不到时候,而且食尸鬼病多少算个冷门议题。假若有朝一日大家真的想通了其中的逻辑,他们是不会介意在占总人口几万分之一的食尸鬼里附加占总人口几百万分之一的食尸鬼病患者的。” 万念俱灰的扬内斯库瘫倒在了病床上。他万万没想到,麦克尼尔【操控】着他去资助治疗食尸鬼病的医生是为了断绝食尸鬼的生路,而他自己又间接地充当了害人的工具。他还不能死,可他似乎又必须去死才能偿还得清自己犯下的罪孽。他那灰白的脸色被麦克尼尔看在眼里,后者并没有因为见识到扬内斯库露出了和自己被人骗得很惨时近乎一模一样的表情而同情对方,哪怕他的态度最近变得温和了不少。 这么做大概就能避免这家伙反弹了,麦克尼尔乐观地想着。 被麦克尼尔派去找岛田真司的伯顿离开医院,开着来时的车子驶向通往gfg的公路。范坦内斯库见状,叫了一辆出租车,紧追不舍。复仇心切的食尸鬼雇佣兵一开始从伯顿的行驶路线上判断伯顿要去附近的某家企业,但没过多久伯顿就忽然把车子向着市区内的偏僻地段开去,这又让范坦内斯库弄不清对方的打算了。 二十多分钟后,一路狂飙的伯顿把车子开到了一处无人值守的仓库区。范坦内斯库让出租车司机把车子停在很远的地方,又匆忙地支付了车费,而后从附近的围墙旁蹑手蹑脚地钻进了仓库建筑区内。他刚从围墙上跳过去,一把骤然伸长的骑士长枪朝着他直刺过来,险些把范坦内斯库的脑袋钉在围墙上。 “哎呀,我的人体食尸鬼雷达告诉我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跟在我后面……你的跟踪本事也太业余了。”彼得·伯顿挑起眉毛,上下打量着满面怒容的范坦内斯库,“饿肚子了?活该,谁让你们生成这样的?” “不是因为饥饿。”范坦内斯库咬牙切齿地冲向伯顿,“是私人恩怨。” 气冲云霄的食尸鬼雇佣兵头目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自己砸向伯顿,并随时准备用触须将伯顿打个骨断筋折。不料,被打得倒飞出去的反而是他自己——伯顿手里那面曾经拍死过食尸鬼的库因克盾牌再一次展现出了它应有的价值。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站起来的范坦内斯库抬起沉重的眼皮,只见彼得·伯顿身后猛地伸出了大量呈现出黑色的板条状黑色固体、将其大半个身躯包裹在内。 “哎呀,我这人健忘。”伯顿摸着头,一步一步逼近范坦内斯库,“让我想想……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女人。没错,绝对是因为这种事,其他的事情不大可能发生。喂,我赔你一个新的怎么样?价格很便宜。” 被伯顿的侮辱激怒的范坦内斯库嚎叫着朝伯顿冲去,一场扞卫自尊的决斗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tbc? OR7-EP4:布拉吉尼(11) or7-ep4:布拉吉尼(11) 两名提心吊胆的食尸鬼从接待人员那里得到了让他们相当失望的答复:扬内斯库目前不想接见任何人。这样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或许它只是扬内斯库用来自我保护的手段而已。奉命前来的食尸鬼们没有轻易地退缩,他们打算再等一等,看看能否等到对方回心转意。毕竟,他们一路上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才终于平安无事地抵达了医院,下次他们可不见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这家靠近布加勒斯特市中心的区域和许多外国医疗机构、企业存在合作关系,而其中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便是gfg。因此,来自gfg的岛田真司成为了在负责治疗食尸鬼病的医疗项目中扮演主要角色的首席专家,这也得益于gfg在食尸鬼研究领域上的统治地位。由于医疗项目负责团队提出了许多特殊的需求,在罗马尼亚别处随时可能因为rc细胞系数超标而被当场击毙的人们把这里当做了一个最后的避难所,无论是食尸鬼病患者还是食尸鬼都一样。不过,擅自选择前去以患者身份就医的食尸鬼终究只是个例。 被范坦内斯库丢在医院里的两个食尸鬼成功地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靠临时委托外行来办成的,他们甚至没机会见扬内斯库一面。其中一名食尸鬼突然提出了一个新奇的念头:既然他们见不到扬内斯库,或许可以考虑去见一下住在医院中的其他患者(和食尸鬼),也许能有意外收获。 “尤其是头一个选择了跑来这里接受保护的帕哈尼库。”他向自己的同伴强调着。 另一名食尸鬼认为同伴说得对,欣然采纳了对方的建议。他们很巧合地在走廊里遇见了从病房里走出来散步的帕哈尼库,然而帕哈尼库根本不认识他们——首个为了保住性命而选择【投敌】的食尸鬼如今在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社会中成了家喻户晓的反面案例,当事人估计做梦都不敢想象自己能够出名。 被同类拦住的帕哈尼库疑惑地停下了脚步,数月以来的治疗让他的气色好转了不少,唯有那一笔于他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的医疗费还在刺激着他的神经。前不久刚刚有幸品尝到【真正的食物】滋味的帕哈尼库很不耐烦地要求挡在面前的奇怪来客让开,但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前食尸鬼扭头就向着相反方向走,却又被两个死活不开口说话的同类快步赶上并拦住了。 这般单调的动作如此重复了几遍后,帕哈尼库终于明白情况不大对劲。他看得出来对方不想害他,又摸不清这两人的底细,只好凑近小声问道: “你们是……” “【家人】。”其中一名食尸鬼小声答道,“对,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真正被同类找上门的时候,帕哈尼库反而比他预想中要冷静得多。他平静地把两位昔日的同伴带到了僻静的角落里,想要从他们口中了解到食尸鬼社会的近况。 “麦齐亚先生——” “死了。” 两名食尸鬼告诉帕哈尼库,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已经在去年12月1日被杀,如今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由组织的二号人物【所罗门纳】来统领。见帕哈尼库没有选择当场报警或是招来其他人对付他们,前来医院内寻找帮手的两名食尸鬼放松了不少,甚至不介意小小地抱怨一下范坦内斯库。他们向帕哈尼库诉苦说,本该来这里的那家伙现在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逍遥自在了、只留下他们两人负责办这些棘手的苦差事。 范坦内斯库的状况可一点都称不上悠闲,他必须拿出浑身解数对付难缠的敌人。食尸鬼和人类之间的战斗遵守着一种不扰民的逻辑,谁也不想让藏在水面下的故事被外界得知,尽管范坦内斯库不是很介意这些规矩。然而,他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有带枪也没有携带其他常见的武器,不然他根本进不了医院。为此,他只能凭借着自己生来作为食尸鬼而被上天赋予的武器去和这夺走了他生命中重要事物的魔鬼厮杀。 “喂,你那表情看上去就像是我杀了你全家一样……有必要吗?”伯顿游刃有余地游走在不同仓库房之间的空地上,他利用库因克的特殊功能和自己的近战本领压制着范坦内斯库、不让对手找到可乘之机。对付那些有着其他多种多样的rc细胞增生物的食尸鬼,伯顿尚且要忌惮几分,而他没必要在对付只能近战的敌人时把自己搞得太严肃,“自古以来要做大事的女人和男人,有哪一个是把自己的全部生存意义押在另一个或另一群女人和男人身上的?你见过那样的人吗?” 食尸鬼雇佣兵无意反驳对手的嘲讽,他开始犹豫着要什么时候撤退。战斗进行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容易被发现、越会被不知何时赶来支援敌人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围攻。上次他能脱险是因为有着德拉贡内斯库的帮助,可那个穿着燕尾服的老家伙不会每一次都恰好在附近。 骑士长枪状的库因克继续伸长,擦着范坦内斯库的右脸刺进了附近的围墙。范坦内斯库大吼一声,借机将触须攀上长枪、把自己甩向伯顿。他时刻提防着伯顿的链锯、毫不怀疑伯顿随时会从腰间扔出一把链锯来砍掉轻敌者的脑袋。果然,就在他离伯顿只有一米的时候,伯顿敏捷地甩出了链锯,那链锯和范坦内斯库的触须撞在一起,使得两人不由自主地同时向后退却。 “你懂什么?”范坦内斯库落在地上,指着伯顿的鼻子骂开了,“想找个即便知道自己是被人唾弃的怪物却仍然愿意接纳自己的人,现在可难啊。瞧你那副模样……把这一切说得无足轻重。” “那是因为你太穷啦。”伯顿哈哈大笑,他的笑容激起了范坦内斯库更深一层的仇恨,“你问我懂什么?我懂,而且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会面临这样的窘境,只是由于你太弱了、太穷了,以至于没人愿意多花一点成本去挽救你……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不值得去维护。是的,人类和食尸鬼也许有这样和那样的各种区别,不过穷人和穷食尸鬼始终都是要不得好死的。” 范坦内斯库嚎叫着冲向伯顿,他想要从伯顿的防御中找出一丝破绽,却始终不能如愿以偿。他不了解自己的敌人:彼得·伯顿既有惊人的体力和耐力,也有恰到好处的狡猾和残忍。数次攻击未能奏效后,范坦内斯库的内心逐渐焦躁起来,他咬牙切齿地继续徒劳地用触须攻击伯顿,要不是他的触须足够粗壮,早被伯顿砍断几次了。 伯顿自认为胜券在握,他每次出手都冲着把范坦内斯库的脑袋打碎的目的而行动,嘴上却没停下对敌人的嘲笑和侮辱。把这样一个战利品抓回去、就像猫留老鼠一条命用于娱乐那样玩弄,说不定很有趣,这可比扬内斯库那样眼睛里永远只有灰烬的半残废好多了。他双手持着两把兵器,同时根据需要快速转换手中的库因克、不让范坦内斯库有靠近他的机会。有着金属光泽的黑色板条状物包裹着他大半个身体,就算敌人近身,大概也无法奈何他。 “胡说八道——” “是你们自己不愿意接受事实罢了。”彼得·伯顿撇了撇嘴,“你们是我们的……美好人生感悟体验。没有你们,我们就不会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原来是这么丰富多彩而且值得留恋。喂,你觉得为什么你们这些除了个体战斗力之外没有哪一项能比得上人类的食尸鬼能存活这么长时间甚至可以在局部地区成为心腹大患呢?真的是因为你们足够努力?还是说我们这些能上天入地的人类太无能了、连一群在总规模和群体智慧上都远远不如我们的怪物都没法消灭?” 面目狰狞的食尸鬼雇佣兵放弃了思考,他不想再听伯顿的任何唠叨。然而,事与愿违,他就算想要让伯顿闭上嘴也做不到,拉近同伯顿之间的距离也成了妄想。气喘吁吁的范坦内斯库退后了几步,他从未对付过这么棘手的敌人。不得不承认,能够擒获帕克的大敌远非常人所能与之相比。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可我知道你们绝对不想让我们享受到你们整天在媒体报道还有官方声明里连篇累牍地陈述的那些什么全人类都应享有的待遇。”范坦内斯库感觉嘴里泛出了血腥味,但他不能就这么退缩。不然,难道他还要把敌人的追兵带回自己的据点、让更多人的真实身份曝光不成?“见鬼,你他的以为我们想要生成这样吗?我有什么办法?” “二三十岁的人,做事怎么还讲究真理呢?太幼稚了。”伯顿微微一笑,他庆幸自己没有在去夜店的时候一时兴起说类似的话,“人们应当享受那些待遇,是因为剥夺那些权利带来的问题会更严重。至于你们,也有自己特殊的存在价值,只是并不是作为人的价值罢了。别误会,你们在充当各类矛盾缓冲区这一点上有着极高的自我管理意识,以至于我愿意站在敌人的立场上为你们过去的奉献和牺牲叫好,那今后也请你们保持着过去的姿态。” 算了算时间,收工的时候快到了。伯顿算好了一切,他趁着范坦内斯库再一次贸然接近自己时拿出了另一个库因克,打算把对方直接捕获。就在他要动手的那一刹那,多年以来的战斗生涯培养出的本能让他选择了临时改换武器。他的决定是正确的,从天而降的另一根触须险些将他刺穿,幸亏有那面库因克盾牌阻挡,伯顿才得以毫发无损地向后撤退。 见到那身黑色燕尾服的一刹那,彼得·伯顿和屋大维·范坦内斯库都愣住了。 “德拉贡内斯库?”伯顿下意识地说出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名字,“虽然有些意外……你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勤快很多,这肯定不是个巧合。没关系,你们两个可以一起上,我赶时间。” “等等。”范坦内斯库连忙向德拉贡内斯库比划着手势,他虽然长期和德拉贡内斯库保持着联系,却并不知道对方今天在跟踪他,“这是我的——” 范坦内斯库的劝阻没有奏效,德拉贡内斯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伯顿,从背后同时伸出的多根触须将伯顿的全部撤退方向封锁。面对着敌人的疯狂共识,彼得·伯顿不仅毫无畏惧,反而更加勇猛地迎了上去。他在夜店里发泄的时候有多疯狂,到了战场上就有多拼命:拼命地享受一切能够刺激感官的事物、不让人生虚度,或许是他执着的信条之一。一旁的范坦内斯库眼见阻止无效,他看到一人一食尸鬼打得难解难分,而自己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不由得又从心底把伯顿刚才的嘲笑捞了出来。 这都是他自己的错:弱者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生存下去的能力。虽然法律规定所有人一律平等,它终究以同等的尊严阻止贫民也阻止富豪沿街乞讨。 上次彼得·伯顿在慕尼黑国家歌剧院见到德拉贡内斯库时,对付这个大食尸鬼的工作是由麦克尼尔负责的。伯顿自知和麦克尼尔之间存在一定的差距,不过他并不认为这差距有多么离谱,那他应该能够轻易对付麦克尼尔能应付的敌人。不料,真正和德拉贡内斯库对峙上之后,伯顿才发现自己的猜想出了一定的偏差。 准确地说,敌人的下限似乎是他的上限。 “见鬼。”伯顿暗骂道,“那家伙平时又小看我了……” 他顾不得思考麦克尼尔和他做训练时出了几成的本事,那是他从敌人手下逃生之后才能考虑的事情。凭借着如此先进的装备,伯顿也只能勉强抵挡德拉贡内斯库的攻击,这还是在他们双方都没有机会提前布置陷阱的情况下。若是已经有了准备,他不见得会这么被动。 “嘿,看起来你很忙啊。”即便压力陡增,彼得·伯顿却还是摆出了一副不正经的神情,他就算死也不能让敌人从他的脸上看到半点恐慌和失态,“我对你的情报来源和交通方式都很好奇。哦,直觉告诉我,你的同类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动的,兴许这个秘密——” 显然,伯顿缺乏一心二用的能力,他只顾着用语言试探和挑衅对手,却忘记了大食尸鬼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武器】。当伯顿发觉敌人的衣袖中藏着的手臂变得异常肿大后,他大叫一声,展开盾牌抵挡。然而,从衣袖中抛射出的rc细胞碎片虽大半被变成盾牌状的骑士长枪挡下,却还是有一片不偏不倚地刺进了伯顿的腹部。这点疼痛还不足以让伯顿丧失战斗力,其间接造成的影响却同样是致命的。 范坦内斯库见伯顿受伤,尽管对德拉贡内斯库抢了自己的猎物有些不满,但他还是决定先报仇雪恨再说。他真该三思而后行的,就在他刚刚跳到半空中并准备趁着伯顿后撤时发起致命一击的关键时刻,一股热流正击中他的左臂并让他的半条胳膊当场人间蒸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缺了半条手臂的范坦内斯库跌倒在地,他忍着剧痛向仓库大门附近眺望,只见一辆载着某种小口径火炮的面包车驶入了厂区内。还没等他说什么,一旁的德拉贡内斯库拎着他的衣服就跑、完全不给伯顿的援军以追击的机会。车上的来人看到德拉贡内斯库飞檐走壁地离开,也并无追击的打算。 “快,把他带走。”岛田真司向着车上的手下们招呼道,“救人要紧。” 全副武装的保安们一拥而上,将半跪在地上苦苦支撑的伯顿抬走了。戴着一副黑边方框眼镜的日本学者又仔细地打量了附近的仓库几下,这才返回车上、要求司机把车往医院开。麦克尼尔大概还留在那里,这下岛田真司没有拒绝和麦克尼尔见面的理由了。 伯顿打了一针止痛剂,以便暂时保持清醒。他喘了几口气,半责怪地对岛田真司说道: “让你在公司里等着,你跑出来做什么?” “博尚一直关注着你们的动态,他在发现你没按时来之后就认为我有必要去接应你……没想到你确实碰上了一些意外。”岛田真司不禁为伯顿的幸运而感叹,“要是我晚来一阵,你可能就要没命了。” “不不不,这是我的……计策。”伯顿龇牙咧嘴地表示自己还没输,“我在寻找反击的机会,仅此而已。谁让你们轻举妄动了?” “那我现在走?”岛田真司的眼镜片后投射出了冷冽的目光,“你自己下车步行过去。” “别……”伯顿立即换了一副表情,他温顺得像是被圈养起来的绵羊,“我开玩笑的。先去医院……去医院。” 岛田真司给麦克尼尔打了个电话,把伯顿的遭遇告诉了对方。还没离开医院的麦克尼尔甚至没有感到惊奇,他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事实并说自己会留守在医院、将伯顿送去进行紧急抢救后再和岛田真司商议一些私事。挂掉电话后,麦克尼尔一个人坐在走廊中的长椅上,心烦意乱地等待着伯顿的到来。 不管麦克尼尔如何地用更多溢美之词形容在医院中救死扶伤的医生和护士们,他还是不太喜欢医院。疾病确实不是因为看病才产生的,可人们还是没有办法避免自己那种得知患上重病时的痛苦迁怒于医生。报告坏消息的信使被国王和将军砍了脑袋的事情在古代也时常发生,人类自古如此。 如果不是因为伯顿遭遇袭击的消息扰乱了他的思维,他本该注意到帕哈尼库和其他两个食尸鬼正鬼鬼祟祟地从附近路过。作为首个冒充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患者混入医院内接受治疗的食尸鬼,帕哈尼库一直是岛田真司的重点观察对象之一,只不过其利用价值随着时间推移而递减,到现在已经没有人认为这个从一开始就背叛了同类的食尸鬼值得他们多加关注了。 “……要谨慎行事,最好不要把这里当出发点。”帕哈尼库终究不想和那个已经离他远去的社会再有什么瓜葛,平安的生活如今胜过一切,“他们又不是为了做慈善才专门提出医治食尸鬼病患者的。” “但……”他的同伴们有些犹豫,“没有谁比这里的人更适合为我们做掩护了。我们不想强迫你……总会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拉斯卡尔·帕哈尼库走到窗前,和同伴们一起欣赏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城市。走出了冬日的布加勒斯特彻底恢复了生机,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坚信着这座城市乃至罗马尼亚能够摆脱去年的阴霾和纠葛、迈向更加光明的未来。“不,我还是建议你们最好别这么做。同外国势力有关联的机构,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你们可以通过网络平台去间接地沟通、想办法让外地的人办事,最好不要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 两名食尸鬼面面相觑,他们又产生了拉拢帕哈尼库的想法。这么长时间以来,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组织没有尝试着清算【叛变】的同类,现在他们完全可以把此举解释为故意释放的善意。 “你看,你还是放心不下我们嘛。”稍高一些的食尸鬼笑了笑,向帕哈尼库伸出了橄榄枝,“大家都得努力才行,你也可以加入进来,和平的生活离我们不远了。” “我现在不是已经得到它了吗?”帕哈尼库的反问让两名食尸鬼都愣住了,“不瞒你们说,我隐约觉得如此轻易地获得的东西……是要我付出些其他代价的。等他们宣布我【痊愈】后,我会选择留在这里当护工、继续观察他们的进展。”当时被生活逼迫得走投无路以至于不得不选择以患者身份入院接受治疗的食尸鬼的双眼中凝结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听着,我知道你们可能认为我抢了别人的机会……但我还是要说,未来一段时间最好不要有人学我。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研究些别的什么,反正不是单纯地治病。” 虽然帕哈尼库这一会宣布要帮忙一会又划清界限的态度让同伴捉摸不透,他们还是为帕哈尼库及时地伸出援手感到由衷地兴奋。临走前,两名食尸鬼又向帕哈尼库咨询了和扬内斯库相关的问题,但帕哈尼库也没有办法随便接触到那个资助了医疗项目的食尸鬼商人。穿着病号服的食尸鬼感慨道,当时他听说扬内斯库得了食尸鬼病的时候,差点就以为整个项目要因此而夭折。 他把两名同伴送到了安全的楼梯旁,挥手和两人道别。在他背后,接到了来电提示的麦克尼尔默默地起身,前去迎接负伤的伯顿。 tbc? OR7-EP4:布拉吉尼(12) or7-ep4:布拉吉尼(12) “你要冷静,要冷静啊。”彼得·伯顿瘫坐在病床上,满脸写着无奈。对他而言,不能自由自在地出去享乐的日子着实难熬。“咱们两个都清楚,把食尸鬼赶尽杀绝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你们哪,都变成和平主义者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喊打喊杀。”迈克尔·麦克尼尔把手里的苹果递给伯顿,心里盼望着自己的战友早些好起来,“也许是我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了。” 伯顿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狡黠的光,他很好地用那些麦克尼尔从来不怎么在乎的细微表情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不是个和平主义者,迈克。想让我拼命去干活,没问题,前提是前景和报酬看起来都很诱人。至于食尸鬼……让我说得更清楚一些,那些做决策的人比我们精明多了。他们看得清啊,剿灭食尸鬼从头到尾都是赔本的。” “……我仍然相信有些事情不是要用成本和利益来衡量的,尽管可能有很多人认为这么做非常地理智。”麦克尼尔只是开个玩笑,他自己也明白,彻底消灭食尸鬼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不,别说把那些异形怪物全部歼灭,就算是把它们无害化也绝非易事。“见鬼,这场漫长的冲突难道真的要这么持续下去?不管是和解还是全面对抗,都比这种所谓的共识好得多。” 麦克尼尔的话没被伯顿听进去,暂时没法去寻欢作乐的花花公子同样为自己被锁在病床上而烦恼着。值得彼得·伯顿在乎的事情很少,他既不关心人类也不关心食尸鬼在冲突中的结局,那都和他无关:谁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利益并让他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他就会选择同谁合作,尽管他很清楚这样的合作维持不了多久。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片刻过后,麦克尼尔再一次向伯顿强调了他的想法,“我不是以什么人类对食尸鬼的仇恨和偏见去说这句话的,而是以一个守法公民的态度去指责那些既声称自己要安分守己地做人却又不守规矩的家伙。得让他们吃点苦头才行,让他们明白他们期待的和平生活从来都不会一劳永逸地解决他们的苦恼。” 采取激进的暴力行动势必让麦克尼尔等人苦心维持的和平对抗局面付之东流,这是伯顿劝说麦克尼尔停止报复行动的首要原因。局势变得越来越错综复杂,任何鲁莽的行为都会影响大局,而麦克尼尔不愿被别人定义为搅局的外行人士。 “哦,确实该收网了。”伯顿意味深长地说道,“把那些适合生存在文明社会的家伙挑选出来,剩下的就算淘汰掉也无所谓。毕竟,我们又不是要灭绝食尸鬼,只是要他们换一种形式与我们共存罢了。这样一来,幕后操盘的那些家伙大概也没有借口横加干涉了。” “千万别用我们的思维去考虑他们的立场。”麦克尼尔严肃地提醒道,“你知道的,他们很可能只为了找乐子就毁掉成千上万人的未来。” 不管伯顿和麦克尼尔说些什么,他至少今天还不能下床随便走动,因此麦克尼尔究竟听进去了几分劝告大概只有上帝才知道了了。再一次郑重其事地向伯顿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在关键时刻为了私仇而破坏大局的麦克尼尔笑着和同伴道别,转头就板着脸给博尚打了一通电话并要求对方老老实实地在餐厅里等着自己。不必说,他又要开会了。 最近在布加勒斯特混得风生水起的法兰西厨师迪迪埃·博尚从去年开始就尝试着扩张他的生意、把别人的注意力从总店上转移开。他的努力或许没有取得应有的结果,有的只是越来越多的食客。面对着这些纷至沓来的顾客们,把顾客当上帝对待的博尚一向十分热心,他在每一名顾客面前认真地扮演着商人和厨师的角色、不让这些布加勒斯特市民看出半点蹊跷来。当然,偶尔会有人对老板的缺席和封闭餐厅特定区域感到好奇,但这些小秘密在美食的诱惑面前不堪一击。 唉,世态是多么奇妙啊——被餐厅和大地束缚着的法兰西老绅士的灵魂每时每刻都在渴望着蓝天,而他却始终不能如愿。他的工作,他的职责,还有他对战友们的承诺将他牢固地拴在了岗位上,一直也逃不掉。除了在做饭的时候看看别人驾驶飞机的视频之外,博尚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再无重回蓝天的机会了。 得知麦克尼尔要来借着开会的机会吃饭后,博尚像往常那样为麦克尼尔准备了一顿简单的饭菜。 “我和你说过了,你大可以去飞行俱乐部而不是在和我见面的时候抱怨我间接剥夺了你的爱好。”麦克尼尔客气地从博尚手中接过了对方递来的蔬菜沙拉,“还有……谢谢。” “伯顿是我们的战友,我当然要帮他了。”博尚挪动着沉重的身躯,他那躯体摔在椅子上时发出的响动无比清晰地令麦克尼尔了解到了他的最新体重记录,“上次在东盟,那是我自己不小心,不能怪他。” “好。”麦克尼尔嚼着蔬菜沙拉,含混不清地对博尚说道:“是时候启动【绿色计划】了,我要给那群异形怪物一些忘不掉的教训。” 法兰西老绅士把油腻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他不必怎么用力地向下探就能抚摸到肥硕的腹部,也许每一个厨子都逃不过把自己吃成胖子的宿命。见证着昔日eu大名鼎鼎的王牌飞行员变成胖子似乎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不过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从未在博尚面前讨论对方的体型。 “太早了。” “不早。”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用右手的勺子把肉汤送进嘴里,“身患可能对社会造成重大危害的疾病却拒绝接受治疗、隐瞒病情,在许多国家都是严重的违法犯罪行为。利用好这一点,再加上一点小小的宣传,我们就可以将那些食尸鬼的死亡伪装成……热心市民的无奈之举。” “但常人杀不了食尸鬼。”博尚小声说道,“你忘了这一点吗?能杀食尸鬼的人要么有库因克、要么有杀伤力足够大的其他武器,而日常生活中普通市民能拿到的东西没有哪个可以伤到食尸鬼。” 麦克尼尔不以为然地晃了晃左手食指,他对博尚所秘密掌握的媒体网络的控制力有着很强的信心。“伙计,你看看呀……你的餐厅,已经在法国本地的旅游栏目中被评选为布加勒斯特值得一去的着名餐饮营业场所了,虽然我并不了解那个榜单是否具有权威性。重要的不是事实,而是公众了解到的事情……人的才能是有限的,人们不可能同时既要做好本职工作又要去获取各种第一手消息,那他们也就只能从已有的媒体中了解情况了。” “这不会意味着全面战争吗?”博尚仍然在试探麦克尼尔的决心,他在这餐厅里蛰伏了这么久,始终没有等来大显身手的机会。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会把自己养成生前最痛恨的那种管不住身材的【办公室将军】。“谨慎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戴着墨镜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他不得不佩服博尚的手艺,更佩服博尚能够掌握另一门技术的能力,“不会的,我们并不处在对抗的前线。再说,这不是以灭绝食尸鬼这个群体为目的而进行的战斗,只是单纯地报复一些不守规矩的人渣。我们在布加勒斯特做了这么久的准备工作,可不是为了白送给罗马尼亚人一份功劳的。” 瞧着麦克尼尔护短的模样,博尚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继续和麦克尼尔就烹饪技巧辩论一番。不过,他终究忍住了冲动,规规矩矩地端着空盘离开了。这座城市即将掀起腥风血雨,那是想要争取做人资格的食尸鬼们必须付出的代价。不想被人类几十年如一日地追杀,就要放弃和常人不同的一切;反过来讲,如果其中有些食尸鬼到这时还做着能够保持独特性的美梦,死在梦里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到了第二天,城市还像往常那样运作着,一切如常。分散在城市各个角落中的食尸鬼们也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他们坚信着自己所期待的美好生活离自己不远了。常人固然要承受着生活带来的苦难,然而只需承担这种苦难对食尸鬼来说却是一种求之不得的幸运,即便那些有幸过着体面生活的食尸鬼们也许会有不同看法。 他们不会注意到身后的视线,更不会意识到有许多目光隔着一层又一层屏幕审视着他们。自知暴力反抗毫无意义的食尸鬼们选择了以温和的方式求生,这项策略既让食尸鬼们取得了许多收获,也让他们无形中失去了一部分过去帮助他们在人类的重重围剿下保命的能力。只有时间才能证明这样的取舍会带来什么效果,但策划了这一切的麦克尼尔倒是对现状十分满意:不管食尸鬼变得更温顺还是更危险,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在一些至关重要的问题上,埃贡·舒勒撒了谎。他确实暂时造不出检测范围更大的食尸鬼雷达,但这并不妨碍他找各种机会把装置部署到布加勒斯特市区各处。当然,为了避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防止gfg内部的某些不可靠因素制造隐患,舒勒巧妙地避开了一些重要地点,这对他而言是最好的自我保护。有了这些专门用于检测食尸鬼生命体征的设备,布加勒斯特市区内没有任何一个食尸鬼——除了那些位高权重的家伙——能够逃得出他们的掌控之中。 这场悄无声息的新战争直到整整两天之后才被食尸鬼们察觉到,准确地说是有同类长时间和他们失去联络一事或多或少地让其他食尸鬼有些不安。更要命的是,中断联系的食尸鬼并非个例。没等帕克做出反应,一些食尸鬼已经决定先自行前去寻找他们的同伴,可他们只找到了一些尸体。 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们顿时紧张起来,其中的头目们再次齐聚一堂、为了应对新的危机而争论着。范坦内斯库不久前不知为何而在打斗中丢了一条手臂,目前他的新手臂还没有长好,以至于他只得以一副仪容不整的模样参加了会议并引来了竞争对手们的奚落。 “所有死者身上都没有伤口。”负责调查工作的一名百夫长首先发言,他先澄清了所谓罗马尼亚探员们组织秘密杀手团队铲除食尸鬼的谣言,而且大家都不认为那些探员们有能力这么快地找到食尸鬼,“但是,我们没有办法分析出死者的真实死因。” “那就把他们送去医院啊。”另一名百夫长一头雾水地望着同伴们,“现在我们有合法的就医理由了——【食尸鬼病】患者。既然如此,以前的那些规矩可以稍微改动一下……” “问题不在于能否就医,而是此次的群体性攻击造成的影响。”坐在首位上的尼克·西摩尔·帕克严肃地训话着,他从麦克尼尔那里了解到计划的详情后答应对方尽可能地进行配合,只要那不会让他的真实身份暴露就行。“个别人跑去看病,没问题;一大堆尸体被送去医院,到时候警察和【白鸽】都会赶过来。” 有伤在身的范坦内斯库不想发言,不然他就得先向帕克解释他当天为什么在执行任务的途中溜走——而那是范坦内斯库根本不愿提起的伤痛,各种意义上都是。食尸鬼头目们争执了半天也没讨论出结果,他们认为世上不存在杀人于无形的武器,因此最好的防御办法就是将同伴们集中起来、共同行动。这样一来,即便有食尸鬼遭遇了袭击,其他在场的同类也能发现袭击者并把消息传递给别人。 食尸鬼们提心吊胆地采用了帕克的策略,他们只过上了一天平静的生活。还没到第三天,又有食尸鬼报告称自己的同伴死在了住处。被近日神秘的持续性减员吓得惊慌失措的食尸鬼头目们想不出什么对策,他们仍然认为这只是神出鬼没的【白鸽】们的新把戏罢了。 “看来我们得采用新办法了。”帕克面色凝重地让食尸鬼百夫长们从手下中找出有医学工作经验的同类来,“对死者做个简单的尸检。” 似乎命运暂时站在了食尸鬼一侧,因为麦克尼尔的威慑计划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因为遇上不可抗力而暂停了。3月29日,舒勒向麦克尼尔报告称,他设立在布加勒斯特市区内的部分食尸鬼雷达遭到了未知敌人的破坏。由于把大量人手布置在那些好不容易才安装在不容易起疑的地方的设备旁会引来不必要的怀疑,舒勒和岛田真司只安排了一些gfg外勤人员看守现场且并未把真相告诉他们。因此,察觉到设备被破坏后,两人都无法第一时间找出袭击者。 “果然。”麦克尼尔听到报告后,平静地接受了现实,“有人不想让食尸鬼死得太快,这是我们早就该考虑到的。” “我早和你说过了,每个国家的强硬派都希望敌国的类似角色有更大的发展机会,这样他们才好让公民们相信自己。”神气十足的伯顿就站在窗前锻炼身体,他恢复得很快,看上去就像最近从未进过医院动手术一般,“要是食尸鬼灭绝了,先不说以消灭食尸鬼为生的成千上万人要失业,利用这个冲突所衍生出的产业获利的商人也都会破产的。” “这么说来,食尸鬼还是人类的恩人了?”麦克尼尔鼻腔里挤出一声怀疑,“它们间接地帮我们养活了这么多人、提供了数不清的岗位,我们应该把它们当自己的亲生父母来对待才行。” “不不不,没那么夸张。但是呢,连我都不知道食尸鬼灭绝之后该由哪些行业来接收因此而失业的人……这就是现状嘛。况且,说真的,我从一开始就不赞同把食尸鬼灭绝,只是当时我辩不过你。”伯顿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他上臂的肌肉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凸出,“不谈论那些利益纠葛,你知道把食尸鬼灭绝了会让多少大人物失去乐子吗?嘿,食尸鬼的玩法多得很哪——” 麦克尼尔没好气地瞪了伯顿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让这家伙尽情地阐述他的纵欲美学,反正过不了多久伯顿就会意识到刺入腹部的rc细胞碎片对他的某些功能造成了负面影响。 彼得·伯顿是幸运的,至少比上一次遇到类似情况的博尚幸运多了。那时,倘若不是麦克尼尔恰好插手,博尚必死无疑。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博尚在伯顿碰到危险时见死不救也没什么值得惊奇的,而且考虑到这位法兰西老绅士一直试图和麦克尼尔争夺整个团队的领导权,一直坚定地支持麦克尼尔的伯顿毫无疑问会成为首要打击对象。尽管麦克尼尔预先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他的最坏打算终究没有成为现实。 征得麦克尼尔的同意后,博尚和舒勒各自向自己的团队下令停止行动。其中,舒勒还需要仔细地对已经安装的设备进行检查、布置新的人员保护这些至关重要的装置。按照麦克尼尔的预想,当他们拿出把食尸鬼赶尽杀绝的态度去对付食尸鬼时,唯恐天下不乱的幕后黑手起码该先确认造成的实际损伤再采取行动。不过,既然食尸鬼的总规模本来就少得可怜,这等热心地保护濒危动物的心态也并非不可理喻。 自觉已经给伯顿出了一口气的麦克尼尔暂停报复行动的决定给食尸鬼争取了时间,那些在帕克的严令下费尽心思想要从尸体上找出些作案证据的食尸鬼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检查不同的尸骸。到了4月1日这一天,其中一名负责尸检工作的食尸鬼跑来向范坦内斯库报告说,他判断这些死去的食尸鬼在生前可能被人注射了某种剧毒物质。 “你在开玩笑吗?”范坦内斯库勃然大怒,他觉得就算是刻意消遣他人也该有个限度,“那你现在给我演示一遍,让我看看那些注射器针头要怎样刺穿我们的皮肤!” 临时尸检人员发誓说自己没说谎,还拉着范坦内斯库去一同检查。范坦内斯库捂着鼻子走进了停放尸体的冷库,他不耐烦地叫尸检人员给自己指出注射针眼所在位置,却惊讶地发现其中一具尸体的腿部确实有一个不起眼的黑点。 食尸鬼雇佣兵头目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瞪大眼睛,接过手下递来的局部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着黑点周围的皮肤。遗憾的是,范坦内斯库虽然在当雇佣兵的时候学过一些战地急救技巧,其中显然不包括怎么区分注射后留下的凝血点和一般人体色斑。他蹲在尸体旁看了足有十几分钟,却是披着外套的两名手下先冻得瑟瑟发抖。 “老大,您看……” “你们说的也有道理。”什么都没看出来的范坦内斯库故作深沉地答道,“我会把这事报告给【所罗门纳】,但你们最好先拿出证据来。” 说罢,范坦内斯库把两名验尸官丢在冷库里,自己一溜烟地逃走去找帕克了。他不敢隐瞒事实,也不敢添油加醋,只是把手下报告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帕克。私自行动是大忌,不想被帕克猜忌的范坦内斯库最近只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哦,他确实有一条尾巴。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最简单的结论?”帕克提出了一个令范坦内斯库大惊失色的猜想,“普通的注射器只能在黏膜处注射,但既然你所说的注射孔出现在体表……除非注射器的针管本身就是库因克钢制作的。” “这不可能。”范坦内斯库立即晃了晃头,“能这么铺张浪费地把库因克钢拿来做注射器,还要专门派人跟踪我们,又要让人拿着微型注射器擦身而过、制造出意外死亡的假象……他们这么神通广大,怎么不把我们剿灭或是联合【白鸽】一起对付我们?” “这说明……他们不是想单纯地消灭我们,而是要和我们谈判。”帕克敲定了结论,尽管他很清楚用库因克钢造注射器针管的成本和工艺都不值一提,但范坦内斯库的误会却为他提供了绝佳的借口,“和以将我们斩尽杀绝为目的的【白鸽】相比,他们的态度可能会温和一些,虽然他们同样采取了类似的手段。你看,他们在向我们炫耀实力,那我们就更不该被他们的威势吓倒了。” tbc? OR7-EP4:布拉吉尼(13) or7-ep4:布拉吉尼(13) “我找到了几个合适的谈判地点,确保我们可以在和他们之间的意见出现不可避免的分歧时及时地【意外】碰上我们的罗马尼亚朋友。”彼得·伯顿指着地图上标注出来的红点位置,“要是我们能多调动一些资源就好了,事情办起来会比现在简单得多。” “到了那时候我们该担心的就是被别人当成首要目标了。现在的状态正好合适。”麦克尼尔伸出右手食指,顺着手指的方向瞧见他所指着的正是自己嘴里叼着的烟头的伯顿很听话地把香烟拿走了,“重要的是可控……我们需要保证一切因素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被麦克尼尔打断了抽烟的乐趣而稍显不悦的伯顿打了个响指,他盘算着自己的身体状况或许能够允许他参与这次任务。无论如何,每当麦克尼尔以身涉险的时候,总要有人为团队总体的安危负责。“但我还不至于想到事情会按着这样的逻辑发展下去,更没料到你要和他们谈判。” 迈克尔·麦克尼尔端起桌子上的咖啡,深吸了一口气。他把幻灯片从显示电子地图的那页切换走,同时尽力说服自己对现状感到满意。摆脱了唯命是从的思维后,他一直希望能够得到自己伸展拳脚的机会,但直到现在为止,他所做出的成绩还不算起眼。一方面,身份所能调动的资源规模限制了他的行动;另一方面,缺乏发号施令者的麦克尼尔开始发觉他并不总是那么理智的:甚至在一些关键问题上选择了一意孤行。 “这只是个巧合,彼得。”他小声说道,“如果那群异形怪物考虑的东西稍多一些或稍少一些,结果都会大为不同,而且他们将我们视为死敌的概率同样会更大。促成这个结果的与其说是我或者是帕克的计策,不如说是食尸鬼的现状。他们整个群体被迫自行摸索生存法则,因此会有一种和我们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 “你干脆直接说遍地文盲算了。那,你真的要和他们谈吗?”说到这里,伯顿那副不正经的神情散去了不少。他用左手食指和中指摸索到烟灰缸旁,小心翼翼地夹起方才被他放在烟灰缸边缘的烟头,但并没有采取下一步动作,“就算是开空头支票也没用,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我们其实没法影响布加勒斯特市区内的任何一个机构,哪怕是市政机构。” “保持神秘感、令他们无从推测我们的行为,我们就不必支付什么代价。”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望着伯顿,他希望自己的忠诚战友能够理解对待食尸鬼的特殊心态中采用的一些特别方法,“伙计,信徒会去质疑神吗?不会。奴隶会去质疑君王吗?也不会。天灾也好,人祸也罢,都是神明和国王的恩赐,而他们该做的只有接受这一切。” “但你不是啊。”伯顿诙谐地笑出了声,这让他有了个借着手势把烟头拾起来递到嘴边的机会,“我们都不是。” “是的,我们不是,然而我们可以是。”麦克尼尔的眼中闪烁着某些伯顿看不清的晦暗,“我从那个叫亚当·希尔特的男人身上学到了一件事:比起费尽心思塑造一个救世主,直接去扮演那个角色更简单一些。” 让食尸鬼社会的一切处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这是麦克尼尔决定让帕克执行长期潜伏任务的根本原因。不过,由于帕克在此期间遭遇了一系列意外且因其自身境遇而产生了相当多的悲观念头,包括博尚在内的多人都向麦克尼尔提议提前收网。所谓的提前收网,不外乎是让帕克故意领着食尸鬼们自寻死路、葬送掉布加勒斯特的千余名食尸鬼。到那时,只需他们再劳神费力把帕克从罗马尼亚探员们的库因克下救走,清除布加勒斯特食尸鬼隐患的任务就算圆满告终了。然后,也许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那些能在法国甚至eu的政坛上掀起惊涛骇浪的幕后黑手。 但是,麦克尼尔并不像这么做。比起单纯地赐予食尸鬼数不尽的绝望,他要给敌人另一种更残忍的礼物: 希望。 身体仍未彻底康复的伯顿执意要求和麦克尼尔一同前去,他自告奋勇的义举被麦克尼尔毫不留情地驳回了。于是,不得不同意替麦克尼尔看守据点和关注各雷达站动态的伯顿转而希望给麦克尼尔充当临时化妆师,这位在伪装方面很有经验的特种兵指挥官振振有词地说,他会让麦克尼尔变成火眼金睛都认不出来的模样。 本以为这套手续用不了多长时间的麦克尼尔严重地低估了高难度化妆所需的成本,他不得不把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全都用于和伯顿研究最合适的外形。麦克尼尔事先警告伯顿,最好不要给他弄出一副识别度极高的奇特外貌。对麦克尼尔的吩咐言听计从的伯顿完全按照麦克尼尔的要求行事,结果却弄出来了令两人都哭笑不得的工作成果。 “……为什么是光头?”麦克尼尔盯着镜子里用头套伪装出来的头顶,那油光锃亮的脑门勾起了他内心一些不好的回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已经当过一次光头老男人了,而且他还暂时不想当第二次。“我……” “光头的男人很多的,他们认不出来。” 不想和伯顿纠缠不清的麦克尼尔只得承认了现实,他临走时再一次向战友们确认了各自的情况,而后换了另一辆车赶赴约定好的会面地点。最大的隐患不是来自食尸鬼,而是那些黄雀在后的罗马尼亚探员们。虽说世界范围内很少出现食尸鬼为了和敌人同归于尽而故意招来食尸鬼搜查官的案例,德拉贡内斯库的存在终究让麦克尼尔心神不宁。他不会允许布加勒斯特的隐秘战线上存在自己无法掌控的要素,如果帕克在未来的几个星期内仍不能采取有效手段遏制德拉贡内斯库的影响力,麦克尼尔就要动用最终手段了。 即便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和岛田真司所处的gfg都在布加勒斯特市区内新设置了大量rc细胞检测装置,成为漏网之鱼的地区仍不在少数,这些被日渐分割开的区域便成为了布加勒斯特食尸鬼们自由活动的乐园。要不了多久,罗马尼亚探员们就会注意到似乎有人帮他们把食尸鬼驱赶到了特定的街区,那时他们的行动将决定麦克尼尔的态度。 天气变得越来越闷热,但麦克尼尔今天还得穿着厚实的衣服出门去和食尸鬼们会面,准确地来说是单刀赴会。开着车子往偏僻地段赶路的途中,麦克尼尔不能不一再回想起帕克的保证。帕克是忠诚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谁也不会认为帕克要为了一群在平行世界里成为过街老鼠的异形怪物而背叛人类、背叛这些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战友们。可是,裂痕一旦产生便再难弥合,更不用说麦克尼尔起初对待帕克的态度对于在g的监狱里忍受着非人待遇的帕克而言实在是不公正。 “……见鬼。”麦克尼尔低声骂了一句,“我当时怎么就……” 他必须赌一把。把希望赌在帕克对他的信任和忠诚上,把不可控因素用自己的能力和智慧消除。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他便不是在几十年的军旅生涯中令gdi的一切敌人闻风丧胆的一代名将——虽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指挥战斗的感觉了。 大地的影子越来越长,像极了那些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可避免地老去的人们。麦克尼尔将车子开到了一处属于布加勒斯特食尸鬼军团的仓库附近,把车子停在了路边。他能够感受到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那是浴血奋战多年的直觉告诉他的,其中还有一些并不全然怀着恶意的眼神。下车之前,戴上面具的麦克尼尔再一次从后视镜中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容貌:青面獠牙的光头恶汉,比伯顿本人最吓人的模样还要恐怖十倍。 空荡荡的仓库中囤积着一些被买家或卖家单方面丢弃的货物,这些无人管理的物资引来了第一批寄生在仓库中的窃贼,不过那些人已经在食尸鬼占据此地后远走高飞了。现在,坐在木箱上心情复杂地望着麦克尼尔从门口走进仓库内的尼克·西摩尔·帕克才是这里的主人,他故作轻松地拍着外衣的下摆,向着后面的手下们比划了一个手势、让他们先上前迎接来人。 几名食尸鬼一拥而上,把麦克尼尔挡在了距离仓库左侧大门约有十几米的位置。麦克尼尔探头探脑地向着帕克望去,没见到范坦内斯库的身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一再向帕克强调,当时被德拉贡内斯库在众目睽睽下救走从而免于被当街击毙命运的范坦内斯库有重大嫌疑,无奈两人都找不出对方勾结德拉贡内斯库的证据(事实上,他们甚至不清楚德拉贡内斯库目前的藏身之所和动机),针对范坦内斯库进行的调查只得暂缓。 “我为你们带来了很有诚意的条件,难道你们要用这么……粗鲁的方式来迎接自己的合作伙伴吗?”麦克尼尔张开双臂,藏在面具下的脸也挤出了一个不怎么体面的笑容,“这可不是对待合作伙伴的方式。” 麦克尼尔此言一出,前方的食尸鬼们都被激怒了。这些热血青年嚎叫着要麦克尼尔为那些近日被害的食尸鬼偿命,可没有谁真的敢向麦克尼尔发起进攻。食尸鬼们的首领还坐在木箱上观望着,下面的打手没有轻易违背指示的理由。 “你是杀害我许多同胞的罪魁祸首,我没有理由善待你。”帕克裹着外套站起身,“就连【白鸽】都没尝试过使用这么阴险的招数杀人。” “您要相信我,他们只是缺乏相应的能力而不是没有动机和理由。”麦克尼尔直起腰,让他看起来比身边的食尸鬼更高一些,“我是一个生意人,而你们的处境让我看到了长期合作的基础。这里已经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了,无论政策如何调整,等待着你们的仍然是被当做异形怪物给剿灭的下场。不如听听我的建议,如何?我保证你们会喜欢的。” 先前,布加勒斯特食尸鬼军团内部就和麦克尼尔代表的【不明势力】接触一事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不少食尸鬼头目强烈反对和对方谈判,他们认为食尸鬼被食尸鬼搜查官追杀得无路可逃实属无奈,但现在又要向一个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他们许多同胞的组织投降,简直是软弱得不可救药。另一方面,自己有过不少沉痛教训的范坦内斯库向同僚们声称,他们甚至不知该找谁去报复,也就谈不上反击和进攻——还不如先判断清楚对方的态度,再议其他。食尸鬼的敌人已经够多了,此时的雪上加霜无疑是致命的。 勉强压制了反对意见的帕克带着一些态度较为温和的手下前来谈判,但他还是低估了食尸鬼们在面对着仇敌时所爆发出的仇恨。要是没他在场压制,只怕刚才已经有过一阵腥风血雨。 “那就谈谈你的条件。” “我找到了一个对所有人都很友好的解决方案。”麦克尼尔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着话,他用变声器调出的声音使得他说话的语调听起来像是从被人卡住的喉咙里勉强往外挤出声响,“你们生活在繁华的城市之中,过着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安稳生活,唯一的忧虑是自己会在食尸鬼身份暴露后丢掉人类身份、成为人人喊打的异形怪物。那么,为什么不灵活地调整自己的需求呢?有那么多可以让你们自由生活的大好天地等待着你们,你们却把它们无视了。” “是什么?”刚才拦住麦克尼尔的一名食尸鬼起了好奇心,他固然不喜欢这个策划杀害了多名同胞的壮实男子,然而这种仇恨可以在广阔的前景面前暂时让路,“世上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 “非洲、中东地区……还有其他一些永远不会有这么多食尸鬼搜查官和士兵、警察盯着你们的地方。一些贫困的地方,一些被饥饿和干旱统治的地方,一些能让小孩子从三岁开始就得学杀人的地方。”麦克尼尔发出了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恶心的冷笑声,“你们为了早晚性命不保的人生忧虑多年、苦苦挣扎着探索出路,实在是滑稽可笑。” 尼克·西摩尔·帕克从手下的议论中听出了许多不满的抱怨,这些都还在他的预料之中。没人喜欢当真移民到非洲或中东地区,到那里拍几张照片以展示自己的仁慈和博爱是一回事,真正去生活又是另一回事了。君不见成千上万的难民正从中东地区向欧洲逃亡,稍有思考能力的人都会意识到中东地区有相当一部分根本不适合生存。 “你在鼓励我们逃跑、放弃生养我们的土地。”不是罗马尼亚人的帕克心安理得地说出了这句话,他也不会因此而产生动摇,“在鼓励我们像那些难民一样搬迁到别处。” “是的,这是个听起来很愚蠢而且很容易想到的方法……而且并非没人采用。”麦克尼尔摩拳擦掌,他等不及要把整个罗马尼亚的食尸鬼群体搅得天翻地覆了(前提是帕克把影响力拓展到了罗马尼亚北方)。“承认,你们没有办法在秩序良好的国度生存。” 不,严格来说,逃到外国对布加勒斯特的大部分食尸鬼来说是一条不敢设想的道路。他们当中有一半以上的人不仅不敢离开这座城市,甚至不敢离开自己生活的街区。无他,活动范围越大,他们就越容易在一次猝不及防的检查中暴露真实身份。麦克尼尔只见过劝别人移民去合众国或是eu国家的中间商,还从没见过把别人往非洲或中东地区领的行为艺术家移民中介,他也只不过是借着常识的差距狠狠地愚弄了一下身体和思维都没见过世面的食尸鬼们。 接下来是照例进行的唇枪舌剑的争论,帕克将争论的焦点选在了赔偿问题上。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首领大度地表示,自己可以考虑和麦克尼尔合作去非洲或中东地区做些【更有长远发展的事业】,但那些在不久前的事故中被麦克尼尔的手下杀害的食尸鬼却不能白白地丧命。见麦克尼尔沉默不语,帕克当着其他食尸鬼的面要求麦克尼尔拿出诚意来。 “诚意?”麦克尼尔环视着戴着各色面具的食尸鬼们,他猜得出这些从小到大躲在阴影里的异形怪物会用什么眼光看待这个世界,“让我想想……你们当中有许多人还不太了解自己生活的这个国家,也许我们可以举办一次热闹的旅游活动,而你们会明白我们有能力把你们平安无事地送到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至于落地之后你们还能不能活着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如果你们非得选择继续躲在这样的城市里过日子那也是你们自找的。” 帕克还在念着事先征求手下意见时写好的谈判意见,他只对内容进行了简要的筛选、去掉了看起来绝对没法接受的条件,免得他和麦克尼尔合伙演的这出戏看起来过于虚假。正当他重申要麦克尼尔为袭击行为赔偿的重要性时,后者打断了他的演讲并用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说,似乎有罗马尼亚探员正在飞速赶来这里。 食尸鬼们听了,尽皆大惊失色。有食尸鬼当即声称是麦克尼尔招来了食尸鬼搜查官,然而他们对麦克尼尔的敌意仍然只停留在口头上。另有几名稍冷静些的食尸鬼建议先撤退再议,而且他们都认为麦克尼尔不会故意找罗马尼亚探员对付他们。和现场的手下们达成了一致意见后,麦克尼尔和帕克向对方宣布磋商取得了初步进展,而后便匆忙地离开了。 “哦,见鬼,这又是谁的建议?”麦克尼尔离开仓库后,以百米冲刺的架势跑回车子旁、迅速把车子驶离了仓库附近,免得被当做可疑目标,“我是说要以防万一,可我从来没让你们真的把他们引过来。”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伯顿的声音悠悠地从耳机里传来,“看样子罗马尼亚人接到了一些匿名人士提供的举报线索,这才唐突出动。大概是这么回事,你看他们平时懒散得和十年没发军饷的警察化士兵一样,这时突然勤快起来必有古怪。没关系,我们还可以举办第二次和第三次会谈,甚至可以把一些由我们掌控的重要人物拉进来。” 麦克尼尔开着车子风驰电掣般逃离了现场,没注意有几辆车子和他的轿车擦身而过,其中一辆车上正载着康斯坦丁·杰莱里及其副手扬·佩特雷斯库。半个多小时之前从举报信息中意识到有机可乘的杰莱里决定带领探员们前往现场一探究竟,不放心的佩特雷斯库坚持要求跟随他一同前往。 “看,我猜得对。”杰莱里抖擞精神,仿佛已经看到胜利在向他招手,“【所罗门纳】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实力强大的叛徒集团,这些人为了一己之私而勾结食尸鬼……得把他们一起消灭才行。” 如果他早些出发,或是麦克尼尔走得晚了一些,那时两人的心境会和现在的急切大相径庭。毫不意外地,康斯坦丁·杰莱里扑了个空,他只找到了空空如也的仓库。虽说通过监控摄像头和其他记录进行筛选也能帮助他找到可疑目标的下落,说不定那时对方早就逃之夭夭了。 头发灰白的老探长自己走进仓库里转了一圈,叮嘱手下记得把附近安装上rc细胞检测装置,而后陪着长官一起到外面散步。 “也许这是好事罢。”老探长点起一根烟,怅然若失地望着阴沉下来的天空。 “……他们又逃过一劫,哪里算得上好事?”杰莱里愁眉苦脸地抱怨着,“唉……我入职的时候还没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 “我们的工作是对付食尸鬼,仅此而已。”佩特雷斯库叼着烟,不连续的烟雾从他的嘴里一阵接一阵地喷出,“其他事情落到我们手里,对我们、对合作部门甚至对敌人,都不是好事。” tbc? OR7-EP4:布拉吉尼(14) or7-ep4:布拉吉尼(14) “我是再也不想回到那种地方去了,你们说什么都没用。”屋大维·范坦内斯库愁眉苦脸地向桌子对面握着咖啡瓶——装着喝不了啤酒的食尸鬼们平日聚会时必备的饮料——的帕克抱怨着,“躲在城市里是一回事,跑去战场上又是另一回事。我们的身体能力平日看起来对人类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可这些所谓的优势到了真正的战场上之后毫无意义,更不用说活跃在那些战区的雇佣兵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我们的同胞。” “同胞……”帕克念叨着,若有所思。他既不是食尸鬼的同胞,也不是罗马尼亚人的同胞,甚至算不得这个世界的居民。他和麦克尼尔一样,是怀揣着执着的信念来到这里、为了改变些他们看不惯的东西而奋战的过客。“范坦内斯库,重要的是生活、生存下去的权利。麦齐亚先生为我们指出的道路是正确的,或者说他的牺牲更让我们知道通过暴力反抗人类来获得自由是痴心妄想。这不是逃避,只是一种灵活的退让,而且那些在外面练就一身本领的坚强战士会为其他人提供有力的保障。” 一个只会退让和妥协的领袖是不能凝聚人心的,除非他所在的群体已经只剩下了这些求生的手段。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是这样,名号为【所罗门纳】的帕克也是如此。使用暴力去对抗只会让人类变本加厉地绞杀他们、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不会因为造成的总损伤比不上车祸而幸免于难。变着花样地妥协和逃避、换取和平安宁的生活,是大多数清醒地认识到反抗已无意义的食尸鬼们的共同选择。 不过,他们所寻求的至少还是体面地生活在自己的家乡,而非背井离乡另求乐途。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摩西、都能带领着自己的同胞上演一出《出埃及记》,更不必说罗马尼亚人的文化里对那些来自中东和小亚细亚的信仰有着骨子里的敌视。当帕克试探性地向几名亲信提议秘密移民到外国时——准确地说是贫穷落后的国家——他没能得来想象中的呼应。其中几名食尸鬼谨慎地说,这么严肃的事情最好还是多和重要头目商量才好。 然而,麦克尼尔出手的速度比帕克想象中的还快。一些好奇心很强的年轻食尸鬼自告奋勇要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于是他们纷纷加入了由博尚和卡萨德组织的特别旅游团、前往罗马尼亚各地观光。与其说是旅游团,还不如说是犯罪集团:这些人被迫昼伏夜出、挑选无人造访的道路赶路,而且不能随便和外人接触。偶有人类向他们伸出援手,那都是卡萨德安排好的阿拉伯人难民的功劳。 在旅途中,许多从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布加勒斯特的年轻食尸鬼真正见识到了外面的风光,也发现罗马尼亚其他地区的食尸鬼社会同布加勒斯特的组织有着天壤之别。一些较为落后的偏远村庄甚至默认了食尸鬼的存在,而食尸鬼也忠实地为当地的村民扮演着看家护院的守卫和做工的廉价劳动力的角色。被一个接一个超出认知的现状冲昏了头脑的年轻食尸鬼们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想法:守着自己的老家埋头苦干终究不是办法。 到这时,食尸鬼社会内部的舆论才出现了一些有利于帕克的转变。一部分食尸鬼援引他们过去两三年来的惨痛教训,称必须有真正忠诚可靠的同胞代替信不过的人类盟友和视他们为草芥的上流社会食尸鬼去支配那些资源并将其用于改善食尸鬼们的生存状况。指望普遍没有接受过教育且很容易在大城市里随时露馅的食尸鬼们在这里做出一番事业,无疑是痴人说梦;但是,倘若他们到了一片新天地、能够真正有机会施展拳脚,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我说了,想出去闯荡或是留下来继续生活,都是你们的自由。”帕克喝了一口咖啡,他还是觉得美式咖啡最合他的口味。“虽然事态在朝着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然而假设有一天人类决定反悔、撤销这些有利于我们的法律并且宁可将食尸鬼病患者连着一起对付也要歼灭我们时,我们至少会有一条退路。” “啊……你说得也对。”范坦内斯库被帕克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尽管他一向自认为很有主见,“但是……好,有个问题是我们没法忽视的。从总的结果上来看,只要出国闯荡的人当中有一两个在事业上取得了成功,其余的同胞就有过上更好生活的希望;不过,在那之前,留守这里的人不得不忍受更加艰难的日子,因为可以向他们伸出援手的人也少了。” 如果帕克还想自称为合格的领袖并以无人可与之相比的权威带领食尸鬼们一步接着一步走进麦克尼尔挖好的火坑,他就不能对此坐视不管。早有对策的帕克一面喝着咖啡,一面以波澜不惊的口吻叫范坦内斯库想办法把德拉贡内斯库找来。 “他救了你好几次,你们的交情应该不错。”帕克放下手里的咖啡瓶,现在他觉得自己清醒多了。没办法,被g关在监狱里做手术和各种实验的那段经历是他全部人生中最黑暗的片段,那比十亿nod信徒更恐怖、更令他不堪回首。“我想和他聊聊,毕竟他也算是我们的长辈,以前兴许还是这座城市里称得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却说迈克尔·麦克尼尔当日决定给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们设下诱饵时,他早已为自己想好了退路。倘若这些食尸鬼们幸运地撤到了罗马尼亚以外,他们就不再有能力威胁罗马尼亚的人类;反过来说,要是食尸鬼们提前引起了罗马尼亚探员们的极度警觉并最终导致另一场大战爆发,麦克尼尔则可以借机完成自己的心愿。 这一次,他没有提前自鸣得意地声称一切早已万无一失。不可控因素还是太多了,任何一方的搅局都会使得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小丑。 “可以肯定的是,许多人都不想让人类和食尸鬼实现和解,不管他们的用意为何。”在伯顿的帮助下,麦克尼尔调取了大量监控录像以分析德拉贡内斯库的动态,他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某些罗马尼亚政客和商业巨头在行踪上的小秘密,不过他暂时选择了无视,“德拉贡内斯库虽然瞒过了帕克并向人类释放了善意,他在和人类谈判的时候却被其他食尸鬼袭击了……” “话说回来,这家伙至今还没有兑现他的威胁承诺。”伯顿无意中提起了德拉贡内斯库掌握的证据,“奇怪,他在等什么?也许他那些证据是假的。” “没关系,我们有时间。”麦克尼尔怡然自得地躺在沙发上,他仍然戴着那副盖住了眼部的大号墨镜,只有这墨镜是他目前的随身携带必用品,“既然岛田的基因疗法在一定程度上管用,我们先把扬内斯库放出去。要给他们更多的希望……做人的希望,正常生活的希望,除却为了活着而活着之外更要寻求些个人价值的希望。” 彼得·伯顿嘴里叼着香烟,得意忘形地吐着烟圈。当他听到麦克尼尔形容起要向食尸鬼群体展现的诱饵时,几乎光头的莫西干发型白人青年往烟灰缸里弹了几下烟灰,以一种惆怅的语气说道: “伙计,你说的这些对人类来说也是奢侈品嘛。” “……见鬼,你这是什么意思?”麦克尼尔愣住了,“哦,就拿你来举例。彼得,你可以随意地去各种夜店寻欢作乐,一辈子找过的女人说不定比我亲手杀过的人还多——巴尔干半岛那两千万当然不算了——别管你这么做有没有意义、是不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和损害自己的身体健康,你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而那些食尸鬼们全都没有。” “老弟,我不是说这个。”伯顿瞪着眼睛,但他的神情全然不像是要和往常那样同麦克尼尔争吵一番的样子,“……唉,我记得咱们谈过的。人类的问题尚且没有解决,怎能去同情食尸鬼呢?” “所以,这只是诱饵。”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说道,他为自己的战友们每一次都能耐心地体会自己的用意而庆幸,“我确实希望在不必大动干戈的情况下让食尸鬼无害化,可我从来都没说过要让他们过上和人一样的日子。同样是人,西欧和北美的居民同东欧、东南亚、东亚、中东地区、非洲的居民,其生活待遇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这差距可以慢慢补齐,但我不会让一群有危险的……病人,平白无故地享受全球一流档次的人类待遇。难民……是的,我宁可再往罗马尼亚引进几万难民。” 神出鬼没的德拉贡内斯库不仅是麦克尼尔的心病,他同样成为了让罗马尼亚探员们寝食难安的头号通缉犯。连亚历山德鲁·麦齐亚都被罗马尼亚人消灭,德拉贡内斯库伏诛不过是时间问题,但这家伙明显比麦齐亚更耐得住寂寞,竟从未让食尸鬼搜查官们无意中发现过他的踪迹。到目前为止,德拉贡内斯库似乎只有在他本人策划好的时候才会于众目睽睽之下露面。 而麦克尼尔又为他精心设计了另一个机会。 4月17日这天,躲在办公室里研究撤离计划的帕克意外地从范坦内斯库口中得知,德拉贡内斯库将要于次日和帕克会面,会面地点位于布加勒斯特市第1区维多利亚广场附近的一栋大楼内。不想引起帕克怀疑的范坦内斯库再三强调,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联系德拉贡内斯库,这消息还是德拉贡内斯库神出鬼没地在他面前出现时告诉他的。面对着范坦内斯库的辩解,帕克不置一词,他没有心思在乎范坦内斯库的真实立场,值得他忌惮的仍是神秘莫测的德拉贡内斯库。一个能够入侵慕尼黑国家歌剧院并全身而退的危险敌人,值得他用心对付。 从据点通向会面地点的道路被各式各样的rc细胞检测装置覆盖,帕克休想安然无恙地抵达会面地点。这是德拉贡内斯库对他的考验,但敌人的试探在帕克眼里全然不值一提。即便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在发觉他失踪后已经将他的检测特征从数据库的豁免名单中移除,他也可以用自己的办法逃过检测:大食尸鬼本就能够利用一些特殊的训练方法来灵活地暂时控制rc细胞系数,尽管帕克一点都不怀念那种感觉。 帕克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起赶往现场的还有溜出医院看热闹的扬内斯库。为了试探扬内斯库的真实态度,麦克尼尔让帕克以布加勒斯特食尸鬼军团的名义从那些相对封闭的网络社交平台上秘密联系扬内斯库。倒霉的扬内斯库吓得魂不附体,以为帕克是麦克尼尔派来试探他的(他猜对了),直到帕克旁敲侧击地让扬内斯库相信他既不是某些人的帮手也不是人形库因克后,不幸的食尸鬼商人才决定试着碰碰运气。反正,扬内斯库还是个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患者,到时他不必担心既有名望又有财富和地位的自己被罗马尼亚探员们像一条狗一样地当场砍死。 18日一大早,扬内斯库乘着自己的轿车准时赶到了大厦旁。连续数月的治疗让他消瘦了不少,其中也有岛田真司的一份功劳。多次手术使得扬内斯库失去了大量的血液,而一心想要找出食尸鬼快速再生秘密的岛田真司则不允许在手术过程中给食尸鬼商人输血,并同时买通了血库负责人以伪造既成事实。连番折腾下来,红光满面的食尸鬼商人成了一个面黄肌瘦、萎靡不振的落魄中年男人,就算是扬·佩特雷斯库那副无精打采、每天只盼着下班的模样也不会比他更邋遢了。 他首先在观景阳台上见到了帕克,对方的模样使他不可避免地皱起了眉头。 “也许您以为我应该是个看上去很气派的大人物。”帕克出门前给自己做了必要的伪装,他从伯顿那里学来的本事应付今天的场面已经足够了,“我可能让您失望了。” “说真的,您像个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只是脸和脖子的颜色还没那么深。”扬内斯库从最开始看到帕克那方头方脑的长相时就大跌眼镜,他所期望的食尸鬼首领不该是这个模样。不过,转念想起了相貌平平无奇的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扬内斯库又释然了,相貌过于独特在食尸鬼的世界里是致命的。“我就是扬内斯库,列奥尼达·扬内斯库。” “我听说过您的故事,您是全体食尸鬼病患者的恩人,也是我们的恩人。”帕克想要让自己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尽量地真诚一些,“请允许我先向您的勇气致敬。” 这下扬内斯库说什么都不能承认自己是食尸鬼了。他只好局促不安地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站在帕克身旁,等待着第三名参会者的到来。长期被麦克尼尔等人掌控且更喜欢隐姓埋名地生活在人类社会的扬内斯库缺乏对食尸鬼社会的必要了解,而且他投奔食尸鬼社会的计划几乎是刚开始就夭折了,以至于放弃了一切希望的扬内斯库只求能够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平安无事地生存下去。 起初的客套交谈结束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从大楼内走出来的又一人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这是个打扮得很朴素的中年男人,满脸络腮胡子,头上还戴着一顶棒球帽。帕克和扬内斯库只是稍微注意了一下这人不体面的打扮就移开了视线,他们没必要追究这副打扮的人能堂而皇之地走进大厦的理由。 “早上好,扬内斯库先生。”那人先向扬内斯库问好,“这位……就应该是【所罗门纳】了。” 帕克赶快向对方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到阳台边缘交谈。这里还有其他人来往,有些是在楼下的商场中购物的市民,另一些是大厦上层的办公人员。绕开了那些可能会引来麻烦的闲杂人等后,三人一字排开,各怀心事地俯视着下方川流不息的街道。 “我要首先向你们的英勇表示尊敬,这种成组织的食尸鬼活动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是要被严厉打击的,而且被剿灭也只是个时间问题。”德拉贡内斯库脸上丛生的杂草使得帕克很难相信这家伙每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都是下巴光溜溜的老绅士而不是个邋遢的拾荒老头,“很遗憾的是,你们犯下的错误太多了,多得可以让你们的顽强变成愚蠢。” “没办法。”帕克发自内心地认为他即便完全站在食尸鬼的立场上也无计可施,“动武,被毁灭的会是我们;忍气吞声过日子,虽然可以免去许多麻烦,到头来面对着同胞被杀却还是无能为力。想来想去,我们打不起,可终究躲得起。布加勒斯特容不下我们,那我们就去别处。” “哎呀,声名鹊起的大善人又有什么打算呢?”德拉贡内斯库的目光越过帕克、落在了瑟瑟发抖的扬内斯库身上,“你的声明,可不会永远是好用的护身符。” 两颊凹陷下去的商人一声不吭,他不想发表任何意见。言多必失,况且扬内斯库已不再相信现状中蕴含着积极的转变趋势。他今天来这里,只是想见证同胞们的抉择、想了解那些从未真正地和他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却又因为命运而不得不和他被捆绑在一起的不幸者们的心声。 “大家都很理智,知道一窝蜂地跑去冒充患者只会让其他人遭殃。”帕克确实因此而佩服食尸鬼们的自我管理意识,他原先预计会有大量食尸鬼脱离食尸鬼社会、冒充病人就医以避免日后被罗马尼亚探员们击毙,想不到绝大部分食尸鬼选择了按兵不动,“可这条路也行不通。名额该留给谁、让谁成为受保护者,又该怎么保证去就医的人不叛变,这些问题已经引起了许多纠纷。大家对不公正的担忧会带来更大的祸患,德拉贡内斯库。所以,还不如一起拒绝更妥当些。” 德拉贡内斯库又把视线转移到了帕克身上,“看来你们很照顾我这个孤寡老人,为了防止我以后不适应空荡荡、半个同类都见不到的城市而提前通知我。” “没有那个意思。”帕克否认了,哪怕他的语气等同承认了事实,“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本该早些预料到这一点……过去,是对人类社会生活的不切实际的期望毒害了我们的思想。正值成千上万的难民往欧洲聚集,我们要做的是逆流而行、去往那些难民们迫不及待地逃离的地方居住。方法已经用尽了,除非有什么力量能够从里到外地消灭现在压制着我们的一切。” “然后我应该在您的发言结束之后因为被冷落或是被蔑视而愤怒地提出自己的观点,不过可惜的是我也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德拉贡内斯库遗憾地向帕克表示他不能带来奇迹,“人们总是把年轻时的变化看作超凡脱俗的,将盛年时的改变认定为万世不易的真理,而到后来他们则会把一切哪怕最微小的变动视为离经叛道。现状是如此坚固,坚固得连年轻人都同老人一般了。当然,具体到当前的困境,我有个并不成熟的建议……也许能够改变你们被迫流亡的命运。” 帕克点了点头,他愿意洗耳恭听,因为就连麦克尼尔都对德拉贡内斯库的手段和动机感到好奇。如果说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是在苦心寻求让同类正常生活下去的生路,德拉贡内斯库更像是随性而为的吟游诗人。这位在人前永远穿着体面的燕尾服的老绅士,既有营救范坦内斯库的义举,也有在慕尼黑国家大剧院和布加勒斯特的自来水厂投毒并导致多人罹患食尸鬼病的嫌疑,而没有人能够猜得出他究竟在乎些什么。 “麦齐亚是个蠢货,他尝试过借助各种力量,却忘记了最强大的力量。”德拉贡内斯库凑近帕克,“他的失败是必然的,我当年便看出了这一点。” 然后,他轻轻地在帕克耳边说了一句话。 “……这是自杀。”帕克眯起眼睛,脑海中回想起麦克尼尔的警告。 “你们没有机会了。”德拉贡内斯库转身走向闷闷不乐的扬内斯库,“是作为被设计用于处理某种特定问题的工具、一直使用到报废,还是争取你们想要的正常生活,全看你的选择了。” tbc? OR7-EP4:布拉吉尼(15) or7-ep4:布拉吉尼(15) 剿灭食尸鬼的战争持续进行着,永无休止。为了人类社会的安全与和平而奋战的勇士们,选择了用不同的方式保护自己,以便更好地将自己的人生同这项也许没有想象中和宣传中那么伟大的事业结合起来。对于罗马尼亚人而言,最安全的方式就是将一切深埋地下、不让外人知晓。迄今为止,内政部下辖的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在绝大多数罗马尼亚人眼中是个毫无存在感的部门:拨付给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资金被控制在不会引起公民警觉的最大范围内,不然那时人们就会因这个空壳机构浪费了太多钱而责怪相关部门无能了。 这些对现状一无所知的人当中不包括帕克,他很久之前就从麦克尼尔口中了解到了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所在地。精妙的伪装手段和其他相关部门的配合使得许多凑巧路过此地的居民并没能意识到身旁这栋不起眼的建筑中藏着目前全罗马尼亚最有机会投入实战的军事部队的指挥中心。知道真相的帕克也从未想到这份情报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发挥作用,因为他从来就没有亲自或诱使他人攻打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念头。 那是他今天要去的地方。 初升的太阳向着他和他的朋友们问好,被刺眼的阳光照得有些目眩的帕克侧过脸,向着身旁的麦克尼尔说道: “如果我没能回来——” “没有那么多如果。”麦克尼尔挥了挥手,强硬地打断了帕克的话,“不是还有我吗?谁敢让你再受到那种待遇,我就把他们都扔进黑海喂鱼。” “不必那么夸张。”帕克笑了笑,他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脸,尽量不使麦克尼尔感到忧虑,“我们要把他们逼得无路可退、把他们孤立起来,这是你说的。” 麦克尼尔没回答,他向着朝自己道别后远去的帕克的背影招了招手,像个木桩一样呆立在门口。几分钟后,一辆轿车停在路边,只穿着背心的彼得·伯顿从车子里跳出来,见麦克尼尔一个人站在屋子外的花园里,气恼地叫道: “你怎么能同意呢?他这是去送死……” “我看得起他……不,我敬重他,所以我得同意。”麦克尼尔转过身,拉着伯顿进屋,“你先换上别的衣服,咱们马上出发。过了今天,罗马尼亚各方之间的对抗就会升级。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只可惜某些人一直不上当。” 彼得·伯顿情知事态严重,二话不说便按照麦克尼尔的吩咐行动。他们要赶在帕克到场之前做好准备。无论今天发生什么事,尼克·西摩尔·帕克的所作所为都会给他本人带来巨大的风险,而从帕克身上感受到了不信任的麦克尼尔将帕克的冷漠视为侮辱并做好了不惜一切代价拯救帕克的打算。他们没有很多用于准备的时间:帕克临时起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们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信任了。 麦克尼尔和伯顿不担心帕克要去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发起一次惊天动地的袭击,那也不是帕克的风格。不过,帕克不会,不代表那些藏在阴影中窥视着事态发展的人们不会。为此,麦克尼尔紧急通知舒勒尽量调动gfg的资源支援此次行动,他愿意事后再想办法给舒勒其他补偿以弥补舒勒本人因越权行事而受到的排挤。 两人开着车火急火燎地往布加勒斯特市中心区域飞驰,被他们认为同样会以最快速度赶路的帕克却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那样子更像是散步而不是赶着办事。他悠然自得,向着每一个和他擦肩而过的路人点头微笑,只得来了更多疑惑的目光甚至是戒备。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德拉贡内斯库对他说过类似的话,麦克尼尔也有相近的感悟。与过去千百年来的生存法则不同的新生活方式割裂了人与人之间的纽带,从而让人类社会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也为食尸鬼社会继续在人类社会的夹缝中苟延残喘提供了机会。帕克没有把双手插在衣兜里,他的手指向下伸直、紧贴着裤线,这既随意又死板的走路姿势也没能让他多得来一些好奇的目光。 “我好像有点理解他们了。” 他在罗马尼亚生活了将近两年,见过千百种不同的罗马尼亚人,同样见过千百个不同的食尸鬼,岁月赋予了人类和食尸鬼一些近似又截然不同的苦难。那是帕克过去随心所欲地砍杀nod兄弟会信徒时未曾注意过的,而他直到年初才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把行人的笑脸抛诸脑后,帕克叹了一口气,向着遍布无数rc细胞检测装置的院子迈出了又一步。 半个小时之前,左等右等也不见帕克到来的麦克尼尔提议先到附近休息一阵,他的建议得到了热情已经熄灭的伯顿的赞同。不过,两人还没来得及找好咖啡厅或是餐厅,舒勒的警告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今天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的瑞士学者说,有几个人正举着牌子往议会宫方向前进,看样子是要用些出格的举动来引起罗马尼亚官员们的注意。 “我知道了。”麦克尼尔按了一下耳机,和伯顿一起拎着刚买的咖啡离开商店,“果然,食尸鬼是一群普遍没接受过教育而且缺乏逻辑思维能力和自学能力的废物。他们竟然想出了这么愚蠢的办法……以为我们会顾此失彼吗?不,两个都得照顾。” “那我留在这里,你去议会宫附近。”伯顿迅速做出了反应,“……我不信他们会在上次的失败之后又策划些明显重复的阴谋。” “所以,该去议会宫的是你。”麦克尼尔推了伯顿一把,“不必担心,食尸鬼无法掀起什么风浪,我们只是要利用他们去对付那些藏得更深的蛆虫罢了。快些去,我在这里等着帕克过来……” 有麦克尼尔做保证,伯顿放心地离开了,他和麦克尼尔此时都未能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乘着出租车赶去议会宫附近的伯顿半路上就看到有好事者把关注的焦点投向了出现在议会宫附近的可疑人物,这些转播事态发展的人们本着给自己带来更多名气和资源的想法决定关注身上笼罩着一层神秘色彩的抗议市民,成千上万人在网络上见证了这一幕——很遗憾的是,和去年12月1日发生在议会宫外的大规模抗议比起来,今天这一次小得可以忽略。 在附近巡逻的宪兵发现有市民举着牌子站在警戒区外不走,便上前要市民们离开。他们不敢采取更粗暴的行动,上一次因为下令殴打市民而被解除职务的几名指挥官的下场还在提醒着他们,永远不要自以为是地揣测所谓最佳解决方案。 “你们的活动好像没有报备过。”其中一名宪兵一眼看出来这些人是临时跑来添乱的,“自觉地回去,我们不想逮捕你们。” “先生,我们想提供一些有关食尸鬼的线索,可我们不知道该找谁。”举着牌子的市民当中个子最高的站出来坚持扞卫他们留在这里举着标语的权利,“所以我们只得采用这样的方式……让别人重视起来。” 一听是和食尸鬼相关的事情,宪兵们顿时失去了兴致,甚至还从心中隐约升起了一股对同行的嫉妒。同样是内政部管辖下的机构,宪兵队就会因为指挥官殴打市民而受到处罚,保持着神秘的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却不必承担类似的风险。 “我记得他们好像有个对外开放的官方网站。”另一名宪兵不耐烦地说道,“明明是在网络上就能办成的事情,难道你们非要采用这么离谱的方式去哗众取宠吗?快点离开。” 如果光是讲道理就能解决问题,世上也不会有战争了。举着标语的市民们向宪兵再三强调,他们要对付的食尸鬼很棘手,不是那些迟缓的常规手段能够解决的。被市民们的无事生非惹得烦不胜烦的宪兵们生怕他们又因为动手殴打市民而丢掉工作,只得好言相劝,但这些宪兵们的努力没有起到应有的效用。双方的长时间争执引起了一些路人的注意,这些还算清闲的人们纷纷停下来用手中的现代电子设备记录下这么珍贵的瞬间。 失去了对策的宪兵们现在只差跪下来求这几名市民赶快离开了。他们和市民进行了长时间的拉锯战,终于在到场的彼得·伯顿看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取得了一些收获。一名戴着眼镜的男性市民说,他们怀疑那个食尸鬼之前冒充什么【食尸鬼病】患者去住院接受治疗从而逃离追杀,如果此事当真,它对于其他奉公守法的罗马尼亚公民们来说无疑是一种灾难:本应被铲除的异形怪物享受了太多不该有的待遇。 “哦,见鬼。”伯顿远远地观望到宪兵们逐渐散去,他看得出那些人即将采取行动,“但愿他们没盯上我们。” 和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在某种意义上处于竞争状态中的宪兵队当即决定将那些可能勾结食尸鬼的人类视为危害罗马尼亚安全的罪人来处理。一队宪兵奉命前往岛田真司的医院进行调查,他们在行人和病人的畏惧目光注视下闯进医院并四处寻找岛田真司,但没有人愿意把详情告诉他们,一些病人在看出来宪兵们可能要去逮捕岛田真司后更是拒绝配合。不过,医院里可用于躲藏的地方终究有限,况且岛田真司从最开始就没打算逃跑——当宪兵们终于找到他时,他仍然一丝不苟地做着手术,完全不去理睬出现在他身后的宪兵和面色各异的护工们。 “如果各位宁愿让病人死在手术台上也要继续执行命令的话,请尽管把我抓走。”岛田真司的话语中饱含着威胁,“有什么事可以日后再说。” “我们想从您这里了解到一名病人的消息……”为首的宪兵中尉告诉岛田真司,他们只是来调查的,“他去哪了?” “我又不是病人的保姆,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行踪呢?偶有在医院里被关得久了、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的,他们也会当天回来。”岛田真司起先还以为有人要对付他,他已经做好了通过一些妥协和相关机构达成协议的准备。不过,从宪兵们口中报出的那几个名字里,岛田真司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其中的大部分名字都是真实的,有几个确实是假借看病的名义躲进医院里的食尸鬼,然而那个突兀的假名很快勾起了岛田真司的好奇心并令他产生了一些危险的猜想,“我知道其中几个人常去的地方,就在这里告诉你们。” 早在宪兵们抵达岛田真司所在的医院之前,彼得·伯顿便把发生在议会宫附近的一幕告诉了麦克尼尔。接到通知的麦克尼尔迅速联络了所有人,其中除了岛田真司正在做手术之外,余下的战友都声称他们既没有看到宪兵抵达也没有发现其他异常。害怕岛田真司遭遇意外的麦克尼尔随即让卡萨德帮他关注医院附近的动态,在那之后没多久他就得知罗马尼亚宪兵闯入了医院内。 “要不要回去救援?”卡萨德并不乐观,“看来我们的情报以某种方式泄露了。” “不,并没有。”麦克尼尔在心里悄悄地对岛田真司说了一声抱歉,“第一,他们有许多更适合动手而且更隐蔽的机会,像今天这样大动干戈地来抓人只会让不知情的旁观者反感,而且他们掌握不了任何决定性的证据;第二,我们不能排除敌人的妄自猜测恰好正中靶心的可能性。最近得加强医院的管理,不过这事不是咱们能做的。” 卡萨德赞同麦克尼尔的意见,他们先要静观其变。几分钟之后,其中一部分宪兵离开了医院并向着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所在的方向前进,他们可能想要把情况告知真正负责管理相关事务的机构以免事后招来不必要的指责,不过即便是那名最先考虑到得在争取功劳之前确保退路的宪兵指挥官也没有预料到他们会在那栋大楼前碰上什么。几名穿着便服的宪兵赶到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所在地时,正好听见办公大楼前方设置的其中几个rc细胞检测装置发出了报警声。他们没见过食尸鬼,但知道该怎么判断食尸鬼——如临大敌的宪兵们和同样紧张得要命的罗马尼亚探员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站在门口的男人。比起把胆敢闯入食尸鬼搜查官总部的狂徒消灭,他们或许更希望知道此人如此胆大妄为的缘由。 “不必紧张,我是来【投案自首】的。”帕克大声地向着面前的罗马尼亚探员们说道,他响亮的声音同样落入了宪兵们的耳中,“按你们的规矩去做。” “把这个勾结食尸鬼的家伙带走。”带着手下赶来的宪兵中尉见帕克没有要反抗的意思,便放心地让宪兵们先把帕克领走。他来时已经想好了借口:无论实情如何,他们都要对外宣称帕克是个食尸鬼病患者,这样他们就能把事件的调查权转移到自己手中,“他应该为去年12月发生在议会宫的惨剧负责。” 一头雾水的罗马尼亚探员们还没弄明白这食尸鬼为何胆敢闯入遍布rc细胞检测装置的总局附近又莫名其妙地投降,但他们可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走了。一群平日和异形怪物以命相搏的战斗专家一拥而上,把打算动手抢人的宪兵们拦在了外面。 “议会宫一事是食尸鬼背后操控,这是定论。” “话虽如此,他不是食尸鬼,而他的行为比起协助食尸鬼危害人类更像是危害我们的国家。”几名宪兵军官嘴硬地反驳着,“贵总局何时有权处理和国家安全相关的事务了?” 躲在远处的麦克尼尔观望了许久,他在看到宪兵和食尸鬼搜查官们开始对峙后就放松了下来。然而,还没等他长舒一口气,博尚的电话直震得他腰疼。拿出通讯装置的麦克尼尔没好气地告诉博尚应该学会在必要时刻保持沉默,然而他的抱怨还没说完就被博尚打断了。 “网络上出了些事情,你先看看再说。” 麦克尼尔连忙躲到角落里,开始用另一个手机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上搜索相关的信息。他首先看到了一些关于议会宫附近市民抗议活动的视频,而在那些视频下面又附上了宪兵出动的视频。不怎么理解那些愿意把一整天浪费去看些无营养的花边新闻的人们的麦克尼尔无聊地向下继续寻找有用的消息,他忽然注意到这个不起眼而且完全没什么吸引力的事件以惊人的速度被推到了热点话题之中,而更让他奇怪的则是跟着一起被列入热点话题的竟还包括食尸鬼。 “他们一定是——”麦克尼尔看热闹的心态伴随着下一条视频的出现戛然而止,“见鬼,好像有人正在拍摄这附近……还好他们暂时没有拍到我。” 不过,以上都不是博尚要强调的事情。法兰西老绅士严肃地对麦克尼尔说,有人将一些食尸鬼袭击难民的视频发到了互联网上——这本来是一件小事,来自中东地区的难民们每天都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结束悲惨的一生——而其中还少不了罗马尼亚探员们活跃的身影。联想到麦克尼尔所说的德拉贡内斯库用相关视频要挟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事情,博尚立即意识到这是德拉贡内斯库出手了。 “是的,我知道。”麦克尼尔在允许帕克和德拉贡内斯库会面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给他们一点时间,把那些躲起来的小老鼠都救出来。” 还在下面僵持着的罗马尼亚探员与宪兵们互不相让,哪一方都不愿意先松口。几名宪兵指责自己的指挥官多管闲事、非得跑来通知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结果却耽误了工作;军官们则恼怒地训斥着下属、称若非多此一举则根本找不到这个险些给罗马尼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的罪人。 打着哈欠从大门里走出来的扬·佩特雷斯库惊愕地发现有一群人聚集在外面,他凑近一看,脸色便迅速阴沉下来。老探长喝退了那些吵闹的探员们,来到人群最前方,对着宪兵们说道: “抱歉,这家伙是我们的财产,因此我方不能将其交给你们来处置。想要让我方移交所有权的话,请你们改日提交正式申请并等待内政部审批。” “财产?”宪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头一次听到类似的荒诞说法,“人怎么能成为财产呢?” “的确,我在接受他们的人形库因克改造手术之后被定义为了财产,因为食尸鬼在这里不享受任何人权。”帕克只用一句话便让没了解过详情的宪兵们尽皆失色,“你们只知道我是出现在议会宫里的匪徒,但你们知道我们当天为什么要冒险去那里吗?现在,你们该知道世上存在着后天的食尸鬼……但愿你们将来有朝一日变成那模样的时候还能用今天的口气来嘲笑我们。” 话音未落,佩特雷斯库黑着脸从后方赶上,抽出巨斧状的库因克顺着帕克的右臂砍去。这一斧子用尽了老探长全身的力气,猝不及防的帕克被当场砍翻在地。众宪兵见状,以为探员们要杀人灭口,连忙上前阻止。两伙人你争我抢,打成一团,先前好不容易保持住的克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停下脚步,即便他从自己的双眼和视频中都确认到了那不幸的一幕。能准确地拍摄到那画面的位置并不多,而且麦克尼尔有信心在罗马尼亚的宪兵或警察到场之前找出幕后黑手。他选择了其中一栋可疑的大楼并向上攀爬,只在其中一层楼的走廊窗户旁发现了一个微小的摄像机。 “帕克似乎碰上麻烦了。”伯顿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虽然我早就预料到他会有这种下场……该死的,好,咱们得把他救出来。” “不,暂时没那个必要。”麦克尼尔站在窗前,从窗口向下俯视着混战成一团的宪兵和罗马尼亚探员们,“有了这么一出戏,帕克会不会被关进监狱都是个未知数呢。只要能活过今天,他不仅不会死,而且在脱离被拘禁的状态前都会是安全的。”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啦。说起来,今天发生的这些乱糟糟的事情跟贝尔蒙多写的剧本倒是有些相似呢。从上到下有着一群怪物却以扞卫信仰自称的光明兄弟会差不多也是这模样。” 戴着墨镜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默默地收起了窗边的摄像机。 “历史的规律是相似的,彼得。”他顺着逃生通道的楼梯向下跑,“所以,掌握了过去的人就掌握了现在,而掌握现在的人则掌控了未来。” tbc? OR7-EP4:布拉吉尼(16) or7-ep4:布拉吉尼(16) “这下好了,食尸鬼们争相向宪兵队投案自首并唯恐天下不乱地自证是妄图危害我国的……罪人。”伊拉里·赫雷斯库和他的几名亲信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中散步,他们必须抓住这短暂的休息时间去准备下一场会议——以及应付突如其来的危机,“几十年来……我们头一次遇到这样荒诞的事情。” “事到如今,不妨扩大食尸鬼的定义范围,免得它们利用我们在相关规定上的漏洞。”赫雷斯库的秘书小心翼翼地向长官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尽管他很清楚这些手续会消耗更长的时间,“不管怎么说,食尸鬼病患者的规模跟食尸鬼相比也小的可怜,把他们连着一起消灭也没什么。” 紧随赫雷斯库左右的扬·佩特雷斯库知道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他当天凑巧来总局办事,结果却见证了一名食尸鬼(还是曾经悍然闯入议会宫的重要目标)于众目睽睽之下触发了rc细胞检测装置的警报并投案自首的奇观。以保住行业内的机密为原则的佩特雷斯库当即意识到了帕克的用心并试图出手阻止,不想还是慢了一步,而且他更没料到阴影中有许多双窥视着他们的眼睛。这一仗输得不冤: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低估了敌人高效地利用互联网的能力。 既已先输一局,他们不能再犯下些看起来不知名却容易引来关注的错误了。 “……那么,必须先——” “长官,我们最好不要马上采取行动。”佩特雷斯库出言提醒赫雷斯库注意那些名为盟友实则恨不能让他们摔跤的竞争对手,“宪兵队最近几个月来一直在针对我方,他们是打定主意要让我们同他们一样出丑。在稳住宪兵队之前,我方的任何措施……哪怕是卓有成效的,也会成为用来围攻我们的证据。” “没办法,他们受罚了,自然希望同一天也在议会宫执行任务的我们跟着一起受罚。”赫雷斯库点了点头,他知道宪兵队有包括一名准将在内的数名高级指挥官因在议会宫附近的广场上动手或下令其他宪兵殴打市民而被解除职务。后来宪兵队将其称之为不让市民见证到议会宫内那不堪入目的狼狈景象的必要措施,并连连向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讨要赔偿。“但是,公民们迫不及待地要监督我们的行动、强迫我们结束从我国建立开始就延续至今的秘密行事传统,这一点是无法容忍的。我们的沉默和退让会让他们贪得无厌地向我方提出更多难以接受的要求,佩特雷斯库。” 事实上,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现状已经多次引起了不满。早在几年前,便有国会议员提出应当让该部门公开化,他们的想法因力主保证探员及其家属生命安全的声音占据了上风而遭到了挫败,但出于其他意图而要求这些奋战在对抗异形怪物最前线的特殊专业人士改变工作状态的声音并未因此而销声匿迹。过去这些声音都可以被打击异形怪物之正义事业的必要性压制下去,然而自从有人提出食尸鬼可能只是一群患上了可遗传的食尸鬼病的【病人】后,社会舆论对食尸鬼的态度正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发生着转变。 更让食尸鬼搜查官们惊恐的,则是食尸鬼病发病率逐年升高的趋势。罗马尼亚可以尝试着组织一群学者批评岛田真司的研究成果并断定岛田真司是试图协助食尸鬼危害人类的叛徒,然而他们既不能否认发病率的升高也不能否认重症患者和食尸鬼几乎没什么区别的现状:除了坚称食尸鬼和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患者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之外,他们什么也做不到。这样一来,出于对自己有朝一日罹患此等恶疾后会从人类社会中被迅速铲除的担忧而集结起来的公民们终于形成了一股让罗马尼亚探员们无法忽视的力量。 事已至此,装聋作哑不成,贸然地下令扩大打击范围并采取更频繁的打击措施也不行。罗马尼亚的法律专家们模糊不清地要求患有食尸鬼病的患者去医院就医并在相关机构登记和报备,现在食尸鬼们的行动无疑是按照这些专家们的指点去做的:他们自曝身份又明确表示自己愿意接受治疗,诸如宪兵队之类的组织又很愿意抓住这个机会给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一记重拳。 连续多日来,康斯坦丁·杰莱里焦躁不安地组织着备份工作,一旦他们由于不可抗力而被迫暴露当前工作地点,他就要把人员、设备和重要物资转移到选好的新建筑中。总局选择的备用办公楼同样是一栋老房子,附近不那么齐全完备的城市基础设施让它得以暂时逃过人们的视线,但这些算得上是优势的劣势迟早有一天也会消失殆尽。 苦闷的杰莱里忙得头晕眼花,他终于决定在周末出去和朋友吃顿饭以排解内心的抑郁。 “真是活见鬼了。”康斯坦丁·杰莱里和麦克尼尔一起来到了博尚的餐厅,照常点了几份两人喜欢吃的菜肴,“……如果我们的全部活动要回到公众监督之下,我们就根本没有办法对付食尸鬼。” “说不定这是好事呢。”麦克尼尔试着安慰对方,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一份愧疚在起作用,“他们……实事求是地说,只要他们是可以被管理的,情况就不会变得更糟。” “新规定发布恐怕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在这几个月中,没人知道事态会发生什么转变。”康斯坦丁·杰莱里感受到了他成为食尸鬼搜查官以来从未有过的压力,“我们可以花费很多时间去定义该对哪一种目标下手,可是永远比现状滞后的法律并不能真实地反应我们现在的需求。你看,那么多食尸鬼选择了冒充食尸鬼病患者去投案自首,以后他们只需要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谎称自己是病人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早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你应该说,他们不仅可以保命,还可以享受保外就医等一系列待遇,有的甚至是老实本分的普通公民一辈子都拿不到的。” “是啊。”杰莱里忙不迭地向麦克尼尔笑了笑,他很高兴能看到麦克尼尔和自己有着相同的想法,“别说是食尸鬼了,就算是犯人也不该享受过分的优待。他们太狡猾了,而且比我们更擅长应用各类现存的规则。” “其实这并不是我最担心的。”麦克尼尔不介意多等一阵,他今天的用意不是享受美食,而且他平时没少借机款待自己,“你们现在把精力集中于讨论如何对付这些……狡猾但是很温和、很愿意遵守规矩的食尸鬼上,如果这时候有其他突发事件,你们就不得不为了避免两线作战而在其中一条战线上做出一些妥协了。” 康斯坦丁·杰莱里笑着从桌边的侍者端来的餐盘上取走了自己的肉末饭,“到那时我们不会犹豫的,亚当姆斯先生。我们会把那些自以为是的异形怪物先消灭再说。” “可能吗?”麦克尼尔用右手食指点着额头,示意杰莱里再认真想一想,“第一,他们并不处在你们的控制之下;第二,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传媒不发达的年代了,就连合众国的许多机密项目都能被人曝光,你们的秘密也藏不了多久。” 年轻的罗马尼亚食尸鬼搜查官愣住了。麦克尼尔说得对,到那时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没有办法无声无息地处决上百名食尸鬼,更不可能在做完这一切后还不引起媒体和社会舆论的关注。此外,考虑到宪兵队等其他竞争对手的敌意,无事生非的可能性同样高得离谱。 两人各怀心事地吃着午饭,中途迪迪埃·博尚挪动着他愈发臃肿的身躯前来为两人送上了附赠的葡萄酒。最近又胖了不少的法兰西老绅士笑容可掬地说,今天自己心情好,所以给顾客都分发了类似的礼物。 “……也就是说,一旦此时再发生其他突变,上级很可能选择赦免这些家伙,甚至是真的和他们公开合作。”杰莱里喝了两口酒,他感觉自己的思路逐渐发散开来,于是终于得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无比可怕且根本不能令人接受的结论,“这里没人可以成为一个【阿拉伯人难民】,可是每个人却都有机会成为食尸鬼病患者。” “但愿情况会好转,世界总是在不断前进的。”麦克尼尔往玻璃杯里斟满了酒,向杰莱里举起酒杯,“敬和平。” 迈克尔·麦克尼尔不幸一语成谶,几天之后他就从新闻报道中得知罗马尼亚北部地区的交通路线又出现了几起不同程度的损坏事故。罗马尼亚发达的建筑工业使得这些损失平时看起来微不足道,但眼下正处于多事之秋的罗马尼亚不可避免地被另一些琐事拖慢了脚步。 获悉帕克被宪兵队关进了医院且严加看管后,麦克尼尔反而放心了。有岛田真司在,他不必担心帕克出现什么意外。因此,他将伯顿找来,和对方共同研究发生在罗马尼亚北方的破坏交通线犯罪行为的分布状况。对各类逃生路线图有着超出常人的敏感性的伯顿很快地完成了数据整理工作,他一眼就看得出来有人悄无声息地切断了从罗马尼亚南方和位于更东部的乌克兰通向西北方向的特兰西瓦尼亚的大部分道路,而修复地面交通线的进展远远没有想象中那样顺利。 “初步判断,这是有组织的犯罪活动,而且成本低廉。”彼得·伯顿把自己的结论向麦克尼尔和盘托出,“他们只需要在每一个重要节点派一个食尸鬼就能让交通线瘫痪,而更要命的是罗马尼亚人没有办法把藏在乡间的食尸鬼抓出来。” “特兰西瓦尼亚地区……背靠匈牙利。”麦克尼尔思考了半天也没琢磨出其中的规律,“去年罗马尼亚人指责外国干涉他们的内部问题时所列出的幕后黑手除了我们合众国之外还有匈牙利,当然也少不了eu的几个主要国家。不过,匈牙利是最不可能有能力干预事态的。当年罗马尼亚号称东方小法国的时候,匈牙利可是个名副其实的乞丐国家。彼得,你觉得布加勒斯特以北的罗马尼亚食尸鬼最近会有什么打算?” “迄今为止,大概只有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有着高度的组织性,这还是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和我们的帕克上校用暴力手段确保的,虽然在那之后他们通过对现代生活的向往成功地维持着食尸鬼们的团结。”伯顿首先明确告诉麦克尼尔,他们不可能让布加勒斯特成为号令罗马尼亚各地食尸鬼的指挥中心,“目前看来,布加勒斯特食尸鬼的行为似乎激起了外地食尸鬼的反感,尤其是当外地食尸鬼在试图捕食难民时遭遇了布加勒斯特食尸鬼的阻止之后。喂,咱们本来想要建设一个处于我们控制之下的食尸鬼社会,想不到我们无意中把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推到了他们其余同类的对立面。” 麦克尼尔心虚地喝了一口咖啡,把屋子里的灯光调亮了一些。他可以承认自己的失败,这不是多么不可接受的事情。“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食尸鬼和人类之间的隔阂是如此地明显,以至于违反这隔阂所规定的生活方式的任意行为都可能导致当事人被就此排除在主流社会之外。我们没能用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推动罗马尼亚的全体食尸鬼向着我们希望的方向改变……虽然遗憾,终究无法避免。” “好话坏话全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会犯错。”伯顿嘿嘿一笑。 “你可饶了我,我又不是预言家。”麦克尼尔把伯顿作势要从口袋里拿烟的手按在了桌子上,“虽然我还看不出他们的动机,至少他们和我们一样想要改变这种现状。这很好,而且从客观上来说可以利用。用他们来削弱那些幕后黑手维持现状的能力,在那之后我们要把二者同时铲除。” 不过,虽然麦克尼尔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影响力拓展到布加勒斯特北方,他却有一个常人无法与之相比的重要助手。获悉麦克尼尔的想法后,卡萨德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他说,虽然罗马尼亚接收的中东地区难民总计只有几千人,然而和他拥有着类似信仰的罗马尼亚公民却接近十万。这个数字同罗马尼亚的总人口比起来微不足道,甚至同布加勒斯特的常住人口相比也太少了,但它终究在罗马尼亚的食尸鬼面前有着压倒性的数量优势。 “就这么定了。”麦克尼尔敲定了行动计划,“我会让博尚掩护你,他有合适的借口。” “去外地开饭店?”卡萨德笑了,他的面容随即变得严肃起来,“……这是个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麦克尼尔。我的同胞们在欧洲各地饱受排挤和歧视,他们甚至不能吃到符合心意的饭菜。真神在上,如果欧洲这般地对待犹太人,全世界都会把他们骂翻。” “是否要拓展餐厅业务要看博尚的想法,他才是老板,我们顶多算合伙人。”麦克尼尔既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拒绝,相反,他把决定权推给了博尚,“请理解我不能轻易地给出承诺的原因,我对帕克的诺言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能兑现。” 这回轮到卡萨德哑口无言了,他不知该指责麦克尼尔无能还是先对麦克尼尔表示同情。思索片刻后,卡萨德放弃了思考,决定暂不考虑寻求麦克尼尔的支持,他有信心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完成这项工作。 “不要抱有太大希望,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卡萨德把自己的大部分时间用于处理难民问题,他对此次的危机有一种截然不同的看法,“难民的冲击会极大程度地改变欧洲主流社会对待食尸鬼的态度,这可不仅仅是岛田写几篇文章就能解决的事情。” “那么,做好北上作战的准备罢。”麦克尼尔做出了一个活动筋骨的姿态,一旁的卡萨德可以清晰地听到这个戴着墨镜的青年男子双手十指捏合在一起时发出的细微响动,“我更喜欢放开手脚和敌人战斗而不是在这些大家都感到恶心的规矩的限制下装模作样地向另一方展示自己并不存在的善意。人类和食尸鬼过去那种简直像是演戏的对抗,就像合众国当年和俄国人的互相试探一样,看了让人血压陡增。” 蛰伏已久的阿拉伯王子认真地上下打量了麦克尼尔一番。 “我不会让我的同胞冒那么大的风险。” “不用你出人参加战斗。”麦克尼尔挥了挥手,“另外,这也能让罗马尼亚人改善对你的同胞的态度。一个内部构成要素数目不小的群体,能够把力量集中在一处办事,而且坚守着某种独特的生活方式、不被外界轻易影响,他们就会天然地成为被重视的筹码。” 送走卡萨德后,麦克尼尔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分析现有情报。指望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在最终的对决中起到决定性作用无疑是天方夜谭,但麦克尼尔手头能够动用的资源还是太少了。他连平定布加勒斯特都做不到,奢谈控制罗马尼亚全境的食尸鬼更是痴心妄想。 在传统方式起不到作用的时候,麦克尼尔很少为此而格外忧虑。他还有另一位最早和他并肩作战的同伴、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天才。埃贡·舒勒相信着能够用科学和技术改变一切,现在是时候轮到他拿出成果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了。 岛田真司由于可疑的协助食尸鬼行为而被暂时看管起来,所幸他身上的麻烦暂时没有让gfg受到影响。不过,麦克尼尔到gfg去寻找舒勒时,他惊讶地发现舒勒没有在做实验或是其他科研工作,后者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手下的研究人员销毁各类资料,以免那些重要信息落入他人之手后反过来成为对付gfg的工具。 “我正在把特奥多尔·维亚努转移走,让他去德国躲一阵也行。”舒勒没戴眼镜,渗着血丝的眼睛在日光灯的照耀下看起来异常地肿大,“局势越乱,他们越有可能不计代价地报复。” “我们可不能被他们推到台前当成转移注意力的靶子啊。”麦克尼尔环顾左右,掀起的烟尘刺激着他的鼻腔,“咱们找个安静些的地方再聊。” 风险中蕴藏着机遇,然而风险本身仍然是第一位的。舒勒将麦克尼尔带到了他自己的办公室里,而后打开电脑,把一张图片展示给了麦克尼尔。 “这是昨天统计到的布加勒斯特市区内食尸鬼分布状况……除了没安装设备的某些特殊区域,你明白。”舒勒指着靠近市区北侧的布加勒斯特北站附近的一个位置,“看,出现在这里的食尸鬼的运动轨迹和其他同类都不一样。我们已经掌握了帕克的据点和应急据点的位置,通过对比食尸鬼集中的区域可以判断这个居住市区内的孤立个体显然不归帕克管理。” “以前有过类似的现象吗?”麦克尼尔并不觉得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和帕克能够有效地找出整座城市中的全部食尸鬼,“可能是自己躲起来的本地食尸鬼,也可能是侥幸混入城市内的外地食尸鬼。” “问得好——看它的rc细胞系数。”伯顿随手一指红点旁的五位数,“【大食尸鬼】,必然不是能任人摆布的小角色。” “大概率是【德拉贡内斯库】。”麦克尼尔点了点头,“离博尚的餐厅有点近。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去找他。另外,你的监控网络做得很好,不过本着安全起见的原则就暂时不要继续扩张它了。我怕某些【人】被逼急了之后做出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你也会害怕吗,麦克尼尔?”舒勒捡起了放在办公桌上的眼镜,“我以为你无所畏惧。” “我嫌麻烦,舒勒。”麦克尼尔两手一摊,“所以我做不了你的工作。” 舒勒切换回监控平台,瞟了一眼屏幕上弹出的【1200】字样,一言不发地关掉了显示器。 tbc? OR7-EP4:布拉吉尼(17) or7-ep4:布拉吉尼(17) 布加勒斯特北站,是麦克尼尔在布加勒斯特的冒险开始的地方。2011年的夏天,他和彼得·伯顿从法国赶来罗马尼亚,并因机缘巧合而结识了同为食尸鬼搜查官的康斯坦丁·杰莱里和扬·佩特雷斯库。时光荏苒,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他们在罗马尼亚已经奋战了将近两年,却仍未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从最开始,麦克尼尔将彻底摧毁食尸鬼的生活环境看作是对抗藏身于上流社会的食尸鬼的根本办法。他自信地对伯顿说,一旦大部分普通食尸鬼失去了生存能力、接二连三地被罗马尼亚探员们剿灭,留给那些自以为能超然物外的异形怪物的时间也将所剩无几。他的策略也许是正确的,而且他已经多次让至今不敢露面的懦夫们被迫出手还击了——但是,他还是没能给敌人造成真正意义上的惨重损失。不仅如此,普通食尸鬼的生活状况与其说是恶化不如说是好转了,以后想把这些逐渐得到人类社会接纳的家伙铲除干净会更加困难。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走在街头的麦克尼尔呼吸着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新鲜空气,哪怕他能够从中闻到些许汽油的味道,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改变策略、软化态度,都是基于务实的考虑,而不是为了他心里某个毫无理性可言的执念。食尸鬼和人类之间的壁垒看似牢不可破,实则随时会伴随着对rc细胞异常增殖综合征的最新研究而土崩瓦解,到那一天,力主灭绝食尸鬼的麦克尼尔也许就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博尚的餐厅就开设在布加勒斯特北站附近。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博尚时,是在追击帕克的途中——直到半年之后他才从帕克口中确认了真相。谁也不会想到那个桀骜不驯、永远希望能够翱翔在蓝天的法兰西老绅士成为了被沉重的大地束缚的灵魂,连身体都臃肿得没了飞行员的模样。也许他看错博尚了,麦克尼尔想着。他们都希望在新的人生中寻求到不一样东西,同时也要弥补过去的遗憾。 舒勒的食尸鬼雷达监控系统锁定的位置无比清晰地映在麦克尼尔脑海中,他要做的只是到那里把德拉贡内斯库救出来。一开始,他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他猜想像德拉贡内斯库那样每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都显得相当体面的老绅士至少也该住在气派的大宅子里,然而映入他眼中的只不过是几栋普通的居民楼(还是过去的俄式标准住房)。左看右看也没找到其他可疑建筑的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伸出右手,微微把墨镜压紧,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进入楼道内之后,麦克尼尔迎面撞上了一个下楼扔垃圾的中年男人。那人穿着背心、短裤和一双拖鞋,纠缠在一起的络腮胡子和头发看起来油腻得让麦克尼尔皱眉。戴着墨镜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很礼貌地给那人让开了道路,而后继续不紧不慢地向上走。他还没走到最上层,便听得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是那刚才扔垃圾的中年男人又回来了。 那人和麦克尼尔尴尬地互相对视,各自错开身子,给对方让开道路。 “等等。” 放下了手中紧握的探头状rc细胞检测装置的麦克尼尔叫住了那人。 “有什么事啊?” “我想和您谈谈,【德拉贡内斯库】。”麦克尼尔比划了一个手势,“进屋再说。” 就在他说出上一句话的第一个单词时,麦克尼尔已经做好了在这里和敌人决一死战的准备。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德拉贡内斯库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示意麦克尼尔跟随他上楼。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顶楼的一间屋子中,光秃秃的墙壁和渗水并因此而发霉的天花板已经向麦克尼尔诉说了一些不怎么令人愉快的过去。 “想不到您竟然住在这样不体面的地方。”麦克尼尔环视四周,他没兴趣同情敌人,但他可以假惺惺地表示对德拉贡内斯库的穷人属性的担忧,“把全欧洲的食尸鬼搜查官耍得团团转的老狐狸,怎么能没有一个体面的窝呢?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赠送您一栋更配得上您的身份的房子。” “下令造议会宫的那家伙后来被枪毙了,我还不想重蹈覆辙。”德拉贡内斯库指着客厅里一把掉漆的椅子,“请坐,斩杀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刽子手、法兰西共和国生物多样性安全总局的初级和平卫士长米夏埃尔·埃里希·亚当姆斯先生。” 麦克尼尔没有问对方为何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人类社会中有太多的角落可以向食尸鬼泄露情报。两人坐在客厅中,彼此的脸上都挂着一层面具。至今仍然没能适应德拉贡内斯库这副一点都不体面的打扮的麦克尼尔总有先给对方买件衣服穿上的冲动,他印象里的德拉贡内斯库不该是这么一个落魄又穷酸的普通市民。 “我这里只有各种很便宜的速溶咖啡。”德拉贡内斯库随意地说着,却并没有起身给麦克尼尔准备饮料的意思,“你的造访让我感到非常的意外,也许我该认为你身边发生了一些迫使你做出改变的事情。” “德拉贡内斯库,我今天来这里不是要抓你、举报你或是把你砍死在这里,那种事我用不着亲自到场就能办成。”麦克尼尔尽自己所能地释放着善意,即便他的话语中藏着数不清的子弹,“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有一个共识:现状,或者说过去几十年以来——至少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人和日本人发明了库因克算起——那种不合理的生活状态,应该得到改变。” “那很好,请想办法劝说您和我的祖国给食尸鬼以完全意义上的公民权。”德拉贡内斯库一眼看出了麦克尼尔的虚伪,他选择了一个让麦克尼尔难以接受的条件,“这是最应该出现的改变,除此之外的变化只能算是一些技术性的调整。” 外面传来了叽叽喳喳的鸟鸣,不久后又归于寂静。迈克尔·麦克尼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自感无法看穿德拉贡内斯库双眼中沉重的黑暗。人皆有诉求,食尸鬼也不例外,可他至今也不知道德拉贡内斯库的诉求会是什么。采用强硬的手段反抗也好,使用温和的策略妥协也罢,食尸鬼始终将生存当做第一要务,他们无法在基本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时谈些风花雪月的理想。 “您的想法很有道理,但前提是管理食尸鬼的成本下降到和管理人类一样。所以,这必须以食尸鬼集体解除武装或称之为住院接受治疗作为前提。”麦克尼尔猜测着对方的用意,“您和我都仇视那些以食尸鬼的身份攫取人类社会权力的蛀虫,他们应该如黑夜被光明驱散一般消逝在新时代的变革到来之前、随风而逝。”说到这里,戴着墨镜的食尸鬼搜查官自行冲泡了一杯咖啡,并顺便给不愿意离开座位的德拉贡内斯库准备了一份,“那些【人】,既不利于普通食尸鬼的生存,也妨碍了人类消除食尸鬼的威胁。” “亚当姆斯先生,您把情况设想得过于理想化了。”德拉贡内斯库皱起了眉头,他说话时有着很严重的口音,只不过平时没有暴露出来罢了,“把自行前去就医当成是给食尸鬼和食尸鬼病患者以正常生存权利的前提,而且也不能排除他们康复后受到歧视的可能性……即便如此,对于那些没有办法担负起天价医疗费的人或者食尸鬼来说,他们是断然不会选择你们自作聪明地给出的光明大道的。” “我承认,但我不会异想天开地要相关官方机构对这些项目进行财政支持。”麦克尼尔严肃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财政补贴会适得其反,让政客和普通公民都疯狂地围攻浪费资金的蛀虫。你们是少数,我们是多数,少数人服从多数人的安排是必要的。话说回来,你的同胞所采用的抵制手段不仅仅是拒绝就医,他们已经在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无药可救。如果您在其中扮演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我奉劝您在事态变得无法控制之前让他们放弃徒劳无功的抵抗。” 德拉贡内斯库愣了半晌,突然挤出了无比夸张的笑容。他张大嘴笑着,麦克尼尔却听不到任何笑声。这无声的狂笑落在戴着墨镜的食尸鬼搜查官的眼中,成为了莫名冒犯的戏弄。 打扮得一点都不体面的老绅士的行为艺术持续了半分钟左右才消失,那时麦克尼尔的脸上已经阴云密布。谁也不想在这里动手,前提是对方保持克制并且给出足够的诚意和尊重。动身赶来这里之前,麦克尼尔做好了开战的准备,他相信德拉贡内斯库一定也有类似的打算。在这场关乎生死的博弈中,每一个微笑的失误都会铸成大错。 “亚当姆斯先生,您怎么看待那些闯入了欧洲的阿拉伯人难民?”德拉贡内斯库话锋一转,打得麦克尼尔有些猝不及防。 “他们值得可怜。这些人因为争取自由的战争而被迫背井离乡,这是在所难免的:我们不能强迫每一个人都参加战斗。但是,他们注定不会被欧洲的主流社会接纳,即便他们再怎么值得同情也一样。”麦克尼尔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他见识过食尸鬼把自身和难民们联系起来的诡辩把戏,“因为,他们所带来的生活方式超出了欧洲的定义范围。” “生活方式是他们的过去决定的,而且可以改,改了也不会死。”德拉贡内斯库紧绷着脸,他和麦克尼尔都密切关注着另一方的一举一动,“我很羡慕他们,亚当姆斯先生。即便他们到处流浪,即便他们喝着污水、吃着各类被污染的食物,即便他们到许多地方都饱受歧视……他们可以得到你们的同情,而且更能够用更多的改变来证明同情的价值,可我们没有。”食尸鬼老绅士揪着下巴上的胡须,松弛的皮肤在他的嘴角堆积成了赘肉,“我们生下来就是该被诅咒的。” 麦克尼尔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德拉贡内斯库,你老了,都有些神志不清了。难民对我们确实也有一些威胁,他们让我们的治安恶化、为我们展现出了另一种文明取代欧洲位置的可能性,然而仅此而已。他们有许多缺点,不过这些缺陷算不上致命,而且他们可以改成它。” “你刚才说,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人难民是迫不得己才选择逃难的。”德拉贡内斯库捡起了麦克尼尔之前说过的话,“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家乡生存、非要千里迢迢地赶来这里?” “不想参加战争的平民有资格逃跑,他们不是为了去填满战壕才出生的。”麦克尼尔正色道,“面对着战争的爆发,他们束手无策,什么都做不了。但凡还有其他退路,他们也不会选择像像现在这样拼命逃往欧洲。” 话音刚落,麦克尼尔就愣住了。他有理由认为德拉贡内斯库在试图诱导他自己说出那个答案,而他也已经隐约感到了。口头上认输算不得什么,麦克尼尔身边还有其他忠实可靠的战友。 来自中东地区的难民们要逃跑,既是本性使然,也是现实所迫。他们要为了一场不是由他们发起的战争而流离失所、为了自己眼里理所应当的生活而招来外界的指责和歧视,而他们本来不必特地跑来这里承受着欧洲人的凝视。相比之下,食尸鬼的【罪孽】是天生的,它们不吃人就活不下去,其中纵使有少数愿弃恶从善者多半也早已死于非命。 “……你想说什么?”沉默片刻后,麦克尼尔发出了反问。 “我很羡慕他们。”德拉贡内斯库又重复了一遍,“他们被命运造就的灾难折磨,奔向一个在他们眼中无异于地上天国的地方。无论得到的是祝福还是诅咒,他们都能坦然地行走在阳光下,亚当姆斯先生。我们则不然,我们没有任何选择,而智慧生命都是不怎么愿意自觉地去死的。”他伸出右手指着麦克尼尔,“你现在是人类,所以能够心安理得地说出这些话。假如你是食尸鬼呢?假如你是阿拉伯人食尸鬼呢?过于迷信零和博弈会让你失去很多机会,年轻人。” 迈克尔·麦克尼尔低下头又喝了一口咖啡,他确实曾经为此而感到惊恐。这支来自平行世界的团队中的每一个成员都在其他平行世界拥有不同的身份,不幸的是尼克·西摩尔·帕克这一次恰好成为了食尸鬼而不是人类。麦克尼尔简直不敢想象倘若成为食尸鬼的是自己时又该如何应对。那意味着一切的结束,意味着他将被迫残害无辜平民、被迫吃人、被迫去做他过去不想也不敢做的一切。他是幸运的,可也许下一次他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现实中不存在一个【无知之幕】,我们所能够利用的也仅有此生而已。天国和地狱,离我们都太遥远了。”麦克尼尔晃了晃头,恢复了少许镇定,“人类和食尸鬼之间的界限已经被打破了,你想要的权利在未来一代人的时间里就会成为现实。但是,你和我都明白,即便rc细胞系数超标日后不再是【死罪】,各国也不会允许一群从小到大平均每个月就得杀个人——儿童和只会捡尸体的人除外——的杀人惯犯正常生活在社会中。” “等到食尸鬼食物研究成功,你所说的问题便不再会困扰我们。能够负担医疗费的食尸鬼将会过上人类的生活,而另一些则可以通过食用各类代餐避免被迫杀人或被迫捡尸的无奈。”德拉贡内斯库似乎很看好食尸鬼的前景,“没错,再过一代人的时间,这种原罪就会被消除。不过,如果有些人想要多【制造】些食尸鬼来从事特殊工作,那就不是你和我能预见的了。” 面前的咖啡杯又见底了。 “那是下一代人的事情,我看不到那么远。”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这一次我是带着诚意来找您的。如果您愿意说服您在北方的同胞放弃不必要的抵抗,那么我也会协助你们挖出那些手握重权的鼹鼠。他们和他们的人类盟友,将我们和你们视为牲口、肆意地愚弄,并从我们的厮杀中获利。” 德拉贡内斯库又陷入了沉思,他额头上的皱纹向麦克尼尔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人类和食尸鬼联合,这种事听起来简直难以置信,但上流社会的人类和食尸鬼却深谙此道。既然有人破坏规矩在先,余下的人也没有必要遵守。 “你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亚当姆斯先生。”德拉贡内斯库没有直接拒绝,然而他的语气就是最好的答复,“我们似乎在重要议题的先后顺序上存在一些分歧,这是可以理解的。您认为把那些勾结起来的叛徒消灭掉可以为我们日后解决问题提供更有利的条件,但这其实是个伪命题。亚当姆斯先生,您靠什么来定义您的同伴呢?” “思维,文化,生活方式,信仰。”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答道。 “多么准确啊,这是我从来不把那些大人物视为我的同胞的原因。”德拉贡内斯库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干巴巴的不屑嗤笑,“他们和我们的思维天差地别,所奉行的生活方式、传统、信仰也没有任何共同点,尽管他们表面上装作虔诚地尊重着这一切。遗憾的是,您和我的同胞只靠表象来定义自己的群体,而且各自都对这种定义方式深信不疑,所以我也不可能主动打破这个默契……您更不可能实现您的承诺。让我来明说: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选择了服从,从总体上来看这是条正确的道路,而错误的是麦齐亚的策略。此时若没有一批更极端的食尸鬼来形成对比,他们的服从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戴着墨镜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倏地站起,用左手摘下了墨镜,把右手伸向了德拉贡内斯库。有些佝偻着腰的老绅士和麦克尼尔对视了几秒,而后也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和对方握了握手。 “战场上见,德拉贡内斯库。我期待着您的表现。”麦克尼尔把墨镜戴了回去,“刚才,您的那番话让我确认,您是我非得用尽全力在战场上杀死不可的敌人。” 抛下这句话的麦克尼尔却没有要动手的打算,他匆忙地离开了屋子,并让在外面待命的伯顿和其他支援人员撤离。彼得·伯顿闻讯后大惊,他刚才从耳机里听到麦克尼尔说出那句话时还以为麦克尼尔要动手击毙德拉贡内斯库,没想到麦克尼尔抛下一段狠话后竟灰溜溜地撤离了。 “哎呀,你在错失良机。”彼得·伯顿懊恼地迎上麦克尼尔,嘴里不住地抱怨着,“把敌人的指挥官击毙可以让他们的指挥系统瘫痪一段时间……” “我大概知道布加勒斯特以北的食尸鬼生活在什么状态中了。”麦克尼尔闭上眼睛,他需要一点时间来让干涩的眼球恢复正常,“那是一群生活在旧时代中的亡灵,并且试图用一个已经过时的社会模型——还是被他们曲解过的——去解释日新月异的世界。” “亡灵就更该被早些粉碎。”伯顿吹胡子瞪眼地向麦克尼尔抱怨,“老弟,这可不像你啊,你也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 麦克尼尔停下脚步,重新睁开眼睛。眼中的世界也很清晰。 “彼得,昔日埃瑟林元帅以身犯险、前往月球和尤里·纳尔莫诺夫同归于尽,是要宣告一种思想的死亡。”他轻声说着,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液珠,“杀死一个人不能打败他,有些人甚至会因此而成为被其追随者崇拜的圣人。要打垮他,要摧毁他,要从里到外地粉碎他主张的一切,让他这根承载着思想的芦苇和他一起消亡。” tbc? OR7-EP4:布拉吉尼(18) or7-ep4:布拉吉尼(18) 颠簸的车子晃得卡萨德头疼,他心虚地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博尚,不出所料而又沮丧地发觉体型越发臃肿的法兰西老绅士仿佛全然未受影响一般。年轻的阿拉伯王子不得不继续忍受着持续不断的颠簸,他是没法在车子抵达此行的终点之前逃过这样的特殊待遇了。 不过,他们的旅途没过多久就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戛然而止。最先发现前方路况异常的迪迪埃·博尚毫不犹豫地踩下了刹车,他的应急措施几乎让卡萨德马上一头撞在挡风玻璃上。没戴头巾的阿拉伯王子扶着脑袋,用阿拉伯语说着些博尚听不懂的话。开着车的前王牌飞行员根本不在乎卡萨德的意见,反正他又不精通阿拉伯语。 套着夹克的博尚跳下卡车,表情严肃地望着前方的告示。公路被破坏了,当地的公路管理机构只得临时在道路前后两侧放置了警示牌来提醒路过的居民和司机注意安全。然而,他们刚才的经历无疑在提醒着博尚和卡萨德:这些应急措施没什么实际意义。 “它们的动作太快了。”卡萨德紧跟在伯顿身后,他戴着墨镜和人皮面具,别人很难看清他的真实相貌,“要是g的游击队有这样的本事……也许结果会大为不同。” “不会有什么不同,卡萨德。”博尚憋红了脸,他好不容易才没把【你们的失败是注定的】这类只会引来冲突的话说出口,“好,我们至少可以确认食尸鬼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破坏罗马尼亚各地的地面交通路线,而除了g之外的大部分机构拿它们束手无策。” “而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没法集中力量对付这些食尸鬼。”卡萨德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和情报网络,只可惜同食尸鬼直接相关的情报并非常人所能掌握的,这也间接地限制了他的成果,“……简直看不出他们想要做什么。” 迪迪埃·博尚见前方的道路已经中断,便起了打道回府的心思。他和卡萨德返回卡车上,把车子沿着来时的路往相反方向驶去。连接着罗马尼亚各地的地面交通线受到的严重破坏很快就将影响公民们的正常生活,而还没能从经济衰退的影响中完全走出的罗马尼亚无法承受又一次信任危机。等到公民们的不满积蓄到了随时将要爆发的程度时,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将很可能被迫在各方面条件都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硬着头皮参战。 这正是博尚和其他战友无法理解食尸鬼动机的原因之一。亚历山德鲁·麦齐亚选择的和平共存路线,虽然对食尸鬼来说简直是软弱和妥协的代名词,却能够确保食尸鬼日后正常生存在人类社会中的风险下降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与之相比,这些开始破坏交通基础设施的食尸鬼们几乎没什么明确的目标:若是主张以强硬手段和人类对抗,他们该去直接杀人放火而不是偷偷摸摸地攻击道路设施;如果他们打算借机争取人类社会的同情,更应当直接选择放下武器投降而非负隅顽抗。 “你听说过最近的流行说法吗?”开着车撤回布加勒斯特的博尚突然说起了一些卡萨德不了解的现象,“有一部分反对接收难民的政客认为,难民中的温和难民和极端难民其实是一体两面——他们通过彼此的行为互相配合、缓慢地实现【占领】欧洲的计划。” “他们难道就不能换点新鲜的说法吗?”卡萨德古怪地皱起了眉头,“事实上,你们在对待一切非己成分时都是这种态度。政客的观点可以用温和与极端来形容,可你们要自以为是地将政坛上的那些概念代入到人民之中……大部分人最终所求的不过是理想中的日常生活,做好自己的本职就算是对真神的敬奉了。” “我提起这个观点是由于——没有要冒犯你的想法——麦克尼尔昨天和我说,食尸鬼目前的动向似乎可以用这条规律来概括。”博尚用双手牢固地握着方向盘,他想象着自己又回到了飞机上、自由自在地翱翔于云天之上的豪情壮志,但当他稍微抛开那些念头时,沉重的现实又会把他重新束缚到大地上。“眼下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无力左右开弓同时对付所有竞争对手和敌人,他们必然要选择在某几个方面做出妥协。如果他们不想让记仇且盼着他们得到些处罚的宪兵队添乱,就没有办法把布加勒斯特这些温和的食尸鬼置于死地。” “这可能吗?”阿拉伯王子摇了摇头,“博尚,食尸鬼之间既冲突又团结的状态堪比我们的不同教派之间的纠纷。德拉贡内斯库似乎对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有着很多偏见,我不敢想象这样一个食尸鬼首领突然间决定发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配合敌人的继承者的理由。对于他来说,目睹着自己的同胞以错误的方式生存或许比灭绝更令他心痛。” 他们无从揣测德拉贡内斯库的真实想法,所能用于推测敌方行动规律的也只有现存的证据和麦克尼尔当天的见闻。德拉贡内斯库是个务实的食尸鬼,他同样没有什么推翻人类的痴心妄想,但他又觉得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和帕克的主张有些软弱了:被轻而易举地赐予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被同样轻易地剥夺。 尽管德拉贡内斯库的反抗从逻辑上来讲合情合理且有助于让人类在未来某天决定取消对食尸鬼的平等待遇(这当然是以全面的和解为前提的)时三思而后行,他好像忘记了维持着人类对食尸鬼的漠视的恰恰是无知和情报封锁。当更多人理解了食尸鬼的危害并亲自体验了食尸鬼的行为给自己带来的负面影响后,那些支持或默认食尸鬼应当具有公民权的人们或许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但至少现在,德拉贡内斯库掀起的混乱让他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目标。对食尸鬼病的研究使得公众害怕对待食尸鬼的手段有朝一日落到自己身上,而研发出新的食尸鬼食物又能够确保终结食尸鬼对人类的主要威胁性。只要他把破坏力控制在一个合理范围内,就能既威慑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又不让公民们产生反感。 “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原来他们最开始就给自己留了退路。”同一时间出门的伯顿若有所思地对前面的麦克尼尔说道,“打击食尸鬼犯罪,意思是,他们杀食尸鬼只是因为食尸鬼人均是杀人犯而不是因为食尸鬼带着什么不可言明的原罪。看看,这些聪明的家伙很早就给自己找好了圆满的解释,也许他们当时已经预见到了人类和食尸鬼之间的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他们终究掌握着我们不了解的情报,彼得。”麦克尼尔的脸上画着大写的冷漠,他那副墨镜像一张面具一样牢固地贴合在他的鼻梁和耳朵上,“该收场了。我约了杰莱里在上午十点和你见面,你先去找他,然后再去医院。最好从宪兵队那里打听到罗马尼亚对这些自首食尸鬼的处理意见,打听不到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博尚。” “放心好了,如果他们咬紧牙关、一句话也不说,我就只好去攻击他们的网站了。”伯顿嬉皮笑脸地说着,见惯了各种丑态的他缺少对于权威的畏惧,有时他自己扮演的就是权威本身,“嗯……不要把事情搞砸了,我想我们在确认对方没有敌意之后应该温和一些。” 德拉贡内斯库在和麦克尼尔见面后的第二天就离开了布加勒斯特,消失得无影无踪。时刻监视着德拉贡内斯库动态的舒勒无意前去追踪,他还得赶在罗马尼亚的相关机构前来调查之前尽可能地转移和销毁物资。虽然最近发生在布加勒斯特的一系列乱象削弱了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控制力,想让这机构彻底瘫痪是不现实的。 为此,麦克尼尔和伯顿商议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们要想方设法推动罗马尼亚人将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用作对付北方叛乱食尸鬼的先头部队,如此一来包括帕克在内的温和食尸鬼都能够保住性命并暂时获得正常人的待遇。但是,宪兵队的介入在避免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总局一手遮天的同时也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这是麦克尼尔今天要伯顿去医院和杰莱里借调查的名义去1看望帕克并刺探情报的主要原因。这工作本该由他来完成,于情于理都是他应当去探望帕克,可临时有事的麦克尼尔还是不得不让伯顿代替自己前往医院。 “我心里有数。”他这样对伯顿说。 “你每次都这么说,但你把事情搞砸的概率高得很。”伯顿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当年是怎么打仗的?” “身为指挥官的我和身为人的我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伯顿。当我穿上军服后,我所了解的便是:我不需要知道我做的对不对,不需要知道我在做什么,也不必理解我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我只需要继续做下去。”麦克尼尔有些烦躁地揉着头发,“……行了,少说这些。咱们也算是混过宪兵队的人了,多少有些经验。到时候别忘了和宪兵队的警卫搞好关系。” 两人在岔路口分别,伯顿去车库旁提车,麦克尼尔独自一人步行前往他今日的目的地。没走出多远,他就看到有一群市民举着各色标语牌从眼前路过。他没有向标语牌投去额外的关注,最近他见过太多的类似宣传内容了。每一个担心自己日后患上食尸鬼病之后会被当街击毙的市民都产生了不可控制的恐惧,恐惧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最终使得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多年以来持续的秘密行事作风受到了致命性的冲击。 是恐惧,只有恐惧是才是最好的武器。食尸鬼吃人带来的恐慌让人们支持食尸鬼搜查官采用一切必要措施去捕杀那些茹毛饮血的异形怪物,而对自身化身异形怪物的恐惧又反过来让更多的公民们意识到他们之前赋予食尸鬼搜查官的权力太大了。民意被恐惧玩弄于股掌之间,麦克尼尔却不可以指责公民们懦弱,更没有理由称呼他们为愚蠢的乌合之众。一旦他这么做了,他便是自觉地选择将自己与公民们隔离开来、成为有朝一日被民意讨伐的下一个目标。 敌人所主张的策略兴许也有合理性。 布加勒斯特市内仍有不少区域未被风暴所侵袭,住在豪宅内的大人物们甚至懒得向走上街道的市民投去关注——带着任何情感的关注。麦克尼尔的住所是这样,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的住处也是这样。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让自己远离激烈变化着的交锋最前线、远离嘈杂的市中心和同样被时间表折磨着的戾气横生的市民们。 “哎呀,最近忙得要命,很久没来见您了。”麦克尼尔向着花园里的马蒂亚斯打招呼,“今天我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时间,想来看看你的最新进展。” “和食尸鬼有关的冲突现在愈演愈烈,我有些担心它不能面世。就算我没遇上什么阻碍,也许其他人也会出于各种理由而拒绝同我合作。”马蒂亚斯放下了手中的大号剪刀,“……请进。”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说他要先把做园艺的衣服换掉再来招待麦克尼尔。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对方的安排并试探性地询问说自己能否在宅子内四处逛一逛。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放开手脚前往他平日做客时没能前去的那些房间餐馆。在二楼的一个书房里,麦克尼尔发现了墙上挂着的一些画像。这些画像当中有些是用现代油画方式绘成的,另一些则抽象得令麦克尼尔无法理解。贴在墙上的这些画像让麦克尼尔恍惚之间想起了一段绝对称不上愉快的经历,他强迫自己抛下那些私心杂念,去定睛欣赏这些风格不怎么统一且画中人物也缺乏相似性的画作来。 “哦,这些是我的收藏品。”马蒂亚斯不知何时出现在麦克尼尔身后,把麦克尼尔吓了一跳,“你可能会觉得我的品味不高……” “不,挺好。”麦克尼尔言不由衷地夸了对方几句,虽然他不擅长欣赏美术作品,说几句奉承话还处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许多人需要一个足够沉浸式的工作环境来带动自己的工作状态,在这一点上我深有体会。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先在这里谈几句。” 还没等马蒂亚斯作出反应,麦克尼尔马不停蹄地谈起了马蒂亚斯的创作内容,彻底堵塞住了对方转移话题的机会。他平时来马蒂亚斯的住宅做客时并非只谈【公事】——马蒂亚斯创作的剧本内容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两人一面喝着咖啡一面讨论着剧本在逻辑上可改进的地方,他们不像是演员和商人,倒像是两个纯粹想要创作出心目中完美作品的编剧。当麦克尼尔开玩笑说马蒂亚斯在不必要的历史考证环节浪费了太多时间且观众甚至不一定能注意到时,马蒂亚斯很严肃地说,观众能不能看到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的本事。 “说起来,有个细节直到现在都让我感到有些疑惑。”麦克尼尔握紧了手中的咖啡杯,平视着坐在面前的马蒂亚斯,“加布里埃尔在成为食尸鬼之后逐渐形成了对人类根深蒂固的仇恨,然而与此同时他却仍然在用一种和之前的人类并无二致的方式去扞卫他的信仰。我知道你可能不打算提供一些具有过多诱导性的解读,但我个人着实认为这样安排不是很……合理。” “嗯,您知道这些画像中描述的主人公是谁吗?”马蒂亚斯指着墙上悬挂着的风格各异的画像。 “有点眼熟。”麦克尼尔承认自己看不出它们的共性,“可它们的差别太大了,我很难从其中总结出一些规律。” “是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三世,也就是绰号穿刺公的那位。用罗马尼亚语来说,他应该就叫罗马尼亚亲王。”马蒂亚斯捡起了桌子上的文稿,“这位君主同时受到各方的敌视。土耳其人自不必说,他们在信仰和现实利益上都是死敌;而那些操控着罗马尼亚贸易的特兰西瓦尼亚德意志人,也因为弗拉德三世加强了对国家的控制而仇恨他,进而起劲地创作各类将他妖魔化的故事和戏剧……这样一来,无论是信仰上的死敌还是教友,都是他的【敌人】。” 麦克尼尔伸出右手挠了挠右脸,不动声色地用左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基于历史进行的解读更真实一些,因为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不管它再怎么不合逻辑也已经是事实,除非我们选择去怀疑自己从未亲眼见识过的一切,那样的话我们也就只能故步自封了。” “谁说不是呢?”马蒂亚斯点了点头,“现状……总还是在改变的。每个人都会认为世上有些事情是恒久不变的,但那终究只是一种错觉。即便千百年来坚固得如同磐石的规律,在更加剧烈的变化面前仍旧不堪一击。更悲剧的是,许多人在旧规律的作用下承受了许多不必要的苦难,而且他们会绝望地发现这一切毫无价值。” “毫无价值。”迈克尔·麦克尼尔眨了眨眼,“很贴切的描述。人们因为无法逃避生活中的苦难而赋予了苦难以各种意义,这只是为了说服自己而已。过去,人们将一切寄托给祈祷……” 他将目光固定在了几行文本上。 “et ne no isse pas entrer en tentation”麦克尼尔的瞳孔微微缩小,“让我想一想,也许应该是……et ne no uts pas à tentation” “啊,我犯了个错误。”马蒂亚斯拍着脑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的事情太多了,思维难免混乱。” 说着,马蒂亚斯便动手开始修改稿子,他那专心致志的模样正像是合格的文艺工作者面对着自己的失误时应当采用的态度。 “我在这方面纯粹是外行。”麦克尼尔收敛了笑容,“台词要切合当时的场景才行。” “为了便于理解,有时候可能要做一些调整。全都采用符合时代的台词的话,观众就听不懂了。”马蒂亚斯无奈地把改好的稿件放回原位,“这是在所难免的。” “的确,为了让当代的观众能看懂而采用当代的语言是非常合适的,但采用未来的语言就不行了。” 见马蒂亚斯似乎愣住了,麦克尼尔举起了空空如也的咖啡杯,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再来一杯,我自己去弄。” “不用,我去。”马蒂亚斯示意麦克尼尔坐下,他郑重其事地把稿件和办公用电脑收好,端详着没戴墨镜的白人青年。在他们两人的眼神之间隔着一层隐形眼镜,这是麦克尼尔在没法戴墨镜出门的时候准备的替代品。“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发现什么?”这回轮到麦克尼尔装傻了,“当然是刚才了。” 麦克尼尔的拙劣演技没能骗过真正的演员。马蒂亚斯把右手搭在麦克尼尔的肩膀上,用刚好能够让麦克尼尔听清的音量说道:“刚才,你的语气坚定得没有回旋的余地,仿佛你确信这段祷告词会在未来被采用一样。” “尚不如直接把未来的祷告词拿来用的您。”麦克尼尔放松了肩膀,“让我们重新互相认识一下,虽然我没有预料到我们会是在这种场合下发现对方的真实身份。”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又指了指墙上挂着的画像。 “答案,我已经告诉过您了。” “所以,您有着法国人的身份却又对罗马尼亚情有独钟。”麦克尼尔联想到自己对合众国的特殊情感,也释然了,“……你真的是那个罗马尼亚大公?那个被人们以吸血鬼的身份铭记的【德古拉】?” “我是他,他不是我。不瞒你说,人的记忆力是会下降的。您看,我刚刚就把很重要的东西记错了。”马蒂亚斯到外面从咖啡壶里给麦克尼尔倒了新的一杯,“在这个世界,或者说在你们的世界,【德古拉】只是一个被称作吸血鬼的人类。但在我这里,吸血鬼是真实存在的——你能听到我说的这些话?” 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还在消化他刚刚获得的重磅信息。这一次的【挑战者】似乎没有什么独特的动机,更像是抱着享受人生的态度顺便来度假的,就像伯顿那样。不过,马蒂亚斯的最后几句话提醒他,真正的异形怪物同人类的思维方式必然有着根本性的差别。 “我想有个叫李林的家伙可能对您描述过那些规矩。”麦克尼尔现在能够确认自己的猜想了,“关于其他平行世界的情报是不会以任何方式泄露给这个世界的,所以我能听到您刚才所说的那段话,这只能证明咱们两个目前算是同行。我的世界里没有食尸鬼也没有吸血鬼,有的只是苦苦挣扎求生的人。”他从对方手里接过杯子,“虽然你的世界看起来十分地丰富多彩,但我想那对普通人来说绝对是个灾难。” “是的,尤其当现在的我用不同的眼光审视过去的我时,我会更加清醒地看到我留下的那些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马蒂亚斯严肃地说着,他那不怒自威的神情不由得让麦克尼尔想象着这个有着黑色卷发和络腮胡子的男人穿上15世纪的罗马尼亚传统服装时的模样,那大概和画像中的弗拉德三世没什么区别,“我,你,你们,还有他们,都应该庆幸我是现在的我。” 说到这里,马蒂亚斯暂时停下了话头,他等待着麦克尼尔的答复。 “……先改剧本,到时候我肯定去现场欣赏您的演出。”麦克尼尔大手一挥,“我的故事呢,稍等一阵再讲也不迟。” tbc? OR7-EP4:布拉吉尼(19) or7-ep4:布拉吉尼(19) “所以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彼得·伯顿嚼着苹果,好奇地向桌子另一头的麦克尼尔问道,“老实说,我也很好奇。” “就是最近。”麦克尼尔摘下隐形眼镜,愁云攀上了他的脸,“当然,以现在的角度来看,我可以把怀疑的源头追溯到慕尼黑国家歌剧院劫持人质事件的那一天。卡萨德不是在酒店里向我们描述过当时的场景吗?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的行为有些反常,起码不像是一个头一次见到吃人的异形怪物的普通人能做出的。” 伯顿拿来旁边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见麦克尼尔没有阻止他的意图,伯顿心满意足地把杯子凑到嘴边,准备畅饮他精选的美酒。“有着表演型人格的家伙说不定就是那样的,麦克尼尔。不仅是他,全世界有多少政客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博取选民的支持,你和我都很清楚。比起这种可以用短暂的精神亢奋来解释的失误,他面对德拉贡内斯库时所说的那句话更容易引起我的怀疑。” 那不是根本不在场的麦克尼尔等人或是在场却在袭击发生时离马蒂亚斯很远的卡萨德听到的,而是马蒂亚斯事后和他们描述当时的场景时绘声绘色地重现的内容——马蒂亚斯·贝尔蒙多轻蔑地把那些食尸鬼称为不合格的恶徒。当时,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众人都没有怀疑马蒂亚斯所说的话,直到今天,麦克尼尔和伯顿才隐约从马蒂亚斯的反应中读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情绪。 “他称呼德拉贡内斯库是冒牌货,这是针对德拉贡内斯库本人而不是其他食尸鬼雇佣兵的。”伯顿一锤敲定了结论,“因为,他自己才是【龙之子】,所以他会本能地厌恶一个用自己的称号行事的模仿犯。” “但即便我们这么解释他的行为,其中还是有许多不合逻辑之处。”麦克尼尔摇了摇头,“彼得,【德拉贡内斯库】其实有两个,一个是我当天所见的那个落魄的老罗马尼亚人,另一个就是我们的贝尔蒙多先生或者说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吸血鬼德古拉了。设想一下,他在自己的世界是吸血鬼,到了平行世界的身份则是食尸鬼,合情合理。” “这么说,那天袭击我的那个德拉贡内斯库是马蒂亚斯·贝尔蒙多而不是罗马尼亚老头子?”伯顿一头雾水,“见鬼,我分不清了。出现在慕尼黑的,肯定是原本的那个德拉贡内斯库,而当时贝尔蒙多还没有和他联手。在那之后的某一天,他们之间达成了协议并共用同一个身份,从而使得德拉贡内斯库能够神出鬼没地干预各种事态。” 麦克尼尔和伯顿仍然用马蒂亚斯·贝尔蒙多这个名字而不是弗拉德三世或是像穿刺公和德古拉这样的绰号去称呼来自平行世界的挑战者,对他们来说,想象一个在平行世界成为吸血鬼的古人存活了千百年并来到另一个世界经历不同的人生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即便他们之前所经历过的一切本就已经超出了常理。 “那么,他的使命是什么?”伯顿环顾左右,“李林呢?喂?” “别叫了,他只会在咱们一不小心跳进陷阱的时候突然出现并嘲笑我们。”麦克尼尔自认为拿捏准了李林的行动规律,“对一个生存了上千年的吸血鬼来说,以人类的心态重新做人、过着人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种挑战了。看起来他只是认真地要领略不同世界的风光而无心和我们对抗,不然他本有机会采取一些更有效的措施来对付我们。对了,舒勒的食尸鬼雷达上并没有显示出他……” 话音刚落,麦克尼尔便从椅子上跳下,向着楼下走去。不慌不忙地提着酒瓶紧随其后的伯顿提醒他,今天还得去医院伺机看望帕克,这一次可不能再耽搁了。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麦克尼尔披上一件运动服外套,告诉伯顿马上去gfg找舒勒,“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咱们从gfg回来之后还可以去探望他。” 时值5月初,布加勒斯特市内的气温向着20c逼近,穿着外套去车库提车的麦克尼尔没过几分钟就感受到了夏天的诚意。他不得不把外套扔在后排座位上,和伯顿穿着短袖衫一起坐在前排,驱车去gfg位于布加勒斯特的其中一座实验设施寻找舒勒。由于罗马尼亚相关部门的铁拳到目前为止还没砸向gfg,舒勒近日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研究工作。 埃贡·舒勒听说麦克尼尔来访,像往常那样在自己的实验室中接待了他和伯顿。 “为了我们的共同目标,我已经放弃了好几次参加国际学术会议的机会。”舒勒的第一句话就让麦克尼尔冷汗直冒,“……请坐。我不是很在乎那些名声,也不是在乎金钱,唯一让我感到可惜的是我失去了和别人交流一些创新思维的机会。” “我有个不怎么靠谱的猜测想和你讲一讲。”麦克尼尔把椅子挪得离舒勒近一些,可他忽略了地板和椅子腿的材质,于是一阵刺耳的摩擦上毫无意外地传入了舒勒的耳朵并让瑞士学者的光头上凸显出了几段皱纹,“关于马蒂亚斯·贝尔蒙多……” “你是想说他作为一个食尸鬼却没有出现在雷达扫描结果上,对?”舒勒的镜片反射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投射下来的光,以至于麦克尼尔看不清眼镜片后的那双永远深不可测的眼睛,“那些是你的推测。马蒂亚斯·贝尔蒙多自称是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弗拉德三世并不能证明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份是食尸鬼——他承认过吗?你有亲自试探过吗?我们要用事实来说话。” “但我确实没见过他正经地吃饭。不仅如此,这家伙简直把咖啡当水喝。”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虽然也可以用巧合来解释,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光头的瑞士学者推了一下眼镜,“归纳出的规律,总结出的经验,不是【原理】也不是【事实】。别的问题上,我可以听从你们的意见;若有涉及到科学问题的事情,我是不会拿缺乏实证的意见去冒险的。事实是,你在得到了一个结果后用完全不同的思路去分析你过去所见的一切现象,这种用结果倒推原因的行为在研究中实在是——” 被舒勒一番说教弄得耳朵都快起了茧子的麦克尼尔捂着脸坐下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冲动,但他不能空手而归。为了刚才一时兴起的新发现,他耽搁了去探望帕克的时间,而且这不是他第一次耽误了。 “好,舒勒,我确实跳过了整理工作,直接拿不成型的想法来打扰你了。”麦克尼尔伸出右手示意舒勒先听他说完,“我只是想说,食尸鬼逃避检测的方法,除了通过自行训练来控制rc细胞系数、使用白名单以作弊之外,还有另一种更隐蔽而且更加彻底的思路?比如说,从最开始提出的检测rc细胞系数的模型,本来就是有原则性缺陷、避开了某些种类的rc细胞的……” “想法很有趣,我会试着考虑的。”舒勒点了点头,他那波澜不惊的表情让心灰意冷的麦克尼尔打算和伯顿一起离开。然而,还没等麦克尼尔起身告辞,舒勒却又热情地迎了上来:“岛田最近被关在医院里出不来,他监督的食尸鬼食物研发工作暂时由我负责。你们有兴趣看看最近的成果吗?特奥多尔·维亚努在德国的工作还算顺利。” 麦克尼尔和伯顿连忙推脱,他们说自己还要去医院找帕克和岛田真司商议事务。见麦克尼尔另有要务在身,舒勒便不再纠缠了。两人顺着来时的道路离开研究设施,一路上看到的尽是些忙碌的研究人员。伯顿半开玩笑地说,舒勒手下的工作团队的个人能力和发量成反比例,头发越少的人越能干,而光头的舒勒则是其中的翘楚。 “那你把岛田置于何地呢?”麦克尼尔忍不住笑了,“他那头发茂密得让我羡慕。” “岛田……他是东亚人嘛,我听说那里的人普遍长得年轻些。”伯顿吹着口哨,引来了走廊两侧的实验室中愁眉不展的研究人员们的不满,“他这人哪,喜欢私自行动,可我们现在确实要指望他的私下动作能有突出成果了。” 岛田真司最近受到了严密的监视:他成为了罗马尼亚宪兵队重点招待的任务目标。由于怀疑岛田真司秘密地服务于食尸鬼,先下手为强的宪兵队将帕克送进了医院接受治疗并同时将包括岛田真司和列奥尼达·扬内斯库在内的医疗项目负责人看管起来,此举引起了医院职工和扬内斯库名下公司雇员的不安。安之若素的日本学者也不气恼,每日照常做着自己的工作,全然不在乎紧随在他左右的视线。没过几天,就有宪兵向上级抱怨说,自己实在没法监视一个能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打整整一天麻将的怪胎。 在成功地把几个整天看录像和名为保镖实为监视者的宪兵逼得怀疑人生后,岛田真司获得了更多的自主权。宪兵队相信他只是一个想要治疗食尸鬼病的医生、一个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善人,这也是岛田真司一直以来给自己树立的形象。随着宪兵队的监视日趋松懈,岛田真司终于获得了和帕克频繁接触的机会。 除了治疗时间之外,尼克·西摩尔·帕克都被宪兵队严密地看管起来。不过,把守在外的宪兵在见到岛田真司时也不会刻意阻拦,他们把岛田真司的行为理解为了解病情和治疗效果的必要举动。一些风言风语从上级那里传来,说是相关部门要采用一种更有效、成本更低的方法来处理北方各地的食尸鬼,而不太能看得清形式的宪兵们还不打算轻举妄动。 “麦克尼尔今天要来看你,他好像是这么说的。”岛田真司和蔼地对帕克说着,又让帕克试着举起双臂让他看看肩部的伤口。扬·佩特雷斯库几乎将帕克的一条手臂直接砍断,而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愈合得看不出什么痕迹了,“你不要怪他,他很忙……而且每天都要处理很多突发事件。” “我还用不着你来安慰我,岛田。”帕克知道岛田真司每次来之前都会先让病房里的一些非必要设备暂时停止工作,这样他们就不必担心罗马尼亚人了解到一些多余的情报,“他有他的使命,一直都是这样。我也算是目睹着他成长起来的人……嘿,跟你说,第三次泰伯利亚战争期间,他从头到尾带着自己的部队一直追杀凯恩,谁能比得上?那可不是gdi的其他海报英雄们能比的。” 岛田真司照例给帕克身上的伤口做了一些处理,准确地说是避免伤口愈合。食尸鬼的高速自我再生机制一直是岛田真司研究的重点之一,他需要一个现成的案例,而且他也能够因此找借口频繁地来看望帕克。每当他将伤口扩大时,帕克都一声不吭地忍耐着,就连岛田真司也不清楚究竟是疼痛本身无关痛痒还是帕克已经麻木了。 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把钳子放回洁白的医疗器械盘中。 “不管目睹多少次,我还是要对生命的奇迹赞不绝口。”岛田真司一如既往地微笑着,他永远用这样一副儒雅随和的笑容迎接着朋友和敌人,“把人的手脚砍掉,是绝无可能长出新的四肢的;可是,把食尸鬼的四肢砍掉,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四肢长出……尽管起初的模样很不美观。如果能够只保留rc细胞的优点而去除它带来的副作用,也许更伟大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不好意思,我记得你对心灵科技很着迷。”帕克咳嗽了一声,他把纱布缠好,那双黯淡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浓重的不信任,“像这种偏……【表面】的东西,好像不在你的好球区之内。” “哦,帕克,我指的是它的潜力。在这个世界上会有许多绝症因rc细胞应用于医疗而被攻克,其中也包括一些脑部疾病,而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用它来强化人类的大脑呢?”岛田真司说到这里,怅然若失地低下了头,“我一直尝试着用自己的方法在不同的平行世界研究心灵科技,可是那并不简单。也许……我是说也许,我能取得一些成就,不比那个号称20世纪三大天才之一的舒勒差。古人说得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帕克没听懂岛田真司最后文绉绉地说出来的那句话,他敢打赌那又是某种玄学的人生教导。又在伤口上取样后,岛田真司像来时那样满脸堆笑地离开了。他在外面刚好遇到在康斯坦丁·杰莱里的带领下前来病房附近的麦克尼尔,两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装作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你们就不要和宪兵队内斗啦。”站在病房前,麦克尼尔以业界前辈的身份指点着杰莱里,“国家遇到了沉重的危机,穿着这身制服的战士们该早日团结起来解决问题、保护自己的同胞啊。” “唉,说起来容易,可我们这几万人也有自己的人生啊。到时候,要是我们的运行方式出现了调整并导致许多人失业,谁来替他们负责呢?”杰莱里最怕的就是失业,他同样害怕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改组会让他本人成为时代浪潮中转型的代价,“哦,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你可以进去了。” 麦克尼尔谢过了杰莱里的慷慨相助,在两旁宪兵们警惕的目光中走进了病房。靠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经过了宪兵们的重重检查,谁也别想在宪兵队的密切监视下惹是生非。迈克尔·麦克尼尔有办法做些更危险的事情,但没必要。他从杰莱里口中听到的传言让他打消了冒险的念头。 他戴着一副墨镜,迈着小步走进病房,等待着病房外门自行合拢。 “帕克。” “怎么,你还敢来看我啊?”帕克用双臂撑着身体,把上半身靠在床头上,“来,咱们好久没见了……” 戴着墨镜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心事重重地坐在病床边,不敢抬起头去看帕克的脸。在这间封闭式病房中,他连故作文雅地欣赏窗外风光的机会也没有——这里没有窗户——面对自己的失误及其后果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你安全了。”他握着帕克的手,“近日,罗马尼亚人打算组织一支特殊的队伍去恢复北方的秩序。只有军队还是不够的,神出鬼没的食尸鬼着实难以对付……假如他们最终决定采用这个方案,你们就可以通过为罗马尼亚服役来换取自由了。” “以食尸鬼制食尸鬼确实是很方便的办法,而且还可以把惹来麻烦的因素在战斗过程中消耗掉。”帕克并不感到意外,他在听说罗马尼亚北方出现了破坏交通线的敌对行动后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无论是维修受损的交通基础设施还是派遣安保人员保护交通线,这些努力在行动灵敏且在乡村地区难以被捕捉到的食尸鬼面前还是太单薄了,就连罗马尼亚军队都力不从心。 对付食尸鬼的专业人士,只有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总局旗下的探员们。然而,这些人又没法将全部精力放在保护交通线上,他们的工作主要是护卫居民区、避免公民受食尸鬼所害。此外,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近日惹上的麻烦伴随着宪兵队的打击报复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将公开化视为末日的指挥官们为了扞卫秘密行动的底线而在各种会议上坚决地反击着自己的政敌们、无暇他顾。 这不是大发善心,而是形势所迫。 看看最鲜活的例子。迈克尔·麦克尼尔一度坚决地要求将食尸鬼灭绝,他后来的妥协也仅仅是由于灭绝方案不现实罢了:先消除食尸鬼的威胁,以后再处理也无妨。伴随着形势的变化,他的观点不断地受到冲击,终于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帕克的今天,说不定就是他的明天,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无病无灾。 “咱们两个啊,谁都不必说那些客套话。”帕克见麦克尼尔沉默不语,劝他乐观些,“如果我们的身份反过来,你从一开始是食尸鬼而我是以猎杀食尸鬼为生的人类,我们两个今日的想法就会调换过来。你看,我一辈子杀了不少nod兄弟会制造出来的异形怪物,再杀一些也无妨……可是命运,命运就是这么令人难以捉摸,它总要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狠狠地来上一拳、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唯有这一点是真实的。” 望着躺在病床上这个一天比一天变得温和的汉子,麦克尼尔内心五味杂陈。尼克·西摩尔·帕克是他最敬重的gdi老兵之一,那个在麦克尼尔刚出生后不久就以歼灭nod兄弟会制造的异形怪物闻名的特种兵指挥官为gdi奋战了整整70年,把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家庭——整整三代人——全部交给了保卫人类文明的伟大事业。面对着gdi宪兵队仍然口出狂言的刺头、以上帝自比的战斗专家、嚣张地向长官讨要勋章和媒体宣传机会、狂妄地把削减军费的gdi官员称为被和平主义洗了脑的废物这个老前辈,只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被另一个世界的苦难磨平了整整百年都未能打消掉的棱角。 “我有罪。”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李林他原是要折磨我的,可他选择用折磨你来加重我的痛苦……这本该是属于我的考验。” “迈克,变得没心没肺一些对你来说比较好。”帕克笑了,他让麦克尼尔也要笑着面对生活,“你啊,平时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这不好。拿出你在战场上的架势来:抛弃智力,无忧无虑。” 方头方脑的食尸鬼首领向着麦克尼尔身后看去,他正好瞧见浑身上下笼罩在一片黑暗中的李林从墙上探出来身体并向着他微笑。被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吓了一跳的帕克重重地握紧了麦克尼尔的手,一言不发。 tbc? OR7-EP4:布拉吉尼(20) or7-ep4:布拉吉尼(20) “我国北方各地的特别行动队最近连续向总局发来了求援信号,要求总局方面尽快派出人手增援他们。按照这个趋势,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必须赶到北方去参战了,前提是布加勒斯特的情况基本恢复正常。”康斯坦丁·杰莱里局促不安地扭动着身体,他感觉这把椅子有些窄,然而他没有在会议期间换椅子的机会,“大家要做好准备工作,一旦上级下令要我们支援前线,我们就要立即出动。” 几分钟之前,杰莱里硬着头皮播放了北方的同事们发送回的内部录像资料,其中的内容把在座的食尸鬼搜查官们看得直冒冷汗。在漆黑一片的深夜里,忐忑不安的罗马尼亚探员们伴随着晃动的镜头前进着,直到他们的脚步被突然拦截在前方的异形怪物打断,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惨叫声。有几名食尸鬼搜查官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去看清那画面、看看食尸鬼是如何将自己的同胞生吞活剥的,这样他们才不至于日后碰上同样的事情时吓得魂飞魄散。 人类对食尸鬼有着绝对优势,这是从总体上来说。具体到个人时,总体上的优势毫无意义,他们必须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去杀出一条血路。和平的日子麻痹了人们的神经,甚至就连以歼灭异形怪物为己任的食尸鬼搜查官们也有些懈怠了。 如果回到几年前,康斯坦丁·杰莱里大概会在看到类似的视频时当场呕吐得昏天黑地。时过境迁,他可以用稍微平和一些的心态看着自己的手下做出同样的反应了——但他并不会因此而兴奋。自己的战友们还在北方浴血奋战,他没有理由拿别人的软弱或退让开玩笑,除非他已经站在了前线。 “长官,那会让布加勒斯特变得非常空虚。”会议室里令人厌恶的呕吐物味道散去了不少,恢复正常的食尸鬼搜查官们终于能够继续会议了。其中一名初级督察官向杰莱里表示,布加勒斯特旅仅能勉强照顾布加勒斯特大都会区管辖范围内的事务,此时若再调遣部队北上,则布加勒斯特的情况可能会迅速恶化。“我们……目前尚且做不到完全管控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动态,更不必说在人手不足的时候维持秩序了。” “呃,这个问题呢,我会向上级报告的——” “我们的工作是根据分派的任务来制定工作计划、完成它,除那之外的事务和我们无关。”坐在杰莱里身旁的佩特雷斯库咳嗽了两声,他的发言马上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没有人可以否认扬·佩特雷斯库的实力和名望,即便有小道消息说这家伙前段日子闯了祸并间接导致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落到了现在这样内外交困的地步,老探长仍然一如往常地受到尊重。“上级要我们维持布加勒斯特的秩序,我们就照常巡逻、监视市区的状态;要我们去北方参战,你们只管把平时被限制住的能力都拿出来。” 言外之意是,关于某个还未成立的特殊部队的传言也该适可而止了。有人听出了佩特雷斯库的弦外之音,另一些反应较为迟钝的食尸鬼搜查官也在看清了杰莱里的脸色后明智地选择了保持沉默。正如佩特雷斯库所说的那样,他们不需要胡思乱想,做好手头的工作便是最大的忠诚。 康斯坦丁·杰莱里见下属们安分下来,便按部就班地继续安排他的工作。稳步向着三十岁迈进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从来都不希望自己遇上一场另类的战争,这是命运强加给他的。重申了要探员恢复军事化训练的原则后,杰莱里像往常那样请手下给出一些意见,但他没有得来什么积极的答复。佩特雷斯库刚宣布散会,西装革履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就一窝蜂地溜走了。 会议室里剩下的两人相视一笑,收拾好桌子上的文件,向着屋外走去。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康斯坦丁·杰莱里停下了脚步,他从这里向外望去,欣赏着布加勒斯特的夏日。这座城市的大部分角落对他来说毫无秘密可言,寄托了他的理想和青春的城市值得他用尽全力去保护。 “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以后应该更多一些。”他自言自语着。 “一定会的。”佩特雷斯库也走到窗边,随手打开了一罐黑咖啡饮料,“你们现在的情况,比当年我面对的状况好得多。” “是啊,好多了。”杰莱里向着走廊另一侧比划了一下,佩特雷斯库便陪同他一起向着附近的大厅走去。更大的风险和挑战往往也意味着更大的机遇,也许杰莱里能够在这场危机中获得另一个让他的名字被无数人铭记于心的机会。“所以……那件事,是真的吗?” 老探长停下了脚步,闷头把剩下半罐咖啡全都灌进了嗓子里,看得杰莱里连连摇头。 “一把年纪了,该注意身体健康。” “我不怎么在乎。”佩特雷斯库挤出了一抹勉强的笑容,那几乎全都变灰的头发无精打采地披在他的脑袋上,“迪努,我可以不在乎,可是对你们而言,对其他人而言,人命关天。因此,这是必要的……是不可避免的。” 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我们的使命是从食尸鬼的威胁下保护公民,而不是只管消灭食尸鬼。”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眼神中含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佩特雷斯库先生,告诉我,当年是不是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是因为有着我们的默许才能够成为布加勒斯特地下犯罪集团首脑的。那个值得我们用如此大的代价去稳住他的真正的敌人,又是谁呢?” 佩特雷斯库没有回答,他转身沿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直到他的身影快消失在走廊尽头时,有些佝偻的老探长才停下了脚步,他的声音拖着很长的调子从另一侧传来: “迪努,你说为什么总局要规定以消灭食尸鬼为理由而无视公民生命安全的行为属于犯罪呢?” “……为了民意?” “为了稳定。” 说罢,佩特雷斯库从身旁的楼梯下楼离开,留下杰莱里一个人独自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窗户旁思考人生。 有些事,是只能用时间的积淀去领悟的。即便佩特雷斯库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经验告诉杰莱里,那个来自农村的年轻人大概还是要走过同样的弯路才会相信经验的正确性,而佩特雷斯库当然希望看到自己的经验其实已经落伍了、不适用了。他孑然一身,又无牵无挂,像个真正的工具一样兢兢业业地在自己的岗位上服务了几十年,成为了让每一名罗马尼亚探员都敬重的业界前辈。这样的生活究竟是不是他想要的,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别人更不能代替他回答。 夏日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又一个难熬的夏天到来了:胖子和患上某些皮肤病的市民大概会同意的。金色的光芒照耀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即便是那些照不到的角落的黑暗也因此被驱散了不少。然而,不安的气氛仍在酝酿,许多市民有生以来头一次从新闻报道中发现食尸鬼的威胁离自己如此之近。他们盼望着那些专门对付食尸鬼的战斗专家能够迅速恢复北方的秩序、还自己一个和平安宁的生活,但终日出生入死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又何尝不是呢? “慢点吃。”戴着眼镜的岛田真司和蔼地对病床上的扬内斯库说道,他每一次都能见到这个食尸鬼商人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菜的夸张样子,“恢复得还算不错,我想您大概下半年就可以出院了——还是要定期来做检查才行,不排除复发的可能性。” 列奥尼达·扬内斯库没理睬岛田真司,只顾埋头吃饭。通过岛田真司的基因疗法,扬内斯库部分地恢复了正常人的饮食能力,在那之后他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美食爱好者。似乎是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正常味觉转瞬即逝一般,扬内斯库不会放过每一个暴饮暴食的机会,他甚至会在吃饱后强迫自己吐出来(这是食尸鬼在被迫进食人类食物后的拿手绝活之一)再继续吃。见识过他那副吃相的麦克尼尔开玩笑说,不如把扬内斯库送去给博尚当专业美食鉴赏大师,到时候博尚也能因此而获得一个减肥的机会。 “他实在是有些胖了,又忙得走不开。”提到博尚的体型时,麦克尼尔也有些担忧,“我最近叫他把餐厅托管给别人……这样他就可以去北方锻炼一下了。” “跟你说,胖人的威胁性会降低……一般意义上。”岛田真司随口胡诌着,“你可以把他喂得更胖一些,我不介意。” “喂,太胖了是一种病,太瘦也是。”麦克尼尔大惊小怪地望着岛田真司,“他自己管不住吃饭的嘴,我得替他管着。” “我还以为您要说,这是他的自由,您管不着。”岛田真司吃完了碗里的面条,用餐巾擦了擦嘴就走开了,“……你放心,帕克这里有我照顾。” 岛田真司还从来没意识到他有养猪的天赋。日后要是麦克尼尔问起来,他不介意对着麦克尼尔信仰的那个上帝发誓说,自己只是当初给博尚做了几个心理暗示以免博尚惹麻烦而已,谁能想得到效果好得出奇呢?迪迪埃·博尚大概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是所有人都对近似心灵控制的力量有着天生的免疫力。然而,从来不会受到影响的麦克尼尔又为何曾经屡屡精神失常呢?这始终是岛田真司内心的重大未解之谜。 面前的扬内斯库还在大吃大喝,估计看监控视频的宪兵这时候也已经忍不住去偷偷吃些点心了。人类的身体有着许多岛田真司终生都难以解释的奥妙,他成功地让扬内斯库的身体将rc细胞视为了需要消灭的外来入侵物,而失去这些rc细胞并不会让扬内斯库出现生命危险。失去了作为食尸鬼的体魄后,扬内斯库获得的将会是全新的人生、堂堂正正地抬起头来做人的机会。虽然还没有做反向研究的机会,岛田真司相信他可以用类似的手段把人类变成食尸鬼,再把食尸鬼变成人类,那时食尸鬼只会是一种特殊的身份而已。 意犹未尽地把餐盘放在一边的扬内斯库抬起头,他不禁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是错觉吗?刚刚他分明从岛田真司那和煦的笑容中看到了一丝不和谐。是那双眼睛,像了无生气的玻璃珠一样静静地摆在那里、对准他,比监视器更像监视器。还没等他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岛田真司又递来一个餐盘,笑着鼓励扬内斯库继续吃下去。 “这都是我专门请人为您订做的特殊菜肴。”岛田真司满脸堆笑,“既然您的身体状况已经快恢复正常了,我们也该继续谈谈生意上的合作事宜了。您看,在这方面取得了进展后,我们可以拓展业务、把那些从事高危工种的特殊群体纳入到我们的治疗范畴内。”他调整着嘴角的弧度,让他的笑容从每一个方向看上去都是那么完美无缺,“公众,已经接受了我们、认可治疗【食尸鬼病】的合理性。那么,我们很快就可以将全新的rc细胞疗法用于拯救更多的病人了。” “先等一等。”扬内斯库打断了岛田真司的话,他住院多时但经商的思维还未曾怠惰,“咱们其实是赔本的,而且我的很多合作伙伴都说这个项目并无暴利可图。医疗器械公司,制药企业……他们等着我们从患者身上拿钱呢,可是大部分患者穷得一贫如洗,病人就算把自己卖给我们都还不清医疗费。像我这样的……患者,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 “没错,这只是一次试探,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呢。”岛田真司意识到自己忽视了这一点,不过他仍有信心说服扬内斯库,“你看,那些从事高危工种的人们肯定出不起这笔钱,但他们的老板就未必了。当雇员带来的潜在利益超过了成本之后,他们的选择也是显而易见的。” 几分钟后,岛田真司端着餐盘离开了病房,心情愉快地向着办公室走去。半路上,他见到一个护工向自己招手问好,于是也象征性地朝着对方问好。他记得那家伙,名叫拉斯卡尔·帕哈尼库的食尸鬼是率先冒充食尸鬼病患者入院接受治疗的案例,在那之后也有一部分食尸鬼决定效仿帕哈尼库以逃避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早点休息,不要太努力了。你看,快到中午了。”岛田真司笑呵呵地说道,“强迫自己加班是一种病。” “没事,岛田博士。”帕哈尼库也笑着回应他,“我还欠你们很多钱呢。” 两人擦肩而过,拉斯卡尔·帕哈尼库径直进入了扬内斯库所在的病房并开始打扫,这里没有宪兵或是其他棘手的监视者,那些外来户似乎都在楼上监视另一个更重要的目标,结果却冷落了作为项目发起人之一的扬内斯库。 这不关帕哈尼库的事,他只是个在治病的同时担任护工的食尸鬼病患者——前患者。病情好转后,他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并为了偿还那笔天价医疗费而在医院里工作,至少对不知情的人们来说是如此。两双有些呆滞的眼睛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互,眼睛的主人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中午时分,帕哈尼库来到医院的食堂吃午饭。有罗曼·舍甫琴科的前车之鉴,岛田真司要求将医院的餐饮供应牢固地掌控在同伴(准确地说是博尚)手中,他的举动意外地让医院里的工作人员改善了生活条件。博尚设计的花样百出的菜单极大程度地满足了这些被高强度工作折磨的可怜人的食欲,那也许是他们一天当中少数的快乐时光。 “扬内斯库先生怎样了?”帕哈尼库刚一端着餐盘坐下,便有同行向他询问扬内斯库的病情,“他可要早些好起来才行……” 邻座的人想了半天,把类似大善人这样的溢美之词咽了回去。上一个被这样夸奖的罗曼·舍甫琴科后来死得不明不白,谁也不想让能够令他们得到正常生活机会的扬内斯库也得到同样的下场。虽说关键技术由岛田真司提供,若没有扬内斯库的资金支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帕哈尼库也关心着扬内斯库的近况,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身边的同事们。他言之凿凿地说,扬内斯库过不了多久就会出院了,到那时那个商人也许有办法救助更多的人脱离苦海。众人津津乐道地议论着,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的桌子旁坐着一个一声不响地独自用餐的中年男人。那中年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只略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吃着自己的午饭。 扬内斯库倒是不必吃午饭了,他每天有足够多的机会吃饭,而且不必有丝毫克制。顿感过去几十年的人生全是白活的扬内斯库想要用自己的方式享受真正的人生:不必提心吊胆、不必随时戴着面具、不必因长期无法食人而被折磨得精神失常……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也是他需要的生活。和这样简单枯燥又稳定的生活相比,食尸鬼的所谓个体力量值得为此而舍弃掉。 奇怪,他又感到有些饥饿了。扬内斯库离开病房,到走廊里散步。他不记得自己是食尸鬼时有着如此旺盛的食欲,就算是长期未进食而被折磨得快要发疯时也不至于。和疯狂相比,单纯的食欲虽然不那么致命,仍让他感到分外烦恼。他不能在自己回归正常生活之后把全部时间用在吃喝玩乐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他去完成。逐渐走出绝望之后的扬内斯库正在恢复勇气,如影随形地控制着他的生活的魔鬼已经消失了。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无限渴望的扬内斯库兴高采烈地在走廊里散步,他哼着不连续的曲调,直到他的好心情被突然出现在科室外门旁的来客打断为止。 那是个穿着便服的中年男子,灰白色的头发像枯死的稻草一样散乱地披在脑袋上。发隙间隐约透着一些光亮,晃着扬内斯库的眼睛。 扬内斯库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就停住了。打一进门开始,这个中年男人就直勾勾地盯着他,而没有向值班的护士问话或是自行前去寻找病房和诊室。这样的眼神让扬内斯库很不舒服,他不想再被类似的目光打量着。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扬内斯库决定向后退几步,但得寸进尺的中年男人却紧随而至,保持着双方之间的距离。 “您好,我们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来人继续上下打量着扬内斯库,“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你记错了,先生。”扬内斯库向自己的同龄人声明,两人此前肯定没有见过面,“……您要找谁呢?值班护士在左侧。” “不,肯定见过。”中年男人凑近扬内斯库,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个词,“……年纪大了,记忆力也减退了。你说得对,我去找找看。” 中年男人离开了,只留下浑身发抖的德拉贡内斯库还站在原地。刚刚有了恢复正常生活的希望的食尸鬼商人,正被另一种恐惧折磨着。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奇心和恐惧催促他追上那人去问个究竟。 然而,他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扶着墙一步步挪回了病房的扬内斯库瘫倒在病床上,眼前闪过他被那些来路不明的魔鬼折磨的日日夜夜,耳中回响起了不速之客的威胁: 【你不会就这么逍遥法外的,德拉贡内斯库。】 or7-ep4 end? OR7-EP5:龙之子(1) or7-ep5:龙之子(1) “喂,不是?”彼得·伯顿郁闷地提着行李箱跟随在麦克尼尔身后,“你是不是疯了?伙计,咱们明知道那家伙和食尸鬼勾结在一起,可你却说你真的要按照承诺跑去看他的演出……” “我要稳住他,仅此而已。”麦克尼尔从伯顿手里接过了行李箱,两人一同跑到阴凉处躲避为他们无私地带来的酷热的阳光,“我必须减少我们所面对的不稳定因素,彼得。既然他们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可不能让他们失望。” 他们都在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伯顿也不例外。在这个每时每刻都要为了生存下去而拼尽全力的世界上,人们或是为了原则,或是为了利益,产生着无法轻易化解的矛盾和冲突。尽管人类和食尸鬼之间的壁垒不像麦克尼尔先前设想中的那样森严,固执己见的麦克尼尔还未彻底放弃他原有的想法,现在的退让只是暂时的。一旦情况发生剧变,伯顿毫不怀疑麦克尼尔会更加热情地投身于彻底歼灭食尸鬼的下一场战争中。 “那……你放心,我会把这里的工作处理好。”彼得·伯顿戴好墨镜,和麦克尼尔握手道别。他劝不住麦克尼尔,尤其是麦克尼尔打定主意要出去放松几天的时候,毕竟伯顿才是整个团队中最喜欢经常寻欢作乐的成员,“哎呀,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人类和食尸鬼厮杀了少说有几百年,这其中的恩怨也不是几条简单的逻辑能够消除的。就把以后的事情交给职业政客和专家,咱们只管动手就行。” 说到这里,伯顿也暗自捏了一把冷汗。他喜欢享乐的日子,前提是不以完成某些任务为目的。像麦克尼尔这样平日很少寻欢作乐、偶有放松的时候也带着特殊目的行事的生活方式,伯顿学不来。不,他曾经是一个成功的潜伏人员、一个能欺骗卡萨德的间谍,那时他真正将寻欢作乐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而且他也确实从其中寻找到了生存的意义。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也没意义的事情,大概是一种酷刑。 目送着麦克尼尔进入机场安检区后,伯顿转头就走。他前往附近的停车场,开着来时驾驶的轿车沿着另一条路线返回自己的住所,他的战友们正在那里等待着他。除了因某些特殊原因而无法到场的帕克和刚刚乘飞机离开布加勒斯特的麦克尼尔之外,其余人员悉数到场,他们甚至在博尚的安排下举办了一次小规模的宴会。 “朋友们,我得先提醒你们,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我们会变得很忙。”伯顿大摇大摆地来到餐桌旁,毫不客气地从博尚手中端过一盘蔬菜沙拉,“康斯坦丁·杰莱里昨天接到了前往北方参战的通知,看来罗马尼亚人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局势……” “他们的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特别行动队不是有数万名探员吗?”岛田真司皱着眉头盯着被博尚用咖喱浇得不成样子的泡饭,“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岛田,探员也是人。”埃贡·舒勒是除了卡萨德之外唯一没有随便动手大快朵颐的人,他规规矩矩地把双手都放在膝盖上,那副平时不离他左右的眼镜静静地躺在餐盘边,离餐巾只有寸许,“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平时处理的都是一般程度的孤立案件,他们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遇到需要他们用现代的战争思维去对付的敌人了。” “没错,就是这样:沦为警察的军队从那一天开始就已经不可避免地堕落了。”伯顿点了点头,他看到舒勒和卡萨德都矜持地坐在原位,心中生疑,“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礼貌了?” 埃贡·舒勒立即拿起刀叉开始用餐,倒是卡萨德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伯顿,最近一两个月以来,针对阿拉伯人的袭击事件呈现出上升趋势。”卡萨德严肃地告诉伯顿,他不能在自己的同胞面临着各种危险时按照伯顿或是麦克尼尔的要求去发动这些人间接地协助他们。无论如何,来到欧洲的阿拉伯人难民应当在故乡的战争结束之前寻到新的家园,而非另一个地狱。“假如我们决定近日北上,我希望你们能允许我给他们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这样一来,我们远离布加勒斯特时,城市内的情况会保持基本稳定。” 卡萨德的要求令伯顿没法拒绝,反正又不是伯顿自己出钱。另外,有些不能轻易对他人说出的理由,只有伯顿和卡萨德两人才明白——要是伯顿得罪了卡萨德,这家伙日后就再也别想从卡萨德手中找到廉价的女性食尸鬼了。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协议的两人又加入了饕餮的行列之中,他们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也许明天他们便需奔赴战场、恢复作为战士和斗士的身份。 说起布加勒斯特市内的情况,不可否认的是,从布加勒斯特旅抽调探员北上会削弱布加勒斯特的防御力量,进而为食尸鬼创造可乘之机。该让谁来填补空缺呢?是警察还是宪兵队?罗马尼亚军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他们不能随便出现在城市内,那无异于向市民暗示情况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不,也许还有另一种更方便的力量可以利用。 回忆着过去几天的进展,康斯坦丁·杰莱里大声地打了一个喷嚏。他走出帐篷,用无奈的眼神望着远处以龟速继续施工的筑路队,又躲回了帐篷里。七月酷暑,罗马尼亚处于盛夏时节,此时被调往北方的杰莱里和他的手下们很不幸地承受了比前些日子外调的同僚更差的待遇。 卫星可以对罗马尼亚的每一寸国土进行密切的监控,然而即便是这样严密的监视手段也无法阻止食尸鬼们从乡间的原野上跨越千里去长途奔袭某处交通基础设施并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没有提前制止风险的能力,只得加派更多探员并配合警察和宪兵们勉强维持工地的安全。 “唉,这样的日子不知要过到什么时候。”杰莱里自觉世上还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们应该采用一些更有效的手段去摧毁食尸鬼的持续进攻能力、为恢复地面交通路线提供必要的安全保障,可这样的好方法还没有诞生。眼下,罗马尼亚探员们除了要充当人肉盾牌之外还要马不停蹄地巡逻以确保食尸鬼们没有机会将之前未曾遭受袭击的路段或是刚维修好的路段破坏,他们和他们的友军要在广袤的大地上徒劳无功地防守几处平时不屑一顾的建筑工地。 康斯坦丁·杰莱里刚回到帐篷里,他放在腰间的通讯器就响了,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跳出帐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停在公路旁的吉普车旁,让打瞌睡的司机带着自己马上到前方发出警报的位置确认现场情况。那司机被杰莱里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一脚油门驱使着吉普车沿公路旁的野草地向前飞奔。两侧的电线杆、村庄、农田飞也似地飘过杰莱里的视野,那熟悉的景象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不能让自己的家人面临着同样的威胁,杰莱里暗自发誓。他让司机把车子停在前面的小树林旁,正见到几名穿着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制服的同事从树林中走出,其中一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可疑生物。 “下午好,杰莱里高级督察官。” “我很好,【所罗门纳】。”杰莱里微妙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他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和自己穿着同样制服、仅在臂章位置有醒目的特殊标记以区别身份的食尸鬼,心里七上八下。雇佣食尸鬼为人类而战是极其危险的决定,但中东地区的军阀和企业家很久以前就在这么做了,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今日效仿他们也并无不妥,“这是……新的袭击者吗?” 尼克·西摩尔·帕克把被俘获的食尸鬼丢在地上,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把收尾工作交给了附近的其他探员们。他穿着和其他罗马尼亚探员几乎相同的制服,只有那与众不同且醒目的臂章能够让他人一眼看出他的身份:他不是人类,而是因某种理由选择效忠于g的食尸鬼。 瞧着那骨断筋折的食尸鬼还躺在地上哀嚎着,杰莱里身旁的几名探员一拥而上,将其逮捕并迅速注射了rc细胞抑制剂。等到这躁动不安的食尸鬼稍微安分下来之后,他们才七手八脚地把俘虏抬走。杰莱里回头看了一眼对帕克戒备颇深的手下探员们,欲言又止。他本人更不想和昔日的猎物共事,无奈时局不给他们洁身自好的机会:倘若他们不接受这些食尸鬼的效忠,光是贸然抽调布加勒斯特旅的作战人员北上的后果就能让这座城市难以接受。 只有当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们承诺不再采取任何敌对行动后,布加勒斯特旅才能为稳定北方的局势做出一定的贡献。 康斯坦丁·杰莱里迎着耀眼的阳光,向坐在草坪上休息的帕克和其他几名食尸鬼走去。他刚来到离这些探员中的异类只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帕克便和同伴们站起来、向着一百多米远外被破坏的路基走去,把杰莱里丢在了后面。被无视的杰莱里自感受到了冒犯,他握紧拳头,向着食尸鬼们远去的方向愤恨地吐了一口唾沫,转身朝着自己的吉普车走去。 远方传来了几声枪响,随后又归于寂静。在城市中,食尸鬼的优势是错综复杂的市区环境;到了野外,食尸鬼的优势则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得到了体现。罗马尼亚探员们不得不分散在漫长的交通线旁和地广人稀的田野间,这些落单又不得不坚守岗位的探员们成为了食尸鬼最好的袭击目标。 通常来说,罗马尼亚探员们不会轻易地在路旁发现同伴的尸体,他们更可能听见身受重伤的战友向自己求援。那时,无论情况有多么恶劣,他们都要排除万难把已经无法履行职责的战友营救回安全地带并尽快将其护送到后方接受治疗,其间耗费的时间成本和其余资源不计其数。 杰莱里从未去探望过那些住院的同事们,他不忍心这么做。有些人的人生被永远地毁掉了,那些失去了容貌、手臂、大腿或是四肢和其他器官的不幸者,还要以累赘的身份继续活下去,成为没有希望可言的【废人】。由此产生的巨大压力让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进退两难,这是他们在过去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不曾遭遇过的考验。在情况朝着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一路狂奔之前,他们要尽快地恢复北方的秩序。 越过这片小树林,有三名探员蹲在一个简陋的据点中并监视附近的状况。他们的背后有着另一群不怎么可靠的同伴,而他们是断然不敢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寄托在一群食尸鬼的良心上的。 “……那家伙跑了。”刚才率先开火的探员气得连连叫骂,“该让他们全都下地狱。” “呼叫友军增援,鬼知道那家伙跑出去之后会带来多少麻烦。”另一名戴着护目镜的探员建议道,“他们搞破坏只需要几秒钟,而我们把一切恢复正常却不知道要消耗多少天。” 躲在据点围墙后的第三名探员探出头向外面看了几眼,又钻了回去。“别妄想了,所有人都很忙。你指望他们来支援我们,那他们还得要求我们去支援他们呢。” 三人的争吵还没结束,一辆吉普车越过据点,向着刚才出现的食尸鬼消失的方向追去。确认了车上乘客身份的三名探员反而松了一口气,那些难缠的异形怪物总算暂时离开了他们。 尼克·西摩尔·帕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手中紧握着一把步枪。他让同伴认真驾驶车子,自己则把身体从挡风玻璃后探出,以便更好地瞄准正在仓皇逃窜的敌人。那袭击不成的食尸鬼用四肢和触须交替支撑着自己逃跑,滑稽的模样让车子上的众人哈哈大笑,直到他们意识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之后。 凭着直觉,帕克果断地在敌人的身影晃动着出现在瞄准镜中后开火射击。子弹没有击中目标,那狡猾又敏捷的食尸鬼在致命的一刻躲过了子弹。帕克没有气馁,他把自己用触须固定在车子上,任凭吉普车如何摇摆也不曾动摇,而后继续瞄准目标开火射击。前方持续躲避着追击的食尸鬼抱头鼠窜,完全没有杀回来还击的意思。 “咱们该撤退了。”开着车的食尸鬼提醒道,“离开他们的保护范围后,我们很可能成为被围攻的目标。” 帕克没理睬他,只管让手下继续追击,直到又追出了一千多米才终于决定停止追击,那时他们已经脱离探员们的工作区域很远了。正当同伴们以为帕克要继续追杀目标时,帕克一声令下,叫同伴们打道回府。 “这时候才该回去。”他和颜悦色地向着同伴们解释着,“既然早知道追不上,做出尽力去追的样子就好。” “那不是既浪费时间又浪费汽油吗?”开车的食尸鬼司机苦笑着,“我们寄人篱下,再浪费他们的时间和资源可不好。” 方头方脑的食尸鬼首领没说什么,他只是沉着冷静地让手下执行他的命令、返回附近的营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到了夜间,情况会变得更加险恶,那时他们更应该大显身手,借此让罗马尼亚探员们明白他们的厉害。 “帕克,你要向他们表明你们的利用价值……让他们明白,使用暴力手段对付你和你的手下意味着前所未有的惨重损失。”上个月月底,担忧帕克的处境可能恶化的麦克尼尔特地赶到医院给帕克出谋划策,“现在全罗马尼亚的食尸鬼搜查官都在向北方集结,但布加勒斯特旅却无法轻举妄动,因为他们害怕有人趁机袭击布加勒斯特。如果这时候你们不仅不作案杀人、反而协助他们维持布加勒斯特的秩序,而后你再把自己当人质抵押给他们,我想罗马尼亚人应该会松口的。” “我看出来他们的情绪一天比一天紧张了。”躺在病床上的帕克也感受到了环境的变化,“恐惧气氛甚至蔓延到了宪兵当中,就连这些平时不必和食尸鬼作战的家伙都私下里讨论和食尸鬼有关的话题。” “没错,布加勒斯特旅急需调遣人员北上。”戴着墨镜的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对帕克说着,“到时候……你知道的,他们没有办法在人手减少的情况下维持秩序,所以你得抢在其他机构讨价还价之前自己跳出来。向他们证明你们有利用价值而且安全无害。” 遗憾的是,尼克·西摩尔·帕克在他的一生中从来都和守规矩无缘,更别说违逆本心去和什么人虚与委蛇了。若非麦克尼尔指点他这一番,加之帕克已经在两年多的磨难中收敛了不少,也许自命不凡的原gdi特种兵指挥官会继续我行我素直到意想不到的灾难降临为止——好在他如今清醒地了解自己的处境,不再秉持着那份没用的自傲了。 那还只是解决了第一个难题。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坚持要对这些投诚的食尸鬼进行人形库因克改造手术以确保绝对控制权,倒霉的帕克几乎立即面临着再次沦为行尸走肉的窘境,多亏gfg恰到好处地插手并以技术缺陷为名暂缓了g的行动。没过几天,恶化的北方局势导致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不得不直接把帕克组织的食尸鬼辅助部队派上前线以更好地对付神出鬼没的食尸鬼,尼克·西摩尔·帕克就这样幸运地逃过一劫。 他们似乎已经安全了。但是,一些不那么要命却随处可见的细节阻碍了帕克和罗马尼亚探员们的进一步合作。以歼灭食尸鬼为天职的食尸鬼搜查官竟然要和食尸鬼联合起来,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是许多从业多年的探长们闻所未闻且见所未见的荒诞消息。从布加勒斯特出发的特殊辅助部队没有得到应有的善待,取而代之的是一以贯之的排挤。 每当他和这些佩戴着特殊臂章的食尸鬼们出现在据点附近时,周遭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如临大敌,防帕克甚于防敌。尽管探员们嘴上不说,直觉敏锐的帕克能够感觉到,有数不尽的枪口暗中指向自己,只要他轻举妄动或是做出了一些引人误会的行为,那些探员们会不假思索地向他举起屠刀。 半个小时后,帕克返回了营地附近,并向站在帐篷外的杰莱里汇报了自己的调查情况。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广泛地利用附近的环境作为自身的藏身之所。树林、壕沟、农田还有一些人烟稀少的村庄,都可以成为他们的据点。”帕克在离杰莱里十步远的位置站好,以夸张的姿势举起双手,如投降一般,“据我了解,你们的维修速度赶不上他们的破坏速度。就算知道敌人的位置,也要有人手去布防、追击才行。也许你们的雇员规模要扩大三倍,不止三倍。” 远处又传来了零星的枪响。工地上的工人们疑惑地抬起头来左顾右盼,心神不宁地开动着工程车。 “他们只需要拖延时间就行。”杰莱里也没有靠近帕克,两人都清楚这么短的距离并不安全,他们却仍旧像遵守着某种特殊的约定那样不敢越雷池一步,“继续拖下去,经济又要出问题,到时候公民的不满会把我们所有人彻底淹没。” “非常时期,必须采用非常手段。”帕克严肃地说着,他不管这些人能不能听得懂他的劝告,“该抛弃那些和平时代的错觉了。如果公民们没法接受的话,即便连打带骂也要迫使他们服从。” “你这话听上去倒像是旧时代的说法。”杰莱里出生时冷战仍未结束,他多少保留下了一些算不上愉快的记忆,“可我们不能承受更多的指责……你忙了一大天,休息一阵也好。” 说着,杰莱里从身旁的背包里拿出一块真空包装的特制饼干,作势要扔给帕克。饼干刚脱手,远方第三次传来了枪响。不再犹豫的帕克转头就跑,从衣袖中伸出的触手准确无误地向后抓住了半空中的饼干。被帕克的举动惊得险些拔枪的杰莱里最终还是忍住了,他目睹着帕克的身影又一次消失在暮色中,心中充满了迷茫。 tbc? OR7-EP5:龙之子(2) or7-ep5:龙之子(2) “迈克,这是身份的象征啊。” “象征?”年幼的迈克尔·麦克尼尔茫然地望着身旁座椅上身躯高大的黑人男子,“可是……这既没趣也浪费时间。” 裹在西服中却从头到脚透着冷冽气息的黑人男子点了点头,他慈祥地望着麦克尼尔,和蔼地说道:“因为,能来到这里的人既有空闲的时间又不会因为浪费了这些时间而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 “好,就是说有一些人没有时间来这里,或是一旦选择来这里就没有办法打理好自己的生活。”从椅子上滑下来的麦克尼尔手脚并用地爬回去,“但……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由此产生的问题,多得很。”那浑厚的声音至今仍然回荡在麦克尼尔的脑海中,“人们会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种种区别而产生不满,无论真正的心思是什么。这些不满会让他们投向nod兄弟会,迈克。” “但是……”周围的观众越来越多,麦克尼尔的好奇心却没有因此而被打消,“马克爷爷说过,那些穿黑衣服的人都是允许自己的自甘堕落被人利用的废物。” 中年黑人男子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 “……他说的,对。没错。”说着,男人伸出手抚摸着麦克尼尔的小脑袋,“演出马上要开始了,咱们得保持安静。” 即便再过一百年,詹姆斯·所罗门的教诲也不会从麦克尼尔的记忆中消失。没有所罗门,麦克尼尔也不过是个不知何时就会死在街边的孤儿,正是所罗门将他和他的兄弟杰克从nod兄弟会的实验室中拯救了出来——麦克尼尔自己没有这段记忆,这是所罗门后来告诉他的。如今,他已经走完了一段旧的人生并为了追寻自己的理想和执念而开启新的冒险,决定现在的他的一切过去都必须被铭记在心。 迈克尔·麦克尼尔扶好墨镜,聚精会神地观看着舞台上的演出。他不是一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人,也没有什么艺术天赋,大多数情况下他只是为了不让别人尴尬才佯装欣赏艺术表演。残酷的生活让他试图寻求一种更高效的生存方式,但这不是为了某种毫无意义的苦修,而是为了让他们的下一代可以去自由地选择艺术和学问、不去被充作填入战壕的炮灰。 悠扬的乐声响起,麦克尼尔的眼前却还浮现出街上的一幕幕。两年过去了,中东地区的冲突愈演愈烈,成千上万的难民背井离乡、来到他们心目中的乐土寻找新的生活。这根本不现实,世上岂能有这等好事?世代居于此并定义了国家的居民们,同外来者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冲突,接踵而至的则是几起称不上多么严重的惨案:一些难民或混入难民中的疯子选择了采用极端手段对付欧洲人,反而又加重了欧洲人对他们的敌视。 许多传统得到了恢复,如临大敌的各国纷纷决定拿出大量资源进行信息管制并严厉打击那些趁乱胡作非为的狂徒。直到这时候,人们对于更严格的社会管制措施的容忍度才略有升高,而且也并不是那么明显。托这些新规定的福,对抗食尸鬼的手段也有所升级,但食尸鬼搜查官们仍为相关部门只对来自人类的威胁感兴趣这件事而不满。 剧场里的观众们大多保持着沉默,偶有窃窃私语者,也会很快地恢复应有的礼貌。在快节奏的现代城市生活中,享受更为古老一些的娱乐方式是需要本钱的,并非任何人都有机会坐在这里欣赏马蒂亚斯·贝尔蒙多——顽强地以一己之力为着同时代格格不入的艺术增光添彩的准艺术家——的精彩演出。外面的世界以令人无法想象的方式发生着剧变,整个欧洲都不会预料到有朝一日会有如此之多的阿拉伯人涌入这里。拥挤在街道上的那些露宿街头的难民们,成为了严重影响治安的最大隐患之一。体面的绅士们忧心忡忡地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着欧洲的未来,他们害怕引以为豪的文明家园从种族到信仰都被人轻描淡写地改变。 麦克尼尔又扶了一下墨镜,趁着别人鼓掌时也拍手叫好。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把剧本交给他审阅过多次,而麦克尼尔本人很希望这个既能影射食尸鬼问题又能影射难民问题的剧本得以呈现于更多的观众面前。他不会在趋势无法逆转时抛出些骇人听闻的口号去吸引信众,那只是徒劳无功的挣扎罢了。毕竟,没有哪个号召驱逐难民的政客当真要手提菜刀上街砍杀难民。 难民?是的,麦克尼尔见过那些难民,甚至还尝试过要和他们近距离接触。这危险的试探在麦克尼尔认识到了情况的复杂性之后才中止,那时他发觉某些由难民盘踞着的街区俨然有了成为国中之国的趋势。昨天上午,麦克尼尔照例到柏林的街道上散步,当他看到有几个穿着长袍的难民鬼鬼祟祟地行走在街边时,好奇心驱使着他跟随上去。 几分钟后,从被遮蔽在阴影中的小巷里前行并找到了那些溜走的难民的麦克尼尔失望地发现他们似乎在分赃。不想惹麻烦的麦克尼尔准备找个僻静的地方拨打报警电话,然而其中一名难民已经发现了麦克尼尔的身影并高呼着让同伴们解决掉这个危险的追踪者。往往可以凭借着人数优势和愿意拼命的架势取得胜利的难民们低估了对手的实力,他们一拥而上,换来的只是被麦克尼尔打得满地找牙。 望着躺在地上抱着各自受伤部位叫唤的难民们,麦克尼尔面无表情地拨打了报警电话以便让当地的警察能够赶到现场并把这些作奸犯科的家伙抓去关押起来。这样做没有太大的意义,警察们要不了多久就会因为临时拘留设施人满为患而不得不决定释放轻罪罪犯了,麦克尼尔有些悲观地想着。难民们持续涌入的趋势是无法阻止的,难民带来的问题也是无法消除的,最终要为此买单的仍是那些只想安分守己地过日子的模范市民们。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难民危机变相地冲击了过去人类和食尸鬼之间勉强维持的平衡,促使双方寻求一种对自己一方更有利的新关系。当他们还在互相试探时,麦克尼尔警惕地注视着事态的进展,他隐约预感到不得不率先站出来处理问题的罗马尼亚将会成为一个范例。大家都盼着别人先为自己试错。 他心事重重地观看着演出,各种各样的念头塞满了他的脑袋。从他第一天了解到食尸鬼算起,麦克尼尔已经为解决食尸鬼问题设想了无数种模型,其中的大部分都被他自己否定了。重要的不是动机,也不是手段,而是实际的执行力。再好的苗子也没法到盐碱地上生根发芽。 手机振动了一下。麦克尼尔看了一眼屏幕,又把手机放回了衣兜内。他打起精神,继续观看演出,同时选择性地忽略了另一部分观众的喝彩声。歌剧院留给麦克尼尔的好印象不多,上一次代麦克尼尔来德国观看演出的是卡萨德,结果那家伙很不幸地卷入了德拉贡内斯库劫持人质事件并险些被变成食尸鬼病患者。后来越想越怕的麦克尼尔索性决定以后自己亲自负责类似的工作,他也正好借机拉近同马蒂亚斯之间的关系。 马蒂亚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先前,麦克尼尔猜测他们可能会碰到一些生前并非【人类】的挑战者,那些家伙的思维方式与他们大相径庭,目的也不尽相同,冲突似乎是不可避免的。尽管如此,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出人意料地向麦克尼尔释放了足够的善意,尽管藏在这个名字背后的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德古拉】弗拉德三世。难道一个曾经的君主和……异形怪物领袖,会愿意放弃他沉迷的权力和其他事物吗?反正麦克尼尔不这么认为。 无论如何,他需要稳住对方,避免对手狗急跳墙。计算着演出结束的准确时间,麦克尼尔已经为自己想好了继续拖延时间的借口。他要等到观众都散去后再和忙于总结演出效果的马蒂亚斯商讨此次演出中存在的不足,在那之后他们可以用相对轻松一些的态度谈谈最近的食尸鬼问题。有帕克的案例在先,麦克尼尔目前对马蒂亚斯缺乏足够的敌意,他相信马蒂亚斯和帕克一样愿做人多过做异形怪物。 “他为了做好这件事,想必花费了不少时间。”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从头学起。” 也许那些故事其实都是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的自身经历。演出接近尾声时,观众席上的氛围才出现了明显的变化,那大概是由于其中一部分观众隐约看出了马蒂亚斯想要表达的内容却又不大肯定,更何况他们的理解也有着很大的差异。一些观众小声交流着自己的观点,想要从同伴身上得到些许认同,不过他们注定要失望了。一千个人的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谁也别想轻易地让别人认同自己的看法。 雷鸣般的掌声标志着演出的最终结束。麦克尼尔伴随着其他观众站起来向马蒂亚斯送上自己的敬意,而后不急不躁地回到座位上,打算等人群散去些许后再动身离开。几分钟之后,他从剧场二楼侧面的出口离开,顺着楼梯向下走,等待着还在进行收尾工作的马蒂亚斯。 又过了十几分钟,换掉了戏服的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出现在了麦克尼尔面前。那时,慕名前来的观众们大半散去,留下来的大多是剧院的工作人员。几名观众站在外面议论着方才的演出,他们仍为马蒂亚斯巧妙地将古典和现代融合起来的手法赞叹不已。 “表演很出色,贝尔蒙多先生。”麦克尼尔先说了一句客套话,“想在这个时代把大家吸引到歌剧院里的难度很大。” “这要归功于前期的宣传工作。”马蒂亚斯谦虚地笑了笑,“甚至,毫不夸张地讲,宣传做出了主要的贡献。” “没办法。”麦克尼尔歪着脑袋,“想在这个时代做出些引人注目的成就,前提是有人在关注你。所以,哪怕用些夸大其词的宣传手法,只有效果到位了,接下来的事情才是对实质内容的检验。我想,许多被宣传吸引而决定观看演出的观众,在抵达剧场之前就已经对你寄予厚望。无论实际演出效果如何,他们都会支持你并为你送上赞美。” “如果他们能够对我送上更真实的支持——例如,告诉我该怎么改进——我会更感激的。”马蒂亚斯和麦克尼尔一前一后的离开剧院,他们该庆幸从这个角度看不到难民聚集的街道,“不过,我听说确实有些人提出了一些不怎么靠谱的解读。” “那是在所难免的。”麦克尼尔自己也有些惆怅,但他自己的许多不理智决策已然告诉他,永远保持理智是一种奢望,“每个人都从支持和反对中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我们应该理解。” 德国也不太平,满街游荡的难民和频发的治安问题不是麦克尼尔乐见的,他只有把这一切和罗马尼亚的情况对比时才会犹豫片刻。一方是难民,另一方是食尸鬼,到底该选择同为人类的异族还是选择似乎是同族的异形怪物成了一些食尸鬼搜查官私下争论的重点:他们又不可能将二者同时清理出去。 “这不稀奇,一点都不稀奇。”马蒂亚斯和麦克尼尔步行离开剧院,到附近的餐厅去吃午饭。他们特意挑选了远离闹市区的餐馆,免得当地居民和难民的冲突波及自己。“许多事情只是换了个表现形式而已,本质是一样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子民和大臣们当年也逼迫你在全面投降和不留一点余地的拼死抵抗之间二选一吗?我是说在你还是人的时候。”麦克尼尔好奇地问道。他点了德国特色菜猪肘,马蒂亚斯也做出了相同的选择。“态度不坚决,就和反对无异,至少这是这个时代的人们面对种种乱象时的想法。” “但那很不现实,因为绝大多数人没有把原则坚持到底的能力。调查问卷里除了a和b之外起码也该有个c的,我是搞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在更复杂的社会议题上持有二元化的观点……非此即彼。”马蒂亚斯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轻蔑,“他们既不会接收难民也不会真的亲自去驱逐难民,最终去做事的是别人,而他们的工作是装作高深地指点几句、表示自己已经为扞卫信仰尽力而为了。” “到底有没有呢?”麦克尼尔好像对马蒂亚斯所见证过的历史更感兴趣。 马蒂亚斯对此闭口不谈,这让麦克尼尔失望了好一阵。他们耐心地等待着菜肴被端上桌,过了许久也没有得到回应。麦克尼尔半开玩笑地说,也许这家餐厅因为害怕惹来难民的不满而决定临时将猪肘从菜单上删除了。 直到现在,麦克尼尔还不清楚马蒂亚斯的动机。从人类一侧,从食尸鬼一侧,甚至只从马蒂亚斯的个人利益角度出发,都不能合理地解释对方目前的所作所为。一个曾经以扞卫信仰而着称后又堕落成为异形怪物的君王和骑士要在平行世界的现代社会寻求的慰藉是麦克尼尔无从体会的,他也从不认为自己能够体会。不必说食尸鬼,人与人的观点便千差万别,其间的差距大到了不同群体之间永远做不到互相理解的程度。 麦克尼尔一面大快朵颐,一面心想以后该拉着博尚一起做点德国菜,说不定日后能在奇怪的时候派上用场,他每咀嚼一下都要控制着脸部的动作,避免马蒂亚斯误以为他是活活饿死才有机会参加这场永无止境的冒险的。周围的食客们并不轻松,他们不时地左顾右盼,生怕不知从哪冒出一队难民来。没有啤酒和猪肉的日子对德国人来说,无疑枯燥乏味的。 “贝尔蒙多先生,我们之前合作得很愉快,而且各自都从对方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麦克尼尔拿起餐巾,小心翼翼地擦着嘴边的油渍。“坦白地说,我希望我们能把这种互利的合作关系持续下去。”他用左手把餐巾塞在餐盘旁,郑重地望着马蒂亚斯,“所以,咱们应该在回到罗马尼亚之前把各自的需求说清楚。划分好了责任和义务之后,就不会有什么冲突了。” 李林一定给马蒂亚斯安排了一个比较轻松的任务,麦克尼尔这样想着。每当他们的意识降临到一个平行世界后,麻烦总会找上他们,如果他们不去尝试着解决问题,结局便是在无法避免的冲突中成为陪葬品。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或者说弗拉德三世,在他自己的世界中或许是一个令人谈之色变的异形怪物,但他在这个平行世界却也要和麦克尼尔一样借用【另一个自己】的躯体。只要人类愿意不计成本地开战,食尸鬼没有存活下去的能力,因而麦克尼尔所担心的只是最终的成本及食尸鬼是否会成为某些大人物的工具,他才不信食尸鬼真正有能力威胁到人类整体。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闻言,优雅地停下了进食的动作,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想见识一下某些人拼上自己和子孙后代的性命也要从我手里保护的东西。不过,在我们眼前这场漫长而又虚伪的对抗中,有一种相反的意志正在破壳而出。” “那是些司空见惯的东西,而且从来都不稀奇,这是你自己说过的。”麦克尼尔无奈地笑了笑,“你自述曾驱使着由怪物组成的大军肆虐欧洲,那我并不觉得一位魔鬼统帅有理由对时局表示悲观。” “你们称呼这个时代为【历史的终结】,虽然颇有自说自话的成分,其中有些规律是适用的。”马蒂亚斯用右手拿起了旁边装有红酒的杯子。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深红色的葡萄酒渗透着不详的血色。“我们的全部历史是强者对弱者的审判,而这审判所依照的正义准则是力量。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也一样。亚当姆斯先生,仔细看一看你周围的世界,你会发现【失败者】永远没有任何话语权,他们被世人所知只是为了给胜者提供胜利的理由罢了。过去你兴许可以在史书中看到不同的记录,以后这只会是个奢望。” “历史是在前进的,贝尔蒙多先生。”麦克尼尔正色道,“这时代不会再酝酿出如同你这样的悲剧性的牺牲品,就是最好的证明。另外也许我得更正一下,那些失败者会失败是因为他们行事的逻辑决定了他们必须失败,而不是仅仅笼统地概括为……不够强大。不然的话,我们现在都该在草场上放羊才对。” 法兰西歌剧演员把酒杯端到了嘴边,神秘莫测地笑着。 “真的吗?”他的姿态和博尚平时的言行举止有些重合,这也许是绅士的共性,“你看,我是个在另一个世界不知道取走多少无辜者性命的魔鬼,而你决定相信我所说的话——包括前面那一句。”马蒂亚斯喝了一口葡萄酒,继续说着,“你不考虑指责我犯下的罪行,也不是干脆在内心否认我所说的部分实话。这一切源自于我一度代表着绝对的强力,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你会在将我视为杀人狂和笑话我胡言乱语之间二选一。” “我认识个叫威斯克的人,他有部分观点和你很像。”麦克尼尔竖起右手食指,他举例时总爱这么说明,“……没那么多理由,贝尔蒙多先生。在这个世界上你没杀人也没害人,而且目前也没有类似的动机,这就足够了。如果被你所害的人有朝一日死而复生、跑来求个公道,那时我会认真考虑答应他们的要求,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那样的人找上我。” 两人互相吹捧着,至于他们是否相信对方的说辞,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谈了许久的麦克尼尔拿起刀叉继续进餐,但突然振动起来的手机打搅了他的体验。不耐烦地又看了一眼手机的麦克尼尔皱起了眉头,他用左手握着手机,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先吃完午餐再议其他。 “怎么?” “小事故,不打紧。”麦克尼尔重新提起了刀叉,“而且说不定是某些人故意弄出来哗众取宠的。” tbc? OR7-EP5:龙之子(3) or7-ep5:龙之子(3) “岛田,我没学过尸检,所以你把我领到这里来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麦克尼尔瞪着岛田真司,后者摆出一副无辜的笑脸应付着麦克尼尔,“绕过你那些繁琐的说明,讲一些更直接的结论。” 岛田真司欲言又止,他似乎想让麦克尼尔明白有些事情本就很复杂,不过他到底还是放弃了。戴着眼镜的日本青年学者和麦克尼尔一同向前走去,来到了临时停放尸体的解剖台附近。两人都穿着厚实的大衣,以免在这间冷库里被冻成冰棍。 “大概在上个月月底,罗马尼亚的食尸鬼搜查官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非战斗减员事件。”岛田真司指着解剖台上那具冰冷而破碎的尸体,但麦克尼尔已经无法从面目全非的尸骸上找出什么值得关注的细节,“先前我们认为这只是一些孤立事件,然而到上个星期罗马尼亚人对内宣布此事危害严重,到那时我们才决定认真对待它。” 迈克尔·麦克尼尔绕着解剖台转了一圈,没看出什么线索。外面还是酷暑,他却要披着大衣跑到冷库里参观尸体,而且他本人并不能在其中发挥什么作用——他又不是医生。“希望这事和我们无关,岛田。”他半开玩笑地说着,“不然的话,罗马尼亚人会把我们的皮扒下来拿去晒太阳。” 不料,岛田真司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十分微妙起来。望着那张笑得过于用力以至于连皱纹看上去都有些僵硬的脸,麦克尼尔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好。”他提醒自己对即将被告知的事情做好心理准备,“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岛田真司很快就打消了装疯卖傻的念头,“那只是一些测试而已。” 前往北方协助施工团队维修交通基础设施的罗马尼亚探员们一直承担着极大的风险,他们的主要工作是防止食尸鬼利用自身之便破坏道路和其他交通设施,但精湛的战斗技巧并不足以弥补数量上的不足和由此导致的防线空虚。漫长的地面交通线上每一处都需要探员们去防守,食尸鬼只要在无人看守的地点发起攻击就能让罗马尼亚探员们疲于奔命。 更要命的则是罗马尼亚探员们在战斗中承受的损失于短时间内无法恢复。那些重伤的探员不能及时地返回战斗岗位,而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总局又不可能大量地雇佣新兵。让秘密培训基地的学员们上战场更无异于杀鸡取卵,至于寻常的武装人员则根本没法在缺乏对应装备的条件下应付食尸鬼。时至今日,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已经停止对内公布伤亡情况,以免造成探员们的恐慌。 “所以,你们采用了一些特殊手段去协助罗马尼亚的食尸鬼搜查官,免得他们在我们预计的时间点之前就失败或因压力过大而采取极端手段。”麦克尼尔想打个响指向岛田真司表示他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不过这里实在是太冷了,冷得在哈默菲斯特服役过的麦克尼尔都得把双手塞进大衣里取暖,“是一种基因类治疗药物?真是神奇,我还以为基因疗法得采用手术或是非常精细的注射调控才能进行,没想到你能制造出直接用皮肤吸收的药物……” “差不多。”岛田真司见麦克尼尔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也放松了不少,“博尚专门派人以协助当地农民耕种的名义去大范围播撒农药,这样一来那些藏在农民里的食尸鬼就会迅速地暴露……结果我也没预料到率先中招的竟然是人类。” 说着,岛田真司兴冲冲地把麦克尼尔带到尸体旁,向麦克尼尔逐一描述这名罗马尼亚探员死前的种种症状。对医学缺乏了解的麦克尼尔只得尴尬地站在解剖台右侧旁听,他刚刚听说博尚终于有机会驾驶飞机时还替博尚高兴了好一阵,没想到博尚这么快就惹祸了。想到这里,麦克尼尔默默地为所有人捏了一把汗。 “死于器官衰竭……” “这是罗马尼亚人所能理解的范畴。”岛田真司的眼镜上又起了一层霜,这下他不得不自行把眼镜摘下。不戴眼镜的岛田真司失去了几分和善,麦克尼尔毫不怀疑这个有着一身健硕肌肉的日本学者会在必要时刻学会用拳头去【以理服人】。“实际上呢,与其说是单纯的器官衰竭不如说是全身的生理机能失调——没有任何一种功能还在线,它们全都掉线了。麦克尼尔,人体这架精密的机器只要有一个细节出了故障就会彻底瘫痪,比如说你的心跳——”他瞧见了麦克尼尔不耐烦的眼神,立即收住了转移话题的心思,“——虽然不是很想承认,我最近的分析结果表明,他们是间接被我害死的。” 这句话一出口,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严肃起来。麦克尼尔将帕克重新做人的希望放在岛田真司身上,如果岛田真司做不到这一点,帕克将很有可能以一种无比凄惨的方式在这个平行世界中丧命,那不是麦克尼尔所愿意见到的。披着厚实外套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叹了一口气,他一言不发地围着解剖台转了两圈,许多或是务实或是荒诞的念头划过他的脑海。 “你和我说过,治疗方法是让人体将rc细胞视为【非己成分】。用免疫系统去抑制rc细胞的增殖,从而破坏rc细胞对人体机能的影响,这不是只起表面作用的rc细胞抑制剂能做得到的。”他停下脚步,回忆着岛田真司以前的解释,“而且你还说过,只要手段得当,改进后的治疗方案可以用于消除【原生食尸鬼】。” “……差不多。”麦克尼尔把岛田真司的医疗方案描述得面目全非,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麦克尼尔争论的岛田真司本就不在乎这些细节,“这促使我重新思考原先的模型,麦克尼尔。说不定,我们犯了个错误。” “我相信你的能力。”麦克尼尔伸出右手拍着岛田真司的左肩,“很抱歉,虽然我尽力去理解,可我还是没能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更不可能准确地了解你目前最迫切地需要的资源……你说再多,我也听不懂。只管去做就好,多加小心,别让罗马尼亚人怀疑我们。” 还没等岛田真司答应他,麦克尼尔重重地打了个喷嚏,转头向着冷库的出口走去。罗马尼亚的状况不尽如人意,那些盘踞在北方、负隅顽抗的食尸鬼给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总局带来了相当严重的负担,而罗马尼亚探员们又必须冒着生命危险去抢修各处的地面交通线。不然,长期的交通中断会让罗马尼亚的经济雪上加霜。当生活质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时,没人能预料到公民们会做出什么决定,如果这里突然诞生另一个nod兄弟会也不会让麦克尼尔特别意外。 幸运的是,尼克·西摩尔·帕克和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终于得到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生前梦寐以求的待遇。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既没有能力肃清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也不能面对着北方的危局而坚决不动用布加勒斯特旅,他们最终做出了一个能让历代先辈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的决定:雇佣这群食尸鬼充当维持秩序的临时帮手。如此一来,有了官方免死金牌的帕克总算逃过了时时刻刻担心自己被杀的命运,这也令一直挂念着帕克却帮不上什么忙的麦克尼尔放下了心头的顾虑。 借着这场冲突让那些藏在幕后的家伙暴露出来、进而将其一网打尽,是麦克尼尔原先的计划。他承认自己在制定计划时总会有考虑不周的时候,但还未曾想到博尚和岛田真司会给他捅出这么大的乱子来。离开冷库后,麦克尼尔自行驾车前往博尚的餐厅,他确实要和耐不住寂寞而去开飞机的法兰西绅士好好地谈谈人生。 奇怪的是,麦克尼尔找遍了博尚在布加勒斯特经营的餐厅也没看到对方的影子。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才终于决定到郊外去看看。不必说,博尚为了逃避他的责难而跑去城市外的营地里了,麦克尼尔如此设想着。他联系了同样离开藏身已久的酒店的卡萨德,并得知了博尚的所在地点。卡萨德补充说,博尚最近一直在协助舒勒侦察食尸鬼动向,但他们的工作收效甚微。 “伯顿也在,你可以问他。” 麦克尼尔一言不发地挂掉了电话,把车子开到郊区的据点附近,换乘另一辆卡车上路。光是置办这些据点和车辆所需的资金便能让常人倾家荡产,而这些对卡萨德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若没有卡萨德和伯顿的经济支援,他们将寸步难行。 晚上十点左右,麦克尼尔终于找到了伯顿一行人的宿营地。他再三确认后,开着车头灯继续向前行驶。几分钟之后,麦克尼尔抵达了宿营地附近,但他刚把卡车停下就被一伙人包围了。望着这群手持各类枪械的不速之客,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给伯顿打了个电话,坐在驾驶室里按兵不动。只过了一分钟,他便看到一个几乎光头、穿着战术背心的白人青年从旁边的活动板房里跳出来对着一头雾水的雇佣兵们骂不绝口。 彼得·伯顿喝退了包围麦克尼尔的雇佣兵们,自己前去迎接麦克尼尔。他略带歉意地对麦克尼尔解释说,到荒野上露营很麻烦,而且他们近日刚刚遭受过敌对食尸鬼的袭击。 “不瞒你说,我没想到你能回来得这么早。”伯顿把麦克尼尔请进活动板房里,这间矮小简陋的屋子却象征着团队中最高水准的生活待遇,“你该从贝尔蒙多嘴里多打听点消息再回来。” “没有那个必要,他可能只是想要在新的人生中寻找被时代毁掉的乐趣。”麦克尼尔挥了挥手,示意伯顿换个话题,“你雇来的这些人还算可靠,要是我能一声不响地接近你,那我会马上建议你换一批人。” “嘿,他们可是卡萨德介绍来的。”伯顿哈哈大笑,他拉着麦克尼尔到唯一的桌子旁坐下,只是今晚他注定没法准备美酒来招待麦克尼尔了,“这些人哪,在自己的祖国都是些身怀绝技的英勇战士,现在他们选择到欧洲来另谋生路了。可惜啊,并不是所有难民都和他们一样能在欧洲找到自己的位置——其实他们原本也是得失业的——你在德国看到了那些人?他们除了领着救济金流浪之外,什么都不会。” 麦克尼尔痛快地喝了两口凉水,放下水壶,左顾右盼着。“博尚去哪了?”他可没有赶在晚上兴师问罪的爱好,“他已经当了两年的厨师,都快把自己养成肥猪了。我真担心他去当飞机驾驶员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自己从天上摔下来。” “啊呀,他去执行任务了,你今天肯定见不到他……虽说马上就要到明天了。”伯顿看了一眼手表,“有什么事可以到明天,明天早上再说。你只管放心,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每个人都在很努力地工作。” 伯顿指了指角落里的折叠床,让麦克尼尔到那里休息。并不打算三更半夜跑去找博尚的麦克尼尔接受了伯顿的好意,他穿着衣服躺在折叠床上,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 远方隐约传来了枪声。 “没错,就是这个。”他自言自语着,语气中饱含着兴奋,“晚安,彼得。” 第二天一大早,麦克尼尔和伯顿准时爬起来继续工作,他们可以等到手头的任务结束后再放心地休息。上个月(2013年7月),就在麦克尼尔出发去德国后不久,彼得·伯顿判断当前的形势已经发生剧变,此时继续避免卷入冲突反而会让他们得到的信息失真并进一步导致情况向着对他们不利的方向转变。于是,在伯顿的指导下,众人纷纷寻找理由转移阵地,但他们只往布加勒斯特北方前进了约五十千米就停下了。目前,伯顿驻扎在位于布加勒斯特北方城市普洛耶什蒂(ploie?ti)东侧约十千米远的一条河流旁静观其变,尽管他们的到来已经引起了一些当地农民的警觉。 “你是没有办法抓住他们的。”麦克尼尔和伯顿沿着河岸散步,两侧是稀疏的农田和装饰性的森林绿化带。浩浩荡荡向前流淌着的河水吸走了夏日的部分炎热,但还不足以消除麦克尼尔和伯顿内心的焦虑。“随便一个角落里都能跑出些食尸鬼,他们只需要接近交通路线就能造成规模惊人的破坏。我是不是该庆幸他们只是在拆公路而没有攻击大型发电厂之类的设施呢?” “我以为食尸鬼只在城市里兴风作浪,看来我低估他们的能力了。”麦克尼尔自嘲地笑了笑,“不适应环境的食尸鬼迟早都被淘汰,能活下来的都有成为生存大师的潜质。” “谁说不是呢?”伯顿附和了两句,“博尚说,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判断敌人的动向。不过他除了开着飞机在天上转个不停之外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两人又在河岸边逗留了一阵,便返回营地,乘着伯顿的车子到更北面的营地去寻找博尚。由于路况糟糕得让人无法忍受,他们不得不在被农田和树林包围的土路上开车。即便如此,只过了十几分钟,他们便惊讶地发现有另一辆车子从土路的另一头驶来。麦克尼尔暗骂了一句,他让伯顿只管把车子往前开、试着挤过去。 他们的努力失败了,两辆车险些顶在一起。司机们都不想后退或是把车从土路上开进下方的农田,打算下去和对方讲理的伯顿发现另一辆车子上那穿着食尸鬼搜查官制服的司机也做出了相同的反应。 “我们在护送伤员,请你们马上避让。”那人用很不客气的口吻说道,“快些让路。” 伯顿回到车子上,把情况告诉了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告诉伯顿把车子沿着原路倒退回去,多花几分钟时间也无妨。 “这些家伙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完全没有为公民服务的态度嘛。”伯顿不满地咂舌,却还是照做了,“难道他们还敢直接撞过来不成?” “伙计,如果现在是我载着受伤的你或是其他人去医院,除非拦在前面的是我的亲生父母或养父母,不然我会毫不犹豫地撞过去。”麦克尼尔板着脸,严肃地指挥伯顿倒车后退,“……他们已经很难堪了,彼得。那个食尸鬼搜查官只是呵斥你而没有做更过激的事,你该感谢他才对。一言不合直接开枪把对方打死以结束争吵的情况,我见得多了。” 两辆汽车相对而行,麦克尼尔的车子刚从土路尽头退出,那辆载着伤员的车子就迫不及待地冲出了路口,转眼间便消失在了麦克尼尔的视野中。望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麦克尼尔歪着嘴,两排牙齿隔着嘴唇咬合在一起。已经忘却了方才不快一幕的伯顿吹着口哨,愉快地把车子重新驶上了土路。 “罗马尼亚人应当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才能更好地对付那些异形怪物。”麦克尼尔眉头紧皱,一半是因为心情沉重,另一半则是由于他感到眼睛有些干涩,“食尸鬼已经对公民的生活形成了明显的影响,这时候不该再遵守那些没用的保密原则了。” “他们还有其他的对手呢。想想宪兵队的反应。”伯顿提醒道,“老弟,你比我懂——这些事情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任何涉及到成千上万人的事务总不能和政治分家。” “因为不是要命的问题,所以再怎么浪费资源也无所谓……唉,正是由于这种心态的泛滥,才会有越来越多的政客抓住公民的不满以推行自己的主张,而愚蠢的大人物们却只将其视为不和谐的杂音、少数阴谋家的妄想。”麦克尼尔冷笑着,他在说起罗马尼亚人的失误时分外地起劲,“这样下去,情况只会——” 车子越过又一片小树林,不经意间地看着窗外风景的麦克尼尔愣住了。附近的荒草地里,静静地躺着几具身穿制服的尸体。 “……算了,咱们走。”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应该为自己选择的道路付出些代价了。” 当麦克尼尔抵达博尚的营地时,开着小型飞机的博尚还没有返回。麦克尼尔忙着和附近的守卫交涉,过了几分钟之后,目睹着那架没有任何自卫功能的飞机降落附近一处土坡上的麦克尼尔绕开了不认识他的守卫,来到了博尚身旁。 迪迪埃·博尚奋力地将自己的身躯从驾驶舱里向外拔,未能如愿。麦克尼尔赶上去抱住他,总算将险些被卡在驾驶舱座位上的博尚拽了出来。 “你——” “我正在努力减肥,可是效果不明显。”博尚摇了摇头。身材臃肿的法兰西老绅士摘下头盔,笑着和麦克尼尔握了握手,“岛田肯定把事情都告诉你了。没错,我们以削弱食尸鬼为目的向附近大量释放药剂,但受害者好像只有人类。” “那就暂停这个计划。”麦克尼尔甩了甩手,“我没有允许你们拿……生化武器去攻击食尸鬼。” “晚了,麦克尼尔。”博尚对着已经转过身的麦克尼尔喊着,“岛田把提供对付食尸鬼的其他手段当做允许他继续治疗食尸鬼病患者的保证,罗马尼亚人要不了多久就会将同样的药剂投入使用。” 麦克尼尔把刚从博尚手里接过来的头盔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们,没告知我。”他说得很慢,每个单词都夹着原本的口音,“哦,我懂了。罗马尼亚人在医院里拿枪逼着岛田和他们合作,所以他走投无路之下选择了使用最冒险的方案。”说罢,他又自己把头盔捡了起来,“这事以后再说,我们已经无力去改变现状。那么,咱们就从这里开始,一步一步把那些想要和人类的现代社会对抗的食尸鬼清理出去。” “但是我们缺人手,迈克。”博尚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他那胖大的身躯左右摇晃着,“罗马尼亚人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谁说的?”麦克尼尔立住,对着被朝阳镀成金色的椴树哈哈大笑,“我们有一支规模为将近十万人的大军,而且马上就可以投入使用。” 法兰西老绅士捂着脸,没敢去打扰麦克尼尔的兴致。他怀疑麦克尼尔在德国患上了什么精神类疾病。 tbc? OR7-EP5:龙之子(4) or7-ep5:龙之子(4) 一辆轿车孤零零地行驶在往日有些拥挤的公路上,车子里的两名男子不安地左顾右盼,尽管他们在目力所及范围内找不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笨拙地摇晃着的汽车随着道路的起伏而上下颠簸,天边传来的枪响每时每刻都让车子内的乘员紧张得头皮发麻。 “我们不该来这里的,新闻上报道的事故应该是真的。”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青年罗马尼亚男子戴着一顶五彩斑斓的小帽,穿着一件廉价的运动服,样子和那些在城市内的运动场或街头锻炼的市民没什么区别,“也许确实发生了一些我们尚不了解的危险事故。” “即便如此,这样的封锁不可能持续下去。”开着车的司机摇了摇头,“放心好了,我不会去给自己找麻烦。先确认这些中断的道路附近的真实情况,以后再做打算。” 同伴欲言又止,他拿不出什么坚决的理由反对开车的驾驶员。轿车越过了放置警示牌的路段,朝着北方的危险地区接近。准确地说,每一处交通线中断位置都是危险的禁区,但仅从新闻报道中了解情况的罗马尼亚公民们仍然对事情的危险性缺乏正确的认知,他们也没有机会了解到真相。像这两人一样想要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去寻找漏洞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并不愿意长时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无论有没有生计所迫。 行不多时,驾驶员发现前面的公路拐弯处似乎被一群席地而坐的可疑人员拦住了。不想就这么打道回府的年轻人硬着头皮把车子稍微开近一些,却惊讶地发现那是一群和他们格格不入的【外人】。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同伴们也看到了那些公然挡在道路中央位置、穿着各色长袍的可疑人员,“他们不是应该找个离寺庙比较近的地方居住吗?” “谁知道呢?”司机不耐烦地拍着方向盘,被迫将车停下。别的危险,他尚且无法预料,但和这群人打交道时缺了必要的礼数所招来的祸患却是明摆着的,而且他们永远没法以自己的思维去准确地估计将信仰看得高于一切的另一个群体。“……这下连绕道的机会都没了。” 两人在车子内争论了许久,谁也不想第一个认输。又过了几分钟,见那群穿着长袍的阿拉伯人和土耳其人仍没有离去意图的两个罗马尼亚年轻人只好决定改日再来,反正他们也并没有什么非得穿过被封锁的交通路线去北方的理由。 那群阿拉伯人没有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而投以额外的关注,当那辆轿车远去时他们仍然未置一词。年龄各异的阿拉伯人聚在一起,严肃地商讨着一些生活上的事务。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地来此:直到确认生活可以得到保障后,这些很难获得正常工作的罗马尼亚内的异类才决定听从那有些突兀的召唤。 在这处被封锁的中断区间北侧约有五千米远的位置,驻扎于野外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又一次完成了他的巡逻工作。他返回临时宿营地内,和同伴们会合,并继续讨论对抗食尸鬼的计划。 “看,我说过他们是能够在恰当时刻派上用场的绝佳帮手。”面对着疑惑不解的众人,麦克尼尔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这些人有着惊人的内部组织力,那也是在现代社会中变成了一盘散沙的一般市民不敢轻易地招惹他们的原因……我想西欧或者北欧的居民对此应当深有体会。” “唯一的问题在于,罗马尼亚的相关部门很快就会介入的,尤其是当他们发现各地都出现了自发堵塞交通路线的土耳其裔居民或阿拉伯人、土耳其人之后。”卡萨德今天只戴了头巾,那件长袍很容易让他在半路上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同他们交涉?整个欧洲都将我们视为不祥的象征。” “哦,没错,不管是哪一个【我们】,都一样。”麦克尼尔听出了卡萨德的弦外之意,那是他在启动这个计划之初就已经预料到的,“有这么多问题摆在案头,该优先处理哪一件事还得看罗马尼亚人自己的决定,如果他们偏偏要做出最愚蠢的选择,那也算不上多么地令人绝望。伯顿,确保卡萨德的这些教友都能获得合理的报酬。这事就交给你了。” 彼得·伯顿向着麦克尼尔和卡萨德分别点头示意,让对方都放心下来。 除非技术在短时间内出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不然,提高治安水准只能依靠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来完成,对外的区别仅在于投入的隐性资源是否被纳入考虑范围之内。依托归私人控制的保安团队布下天罗地网并同样默许保安人员可以在不违反法律的前提下任意行事,便实现了用最小的成本获得最大的治安效率。对如今的麦克尼尔来说,短时间内开不了保安公司也不可能另找几家保安公司的他所能想到的办法便是利用游离于罗马尼亚主流社会之外的另一个平行社会:和卡萨德一样信奉真神的土耳其裔居民。 只需多花一些钱就能招来这么多廉价的保安人员,这笔生意当然很划算——只要卡萨德没觉得他本人和他的同胞们被冒犯的话。卡萨德说的没错,罗马尼亚人用不了多久就会介入,但麦克尼尔相信那些人在发现这支廉价的【治安军】的用处后会明智地退让并优先对付食尸鬼。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他自信十足地重新返回了指挥对抗食尸鬼的战斗的前线。 “除非对附近的全部居民区实施严格的监控,否则我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食尸鬼破坏地面交通基础设施或袭击施工队。”多次驾驶小型飞机去附近的村庄侦察的博尚期待着舒勒的食尸鬼雷达快些投入使用,“要么就得按照岛田的计划来做,把食尸鬼彻底从附近驱逐出去。” “但那种药物到目前为止好像只对人类有效。”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使用生化武器,尤其是使用不仅不能伤害敌人反而只危害自己人的生化武器,算得上是大忌。我理解岛田的心情,但他起码应该在被迫做出决定之前先得出一个比较靠谱的内部结论。” “让我们跳过这些分摊责任的讨论。”伯顿拍了拍手,“迈克,我们最大的困难在于无法定位食尸鬼,因此也不能有效地防止食尸鬼对地面交通设施或负责维修工作的人员进行袭击。尽管这些食尸鬼很少杀人,他们制造出的那些伤员不仅会给医疗系统造成巨大的压力,同时还会带来一些持续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社会问题。” 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向伯顿投去赞许的目光。“听说你正在组织人员为我们的临时保安们发放定位装置和其他监控设备,等到那些设备到齐后,我们有望获得一个自己的监控网络。通过地面交通路线把不同的居民区分割开,而后我们就可以从袭击中判断出敌人的分布状态和行动目标。”说着,他调整了一下投影仪的角度,让画面呈现在屏幕的正中央位置,“另外,不要忘了,我们还可以在必要情况下动用法国的卫星。”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其中一个红点突然消失了。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麦克尼尔立即宣布休会,并点名让伯顿和自己赶去现场附近调查。伯顿满口答应,两人冲出大帐篷,就近乘上了帐篷旁的一辆越野车,朝着疑似发生袭击事件的地点冲去。 麦克尼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有能力处理好各类突发事件,唯一需要他担忧的是事后如何向卡萨德交待。车子越来越接近那处哨站,隔着很远便拿起望远镜的麦克尼尔又告诉正在控制无人机的博尚把镜头拉近一些,但他没有见到想象中血流成河的场面。相反,一群穿着各种不同风格服装的罗马尼亚人和这些土耳其裔扭打在一起,那画面让麦克尼尔和伯顿都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口角过后的夜店。 “见鬼,我以为他们遇上了意外。”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让伯顿把车子停下,“不用管他们,咱们回去。” “呃,有些人赤手空拳打架也是可以把别人打死的,比如你。”伯顿一时拿不定主意,“若他们把人打成重伤或干脆打死了,我们又得惹上麻烦。” “那就要罗马尼亚的相关机构去自行协调了,又不是我们逼着他们打人的。”麦克尼尔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一种奇怪的味道在他的口腔里弥漫开来,“这两群人只是在不恰当的时间和不恰当的地点碰面了而已,他们应该认真地反思一下自己闲来无事跑到荒郊野外打群架的过失。” 彼得·伯顿闻言,哈哈大笑。他一转方向盘,将越野车沿着附近的道路边缘驶向最近的农舍。保护维修团队安全的任务主要由包括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在内的部门来负责,麦克尼尔所做的顶多算是锦上添花。反过来说,连罗马尼亚的国家机器都无法处理的问题,更不是麦克尼尔凭着他本人和几个战友的奋斗就能解决的。 罗马尼亚的乡间和城市有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甚至是差异大得惊人的文化。这是麦克尼尔在来到乡下的第一天起就发现的事实:乡村的居民固守着一些已经被抛弃的传统,从服装到信仰再到一些他自己都无法明显地察觉出来的细节,或许这是罗马尼亚之所以为罗马尼亚而非第二法国或第二俄国的原因。 他和伯顿都愿意来这样广阔的乡间放松一下,只要不是长期居住就好。伯顿向往着更加繁华的生活,对奢侈的追逐几乎是他人生的唯一动力;至于麦克尼尔,他从来不是一个能闲下来的人,永远奔波在战斗的路上是他的宿命。 “我低估了卡萨德啊,没想到他果真能够将这么多人召集起来。”伯顿用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趁麦克尼尔不备时敏捷地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了香烟,“信仰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我单知道利益可以让人团结友爱也可以令人反目成仇,可我从来不懂怎么去真正地拿信仰当武器。” “沙特阿拉伯可不是因为没处花钱才随便地在世界各地援建寺庙的,伙计。”麦克尼尔对宗教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敏感,这是伯顿所无法理解的,“不管生活过成怎样,信仰是必不可少的。你看,这世上有那么多人自称不信仰任何神,可他们终究不过是用另一种更具体的神代替了抽象的神而已。别灰心,你模仿的已经很像了。” 路旁农田里劳作的农民向着路过的越野车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但也只是一瞬罢了。他们低下头,继续做着自己的工作,仿佛那些意味着各类消息的过客于他们而言仅仅只是不值一提的过客罢了。民以食为天,无论人类在文明的大道上前进了多远,只要他们还离不开一日三餐,土地和农业便永远要成为至关重要的基础。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麦克尼尔的情绪好转了不少。他必须强迫自己脱离悲观和麻木,即便他所做的一切注定是徒劳无功,人类和食尸鬼——或者只是岛田真司所说的【食尸鬼病】患者——之间的战争,该以某种方式收场了。 “喂,迈克?”伯顿突然发话了,他用晃动的头发指着外面的田野,语气中怀着一丝好奇,“你跟我说过你以前多次和所罗门将军去乡下度假,不是吗?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你再也不需要去战斗了,再也不必去为了将下一代人从成为炮灰的命运中拯救出来……你选择去哪养老呢?城市还是这样的乡村?” “那对我来说或许象征着一切的结束。”麦克尼尔闭上眼睛,想象着那样的画面,“我和你不一样,彼得。李林挑选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对你来说那执念是对人间的爱和眷恋,对我来说却是仇恨。我的全部存在价值就是把像凯恩、亚当·希尔特、曼弗雷德·白兰度这样的货色还有其他千奇百怪但本质相同的披着人皮的魔鬼消灭,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你在哪里呢?”彼得·伯顿从麦克尼尔的严肃口吻中听出了那种挥之不去的空洞感,“我是说你自己……你不会真的要说你纯粹是为了别人才活着的?” “差不多。”麦克尼尔没有否认伯顿的疑问,“随便你怎么说都行。世上的每一种生物都在世界存续的规则中扮演着特殊的角色,只有人类除外,而我的选择不过是遵从了人的天性而已——如同你选择了放纵欲望一般。” 麦克尼尔这般直来直去的回答令伯顿无比沮丧,几乎光头、有着莫西干人发型的金发白人青年自讨没趣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他们驾驶着越野车沿着目前营地的管辖范围巡逻,期望着能抓到几个落单的食尸鬼。虽说他们还是一无所获,试图从当地居民的眼神中找出一些成就感的麦克尼尔言之凿凿地说他们的行动已经得到了本地居民的拥护。 伯顿把车子停在了河岸边。他同麦克尼尔一起跳下车,站在河边的堤坝上眺望着大河另一侧的森林。幸亏食尸鬼还没来得及把架设在河流上的桥梁破坏,也许是因为那样更容易暴露。麦克尼尔主动提议到河流另一侧去散步,权当是中午的休息了。伯顿不紧不慢地从车子上拿来了几个三明治,说是要和麦克尼尔边走边吃。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上次受的伤影响了你的某些功能。”麦克尼尔直言不讳地说道,“因为,你同我讲过,只有相关功能都衰退了的男人才喜欢整天思考人生——这就是你现在的症状。” “没……没有!”伯顿涨红了脸,连脖子都跟着一起变红了,“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咱们马上就去夜店——” “算了,我没兴趣,而且你也一定知道我肯定不会跟你一起去的。”麦克尼尔扫兴地撇了撇嘴,他从伯顿的脸上收获了会心一笑,“老兄,你的工作就是在团队里调节气氛。如果连你也变得严肃了,我们的生活会少很多乐子。” “迈克,你平时总说我是被欲望彻底吞噬的人,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伯顿举起右手,四根手指略微向后弯曲,做出了一副要麦克尼尔洗耳恭听的姿态,“我所寻求的东西是可控的,你的却不一样。你看似不为物欲所动,像个清教徒一样自律……实则是物欲这种低级的欲望已经没法满足你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计算着从当前的位置返回越野车所需的时间。他扶了扶墨镜和耳机,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想看到更多的人有更多的自由选择,就这么简单。就拿食尸鬼的问题来说,结束这场无聊又虚伪的对抗可以节省下数不尽的资源……还有挽救更多人的人生。想想看,彼得,这些人应该也必须有更多的选择。” “我是不太懂那些理论的,麦克尼尔。”伯顿满脸疑惑,“所以我只能将其理解为,你所追求的东西比我的更远大:你想让更多人按你心目中的理想方式去生活。” “你理解错了。我没有兴趣去规定别人的人生,我只是说他们该有更多的选择。” “也许。”伯顿又点燃了一根烟,在那之前他很小心地把烟头在附近的泥土地上踩灭,“你说人们应该有更多的选择,意思就是现在的某些选择是【不应该有】的。这不还是去规定他人的生活方式吗?老弟,假如有些人就是在猎杀食尸鬼这件工作上有特别的天赋,你真的要违逆这些人的天资和本意去强迫他们做他们不擅长也不喜欢的事情吗?” “你考虑的太多了。”麦克尼尔摇了摇头,“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先别说了,把午饭吃完。” 他们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烈日当空,站在椴树下闷头吃饭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各怀心事。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冲散了他们的顾虑。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并将继续并肩作战。 午餐时间结束后,麦克尼尔和伯顿步行返回越野车边,沿着河岸巡逻,而后在当前营地监控覆盖范围的北侧边界地带折返。通过临时雇佣的土耳其裔保安、空中的侦察无人机等人员和设备,麦克尼尔对附近的基本情况有了大致了解,但更进一步的分析就不是他凭借这些明显的手段能完成的了。如果他敢把监控摄像头架设到他人的家门口,本地的罗马尼亚居民就会一拥而上地将他们赶走。 折回之前土耳其裔和罗马尼亚人打架斗殴的地方时,麦克尼尔的脸黑了下来:他发现附近的道路又出现了一处人为……不,食尸鬼造成的塌陷。道路被破坏的位置离土耳其裔和阿拉伯人聚集的地方约有五百米,那些忙着念经祷告的家伙不一定能看得到当时的情况。 “真要命。”伯顿暗骂了一句,“我去问问他们。” “这事让卡萨德处理,我们先从无人机上调取监控录像。”麦克尼尔摆了摆手,示意伯顿不要插手此事,“他们自己的事情,让他们自行解决。” “你可真小心。”伯顿无奈地又拿出了一根香烟,“那我听你的。” 麦克尼尔把这里发生的意外情况告诉了博尚,并让博尚调取录像以确认敌人的去向。迪迪埃·博尚让卡萨德负责和各处的保安人员沟通,自己开着那架租来的小型飞机到附近盘旋了一圈,这才把袭击者的最后消失位置告诉麦克尼尔。等候已久的麦克尼尔即刻和伯顿驱车前去附近,只找到了一处位于麦田附近的农舍。 “从监控录像上来看,那家伙是在附近的树林旁消失的。”伯顿把手里的平板电脑递给麦克尼尔,“数据传输速度太慢了,你体谅些。根据反馈情况进行排查后,这里的嫌疑最大。” “罗马尼亚人应该雇些无业游民,我敢打赌这个国家的无业游民总数超过十万。”麦克尼尔哼了一声,“走,我们去农舍里看看。” 两人来到农舍前敲响了门,门开了。一个戴着草帽、穿着工作服的老人从里面走出,疑惑地望着两人。没等老人开口,伯顿眼疾手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喷雾向着老人的脸上喷去,一旁的麦克尼尔在看到老人躺在地上打滚的那一刹那便拔出腰间的手枪、一发子弹结果了老人的性命。 “里面肯定还有同伙。”麦克尼尔挥了挥手枪,“见一个杀一个。” 这里却没有第二个住户,麦克尼尔不禁松了一口气。 搜索工作因为帕克的到来而中止。见帕克附近没有其他食尸鬼或罗马尼亚探员,麦克尼尔将他请进农舍里休息,并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帕克。 “希望你的食尸鬼部下不会因为杀同类而产生心理负担,他们还得多坚持几个月呢。”麦克尼尔在墙壁上蹭掉了手上沾着的鲜血,“……本来我想在这里找些东西送给你当礼物,可惜这里只有一本《圣经》。我想你也不会喜欢它,所以我打算自己留下。” “不,你可以把那本《圣经》给我。”望着诧异的麦克尼尔,帕克解释了其中的来龙去脉,“那个佩特雷斯库说自己近来闲得发慌,他想找些书看。” tbc? OR7-EP5:龙之子(5) or7-ep5:龙之子(5) 迈克尔·麦克尼尔急匆匆地闯进了帐篷,摘下护目镜,来到帐篷里唯一的桌子旁,叫住了刚要起身离开的伯顿。两人凑近桌子,只见麦克尼尔指着地图上的几个位置,又吩咐了伯顿几句话。彼得·伯顿挠了挠光秃秃的头皮,刚要回答,却见穿着短袖衫的迪迪埃·博尚也挤进了帐篷,便立即向麦克尼尔告辞了。 “你的舆论诱导工作做得很失败,博尚。”麦克尼尔把平板电脑举到博尚面前,让对方仔细地看看新闻报道的内容,“有报道把矛头对准了我们所雇佣的阿拉伯人和土耳其裔,这可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却是在所难免的。”博尚没有试图辩解,“你该不会想要说那些被土耳其裔拦住的罗马尼亚人都是食尸鬼特地雇来捣乱并取证的?就连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都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把他们的同胞开除人籍。” 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换上了那副墨镜,转过身背对着木然的博尚。“我不在乎。给你一个星期时间把问题解决,到那时我不希望罗马尼亚主流媒体报道中再提及我们这些亲爱的临时盟友霸占了公路——尽管早就被食尸鬼给破坏了。” “敌人也会使用他们的舆论武器,而且他们更隐蔽一些。”博尚收拾了一下桌子上堆放的杂物,他实在看不惯麦克尼尔把一些不相干的装备随便丢弃在用来制定作战计划的办公桌上的草率态度,“而且我们并不能在察觉到了一些蹊跷的现象后就让那些媒体闭嘴……罗马尼亚的相关部门也做不到。” “尽力就好。”麦克尼尔满不在乎地向着博尚摆了摆手,“如果不可阻挡的改变即将到来,由我们来充当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博尚歪着嘴,什么都没说。他忙于完善麦克尼尔的侦察网络,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而今麦克尼尔又要给他额外分摊些工作,美其名曰帮助博尚减肥。来到北方的荒野中之后,博尚那显得臃肿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他过去两年间狂吃猛喝地积攒的脂肪终于派上了用场,那消耗速度甚至让伯顿怀疑博尚吃得还不够多。 “明白。”他向着麦克尼尔敬了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还有一件事,我们的后勤保障工作需要你和卡萨德沟通一下。”麦克尼尔在博尚离开帐篷之前叫住了对方,“现在罗马尼亚的地面交通线到处中断,能确保我们不至于弹尽粮绝的只有卡萨德的手下了。如果你发现实际运送到的物资数额和要求不符,最好别去找押送人员的麻烦。” “行了,用不着你教我,我们eu被迫雇佣大量非洲黑人和阿拉伯人参军的时候我就领教过类似的态度了。”博尚挥着头盔,“倒是你要更加小心,你的每一条思路都承载着大家的性命。” 闷热的帐篷里,迈克尔·麦克尼尔又摘下了墨镜,他回到桌子前,一条又一条记录清晰地映入他的眼中。对付食尸鬼的主要工作由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来完成,麦克尼尔则要在对方吸引了德拉贡内斯库的精力时伺机铲除那些潜伏在人群中的食尸鬼并开辟一条直捣黄龙的道路。 德拉贡内斯库和尼克·西摩尔·帕克的计划可谓卓有成效:面对着如此大的压力,急于保证布加勒斯特秩序的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等相关机构在人力物力皆有不足的情况下选择和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妥协只是个时间问题。直到德拉贡内斯库颓势尽显之前,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都是安全的。或许罗马尼亚人计划着在眼下的混乱局面结束之后再把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也消灭干净,但那至少是几个月之后甚至是明年的事情了。 对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来说,这自然是一笔划算的交易;然而,布加勒斯特以外的食尸鬼没有理由加入计划之中,因他们在这棋局里是不折不扣的牺牲品,而且必须被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所杀才能死得有价值,否则即便死了也是白白送命而已。一个食尸鬼犯傻还可以用个体偏差来解释,一大群食尸鬼集体犯傻属实愚不可及。 不,这群普遍既没接受过正规教育也同样缺乏对现代逻辑的理解的异形怪物……本就该这么蠢。 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不能阻止自己继续鄙视食尸鬼的念头一个接一个从脑海中冒出,可情况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如果食尸鬼真的是一群不折不扣的蠢货,它们早就该灭绝了,即便对某些大人物来说有特殊价值也一样。 想起之前从岛田真司那里听来的消息,麦克尼尔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之前的研究结果显示,食尸鬼群体的爆发式增长……发生在几百年前的中东地区。因此,我当时把它解释为一种近期的基因突变并认为这一部分群体和其他未发生突变的个体之前有着明显的区别——可以让我们的靶向药物进行定点清除。”蹲在研究所里的岛田真司通过视频电话的方式将自己的最新进展告诉了麦克尼尔,“但是,最近的一些跟踪研究证实,我之前的结论下得太草率了。” “让我猜猜。”麦克尼尔先示意岛田真司不要着急说结论,“不同平行世界的演化过程有着一些细微但称不上天翻地覆的区别……你的意思是,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或者说现代智人,从一开始就携带了这种跟rc细胞的生成有关的基因?” “我倾向于这样认为。”岛田真司两手一摊,挤出了满脸堆着褶子的笑容,“也许你听说过这样的案例,某些以食人着称的部落会因为集体发生神经系统类病变而灭亡,这确保了选择食人的群体会从人类的历史中被淘汰掉——或许是自然物种演化过程中的一种自我保护。所以,我不得不做一些更加大胆的猜想,麦克尼尔。” “您果然在许多领域都有着天赋,岛田博士。”麦克尼尔客套地夸奖了岛田真司几句,“那么,这对我们对抗食尸鬼的策略有何影响呢?” 岛田真司沉默了半分钟左右,他举起右手扶着右侧的眼镜腿,眼角划过莫名的惆怅。 “食尸鬼病的发病率逐年升高根本不是偶然现象或现代工业污染的后果。因为,以现有的模型推算,人类就是在逐渐地集体转变成食尸鬼。” 时值深夜,灯火通明的帐篷里除了麦克尼尔之外更无他人。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心虚地向着帐篷四周望去,他害怕有个他看不到的角落里忽然钻出一个知晓秘密的间谍。 “……你自己看着办。”他叮嘱道,“我的意思是,别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迈克尔·麦克尼尔从回忆中收回思绪,他发现自己最近总是这么心不在焉地思考着岛田真司那天告诉他的重磅消息。他不想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越是思考,他越会感觉到自己的努力全是无用功:岛田真司向他展示的未来从源头上否定了他两年多以来为歼灭食尸鬼、消除食尸鬼的危害所做的一切牺牲和奋斗。 腰间的通讯器响了。 “长官,外面有人要见您。” “不见。”麦克尼尔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答复,“我很忙。” “是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人,他那姓氏听起来像个土耳其名字。” 重新戴好墨镜的麦克尼尔走出帐篷,向着封锁线的边缘赶去。他们和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之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融洽关系,一部分原因是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因人手不足而很难注意到他们的活动,另一部分原因则是负担了一部分行动的帕克每次都巧妙地绕开麦克尼尔的管辖区以免让罗马尼亚探员们提前发觉有人在和他们竞争。不过,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罗马尼亚人终究不可能把曾经深入议会宫、斩杀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外国友人随便找个借口绳之以法。 康斯坦丁·杰莱里穿着一套黑色的野战制服,红底肩章刻着三条醒目的金色横杠。在他身旁,一看就像是失眠多日的扬·佩特雷斯库举着一本《圣经》,津津有味地读着。 “好久不见,杰莱里高级督察官。”麦克尼尔热情地和杰莱里握手,“我还以为你在布加勒斯特呢。” “唉,别提了。”杰莱里摇了摇头,一脸沮丧,“谢谢你们愿意无私地赶来帮助我们。” “全人类都时刻面临着食尸鬼的威胁,若我们今日对罗马尼亚的危局熟视无睹,则你们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麦克尼尔义正词严的模样把站在他身后的伯顿逗笑了,尽管后者知道麦克尼尔平时也是这副模样,“海尔·塞拉西皇帝在意大利入侵埃塞俄比亚时做出的警告,后来还是被人们忘却了。” “说起来,意大利人没有参加库因克的研发工作,这真是历史的遗憾。”伯顿开着玩笑,但他马上想起来罗马尼亚在这个平行世界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也是轴心国的一员,立即停下了对往事的评述,“咳!杰莱里先生,如你所见,我们正在努力地防止那些该死的异形怪物攻击你们的交通基础设施和前来维修道路的施工队,但愿他们最近稍微收敛了一些。” 听到伯顿这么说,杰莱里乐观地表示,食尸鬼的活动最近确实削弱了。他说,虽然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还不能做到预防食尸鬼的袭击或在每次袭击时都能进行反击并让参加袭击的食尸鬼出现伤亡,最近的多次交战已经沉重地打击了附近的食尸鬼组织。过去一个星期以来,杰莱里的防区内没有发生新的袭击事件,这也是杰莱里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拜访这群协助自己的外国志愿者的原因。 为了不让食尸鬼瘫痪罗马尼亚全国的交通,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可谓倾巢出动,将原本用于维持秩序的绝大部分探员派去保护交通基础设施和施工队,又在其他重要设施附近加派人力进行保护。幸运的是,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并非孤军作战,包括宪兵队在内的其他部队也为他们分担了一部分压力。有这些友军的协助,g可以心安理得地集中兵力保护地面交通线,争取早日恢复正常交通。 有杰莱里做担保,麦克尼尔决定到附近的罗马尼亚营地去参观一番。隔着很远,他便看到了在野外站岗放哨的探员和保安们。杰莱里小声对麦克尼尔说,因祸得福而招来了许多雇员的商人们已经笑开了花。 “对啊,这也是一笔生意。”麦克尼尔发自内心地为罗马尼亚人感到高兴,“凭空多出来这么多岗位,想必无业游民群体规模会迅速缩小。” “恐怕并不能。”扬·佩特雷斯库插话道,“从总体上来看,就业岗位增多了。但是,失业人员产生的原因却千奇百怪,因此光是在某个领域增加工作岗位并不能解决问题。” “哎呀,世界经济都这么艰难,他们该感谢自己还有工作。”麦克尼尔不耐烦地说道,“没人可以像变戏法一样让他们马上都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 扬·佩特雷斯库穿着一件比杰莱里身上的制服稍小一号的野战服,他的衣袖上绣着两条对称的金色环带和夹在其间的四颗金色倒五角星——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这件制服由于磨损严重而使得环带和五角星上的金色褪去了大半,以至于麦克尼尔很难把几乎成了黑色的标志和底色区分开。佩特雷斯库似乎并不在意,这个永远无精打采的老探长不紧不慢地跟在麦克尼尔和杰莱里身后,同伯顿并排步行,那张看着像是随时能打着哈欠睡着得脸不由得令伯顿怀疑对方的专业程度(如果不是他和佩特雷斯库曾经在议会宫并肩作战过的话)。 披着战术背心的伯顿一开始还能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前方,不过他很快就对自己只能看着麦克尼尔的脑壳感到厌倦,于是便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佩特雷斯库。 “佩特雷斯库高级探长,这本书有意思吗?”伯顿好奇地问道。他自己读过许多宗教书籍,多半是为了伪装。 “……没有。”佩特雷斯库瞟了伯顿一眼,认真地回答道,“我只是因为好奇才看看,这是打发时间的方式之一。再者,大家的心理压力都很大。你看看那边,有些人正对着大树说话呢。” “哦,我以为您小时候看过呢。”伯顿向着佩特雷斯库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真发现了两个似乎正在和树林聊天的罗马尼亚探员。“这种书呢,就得上了年纪之后去读才行。看得太早,就和读童话故事一样,留不下什么深切的体会。不过,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喜欢教别人怎么赚钱的学问。” 他那居高临下的模样让佩特雷斯库立即侧过了脸。 杰莱里打算带着麦克尼尔去参观他们的阵地,麦克尼尔欣然应允,不过他们刚调换前进方向就接到了新的警报。不敢耽搁的杰莱里和佩特雷斯库立即动身,麦克尼尔和伯顿紧随其后。康斯坦丁·杰莱里命令附近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各司其职、不得擅离岗位,而后才从机动部队中抽调人手跟随自己一同行动。 “前面不会有什么机密?”麦克尼尔坐进越野车里,没忘了调侃几句,“我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没关系。”杰莱里让麦克尼尔只管放心,“亚当姆斯先生,在我这个级别的人还无法接触到机密。” 也许佩特雷斯库会有不同的看法,不过老探长只是一声不吭地和伯顿坐到了后排并继续读着他那本封面破了皮的《圣经》。一行人驱车赶往附近的村庄,半路上碰见了一队披着白大褂的探员。若不是那些人拦住了杰莱里的越野车并向着杰莱里报告前方的情况,麦克尼尔也认不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我部在冒充医生去附近村庄做体检期间发现了食尸鬼。”其中一名探员报告道,“然而,当地居民很不配合我们的行动,我们又不能采取更强硬的措施。” “你们的手段还是不够灵活。”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麦克尼尔从杰莱里身后探出头来,“比如说,一队闯进村庄的劫匪随机地击毙了一个村民……” 杰莱里松了一口气,他让手下的探员们自行构思一个隐蔽的解决方案,并推迟了亲自进入村庄内调查的行动。一行人将越野车停在村庄外的一棵大树下,准备等到发生不可控的意外事故后再介入。 “子弹和刺刀固然是好用的武器,可是还有另一种武器有时会比它们更有效。”麦克尼尔打开车门,在树下散步,杰莱里也紧跟着下了车,“保持神秘并不能争得公民的拥护。” “我们在做着正确的事情,不怕别人议论。”杰莱里愉快地呼吸着乡土特有的气息,“怕议论的,也最好不要来。” “杰莱里高级督察官,评判我们的标准,从来都不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麦克尼尔加重了语气,“对你们的正义之举的广泛质疑,已经严重地影响了你们的工作。我不想说些太悲观或是吓唬人的话,但如果你们不能把控民意,到时候反过来被民意对付的就是你们了。” “他说得对。”伯顿帮腔道,“不能只会吹牛,可如果彻底不会吹牛,结果还不如只会吹牛呢。” 说着,彼得·伯顿又向着大树的另一侧走去。绕到树的阳面后,伯顿发现不远处有个行人向他们走来,便把这一情况告诉了麦克尼尔和杰莱里。众人见状,并不慌张,只是继续站在树下聊天。大部分罗马尼亚公民都没见过食尸鬼搜查官的制服,杰莱里不怕自己的行踪暴露什么机密。 “您好,请问这附近有通向普洛耶什蒂的路吗?”那人背着背包,戴着一顶遮阳帽,像是元组出门的旅客。 “是普洛耶什蒂市还是普洛耶什蒂大都会区?”麦克尼尔指了指西南方向,“附近的道路最近遇上了事故。” 行人谢过了麦克尼尔,站在大树下,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刚喝了几口水就遗憾地发现水壶空了。没等他说什么,麦克尼尔自己把水壶递了过去。那行人感激地看了麦克尼尔一眼,只喝了两口,就把水壶还给了麦克尼尔。 “这附近很不安全啊。”麦克尼尔向着对方招手告别,“路上小心些。” 杰莱里一头雾水地看着麦克尼尔绕到了大树的另一侧并和伯顿偷偷地鼓捣些什么,他凑近一看,原来麦克尼尔正在水壶口采集些什么,并把采集到的样本放进伯顿手中的试管里。 “这是——” “长官,有新情况。”早就回到了越野车里的佩特雷斯库叫住了杰莱里,“有人和村民发生了纠纷,我们得去处理一下。不然的话,等到村民报警之后,当地的警察局会很困扰的。” 麦克尼尔跟在扫兴的杰莱里身后上了吉普车,他悄悄地按了一下耳机,又让伯顿到后排座位上和佩特雷斯库坐在一起。 “你们雇佣的食尸鬼去哪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就在这附近,不会很远。”杰莱里向着南侧一指,“他们倒是勤快得很,比我们更勤快。”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后面闭目养神的佩特雷斯库,“毕竟,我们只是要工作,他们却是要凭着这份差事保命。” 杰莱里所说的食尸鬼临时工们当中,有一部分在帕克的带领下聚集在南方的路障附近休息。他们的工作是协助罗马尼亚探员们保护附近的基础设施并在必要情况下——得到允许后——借助自己作为食尸鬼的力量前去逮捕或击毙可疑的袭击者。 “口味改善了不少。”一个用兜帽遮住脑袋的食尸鬼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干,“【所罗门纳】,来尝尝。” “你们先休息,我去附近调查一下。”帕克让手下就地待命并用餐,他还不打算休息。 “那……”他的食尸鬼同伴们刚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帕克已经一溜烟地消失了。食尸鬼们面面相觑,很快就达成了继续用餐的共识。他们提心吊胆地给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卖命,吃了这一顿还有没有下一顿都是个未知数。 凭借着身后的触须飞檐走壁的帕克没过多久就抵达了附近一处暂未受到破坏的公路旁,他远远地看到有一个背包客从附近路过,一言不发地紧追上前。那背包客见了帕克,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单词,就被帕克用触须扎穿了胸膛。 “你身上的气味太明显了。”帕克吸了吸鼻子,“没办法,我不能放过你。” “不,我不是——” 帕克将另一条刺入对方体内的触须向上一挑,把这个倒霉的食尸鬼的脑袋摘了下来。他提着人头,思考着是不是要趁午饭时间之前向附近值班的罗马尼亚探员报告。 tbc? OR7-EP5:龙之子(6) or7-ep5:龙之子(6) “经我们的线人侦察和初步判断,这附近的工厂和村庄里盘踞着一些食尸鬼。他们不是本地居民,而是刚刚搬来这里执行些特殊任务的。”帕克粗略地指着北部的几处居民区,“罗马尼亚人允许我们自行处理……选择权在你手上。” “你们的工作没有想象中那样忙碌嘛。”彼得·伯顿叼着烟,不时地将烟圈喷来喷去。烟雾很快地充斥着帐篷,只是还没有浓到令麦克尼尔反感的程度。“也许你们应该给自己安排一些加班计划。” 帕克的头颅棱角变得更明显了,他脸颊的肉凹陷了下去,整张脸看起来病态地瘦削,让他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骷髅头。“罗马尼亚人既要用我们又要防我们,这是显而易见的。麦克尼尔,行动的细节由你来决定,它关系到我们要给外界呈现出的表象。” 迈克尔·麦克尼尔戴上墨镜,把视线从投影屏上的放大电子地图上移回来。他不介意让帕克借着这个机会讨好罗马尼亚人,就算捎带着让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获得一定的自由也无所谓。“这事应该由你和德拉贡内斯库来协调,免得我们杀了不该杀的人。” “迈克,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能和他取得联系了。”帕克听出了麦克尼尔的真意,不禁有些懊恼,“我们既然声称过去人类和食尸鬼之间那种由双方的大人物心照不宣地共同决定的演戏式的对抗是有害无利的,那我们自己也不该犯下同样的错误。” “你说服我了。”麦克尼尔略带歉意地向伯顿笑了笑,“那就优先使用歼灭计划,具体操作视情况而定。从你的手下中挑选几个能干的,剩下的人防守道路就行,别让敌人趁着这个机会偷袭我们。” 尼克·西摩尔·帕克举起右手,他那手掌外翻的敬礼姿势让附近的伯顿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穿着罗马尼亚食尸鬼搜查官野战制服的帕克刚离开,麦克尼尔便让伯顿同样清点人手,准备采取行动。 “我们可得小心些才行,否则某些人的名字这辈子唯一登上新闻报道的机会是出现在瓦斯爆炸遇难者名单里。”伯顿叹了一口气,“我简直无法理解他们要为什么而战。投靠我们也好,自己只管安心过日子也行,这都比前赴后继地冲上来送死更靠谱一些。” “你在用我们的思维去揣测他们,彼得。”麦克尼尔捡起桌上的几把手枪,逐一检查。那清脆的响声是他现在能听到的唯一音乐,而且平时比枪声好听多了,“我也对德拉贡内斯库能调动这么多食尸鬼陪他一起送死这件事感到很疑惑,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无论我们复读多少遍【它不合理】,都不能让它凭空消失。” 麦克尼尔走出帐篷的时候,帕克召集来的人手已经聚集在了草坪上。不一会,伯顿的手下也到齐了。九名食尸鬼,九名人类,分别由帕克和伯顿指挥,麦克尼尔负责监督他们的工作。在等待食尸鬼搜查官们抵达的过程中,帕克手下的食尸鬼没有试图做出挑战麦克尼尔的鲁莽举动。 “各位的工作,是在指定地点清除所有对我们的行动造成阻碍的人。”麦克尼尔简单地吩咐道,“详情可以路上说,现在我们得马上出发了。” 无论让他指挥千军万马还是个士兵,麦克尼尔都会坦然地接受事实。他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够改变战斗的结局进而影响战争的进程,尽管大多数情况下他并不能做到这一点。罗马尼亚的相关部门制定更有效的措施去打击食尸鬼,效率比他高得多;若是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指挥官们愿意做出一些调整,改变同样是立竿见影的;既然这些大人物错失了机会,麦克尼尔衷心地祈祷他们最好袖手旁观、别再来添乱了。 越野车飞驰着,9月的秋天依旧火热,地面上拖曳着的影子映照出那戴着墨镜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的执着。 “所以,他们是怎么暴露的?”麦克尼尔仍然想要更多地了解自己的敌人,“经过这一年多来的剧变,大部分食尸鬼都学聪明了。” “他们买了一些食尸鬼食物。”帕克一语道破了其中的关键,“仅凭这一点,他们就自行把重要的情报交到我们手里了。” “生意才是最管用的武器,麦克尼尔。”伯顿嘿嘿一笑,“虽然我们做不到垄断全罗马尼亚的食尸鬼食物地下交易网络,可我们有特奥多尔·维亚努在手,这样一来我们始终在那些只能生产和销售早期版本的黑心商人面前有着绝对优势。” “总用做生意的思维去看待问题,迟早要吃亏的。”麦克尼尔的想法和伯顿又有不同,不过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争执下去的兴趣,“我先前的决定有些不妥。如果稍后我们需要发起强攻,抓些俘虏也没什么。当然,假如这一次我们遇上的食尸鬼真的很喜欢看瓦斯爆炸或是类似的表演,那就另当别论了。” 十几分钟后,麦克尼尔的越野车抵达了村落分界线附近。他一面等待着其他几辆越野车的到来,一面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平平无奇的村子和村子附近的设施。食尸鬼藏在任何地方都不值得稀奇,这些神出鬼没的异形怪物疯狂地破坏交通基础设施,而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迄今为止除了守株待兔和硬碰硬之外拿不出卓有成效的对策。 世上早已不存在能够独善其身的桃花源,纵使是那些自认为能够自给自足的居民区,也会在外界出现前所未有的混乱后受到影响。居民们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一切恢复正常的那一天,他们坚信自己过往的人生是常态,而眼下所经历的异常将转瞬即逝。 “a组就位。” “b组就位。” “a组先行动,找出敌人之后把敌人的分布位置报告给b组。可以采用大胆一些的方法,只要不被监控摄像头拍摄到就行。”麦克尼尔大手一挥,他手边能派上用场的【人体食尸鬼雷达】只有同为食尸鬼的临时食尸鬼搜查官们,“开始攻击之前请先向上级确认。完毕。” 食尸鬼们听到了麦克尼尔的安排后,各显神通,以奇形怪状的方式向着前方的村落奔去,其中有一半的人员选择了就近调查那处被重点怀疑的工厂。帕克也在他们之中,他还要防止其中心怀不轨的成员临阵脱逃或叛变,尽管这样的灾难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过。当食尸鬼们打头阵去做重复侦察时,麦克尼尔和伯顿悠闲地守在越野车旁,继续议论着他们的计划。麦克尼尔自信地表示,德拉贡内斯库将在本年内溃败,届时罗马尼亚将会因恩威并施地消除食尸鬼的祸患而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 “我现在才意识到,罗马尼亚是一个很好的试点。”麦克尼尔毫不掩饰内心的欣喜,“合众国自不必说,西欧、北欧诸国正被难民危机困扰,不同群体之间的冲突会让解决食尸鬼问题的方案难以实施。在东欧,情况却截然不同……从这里入手,铲除食尸鬼的威胁,会更轻松一些。” “你总是可以从危机中找出机遇,并且把挫折描述得更像是一种具有特殊意义的考验。”伯顿接过麦克尼尔递来的弹匣,把它装进战术背心胸前的口袋里,“这就是你能在一个如同末日一般的时代顽强地战斗下去的原因。” “要有信仰,彼得。你也一样。”麦克尼尔笑着调侃道,“不过你的信仰很坚定——满足自己的欲望。除此之外的一切不能打动你,更别说让你改换心意了。” 彼得·伯顿一时间竟分辨不出麦克尼尔的用意,他平时没少被麦克尼尔数落,尤其是当他抽烟酗酒还逛夜店的时候。望着麦克尼尔平静的脸,伯顿收敛了一探究竟的心思,和麦克尼尔一起等待着信号的出现。又过了几分钟,耳机里终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麦克尼尔挺直了腰,双手握住方向盘,以接近常人快步行走的速度把越野车继续向前开。 就在他们路过村庄外那处小型工厂时,从工厂里飘出的子弹擦过越野车前引擎盖,并迫使麦克尼尔决定马上还击这些嚣张的敌人。他告诉b组其余战斗人员绕道前行,自己和伯顿开着车子径直向着正门冲去。敌人见麦克尼尔不仅不后退反而还敢加速冲刺,气急败坏地朝麦克尼尔的越野车开火,只打碎了车玻璃。被飞溅出去的玻璃碎片划伤了脸的伯顿嚎叫着让麦克尼尔注意些:上次差点毁容的可不是他伯顿。 “我并不是很在乎这张脸。”麦克尼尔动了动嘴唇,“毕竟,我不靠脸吃饭。” “喂,我也不是啊。”伯顿把步枪架在车顶,向着厂房里的敌人开火。车子颠簸得厉害,自认为能百步穿杨的伯顿并没能击中目标,甚至没能打碎其中一扇玻璃窗。他在听到空包弹的声音后马上做好了换弹匣的准备,却在车子路过前面的一处凹坑时差点被连人带装备一起甩出去。面不改色的麦克尼尔用力地转着方向盘,把车子惊险地停靠在了围墙边,让它逃过了在坚硬的围墙上撞得粉身碎骨的命运。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跌跌撞撞地走下车,打算在正门位置强攻并吸引敌人的火力。他们没能很快地越过正门,从三个方向同时开火的几把步枪将他们拦截在了大门外。然而,麦克尼尔方才的行动让b组有机可乘,这些训练有素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在另一侧发起偷袭并成功地突破了不怎么牢固的火力网。发觉防线被突破的敌人情急之下调动人手去对付新来的入侵者,反而忽略了正门的麦克尼尔。趁着敌方火力稍微减弱的机会,麦克尼尔和伯顿迅速地穿过大门,前往附近的杂物堆附近躲避。 “b组各作战人员注意,分为三队以楔形阵前进。”麦克尼尔按了一下耳机,他刚才穿过枪林弹雨的时候隐约感到脸部产生了幻痛。去年年底他在议会宫截杀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时所受的唯一伤就在脸部,后来没人问起他脸上的伤疤是怎么消失的,“重复:以楔形阵前进,保持火力压制。” “我比较推荐用纵队队形。”伯顿咳嗽了一声,“这战场太狭窄了,而且我觉得你的一部分想法可能不适用。” “如果你想让他们在冲进去的时候集体见上帝,那随便你。”麦克尼尔瞪了伯顿一眼。他刚抬起头就又被敌人打了回来,而麦克尼尔断然不敢去试试自己的脑袋和子弹相比哪一个更硬。就连食尸鬼都会被crc穿甲弹开颅而死,更别说他只有普通的血肉之躯了。“……伙计,掩护一下。” 伯顿左顾右盼,连滚带爬地跑到另一处杂物堆后方,这才开始做掩护射击。他每用一发子弹都得心疼许久,那并不是罗马尼亚人能提供给他们的物资。敌人不知是没看到伯顿的小动作还是忘记了麦克尼尔的存在,他们只顾往伯顿所在的位置开火,忽略了保持静默好一阵的麦克尼尔。 攻入工厂建筑内的食尸鬼搜查官们从里面看到的场景则截然不同。厂房的大部分区域遭到了破坏性改造,大量rc细胞增生物取代了原有的建筑材料、成为支撑建筑结构的主体。打造这座临时要塞的食尸鬼还不够熟练,不然这些新的建材应当把外来入侵者自动拦截在外而不是任由他们进来参观。 急于将入侵建筑内的b组战斗人员驱逐的食尸鬼们乱了阵脚,以至于让麦克尼尔有机可乘——这很快就会被证明是一个致命的失误。迈克尔·麦克尼尔冲进厂房内,左顾右盼,决定先找掩体为妙。他直到确保了自己的安全后,才有心思关注遍布厂房内的rc细胞增生物。这些大多呈现出深色的臃肿增生物会让近距离观察它们的人产生一些不妙的联想,尽管麦克尼尔承认它们远看起来的样子还不错。 “麦克尼尔,我觉得你不会喜欢这个消息的。”伯顿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有个食尸鬼跳窗逃跑了。” “它们跑得快,我们又追不上。”麦克尼尔没有多犹豫,“再说,逃跑的食尸鬼已经暴露在我们的视野当中,以后再去逐一铲除它们即可。先把眼前的敌人收拾掉。” 困守厂房中的食尸鬼们暂时停止了射击,他们决定采用自己更擅长、威力更大的武器去对付这些入侵者。目睹着食尸鬼们挥舞着各色触须向自己发起了冲锋,麦克尼尔沉着冷静地通知战友们在必要情况下切换库因克去对付敌人,他自己则如旋风般杀入了敌阵。眼看麦克尼尔冲进了敌人之中,生怕伤了长官的食尸鬼搜查官们也不敢随意开火,只得跟上麦克尼尔的步调。 两支人马杀得天昏地暗,短暂出现的平衡随后就被姗姗来迟的伯顿打破了。食尸鬼们万万没想到这些人在全部战斗技能上都胜过自己,一时间难以招架,接连败退。从食尸鬼们选择了使用近战开始算起,不到五分钟,麦克尼尔和伯顿已如砍瓜切菜一般把厂房内负隅顽抗的食尸鬼全部击溃。有一部分食尸鬼被砍了脑袋,另一部分侥幸生还的则在被注射了rc细胞抑制剂后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 “帕克那边的战斗还没结束,他说自己要确保没有敌人逃脱。”伯顿小声对麦克尼尔说道,“虽然我并不相信他有办法阻止执意要逃命的食尸鬼。” “没关系,让他去办。”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并无过分干涉的意图,“他又不是给我们打工的。” “但他是给罗马尼亚人打工的。”伯顿挠了挠光秃秃的左侧头皮,“罗马尼亚人的态度说变就变。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要是你想说几句责备我的话,趁着现在说。”麦克尼尔转着手中的库因克,兴致索然地按下了按钮,让那柄军刀消散在了空气中,“有时候我也会发觉自己很……无能为力。” “算了,我可不敢。”伯顿嘻嘻哈哈地笑了笑,“咱们就在这里等帕克。” 所谓的食尸鬼俘虏人数总计只有两人,剩下的不是被击毙就是仓皇逃跑了,也许逃兵当中会有人不幸地遭遇帕克而迎来今日注定的死期。对于活下来的食尸鬼而言,等待着他们的也远非低头认错就能轻而易举地保住性命的平安日子。 麦克尼尔起先不想和这些食尸鬼交流,他更愿意把时间分配给有趣的对手。不过,帕克的迟缓最终改变了他的主意。 “这座厂房里的防御阵地是谁打造的?”他走到两名食尸鬼俘虏旁,居高临下地问着,“对于初学者来说算是合格了,但完全不够用。” 两名食尸鬼俘虏当中,一个是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男孩,另一个是五十多岁的中年男性。他们都没有主动回答,而是不约而同地忽略掉了麦克尼尔的提问。 “看起来是不想回答了。”麦克尼尔拍了拍手,“皮埃尔,把他们两个拉出去斩首。” “好。”伯顿摩拳擦掌地凑了上来,“事后我可以申请一门吉尼斯世界纪录……嗯,全世界砍下食尸鬼脑袋数量最多的人。” “那个人刚刚被你们打死了。”看伯顿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两名食尸鬼俘虏当中的男孩连忙求饶,“所以你们就是问我也问不出什么来。” “哦,他真不走运,难道不是吗?”迈克尔·麦克尼尔半蹲着,俯视两名各怀心思的食尸鬼俘虏,“”“……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魔鬼,而且我不是很介意留你们一命,前提是你们得能让我说服我自己还有其他人。”他指了指男孩,又指了指头发还算茂密的中年男人,“像你们这样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家伙,正适合拿来充当教材。说,说,考验口才的时候到了。” 忙着给伤员包扎伤口的伯顿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麦克尼尔并没有把真话全都说出来——事实上,他和伯顿都不能在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控制的地盘上仅凭一句话就让罗马尼亚人处决或是释放某个食尸鬼。如果是在战斗过程中,趁乱击杀目标或趁乱放人也就罢了;一俟战事稍息,一切就得按照规矩来办。莫说麦克尼尔或是帕克,康斯坦丁·杰莱里和扬·佩特雷斯库也无权随意处置食尸鬼俘虏。 但这两名食尸鬼俘虏并不清楚这件事。他们语无伦次地向麦克尼尔辩解,希望能给自己换来一条生路。 “我不知道这是犯法的……”那个食尸鬼男孩叫嚷着,“而且……我也不懂法。” “不懂法?”麦克尼尔挑起了左侧眉毛,“这可难办了。孩子,你上过学吗?” “没有。”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有。”麦克尼尔以手掩面,这样的情况他碰到过太多了,“那你呢?”他让那个中年食尸鬼答话,“你的同伙好像不识字,所以不懂法律也情有可原。你呢?你也可以说自己是文盲、看不懂法律。” 那中年食尸鬼瞪着麦克尼尔,他的眼光数次躲闪,但最终又坚定下来。 “我凭什么遵守一个要消灭我的法律?”他小声说道,“不是吗?它保护不了我,我没必要遵守它。” 麦克尼尔的脸上浮现出了困惑的神情,他直起身,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后面跑来的伯顿叫住了。伯顿对他说,帕克马上就到,他们两个该做好准备才是。片刻过后,满身带血的尼克·西摩尔·帕克和他的手下们走进了工厂内,同麦克尼尔的人马会合。 “查清了吗?”麦克尼尔上前和帕克拥抱了一下,“他们这么积极地发起袭击,肯定有什么收益在其中。” “没什么进展。”帕克摇了摇头,“确实有个人自称可以收到酬金,但更多的袭击者是在看到了相关的宣传后自发行动的。他们确实相信自己在从事一场正义的斗争。”说到这里,帕克才发现地上躺着两个食尸鬼俘虏,“咱们可以把俘虏聚集在一起,稍后交给罗马尼亚人。” “要是你觉得有必要,临阵招揽几个也行。”麦克尼尔拍着帕克右肩上的土灰,他盘算着该给自己的战友准备件新衣了,“尤其是那些真正了解自我动机的食尸鬼,他们很重要。若是能说服他们弃暗投明,也许我们可以发现德拉贡内斯库的真实意图。” tbc? OR7-EP5:龙之子(7) or7-ep5:龙之子(7) 阴沉的雨天,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独自一人驾驶着轿车,缓缓地在特兰西瓦尼亚的乡间小路上游览着沿途的罗马尼亚乡村风光。食尸鬼是没有耐心去破坏这些道路的,不然他们非得把全部能容纳多人通行的泥土路掀翻不可——没有哪个食尸鬼愿意做这项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又或许,罗马尼亚的食尸鬼过于注重南方的局势而忘记了额外关照特兰西瓦尼亚。 他就这样悠闲地在泥泞的道路上驱车前行,一点也不慌张。纵使泥水不断地飞溅到他的车子上、让这辆看起来还算崭新但样式却有些跟不上时代潮流的轿车被泥浆所包裹,马蒂亚斯·贝尔蒙多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熟练地驾驶着轿车在纵横交错的小路间穿行,特兰西瓦尼亚郁郁葱葱的森林是他唯一的陪伴。 忽然,前方的密林中钻出来了两个披着雨衣的不速之客。他们拦在轿车前方,挡住了马蒂亚斯前行的道路。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奇妙的缘分,马蒂亚斯的轿车和并排而立的两人恰好占满了道路,再无另一人能够从中通过。 对峙持续了片刻。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打开雨伞,下了车,来到那两人面前。他一言不发,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那两个身披雨衣的神秘人,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这还不够。”其中一人说着流利的罗马尼亚语,“我们这里最近发生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有许多叛徒选择了为敌人而战。” “我有理由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你们。”马蒂亚斯面不改色,甚至连语调也未曾发生丝毫变化,“要求别人自证清白的人有必要先用同样的标准要求自己。” 那两个身穿雨衣的神秘人顿时泄气了,但他们还没有撤退的念头。又过了一阵,其中一人腰间携带的对讲机响了,那人慌张地拿起对讲机并和另一头的联络人交流了几句,而后便示意同伴尽快放行。眨眼间的功夫,两人便消失在了马蒂亚斯面前,只有潮湿的空气和淅淅沥沥的雨声仍围绕在马蒂亚斯左右。 法兰西歌剧演员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或者说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三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以【德古拉】和【穿刺公】等名号出现在后世通俗文化中。不是所有人都有成为历史的机会,他们或是在历史的进程中被碾碎成了尘埃,或是选择了自我放逐,而每一个能够留下姓名的人都有着世人所不能及的特性,更不必说此公自称是货真价实的吸血鬼而今又疑似是食尸鬼了。尽管如此,已经完全融入了现代生活的马蒂亚斯选择向人们展示他更平易近人的一面:被历史的记录和作为君主、异形怪物的身份抹除的本质。 车子继续慢悠悠地向前行驶着,于大约一小时后抵达了一座小山下方。从山下的空地上远远向上方仰望,一座年久失修的城堡伫立在那里、经受着自然的检阅。马蒂亚斯把车子就近停放在地势较高的斜坡上方,却并没有向上攀爬的打算。他径直朝着附近的一处农庄走去,明亮的灯火告诉他那里一定有人生活在这里。 “晚上好,德拉贡内斯库。”马蒂亚斯来到门前,用罗马尼亚语向着屋子里的主人打招呼,“好久没见了。” “还没到晚上呢,贝尔蒙多先生。”穿着一套笔挺燕尾服的老绅士仍戴着半张面具,他伸出右手,示意马蒂亚斯别忘了顺手把外门关上,“你能来这里,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你会选择更安全一些的做法。” 马蒂亚斯关上屋门,把嘈杂的雨点声隔离在外面,这才开始打量屋子内的摆设。选择在如此偏远的地区生活,意味着将要同现代社会的大部分产品说再见了,不过这对于食尸鬼来说本来不是什么难事:大部分终日东躲西藏的食尸鬼很少能感受到人类的现代社会为他们带来的恩惠,更不必说意识到不同环境之间的差异了。少数有幸体会到这差异的食尸鬼,已经用自己的行动做出了选择——为人类,为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效力。 在这座没有任何电灯的小屋里,摇曳着的黑烟熏上了屋顶。 “我不是来帮你们的。”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却没有故意讨好德拉贡内斯库的意图,“以前我听你说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在自取灭亡,如今你的所作所为即将带来的结果和那时没什么区别。” “别这么说,贝尔蒙多先生。”德拉贡内斯库摆了摆手,“人类的历史上有太多一眼看过去毫无意义的行为,可人类能够走到今天,恰恰也正是由于选择了这种【没意义的生存方式】。麦齐亚?他的错误在于他并不知道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谁,这个错误最终彻底地埋葬了他。” “没有谁愿意听你的分析,德拉贡内斯库。”马蒂亚斯摇了摇头,“你的同胞不想听,你的敌人也一样。这和你正确与否无关,大家当然更愿意相信一个被外界公认为正确的结论。既然已经决定使用武力,不妨干出一番规模更大的事业。” “建立一个食尸鬼国家?”德拉贡内斯库情不自禁地笑了,“那是不可能的。” 他从马蒂亚斯的双眼中看到了挥之不去的戏谑。 “你刚才还在说,不介意去做些没意义的事情。” 德拉贡内斯库那张有一半藏在面具下的脸被无奈所覆盖。他的右手抚摸着空无一物的桌面,那凹凸不平的纹理已被灰尘填充了大半。“那不会是我的目标,也不会是我们的目标。食尸鬼的生存策略,从总的目标上来说,一直都是和人类争取和平共处。如你所见,我们所处的食尸鬼社会——仅以罗马尼亚为例——遍地文盲,一半以上的人没接受过教育,也不具备利用现代社会的便利去掌握资源的能力。”说着,他翻起右手,手掌向上,“即便只谈论那些最直接的影响,技术上的落后也是致命的。不必说多么深奥的原理,就谈应用性,我们当中的许多人对现代社会的了解并不胜过非洲原始部落里的野人。” “即便如此,你仍然相信你们有朝一日可以实现这个虚无缥缈的梦想?”马蒂亚斯从德拉贡内斯库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他有些畏惧的情绪。他从不同渠道的影像资料里看到过德拉贡内斯库的表现,也亲自和德拉贡内斯库接触过,这个随时随地都能游刃有余地对待风险的老绅士如今在罗马尼亚做困兽之斗的愚蠢行为简直让马蒂亚斯无法理解。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例子离他们也并不算遥远。 老绅士点了点头。他到窗子边观望了一阵,又回到桌子旁,郑重其事地对马蒂亚斯说,他们现在应该到山上参观一下。 “雨稍微小些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抓起雨伞,跟着德拉贡内斯库一起离开了屋子。通向山上的道路有多条,但没有哪一条能方便山下的人在雨天上山。刚出发没多久,两人的衣服上就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泥水,但马蒂亚斯和德拉贡内斯库都对此视而不见。他们的眼中仿佛只有那座城堡,他人也并不了解他们要在终点寻求些什么。 “听说,罗马尼亚的经济最近奇迹般地好转了。”马蒂亚斯的声音从背后追上了德拉贡内斯库,“也许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称赞你的先见之明。” “不,我惊讶于他们的灵活应变。”德拉贡内斯库只迟疑了片刻,旋即继续迈开脚步向上沿着山路攀爬,“但我确实认为这可以成为一个机遇,而他们也成功地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统治过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君主们在这里留下了许多城堡,有些是只具备军事功能的堡垒,另一些则是贵族的私人宅邸。不过,山上这座城堡的建筑风格几乎没有办法让人把它和特兰西瓦尼亚任何一个时期的主流关联起来:它的底部臃肿得惊人,上方林立的塔楼又恰到好处地破坏了整体的协调性,而那些更该出现在教堂上的额外装饰物更是让它呈现出一种不和谐的搭配样式,无论是对于它自身还是周遭的环境来说。 这样一座地点偏远又缺乏价值的城堡,甚至不值得别人把它拆除而后将土地另谋他用。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和德拉贡内斯库步行抵达了城堡脚下,他们两人健步如飞地来到城堡门口,见大门旁的食尸鬼守卫已经为他们开启了大门。进入一楼大厅后,有些刺眼的灯光终于将马蒂亚斯和德拉贡内斯库从近乎复古的环境中拯救出来。他们终究仍生活在现代。 “外面的发电厂是你的?”马蒂亚斯望着一楼大厅顶部的吊灯,同时没忘记多加观察四周的窗口,他高兴地看到食尸鬼守卫们已经把城堡从上到下封堵得严严实实。“不,如果那些家伙愿意同你们合作,你们也不必像现在这样躲藏起来。” “我只是利用了经济压力而已,顺便接收了一些没人要的产业。”德拉贡内斯库很绅士地指着附近的楼梯口,那里还有通向地下的道路,“你看,我们的存在让他们可以为自己的失败找到许多借口,而且这借口几乎是万能的。” 大厅里还有另一群食尸鬼忙碌着,这些穿着不同服饰的食尸鬼没有因德拉贡内斯库的到来而停下手中的工作。他们聚精会神地讨论着各项事务,不时地大声吵闹几句,但几乎马上就会恢复原先的平静。马蒂亚斯·贝尔蒙多从那些不连续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些熟悉的词语,他收回自己的好奇心,决定先了解这里的秘密再做定夺。德拉贡内斯库集结了如此庞大的力量,想必不是为了专程送死的。 城堡的地下部分相较上层更现代一些,墙壁和地板所使用的建材无声地把一切告诉了马蒂亚斯。在位于地下一层的情报处理中心外侧,德拉贡内斯库停下了脚步。他让手下继续工作,而他则带领着马蒂亚斯来到其中一台计算机前。 “这是我们目前在罗马尼亚的抵抗活动分布范围,主要是在特兰西瓦尼亚地区。”德拉贡内斯库给马蒂亚斯出示了一张图片,上面清楚地标记了罗马尼亚全境的食尸鬼组织分布状况,连已经明确倒向了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布加勒斯特食尸鬼军团也被计算在内。“罗马尼亚全境的地面交通基本瘫痪,以至于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必须用心对付我们了。” “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已经获得了保障,或许其他因食尸鬼搜查官人手不足而被迫联合食尸鬼维持秩序的城市里也会有类似的案例。”马蒂亚斯的目光紧随着德拉贡内斯库而动,“但是,你的手下,还有那些选择了为你的口号而战的食尸鬼,又会怎样呢?” “我不是为了让他们去死才选择挑起他们的反抗意识的,贝尔蒙多先生。”德拉贡内斯库转过身,按下不知从哪翻出的遥控器,把显示器屏幕所展示的内容切换到了下一页,“自2012年以来,持续的内斗和经济压力严重地破坏了我国的公民对生活的希望,而当更多的公民——无论是人类还是食尸鬼——见证了众多的政客和商人丑态之后,他们会失掉阻碍他们逃离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摇了摇头。身上沾着泥水的法兰西歌剧演员不失风度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免得让刚才自说自话的德拉贡内斯库过于尴尬。“我可不可以将其理解为:你在即将到来的重重危机面前选择了逃避?” “贝尔蒙多先生,我们以前连逃避的权利也没有。”德拉贡内斯库哑然失笑,语气也骤然变得低沉起来,“我们是被人圈养的畜生,一群为了特殊目的而诞生的工具,既不能多也不能少。多则为祸一方、引起人类的恐慌进而让那些藏身在人类内部的蛆虫暴露;少则让那群蛀虫孤立无援,使得他们再难以转移公民的怒火。”他停住了话头,似是要稳定自己的情绪,“人们总是夸大或忽视我们的威胁,其实我们和他们一样都只是维持社会正常运转的一种……【构成要素】,没什么特殊的。现在,我有权和我的同胞对过去的不合理说【不】了。” 屏幕上的数字映入马蒂亚斯的眼中,每一个数字都标志着小人物为了大人物们的生意而要付出的代价。基础设施中断也好,增加打击食尸鬼的开支也罢,又或者是其他一些无伤大雅的技术性调整,任何风吹草动之中总会有商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己的性命尚且不值一提,他人的更不必说了。 “你可有些对不起罗马尼亚啊。”马蒂亚斯加重了语气。 “事实上,我作为一个食尸鬼,仍然热爱这片土地。”德拉贡内斯库不假思索地答道,“不然,我早就跑去匈牙利或波兰了,那里的大人物急需我们去帮他们做些只有我们才能完成的工作。不瞒你说,连美国人都向我们伸出了橄榄枝……”他缓缓地抬起左手,覆盖在遮住半张脸的面具上,“你可以把我的所作所为视为逃避,或者将我看作是和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没有区别的软弱之徒。于我而言,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归来。总有一天,我的同胞应该堂堂正正地站在这片土地上说:他们是罗马尼亚人,罗马尼亚也将为他们而自豪。” “【罗马尼亚人】。”马蒂亚斯自言自语着。他在房间内徘徊了几圈,重新思考着这个词汇的含义。“什么是罗马尼亚人?” “反正不会是那些身上流淌着同样的血却选择了拥抱另一种信仰的人。”德拉贡内斯库低下头查看最新获得的情报,“群体是由同一种生活方式而决定的,而不是由什么血缘或是更靠不住的东西。那些凭着幻想构建出的群体迟早要解散的。” 这个解释并不能说服马蒂亚斯。但是,保持着温和态度的法兰西歌剧演员决定中止今天的试探,他从德拉贡内斯库这里得到的信息已经够多了。他尽可以用更激烈的字眼去指责德拉贡内斯库,然而那些理由大多是立不住脚的。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和德拉贡内斯库回到城堡一楼大厅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连屋子内的隔音建材都遮不住的嘈杂噪音。德拉贡内斯库略带歉意地对马蒂亚斯解释说,派到附近巡逻的直升机偶尔会掠过上空,那时每一个驻守在城堡里工作的食尸鬼都必须暂且忍耐一阵。 “他们若是当真要来调查,这里就会变成旅游景点。”德拉贡内斯库领着马蒂亚斯来到储藏室,这里堆放着大量的武器弹药。储存食物的房间不在这里,而且被迫混用食物的食尸鬼也没法将那些东西干净整洁地储存起来。“办假证也很便宜,这就是那些人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的权力出租出去的结果。” “我已经看出了你们的斗志,你和你的战友是不会轻易退却的。”马蒂亚斯夸奖了德拉贡内斯库几句,“不过,我的战场不在这里。所以,不管你今天在这里向我展示些什么,我都不会选择加入你们的战斗。” “哦,我很了解这一点,贝尔蒙多先生。”德拉贡内斯库早有心理准备,他一路上就没能从马蒂亚斯口中听到半句表示明确支持的话,“自你的演出和宣传开始后,世界各地都涌现出了一大批以描写食尸鬼为题材——或目的——的文艺作品,多年以来被主流社会固守着的防线就这样崩塌了。有时候让人们纷纷捡起石头把玻璃窗砸个粉碎,并不困难,我们只需要找出个首先带头扔石头的人。” 夜色已深,马蒂亚斯注定不可能冒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独自一人下山并开着那辆车子沿着泥泞的道路离开特兰西瓦尼亚的乡村。于是,德拉贡内斯库邀请马蒂亚斯暂住一晚,对方欣然同意。让手下把这位贵客送去休息后,德拉贡内斯库返回地下室,继续办公。没过多久,一名手下匆忙地来到地下室,小声地把自己刚获得的情报告诉了首领。 “消息可靠吗?”戴着半张面具的老绅士没有摘下面具,“这可能是敌人放出来试探我们的假情报。”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头上还戴着耳机的青年食尸鬼犹豫了一阵,“但是,他们不大可能拿这种容易被识破的内容当诱饵。毕竟,我们可以很轻易地在前线检验其真伪。” 德拉贡内斯库沉默了一阵,让手下给自己整理一份报告,并要求附上间谍汇报的原始内容。那年轻的食尸鬼满口答应,健步如飞地跑回了楼上。又过了几分钟,另一个食尸鬼返回地下室,并呈递给德拉贡内斯库一份纸质报告。见多识广的老绅士一眼就看出来有些词汇的拼写都出了错,他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挥手让那名殷勤的部下赶快去忙其他工作。 “这确实像是他们的作风。”他自言自语着,“比起完全将一个构成要素拿掉、引来无法预料的挑战,不如将其维持在原有的框架内。” 无独有偶,另一些和德拉贡内斯库立场相反的人们也必须在这个雨夜卖力地工作,甚至还要冒雨继续赶路。时近午夜,埃贡·舒勒披着雨衣,站在野外监督他雇佣来的施工队。他们必须尝试着将新设备同原先的通信塔整合在一起,以免引起外界的过多关注。多亏了那些大发横财的商人,他们的越界行为只会被解读为想要多捞一笔的贪心之举。 “舒勒博士,咱们还是先回去。”戴着安全帽的施工队负责人狼狈地跑到了他身旁,“天气预报已经说了今晚会出现雷暴天气,现在施工很不安全……” 脸上的汗水多过雨水的中年男人看不清舒勒的脸,只能从镜片的反光上隐约辨识出舒勒面孔的轮廓。舒勒的沉默没来由地让他的心慌乱起来,近在咫尺的雷声又加剧了恐慌。没等舒勒答话,胖乎乎的负责人便自行退却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工地旁,叫工人们赶快加班干活。 吩咐完了这些后,他又回过头去找舒勒,然而刚才还立在那里的舒勒已经不见踪影。原来趾高气昂的大人物也有怕死的时候。 “什么事?” “检查结果出来了,和我预想中的差不多。”电话另一头是岛田真司的声音,“等你回来之后再谈。” “可能没时间了,阵地在往北方推进。”舒勒用另一只手把眼镜摘下,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一种挥之不去的肿胀感困扰着他的眼部。“烦请你和大家保持一致。” “我以为你们会很尊重个性呢。”岛田真司哑然失笑,“和群体保持一致好像是我们日本的做法。不过,你现在可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不亲自来看看的话,日后你中招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密集的雨声遮断了岛田真司的呓语。 tbc? OR7-EP5:龙之子(8) or7-ep5:龙之子(8) “不行。” 扬·佩特雷斯库拂袖而去,把恭敬地立于身旁的帕克晾在了原地。他作势要出去转转,但外面的瓢泼大雨有效地阻止了他的行动,上了年纪的老探长尴尬地绕回了原位,仍没有搭理帕克的念头。这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他们的进度也不可避免地被耽搁了,但那些潜伏在阴影中的食尸鬼们却不会停下脚步。此时此刻,能派出去阻止食尸鬼的,只有另一群食尸鬼。 “佩特雷斯库高级探长,你们缺少得力的帮手,而我们可以——” “【所罗门纳】,你要摆正自己的定位。”佩特雷斯库严肃地开口训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食尸鬼首领,“队伍人员的补充和领导成员的任免,由总局内的下设中央局负责,我和杰莱里高级督察官以及我们的直属上司都没有这个权限。你以为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总局是你自己开办的不成,竟然妄想着直接从前线被抓获的俘虏中补充人手?你的想法,我会报告给上级,结果以他们的意见为准。” 帕克像只落汤鸡一样从佩特雷斯库的帐篷里走出来时,康斯坦丁·杰莱里还在附近指挥手下布置营地。连日大雨极大程度地影响了他们的工作,而且这些顽强的食尸鬼搜查官非得跟随着施工队一起休息才行:不管他们如何强调个人意志的重要性,大雨天就是不适合进行道路施工。 如果罗马尼亚探员们能真的和施工队一起休息也就罢了,偏偏他们还要防备可能趁着暴雨天气出来破坏道路基础设施的食尸鬼。为了让自己的手下得到更充分的休息,杰莱里决定把警戒工作交给受雇于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以暂时获得人身安全保障的临时工们来负责。面对着杰莱里的命令,帕克只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请求:招募更多的人手协助他工作。 “你被拒绝啦。”杰莱里笑着摇了摇头,让帕克先撤到帐篷里再说。泥泞的农村乡土牢固地困住了斗志低落的罗马尼亚探员们,他们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泥坑,也许直到大地再度变得坚硬时才能恢复往常的工作效率。“既然他不同意动用他的私人关系去游说那些高级指挥官,我自己随便地写个申请并提交上去也是没意义的。” “我不是很理解你们的想法。”帕克从嗓子里挤出比破损的铜锣敲起来还要难听的声音,这种嘶哑而低沉的声音已经伴随他将近一个星期了,“你们人手不足,所以才要和我们配合,可问题是我们的人手也不足。人手不足就没法开工,这道理我想您也清楚。”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是,受雇于我们的食尸鬼组织并不只有您这一家。”杰莱里心平气和地解释着,他递给帕克一杯热咖啡,权当是闲暇时间的点心,“倘若你私自招募人员的行为得到了认可或是默许,其余的合作者也会效仿。”说到这里,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我恨食尸鬼不假,但没必要连着眼下跟我们合作的你一起恨了。听好,任何一位长官都不会允许你们私自从俘虏中招募战斗人员的。” 尼克·西摩尔·帕克接过杯子,一口饮尽,连咖啡的味道都没品尝出来,“要是你们担心情况失控的话,大可以将所有食尸鬼置于同一个管理机构下,摆脱目前各地方部队各自行事的状态。” “然后由你或是另一个食尸鬼来掌管全部的作战人员?”杰莱里哑然失笑,“我能看出来的结果,别人也一定能看出来。不要痴心妄想了,你该庆幸自己还活着而且有工作、日后可以寻得一个正常生活下去的机会,尽管我并不清楚你们该怎么做到这一点。” “那我应该祝你们的监狱足够宽敞。”帕克把杯子放在旁边的折叠椅子上,“我得出去巡逻了,再会。” 杰莱里没有反应,只是木然地凝视着帕克远去的背影。直到帕克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之后,他才懊恼地伸出右手抓着嘴边以惊人的长势变长的胡须,心中升起了许多怪异的感受。他不该和食尸鬼说这么多话,更不必装出一副友好同事的嘴脸去接触对方。冷漠的公事公办态度当然是最好的,但杰莱里自小到大从父母那里接受的教育在此时强迫他以同样的热情去对待新来的同伴,哪怕只是临时的。 许多国家的食尸鬼搜查官将和食尸鬼交流视为大忌,杰莱里直到今日才终于亲身体会到了其中的可怕之处。瞧瞧看哪,他与这些异形怪物并肩作战多日,已再难将他们视为一堆会行走的肉块了。假以时日,他的心境会朝着连他自己都害怕的方向发生惊人的转变,而他同样已经预感到了那一天的到来。 不过,不谈那些情绪或道德上的冲突,帕克的建议不无道理。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在连续数月的行动中擒获了成百上千的食尸鬼,这些特殊俘虏由于可能具备破解德拉贡内斯库计划的重要价值而被送到位于布加勒斯特市郊的监狱关押起来。没过多久,监狱便人满为患,以至于管理人员连连向上级抗议。建造新的监狱,根本来不及: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只把布加勒斯特近郊的监狱当做是临时处理中心,而且并无让各地分局建立类似机构的打算。现在,他们不得不面临着缺乏长远规划而带来的麻烦。 是时候给上级正式地提交一份申请了。 康斯坦丁·杰莱里口述了一份报告,而后开始认真地校对语音输入后的错误内容。他的校正没能持续下去,因为外面的手下提醒他该去将最近一段时间被抓获的俘虏转移给后方派来的押送团队了。那些食尸鬼都是在战斗中选择了放弃抵抗的识时务之辈,急于获得详细信息的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不会轻易地杀死他们,物尽其用才是最好的办法。 佩特雷斯库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两人并排走向关押食尸鬼的活动板房,派几名探员把躺在地上的食尸鬼们像铲垃圾一样地铲了出来。还这些被注射了rc细胞抑制剂后又被注射了强效镇静剂和安眠药的食尸鬼们像一头头死猪一样倒在地上,并无半点声响。不远处站在大树下休息的押送人员见状,笑着走上前来,同自己的战友们合作将这些牲口抬到了附近的一辆卡车上。 “小心些,他们可能会半路苏醒。”杰莱里叮嘱道,“即便没太大的危害性,光是叫嚷个不停也够让人心烦的了。” “放心,他们做不了什么的。难道他们还敢报警说我们贩卖人口不成?”为首的食尸鬼搜查官叫杰莱里只管放心,“而且,我们最近开辟了附近的一些道路,到时候联络起来也更加方便。这群怪物又不可能把每一寸土地都掀翻。” 康斯坦丁·杰莱里叹了一口气,他想起了自己还生活在农村的父母。身为穿着制服的军人,执行任务时当服从命令、抛却私心,无论对手是人还是食尸鬼都一样。北方的食尸鬼掀起叛乱已经这么久了,自己的亲人有没有受到影响呢?他必须要亲眼去见见才行,不然他得到的只会是千篇一律的好消息,正如他同样报喜不报忧那样。越是压抑这些情绪,他越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担心。 “长官?”佩特雷斯库发觉杰莱里有些心不在焉,“没什么事?” 穿着深绿色制服的食尸鬼搜查官转过头,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感冒。” 载着食尸鬼俘虏们的车子沿着一条又一条凹凸不平的土路艰难地向南方的布加勒斯特前进,这些路况不佳的路线目前成为了机动车能行进的唯一一类道路。食尸鬼尽可以去破坏公路和铁路,但他们还做不到把每一条可供车辆行驶的道路切断,更不必说广袤的原野本身也是天然的道路了。当罗马尼亚探员们艰难地配合着施工队去恢复交通基础设施时,罗马尼亚的相关部门也在焦急地寻找临时可用的替代道路。经过了反复考虑,主管这些事务的文官们决定尽可能地利用自然形成的道路来代替被食尸鬼破坏的交通线。 交通的恢复让前线的罗马尼亚探员们有了喘息之机,他们得以更方便地获取后方提供的支援。与此同时,那些被长期羁押在前线的食尸鬼俘虏们也有了新的去处,他们很快就要到布加勒斯特的新家去陪伴自己的同类了。 当然,也许他们足够幸运以至于可以被送往另一个看起来比监狱稍微好些的去处。 载着食尸鬼俘虏们的卡车冒雨前行,于傍晚时分抵达了布加勒斯特市郊。在那里接应他们的探员们没有片刻耽误,立即将食尸鬼们重新装车并运输到市内。目前,布加勒斯特大都会区处于前所未有的空虚中,绝大部分探员都被派往北方参加战斗,城市里只留下了少数精锐探员和负责协助他们的食尸鬼——这样一支东拼西凑的队伍虽然没什么效率,却从源头上保证了布加勒斯特近期不会再出现和食尸鬼有关的恶性犯罪事件。 布加勒斯特的夜晚从未像现在这样让探员们安心,就连被他们抓获的食尸鬼也产生了类似的想法。第二天一大早,这些食尸鬼俘虏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被送进监狱,载着他们的卡车正停在一处研究设施附近。 “岛田博士,新一批研究素材到了。”门口的警卫向着研究机构的负责人报告,“要把它们送去仓库吗?” “好,尽快。”正在穿衣服的岛田真司用肩膀夹着手机,“像平时那样处理就行,不必事事都来请示我。” 他结束了通话,而后站在镜子前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着,这才推开屋门来到外面的走廊上。光是外面那些穿着病号服的家伙便能让人一眼看出这里是医院而非研究设施,岛田真司在这里的身份也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医生而非gfg从日本挖来的特聘专家或是别的什么。他友好地和路过的每一个人打招呼,全无半分不自然,那和煦的笑容足以融化每个人内心的坚冰。 岛田真司步行来到自己的另一间办公室,列奥尼达·扬内斯库正在那里等待他。这个假冒食尸鬼病患者的食尸鬼商人最近稍胖了些,仿佛从未被四处掀起了乱局影响过。虽说外面的局势风云变化,布加勒斯特市内的情况总体上保持了稳定,市民的基本需求也在无数抢运物资的工人的努力下得到了满足。 “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啊。”岛田真司刚进门便兴奋地举起了手中的文件,“……我们之间的合作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个正确的选择,也许我们能创造历史。来,看看。” 列奥尼达·扬内斯库被岛田真司突如其来的一番吹捧迷得晕头转向,他那张有些苍白的脸立刻变得通红,情绪上的激动带动他还在恢复的身体产生了非常忠实的本能反应。食尸鬼商人接过岛田真司手中的文件,认真地阅读了几分钟。他还不至于彻底失去理智,作为商人的能力和直觉仍在他的思考中占据着主要地位。 “这是……”他重新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坐在桌子另一侧并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的岛田真司,“虽然我很愿意拓展市场,但和这些部门扯上关系会让我们以后的生意很难做。” “哦,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复杂,扬内斯库先生。”岛田真司的音量突然大幅度地抬高,但扬内斯库却并没有感到被冒犯,“人和人之间最古老的一种行为便是……做生意。贵国的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也不会例外,他们当然做不到自行生产所需的一切。” 中等身材的食尸鬼商人犹豫了一阵,他看到文件上语焉不详地要求他们向前线的探员提供一些疫苗类产品时便产生了怀疑,而且他也不确定自己和岛田真司能否在北方的危机得到解除之前生产出对应的产品并从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处赚取到足够的利润。 “怎么说?” “他们害怕自己的人得上食尸鬼病。”岛田真司以轻松的口吻说道,“事实证明食尸鬼病在一些特殊因素刺激下会更容易爆发,目前从北方传回的流言也证实了这一点。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他们最近采用了一些比较暴力的手段,但也只能应急用。扬内斯库先生,我和我的团队在这方面有着绝对的信心,要不了多久您就可以成为罗马尼亚最着名的企业家之一了。” 即便岛田真司说了这么多,自认为久病成医的扬内斯库还是不大放心。他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一直心惊胆战,生怕自己有朝一日被发现是食尸鬼。虽然他看不懂岛田真司随手写下的性能指标要求,听医生和护士读过类似表单的扬内斯库也知道,抑制rc细胞活性并利用免疫系统将其铲除是治疗食尸鬼病的重要环节,而他并不明白【增强rc细胞活性】的功能会在这一过程中起到什么作用。 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见扬内斯库忧心忡忡,大方地把整个文件夹丢给了对方。 “您可以慢慢看,我明天或者后天再来和您详谈。”说着,岛田真司拿起桌子上的车钥匙,“我得回公司看看,那边有些事情要找我。” “等等!”扬内斯库连忙叫住了岛田真司,“我怎么能耽误你的事呢?咱们今天就把这件事办好。” 哪怕岛田真司在合同或类似的文件里乱写半句话,于商业战场上搏杀多年的扬内斯库都能看出其中的错误。然而,扬内斯库尽管起先做着医疗器械生意,却对医学和生物学近乎一窍不通,这也使得他无论何时都看不懂岛田真司用日式发音英语写出来的奇怪说明书。他们已经合作了这么久,岛田真司也没必要骗他,此时不签字似乎只会损坏两人之间的关系。一个只会闷头搞学术、逢年过节也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打麻将的自闭症日本医生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岛田真司笑眯眯地站在扬内斯库身旁,目睹着扬内斯库把所有需要签名的地方填好。他不动声色地从扬内斯库手中接过文件夹,没忘记询问对方最近的饮食情况。得知扬内斯库因最近吃不到想吃的菜而苦恼时,岛田真司同样遗憾地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之前偶尔兴起给扬内斯库做菜的博尚不在布加勒斯特,另一个大厨麦克尼尔也不在,而博尚的连锁餐厅里没有哪一个厨子能在烹饪技术上比得了博尚本人或麦克尼尔。 “你可以尝试一下清淡风格,吃太多对肠胃不好,而且对你刚刚【形成】的消化系统也是一种负担。”岛田真司的眼镜片后流露出真诚的关照,“就算不考虑这些,你已经五十多岁了,不能为了一时之快而损害自己的健康。” 真是个好人哪!扬内斯库望着岛田真司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想着。一个日本人,千里迢迢从远东赶来到欧洲工作,要克服多少困难才能像现在这样顺利地生活在罗马尼亚呢?上了年纪的食尸鬼商人开始设想着自己长期居住在亚洲的情景,那简直没法想象,不同的文化和生活节奏也许会让他无所适从。 办公室的门合拢的那一刻,岛田真司脸上还算生动的笑容便凝固了。他一直挂着这副笑脸,迎合着路上碰到的每一个人,直到他进入地下车库为止,脸上的笑容仍然恰到好处地维持着。 “真是些好人啊,可好人活不长。”他自言自语着。 岛田真司驾车离开医院,绕着布加勒斯特市内开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慢悠悠地把车子往gfg的研究设施附近驶去。布加勒斯特市内的一派祥和让他非常满意,罗马尼亚人终究还是选择了安宁的生活而非死抱着某些信条不放。 他灵活地使用自己的不同身份为自己取得更多的资源以便用于他的学术研究,即便岛田真司一直为心灵科技没能在其他平行世界得到发扬光大而苦恼。把人体实验当做常规研究手段的岛田真司借此积累了大量生物学领域的研究经验,这也是他能够在长期无法应用心灵科技的情况下为自己找到一席之地的原因之一。世界在变,人心不变,只要这人心的规律还起效,他岛田真司永远不会被时代的潮流抛弃。 “他们醒了?”岛田真司在进入研究设施之前没忘了联系他的得力助手们,“把那些神志不清的直接送去做研究,反正它们大概已经成为智力障碍群体的一员了。剩下那些还能和你们正常交流的,要逐一筛查。” “我们已经按照之前的规矩做分类处理了。不过,有那么几个人喊着要见您,而且还说了一些威胁我们的话。” “有意思。”岛田真司情不自禁地笑了,“我去看看——不,把他们送来见我。” 中途换了另一套白大褂的岛田真司来到办公室时,他高兴地看到其中一个被抓来的食尸鬼已经被五花大绑地放在椅子上等他了。那名食尸鬼穿着一件单衣,脸色煞白,一见岛田真司便哆哆嗦嗦地喊道: “我不是食尸鬼!你们赶快把我放了……你们抓错人了!” “我也知道您不是食尸鬼,不然您还来不了这里呢。”岛田真司乐了,“不过,请您尽管放心,您马上就会是了。” 那个食尸鬼俘虏愣住了,他的眼神中写满了无助和茫然。 “什……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您本来应该因为器官衰竭而死。”岛田真司向他微笑着,这一次他绝对是真心的,“仔细回忆一下您当俘虏的这段日子,再把它和您之前的生活联系起来。所以……您为什么还活着呢?认真地想一想,您的大脑又不是摆设。”戴着黑边方框眼镜的日本青年拍了拍手,门口虎背熊腰的警卫鱼贯而入,“把他带走。” 嚎叫着的俘虏刚被拖走,岛田真司的电话又响了。他关上屋门,环视左右,小心翼翼地接听了通话。 “我看完了。”舒勒那一如既往冰冷的声音有着极强的穿透力,“但我得提醒你,即便麦克尼尔的态度已经软化了不少,他也不会赞同的。” “没关系,舒勒。”岛田真司活动着肩膀,打算在开始工作之前先休息一阵,“每个胡作非为的个人背后都有一个胡作非为的群体。他生前也是活了将近八十岁的大人物,又经历过那么多的波折,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他却还是总把问题归结于个人。我看,他那份追逐正义的心,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坚定。” “这样也好。”舒勒关掉了个人电脑上的文件页面,叹了一口气,“那我们就试试看。毕竟,食尸鬼的问题说到底还是人的问题。” tbc? OR7-EP5:龙之子(9) or7-ep5:龙之子(9) “你不要把现状看得太悲观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这对双方而言都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听到马蒂亚斯这句话,麦克尼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阵,而后用力地捂住嘴巴以防自己发出的哈哈大笑引来他人的关注。他保持着这种既不体面也不尊重谈话对象的姿势,持续了大约半分钟,才恢复常态,但他的脸上仍挂着难以驱逐的讽刺。 “如果你是来替德拉贡内斯库游说我的,那您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他严肃地凝视着不慌不忙的马蒂亚斯,对方敢于孤身一人接近前线的勇气令他佩服,“为了各自的信念拼杀到最后一刻,正是我们该走的道路。” “我并没有那种想法。”马蒂亚斯叹了一口气,他来这座帐篷里不是为了专程和麦克尼尔吵架的,也不是为了让麦克尼尔浪费时间去验证那些可笑的猜想的,“也许你们两个都应该多关注一下那些被忽略掉的人。危机爆发以来,对峙的双方出现了罕见的团结——即便仍然充满了内斗。” 麦克尼尔收回了颇有冒犯性的目光,开始思考马蒂亚斯的来意。对方似乎只是个来到平行世界吃喝玩乐顺便体验不同时代风土人情的老观光客,他没必要和马蒂亚斯拼个你死我活,况且马蒂亚斯也并没有将自身和食尸鬼绑定在一起。人类和食尸鬼之间的对抗或许还要持续下去,但终究不能是为了满足某些人的特殊目的。想到这里,麦克尼尔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他换了一副稍微温和的口吻,双眼仍未离开马蒂亚斯的眉间: “那么,也许我们可以谈一些和杀人放火无关的事情?这才是我们应该谈的。” “比如?” “比如那些只要改换生活方式就和常人没什么区别的食尸鬼。”麦克尼尔眨了眨眼,“你说的很对,参与了对抗的人类和食尸鬼都需要尽可能地团结自己所能获取的力量,尤其是不要让某些至少可以保持中立的群体因生活所迫而投奔敌人。德拉贡内斯库的动机、目的、方法全都是错误的,我不希望有更多人加入他的队伍之中。这种工作,我做不了,你却可以——你的影响力,我已经感受到了,世界各地涌现出的新文艺作品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平静地注视着马蒂亚斯,想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些许真情实感。无论马蒂亚斯是谁,无论另一个平行世界的罗马尼亚大公弗拉德三世经历过什么,那个成为某种符号的君主对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土地上的居民的热爱(又或许是控制欲)是无法造假的。 李林不会把真正意义上的疯子放出来参加以拯救某个群体为目的的冒险。 “他们确实应该得到保护。”马蒂亚斯若有所思,“与你的提议相似的是,德拉贡内斯库也向我委托了一件事。” 马蒂亚斯没有掩饰地把德拉贡内斯库委托的内容告诉了麦克尼尔,那时麦克尼尔便料定自己今天所说的话日后一定会落入德拉贡内斯库的耳中了。不过,他目前还不介意,除非德拉贡内斯库想要利用他的善意去策划什么一看就不靠谱的绝地反击,那时麦克尼尔一定会让那家伙意识到辜负他人的信任会得来什么样的悲惨结局。 “我以为他应该有更高明的策略,没想到也不过如此。”麦克尼尔的兴致因此而削减了大半,“不管怎么说,感谢你愿意在这个时候抽出时间奔走于前线。这里还是太危险了,不适合你这样的大人物。” “我只是想见证人类和食尸鬼之间的关系会向着什么方向演变的好奇心过剩的老古董。”马蒂亚斯模仿着麦克尼尔的说话语气,那不伦不类的模样把麦克尼尔逗笑了,“你们都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这很好;有些人明知道自己做错了,还是既不认错也不改错。” “那是因为驱使着我们去行动的是信仰,不是利益,或者说至少不是简单粗暴的庸俗利益。” “信仰。”马蒂亚斯重复了一遍,“被信仰驱使着的行动,确实难以用二元化的观点去判断。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那种信念,那种无聊的、单纯的、执着而且坚定的斗志,这是我过去千百年来从我的老对手们身上见识过的。然而……”他语调一转,让误以为马蒂亚斯要说几句奉承话的麦克尼尔失望了好一阵,“挥之不去的阴云笼罩在你的身上,它总有一天会让你被迫做出一些艰难的抉择。在成为【德古拉】之前,我也曾经是虔诚地侍奉着主的骑士。” 说罢,马蒂亚斯拿起挂在一旁的雨衣,径直向外走去,离开了麦克尼尔的帐篷。麦克尼尔把对方送到外面,而后马上转身返回。他尽量不去想马蒂亚斯和德拉贡内斯库的交易,只把对方当成一个试图在对抗中寻求些个人利益的情报贩子。 伴随着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总局从布加勒斯特旅调遣的人手一路北上的麦克尼尔一行人一直坚守在前线岗位,他们不仅协助罗马尼亚探员们保护施工队和重要路段,同时采用了一些独特的手段去避免闲杂人等干扰施工。随着一些备用路线的开通,地面交通中断带来的混乱得到了缓解,罗马尼亚公民们面临着的压力也减轻了。施压过头,现有秩序说不定就会崩溃。 麦克尼尔不喜欢任何类型的作秀,这是他认为旧的人类-食尸鬼关系不合理的另一个重要理由。然而,事到如今,他无法否认自己的行为成为了作秀的一环:罗马尼亚的人类和食尸鬼起劲地利用这场危机向外界,也向自己人,表示着抛却过去的分歧而团结一致的决心。实质服务于形式,全世界的目光都被罗马尼亚的食尸鬼危机所吸引了,事态的发展根本由不得麦克尼尔做主。 纵使他有千百般的不愿,他也不会因此而停下脚步。等到雨势稍微减轻些时,麦克尼尔走出帐篷,沿着驻地附近巡逻,并在驻地边缘地带遇到了同样在巡逻的伯顿。 “有收获吗?”麦克尼尔向他招手,“我们可不能给他们白打工啊。” “食尸鬼最近又学聪明了。”伯顿沮丧地垂下头,但没过多久就恢复了自信,“哎呀,我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德拉贡内斯库的手段确实足够高明。你看啊,他和他的手下四处出动去破坏交通设施,这样的做法放在平时是会让平民愤怒地聚集起来声讨他们的;可是,他先把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不受管束的事实暴露出来,又让舆论以为食尸鬼其实是一种特殊的【病人】,紧接着又挑动罗马尼亚各部门的对抗……”几乎光头的白人青年无意中向麦克尼尔的头顶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如此一来,这群没有公然杀人放火的食尸鬼就能得到不少同情,而有决心铲除他们的人则无法积蓄足够的力量。” “他的高明之处在于抓住了时代的规律。伴随着食尸鬼病发病率的逐年陡增,旧方法已经行不通了。”麦克尼尔苦笑着,“这是我们无法回避的问题,彼得。德拉贡内斯库看到了这个趋势,所以他才能够在自己的同类或是东躲西藏或是对我们喊打喊杀的时候明确地认为人类和食尸鬼会以某种方式共存是可行的。他是个有眼光的人,只可惜这家伙生来是个食尸鬼,不然他的才能可以用来做更有意义的社会活动。” “是啊,谁让他运气不好呢?”伯顿突然伸出手,摸了摸麦克尼尔的脑袋,这奇怪的动作把麦克尼尔吓了一跳,但伯顿还是得手了,“呃,迈克,我有件很严肃的事要告诉你,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迈克尔·麦克尼尔心里一惊,他生怕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从而导致溃败,于是立即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等待着伯顿的下文。 “……我感觉你快秃了。”伯顿咳嗽了一声,“最近一段时间你的头发变薄了,而且这趋势显然是不可逆的。” “嗨,我还以为你要说敌人又找出了什么新的手段呢。”麦克尼尔条件反射一般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我有心理准备,彼得。反正我在六十岁之前已经是个秃子了,这并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结局。” “你可真是乐观。”伯顿也笑了,“我记得你原先很在意这件事。算了,既然你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那我们谈点别的。是时候继续往北推进了,这附近的食尸鬼已经不再有发起袭击的能力。” 如果帕克能够直接从食尸鬼俘虏中招募人手的话,也许进度会更快一些。以食尸鬼制食尸鬼对目前的麦克尼尔来说是可以接受的有效措施,他相信让食尸鬼之间自相残杀总比让人类去流血牺牲更好一些。不过,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大人物们显然不这么想,况且他们对食尸鬼武装人员日后尾大不掉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他们步行抵达了营地的南侧,罗马尼亚探员们的营地离这里不远。麦克尼尔几乎每天都会去那里视察一番,主要是为了了解盟友的动态。越来越多的新面孔让麦克尼尔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早知道罗马尼亚探员存在规模惊人的非战斗减员,但还没有预料到会这么明显。 据岛田真司说,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总局利用包括他在内的技术人员参与研制的生化武器对付散布在地面交通线附近的食尸鬼,以避免食尸鬼反复破坏同一路段。迄今为止,这种武器对食尸鬼的效用尚无法从实战中得到检验,因此而器官衰竭的罗马尼亚探员和平民却成百上千。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大可以把平民身上出现的症状解释为食尸鬼投毒,只可惜他们没有办法用同样的理由俩欺骗自己,更不可能凭空让进了医院的探员马上站起来继续工作。 “别看了,走。”伯顿拍了一把怔怔地望着另一座营地的麦克尼尔,“他们的事情,轮不到我们来操心。莫说我们其实不是法国人,就算咱们两个真的是法国人,他们罗马尼亚人的问题也没法让我们来代为解决啊。” “我只是在想,我们在这里探索出来的解决方案有没有通用价值。”麦克尼尔转过身,和伯顿一起步行回营地中心区域,他们还得等待博尚返回才能商议将营地往北方搬迁,“不,甚至称不上是什么解决方案。” “你不必考虑这么多,麦克尼尔。”伯顿嘿嘿一笑,“人呢,总还是要过日子的。谁让人们过不了日子,人们就要让那人的日子也过不下去,这是古往今来的规律。合众国也好,其他国家也罢,如果真的因食尸鬼的存在或是由此引发的问题而使得大多数人的生活得不到保障,到那时人们会做出明智选择的。什么理想和信仰都是空洞的,欲望才是真实的。” “但愿。” 迪迪埃·博尚返回营地时,麦克尼尔和伯顿已做好了准备,只待征求博尚的意见。博尚只和麦克尼尔谈了几分钟就接受了麦克尼尔的安排,他同意麦克尼尔的部分想法,也没有明确地反对他并不喜欢的那一部分。 简短的会议结束后,博尚像往常那样在附近一块宽敞的平地上检修他的小型飞机。这里没有多余的人手,也没有经验丰富的工程师,大部分检修工作必须由博尚独自完成。托这些高强度工作的福,他的体重在历经了连续两年的稳定增长后终于呈现出了明显的下滑趋势,但这还不足以迅速地消耗掉他身上囤积的脂肪,哪怕麦克尼尔最近也能明显地看出博尚瘦了不少。 由于麦克尼尔预计要稍后搬迁营地,博尚今天必须快些把他的检修工作完成。他打理自己租来的飞机时不像伯顿那样可以随时吹着口哨做任何工作,飞机对博尚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瞧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道内情的旁人怕是会认为这飞机是博尚的至亲留下的遗物。 这样一来,当麦克尼尔又一次出现在他身后并催促他加快动作时,博尚并不感到意外。他承认自己的动作有些缓慢,而且他生前确实不必亲自负责这些琐事。 “我尽快。”他手一滑,机油溅到了衣服上,“别催了,别催了。” “刚才别人都在,说话不方便。”麦克尼尔凑到博尚身后,替博尚把外套上的机油擦掉了一部分,“你好像有些意见……那就说出来,别在这么无聊的维修工作上拖延时间。” “我没什么意见。”博尚头也不抬地答道,“虽然可能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但以我们能调动的资源和具备的权限而言,那些方案都是空中楼阁。” 戴着墨镜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加大了捏着博尚右肩的力度。 “岛田最近在做什么?” “我哪里会知道?”博尚指着自己仍然向外凸出的腹部,“他倒是清闲,可以一直躲在布加勒斯特……还有舒勒也是。” “哎,我早说过应该强行把他拽到前线的。”麦克尼尔感叹道,“这样一来,你们就可以更好地分析目前频繁出现的器官衰竭现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肥胖的法兰西绅士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他喘着粗气,手扶着左侧机翼,汗水顺着有些肿胀的脸庞向下流淌。 “最好不要这么考虑,麦克尼尔。”博尚趁麦克尼尔接近自己时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左臂,“我们经历过多少挫折和失败,大家都清楚。在我看来,我们的团队急需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胜利……我是说,每个人想起来的时候都会感到春暖花开的那种。按照现在的方针做下去,我们可以收获一场比较稳定的胜利。”他加重了语气,以便让麦克尼尔明白自己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你还想要追求更彻底的改变,可以等到下次再说。” “又说这种话。”麦克尼尔面不改色,“老实说,你所强调的稳定正是我目前所求的。” “过于激烈地改变现状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博尚之前曾经成功地劝说麦克尼尔改变对待食尸鬼的态度、放弃将食尸鬼彻底灭绝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而他坚信自己这一次也能取得同样的进展,“我的祖国在历史上经历过许多次剧变,所以我想我在这类问题上还是应该有些心得的。你呀,太喜欢选择不留余地的做法了……先前是喊着要把食尸鬼灭绝,现在却又觉得可以和他们心照不宣地共谋大事。” 迈克尔·麦克尼尔隔着墨镜镜片上下打量着博尚。半晌,他缓缓地开口了: “那么,您为什么要在俄国人打过来的时候选择抵抗呢?要知道,和随时可能会丧命的抵抗相比,服从会带来更稳定的生活。” “你——” 顿觉受了羞辱的迪迪埃·博尚勃然大怒,然而还没等他跳起来反驳麦克尼尔,后者已经一溜烟地逃走了。自讨没趣的博尚朝着麦克尼尔的背影指指点点,终究还是没敢说出什么偏激的话。法兰西绅士心里憋着一股火,但这股愤怒很快伴随着忙碌的工作而烟消云散了。等到众人收拾行李朝着下一个目的地行进时,两人又像以往那样坐在车子上谈笑风生,以至于就在一旁的伯顿浑然不觉他们二位方才起了争执。 “随着敌人的衰弱,我们的盟友会逐渐地暴露出他们原有的心思,那就是我们动手的时机了。”麦克尼尔不忘向伯顿面授机宜,“越是接近北方,我们越要盯紧罗马尼亚人。” “完全赞同。”伯顿点了点头,他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轻轻一碰就足以让载着他们的车子平稳地前行,“帕克一直在协助我们监视那些说一套做一套的老狐狸,但我们能获取的消息还是太少了。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呢?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带着属于他的那份秘密进了坟墓,或许我们很快就会又失去一些重要的知情者。” 伯顿的絮叨被麦克尼尔腰间通讯器的响声打断了。前面探路的车子向麦克尼尔报告说,有食尸鬼拦路抢劫。众人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地哄堂大笑。食尸鬼拦路抢劫而不是杀人、吃人,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只有麦克尼尔没有笑。 “难道这很好笑吗?”他那冰冷的眼神从同伴们的脸上扫过,“……去核实对方的身份,不要轻举妄动。” “直接下令击毙便是。”博尚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解决方案,“反正……不对,会在这附近拦路抢劫的,不会是敌方的食尸鬼。” 麦克尼尔让车队保持低速前进状态,他既要扫清前方的障碍又不愿耽误时间。前面探路的同伴又一次和他联系,把他们狐假虎威地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麦克尼尔。戴着墨镜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听罢,只是平静地给帕克打了个电话,让对方来领人。 “管好你的手下。”这些话是麦克尼尔可以让罗马尼亚人听见的,“给他们多发放些钱和物资,他们就不会跑来打劫了。” “我会改正的。”电话另一头的帕克心头一紧,“但是……你也要体谅我们现在的情况。” 就在麦克尼尔的手下贿赂那些拦路抢劫的食尸鬼以换取安全通过、不引起额外注意的机会时,帕克把自己的困境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他瞄了一眼外面巡逻的罗马尼亚探员,小声说,罗马尼亚人只给他们提供了保证基本生存和执行任务必需的物资,因此已有许多食尸鬼心怀不满。若非帕克尽力压制这些意见,察觉到情况有变的罗马尼亚人说不定也会相应地改变对待食尸鬼合作者的态度。 拦路抢劫的食尸鬼们在拿到了所需的物资后逃之夭夭,麦克尼尔的车队继续畅通无阻地飞驰在原野上。 “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伯顿一眼看到了草坪上的几个黑点,忍不住出声骂了几句,“该让帕克认真地管管他们,我们不能因自己的疏忽而在身边培育敌人的同谋。” “我倒认为这是个机会。”麦克尼尔用右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况且……别忘了帕克身边还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潜在叛徒。利用好这些渠道,德拉贡内斯库还有我们的罗马尼亚盟友就可以接收到一些我们精心设计过的假消息了。” tbc? OR7-EP5:龙之子(10) or7-ep5:龙之子(10) “这大雨下个没完没了,日子没法过了。”彼得·伯顿像只落汤鸡一样冲进帐篷,一张口便向着麦克尼尔抱怨,“真是见鬼,我根本不记得去年和前年的罗马尼亚有这样夸张的秋天雨季啊!” 他把雨衣甩在一旁,瑟瑟发抖地躲在麦克尼尔身边。迈克尔·麦克尼尔仍然目不转睛地审阅着昨天的统计数据,这些工作原本应该交由专人负责,但这支团队里却没有能够为麦克尼尔服务的参谋人员,以至于麦克尼尔必须事事亲力亲为。昔日名动天下的gdi一代名将还不至于被这些琐事累垮,只是他显然没心思和伯顿开玩笑了。 “呃,迈克——” 迈克尔·麦克尼尔举起左手食指,示意伯顿最好保持沉默。他低下头继续读着手下呈送来的报告,物资消耗状况尤为重要。虽然他和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之间保持着盟友关系,那从来都不意味着他必须完全信任对方。值得麦克尼尔给予全部信任的,只有这些同他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的战友们而已。 而且也不是所有人。 “极端气候在21世纪会成为一种常态,有没有泰伯利亚都一样。”麦克尼尔终于完成了他的工作,他放下手里的平板电脑,从旁边的桌子上捡起了墨镜,“虽然我不太清楚罗马尼亚人的想法,因为干旱而选择人工降雨没什么稀奇的。” “干旱?”伯顿惊呼一声,“我还以为他们不必受干旱困扰呢。在中东地区生活的时候,那里的气候令我印象深刻。” “大家都有自己的烦心事,彼得。”麦克尼尔似乎在暗示伯顿什么,但伯顿绞尽脑汁也没能听出麦克尼尔的弦外之音,“我并非不能理解那些因形势所迫而采取的必要措施……可是,当事人至少应该在危机结束之后缓慢地把真相公之于众,而不是妄想着把某些秘密永远埋葬。” 伴随着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探员们和施工队一路北上的麦克尼尔必须按照施工队的进展来行动,这些随时会被食尸鬼破坏的交通线成为了限制人类一方(也许还有和他们合作的食尸鬼们)活动的主要因素。倾巢出动的罗马尼亚探员们严防死守,尽量不让食尸鬼有机会靠近主干道,同时他们还从那些充当临时保安的土耳其裔和阿拉伯人身上收获到了意外之喜。不过,这场危机没有那么容易解除,神出鬼没的食尸鬼们迫使一部分施工队返工,使得理论上能够轻易修复的交通线至今仍处于大半中断的状态。 只要同时出动大量施工队便能快速恢复地面交通设施——抱着类似观点的罗马尼亚人在事实面前遭受了无情的打击,他们不得不先学会适应那些较为隐蔽且不容易被食尸鬼轻易破坏的土路。这些道路将罗马尼亚从举国瘫痪的危机中拯救出来,也阻止了罗马尼亚人向着更加危险的深渊滑落,然而最终解决危机的有效手段仍然只有一个:把那些搞破坏的食尸鬼全部绳之以法。 那便是麦克尼尔的其中一个目的。多日来,他活跃在前线,调动人手支援罗马尼亚人、保护当前位置附近的道路,同时又令帕克密切地关注罗马尼亚人的动态。康斯坦丁·杰莱里在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地位不算太高,但其副手扬·佩特雷斯库却是在波诡云谲的20世纪90年代成为战斗英雄的老兵,而且麦克尼尔断定佩特雷斯库了解当年的隐情。虽然帕克至今都没能传回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对帕克保持着信心的麦克尼尔仍然要对方等待机会。 “今日凌晨,帕克向我报告说,他们在北侧距离此处约10英里的位置发现了一处食尸鬼据点,而且这里的食尸鬼没有囤积武器装备的迹象。”打理好昨日的事务后,麦克尼尔让伯顿将博尚等人召集来,他们需要赶在罗马尼亚人之前行动,“我和伯顿去附近调查,并伺机行动;博尚,你和卡萨德负责防守营地。如果罗马尼亚人来这里找我们,就想办法拖延时间。” “明白,”迪迪埃·博尚一直用右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但他这么做并不能让他的减肥大业宣告圆满成功,“10英里是多远来着?算了,反正我又不去。但是,他们知道我的另一个身份。” “是我疏忽了。”麦克尼尔一拍脑门,指了指卡萨德,“卡萨德,记得给博尚做一套伪装……拿出你最好的本事。” “如果你只是想要防止他们在此期间打扰你,那我有更好的办法。”打扮和麦克尼尔等人别无二致的卡萨德同样戴着一副大号墨镜,“给他们找点业余任务。” “不,万一罗马尼亚人事后用心调查起来,不管他们查到谁身上,我们都很难洗清责任。”麦克尼尔伸直右手,驳回了卡萨德的意见,“不必多此一举,只管待命即可。你的民间情报网络很好用,我不希望它在这时受损。” 卡萨德感激地看了麦克尼尔一眼,低声地自言自语着,只有坐在他身旁的伯顿能听清他说的话。迈克尔·麦克尼尔又复述了一遍要求并让每个人把各自的工作向他重复一遍,而后和伯顿带人出发前往他们今天的目的地。半路上,雨越下越大,本以为雨势会稍有减轻的伯顿连连唉声叹气。在乡土的大地重新变得坚硬之前,泥泞的道路将会令他们寸步难行。 “这样的天气会让我联想到离子风暴。”麦克尼尔望着远方另一层越来越近的乌云,若有所思。 “要是离子风暴倒还好,食尸鬼会因此而死得一干二净。”伯顿嘿嘿一笑,他不得不在没处寻欢作乐的时候主动给自己找点乐子,“……越是碰上恶劣的天气,食尸鬼越会积极地行动,他们知道我们在这时会受到限制。” “需要担心的不是这个,彼得。”麦克尼尔不紧不慢地开着车,他让其中一辆卡车在前方探路,这样一来附近的居民或食尸鬼就不会怀疑他们的真实身份,“我试图从罗马尼亚人的行动中判断出他们的想法,但直到现在,我还是没能成功地总结出什么具有规律性的结论。” “赶尽杀绝行不通,而且食尸鬼的基数在不断增大,剩下的选择也只有和平共存了。”伯顿听到麦克尼尔这么说,也收起了方才的戏谑,“既然结果是确定的,差异无非是以什么方式共存。而且,比起将食尸鬼当做一个确定的种族来对待,让食尸鬼成为一种流动的社会身份无疑是更好用的策略。” “然而,罗马尼亚人那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我很困惑。”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所以,我需要几次抢在他们之前行动的机会。” 不过,罗马尼亚探员们也有可能已经得知了附近的相关情报并正在向这里赶来。为了避免罗马尼亚人又一次捷足先登,麦克尼尔想出了种种方法拖慢罗马尼亚人的行动,这样他才能放心地前去附近调查。 袭击交通基础设施的食尸鬼,要么是居住较为分散的本地居民,要么是临时从外地赶来并听命于德拉贡内斯库的食尸鬼雇佣兵。有些袭击者会在临时据点内保存一些武器装备,另一些则只携带了方便隐蔽的衣物。虽然食尸鬼搜查官们可以从袭击者的据点中搜出千奇百怪的个人用品,长期通过食尸鬼食物地下交易网络监督敌方活动状况的麦克尼尔很清楚,敌人需要充足的军事物资。考虑到这一点,完全不囤积类似物资的食尸鬼据点对于德拉贡内斯库的手下们及其同伙而言,其作用微乎其微。 然而,这也是麦克尼尔在听到帕克的报告后决定前去一探究竟的原因。德拉贡内斯库没有能力改变现状,食尸鬼们的反抗将以失败告终。因此,德拉贡内斯库必然会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他处,而麦克尼尔要做的就是在战斗全部结束之前发现对手的预备方案。 “附近没有食尸鬼哨兵。” “保持警惕,继续侦察。”麦克尼尔把车子停在大树下,他心知敌人会在这广袤的原野上很快地发现他们,附近的村庄那稀疏的房屋又不足以提供掩护,“我们应该在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就解决问题。” 其余行动人员在稍靠近那栋屋子的地点附近停车并步行前进,他们将在行动开始前像恰好路过的行人那样装作不经意地接近那里,并在第一枪打响之后以惊人的速度配合他们的战友攻击房屋内的食尸鬼。伯顿想过去活动一下筋骨,却被麦克尼尔阻止了,后者告诉他说,这样的小场面用不着他们两人亲自出马。 “各作战单位请注意,授权在确保自身安全前提下抓捕俘虏,完毕。开始行动。” 事先探路并借机悄无声息地攀爬到屋顶的食尸鬼搜查官们首先开始了进攻,下方的同伴们在确认屋顶的战友们已经展开行动后也随即整齐划一地改变了前进方向、向着那栋农舍冲了过去。离屋子还有两百多米远的麦克尼尔和伯顿拿起望远镜观察附近的动静,他们看到自己的手下都已经进入了屋子内,此时若是敌人选择引爆天然气等手段和攻入建筑内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同归于尽,后果不堪设想。当伯顿事先向麦克尼尔提及此事时,并未否认这种可能性的麦克尼尔只是平淡地说,他已经考虑过了。 “一楼已完全封锁,请做出指示。” “确保封锁敌人的全部逃生路线,我不希望看到有食尸鬼从窗户里跳出来。”麦克尼尔从伯顿手上抓过通讯装置,不紧不慢地部署着下一步行动,“以确保自身安全为优先事项,俘虏能抓则抓,抓不了也无所谓。” 麦克尼尔越是这样说,他手下的食尸鬼搜查官们越是不敢怠慢。谁若是信了麦克尼尔的话、为了自保而无差别地击毙了全部食尸鬼,一无所获的麦克尼尔事后说不定就会大发雷霆。两队食尸鬼搜查官从房屋上下两个方向分别发起进攻,在短时间内便打垮了缺乏抵抗能力的食尸鬼们。正如帕克先前侦察时所描述的那样,这里的食尸鬼缺乏战备意识,个体战斗力也远远不如那些袭击交通基础设施的惯犯,以至于他们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就一败涂地。 “长官,我们已经控制了这座建筑。”里面的食尸鬼搜查官兴奋地把自己的战果报告给了麦克尼尔,“请您等待我们清理现场后再前来调查。” “好,干得不错。”麦克尼尔口头表扬了他们几句,“我会向巴黎报告你们的功绩。” 这话纯属是精神奖励,因为麦克尼尔自己都不见得能因此而获得晋升或是表彰,上次斩杀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给他换来的收益也少得可怜。不过,抛开事实不谈,如果只说几句漂亮话就能驱使手下更卖力地干活,他为什么要惜字如金呢?从下属们的争论声中听出了那一丝兴奋的麦克尼尔满意地笑着,他不想因此而内疚,这只是一种……必要的手段。 不过,他确实欠帕克许多勋章。帕克这次的牺牲,是再多其他奖励都没法代替的。 “想什么呢?”伯顿见麦克尼尔陷入了沉思,连忙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我们该去检查现场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让完成任务后回防的食尸鬼搜查官看守附近的车辆,他们两人下车步行前往那栋屋子内一探究竟。屋子内盘踞的食尸鬼当中,未被击毙的俘虏都被集中关押在偏僻的安全位置,这一部分食尸鬼能够生还不过是由于麦克尼尔手下留情罢了。 “长官,我们还有意外的发现。”麦克尼尔刚进屋,一名穿着便服的食尸鬼搜查官便拦住他,向他报告了另一个不怎么让人愉快的消息,“他们似乎秘密地将一部分平民囚禁在房屋中。” “这符合他们的风格。”麦克尼尔木然地点了点头,“带我去看看,我早说过他们会做出一些出乎我们意料的事情。” 具体情况和麦克尼尔设想的画面又有很大的差别,他希望看到那些食尸鬼吃剩下的人体残骸或是几个被虐待得不成人形的可怜的受害者,但他最终见到的只是一群躺在地上又昏睡不醒的普通人,其中没有哪一个人的身体上带着明显的伤口。大失所望的麦克尼尔不满地四处张望,又让伯顿靠近这些昏迷的人质,想从中找出些线索。伯顿应声前往,那时麦克尼尔站在关押平民的大房间外面和执行作战任务的手下交流着战斗过程中的细节。 “审问过俘虏了吗?”他补充了一句,“他们当中肯定有人知道这些平民的来历。” “有一个食尸鬼说,这些人都是自愿前来投奔他们的。”其中一名食尸鬼搜查官一本正经地答道,“关于此事——” “你信吗?”麦克尼尔气得笑了起来,“人类……假设他们是人类的话,自愿地投奔食尸鬼?回去继续审问,一定要问出一个听起来比较符合逻辑的结果。” 话音未落,一旁的伯顿便尖叫起来。麦克尼尔生怕伯顿出了意外,和众人一起争抢着进入房间内,却发觉刚才还昏迷的人质们已经纷纷苏醒过来。如果刚才伯顿所见的一幕只是这么简单,那么身经百战的前特种兵指挥官断然不至于大惊失色——事实上,这些躺在地板上以怪异的姿态扭动的人质们让麦克尼尔和伯顿都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见鬼,这是怎么回事?”伯顿龇牙咧嘴地瞪着这些扭个不停的人质们,“……他们是不是吃了些致幻类药物?” “有可能。”麦克尼尔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每一个人质,这些人的动作和神态看起来有些熟悉。刹那间,同样的神色闪过他的脑海,那是他在慕尼黑国家歌剧院外接应帕克时看到的一幕。“……小心行事,他们可能是处于饥饿状态中的食尸鬼。把他们全都控制住,” 彼得·伯顿一头雾水,他搞不清为什么食尸鬼会把另一群食尸鬼平白无故地关起来。既然麦克尼尔发话了,他也只能照做,而且伯顿并不打算以他们现有的部队去对付这间屋子里全部的人质。这一大群食尸鬼要是发了疯地向外侧进攻,麦克尼尔除了撤退外再无他法。从屋子内各处赶来支援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小心翼翼地接近这些人质,趁着对方还没有完全苏醒时注射rc细胞抑制剂和镇静剂。不想让刚刚取得的小规模胜利付之东流的麦克尼尔也加入到了忙碌的队伍中,他和伯顿互相配合,用事先准备好的工具给这些危险的可疑人员注射药剂,即便他们两人都被重重谜团困扰着。 半个小时后,麦克尼尔和伯顿满头大汗地走出房间,后者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香烟,迫不及待地点起了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伯顿自言自语着,“岛田确实说过食尸鬼病的发病率在逐年增高,但也不过是从几百万分之一上升到百万分之一这种程度而已……哪来的这么多食尸鬼呢?” “我们只能指望这里的食尸鬼说实话了。”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然,就把岛田找过来,让他负责分析。当然了,他也不一定会说实话。” 派去审问食尸鬼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忙碌了好一阵也没能得到什么结果,他们接二连三地向麦克尼尔承认自己实际上一无所获,但麦克尼尔没有责怪他们。 “让我想想……好像快要到开饭时间了。”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你们先休息,下午再审问也不迟。把我们的俘虏招待好,别让他们饿坏了。” 麦克尼尔带着一些特制的饼干走进了关押俘虏的屋子,把这些食物分发给了没怎么受到虐待的俘虏们。他仔细地观察着每一名食尸鬼的神情,并不出所料地发现他们的态度已经软化了不少。如果在此之前先毒打他们一顿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效果,麦克尼尔想着。他不动声色地离开屋子,绕过门口那一滩已经凝固的血迹,和伯顿返回一楼休息,并联络了尚在布加勒斯特的岛田真司。 岛田真司听了麦克尼尔的描述,一头雾水。他表示,自己必须先到现场调查才能判断具体情况,而麦克尼尔还无法给他提供足够的信息。 “我们也不清楚他们在那之前究竟是什么。”麦克尼尔当即承认了自己的失误,“等我再详细调查一番。” 下午一点,麦克尼尔走进关押俘虏的房间,向俘虏们宣布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谁能把这栋房屋里那些昏迷的可疑人员的来历告诉他,他就会给那人单独准备一份大餐。先前发现房屋里缺乏补给的麦克尼尔料定这是这些食尸鬼没法拒绝的条件,他惊喜地看到食尸鬼们争先恐后地向他踊跃报告,有些食尸鬼甚至为此而厮打了起来。 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几种说法的麦克尼尔把伯顿找来,让同伴和自己一起拼凑出其中最合理的一种。 “喂,这借口也太老套了。”起劲地抽着烟的伯顿只听了几句便大呼失望,“得了食尸鬼病的患者因为没钱治病或担心被歧视而阴差阳错地投奔了食尸鬼,这样的狡辩我听过太多了。” “不,他们并没有说这些人得了食尸鬼病,只是说暂居这里的人们得了些致命的怪病。”放在平时,麦克尼尔说不定已经忽略了这微小的差别,或是干脆将其当做食尸鬼的辩解,可眼下他不能放过任何可用的线索,“交通到处中断的情况下,病急乱投医没什么可指责的。这事还得交给岛田来办才行。” 就在麦克尼尔和伯顿议论着怎么把这些人送到布加勒斯特且瞒过罗马尼亚人的耳目时,一名食尸鬼搜查官闯进他们所在的房间,慌张地小声报告说,那些疑似为食尸鬼的人质已经集体死亡。 “不要声张,更别让这附近的居民知道。”麦克尼尔比划了一个手势,“我们尽快从这里撤退,把该带走的都带走。” tbc? OR7-EP5:龙之子(11) or7-ep5:龙之子(11) 暴雨倾盆的九月刚过,2013年十月的天气似乎没有任何好转的趋势。勉强耐着性子执行公务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变得一天比一天焦虑,他们几乎看不到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的希望。快速修好全部道路?不,施工队没法创造这种奇迹。一夜之间将罗马尼亚境内的全部食尸鬼杀得一干二净?也不现实,他们既不能找到这群食尸鬼的领袖也不能逐一将自发行动的食尸鬼一网打尽。 直到这时,罗马尼亚探员们才惊觉平日看起来不正经的扬·佩特雷斯库正用着最正确的态度对待这一切。别人过分地乐观时,他保持着平常的心态,不因战局的变化而改变自己的态度;当每个人都感到沮丧时,他对问题的看法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稳定。一些察觉到自己出了心理问题的探员找到老探长,想向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请教些经验,然而佩特雷斯库却并不打算和他们畅谈。 当保护道路和施工队的任务稍微减轻些时,佩特雷斯库离开自己的营地,来到附近的乡村,把自己打扮成路过的警察或是服务于其他部门的公职人员,和那里的居民们开心地聊了起来。他想要从这些人的口中了解到敌人的动向,同时也希望当地的居民能够加强警惕、在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力不能及的地方发现那些自以为能天衣无缝地继续躲藏下去的异形怪物们。很少有人会怀疑他的身份,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和中老年人特有的衰颓气息无形中加强了他的说服力。 但是,到头来他自己也无法找出一种更好的管理方法。常人无法对付食尸鬼,除非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确保每一个居民区都有探员驻守,不然那些协助g寻找食尸鬼踪迹的热心公民只会白白丧命而已。建立一套应对食尸鬼的新系统所需的成本,远远高于对付一般罪犯甚至是外敌的成本。 “听说最近物价又上涨了。”佩特雷斯库回到营地时,康斯坦丁·杰莱里刚刚结束一场会议,各有任务的探员们早已散去,“我是希望我们的任务早些结束的,佩特雷斯库先生。唉,可我实在无法想象我们在那之后要怎样安排那些没法赶尽杀绝的食尸鬼。”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迪努。”无精打采的老探长鼓励着尚怀热血的晚辈,“每个时代的人都有见证着自己坚信的一切崩塌的那一天,可是世界并不会因此就停止运转。咱们两个见面的第一天,我就对你说过,身为服务公民的军人,做好自己的工作才是第一位的。” “是我想得太多了。”杰莱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把一份通知书递给了佩特雷斯库,“这是上级发来的最新通知,你看一下。” 佩特雷斯库先愣了一阵,他对杰莱里的懒惰产生了一丝埋怨。老探长接过通知,只看了几句话,也呆住了。这些用语焉不详的句子组成的通知几乎没能传递什么有效信息,只是以更严格的方式规范了食尸鬼搜查官们的行为,却并未说明其中原因。只管让下级照做而不讲理的神秘主义指挥风格一向被认为是旧时代的遗留物,如今【有幸】再次见识到这一幕的佩特雷斯库不得不感叹有些东西从未远离世人。 “严重的损失让上级产生了担忧,仅此而已。”过了片刻,佩特雷斯库把通知书交还给杰莱里,尝试着用自己多年来的经验解读他根本看不懂的通知内容,“所以,他们会希望我们控制活动范围,只以防守交通基础设施、保护施工队为目的。在导致我方战斗人员出现器官衰竭的原因查明之前,暂且把这种现象当做是敌人的攻击手段所致。” “就算是这样……”杰莱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那多了不少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挥之不去的愁容。高强度工作以同等程度损耗着年轻的罗马尼亚食尸鬼搜查官们的身体健康,而康斯坦丁·杰莱里还没有学会像他的前辈们那样忙里偷闲地休息,“那这些处理方式呢?规定身体出现异常状况的探员要按照以下步骤转运回后方……不是在前线就地救治或是送到最近的野战医院,却要耗费大量精力把他们送到布加勒斯特,这……很不合理。” “确实。”刚才还试着替下达通知的上级辩解的佩特雷斯库马上就变卦了,“他们本应写一份更合理的通知,而不是做了很多不合理的规定之后又不解释理由。但是,我们现阶段的重点不是去和上级争辩。长官,这事交给我去打听,你不应该在这种事上浪费精力。” 有佩特雷斯库这句话做担保,杰莱里明智地选择了放手,即便他猜得出佩特雷斯库可能只是想打消他的疑虑而已。自恢复北方秩序的战斗打响以来,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将绝大部分作战人员堆积在野外,往日需要重兵防守的居民区的秩序几乎完全交给了由预备役探员和食尸鬼组成的混合部队来维持。虽说那些为了保命而选择服从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食尸鬼们目前还很安分守己,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突然露出獠牙。 该从哪里先下手呢?扬·佩特雷斯库先装模作样地向上级发送了几份申请,而后又一次离开了营地。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有过类似的感觉,而他一直选择了封闭自己的理智、不去往最坏的方向设想。事实证明,学着鸵鸟那样把脑袋埋进沙子里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 “亚当姆斯先生,您现在有时间吗?”佩特雷斯库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试图和麦克尼尔取得联系,“我想和您谈谈……对,主要是您前几天和我说的那些事。” “好,我现在离你们的营地大概有8千米左右,在西北方向。”麦克尼尔感到很意外,几天前他为了转移罗马尼亚人的注意力(同时也是为了防止罗马尼亚人起疑心)而把自己最近的一些猜测告诉对方时,他根本没指望杰莱里和佩特雷斯库会做出积极的回应,“路上注意安全。” 麦克尼尔又和佩特雷斯库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后结束了通话。坐在他面前的帕克当即就要起身离开,说是不想让罗马尼亚人发现他和麦克尼尔一行人之间有私下接触。 “你可以先出去散步,然后假装凑巧遇见他。”麦克尼尔给帕克出了个主意,“大家是在对抗以德拉贡内斯库为首的食尸鬼犯罪集团的战斗中并肩作战的盟友,难道不是吗?” “但罗马尼亚人的行动很奇怪,他们的目的至今模糊不清。”帕克严肃地向麦克尼尔说道,他的心态伴随着和罗马尼亚人的融洽合作而好转了不少,而麦克尼尔也尽量避免帕克回想起之前的惨痛经历,“我们可能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那些大人物有自己的算计。” “我知道。”麦克尼尔苦笑了几声,“我不仅知道他们不会按照我们的推测去行事,同样也知道我们在他们眼里只是稍微需要忌惮些的棋子……甚至不必有任何忌惮。然而,连我们都尚且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那其他人呢?你只管放心好了,我不是会无条件地遵守法律的呆子。” “你以前倒像是那种人。”帕克欣慰地笑了笑,“人不能让规矩限制得去死。你们先准备,我暂且撤退。” 不想让自己的营地被一眼认出来的麦克尼尔最近选择了一种更稳妥的方法,他和他的战友们时常居住在附近的居民区,借此和当地人打成一片、防止他们这群外来户的到来引起当地人的警惕并直接使得埋伏在附近的食尸鬼探听到什么风声。彼得·伯顿并不看好麦克尼尔的决策,烟不离手的花花公子一直对麦克尼尔强调说,这样自欺欺人没什么意义。 不管伯顿如何抗议,当麦克尼尔要他去准备好提供给佩特雷斯库的证据时,他还是乖乖地行动了。帕克因此对麦克尼尔开玩笑说,若是麦克尼尔和伯顿生在同一个时代,或许伯顿就可以在麦克尼尔的管束下寿终正寝而非战死沙场了。 半个小时之后,扬·佩特雷斯库来到了麦克尼尔暂居的民房附近。老探长在外面观察了许久,竟未发现半个岗哨。他又抬头向天上看了看,上空那个不起眼的黑点让他确信麦克尼尔的自信来自充足的后勤支援。 “欢迎,佩特雷斯库高级探长。”听到敲门声后,麦克尼尔打开屋门,迎佩特雷斯库入内,“很高兴您愿意给予我充分的信任,我这就带您去看我们最近获取到的一些……有趣的证据。” 无精打采地半眯着眼睛的佩特雷斯库跟在麦克尼尔身后,走过宽敞的大厅走廊。他不禁好奇麦克尼尔从当地人手里租下这间农舍要花多少钱,更好奇麦克尼尔的活动经费究竟还剩下多少。没法料想到伯顿那点石成金的头脑和卡萨德的地下犯罪网络配合在一起所发生的奇妙化学反应的老探长终究还是被自己的见识限制了视野,他更愿意相信财大气粗的法国人有他无法想象的金钱资源。 把住所打理得干净整洁的麦克尼尔笑着领佩特雷斯库来到储藏室,摆放在这里的一排尸体令老探长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亚当姆斯先生,这是……”老探长握住了腰间的手枪,“就算我们是同行,你们终究不该在我国境内随便杀人。” “您误会了,佩特雷斯库先生。”麦克尼尔戴着一副遮住了眼部的大号墨镜,这样他就可以在摆出一个看起来还算体面的笑容的同时掩饰住眼神中的冷意,“这些可怜人在被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少数几个当时还活着的也在不久后死亡。我们无能为力,既不能把他们送去医院也没法当场救治他们,更不必说我们还在其中一些人身上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 “有趣?” 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彼得·伯顿便从佩特雷斯库身后突然钻出来,把佩特雷斯库吓了一跳。几乎光头的白人青年带领着老探长走进储藏室,从最左侧的尸体开始,向佩特雷斯库一一介绍起自己的收获: “经我们的权威专家检验,这两位都死于器官衰竭。左侧的是人类,右侧的是食尸鬼。”他分别指着两具被装在袋子里的尸体,“如果您认为有必要的话,可以亲自检查一下。” 佩特雷斯库半信半疑地来到其中一具尸体旁,打开了裹尸袋,里面那一丛呈现出紫黑色的rc细胞增生物已经证明了死者的身份。他不动声色地把裹尸袋合上,又打开了左侧的裹尸袋,却发现那【人类尸体】圆睁着的眼睛有着呈现出深红色以至于看上去更像是黑色的眼白。 “……这是怎么回事?”他转向麦克尼尔,“两个食尸鬼?” “也许那个人类死者有一些食尸鬼症状,看上去就像是得了食尸鬼病一样。”麦克尼尔慢条斯理地帮佩特雷斯库合上了左侧的裹尸袋,“这并不是由于他得了食尸鬼病,而是由于他身上的rc细胞因某些我们尚无法准确分析和命名的不明原因……变得异常地活跃。对食尸鬼和食尸鬼病患者来说,这只会导致他们拥有异于常人的身体结构和生理活动——尤其是表现在饮食上——但对常人来说,这是致命的。” 伯顿还要接着麦克尼尔的话头继续说下去,但佩特雷斯库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伯顿暂时保持沉默。老探长在这两具尸体旁徘徊了许久,那些同样死于器官衰竭的同事、下属、平民的惨状浮现在他眼前。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对内声称,使用一些生化武器对付食尸鬼是合情合理的,然而佩特雷斯库尚未见识到使用那种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生化武器的成效。 他不会,不该,也不能只凭着几个外国人的一面之词去怀疑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 如果不是因为他在十几年前经历过些不堪回首的事情的话。 “亚当姆斯先生,在重大公共安全事件上随便诽谤他人、造谣生事,在我们各自的国家都是一桩重罪。” “哦?”麦克尼尔拖长了音调,“我刚才好像没说过什么纯粹基于个人推测的结论?” “那倒也是。你不会介意我把这些尸体带回去?”佩特雷斯库搓着双手,他那双脱了皮的皮手套在昏沉的灯光照耀下黯淡无光,“请不要误会,我并非信不过你们的专业能力和信誉。值此危局,这些风吹草动会让某些人产生些偏离常理的想法。” “我完全能够理解您的担忧,佩特雷斯库高级探长。”麦克尼尔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些人是你们的同胞,和他们有关的善后事务自然也该由你们来处理。不如这样,我马上就派人把他们送到你的营地里。” 佩特雷斯库婉拒了麦克尼尔的好意,他提出自己稍后调遣其他探员把尸体从麦克尼尔的据点里接走。麦克尼尔和佩特雷斯库讨价还价了好一阵,才决定同意对方的条件。商量好细节后,麦克尼尔让伯顿带着佩特雷斯库继续检查那些尸体,他自己回到另一个房间中休息。 戴着墨镜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打开平板电脑,从窗外泄露进来的微弱阳光照着他那张死板的脸。无意向他隐瞒实情的岛田真司把一些最新的进展告诉了麦克尼尔,这只会进一步加深麦克尼尔对局势的悲观判断。不,他谈不上更悲观,因为原有的对抗模式势必消亡,仅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已经赢了。 但是,他还是不满意。他为自己和同伴们的付出感到不值,更不能无视帕克的牺牲。付出了如此之多的代价之后,麦克尼尔不能容忍自己只换来一个只比原先那虚伪又压抑的状况稍好一些的新现状——本应有比这更好的。 “为什么?”他自言自语着,“一群混账东西。要不是我不想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白白受害,我可真的迫不及待地要看到你们自食其果的悲惨下场了。弄出这么多疏漏,后果全让别人买单……” 政客不是个用来夸奖他人的词,麦克尼尔一直这么认为。 “迈克?”伯顿从门口探出脑袋,“佩特雷斯库已经走了。” “好,让帕克跟上他,最好是装作半路上遇见。”麦克尼尔挥了挥左手,“……我想一个人休息一阵,你先出去。” “有什么烦心事,就和大家说说嘛。”伯顿不仅没离开,反而完全推开了屋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子里,“有些你根本改变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 “不,我要报复他们。”麦克尼尔握紧了拳头,他背对着伯顿,不让伯顿看到自己的表情,“博尚说得对,我得做些称心如意的事情。彼得,你能办到吗?” “喂,你怎么能默认我一定会帮你呢?”伯顿大惊小怪地叫嚷着,但他那副无奈的笑容已经再明白不过地向外界展示了他的真实想法,“……你放心,你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迈克。活着的时候我从来没机会报复那种人,重活一次可不能再错过了。” 扬·佩特雷斯库离开麦克尼尔的据点时,走得很匆忙,他也没有试图在这里多逗留一阵。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比他当年因形势所迫而面对着成千上百的食尸鬼时更加险恶。时运多艰,他一度以为自己能平安无事地退休,现在看来这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更加明智也更加现实的选择:无视这一切。等到他派人把那些尸体接回营地后,再下一道命令去要求手下把尸体全部销毁对他来说并不难,而且那些听话的探员们多半也不会推三阻四。他安分守己,兢兢业业地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作了三十多年,没必要在快退休的时候自找麻烦。 对,他就该这么做。心事重重的佩特雷斯库一不小心撞在了路过的行人身上,他马上向那人道歉,却惊讶地发现被他撞上的行人是同样满脸惊讶的帕克。 “佩特雷斯库先生,我正要找您呢。”帕克不给佩特雷斯库思考的机会,用连珠炮式的汇报封住了佩特雷斯库的嘴,“是这样的,我们最近在附近调查食尸鬼据点时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现象,而且我并不认为那些食尸鬼会故意向我们说谎……” “先回营地再说。”佩特雷斯库指了指停在土路边的车子,“这里不安全。” 越想越怕的佩特雷斯库决定先利用他的个人关系打听一下,他首先联系了因形势所迫而和罗马尼亚相关部门合作的岛田真司。料想一个从日本来的gfg研究人员绝对没理由和法国派驻的食尸鬼搜查官有什么私交的佩特雷斯库根本不可能考虑到双方之间存在一种他无法想象的紧密联系,因而当他从岛田真司口中得知了更离谱的说法后,恐惧和失望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这……这是真的吗?”老探长哆嗦着,拿住卫星电话的手微微颤抖。 “我在美国的朋友也是这么说的。”岛田真司让身边的舒勒小声些,免得佩特雷斯库听出些什么。他们两人站在一座刚刚完工的【食尸鬼雷达】旁,这套设备明天就将通过秘密渠道运往北方,成为筛查食尸鬼的系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听起来很荒谬,可……我是个做学术的人,要对自己的学术信誉负责的。” 埃贡·舒勒翻了翻白眼,似乎是对岛田真司盗用了他的常用语而感到不满。 “那……好。”佩特雷斯库沉默了好一阵,“请您牢记自己说过的话。以后我有其他疑问会马上联系您。” 康斯坦丁·杰莱里听说佩特雷斯库已经返回营地,便来到帐篷里找他,却发现老探长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像雕像一样保持着固定的姿势。 “佩特雷斯库先生,发生什么事了?”不明所以的杰莱里好奇地问道。 “啊,没什么,【所罗门纳】向我报告说我们分配给食尸鬼的物资不足,以至于有些食尸鬼被迫去抢劫了。”他板着脸,样子很是严肃,“从描述上听起来,似乎是我方的后勤人员故意克扣了物资……此事若是我方失信在先,我们先得稳住他们才行。” “什么?”杰莱里勃然大怒,“怪不得连我们自己的物资都没法及时发放……您别着急,我马上就去找他们。” 望着杰莱里气冲冲地闯出帐篷的背影,佩特雷斯库捏了一把汗,抓紧了手里的卫星电话。他已经下定决心,将杰莱里排除在外,但这一次不是为了让这个憨厚老实的业界晚辈兼上司少惹麻烦,而是为了保护对方。 旧时代的一切,必须伴随着旧时代本身被埋葬。 “唉,早知如此就该提前退休的。”他懊恼地挠着日渐稀疏的头发。 tbc? OR7-EP5:龙之子(12) or7-ep5:龙之子(12) “我有一个听起来很棒的设想。”这天早上,舒勒在和岛田真司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忽然心血来潮地开起了玩笑,“也许我该把全部的拒稿理由整理起来,然后编成一本书。” “……他们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吗?”岛田真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挑起几根面条,津津有味地吸着,“那还真是……用你们的话来说,见了鬼了。现状已经发生了剧变,他们没有必要再固守着过去的那一套了。” “我这一辈子教出的最不堪的学生也没有收到过这么多的拒稿理由。”舒勒冷笑着,他那油光锃亮的光头后侧不可避免地凸起了几根明显的血管,“事实上我宁可相信自己的头脑变迟钝了也不愿相信他们另有动机,可我是个喜欢讲究实际的人,那我也只能给他们贴上一个不怎么体面的标签了。” 舒勒抱怨时,岛田真司就在一旁静静地倾听着。他对舒勒的遭遇感同身受,那正是舒勒之前大放异彩而岛田真司始终无法取得什么成就时后者的真实体验。别误会,岛田真司还不至于嫉妒舒勒、嫉妒可以同爱因斯坦和特斯拉相提并论的天才,他只是因舒勒的挫折而产生了共鸣而已。不管怎么说,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在某些问题上有着共同语言,这就足够了。 “所以,你有没有打算报复回去?”等舒勒说完了,岛田真司才慢悠悠地谈起了自己的打算,“就连麦克尼尔也已经忍不住了。他跟我说,等到这一切——呃,他是特指德拉贡内斯库掀起的混乱——结束之后,他要让那些草菅人命的家伙自食恶果。” “他做不到的。”舒勒摇了摇头,眼镜片后渗透着疲惫,那双面对着未知领域和未解之谜时永远燃烧着旺盛热情的眼睛如今被血丝覆盖,“那些人随手抹杀我们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可能以为制造一些让人恶心却不伤筋动骨的事故可以让那群人收敛些……算了,他这一辈子都被所罗门保护得太好了。” “我可不那么认为。以我的经验来看呢,说到底,他只是不想面对现实而已,更不想承认自己那相比常人而言顺风顺水却也充满了波折的人生已经是他那位统领全球军事力量的养父尽力庇护过后的结果。”岛田真司脸上仍然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他无论何时都会用特有的乐观感染身边的人,哪怕只能带来虚假的积极情绪,“我们不谈这些,舒勒。你打算怎么做?我手里有足够的证据和材料,但我还不可以随便把它们公布出去。” 光头的瑞士学者用手指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母,同样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立即领会了对方的意图。 “会有用吗?”岛田真司轻轻地晃了晃脑袋,“他们可不像是会因此而收敛的那种人。” “我也在赌博。”舒勒拿起面包片,他如此用力地撕咬着面包,那样子活像是要将仇敌生吞活剥一般,“小时候我求学时,我的导师和我反复谈起过傲慢。那时我只是简单地将其理解为学者的傲慢、知者对无知者的傲慢。现在回想起来,他其实说的是一种双向的无知引来的傲慢。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世界中自认为全知者,自觉自己的想法、决定和行动是无比正确的。不把这种心态铲除掉……人类还是要在愚昧的道路上狂奔着。”说到这里,他握紧手中的叉子,轻描淡写地说着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有些危险的话,“我稍微有点理解尤里·纳尔莫诺夫了,岛田。” 他所举出的例子好像只是让例子本身和他本人都成为了他方才所批评的那个群体当中的一员,岛田真司不乏恶意地想着。不过,在团队中总要有人负责更危险的任务,而之前取得过比岛田真司更多进展的舒勒主动承担这份责任当然更合理些。领略过三个平行世界的风貌的岛田真司相信,不同的生活境遇、不同的环境,比其他脱离了实际的精神感召更能彻底地改变一个人。再顽固的家伙,迟早也会碰到那一天的。 越是顽固,越会遭到彻底的打击。 不怎么愉快的早餐时间结束后,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道别,返回自己的办公室。他收拾好办公桌上的东西,而后提着自己的个人电脑来到了数据处理中心,在门口他正好碰到几位同事,那些人见到他便纷纷向着他打招呼。论学术成就也好,论待遇和地位也罢,没有谁敢怠慢一位在各种意义上都举足轻重的专家。 “你们要用计算机吗?”舒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每个人的神色,“那我明天再来,你们先用。” “不,我们……我们的工作已经办完了。”其中一名研究员连连摆手,说自己并没有占用机房的计划,“您先忙。” 埃贡·舒勒面无表情地接受着几位同事的奉承,等到这些人的客套话都说完了,他才不紧不慢地把他们请走,自己钻进机房里,又顺手关上了外面的门并在那之前先贴了一条通知以确保没人会来打扰他。 【机房维护中,闲杂人等请勿入内。请保持供电正常。】 光头瑞士学者摘下眼镜,把电脑放在机房内那些隔开大型计算机的通道上,伸出右手揉了揉双眼。他刚刚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而且他也并不确定这回为团队带来什么后果。即便一切都按照他的预想的方向发展,结果也很可能不尽如人意。 他首先打开了一个文件夹,里面保存着伯顿和博尚为他提供的一些重要情报。利用这些情报,再加上他本人对网络安全状况的了解和已经锻炼得炉火纯青的小技巧——那些只能算得上技巧而终究永远登不上大雅之堂的手段——舒勒会在今天给那些装聋作哑的大人物送上一份大礼,叫他们也体会一把只想关起门来过日子的一般公民被时代的变局砸得头破血流时的茫然。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即便没有别人在场,舒勒还是保持着僵硬的面容。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年开始学会用这副表情应付别人的,伪装得久了,这几乎成为了他的本能。“别怪我,这是你们自找的。” 舒勒以惊人的速度敲击着键盘,同时没忘记把他的个人电脑和附近的一台大型计算机连接起来。这样做会给他带来巨大的风险,一旦东窗事发,最好的结果是他本人被悄无声息地铲除,这还不排除那些幕后黑手拐弯抹角地查明了舒勒的社会关系并打算将其一同消灭的可能性。 这样算起来,他应该明哲保身而不是在矛盾愈发激烈时选择用一种出格的手段搅浑这一潭死水。但是,过去阴差阳错地做出过一些错误选择并和麦克尼尔在一种近乎命运般的力量引导下铸成大错的舒勒只是把昔日的不甘压在了心底而已,那并不代表着他可以忘掉这一切。麦克尼尔想做些称心如意的事情,舒勒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还未曾意识到这些变化的人们像往常那样过着自己的日子,其中也包括岛田真司的合作伙伴兼病人列奥尼达·扬内斯库。这位食尸鬼商人冒充食尸鬼病患者而获得了入院治疗的机会,在岛田真司的精心救治下恢复了健康、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常人生活。如今,已经洗脱了旧日阴霾的扬内斯库着手继续扩张他的生意,也许有朝一日他能够在罗马尼亚垄断和食尸鬼相关的产业。 为了更深入地了解市场情况和前景,扬内斯库经多方沟通,找来了已经在德国躲藏许久的特奥多尔·维亚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维亚努也是扬内斯库的恩人,没有他发明的那些食尸鬼食物,扬内斯库在【治好】自己的病之前都只能靠吃人来生存下去。两人约定在布加勒斯特北侧靠近火车站的餐厅里见面,这里环境舒适,适合私下里聊些不那么紧张的公务。 “听说你搬去德国了,我还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扬内斯库之前根本不认识维亚努,他只是听说这家伙是研究食尸鬼食品的权威之一,“这对我国来说绝对是重大损失啊。嗯……德国的生活怎么样?” “还好,就是有些吵闹。”特奥多尔·维亚努胖了不少,头顶的毛发更加稀疏了。扬内斯库的名字,他也多少曾经耳闻过,毕竟罗马尼亚治疗食尸鬼病的医疗项目就是眼前这个和他一样发胖的中年男人推动的。“工作倒还算得上稳定,短期内不必担心失业。不过,我到德国这几个月,已经目睹过几十次大规模斗殴了,过去我从来不知道世上有这么多打架的理由。德国人每逢讨论问题都要大打出手,什么问题都一样,天知道他们是怎么从这些不起眼的问题中找出那么多值得他们打得你死我活的借口的。” “遗憾的是,现在我们罗马尼亚也一样啦。”扬内斯库唉声叹气,他隐约预感到这会是一种无法避免的趋势,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角落能够幸免,“来,我们可以尝尝这家餐厅的勃艮第红酒炖鸡。可惜老板出去旅游了,不然你有机会吃到老板亲自做的菜……那水平已经赶得上六星级酒店的主厨了。” “这里的老板肯定是个胖子。” 等菜期间,扬内斯库和维亚努聊了一些生意上的问题。特奥多尔·维亚努直言不讳地说,维持食尸鬼食品等生意的收益从长期来看和根治食尸鬼病是矛盾的,因为那些专门为处于治疗中的食尸鬼病患者提供的服务将在缺少消费者之后失去意义。说到这里,当时仅因为一句建议就身败名裂的前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雇员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食尸鬼身上的商机反而更大一些。 维亚努做好了被扬内斯库训斥的准备,却不料扬内斯库本就是食尸鬼。经历过大起大落的食尸鬼商人大度地表示,食尸鬼病发病率的骤增会推动社会以另一种视角看待和对待食尸鬼,因此将食尸鬼当做消费者和目标客户、纳入统计数据之中,并不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可别这么说。”特奥多尔·维亚努从旁边的窗子向外看去,街道上那些匆忙地赶路的市民们让他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些,但有关罗马尼亚北部混乱局势的新闻报道每次都会让他心头一紧,“你是做这份生意的,有些事咱们可以摆明了说。食尸鬼这一次的行为简直就是公开叛乱,如果不是因为交通还能勉强维持下去,生活条件上的变化给同胞带来的压力会让我国的舆论统一为彻底歼灭食尸鬼甚至是消灭所有食尸鬼病患者。” 如今回想起在北方(尤其是特兰西瓦尼亚地区)食尸鬼的频发破坏活动出现之前的那些风声,两人都认为其中必有蹊跷之处。公众仅因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一名探员于众目睽睽之下公然砍杀患有食尸鬼病的市民而愤怒,并因此而隐约对只破坏交通基础设施而不杀人放火的食尸鬼们抱有无谓的同情心,这其中细微的舆论变化若是有哪一个环节稍微过界,造成的结果将和今日截然不同。遭受过好几次暗杀的维亚努和承受过非人折磨的扬内斯库,彼此都明白这背后是哪几种力量在较量着。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经受了不同的磨难,如今共同坐在一张餐桌旁讨论着生意,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 扬内斯库和这位一见如故的专家畅聊着,两人相见恨晚,险些向对方说出些绝不该讲的隐私。他们正聊得火热,维亚努的手机忽然响了。这位目前供职于gfg的专家略带歉意地向扬内斯库笑了笑,又晃了晃手机,无奈地说: “好像是公务,我得先看看。” “他们不应该在休假时间打扰你的。”扬内斯库笑着喝了一口咖啡,他直到现在仍然最喜欢咖啡这种饮料,“我就一向明确提出要求:不要在下班之后或休假期间向员工布置工作任务,除非是碰上了关乎公司生死存亡的大事。不过啊,如果我的企业真的会因为少了那么一两个普通雇员就停摆,那它不如早点倒闭算了。” “gfg虽然是家德国企业,但管理人员里面不乏从东亚来的工作狂,他们的管理方式和我们不一样。”维亚努拿起手机,仔细地查看刚刚接收到的内容。当着刚认识的老朋友的面摆弄自己的电子设备确实不怎么礼貌,然而已经尝过失业滋味的维亚努是断然不想再尝尝那感觉了。“让我看看……” 食尸鬼商人很绅士地表示理解对方的实际生活状况,说着便拿起咖啡杯又喝了一口,但他很快就发现维亚努的脸色有些不对劲。经扬内斯库再三追问,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维亚努语焉不详地说,可以先搜索一下和食尸鬼有关的新闻再做定论。 “什么新闻?哪个网站?”扬内斯库一头雾水。 “随便,热点话题排行榜前十名都是。”维亚努心虚地望着附近的食客和忙碌的侍者,他希望这些人最好不要恰好关注到这个消息,“别的不说,今天的股市必然会暴跌的。” 列奥尼达·扬内斯库半信半疑地拿起了手机,试着搜索了一下,弹出的标题让他只得惊呼视觉受了污染。 【震惊!反食尸鬼特殊部队或成洗钱借口!】 【国际卫生组织做出紧急表态称尚无任何证据可证实食尸鬼为遗传性食尸鬼病患者。】 “等等,他们为什么突然整齐划一地开始报道这些……”扬内斯库思索了好一阵才拿出来他觉得比较合适的措辞,“……平时没法吸引眼球的话题了?跟食尸鬼有关的报道很难进入主流媒体视野的。” “《华盛顿邮报》和《纽约时报》也报道了,你可以看看。”见扬内斯库同样满脸疑惑,维亚努的底气充足了不少,“据说有人把总量惊人的研究材料公布并说目前主流舆论里对食尸鬼的描述从根本上来说就是错误的……”他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不禁有些同情那个匿名者,却又怀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心思,“真不知那些坚称食尸鬼是另一个【种族】的人会有何感想,他们或许还会嘴硬很久呢。” 维亚努说得对,扬内斯库如此想着。让那些大权在握的大人物改口简直比让他们去死更难一些,对扬内斯库本人来说也是如此。他继续往下浏览着其他新闻报道,窃喜之余也产生了一丝担忧。民意是把双刃剑,食尸鬼可以依靠着民意而苟延残喘,同样也可能由于民意的剧变而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迈向灭亡。 脸颊红润的食尸鬼商人把手机放在桌上,恢复了方才的镇定。 “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他用一种古怪的低沉语气说道,“每次发生什么让人惊疑的重大事件时,大家都会以为它们会永久地改变我们的生活环境。可是,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忘掉这一切,然后日子照常平稳地维持下去。是的,我相信类似的黑幕曝光会促使一些人做出改变,但也只是一阵子。” “不管会不会有什么重大的改变,我们的生意也还是要做下去。”维亚努赞许地点了点头,“我很羡慕你,你有自己的生意,不必时刻给别人打工。我就不一样了,以前我觉得自己只要认真地当一个研究人员、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可以稳定地生活下去……可是他们并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我的生活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轻松啊。”扬内斯库决定先和维亚努喝些红酒,他主动给两人都倒了一杯,并请对方先喝,“在你眼里,我兴许算是个很有地位的大商人,是吗?” 维亚努不住地点头,没忘了恭维对方几句。“实话实说,和gfg没法比,可是在这布加勒斯特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在罗马尼亚也能名列前茅。如果说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是在文艺创作上开了先河的那位开拓者,你在医疗卫生方面的贡献不亚于他啊。历史会铭记您是第一个站出来公开资助食尸鬼病医疗项目的人。” “唉……你觉得我是个大人物,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算。”扬内斯库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又想起了自己被那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关起来毒打的惨痛经历。即便困扰着他的梦魇已经消失,他仍然生不出半分报复的心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何。“维亚努先生,您看看,只要我稍微懈怠,那些真正的大老板就会马上把我和我的企业碾碎,而这还只是更明显的威胁罢了……你永远没法预料下一刻会有哪一个角落里忽然跳出一颗新星、踩着你来登上它自己的璀璨舞台。” 两人唏嘘感叹,各觉人生不易。那些劲爆新闻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除了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外,并没能打搅他们的好兴致。酒过三巡,扬内斯库提议维亚努回到罗马尼亚工作,他说大量难民的涌入可能反而会刺激德国人的排外情绪。没能忘掉过去那些不愉快经历的维亚努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明确表示拒绝,他模棱两可地回复说,以后有机会的话当然要争取回自己的故乡工作。 “当时是另一个在gfg工作的科研人员把我介绍到那家企业去工作的。哎,他姓什么来着?”维亚努绞尽脑汁却想不出当时把自己弄去gfg的人究竟是谁,“……完了,我肯定是要得上老年痴呆症了。不行啊,您得赶紧找出用rc细胞治疗老年痴呆症的办法,到时候我就到你们这里来看病。” 透过微小的,维亚努和扬内斯库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入了岛田真司耳中。埃贡·舒勒将维亚努送去德国之前,在其个人物品上安装了大量的,倒霉的维亚努直到现在都没能完全甩掉这些跟踪者。本应负责收听监控内容的舒勒今天忙碌得不可开交,只好由岛田真司代替他处理这些无关紧要的私事了。 不知为何而被两人的谈笑风生惹恼的岛田真司倏地从椅子上跳起,他很快做出了一个新的决定。 “舒勒,你还在机房里吗?” “有事就说。” “我想到了一个合格的诱饵……你觉得怎么样?” “你已经被罗马尼亚宪兵队调查过一次了,我不希望你再次引火烧身。” “哎呀,不必这么严肃,我只是好奇罢了。”岛田真司走向窗子,久违的阳光照在他那狞笑着的脸庞上,“麦克尼尔也会感激我的,他会的。” tbc? OR7-EP5:龙之子(13) or7-ep5:龙之子(13) “当时啊,站在釜山的海岸边,我说了一句气话。”迈克尔·麦克尼尔一只手握着水壶,另一只手向上抛着啤酒瓶盖,那瓶盖还是伯顿剩下的,“……世道是不会变的。” “你说的没错,迈克。”彼得·伯顿提着另一个空啤酒瓶,脸上不见丝毫醉意,“不管在哪一个世界,不管我们人类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手握重权的大人物当中永远都会有比例相当高的一部分用他们的实际行动让我们的悲观判断成真。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说,也不算太糟嘛。”说着,他便把空啤酒瓶扔到了一旁的垃圾箱里,而后走到麦克尼尔身后,和对方一起欣赏着远处缓慢落下的太阳,“德拉贡内斯库,也绝非他自己所称的那样无辜。” “他确实不是。”麦克尼尔纠正道,“然而真正让他从一个略带悲剧色彩的反抗者变成小丑的,恐怕是他将自己所反对的生存方式当做退路罢。彼得,告诉大家,晚上继续赶路,我们要在罗马尼亚人之前抵达特兰西瓦尼亚境内。” 彼得·伯顿不放心地四处张望,他只看到了几个路过的行人,那些人也并无向两个坐在夕阳下喝酒的青年男子投来额外关注的兴致。“可是,罗马尼亚人一定会发现的。” “当然得让他们发现才行。”麦克尼尔从折叠椅上站起来,让伯顿收起椅子,他们要返回营地附近,“咱们的人手不能折损在无意义的消耗战中,伯顿。这是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家园,那么主要工作自然该让罗马尼亚人负责才行。”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结束了晚餐前的闲聊,他们一前一后地返回附近的营地,向众人宣布他们今晚仍要向北方探索。没人当真反对麦克尼尔的决定,来自异国他乡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平静地接受了上级的安排,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卡萨德则忙前忙后地为这些要迎接下一场战斗的勇士们处理些棘手的后勤问题。 就在不久前的2013年10月20日,一些匿名发布的研究资料让世界各国的反食尸鬼特殊部队登时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尽管一些没认清现实的官员试图掩盖真相,但几乎在同一时间获得了同一份资料的媒体迫不及待地将此时公之于众并反过来让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进退两难。 按照这些研究资料的描述,食尸鬼并不是国际舆论所称的异形怪物,而是一群患有遗传性【食尸鬼病】的特殊人类。研究还进一步指出,虽然可考证的食尸鬼群体仅仅于数百年前经历了爆发式的增长,但这些致病基因却早在现代智人形成之初就已经出现——食尸鬼从来都不是另一个物种。不仅如此,那位匿名的举报者还暗示:有些人试图利用人类和食尸鬼身份的灵活转化来铲除一些不受欢迎者,却又对外坚称人类和食尸鬼是两个全然不同的物种。 事情一经公布,全世界都乱了套。此前,还没有哪一家媒体愿意把和食尸鬼相关的新闻置于头版头条,这不仅因为公众对食尸鬼缺乏足够的了解,更由于和食尸鬼有关的大部分信息于外行而言完全是一团迷雾。如今这些媒体从业人员有了看似权威的证据,像往常那样把食尸鬼新闻当做具有重要价值的消息来报道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正在处理国内食尸鬼问题的罗马尼亚同样逃不过媒体的围攻,一直对发生在罗马尼亚的种种乱象熟视无睹的eu终于坐不住了。压力最终经过层层加码后传递到了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上,每一名食尸鬼搜查官都悄悄地向自己的同事说,eu正在向罗马尼亚施压以【公平而快速地解决危机】。 “这简直是强人所难。”康斯坦丁·杰莱里烦躁地敲着货车的车门,想提醒自己的手下快些干活。话到嘴边,他又不忍就这么说出口,毕竟这些连日奋战在前线的探员们比他更加辛苦。“要我们尽快剿灭敌方指挥机构……好,即便假设全国的食尸鬼都会在那之后停止抵抗,在此期间他们对交通基础设施的破坏却是没法忽视的。更不用说,这群食尸鬼是先从他们自己的内部交流渠道接触了一些极端思想之后才自发行动的。他们要是觉得我们摧毁所谓的敌方指挥机构就能解决食尸鬼问题,何不自己尝试着用类似的思路彻底解决难民问题?” 扬·佩特雷斯库听到了长官的抱怨,但他什么都没说。穿着军服的战斗人员需要服从上级的指挥和文官的总体管理,但其中总会有一部分决策的出发点不是务实地解决问题而是作秀。至于之前和现在的总体策略分别属于哪一种,佩特雷斯库不会轻易地下结论,他要避免在类似的问题上轻率地做出决定。 “长官,我们——” “我只是觉得这么做没意义而已。”杰莱里捂着额头,愁眉不展,“拿发生在德国的那些袭击事件来说,一个难民只需要接触到一些极端思想就可以成为下一个传染源,这时候就算我们把上一个传播类似思想的人抓出来宰了也不能阻止这些有毒思想的扩散……食尸鬼会在缺乏明确组织的情况下踊跃攻击我们,其中的规律也是类似的。不然,这些食尸鬼就该和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一样,伴随着首领和头目们的投降而纷纷选择放弃抵抗。” 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们对于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而言是一个难得的研究案例。这些食尸鬼在代号【所罗门纳】的大食尸鬼带领下集体投降并成为了在布加勒斯特旅抽调大半兵力北上期间维持布加勒斯特秩序、防止布加勒斯特再次出现食尸鬼捕食事件的重要帮手。抱着解决燃眉之急的试探性态度,g允许各地的分局根据情况需要而拉拢食尸鬼,然而反响却不如预期:其余地区的食尸鬼由于缺乏像帕克这样一呼百应的领袖而无法很好地以一个整体的形式整合进入管理体系之中,所谓的合作者大多以个人身份投靠了g。 因此,杰莱里和佩特雷斯库更倾向于认为北方这些四处出击的食尸鬼和那些选择发动自杀式袭击的难民一样,只是一些接受了特定宣传后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自发行动的【受害者】。纵使把幕后策划这一切的那群食尸鬼彻底铲除了,余下的食尸鬼只怕仍然照旧发起袭击,届时刚刚恢复的交通基础设施若是再度陷入瘫痪,公民们的不满会变得更加强烈。 问题在于,他们无法定义什么是行之有效的务实策略而什么是只能演戏给别人看的作秀。抱怨过后,他们还是要动身的。eu派遣的专家认为指挥这些袭击行动的食尸鬼更可能藏身在边境地带,借此缩小排查范围的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便在首先排除了保加利亚和摩尔多瓦两个方向后将重点放在了北侧和西侧边境地带上。杰莱里所处的布加勒斯特旅支援部队不得不放弃了枯燥但安全的保护施工队的任务,转而奔赴北方边境地带。 他们离杰莱里的家乡已经越来越近了。没什么个人生活的杰莱里每逢休假都要回家,这一次他却不可以抛下身上的公务,沉重的责任感支配着他的身心。夜色已深,坐在防弹吉普车里的杰莱里和佩特雷斯库讨论着合理的搜索方向,其中麦克尼尔一行人的动态尤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法国人一定知道些什么,他们说不定还要和德国人争抢功劳。”杰莱里在地图上标出了麦克尼尔等人目前的前进路线,“……但最近我听到谣言说匈牙利人可能涉嫌支持我国的食尸鬼。” “没办法。”佩特雷斯库那无精打采的眼睛被遮在几乎合拢的眼皮后方,他那干枯得如同稻草般的灰白色头发凌乱地向左右两侧耷拉着,“去年我国的政客争相声称匈牙利指使匈牙利族在各项投票中作弊,这下轮到那群管不住嘴的家伙自讨苦吃了。要是我处在匈牙利的立场上,我也不会介意小小地报复一下。” “哎呀,早知如此他们就该谨言慎行啊。”杰莱里连生气的念头都没了,他和佩特雷斯库都要为那些大人物的不谨慎承担相应的后果,“那……算了。先找一条合适的道路,免得半路上被困住。” 仓促行动的后果是康斯坦丁·杰莱里和他的部队被迫从不易于通行的土路上艰难地探索出一条通向北方的道路,因为原有的地面交通路线仍未恢复正常。之前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希望优先恢复交通并同时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削弱敌对食尸鬼团体的进攻能力,不想国际舆论的变化和eu的插手却让他们的计划半途而废。结果,硬着头皮北上的部队普遍遭遇了物资供应困难等一系列问题,这还不包括他们一头扎进食尸鬼的埋伏圈后所遭受的额外损失。 杰莱里有自己的想法,他认为曾经协助他们击毙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麦克尼尔可能会比他了解更多的情报。于是,直到发觉麦克尼尔一行人的行动与往常出现了明显的差异后,杰莱里才让手下的探员们动身追赶对方,并佯装为终于耐不住上级的催促而采取的应付之举。 他该庆幸过去两个月来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最近好转了不少,不然他的车队很可能被困在半路上。精打细算的杰莱里希望佩特雷斯库协助他一起制定的计划能为他带来些好运,也许他可以凭借着摧毁敌方指挥机构的功劳顺利地完成自己的阶段性目标。 车队经过一处林地,杰莱里让众人保持警惕、放慢前进速度。有太多的意外等待着他们,食尸鬼搜查官的一生永远要与危险为伴。 “等忙完了这些事,我也许真的要休个假了。”杰莱里自言自语着,随即又想起来佩特雷斯库还在他身旁,“佩特雷斯库先生,您也休息一下。” “要休息不如等退休了再说,我不差这几天。”佩特雷斯库干巴巴地说着,“怎么突然谈起这个了?”他打量了一下有些惆怅的杰莱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想家了。” “没……” “行了,我这辈子杀的食尸鬼比你见过的还多。”佩特雷斯库难得地笑了笑,“我可没那么健忘……你家是在这附近?待到我们得胜归来的时候,你可以风光地顺路回去看看……”说到这里,老探长忽然停下了,“……唉,我跟我父母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两次都是,当时我都没有料到那就是最后一面了。” 杰莱里刚想说自己的家人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工作,吉普车忽然猛地一震,让他和佩特雷斯库的脑袋全都重重地撞到了车顶。被撞得颠三倒四的杰莱里只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是有食尸鬼前来偷袭。车子还没停稳,杰莱里便从车子上跳下来,想组织手下展开原地反击,但他马上就被佩特雷斯库向后拽去。 “当心!” 借着车头灯,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这才看清,离他只有寸许的地方竟是个深不见底的大坑。这处大坑似乎是刚刚形成的,另一侧那几辆安然无恙地通过的车子便是明证。虽然杰莱里还不明白好端端的地面为何会在通过几辆车之后才塌陷,他很快便恢复了冷静,一面让手下布防以免食尸鬼来犯时轻而易举地打垮他们,一面紧急组织救援。 大坑里被困的同伴们发出的惨叫声刺激着杰莱里的神经,他不像佩特雷斯库那样还有闲情逸致去喊话逐一询问伤情,而只管组织手下尽快搭救这些掉进了大坑里的战友们。可是,两壁近乎垂直的大坑无形中增大了救援难度,再加上只管保护施工队的探员们一般负责战斗任务,今天的意外事故着实超出了他们的处理能力范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探员们在杰莱里的命令下纷纷上前施救,却毫无进展。杰莱里咬紧牙关,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强迫自己站在大坑边缘,让自己看上去还算能派上用场。 “长官。”佩特雷斯库松开了手中的绳子,“我们去附近寻找救援队伍罢。” “……总局的军规……” “责任由我承担,他们还不至于故意不给我发养老金。”佩特雷斯库戴上了面罩和头盔,“别犹豫了,大家分头行动。” 杰莱里刚要说些表示感激的话,佩特雷斯库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处于被从中截断的车队后侧的探员们当中,有一部分跟随佩特雷斯库前去寻找外援,另一部分配合前侧的探员搭救同事,余下的则布防在周围、警惕着随时可能来袭的食尸鬼。众人焦急地忙碌着,希望佩特雷斯库找来的外援快些抵达。 清晨时分,佩特雷斯库终于从附近的村庄找来了支援,他不仅带来了能帮助医疗兵实施战地急救的医生,甚至还找来了一辆吊车。总算松了一口气的杰莱里离开了大坑边,向着那辆从后方缓缓驶来的吊车走去。他一路上忙着向热情的村民们道谢,甚至忘记自己该像佩特雷斯库那样戴上黑色面罩。 “迪努?”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杰莱里僵硬地回过头,看到一个有些驼背的微胖老年男子站在吊车旁。他条件反射般地回过头,不让那人看到他的脸,然而佩特雷斯库那糟糕得恰到好处的介绍让他完全没了躲藏的余地: “杰莱里先生,这位就是我们的长官。” 康斯坦丁·杰莱里叹了一口气,他挺直了双腿,以一个相当生硬的姿势向后转,尽量避开那有些熟悉的视线。 “谢谢。”他的左侧嘴角不自觉地颤动着,“呃……嗯……大家先把人救出来,救人要紧。” 说罢,他马上转过身去指挥其他人营救被困的同事,但他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回过身去张望,却发现刚才聚集在吊车旁的众人已经散开了。有些失望又有些暗自庆幸的杰莱里暂时平静了下来,他和佩特雷斯库向前来支援的村民简单地说明了现场的情况,并希望这些人尽量不要把发生在这里的意外说出去。 众人从清晨忙碌到早上,终于将落入坑中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尽数救出。一部分伤势严重的探员经过了简单的救治后被佩特雷斯库派人送去附近的医院进行治疗,另一部分则要转移到友军的营地中休息,而那些伤势轻微的探员却也不能跟随着队伍继续前进,准确地说是所有人的行程都告吹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杰莱里之前的计划全盘报销,他剩下的唯一选择是如实报告情况并原地待命直到上级给出新的指示为止。 又或者是针对他本人的处分。 却说扬·佩特雷斯库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地说服了附近的村民前来协助他们搭救战友,眼下他少不了要对这些救命恩人表示感谢。征求过了杰莱里的意见后,老探长带领着一部分探员到附近的村庄旁休息,他们今天注定没法按照计划赶到指定地点了。不甘心的杰莱里独自一人站在大坑旁,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困扰着他。 “迪努。” “……家里还好?”他没有转身,听到那声音的第一秒他就知道对方是谁,“地面交通最近几个月一直没恢复正常,我挺担心的。” “我们这里有没有那么发达的条件都一样。”劳伦西乌·杰莱里来到康斯坦丁·杰莱里身旁,他的相貌有将近七成遗传给了自己的长子,至于性格有几分相似就只有天知道了,“外面的新闻把事情说得那么吓人,其实也没什么。”头发和佩特雷斯库一般稀疏的老人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包香烟,和杰莱里一起望着大坑另一侧那些没来得及清理的垃圾,“……你不是说你在某家公司里上班吗?” “没什么区别。”杰莱里像个称职的哨兵那样笔直地站立着,“国家供养的战斗部队还有相关部门,目前的运行模式和企业差别不大,从各方面来讲都是。就拿绩效考核来说,这里面也引进了一些商业化的要素……” 他停下了,现在他再也说不出什么自吹自擂的话。康斯坦丁·杰莱里应该是个跑去布加勒斯特闯荡的有为青年,而不是一个拿着不怎么丰厚的薪水去做着随时会丧命的工作却又拿不出什么成绩的平庸之辈。事实胜于雄辩,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没想到那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先回去。”劳伦西乌·杰莱里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忙了这么久,别感冒了。” 杰莱里脱下身上的外套,给衣着单薄的父亲披上。“我搞砸了,爸。”他闭着眼睛,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我……” “你到布加勒斯特去谋生,手下有百来号人前呼后拥着,然后你说你搞砸了?”老杰莱里笑了,“那我们算什么?你看看我,这辈子没去过布加勒斯特,能使唤的人也只有我自己……好不容易才回家一次,别想那些公务了。” 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直到这时才感到后怕。如果载着他和佩特雷斯库的那辆车子开得稍微快了一些……又或者是地面塌陷的时间有了变化,掉进深坑里只能等着别人来搭救的就是他自己了。到那时,他的家人说不定只能来认领他的遗体。 “抱歉,我不该一直瞒着你们的。”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但一直低垂着的头颅却逐渐昂起,“其实我应该早些和你们坦白。” “年轻人有秘密,很正常。”劳伦西乌的态度反而开明了不少,“就算你做些更奇怪的工作,也没什么可议论的。我是不清楚你们这代人怎么用那些不靠谱的工作谋生,可是我后来想了想,你爷爷看我这代人的态度也一样。迪努,你的生活是过给你自己的,不是过给我们看的。”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布加勒斯特?”康斯坦丁·杰莱里似乎找回了信心,“那里的住房还算便宜。” 返回村子之前,杰莱里先联系了佩特雷斯库,但对方没有应答。先一步带领队伍去休整的佩特雷斯库一直等到清点完损失情况才敢休息,他让别人离开帐篷,而后把折叠床张开,一头栽倒在上面,两分钟之内就进入了梦乡。 tbc? OR7-EP5:龙之子(14) or7-ep5:龙之子(14) “沿着这条路,过了布拉索夫之后继续北上,我们能在一个星期之内摸到边境线。”麦克尼尔对比着手里的纸质地图和电子地图,不时地做些修改。彼得·伯顿就坐在他身旁的车座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头那支铅笔上下飞舞。“其他方向,我不敢说;在这个角度,只要德拉贡内斯库敢轻举妄动,我们就能追随着他的手下一路抵达目的地。” “所以,为什么你判断他不会去乌克兰?”伯顿咳嗽了一声,指着罗马尼亚北部边境线和乌克兰接壤的地带,“eu在东欧的控制力薄弱得很,那里更像是俄国人的地盘。如果他和他的同伙计划从乌克兰撤离到俄国,届时我们就不会有任何方法惩治他。” 麦克尼尔收起手中的铅笔,思考了片刻。在缺乏情报时,他必须凭借着经验去推测对手的行动,其中也少不了对敌人心态的揣摩。“德拉贡内斯库和亚历山德鲁·麦齐亚一样,希望自己的同胞能够和平地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是他们的软肋,也是他们虽然可以选择只身出逃但从来没认真地把集体迁移当做目标的原因之一了。好,我们设想他这一伙人被迫逃离罗马尼亚,若他选择向东逃亡,他本人还有少数亲信固然可以过上好日子,但跟随他出逃的普通食尸鬼就没那么幸运了。”说到这里,麦克尼尔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而若是他们向西呢,不管是去德国、法国、英国还是我们合众国,生活境况都不会太差。” 另一个因素则是乌克兰经历着状况比2012年的罗马尼亚更加严重的危机,政客们的内斗所引发的公共部门瘫痪使得这里对新居民而言很不友好。 德拉贡内斯库通过一些秘密交流渠道怂恿罗马尼亚北方的食尸鬼踊跃地破坏交通基础设施以便让一直以来漠视食尸鬼群体(甚至懒得公开报道相关新闻)的人类认识到他们的厉害,那些没怎么接受过教育又头脑简单的家伙就这么照做了,其结果是罗马尼亚大半陷入了瘫痪状态之中。当然,麦克尼尔从不相信德拉贡内斯库会愿意在穷途末路时为了理想而殉道,他只需要预先判断出德拉贡内斯库的撤退方向。排除了乌克兰后,匈牙利就成为了唯一的可行选择。 为了说服同伴们接受自己的结论,麦克尼尔拿出了许多旁敲侧击的线索,试图证明德拉贡内斯库必然会在战败后潜逃往匈牙利。尽管战友们在许多议题上尊重麦克尼尔的意见,然而迪迪埃·博尚仍然倾向于认为德拉贡内斯库可能会投奔任何一个愿意接收这群食尸鬼的国家。 百般无奈之下,麦克尼尔拿出了另一份同样不怎么具备说服力的证据。 “……剧本?”彼得·伯顿休息了一阵,回到前面的驾驶员位置上继续开车。在他和卡萨德交换位置之前,他清楚地看到麦克尼尔从背包里翻出了一本装订格式有些奇怪的书。“哦,等一等。我想起来了,你跟我们说过,德拉贡内斯库手下的食尸鬼是在按照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的剧本去准备行动方案的……” “与其说他们在根据剧本准备计划,不如说马蒂亚斯的剧本总结了他所见识过的尔虞我诈的规律。”正因为如此,麦克尼尔才更加地看不透马蒂亚斯的真实想法,“在剧本中,加布里埃尔不幸变为食尸鬼后,他在俗世的同僚们高兴得睡不着觉,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获得了合法地夺取加布里埃尔的地产的借口……”戴着深色护目镜的食尸鬼搜查官叹了一口气,“人和人之间不方便解决的问题,扔到食尸鬼手中,就简单得多了。” “那么……匈牙利人难道要……”卡萨德面色凝重,他时刻担心着同胞的安危,即便打一开始便公开声明自己不欢迎难民的匈牙利没有接收多少来自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人难民,“不,不光是对付难民……” “是。”麦克尼尔点了点头,默认了卡萨德的结论,“不仅是匈牙利,在其他国家说不定也会有类似的现象发生。这也是我既要让德拉贡内斯库迎接他的失败又不能像杀死一条狗一样把他私下杀死的原因了,我得让所有关注着他的那些大人物都吓一跳才行。” 进入特兰西瓦尼亚地区以来,麦克尼尔一行人刻意保持着和后方跟踪者之间的距离。他们不能把罗马尼亚探员们远远地落在后面,又不能当真让这些人追上。路况的复杂让控制双方之间的距离变得更加困难,规划行程的伯顿因此而分外苦恼。麦克尼尔安慰他说,等车队抵达了靠近匈牙利的罗马尼亚边境地带,他们就可以歇息一阵了。 “在这附近,我的情报网络派不上用场。”卡萨德向麦克尼尔坦诚,他也无能为力。“你是知道的,我的兄弟们都是些具备奉献精神的人,可他们还是没有办法在这里安营扎寨。细细想来,匈牙利人正是依靠着将真神的信众拒之门外才换来美名的。” “我不需要他们做些很复杂的工作。”麦克尼尔有自己的考虑,他当然要利用卡萨德掌握的资源,前提是不引起对方的反感。排除谈不上有宗教信仰的岛田真司,卡萨德的信仰同麦克尼尔等人截然不同,这种差异在过去曾经铸成过持续上千年的血战,而麦克尼尔决不会让类似的一幕在他的团队中上演。“搜集些公开的、没人在乎的情报,也可以推算出德拉贡内斯库团伙的计划。” 当麦克尼尔从已有的线索中判断德拉贡内斯库藏身于特兰西瓦尼亚地区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带领着自己的团队北上,那时更北方的道路还未恢复正常。光是抵达靠近乌克兰的北部边境就让麦克尼尔花掉了2013年10月剩下的最后几天,接下来他又不得不把整整一个星期用于沿着边境线向西接近匈牙利,总算在11月10日抵达了罗马尼亚、乌克兰、匈牙利三国交界地带。麦克尼尔让伯顿把车子停在被边境线一分为三的树林旁,自己独自一人走下车,站在愈发衰弱的阳光下眺望着森林另一侧的土地。在他身后,广袤的田野无边无际,散布于林间的耕地养活了世代居于此的罗马尼亚人。 因此,这里叫做特兰西瓦尼亚。 麦克尼尔像雕像一样站了十分钟左右,终于有人耐不住寂寞了。迪迪埃·博尚第二个从车子里走出,来到麦克尼尔身后。 “在想什么呢?”终于不至于被肥肉淹没本来面目的法兰西绅士风度翩翩地走向他,“多么新鲜的空气,虽然我不指望在这里多住一阵子就能长寿。” “……在反思变种人管理局制定的那些规定。”麦克尼尔没头没脑地扔下一句话,“虽然把食尸鬼和变种人相比较,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对他们双方都有些冒犯。” “做决策就是要从整体的角度出发,有时甚至不能很好地顾及多数人的态度。”博尚没有说风凉话的想法,他分得清轻重缓急,“麦克尼尔,我们看待问题的视角和他们不一样,所以我们也不该去随便指责他们。试想我们坐在他们的位置上,说不定做得还不如他们呢。不过……”穿着皮夹克的飞行员兼厨师犹豫了一阵,“那件事难道不是个噱头吗?什么把变种人集体流放红区之类的……” “那您以为【乌玛贡之子】是从哪冒出来的?”麦克尼尔白了他一眼,“好了,博尚。咱们该出发了,从今天开始可以稍微慢些赶路。” 队伍中除了帕克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真正见识过麦克尼尔所说的那个时代,而帕克又不在他们身旁。麦克尼尔描述的末日般的未来每次都会给同伴们带来新的惊吓,以至于伯顿有时会开玩笑说自己幸亏死得足够早。除了真正经历过那一切的麦克尼尔之外,别人也无法真正设身处地去思考那背后的故事。 按照麦克尼尔的命令,车队沿着罗马尼亚和匈牙利的国境线缓慢地向西南方向行驶,这其中既有躲避边境巡逻人员的考虑,也是为了让被迫翻山越岭的罗马尼亚探员们不至于被很快地甩掉。帕克还好说,成为食尸鬼后身手更加敏捷的帕克一直和麦克尼尔保持着联络,而麦克尼尔也是因此才得知康斯坦丁·杰莱里的车队在半路上遭遇了意外从而耽误了行程。打算让罗马尼亚人代替自己吸引火力的麦克尼尔不得不放慢脚步,他不能承受更大的损失了。 11月12日夜间,麦克尼尔赶到了罗马尼亚边境城市卡雷(carei)附近。他让同伴们在村庄外就地扎营、不要打扰附近的市民和农民。安顿好了疲惫不堪的战友们之后,麦克尼尔像往常那样负责站岗放哨,卡萨德陪同他一起看守着暴露在荒野之上的营地。 “路况太糟糕了。”麦克尼尔的黑眼圈变得越来越明显,他开始有些相信伯顿前些日子告诉他的那个秘密了,“就算食尸鬼从现在开始整齐划一地停止抵抗,罗马尼亚人也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让一切恢复正常。” “要破坏什么东西可比建设它要容易得多。”卡萨德的胡子上还沾着面包渣,不过若是他愿意把胡子修剪得更短一些,也许他能轻易地避开类似的烦恼。年轻的阿拉伯王子似乎置身事外,他的心思更多地放在那些因战争而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同胞们身上。晚风吹拂着他的面颊,常年经受着风沙考验的卡萨德把这视为一种难得的享受。“比起各种器物,思想受了破坏的损失是更难以弥补的。” “完全同意。”麦克尼尔一想起那些涌入欧洲各地的难民就头疼,就算他想要为种种不堪入目的行为找些借口,最终还是不得不将那些现象归结为朝不保夕的日子形成的本能。“虽然我可能有些盲目乐观,我想说的是……等食尸鬼的事情解决之后,说不定困扰着你的问题也能被解决。” “但愿……喂?”卡萨德忽然愣住了,他握紧手中的步枪,指着麦克尼尔身后,“刚刚那个位置好像有光束闪过。” 麦克尼尔回头一看,只看到了一片黑漆漆的森林。“奇怪,那边黑得很,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既怕错过了些重要事务又担心德拉贡内斯库手下的敌对食尸鬼前来偷袭,“大家都已经很累了,这时强行再让他们起来也不是办法……我们还是驻守营地为好。” 话音刚落,森林中又亮起了一个光点,但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麦克尼尔和卡萨德面面相觑,他们沉默了一阵,终于决定前去一探究竟。这里是罗马尼亚靠近匈牙利的西北边境地带,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尤其是在德拉贡内斯库的指挥中心很可能位于这一地区时。 迈克尔·麦克尼尔叫醒了伯顿,让伯顿和卡萨德指挥岗哨人员,他自己另找了数人陪同他前去那处森林附近搜索。伯顿见状,叫喊着要一起去,但被麦克尼尔拦住了。 “喂,我更擅长这类任务……我和卡萨德都很擅长。”伯顿小声对麦克尼尔解释道,“你来防守,我们去侦察。” “不行,你永远猜不出食尸鬼有什么特异功能。”麦克尼尔很绅士地笑了笑,“我相信你的能力,保护其他人的工作就交给你了。虽然法国并不是我们真正的祖国,我也不想目睹着他们以烈士的身份被抬回法国。” “那,注意安全。”伯顿递给麦克尼尔另一把枪,“天亮之前赶快回来。” 戴着夜视仪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接受了伯顿的好意,而后带领着自己的手下动身了。虽然那处森林的视觉距离还算近,它与麦克尼尔一行人的驻地之间相隔一处谷地,这是麦克尼尔的前进速度比预期稍慢的主要原因。争分夺秒赶到了树林附近的麦克尼尔让下属分散开搜索目标并保持密切联系,他们今晚的工作是前来调查刚刚发生在这里的某件事,又不是来杀人放火。 队伍进入树林后不到一分钟,麦克尼尔便瞧见前方有人张牙舞爪地从树丛中跳了出来。他在看到那人身后拖曳着的触须后当机立断扣下了扳机,两发子弹精准地穿过了那人——不,那食尸鬼——的头颅,让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异形怪物立即变成了地上的一具尸体。不放心的麦克尼尔往死尸的头上补了一枪,而后用左手拿起了通讯器: “一旦发现可疑目标,准许立即击毙。完毕。” “收到。” 既然这里也有食尸鬼且行迹十分可疑,将其全部击毙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就算麦克尼尔不这么做,事后赶到现场的罗马尼亚探员们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与其那时让可怜的罗马尼亚人大费周章地搜捕已经分散到各地的食尸鬼们,还不如由麦克尼尔现在就干脆利落地把未来的麻烦扼杀掉。 连续击毙了数个目标后,回过神来的麦克尼尔连忙通知手下的食尸鬼搜查官记得抓俘虏。他需要了解这群食尸鬼出现在边境地带的原因,在那之后他或许会稍微地调整自己的计划。从头修改是来不及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过,比起游刃有余的麦克尼尔,跟随他行动的食尸鬼搜查官们还做不到精确地剥夺食尸鬼的战斗力又不给敌人造成致命伤。他们虽然接到了麦克尼尔的命令,但着实无能为力。漆黑一片的森林中,食尸鬼搜查官们的叫骂声、低沉或尖锐的枪声还有人体被子弹击中时发出的古怪声音混成一团,让人无法区分。恐惧和孤立加重了每个人的疑心,他们更愿意对每一个会走动的目标开火而不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先判断对方的身份。 旁人的混乱反而令麦克尼尔逐渐冷静下来。食尸鬼在边境游荡,算不上什么超乎常理的事情,帕克就曾经带领着有志成为雇佣兵的罗马尼亚食尸鬼往返于罗马尼亚和乌克兰之间。重要的不是把这群食尸鬼剿灭干净,而是了解他们来到这里的理由。 “长官,我们尚无法准确地了解敌人的情况,再说我们在边境地带大打出手会招来麻烦的。”其中一名手下气喘吁吁地向麦克尼尔诉苦,“不如先撤退……” “……稍等。”麦克尼尔猛然发现前面的树丛附近有个食尸鬼躲藏着,他猜想那食尸鬼肯定认为只要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就能安然无恙了——真是愚蠢。凭着多年来在战场上搏杀的经验锻炼出的手感,麦克尼尔向着那模糊不清的人形轮廓的肩部开了三枪,希望能够暂时剥夺的敌人的战斗能力。当那中弹的食尸鬼嚎叫着跳起时,放下步枪并同时从背后的箱子中抽出了两把库因克的麦克尼尔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将来不及用触须抓着树干以快速转移的食尸鬼钉在了地面上。 几股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毫不在意的麦克尼尔甚至没有伸手抹掉血迹的想法。他不是什么嗜血的怪物,但他同样不介意用敌人的鲜血铸就自己的事业。 “把你和你的同伙的具体情况报告出来,我会确保你的个人安全。”麦克尼尔用罗马尼亚语说着,他手上那把可以根据需求而即时伸缩的军刀状库因克死死地将敌人的右肩固定在了坚硬的土地上,“给你十秒钟时间。” 然而,他却没能听懂对方说的话。刹那间明白了这些食尸鬼的身份的麦克尼尔说服自己冷静下来,他通知离他最近的手下赶来代替他压制这名食尸鬼俘虏,并不慌不忙地给痛得满地打滚的食尸鬼俘虏注射了rc细胞抑制剂。等到另一名食尸鬼搜查官赶来时,麦克尼尔已经一个箭步蹿了出去、直奔这片树林另一头。再跨过一条道路和一条边境线,就是匈牙利了,而他有理由相信策划这一切的人正站在国境线的另一侧得意地享受胜利的喜悦。 “彼得,把无人机抬高一些。”麦克尼尔按了一下耳机。“我这边看到的画面有些模糊,而且另一头的影像被树丛遮住了。” “喂,你疯了……匈牙利人要是发现有飞行物试图越境……不,他们只要看到有东西飞过来就会开火的!”在后方待命的伯顿大惊失色,他万万不能在缺乏支援和后台的情况下做出这等事,“我只能尽力而为,请你理解。” 要怪就怪特兰西瓦尼亚遍布森林,不然它应该换个名字才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出了树林的麦克尼尔刚好看到罗马尼亚的国境线另一侧有数人匆忙地乘上一辆卡车逃离了现场,他愤恨地举起步枪,想象着自己把那辆车和车上的人都打得支离破碎的畅快一幕——那终究只是他的幻想。不可能对着国境线另一侧开枪的麦克尼尔有些沮丧地沿着原路返回,他没忘记让伯顿把最后拍摄到的画面及时地发送到夜视仪内侧的视频设备上。 “我还以为你能恰好拍摄到其中几个人的正脸呢。”麦克尼尔收好库因克,大摇大摆地让附近树林中的下属带着抓获的两名食尸鬼俘虏返回,他相信这里今晚不会再有敌人出没了,“见鬼,他们在做什么?有这样半夜办公的勤快本事,不去效忠公民,却来祸害自己的同胞。” “这件衣服看起来有些眼熟啊。”坐在伯顿身旁的卡萨德指着暂停的视频画面内容,处在画面中央位置的是一个刚要上车的可疑人员,“我好像在哪见过类似风格的衣服……对,德拉贡内斯库的全部礼服都是手工制作的,没有商标。在慕尼黑的时候我和他近距离接触过,那模样和他后来与你们相遇时应该差不多。你们注意看衣服下摆……” 彼得·伯顿用力地吞咽着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迈克,咱们要追击吗?” 另一侧迎来了五秒左右的沉默。 “……喂,别——” “收工。”麦克尼尔不容置疑地说着,“他们跑不远的,而且在这一切结束之前也不可能一直躲在匈牙利。” tbc? OR7-EP5:龙之子(15) or7-ep5:龙之子(15) “我们来打个赌,舒勒。”岛田真司依旧温和地笑着,他不时地翻动着火上的烤肉,那跳动着的火苗每分每秒都在让美味的烤肉变得更接近焦炭一分,“不谈这个平行世界会怎样,那太空泛了;只说罗马尼亚,你先说。” 说着,他迫不及待地将穿着烤肉的铁钎取下,等待着大快朵颐的时刻。坐在他对面的那位食客却没有这样的好食欲,他们来到野外不是为了聚餐的,而是要协助远在西北地区的罗马尼亚-匈牙利边境地带的麦克尼尔一行人遏制德拉贡内斯库及其手下的破坏活动和后续的一系列阴谋。为此,舒勒和岛田真司从gfg抽调了大量人力物力,并以协助修复交通基础设施的名义派遣职员们北上。 当然,他们二人没有必要亲自抵达现场视察,再说他们的战场也不在前线。尽管如此,确认北方的进度仍然尤为重要。 埃贡·舒勒坐在小凳子上,双臂的肘部撑在膝盖位置,两手在他的黑色方框眼镜前交叉合拢。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升腾着的气流,隔着那被加热的空气,岛田真司的面孔也随之扭曲着。从另一侧看来的景象大概不会有什么区别,舒勒想着。 “我太乐观了。”过了半晌,舒勒木然地开口了,“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我还不至于料想到他们会有这等反应。” 岛田真司心满意足地吃完了一串烤肉,意犹未尽地当着舒勒的面咂舌。食尸鬼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享受这样的美味,而且他们吃人的时候估计也只会产生一种反胃感。“老实说,我并不感到意外。舒勒,我承认你的能力远远胜过我,但你还不必面对着生存的考验,而我当年却逃不掉这一关。”他摘下被熏得起了雾的眼镜,拿来眼镜布,仔细地擦拭着,“因此,他们的一切反应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那么,你想要怎么做?”舒勒陷入了思考。他的直觉告诉他,岛田真司很可能在策划着什么对大家不利的事情,但他又没有证据。“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无论做什么都会引来他们的警惕。” “什么都不做。”儒雅随和的日本青年学者露出了很绅士的笑容,“也许有些人可能会认为我们还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但在我看来,现在的收获已经够多了。太贪心的话,伸出去的手会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正义使者砍断的。” “您这话说得就好像是我们在为惨无人道的犯罪集团服务一样。”舒勒哑然失笑,“我是认真的,岛田。大家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准备,每个人都奉献了如此之多的心血和时间……我们重新拥有了宝贵的生命,而我不相信这是李林无缘无故地施舍给我们的。不把一些遗憾弥补上、再去追求点理想的话,活着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上次说过的事情,比如找个用来转移火力的目标。”岛田真司一个人起劲地吃着,他不会因为舒勒纹丝不动而内疚,反正这里又没人拦着舒勒,“不然的话,就算我们在罗马尼亚西北地区大获全胜,等待着我们的也会是法院的传票和各色逮捕令。” 虽然两人难得忙里偷闲到野外吃烤肉,他们的手下却没法就这么清闲下来。附近的gfg雇员要么忙于施工,要么就是负责替两位上司当保镖。另一些不需要在现场工作的雇员也同样忙得晕头转向,这些人不时地扛着沉重的裹尸袋返回附近的卡车旁并将裹尸袋连着里面的不明物体一起扔进货车车厢里,而后便迅速离开、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就这么办。”舒勒终于放弃了自己的矜持,开始和岛田真司争抢烤肉,后者却马上退出了争夺战、将剩下的烤肉交给了舒勒。“原有的体系过于坚固,我们没有办法轻易打破。” “我们的世界也一样。”岛田真司若有所思地念叨着,“一切都是那么地……亲切。” 话音刚落,岛田真司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号码后,岛田真司向舒勒道了个歉,他说自己必须马上返回布加勒斯特市内。舒勒表示理解,并让岛田真司只管放心回去,反正这里的事情有他来照看。得到舒勒的同意后,岛田真司马不停蹄地乘上了附近的一辆轿车,亲自驾车离开这处林地,沿着附近刚维修好的道路向南行驶。 “喂?”忙着接听了刚刚打来的电话并通过几个保证让对方暂时放下了顾虑后,岛田真司又联系了仍在医院内工作的负责人,“是我。对,你们已经应付过类似的检查了,应该很有经验。不管谁来调查,都按照我来说的做。” 他没有去医院,而是直接把车子往gfg的研究设施开去。一切涉及到食尸鬼的研究因被研究的智慧生命对象不具备任何人权而成为了研究机构负责人的一言堂,这种掌握他人生命的控制力最终会从根本上改变当事人的思维方式,而岛田真司能够例外的原因仅仅是他比其他人更有经验罢了:死在他的研究所里的失败实验品不计其数。 像往常那样,岛田真司不紧不慢地来到了自己的地盘,并在保安和雇员们的注目礼下大摇大摆地把车子开进了车库。他锁好车,把车钥匙放进白大褂里——这是他随时放在车子里的备用衣物——踏着轻快的步伐向旁边的电梯走去。来到地上一层后,他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满脸焦急的列奥尼达·扬内斯库坐在电梯间旁坐卧不安地独自一人徘徊着。 “扬内斯库先生!”岛田真司惊呼一声,话语中充满了真挚,也许就连麦克尼尔或是舒勒都听不出其中的真假,“您……快,我们到上面去谈。” “唉,我最近可真是倒霉。”扬内斯库连连叹息,他直到现在都后悔自己当初高兴得太早了。“他们……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我没有经济犯罪活动,可是他们不由分说就冻结了我的账户……” “我……我也不清楚啊。”岛田真司努力地挤着眼睛,到底还是没能挤出眼泪来。这无所谓,他又不需要靠那种廉价的东西讨好别人。“哎呀,等一等。我好像知道了。” 在自己的办公室中,岛田真司把最近发生在罗马尼亚北方的一些怪异现象(他称之为对于gfg而言无异于绝密的情报)和上个月让国际社会为之震动的重磅新闻联系起来,并言之凿凿地推测说扬内斯库可能因此而成为了某些人敲诈勒索的对象。 扬内斯库听了,只觉一头雾水。他做梦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认为像他这样一个在罗马尼亚刚崭露头角的商人会是上个月泄露情报的幕后黑手。在商业战场上搏杀多年的经验提醒他,有时候做事不需要理由。 “这可难办了。”食尸鬼商人垂下头,浑身冒着冷汗。他处理过许多棘手的问题,其中不乏妥协和退让,但这一次对手似乎只想要他的命。那些人不去对付岛田真司的原因估计也很简单:gfg树大根深,外人随便把gfg的专家列为目标会让gfg反扑。“我不怕他们敲诈勒索,就怕他们只想让我死。” 早知如此,他之前就不该得意洋洋地幻想着自己能从gfg挖走重要的员工和管理人员。兴许眼下的劫难是上帝对他过于狂妄的教训。 “也许您该先找律师还有您的法律顾问。”岛田真司不动声色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前提是他们愿意和您体面地斗争而不是把您当做什么危害人类社会安全的恶魔。” “哎呀,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扬内斯库吓得浑身发抖,他的本能是无法造假的。“商业上的事情,犯不上直接动用这些部门的力量嘛。” “扬内斯库先生,或许我的建议能帮到您。”岛田真司热心地给扬内斯库出谋划策,“他们做事,确实不需要什么证据,而且也确实可以在万分紧急的时候凭借着无端猜测来定您的罪……反过来讲,只要您能证明您和此事无关,危机也就解除了。我这里有些资料可以证明您的清白,请您跟我一起去地下一趟,别忘了把身上的电子设备暂时交给我们的警卫来保管。” 岛田真司所说的方法无外乎证实扬内斯库一直被关在病房里或是在处于重重监视的情况下生活着。用gfg的信誉为扬内斯库做担保,那些怀疑扬内斯库应该对食尸鬼研究资料泄密和自北方蔓延开来的食尸鬼病负责的家伙大概也会三思而后行了。事不宜迟,岛田真司请扬内斯库到研究设施的地下三层去和他一同取重要资料,后者忙不迭地答应了。他们急匆匆地向地下赶去,那夸张的肢体动作和步伐让半路上遇见他们的雇员们不由得连连摇头。 地下三层主要存放着一些食尸鬼标本,其中不乏最近刚刚出现的【病例】。这些阴森恐怖的尸体——其中不少支离破碎——就摆放在走廊两侧,连自己就是食尸鬼的扬内斯库见了也被吓得不轻。岛田真司没忘记热情地解释说,这些突发食尸鬼病的可怜人是在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探员们北上的过程中被意外击毙的。由于害怕媒体认定探员们滥杀无辜,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选择了一条较为安全的内部渠道来处理这些尸体。 放在平时,扬内斯库不介意顺便听岛田真司吹嘘几句:扮演一个合格的听众可以让他收获潜在合作伙伴的好感。今天就免了,他急着救自己这条命,没时间了解自己不需要知道的花边新闻和专业知识。 扬内斯库三步并作两步快跑着,以至于岛田真司险些没能跟上对方的脚步。气喘吁吁的日本学者连忙向扬内斯库喊着说这附近有些防止被关押的食尸鬼活体样本脱逃的陷阱,但运气不佳的扬内斯库刚听到岛田真司的警告就撞上了类似的东西。从上空和脚下同时升起的库因克钢框架组成的金属笼子将他结结实实地困在了原地,四面八方喷射出的crc瓦斯遮蔽了后方的岛田真司的视线。 “这是怎么回事?”扬内斯库连向岛田真司发火的念头都没了,他只想赶快解决自己面临着的危机,“快,快把我放出去。” “别急,我马上就把您放走。”岛田真司停下脚步,左右观察着。他有些生疏地检查附近的开关,略带歉意地解释说:“我也没想到它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毕竟我们这里一向很安全。唉,这东西肯定是……出问题了。” 附近的工作人员听到外面传来声响,好奇地前去观察,却被工作用手机上新接收到的消息打断了。他们闷闷不乐地前去按照上级的安排汇报工作,同时为自己失去了看热闹的机会而惋惜。科研工作只有在少数人那里才是恩赐,于更多人来说不过也是一种被迫谋生时不得不选的退路罢了。 岛田真司手忙脚乱地按下了几个按钮,不仅没能把扬内斯库放出去,反而让他自己连着扬内斯库一起沉入了下一层。他再次请求扬内斯库保持冷静,这样他才能仔细地分析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记得这个设备只会关食尸鬼啊……我们可是很严格地把食尸鬼和食尸鬼病患者区分开了。”岛田真司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扬内斯库先生,您不会向我隐瞒了什么?” “没……没有。”扬内斯库感到有些不妙,但眼下他还必须依靠着岛田真司才能逃出生天。自从接受了岛田真司的治疗后,扬内斯库身上属于食尸鬼的那部分力量被削弱得近乎从未存在过,因此他是断然没法只用自己的力量就脱困的。话说回来,在那之前他也没有单枪匹马扯碎这个库因克钢笼子的能力。“……还要多久啊?” “哎呀,这可难办了。”岛田真司后退了几步,转向扬内斯库,有些尴尬地挠着后脑勺,“因为它只会在里面关押的人形生命体失去生命体征后才会恢复原位。我马上联系专业的团队,您先在这里等候一阵。哦,我现在帮您把那份资料拿来,如何?” 扬内斯库无奈地点了点头,他除了相信岛田真司之外别无他法。目睹着岛田真司消失在走廊另一头,人到中年的食尸鬼商人变得慌乱起来。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他绞尽脑汁也说不出那种无孔不入的敌意来自于何方。 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先等岛田真司返回再说。 岛田真司果然足够遵守信用,只过了几分钟便以百米冲刺般的架势奔回了扬内斯库身旁。他从怀里掏出几份文件,展示在扬内斯库面前,似乎是想让自己的合作伙伴放松些。不料,扬内斯库却神色大变,这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食尸鬼商人上蹿下跳,急得抓耳挠腮: “怎么会这样啊?”他结结巴巴地指着那全然对自己不利的结论,“岛田博士,你刚说过——” “啊呀,我刚刚去看了最新的数据呢。”岛田真司摆出一副忧伤的神情,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纸张,像是要把纸张上的包浆层搓下来一般用力,“不管对外怎么说,咱们总不能对内撒谎,不是吗?所以,我想郑重地问您一句……”他眯起了眼睛,凑近那库因克钢笼子,“扬内斯库先生,您到底有没有对我隐瞒些什么呢?病人如不把病史积极地告知医生,造成些恶劣后果也是在所难免的。” “我有什么可隐瞒的呢?”扬内斯库的双手死死地抓着栏杆,咬紧牙关的他担心自己说错半句话便失掉做人的资格,“您比我更清楚啊,我只是个——” “列奥尼达·扬内斯库先生。” 扬内斯库不说话了,他从岛田真司的眼中看到了某种无比恐怖的东西。假若岛田真司突然不笑了甚至是凶神恶煞地冲着他说些威胁性的话,他都不至于如此地失态。然而,岛田真司脸上的笑容却比刚才更加地灿烂了,恰恰是这无比灿烂的笑容让扬内斯库感受到了死神的迫近。那是他多年来培养出的直觉,如今这直觉再次救了他。 “你是个成功人士,是个上过大学、接受了高等教育的体面人……体面食尸鬼。”岛田真司晃了晃手中的报告单,“体面人自然知道体面人的做法。所以,亲爱的扬内斯库先生,我最后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不然……” 年轻的日本学者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求知欲。 “……我即将投稿的论文里,就会出现一个全新的素材。” 刹那间,扬内斯库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无论他走到哪里,他都无法将那段惨痛的日子从他的人生中抹去,而他也永远忘不了自己被那两个丧心病狂的外国人关进地下室里肆意虐待的场面。镌刻进入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影随形,以至于即便支配着意志的工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扬内斯库仍不愿去触碰那段回忆,更不必说产生什么反抗的念头了。 列奥尼达·扬内斯库永远不会明白他在和什么人作对。给麦克尼尔提供了一份为扬内斯库量身打造的【性格管理方法】的岛田真司比扬内斯库本人还了解他潜意识中的每一个角落,因而对方的每一个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内,这也是岛田真司当初断定即便切断对扬内斯库的控制也不会让后者有机会反戈一击的主要原因。 对平静生活的向往胜过一切,这或许是一种执着,同样也是一种软弱。正是这种心态让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自掘坟墓,也正是同一种心态让本来有无数个机会挣个鱼死网破的扬内斯库白白地成了麦克尼尔的傀儡。若是稍微付出些代价便能维持现状,就宁可承受全部损失——岛田真司过去见过太多类似的人了,他有十成的把握将有着类似心态的扬内斯库彻底掌控。 决定这种心态的,也许并非扬内斯库本人的经历,而是食尸鬼群体的生活状态。 望着眼前匍匐在地面上的扬内斯库,岛田真司不为所动。他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扬内斯库将其名下的产业全部赠送给他,岛田真司也不会回心转意。 “放心,我不歧视食尸鬼,也不像某些人那样要把食尸鬼赶尽杀绝。”他轻声说着,脑海里闪过用基因组分析方法仔细地甄别真正的食尸鬼的技术关键点,“刚才说那些话呢,只是在开玩笑罢了。你们只是凑巧身为食尸鬼,所以不得不过着一种危害人类的生活。倘若你们确实是另一个物种,那你们得到的下场不会比被圈养起来、等待着有朝一日被屠宰或是被送去做宠物的其他动物更好一些。然而,我的研究倾向于证明你们只是一些得上了遗传性食尸鬼病的病人,而非某些人所称的另一物种。” 利用好扬内斯库的心理,岛田真司有把握不费吹灰之力地挖出扬内斯库的所有秘密,到时候扬内斯库就算是被他卖了还要高兴地替他数钱呢。三言两语之间,巨大的心理落差已然令扬内斯库将岛田真司当做了救命稻草,而岛田真司言语中流露出的不和谐之处也被扬内斯库选择性地忽略掉了。 “他们可能是因为您和罗曼·舍甫琴科的关系而选择旧事重提。”岛田真司低声在扬内斯库耳边灌输着自己的想法,这办法对麦克尼尔完全没用,但对看似是大人物实则很容易六神无主的扬内斯库却出奇地有效,“我们之间可是盟友,您若是出了意外,我的人生也会跟着一起掉进悬崖的。所以,我需要知道一些细节,这样才能针对性地做出反击。”他的眼镜片反射着照明灯的光线,“比如说……【德拉贡内斯库】。” “我就是。”扬内斯库不假思索地答道,他的眼神无比空洞。 “你不是。”岛田真司摇了摇头,“再想想。” “我是他,他不是我。”扬内斯库坚定地说着,这有些相似的措辞让岛田真司马上联想起了麦克尼尔对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的描述。“……我能相信你?先把我放了再说。” tbc? OR7-EP5:龙之子(16) or7-ep5:龙之子(16) 扬·佩特雷斯库率领着手下的探员们赶到疑似出现了食尸鬼踪迹的村庄时,那里已经化为一片火海。他犹豫了片刻,郑重其事地告诉手下:这只是一场森林火灾蔓延后的结果。确保大部分探员听懂了他的话之后,老探长便带队进入废墟中进行搜索,想要找到些证据。 他没有发现食尸鬼,倒是恰好看到最近一个月来一直吸引了不少注意力的老朋友就站在不远处等待着。迈克尔·麦克尼尔戴着一副遮住眼部的大号墨镜,像雕塑一般漠然地注视着正在大火中熊熊燃烧的村庄。首先排除了有关麦克尼尔犯下些不可饶恕的罪行的猜想后,老探长远远地向对方挥手示意,而后快步赶到麦克尼尔身旁。 “早上好,佩特雷斯库高级探长。”麦克尼尔象征性地举手问好,“如您所见,我们来晚了。” “他们只是在垂死挣扎罢了。”佩特雷斯库好像并不关心麦克尼尔一行人的活动,“谁来都一样,他们逃不掉的。” “不过,你们难道真的不打算采取一些措施来遏制食尸鬼群体的扩张吗?”麦克尼尔指了指前面的村子,“也许今日尚不构成什么重大威胁,明天就说不准了。” 佩特雷斯库却没有理睬麦克尼尔,而是转身离开了。被佩特雷斯库忽视的麦克尼尔也没有生气,他按了一下耳机,告诉自己的同伴们着手协助已经赶到此地的罗马尼亚探员们清理废墟。康斯坦丁·杰莱里和扬·佩特雷斯库的部队花了这么长时间才追上他们,双方之间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 尽管一路上出现了不少意外,相信麦克尼尔一行人可能找到了什么线索的杰莱里仍然决定紧跟在麦克尼尔的队伍之后。通过一些尚未被食尸鬼切断的道路和几条乡间土路,康斯坦丁·杰莱里迅速拉近了和麦克尼尔一行人之间的距离,并终于在11月下旬追上了这些外国同行们,不过佩特雷斯库还没有预料到双方会在这样的场合重新碰面。紧随佩特雷斯库的帕克倒是完全不意外,他早知道麦克尼尔的一举一动。 经验丰富的老探长在村庄中发现了一些食尸鬼的尸体,他叫人把尸体从废墟中清理出来、集中到一处。待到火势稍微减轻时,从废墟中抽身的佩特雷斯库开始检查这些尸体,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些食尸鬼并非死于罗马尼亚探员之手,而尸体的表情和衣着似乎也说明这些已死的异形怪物不是外来户。 火光冲天,各怀心思的探员们忙碌着,想要从废墟中抢救出一些有价值的证据。另有一些探员在村庄废墟外工作,其中就包括初步证实了猜想的佩特雷斯库。他决定休息一阵,免得体力消耗过多。无论他口头上如何逞强,时光的流逝是无法阻止的。 “你们找到德拉贡内斯库的下落了吗?”老探长想从麦克尼尔这里打探一些消息,“只要我们找出了他的藏身之地,这场不对称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的确,即便是号称坚不可摧的堡垒,一旦暴露,被外界摧毁也只是时间问题。”麦克尼尔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佩特雷斯库的说法,“遗憾的是,德拉贡内斯库很擅长掩盖他的行踪,我们也正因此而苦恼。所以,为了让他更快地暴露,我不得不采取一些不怎么公平的手段。” 似乎是担心佩特雷斯库产生些不好的联想,麦克尼尔紧接着补充道: “马上就会有结果的。”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康斯坦丁·杰莱里也抵达了现场。那时,佩特雷斯库已经基本控制住了火势,并派人把村庄内的状况报告给了自己的长官。老探长没有将麦克尼尔所说的话全部按原样转述,他当然听得出麦克尼尔的意思,可年轻的杰莱里就不一定了。听说麦克尼尔有找出德拉贡内斯库下落的办法,喜出望外的杰莱里急匆匆地赶到了现场,想要问个究竟。 然而,麦克尼尔的答复却令他感到十分奇怪。 “我们需要gfg的技术支持,这是毋庸置疑的。”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如您所见,这些可怜人被某些丧心病狂的怪物高效地转化成了食尸鬼……或者说,他们的食尸鬼病是恶性急症。虽然敌人的手段无比恶毒,他们却无意中给自己埋下了隐患。” 一头雾水的杰莱里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决定听从麦克尼尔的建议,他一面让部队原地待命,一面联络后方的gfg技术人员,其中也包括为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打造过食尸鬼雷达的舒勒。只以为麦克尼尔急需技术人员的杰莱里没有意识到他为麦克尼尔提供了一个把舒勒和岛田真司灵活地调遣到前线的理由,而他的上司也不会考虑到这些。 计划早在杰莱里和佩特雷斯库抵达之前就敲定了。先前,麦克尼尔在边境地区搜索德拉贡内斯库的下落时,无意中撞破了对手的秘密。在那之后,他开始逐渐发觉那些突然发病的食尸鬼背后另有隐情,而揭示这背后的秘密又只会让他付出更大的代价。 “我不知道我还能相信谁,舒勒。”麦克尼尔和舒勒说起此事时,情绪有些低沉,“也许我想多了,现在我们遭遇的一切只是情报不足的结果。” “你至少还能相信我,麦克尼尔。”舒勒很快拿出了他和岛田真司准备已久的研究结论,“……根据现有的研究结果,我们推测近期导致罗马尼亚食尸鬼病发病率骤增的因素和几百年前在中东地区令食尸鬼群体出现爆炸式增长的因素有相似性。其中一个种类的rc细胞被初步认定为罪魁祸首。”他和麦克尼尔都明智地没有在电话里提起另一个重要因素,那是以后需要解决的问题。 “就是说,假如你们针对这种rc细胞做检测,届时是可以想办法定位到德拉贡内斯库的?”麦克尼尔虽然不太了解舒勒和岛田真司的理论,他至少明白该怎么利用工具,“没错,我们可以筛选出特定种类的食尸鬼。” “但……很难。”埃贡·舒勒陷入了深思,“岛田说,他需要有足够的阿拉伯人充当对照分析案例。” 麦克尼尔愣住了,他和舒勒都明白罗马尼亚的大部分阿拉伯人是从中东地区流亡而来且接受卡萨德保护的。直到现在,卡萨德仍然无比在乎这些【同胞】,他对麦克尼尔的信任也建立在一个不怎么牢固的基础上:解决食尸鬼问题有利于解决难民问题。 “这种事没必要请示我。”过了许久,麦克尼尔才做出反应,“你们自己有办法。” 一切到头来好像没什么区别:他仍要在两个看起来都很差的选项里找一个不那么差的。无论如何,他要先把德拉贡内斯库和服务于这个大食尸鬼的那些异形怪物铲除掉,再考虑后续事务。 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的麦克尼尔和杰莱里谈起了最近的进展。康斯坦丁·杰莱里沮丧地说,他们至今仍未发现德拉贡内斯库的藏身之处,更要命的则是食尸鬼泄密事件的发生严重地动摇了探员们对这些食尸鬼临时工的信任。佩特雷斯库在一旁插话说,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既离不开这些归顺的食尸鬼又没有办法确保其忠诚,谁也不知道现状长期持续下去又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抱怨过后,他们还是要继续工作的。当天晚上,gfg的技术人员抵达了现场,不过其中没有舒勒和岛田真司的身影。当麦克尼尔向其中几名技术人员打听详情时,对方回复说,舒勒忙得很——要在交通基础设施未能完全修复的情况下把食尸鬼雷达监控网络拓展到罗马尼亚西北边境地区,可谓是难上加难。对舒勒的辛苦深有体会的麦克尼尔没有责怪舒勒的意图,他只是担心舒勒和岛田真司长期留在后方会耽误要事。 先前以为自己的搜索工作已经称得上是一团乱麻的麦克尼尔总算恢复了一些自信,罗马尼亚人向他展示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混乱。接受了上级命令并以歼灭德拉贡内斯库为任务的康斯坦丁·杰莱里并不知道德拉贡内斯库的下落,甚至也无法锁定德拉贡内斯库的藏身之处所在的区域,只能让手下的探员们漫无目的地前去四方调查。特兰西瓦尼亚西北边境地带处在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支援范围之外,交通不便,可谓是最适合食尸鬼发展的温床。倘若德拉贡内斯库的计划只是使用暴力手段反抗,在那个老绅士像他的无数个失败前辈一样被剿灭之前,全歼杰莱里的部队对他来说仍然不在话下。 幸运的是,德拉贡内斯库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因而杰莱里的鲁莽举动也并不算太致命。 “请您放心,杰莱里高级督察官。”麦克尼尔把自己近日的调查结果展示给了杰莱里,他的队伍紧贴着边境线前进,以确认其中有哪些可供德拉贡内斯库利用的缺口。就算匈牙利人似乎在这一过程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那些家伙终究承担不了公然协助食尸鬼的罪名。“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一旦我们成功地切断了外国组织对德拉贡内斯库的支援,他终究无法仅凭着热情去鼓动的同类继续战斗。” 扬·佩特雷斯库观察着麦克尼尔在地图上标注的位置,不由自主地按照麦克尼尔的思路开始设想起围攻德拉贡内斯库的计划。麦克尼尔说的没错,世界上不存在无法攻破的堡垒,因此德拉贡内斯库的藏身之处只要被发现就意味着即将沦陷: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摧毁它并将其中的异形怪物斩尽杀绝,无论是为了应付eu还是为了保护这片土地。自觉有些新想法的佩特雷斯库刚要说些什么,便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麦克尼尔和杰莱里古怪地望着佩特雷斯库离开帐篷的背影,各自唏嘘感叹。 “唉,上了年纪,身体不大好。”杰莱里替佩特雷斯库辩解着,“他……最近一直唠叨着要退休。” “是该退休了……哦不,他可不能在这时候退休啊。”麦克尼尔眨了眨眼,回忆着佩特雷斯库刚才的怪异举动。佩特雷斯库在食尸鬼搜查官的队伍中算得上是【老人】,但这家伙甚至还没到该退休的正常年龄,“有能力的人不该浪费自己的才能,他们应该到最适合自己的岗位上去长期工作。” 杰莱里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他的态度也有些矛盾,而且佩特雷斯库是否退休和他本人有着直接的利益关联。这年头刚一发芽,便在杰莱里的心中形成了不小的阴影。他暗自责怪自己想让佩特雷斯库一直工作到死的想法,而后继续和麦克尼尔讨论一些战术上的问题。麦克尼尔很自信地表示,德拉贡内斯库手下并没有像布加勒斯特食尸鬼军团这样具有高度组织性的核心团队,因此到围攻开始时协助德拉贡内斯库作战的很有可能只是一些为了利益而加入战局的食尸鬼雇佣兵或是已经追随德拉贡内斯库流亡十几年的老食尸鬼,而前者会在战局不利时轻率地选择脱离战场。 两人正聊着,方才突然剧烈咳嗽的佩特雷斯库从帐篷外探头进来。老探长略带歉意地冲附近站岗的卫兵和帐篷内参加会议的其他人员笑了笑,而后回到了会议桌旁。 “佩特雷斯库先生,您来得正好。”麦克尼尔热情地问候着,“我们刚才讨论到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贵国对德拉贡内斯库的处理意见。您看,如果我们以全歼德拉贡内斯库及其仆从为目标,那么我们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步骤和同样不必要的损失,但若是我们由于某些原因而需要将其活捉的话……” 其他罗马尼亚探员的眼睛也齐刷刷地望向佩特雷斯库,他们都相信这位德高望重又曾经力挽狂澜的老探长有一套秘密的消息渠道来得知真正的内幕消息。 “我也并不了解什么内幕啊。”佩特雷斯库迟钝地笑着,“不过,以我个人的经验来讲呢,既然代号为德拉贡内斯库的食尸鬼曾经在多国犯下骇人听闻的罪行,因此想必向我方施压的eu也会希望将他彻底消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像德拉贡内斯库这样非常喜欢在镜头前诉说着他的理念和信条的食尸鬼俨然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媒体人士。如今,不必说本就需要和食尸鬼们厮杀的探员们,就连一些对食尸鬼的了解接近于零的平民也听说过德拉贡内斯库的名字。不过,他们所理解的德拉贡内斯库的概念是否相同,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刚说了几句话,佩特雷斯库又剧烈地咳嗽起来,麦克尼尔和杰莱里只得把他请出了帐篷。 “我改主意了,您还是想办法让他退休。”回到帐篷内之后,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已经为这项事业奋斗了将近四十年,没必要死在岗位上……那只会让以后有志加入队伍的年轻人沮丧。” 2013年11月24日,经过了连续数日颗粒无收的搜索,麦克尼尔又一次联系了舒勒,并向已经艰难地抵达了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舒勒询问工作进展。舒勒向他解释说,岛田真司仍在布加勒斯特处理一些重要事务,短期内无法到达特兰西瓦尼亚前线。 “我们需要缩小排查范围,麦克尼尔。”坐在挖掘机里监督着施工队的舒勒喝了一口咖啡,“不然的话,光是把特兰西瓦尼亚装满食尸鬼雷达这件事就能让我们所有人破产。” “你就不能把检测范围扩大一下、把精度再调得高一些吗?”麦克尼尔理所应当地对舒勒提出了新的要求,“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而且你也说了当时你是害怕在布加勒斯特查出什么要命的事情才决定主动限制性能的。” “麦克尼尔,原有的检测范围相对于布加勒斯特来说已经足够大了,但是对于特兰西瓦尼亚地区来说却小得可怜。”舒勒气得笑了起来,“你把我当成了许愿机器吗?就连爱因斯坦和特斯拉都没有这样的本事。” 转机到来得意外地快。25日夜间,帕克在外出巡逻并确认附近居民区是否存在食尸鬼活动痕迹时看到了几个可疑的身影,而且他从中明显地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事不宜迟,帕克当机立断决定将这些人抓获,并迅速通知了还在休息的麦克尼尔。和罗马尼亚探员们非常接近的麦克尼尔不便离开,他委托帕克全权处理此事,并希望能在第二天中午之前得到答复。 “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罗马尼亚人和你的食尸鬼下属都不行。”麦克尼尔额外叮嘱了几句。 得令的帕克偷偷地把这些被他抓获的可疑人员带到了麦克尼尔在附近准备的据点里,卡萨德正在那里等候着他。在卡萨德的协助下,帕克对俘虏中的食尸鬼进行严刑拷打,只用两个小时就拿到了重要情报。不必说,既缺乏战斗力又没有抵抗意志的食尸鬼在帕克的手段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埃贡·舒勒被闹铃吵醒时,手表上的时针刚过凌晨四点。没戴眼镜的光头学者首先检查了一下身上携带的全部通讯装置,他一眼就看到了麦克尼尔给他发来的最新消息。他又确认了一遍,而后松了一口气,躺在睡袋里思考了一阵。 “岛田啊,你什么时候来上班啊?”过了一会,舒勒又联系了同样没睡好觉的岛田真司,“大家都等着你呢。” “我不是一直在上班吗?”岛田真司先开了一句玩笑,以缓解一下休息时间被打扰时油然而生的气恼情绪,“……最近我有些担心事后不好收场,希望这只是我的错觉。” 光头的瑞士学者心领神会,他比岛田真司更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而他曾经也做出过一些致命的错误选择。然而,箭在弦上已经是不得不发,此刻的犹豫反而更加致命。于是,舒勒又劝了岛田真司几句,总算是打消了岛田真司的顾虑。和岛田真司谈好了行程后,舒勒没怎么耽搁,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意义的地方。 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的岛田真司披上外套,右手抓过了鼠标,无意识地向下滑动着滚轮。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他眼前,其中也包括罗曼·舍甫琴科这个终究保全了名声的食尸鬼商人。只保全名声当然算不得什么,然而连名声都保不住显然更加可悲。 舒勒是对的,也是错的。对未知领域前沿的探索而带来的新科学理论和技术,似乎只是改变了问题的存在形式而未能触及其实质,这是舒勒始料未及的。与此同时,岛田真司仍然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他所产生的幻灭感还没有那么强烈。为了自己的野心和理念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真理去从事科研工作的岛田真司就这样静静地躲在舒勒背后,等待着自己的晚辈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也许我有些悲观了,他们和我终究是不一样的人。”岛田真司自言自语着,“说不定他们可以做出一些有意义的改变。” 他打了个哈欠,思考着是不是该喝点咖啡。这些事本来处在伯顿的职责范围内,无奈伯顿跟随麦克尼尔去前线了,因此岛田真司不得不揽下了一部分原本由伯顿负责的工作。坦诚地讲,他不擅长这些,而且这样一来也很容易露馅,因此他更希望舒勒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紧接着麦克尼尔就把舒勒调到前线了。 “嗯……这是什么?” 望着出现在屏幕上的照片,岛田真司皱起了眉头。虽然照片的图像有些模糊不清,他还是能隐约分辨出位于照片正中央位置的是一座城堡。在罗马尼亚见到城堡不是什么稀奇事,即便其中一些城堡的历史只有几十年。 “太像了。”岛田真司喃喃自语着,“这不可能啊……” 他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到窗前,那尚在晨曦笼罩下的城市笑着向他招手。莫名地焦虑的岛田真司回到电脑前,重新查看了一遍图像。他需要把照片变得更清晰一些才行,但他没有掌握相关的技巧。 望着照片上那呈现出深色并与密林浑然一体的城堡,一个名字浮现在岛田真司的心头: 尤里·纳尔莫诺夫。 tbc? OR7-EP5:龙之子(17) or7-ep5:龙之子(17) “昨天夜间,我们的德国同事在塔里安(tarian)附近遭遇袭击,据说伤亡情况非常地……不容乐观。”麦克尼尔说起这件事时语气却有着异乎寻常的欢快,以至于伯顿一时间产生了麦克尼尔和德国人有仇的幻觉,“托他们的福,我们终于可以开展下一步行动了。” “但这仍然只是推测。”伯顿严肃地盯着地图,上面标满了最近食尸鬼在罗马尼亚西北边境地区发动袭击的位置和麦克尼尔通过侦察而计算出的路线图,“……我们有很大的概率会扑空。” “是的,我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说到这里,麦克尼尔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不过呢,参照岛田发送给我的那张照片,我特地让博尚去罗肖里(ro?iori)附近侦察了一下。在那个实际上名字很烂俗的【勇敢的米哈伊】村庄附近,他发现了一座样式有些奇怪的城堡。嗯,从理论上来说,那里没有居民,而我们若是随便进入则等同入室抢劫。” 伯顿有些好奇地凑过来观看博尚拍摄到的图像,他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清晰的照片中央位置那座被一系列尖塔簇拥着的三层城堡让见多识广的伯顿立即想到了什么,他不确定麦克尼尔是否得出了同一结论。过了片刻,见麦克尼尔只是在点评城堡本身的建筑审美和它反复易手的多舛命运,彼得·伯顿不得不咳嗽了两声、打断了麦克尼尔有些冗长的感慨。 “迈克,这城堡看起来有些奇怪。”伯顿挠着光秃秃的右侧头皮,“让我想想……哎呀,这不是尤里·纳尔莫诺夫的祖宅吗!?”他连连惊呼,那手足无措的模样把麦克尼尔也吓了一跳,“难道说……” “你想多了。”麦克尼尔逐渐冷静了下来,“我在1号平行世界试图造访自己的故乡、寻找我那在平行世界应当还在世的亲生父母,可我一无所获。彼得,这个平行世界不会有尤里·纳尔莫诺夫,就这么简单。这只是一座……”他侧过脸看了一眼那座城堡,这时他才没来由地从中感受到一种令人心悸的杀气,“……嗯,建筑风格有些相似的城堡而已。”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不公平,这不可能是真的。凭什么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留下自己的痕迹而尤里·纳尔莫诺夫却可以?怒火从麦克尼尔的心底燃起,而且越来越旺盛。他要把这座城堡夷为平地,绝不能让那个妄图征服世界的疯子的象征完好无损地保留在平行世界,哪怕这里并没有第二个尤里·纳尔莫诺夫也一样。 “好,我听你的,麦克尼尔。”伯顿没注意到麦克尼尔的脸色在短短两秒之内就发生了剧变,他也感觉自己有胡思乱想的嫌疑。“那么,按照预定计划,我们要说服我们的罗马尼亚人盟友或者是那些爱管闲事的德国人去附近主动进攻。让舒勒去罗肖里,他会在那里用他的设备定位那些自以为是的异形怪物。” 麦克尼尔同意了伯顿的意见,让伯顿先去和舒勒联系。等到舒勒离开帐篷后,他拿起平板电脑,端详着那张照片,陷入了沉思之中。有些记忆已经模糊不清,而另一些记忆仍历历在目。以扞卫人类文明为己任的麦克尼尔当然不会随便地把差一点毁了全人类的大敌忘却,尽管他对那人并没有什么基于切身体会的仇恨可言。 “李林,这是怎么回事?”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帐篷说道,“还是说它只是个巧合?” “麦克尼尔将军,答案取决于您自己。”悠长的声音从麦克尼尔背后飘来,“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既然相似的历史发展让相同的地标建筑可以重复出现,区区一座城堡又算得上什么呢?” “难得你不是专门跳出来嘲笑我的。”麦克尼尔哑然失笑,他自认为熟悉李林的作风,现在看来这或许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这一次给我找了一个没什么野心的对手,不然他绝对会像威斯克那样对我们造成惊人的威胁。” 浑身上下裹在黑色长袍中的李林飘浮到了麦克尼尔前方,那双看不出瞳孔的眼睛平静地凝视着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不知道他该怎样形容李林的行动,也许用看或是观察这样的字眼都不够准确,毕竟对方不是人类。 “您应该感谢的是您自己,而不是我。”李林那晃来晃去的模样无形中让麦克尼尔对他的敬畏削弱了许多,“请牢记这一点,我只是让某些迟早会发生的事情稍微提前或延后而已。” 麦克尼尔一头雾水,他确实没听懂李林的意思,但还没等他开口提问,李林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并说服自己转换心态的麦克尼尔将视线重新投向地图,他必须开始行动了。机会不等人,只要他稍有迟疑,命运便不再垂青于他。 12月2日,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在获得了一条重要线索后决定于比霍尔县(bihor)的罗肖里乡进行地毯式搜索,但发生在当天夜间的意外让他们直接省掉了必要的搜索步骤。据驻守在附近的罗马尼亚探员汇报称,一伙形迹可疑的武装人员在接近【勇敢的米哈伊】村时忽然遭遇了袭击,双方当即发生交火,被伏击的一方坚持了半个小时后被迫撤退。事后罗马尼亚人证实出现在此地的可疑武装人员是来自德国的食尸鬼搜查官,但当时探员们已经无心去追究德国人私自动武的意图了。 他们有更重要的敌人需要对付。 正在附近搜索食尸鬼目标的康斯坦丁·杰莱里在接到命令后,决定马上按照上级的要求赶往指定地点并和友军会合、参加围攻德拉贡内斯库的战斗。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麦克尼尔,当杰莱里命令手下起行时,麦克尼尔装作不经意地外出询问并很快说服了杰莱里和他一同行动。 “这可不只是你们罗马尼亚人自己的事情。”他如此强调道,“欧洲应当团结起来共同面对这些潜在的危机,我们跟你们虽有国界阻隔,实是血脉相连的同胞。” 即便没有麦克尼尔这一番吹捧,杰莱里也不会拒绝,他早知道德国人私自行动的消息,此时更没理由拒绝法国人。一行人以十万火急的架势赶往目的地,但还没来得及和大部队会合就不得不投入战斗,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食尸鬼包围了他们。 “随意开火,不必手下留情。”麦克尼尔通知自己的战友们以歼灭食尸鬼为要务,“先保护好自己。” 12月3日上午八点左右,麦克尼尔和杰莱里的车队在向东北方向行驶的过程中遇到了食尸鬼的埋伏,这些食尸鬼触发了提前埋设好的陷阱、让车队最前方的车辆掉进了大坑中,又趁着众人慌乱时向他们发起了突然袭击。不料,就在车队中的帕克和充当临时工的食尸鬼们迅速投入了战斗、稳定了局势,为麦克尼尔争取了时间。 尼克·西摩尔·帕克带领着几名干练的手下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入食尸鬼群之中,敌人那些只能用来杀伤人类的子弹对他来说起不到作用。被帕克的攻势吓破了胆的敌人不得不调动一部分埋伏好的食尸鬼去迎击,结果不仅不能击退帕克,反而让自己暴露在了麦克尼尔的视野中。训练有素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分工合作,精确地把子弹送进那些缺乏足够训练的食尸鬼的脑壳。 彼得·伯顿见帕克杀得兴起,也打算前去追击敌人,却被麦克尼尔制止了。他们围着自己的车辆进行防守,不时地开火射击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目标。 “见鬼,我们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被敌人埋伏,看来我最近太懒惰了。”伯顿自责地说着,虽然这条路其实是杰莱里选的,“……那就多杀几个食尸鬼来助兴。” “这些食尸鬼有些不对劲。”麦克尼尔缩回车子后方,以躲避从另一侧射来的子弹。子弹只在车体上留下了弹坑,还不算致命。“他们给我们造成的压力比声势小得多……说不定又是一群临时拿枪上阵的业余人士。” “那有什么不对吗?”伯顿瞪圆了眼睛,“他们当中本来就只有业余的。” 麦克尼尔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决定暂时不讨论这件事。这并不是杰莱里第一次在密林里遭遇伏击了,按理说杰莱里应该吸取教训,但年轻的罗马尼亚食尸鬼搜查官也有可能是以为附近安全无虞才冒失地选择了一条直接穿过密林的道路——结果是再一次被食尸鬼埋伏。麦克尼尔并不惧怕和敌人交战,他只是为敌人的衰弱而惊奇罢了。这些对手甚至不能让他产生死亡迫在眉睫的危机感。 战斗持续了十分钟左右便结束了,被帕克追杀得四散奔逃的食尸鬼们远遁他方,只留下焦头烂额的食尸鬼搜查官们留在原地清理残局。 “他们不是战斗人员,这些人甚至不会使用身上的rc细胞增生物。”紧随帕克的范坦内斯库握紧了拳头,“老大,他们……他们在——” “什么都别说,保持冷静。”帕克向范坦内斯库使了个眼色,“等我们抵达【勇敢的米哈伊】之后再考虑下一步,现在为时过早了。” 范坦内斯库瞪了远方和麦克尼尔谈笑风生的伯顿一眼,咬紧了下唇。 令人不愉快的插曲结束后,杰莱里另派人将跌入陷阱和战斗过程中重伤的食尸鬼搜查官送回后方,而后和麦克尼尔继续赶路。返回车子上之后,麦克尼尔左想右想总觉得刚才的战斗缺了些什么。 “确实,好像少了个平时最喜欢冲锋在前的家伙……”开车的伯顿似有所悟,“帕克冲出去的时候我就感到有些奇怪。对,佩特雷斯库好像没有参加战斗。” “他的身体状况最近非常糟糕,这是没法避免的。”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六十岁的人了,像个年轻人一样经常冲锋在前,又没什么动力装甲外骨骼之类的东西做辅助装备。不,他其实有,但他平时不怎么用。” “唉,确实如此。你得承认,他在这一行坚持了几十年,不仅活了下来而且还四肢完整,因此他的一言一行对别人来说都会成为模板,而他说不定也觉得自己是个必须承担某种责任的大人物呢。”平时和多愁善感无缘的伯顿听了,也有些伤感,“战死沙场就是军人的荣誉了,尤其是在为了结束战争的战斗中。不过,如果有可能的话,活着继续平淡的人生也挺好啊。” “你呀,又在说梦话了。” 就在麦克尼尔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往【勇敢的米哈伊】时,已经提前抵达了比霍尔县首府奥拉迪亚(oradea)的埃贡·舒勒也准备动身了。他在自己的临时住所里独自一人收拾着行李,用忙碌来掩盖内心的不安。直到外面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给自己施加的束缚为止,他的双手都在颤抖。 同样戴着一副黑边方框眼镜的岛田真司神采奕奕地站在门口,只等着舒勒开门。这处位于奥拉迪亚市中心附近的旅馆让岛田真司十分满意,他希望舒勒也能有类似的体验。 “也许我们这一次真的可以用科学在某种程度上改变这个世界。”岛田真司见舒勒还忙着收拾行李,作势要去帮忙,却发现舒勒只是在反复地把箱子合拢又打开。他心里有些责怪舒勒浪费时间,但这样的话是绝不能被一向温柔地微笑着的岛田真司说出口的。“前提是我们不会在这之后因为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而身败名裂。” “如果事情当真发展到那种地步,我们或许只能效仿德拉贡内斯库了。”舒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回到旁边的椅子旁,一面坐下,一面轻描淡写地说着会当真让他身败名裂的话,“要怪只能怪某些人瞎了眼。” “那倒是次要的。”岛田真司抬起右手扶了一下眼镜,“现在你多少能够理解我的心态了?” 歼灭以德拉贡内斯库为首的食尸鬼,从来都不是一个值得认真考虑的问题,区别仅在于过程和损失。在舒勒眼里真正会给他们带来风险的,是对付德拉贡内斯库时使用的手段和连带着披露出来的一些情报,那甚至有可能让他自身难保。 触目惊心的真相让舒勒和岛田真司都感受到了压力。自罗马尼亚北方的食尸鬼在德拉贡内斯库号召下开始了近乎叛乱的反抗后,一系列古怪的事情接连发生。对此,舒勒束手无策,反而是岛田真司获得了大展身手的机会。很快,岛田真司得出结论,此前在北方频繁出现的死于器官衰竭的平民和食尸鬼搜查官,其体内rc细胞活性远远高于常人——如果事情就这么简单,岛田真司也只会把这种现象当做食尸鬼病的一种来处理。 结果,另一些出现在北方的食尸鬼病案例却为岛田真司提供了另一个突破口。 “我一直都能理解,岛田。”舒勒一本正经地也推了一下眼镜,他没有心思去刻意地和岛田真司保持距离——比如使用不同样式的眼镜。“正是在理解的基础上,我才更加地感到某些人的愚蠢。食尸鬼从【种族】变为【身份】的趋势是不可阻挡的,他们却妄图用将特定群体置于死地的方式来让身份再次固定为种族。”说到这里,他停下了指责,“……刚才我好像有点傲慢,也许是我想错了。” “你应该庆幸傲慢在你们的世界里是尊严的象征而不是屈辱。”岛田真司缓缓地开口了,“承认和肯定,在我的世界里是奢侈品。”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停顿了片刻,换了另一个话题,“我有一个更保险的方案,舒勒。我猜,罗马尼亚人和我们一样,都非常希望此事在【德拉贡内斯库】身上结束。如果他们能意识到我们之间至少存在这一个共识,我们便可以规避不必要的冲突。” 舒勒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低估了他们的傲慢,岛田。”这时他俨然用另一种视角审视着自己和他人,“他们会认为这种妥协在我们和他们之间是没必要存在的,而且就算他们的头脑突然变得灵活起来,我认为麦克尼尔仍然是我们需要首先考虑的不稳定因素。” 【既然你觉得他是个麻烦,那为什么还事事为他考虑?】 岛田真司也没有说出这句话。他甚至不觉得自己该有这样的念头。 “确实该慎重些……”他的声音被外面的噪声淹没了,那是从附近路过的大型工程车辆发出的声响。只有在这样安全的城市里,他们才不必见到那些被食尸鬼破坏得面目全非的道路。不消说,每个人都对食尸鬼有一份怨气,但这怨气还没有大到让人们踊跃加入食尸鬼搜查官队伍的程度,更不足以压倒他们对于自己有朝一日患上食尸鬼病后承受非人待遇的恐惧。 gfg的技术支援队伍从布加勒斯特出发,一路上浩浩荡荡,简直是天然的食尸鬼袭击目标。多亏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探员们确保了沿路的安全,这些重要的技术顾问和他们的设备才能安全地抵达北方的特兰西瓦尼亚地区。比起胸怀雄心壮志的上级,为生活而奔波的技术人员只想早点结束差事并带着补贴回家休假,他们可不想再到这种地方出差了:枪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流传着和食尸鬼有关的谣言。 即便是在这样一座偏僻的小城里,也总有一些来自布加勒斯特的贵人们了解不到的角落。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探员们只是控制了城市,并不能做到管束每一个市民的行动。透过那些无法被轻易察觉的摄像头,他们的一举一动被千里之外的对手一览无余。 “我不敢相信,他们没有屏蔽通讯信号。” “如果我把他们逼急了,他们确实会这么做的。”半张脸被面具覆盖的德拉贡内斯库对着身旁的来访客人解释着,他们正一同坐在地下室里收看从【前线】传回的最新情报,“不过,目前的民意不足以让他们冒着影响居民正常生活的风险去实施更为严格的信息管制。” “你曾经说亚历山德鲁·麦齐亚是一个被规则束缚的庸人,可如今你的所作所为和他并无区别。”坐在德拉贡内斯库身旁的竟是同样有半张脸被面具覆盖、身着西服的中年男子,样子和德拉贡内斯库别无二致,也许只有和他们两人相熟的亲朋好友才能将他们区分开。“如今你的同胞信任你一如昔日信任麦齐亚,但愿你不会踏进同一条合流。” 戴着面具的老绅士离开座位,请打扮得同自己一模一样的朋友先到楼上去。城堡的一楼大厅里已经挤满了瑟瑟发抖的食尸鬼,他们疲惫地睡在角落里,即便德拉贡内斯库经过也没有被吵醒。 “真可惜啊,这样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堡马上就要真正意义上地……只存在于历史中了。”德拉贡内斯库向上仰望着被壁画覆盖的天花板,“贝尔蒙多先生,我们罗马尼亚人有一句俗语——在你面见上帝的荣光之前,恶魔会先吃掉你。”他转过身,露在面具缝隙间的双眼投射出锐利的视线,“若要步入天国,站在原地是不行的,指望着神来施救也是不成的,更不能盼着恶魔送你上去……” “问题是,没必要非去天国不可。”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平静地说道,“至少,这是我的想法。当然,如果把标准放宽一些,每个人都在奔赴自己心目中的天国。” “是啊。”德拉贡内斯库伸展了一下肩膀,“只是个相对概念罢了。全世界都在可怜着难民,或是痛骂着这些一无所有的【入侵者】,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即便是难民的待遇对我们当中的大部分人而言仍是一种奢求。他们不会理解什么叫做生来就被诅咒着去死,也不会明白哪怕是光明正大地去死仍是一种幸运……”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越过德拉贡内斯库,向着旁边的长廊走去。 “你的演出会需要维持剧场秩序的保安。”他背对着德拉贡内斯库,挥了挥右手,“再会。” “不会再见了,【德拉贡内斯库】。”德拉贡内斯库用自己的名字叫着马蒂亚斯,“愿你可以对得起这个名字。” 枪声打破了密林中勉强维持着的寂静,扞卫秩序的战士们讨伐德拉贡内斯库的最后一战打响了。 tbc? OR7-EP5:龙之子(18) or7-ep5:龙之子(18) 战斗爆发时,迈克尔·麦克尼尔将自己的部队部署在【勇敢的米哈伊】村的西南方向。他不急于进攻,而是先要等待着敌人的反应。一窝蜂似的涌向目标的罗马尼亚探员们或许会彼此妨碍,而麦克尼尔并不打算拿手下战士的生命去冒险。 “在友军先头部队突破敌方防线之前,我方应当保持按兵不动。”麦克尼尔向伯顿吩咐道,“等到确认敌人已经失去逃亡能力之后,再加入围攻也不迟。” “收到。”彼得·伯顿离麦克尼尔有几百米远,他和一部分食尸鬼搜查官负责截杀试图从这条路附近溜走的食尸鬼。虽然即便是虚弱的食尸鬼也有着远超常人数倍的身体素质,这些异形怪物终究不能上天入地,因而他们还是要从常规路线撤离的。就算有些自作聪明的食尸鬼试图从地下挖洞逃跑,麦克尼尔携带的各类设备也会让那些家伙无处遁形。 迈克尔·麦克尼尔尚未投入战斗,他仍然按原计划派遣博尚先到前线侦察,以确认各方的动向。冒用了战地记者名头的迪迪埃·博尚告诉麦克尼尔,前来围剿德拉贡内斯库的食尸鬼搜查官联合部队原定的大部分计划都无法付诸实践,主要原因是罗马尼亚人担心引起的森林大火将让附近成千上万的居民无家可归。因此,高效地将德拉贡内斯库及其核心集团铲除的方案成了纸上谈兵,将这伙异形怪物铲除的重担落在了任劳任怨的食尸鬼搜查官们的肩上。 “情况不容乐观啊。”伯顿许久也没等到进攻的命令,索性自行抽起了烟。他一只手握着步枪的握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从腰间抽出了装有香烟的盒子,“迈克,帕克已经突破了敌方的第一道防线,正在进入密林区。我看,他在十分钟之内就可以抵达城堡附近。” “他是不会让我们失望的。”麦克尼尔保持着冷静,几个预示着初步胜利的消息不会让他改变自己原先的判断,“比起这个,我倒是盼着德拉贡内斯库给我们玩些新花样。” 然而,让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感到有些奇怪的是,他们预期中那些溃逃的食尸鬼并未出现。直到十几分钟之后,埋伏在最前面的伯顿才发现附近有食尸鬼的活动踪迹,但对方刚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就很快消失不见了。伯顿连忙联系前线的帕克,希望了解到敌人的最新动态;帕克答复说,被击败的食尸鬼不仅没有向四周逃窜,反而朝着中心地带撤退——这无疑出乎麦克尼尔的预料之外。 “看来他们真的打算自寻死路了。”麦克尼尔嘟哝着,“启动b计划,彼得。全体作战人员按步骤向东北方向推进,注意敌人的陷阱。” 几分钟前,尼克·西摩尔·帕克率领麾下的食尸鬼杀入了敌方防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了德拉贡内斯库的外层防御。他和手下的食尸鬼合作者既有常人无法比拟的体能和种种特殊能力,又有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分发的先进装备,对付那些同时缺乏战斗意志和武器弹药的同类简直是轻而易举。一待敌人稍微退却,帕克便向范坦内斯库下令停止追击,他不认为自己现在有必要通过在战场上屠杀同类来获取信任。 “老大,他们正在向后撤退。”范坦内斯库很快发现了敌人的异样之处,“我们要不要……” “继续推进。”帕克当机立断,“也许有些事应该由我们来处理。” 由于麦克尼尔预料中的食尸鬼大规模逃亡没有发生(他本以为德拉贡内斯库会利用食尸鬼搜查官屠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食尸鬼的机会逃脱),他不得不和自己的队伍一道撤离埋伏地点,向着东北方向前进。这条路的路况十分糟糕,略显陡峭的地形和附近较为密集的植被严重地阻碍了人员通行,也许只有慌不择路地撤退的食尸鬼们才会冒失地在这里现身。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彼得·伯顿气喘吁吁地向上攀爬着,他和他的队伍暴露无遗,尽管他们同样没能在附近看到敌人的踪迹,“如果他们在这里安排些守军,我们就没法在缺乏空中支援的情况下爬上去了。” “这也是我打算等到帕克的进攻取得初步进展后再行动的原因。”麦克尼尔停下脚步,抓着绳索,偷偷地看了一眼腕表,“等他攻占了这个悬崖之后,你的担心就是多余的。” 话音刚落,上方突然有一团密集的rc细胞碎片如雨点般向下方卖力攀爬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射来,把伯顿吓得不轻。众人纷纷就近寻找掩体或是匍匐在山体上,以免在这里白白送命。只有麦克尼尔还在前进,他让伯顿带领众人向左侧转移,自己沿着原定路线向上攀爬。 “那里没有敌人,麦克尼尔。”空中的博尚忠实地记录下了一切,“只是提前用rc细胞肿瘤做好的陷阱而已,而且这些陷阱不会区分人类和食尸鬼。” “难怪他们不选择逃跑,原来他们已经把四面八方的道路自行堵死了。”麦克尼尔若有所思,“再确认一下上方的情况,然后让帕克尽快清理附近的目标。” “收到。”博尚重新戴好护目镜,他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从林间飘过,“刚才好像有人从那里路过,你要当心一些。” 麦克尼尔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向上攀爬,他不畏惧死亡,敌人布置的陷阱也只能激发的好胜心。利用德拉贡内斯库的反抗来让潜藏在人类社会中的渣滓无路可逃,再把德拉贡内斯库铲除掉,多么高明的计策!他因现实所迫而不断地妥协,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会变成他最厌恶的那种毫无原则的败类。如果能一次性解决掉多个威胁,他也没有必要犹豫。 当他终于沿着陡坡攀爬到顶部时,出现在那里的人影让他有些疑惑。 “帕克,我们已经发现了德拉贡内斯库。重复,我方发现了德拉贡内斯库。” “……我们也发现了德拉贡内斯库。”帕克一头雾水地望着从前方的树林里跳出来的拦路虎,他从那熟悉的面具和燕尾服上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还要按照原计划处置吗?” 前提是他们有能力消灭德拉贡内斯库。杀死食尸鬼对于在数量和武器装备上都占据绝对优势的食尸鬼搜查官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难处在于他们没法保证拦截一心要逃跑的目标。这是麦克尼尔开始进攻前最担心的一点,他生怕德拉贡内斯库沿着罗马尼亚西北方向的国境线撤退进入匈牙利并逃往波兰或其他国家,因此他在行动开始前就秘密地将德拉贡内斯库接收外界支援的地面路线全部告知了罗马尼亚人: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在那之后不久就联合宪兵队和陆军封锁了那些道路。现在,德拉贡内斯库已经不可能从被数千人包围的小山上逃脱了。 麦克尼尔没有犹豫,他举起步枪向着德拉贡内斯库开火,逼迫对方后撤,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寻找附近的掩体。德拉贡内斯库不怎么害怕普通子弹,但哪怕是一发一百年前的子弹都能让麦克尼尔当场毙命。 “投降,德拉贡内斯库。”麦克尼尔向着草丛里喊话,“这一次我们是认真的——你们的存在对于维持相对稳定具有重要价值。” 他等了片刻也没有听到德拉贡内斯库的答复,取而代之的是向他袭来的触须。麦克尼尔拔出了呈现出军刀状的库因克向前迎战敌人,他手中这把协助他杀死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兵器仍然值得信任。只要他有机会接近德拉贡内斯库,要不了多久,德拉贡内斯库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但是,在缺乏狭窄环境的情况下,麦克尼尔很难如愿以偿。他被动地承受着德拉贡内斯库的攻击,只能针对敌人的进攻做出防御。虽然他还没尝试过,他有理由相信自己用其他设备冒失地跳起来的时候就会被附近的陷阱打成刺猬。两人在树丛中交战,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只能凭借着偶发的声响和闪过的反光来判断敌人的动向。 与此同时,接连突破了两道防线后意外地发现了德拉贡内斯库行踪的帕克决定前去追击对方,他只带了包括范坦内斯库在内的三名手下前行,却还是跟丢了。幸运的是,帕克很快遇到了同样率领先头部队突击的佩特雷斯库,双方在离那座城堡约有一千米远的位置碰面,险些因误会而厮打起来。 “我们刚才发现了德拉贡内斯库,他向着北方撤退了。”帕克指了指城堡所在的方向,“看样子,是躲到那座显眼的建筑里了。” 佩特雷斯库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他躯体的摇晃让帕克不得不怀疑这个年事已高的老探长会不会马上散架。“好,我们就马上申请对目标进行精确打击。” 之前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曾经提议对德拉贡内斯库可能的藏身区域进行覆盖式轰炸,但这一过于不切实际的提议被当即驳回了。如今既然他们推测敌人藏身在城堡之中,直接把城堡摧毁即可,大不了稍后再派人封锁废墟、仔细确认德拉贡内斯库的死活。众人议定了结果,便由帕克和佩特雷斯库沿着原路线前进,范坦内斯库则带领帕克之前统率的食尸鬼转向西北,他们需要协助正在附近作战的外国盟友。 不多时,辗转于林间的麦克尼尔听得远方传来了一声巨响。他没有因此而分心,而是更加认真地寻找着德拉贡内斯库的踪迹。敌人的失误就是他的机会,不过德拉贡内斯库似乎同样没有受到爆炸声的影响。有些失望的麦克尼尔耐心地等待着,他的视野右上方显示出了舒勒所确认的食尸鬼分布位置,但那些粗糙的坐标并不足以让他从附近的密林中找出德拉贡内斯库。 冬日的寒风席卷着大地,只有火光冲天的【勇敢的米哈伊】村热闹得异乎寻常。 “德拉贡内斯库,投降。继续抵抗下去也只会让你和你的手下白白丧命而已,你们改变不了任何事。”麦克尼尔稍微调整了一下话筒,以便对着不知埋伏在何处的敌人喊话,“罗马尼亚人曾经公道地对待你,你却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是他们首先辜负了我的信任。”德拉贡内斯库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麦克尼尔马上回过头去寻找,却只见一条触须向自己刺来。眼疾手快地躲开了触须的麦克尼尔连连向后退却,想把德拉贡内斯库引出来,但对手并不上钩。“愚弄我们的是他们,背信弃义的也是他们,不遵守契约精神的还是他们。经历过了这一切之后,我并不觉得我们采用他们的方式去对待他们有什么轻率可言。” “那是你自己过于贪婪了。”麦克尼尔向着无人的地方开了几枪,没有击中目标。他不指望德拉贡内斯库会回心转意,也从来不认为自己仅凭几句话就能让对方投降,但他确实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了。“因你们在【革命】中的功绩而给予你们一些补偿,这就足够了……你们却妄想着让人类完全把食尸鬼当同类看待,这怎么可能呢?人类之间尚且做不到彼此视对方为同胞,而你们和他们之间的相似之处更少。”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拿着自己的奖励早些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是吗?” “当然。”麦克尼尔冷笑着,“就拿这座城堡还有附近的土地作为例子,这些在俄国人到来之后被全部充公的产业要么应当被还给其原本的主人,要么应当以一个合理的价格被新主人买下,可你和你的食尸鬼同类仅因为当时微不足道的功绩就在瓜分产业的过程中不花一分钱地拿到了常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巨额财富。”说到这里,他心里再次升腾起了一股怒火,“不因此而满足,反而还妄图要挟昔日的盟友……落到如今的结局,也是在所难免的。” 一声同样夸张的大笑从附近传来。两侧的树木轰然倒下,一个面目狰狞恐怖的怪物从其中缓缓爬出。这是德拉贡内斯库用大量rc细胞增生物组合成的外壳,外观看起来有些像某种蜥蜴。这副稀奇古怪的模样让麦克尼尔吃了一惊,他把手中的步枪换回了库因克,紧张地凝视着前方的白色身影。 “你以为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可你大错特错了。”沉闷的声音从那躯壳内传出,“除了罗曼·舍甫琴科这样真正属于人类的同谋者,其余的都在几年之后被缓慢地铲除了。我若是不反抗他们,我也会死——你明白吗?我们没做错任何事,而且论吃人喝血来说还比不得那些重权在握的大人物,可他们能堂而皇之地坐在豪华的大厦里指点江山,我们却连活着都是个错误。用你们的话来说,这是为了寻求自由:既然你觉得金钱可以买走我们对自由的向往,当初我们又是为了什么才决定联合起来反抗俄国人的傀儡的呢?说啊!” 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纯粹的【正义】。冷战结束前夕,为了获得自由而不得不寻求食尸鬼帮助的罗马尼亚人承诺将在胜利后给予他们自由、结束持续了几十年的严厉镇压。信以为真的食尸鬼们协助他们的人类同胞在短短六天之内就彻底摧毁了pcr,然而他们等来的却是新一轮的镇压,只有少数为首的食尸鬼得到了赦免并在胜利的宴会上分得了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用岛田真司的话来说,如果当时罗马尼亚人决定维持这种脆弱的收买关系,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事实上,只过了一年,罗马尼亚人便迫不及待地向当年的盟友举起了屠刀,那些自以为逃过一劫的食尸鬼大亨纷纷丧命。余下的食尸鬼眼看自己性命难保,决定群起反抗。面对着这群在当初的行动方案中被统称为【德拉贡内斯库】的前盟友,眼见秩序无法维持下去的罗马尼亚人急忙找到了新的可靠帮手:亚历山德鲁·麦齐亚。 “自此,【德拉贡内斯库】作为一种对合作者的代称流传了下去。”岛田真司对麦克尼尔讲起此事时,再三强调这是他从列奥尼达·扬内斯库口中获得的重要情报,见识过岛田真司的催眠能力的麦克尼尔也不疑有他。“每当有食尸鬼试图反抗的时候,他们总能找到愿意合作的……事后把新合作者当中的一部分消灭,再将一部分用重金收买,威胁就不复存在了。至于被逼急了之后选择反抗的,虽然比例不小,但随着总体数量的下降,其影响力也衰退到了可以忽视的地步。” “我可没有把这一切全部怪罪到你头上的想法,德拉贡内斯库。你和我一样,都是在不可抗拒的浪潮中身不由己地前进的人。”麦克尼尔按下了左手一侧的库因克握柄按钮,展开了用于抵挡rc细胞碎片的盾牌,“那些短视地寻求你们的协助并最终让你们有机会参与到决策中的人才是真正该为此负责的。不过,我应该感谢你的一系列袭击已经让他们自乱阵脚了,想必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把其中一部分人送下地狱陪你作伴。” “这样说来,我还应该感谢你才对。”德拉贡内斯库向着麦克尼尔发射了一大片rc细胞碎片,这些碎片都没能击中目标,其中有一部分扎进了旁边的树干里,“但不知你又要如何面对那些即将被人为地制造出来的食尸鬼呢?” “会有人去解决他们的。”麦克尼尔按了一下耳机,而后突然向后跳了几步,“您还是赶快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感谢我,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随便说几句就行,要是说得太多了……我会骄傲的。” 话音未落,两发火箭弹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命中了下方的德拉贡内斯库。望着歪歪斜斜地从空中飘过的小型飞机,麦克尼尔会心一笑,而后便从旁边的小路逃开了。他独自留在这里拖住德拉贡内斯库是为了防止敌人把他的战友们杀得七零八落,现在德拉贡内斯库一时半会追不上,麦克尼尔总算可以继续前进了。当他看到不远处那座熊熊燃烧、倒塌了一小半的城堡时,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巨响是导弹击中城堡时发出的。他先为历史悠久的古迹默哀了一阵,而后迈着大步继续赶路。 “伯顿,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我们刚刚和杰莱里的部队遭遇,不过他们的状况看起来不是很乐观。”伯顿疑惑地发现不远处的罗马尼亚探员们个个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打滚,他不得不先让其他手下接近城堡,而他打算前去一探究竟。“有个好消息是,德拉贡内斯库把他手下的食尸鬼集中部署去对付罗马尼亚人……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德国朋友加点余兴节目呢?” 彼得·伯顿赶到罗马尼亚探员们附近,发现范坦内斯库就在一旁搭救这些倒地不起的战友们。后者见有人前来,连忙呼喊着让伯顿过来帮忙。伯顿一言不发地举起步枪瞄准了范坦内斯库,子弹擦着范坦内斯库的头皮划过,险些让受雇于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临时工当场去见了上帝。 “住手,你要做什么?”范坦内斯库嚎叫着,却没敢动手还击。 “像你这样心怀恨意的家伙如果在战场上突然向我开枪,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更何况,总得有人为这些因rc细胞过度活跃而不得不【自愿】选择接受食尸鬼身份的人承担责任。”伯顿咧开嘴笑了,“不然,你总不能让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大人物或是内政部的大佬们去蹲监狱?听话,别躲了,咱们的时间都很宝贵。记得祈祷自己下辈子生来不是食尸鬼……我听说你们罗马尼亚人有类似的原始信仰。” 范坦内斯库尖叫着,连续躲开了几发子弹,还是没有还击。直到他从伯顿的动作中确认了对方的意图后,才绝望地朝伯顿扑了过来。挥舞着链锯的白人青年壮汉狂妄地大笑着,锋利的库因克向着那颗在他眼中一文不值的头颅砍去。 tbc? OR7-EP5:龙之子(19) or7-ep5:龙之子(19) 从三个方向同时向德拉贡内斯库所在地【勇敢的米哈伊】村发起进攻的罗马尼亚探员们没能取得预期中的进展,前线的推进速度也不如预料中那样顺利。虽然参加围攻的作战部队以外科手术般的精准打击破坏了疑似德拉贡内斯库藏身之处的城堡,附近的食尸鬼仍旧没有停止抵抗,溃散后的异形怪物也只是向后撤退而已。不仅如此,越来越多的食尸鬼搜查官向上级报告称自身出现了不良反应,这些意外都让一场本应胜券在握的大规模围攻变得困难重重。 康斯坦丁·杰莱里也不能例外,他的部队在山脚下的第一道防线附近就因敌人的顽强阻击而停止了前进。借助充足的支援,杰莱里向缺乏战斗力的敌人发起猛攻,多次突破食尸鬼的防线,但他也只能让那些负伤的食尸鬼暂时后撤到上面的防线而已。来自友军的报告指出,敌我之间的战线犬牙交错,后撤的食尸鬼和向上进攻的食尸鬼搜查官之间在战场各处都发生了混战。 由于短时间内做不到全歼附近的敌军,杰莱里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他委派扬·佩特雷斯库统领突击队向上强攻,争取率先抵达敌方指挥中心并消灭以德拉贡内斯库为首的食尸鬼首领。佩特雷斯库欣然领命,突破了敌方防线上的缺口并稳步前进。在向前推进的过程中,他意外地遇见了正在追击德拉贡内斯库的帕克,这让担心自己会因缺乏支援而承受更大损失的佩特雷斯库松了一口气。 在呼叫空中支援攻击了疑似有德拉贡内斯库藏身其中的城堡后,佩特雷斯库和帕克沿着最近的路线奔向城堡,而范坦内斯库和帕克手下的一部分食尸鬼则跟随佩特雷斯库麾下的探员们从另一条路线破坏敌人的防线、从侧翼袭击德拉贡内斯库最后的要塞。 “他已经逍遥法外太久了,今天就是他享受这种奢侈自由的最后一天。”佩特雷斯库那无精打采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一丝神采,“【所罗门纳】,我不介意这么对你说:我很高兴……十几年了,这一切终于得以收尾。” “慎重些,佩特雷斯库先生。”帕克瞪了佩特雷斯库一眼,还是忍不住劝了对方一句。佩特雷斯库没有给他留下什么良好印象,甚至称得上是他的噩梦,但那只是老探长出于职责角度而做了该做的事——并非是佩特雷斯库的本意。见识过老探长平日无事时一定准时下班而且从不加班的态度的帕克很清楚,他和佩特雷斯库之间的敌对只是身份上的。“这里是他们的大本营,谁也不知道他们给我们准备了多少惊喜。” 最先抵达城堡附近的却不是罗马尼亚探员们,而是第一批发起进攻的德国食尸鬼搜查官。但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和盟友分享自己的喜悦,就被预料之外的对手打得措手不及。其中一名德国食尸鬼搜查官惊慌失措地报告称,他们遭遇了另一批食尸鬼搜查官的袭击。起先不准备相信这一结论的德国人没有理睬,直到他们接到了第二起报告,来自异国他乡的专家们才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 气势汹汹地向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指挥官们发问的德国人却得到了相同的结果:罗马尼亚人也受到了袭击。 收到这个消息时,佩特雷斯库开玩笑说,这是帕克从背后向他开枪的最好机会。帕克严肃地告诉老探长不要随便说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话,同时仍注意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德拉贡内斯库布置的防线就像台风一样,外面风浪大作,临近台风眼的区域却平静得可怕。这不会是由于敌人忘记了布防,一定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我们应该先去看看那些冒充食尸鬼搜查官的人是从哪来的。”趁着佩特雷斯库停下来休息的机会,帕克提议转移方向,“德拉贡内斯库比我想象中的更狡猾。” “你放心,要不了多久——” 还没等佩特雷斯库说完,附近的树丛里猛然钻出来一名张牙舞爪的食尸鬼搜查官。这名穿着罗马尼亚探员制服的可疑人员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佩特雷斯库飞奔而来,半路上就被帕克用触须打翻在地。方头方脑的食尸鬼首领凑近前方一看,从那人的双眼上确认到了让他有些无奈的结果。 “……他们正在转变成食尸鬼,要不就是食尸鬼病发作了。”帕克表情凝重地起身,又搀扶起刚在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的佩特雷斯库。他自己六十岁的时候也仍然活跃在战场上,八十岁的时候也一样,但那是由于他有gdi研究的动力装甲外骨骼,而不是因为他本人的身体素质让他得以在八十岁的时候仍然拥有二十岁的体魄。“……我们还是呼叫支援。” 佩特雷斯库没有答话,他那浑浊的眼睛凝聚着可怕的目光。顺着佩特雷斯库的目光向身后望去的帕克不出意外地看到佩戴着面具的德拉贡内斯库神采奕奕地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棵松树的树枝上。 “你的忠诚感动得让我落泪,佩特雷斯库。”德拉贡内斯库轻轻地从树上跳下,落在帕克附近,“把规则和秩序置于自己的生命之上,这样的态度实在是罕见。” “那不重要。”佩特雷斯库勉强站了起来,“重要的是,像你这样使用暴力手段破坏现有秩序的人很快就要得到应有的下场。你有无数种方法去正当地表达你的诉求,但你没有。如果今天你能在来自eu十几个国家的数千名食尸鬼搜查官的围攻之下成功逃脱,我们的法律就会成为笑话。” “我很清楚,但这值得吗?”德拉贡内斯库伸出右手,指着满头大汗的佩特雷斯库,“你又得到了什么?” 扬·佩特雷斯库挥舞着巨大的斧状库因克朝德拉贡内斯库冲去,西装革履的老绅士立即向后躲避,但帕克的触须已经封锁了其退路——本该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德拉贡内斯库身后爆射出的大量rc细胞碎片直接撕碎了帕克的防御网的话。不料,本应被德拉贡内斯库甩在后面的佩特雷斯库却以不逊于帕克的速度追上了德拉贡内斯库,他那瘦弱的身躯瞬间弹跳得比德拉贡内斯库更高,锋利的斧子马上就要砍掉德拉贡内斯库的脑袋。 又一阵rc细胞碎片雨逼退了佩特雷斯库,被撕碎的外衣下露出了呈现出黑色的某种外骨骼装甲。 “他还没有用全力。”帕克小声对佩特雷斯库说道,“接下来该我了——” “不。”佩特雷斯库的喘息听起来有些可怕,帕克几乎怀疑自己身旁站着个哮喘病人,“……你要保留实力,以防万一。” “什么意思?” 佩特雷斯库好像不打算解答帕克的疑问,他马上投入到了新一轮的进攻中,帕克也只得跟随。两人交替向德拉贡内斯库猛攻,但泰然自若的老绅士总能及时地躲避或挡下他们的攻击。准备了其他库因克的佩特雷斯库趁着帕克和德拉贡内斯库缠斗时向德拉贡内斯库发射了rc细胞追踪弹,这一次德拉贡内斯库只能选择正面抵挡,而惊人的自我再生速度让佩特雷斯库的袭击几乎起不到作用。 “看来我们需要核武器才能把这家伙炸得粉身碎骨。”帕克苦笑着,他几次想要用rc细胞增生物堆满全身、转变为混合体模式,但佩特雷斯库的担忧似乎也有道理。“老头子,你还能继续战斗吗?” “他很快就不行啦。”德拉贡内斯库那张正好位于面具下方的嘴摆出了一副僵硬的笑容,“这附近有50以上的【白鸽】无意中充当了实验品,他们体内的rc细胞处于异常活跃状态,一旦活性超过了阈值,等待着他们的命运就是在因莫名其妙的器官衰竭而死亡和被迫接受食尸鬼的身份之间做个选择了。而我,仁慈地为他们提供了就近重获新生的机会,毕竟刚才你们已经把那座城堡炸开花了。”说到这里,德拉贡内斯库有些戏谑地挥舞着身后拖曳着的触须,“所以说,我因此而更加无法理解他的忠诚。明明自己根本没被当人看,却死心塌地为一群和食尸鬼谈笑风生的官僚卖命。” 帕克想起了几个月前那些异常频繁的降雨,他当时还以为罗马尼亚只不过恰好到了【雨季】。有些后怕的帕克不得不庆幸自己已经是食尸鬼,他同时也对佩特雷斯库的真实想法产生了一丝好奇心。佩特雷斯库无疑是不怎么敬业的,却又比大部分食尸鬼搜查官更加地严守那些苛刻的规矩。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佩特雷斯库喃喃自语着,“我当食尸鬼搜查官的时间胜过某些早逝的同事的寿命……的确,当我在外面和你们厮杀的时候,他们暗地里和本应是敌人的家伙相处得十分融洽。”他握紧了库因克的握把,重新站了起来,“但是,我只需要做这份工作要我做的事情就好,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为某种高于职责的理想奉献出太多的话,谁又能预料到自己的理想会不会在明天变成个笑话呢?” “你变了,佩特雷斯库。你看起来很遵守你那神圣不可侵犯的规矩,可你越来越没有原则了。”德拉贡内斯库摇头叹息,“25年前,你说你要以罗马尼亚人民的名义来逮捕我;20年前,你说你要以法律和正义的名义来逮捕我;现在,你只是说你是按照上级的命令来逮捕我。” “而且如果他们要求我释放你,我也不会犹豫。” 佩特雷斯库再度挥舞着斧子冲锋上前,向着德拉贡内斯库用力劈砍过去,但他仍然没能击中目标。戴着面具的老绅士轻轻一躲便闪开了,只有可怜的佩特雷斯库空耗体力。虽然有着以食尸鬼为原材料制成的外骨骼的辅助,佩特雷斯库终究无法在体力不支的情况下持续作战,若非帕克三番五次替他抵挡了德拉贡内斯库的致命一击,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昔日的传奇战士只怕会晚节不保。 不服输的老探长吃力地强迫自己追上帕克的脚步、拖住难缠的敌人。他的劣势变得愈发明显,就连帕克也无法说服自己无视佩特雷斯库起到的负面作用了。终于,在佩特雷斯库的攻击又一次落空之后,帕克抓着仍要逞强的老探长向后撤退。 “……您先撤退。”帕克环视左右,松了一口气。幸好德拉贡内斯库没有带来更多的食尸鬼,不然他就只能盼望着麦克尼尔快些赶来营救他了。“这里交给我就行。” “没错,你还是听劝比较好。”离帕克只有十几米远的德拉贡内斯库嘲弄地开口了,“不然,等你过一阵变成了食尸鬼之后,那种刚刚涌现出来的异常食欲只会让你疯狂地攻击你的同伴。” 佩特雷斯库大吼大叫着,却还是被帕克拖走了。准确地说,他被帕克安置在了附近的树丛里,这里视野相对而言不那么开阔又同时可以被帕克一眼看到。目睹着这一切的德拉贡内斯库没有动手袭击帕克,他就算击败了帕克和佩特雷斯库也终究难逃一劫——这是他在对敌人的兵力做出了仔细评估后得出的结论。 “他那些自作聪明的上司剥夺了他的机会。”德拉贡内斯库摇头叹息,“真是遗憾。” “你没有必要为他感到遗憾。”帕克握紧双拳,层层叠叠的rc细胞增生物从他背后喷涌而出。经受过了不少磨难的食尸鬼首领同样汗流浃背,他不仅要对付德拉贡内斯库,还要提防着可能随时成为敌人的佩特雷斯库。“有时候选择更重要一些。” “前提是还有选择权。” 左右为难的帕克不得不继续对付德拉贡内斯库,他只希望麦克尼尔和伯顿快些赶来支援。不,哪怕只有其中一人来支援也行。徒劳地向着战友呼叫了数次后,帕克暂时放下了焦躁不安的心思,强迫自己集中精力迎战眼前的对手。 彼得·伯顿同样忙得不可开交,他正起劲地追杀着范坦内斯库。对他而言,这只是一时兴起之举,尽管他方才对范坦内斯库所说的那番话并非是完全虚假的。归根结底,那些有权利幸福地生活在新社会的食尸鬼们——当然也包括那些无辜的食尸鬼病患者——应该是除了异常的食欲之外和常人别无二致的守法公民,而不是一群终日杀人放火的罪犯。 屋大维·范坦内斯库遭受伯顿突然袭击时,仍然幻想着对方能够悬崖勒马。他一连躲开了对方的数次攻击,并在发觉伯顿并不打算停止攻击后才绝望地发起了反扑。他的愤怒于伯顿来说基本是笑话,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食尸鬼搜查官不费吹灰之力便在躲开敌方攻击的同时又给范坦内斯库留下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痛觉刺激着范坦内斯库的神经,他疯狂地挥舞着触须,却还是没法伤及伯顿。自觉胜券在握的伯顿拉开了范坦内斯库之间的距离,趁对方触须击空之际用右手的长枪状库因克充当跳向范坦内斯库的支点。他要像麦克尼尔杀死亚历山德鲁·麦齐亚那样击毙范坦内斯库,而后把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不方便讲出来的责任推卸给对方。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结局更体面了,而且麦克尼尔也会赞同的。 伯顿的躯体刚好上升到弧线的顶点时,一阵有些陌生的颤动传递到了他的手臂上。他心中暗叫不好,并打定主意短时间内不再做这样的危险动作了。正当他打算从范坦内斯库的头顶给对方来个致命一击时,下方的长枪状库因克突然从中间折断。失去了支撑的伯顿沿着原来的弧线被抛了出去,他急忙启动了喷气背包以免自己被摔成一滩肉酱,但他忽略了下方的范坦内斯库,而经验丰富的食尸鬼雇佣兵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一条触须不偏不倚地刺中了伯顿的左肩并将他甩到了不远处的大树上,重重地摔在树干上的伯顿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震出来了。 范坦内斯库踉踉跄跄地爬到附近一名瘫倒在地的食尸鬼搜查官身旁,捡起对方的步枪,转身就要对着伯顿开火射击。他迟疑了好一阵,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喂……至少换把枪啊。”伯顿龇牙咧嘴地叫唤着,“我又不是食尸鬼,死在这种子弹下简直是耻辱。”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范坦内斯库气得七窍生烟,他用步枪指着伯顿的脑袋,只要伯顿稍有异动,他就会扣下扳机。“过去也就罢了,现在我愿意为你们效力,为何你们还是不打算放过我?” “这理由很难理解吗?”伯顿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他的身躯有些颤抖,但不全是因为恐惧。“你们很适合承担责任……咳!”他艰难地咽着口水,紧张地思考着逃生的办法,“即便不是我来做,迟早也会有别人来做的。” 伯顿这一番强词夺理的狡辩激怒了范坦内斯库,不再打算忍气吞声的食尸鬼雇佣兵举起步枪,就要朝着伯顿开火。不再期盼着奇迹降临的伯顿默默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他与麦克尼尔等人并肩作战的一幕又一幕。唯一的遗憾,或许是他没能享受尽人间的美妙事物。 等待中的枪声始终没有响起。伯顿重新睁开眼睛,却发现范坦内斯库已经倒在了地上。劫后余生的伯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把自己挪到大树背后,而后联络了附近的战友们。 “什么?”麦克尼尔的声音冷静得出乎伯顿的意料,“……别乱动,我马上过去。” “不,没必要。”伯顿连忙制止了麦克尼尔,他不想在关键时刻拖累对方。“这里太混乱了……哎呀!我没事,暂时死不了。”他的面孔扭曲着,但他还是要坚持把话说完,“……我去找别人,你不用担心。” 盘旋在半空中的博尚及时地发现了彼得·伯顿的所在地,并把情况报告给了坐镇后方的舒勒和岛田真司。两位服务于gfg的科学家离战场很远,他们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接近战场。战斗打响后,舒勒一直坐在显示屏前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变化,而岛田真司则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手下的技术人员调试设备。 “刚刚好。”舒勒那僵直的躯体终于颤动了一下,“总算赶上了。” 岛田真司从载着设备的大型卡车里走出,打了个哈欠。他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向上看,在他模糊不清的视野中,连太阳都变成了两个。天无二日,而岛田真司的世界里连唯一的太阳也不复存在。全新的生命只服务于他旧有的理想,即便它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还没结束呢。”他返回货车里,迈着轻快的步子绕过忙碌着的其他技术人员,来到舒勒身后,“他们也许会向我们主动抛出橄榄枝,也许会选择把我们赶尽杀绝。” “他们该感谢我们为他们维持了基本的体面。”舒勒纠正了岛田真司的说法,“更何况,抑制rc细胞活性的设备会有很多用途……” “但这样一来,全世界的人都有理由相信诸如用电磁波实现心灵控制这一类荒诞不经的可笑说法了。”岛田真司满面春风,举手投足间写满了胜利的喜悦,“嗯……说不定有戏,舒勒。想想看,如果我们能够影响rc细胞的功能,就能间接地影响那些和行走的rc细胞肿瘤没什么区别的食尸鬼。” 随着战场上部分食尸鬼的瘫痪,围攻德拉贡内斯库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得以摆脱敌人的纠缠。在他们重整队伍并确认下一步行动的目标前,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半路上同他相遇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原本由伯顿指挥——已经抵达了城堡附近,他们是继德国人之后第二批逼近目标的队伍。 “长官,城堡里好像还有被困的……平民。”一名全副武装的食尸鬼搜查官从城堡附近返回,向着率领其余人员警戒着的麦克尼尔报告,“我们还要按照原先的方案处理他们吗?” “平民?”麦克尼尔犹豫了一阵,他本能地想要把这么棘手的问题丢给罗马尼亚人,“既然他们已经放弃抵抗,那就应当按照俘虏的身份来处置。全体作战人员注意,保持警惕,根据实际情况对卷入战斗中的【平民】进行施救。” 迈克尔·麦克尼尔令手下小心前进,直到队伍大半进入了城堡内才动身。他一眼就看到被大火堵塞了的房间里困着些惊慌失措的平民,但那些人身后偶尔浮现出的触须提醒他,这些所谓的平民都是些食尸鬼。决定暂时忘记这件事的麦克尼尔沿着快要倒塌的楼梯向二层前进,在楼梯的尽头,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你为自己安排的剧本的一部分吗?”他不确定这个打扮得和德拉贡内斯库一模一样的家伙究竟是德拉贡内斯库还是马蒂亚斯,至少在帕克那边确认真伪之前还做不到,而他眼下所能做的便是给对方送上一个体面的落幕,“你不该留在这里的……发挥了应有的价值之后,逃得远一些对你、对我还有其他人来说是个多方共赢的结果。” “这里是我的故乡啊。”德拉贡内斯库回过身,他身上的西服沾染了不少尘土。那有些狼狈又不失风度的模样让麦克尼尔很难相信这家伙不久前刚刚被专门对付食尸鬼的火箭弹击中过。“死在这里也许是一种幸福。” 毫不掩饰的恶意向着彼此袭去,冲天火光照亮了麦克尼尔那漆黑的护目镜。 tbc? OR7-EP5:龙之子(20) or7-ep5:龙之子(20) “佩特雷斯库高级探长已经和我们失去了联系。”急于得知前线进展的康斯坦丁·杰莱里从友军口中得到了绝对称不上好消息的结果,“我会把他最后一次出现的坐标位置发送给你们。” “好,尽快。”杰莱里让前面的驾驶员暂时把车子停下,他要到附近确认战线的状态。不过,就在他离开装甲车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密集的弹雨让他退回了原地,随之而来的新通讯则给了他一个躲在车子里的绝佳理由。 不过,已经称得上经验丰富的青年食尸鬼搜查官仍然有些惊讶。他初次听到消息时着实惊讶了一阵,以至于他不得不向对方重复问了几次。即便如此,杰莱里仍然有些吃惊。 “食尸鬼?”他着实感到左右为难,“……亚当姆斯初级和平卫士长在哪?我要听他本人解释。” “杰莱里高级督察官,长官正在和敌人战斗,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回答您的问题。”通讯器另一侧的声音也充满了无奈,“确实是他让我们这么做的。” 从四面八方向城堡进攻的食尸鬼搜查官大军虽然受到了食尸鬼们的阻碍,但德拉贡内斯库的抵抗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稍有常识的指挥官都看得出来,当德拉贡内斯库的藏身之所暴露(且这个自信过剩的大食尸鬼又放弃了逃跑的机会)之后,这个困扰了罗马尼亚半年的敌对集团的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了。此刻,他们计较的只剩下一些脸面上的问题,诸如由哪一方来取下德拉贡内斯库的项上人头。 ……又或者是给对方改过自新的机会。 根据麦克尼尔和伯顿的报告,在附近作战的食尸鬼搜查官们锁定了两个【德拉贡内斯库】所在的位置,并决定在自己所负责的战斗告一段落后立即派遣部队支援正在和敌人苦战的盟友。不过,尽管慷慨的罗马尼亚人承诺立即前来救援,帕克却并不把希望寄托在友军身上。他敢打赌,要是自己抱着那种心态和眼前的敌人战斗,那他一定会在援军到来之前就成为无头鬼。 单就个体战斗力而言,德拉贡内斯库的棘手程度远远超出帕克的预料。利用先前的经验,帕克制定了一些用于对付德拉贡内斯库的策略,他相信这些办法能够帮助他在战斗中获取一定的优势。不料,德拉贡内斯库尚未动用的rc细胞增生物比帕克想象中的更多,那些千奇百怪的触须形成了纵横交错的立体化防御网络,以至于帕克很难在不受伤的情况下逼近敌人。食尸鬼的身体素质赋予了他人类难以想象的自我再生能力,但再生也是有极限的——麦克尼尔测出过那个极限——况且帕克从没什么受虐的癖好。 望着身后不时地抽搐着的佩特雷斯库,帕克只觉得焦头烂额。方才他若是不顾一切地拼命攻击,也不见得能击败德拉贡内斯库;相反,一旦佩特雷斯库身上出现什么异变,耗尽了体力的帕克绝无可能在两面夹击之下安然逃脱。 “你的抵抗毫无价值。”虽然战况对他不利,帕克决不会放过嘴上逞强的机会,“就算你宰了我,后面还有成千上万人等着你。你能活下来,只是因为我们没有打算【不惜一切代价】地把你干掉。” “这正是重中之重,【所罗门纳】。”德拉贡内斯库毫不脸红地承认了,“因为,被你们当做代价的那些人可不会乖乖地听从命运的安排。” 挡在帕克视野右侧的镜片上显示着附近的罗马尼亚探员们的位置,越来越多的食尸鬼搜查官向着这里涌来。自认为对罗马尼亚人的作风有一定了解的帕克艰难地用触须支撑着身体从地上腾跃而起以躲避德拉贡内斯库的下一轮进攻,他刚要还击,就被迎面袭来的rc细胞碎片打得头破血流。精疲力尽的帕克生出了撤退的心思,可他更清楚,意识模糊不清的佩特雷斯库将必死无疑,而谁也不知道这份责任会不会落在帕克头上。 不,比起这些,更让他感到疑惑的是德拉贡内斯库的态度。对方的战斗力远远不止于此,然而德拉贡内斯库直到现在仍未拿出全部本事:戴着半张面具的老绅士甚至还保持着风度翩翩的人类姿态。 “时候到了。”德拉贡内斯库自言自语着。 帕克没听清对方所说的话,他打赌那不是什么听了让他高兴的言论。强行支撑着负伤之躯的帕克咬紧牙关,脑海里闪过了十几种对付德拉贡内斯库的方法。他需要帮手,但他仍然孤身一人。决定抛下这些顾虑的帕克徒劳地发起了又一次冲锋,半路上就被佩特雷斯库用触须埋设下的陷阱打翻在地。 “好像有人来打扰我的表演了。”德拉贡内斯库一眼看到了附近蜂拥而来的罗马尼亚探员们,“算你运气好,【所罗门纳】,也许上帝垂青于你。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我倒是希望咱们永远别见面。”帕克这时才隐约觉得有些冷,他想要迈步追赶德拉贡内斯库,刚走了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从后方赶来的罗马尼亚探员们见到了倒地不起的佩特雷斯库和帕克,他们一面向着德拉贡内斯库开火,一面急忙上前搭救战友。 受雇于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食尸鬼首领见友军前来,急忙提醒他们注意佩特雷斯库的身体状况。他做好了随时投入第二场战斗的准备,即便他已经头晕目眩。仍然不由自主地抽搐着的佩特雷斯库很快被探员们包围了起来,这些训练有素且听说过佩特雷斯库的传奇经历的年轻人面面相觑,还是决定先通知上级再把佩特雷斯库护送到安全地点。 负责指挥战斗的罗马尼亚指挥官伊拉里·赫雷斯库原本已经做好了下令对一切出现食尸鬼症状的可疑人员格杀勿论的心理准备,但他的下属迟迟没能等到类似的命令。不仅如此,紧随而至的一连串新命令完全打乱了指挥官们的部署,那些渴望着在战场上杀得尽兴的专家们只得按照长官的要求去保护那些被卷入战斗中的无辜平民。 这一切或许和gfg的干预有一定关系,不过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当然不会自大地把功劳揽在自己头上,更何况这只是长期计划当中不起眼的一小步。锁定了德拉贡内斯库所在位置的舒勒悄悄地按了几个按钮,屏幕上的其中一个红点便伴随着信号的闪动而消失了。他回过头瞧着其他忙碌的gfg技术人员,打了个哈欠。即便是舒勒也会有疲倦的时候。 勉强救下了佩特雷斯库和帕克的罗马尼亚探员们经过简单的商议后,打算追击逃跑的德拉贡内斯库。他们试着向附近搜索,并朝友军询问附近的敌情。让众人惊诧的一幕出现了:德拉贡内斯库仿佛人间蒸发,没有谁能见到他的踪迹。其中一部分受杰莱里指挥的探员不久便泄气了,他们听从了长官的吩咐,认认真真地撤退到安全区域、照看受伤和被食尸鬼病困扰的战友们。 “城堡里好像还有另一个被认作【德拉贡内斯库】的食尸鬼。”有立功心切的探员向杰莱里汇报,“我们不如稍作休整后再行前往城堡附近去搜捕它。” “不必了。”康斯坦丁·杰莱里摇了摇头,拒绝了手下的提议,“德拉贡内斯库当然只有一个,跑掉的那个才是真的。城堡里的只是诱饵,这样一来我们的友军才会继续向上猛攻。” 他暗自为麦克尼尔捏了一把汗,可他除了担忧之外也做不了什么。由麦克尼尔从法国带来的食尸鬼搜查官队伍不仅在德国人遭遇挫败后攻入了城堡,还额外丢给了罗马尼亚人一堆烂摊子,而罗马尼亚人没有拒绝的理由。听着手下汇报的伤亡数字,杰莱里决心用稍微积极些的心态面对事实,至少他不必再让自己麾下的探员去冒着生命危险争夺没有价值的目标了。 ——其实法国人多半也是这么想的,无奈他们的长官还在身先士卒地奋战,这让他们失掉了撤退的借口。攻入城堡内的法国食尸鬼搜查官,或称之为扞卫生物多样性的【和平卫士】们,很快就在长时间没等到长官的下一个命令之后发觉自己的长官跑到了城堡上方去追杀另一个凶神恶煞的敌人。没有麦克尼尔或是伯顿的命令,他们是断断不能私自后撤的。 众人迟疑不定时,却见向外喷射着熊熊烈火的城堡窗口中钻出一人,正是用触须支撑着身体向外转移的德拉贡内斯库。有些不够稳重的食尸鬼搜查官见状,只以为麦克尼尔已经惨遭不测,便举起步枪向着上方的德拉贡内斯库开火。仅仅片刻之后,他们就为自己的莽撞而惊出了一身冷汗:全副武装的麦克尼尔在喷气背包的协助下从窗子里跳出,并在半空中赶上了德拉贡内斯库,手中的军刀状库因克不费吹灰之力地砍下了对方的一条触须。 “vo avez prese tué l'chef tout à l'heure”其中一名食尸鬼搜查官后怕地劝同伴赶快放下枪,免得引起误会。 “……我怎么知道他还活着啊?”另一名法国食尸鬼搜查官心虚地左顾右盼,“但凡是正常人都会认为他已经阵亡了。” 上方激战着的两人不会因此而停下。德拉贡内斯库甩不掉麦克尼尔,只得顺着上方的窗户钻进城堡三楼,这里也已经被大火覆盖。他双脚刚刚落地,麦克尼尔紧随而至,那把以惊人的速度和不可思议的弧度迅速伸长的库因克直刺向德拉贡内斯库的头颅。勉强躲开了致命一击、只被切断了几根头发的老绅士挥舞着触须击向麦克尼尔的腿部,那把顺势向下劈砍的库因克却恰到好处地将触须拦腰斩断。 德拉贡内斯库见势不妙,扭头就跑。麦克尼尔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对方身后,同时用逐渐伸长的库因克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就在那把军刀状库因克刺中德拉贡内斯库背部前的一瞬间,从德拉贡内斯库的后背冒出的rc细胞增生物猛地向后方发射了大量rc细胞碎片。早有准备的麦克尼尔用随身携带的另一把库因克挡下了敌人的攻击,但他那把在伸长时会还原为松散的rc细胞的军刀状库因克却没能逃过一劫。望着只剩下把手的库因克,护目镜碎了一大半的食尸鬼搜查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几乎和佩特雷斯库一样愚蠢。”德拉贡内斯库开口了,他眼中映着麦克尼尔的身影,那熟悉的姿态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一位故人,“他的愚蠢出自信仰的破灭和对现状的妥协,而你的愚蠢却恰恰相反。” “您随便讲,我在听。”麦克尼尔晃着手中的库因克握把,丝毫不见沮丧之意,“我说过了,您应该在您的作用发挥完以后利索地逃到匈牙利或是别国,而不是妄想着自己还有机会做一番事业。” “何等傲慢啊。”德拉贡内斯库的西服被掉下来的火星烧出了几个洞,他却没有避开的意思。“人们总是会把自己当下所经历的短暂瞬间当做永恒,然后去盲目地追求那些暂时正确的信条。你又怎能断定我所主张的一切是错误的呢?伴随着食尸鬼病的频繁爆发,过去对待食尸鬼的一切常识总有被彻底摒弃的那一天。到那时,你我的同胞都会明白妨碍他们正常生存的主要敌人有着何等看似人畜无害的面目。” “我当然没法断定。”麦克尼尔笑了,他那渗透着深红色的双眼即便在火焰的映照下仍然明亮,“也许……也许历史会证明你是正确的。但至少现在,你无法证明。” 空中传来了尖锐的呼啸声。德拉贡内斯库眉头紧皱,作势要上前拦截,然而比他更快一步用上了喷气背包的麦克尼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了从空中掉落下的新装备。漆黑的条纹状甲胄顷刻间覆盖了他的全身,双手紧握的那把大得夸张的苍白色长剑上点缀着不祥的红色斑点。 “我承认我不怎么讲究决斗的规则,毕竟之前击中你的火箭弹里加了些特殊的【配方】。”麦克尼尔活动着手腕,他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这是用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尸骸配合一些先进的现代工艺制作的二合一奇美拉库因克,你有幸成为第一个见识它真实威力的食尸鬼。记得保密,这是商业机密。” 德拉贡内斯库用力地看着满头白发的对手,像是要把这身影永远记录在灵魂中一样。 “答应好的事情,别忘了。”他甩了甩破烂得面目全非的燕尾服,“……像你这样特立独行的人,一定有自己的考虑。可以和我说说吗?” “没什么稀奇的,我选择了我的信仰而不是血脉。”麦克尼尔唯独在这一点上不会有丝毫让步,他在从维克多·特拉托斯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便更加坚定了信念,“……尽管放心好了,我不会杀你。” 似乎正是这句话触怒了德拉贡内斯库。老绅士浑身上下立即被苍白色的rc细胞增生物包裹,那从中不断发出嘶吼的怪物裹挟着排山倒海之势攻向了麦克尼尔,从rc细胞增生物上迸射出的电火花眼看着就要将麦克尼尔化为焦炭。迈克尔·麦克尼尔只是轻轻地举起了库因克,和宽得不正常的剑刃平行的【炮口】正对着那犹如蜥蜴的苍白色爬行动物的头颅。 “砰。”有些天真又带着恶作剧语气的拟声词从他的口中传出。 让博尚从半空中开火也没问题——法兰西绅士明智地选择了拒绝,并认为使用明显超出世界技术水平的激光武器于众目睽睽之下攻击德拉贡内斯库则只会让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众人都受到怀疑。目睹光明之际即是死神降临之时,德拉贡内斯库引以为豪的rc细胞保护层在如此神威之下不堪一击、登时溃散成为了它原先的模样,正如麦克尼尔的那把军刀状库因克不久前被德拉贡内斯库破坏一般。 从空中跌落的德拉贡内斯库看到麦克尼尔向着他逼近。他放弃了抵抗,张开双臂,打算任由麦克尼尔将他拦腰斩断。锋利的剑刃只划破了他的腹部,没有继续深入。重重地跌倒在地的德拉贡内斯库没有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喜悦,他只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而已,而且这条命还要落入麦克尼尔的手中。 “这么说,另一个德拉贡内斯库是他了。”麦克尼尔直到现在才确认这个事实。他并不认为食尸鬼通过互相吞噬来获取对方的一部分特异功能(主要体现在rc细胞增生物的功能上)甚至是记忆是多么离谱的事情,岛田真司早已对他解释过其中的来龙去脉,只是他无心了解罢了。话虽如此,有些只属于自己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他人夺走的。“德拉贡内斯库,你的本名是什么?我对此感到十分好奇。” “你没有必要知道死人的名字。”德拉贡内斯库恢复了平静,也找回了往日的风度,“来,做你该做的事情,就像你对待麦齐亚那样。一个德拉贡内斯库会在这里落幕,另一个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不,如果你这么急切地想死的话,你应该自尽而不是浪费口舌向我表明自己的死志。”麦克尼尔的双手仍然紧握着库因克。这把库因克与其说是什么神兵利器,不如说是用外观专门吓唬人以达到出其不意效果的观赏品。让舒勒打造这样的兵器简直是一种侮辱——把舒勒贬低为了一般意义上的匠人——但已经制作过不少链锯的舒勒却没有抱怨。“我刚才说过了,您错失了在起到充分作用后离开的最佳时机,那么您还要发挥出更多的作用才行。您要是死了,有些秘密就会被永远埋葬……所以,我希望您能活下去,这样我就可以开心地见证某些人被送进监狱了。” 德拉贡内斯库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虚弱的假笑。老绅士摘下了脸上的面具,用赞许的眼光打量着麦克尼尔。“一举两得,难道不是吗?既可以让开始逐渐同情食尸鬼并因食尸鬼病的蔓延而生出同病相怜之感的公民们及时止步,又能伸张所谓的正义。” 迈克尔·麦克尼尔停顿了一阵,按了一下耳机。 “各作战单位注意,德拉贡内斯库已被抓获。”他看了一眼德拉贡内斯库,发现对方没有逃跑或绝地反击的意图,不禁松了一口气,“重复:德拉贡内斯库已被抓获。” 盘旋在上空的直升机找到了新的目标,螺旋桨驱散了一小半笼罩在城堡上空的滚滚浓烟。聚光灯打在麦克尼尔和德拉贡内斯库附近,明晃晃的灯光照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他们应该趁机往这里发射导弹。”德拉贡内斯库比划了一下,“我想他们不会介意那么做的。” “他们不会。”麦克尼尔的语气比刚才还要坚定,“因为你至少不能现在就死,不然全世界都会看出来罗马尼亚要杀人灭口了。如果这事发生在美国,事后估计不会有人过问;可惜的是,你们罗马尼亚人甚至逃不开eu的指责和调查。” 连匈牙利一侧都能听得见的枪声和爆炸声终于平息了。激战过后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开始打扫战场并将那些【突然发病】的战友们集中管理起来。作为整起事件核心人物的德拉贡内斯库在被来自法国的食尸鬼搜查官队伍押送往罗马尼亚营地的过程中还遭遇了数次袭击,据说是有德国食尸鬼搜查官成了惊弓之鸟而误将法国同行当成了发病患者才造成了这起意外。 在罗马尼亚人把战场上那些突然发病且失去理智的食尸鬼病患者收拾干净前,他们注定没有更多机会把目光投向匈牙利一侧。急匆匆地沿着国境线逃出森林的卡车里,披着阿拉伯式长袍的两名青年男子相视一笑,虽说他们还是第一次以真实身份见面。 “到时候就说你是被赶出来的难民……对罗马尼亚人来说是匈牙利,对匈牙利人就反过来说。”卡萨德握紧了方向盘,他不得不克服自己内心产生的那种错乱感。“喂,你唱别国的歌剧唱得都不错,那罗马尼亚语的曲子呢?”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惆怅地望着被黑烟笼罩的森林,那座轰然倒塌的城堡让他回忆起了自己的往昔。 【金色的月球闪耀在天际 大军静静地沉睡在碧绿的山谷中; 米哈伊坐在山顶的桌边 额头靠在苍白的手上。 他位列首席,居于众将之上 甜蜜地回忆着青年时光。 我们的生命如露水般流逝 只有希望仍对我们微笑。 将士们得到了安慰; 悲伤的念头不再困扰着他们; 月亮洒下银白的月光; 奥地利人吹起毛茸茸的鬃毛; 将领们拿起杯子斟酒 祝米哈伊健康长寿。 但米哈伊站起来感谢他们 拿着酒杯,他对他们说道: 我不会祝你们长寿,我的将军们! 相反,死亡才是你我的归宿! 想想我们昔日为奴的生活是什么? 多少无星之夜,无光之日。 受此枷锁者固然长寿, 他们值得戴着这份耻辱! 他们的灵魂越不过冰冷的钢铁 温暖他们的,只有我来让上天见证! 但罗马尼亚人不会过着没有鲜花, 漫长又悲伤且无假日的生活。 正如那翱翔于苍穹的飞鹰 斩断其羽翼,便意味着灭亡。 我便如这样的罗马尼亚人一般 决不向野蛮的枷锁低头。】 or7-ep5 end? OR7-EPXA:不能 or7-epxa:不能 一大早,岛田真司就被伯顿叫到了病房里。头脑昏昏沉沉的日本青年并不打算响应伯顿的呼唤,他完全是看在麦克尼尔的面子上才决定象征性地同伯顿聊几句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彼得·伯顿最近似乎和医院有着什么不解之缘。在那场惊天动地的食尸鬼围剿作战中,又一次被食尸鬼击伤的伯顿理所应当地在战后被送进了医院进行抢救。等到他的伤势稍微好转后,他被转往岛田真司旗下接受看护,这是麦克尼尔经过多方协商后的结果。 按理说,伯顿应该安心地在医院中养病、再也不管那些和他本无关联的外界事务了。可是,从他那紧紧地抓着被子的双手还有他紧张的神情上,稍有经验的人都看得出来:事情没那么简单。岛田真司走进病房时,便见到伯顿用惶惶如丧家之犬般的神态面对着自己,那副有些滑稽的面容让岛田真司脸上的笑容绽放得更热烈了。 “……这是怎么回事?”伯顿的声音有些发颤。 “什么叫【怎么回事】?”岛田真司收敛了笑容,举起右手挡在嘴旁,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转院手续是我和麦克尼尔托人帮你办的,不然你会和罗马尼亚人一样被送到宪兵队监视下的医院中接受长时间的健康状况跟踪检查……” “我不是说这个!”几乎光头的白人汉子挥舞着双手,却又忽地把手臂垂下了,“……为什么我感觉有些……奇怪?是不是伤到了神经?我可不想在轮椅上度过我在这个平行世界的剩余时光。” 岛田真司摘下眼镜,用胸前口袋里的眼镜布擦了几下,又把它戴回了鼻梁上。 “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文质彬彬的日本学者叹了一口气,“既然你问起来,我也只好如实回答。当时你的伤势比较严重,除了震颤造成的神经损伤外,rc细胞碎片又恰好打在了比较要命的位置。这个消息,我们经过讨论后一致认为应当等你的伤势完全恢复后再告诉你的……”那反光的眼镜片后是一双被笑意包裹着的眼睛,“简而言之,你以后将和你最喜欢的娱乐方式无缘了。开心些,至少你不必担心自己误打误撞留下后代了。” 可怜的伯顿如遭雷击,他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脸色白得吓人。 “……你,你在开玩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我不信……我要找麦克尼尔,你马上帮我联系他——” “黙れ!”岛田真司呵斥着,“麦克尼尔很忙,他让我转告你:以养病为第一事项。有别的需求,都可以随便提,但你最好别再考虑出去乱跑了。” 花花公子面如死灰地瘫倒在病床上。这算什么事啊?他可以接受自己缺一条手臂或是断一条腿,那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的军人反而可以体面而自豪地声称自己在和危害公民的敌人战斗的过程中奉献了一切。考虑过了一切可能性后,他唯独没有预料到自己会以如此不体面的结局结束他在这个平行世界的冒险。天哪,战友们会怎么看待他呢?把寻欢作乐当成是主要需求的花花公子也有翻船的那一天,彼得·伯顿的名字将因此而蒙受耻辱。 “不是?”他无意识地颤抖着,一直神气十足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你是说……我现在成了个宦官了?就是在希腊人和土耳其人的宫廷里常见的那种?上帝啊,这不可能!”伯顿嚎叫着抓起病床上的被子就往下扔,作势要下床,“这也太疯狂了,我不能接受!啊,我明白了,都是他们害的,我得把那群食尸鬼赶尽杀绝才行……” 盛怒中的伯顿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未恢复正常,他将上半身挪到病床外,但他的双腿却没及时跟上,结果便是怒气冲冲的他一头栽倒在地。岛田真司见状,生怕伯顿出了意外,便让护工入内把伯顿送回病床上。 拉斯卡尔·帕哈尼库领着几名身强力壮的护工一拥而上,将叫嚷个不停的伯顿送回了病床上。又哭又笑的伯顿大叫不止,仍赌气地发泄着他对遭遇的不满: “放我出去!我……我杀尽你们这群食尸鬼,我杀光你们啊!” 余下的护工无心欣赏这出不怎么具备观赏性的戏码,他们合作将伯顿塞回了病床上,而后便和岛田真司一同离开了,只留下伯顿一个人在病房里嚎叫个不停。岛田真司叹了一口气,他先前料想到伯顿一定会有十分激烈的反应,但他明显低估了伯顿对某些娱乐活动的重视程度。这样算来,麦克尼尔的决定反而是正确的,有些事确实少说为妙。 围剿德拉贡内斯库集团的战斗结束后,各国的食尸鬼搜查官们并无迅速打道回府的念头。他们想要试探罗马尼亚人的真实反应,同时还得参与处理善后事务。此外,一些未经证实的谣言也引起了这些外国食尸鬼搜查官们的兴趣。 为了避免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麦克尼尔选择了低调行事。他一直躲在自己的据点里,直到风头稍过才决定继续活动。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紧盯着他,不想引起怀疑的麦克尼尔径直前去拜访因负伤而入院治疗的扬·佩特雷斯库。 对于不了解内情的外人来说,佩特雷斯库只是许多因伤势严重而不得不住院接受治疗的食尸鬼搜查官当中的一员,他的住院时长取决于身体恢复速度。然而,佩特雷斯库本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从住院的第一天开始就做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举动。在发觉老探长正在委托同事不断地把家里的东西搬来医院后,所有医护人员一致认为佩特雷斯库打算就此住在医院里了。 “没必要。” “我自己的情况,我很清楚。”佩特雷斯库消瘦了不少,但比麦克尼尔预料中更精神一些,完全不像是别人所说的重伤员。“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了。”他怔怔地望着麦克尼尔,可他的视线也无法穿透那副挡在麦克尼尔眼前的墨镜。“为什么不杀了德拉贡内斯库?如果你那么做,所有人都会感谢你,包括他自己。” “佩特雷斯库高级探长,有些人生来不适合做好人,比如我。”麦克尼尔开起了玩笑,“而且,我个人有些很糟糕的爱好,所以我临时决定让他活下来而不是拎着他的脑袋去炫耀自己的功绩。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脑袋已经很沉重了,像我这样不够强壮的人没法同时扛着两颗脑袋。” 佩特雷斯库本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同麦克尼尔说,即便麦克尼尔未能代替他了结昔日宿敌的性命。恩人到了眼前,他才发觉有些话并不方便说出口。头发和胡子全部变成了灰白色的老探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抓起旁边的水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让干渴的喉咙得到一丝滋润。 “那也很不错,亚当姆斯先生。”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恭喜麦克尼尔为好,“这世界终究还是你们的,像我这样的老人一直留在岗位上不走反而会坏事。如今威胁着罗马尼亚的食尸鬼祸患已经被消除了大半,这样一来我也可以放心地退休了。” “在那之后呢?” “我不知道。”佩特雷斯库很认真地承认了自己的茫然,“或许我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新的生活只会让我手足无措罢了。但这些改变是迟早要到来的,我早就明白这一点。亚当姆斯先生,你的身上有我羡慕的那种精神……哪怕是迪努,他也是在认真地为自己做事。” 经验丰富的老探长身上有许多秘密值得麦克尼尔好奇,其中最让麦克尼尔难以理解的是佩特雷斯库的工作态度。喜欢准时下班而且基本不加班的老探长与那些更加认真负责的同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没人可以否认佩特雷斯库是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探员们当中工作能力最出众且最敬业的一人。这种鲜明的反差困扰着麦克尼尔,或许也困扰着康斯坦丁·杰莱里。造就了佩特雷斯库的【过去】,其中说不定也有德拉贡内斯库的手笔。 “您有机会为自己做事的。”麦克尼尔诚恳地握着佩特雷斯库的右手,“现在还不晚。” “已经晚了。”佩特雷斯库摇了摇头,“你们比我幸运得多,所以你们自然也有更多的选择权……可我没有。”他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往昔的记忆片段从他的眼前闪过,“我和你们熟知的德拉贡内斯库第一次相遇,是二十多年前。当时,我不会料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会在几年之后让我前三十多年的人生成为笑话。” 麦克尼尔欲言又止,他不方便在这时说些冷嘲热讽的话。诚然,佩特雷斯库接受了在麦克尼尔看来极为错误的思想,而那不是佩特雷斯库的错(至少对现在的麦克尼尔来说已经不是了)。如此看来,德拉贡内斯库在那场关键的【革命】中扮演的角色称不上多么光彩。 “……说来说去,就是这么回事。”佩特雷斯库絮叨了一阵,他见麦克尼尔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在那一天之后,我突然得知,过去三十多年来我相信的价值观全都是错误的。那么,谁来向我证明……现在的行事准则就是正确的?所以,对当时的我来说,最好的做法便是……没有思想,只管工作。上司有什么命令,我就怎样去执行。他们让我杀食尸鬼,没问题;第二天让我去招揽食尸鬼,也无所谓。对错都归他们来解释,我要是信了,那我就会成为下一个笑话。只是可惜了我那些白白送命的战友了。” 如果说只顾着执行上级命令的佩特雷斯库还有什么真正在乎的事情,那就是将抗拒秩序且数次摧毁自己信念的德拉贡内斯库绳之以法。命运向他开了一个玩笑,德拉贡内斯库最终败于麦克尼尔之手,而一度被罗马尼亚探员们视为楷模的佩特雷斯库反而表现得不尽如人意。赶在自己的业界后辈们因失望而寻找新的偶像之前,他还是趁早退出历史舞台较好。 “其实……”麦克尼尔犹豫着开口了,“我不能说您的意见是完全错误的,但我还是相信世上存在一些相对来说比较稳定的正确结论……” “没什么区别,都一样。”佩特雷斯库心灰意冷地挥了挥手,“德拉贡内斯库说你是个蠢货……他是这么说的?我却敢说你是个聪明人,起码你那天做的事情不是常人能做的。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快要退休还得了食尸鬼病的【不受欢迎者】身上。” 老探长的固执和消沉让麦克尼尔大开眼界,他打赌自己就算稍微说些激烈的话也不一定能挑起佩特雷斯库的怒火。那么,他不该在这间病房里继续浪费时间了:自绝于社会的佩特雷斯库失去了一切价值。因佩特雷斯库跌宕起伏的命运而感慨的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把礼物放在旁边的柜子上,起身离开。 “请您保重。”他向着病床上的老探长敬礼,“无论如何,您向我们诠释了什么叫做【尽职尽责】。” 说着,麦克尼尔扭头离开了。像佩特雷斯库这样突然冒出来的食尸鬼病患者还有不少,其中不乏当天在【勇敢的米哈伊】村附近参加战斗的食尸鬼搜查官。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尚无对于此类特殊群体的处理意见,主要是由于不少指挥官坚持认为不该在此时把为公民安全而奉献牺牲的战友开除出战斗队伍。其实,说不定罗马尼亚人本来就没有把这些人开除的打算——好像没有什么比让食尸鬼来充当食尸鬼搜查官更能体现他们对于接受新变化的诚意。 正是这份沉重的恶意让麦克尼尔有些喘不过气来。在他的构想中,以和平手段解决食尸鬼问题的过程中少不了对某些借题发挥的大人物的清算,而罗马尼亚人此举则完全避开了必要的内部整顿。多亏他决定留下德拉贡内斯库的性命而不是成一时之快将其斩杀,否则现在的局面会更加棘手。归根结底,食尸鬼的问题逃不过人的问题。 这样做或许没有任何意义。德拉贡内斯库即便不死在战场上,也会死在押送过程中、死在病房里、死在审判席上……即便如此,麦克尼尔还是决定迈出关键性的一步,哪怕他的所作所为事后被证明是徒劳无功。 他独自一人在医院的走廊里漫步,完全不在意宪兵们戒备的眼神。虽然卡萨德私下做出了一些等同于变相配合德拉贡内斯库的决策,麦克尼尔还不打算就此责备对方。现在看来,他有必要用另一种力量来牵制自认为可以高枕无忧的大人物们。 在手下的前呼后拥中迎面向他走来的中年男子让麦克尼尔终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把双手插在衣兜里,以相同的步调向前走,没忘了稍微拉低一下眼前的墨镜。 “等一下。”那为首的中年男人似乎认出了麦克尼尔,“是亚当姆斯先生吗?” “是我。”麦克尼尔只得立正向对方敬礼,暗自抱怨出名容易坏了好事,“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赫雷斯库高级搜查监。” “我是来探望佩特雷斯库高级探长的。”伊拉里·赫雷斯库没有隐瞒自己的来意,“大家都很担心他。” “没错,我也是。”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您快去见他,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总算避免被赫雷斯库额外关照的麦克尼尔找了个借口离开,直到这时他才从岛田真司口中得知伯顿的表现。虽然他并不排除岛田真司转述时添油加醋的可能性,麦克尼尔还是更愿意相信伯顿的反应都是真实的。一想起这件事他就头疼,工作进入收尾阶段时再出现些不可控的意外对整个团队来说是致命的。 “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把真相告诉他吗?”返回轿车里的麦克尼尔不住地埋怨岛田真司,“就算他问起来,你也可以不说实话……” “没办法,看他那可怜的模样,我实在不忍心说谎。”岛田真司大呼冤枉,他连忙向麦克尼尔解释称自己绝无主动泄露秘密的动机和念头,“再说,只要他恢复了活动能力,发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对他来说也很简单。” “哦,见鬼。”麦克尼尔眼前一黑,他险些因此而晚踩了刹车,那样一来他说不定就会把自己的轿车撞在前面的车子上。“现在事情闹成这个样子,原本态度还算温和的彼得都喊着要把食尸鬼赶尽杀绝了。岛田,你来想个办法,让他这段时间内安静一阵子。” “他不是有很多女人吗?”坐在办公桌前的岛田真司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那就是最适合把他的思维和身体拖住的诀窍了。放心好了,我来安排细节,保准让他一天到晚都被女人包围着。” 麦克尼尔在车内笑得前仰后合,以至于又差一点因为没及时看见红灯变成绿灯而被后面的车子撞上。 “好哇,你是存心要让他抱憾终生了。”迈克尔·麦克尼尔险些把耳机晃歪,他还从来不知道岛田真司有此等不亚于李林的恶趣味。不,李林的恶趣味根本不是他们这些【人类】能够揣测的。“那就交给你了,岛田。最近还要麻烦你和舒勒做些善后工作……辛苦了。” 他独自一人开着车子,轻车熟路地沿着那条熟悉的道路开回了迪迪埃·博尚的餐厅。2013年12月底的布加勒斯特寒冷依旧,出门时少穿了一件衣服的麦克尼尔很快就感受到了冬天的诚意。他打了个喷嚏,把车子停在附近的停车场,自己步行进入餐厅内。 “要一瓶勃艮第红酒。”他对殷勤的侍者客气地说着。 麦克尼尔提着那瓶红酒到楼上去找博尚,不过他并没有看到博尚的踪影。经过路过的厨子提醒,麦克尼尔得知博尚还在厨房里忙碌,便决定先等待一阵。他返回楼上,来到他平时用餐时选择的房间,从背包里翻出笔记本电脑,继续查看近些日子的罗马尼亚要闻。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胆。”十几分钟后,戴着厨师帽的博尚出现在了门口。他先向麦克尼尔打了招呼,才悠然自得地走进房间内。“罗马尼亚近日很不太平,连我这里的顾客也变得稀少了。” “有我在,你这餐厅肯定不会倒闭的。”麦克尼尔眨眼间便领会了博尚的用意,他原本也并不打算在很可能已经引起了多方关注的地方谈私事,“哪天你的餐厅若是没法继续经营下去了,我来给你当厨师。”说到这里,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笑了,“到那时,你就可以自豪地宣布,你的餐厅里来了一位曾经准备过国宴的大厨。” “国宴?怕是【西兰公国】的国宴!”博尚哈哈大笑,他像往常那样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那层厚实的肥肉却已经消失不见了。“……你还没点菜?那我来请客,保管让你满意。” 说着,博尚递给了麦克尼尔一份菜单。麦克尼尔和博尚交换了眼神,而后认真地审阅着这份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菜肴介绍。 “你的水平,我信得过……就怕食材不太新鲜。”麦克尼尔微微眯起眼睛,“最近的情况,你也清楚。交通还没有全面恢复,物流也时常中断。” “有贵客上门,就算是不新鲜的食材都会变得新鲜的。”博尚挑起眉毛,“先别怀疑,世上稀奇古怪的事情多得很,有些事离谱得连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仿佛什么重担突然从他们肩上卸下了。 “勃艮第红酒炖鸡。”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还有阿达纳风格的土耳其烤肉。” 博尚朝他露出会心一笑,带着菜单离开了。麦克尼尔关上笔记本电脑,思索着刚刚得到的情报。有法国方面过问,德拉贡内斯库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但是,想用一个微不足道的食尸鬼去挖出更多的线索,难上加难。 “算了,哪怕是烤糊的,也比生肉好吃。”他摘下墨镜,血红色的瞳孔被漆黑的墨色包围,“得找个机会和他们谈谈了。” 后记a(1\/5) end? OR7-EPXB:钢铁 or7-epxb:钢铁 “在此,我正式宣布——” “不好意思,请您让一下。” 尼克·西摩尔·帕克叹了一口气,侧开身子,让后面新来的同伴进入大厅内。说是大厅,这间有些寒酸的房间——挤满了面色各异的男女老少——只是帕克临时租来的演讲地点,而且整个交易过程还是在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监督下完成的。对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那过于旺盛的好奇心,帕克有着许多不满,但他的心态如今变得平和了许多:他还活着,而且不必像佩特雷斯库那样住进医院里接受高强度检查。 围剿德拉贡内斯库的战斗结束后,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和它的食尸鬼临时工之间的合作关系面临着全新的考验。虽然一些态度强硬的指挥官主张将这些异形怪物赶尽杀绝,不想在eu的调查结束之前节外生枝的相关负责人决定采取一种折中的处理方式。没过多久,忐忑不安的食尸鬼们便意识到自己不必为性命而担忧了。 这一切都离不开帕克的努力。在病床上苏醒后,对自己的处境有着清醒判断的帕克以最快速度办理了出院手续并提出和g的一些官员就食尸鬼的去向问题进行磋商。他抓住了最佳时机,从而换来了一套看起来还算公平的处理方案。至于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日后将如何定义自身的使命,那不是他需要担心的。 他的目光在拥挤的人群中划过,一丝惆怅涌上了他的心头。放在两年多以前,帕克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这个模样,他甚至完全没有心情去设想自己的未来。身为被主流社会排斥的食尸鬼、身为众人欲除之而后快的异形怪物,能活着便已经是最大的奢侈待遇,他又怎敢妄想着以如此可怜的身份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呢? “咳咳。”他尴尬地跺了跺脚,脸上涌现出了憨厚的笑容,“大家都是朋友,气氛不用搞得太严肃。今天把大家找来这里聚会,是为了公布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众所周知,国会在上周对相关法律进行了修订,其中和我们息息相关的便是重新定义食尸鬼和处置食尸鬼的方法。因此,我可以明确地说,那长期以来让我们每时每刻都要和悲惨命运作伴的压力已经消失不见了。鉴于目前的形势,我正式宣布——” “打扰了。” 又有人从外面走进来,同时略带歉意地向帕克低头道歉。帕克叹了一口气,回到讲台上,手里捏着改过了好几遍的演讲稿。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组织若是继续维持下去,会成为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心腹大患。麦克尼尔早已警告过他,倘若他不自觉自愿地将其解散,届时罗马尼亚人就会不慌不忙地把同样的要求通知他一遍并随时做好用武力手段解决问题的准备。 就这样简单利落地把组织解散,多少有些对不起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后者和帕克非亲非故,却在帕克几乎被全社会孤立时及时地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不,他不应该这样想,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当时也只是有求于人罢了。 他是应该如释重负的。身为人类的帕克不幸地在这个平行世界上拥有食尸鬼的身份,以至于饱受折磨,过着他长达百年的人生中从未想象过的日子。每天躲在下水道里担惊受怕、伺机去争抢同伴的食物又或者是蹲守在事故发生现场以便寻找尸体、不停地撕咬自己的手腕以缓解那折磨心智的饥饿感……这不堪回首的生活,应当被他永远忘在脑后。只要他再去找岛田真司接受手术和治疗,他就可以用全新的身份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但他做不到。 “我的朋友们,我的同胞们啊。”帕克声情并茂地朗读着他的演讲稿,他一辈子都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上学时,他是学校里有名的问题学生;参军入伍后,他又是让宪兵无比头疼的刺头。即便他成为了战斗英雄,平日对gdi直言不讳的批评乃至挖苦都让gdi控制下的媒体不愿给他充分发挥的机会。“我要说的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新希望,是我们共同用自己的努力和牺牲争取来的。作为我们之间互相协作的平台,【布加勒斯特食尸鬼军团】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所以,我可以问心无愧地正式宣布——”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阵欢快的笑声,欢声笑语一时间充满了有些拥挤的房间。尼克·西摩尔·帕克无奈地冲着下面的同伴笑了笑,向后退了几步,伸手打开了屋门。 “我好像来晚了。”康斯坦丁·杰莱里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件西服,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体面的笑容。“你们……还在开会吗?” “还不算晚。”帕克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手表,“请进。” 杰莱里的出现让房间内的食尸鬼们有些忐忑不安,不少食尸鬼立即止住了笑容、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却。从食尸鬼们的脸上看出了抗拒感的杰莱里也没有试图凑热闹,他只是站在帕克前方不远处,背对着身后表情各异的食尸鬼们。 方头方脑的食尸鬼首领深吸了一口气,把演讲稿向空中一抛,大声喊道: “咱们……散伙啦!好,从今天开始,你们可以去追求新的生活了。不过,我还有一个小要求:请你们以后也要铭记我们曾经并肩奋战的日子。” 食尸鬼们热情地拍手叫好,而后纷纷离开各自的座位,向着房间的出口处涌去。有几个食尸鬼走上前来同帕克拥抱,帕克也没有拒绝。被食尸鬼的人潮包围在中间的杰莱里一头雾水,他刚进来就见证了【会议】结束的这一幕,而且他相信这不是巧合。不过,他打心里不相信一群已经选择了服从法律管理的食尸鬼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今日来这里一探究竟也只是为了应付上级的差事罢了。 帕克逐一和离开的食尸鬼们握手,同伴们的情绪不可避免地感染了他。望着这些悲喜交加的脸,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别这样。”他自言自语着,又旋即提高了音量,“谁都不许哭!在你们离开这里之前,你们还是得服从我的命令。” 康斯坦丁·杰莱里一声不吭地目睹着帕克送别这些食尸鬼,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布加勒斯特食尸鬼军团在过去半年多的时间里为维持布加勒斯特的秩序而做出了重要贡献,这其中少不了帕克本人的妥协和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总局内部温和官僚的斡旋。能够促成现在的结果、让罗马尼亚的心脏平安无事地度过劫难,简直是不敢想象的奇迹。面对着促成了奇迹的英雄们,给予他们再多的奖励和表彰都是不为过的,只可惜帕克和他的同伴们是一群食尸鬼。 这怪异的【离职】仪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全部食尸鬼离开了房间之后才结束。尼克·西摩尔·帕克给中介打了个电话,而后向杰莱里点了点头,示意他和自己一同离开这里。 “刚才我还以为你们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呢。”他苦笑着,汗珠从他的额头冒出,“你们是有理由这么做的。” “三年前我会这么想,两年前我也会,一年前说不定我还会。”康斯坦丁·杰莱里把双手插在衣兜里,和帕克一起站在走廊上。这座基本上处于关闭状态的大楼里很少有租户,帕克正是因此才选择它充当今日的特别会议地点。“但是……命运就是这样不可捉摸。我的想法现在变了一些,或者说比以前温和了。” 帕克沉默不语,他比杰莱里了解更多的真相。扬·佩特雷斯库在【勇敢的米哈伊】村附近的战斗中突然患上了食尸鬼病,这把当时负责将帕克和佩特雷斯库护送回后方的探员们吓得不轻。虽然佩特雷斯库是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有名的战斗专家、坚守岗位三十多年的行业榜样,担忧这位昔日英雄成为不稳定因素的指挥官们依旧决定照例将其关进医院里接受严格的治疗和检查。 毫无疑问,这是帕克眼中最能让杰莱里的观念发生根本变化的诱因。排除这一点之后,他想不通杰莱里有向自己表示善意的理由。纵使他没有伤到杰莱里的亲朋好友,想让杰莱里和吃人喝血的异形怪物正常交流着实太难为人了。 两人站在窗前看了一阵风景,而后向着走廊另一侧走去,来到电梯前。杰莱里按下了向下的按钮,亮起的微弱白色荧光照亮了帕克忧郁的脸庞。 “以后有什么打算?”杰莱里瞄了帕克一眼,见帕克像木桩一样站在原地,不免有些替帕克感到无聊。“要是还想继续在我们这里工作呢,那就趁早申请。总局给你们留下的岗位不是很多,而且还都是些高风险的工作——原先在这些岗位上的人都进了医院,你们还是代替他们做事的临时工。” “哦,你们难道没有缩编吗?”帕克有些惊讶,他以为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在不必对付那么多食尸鬼之后会立即进行相应的人事调整,“只要通知得及时,我敢说全国的食尸鬼当中有至少一半会愿意接受严格管理以换取安定的生活。等到你们所面对的敌人规模削减后,再维持这么多人手也没有意义嘛。” 伴随着电梯门的缓缓开启,帕克和杰莱里一同步入了电梯中。“话虽如此,我们终究还是要考虑经济上的压力。”康斯坦丁·杰莱里提起此事时,并不怎么高兴,“g提供了数万个就业岗位,而且内政部或许希望我们吸收更多的就业人员以减少不稳定因素。即便不必对付那么多食尸鬼了,其他方面的需求也会要求我们进行扩编的。” 帕克木然地点了点头,他心里对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发展前景没有什么牵挂。也许死板的敬业老探长佩特雷斯库和朴实憨厚的杰莱里都是值得他结交的好人,但这个庞然大物给他留下的伤痛却无法被忽视。既然无法报复回去,直接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说不定更好一些——他总不能把怨气全都发泄在已经同样成了受害者的佩特雷斯库身上。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些和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保持距离的私人理由。岛田真司私下里对帕克说过一些骇人听闻的结论,诸如什么罗马尼亚人试图把某些不受欢迎的群体转变为食尸鬼而后再对其进行集中清除之类的说法。帕克没有全部采信,也没有将其无视,他相信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暗中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反正,他们在这个平行世界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接下来他们该做的就是控制住自己多管闲事的念头。 “食尸鬼……”电梯门打开了,帕克头一个迈了出去,“……当中不乏生活条件较好的个人,但从总体上而言,处境与无业游民无异。”他不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这些食尸鬼绝不该成为社会上的失业群体,而且他们的破坏力只会更强,“虽然我们普遍没有接受过教育,我想还是食尸鬼最懂食尸鬼。相信我,如果你们接下来的工作是防止那些仍然心怀恶意的食尸鬼破坏现有的和平,那么我们理应和你们站在一线共同迎敌。” “我可以把这看作是入职申请吗?”杰莱里开了一句玩笑,“简直不敢想象啊。说不定给探员搭配食尸鬼当搭档会在日后成为一种时尚。” 走到大厦外,两人挥手道别。康斯坦丁·杰莱里向着自己的车子走去,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把脑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过了一分钟左右,车子却还是没有自己动起来。不悦地睁开眼睛的杰莱里望着空无一人的驾驶员座位,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把自己向旁边挪了一格。 扬·佩特雷斯库已经离他远去,而且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经验丰富、为歼灭食尸鬼而奋战几十年的老探长,最终竟然变成了半个食尸鬼,这不能不说是巨大的讽刺,而且更令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名声受辱。这等丑闻绝对不能让外人得知——抱着类似的想法,指挥官们决定将包括佩特雷斯库在内的【新食尸鬼】集中看护起来,名曰医治,实为软禁和监视。 这不是杰莱里想要看到的结果。他无比盼望着扬·佩特雷斯库能够功成身退、度过一个平安幸福的晚年。战死沙场或许称得上是战士的荣誉,而杰莱里宁可不要让佩特雷斯库接受这样毫无意义的荣耀。现在想来,早些牺牲反而更好一些,那样一来佩特雷斯库就不必蒙受耻辱地了此残生。 康斯坦丁·杰莱里开着车子返回自己的住所,一路上他都在考虑自己的前程。在他和佩特雷斯库前往特兰西瓦尼亚西北地区作战的日子里,情绪越来越不稳定的老探长无意中对他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话。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杰莱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现在,他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把外套丢在一旁,冷静地开始思考着一些更加深入的问题。佩特雷斯库的人生到此基本结束了,他的人生却还长着呢。 手机发出的振动声让他的思路中断了。杰莱里从旁边的办公桌上拿起工作用手机,小心翼翼地递到了耳边。 “您好,是我。” “他答应了吗?”一个有些死板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我们已经给了他充足的思考时间。” “虽然他没有明确表态,我想他已经认可了我们。”杰莱里把刚解开的腰带又系上了,他不知道长官会不会临时派他去做些别的工作。佩特雷斯库的缺席让杰莱里失去了重要的助手,而新的副手还没到。“他们的能力在未来的工作中会对我们有很大帮助,况且吸收他们进入我们的队伍也能促进我们更有效地管理各地的食尸鬼。” “但是,新的管理模式还需要更长的时间去探索啊……人手也紧张得很。”电话另一头的长官叹了一口气,“哦,今天原本预定去处理废品的指挥官临时被派去保加利亚出差了,就由你来代替他把事情办完。” 杰莱里拿起椅子上的外套,直接出门,他这时候有些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窃喜了。在歼灭德拉贡内斯库集团的过程中,罗马尼亚探员们抓获了大量的食尸鬼,其中有些是因不明原因而突发食尸鬼病的平民和食尸鬼搜查官,另一些则是真正从头到尾以暴力形式对抗他们的敌人。由于法国人频频过问德拉贡内斯库和一件稀奇古怪的贿赂案之间的联系,罗马尼亚人无法将德拉贡内斯库私下处理掉,不过那些不受重视的次要目标就没这么幸运了。 抵达位于布加勒斯特北部的食尸鬼监狱前,杰莱里先确认了一下那即将被处决的首要囚犯的信息。屋大维·范坦内斯库,食尸鬼雇佣兵,曾经在真实身份暴露后遭到多国食尸鬼搜查官追杀却平安无事地逃离。这名食尸鬼被认定需要为大量无辜平民突发食尸鬼病的悲惨事故负责,而且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并不打算走任何法律程序。 事实上,虽然罗马尼亚早就在食尸鬼病大规模爆发后做出了针对性的调整、删改了一些可能让食尸鬼病患者落得和食尸鬼同一个下场的法律,但食尸鬼会被轻而易举地剥夺一切人权这一点却从未改变过。利用法律上的漏洞,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终于避免了被宪兵队和其他部门从中干预。 杰莱里见过范坦内斯库几次,前几次是在追击对方的时候,后几次见面时范坦内斯库已经和帕克一样成为了g的临时工。相比帕克的安分守己给食尸鬼搜查官们留下的良好印象,范坦内斯库三番五次地危害公共安全所造成的损失已经超出了指挥官们的容忍限度,更不必说那家伙还把一位英勇的法国食尸鬼搜查官打成了半个残疾。一经商议,众人迅速得出共识:既然没法处决德拉贡内斯库,杀一个范坦内斯库总能平息众怒。 要不是有帕克的配合,他们还不一定能如此轻松地抓出这么多内奸呢。 轻车熟路地来到地下,杰莱里的情绪变得乐观了不少。他还记得自己多年前决定成为食尸鬼搜查官时,只是为了同时拥有一份体面而又稳定的工作并满足充当英雄的幻觉。体面和稳定的生活,他已经掌握了一大半,因此他还要追求些更远大的目标才能让自己的人生始终朝前看。虽然他不想过多地对老前辈的人生说三道四,但佩特雷斯库落得如今的下场未尝没有过于听话的因素在其中。 “这是名单吗?”杰莱里来到临时改装的刑场外面,在门口从同事手中接过了文件,“确实该这么做。要不是我国已经废除了死刑,真该让他们接受公开的审判、堂堂正正地领死,也好让公民们明白:我们从不滥用职权。” 他戴好耳机,缓缓步入刑场内。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个大号的体育场,跟布加勒斯特食尸鬼军团平时租借的场所也有些相似。坐在刑场另一头,杰莱里怡然自得地让手持步枪的探员们上前待命。德国人提供的crc穿甲弹能够有效地杀死食尸鬼。 一个包裹在袋子里的食尸鬼被送到了刑场另一侧。 “奥古斯丁·拉卡沙乌(augt r?c???u)!” 砰。 “约瑟夫·乌瓦罗尚(iosif uiv?ro?an)!” 砰。 康斯坦丁·杰莱里无聊地扫视了一眼手表,小声嘱咐身旁的手下加快进度。他还等着下班呢,没人愿意三更半夜开车从这里赶回布加勒斯特市中心。 又一个食尸鬼被拖了出来,那包裹在袋子中的身形显得矮小而瘦弱,以至于杰莱里很难想象那就是帕克的左膀右臂。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赞叹帕克的识时务,也许【所罗门纳】不能为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收归己用终究是莫大的损失。 “屋大维·范坦内斯库!” 哒哒哒。 稳步向着成熟的青年骨干成长的食尸鬼搜查官揉了揉眼睛,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并不能让他多加关注。对了,不如想些开心的事情罢——等到下一个周末,他一定要申请去再度看望佩特雷斯库。就这么定了。 “砰!” 后记b(2\/5) end? OR7-EPXC:鬼蜮 or7-epxc:鬼蜮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下周我要去美国参加学术会议。”埃贡·舒勒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欢快,表情也一如既往地木然,仿佛他所讲述的不是值得他自己高兴的成就和机遇而是别人的闲事,“我知道你很忙,可我们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让那些人放弃了无意义的封锁。哪怕是单纯地为了庆祝这历史性的一刻,它也值得你浪费几天时间去休息一下。” “我建议你把麦克尼尔带过去,他可以确保你平安无事。”岛田真司握着汤勺,只把勺子搭在碗边,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几分钟了,“虽然我们已经在罗马尼亚取得了初步的胜利,现在取得的进展离我们彻底摧毁这个以食尸鬼事务为由来攫取权力的人类-食尸鬼联盟集团还有很远。” “我对【后人】还是有信心的。”舒勒机械地低下头吃了一口意大利面,而后抬头继续和岛田真司讲话。他们两人难得有真正意义上的清闲时间,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会把宝贵的时间用来交流一些只有他们两人能理解的问题。不然的话,他们也许该去拜访麦克尼尔并提议让自称准备过国宴的大厨用真正意义上的美食来款待他们。“我们在这个平行世界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过不了多久,我们的意识就会脱离现有的躯体。把该做的准备工作都完成,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去办。一代人不能办两代人的事,而且我们也并不能代表这一整代人。” 岛田真司温和地笑着,他又小口喝了几口汤,便拿起刀叉去切割旁边的牛排。这份牛排是彻底烤熟的——岛田真司向博尚点餐的时候提出了相应的要求,而舒勒当时没有反对——其结果是岛田真司不得不花了一点力气才能品尝到肉质的鲜美。没办法,博尚又不能搞来更高端的食材,半路学着当厨子的法兰西绅士能有今日的本领已经能够证明他的天赋和努力了。 论及天赋和努力,也许在这支来自平行世界的团队中没有谁敢和埃贡·舒勒或是岛田真司去争取排行榜上头两名的位置。舒勒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把科研工作当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来对待;岛田真司尽管没有舒勒那样热情,却同样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旺盛精力。凭借着这样的意志,再搭配上他们那天资聪颖的头脑,继续拓展人类认知范围的疆域并不算困难。 但他们还是遭遇了许多处于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阻碍。 岛田真司又咀嚼了几下,忽然抬起右手捂住了嘴。 “咬到舌头了。”他含混不清地说着,抓起杯子喝了两口水,“……嗯,这下就好多了。舒勒,我的一个考古学家朋友最近和我取得了联系。他受我所托,对中东地区不同时代出土的人体遗骸进行了初步的分析,基本上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测。” “你猜错过。”舒勒一本正经地指出了岛田真司的失误,“事实上,你从最开始就持有两个看似自相矛盾的观点。” “矛盾?不,它们之间不存在矛盾,这只是从不同角度对同一现象的描述和总结罢了。”岛田真司放下刀叉,双手合十,十根手指灵活地上下摆动着,“食尸鬼病于数百年前在中东地区出现了集中爆发并缔造了我们今日称之为【食尸鬼】的遗传病人群体,这是正确的;但是,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出了些偏差,也是毋庸置疑的。” rc细胞只存在于人类和食尸鬼体内,而且科学家们还从未在其他动物体内发现过类似的细胞。不同平行世界会有着一些细微差异,这一点在麦克尼尔和阿尔伯特·威斯克交锋时已经得到了印证:威斯克原本想要制造出一种在他自己的平行世界中发挥出巨大作用的病毒,却因为客观条件存在区别而最终只造出了性能远远不足预期的半成品。因此,当岛田真司最初接触食尸鬼研究项目时,他凭着直觉断定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出了偏差】。 然而,随着研究的深入以及所获取的食尸鬼研究样本数量的增多,岛田真司又不得不得出另一个结论:现有的绝大多数食尸鬼都是发源于几百年前的中东地区的某一大群食尸鬼的后代。通过对阿拉伯人的秘密研究,他对自己的结论深信不疑,虽然他还需要灵活地调整对食尸鬼的定义以便让公众接纳食尸鬼病患者。 也许他成功了——食尸鬼是遗传的食尸鬼病患者这一说法已经得到了部分公众的认可,很快在全世界范围内就会掀起一股对食尸鬼进行重新定义的热潮。尽管如此,岛田真司很清楚,食尸鬼和食尸鬼病患者并不相同,或者说双方至少有着一些明显的外表差异。他选择将食尸鬼看作是一种食尸鬼病患者,不过是为了避免被迫把食尸鬼全部推到对立面的结果罢了。 在他确认全人类都有着基因上的缺陷后,岛田真司愈发地庆幸自己当时做出了明智选择。 “这个错误的基因表达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而且在遗传过程中还不断地累加。”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谈论着让别人听了以后心惊肉跳的事实,“诱因有很多,可能是化学污染,可能是辐射,也有可能是……” “作为科学工作者,我们应该说出肯定的话。”舒勒抬起眉毛,但并未就此事深究下去。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物学家,强行跨领域研究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挑战,“就是说,你倾向于认为,假如没有一些我们尚无法预知的不可控外界条件例如什么来自超新星的伽马射线暴之类的因素干预了人类基因库,这个平行世界上的所有人类都会在若干年之后……” “……变成食尸鬼。” “哦,我还以为是变成【被遗忘者】呢。” “你又在拿我完全不了解的概念来举例了。”岛田真司承认了自己的落伍,他在泰伯利亚降临之前就已经毙命了,“考虑到和食尸鬼有关的大部分研究长期受到不正常的打压,也许这一结论对敌人来说同样是陌生的——他们无法在缺乏系统性研究的情况下了解真相。当然,我无法排除他们虽打击相关研究但私下截留情报的可能性。” 岛田真司谈论着自己的意见时,舒勒正在一丝不苟地用餐。观看舒勒进餐的模样对他人来说几乎是一种折磨,这家伙连吃饭时的动作都严格得可怕,除非他在和自己的同伴们聊天时开心得忘记了保持原有的姿态。把舒勒比作是精密的机器,未免有些夸张,至少岛田真司所了解的舒勒也有随和的一面……甚至比他还要随和。 “到这一步,我们的行动势必已经引起他们的警觉。即便不是在罗马尼亚,也会在德国、法国、英国……”舒勒吃完了自己那份牛排,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冬日柔和的阳光懒散地洒在他和岛田真司的身上,让他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微弱的金色光晕。“他们或许还不能用严格的科学研究来证明你所说的结论,但对于经验丰富的食尸鬼而言,仅凭这些现象去归纳总结从而得出近似的观点,并不困难。无论如何,他们需要的只是粗略的预判。” “这是必然的,舒勒。” 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离开餐桌,从旁边拿来一瓶葡萄酒。他撬开了瓶塞,提着酒瓶回到桌边,头脑还在飞速运转着。 “人类和食尸鬼之间的单一关系现在被另一种模式所取代,因过去的软性对抗而受益的人类和食尸鬼也必须思考出路了。”他给舒勒先倒上了一杯,“起先他们会拒绝承认事实,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必须接受这一切了,不然他们没有办法适应新环境。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几年,也可能只需要几个月……不要低估这些幕后黑手的能力,他们也许固执,却和愚蠢无缘。” 罗马尼亚的转变便是最好的例子。一方面,针对食尸鬼病患者的治疗和保护为食尸鬼们提供了退路,也让公众消除了对自身有朝一日患上食尸鬼病后立即死于非命的担忧。另一方面,对食尸鬼的猎杀仍然没有停止,或者说现在的追杀目标变为了【拒绝接受治疗的食尸鬼病患者】。如果公众对此没什么疑问的话,罗马尼亚只需将特殊的不受欢迎群体转变为食尸鬼病患者,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些人从社会中一劳永逸地清除。 正如匈牙利和波兰要做的那样。 通过德拉贡内斯库的证词和gfg的情报网络,上述令人心惊肉跳的事实对舒勒和岛田真司而言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他们不会因此而感到惋惜或遗憾,不如说他们在决定协助麦克尼尔破坏原有的对峙局势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 “此外,通过控制rc细胞来对本质上是个行走的人形rc细胞肿瘤的食尸鬼进行【心灵控制】,说不定日后也反而会成为敌人的杀手锏。”舒勒细细品尝着葡萄酒的滋味,他在这方面是外行,麦克尼尔和博尚都比他更有发言权。“有必要的话,应该对我们的某些特定技术进行封存和保护。”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在我们离开这个平行世界之后仍然对敌人形成威慑,但这需要你的协助才行。” 闻听此言,舒勒竖起了耳朵,他隐约明白了岛田真司的计策。 “请讲。” “虽然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从总体上来说都可以转化为食尸鬼,但是最强大的食尸鬼基因却还是来自中东地区,那是数百年前食尸鬼群体爆炸式增长的结果。你已经见识过了德拉贡内斯库如何利用rc细胞孢子感染处于rc细胞活跃状态的食尸鬼搜查官和平民,然而实际上德拉贡内斯库的祖先是来自安纳托利亚和中东地区的土耳其人。”说到这里,岛田真司靠近了舒勒,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继续小声说着,“……换句话说,全世界范围内那些混入了上流社会的食尸鬼,无一例外都会有着来自中东地区的父系基因。” 埃贡·舒勒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岛田真司的说法。“你希望我对全世界各国的政要、商业大亨、犯罪集团首脑……总之就是那些手握重权的大人物,先进行一次面部识别和筛查,从而去判断他们的真实身份?” “正是。既然我们搞不到他们的基因样本,也就只能用误差更大的方式来筛查了。”岛田真司心满意足地把身体向后靠在椅子上,这是他愿意和舒勒交流的原因,两人彼此都能理解对方的想法,至于是否赞同反而是次要的了。“最后再做一些暗示,让他们知道这世界上有某个角落埋着这样一颗定时炸弹……嘿,让公民接纳食尸鬼是一回事,但让他们知道有一群食尸鬼统治着他们就是另一回事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我们所主张的和解政策的推行,这最后的手段也会失去作用的。一旦人类对食尸鬼的敌意减轻,威胁就不复存在。”舒勒话锋一转,“不过,在缺乏足够情报的情况下,我们连几年内的未来都看不清,还谈什么长远规划呢?如果这个方案能在五六年之内遏制住敌人,它就是一个成功的方案。” 舒勒想让岛田真司和他一起去美国参加学术会议,这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深入了解食尸鬼集团(准确地说是那些勾结食尸鬼的人类)对学术界控制程度的机会。不过,岛田真司对此缺乏兴趣,他说自己还要去中东地区做进一步的研究,而且他还要和卡萨德一起去。深知自己没法说服岛田真司的舒勒没过多久便放弃了拉拢岛田真司的打算,两人安静地继续吃着午饭。 围剿德拉贡内斯库的战斗结束后,卡萨德便躲藏了起来,而麦克尼尔也知趣地没去主动联系对方。只要卡萨德不想主动暴露出来,加之最清楚卡萨德行动规律的伯顿如今卧病在床且精神萎靡不振,再没有第三个人能发现卡萨德的行踪。至于这位阿拉伯王子突然躲藏起来的原因,在他的同伴们那里也成为了一个谜团。有人猜测说,卡萨德肯定是继续去协助他的同胞们在欧洲安家落户了。 因此,当浪费了一上午时间给舒勒和岛田真司准备午餐的博尚突然发现卡萨德站在门外时,他一时间有些错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后,博尚立刻打开房门,把卡萨德拽了进来。 “看来你们都不想让我放假啊。”博尚阴阳怪气地说着,“都要赶着我休息的时候来拜访我。” “只是凑巧。”卡萨德一头扎进卫生间,忙活了十几分钟才出来。这时的卡萨德看上去才和众人熟知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刚才那个莽撞地冲进门的汉子看起来更像是从俄国移民来的,“任务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我想用剩下的时间做些该做的事情。” “那……你没有必要来特地通知我。就算真的要告知某人,也应该是找麦克尼尔才对。”博尚又不自觉地把双手移到了肚子上,他已经胖了两年多,骤然瘦下来之后反而无所适从了。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必须多参加些业余飞行活动来保持精神上的紧张感。“再说,如果你是指改善难民生活条件并促进他们融入社会这种事……别说是我了,就连那些真正的大人物都做不到。” 阿拉伯王子擦了擦脸,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坐在博尚右侧的椅子上。“我当然没这么想,不如说现状已经让我很满意了。难民的冲击和食尸鬼病患者的增多,在两个方向上各自促进了人们对这些问题做出一些思维和行动上的调整。不瞒你说,接下来我想到阿拉伯世界旅游,但我要先确认你在德拉贡内斯库事件上向法国提供的情报内容……” “不好意思,你——” “我知道贵国有一种特工叫做【飞行特工】。”卡萨德稍微提高了音量,但只是为了暂时压过博尚的话头,“他们没有编制,没有档案记录,没有上下级,唯一可能导致他们暴露的因素是行为受到怀疑。上级部门的失误不会让他们丧命,但他们的功绩也无法令自己受益。我在g抓过几个这样的阿尔及利亚人,他们坚信自己在为文明的法兰西对付我们这些……异教徒和野蛮人。” “经验还真丰富啊,卡萨德。”博尚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他今天算是知道让·玛丽·格维路那几位同事是死在谁的手上了。眼下不是计较陈年恩怨的时候,他们这些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的战友理应合作才对。“坐……坐。你饿了?我可以给你准备一顿晚餐。” 说着,博尚便要起身,却被卡萨德拦下了。 “没麦克尼尔在这里监督,我怕你做的饭菜不合真神的规矩。”他笑着谢绝了博尚的好意,“我只在这里歇一阵,马上就走。” 遥想2011年,阿拉伯世界的混乱已经引起了许多有识之士的警觉,而另一些人更是从中看到了机会。若是发自突尼斯、蔓延到利比亚和埃及进而又危及叙利亚的混乱最终演变成为战乱,届时将会有成千上万的难民涌入欧洲。这些有着不同文化和信仰的难民固然会严重地冲击欧洲的环境,但也同时填补了空缺的岗位—— 等等,还有这么多欧洲人因为经济危机而失业呢,为什么不是由他们来填充岗位? “既要让自己的同胞过好日子,又见不得自己的同胞去做【低贱】的工作,这怎么能行呢?”卡萨德对此嗤之以鼻,“……真神已经为每个人找好了定位,世上总要有人去做这种工作的,只是究竟是否合适却还需要时间的检验。” 虽然有着一系列客观需求来提供理论支持,大量收留难民势必会引起舆论不满。与此同时,长期被已经跻身于上流社会的食尸鬼同胞们——严格来说,那群食尸鬼从来就没有把他们的普通同胞看作是血脉相连的亲属——排挤和打击的普通食尸鬼也希望能够借此机会改善自身的生存环境。要是连欧洲之领袖法国和德国也决定松口,各国效仿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但是,上层食尸鬼并不希望自己的同类获得更好的生活。”博尚想去冰箱里拿一瓶啤酒,然而卡萨德就在身旁,他顾忌到卡萨德的生活方式而不敢当着卡萨德的面肆无忌惮地喝酒,只得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搓着双手,“因为,如果不让他们的普通同类吸引人类的全部注意力和敌意……他们迟早会在越发激烈的斗争中败下阵来,然后被已经有些厌恶他们的人类合作伙伴一脚踢开。你问我要用什么方法保住德拉贡内斯库的性命,其实办法很简单:我只是暗示说,德拉贡内斯库和一群试图借助难民危机来危害人类社会的上层食尸鬼勾结起来。按照往常的情况,无论看到报告的是人类还是食尸鬼,他们都会想要铲除德拉贡内斯库;然而,如今矛盾激化,双方反而都要保住德拉贡内斯库的性命……” 左想右想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的博尚提议喝些咖啡,这个建议被卡萨德接受了。两人一连喝了数杯,卡萨德却还没有动身离开的意思。 “德拉贡内斯库的另一份证词……不,是他私下说给麦克尼尔听的那几句,你写进去了吗?”阿拉伯王子的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博尚,“这很重要。” “我可不蠢。要是我敢暗示某个或某几个国家试图用这项技术作为突破口去对特定群体进行灭绝,到时候倒霉的就是我自己了……谁知道法兰西有没有这样的计划呢?”博尚心虚地揉着眼睛,“但你尽管放心。岛田说过了,食尸鬼至少在千年以内拥有来自中东地区的祖先。如此算来,那些上层食尸鬼就算是想要转移外界的注意力也不会允许灭绝难民的计划落实的。他们已经变相地把自己捆绑在了阿拉伯人身上。” “那我就放心啦。”卡萨德捡起外套,向门口走去,“对了,刚才的咖啡很好喝,你能推荐一些类似的吗?” “……街边商店里买的廉价速溶咖啡,你也要?” 后记c(3\/5) end? OR7-EPXD:常态 or7-epxd:常态 “来这里避避风头也好……就连在工地上工作的,也是和你一样的人。”披着花格子头巾的卡萨德把长袍裹紧了一些,以遮蔽迎面袭来的风沙。“中东地区的混乱可以成为最好的保护色。哦,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真的是弗拉德三世吗?”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几十次了。”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和卡萨德一样穿着长袍,这倒不是因为他多么喜欢类似的阿拉伯风格服饰,而是因为生活在沙漠却不遵守沙漠生存法则的结果是众所周知的——轻则不体面,重则丧命。“难道你认为我不像是【德古拉】吗?” “像,很像。”卡萨德笑了,他和马蒂亚斯一起穿过一座半倒塌的土墙下方的楼梯,来到遗址挖掘现场工地附近,这里有许多工人正在忙碌着。“起码外貌很像,但性格和历史中记载的却大相径庭。” 不仅是卡萨德,团队中的其他人也抱着类似的疑问,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到一个【古代历史人物】——哪怕他们自己在后世的历史中也会成为榜上有名的角色。他们用好奇的眼光看待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并用更胜一筹的好奇去推测对方的动机。在先前的三个平行世界中,李林为他们安排的挑战者或多或少地妨碍了他们的行动,而马蒂亚斯别说是成为他们的对手了:这个扮演着歌剧演员角色的罗马尼亚君主好像完全不在乎加诸于身的使命和责任。 这样的反差让众人感到惊讶,同时也让他们对李林的【规则】产生了另一些猜测。彼得·伯顿虽然承受了很大的精神打击,他的头脑终究还是灵活的,如果他能够从马蒂亚斯的状况上推断出下一个平行世界的概况,那么麦克尼尔就可以让战友们进行有针对性的准备工作。 “您要是觉得不像,那就不像。”马蒂亚斯没有自我证明的兴趣,越来越大的风沙挡住了他们的视野,连不远处的挖掘机都显得模糊不清了,“作为马蒂亚斯的人生……和作为德古拉的人生,虽然无比漫长,终究也是千百年前的事情了。” “无论如何,我应该感谢您没有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卡萨德不得不赔着笑,他虽然无法从马蒂亚斯的言行中读出敌意,但对方举手投足间无形中带来的压迫感却让他难以招架。归根结底,卡萨德还没有当过真正意义上的国王。“不然的话,我们将会在无意义的内耗中浪费许多时间和精力……改变之前那个不合理的现状也成为了奢望。” “你们应该感谢自己没有选择挡在我的路上。”马蒂亚斯轻描淡写地反驳了几句,他们已经接近了大坑的边缘,下面有数不清的工人忙碌着。真正该为此负责的专家当然不用一并站在大坑里指导工作,因为直到现在他们也没能挖到什么具有价值的文物或遗骸。“如果你们遇到的是千年前或几百年前的我,或者是几十年前的我,结果都会大不相同。现在,我不再想要与人争斗……昔日我诅咒着主而选择了堕入祂所否定的一面,可不是为了代替祂在世间众生心目中的地位的。” 就算马蒂亚斯把话说得更嚣张一些,卡萨德也不会表示反对。正如麦克尼尔事后做总结时指出的那样,稳住马蒂亚斯、让已经隐约和德拉贡内斯库联合起来的【德古拉】不会公开介入,已经是最大的胜利。否则,即便他们成功地将对手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光是敌人垂死挣扎带来的损失就会远超预期。 两人沿着大坑的边缘步行,迎面撞上了把自己裹成了粽子的岛田真司。 “还是没有进展吗?”卡萨德上前两步,小声问道,“我们把他们叫来这里可不是只为了让他们拖延时间的。” “也许马上就有了,别着急。”岛田真司的态度倒是悠闲许多,虽然当初正是他提议到中东地区做一次仔细考察研究的,“在一个未知领域探索,就是会【浪费时间】。” 说着,卡萨德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土丘,上面站着一个有些模糊不清的人影。尽管看不清那人的脸,卡萨德知道,那就是在岛田真司的劝说下来到这里协助他们工作的列奥尼达·扬内斯库。坚信罗马尼亚相关部门真的要在解决德拉贡内斯库之后展开大规模报复的扬内斯库惶惶不可终日,这位在商业战场上有着丰富经验的商人决定多开辟几条战线、进军更多的产业。不试图垄断的商人不是好商人,反正别人迟早也会这么做并挤压他的生存空间。 不过,假如岛田真司和他那些考古学家狐朋狗友们没能取得实质性进展,扬内斯库说不定就会在失望中重新思考自己的经历了。到那时,一旦他意识到自己本来没必要东躲西藏,岛田真司的处境就会马上变得险恶起来。 在那之前,他们要尽可能地多骗扬内斯库几天。 岛田真司也许是所有人当中对马蒂亚斯的过去最缺乏热情的那个——如果不考虑舒勒的话。当别人把马蒂亚斯的真实身份告诉他时,他也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事实,甚至没有半句多余的疑问。卡萨德一直是这样的认为的,而且岛田真司在工地上从不开口和马蒂亚斯谈话也基本证实了他的观点。因此,当岛田真司忽然转头和马蒂亚斯说话时,戴着墨镜的阿拉伯王子一时间感到有些思维错乱。 “贝尔蒙多先生,李林给您安排了什么任务呢?” 这也太没礼貌了,卡萨德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长期无视对方、第一次开口聊天就直截了当地问些功利性的话题,难道这也是日本人的礼节吗?他后退了半步,免得马蒂亚斯出手殴打岛田真司时溅得他满身是血。 “我还以为您只能看见人类呢。”马蒂亚斯没有生气,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打算去用心证明的他估计也不会为这点小事动怒,“……我想你们应该得到的是类似的提示,简短而晦涩不明。【正视】,这就是他所说的全部。” “是这样啊。”岛田真司若有所思,他侧开一个身位,让马蒂亚斯先通过搭在两个土坡之间的木板桥。这些简陋的通道很不稳固,走在上面的人随时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但战乱不止的中东地区并没有专门的质检人员前来监督,“正视……所以说,您选择了让食尸鬼真正进入公众视野这种方式来破除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危机。” “看来你们和我有同样的感觉。”马蒂亚斯快步走过了木板,离前面的扬内斯库只有几十米。视野变得更加模糊不清了,大风裹挟着数量惊人的沙砾,每一阵风都刮得他们的脸颊生疼,“起初的日子里,我曾经考虑过什么都不做、任由现有的事态继续自行演化下去,然后再寻找一个合适的介入时机。但是,过了几个星期之后,我猛然间意识到,假如我持着这种侥幸心理继续躲藏起来,那么【现状】就会变为对我本人而言绝对不利的绝境。到那时,纵使这具食尸鬼的躯体能够以一当百,我也逃不过整个人类社会的追杀。” 的确如此。在对过去冒险经历的总结中,麦克尼尔和伯顿都相信置身事外只会带来更加悲惨的结果:李林让他们重新拥有生命,可不是为了平白无故地做慈善、让他们到其他平行世界专门度假的。虽说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李林的【动机】(假如一个明显不是人类的奇怪生命也有这种概念的话)多少有些滑稽,李林确实想要在他们的挣扎和冒险中寻求某种特定的结果。 【挽救人类文明】——仅从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迟早有一天都会转化为食尸鬼这一点上来看,建立对食尸鬼的正确认识是必不可少的前提。因此,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和麦克尼尔的做法似乎都是正确的。幸好麦克尼尔半路上因为帕克的缘故而放弃了将食尸鬼斩尽杀绝的想法。 “您以后有什么打算呢,德古拉先生?”岛田真司隐约看到扬内斯库在向他招手,他不得不先去应付得罪不起的合作伙伴。利用一时的信息差和心理暗示去引导扬内斯库的行为对岛田真司而言还算轻松,但他终究既没有心灵控制的超能力也不能真正做到用超能力读取别人的思想,而且经验总有不灵的时候,“……等会再聊,我们还有其他工作要完成呢。” 扬内斯库本来不必来工地上监督进度,他可以悠闲地躲在附近的城市中享受着富翁的生活而不是来这里受罪。显然,不安和迷茫让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而岛田真司也没有什么理由劝扬内斯库返回。有些狼狈的日本学者来到食尸鬼商人身旁,对他小声说了几句话。有岛田真司的安慰,扬内斯库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他返回原来的位置,继续站在高处观看着众人热火朝天地干活。 这片无法无天的土地自有其好处:不稳定的环境和恶劣的治安无形中保护了扬内斯库,也让他可以充分地使用些违法的手段对付自己的敌人。只要他不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反击,敌人多半会在受挫后明智地选择撤退。因此,虽然扬内斯库在岛田真司眼里始终是一个隐患,但后者说服对方来中东地区时确实有着保护其人身安全的考虑在其中。 风沙变小了一些,岛田真司的视野随之清晰了不少。腰间的通讯装置振动了两下,知道下方的工作人员发现了些线索的岛田真司连忙呼叫扬内斯库和自己一同下去一探究竟。 两人向着附近人工开凿的楼梯前进,一束刺眼的阳光直射岛田真司的眼睛。喜欢蹲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又或者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独自一人打麻将的日本学者1条件反射般地闭上眼睛并停下了脚步,在那一瞬间,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碎裂声传入了他的耳中。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站在他前方几米远处的扬内斯库已经栽倒在地,鲜血染红了黄沙。 “扬内斯库——” “卧倒!!!” 卡萨德一个箭步从后方扑上来,把岛田真司按在了地上。他看上去比岛田真司还要紧张,但涌上他心头的却是被羞辱后的愤怒。这可是在沙特阿拉伯境内,而且卡萨德早已打点好了一切,连也门的游击队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如今竟有第三方势力于光天化日之下击毙了他的合作伙伴。 挖掘工地附近的保安人员迅速行动起来,待命已久的无人机锁定了附近的可疑目标。不过,敌人终归是有备而来,以至于卡萨德的无人机只来得及提供可疑目标的坐标就遭到了第二轮打击。差一点因失去大部分无人机而变成瞎子的保安人员惊慌失措,他们把剩余的无人机看作是救命稻草,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要通知下面的工人,只管让他们继续干活。”岛田真司捡起了摔在地上的墨镜,他心疼地擦掉了镜片上的沙砾,把墨镜戴好,这才有些惆怅地将视线投向扬内斯库的尸体,“虽然他原本就是要死的,我却并不想让他死得这么快。” “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确实很不妙。”卡萨德表示赞同,“在袭击结束之前,先躲起来为好。虽说他们可以把【将在场人员全部灭口后栽赃给也门游击队】这种计划写进行动方案里,但那只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同意。”岛田真司连滚带爬地匍匐前进,打算先躲到工地附近的临时避难所里。他过于信任卡萨德的私人安保力量,要是连那群人都只能被动挨打,那岛田真司也只得听天由命了。敌人还在不停地狙击他们,所幸卡萨德和岛田真司都没有被击中。暂且保住性命后,卡萨德连忙呼叫手下的安保人员还击,然而战况对他来说并不乐观。虽然卡萨德的保镖们还有还手的能力,失去大部分无人机之后,他们马上就要落到被敌人单方面穷追猛打的地步。 敌人的目的是什么呢?卡萨德和岛田真司都感到有些费解。他们确实触犯了许多人的利益,不过在这些敌人之中能安排武装人员到沙特阿拉伯境内追杀他们的却并不多,而且屈指可数。要是这样,敌人原本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来暗杀他们,而且影响范围也会更小一些。这样大张旗鼓地行动,不太符合那些大人物的风格和利益。 “老爷,我们发现南方一千米左右的位置有一伙可疑人员。”保安人员向卡萨德报告了他们的最新收获,“但我们目前没有办法把他们轻易驱逐。” “不必在意我们这里,只管先把他们抓住。”卡萨德抓过通讯器,向着另一头咆哮着,“在我的地盘上撒野,简直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喂,我可不想死。”岛田真司连忙拽了卡萨德一把,他和卡萨德都躲在临时掩体里,“你把你的保安派出去了,那这里该由谁来防守?再说,敌人看到你的部队追了出去,他们肯定也会逃跑……那可能就是个诱饵。”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我们必须先弄清是谁在暗中对付我们。”卡萨德眉头紧皱,“是误打误撞被人利用的一般犯罪集团呢,还是明着要和我们作对的?不把这些说清楚,咱们在这里只能白白担惊受怕,然后把剩余的时间全部浪费掉。” “哦,那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很合适的帮手吗?”岛田真司突发奇想,“让贝尔蒙多去帮忙,他可是自称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中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吸血鬼之王。” 卡萨德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稳妥的想法,而且他们和马蒂亚斯之间的关系只能称得上是没完全敌对——之前麦克尼尔不去追究马蒂亚斯扮演另一个德拉贡内斯库以吸引外界注意力、让德拉贡内斯库继续成为一个可行借口的行为,只是由于麦克尼尔本人和德拉贡内斯库在战斗开始之前也达成了些类似的协议罢了(或许更重要的原因是麦克尼尔没有击败马蒂亚斯的把握)。仅仅几分钟之后,灰头土脸的阿拉伯王子就放弃了方才的矜持,他语气委婉地请求马蒂亚斯协助他们对付附近的敌人,事后可以另谈条件。 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根据附近保安人员的汇报,袭击开始时,马蒂亚斯直接抢了一辆越野车并一溜烟地向着南侧行驶,此时对方已经接近了可疑人员藏身之处。利用仅剩的无人机,卡萨德和岛田真司紧张地注视着马蒂亚斯的一举一动,他们盼望着对方能够帮助他们解决突如其来的危机。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独自驾驶着越野车奔赴目的地,他的鲁莽行动很快引起了敌人的注意,子弹如雨点般向他袭来。镇定自若的马蒂亚斯只是继续向前飞驰,直到他接近敌人藏身的土丘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屏幕里的人影忽然化身成了一团红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人群中大开杀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敌人毫无招架之力,而先前他们将大部分火力倾泻在了那辆已经被马蒂亚斯抛弃的越野车上。以马蒂亚斯化身成的红雾为中心,从中钻出的无数条触须轻而易举地将那些鬼鬼祟祟的武装人员撕得粉碎。其中有几人似乎是食尸鬼,但他们在借助着自己身上的rc细胞增生物逃跑之前就同样丧命于马蒂亚斯手下。 “他真的只是个食尸鬼吗?”卡萨德眼皮直跳,“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是某种更恐怖的东西。” “不,他刚才所展现出的能力是其他食尸鬼可以做到的,只是咱们还没见过那种食尸鬼而已——可是gfg的资料库里却有。”岛田真司一本正经地为马蒂亚斯辩护着,“所以啊,我和舒勒才会一致认为,食尸鬼已经成了个行走的rc细胞肿瘤,与其说是多细胞生物倒不如说是由一大堆多细胞生物组成的集合。” “……难为帕克了。”卡萨德莫名地感叹起来,“他所承受的痛苦是我们没法想象的,更不必说他在g的监狱里受过的那些折磨……哼。”说到这里,他突然对伯顿产生了不小的意见,“伯顿那家伙,只不过少了个零件就整天说自己的人生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我看他还差得远呢。想想帕克……” 岛田真司正奇怪为什么和伯顿关系良好的卡萨德会说出这种话,他扭头一看,猛然间发现那群武装人员竟然已经被杀得片甲不留。不仅如此,马蒂亚斯还在啃食那些人的尸体,这把岛田真司和卡萨德都吓了一跳。他们心善,到底看不得这些,便连忙叫停了马蒂亚斯的娱乐活动。 “我们还想找个人来询问前因后果呢。”卡萨德苦着脸,他刚才要冒着巨大风险去追击敌人正是为了获得证据,“唉,算了。先回来,安全最重要。” “不必担心,我已经知道了一切。”马蒂亚斯听了卡萨德的话,连忙返回。他可以不顾忌后续影响,不过卡萨德显然不希望自己的工地在几天之后因为有过食尸鬼的踪迹而被人调查。“请稍等片刻。” 通讯中断了,疲惫地暂时关掉显示屏的卡萨德和岛田真司面面相觑。 “别看我,我脸上没有面包渣。”卡萨德咳嗽了一声。 “我单知道食尸鬼吞噬其他同类时会出现一定的人格障碍,却从来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没错,其他食尸鬼会出现精神问题,只是由于吸收得不够全面罢了。”岛田真司喟然长叹,“唉,我真傻。食尸鬼的本质既然是rc细胞,吸收其携带的全部【信息】也是情理之中的。” 卡萨德根本没听懂岛田真司的自言自语,他只是叫安保人员保持警戒,自己前去迎接恢复了原本模样的马蒂亚斯。当他把马蒂亚斯带往避难所时,岛田真司也正好从里面走出。 “有什么线索吗?”岛田真司兴奋地凑上前,他其实更想知道马蒂亚斯获取他人……哦不,是其他食尸鬼……的记忆时会有什么感觉,然而那恐怕永远会是个未解之谜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沉默了片刻,用奇怪的腔调说道: “显然,他们只是一群被利用的工具。不过,从他们的思维里,我找到了一个词:δp?kwν。” “【龙】?”因生物学的缘故而不得不掌握拉丁语和一部分希腊语的岛田真司马上听懂了马蒂亚斯的意思,“是【德拉贡内斯库】的那个【龙】吗?是【德古拉】的那个【龙】吗?” “是。” “天哪,这又是什么字谜?”卡萨德抱头哀嚎,“李林那家伙不说人话也就罢了,怎么连这群食尸鬼都在潜意识里用些代号来思考呢?还是先把扬内斯库收尸,过几天我们想办法给他举办一场隆重的葬礼。” 后记d(4\/5) end? OR7-EPXF:强人择原理 or7-epxf:强人择原理 “彼得,我求求你不要再向我诉苦了。每次我想要同情你的时候,你就突然又开口说话了。”麦克尼尔厌恶地推开身旁的伯顿,“首先,你只是因为神经损伤而失去了某项能力,并不是真的少了个器官,可你却偏偏向别人宣布你因为负伤而成了个宦官——去你的,岛田那家伙竟然从来都不出面澄清事实。第二,我看功能障碍并没有影响你继续寻欢作乐嘛,而且那些女人反而因此而对你抱着无畏的同情心、放下了一切戒备……” “唉,你不懂!”彼得·伯顿立即变了脸色,也止住了抱怨,“我损失了人生的一大乐趣,这不是任何财富和权力能够代替的。伙计,你想想那些八十多岁的老头子还要孜孜不倦地找来年轻女人供自己享受,不就是为了弥补遗憾吗?” “哪怕他们其实什么都做不了。”麦克尼尔鄙夷地瞪了伯顿一眼,把视线向窗外投去。无边无际的云海让他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一些,这是他在专机里能找到的唯一乐趣。机舱足够宽敞,可惜伯顿却不让他休息,以至于麦克尼尔不得不听伯顿没完没了地诉苦,就算石像还有三分火气呢,“真是活见鬼了……明明自己连半点繁殖能力都没有,却和那些被繁殖后代的冲动支配的废物没什么区别。” 和他们一起乘着这架专机去往远东的日本出差的还有另外两名同样服务于法兰西生物多样性安全总局的文职人员,或者说是他们的助手。那两个年轻人起先还对两位战功赫赫的食尸鬼搜查官抱着些好奇心,然而过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他们就在伯顿的疯狂语言轰炸中逃之夭夭、躲到了后面的舱位。没了别人围观,伯顿更加肆无忌惮了,就连一向对他很有耐心的麦克尼尔也起了用拳头把对方修理一顿的冲动。 这次来日本出差的心情相比三年前来罗马尼亚出差又有不同。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杀死了sss级食尸鬼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并协助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活捉sss级食尸鬼德拉贡内斯库,此等功绩换来的不是表彰或晋升,而是下一次出差。尽管博尚先前表示自己在提交的秘密报告里没有说些多余的话,麦克尼尔还是不可避免地认为博尚无意中将他们置于不利处境之中。没办法,他们终究是弱势一方,身不由己。 虽说相比那些居无定所又是无业游民的食尸鬼倒是强得多了。 当然,比起这些事,受伤后的伯顿反而更让麦克尼尔担心一些。他原本指望伯顿收敛一些,没想到伯顿比原先变本加厉、放浪形骸而无所顾忌,简直成了行走的欲望化身。考虑到伯顿一向把享受人生当做是生命的第一要务,麦克尼尔也没觉得伯顿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离谱,但他还是止不住地为伯顿的未来而担忧。 “……咳,我说,这一次我们要小心些。”伯顿忽然压低了声音,他觉得这下不会再有人有兴趣偷听他们的谈话了,“上级看起来更像是急着把我们赶走,说不定我们又在无意中得罪了谁。” “没错。”麦克尼尔早有心理准备,他只是为不能除恶务尽而遗憾,“况且……岛田的报告,你也看过?” 不久之前,埃贡·舒勒利用可以公开查询到的信息,对全世界几百万政客、商人、军官、文艺工作者、科学家等不同职业的知名人士进行了面部特征识别,试图判断出这些人是否具有较近的阿拉伯人、土耳其人、犹太人祖先。假如完全采信最终分析结果的话,其结论让众人头皮发麻——食尸鬼对世界的控制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更恐怖的则是那些和这群食尸鬼勾结起来的人类长期损害人类的利益而养肥自己的食尸鬼盟友。 “这个算法并不适用于移民国家或是近些年大规模开放移民的国家,它在传统意义上的非移民国家或许更有效一些……倘若某人的全部可考祖先都是本地人而分析结果却认定此人在最近几百年之内有来自中东地区的父系祖先,这样的人多半就是食尸鬼。”舒勒同时向麦克尼尔说明了误差的来源,“连普希金的先人都是非洲黑人,而你肯定会认为俄国是个很封闭的国家……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在高度封闭的社会里去做调查才能得出一个更准确的结论。” 因此,在被上司派到日本出差之前,麦克尼尔特地从舒勒处调取了和日本有关的分析结果。他以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够强了,然而最后他还是被结结实实地震惊了一下。按照舒勒的统计数据,别说其中一部分政客和商业巨头,就连日本的食尸鬼对策局局长和修吉时都很有可能是食尸鬼。 麦克尼尔只觉得情况不妙,他衷心向上帝祈祷,请上帝保佑自己不要再碰上更严重的危机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竭尽全力地找到了一条可行的道路,可不是为了专门在最后一段时光里跑出去送死的。 “千万要冷静啊。”伯顿又强调了一句。 “你放心好了,我很冷静。”麦克尼尔从眼镜盒里拿出了墨镜,遮住自己的眼睛,“你也不要忧虑过度,我们毕竟是代表法国前来拜访的战斗岗位食尸鬼搜查官。就算他们想安排几起意外把我们解决掉,也没有那么容易。” 确切地说,最容易安排意外的场所说不定是天上。只要飞机能平安落地,剩下的无非是惯常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中午十二点左右,飞机准时抵达东京上空。此前曾经来过东京的麦克尼尔感慨万千,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自己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所作所为。 “你看起来好像很忧伤啊。”伯顿发现麦克尼尔的情绪不对劲,“呃……又想起你在那个有魔法师的平行世界度过的不愉快经历了?” “过去犯下的错误所造成的损失,是无法轻易弥补的。”麦克尼尔表情沉重地说着。他拎起旁边的行李箱,让伯顿先离开,“该我们下飞机了,先和本地的食尸鬼搜查官联系一下再说。”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提着行李箱,缓缓步入机场大楼内。第二次进入同一栋建筑的麦克尼尔环顾左右,他惊讶地发现内部装饰和记忆中的相比竟然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看起来更新一些。两人伴随着拥挤的人潮向出口处涌去,而后在机场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休息。 他们没能在这里躲很久,前来迎接他们的日本食尸鬼搜查官很快发现了两人。无他,显眼的外貌实在是太容易辨认了,尤其是伯顿那奇怪的莫西干人发型。 “我们是g派来接应二位的。”几名穿着西服的食尸鬼搜查官来到麦克尼尔和伯顿面前,用流利的英语向麦克尼尔和伯顿问好,“请问……二位是米夏埃尔·埃里希·亚当姆斯先生和皮埃尔·布尔先生?” “是我们。”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这时候才意识到日本的食尸鬼对策局和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缩写高度重合,“感谢各位的协助。事不宜迟,我们希望尽快按照日程安排去访问下列地点……” 2013年下半年,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在对抗德拉贡内斯库集团的过程中由于人手不足又没有联合其他部队压制食尸鬼的有效方法,决定雇佣大量食尸鬼参战或维持秩序。这一消息虽然对公众严格封锁,但各国的食尸鬼搜查官很快就知道了内幕。面对着罗马尼亚人的务实求变,国际上的同行们反应不一,有人认为罗马尼亚人的离经叛道之举必须被严厉制裁,而另一些食尸鬼搜查官则对必要的妥协赞赏有加。 就在食尸鬼搜查官们因新变化而感到无所适从时,又一则重磅消息对他们的承受力提出了直接挑战。如果说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出格之举只是迫于无奈,那么接下来纷纷选择雇佣食尸鬼的各国相关机构简直是触犯了底线,原先建立的共识无形中被彻底瓦解了。先迈出这一步的,势必要接受更多的关注和评估,但日本人显然更狡猾一些:他们宣布建立的是一支【半食尸鬼】部队,食尸鬼对于其中的战斗人员来说只是一种【身份】。 虽说麦克尼尔已经预感到食尸鬼迟早要成为一种【身份】,他还没料到这一理念这么快就被日本人采用了。他的上司说不定比他还要惊讶,因此才会将他和伯顿派往日本进行综合调研、了解实际情况。不必说,假如麦克尼尔得出了一些积极的结论,也许法国人马上就会跟进。 轿车沿着熟悉的道路向东京市中心驶去,一路上的风景却让麦克尼尔有些逃避。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无法走出亚当·希尔特的阴影,无法忍受自己曾经亲手将一个恶魔送上救世主之位的罪过——这样一来,只要条件合适,他就会成为凯恩的追随者,至少他相信自己的选择暗示着这样的未来。况且,残杀共患难的战友的愧疚感也萦绕在他心头,这一切都只会叫他的心绪更加低落。 前面负责介绍本地概况的日本食尸鬼搜查官滔滔不绝地为麦克尼尔讲述着日本食尸鬼对策局取得的诸多成就,其中当然也包括2011年年底歼灭sss级食尸鬼【独眼之枭】。麦克尼尔对此不置可否,他现在对同行的功绩并不感兴趣,这很可能是由于他和伯顿明明立下了同等规模的大功却没得到什么回报。 “也许我们可以把行程稍微压缩一下,比如同时办两件事。”麦克尼尔接过对方手里的日程表,仔细检查了一遍,“既然我们的第一站是贵国的食尸鬼搜查官学校,那么您或您的上级是否可以把你们的半食尸鬼部队,就是那个库因克斯(x)部队……的负责人,叫来和我们见面呢?有些事需要和当事人讨论才行。” “没问题,而且这用不着特别提出,因为他本来就在那里同时担任教官。”面前同样戴着墨镜的日本食尸鬼搜查官点了点头,随后把平板电脑递到麦克尼尔眼前,“这是他的个人资料,二位可以先了解一下。” 迈克尔·麦克尼尔愣住了,他看了看伯顿,发现伯顿也露出了同样的疑惑神情。两人挤眉弄眼地静默交流了一阵,把坐在前方的日本人也看得愣住了。 “怎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有。”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结束了对方的猜测,“就这么定了,我们先去酒店放好行李,然后马上就过去。” 直到两人来到酒店内之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伯顿先到房间里搜索和检查,确认没有什么可疑的设备后才来到麦克尼尔的房间内又做了同样的工作。他把行李箱扔到自己的房间里,转头又跑回麦克尼尔的房间,弄得气喘吁吁。 “你怎么看?”伯顿的表情十分严肃,但麦克尼尔比他更严肃,“是不是……” “不是。”麦克尼尔摇了摇头,“李林说过,我们只是使用了平行世界的自己的躯体而已。也就是说,平行世界的不同时代存在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9s是个人造人啊。”伯顿挠了挠头,满脸费解,“我无法理解……那个姓佐佐木的,和他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也许9s也是仿照某个【人】而制作出来的人造人,彼得。”麦克尼尔慢条斯理地开口了,“好了,我们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去确认一下。假如他真的是【平行世界的9s】,也许我们就可以从中了解到李林的另一部分规则,从而制定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策略。” 麦克尼尔和伯顿真正动身去访问设立在东京的食尸鬼搜查官学校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们还不想专门挑学生上课的时间去打扰教官。路过风景优美的郊区时,麦克尼尔那逐渐变得低沉的情绪又好转了不少,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在今天有如此大的起伏。毫无疑问,亚当·希尔特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是永久性的。 一个相貌有些凶狠的中年男性食尸鬼搜查官把他们带到了教学楼里,让他们先在走廊里等候。那人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使得这个上了年纪的中年汉子完全毁容,这样的代价相比失去生命而言虽轻微许多,却同样令人难以接受。麦克尼尔又和伯顿议论了一些食尸鬼融入人类社会后可能出现的问题,而后便安静地守候在走廊中等待着。 不多时,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出现在了走廊另一头。这个年轻的日本食尸鬼搜查官有着一头蓬松的白色短发,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长袖上衣,看起来与食尸鬼搜查官这一行所象征的凶猛暴力不符,倒像是个合格的文艺青年。他看到麦克尼尔和伯顿在附近等候着,连忙赶上前来。 “让你们久等了。我是佐佐木琲世一等搜查官。”他的英语竟然带着一股常人学不来的伦敦口音。 “哦,您好。我是米夏埃尔·埃里希·亚当姆斯,这位是皮埃尔·布尔。”说着,麦克尼尔用左手捅了伯顿一下,同时伸出右手和对方礼貌地握了握手。“这一次我们来日本,是想对贵国的库因克斯部队做一些调研……毕竟,这在国际社会上引起了一些争议。” “没……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伯顿刚才确实有些失神,他和麦克尼尔都发现眼前这个自称叫佐佐木琲世的男子和他们所认识的人造人9s有九成以上的相似度——如果不考虑发型的话。“咳,我们到那边去谈,这里等一阵可能会有其他人路过。” 三人离开走廊,到教学楼旁的花园中散步。日本东京的冬天还没过去,三人当中却只有受过重伤又落下了病根的伯顿还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外套。 “太像了……”伯顿跟在麦克尼尔身后耳语着,“声音都一样。” “如果他把眼睛变红,说不定会更像。”麦克尼尔愈发坚信自己原先判断的正确性了,“……冷静。” 按照g的说法,佐佐木琲世是人体实验的受害者,而g只是在他身上找到了建立半食尸鬼部队的可行性而已。麦克尼尔不想去追究g是否在个人资料上造假,他更想弄清眼前自称叫佐佐木琲世的日本青年和他所认识的人造人9s之间的关系。 “我们有着很多的顾虑,因为……老一代人还有年轻一代当中的保守派都不愿意相信具有食尸鬼身份的人可以扞卫人类的安全。”麦克尼尔仰望着变得逐渐昏沉的天空,心底涌现出了许多猜测,“嗯,我是说……您能说几句表现您的忠诚的口号吗?” “哎呀,这样的方法真的会有效吗?”佐佐木琲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说口号就能让别人取信,听起来不现实。” “没错,我们都知道这不现实,可有些坐办公室的官僚就喜欢听这个。”麦克尼尔又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想让我的朋友给您拍摄一段录像,内容就是您大义凛然地喊着一些表明自身立场的口号。然后呢,这些录像兴许会说服我国和其他国家的业内人士对你们给予更多的信任和宽容。” “没问题。那么,我要说些什么呢?” 麦克尼尔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站在花园里喊了一声: “人类荣光永存!” 一旁的伯顿先忍不住笑了,紧接着佐佐木琲世也跟着笑了起来,只留下麦克尼尔一脸无奈地承受着两人的嘲讽。 “好,听起来很神气。”佐佐木琲世稍微收敛了笑容,“人类……荣光永存!”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麦克尼尔或许还会考虑让对方换上一套一模一样的作战服,这样他就可以进行更细致的对比了——可惜,他说服佐佐木琲世按他的描述去进行这一番表演就足以让对方怀疑他的真实动机,因此他并不方便继续说三道四。结束了临时添加的特别节目后,伯顿小心翼翼地把录像设备保管好,而后开始探讨他们此行名义上的研究内容。 除了因某个不知名的疯狂科学家的实验而受害并成为半食尸鬼的佐佐木琲世之外,其余的【半食尸鬼】都是从食尸鬼搜查官队伍内部选拔出来的。相应的改造手术会给他们的身体带来不可忽视的负面影响,而且很有可能是不可逆的。参与项目的食尸鬼搜查官会得到一笔补偿金,而相应的后续治疗和健康跟踪措施也将会终生伴随他们。 通过成为食尸鬼来换取更强大的个体力量和金钱,这样的交易对于急需相应报酬的人而言可谓是稳赚不赔。罗曼·舍甫琴科不也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吗?食尸鬼虽也有生老病死,生命中大半时间内还算强壮的躯体对于成千上万生来病弱的人类而言简直是恩赐了。 “贵国的食尸鬼搜查官部队让我大开眼界啊。”麦克尼尔感慨着,这一次他说不定是真心的,“啊,今天稍微有些晚了。您和您的战友们明天还有空吗?我们仍然需要做一些详细的调查……比如说,这些改造手术对当事人的生理和心理上的影响。当然,我们也会参考医疗专家的意见。” “我们会尽量促成这场难得的国际交流的。”佐佐木琲世和麦克尼尔握手道别,“明日您可以向监督该项目的真户上等搜查官咨询更多事项。” 现在麦克尼尔可以肯定佐佐木琲世就是平行世界的9s了——也许性格上还有些差别,但这些还处在可理解的误差范围内。他和伯顿驱车赶回酒店,半路上没少揣测日本食尸鬼对策局的真实用意。 “但我们可以肯定佐佐木和9s没什么关系了,起码9s的意识不会在他身上。”伯顿打了个哈欠,却又很快变得精神起来,阑珊灯火便是最好的兴奋剂,“因为,我基本上无法想象那个连通用银河的集体意识网络都能入侵的超级黑客会成为一个……文艺青年。” “这可说不准。”麦克尼尔瞪了伯顿一眼,“那确实不是9s,但说不定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9s呢。” “你是说,李林觉得我们并没有解决问题,所以才故意给我们安排了这样一次……见面?”伯顿惊出了一身冷汗,“不……不应该啊,难道……不,他不会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我们的。你很清楚,那家伙哪里会用这么直白的手段来敲打你?” 麦克尼尔转过头,用心看着前面的道路,免得和路上的其他车子撞上。他这时有些理解zero会坚持称呼他为米迦勒的原因了。 “历史在前进,彼得。”东京的夜晚吞没了麦克尼尔的感叹,“危机也总会有的,接连不断。然而,无论来多少次,我们都要一次接着一次地让它落空……因为,我们人类的历史,便是在对死亡的恐惧中凭着无谓的英勇延续意志的斗争。” 后记f(5\/5) end or7 end? 结算 difficulty: defn 5 rank: technical serant (or-7) hit rate:60 sre: b ______ operation hybrid secret republican guard of direction générale de sécurité de biodiversité (cial deocracy-progressive deocracy) alliance: g bucharest brigade (irie herescu, liberal deocracy -national liberalis ) neutral: bucharest ghoul anization (alexandru cea, authoritarian deocracy -cial nationalis ) eney: ukraian dragonescu faction (roan yakovlevich shevchenko, despotis - aristocratic nservatis ) ______ operation dragon secret republican guard of direction générale de sécurité de biodiversité (cial deocracy-progressive deocracy) alliance: g bucharest brigade (irie herescu, liberal deocracy -national liberalis ) neutral: roanian dragonescu faction (vd dragonescu, national populis -revotionary nationalis ) eney: bucharest ghoul anization (alexandru cea, authoritarian deocracy -cial nationalis ) ______ operation ceau?escu secret republican guard of direction générale de sécurité de biodiversité (cial deocracy-progressive deocracy) alliance: g bucharest brigade (irie herescu, liberal deocracy -national liberalis ) neutral: bucharest ghoul anization loonar faction (nichos seyour parker, paternal autocracy- pernalistic dictatorship) eney: bucharest ghoul anization (alexandru cea, authoritarian deocracy -cial nationalis ) ______ operation bji secret republican guard of direction générale de sécurité de biodiversité (cial deocracy-progressive deocracy) alliance: gfg roanian research group (egon schuller, despotis -rporate paternalis ) neutral: dragonescu anti-governnt ovent (vd dragonescu, national populis -revotionary nationalis ) eney:?roanian psd governnt (liberal deocracy?-national liberalis ) ______ battle of transylvania secret republican guard of direction générale de sécurité de biodiversité (cial deocracy-progressive deocracy) alliance: g bucharest brigade (irie herescu, liberal deocracy -national liberalis ) neutral: bucharest ghoul legion (nichos seyour parker, paternal autocracy- pernalistic dictatorship) eney: dragonescu anti-governnt ovent (vd dragonescu, national populis -revotionary nationalis )? 第八卷(OR8B)BGM 第八卷(or8b)bg 请各位读者在相应bg下观看对应章节。 —— op: 曲名:nioh -a the- 真正的守护者。 ed: 曲名:ho da proca??o da republica 理想之火不会熄灭。 ep1主题曲: 曲名:pulse of the battlefield 正在连接战场控制系统(确信)。 ep1圣保罗起义场景曲目: 曲名:ouard bound 争取自由的斗争已经开始。 ep1圣保罗市内休整场景曲目: 曲名:overrun 密布乌云的天空。 ep1骑兵冲锋场景曲目: 曲名:the cerber plot 即将消失在历史中的战士们最后的演出。 ep1村庄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no hope 每一寸土地都将被鲜血染红。 ep1伊塔蒂亚亚休整场景曲目: 曲名:ni?o precio 可惜不是葡萄牙语(悲)。 ep1第三次伊塔蒂亚亚战役场景曲目: 曲名:we stand ready 敌众我寡。 ep1帕拉蒂港休整场景曲目: 曲名:arooned 虚假的宁静。 ep1南帕拉伊巴河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isnds 如风暴中的孤岛般身不由己。 ep1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北城区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our eney's pa 短暂的攻守移位。 ep1败退场景曲目: 曲名:rapa 不顾实际情况而强攻的后果。 ep2主题曲: 曲名:not one step back 一路后退。 ep2圣保罗休整场景曲目: 曲名:the heist (fro \"ission: ipossible 2\"\/sre) 最后的悠闲(确信)。 ep2库里奇巴搜索场景曲目: 曲名:run 浴血的灵魂得以休息。 ep2追查交易场景曲目: 曲名:end it 这一切必须结束。 ep2拦截土匪场景曲目: 曲名:blood of an 并无天生的恶徒。 ep2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叛变场景曲目: 曲名:fightgad 令人发狂的发展。 ep2第四骑兵团逃跑场景曲目: 曲名:storngvalley 劫后余生。 ep2游击战场景曲目: 曲名:whatarewe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ep2农村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nocturne 想象的共同体。 ep2圣保罗战役场景曲目: 曲名:bloodst 无法预料到的背叛。 ep2圣保罗陷落场景曲目: 曲名:helhei 如堕地狱。 ep3主题曲: 曲名:credits undtrack 失败后的大逃亡。 ep3严刑拷打场景曲目: 曲名:horrorshow 总有人永远见不到明天。 ep3伊塔皮拉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the sta is set (fro the europa universalis iv undtrack) 新的舞台已经搭好。 ep3征兵场景曲目: 曲名:brazil (the dieval era) 只言片语间,平民的命运便被谈笑决定。 ep3阻击第十步兵团场景曲目: 曲名:nothg sts forever 无人能在血肉磨坊中生还。 ep3魔法师部队突袭场景曲目: 曲名:the sur 名不副实的人形天灾。 ep3舒勒&岛田真司辩论场景曲目: 曲名:searchg for the tion 但永远找不到答案。 ep3游击战场景曲目: 曲名:fected 思想正在蔓延。 ep3乌兰迪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迫りくる胁威 任何信仰都关乎现实。 ep3巴伊亚山地战场景曲目: 曲名:priary tart 必须拿下这个山头。 ep3突袭火车站场景曲目: 曲名:race agast ti 会师近在眼前,容不得丝毫懈怠。 ep4主题曲: 曲名:hijos del pueblo 民族解放联盟。 ep4旗帜辩论场景曲目: 曲名:怪文书 不加掩饰的敌意。 ep4进军阿拉瓜亚河东岸场景曲目: 曲名:ancient cities 亚马逊的亡灵正在召唤。 ep4游击战场景曲目: 曲名:rivers and ra 鹦鹉螺仍沉睡着。 ep4阿拉瓜亚河西岸突击场景曲目: 曲名:the art of war 麦克尼尔的计谋也许会有用,但更重要的是正在变化的士兵们。 ep4第二次圣保罗起义场景曲目: 曲名:y untry 'tis of thee 至暗时刻。 ep4审问俘虏场景曲目: 曲名:the first defenders 也是最后一道通向秘密的防线。 ep4战后整顿场景曲目: 曲名:旅の宿 虽然敌意已经散去,怀疑仍未中止。 ep4伏击魔法师部队场景曲目: 曲名:sir alonne 熟悉的影子究竟是——? ep4航空队再出击场景曲目: 曲名:send strike 战争是绅士的游戏。 ep4里约热内卢场景曲目: 曲名:破灭後の世界 苦求前路的三名异乡人的执念。 ep5主题曲: 曲名:ho nacional brasileiro 为了各自心目中的同一个祖国。 ep5渡河作战场景曲目: 曲名:outside the fold (celr) 和时间赛跑。 ep5伏击第34猎兵营场景曲目: 曲名:no an's nd 对胜者和失败者来说皆无意义的厮杀。 ep5第十步兵团增援前线场景曲目: 曲名:fire & ice 魔鬼军团。 ep5整合运动征地场景曲目: 曲名:ancient knoss 新的矛盾正在浮现。 ep5整合运动魔法师部队出击场景曲目: 曲名:storhei 自信能杀人于无形的工具。 ep5山谷混战场景曲目: 曲名:bck assass 黑幕升起。 ep5东线联邦军进军场景曲目: 曲名:end ga 结局已经注定。 ep5坚守阵地场景曲目: 曲名:fire and fury 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 ep5战略转移场景曲目: 曲名:already gone 命运无法逆转。 ep5战败场景曲目: 曲名:ho da proca??o da republica 绝望的呐喊。 OR8B-EP0:错位 or8b-ep0:错位 “我们先把现有的线索列出来再说。”彼得·伯顿打了个响指,他身旁立即闪出了一幅跟随着他移动的表格,“第一,除了吃人之外,食尸鬼之前唯一能够食用的【其他人类食物】只有咖啡。从这一点出发,我相信我们在下一个平行世界的目的地应该是一个以盛产咖啡而闻名的地方。” “但是,全世界各地在不同时代盛产咖啡的地区有许多,而且不同的平行世界也会因历史脉络的不同而出现一些完全不同的【新产区】。”迈克尔·麦克尼尔坐在圆桌旁,用心思考着伯顿所说的线索。他愿意把这项工作交给伯顿,因为凭着一些现象去揣测李林的【规则】并不是什么严格的科学研究或逻辑推理,而且他们若是煞有介事地按照做学问的态度去推敲,说不定还会得出完全相反的结果,“……好,这个初步结论至少可以把我们的排查范围缩小一下。舒勒,岛田,麻烦你们了。” 埃贡·舒勒抬起头看了岛田真司一眼,发现对方也流露出了同样的不满。他们既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经济学家,让他们做这类归纳整理似乎只是在浪费时间,哪怕他们在出发去下一个平行世界之前有充足的准备时间也一样。不过,如果让舒勒来学着伯顿那样推测下一个平行世界可能具备的特征,他又做不到,而且伯顿此次的表现堪称出色,连舒勒本人都要承认伯顿的成就。因此,光头的瑞士学者直接放弃了和伯顿争论的打算,他希望合理的分工合作能让团队内部维持目前的良好关系。 “第二点……”伯顿看了战友们一眼,见没有人明确地表示反对,才继续往下说,“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或者说弗拉德三世在他自己的平行世界里是活了几百年的吸血鬼,经历过不同的时代。按照我们从阿尔伯特·威斯克身上推测出的线索,我们即将拜访的下一个平行世界很可能有一些……嗯,就像2号平行世界那样的【魔法师】,或者是另一些超出我们理解能力的奇怪生物。” “明白。”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我理解你的观点,但我们为什么不能认为我们会遇到另一种类似食尸鬼或吸血鬼这样的异形生物呢?也许那才是我们在下一个平行世界将要对付的主要敌人。” “哦,也许这种说法有它自己的合理之处,不过岛田已经明确表示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所描述的吸血鬼更像是一种【魔法生物】,而不是像僵尸、食尸鬼这样的……能用常理解释的变异生物。”伯顿在冒险即将结束时受了伤,虽说损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以至于他一度变得情绪低沉。现在他又精力充沛地同麦克尼尔争论起这些细节,在座众人不禁都放心了:他们可不想看到伯顿失去那种特有的锐气和玩世不恭的轻率。 就在麦克尼尔和伯顿讨论着细节时,尼克·西摩尔·帕克、迪迪埃·博尚还有卡萨德也在协助他们整理目前归纳出的线索。通过伯顿的描述和推理,他们可以在出发之前对下一个平行世界的特征做出预估并进行一些针对性的准备。不过,在场众人当中只有麦克尼尔曾经在2号平行世界见识过那种将超能力命名为魔法的【魔法师】,而他本人似乎并不愿意提起沉痛的往事。 “所以说,我们要在一个有魔法师的平行世界里去一处盛产咖啡的地方冒险。”帕克停下了记录,他只需要让念头停住就可以让空中的文字和图像保持静止,不过博尚和卡萨德还在不断地补充相关内容,“听起来很有意思,而且也许我们会得到大显身手的机会……维持当地的秩序并适当地保护平民,而后铲除一些犯罪集团和野心家。假如能改变一下稍显僵化的格局,那就简直是喜出望外了。” 虽说伯顿的经历已经足够惨痛,真正吃了不少苦的却当属可怜的帕克。他很不幸地在平行世界拥有食尸鬼的身份,并因此流离失所、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不仅如此,他还一度被抓进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的秘密实验室里接受着非人的折磨。如果伯顿自称因重伤而成了宦官纯属是夸大其词,那么同样的描述对帕克来说几乎是写实了。当帕克陈述着自己的见解时,坐在他身旁的迪迪埃·博尚一言不发地继续做着记录,只是偶尔向帕克投来好奇的目光。 接下来,伯顿着重提到了第三点,他为此还要特地感谢卡萨德向他提供了灵感。作为抵御奥斯曼帝国入侵欧洲的英雄,弗拉德三世成为了一种扞卫信仰和反抗的象征,因此这一核心精神说不定就是他们在下一个平行世界进行冒险的主题。 “好,我产生了一些不妙的猜想。”麦克尼尔向后仰去,载着他的椅子也随之晃动,但他永远不会在这个具有永恒的时间与空间的特殊地点摔倒在地,除非他刻意地想要那么做,“盛产咖啡的地方出现了针对入侵者或支配者的大规模反抗……我怎么觉得这像是那些拉丁美洲的野心家会对我们合众国的合法商业利益做出的事情呢?” “呃,你刚才这句话好像有些自相矛盾。”帕克愣了一阵,“既然是合法的商业利益,就不存在入侵或支配行为——” “你的猜测说不定是正确的,麦克尼尔。”卡萨德用更大的音量打断了帕克的话,“这一条规律可能有助于我们锁定冲突最初爆发的地点。” “是啊,我们需要找到具体的时间点和地点。”博尚拍了拍手,又向麦克尼尔比划了一个手势,“各位,我们先休息一下……我饿了,你们呢?” 一场无声的较量开始了。迈克尔·麦克尼尔接受了博尚的挑战,和对方一同准备着宴席。其余众人要么在围观麦克尼尔和博尚的烹饪比赛,要么就聚在一起研究着和下一个平行世界相关的问题。舒勒和岛田真司却已经不见踪影,他们返回自己的住所去分析些只有他们两人能理解的科学理论和技术问题了,别人没有干涉的余地。 “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帕克凑过去想要和卡萨德说几句话,见卡萨德正在祷告,便决定等待对方结束日常功课之后再说。论信仰的坚定程度,也只有仍然把上帝挂在嘴边而且经常同样虔诚地祈祷的麦克尼尔能与卡萨德相比了。“我们生前是敌人,死后却是战友。” “敌我关系的转化之快永远会超出你我的预料,帕克。”卡萨德和帕克也有一面之缘,而且那还是因为伯顿的影响,“况且,我从未正式表态和你们合作。” “我能理解。”帕克叹了一口气,“伯顿最近说我变得有些陌生了……嘿,换成是我自己,我也想不到我保持了一辈子的脾气竟然被两三年的境遇所彻底改变。” “……那只是由于你的一生过得还不够惨而已。”卡萨德白了帕克一眼,“你可能会觉得被gdi宪兵抓起来关禁闭或是被媒体批判一番就已经是很大的打击了……幸亏你没生在中东地区或是非洲,也不是被遗忘者。不然,你说不定早就因为心理承受不住而自尽了。” 放在以前,帕克一定会用拳头狠狠地教训卡萨德,好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阿拉伯人认清现实。然而现在,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卡萨德的说法。直到麦克尼尔和博尚宣布宴会开始时,萦绕在两人心头的悲哀情绪才消失得无影无踪。没过多久,他们便开始和其他同伴一并大吃大喝了。 无论他们做出多少针对性的准备,能够带到下一个平行世界的也只有思维。正确的思维胜过其他一切要素,而麦克尼尔不得不庆幸帕克的食尸鬼身份让他避免做出了另一个致命的错误决定。当然,博尚和岛田真司在这一过程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伙计们,我们这一次取得了还算让人满意的战果,这其中离不开各位的奋战和牺牲。”迈克尔·麦克尼尔举起酒杯,先向帕克敬酒,而后又将感激的目光投向了博尚和岛田真司,“在这一过程中,我需要特别感谢博尚和岛田。如果不是你们的主张对我之前的既定战略做出了一些纠正,也许我会依旧将灭绝食尸鬼作为主要目标,而这个目标不仅从技术上来说无法达成,从根源上来说也是错误的。” “你应该感谢帕克。”博尚指了指坐在卡萨德和伯顿之间那方头方脑的前gdi特种兵指挥官,“没有他用自己的遭遇来说服你改变态度,我和岛田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哦,是的。当然了!”麦克尼尔又给帕克倒了一杯酒,并提议所有人站起来祝帕克健康长寿——帕克活了足足一百岁,是所有人当中最长寿的一位。“毫无疑问,没有帕克上校的付出,就没有我们此次的胜利。” 说完客套话之后,众人各自化身饕餮,开始大快朵颐。麦克尼尔也吃得很张扬,他看到帕克同样愉快地和伯顿品评着食物的风味,心里放松了不少。帕克的遭遇让他后怕,也让他有些自责。如果这是团队中新成员必将接受的考验,那么他可要谨慎地选择下一位同伴了。不能再让值得信赖的战友落得同样的下场。 “彼得,我想听听你的意见。”麦克尼尔把装着火鸡的盘子挪到自己身边,他算准了别人大概不会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和他争抢这种看起来有些土气的菜肴,“我们的世界里毕竟没有魔法师,而且拥有超能力的人类或变种人也不能算作是严格意义的魔法师。可是,我们又必须找出一位具有类似经验的人来加入我们的队伍。” “魔法师……”伯顿停下了手中的刀叉,他也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你说得对,我们不可能找出一个在对付魔法师或魔法生物上具有突出贡献和丰富经验的战友。不过,假如星相学算命之类的也能算作是一种【魔法】,那我们就大可以放宽选择范围了。” “喂,那种人真的能派上用场吗?”帕克表示怀疑,他现在终于可以真正地大吃大喝了,而且永远不必担心吃进嘴里的美味会有着令人难以下咽的味道,“就算是真正沉迷星相学和图谶的政客,也不会在关键问题上用那种完全不靠谱的东西指导行动的,更不必说那种人估计会在掌握实权之前就被其他更务实的竞争者干掉。” 麦克尼尔把问题抛给了其他人,然而没有人能够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正如麦克尼尔自己所说的那样,他们的世界中没有魔法师,也就不可能有专门对付魔法师的专家。至于吸血鬼和幽灵这样的东西,更是从未存在过。 “唉,这可难办了。”伯顿叹了一口气,“我们总不能把李林给出的宝贵名额让给一个无法发挥作用的庸人。” “大家再仔细想一想,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呢。”麦克尼尔也有些头疼,他决定暂时放弃思考,“……实在想不出来的话,那就先吃饭。” 迪迪埃·博尚把他做好的勃艮第红酒炖鸡分发给众人,而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有心要和麦克尼尔比拼一下厨艺,然而麦克尼尔成功地让宴会的主题偏向了另一个话题,以至于博尚也没了和麦克尼尔较量的心思。不过,刚才麦克尼尔所说的那番话倒激起了他的好胜心,而且比在座大部分人出生得更早一些的博尚自认为比这些晚辈更了解自己所经历过的历史。 “我倒是想起了一个可能符合要求的人。”他缓缓开口了,“首先,他是一位虔诚的正教基督徒,却又毫不掩饰他对神秘学的热衷;其次,他作为统率着小国的领袖,对内铲除了由俄国人扶持的激进分子,对外则坚定地抗击侵略……虽然他也许并不是最合适的,而且后来因为对他的同胞采用了过激手段而入狱并死在监狱中,但他可能会在下一个平行世界的冒险中用他的经验来帮助我们度过无法预料到的困难。” “不要打哑谜,这人是谁啊?”伯顿一头雾水,“嗯……是某个非洲军阀吗?” “尼古拉斯·斯塔弗罗斯(nikoos stavros)。”麦克尼尔恍然大悟,“谢谢提醒,博尚。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他是个合适的人选。” “原来是和我同名的那个尼克斯(nikos)。”帕克笑了,“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他是你非常尊敬的军人模范之一,麦克尼尔。” “当然。”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望着同伴们,“在一个已经建立了稳定权力格局的国家中,做一名合格的军人并不困难。可是,要在风雨飘摇之际承担责任的同时又尽到义务,君特·冯·埃瑟林元帅当属第一,斯塔弗罗斯将军则是当之无愧的第二名。” “你这样说,里昂将军会很生气的。”博尚哈哈大笑,“哎,虽说他不一定会去争这个名头……” 对于麦克尼尔而言,尼古拉斯·斯塔弗罗斯是一个值得他敬仰的榜样。作为一手终结希腊王国的共和派将领,斯塔弗罗斯上将带领希腊度过了第三次世界大战期间最艰难的日子,并成功地在战后还政于民——虽说几乎是被迫的——让希腊得以浴火重生。尽管斯塔弗罗斯对付政敌的手段为人诟病,这些措施在麦克尼尔眼中都是必要的。不然,希腊就会在战争爆发前落入俄国人手中。 事不宜迟,麦克尼尔立即在宴会结束后要求对此事进行投票表决。由于众人一时间提不出更好的替代方案,因此别说是反对票,就连弃权票也没有。这好像还是他们这支团队首次就某项事务达成高度一致。 “李林,我们已经决定了。”麦克尼尔在组织投票表决时不出意外地发现李林又现身了,“请让斯塔弗罗斯将军加入我们的行列。还有,我也应该感谢你才对。” “感谢我?”李林那双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由自主地陷进去的眼睛正对着麦克尼尔的双眼,“您刚才好像说了些让您的同伴误会的话。” “不,这没什么误会。”麦克尼尔摆了摆手,“我确实应该感谢你为我们扫清了一部分障碍。帕克有着食尸鬼的身份,而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又不刻意地与我们为敌或是被你安排了一些和我们对抗的使命。不然的话,我们现在是断然无法像现在这般欢笑着规划行程的。” “哦,原来您是这样看待问题的,麦克尼尔将军。”李林那张不断变幻着外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瘆人的笑容,“可不要后悔啊。” 麦克尼尔心头一紧,也许他又说错话了?他尴尬地站在原地,目睹着李林漂移到了中央位置的半球形建筑附近。他不应该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测李林的用意,也不应该随便将李林的行为定义为善恶,甚至不该将其看作有着明确倾向性的举动。对,就是这样,他以后还是少说为妙。 光芒散尽后,一个穿着深蓝色英式礼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麦克尼尔的眼前。他的肤色略深,和在场的众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他那已经明显呈现出字形的发际线更是让麦克尼尔产生了些不好的联想。在有些光秃秃的额头下方,是两条浓厚的眉毛和凶狠的双眼,络腮胡子将这颗结实而又精悍的头颅紧密地保护在中央。 餐桌旁的众人都没说话,他们想先看看麦克尼尔的反应。 “你是……”这中年汉子看起来却不像是太聪明的样子,他摸着光秃秃的额头,半晌都没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我是……” “您好,斯塔弗罗斯将军。我是迈克尔·麦克尼尔,来自gdi的将领……嗯,前将领。”麦克尼尔越发感到尴尬了,他想找个斯塔弗罗斯生前认识的人前来帮忙,但刚才没人自称和斯塔弗罗斯很熟,于是这差事最后还是要落到他身上,“一些必要的信息应该已经出现在您的意识中了,也许您需要一点时间来理解它。” 麦克尼尔本打算给斯塔弗罗斯一个缓解尴尬气氛的理由,没想到这位希腊王国末代摄政王、希腊第三共和国首位总统兼总理竟然真的站在原地开始苦苦思索起来。这有些异样的一幕被其他人看在眼里,只是为他们徒增笑料罢了。 “喂,他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伯顿皱起眉头,把视线转向了同样表情严肃的博尚,“或者说,他是不是在监狱里被关了太久,以至于思维都生锈了?” “不应该啊。”博尚摇了摇头,“就算生前有什么疾病,也不该被带来这里才对。你也知道,我们其实都已经是死人了,出现在这里的只是某种……接近灵魂的东西而已,虽然我这样说可能并不准确。” 不知过了多久,斯塔弗罗斯才终于结束了思考。他首先和麦克尼尔握手并向对方道歉,而后走向餐桌,并在其中发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 “舒勒博士,原来您也在啊。”斯塔弗罗斯看到了舒勒,连忙走过去和对方握手,然而坐在舒勒身旁的岛田真司却被无视了。“没想到我们下一次见面会是【死后】。” “我也……没想到。”舒勒绞尽脑汁也不记得自己见过斯塔弗罗斯本人,不过他们两人彼此之间凭着媒体报道认识另一方的概率倒是很大,“嗯……那个,我的意思是,从总体上来说……综合考虑到各种主客观因素,您在第三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所作所为……呃,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希腊的公民承受更严重的损失。其实我还是有些为您感到惋惜的。” 接下来,麦克尼尔简要地为斯塔弗罗斯介绍了团队的情况并把其他成员的基本信息提供给了这位受到他尊敬的军人。可惜的是,斯塔弗罗斯死得太早,他错过了团队中大部分成员施展才华的时机,那时能引起他关注的或许只有舒勒和岛田真司,而后者对斯塔弗罗斯来说又是个真正意义上的陌生人。 “我了解了。”斯塔弗罗斯终于大致弄清了现状,并且暂时放下了心底的疑问,“麦克尼尔将军说得对,我们前往其他平行世界之后要做的事情是适应身份并想办法和同伴取得联系。但是,你们有没有考虑到一种极端情况?比如说,你们所熟悉的全部现代通讯方式派不上用场。” “……有这么严重吗?”彼得·伯顿挠着光秃秃的头皮,他记得大家已经在5号平行世界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了,而且那并没有成为阻碍他们之间保持联系的主要因素。“让我想想……我们确实需要多做几个预案。卡萨德,你来帮我一起设计。” “看到您这么快地适应了环境,我就放心了。”麦克尼尔恭维了对方几句,“希望您有机会在新的生命中弥补自己的遗憾。” “我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斯塔弗罗斯意味深长地笑了,“越是在混乱的时代,我们越要找出罗马人的精神。” or8b-ep0 end? OR8B-EP1:咖啡园(1) or8b-ep1:咖啡园(1) 南美洲7月的【冬季】,柔和的阳光一如既往地令人迷恋。在这冬日的午后,两位穿着便服的绅士满面笑容地行走在大街上,不时停下脚步并好奇地打量街边商店橱窗内展览出的非卖品。他们的模样是如此地悠闲自在,以至于每一个从他们身旁经过的路人都会相信他们的身份并下意识地忽略不合身的外套还有脸上几道显眼的疤痕。 “看来这一次我们来对地方了。”其中一名绅士戴着一顶小礼帽,比他身旁的同伴稍微瘦弱一些,不过也只是从外形上而言,“圣保罗确实是以盛产咖啡而闻名的,伯顿。”他见自己的战友无精打采,不禁也跟着抱怨了几句,“……不就是被砍了一刀吗?这样的荣誉,别人说不定会拼着性命去争取的。” 彼得·伯顿听了这话,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商店。他差一点在经过铁轨时和那喷射着蒸汽的有轨公交车迎面相撞,要不是麦克尼尔从后面拽住了他,也许他就会出现在第二天的报纸头条上——一位不幸死于车祸的外国游客。“伙计,那可是巴顿啊。”他重复了一遍,“是巴顿啊,活着的巴顿啊。我确实曾经设想过要怎样和这样一位功勋卓着的老将军打交道,结果他竟然迎面朝我砍了一刀——” “那只是因为咱们两个的意识降临时躯体又恰好处在讨薪的队伍里……”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这怪不得你我,也怪不得他。再说,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让他带着骑兵到广场上驱散老兵的那家伙才真正该为此负责。不管怎么说,巴顿将军是应该值得我们尊敬的……谢菲尔德将军曾经对我说过,卡维尔将军时常把他父亲和巴顿共事的经历挂在嘴边。” 别说伯顿,麦克尼尔直到今天还有些茫然。他们事先做好了许多规划,唯独没料到这一次他们两个会出现在1932年——还恰好出现在讨薪老兵的队伍里,而伯顿脸上的那道伤疤便是拜大名鼎鼎的巴顿将军所赐。两个月过去了,麦克尼尔和伯顿还没能很好地适应他们所处的平行世界,这倒不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魔法师,也不是因为蒸汽机仍然在人类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而是一种对自身处境的错误评估。 在那之后不久,意识到自己不大可能得到补偿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只得另谋生路。就在这时,他们在巴西的朋友邀请他们去巴西南方繁华的大城市圣保罗做客,这成为了他们从麻烦中脱身的借口。于是,两人迅速打点行装上路,乘着轮船来到了巴西的桑托斯港,并在那里逗留了几天后启程前往圣保罗。 在麦克尼尔的印象中,巴西在被纳入nod兄弟会的势力范围之前一直是一片安宁祥和的乐土。他怀揣着度假的心思来到这里,同时计划按部就班地寻找失散在世界各地的战友们。没了网络的协助,想找到同伴们的下落只会更加困难。 不过,圣保罗街头的紧张气氛让他不得不考虑临时更改计划。虽然街道上仍有许多市民,多得异常的警察却对每一个路过的行人虎视眈眈,一副外国人打扮的麦克尼尔和伯顿自然也没逃过他们的审视。凭着多年来锻炼出的经验,麦克尼尔敢打赌说,如果他和伯顿站在大街上忽然高喊什么表明死志的口号,四面八方的警察就会不约而同地围上来将他们当场逮捕甚至是击毙。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张明信片。 【古斯塔沃·苏亚雷斯·卡尔多苏(gtavo ares cardo)。】 “迈克,咱们还是先回旅馆,这里不安全。”伯顿打了个哈欠,他脸上的刀疤显得有些狰狞,这破坏了面部美感的伤疤势必会影响他寻欢作乐,“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突然要和你联系,还大方地说给你找工作……这种事情要是出现了,那对方多半就是想找个借口拉着你去做些违法犯罪的事情。” “你说得对,但首先你应该在出发之前说,其次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先和对方见一面。”麦克尼尔扣紧了帽子,向着来时的方向比划了一个手势。他和伯顿穿过拥挤的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迷惑了他们的双眼,“不管怎么说,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空手回去。再说,【咖啡】可是你事先判断的关键点啊。” 自讨没趣的伯顿只得跟在麦克尼尔身后,他和麦克尼尔都不了解20世纪30年代的生活,更不必说是在另一个同他们记忆中的世界相去甚远的平行世界了。出发来巴西之前,麦克尼尔想了种种办法去散布一些可能让他们的战友发觉他们两人目前身处美国的信息,结果不仅没等来战友,反而差点让合众国的警察把他丢进监狱——假如在那之前没有宪兵和特工捷足先登的话。 两人离开主干道,顺着一条小路向着目的地前进。街边的古典样式建筑糅合了伊比利亚风格和美洲本土特色,在麦克尼尔看来着实令人赏心悦目,只可惜他眼下买不起其中任何一栋房屋或是任何一间屋子。对方给他们留下的地址可能是假地址,说不定那还是个陷阱。 钻进小巷后,麦克尼尔和伯顿轻而易举地在左侧的墙壁找到了后门。他们走到门前,敲了敲门,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佣从里面探出头,疑惑地望着两个陌生的来访者。 “我是彼得·麦克尼尔。”麦克尼尔尽量放缓语速,以让自己显得体面一些。由于伯顿的预判,他在出发之前专门学了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请问,卡尔多苏先生在吗?” “ele n?o está ai”那中年女佣打量着两人,“de onde vocês s?o?” “菲律宾。”伯顿用右手微微抬起帽子,露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算美观的笑容,但他似乎忽略了自己现在的相貌带来的影响。当那女佣一脸嫌恶地向后退却时,伯顿才不得不在麦克尼尔的提醒下收敛了狞笑。“真可惜,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老朋友团聚呢。” “但他有些东西要交给你们,这是他特意吩咐过的。”女佣说着便让屋子里的其他佣人去取雇主为客人准备的礼物,自己则站在门口警惕地不让麦克尼尔和伯顿进来,“好,取来了。请收下。” 麦克尼尔接过又一封明信片,仍然一头雾水。“您好,可我们希望——” 门重重地合上了。失落的麦克尼尔和伯顿走出小巷,这才想起来打开卡尔多苏为他们准备的明信片。明信片上写了几句潦草的常用问候语,背景则是圣保罗城区内的几座建筑。 “他……这是什么意思?”伯顿气喘吁吁地跟上麦克尼尔,心中还在为容貌受损让他失去了随便获取别人信任这门本事而惋惜,“完全是诈骗团伙的作风。让我看看,这上面好像印着圣保罗的电报总部大楼?” “我知道这位卡尔多苏先生要做什么了。”麦克尼尔收起明信片,告诉伯顿马上回旅馆收拾行李,他们今天注定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把我们准备好的东西都拿出来,我得给他一份见面礼才行。” “他要做什么?”伯顿像机器人一般地一问一答,神情有些呆滞。 “造反。” 伯顿大为惊骇,他顾不得追问,只是一口气跟着麦克尼尔跑回了旅馆,他们那狼狈的模样半路上又引来了不少路人的关注。返回旅馆房间后,伯顿把门反锁上,又从腰带中拔出了手枪,而后和麦克尼尔共同关上了窗户。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觉得不太安全,但手边也没有更多的工具了。 “害怕了?”麦克尼尔挑起眉毛,从背包里翻出一张半路上买来的圣保罗市区地图,把它摊开在床上,“我却兴奋得快跳起来了。” “谁会害怕?”伯顿嘟哝着,他来到麦克尼尔身旁,和对方一起检查地图并协助麦克尼尔标记出了重要地点,“我只是担心我们办错事罢了。你的直觉,我还是信得过的……可是,只要日期稍有偏差,到时候就轮到咱们两个被送上绞刑架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反复搓着双手,过去两个月间的点点滴滴成为了他做出决策的重要依据。从报纸上零星看到的新闻证实巴西联邦正以某种方式剥夺各州的自治权,而联邦和州之间的对抗导致了一系列惨案的发生,其中一桩血案正出现在圣保罗。两个月前的情况便如此紧张,两个月后只会火上浇油,这是他在抵达巴西后从当地报纸上可以确认的结果。 如果情况只有这么简单,他可能只会选择观望一阵。然而,真正促使他决定加入其中的是李林那如催命符一般的谜语。 “他们会行动的。”麦克尼尔用右手捏着下巴,一条腿搭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反对联邦的海报到处都是,街上的警察却选择了无视……两天前,巴西陆军第二步兵师驻地附近又发生了一些冲突,似乎是某些人转运物资的行为已经被发现了。虽然他们可能会很有耐心,然而迟疑只会让里约热内卢先一步用逮捕令和通缉令让他们不发一枪便失去反抗能力。” “原来你当时钻山沟是为了看这个啊。”伯顿懊恼地挠了挠光秃秃的头皮,他现在只能选一侧了——另一侧带着他敬爱的乔治·巴顿将军(也许应该称呼为巴顿少校)赐给他的刀疤,“这么说,他们会在今天或明天选择公开叛乱咯?连巴西都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 两人从美国出发时,还偷偷携带了用来防身的手枪和刀具,但这些不足以让他们在即将到来的混乱中发挥作用。稍微冷静下来之后,麦克尼尔和伯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墙上挂着的时钟上那忙碌着的时针指向下午三点时,麦克尼尔终于首先承认,他们两个好像派不上多大的作用。 “先别着急……我们可以买些替代品,然后假装有炸弹。到时候,吓住一些没上过战场的警卫应该不难。”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伙计,咱们马上行动。” “好的。”伯顿点了点头,卷起了地图。他们没必要再看第二眼,上面的每一个行动目标和对应的路线都已被牢记下来,届时他们只需要根据情况再做灵活调整即可。“不过,也许我们该选择帮助联邦消灭这些图谋不轨的罪人,那样一来也许我们会得到新的机会。” 麦克尼尔沉默了一阵,“你还记得李林说过什么,对?我们不可以让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经受另一次世界大战的折磨了。你可能会说这和巴西没关系,然而目前在联邦中掌握了大量权力的整合运动(a??o tegralista brasileira)简直就是另一个nsdap。让这样的害虫掌握权力,只怕第二次世界大战会以我们意想不到的形式发生……” “但现在已经是1932年了。按照我们在前几个平行世界的经验,如果nsdap已经发展壮大,它应该很出名才对,可是咱们两个都没在和德国相关的报道中找到它的名字。”伯顿若有所思地转动着眼球,“说不定,它就和我们的世界里的nsdap一样,因为失去了重要的领袖而土崩瓦解……” “不能有侥幸心理,彼得。”麦克尼尔笑着推了伯顿一把,而后变得稍显严肃了些,他那双和伯顿印象中一模一样的眼睛冷静地注视着光头的白人汉子,其中不再有令人心悸的鲜红色,“俄国人也好,德国人也罢……谁都不行。只要有持着极端思想的人横行霸道,我们就该站出来将其坚决歼灭。” 两人离开旅馆,装作到外面去购物。他们买了一些常见的材料并打算在旅馆中就地组装杀伤力远远低于预期的假炸弹,但麦克尼尔没料到这项工作耗尽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满头大汗地躲在屋子里拼装各类材料,甚至错过了晚饭时间。外面的蒸汽笛响个不停,从城市上空飘过的飞艇忠实地守护着城市并为市民们带来可靠的天气预报消息,然而这些和被使命感驱使着的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无关。 “嘿,这小东西其实只是个大号的爆竹而已,杀伤力甚至还不如爆竹呢。”彼得·伯顿把导火索放置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阵阵刺痛感提醒他永远记住巴顿老前辈给他带来的教训,“……迈克,话说回来,你只是想弥补遗憾?因为曾经选择了亚当·希尔特这样的魔鬼,所以现今想要去支持【正确的人】。” “尽管这样做会让我看起来像是个小丑,但你说对了。”麦克尼尔收拾好行李,让伯顿和自己一同出门,“准确地说,我想试试自己的本事。”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了一连串的枪声。旅馆三楼走廊里的旅客听了这枪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纷纷躲进了各自的房间里,谁也不会注意到两个逆流而行的外国人。枪声还没停止,麦克尼尔和伯顿已经抵达了旅馆一楼,他们在大厅里撞翻了试图劝阻他们的侍者,来到大街上。外面的街区已乱作一团,全副武装的警察控制了有利于他们扼守整条大街的关键角落。 “火车站、电话公司、邮局、电报局,选一个。”麦克尼尔吹了个口哨,“赶在他们用武力要求我们保持镇定之前。” 商议的结果是麦克尼尔和伯顿以百米冲刺般的架势快步跑向电话公司,他们需要在发起叛乱的一方——或【起义军】——取得优势之前显示出自己的作用,这样才好和那位似乎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尽管对于这个平行世界的人们来说仅仅只是【世界大战】)期间同他们并肩作战过的卡尔多苏中尉重新建立关系。穿过子弹横飞的街区对麦克尼尔和伯顿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他们在各自的人生中、在过去经历过的冒险中无数次面对着类似的场面,枪林弹雨再不能令他们退缩。 两人赶到电话公司附近时,从邻近街区赶来的警察已经包围了建筑,另有一些身着圣保罗公共部队制服的士兵的身影闪过附近的街道。防守电话公司大楼的士兵也穿着圣保罗公共部队的制服,他们因战友的惊人举动而震惊,却依旧选择遵从原先的命令、维持城市的基本秩序。从电话公司大楼后侧被栅栏封锁的小巷中翻越栅栏才勉强抵达建筑附近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发觉他们正好处在双方都看不到的角落里,只是小巷出口的垃圾堆着实让他们有些反胃。 夜幕低垂,煤气路灯昏沉的光亮照在麦克尼尔的脸上。他躲在两伙士兵们注意不到的垃圾堆附近,和伯顿匍匐前行,而后从垃圾堆后方暴起,举起左轮手枪向着把守电话公司大楼正门的其中一名【敌方】士兵开火。那名士兵只被击中了手肘,登时丢下步枪、倒地惨叫不止。伯顿趁势将自制炸弹向着敌人扔去,浓烟和噼里啪啦的声响吓得这些平日只需看家护院的士兵们连连后退。 “viva a revo??o! viva a nstitui??o!”伯顿用最大音量朝着外面大喊大叫,以便让包围大楼的士兵明白他们的立场,他看上去比麦克尼尔预想中的还要激动,“我的兄弟们,冲啊!” “……谁是你兄弟?”耳朵较灵敏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在门口,伯顿和从一楼大厅冲出来的敌军士兵进行了一番肉搏。他几乎被刺刀直接戳穿喉咙,然而在巴顿的马刀下劫后余生的经验让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刺刀并反过来用匕首扎穿了敌人的嗓子。比伯顿先一步闯进大厅的麦克尼尔在靠近服务柜台的位置打晕了不知所措的侍者,然后利用柜台向着盘踞在另一侧的敌人开火。仅过了半分钟,从后方涌入的士兵占据了大厅并迅速压制了企图负隅顽抗的敌人,那些同样穿着圣保罗公共部队制服的士兵象征性地开了几枪就被他们的前战友缴了械。 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和伯顿离开服务柜台,刚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这些士兵正用戒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十几支步枪齐刷刷地指向了灰头土脸的麦克尼尔和伯顿。 “哦,真见鬼,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麦克尼尔连忙主动举起双手,一只手里握着打光了子弹的手枪,另一只手里捏着【老朋友】送给他的礼物,“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古斯塔沃·苏亚雷斯·卡尔多苏!我是他的朋友!是古斯塔沃·苏亚雷斯·卡尔多苏中尉请我来的!” “卡尔多苏?”其中一名举起步枪瞄准麦克尼尔的士兵闻言,让同伴们也都把枪放下。他取过了麦克尼尔手中的两封明信片,一眼便看到了上面的签名和印章,不由得大吃一惊,连态度也温和了些。“你是说,卡尔多苏上校?” “没错,就是他啊。您看,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几年前呢。”麦克尼尔刚才已经做好了被逮捕的准备,如果对方打算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和伯顿处决,他也有绝处逢生的办法,“你认识卡尔多苏上校吗?” 起义军士兵明显不想搭理麦克尼尔,但麦克尼尔和伯顿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以至于其中一名军官终于决定在汇报战况的同时把这里的消息告诉自己的上级。晚上九点多,被圣保罗公共部队士兵们关在电话公司一楼大厅某个杂物间里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忽然被放了出来,走在前面的麦克尼尔刚离开走廊,便见到有一名红光满面的中年军官站在照明灯下同其他军官说着些什么。那人的身躯不算高大,体型略臃肿,有些浮肿的脸上塞着一个大而失当的鼻子,就连眉毛也只有一小半——后半部分散开得几乎无法辨认。 这样一张滑稽的脸却不能让麦克尼尔发笑,他让伯顿和他并排站好,而后两人整齐划一地踢了一下地板,向着那被簇拥着的军官敬礼。 “你们终于来了。”那中年军官见状,笑着走向麦克尼尔和伯顿,“我们都面临着无比艰难的抉择……能在这时候见到你们,是我的幸运。” “我们是在法兰西的土地上并肩作战过的战友,上校。”麦克尼尔热情地握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虽然您没有明说,那几封信已经清楚地表明了您的志向。如同我军为回报一百多年前拉法耶特侯爵的恩情而赶赴欧洲那样,我们也决定前来这里为您赴汤蹈火。很遗憾,我们没有办法带更多人前来帮助您。您应该听说了,我军……正被欠薪困扰,即便是有志者也必须向生计屈服。” “我理解。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我们这里也一样。”卡尔多苏又和伯顿握了握手,“你们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可是,这份差事,没有报酬。” “怎么能说没有报酬呢?”伯顿豪爽地笑着,“你们打赢了,就会被载入史册,成为后世敬仰的英雄。到那时,我们也许能沐浴在你们的光泽之下……” “咳,这和输赢无关。”麦克尼尔纠正了一下伯顿的说法,“上校,实话实说,我们在老家几乎没法谋生,这才响应您的号召、来巴西闯荡。反正回去也得死于穷困潦倒,倒不如在异国的土地上为争取自由的斗争而死。” 三人寒暄了几句,便不得不分别,因为城市尚未完全落入起义军手中。得以自由行动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在士兵们的看护下离开大楼,阴云密布的天空上不见半点星光,更别说明月了。 “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了,当英雄的感觉还挺好。”伯顿拍了拍麦克尼尔的右肩。 “那我等着你理解到它带来的负担的那一天。”麦克尼尔活动了一下肩膀,“在上一个平行世界,我实在受够和那群官僚玩文字游戏了……这次既然有把那种人渣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的机会,我是不会放过的。” tbc? OR8B-EP1:咖啡园(2) or8b-ep1:咖啡园(2) 20世纪30年代离麦克尼尔还是太遥远了,遥远得他只能凭借着猜想和老人的回忆(也仅仅是转述更上一辈老人的回忆而已)去描绘出模糊不清的影像。也许斯塔弗罗斯对此会有更多的了解,只是眼下麦克尼尔和伯顿还无法联系上下落不明的希腊人。 从总体上来说,伯顿的预判还算准确。在这个真正存在【魔法】的世界上——不像麦克尼尔所标记的2号平行世界那样只是用魔法去称呼更现代化的【超能力】——历史的轨迹出现了明显的偏移。电气时代没有到来,蒸汽时代延续至今,而麦克尼尔印象中的坦克被奇怪的人形蒸汽机甲取代。当他还在合众国时,北军于南北战争期间率先研发出了人形蒸汽机甲这一历史记录始终让他惊诧莫名。 “迈克?”伯顿伸出右手在麦克尼尔眼前晃了晃,“你刚才说圣保罗起义军有三种战略,到底是哪三种呢?” 麦克尼尔从桌子上拿起咖啡杯,浅浅地舔了一口。这种带着大量渣滓的咖啡让他的嗓子有些不适应,以至于他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才停下。暗自怪罪自己喝惯了精细饮料的麦克尼尔把杯子放在一旁,打开窗帘,让外面的阳光照进房间里。就在昨天夜间,以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为主力的起义军控制了这座城市、驱逐了联邦的官员和仍然顽固地忠于联邦的军官,并迅速夺取了圣保罗州全境的控制权。 古斯塔沃·苏亚雷斯·卡尔多苏上校是起义军的重要指挥官之一,托他的福,身为外国志愿者的麦克尼尔和伯顿也得以加入战斗之中。他们还没有换上新的制服,只是在起义军临时占用的大楼里和其他军官、士兵们等待着下一步安排。如果能够以和平手段解决问题,没人想要和同胞兵戎相见。 “那要视情况而定。”麦克尼尔一眼就看到了外面建筑上张贴的海报,他心里对海报的作用产生了怀疑,因为劝说过着安稳日子的市民加入军队或其他服务于战争的组织并不那么容易,而强行征兵又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恶果,“在我看来,圣保罗州既然选择了对抗联邦,那么首要目标当然是攻入里约热内卢、恢复正常秩序。两年前,巴西的各项重要法律在【消灭激进分子】的旗号之下被无限期搁置,这其中积累的不满可以成为促成胜利的基石。” 他的右手顺着摊平在桌子上的地图划过。 “最佳策略是集中全部兵力——以同样选择了起义的联邦陆军第二师为主力——从帕拉伊巴河谷(vale do paraiba)直捣里约热内卢。赶在联邦陆军第一师反应过来之前,胜负已定。”麦克尼尔用钢笔敲了敲连接着圣保罗和里约热内卢的一条命脉,“如果我来做起义的总指挥,我有把握在七天之内结束战斗。等到攻克里约热内卢之后,联邦必然不会束手就擒,但那时的对策要视其余州的反应而定,而这一点并不是不了解巴西具体情况的我们可以预判的。” “所以说,你觉得他们应该昨天夜间就采取行动而不是现在因为拿不定主意而到处开会?”伯顿只觉得头疼,他揉着脑袋,坐在麦克尼尔身旁。七天?麦克尼尔肯定在开玩笑。“看来你所说的最佳策略实际上已经失效了。” “没错,但问题还不算太严重。”麦克尼尔在圣保罗州附近的几个州做了标记,“次要的有效策略是做好长期抵抗准备,这需要维持和周边诸州的联盟。虽然几年前这些州还为了争权夺利而和圣保罗对抗,在发觉自治权快要被剥夺后,他们会选择响应起义的。只要起义军在南方建立一条稳固的战线,联邦军没有办法快速结束战争。不管怎么说,仅仅圣保罗一州的公共部队便是全拉丁美洲第二大的军队,而联邦军又不可能调集举国兵力镇压圣保罗。因此,联邦军在正面战场上不会有明显的数量优势。” 伯顿连连点头,他更喜欢这个方案。不愿被剥夺权利的人们团结一致反对专横凶暴的政客,而他彼得·伯顿将会成为追逐自由的战士中那光荣的一员。 “这样也好,打赢了可以获得和之前的最佳策略一样的战果……即便无法迅速取胜,也可以通过消耗战迫使联邦放低姿态。哎,说不定即便圣保罗最终不得不放下武器,他们仍然能够保住以前的权力呢。” “如果是这样,反而是最差的结果了。”麦克尼尔低声说着,“因为,我们可以号召公民为了法律和自由而死,却没法让他们独独为圣保罗一州之权而牺牲啊。” 这有些自相矛盾的描述很快就被伯顿抛到脑后了。虽然他和麦克尼尔做了许多模拟,他们终究不是真正的指挥官,也不是负责制定作战计划的参谋,只是些凭着一腔热血来这里为老朋友赴汤蹈火的热血青年……也许是热血中年人,至少名义上是这样。正当麦克尼尔打算把自己总结出的最要命的失败决策告诉伯顿时,外面有人敲响了房门。赶快跑去开门的伯顿一见是卡尔多苏上校在外面,连忙和麦克尼尔向对方立正敬礼。 “上午好,上校。”麦克尼尔放下右手,这才想起来自己连顶军帽都没有,“我们随时可以投入战斗,无论是在前线还是后勤部门……都可以。” “事实上,我确实需要一些负责勤务的帮手。”卡尔多苏上校浑身上下跳跃着与他的年龄不符的热情,整个圣保罗都如他一般沉浸在重获自由的喜悦之中,哪怕这自由要他们用鲜血去扞卫,“我军急需人手,宣传部门也在尽力号召公民们参军入伍。” “没问题,长官。”麦克尼尔马上把自己代入了角色,“能为自由的公民们效劳是我们的荣幸,请吩咐罢。” 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居然是上街和其他士兵一同鼓动市民参军,这着实不是什么简单事。麦克尼尔和伯顿跟随着一队士兵,扛着沉重的喇叭,沿街呼喊着口号。以圣保罗州旗为背景的宣传海报铺天盖地,取代了过去千篇一律的反联邦宣传内容,但似乎正躲在各自家中【庆祝】的相当一部分市民们并不是很愿意走上街头活动。让衣冠楚楚的中老年绅士们换上肮脏的军服,当然不合时宜,因此麦克尼尔更愿意把心思放在年轻人身上。青年若是厌恶剧烈的变革,从生理角度来谈都是不正常的。 “哦,看哪,他们在用飞艇散播传单呢。”伯顿指着从麦克尼尔头顶飘过的庞然大物,“如果敌军这时候派飞艇来轰炸城市,我们可就倒霉了。” “你以为这飞艇是轰炸机吗?”麦克尼尔感到好笑,“也多亏这个平行世界在某些技术的发展上比我们的世界慢一些。” “可他们竟然还有蒸汽机驱动的显示屏,咱们在纽约见过的。”伯顿提醒他,“不能拿我们的经验去看待这里的常识。” 麦克尼尔和伯顿喊得口干舌燥,仍然不见什么成效。两人返回附近的广场,打算先在那里休息一阵,但他们的计划被突然涌上街头了一大群年轻人打乱了。料想宣传的真正效果总归要延后的麦克尼尔说服伯顿和他一同返回工作中,他们耐心地向着这些被理想驱使着奔赴战场的年轻人解释战场的危险性,想把那些不该走上战场的人先送回去。 “公民先生,前线呢……不需要近视的士兵。”麦克尼尔力劝一名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打消不该有的念头,“您可以考虑以其他方式服务于这场正义的斗争,比如——” “但军官里不是也有人戴眼镜吗?” 这年轻人振振有词的反驳让麦克尼尔脸上挂不住,他又没法明说普通士兵和指挥官之间的区别。无论如何,士兵总是要上战场的,而相当一部分军官则能够避免这样的命运。不过,他不想去浇灭对方的热情,便要附近的士兵取来登记表格,让对方按照惯例填写。 “佩德罗·丰特·罗德里格斯(pedro fonte rodrigues)。”麦克尼尔轻声念了一下这个名字,“您目前从事什么工作?” “无业。”罗德里格斯叹了一口气,扶了扶快要掉下来的眼镜,“失业有一阵子了。” “……我明白了。”麦克尼尔检查了一遍表格,和对方握了握手,“感谢您的服务,我们会在合适的时间把结果通知您。” ——也许根本不会有什么严格的筛选,圣保罗急需更多的士兵来对付联邦军。不把可用的人力都投入进去,届时这点廉价的仁慈就会成为葬送起义的主要原因。麦克尼尔不想往这个方向考虑,他认为起义军的胜算还是很大的,而且会在米纳斯吉拉斯州和南里奥格兰德州加入之后变得更大一些。 当圣保罗的男人们前往各地的征兵处报名时,圣保罗的女人也找到了自己的去处。一旦战争全面爆发,医护人员很快就会短缺。要不了多久,征兵范围就会扩大,那时不会再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按照麦克尼尔的说法,起义军应该在打响起义的第一枪后立刻行动起来,但事情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上午九点左右,迈克尔·麦克尼尔又从传令兵口中得知了新的任务,他不由得为起义军的迟疑而感到意外。不过,他还是决定按照要求去印钞厂护送新印刷出来的纸币,公民的生活离不了这些繁琐的事务。 “没关系,只要公民们还在支持他们,我们就不用担心。”麦克尼尔坐在运输钞票的大货车里,自我安慰着,“胜利不在于一时。” “这好像不是巴西的纸币。”伯顿看了一眼和他们一起坐在运钞车里的其他士兵,凑近麦克尼尔,小声说了几句,“是我完全没见过的样式,搞不好是圣保罗临时印刷的新纸币。嗯,这样做也算稳妥,只是他们还得想办法建立市民对这种新纸币的信任才行。” “我猜这只是些在战时才流通的临时票券,等到战争结束后,它就会退出流通的。”麦克尼尔吸着鼻子,他忽然发现自己刚才考虑问题时忘记了思考圣保罗的资源能否支持这场战争。不,光有资源还不够,空有资源却没法把资源变现的结果同样悲惨。“这就是我和你强调的,要么快速结束战争,要么从一开始就考虑长期作战……如果选择了后一种,那就要确保平民能够维持正常生活。” 不费吹灰之力便在圣保罗获得了绝对控制权的起义军没有急着进攻,也很可能是出于维持基本民生的考虑而做出的决定。的确,倘若战线后方发生了混乱,军事上的胜利便会黯然失色。这些道理,麦克尼尔都很清楚,而且他本人对起义军的前景抱有较为积极的态度。不过,虽然他在分析问题时尽可能地把局势描述得对起义军更有利一些,但这仍然改变不了起义军是劣势一方的现状。 总体上的优劣可以通过局部的改变来扭转,这需要全体军官和士兵的努力,也少不了公民们的支持。军队无法脱离平民而独自存在。 趁着押送钞票的机会,彼得·伯顿试图混进金库去参观一下起义军用来稳定市民信心的准备金。他没能得偿所愿,失望的伯顿离开银行大楼,愤愤不平地向麦克尼尔抱怨着。 “只是看一眼,又不会让他们的黄金突然人间蒸发。” “也许会。”麦克尼尔想起了自己在纽约趁着某项实验进行时抢劫黄金的经历,那些金钱中的大部分后来都被他分给了市民们,“伙计,咱们得快些了。你瞧,我军必须先稳定后方的局势才能大举进攻。” “老弟,咱们确实是不拿军饷、自愿参战的志愿者,可是那并不意味着我们得把自己当机器人使唤。”伯顿和麦克尼尔顺着银行大楼附近的街道返回卡尔多苏上校设立在城市中心地带的临时指挥所,那里的军官过不了多久就会开赴前线,“不瞒你说,咱们从上个星期开始就没睡好觉,昨天更是整整一晚没闭眼。” “把你寻欢作乐的劲头拿出来,彼得。”麦克尼尔瞪了伯顿一眼,“在我倒下之前你没有倒下的权利。” “那我可得考虑让你先倒下了。”伯顿做了个鬼脸,他那带着刀疤的脸看上去更狰狞了,“我这一辈子都没相信过自己在为什么完全正义的事业而战,哪怕和你共事了这么久也一样。但这回,说不定我们真的在为完全意义上的正义服务。” 麦克尼尔记得伯顿以前似乎说过类似的话,但这现在无关紧要。看待伯顿的言论要和评估他平时对女人说的话一样:半真半假,全信了则迟早要吃亏。 街道上多出了许多戴着各色袖标的生面孔,原本维持秩序的警察却不见踪影,看起来圣保罗的警察可以休息一阵了,因为许多自愿上街维持秩序的市民代替了他们的位置。这样一来,接受过一定程度军事训练的人员能够更好地投入到其他工作中。随着宣传机器的开动,越来越多的市民通过广播和街道上的喇叭了解到的发生在身边的剧变,并相信起义军将会为他们扞卫合法权益。有些市民用半兴奋半愤怒的语气谈论着两个月前发生在圣保罗的血案——剥夺了圣保罗自治权的联邦军肆无忌惮地在广场上开枪射杀市民,那一幕永远都不会被淡忘。 市民们的欢呼为麦克尼尔注入了勇气,就算其中有些盲动也无伤大雅。这是好的——麦克尼尔这样设想着。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合众国,他也要积极地站在公民们身边而不是手持刀枪的军人、联邦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僚一侧。多亏了蒙上帝恩典的合众国保持着它特有的稳定和繁荣,类似的悲剧才不会上演,而麦克尼尔一生中都不必做出如此艰难的抉择。 办完了卡尔多苏临时丢给他们的杂务后,麦克尼尔和伯顿一刻不停地返回上校的临时指挥部。前后最多耽搁一天多,军事行动就必须展开,不然起义军将会错失重要时机。 麦克尼尔的判断没有错,他们两人赶到上校的办公室外时,一名士兵正拿着最新的电报去找上校报告。 “……米纳斯吉拉斯州和南里奥格兰德州已经做出了响应……” 卡尔多苏上校活动了一下红彤彤的大鼻子,斜眼瞄了一下门口的麦克尼尔和伯顿。他接过电报,仔细地读了一遍,招手让麦克尼尔走近些。 “你的预判,还是那样地精准。”他赞叹不已地望着麦克尼尔,“十几年前,你把德国人的动向看得一清二楚,当时我根本不相信这是一名士兵能做到的,可是你就在我眼前创造了奇迹……” “这背后离不开你们的努力,长官。”麦克尼尔故作矜持,“我只是一个凭着一些道听途说的消息——” “不,米纳斯吉拉斯州和南里奥格兰德州都已经决定支持我们了。”卡尔多苏上校拍着电文纸,“还有南马托格罗索州,他们干脆直接宣布脱离联邦!没什么比这些更能让整合运动还有他们的军队爪牙受挫的了……我的参谋部需要像你一样的人。美军给你们多少薪水?我付给你们十倍。” 伯顿刚要答应,视线不由自主地挪到了麦克尼尔的脸上。战友那副僵住的怪异面容让他也有些迟疑,他推了推麦克尼尔,叫同伴先接受上校的邀请。 “不……不好意思,您说什么?”麦克尼尔突然变得结巴了,“南……南……” “南马托格罗索。”卡尔多苏上校纠正道。 “对,南马托格罗索州,他们宣布脱离联邦了?”换上了一身巴西陆军军服的麦克尼尔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旁的伯顿一看便知同伴联想到了什么错误的决定,“我……啊,感谢您的慷慨,我会尽我所能为您工作的。” 三人互相推托了一番,伯顿旁敲侧击地向卡尔多苏上校打听他们还有多少可调动的士兵,但口风很紧的上校自始至终没说出半个准确数字。结束了互相吹捧后,卡尔多苏上校让麦克尼尔和伯顿去另一个房间找审计人员登记,他们很快就得出发了。 “你居然猜对了。米纳斯吉拉斯州还有南里奥格兰德州对圣保罗州来说明明是两年前把他们从权力巅峰驱逐的罪人,如今这两州竟选择同昔日对手合作。”陪着麦克尼尔下楼的路上,伯顿对麦克尼尔的预判赞叹不已,他不时地感慨称自己要是有那样的能力就可以获取更多的财富和服务,“……喂,你这是怎么了?从上午开始,你的精神状态就有些不对劲。长期失眠对身体不好。” “他们不该这么做的,宣布脱离联邦是最错误的决定。”麦克尼尔侧身和伯顿避开迎面走来的一名上尉,没忘记向对方敬礼以示尊重,虽然他们并非巴西士兵。等到那人离开后,两人才继续步行前进。“全巴西会怎么看?过去长期把持着权力的州,一朝丢掉权柄,就要反悔……” “但宣布脱离联邦的并不是圣保罗啊。”伯顿一头雾水,他没能及时地跟上麦克尼尔的思路,“再说圣保罗州的盟友做出这种决定又不意味着圣保罗自己要这么做,更何况他们完全可以等到胜利之后再把单方面宣布脱离联邦的州拉拢回来嘛。” 麦克尼尔按着伯顿的右肩,和他一同下楼梯,接近卡尔多苏所说的房间。 “真正的真相不重要。真相是,整合运动会声称过去靠着全巴西的供养而富有起来的圣保罗等州在丢掉权力后无耻地弃全巴西于不顾、为自身之荣华富贵背弃义务。”他严肃了些许,眉宇间塞满了忧虑之色,“虽然这么类比并不恰当,你知道南方邦联后来还是输给了北方联盟。” 虽然好消息中夹杂着的坏消息让麦克尼尔的思维有些混乱,他的情绪伴随着另一个好消息的到来而立刻重新变得欢快起来。事情的经过颇具戏剧色彩,当时和伯顿一起填写记录表的麦克尼尔偶然间听到看守档案室的军官和同事聊着圣保罗公共部队的军事力量,其中几句旁人全然不会在意的话却让麦克尼尔倍感兴奋。 “有法国来的顾问,我们可以建立起一支同联邦正面对抗的航空队。”那军官神气十足地吹嘘着,“嘿,连外国的顾问都知道该协助谁、知道谁才是合法的一方。要我看哪,里约热内卢的那群只会穿着睡衣上街的整合运动疯子马上就要走人啦!” “长官,请问法国航空队的顾问在哪里?”麦克尼尔填完记录表后,看了一眼手表,这是他在没有手机的时代能确定当前时间的唯一工具,“上校有些任务……” 借故离开的麦克尼尔拽着伯顿离开临时指挥部,乘着公交车赶往对方所说的酒店。为了这心血来潮的行动,两人路上构思好了全部的借口,免得回去以后被责问。他们两个刚闯进一楼大厅便见到一名戴着桶帽、身着深蓝色短夹克衫军服的青年男子和附近的巴西人交谈着,那熟悉的发音让他们得以立即确定对方的身份。 “博尚!” 那法军飞行员打扮的青年绅士缓缓转过身,眼神中流露出了再自然不过的笑意。 “好久不见,麦克尼尔,伯顿。” tbc? OR8B-EP1:咖啡园(3) or8b-ep1:咖啡园(3) 浩浩荡荡的队伍拥挤在车站,他们马上便要赶赴下一个目的地。表情各异的士兵们不安地等待着命令,他们当中有许多人还未接触过真正的战场,连生来第一次接触到枪械也是在不久之前。尽管理想和热血号召着他们奔赴战斗,唯有时间才能证明他们会做出什么选择。 和那些还没能上车的士兵们相比,麦克尼尔要幸运些。作为古斯塔沃·苏亚雷斯·卡尔多苏上校的得力助手,他和伯顿能够在稍微宽敞些的车厢里休息,但这种宽敞也只是相对而言:虽然见不到摩肩接踵的士兵们,近在咫尺的巴西军官和士官们还是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一次还算顺利,博尚。”麦克尼尔蜷着双腿,免得碰到车厢另一侧的巴西军官。他只在照片上见过这样的火车,而且从未设想过自己将要乘着如此老古董去前线。“不过,法国方面是什么态度?” “很难说。”博尚戴着一顶和周围的巴西军帽都不同的桶帽,光是这顶有遮阳板的军帽就可以让他鹤立鸡群了,“……两年前整合运动夺权的时候,我国的航空队顾问团正在协助巴西人建立陆军航空队,谁知巴西后来发生了这种事。当时,巴西的合法总统和合法当选总统都已经流亡欧洲并寻求我们的支援,但我国有许多政客宁可换个签约对象也不想惹麻烦。” “所以……”伯顿咳嗽了两声,他已经猜到了结果,“这是只是得到了默许的个人行为,对?” “可以这样讲。”博尚尴尬地笑了笑,“你们也不必悲观,我听说欧洲和美洲都有不少志愿者正在赶往圣保罗,也许局势很快就会改变的。既然我们现在是同一条战线上的战友了,大家又可以好好叙旧了。这十几年来,你们过得怎样?” 这些话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说给巴西人听的,另一部分则是说给他们自己的——尽快接受目前的身份并做出些合理的行为。受蒸汽机驱动的火车很快开动了,向着四周轻微摇晃的车厢打断了他们的闲聊。麦克尼尔来到车厢附近,拉开货厢门,向外望去,一望无际的原野映入了他的眼中。远方的炮火声依稀可闻,联邦军兵锋已抵达圣保罗州内,而起义军当然需要在采取进一步行动之前先击退那些胆敢犯境的敌人。 迈克尔·麦克尼尔所在的部队,是驻扎在圣保罗州并选择了参加起义的巴西陆军第二步兵师。这支军队相比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州军——更加精锐,以至于成为了起义军用于对抗联邦军的主力部队。虽然起义军的动作迟缓让麦克尼尔有些看不惯,他暗自庆幸联邦军的行动同样迟缓得出乎意料。据说,一些同情起义军或部分起义军将领的联邦军将领迟迟不愿行动,这才为起义军创造了喘息之机。 这三个外国志愿者高谈阔论的时候,其余的巴西人就在一旁安静地休息。他们确实需要休息一阵才行,空洞地涌出的热情无处发泄让一部分军人正处在焦虑的边缘。能够开赴前线并面对自己的命运,或许也是一种幸运。 “希望敌人不要认真地参加战斗……” 卡尔多苏上校指挥的第四骑兵团同样归第二步兵师指挥,这支部队很可能会成为最先同联邦军交战的武装。遗憾的是,麦克尼尔没指挥过骑兵,更不会骑马,这是因为他生活的时代早就没有骑兵的踪迹了。博尚倒是会骑马,那不是出于某种实用的目的,而是为了在同处上流社会的朋友们面前表现自己的高尚品味和爱好。 “好哇,咱们三个人当中其实只有我不会骑马。”在伯顿声明他略懂骑术后,麦克尼尔惊恐万状地发现自己身处骑兵团却完全不会骑马,“见鬼,这可不像话啊。彼得,就这么定了,你来教我。” “先交学费。”伯顿打了个响指,“没钱的话,实物也成。” 麦克尼尔正要指责他这种到了战场上也见钱眼开的作风,由远及近的爆炸声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紧张起来。货车车厢另一头跑进来一名士兵,那人匆忙地对众人解释说,该做好投入战斗的准备了。 博尚压紧帽子,从旁边捡起步枪,但被麦克尼尔拦住了。 “伙计,你这样的飞行员比我珍贵多了。”他半开玩笑地说着,“给我留在安全地带,哪都别去。” “我是说,如果他们打算在这里下车战斗,我得找条路去机场。”博尚凑近麦克尼尔,“再说,除了飞机之外还有结实的大型飞艇和浮空战舰呢,你就不想见识一下?” “好主意。”麦克尼尔几乎立即被说服了,他生前也当过空中战舰的指挥官,“但我还是建议你先确保个人安全。” 这里离圣保罗州边境地带已经很近了,难怪联邦军的炮火可以轻易地将铁路纳入其火力覆盖范围之内。面对着已经筑起了防御阵地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联邦军只是疯狂地向着起义军开炮,并无投入大量兵力进攻的打算。因此,这些乘着火车赶到前线的士兵得以幸运地用最快速度离开火车并奔赴最近的阵地,和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许多必要的军用牲口。机械不够,动物来凑,这是难以避免的。 位置更靠前一些的卡尔多苏上校离开车厢,向身旁的军官们吩咐了几条命令,而后骑上战马,让负责传令的士兵重整队伍。他刚把这条指令说出去,远远地便看到列车另一侧有一人东倒西歪地被马拉扯着向他所在的位置疾驰而来。众人见了,都晓得那是当年和长官交情不浅的美国志愿者,纷纷无视了麦克尼尔的失礼之举,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偷偷笑上几声。 “长官,附近一定有敌人的炮兵阵地。”麦克尼尔差一点被马甩下来,他用了好大力气才没在卡尔多苏上校面前坠马,“这附近的地形崎岖不平,外部的敌人是没有办法在被阻隔于另一条山沟外的情况下朝铁路线开炮的。” “侦察气球也正在搜索目标,要不了多久就能出结果的。”卡尔多苏上校点了点头,甩着马鞭一指附近纵横交错的壕沟,那些不起眼的工事已经被更多的沙袋覆盖住了,“我把手令给你一份……你去把命令告诉前线部队。让他们坚守阵地。援军,马上就到。” 麦克尼尔返回原地,见博尚已经自行骑马离开了,便叫上伯顿一同行动。两人并排骑着战马,很快越过了正在恢复原有队形的巴西士兵们。跨过火车头后,前方的道路豁然开朗,笼罩在上空的烟尘为他们播撒下了挥之不去的硝烟味。 彼得·伯顿有节奏地驱使着自己的战马前行,他不时地留心观察麦克尼尔,不由得为麦克尼尔的狼狈模样而感到好笑。这或许是少数麦克尼尔完全不擅长的战斗本领,虽说伯顿学骑马时也并非是为了战斗。 “我还学过骑骆驼……沙漠里有骆驼骑兵,连最老旧的货车都找不到的人只能选它们了。”伯顿的优雅和麦克尼尔形成了鲜明对比,“记得南美洲还有羊驼呢,说不定他们可以建立一支羊驼骑兵部队——” 话音未落,一发炮弹在离伯顿百来米远的地方爆炸。弹片没有击中伯顿,但掀起的尘土恰到好处地落到了伯顿的嘴里并让他的优雅形象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吃力地做呕吐状,想要把嘴里的泥土全部弄出来,然而这注定是白忙活。同样被泥土覆盖了大半个身躯的麦克尼尔不慌不忙地追上了伯顿并打趣说: “我想你不必担心因此而死于重金属元素中毒,这个时代的泥土说不定很干净呢。” 说着,麦克尼尔牵着缰绳,又用力地抽了一下战马。那马发疯似的带着他飞驰,一人一马离前线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纵横在枪林弹雨之间,麦克尼尔的心情又平复了不少。他不是为了寻刺激而来战斗的,也不是什么离开战斗便活不下去的嗜血野兽,今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弥补昔日犯下的过错。 伯顿从后方追上麦克尼尔,这下他没心思去嘲笑麦克尼尔不懂骑术了。两人穿过被封锁的地段并向附近的哨兵打了招呼,而后骑马进入了后方工事。忙碌着的士兵和工人们还在加紧构筑防线,他们的长官认为这些防御工事有助于抵挡联邦军。虽然必要的人员和武器装备都没到位,士兵们仍忠实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士兵们,公共安全部队第5步兵营在什么地方?”麦克尼尔向着附近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士兵问道,他们穿着相似的制服,只是佩戴的徽章和肩章有些许差异,“战况如何了?” “还要往前,大概……不算近就是了。”那脸上糊满了黑泥的士兵抬起头瞧了麦克尼尔一眼,弯下腰继续挖坑。看他的模样,他和他的战友们正在构筑地堡。“左边有条比较通畅的道路,你可以走那边。” 麦克尼尔谢过了士兵的慷慨,和伯顿继续策马前行。没过几分钟,他们碰到了一处马匹无法穿越的障碍,两人尝试了多次都没能避免从斜坡上滑下,他们只得下马并徒步翻越铺着煤渣的陡坡。伯顿刚翻过去,一发炮弹擦着他的脑袋飞过,险些让他成为无头尸体。要不是麦克尼尔把他推得朝前翻滚下去,也许彼得·伯顿的旅程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谢了,伙计。”伯顿喘着粗气,他那身出发时刚洗好的军服现在彻底成了灰黑色,麦克尼尔也没见得比他更体面些,“我现在无比怀念有那些现代设备的生活,哪怕让我躺在酒店里一动不动地住上一年都行。” 穿着巴西军服的青年合众国志愿者发现不远处有个持着步枪的士兵躲在角落里,他叫上伯顿,一同靠近那士兵。两人走近一看,只见那士兵浑身上下抖个不停,样子像极了失魂落魄的精神病患者。 “公民,第5步兵营的指挥部在什么地方?”麦克尼尔凑上前去,双手抓住对方的衣领,用尽可能大的声音盖过炮火声,“你们的指挥官在哪?” 伯顿把同样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他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眼神,而后向着麦克尼尔摇了摇头。 “这人被吓坏了,别难为他。第一次走上战场然后就被吓得彻底丧失战斗力,不是稀奇事。” “不,你该说,我们要用巴顿将军的办法对付这样不愿参加战斗的怠惰者。”麦克尼尔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没有采取行动。他有些无奈地望着这浑身发抖的士兵,心想某些人若早知如此就不该参军——圣保罗又没强征平民入伍。“我们在这周围找找,希望他们还能撑得住。” 附近的战壕被伪装网覆盖,前来通风报信的两人先要找到入口才行。虽然麦克尼尔认为打电话更方便一些,但他不能指望起义军这么快就架设好电话线。两人来到战壕入口,没忘记先用望远镜观察一下外面的景象。发觉敌人的人形蒸汽机甲正往起义军阵地前进的麦克尼尔皱了皱眉,告诉伯顿先传话再说。 几乎光头的白人青年一头钻进战壕,却和抬着伤员的医护人员撞了个满怀。不,那已经不能叫伤员了,只能被称之为躺在担架上不停蠕动着的一堆人形肉块。即便是每时每刻都想着寻欢作乐的伯顿也不至于在这时去向抬着担架的女性护士示好,他神色严肃地目送着那伤员撤出战壕,叹了一口气。 在战壕里挖出的方形坑洞中,麦克尼尔找到了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第5步兵营的指挥官何塞·桑托斯·奥利维拉(jose santos oliveira)少校。 “我们需要人员和物资方面的支援。”奥利维拉少校直言不讳地提出了要求,“我部自战斗打响以来,减员超过100人。由于不得不在没有相应装备的情况下对付敌军的人形蒸汽机甲,我们的士兵只能抱着炸弹去进行自杀式袭击。” “您的要求,我会向上级反映。”麦克尼尔让伯顿记下要求,“卡尔多苏上校的第4骑兵团有望在今日击垮敌人的战线,届时你们的面临的压力也会减轻的。” 又是连着两发炮弹在附近爆炸,数不尽的尘土落在众人的头顶。一名上尉从坑洞另一侧钻进来,向奥利维拉少校报告了些什么,后者只是皱着眉头让手下赶快出去继续指挥战斗。 “补给什么时候能到?”他重复了一遍。 “这要看长官的安排。”麦克尼尔没法在这么重要的问题上胡说八道,现在他并没有一个指挥官的身份来代替他承受后果,“具体情况请您自行向上校解释。” 奥利维拉少校脸色发黑,他那张同样沾满了泥土的脸一点点变得可怕起来。赶在对方发火或破口大骂之前,麦克尼尔和伯顿逃离了指挥部,到外面呼吸了几口全是尘土的新鲜空气。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然后再去找卡尔多苏上校。”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计算了一下第4骑兵团赶路所需的时间,“如果你想替他们解决对面那架人形蒸汽机甲,我也没什么意见。” “这倒是个好主意……等等,我是不是眼花了?”彼得·伯顿揉了揉眼睛,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从对面飞过来的是什么?” 那当然不是幻觉,是联邦军的飞行物正在靠近起义军的阵地。麦克尼尔拿起望远镜观察了一阵,敌方航空飞船的轮廓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虽然麦克尼尔不了解为什么有人能仅凭蒸汽机就驱动飞船上天飞行,他愿意相信这都是魔法的神奇作用,但他当然更不希望对面那艘飞船把炸弹扔在他的头顶。 “空战变成海战了。”他放下望远镜,伸出右臂指着前方的战线,“我们既然没法给他们带来援助,那就做点别的。” 就在联邦军的航空炮艇以惊人的速度逼近起义军的阵地时,伴随着地面上的人形蒸汽机甲前进的联邦军士兵也在稳步推进。奥利维拉少校的士兵们架设了几个火力点,驻守在那里的机枪手成功地阻止了联邦军士兵的突击,可惜他们的火力和人形蒸汽机甲相比不值一提,更不必说他们本是血肉之躯。当人形蒸汽机甲的枪口调转方向时,机枪手们的命运也是可想而知的。虽然涂装和印象中的不同,外观也稍有变化,已经对装备情况有大致了解的两人很快认出了这种人形蒸汽机甲的真正生产国。 “哦,我国的装甲部队一如既往地可靠。”伯顿莫名地感慨,他和麦克尼尔又冲进战壕,等待着时机,“这种1921式人形蒸汽机甲明明是我国生产的。” “在异国的土地上炸毁祖国生产的装备,别有一番乐趣。权当是为了报复用马刀砍了你的巴顿将军。”麦克尼尔哈哈大笑,他捡起倒下的士兵丢弃的枪支,和伯顿共同上前应敌。敌方人形蒸汽机甲向着最近的起义军火力点开火,把那里负责防守的士兵们炸得东倒西歪。顶着血肉组成的泥沙冲上前的麦克尼尔叫喊着让还有意识的士兵协助自己把机枪控制住,同时把伯顿推向了角落里的炮弹。 彼得·伯顿和另一名士兵抬着迫击炮,想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再瞄准敌方目标。他们只试探性地向外走了几步,就被挡了回来。一旁的麦克尼尔把弹链接好,恢复了这处火力点的威慑能力。他朝着敌方人形蒸汽机甲附近的联邦军士兵疯狂扫射,那些缺乏掩护的敌人成片成片地倒下。有些机灵的敌人一听得枪响便自行躺下,这样就不必担心被机枪子弹撕碎半个躯体了。 “伙计,我不是学炮兵专业的。”伯顿用英语向麦克尼尔喊了几句,“要是打歪了,可不全是我的责任。” “你不是什么都会一点吗?”麦克尼尔嘶吼着,这还不足以让他的声音盖过枪声,“试试看!” 第一发炮弹果然打歪了,麦克尼尔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如果这时敌方航空炮艇飞到他的正上方,那就是最要命的局面了。恰在此时,从战线后方飞来的起义军航空炮艇出现了,这两艘涂上了显眼的圣保罗黑白条纹涂装的航空炮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正在轰炸起义军阵地的敌方航空队袭来。蹲在战壕里的士兵们目睹着上方发生着的激战,他们不能仔细地分别双方,只是隐约看到几艘不同涂装的空中舰艇打得有来有回。双方交火后的第15秒,负责护航的其中一艘联邦军航空炮艇被击中,在空中爆炸起火。另一艘护航炮艇见状,正要趁对手得手时的懈怠而还击,却不料另一艘起义军航空炮艇已经飞到了它的后方并朝着它开火。 飞船驾驶舱里的迪迪埃·博尚用无线电确认了一下战友的状况,而后决定把歼灭缺乏护航力量的敌方轰炸机的工作交给友军。他要亲自去扫射联邦军的阵地,让那些无法无天的军人也尝尝被制裁的滋味。 如果他这时恰好发现了地面上的麦克尼尔和伯顿,说不定两人就不必继续花心思对付那架人形蒸汽机甲了。伯顿打出的第二发迫击炮弹落在了人形蒸汽机甲的腿部附近,只把那东西炸得稍微颠簸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扫射迫使伯顿躲回壕沟里,他心惊胆战地望着麦克尼尔所在的位置,心中不住地为麦克尼尔的胆量和幸运叹服。 “……你到底行不行?”麦克尼尔也不得不暂时后撤,他来到伯顿身旁,盯着角落里剩余的炮弹,“别看我,其实我也不是炮兵专业的。” “你竟敢怀疑我不行。”伯顿似乎被刺激到了,他高声喝止住了其他要撤退的士兵,让他们配合自己再发起一次进攻,“换个位置掩护我,迈克。” 麦克尼尔一言不发地端着轻机枪冲出战壕,向着那架人形蒸汽机甲开火。他这堪比寻死的做法却把对面的联邦军士兵吓了一跳,连人形蒸汽机甲驾驶舱里的炮手都惊呆了。 “长官不是说圣保罗人马上就会放下武器投降吗?他们到底得了什么病……” 附近的起义军士兵似乎也被麦克尼尔的英勇感染,纷纷主动出击。明知道自己能轻易对付这些乌合之众的联邦军驾驶员信心十足地让自己的同伴换弹,但下一秒便有一发炮弹从机甲上方钻入,在驾驶舱内炸开了花。冒着黑烟的美国产1921型蒸汽机甲一头栽倒在地,紧跟着一头栽倒的还包括被冲出战壕的起义军士兵扑倒的麦克尼尔。 迈克尔·麦克尼尔擦了一把脸上的泥土,左脸位置的刺痛变得有些明显。他匍匐在地后退回战壕,精疲力尽地躺倒在壕沟里。 “干得好,彼得。”他向着伯顿竖起拇指,“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老弟,你都摆出一副不是我打中就是你没命的架势了,我怎么能让你失望呢?”伯顿那满口牙齿成了他全身上下最洁白的部位,“现在,是时候……” 又一具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尸体从他们眼前被抬走了,尸体自腰部以下完全不见踪影,仍有轮廓的上半身也见不到一片完好的皮肤。 在这个战斗已经无法避免的7月15日,迪迪埃·博尚击落了三架敌机,并在大肆扫射了圣保罗北部的联邦军阵地后扔下了大量宣传单、扬长而去。那天稍晚些时候,他花了几分钟时间听地勤人员解释弹药不足的原因。 “这种情况什么时候能得到缓解?”穿着深蓝色夹克的博尚严肃地要地勤人员给他明确的答复,“这对所有航空兵来说都是致命的。” “事实上,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可能会变得更严重。我们的弹药本来就不足……” 法兰西绅士捂着脸,摘下了头盔,绕开那些欢呼着的巴西飞行员,独自一人走到角落里休息。麦克尼尔也没法解决这个问题,他想着。 “要是有个大善人突然送给我们几十亿发炮弹就好了。”博尚说服自己保持乐观,连麦克尼尔都那样乐观,他更不能灰心丧气,“可这种善人又该去哪找呢?” tbc? OR8B-EP1:咖啡园(4) or8b-ep1:咖啡园(4)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并排骑着战马,前者心事重重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些什么,后者则趾高气昂地抬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即便在这晴朗的日子里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产生遐想的乌云从头顶经过。整齐的队伍井然有序地向着东北方向前进,那里有着他们下一阶段需要攻克的目标:里约热内卢。 “迈克,还真被你说中了。”伯顿忽然开口了,“迄今为止,双方的反应和你预想中的大致相同。” “这是我比较擅长的事情,仅此而已。”麦克尼尔应付了一句,便继续做着自己的工作。 伯顿还等着麦克尼尔的解释,但他没有得到预期中的答案。起义爆发后,麦克尼尔虽然不住地向伯顿强调自己有更精妙的战略,这位昔日的gdi名将仍然从自己的角度对起义军和联邦军可能的动态做出了预判。虽然细节上有些偏差,这些预估从总体上而言都还算准确。 “……然后呢?”伯顿疑惑地皱起眉头,“我还想听你解释一下我们的胜利取决于哪些即将爆发或正在进行的重要战役。” “其实我不想多说……”麦克尼尔突然做出了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他不得不伸出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腿,“腿疼。” 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美军志愿者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那夸张的笑声令附近的巴西士兵们连连摇头。 “伙计,我早和你说过骑马是一门需要长期调整的技艺。”伯顿乐了,他不太想在这时候嘲笑麦克尼尔,而且麦克尼尔的个人状态也会直接影响到他自身,但他还是忍不住要指点麦克尼尔几句,“你学得快,这不假……可是呢,在部分细节上,你的粗心大意会是致命的。” 那只是因为车辆不够用——麦克尼尔在内心辩解着。假如这里有纵横交错的铁路网和公路网、足够多的火车车厢或用来运输士兵的货车,他也不必非得学骑马了,而且骑兵本来就要在这个时代被逐渐淘汰掉。但是,不管他自己在内心强调多少遍【骑兵马上就要退出历史舞台】之类的话,他也不能改变自己所处的现实,更不能让面前的敌人凭空消失。为了在作战和逃命时都快人一步,学会骑马还是很有必要的。 起义反抗联邦和整合运动的圣保罗州首府圣保罗离里约热内卢近在咫尺,连接着这两座大城市的帕拉伊巴河谷既可以成为起义军直捣黄龙的街景也能瞬间转变为联邦军平定起义的要道。不过,在起义刚刚爆发的半个月内,起义军和联邦军都没有在此地采取更多的军事行动。如果说圣保罗方面的起义军是为了等待米纳斯吉拉斯州和南里奥格兰德州的响应、以制定更有效的统一作战计划才放弃了私自行动,那么联邦军的反应迟缓就只能用内部异常状况来解释了。 无论有什么其他需要考虑的因素,不从这里直接进攻圣保罗都显得有些愚蠢。 “双方都有一些指挥官不想打仗,但这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麦克尼尔和伯顿一样穿着巴西军队的制服,双臂都佩戴有五条向上的v字形箭头徽章标志,但这一套出发时还算干净整洁的衣服很快就在战斗的过程中被泥土重新涂色,就算再怎么用心清洗也不能让它恢复本来面目,更别说麦克尼尔在前线没有那种奢侈待遇了,“也就是说,虽然联邦陆军第一步兵师用实际行动为我们拖延了时间,然而他们是不会在战场上当真手下留情的。” “那就和他们硬碰硬嘛。”伯顿不以为然地翘起嘴角,“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从西北方向威胁着里约热内卢,而且随时都可以前来支援我们。有这样大的压力,敌军是不会有什么作为的。” “的确,联邦军必须为保护里约热内卢而放弃一些更灵活的战术。”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翻开笔记本,检查着自己几天前写好的记录,“但是你忽略了一件事……联邦海军封锁了全部的海岸线,并且随时可以派遣海军陆战队登陆圣保罗州和南里奥格兰德州,也就是说起义军的心脏同样暴露在敌人的打击范围内。这也是南里奥格兰德州虽然响应起义却没法大量派兵支援的原因,他们害怕联邦军的偷袭。” 真是一群胆小鬼,伯顿暗自想着。明明公开起兵造反却又怕死,持着这种心态又怎能做大事呢?当然,他还不至于愚蠢到把这句话当着巴西人的面讲出来的程度,毕竟他和麦克尼尔只是千里迢迢赶来巴西参战的志愿者,现今的待遇也全拜卡尔多苏上校所赐。 1932年7月下旬,前往帕拉伊巴河谷的巴西陆军第二步兵师和刚刚被调遣来防守河谷的第一步兵师展开了正面对峙。这两支部队都是巴西陆军的主力,平日也互有竞争,谁也没想到双方竟然会在这种场合下斗个你死我活。多亏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带来的压力,第二步兵师迅速进驻了河谷区域的村庄和城镇,并向着第一步兵师的控制区发起了试探性进攻。 在第二步兵师当中,卡尔多苏上校指挥的第四骑兵团是直属师指挥部的机动部队,其余步兵作战单位则按部就班地构筑阵地。按照起义军指挥机构的设想,这些防御阵地会在战局转向不利一面时有效地拖慢敌军的进攻速度并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尽管麦克尼尔现在还没弄清楚为什么起义军刚开始进攻就先考虑日后战况不利时的退路。不远处的村庄变得越来越清晰,他向着伯顿会心一笑,随即快马加鞭,向着第四骑兵团的驻地赶去。 还没进入村子内,道路两侧的滚滚浓烟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有人把大量杂物堆积在一起纵火焚烧,冲天火光和刺鼻的气味让每一个路过的士兵都面有难色。 “简直是生怕敌人看不到他们……咦?这味道有点熟悉。”伯顿那灵活的鼻子左右转动着,鼻孔一张一缩,“是咖啡的味道,麦克尼尔。没错,就是咖啡。” “真是浪费。”麦克尼尔低声骂了一句,“种植出来的东西却要白白烧掉,简直是犯罪。” “不烧了的话,农民和商人都要破产的。”伯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让麦克尼尔别在关注这种事了,而且他们还得赶着去找卡尔多苏上校做报告,“光是能安稳地过日子,对平民来说就已经是奢望了。你自己也说过,一切问题都是人的问题。既然人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怜惜动物和植物是根本没必要的。” 听闻圣保罗起义军到来,过去两年间深受整合运动所害的当地居民立即站出来以实际行动向这些从巴西的咖啡之家赶来的战士们表明自己的支持。卡尔多苏上校本来可以借住在镇长的屋子里,但他谢绝了对方的好意,转而找了间仓库充当临时指挥所。他刚一进驻便发布通知,要求士兵们严格约束自身的行为、不得惊扰当地民众。 “长官,前线发来报告说,他们的电话线被炸断了,目前正在修复。”麦克尼尔和伯顿赶到了仓库附近,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卡尔多苏上校,“另外,有指挥官表示,他的士兵所能平均分配到的子弹不足100发。”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卡尔多苏上校还在研究地图,他要找出一个执行上级命令的好办法。口头感谢了麦克尼尔和伯顿的付出后,上校和参谋们又聚集在办公桌前,讨论了好一阵。麦克尼尔也在附近旁听,他从起义军参谋们的口中得知了附近的联邦军部队名称,其中不乏一些听起来十分陌生的名字。 卡尔多苏上校在大多时候表现得很温和,他让参谋们畅所欲言,自己只在关键时刻提出几个象征性的要求。一名起义军参谋指出,狡猾的联邦军动员了附近的大量宪兵部队、警察来构筑第一道防线,以免其主力部队在和起义军交战的过程中承受严重损失。这些协助联邦军作战的辅助部队虽然远远没法和正规军相比,却有一项第二步兵师根本不具备的重要优势:充足的物资供应。 想突破联邦军对帕拉伊巴河谷的封锁,就先得解决起义军普遍存在的物资供应不足的问题。对此,另一名参谋提议优先破拆附近的铁路线以切断联邦军的物资运输路线,同时这项行动还能为第二步兵师收获一些额外的物资。 “完全正确,长官。”会议结束后,麦克尼尔趁卡尔多苏上校向他和伯顿咨询意见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另外,敌军轻率地把自动步枪和机枪交到那些缺乏训练的辅助部队手中,这离直接把武器送到我们手里只差一步了。” “不过……”伯顿看了一眼地图,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在心头,“我军现在还是有些被动。从战线上来看,敌军并不急于在地势如此崎岖的地带快速前进,他们只需要巩固阵地就行了。虽然这样说听起来有些让人泄气,敌军有着压倒性的优势,这意味着他们有更多的选择权和更多的时间。一旦他们的防线完全建立起来,我军很可能在攻坚战中承受惨重损失或是因为物资耗尽而失去进攻能力。不趁着这个时候多主动出击,日后的情况怕是有些难看。” 麦克尼尔向伯顿使了个眼色,让他赶快停止发言。连起义军的统帅们都没法下结论的问题,不该他们两个随便讨论。好在卡尔多苏上校不疑有他,只是说了几句乐观的话来鼓励两位来自异国他乡的战友。几分钟之后,接到了最新报告的上校又让麦克尼尔和伯顿前去监督猎兵部队的作战,而且强调说要在确认战果之后再来汇报。 “喂,我说的是真的。”两人离开仓库,伯顿径直向着马厩走去,满脸不悦,“前些日子交火那几次,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先不说人形蒸汽机甲的问题,单说枪,联邦军的自动步枪比我们这一边要多得多。每次咱们主动进攻的时候,用不了几分钟就得被敌人打得抬不起头。” “问题是你并不能凭空变出枪炮和弹药啊。”麦克尼尔翻身上马,熟悉的刺痛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又狰狞地咬紧牙关,“……来,请你诚信向上帝祈祷,祂老人家马上就会赐给你一座工厂的。” “我才不信呢。”伯顿大笑不止,“光有工厂有什么用?资源和人手,缺一不可啊。行了,我也只是随便抱怨几句,你别当真。这地方又没个女人,实在是——” 一听到伯顿谈起女人,麦克尼尔立即策马狂奔,一溜烟地离开了马厩,只留下尴尬的伯顿把他剩下那几句话白白说给了看守马厩又不懂英语的巴西士兵听。没过多久,伯顿从后方追上了麦克尼尔,那时麦克尼尔也已经放慢了前进速度。前方的道路开始变得崎岖不平,连绵起伏的山峦阻碍了他们的视野。只有航空兵才能清楚地了解下方的状况,像麦克尼尔这样来到山谷里乱窜的士兵除了迷路之外大概不会有什么新的收获。 7月25日当天下午两点左右,麦克尼尔抵达了第四猎兵营的驻地。他把卡尔多苏上校的计划告诉了这里的指挥官,并额外带来了一些新的情报。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士兵们邀请两人暂留这里休息,同时修订了原先的作战计划。 “遗憾的是,通往这条铁路线的道路被敌方侦察部队封锁了。他们是来自外地的警察部队,前天刚到这里,大概是为了填补那些北移去对付米纳斯吉拉斯友军的敌人留下的空缺。”在路旁的农舍里,一名起义军军官向麦克尼尔解释了事情的原委,“昨天夜间我们发生了交火,各有伤亡。” “他们有多少人?”麦克尼尔想找些能提神的食品或饮料,不然他就只能靠着毅力抵抗疲倦了,“200人以内的话,问题不大。” “人数不是重点,他们有4挺重机枪。” “那……”伯顿也有些犹豫,他看了看麦克尼尔,庆幸麦克尼尔没有头脑发热地提议要他们两个骑马突袭敌人的机枪阵地,“这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也许我们可以代你们向上级作战单位或友军申请些支援……” 一个小时之后,麦克尼尔来到双方对峙的前线附近,用望远镜观察敌人的动向。友军的描述虽然有些偏差,然而联邦军的机枪阵地确实严密地封锁了附近的主要道路,这使得起义军无法展开大规模进攻。调来火炮去打击敌人的阵地也是个好主意,可惜整个第二步兵师只有几十门火炮,而且还得视情况分给友军一些,这时候找卡尔多苏上校或者是其他人申请使用火炮无疑不会得来什么积极答复。 “有钱就是好啊。”伯顿感慨着,“明明只是一群临时上阵的警察,却因为有着武器装备优势而得以牵制兵力是自身五倍以上的士兵……” 麦克尼尔蹲在草丛里,继续用望远镜观察着据点外面的敌人。他看到了哨站的位置,也见到了那些在夜间用来照明的探照灯。强迫猎兵部队的同伴们去翻山越岭似乎不大可行,尽管眼前这条捷径上同样遍布重重障碍。他放下望远镜,思考了一阵,几次欲言又止。 “伯顿,这事只能靠你出马了。”回去的路上,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拍着伯顿的肩膀,“堡垒都是要从内部攻破的。” “真的要这么做吗?”伯顿迟疑不定,他对任务的危险性有清醒的认知,那还不是他关注的主要风险,“敌人以后说不定会采取更极端的做法……” “只要他们不知道,就不会。” 晚餐时间过后,伯顿向巴西士兵们告辞,说自己要返回第四骑兵团指挥部报告。麦克尼尔还留在这里,他打算认真地完成自己的工作,直到这附近的敌人失去战斗力和物资供应能力再说。当天夜间,他向这里的军官们请求检查一下武器装备状况,并进一步发现情况并不乐观。少得可怜的自动步枪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看得麦克尼尔头皮发麻。虽说他对装备的缺乏和陈旧早有预料,但一个猎兵营只有个位数的自动步枪这一现状还是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大概还得怪第二步兵师参加起义之前没能借故从联邦骗取更多的装备,不然情况兴许会有所好转。 26日早上,第四猎兵营发起了新一轮试探性进攻。由于对敌人火力之凶猛早有预料,起义军士兵们只是各自坚守阵地,并无当真进攻的打算,任由敌人疯狂地浪费子弹。到了当天中午,双方很有默契地各自收兵,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迈克尔·麦克尼尔专心致志地做着记录,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敌人的反应比预期中快一些,这一点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不过,猎兵部队的侦察兵从附近搜集到的情报却表明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用铅笔在笔记本上又写了几条,而后快速地把内容划掉重写。 “麦克尼尔上士(priiro-sarnto),这是什么?”附近正在休息的士兵好奇地凑过来,“您不先去吃饭吗?” “我在……放松。”麦克尼尔翻到了下一页,“比如说写写画画之类的。” 老实说,麦克尼尔那比火柴人好不了多少的抽象派画风只能让别人发笑,而且巴西士兵们确实也这么做了。成功地缓解了紧张气氛的麦克尼尔却并不轻松,他还在思考着突破封锁的策略。既然他自诩从战略和战术上都能找到取胜的办法,束手无策的模样可不是他该向外界展示的。 “你们这里有多余的牲口和火药吗?”到了晚上,麦克尼尔想出了一个合适的计划,“和你们的长官谈一谈,也许转机近在眼前了。” 27日上午,猎兵部队向着敌方阵地发起了又一次佯攻。双方【激烈】地交战了一大天,除了浪费大量子弹之外没能给对方造成任何伤亡。精疲力尽地返回驻地的起义军士兵们却接到了新的待命要求,他们不得不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准备着夜间进行的攻势。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好些士兵因为有夜盲症而没法看清东西,让他们在夜间参战无疑是命令他们自杀。 本应和这些士兵一起待命的麦克尼尔却离开了营地,他换上便服,提起来时携带的步枪,骑马沿着向北的一条小路前进。夜幕低垂时,他下马步行进入附近的田野,为自己找了个较为隐蔽的藏身之处。他躲在有一人高的杂草丛中,向着高坡另一侧的农庄望去。那稀疏的灯火和偶尔出来走动的农民暂时还未受到战争的影响,也许那只是由于这里离前线较远罢了。 当天半夜十一点,联邦军驻地突然起了大火。闻讯前去救火的联邦军士兵恰巧遇上蒸汽锅炉爆炸,被当场炸死十余人。由于蒸汽机爆炸,他们所在的村子陷入了瘫痪之中,连照亮外界道路的探照灯也全部关闭了。恰在此时,喊杀声从南侧传来,惊慌失措的联邦军哨兵隐约辨认出了马蹄声并判断敌方有大批骑兵正向着他们重来。于是,守军一方面命一部分士兵前去救火并维持村庄内的秩序,另一部分士兵则坚守阵地、抵挡起义军骑兵部队的突袭。 然而,联邦军的机枪响了足足几分钟,起义军那一侧却只有零星的枪响。用路障堵塞了道路的联邦军士兵瞧见有牲畜朝着他们奔来,其中眼尖的士兵看得出那不是战马且上面也没有敌军士兵,便放心地叫战友停止射击。只要再把这些令人恼火的牲畜挡在外面,这场虚惊大概就要结束了。 成群的牲畜奔进村庄,严阵以待的联邦军士兵刚刚放松戒备,便被突如其来的大爆炸夺取了性命。牲畜中的其中几头发生了剧烈爆炸,将躲闪不及的联邦军士兵炸飞上天。剩余的牲畜虽已被惊吓得六神无主,却在枪声的包围下继续拼命地向村庄内部冲去。姗姗来迟的猎兵们不紧不慢地包围了村庄,开始围攻被包围的残余敌人。 迈克尔·麦克尼尔走出低矮的农舍,远方的火光照亮了他的双眼。在他身后,一颗死不瞑目的脑袋端正地躺在桌子上。 “好用归好用,只可惜伯顿已经告诉过我怎么拿对付g的经验砍掉你们的视线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嗯,但愿伯顿平安无事。” 伯顿确实平安无事——第二天一大早,浑身上下只披着麻袋的他在锅炉废墟外撞见了前来检查现场的麦克尼尔。麦克尼尔欣慰地拥抱了一下自己的战友,他热情地对伯顿说,这次胜利的头功应该是伯顿的。 “没有你冒着生命危险伪装成平民混进去,我们不知道要在此地耽误多久。”他松了一口气,又叫附近的巴西士兵共同来欢迎真正的英雄,“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骗人的本事,多和岛田学学就行。什么乞丐啊,残疾人啊,都可以,反正说假话又不需要付钱。”伯顿嘿嘿一笑,旋即又陷入了深思,“话说回来,岛田现在又去哪了呢?” 后来他们只在拆毁铁路并打劫列车的时候拦截到了一些不是那么重要的医疗物资,或许敌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在不安全的路线运送武器弹药,但这都是后话了。没忘记找当地居民了解情报的麦克尼尔意外地得知,联邦军进驻后残忍地杀害了一些平民,而且并不是因为那些平民犯了什么罪。 “你是说,遇害者都是意大利移民后裔?”麦克尼尔坐在半倒塌的仓库里翻着记录村民姓氏和个人信息的档案,百思不得其解地听村子里的老人向他解释原委,“还有什么其他特征吗?” “没有了。唉……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那老人仍是满脸后怕的神色,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不由分说就杀人……天哪,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魔鬼。” tbc? OR8B-EP1:咖啡园(5) or8b-ep1:咖啡园(5) “虽然这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我的意思是,当年德国人如果能打赢世界大战,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奇迹。”迈克尔·麦克尼尔蹲在战壕里,向身边的巴西士兵讲述他的观点,“事实上,【同盟国】能够动员的力量远远不及协约国,以至于他们必须不停地取得战略上的胜利才能够扭转这种先天劣势。然而,世上没有从来不打败仗的军队……协约国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输,甚至像可怜的俄国人那样让敌人攻取比自身还要大数倍的领土——可同盟国只要输那么关键的几次,就没得救了。” 说到这里,他隐约感觉身边的气氛有些压抑。的确,起义军一方在总体力量上处于弱势,而联邦有着绝对优势。刚才这番话似乎把战争的胜负归结于某些战场之外的因素,而这显然不是士兵们愿意听的,那只会让人更泄气罢了。 “……咳,我是说,正因为现状如此,我们必须接连不断地胜利,这样才能让我们的敌人最终不可避免地接受失败的结局。”麦克尼尔心虚地看着附近的士兵们,他希望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没有给士气造成打击,“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要明白自己在一场战斗中的位置、明白自己为何而战。有些人是自愿参军入伍、加入这场起义的,所以我也不方便对你们说些多余的话;那些只是因为恰巧在服役而不得不跟随着参加起义的士兵们,我想对你们说的是,你们在为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后代争取自由选择的权利——而不是被一个你们不认识也不认识你们的人随便决定你们的人生。” 这是他的哲学。为了让下一代人不必被迫拿起武器而投身军旅,是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许多gdi将领及其家属的想法。他没有企图让身边的巴西士兵立即明白这种选择的必要性,也许有些人只有在发觉自己别无选择后才会跳出原有的思维模式,况且他本人也不能免俗。敌人的优势过于明显,麦克尼尔若不想让这些士兵半路上因失去斗志而逃跑、倒戈,就必须先找个办法坚定起义军士兵的信念。 即便是仍被命名为第二步兵师的原巴西陆军第二步兵师也面临着困扰着大多数起义军的相同问题:弹药不足、武器装备短缺,这意味着即便是最训练有素的士兵也很快就会在战斗中领悟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相反,物资充足的联邦军得以将大量辅助部队送上前线,哪怕这些辅助部队缺乏战斗经验也无所谓。这种让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有些恼火的底气在短时间内是无法改变的,只有一连串的军事胜利才会让联邦军稍显颓势。 而那说不定也很快就会被认真起来的联邦军抵消。 不管麦克尼尔对前景有着如何悲观或乐观的判断,他还是要坚守自己的岗位、协助英勇的起义军战士们赢下一场又一场战斗。双方之间对峙的战线犬牙交错,有些士兵一不留神就一头扎进了敌军的营地,而另一些坚守据点却没及时得到撤退命令的士兵还按照原先的计划执行任务。如此混乱局面为间谍行为和渗透作战创造了有利时机,尤其是对于曾经是联邦军一部分的第二步兵师来说。为此,伯顿主动请命指挥类似的行动,他之前的出色表现赢得了众人的赞同。 彼得·伯顿进展之迅速甚至远远超出了麦克尼尔的预料。曾经在中东地区潜伏十年的特种兵指挥官仅过了几天就拿到了一些重要情报,并用只有他和麦克尼尔了解的手段转交给了起义军。接到了情报的麦克尼尔发觉,自己的预判确实出现了一些失误,他不得不带着情报去和卡尔多苏上校共同商议并请求上校将整理后的结论告知师指挥部。 “我军在其他战线上的报告也指出敌军调动的兵力比原本预计中的更多,问题在于他们是从哪找来这么多部队的?”卡尔多苏上校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突然强行征兵,短时间内也无法聚集如此规模的兵力。” “他们可能给其他州开了一些空头支票以便让那些州服从里约热内卢的管理、派出州军参战。”麦克尼尔把伯顿那串用阿拉伯语方言写出来的加密内容翻译了一遍,他还得再手动解密一次才能得到正确情报。这项工作稍微浪费了一点时间,尽管麦克尼尔并不在意。“看得出来,敌人和我们有同样的打算,只是思考层次不同。” 卡尔多苏上校抓起桌边的面包,在袖子上蹭了蹭(其实他的袖子似乎更脏一些),这才咬了一口。“在总兵力和军事力量都弱于敌人的情况下,于局部形成优势并将敌军快速歼灭以达成战术胜利,这就是我们需要在帕拉伊巴河谷做的。事实上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干的……不如说,和敌人【正面较量】才是愚不可及。” “敌人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们所掌握的军事力量允许他们在更大的范围内形成【局部优势】。”麦克尼尔走到桌边,拿起铅笔在地图上画了几笔,“若这些情报属实,从部队番号和补给使用情况来综合推断……”他停顿了一阵,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神采,“聚集在帕拉伊巴河谷抵挡我军的不是第一步兵师的万余人,而是以第一步兵师为骨干、以州军和宪兵还有警察部队为辅助的七万大军。我想友军过不了多久就会得出类似的结论,他们动手比我们更早一些。” 上校突然咳嗽了两声。他气冲冲地仔细检查着面包,而后向麦克尼尔抱怨这面包里竟然还有木屑。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吃够带木屑的面包了。”他叹了一口气,“七万……七万人很多吗?当年咱们在欧洲打仗的时候,面对德国人百万大军仍然面不改色。” 话虽如此,对付力量旗鼓相当的敌人和被敌人以压倒性的优势围攻给指挥官还有士兵带来的压力是截然不同的。为此,第二步兵师随即对士兵封锁了消息并严禁军官泄露情报。在某个管不住嘴的家伙误打误撞地泄密之前,这些致命的新消息终归没有给起义军形成不利影响。 不过,伯顿提供的另一个消息却让麦克尼尔感到疑惑不解。按照伯顿的描述,联邦军——准确地说,不是联邦军而是跟随联邦军参战的一部分民兵——正在有计划地屠杀当地的平民。假如仅仅是为了避免起义军的间谍刺探情报,单纯将居民迁走便是,屠杀只会加重平民的反感罢了。 决定弄清真相的麦克尼尔要亲自去见识一下这伙人的真面目。他向卡尔多苏上校请求携带几名骑兵一同到附近去侦察,上校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这一行人由麦克尼尔带队离开驻地,向着前线附近的村落进发。 战斗打响后,附近有不少居民选择了逃跑,但逃跑的风险比预想中的更大一些:起义军和联邦军都可能因为不明可疑人员靠近而直接将其开枪击毙。既然总得在各种稀奇古怪的死法当中选一个,死在自己的土地上说不定还是一种幸运。也许是基于这种考虑,一部分平民没有逃跑而是选择留下来假装继续过着正常的日子。 在起义爆发的第一个月,起义军和联邦军都没有针对可能支持敌方的平民采取行动。麦克尼尔希望这种默契保持下去,他也时刻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将平民推到对立面。 “麦克尼尔上士,我听说您认识卡尔多苏上校……他当年在欧洲战场有什么精彩表现吗?”走到半路上,其中一名骑兵好奇地向麦克尼尔问起了卡尔多苏的过去,“能被选去到欧洲参战的,肯定都是些出色的精英。” “啊,出色的精英……”麦克尼尔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随便打听别人的故事可不是什么好作风,年轻人。当然,十几年前,我和他是在战场上认识的,那时候卡尔多苏中尉比现在要瘦得多……”他看到另外几名骑兵也笑了,“……没错,头发也茂盛得多呢。” 做出些完全不会带来任何收益、只能让内心获得片刻满足的不理智举动,往往标志着某人或某组织有着极其危险的倾向。麦克尼尔坚信这一点,而且他不介意用更悲观的视角去看待那些损人不利己的家伙。目前攫取联邦大权的整合运动,其危险程度不亚于nsdap(虽说想和亚当·希尔特的nffa相提并论仍有些难度),那些毫不掩饰的暴力言行让麦克尼尔对他们产生了浓重的敌意,并且更加相信这伙人会毫不犹豫地带着整个巴西冲进地狱。 他把视线从同伴们的脸上移开,重新投向前方。一个血淋淋的骷髅头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这骇人的幻觉惊得麦克尼尔握紧了缰绳。眨眼间的功夫,刚才近在咫尺且无比真实的影像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怕的麦克尼尔环视左右,没见到半个人影,只有他身旁的骑兵们诧异地望着一惊一乍的外国战友。 “难道是什么预兆?”在这个当真有魔法的世界上,出现一些麦克尼尔无法解释的事情,倒也正常。 麦克尼尔自觉是个普通人,他在过去的冒险中虽有些奇遇,到头来那和他本人关系不大。如果让他摆脱【普通人】身份的代价是和帕克一样变成类似食尸鬼的异形怪物,那他宁可继续当一个没什么超能力的普通人。沉迷于力量的结果就是变成下一个尤里·纳尔莫诺夫,至少麦克尼尔直到现在还是这么认为的。 “我们先到附近的村庄打听一番。”他指着附近的农舍,“得弄清敌军究竟做了些什么。” 接近村庄时,众人纷纷提高了警惕,谁也不想被几个突然冒出来的敌军士兵乱枪打死。麦克尼尔一手放在马刀上,另一手握着手枪,装作不经意地把右手放在军服里摸索些什么,驱使着战马向目光呆滞的村民们走去。 “各位,我们在这里迷路了,所以不得不来找你们问些事情。”麦克尼尔打量着道路两侧的村民,他发觉这些人的神情呆板得有些不自然,不由得起了疑心。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这个村子已经成为联邦军的据点罢了,那时他也有脱身的办法。“听说最近有好些人失踪了,有谁了解详情吗?” 人群中钻出一个戴着草帽的老人,他走向麦克尼尔,牵着麦克尼尔的马头就往回走,把麦克尼尔弄得一头雾水。 “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而且我们也不想和你们扯上关系。”他小声对麦克尼尔说道,“你们还是快些走,不然……” 麦克尼尔没有立即离去的打算,这一幕被老人看在眼里,反而让他的举止变得更加卑微了。也许有些平民分不清起义军和联邦军,麦克尼尔不由得考虑到了这一点。无论这些村民把他们当成了其中的哪一方,担心另一方的报复从而决定保持中立,都是意料之中。然而,类似的把戏只对真正有底线的军人适用。碰上真正杀红了眼的人渣,也许这一群围在外面的村民早就身首异处了。 “把我们拦在外面也不能解决问题啊。”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对老人解释着,“我是认真的……最近确实有些村镇出现了大规模的人员失踪事件,而且我敢肯定他们不是被临时征召入伍或是被抓去当工人了。虽然我绝无威胁你们的意思……”他挤出了一个自认为恰到好处的笑容,“现在的局势这么乱,谁又敢保证类似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这里呢?到了那一天,你们又要指望谁来帮你们?” “唉……这……”老人犹豫了好一阵,明显是被麦克尼尔说动了,“不瞒你们说,最近有些被军队驻扎的村镇确实出现了不幸。我们也是因此才不想让军人入内的,请你们理解。假如你们想找个地方做调查,东面倒是有一个合适的村子。” 尽管这种答复不能让麦克尼尔满意,好心的合众国志愿者还是决定尽快离开。他当然明白这些平民的朴素想法:离军人远一些就能避免遭遇不幸。用了几分钟时间把那些让人十分不愉快的念头驱逐后,麦克尼尔要求身边陪同自己外出的骑兵们加速赶路,他们不能在敌人的控制区范围内大摇大摆地行动。 战争爆发才一个多月,平民的生活便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如果这场战争持续到明年,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就不再是某种悲观的妄想,而将会是现实。空无一人的房屋和路边倒毙的尸体映入麦克尼尔眼中,他发自内心地为这场战争带来的【附带损失】而感到遗憾。 但他不能后退。为了正义事业而进行的战争是必要的,没有人生来愿做奴隶。如何确保对正义的解释权不被某些人垄断,那不是他需要考虑的,而且他看得出来谁才是让公民感到痛苦的一方。 接近那老人所说的村子,麦克尼尔隔着很远便发现有两人被吊死在路旁。这两具尸体摆放得十分对称,而且姿势也有些古怪。没等麦克尼尔下令,其中一名骑兵便自行前往尸体附近调查,在确认附近没有隐患后才允许麦克尼尔靠近。 这两具尸体的面容因凝固的血迹覆盖而变得模糊不清。麦克尼尔喝令众人将尸体放下来以供他认真分辨,他本人先在胸口画了个十字,而后下马仔细察看尸体的面容。那有些熟悉的东亚人长相让麦克尼尔左右为难,他可没法把东亚人分清楚。 “……他们到底是从哪国来的移民后裔?”连麦克尼尔自己也迷惑了。 “可能是日本人?”身旁的同伴给出了一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解答,“来我国的日本移民很多。” 麦克尼尔对日本人谈不上格外尊重或特别厌恶,然而他现在必须要紧张起来了,因为团队中的岛田真司也是日本人。李林不会给他无缘无故地安排几番遭遇,每一个意外都有着规律性:既然现在他遇到了一些被杀的日本人,那么他估计自己很快就能以此为契机找到岛田真司了。 又或者是找到岛田真司的尸体。 一行人赶往村子内,没走出几步就发现一栋农舍外有几名穿着蓝绿色制服的可疑人员鬼鬼祟祟地摆弄着几具尸体。这些身着整合运动民兵制服的敌人让麦克尼尔马上联想到了nffa和nsdap,他当机立断要战友们和他一起消灭这些敌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敌人也发现了他们的身影,这些接受过军事训练的民兵不慌不忙地卸下尸体、举起步枪向着麦克尼尔等人开火。 迈克尔·麦克尼尔举起手枪,朝着最前面的敌人连开两枪。第一发子弹没有击中目标,第二发不偏不倚地打断了敌人的两根手指并让那面目狰狞的整合运动民兵倒地不起。两发子弹紧贴着麦克尼尔擦过,调整好位置的麦克尼尔向着敌人再次开火,他一面诅咒这把没准头的手枪,一面举起了马刀。在以惊人的速度逼近自己的旧时代陆上精锐面前,本能是无法作假的。刚刚被麦克尼尔打中手指的整合运动民兵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跑,刚刚站起来便被麦克尼尔的战马撞飞出去,整个人砸在磨盘上,眼见是活不成了。手起刀落让另一名整合运动民兵的脑袋和躯体当场分家的麦克尼尔赶快叫战友们记得留活口,他绝对不会承认这也许是因为他已经被震得右手发麻了。 “砍头确实是一门技术,得学。”他自言自语着,“还是伯顿有经验啊。” 说着,麦克尼尔让战友们把地面上摆放成奇怪姿态的尸体全部打乱。他不懂这些整合运动民兵在做什么,那看上去很像是用尸体召唤某些怪物——这在有魔法的平行世界中是很有可能的——先把他们的召唤仪式破坏掉总归没错。做好了这些善后工作后,麦克尼尔仍然没等到附近的居民露面,他不得不叹了一口气并叫同伴把被擒获的整合运动民兵带到他面前,心想自己必须要从对方身上得到相应的收获。 “先生,我相信您和您的同伴是基于自己的坚定信念而做出这些事的,所以我没有兴趣劝您投降或是感化您。”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他的奇怪动作让几名下马的骑兵迷惑不解,“但是,让您饱受痛苦又求死不得,对我来说没那么难。你是痛快地把一切都说出来呢,还是要给我一个检测你的信仰坚定程度的机会呢?” “共济会和犹太人的傀儡怎么会理解这些?”那整合运动民兵对麦克尼尔的威胁嗤之以鼻,“为上帝、祖国、家庭奉献一切,无比光荣。” “【上帝、祖国、家庭】。天哪,你们就不能来点新鲜的词汇吗?哦,上帝啊,上帝啊,从小到大就听这么几个词,我都有点烦了呢。”麦克尼尔气得笑了起来,“愿主饶恕我刚才大放厥词。把他的牙给我全都拔了,免得他咬舌自尽。” 众人兴奋地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给这个滥杀无辜的整合运动民兵做拔牙手术。麦克尼尔坐在一个大木箱上,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这一幕。他向着四周的民房投去视线,还是没有看到居民的踪迹。说不定这里的居民已经逃跑了,他安慰自己。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那被擒获的整合运动民兵突然倒地不起、口吐白沫,过了片刻便没了声响。勃然大怒的麦克尼尔一跃而起,走到尸体前仔细检查。他没有在敌人身上发现外伤,也没有在口腔里发现用于自尽的毒药。 “你们搞砸了。”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我猜,也许你们当中有人打算给自己的同伙一个痛快的死亡。” “您误会了,他刚刚……突然就死了,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骑兵们捏着手里刚拔下来的牙齿,面面相觑,“麦克尼尔上士,我们怎么可能和这种人勾结在一起呢?” 被心悸感袭击的麦克尼尔猛地转身向后望去,他看得真切,一个戴着斗笠的可疑人员刚刚从农舍房顶消失不见了。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麦克尼尔只好叫同伴们把尸体收拾好,他们还需要把这里的情况向着上级报告。 tbc? OR8B-EP1:咖啡园(6) or8b-ep1:咖啡园(6) 彼得·伯顿打了个哈欠,他无精打采地望着麦克尼尔,见自己的战友依然表情严肃地骑在战马上待命,便不得不打消了和麦克尼尔闲聊的想法。他们埋伏在路边的田野中,仅凭高耸的草丛掩护自己的行踪,但这样老套且古板的手段只要碰上稍微先进些的侦察办法就会失灵。伯顿已经向麦克尼尔指出了这一点,而后者无奈地表示,这就是缺乏必要武器装备的结果。 远方的阵阵炮火声震得伯顿心神不宁,他可能需要多休息几天,尤其是在他潜入敌人战线后方刺探得到了大量情报之后。随着联邦军加大内部检查力度,伯顿不得不暂时撤回起义军一方,而他又要马上和麦克尼尔参加下一场战斗。连身经百战的老兵尚且感到了些许疲倦,更不必说那些此生头一回走上战场的士兵们了。无论平时做过多少演练,真正的战场是无法用其他经验来取代的。 “伙计,我这几天经常幻想着有人突然送给我们许多机枪和火炮。有了那些东西,我们就可以从正面猛攻敌人的阵地而不是只能像现在这样伺机偷袭他们。”伯顿低声对麦克尼尔说着,他脸上那道显眼的刀疤让他再也没法挤出像过去那样带着三分猥琐和七分绅士感的笑容了,“就算现在可以暂时避免强攻,可是我们的物资经不起消耗啊。” “不一定。”麦克尼尔像雕塑一样挺立在战马上,他只要上了战场便保持着这副姿态,“你应该明白联邦军为何会在起义爆发后焦急地封锁海岸线?他们很清楚,如果短时间内不能平定起义,各国的态度就会有所动摇。到那时,双方的实力对比就会逆转。” “也对。”伯顿听麦克尼尔这样说,稍微松了一口气。一直以来,他和麦克尼尔都在争论这场战争的取胜关键,因为起义军一方的弱势过于明显以至于麦克尼尔不得不寻找许多战场之外的因素来表明他对起义胜利的信息。排除那些次要因素不谈,正义感和理想又不能当饭吃。 起义军第二步兵师正在和敌军交战,眼下麦克尼尔的任务是在规定好的时间突然从战场侧翼杀出并袭击敌人的后方防线。如果他能成功完成任务,不仅敌人会被打得手忙脚乱,而且那一刻不停地向着起义军的阵地开火的炮兵部队——他们拥有的火炮数量是起义军的五倍以上——也会失去战斗力。一旦炮兵的威胁被解除,起义军在正面战场上面临的压力将会减轻许多。 在过去的几天中,帕拉伊巴河谷上空时常有交战双方的航空队出现。麦克尼尔暂时还联系不上博尚,他希望那位真正的法兰西王牌飞行员能够在这里打出漂亮的战绩,最好是把敌人的航空队重创。培养一个飞行员比随便找个不识字的农民或乞丐当兵要困难多了,兴许博尚有机会凭着一己之力摧毁巴西刚刚建立起来的陆军航空队(尽管他和伯顿都明白这是幻想)。由于起义军航空队的阻击,联邦军对河谷的侦察行动受到了很大的阻碍,这也是卡尔多苏上校放心大胆地让麦克尼尔在此处埋伏的原因。 “还差五分钟。”麦克尼尔收起手表,咳嗽了两声,“做好准备。” “如果你的手表恰好快了或者慢了五分钟,结局会是灾难性的。”伯顿说着无伤大雅的风凉话,他检查了一下马刀和随身携带的枪械,每一件武器都能让他在战场上多一分保住性命的希望,“记得节约子弹啊。” “当然。”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回头望着后方待命的骑兵们,“你们也一样,我的兄弟们。不过,碰到关键时刻,浪费子弹也无妨。造这一发子弹,只需要一个熟练工人在流水线旁忙碌一阵罢了;造就你们这些有情有义、有理想和信念的战士,却需要一个家庭努力十几年、几十年呢!跟各位的生命比起来,子弹终究是廉价的。” 他的话让骑兵队列中响起了一阵笑声。趁着这些年轻的巴西士兵们尽情欢笑的半分钟,麦克尼尔又做了一次检查。他举起望远镜观察不远处的道路,并发现了一些正在逃跑的联邦军士兵的踪影。想在战场上区分联邦军部队和响应起义的第二步兵师作战部队,着实有些困难,双方不得不在必要时刻佩戴不同的臂章来避免伤及友军。虽说大规模更换军服似乎更有效一些,但起义军和联邦军暂时没有这样做的余裕。 “最后一分钟。”他提醒了伯顿一下,“再重复一遍,冲锋开始之后,你到右侧去截住他们。条件允许的话,去攻击高地上的炮兵阵地。若出现和侦察结果有出入的意外情况,优先后撤以保护部队。” “明白。”伯顿扣好了头盔,他熟练地挥舞着马刀,想象着自己扮演中世纪骑士以博得无数女人欢心的场面,“我尽力。” 迈克尔·麦克尼尔握住缰绳,驱使着战马缓步向前迈进。半分钟之后,队伍来到了草丛边缘,这是他们在抵达战场之前可以找到的最后一处掩体。多亏了附近那些愿意为他们指路并出谋划策的村民,麦克尼尔才不必冒着更大的风险。 秒针再次指向数字12的那一刻,已经把哨子提前放在嘴里的麦克尼尔吹响了口哨。凄厉的尖锐的哨声顿时覆盖了草丛,从这些荒草中突然钻出的骑兵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了且战且退的联邦军。逃窜中的联邦军步兵们惊恐万状地发现他们已在两侧被起义军包围,而他们那宝贵的炮兵阵地将会因他们的溃败而落入孤立无援的困境之中。 两支队伍兵分两路,前去攻击撤退中的联邦军。彼得·伯顿的队伍从右侧的斜坡前进,跑在最前面的伯顿举起步枪向着逃跑中的敌人开火,颠簸的马背让他的子弹很难精确地命中目标。一部分选择了原地反击的联邦军士兵也朝着这些快速逼近他们的起义军骑兵开火,事实证明这些人的枪法比伯顿更差——果断地在敌方目标变得越来越大后换上手枪开火的伯顿打空了一个弹匣,而后又换上马刀、杀入敌阵。没能及时逃回防御阵地的联邦军步兵当中有人选择了用刺刀和近在咫尺的骑兵搏斗,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迈克尔·麦克尼尔指挥的骑兵部队也追上了逃跑中的敌人。把这些敌人赶尽杀绝并不是他要做的,而且那只会让联邦军士兵断绝投降的念头。象征性地冲散了敌人的队伍并踩死了几个倒霉地拦在半路上的敌军士兵后,麦克尼尔再次吹了一下哨子,同时挥舞着右臂的马刀示意后方的骑兵赶去右侧同伯顿会合以便赶在敌方炮兵部队撤离之前消灭或截获对方的火炮。这倒不是他危言耸听,那些用大牲口拖着的火炮脱离战场的速度并不算太慢。 也许这场战斗只是个意外:试图轮换作战部队的联邦军在指挥不同作战单位交换位置时出现了一些疏漏,结果这些失误正巧被起义军所利用。起义军第二步兵师获知联邦军的企图后,正如麦克尼尔所预料的那样决定集中优势兵力快速歼灭脱离战线的敌军部队。如果不是由于彼得·伯顿还有更多潜入敌方战线的间谍提供的情报,起义军本不能制定如此大胆的计划,而且冒险突入敌方战线的后果将会是极其严重的。驰骋在疆场上的麦克尼尔了解这背后的一切,他愿意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促成每一场胜利,让巴西免于落入另一个nsdap的手中。 没有更加现代化的通讯手段,麦克尼尔只能依靠一些约定俗成的手势和尽可能大的噪音来吸引士兵们的注意力。尽管他在战斗打响前和伯顿仔细地考虑了战斗中的每一个细节,意外终究是在所难免的。暂时冲散了刚刚集结起来的联邦军后,麦克尼尔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伯顿的队伍并有些沮丧地发觉伯顿和敌人陷入了缠斗当中。他告诉过伯顿应当尽快甩掉溃逃中的敌军士兵,至于伯顿为何忽视了他的命令(又或者被迫改变计划),那估计只有上帝才清楚了。 此时,从战场左侧包围过来的第四骑兵团主力部队迅速地追赶上了溃逃中的联邦军。赶在敌人撤退到下一防御地带之前歼灭这些失去抵抗意志的散兵游勇应该没什么问题,麦克尼尔甚至看到某些联邦军指挥官干脆坐在原地等死。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这些人,解决敌方炮兵阵地带来的威胁才是重点。 “看样子伯顿被敌人困住了……计划不能变。”他握紧马刀,喝令骑兵们跟上他的脚步,“敌人的火炮马上就是我们的了,继续进攻!” 再过五分钟,他就该明白伯顿的迟缓说不定是一种幸运了。联邦军在高地下方构筑了防御阵地并挡住了起义军的追击,短时间内没法绕开防御阵地去拦截敌方炮兵的麦克尼尔只得硬着头皮命令士兵们强攻,但敌人只用两挺机枪就封锁了他们的进攻路线。破口大骂的麦克尼尔不得不决定暂缓攻势,他心疼地重整队伍,同时不住地在脑海中构思着战斗结束后用来委婉地说明损失状况的理由。 在这混乱的战场上,激战中的双方纷纷杀红了眼。有的联邦军士兵见势不妙便决定打出白旗,结果还没来得及让起义军看到便被身旁的同伴一枪击毙;另一些幸运地把某些白色织物挂出来的联邦军士兵更倒霉一些,因为只顾着进攻的起义军完全没心思在乎敌人的态度——用不了多久,这些想要临时改变效忠对象的联邦军士兵便会明白临阵倒戈没什么实际意义了。 和那些被子弹击中脑袋而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一生的死者相比,依然苟延残喘着的伤员更加地不幸。断手断脚的伤兵和被开膛破肚的伤兵躺在一起,谁也顾不得身边的同路人是战友还是敌人,反正他们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了。逃跑的联邦军士兵不慎跌倒,被后面的同伴活活踩死;追击敌人的起义军骑兵一不小心坠马,反被自己的战马踏断了肋骨……至于那些被炮弹爆炸时的余波炸得血肉模糊、连人形都不具备的伤者,或许还是早些死了才更加幸福。 麦克尼尔正在等待伯顿的响应,他让骑兵们后撤到安全地带,撞见了同样在追击敌人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打算为自己多找些援军的麦克尼尔提议共同进攻敌方阵地,他的想法很快得到了友军的同意。 “这下肯定能搜到不少弹药呢。”那名穿着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军服的上尉笑得前仰后合,“这武器装备还是得从敌人身上拿才行。” 并不在意多分给友军一些弹药和武器的麦克尼尔休整片刻后便发起了第二次进攻,事先他要求友军提供火力掩护并炸掉敌方的火力点,不然他的骑兵部队会在抵达高地下方之后遭到敌人的迎头痛击。在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支援下再次发起攻击的麦克尼尔紧张地向着敌人的阵地靠拢,那不停地喷吐着火舌的机枪对于缺乏掩护的士兵来说无疑是追魂索命的恶魔。直到整个火力点在爆炸中烟消云散后,麦克尼尔才猛然加快前进的步伐、冲破了敌人的封锁线。他一面琢磨着怎么让骑兵也能使用炸弹对付敌人,一面驱散了那些已经无法对他造成威胁的联邦军士兵。 “麦克尼尔上士,这机枪……”有战友从后面追上了他,“……应该归我们。” “给他们。”麦克尼尔挥了挥手,“要是为这种小事争抢起来,那就是天大的笑话。” 他明白战友们的真实用意。原巴西陆军第二步兵师参加起义后,不仅没有得到什么优厚待遇,反而还要将一部分武器装备分配给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这样的落差让一些军官和士兵都产生了不小的反感,而他们盼望着作为外国志愿者的战友们和他们一同提出抗议。很不幸的是,麦克尼尔无意卷入其中。他当然了解第二步兵师的作用,但他更清楚起义军的正规军、州军和民兵部队的比例。已经征召了超过二十万平民的圣保罗州总不能让那些民兵都拿着干草叉上战场。 因此,麦克尼尔这才希望能够在此次战斗中抢夺敌人的火炮和炮弹以便充实第二步兵师的军火库。幸亏他没把自己的真实目的告诉友军,不然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说不定又要分走一半的火炮,前提是他们能够缴获那些火炮。只消片刻,冲在最前面的麦克尼尔便发现了撤退中的敌方炮兵部队。他从敌人遗留下的阵地中如猛虎下山一般扑向敌人,手中的马刀已做好了随时砍掉下一颗头颅的准备。从右侧的树林中突然杀出的伯顿也加入了战斗,这浑身沾满了鲜血的恶鬼咆哮着扑向了双腿发抖的敌人。 “想活命的都滚开!我们没有时间俘虏你们!” 急中生智调转炮口朝紧追不舍的起义军骑兵开火的联邦军确实给起义军带来了不小的恐慌,然而第一轮炮击除了在不远处多添加了几个弹坑之外并未给起义军带来什么实质杀伤,被惊吓的大多也是战马而非骑在马上的士兵。趁着敌人换弹的机会,麦克尼尔逼近敌人,同这些还要保护火炮的联邦军士兵展开了肉搏。比麦克尼尔稍微慢一步的伯顿眼见麦克尼尔已经杀入敌阵,唯恐伤了麦克尼尔,便让打算在远距离先开火射击的骑兵们取消计划。他自己一马当先,也冲入了联邦军之中,挥舞起马刀砍杀那些助纣为虐的士兵。 砍翻了又一个举起步枪用刺刀攻击自己的敌人后,麦克尼尔告诉伯顿停止无意义的屠杀。 “给他们留点投降的希望。”他指着几十米外蹲在地上安分守己地接受起义军士兵管理的投降人员,“杀太多人会起到反作用。” “你这就是难为我了……很难控制住力度嘛。”伯顿意兴阑珊地收起马刀,让骑兵们把剩余的敌军士兵捆起来,“人的戾气总是要有个发泄窗口的。这地方既然没女人可找,我也只好多杀几个人才能解气。” “说起这个,我还是要批评你几句的。”麦克尼尔板着脸,严肃地望着伯顿,“也许这些建议有些过时而且并不适合你……你要用别的方法平静自己的心。” “免了,压力积蓄的时间太长,那么它迟早要以某种形式爆发出来的。”伯顿哈哈大笑,“再说,人生苦短,不享乐还有什么意义呢?你在想什么,我都清楚得很;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明白。咱们保持这种默契就好,别过多地干涉对方。” 比起身上只有零星血迹的麦克尼尔,伯顿要稍显狼狈一些。他的军服被鲜血彻底染成了深红色,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整个人泡在墨水中一般。这似乎是由于他们的砍头技术不同而导致的:不怎么担心因为不熟练而让手部受伤的伯顿总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把敌人斩首,军服上的血迹就是最好的证明。片刻过后,第四骑兵团的医护人员赶到这里,不由分说便把和麦克尼尔有说有笑地谈论着下一步作战计划的伯顿拖走了。伯顿花了好一阵才证明自己只受了点轻伤,那还是他半路上在草地和树丛里自己擦伤的。 “你该找个机会住进医院才对。”麦克尼尔取笑道,“因为你确实可以在那里找到很多女人,而且你也有真正的战绩……别人的战绩或许是吹嘘的,你的可都是真的。”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伯顿让手下的士兵们把火炮集中起来管理,而后叫一名骑兵去把他们的战果汇报给卡尔多苏上校,“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呢?适当地放松一下也没什么。” “为了让别人有不去战斗的自由而战斗是我的信仰,也许是这么回事。”麦克尼尔收起马刀,下马和伯顿一同步行到火炮旁。他又举起望远镜审视着附近的地形,也许这周围存在一个能帮助他们更快地控制战场的位置。“让大家先休息一下,免得稍后参加下一场战斗时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这场于起义军而言畅快淋漓的追击一直到联邦军出动了人形蒸汽机甲后才停止,那时缺乏有效的反装甲部队武器的起义军除了后撤之外别无他法。不想主动出击的联邦军凭借着火力优势,向着刚刚被起义军占据的阵地疯狂开炮,这是他们把火力上处于劣势的起义军逼退或是逼出阵地以寻求决战的最好办法。 即便是看似百试百灵的战术也有失效的时候。这天夜间,联邦军的阵地忽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冲天火光把许多已经神经衰弱的联邦军士兵震得头晕目眩。以火力优势而自傲的联邦军万万没想到他们竟被敌人一发炮弹击中了弹药库,缺少炮弹的炮兵部队没过多久就哑火了。没了炮兵的支援,阵地上的联邦军士兵不得不承受着起义军炮火的袭击,现在轮到他们来体会一下起义军士兵的感受了。 当时并不在前线的麦克尼尔和伯顿正蹲在战壕里和卡尔多苏上校讨论着新的作战计划。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上校的助手们发现这两位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有勇有谋,不由得放下了对他们的轻视。明智地把麦克尼尔和伯顿排除在决策过程之外的卡尔多苏上校只在计划敲定后让麦克尼尔提出些修改意见,免得真正的参谋们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经此一战,我们打通了前往附近多个城镇的道路。此外,整合运动的暴行也会让公民们选择支持我们的。”麦克尼尔在地图上标出了几条进攻路线,“唯一的问题是,虽然大规模征召民兵能够消除敌人的兵力优势,但武器装备不足始终是致命的。” “等到夺取这几座城镇后,我们会想办法说服当地的居民改建工厂的。假如他们不太想配合,我们也有我们的手段。”卡尔多苏上校捏着消瘦了一些的下巴,“每个城镇应该能够武装一个营左右的部队,我们会把这些部队以预备队的形式组织起来,再进行些必要的训练。今天上午开会的时候,布拉加中将明确地向我表示,我们的美国盟友正在向我方运输军火。” “那可真是太好了。”麦克尼尔顿时喜出望外,“上校,您可以永远相信合众国。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巴西就是合众国在南美的兄弟姐妹。你们正在进行的正义之战是以前我们曾经进行过的,协助你们获得胜利无论在道义还是利益上都是合理的。” “但是,那些走私货轮能不能登陆呢?”伯顿陷入了思索之中,“虽然平时他们的行为或许会被无视,战争期间贵国……我是说,敌人的海军只会加大封锁力度。” 大爆炸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很有默契地回避了这个问题的三人转而谈起了训练新兵的话题。麦克尼尔自信地表示,只要铁路网能正常运作,他有信心快速地击退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敌人。 tbc? OR8B-EP1:咖啡园(7) or8b-ep1:咖啡园(7) “像这样的火车简直是男人的浪漫。”麦克尼尔赞叹不已地欣赏着停放在铁轨上的列车,这辆被结结实实地武装起来的装甲列车将会在破袭敌方防线时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显然,起义军在他凭着经验找出这个办法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毕竟将普通的货车改装成为用于战斗的装甲列车不是一两天内能完成的工作,“……蒸汽时代的浪漫。” “为什么不是女人的浪漫?”伯顿斜眼瞧了他一下,“我觉得女士们也应该感受到它的美妙之处。” “不知为何,每一句听起来很正常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会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猥琐气息。”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拍着伯顿的肩膀,带着对方到后面继续欣赏这辆装甲列车。列车由多节车厢拼接成,每一节车厢都被一层厚厚的装甲包裹着,这层装甲可以确保它无视大部分枪击以及一些小口径炮弹。位于列车中间位置的列车炮能够有效地打击敌方阵地,而装载在列车内的起义军士兵们只需要在长官的指挥下按部就班地朝敌人开火就能轻而易举地完成他们徒步时绝无可能完成的任务。 既然起义军在武器装备和物资方面都有着劣势,最大限度地利用手头可以调动的资源便成为了当务之急。帕拉伊巴河谷附近的铁路线大多处在联邦军的控制之下,若不是起义军于8月初夺取了几个重要城镇,利用装甲列车袭击敌人的计划只会反过来害了他们自己。现在,成功地夺回一部分主动权的起义军雄心勃勃地向帕拉伊巴河谷的其他敌军据点前进,打算进一步压缩敌人的防御线并将敌军分割包围,从而减轻北方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的压力。 随着战线的前移,起义军必须及时地将预备队送到前线补充损失较为惨重的作战单位。尽管如此,让那些这辈子都没碰过步枪且平均每人只有50发子弹的民兵直接去前线无异于故意令他们去送死。从联邦军的动向中了解到敌人让各作战部队轮换上阵的用意后,起义军做出了类似的调整。按照圣保罗方面的安排,那些缺乏战斗经验又不适合立即投入高强度战斗中的新兵可以先到战斗烈度较低的安全岗位上工作一阵。 比如这辆受到良好保护的装甲列车。 为了给列车配备足够的火力,包括第二步兵师在内的起义军又不得不抽调一部分物资来武装这些火车。伯顿调侃说,多亏敌人没把帕拉伊巴河谷的铁路线修得更密集一些,不然这时候开着装甲列车闯进来大开杀戒的就会是敌人了。 “但是,只要他们下定决心切断铁路线,我们的战术也就失效了。”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合众国志愿者扣紧了钢盔,面露难色,“……只要下定决心就行。” “他们不会的。”麦克尼尔摇了摇头,“我们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切断铁路线是因为有些地段的铁路即便被我方控制也得不到有效利用,继续保护它反而会让我军陷入被动……所以,把那些铁路线直接炸断更好一些。相比之下,能充分调配物资的敌人是不会平白无故地自残的。”他回过头看着同样好奇地打量着装甲列车的士兵们,“他们要实现部队的轮换作战,要把大量武器装备分配到前线……如果他们还想保持自己的优势,就不会这么做。” “你还是这样乐观地认为每个人——即便是敌人——都会和你一样冷静地理性思考。”伯顿笑了笑,他握住马刀,神气十足地拔出来挥舞了几下,又在旁边新兵们羡慕的目光中把马刀收回,“可有些人的思维并不理智,他们很有可能缺乏基本的逻辑。” “是的,【目的】可以不够理智,但是【手段】必须要理智,不然他们会在那之前就被自然淘汰掉。”麦克尼尔眨了眨眼,他仍然好奇其余同伴们的下落。偶尔他能看到博尚的飞艇或是航空炮艇从空中飞过,那时麦克尼尔也会象征性地朝着天上打招呼,哪怕博尚很可能根本看不见他。“整合运动现今的不理智,决定了他们要么消亡,要么被内部更理智的派系代替。” “这算是某种预言吗?”伯顿大惊小怪地说着,“我可得记下来,到时候我要看看你的预言是否灵验。” 簇拥在他们身旁的新兵当中有许多是刚刚赶到前线的。一些城镇自告奋勇地为光荣的起义军募兵,他们往往会把征召来的百来人或数百人零散地送到阵地上,而这些不怎么正规也缺乏经验的民兵显然不能进入第二步兵师的队伍。灵活多变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指挥官们将各城镇征召来的民兵编为以城镇名称命名的各营,而后塞入起义军的作战序列之中。 并不打算脱离联邦的三州起义军使用一个光荣的称号来称呼自己——【护宪军】。 “士兵们,公民们,休息时间结束了。”麦克尼尔用喇叭向着附近的士兵们喊话,“我代表我的战友们感谢你们的奉献。今天,你们将会和我们并肩作战,乘着这辆装甲列车去其他城市把你们的同胞从整合运动手中拯救出来。不必惊慌,我们会在必要的时候保护你们的。” 列车附近的起义军士兵们纷纷上车,他们刻意地让这些热情的民兵远离重要战斗岗位,只把一些次要工作交给对方。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并不负责指挥这辆列车,他们只需要参加战斗并把战斗结果总结好以确认战术的可靠性就行了。小小一辆列车里聚集了来自不同兵种的士兵们,这些勇敢的战士各司其职、分工合作,努力让列车成为直刺敌人心脏的利剑。 迈克尔·麦克尼尔坐在机枪手的位置上,他明白这个岗位的重要性,因而从上车起便保持着高度警惕。在坦克诞生之前,机枪的作用不可忽视,正是这种武器基本上宣告了骑兵的退场。虽然不同的平行世界有着差异甚大的不同发展轨迹,机枪的地位仍然举足轻重。 在这略显狭窄的车厢里,起初活跃的气氛慢慢变得沉闷起来。这些从安全的后方赶来前线参战的平民,本可以选择继续躲在家里过着自己的生活,但他们仍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支持起义军,也选择了一种为自己换来更好生活的可能性。倘若联邦军或是整合运动开出一些更高的价码,结果也许会截然不同罢,麦克尼尔思索着。他并不认为只想着把巴西的异族赶尽杀绝的整合运动会灵活地调整底线和原则。 列车开动起来,不断地加速。巴西乡间的风光从麦克尼尔的眼前掠过,他又一次回想起了自己年轻时无忧无虑地同詹姆斯·所罗门将军在乡村度假的日子。那时,他不必担心覆盖了大半个世界的泰伯利亚会夺走他或亲友的性命,不必每次都要穿着像铁棺材一样的动力装甲出门。无论他再怎样怀念过去、向上帝祈祷让这一切瞬间成为永恒,时间仍然一刻不停地向前飞速流逝着。 这也是即将走到人生终点的麦克尼尔选择了接受李林的邀请的原因。他还有太多的遗憾,再给他几十次不同的人生也无法将其弥补。不管是为了他个人还是他的信仰,这场看似永无止境的考验必须由他来完成。如果他可以拯救其他平行世界,便也能拯救自己的世界、自己的人生还有那些因他而受害的人们。 “迈克,万一咱们在铁路上撞见了类似的列车,那就有好戏看了。”伯顿的眼皮一直耷拉着,他虽然喜欢寻欢作乐,终究不会为此误了大事,“啊,先不说这些……我是觉得这方法还挺不错,让没受过训练的新兵到安全的战斗任务中先锻炼一下。” “他们甚至比我们更值得尊重。”麦克尼尔用英语强调了一遍,“我们选择战斗,是由于曾经身为军人的使命感和职责的束缚;他们却没有这份责任,但他们仍然决定走上战场。” “哎,说得对,如果他们的本事配得上尊重就更好了。”伯顿掏出望远镜,从附近的窗口向外看去。起伏的山野背后说不定就隐藏着阴险狡诈的敌人,又或者是热情地投奔他们的新战友。“有这装甲列车护身,我们除了遇到真正的人形蒸汽机甲之外都可以假装自己有足够的装甲部队了。” 第一场遭遇战来得意外地快,沿着铁路线狂奔的装甲列车碰上了等候在荒凉车站上的联邦军士兵们。这些联邦军士兵完全没料到竟有一辆敌人的装甲列车会赶来【迎接】他们,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头脑稍微清醒些的常人都不会想要以血肉之躯对抗装甲部队,这些联邦军士兵显然也比麦克尼尔预想中的要聪明得多。还没等列车靠近车站,他们便一哄而散,退到了列车内的步兵难以瞄准的远处后再象征性地朝着列车开火。尽管这些士兵的袭击不会造成什么阻碍,担心流弹伤到战友的炮手还是朝着敌人开了一炮,被炸得人仰马翻的联邦军士兵们很快便失去了斗志。 麦克尼尔无意对失去战斗意志的敌人赶尽杀绝,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等待着真正的战斗开始。前些日子,他和卡尔多苏上校一同敲定了一些攻击目标,夺取这些城镇会加强起义军对帕拉伊巴河谷的控制。等到帕拉伊巴河谷区域大半落入起义军手中时,攻取里约热内卢易如反掌。 仅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装甲列车便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伊塔蒂亚亚(itatiaia)附近。驻守在城市中的联邦军和宪兵部队发觉有可疑列车靠近,当即警觉起来并做好了战斗准备。没过多久,他们便不得不硬着头皮对付一辆凶猛的装甲列车。负责防御车站的联邦军士兵连忙将小口径火炮调往车站,以阻止装甲列车进入车站。他们算得清楚,车站若是失守,起义军马上就会涌入城市。 战斗一触即发,迈克尔·麦克尼尔随即向着聚集起来的敌人开火。他能使用的子弹十分有限,这使得机枪起初并没能有效地压制顽强反扑的敌人。不想让装甲列车在行驶到车站附近后遭遇猛攻的麦克尼尔只得打消了节省子弹的念头,他和伯顿毫不收敛地朝着敌人开火,把来不及撤退到掩体中的联邦军士兵打得抱头鼠窜。 猛烈的枪声和炮火声让初次踏上战场的民兵们不知所措,他们当中有人坚守岗位、从列车内向着外面的敌人开火,另一些人在同伴的带动下也决定参加战斗,却忽然忘了怎么换子弹。手忙角落地到处捡子弹的新兵同战友撞在一起,叫骂声和抱怨声到处都是。尽量不让自己被这些声音干扰的麦克尼尔专心致志地瞄准那些模糊的人影,他盼望着自己能有一个阻挡噪音的耳机,但他显然没法在20世纪30年代找到如此称心如意的产品。对了,也许他可以通过发明类似的东西来小赚一笔。 联邦军的炮手见战友们迟迟不能给这辆列车造成伤害,急得上蹿下跳。他们推出火炮,朝着还在逼近车站的列车开火。炮弹没有击中目标,只是把起义军的炮手给惹火了。一发口径更大的炮弹落在车站附近,同样没有炸伤联邦军士兵,只是把堆放在角落里的杂物炸得上下翻飞。 “各位,留给我们自由攻击的时间不多了。”麦克尼尔大声向后面的士兵们喊着,“穿过车站之后,我们就会深入联邦军腹地,所以这辆列车会在车站附近停下来。一旦我们的列车停靠,敌人马上就会包围上来。给我打起精神来,你们的亲朋好友还等着你们佩戴着勋章回去见他们呢!” 其实这些临时上阵的民兵大概是拿不了勋章的,麦克尼尔想着。勋章评比过程中的那些猫腻,他太清楚了,虽然他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暗箱操作的受益者。 不过,用这些空头支票鼓励英勇无畏的年轻人拼命奋战,算不上什么不体面的行为。果然,一些被麦克尼尔的空话刺激到的年轻士兵们很快集结在伯顿身旁,打算跟随着伯顿一举杀入城市内。年纪稍微大一些的民兵也只是摇了摇头,并没对麦克尼尔刚才的发言发表更多的评论。 “等一阵你要怎么跳下去?”麦克尼尔见伯顿在整理军服,随口问了一句,“照顾一下跟着你行动的年轻人,他们很可能紧随着你却摔断了腿。” “你就放心。”伯顿拍着胸膛向麦克尼尔保证自己不会让这些热血青年随便牺牲,“有这样可靠的战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车站里的联邦军明知道装甲列车入站是不可阻挡的,仍然徒劳地向着列车开火。麦克尼尔不打算手下留情,他向着还有敌人的位置扫射,很快就让那些不懂礼貌的联邦军士兵变得永远彬彬有礼了。扫清了车站一侧的威胁后,麦克尼尔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他告诉伯顿等到清理完车站附近的敌人再考虑主动出击,而后继续搜索着残余目标。 “迈克,地面怎么突然变暗了这么一大块?”还在车厢里的伯顿猛然间发现事情不大对劲,“上面有什么?” 没等麦克尼尔回答,他已经听到了起义军炮兵的呼喊。不想离开岗位的麦克尼尔连忙让伯顿到列车炮所在的车厢去看看,可伯顿却匆忙地跑了回来并对麦克尼尔说,最好还是亲自看一下那东西比较好。以为伯顿又在胡说八道的麦克尼尔让伯顿暂且顶替自己一阵,他披上军服外套就奔向列车炮,很快明白了伯顿的意思。 一个巨大的黑色人影挡在车站上空,遮蔽了从上方倾泻而下的阳光。这呈现出黑色的巨型怪物的躯体不断地蠕动着,只有头部呈现出些许白色,那以不规律的动作扭动的躯体随时会让麦克尼尔联想起烂泥。白色的头炉上——假如那东西确实是它的【头部】——没有五官也没有其他看起来像是器官的东西,而是一些零散地暴露在外面的人体躯干部位。假如忽略掉惨白得不正常的头部底色的话,它的头颅就只是个由无数血肉拼接起来的怪胎罢了。 麦克尼尔面无表情地吹了一声口哨,返回车厢内并告诉伯顿把另一挺机枪抬出去。 “喂,那东西怎么样?看起来有一种野性的美感。”伯顿并没有被惊吓到,他们一路走来遇到过的怪物已经够多了,“用这东西为素材创造一副抽象派或印象派或后现代主义画作,一定能大卖。” “你可以考虑请毕加索来给你专门画一幅。”麦克尼尔和伯顿搬运着机枪赶往列车炮所在的车厢,那是装甲列车中少数敞开的车厢,也是他们唯一能够攻击这巨大怪物的窗口,“还有,跟我一起念一遍驱魔的祷告词,愿主保佑你。” 在麦克尼尔和伯顿抵达之前,负责操控列车炮的起义军炮兵已经朝着突然出现的怪物开火了。他们有理由这样做,而且相信这怪物正是万恶的敌人放出来阻挡他们的。世间万事万物没有什么是可以被平白无故地赐予的,当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收获了魔法时,他们也得到了另一种永远无法除尽的死对头:恶魔。 “这个平行世界的日本人用【降魔】这个词来称呼它们,意思是从另一个世界降临到这世上的魔鬼。不得不说,很贴切,就和【喰种】这个词一样。”麦克尼尔告诉伯顿调整好机枪的角度,以便向着怪物开火,“……不过,碰到这东西,我们大概只能选择撤退了。” “啊呀,岛田怎么还不现身呢?我们需要他的经验啊。他可是我们当中少数对超能力有研究的人了,也许他同样能够以科学的态度解释一下魔法是怎么回事。”伯顿急忙协助麦克尼尔调整机枪角度,他和麦克尼尔都明白,常人无法对付这些真正意义上的恶魔,虽然麦克尼尔从来不认为这些偶尔会在世界某处出现的怪物会和地狱中生存的恶魔是同类。“岛田啊岛田,虽然你不信上帝,我还是盼望着上帝赶紧把你送来我们身边。” 为了对付这些简直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怪物,人类建立了专门对抗恶魔的【魔法师突击部队】——华击团。这些神秘的魔法师战斗专家的真面目仍然被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中,麦克尼尔无从知晓。当然,他起码可以确定,巴西并没有建立类似的组织,而且联邦军及起义军内部同样没能建立成建制的魔法师部队。 麦克尼尔谢过伯顿,又让伯顿去告诉驾驶员准备撤退。自这怪物出现以来,装甲列车中的起义军一直没有停止攻击,但他们的凶猛攻势未能给怪物造成半点损失。没有兴趣欣赏一下这怪物的攻击方式的麦克尼尔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撤离,不然很可能有更加悲惨的命运在前方等待着他们。装甲列车的驾驶员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伯顿还没动身,装甲列车已经开始缓慢地向后退却了。 挨打了这么久都没有还击的怪物见列车要远离,从车站建筑上方缓慢地探出身子来,那不断蠕动着的黑色长蛇状躯体让麦克尼尔看了只觉得有些厌恶。他没有松懈,继续向着怪物射击,并默默地为车站里那些没来得及撤退而被怪物吞没的联邦军士兵祈祷了几秒。 “喂,你说——” “闭嘴,少说几句。”麦克尼尔头也不回地喊着,“先逃跑再说。” 自讨没趣的伯顿扫兴地撇了撇嘴,他刚打算转身离开,眼尖的他发现不远处的野草变成了黑漆漆一片。没机会想通其中关键的伯顿当机立断上前把麦克尼尔扑倒在地,后者的鼻子和车厢墙壁重重地撞在一起。直冒鼻血的麦克尼尔对着伯顿破口大骂,他用双臂支撑起身体,翻身就要给伯顿来上一拳。 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后侧的车厢被什么凭空出现的东西削掉了一大半,沿着这条线被一起切断的还有许多不幸地恰好站在那位置上的起义军士兵。散落一地的内脏和焦黑的人体触目惊心,劫后余生的起义军士兵们呆立在日光中,样子和刚出生的孩童没什么两样。 “……见鬼。”麦克尼尔咬紧牙关,最终只从嘴里挤出了几个词,“真是活见鬼了。快……快!还愣着干什么?”他走向那些突然成了木头人的士兵们,“动起来,把车厢清理干净,然后回到你们的岗位上!就算你们躲起来或是跳车逃跑,那东西也不会放过你们,听清楚了吗!?” 彼得·伯顿勤快地把那些几乎失去了斗志的士兵推开,和一些没有被吓破胆的战士打扫起车厢来。 “等等,为什么那怪物不攻击敌军呢?”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没错,那玩意肯定是敌人主动召唤出来的。” tbc? OR8B-EP1:咖啡园(8) or8b-ep1:咖啡园(8) “只要那东西还在附近横行霸道,我们就不可能取得一些出人意料的进展。”彼得·伯顿端着餐盒,和麦克尼尔蹲在战壕边吃饭。每一个能安心吃饭的日子都让他们分外珍惜,但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被叫去执行任务的情况也不少。“这可不是食尸鬼那种可以被常规武器的压倒性火力优势歼灭的怪物……” “然而,这显然是一个我们完全无法涉足的领域。准确地说,对付这些怪物是【另一个世界】的工作。”麦克尼尔不紧不慢地用勺子盛起菜汤,这没什么滋味又不如饮用水那般解渴的东西实在不能让他打起精神,菜汤里出现砂砾的情况另算,“见鬼,要是巴西有那种专门对付恶魔的魔法师部队就好了,这样一来……” “最好没有。”伯顿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他似乎把什么东西呛到了气管里。旁边的士兵们忧虑地打量着战友,他们想过来帮忙,但被麦克尼尔阻止了。过了许久,伯顿才恢复正常,他把一块碎骨头从嘴里吐出来,一脸晦气地往战壕外挪了些许。这里没有敌人的探子和哨兵,他也不必担心自己把脑袋露出战壕时当场毙命。“你又不是不清楚,假如有那样一支部队,他们只会协助敌人战斗。从名义上来讲,我们可是叛军啊。” 的确如此,麦克尼尔满怀恶意地猜想着。人类不会介意把可利用的人手和资源都投入到战争中,魔法师也不能例外。在那场足以让整整一代人失去斗志的世界大战之中(对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而言,它并不是【第一次】,而是一场【终结全部战争的战争】),参战各国都大量投入了魔法师部队,那些选择效忠于军队的魔法师则成为了确保每一名具有天赋的公民都能投身行伍的最后一道保险措施。 虽然和世界大战相关的历史记录中不乏对魔法师部队的溢美之词,但事实是这些魔法师既没能更快地结束战争也没能减少战争给人类带来的伤痛。既然魔法师并不能凭借神奇的种种魔法解决困扰着人类社会的诸多问题,麦克尼尔也没有必要把过多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有魔法师前来收拾这些恶魔,当然是最好的;没有那些专业人士前来,他还是要按照原先的思路执行作战计划。 不过,沉重的事实依旧压在他的心头。上次乘着装甲列车前去进攻敌军时,恶魔的突然现身给麦克尼尔还有那些和他同行的战友们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心理打击。他们的全部攻击手段对敌人无效,而敌人却可以轻描淡写地夺走他们的性命。意识到他们能顺利逃跑说不定也只是敌人反应迟缓之结果的麦克尼尔很快就从沮丧中走出,他不是那种会在挫败面前长时间灰心丧气的人。这次的战斗得不到的东西,下一次一定要拿回来。 “我只是可怜那些年轻人,他们……”麦克尼尔吸着鼻子,那些热情洋溢的巴西年轻人的音容笑貌止不住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和这些英勇的民兵没有什么交流,唯一能够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那些勇敢的脸。若是他处在对应的立场,有着被这样的过往所塑造的人生和思维模式,他能否像这些平民一样为了理想去参加战斗呢?答案或许还是个未知数。“……如果我们现在准确地知道某个位置会有这样的怪物出现,不管有什么其他的好处,我是绝对不会让这些新兵直接冲上去送死的。唉。” 伯顿见状,想说些安慰麦克尼尔的话,话到嘴边又停下了。他可不想让麦克尼尔感觉受到了怜悯,那反而会刺激到麦克尼尔的情绪。于是,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二人忽然沉默了下来,他们心事重重地吃着午饭,那落寞的样子又让后面的巴西士兵好一阵指指点点。 不管遇上什么天灾人祸,起义军的脚步绝不能停下来。战争持续得越久,联邦军的优势就越大,届时起义军要么被迫求和,要么就在联邦军的猛攻之下惨败。于是,明知继续进攻无异于自杀的起义军指挥官们却还是按原样制定计划,同时严密地封锁消息,仿佛出现在联邦军控制区的恶魔从未存在过一样。麦克尼尔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只得祈祷自己下一次进攻时不会遭遇类似的场面。 “我们应该谨慎一些,至少得在发起下一次大规模进攻之前确认上一次发生在伊塔蒂亚亚的事故是否是敌人策划的。”在那场灾难性的失败之后,麦克尼尔向卡尔多苏上校如实汇报了情况并提出了一些意见,“贵国没有【华击团】也没有成建制的魔法师部队,因此我们是无法用直截了当的武力手段将其歼灭的。” “大概有多少人知道消息?”卡尔多苏上校在他的临时指挥部里接见了麦克尼尔和伯顿。不动声色地把忠实的助手们派去执行其他任务后,卡尔多苏上校和两位外国友人讨论起对策来。任凭他们如何绞尽脑汁地思索,当下能起效的办法也只有先止损了。 “这要看幸存者传播情报的速度。他们可能说要保住秘密,但这些人往往过不了几分钟就会在闲聊的时候用后怕或骄傲的语气描述自己劫后余生的经历。”伯顿插话道,“长官,我建议立即封锁这一消息并把幸存者看管起来。如果让士兵们知道前线有他们绝对无法对付的怪物等待着他们,后果将不堪设想;要是他们再产生些无关联想,比如说认为这怪物是敌人制造出来对付他们的,那可就糟透啦。” “我同意伯顿的意见,上校。”麦克尼尔当然不会在这时候和伯顿争吵,再说伯顿的想法正符合他的心意,“找个理由说服公共安全部队的友军把他们调走、放在偏僻些的防线上,免得他们把恐慌情绪带给其他士兵。” 上校点了点头,他向着友军指挥官打了几个电话以便确定某些情报的传播速度。麦克尼尔见长官很是忙碌,便和伯顿一同向卡尔多苏上校告辞,他们还要想办法平息战壕中的流言并让那些隐约被悲观情绪传染的士兵振作起来。 8月上旬,圣保罗起义军和联邦军围绕着圣保罗州-里约热内卢州交界处的城镇进行了数次激烈的争夺战。缺乏人形蒸汽机甲的起义军决定利用装甲列车和铁路线突袭联邦军,此举给联邦军造成了相当大的打击。面对着装甲列车的进攻而束手无策的联邦军惊恐万状地将那些装甲列车形容为恶魔,并希望上级调集口径更大的火炮和更多的人形蒸汽机甲前来阻止这些能够轻而易举地粉碎一道防线的战争机器。 然而,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在西北方向形成的巨大压力让联邦军无法有效地回应帕拉伊巴河谷东侧各驻防部队的请求。由于担心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将里约热内卢包围成临海孤城,联邦军投入了大量兵力阻击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后者同圣保罗起义军一样临时征召了大量平民参战以弥补兵力上的差距。战况十分激烈,成百上千的士兵在战斗中丧命或残疾,而那些只能勉强活下去的可怜人又为后勤和医疗额外增加了负担。 就在8月8日,麦克尼尔参加了第二次攻打伊塔蒂亚亚的作战行动。这一次没有什么突然从火车站上冒出来的恶魔来阻挡他,他和彼得·伯顿顺利地杀入了车站。暂时击退了车站内部的敌人后,两人和战友们一同加固防线,挫败了敌人夺回火车站的企图。没过多久,后续赶来增援的起义军士兵如潮水般地涌向伊塔蒂亚亚,以火车站为跳板,向着因进攻受挫而退却的敌人发起了反扑。城市里的警察见势不妙,当即宣布向圣保罗及其代表的合法内阁宣誓效忠,又倒戈攻击败退的联邦军,帮助起义军夺下了这座给他们带来不少心理阴影的城市。 他们离里约热内卢只有不到150千米的距离了。 “下午咱们还得回到城市里把地雷清理一下,免得上校或是其他人移动指挥部的时候恰好被地雷炸死。”麦克尼尔收拾好餐盒,和伯顿一起钻回战壕,沿着一条安全通道返回伊塔蒂亚亚,“另外,还是要找找其他线索……比如说,敌人用来【召唤】恶魔的工具。” “你确定要用【召唤】这个词吗?”伯顿左顾右盼,不时地向着阵地上的其他起义军士兵打招呼。感谢上帝,这些士兵们还没有发现伯顿最不正经的一面,也没有意识到伯顿的本质。年轻的士兵们纷纷热情地回应伯顿的问候,他们俨然把更活泼的伯顿当做了比古板的麦克尼尔更好相处的朋友。不过,麦克尼尔说不定也不会和像他自己一样的人交友。 “哦,你又不是文法学校或是法学院毕业的,没必要和我讨论这些。”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城市里还有一些坚持抵抗的敌军残部,我们也可以协助这里的新驻防部队把他们铲除。重点是……”那道明显的刀疤映入他的眼中,或许这便是伯顿代替他付出的代价,“别让别人看出来。” “我懂,我懂。”伯顿嘿嘿一笑,“没有什么怪物,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超自然现象,之前的惨败是因为对敌人的力量估计不足……以及指挥官和士兵的疏忽。” 进驻城市的部队大多是来自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起义军士兵,他们的工作是负责基本的防御任务并恢复城市的秩序。起初的几天里,这些新来的军人和市民相处得还算融洽,许多一看就受够了联邦军和整合运动民兵折磨的市民也和麦克尼尔之前在其他城镇见过的平民那样加入了起义军的队伍。 真正的转折很快就到了:缺乏物资的起义军小心翼翼地开始征收各类物资,希望能够避免引起市民的注意。话虽如此,察觉到起义军并没能改善生活条件的市民们比想象中的要更加敏锐,一些酒鬼在起义军宣布管制酒精类饮料的当天就提出了抗议。不能凭空变出食物和其他生活必需物资的起义军指挥官们只得口干舌燥地辩解说,该来的很快就会到。 乌云遮蔽了虚弱的太阳,笼罩着麦克尼尔和伯顿的阳光又暂时隐去了踪迹。脸上挂着一道醒目刀疤的彼得·伯顿悠闲地从街边的商店里拿来一瓶酒,向麦克尼尔提议先喝几杯。 “你这算不算是浪费物资啊?”麦克尼尔不由得取笑起伯顿来。他们尝试着用圣保罗印发的新纸币购买这里的商品,商人们那不信任的眼神却让麦克尼尔有些忧郁。凭着步枪和马刀直接抢东西也可以,反正伯顿肯定不会放过类似的机会。“市民还在挨饿呢。” “那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敌人把他们的物资征收走了大半,而我们本来就穷得连一个铜板都得切成两份用。”伯顿小声抱怨了几句,“别说是靠近前线的地方,连圣保罗都没法保证物资正常供应啊。说来真令人泄气,我军最精锐的部队也缺少弹药。” 麦克尼尔向路边的乞丐扔去几个硬币,他刚一回头便听到了乞丐磕头如捣蒜的声音。唐突地举起双手把耳朵堵住的麦克尼尔和伯顿穿过这条偏僻的小路,来到了有当地警察和起义军士兵把守的主要道路旁。按照麦克尼尔的计划,他们将会在停留于城市附近的日子里把恶魔突然出现的前因后果调查明白,或是至少找到些相关的证据。 绕开那些排队领取面包的市民,麦克尼尔来到了伊塔蒂亚亚的警察局。他认为市民更有可能在无意中发现些值得注意的怪异现象。 警察局的局长出去和几名起义军指挥官吃饭了,留在局里工作的其他警察接待了前来拜访的两名外国志愿者。 “这里其实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军队……我是说,敌军驻扎在这里的时候,治安非常好,小偷和乞丐全部销声匿迹了。”那名戴着眼镜的青年警官笑着向麦克尼尔保证这里绝对安全,“至于最近几日……由于交接工作繁忙,我们确实疏于记录,请你们理解。” “没关系,我就是想知道最近两天有没有市民报告一些奇怪的事情?”麦克尼尔感到有些不自在,他一眼就看到屋子的角落里有两名警官聚在一起喝酒,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允许伯顿喝酒,那是因为伯顿的本事绝对值得信赖,而且伯顿现在大概不会为了享乐而耽误大事。“……请快一些。” 从好心的警官们的口中得知了具体地点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匆忙向对方告辞,两人一路小跑离开警察局,半路上麦克尼尔没少指责那些警察过早地懈怠。提着啤酒瓶和麦克尼尔一起跑步的伯顿一面听麦克尼尔愤愤不平地斥责那些放松警惕的警察,一面仰起头痛饮美酒。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喝过酒了,这算是他成功戒酒时间最长的一次。再戒酒几十次应该也没问题。 “战争可还没结束呢,这太不像话了。”麦克尼尔额角的头发根根直立,诉说着他的不满,“他们到底懂不懂自己在为什么而战?每个人都要成为战士才对……” 他转过头,发现伯顿正在表演着跑步时喝酒的杂技。 “……跟你说了也没用。” “哎,你早些明白就好。”伯顿嬉皮笑脸地把空啤酒瓶直接甩了出去,刚好命中了从小巷中探头出来的报童。那个穿着件满是破洞的外套的孩子头破血流地跌倒在地,大哭不止,连站起来骂伯顿的力气都没了,然而肇事者早就和麦克尼尔一溜烟地逃走了。“我是个很庸俗的人,没那么多高雅的理想。” 顺着警察们指点的道路,麦克尼尔抵达了一处已经彻底倒塌的仓库附近。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颇感无奈的两人只得亲自动手开始清理废墟。伯顿挖了足足几分钟,看到废墟下露出了一只人手,便告诉麦克尼尔加速挖掘。这下面肯定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天色渐暗时,他们总算有了些收获。麦克尼尔和伯顿在废墟下找到了好几具尸体,这些尸体都已经被开膛破肚,尸体的头颅也已经不知去向。他们将残缺不全的尸体堆积到一旁,继续搜索其他可能没被敌人毁灭的证据。 “简直是崇拜撒旦的人皮野兽才能做出来的事情。”麦克尼尔气喘吁吁地帮伯顿把另几块砖瓦挪开,“整合运动不是自称为了主服务吗?纵使对待平民残暴不仁,不该在信仰上背弃誓言啊。” “这又不一定是他们做的。盟友啊,方便甩掉的工具啊,为了利益而合作的雇佣兵啊……概率很大。”搬开了挡住视线的建筑垃圾后,伯顿在终于暴露出来的仓库地面上看到了显眼的黑色印记。他不确定这部分痕迹和他当天在【恶魔】出现时看到的东西是否有相似之处,于是两人又挖掘了好一阵。半个多小时之后,纵横交错的黑色线条总算是重见天日了。 麦克尼尔所在的平行世界中没有魔法,况且他一辈子都没能产生对神秘学的兴趣。排除这些不谈,凭着自己的直觉,他断定这是某种仪式——用来召唤在这个世界上被称为【恶魔】的怪物。 “我们可以收工了。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上级,让他们来处理。”麦克尼尔拍了拍手,即便戴着手套,他仍觉得手指有些酸痛,“……嗯,既要让友军维持现场秩序又不能让他们猜出些什么,实在不好办。” “没有金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加倍、十倍、百倍。”伯顿揉了揉眼睛,告诉麦克尼尔先离开这里为好。“我总担心这附近再冒出来什么怪物,咱们还是快些远离罢。可惜受害者的脑袋都被砍掉了,不然我们也许可以分析一下这些人的身份,尤其是他们各自所属的族群。” 脑袋虽然没了,躯体还在,理论上而言他们也能通过皮肤的颜色来辨认受害者的身份,但已经失去了兴趣又害怕角落里忽然钻出另一群怪物的麦克尼尔和伯顿迅速达成了共识并撤离了这处倒塌的仓库。他们站在外面的街道上尴尬地同街角指挥交通的起义军士兵打了招呼,而后沿着附近的近路向着火车站走去。 “等一下。”走到路灯下的麦克尼尔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还记得那些人的死法吗?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被宰杀后用于献祭的牲畜。不,我当然知道他们大概是用来召唤怪物的祭品,但我的意思是,那些人的样子跟被专门屠宰之后在某种仪式上展示给别人看的牛羊简直一模一样。” “是吗?”伯顿选择相信麦克尼尔的话,他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心里不免打鼓。酒壮怂人胆,勇猛又喝了酒的伯顿反而谨慎了许多,“明天再说,这里不安全。你又不是不知道,城市里还有持续抵抗的敌人。” 麦克尼尔还要坚持,但他的肚子恰到好处地叫了起来。伯顿见状,拉着麦克尼尔继续向火车站前进,他说今天晚上他们大可以到附近的餐厅饱餐一顿。提起火车站,两人又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他们在博尚开设于布加勒斯特北站的法式餐厅欢聚的日子。但愿其他战友都平安无事。 “按我说,应该立即停止全部餐厅的营业活动并且把——” “哎呀,你就别说了。”伯顿无奈地笑了,“市民吃不上饭是另一回事,我们可不能委屈自己。” 他们来到火车站附近时,一些拥挤在车站外的起义军士兵忙碌着搬运刚刚送到的物资。麦克尼尔欣慰地笑了笑,便要应伯顿的邀请去旁边的餐馆吃晚饭。他的视线不经意间地扫过附近的路灯,只瞧见那灯光下有个佝偻着腰的黑发男子颓唐地跪在地上。留心多看了几眼的麦克尼尔越发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他劝说伯顿和他一并再耽搁几分钟,而后朝着路灯下的男人走去。 “请问——” 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果真是一张熟悉的脸,却又显得十分陌生。这张又黑又瘦的脸上遍布着伤痕,布满血丝的眼睛结实地镶嵌在头颅上,那无神的眼珠却一个朝上、一个朝下。干裂的嘴角一半是凝固的血迹,一半是正在渗出的血丝。往日的慈眉善目不见半点踪迹,就算是天生带来的风度都不能拯救这衣着如乞丐的东亚人男子的颓丧气息。 “岛田!?”伯顿大吃一惊,“你怎么……” 岛田真司痴傻地笑了两声,忽然抱住麦克尼尔的大腿,嚎啕大哭。一头雾水的麦克尼尔急欲脱身,一下子撞上了从身后凑过来的另一个白人青年。 “那个,我能解释。”穿着绿色夹克衫的帕克向他摆手问好,“我们差一点就没命了。” tbc? OR8B-EP1:咖啡园(9) or8b-ep1:咖啡园(9) “实在是抱歉,昨天我那副模样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岛田真司戴上眼镜,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他穿着麦克尼尔给他带来的新衣服,整个人看起来体面了许多,只有脸上的污渍能证明他一度狼狈得无地自容,“……虽然伯顿的预测在某些方面还算准确,他肯定没法预知到大家分别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想抱怨就直接说,咱们之间不必讲究那些客套。”伯顿黑着脸,和麦克尼尔一同站在门旁。帕克坐在桌子另一侧,正对着岛田真司。为了安置这两位从外地赶来(准确地说更接近逃来)的战友,麦克尼尔和伯顿在伊塔蒂亚亚市内找了一处偏僻的房屋让他们暂且住下,免得其他起义军对他们的行动产生怀疑。“但我还是搞不明白他们的真正用意。这样做除了把大多数人推到他们的对立面之外,毫无意义。” “这只是其中一方面。”帕克咳嗽了两声,从麦克尼尔手中接过水杯。他喝了两大口,眼神变得温和了许多。经历过上一个平行世界的磨难之后,尼克·西摩尔·帕克从里到外磨去了许多锐气,而麦克尼尔和其他同伴暂且无法判断这种转变会带来什么影响。“这些日本人,或者说日裔,正在巴西被以非官方的形式有组织地屠杀。考虑到日本的国际地位,整合运动的行为只能用愚蠢和狂妄来形容。” 至少在麦克尼尔所熟知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在大多数平行世界都是如此——日本是一个受到尊重的国家,它和英国结成同盟,又同合众国共同管理太平洋,同时又是20世纪早期唯一的非白人大国。虽然日本的地位同日本人和日裔移民的地位之间没有什么正相关特性,但整合运动民兵起码该在动手之前考虑一下日本方面的意见。 他们显然没有。 三个月之前,就在麦克尼尔和伯顿不得不惊慌失措地从一群被踩踏的老兵们之中逃出时,远在巴西的岛田真司经历着比他们更为悲惨的遭遇。恢复了平静和风度的日本学者用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描述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直听得麦克尼尔和伯顿心惊肉跳。 “他们把农村里的日裔抓了起来送到某个地方去做实验,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岛田真司放下水杯,他眼中的血丝仍未褪去,“我用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制定一个比较稳妥的越狱计划……哦,这是我从来没料想到的。” “我觉得这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伯顿略带同情地开口了,但他还不如什么都不说,“虽然这对你本人来说确实很不幸,可那就是你们日本人过去对其他人做的,在这一点上你们跟nod兄弟会的区别不大。” 麦克尼尔瞪了伯顿一眼,让对方赶快闭嘴。帕克适时地补充说,虽然岛田真司成功地逃了出来,这位日本学者那着实令人不敢恭维的生存能力险些让其马上毙命。当时从附近路过的一伙人发现了岛田真司并把他带到了附近的营地里,那也是帕克和岛田真司见面的地方。 比起一睁眼就惊觉自己成了廉价实验品的岛田真司,帕克的情况稍好一些。目前,名为尼克·西摩尔·帕克的雇佣兵为一家企业服务,其目的是确保其他一部分合众国商人在巴西的利益。这利益当然是和起义军绑定起来的,因此他们需要想方设法促成起义的胜利。 “虽然一个月之前我初步判断岛田已经脱离了危险,敌人的追杀来得比预料中更快。所以,大约一个星期之前,我们终于决定找机会来到起义军的阵地上躲避。”帕克三言两语间讲完了他们的经历,其单调程度让麦克尼尔觉得那只能同他们在海上漂泊的日子相比。“理由多得很,就看你要如何运用了。” “帕克还好办,他起码是站在我们这一侧参战的雇佣兵,但是岛田……”伯顿低下头,陷入了思索之中。他们需要找个理由把同伴留在身边,大家的智慧和能力结合起来才更有用。“哎,我刚刚想起了一个理由。如今【恶魔】的出现困扰着起义军,这时候我们完全可以让岛田以专家的身份——” “你可不要难为他了。”麦克尼尔严肃地摇了摇头,“岛田开发过超能力,这不假。可是,恶魔对他来说是另一个领域的概念。”见伯顿半信半疑,来自合众国的青年志愿者只得提醒他认真想想过去几次冒险经历,“连心灵控制在其他平行世界都很难复现,更不必说他本人都不了解的新研究方向了。” 其实他们还忽略了更重要的前提:在座众人当中没有任何魔法师,起义军内部也没有。这样一来,就算岛田真司打算以对付恶魔的专家这一身份协助起义军战斗,他终究不可能在手边没有魔法师的情况下做出什么成就。逐渐想明白这一点的麦克尼尔陷入了犹豫之中,而他身边的伯顿还在不停地出主意: “岛田,我们这就把你护送到大城市去。你啊,把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告知你在日本的同胞,让他们马上来介入事态。”彼得·伯顿自觉找到了一个绝妙的最终解决方案,他相信自己可以凭此获取更强大的外援,“到那时,整合运动肯定要收敛一些的。” 奇怪的是,岛田真司本人对此毫无反应,连脸色都僵住了。见势不妙的麦克尼尔马上把伯顿拉出房间,临走时没忘了让帕克和岛田真司再仔细地商议一下日后的打算。他们两人离开屋子,麦克尼尔拽着伯顿的胳膊就走,弄得伯顿一头雾水。 “我说错什么了吗?”伯顿仍然疑惑不解,他想和麦克尼尔争辩几句,又怕泄露了消息,只得先下楼来到大街上,“他有那么强大的后盾,就该认真使用啊。” “彼得,在我们拜访过的平行世界里,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次数最多的国家是哪几个?” “这我知道,德国还有日本。”伯顿掰着手指,“嗯,意大利也得算上。对了,俄国人也一样,他们的行为和发动世界大战没什么区别……真羡慕他们可以及时地跳上盟军的船。” “……那你就最好不要给日本人一个动武的理由。”麦克尼尔小声嘱咐着,他有自己的打算,“我不确定德国发生了什么,也许舒勒了解到的比我们更多一些。排除德国不谈,只要我们再让日本置身事外,说不定这个世界就和平了。哪怕是虚假的和平,也胜过某些人所说的酣畅淋漓的战争。” 麦克尼尔和伯顿能自由支配的时间远不如看上去那样充裕。他们随时会被一纸调令送往战线的其他位置,因此他们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尽可能地协调日后的工作安排。帕克和岛田真司对此也心知肚明,麦克尼尔和伯顿还没下楼,他们就在房间里商议起来。这栋两层楼房原先是小型商店,后来被联邦军征用,而租户和所有人早已下落不明。住在这地方,他们暂时不必担心有预料之外的人找上门来。 帕克衷心地为岛田真司能打起精神而高兴。他有着类似的经历,也许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到岛田真司现在的心情了。 “跟我一起连滚带爬地逃了一个月,一定不好受?”岛田真司却不再给帕克遐想的余地,他昨天晚上遇见麦克尼尔时那沮丧的模样也许不会出现第二次,“他们说得对,我们要寻找一种加入这场战争的方法。不必指望国际社会会公开介入,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你真的不考虑寻求日本方面的支援吗?”帕克叹了一口气,他走到窗边,仔细地向外探视,没看到有什么可疑人员,于是把窗子关上,又将窗帘拉好。室内的灯光忽明忽暗,不稳定的供电困扰着生活在城市中的每一名居民。“我不像麦克尼尔那样指挥过大规模战争,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起义军胜利的概率很低。当然,我更不确定为起义军战斗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麦克尼尔曾经对帕克说过,岛田真司似乎对其他平行世界的日本感到失望。这个结论引来了帕克的兴趣,前gdi特种兵指挥官想要知道岛田真司究竟更喜欢【哪一种】日本。从麦克尼尔的描述中,帕克推测岛田真司对日本的期待是基于某种道德和伦理上的,而非单纯建立在强弱上。果然不出他所料,岛田真司对这个平行世界的日本也缺乏足够的兴趣。 一个以疯狂科学家的名号而被众人所知的日本学者,又在追求什么无法用理性来形容的原则呢? “你还是给自己找份新差事。不然,你要么和我们分开,要么就选择去当劳工。”帕克见岛田真司一直保持沉默,索性把话讲明了,“我强烈不建议你选第二个,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你干体力活。” 岛田真司仍然像雕塑一样呆滞地坐在椅子上,体面又儒雅,简直不像是活人。他躺在麦克尼尔为他寻找的住房里休息了整整一天,期间连饮食都是帕克给他送来的。又过了整整一天,眼神木然的岛田真司还是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还穿着全套衣服。看到岛田真司萎靡不振,帕克也不想打扰他,自诩善解人意的特种兵指挥官不会在这时候做些引人不快的事情。 返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的帕克刚躺下,便听到了敲门声。 “你说得对,我没有任何足以让自己在战场上生存的本事。”岛田真司停顿了一阵,等待着帕克的意见,不过被岛田真司的退缩意图打扰了思路的帕克暂时还想不出该说些什么,“这里是战场,而我既不能参加战斗也不能以其他更直接的方式服务于战争。我不需要你们把我护送到安全地区……如果你们打算跟着这支起义军继续前进,那你们就赶快出发,不用管我。” 这不是逃避,只是换个地方继续战斗而已。岛田真司没有对麦克尼尔或帕克详细地叙述过自己的遭遇,那些见不得人的经历放在他自己的记忆中就足够了。令他真正有些恼怒甚至惊慌的,并不是什么更加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他生前做过太多类似的事情——而是他自己将会成为其中一员。自尊心和生命受到了双重威胁的岛田真司迫不及待地要报复那些冒犯他的仇人,在那之前他需要先找到自己发挥才能的舞台。 帕克实在是听话,或许听话得过头了。等到岛田真司第二天想起来要和帕克商量些小事的时候,后者已经人间蒸发。那些模糊不清的联系方式在通讯尚不发达的时代很难帮助岛田真司迅速地同战友们取得联系,缺乏生存经验的日本学者只得尝试在这座被起义军控制的城市中自行谋生。他首先决定寻找一份能让他吃饱饭的工作,而后再考虑如何返回拥有科研设施的大城市。 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充当抄写员和会计、为起义军登记物资储存和使用情况。负责面试工作的起义军军官见到人群中有东亚人面孔,并不吃惊:这些军官已经在附近见到了不少日裔移民。凭借着这份新工作,岛田真司总算过上了几天安稳的日子。他有时候会坐在椅子上分析其他同伴可能的去处,那副专心致志的模样让他的临时同事们看了后大为惊奇。 数日之后,不必每次睁眼就想着该如何逃命的岛田真司开始规划他的下一步。起义军不会允许为军队服务的人员随意离开,除非有些人要被调往他处。打定主意要回到大城市并获得更多自由的岛田真司向其他起义军士兵打听最近的战况,以此来筛选出一条合适的路线。然而,他得到的答复几乎是千篇一律的,大部分士兵都对战况表示非常乐观,而少数用稍微冷静的口吻描述战况的军官也并无和他深交的意图。 无计可施的岛田真司过着单调的生活,单调得让驻扎在城市内的起义军都有些费解了。他每天准时去上班工作,把一整天花在外面,到了深更半夜才返回自己的住所。一些起义军士兵渐渐地便不再对他有什么顾忌,有时也放心地在岛田真司面前聊起一些不该对平民提起的军事情报。每当那些放松警惕的起义军士兵聊天时,岛田真司脸上挂着儒雅随和的笑容,像平时那样一丝不苟地做着记录。他的头脑赋予了他以常人无法比较的计算能力,完成了规定的工作之后,稍微做些私活大概也不会有人在意。 8月26日这天,岛田真司仍然在仓库里干活。忙碌的工人和士兵们将物资堆积在角落里,而岛田真司和其他几名平民文职人员帮助军官们审计最近的物资进出情况。统计工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几名起义军军官走进仓库内,向着看守仓库的士兵嘱咐了几句。那些士兵便走向岛田真司,以轻松随意的语气对他说道: “有兴趣去帕拉蒂(paraty)港工作吗?你可以在那里得到更多的工钱。” 岛田真司一声不吭地合上册子,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他早从麦克尼尔的描述中了解到了前兆,再加上帕克的公司给出的情报,伺机前往滨海城市成为了他的首选。合众国的一些民间机构一直试图向起义军输送物资,那些货船很少能够突破巴西海军的封锁,少数得以抵达港口的船只则成为了起义军的救星,哪怕它带来的物资从规模上而言只是象征意义上的。 在港口收下支援物资的工作必须交给起义军当中最慎重的一部分人来完成,这些人的能力也要出类拔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掩饰自身能力的岛田真司事先考虑到了一些和预期相差甚远的结果,例如他被怀疑为间谍或是被起义军的高级指挥机构领走当会计……幸好,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位于里约热内卢州和圣保罗州相邻的边境地带的帕拉蒂港在不久之前终于落入了起义军手中。虽然巴西海军对海岸线的持续封锁使得夺下再多的港口对起义军而言都没有太大意义,不让敌人的海军陆战队能顺利地支援陆军也算是一种胜利。岛田真司不了解这背后的纠葛,他和那些一同被征召的平民于次日清晨乘着列车离开伊塔蒂亚亚,先返回圣保罗州境内,再转乘其他车辆前往帕拉蒂港。 岛田真司有理由认为这里的起义军急着把他和另一些平民送到别地参加工作的直接原因是付不出钱了,只是他目前还没有证据。他身上全部的现金都是圣保罗在起义后发行的新纸币,但这种纸币的贬值速度让岛田真司不由自主地对它的实际价值产生了怀疑。为了避免这些纸币成为一堆毫无用处的彩色纸片,岛田真司临走时花光了身上全部的钱,把它们换成了一些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物品。 在锡尔韦拉斯(silveiras),他用一盒香烟向看守在车站的起义军军官打听了一下起义军控制区最近的交通情况。那名断了一只手的军官对他说,起义军征用了许多车辆以至于城际公共交通基本上中断了,现在也许只有起义军士兵能够顺利地前往其他城市。 感到有些失望的岛田真司只得继续忍受着生活上的诸多不便。他拼命地自学葡萄牙语已经给他带来了精神上的极大压力,恶劣的饮食和一路颠簸的交通又加重了他的焦虑。安全的实验室工作环境对岛田真司来说是从来不必考虑的,总有人会为他准备好一切,即便是他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为【信仰卫士团】工作的时候,那些伊拉克人也会优先照顾能够用理论和技术解决问题的学者。 然而,他现在不是学者,对魔法和【恶魔】都一窍不通,只是个在旁人眼里没什么利用价值的外国人。不想就这么被抛弃、更不想籍籍无名地以无比屈辱的方式结束此次冒险的岛田真司寻求新的突破,他知道,自己需要的只是特定的【环境】而已。 这个要求是不是有些奢侈了呢? 他的苦难还没有结束。车队在山区里迷了路,水土不服的岛田真司几乎立即就患上了感冒,上吐下泻。他的头脑昏昏沉沉,耳边隐约传来了起义军士兵们的议论。有人担心他得了霍乱,正要把这个可能带来一场瘟疫的家伙随便丢弃在大山中。 “怎么能死在这种鬼地方……” 顽强的意志占据了上风。被恐惧攫取了身心的岛田真司不愿就此放弃,他拒绝了随行人员为他祷告的请求,转而说服起义军士兵们按照他所说的方式进行治疗。这些简单的治疗方法不一定有效,但大概足够他撑到帕拉蒂了。抵达港口后,他就可以住进医院,而不必在山野中受着风吹日晒和蚊虫叮咬。 好几次都感觉自己快要崩溃的岛田真司来到帕拉蒂港时,已经是9月初了。和他随行的起义军士兵们连忙将他送往医院,然而岛田真司的疾病却莫名其妙地不治而愈。本应为此而庆幸的岛田真司反而有些失落,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失望来自何处。跟他一同行动的起义军士兵却没有伤春悲秋的心思,他们见岛田真司的身体状况已经好转,便热情地要求日本学者继续协助他们工作。 抵达帕拉蒂港的货船刚靠岸就起火了,码头上的起义军士兵手忙脚乱地同货船上的船员们一同救火并抢救物资。许多身上只围着一条破布的黑人船员也跟着一起跳入水中,这一幕被站在岸边的岛田真司看在眼里,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的身体仍然虚弱,光凭锻炼出来的肌肉可没法干体力活。 “……巴西现在还有奴隶制吗?”他小声问旁边的起义军士兵。 “没有。”那人瞪了他一眼,“都废除几十年了。” “那这些人是……” “非洲的,他们有他们的规矩。” “这样也好。”岛田真司转过头,却见水中已经浮上来了几具黑人的尸体,“秩序井然。” 忽然,他看到同样身披破布的船员之中出现了一个显眼的白人。怀疑自己看错了的岛田真司跑到码头上仔细观察,那光秃秃的额头和覆盖下巴的络腮胡子让他马上意识到,这正是那位新加入团队的同伴。 “喂,我要找几个人帮忙。”他走向一旁的另一名船员,又随意地指了沉浮在水中的那些奴隶,“把他们叫上来,我有急用。你也看到了,我身体不大好……得找人帮我搬些东西。” tbc? OR8B-EP1:咖啡园(10) or8b-ep1:咖啡园(10) 1932年8月末,联邦军集中大量兵力在帕拉伊巴河谷东段阻击起义军,力图阻止起义军继续东进。当时,起义军兵锋离里约热内卢不到150千米,有些居住在里约热内卢的官员甚至绘声绘色地说他们能够听到西方传来的炮声。巨大的内外压力促使联邦军采取了更为大胆的举动——提前向起义军发起反攻。 若是缺少武器装备和弹药的起义军来到了开阔地带、脱离构筑已久的防御工事,后果还未可知;眼下,联邦军的大举进犯反而让起义军找到了机会。以原巴西陆军第二步兵师为主力的起义军在察觉到敌军转入攻势后迅速决定撤回防御阵地,等待着敌军的主动出击。自认是为了正义事业而战的指挥官们明白双方的优势和劣势,扬长避短是取得胜利的根本。 帕拉伊巴河谷两侧多山,交通不便,联邦军进攻时几乎只能沿着规定的道路前进。因此,起义军事先在山野中部署了一部分伏兵以减缓联邦军的前进速度、为防御部队争取时间。这些英勇无畏的猎兵部队成功地拖延了敌人的脚步,但他们的努力在总规模是起义军数倍的联邦军面前似乎不值一提。到9月初,联邦军大兵压境,起义军自夺取伊塔蒂亚亚后取得的些许战果全部丧失。 9月4日,第二步兵师直辖的第四骑兵团撤退到伊塔蒂亚亚外围,同友军会合并筹备进行反击。这座刚被起义军从整合运动手中解放不到一个月的城市,如今即将再次迎来腥风血雨。 “还要提防敌人渡河。”麦克尼尔在地图上用铅笔画了几下,回到沙盘前做标记。远处的炮火声越来越清晰,联邦军逼近伊塔蒂亚亚的脚步势不可挡,“我们布置的防御地带纵深接近2千米,但如果在突出部被敌人切断,那么全部的外围防御兵力将被敌人分割且南北失去呼应。南岸的防御部队会从背面迎来敌人的直接袭击……建议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把附近的道路炸断。” 卡尔多苏上校到沙盘前确认了一下,他调整了其中几个标志的位置,然后返回地图前和麦克尼尔继续商讨对策。依靠多层防御阵地来消耗联邦军的战斗力是起义军的统帅们所推荐的核心战术,而且联邦军在帕拉伊巴河谷这种鬼地方也只能按部就班地逐一攻打起义军的防线且无法绕过它们。为了避免敌军利用少数可行的交通方式快速逼近,起义军在从前线撤退时炸毁了部分公路和铁路,并在河流两岸设置了一些炮台。有这些防御力量的看守,敌人短时间内不会逼近伊塔蒂亚亚。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卡尔多苏上校面色凝重地盯着嵌入前沿防御阵地的南侧河岸突出部,那个危险的位置让他和麦克尼尔都感到有些棘手,“若是这里被敌人夺取,前线防御阵地将会失守,而城市也会处在敌人的炮火覆盖范围内。唉,人手还是不足啊。” “我理解,但我们不能忽视这一重大威胁。长官,我军必须将最精锐的部队安排在这里,因为从阿古拉斯内格拉斯(agulhas negras)出发的敌人只需要多花费一点时间和精力就能逼近南线的守军。”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们还可以动用军事学院的士官生,可以想见……我们面对的压力会陡增的。” “没有在我军逼近的时候及时响应起义,是他们的损失。”卡尔多苏上校的鼻子翘了起来,他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把最新的命令下达给前线的下属们还有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战友们,“那么……你应该已经有主意了。战斗打响之后,我们都会变得非常忙碌,到时候你可以见机行事。” 麦克尼尔向卡尔多苏上校敬了个军礼,而后退出了指挥部,来到房间外面。他看了一眼手表,决定继续去组织安置城内的平民。起义军攻入城市时没有惊扰这里的居民,不过联邦军杀回来的时候可就不一定了。既然他们以公民的名义起兵造反,就绝不能做出故意损害公民利益的事情。 为以防万一,麦克尼尔事先就把伯顿安排到了他所说的重要位置。彼得·伯顿却不愿意,他向麦克尼尔指出,在南侧投入过多的资源会让北侧的纵深防御地带受到削弱,但麦克尼尔并不打算搭理他的意见。自始至终都没能说服麦克尼尔的伯顿只得渡河来到了南岸的阵地,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那里休息了。 “好,这可真是晦气。”伯顿叹了一口气,欣慰地把视线投向身旁的帕克,“他啊,总是强调说这里是战斗的关键,可我总觉得北侧防御阵地说不定会被敌人仅用一次攻势就拿下。” “这并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抗,彼得。”帕克的样子有些滑稽,他浑身上下都被草叶和树枝覆盖,有一根调皮的树枝干脆挡在他面前,而且摇来晃去,以至于伯顿的视线很快就被这奇怪的树枝吸引了。“兵力不充足,弹药也吃紧,哪一侧都有可能先失守。” “我猜,他大概是忘了起义军的实际情况了。”伯顿站起身来,离开了树丛,“话说回来,我确实没想到我国还有企业愿意支持起义军。总觉得不是单纯地为了商业利益。” 彼得·伯顿所在的防御阵地主要由猎兵部队负责,他们的任务是阻击从河流南岸进攻的敌军。事实上,南岸防御阵地比北岸更加狭窄,敌军在这里只会寸步难行——架不住敌人实在是太多了。不得不优先考虑敌人兵行险着突破南岸防线的麦克尼尔决定说服卡尔多苏上校重点保护南岸阵地,而原计划部署在北岸防御地带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则不受影响。 曾经的gdi将军很可能高估了他那些因为非军事压力而轻率地放弃了原先计划的对手:9月5日凌晨,联邦军在河流北岸向着伊塔蒂亚亚东侧的防御阵地发起了猛攻。这处防御阵地看起来更像是主城区外侧的卫城,原有的交通设施在战斗中已经被破坏大半,起义军顺理成章地将其改建成了阵地。像往常那样,来自联邦军第一步兵师的士兵们照常在总攻开始前喊话劝说昔日的战友们投降,得来的只是数不尽的指责和唾骂。 上午七点左右,经过短暂的炮击,联邦军杀入了外围防御阵地,和起义军争夺附近的废弃建筑物。双方僵持了半个小时,据守在各据点中的起义军顽强地进行反击,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此时,见进展不如预期的联邦军下令士兵乘船沿着靠近伊塔蒂亚亚的南帕拉伊巴河逆流而上,打算在起义军防御阵地附近登陆。 不料,沿着河流前进的突击队在半路上突然遭到了袭击,埋伏在南岸悬崖峭壁上的起义军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向着这些落入了陷阱的敌人开火射击。丢下了不少尸体的联邦军狼狈地撤回了出发地带,劫后余生的士兵们心有余悸地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上级,希望长官下次草率地做决定的时候能稍微理智一些。 从这时开始,伯顿的休息正式结束了。在他真正打起精神投入战斗之前,联邦军的航空炮艇从他头顶飞过并向着埋伏在山野中的起义军士兵们热情地扫射了几次。与此同时,在前方待命的帕克发现了沿着山路前进的敌人,这让他也不由得嫉妒起敌人来。只要兵力充足,就算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也无所谓。 和尼克·西摩尔·帕克一同来到这片土地上的都是些见钱眼开之徒,他选择留在最危险的地方坚持战斗只是为了履行作为战友的义务而已,能否让雇佣他的商人满意还在其次。望着黑压压一片扑上来的敌人,帕克说服自己保持冷静,先瞄准再开枪,确保能用有限的子弹杀伤敌人。 第一发穿过敌人头颅的子弹宣告了战斗的开始。全副武装的联邦军士兵在长官的号令下向着埋伏在山上的起义军猎兵发起了猛攻,他们看不见对手的位置也不能很快凭借攻击方向猜测对手的动向,但严阵以待的炮兵为这些打头阵的联邦军步兵提供了压倒性的优势。帕克只来得及击毙了两个敌人就被迫转移阵地,不然他就得被炮弹炸得尸骨无存。他绕开那些危险地段,躲在一块石头后,借着树丛掩护自己,刚来得及开一枪,连目标是否毙命都没机会确认,危机感催促着他再度转移。弹片贴着他的头顶划过,扎进了另一名起义军士兵的脑袋。没时间为新同伴们哀悼的帕克咬紧牙关向上转移,同时吹响了口哨。 一名猎兵向着空中发射了信号弹,把前线的战况告诉了在后方待命的战友们。 “糟糕,敌人的攻势比我们预想中的还要猛烈。”伯顿坐不住了,他找到了负责南岸防御地带的起义军指挥官,要求对方配合自己调动部队阻击。虽说伯顿只是个来自合众国的外国志愿者,他的言论却可能对卡尔多苏上校的决策形成影响,以至于起义军的指挥官们多少也要考虑他的意见——但不是现在。指挥战斗的军官指了指河流上的船只,提醒伯顿该注意阻击沿河流上行的敌人。 伯顿求援不成,又深知对方言之有理,只得只身前行。他刚要离开阵地,又一艘从空中路过的航空炮艇向着他送来几发炮弹,差点让他当场去见上帝。死里逃生的伯顿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把落在身上的内脏和碎肉撇开,踉踉跄跄地沿着一条人为开辟的小路赶去支援帕克。不说私交,帕克为他们救下了岛田真司,仅这一点就值得伯顿去报答了。 却说尼克·西摩尔·帕克被敌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顿时火冒三丈。他和nod兄弟会对抗了一辈子,从来只该有他压制别人,而不是别人来压制他。上一个平行世界的遭遇还可以用身份上的劣势来解释,此时回到自己最熟悉的战场上的帕克已经等不及要把这些不自量力的士兵斩尽杀绝了。他对20世纪30年代(更何况还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武器装备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熟悉,三个月的适应时间也没能让他的心态完全转换过来。眼下,躲在树丛里咬牙切齿地痛骂敌人的帕克无计可施,他眼见自己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却只能暂时保住性命。 很快被敌人分割包围的猎兵们没有束手就擒,他们组织了几次突围,但效果并不明显。联邦军在山下布置了炮兵阵地,每当步兵停止进攻时就朝着起义军的阵地疯狂开炮,直把据守山路的起义军猎兵炸得头晕眼花,有些猎兵已双耳流血,仍坚守阵地不退。 “第二步兵师的士兵们,你们是宣誓效忠于联邦的光荣军人,不该和这些为了自己的权力而起兵叛乱的三流政客、叛徒、外国代理人同流合污!”下方的联邦军派人用喇叭向着上方劝降,他们希望这支猎兵部队能当场倒戈并为他们建立直接威胁到伊塔蒂亚亚的前沿阵地,“不要被那些试图毁灭我们文明的阴谋欺骗了,快些回到你们真正该效忠的岗位上!” “去你的!”树丛里传来几声怒骂。 “说的没错,整合运动的走狗都他的赶快下地狱,你们配不上上帝!” 彼得·伯顿怒吼着从巨石后探出身子,把轻机枪架在石头上,向着偷偷摸摸地绕路偷袭的联邦军士兵发起了攻击。他对这些联邦军士兵没什么深仇大恨,但这并不妨碍他咬牙切齿地像对待仇人那样把子弹凶猛地打进敌人的身体里、让那子弹扯碎敌人的五脏六腑和骨骼。本欲探索其他道路的敌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失了方寸,抛下十几具尸体便撤出了阵地。趁着敌人重整队伍的机会,伯顿气喘吁吁地跑去寻找帕克,他接连询问了数名猎兵才得知帕克所在的具体位置。 “你这里已经是前线了,我们得后撤。”伯顿指了指上方,“多利用已经构筑好的防御阵地。”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帕克叹了一口气,晃着手中那把今天注定没法畅快地夺人性命的步枪。他把子弹小心翼翼地塞进去,试着从掩体后方抬起头,“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预感……一万人对付七万人,人少的一方又在武器装备和资源上处于劣势。碰上这样的局面,就算让麦克尼尔来接管全部作战部队的指挥权,他也打不赢。” “我得纠正一下,我们在帕拉伊巴河谷战线这边的总兵力已经不到一万了。”伯顿自作聪明地笑了,“你看,这样一来呢——” “麦克尼尔说得对,你不说话的时候气质好多了。”帕克无奈地晃了晃脑袋,“咱们是听麦克尼尔讲过全部计划的人,那我们就不该在给敌人造成预期的损失之前撤退。” 话虽如此,联邦军的猛烈攻势已经超出了猎兵部队的防御能力极限。伯顿尝试着用信号弹和其他一些小技巧调动残余的猎兵组织更坚固的防御,但他很快发现被分割在不同区域的猎兵们无法响应他的呼唤。帕克说的没错,这样的场面换成麦克尼尔甚至是詹姆斯·所罗门来指挥都赢不了,更不用说伯顿和帕克其实是特种兵指挥官了。 伯顿见反击不成,只得想办法组织人员撤退。他提着轻机枪,小心翼翼地在枪林弹雨间移动,向着附近被包围的猎兵赶去。帕克本来也要执行类似的任务,但伯顿说服他留在原地吸引敌人的火力。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伯顿最擅长的是渗透破坏作战而不是攻坚战,现在有了比他更适合正面对抗的战友在,他当然要把这份职责甩给同伴了。 但是,并非所有猎兵都能被救出。有些猎兵被困的位置离撤退道路太远,就连伯顿也没有将他们救出的信心。接连帮助几名猎兵解围后,自觉快要耗光子弹的伯顿回到帕克附近,告诉帕克也做好撤退的打算。 “等等,如果没法把他们救出来……”帕克转身趴下,匍匐前进。他把从地上捡来的头盔挂在一旁,让敌人继续对着假目标射击。“这些人是了解计划的。” 伯顿没时间回答,他拖着帕克向上爬行,一直撤退了一百多米才停下来。敌人大概前去追杀其他被分割包围的猎兵了,但愿那些士兵能多坚持几分钟。 “哎呀,我还以为你在担心别的重大意外呢。”伯顿扫兴地低下了头,“你只管放心好了,敌军现在是不会收俘虏的。” 帕克想了想,认为伯顿说得对,于是便放心地跟随伯顿前行。从山路上的第一道防线撤退的猎兵集结在第二道防线附近,并迅速地为彼此分配任务。伯顿松了一口气,他不敢耽搁,一路小跑返回南岸防御阵地,见敌军尚未从南帕拉伊巴河突破,这才放心了不少。 激烈的战斗持续到了夜间仍未结束,联邦军的士兵仍在北岸防御阵地和起义军争夺废弃建筑和其他形式的火力点。昼夜不停的炮击对起义军士兵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对于那些仍然滞留在伊塔蒂亚亚的平民而言无异于精神折磨。起义军前后攻打伊塔蒂亚亚两次,仅凭少量突击部队便拿下了城市,这确实让一部分市民误认为战争将会按照这种相对温和的方式进行下去。 此外,那些平民也没有逃离的办法。 迈克尔·麦克尼尔伫立在晚风中,震耳欲聋的炮声让他的头脑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他打算找个相对安静些的角落休息,只见到了聚在一起抽烟的起义军军官们。麦克尼尔本人不抽烟,也不酗酒,他只能凭着意志保持清醒。 “哦,原来你就是上校的美国人朋友啊。”其中一名军官认出了麦克尼尔,向着他招手,甚至还大方地递给麦克尼尔一根香烟,但麦克尼尔拒绝了,“参加过那场【世界大战】的老兵,说不定有些独到的经验。你怎么看待我们目前面临的局势?” “难说。”麦克尼尔皱了皱眉,烟头的火光是除了炮弹爆炸时的闪光之外第二亮的东西了。“帕拉伊巴河谷战线上的任何一个失误都可能带来灾难性的结果,我们能做的是防守好伊塔蒂亚亚。” “嘿,都是这套说法。”那青年军官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招呼同伴们离开,“我是真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真正打仗,竟是要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 “后悔吗?”麦克尼尔盯着对方的眼睛,他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很平常的淡漠眼神。 “……很难说。”那军官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他让其他同伴先走,自己和麦克尼尔多聊了几句,“说不定啊,假如我今天在他们的队伍中,那我可能也会因为没参加起义而后悔。有机会再聊,我还有工作。” 戴着钢盔的合众国志愿者木然地向着同伴招了招手,转身离开了这处角落。路过下一个路口时,他发现街边还有露宿街头的流浪者,便拦住了经过附近的士兵。那睡眼惺忪的士兵说,起义军现在没法把更多的人手用于维持伊塔蒂亚亚的秩序。 “再过几天……说不定就是明天,我们也得上战场了。”士兵打着哈欠,“长官,你什么时候去啊?” “很快。”麦克尼尔推了那士兵一把,“把那边的流浪汉送去避难所,快一点。这是命令。” 上战场对麦克尼尔来说只不过是一句话的工夫,他甚至愿意和这些热情的公民们共同为了扞卫自由而战。不过,他确实要把手边的工作做好才行。由于人手紧缺,卡尔多苏上校委派麦克尼尔去监督物资分发工作,其中大部分物资都要优先提供给参加战斗的士兵。即便如此,经验丰富的麦克尼尔没花费多少时间就发现军粮里竟然有不少沙子和变质的粮食,他眼皮直跳,却没什么可抱怨的。 “莫非是圣保罗支持不住了?”他有些怀念合众国的午餐肉罐头,但他不会妄想着起义军能拥有与合众国相提并论的后勤供应能力,“但愿一切平安无事。” 在驻守伊塔蒂亚亚附近区域的第二步兵师各作战单位投入了预备队后,东侧防线的南北两岸战线暂时止住了持续后退的态势。主导此次战役的巴西陆军第一步兵师随即将州军、宪兵队部署在已经攻克的区域,并将已经在第一轮全面进攻中失去了锐气的作战部队换下。面对着摩拳擦掌的另一批养精蓄锐已久的敌人,起义军只得硬着头皮应敌。更加血腥的巷战开始了。 tbc? OR8B-EP1:咖啡园(11) or8b-ep1:咖啡园(11) “唉,真不知道这场战争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围着火堆的联邦军士兵们还在休息,他们需要利用好短暂的闲暇时光。几乎每一名士兵都在抱怨战争本身,既是抱怨自己的上级,也抱怨那些非得站在敌对一方的同胞们。“我当时参军只是因为军队管饭……谁能想得到真的要上战场呢?” “要怪就得怪这些叛军了。要不是他们执意起兵造反,我们谁都不必把枪口对准同胞。”另一名身体稍微壮实些的士兵发言了,他戴着头盔,一只手扶着膝盖,另一只手紧握着步枪,“把这些不知轻重的家伙斩尽杀绝,战争也就结束了。” 士兵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着对战争的看法,他们彼此之间有着很大的分歧,但这些分歧还不足以让他们真正失去团结。就算个人还有些许不同的想法,联邦军的纪律约束着他们,严格的管理和残酷的战斗也不会给这些士兵胡思乱想的机会。 将近两个月过去了,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仍然没有做好准备——生活在和平中的士兵们相信和平可以维持下去,即便是世界大战也与巴西无缘。当他们不得不提起枪走上战场时,一些乐观的士兵打赌说这场由圣保罗发起的叛乱很快就会被扑灭,到时候他们不必上战场就能回家了。 的确,圣保罗并不受欢迎。在过去的几十年间,圣保罗州和米纳斯吉拉斯州轮流把持着巴西的权力,对此仍不满足的圣保罗州甚至打算将多年来的合作伙伴踢出局进而独揽大权。若非圣保罗州在几年前试图将这一计划付诸实践,整合运动大概也不会有机会借助其在反圣保罗联盟的地位和在军队中的影响力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了。当整合运动向巴西的广大公民宣传称他们要组织军队讨伐叛军时,许多公民保持了中立态度:他们不喜欢正在着手剥夺各州自治权的整合运动,但同样不喜欢长期独占权力的圣保罗。 然而,这些乐观推测都在现实面前碰了壁。起义爆发两个月以来,联邦军不仅没能消灭起义军,反而让起义军抵达了离里约热内卢不到150千米的地方。这样一来,原定的预备部队也得上战场了,整合运动希望用这种方式锻炼联邦军的士兵们。 平日的不快只有在这时才能得到释放,没有人知道下一次冲锋的号角吹响时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命运。聚集在废墟一隅的联邦军士兵们担忧着明天的生活,却对眼前的危险浑然不知。他们听不见同伴被割断喉管时最后的挣扎声,敌人的脚步也被淹没在了火苗噼啪作响的爆裂声中。明天的战斗会更加残酷,这没错,但他们还可以利用好这短短的几分钟来调整自己的心态。 在残垣断壁后躲藏的起义军士兵偷偷地缩回头,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和他一同躲避在墙壁后方的士兵们战战兢兢地向着敌人的控制区移动,打算趁乱偷袭这些已经懈怠的敌人。真正的战斗专家替他们杀死了敌人的哨兵,但那还只是个开始。不远处停在倒塌的民房边的人形蒸汽机甲已经说明了一切,一旦敌人登上那战争机器,这些参与进攻的起义军断然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领头的起义军士兵犹豫了几次,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开始进攻。他继续等待着,直到前去执行另一个任务的同伴返回,才松了一口气。那人穿着和他们相同的军服,打扮得同一般士兵无异,任谁都会被他的外表所欺骗而忽略他的本质。 “可以开始了。”戴着钢盔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小声说着,同时比划了一个手势,“一定要取得些战果才行。” 麦克尼尔的话反而让起义军士兵们更紧张了。多亏夜幕造就的黑暗掩住了他们的脸,使得迎着光亮的麦克尼尔看不清他们的真实表情。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没多说些什么,他来到墙壁边缘,检查着身上的装备。过了片刻之后,见同行的战友们已经就位,他便从腰间拔出了一颗手榴弹,把手指搭在拉环上。 “我一定得想办法在战斗中捞到更多的钱,这样我就可以带着自己捡来的财富去过自由的日子了。”联邦军士兵们还在互相吹嘘着,现在又轮到一位新的士兵大谈特谈自己的志向了,“哎呀,早听说圣保罗有数不清的富人,到时候我们哪怕跟在长官后面少抢一些,也算——” 话音未落,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正落在那士兵面前。还做着发财美梦的士兵呆若木鸡,他的同伴们已经在不明飞行物出现时立即躲开了。只听得一声巨响,片刻之前还神气十足的联邦军士兵被炸得血肉模糊,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当他的躯体倒下时,埋伏在西侧的起义军士兵已经投入了战斗。面对着四散奔逃寻找掩体的联邦军士兵,起义军起初占据了一定优势,并打算趁敌人尚未完全退入防御地带时先行夺取无人的人形蒸汽机甲。 迈克尔·麦克尼尔一马当先,他率领几名起义军士兵冲在最前面,向着那架停在原地的人形蒸汽机甲赶去。如此明显的目标就停在这里,一旦战斗开始,敌人可不会猜测他们的用意。打算赶在敌人做出反应之前夺取人形蒸汽机甲控制权的麦克尼尔一面卖力地奔跑,一面手持冲锋枪向敌人开火。他的行动迅速地引起了敌人的警觉,早有几名联邦军士兵向着人形蒸汽机甲附近聚集,只等击退这伙不自量力的叛军。 夺取人形蒸汽机甲的队伍出发时,其余起义军士兵留守在墙体后方进行掩护射击。时值深夜,双方都看不清对方的位置,篝火也即将熄灭,开枪时枪口的火光成了最好的定位特征。受到袭击的联邦军虽然混乱了一阵,他们迅速重整队伍,短时间内便恢复了反击能力。 见敌人的反扑相当凶猛,起义军的士兵们感到了沉重的压力。密集的子弹让这些英勇的战士难以招架,很快便有数人中弹。一名起义军士兵见状,咬紧牙关,从墙壁后探出头,嘶吼着向敌人开火。他这一副英勇无畏的架势却没能给敌人带来损失,一颗子弹不偏不倚地在他刚露头时击穿了他的脑袋,让他成了倒在地上的又一具死尸。 以近乎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人形蒸汽机甲的麦克尼尔和他的几名巴西战友刚刚度过了生死攸关的十几秒。如果他们再慢一些,等到友军的火力稍微减弱时,他们就会成为敌人的新目标。眼前的战争机器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大,不愿无功而返的麦克尼尔冷静地要战友们散开,免得被同样正在赶向人形蒸汽机甲的敌人埋伏。 须臾过后,麦克尼尔抵达了人形蒸汽机甲下方。他不在乎这东西的原理,也不在乎新兵器的发展历史,眼下他只想尽快把这架功能近似坦克的战争机器开走。左看右看也没找到出入口的麦克尼尔决定到侧面看看,冷不防从人形蒸汽机甲后方钻出一个联邦军士兵,那士兵见了麦克尼尔,举起步枪便刺。麦克尼尔惊险地躲开了敌人的刺刀,向后连连退却,同时没忘记注意附近的死角。他还不想在躲避时被敌人击中,只是眼前的危局似乎要迫使他往更危险的方向走。 正当麦克尼尔犹豫时,迂回后杀回人形蒸汽机甲旁的战友解除了他的烦恼。从背后靠近敌人的起义军士兵用尽全力朝着不可一世的敌人冲刺,那刺刀轻而易举地刺穿了敌人的背部并从前面的腹部露了出来,以至于麦克尼尔能清楚地看到从敌人的军服上伸出的刀刃反射出的火光。背后中了一刀的敌人还想还击,那起义军士兵连忙用力一划刺刀,把敌人的五脏六腑搅合得天翻地覆、结束了这名万恶的联邦军士兵的一生。 望着麦克尼尔稳步走向人形蒸汽机甲的背影,倒在地上的联邦军士兵闭上了眼睛。 “……好饿。” 麦克尼尔有着丰富的机甲驾驶经验,这不是他的自吹自擂而是事实:他在不同平行世界驾驶过不同种类的机甲,而且他有信心快速地熟悉不同机甲的操作方式。当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自己有把握驾驶人形蒸汽机甲突围时,半信半疑的起义军士兵们不得不把生还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麦克尼尔身上。敌人正包围过来,万一麦克尼尔根本不会开人形蒸汽机甲,到时候这些给予了麦克尼尔过分信赖的可怜人就只得自食恶果了。 “好,让我先熟悉一下。”麦克尼尔在众人的帮助下手脚并用地爬进了人形蒸汽机甲。这架人形蒸汽机甲是巴西从他的祖国购买的,光是这条无足轻重的信息就能凭空令他对眼前简陋的操作面板产生一种亲切感。“……该怎么移动来着?” 北岸的新一轮战斗打响时,据守南岸的起义军士兵们只觉得更加疲惫了。和防御北侧的战友们相比,他们的休息时间更少,压力更大,身上的责任也重得多。眼皮浮肿的士兵们叹了一口气,握好手中的步枪,把枪口朝向天空,心惊胆战地等待着下一场战斗的开始。 把树枝披在身上的彼得·伯顿愁眉不展地爬回了阵地边,他摇醒了刚睡着两分钟的帕克,把一个令人惊恐万分的消息告诉了对方: “敌人的修路速度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快。” “这很正常。”尼克·西摩尔·帕克揉了揉眼睛,一种空虚感笼罩着他的全身。肯定是因为没吃饱饭,他想着,身为食尸鬼的经历或许会给他带来持久的影响。“如果要求是把被炸断的路彻底修好,那么他们还得多花些时间才行。相比之下,改造出一条能让士兵勉强通行的道路就没那么复杂了。” 他们两人的窃窃私语惊扰了一些士兵,有些士兵还把身旁熟睡的同伴叫醒、好让战友也知道最新的坏消息。察觉到士兵们的紧张情绪后,伯顿和帕克停止了谈话,转而离开这处阵地,向着前线转移。 “也许两侧会同时失守罢。”远离人群后,伯顿像往常那样开起了恶劣的玩笑,“我几乎想不到什么能让我们赢得这场战役的方法。敌人的资源相比我们来说简直是无穷无尽的,就算我军在这里消灭了和自己同等规模的敌人,整合运动大概不会因此产生半点退缩的念头。” “你太看得起他们了,伯顿。”帕克和伯顿并排前行,他们两人的胆子都很大,而且谁也不愿承认自己不如另一方,“起义军现在还处于劣势……可是,合众国的公民们因反抗英国人而起义的时候,也是处于劣势的一方。” “那不一样,我国当年至少还有法国,而且法国人也确实为了愿意我们而奉献更多。”伯顿一点都不想展开新的辩论,“好了,让我们谈点别的。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的防线一直在后撤。虽然我很想开玩笑说明天就开始反攻,说不定连反攻本身都会成为一个空洞的口号。” 伯顿和帕克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人,他们以身作则,奋战在南岸防线前沿地带,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鼓励起义军的猎兵们。但是,意志无法改变现实,认真起来的伯顿也无法让缺少武器装备和弹药的起义军获得更大的优势。由于不得不在战斗中节省弹药,起义军几乎在每一次战斗中都会被沿着山体向上进攻的联邦军压制。后来帕克谈起此事时苦笑着说,战斗中不丢阵地就算是最大的胜利了。 两人来到了前线阵地,向着看守阵地的哨兵询问敌人的动向。得知敌人没有异动后,帕克拿起望远镜,躲在防线后方观察着夜色下躁动不安的林地。位于伊塔蒂亚亚南侧、南帕拉伊巴河南岸的这座山丘高度约有400米,用来充当攻击伊塔蒂亚亚的炮兵阵地是足够了,对于防守它的起义军士兵们来说却还不够高。几经交战,起义军步步后撤,眼看着就要撤到山丘另一侧。 为此而忧虑的伯顿睁大眼睛,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虽然猎兵们默契地没有提起最坏的可能性,他们很清楚,当阵地后撤到了山丘另一侧之后,他们的劣势会变得更加明显。那时,敌人将会轻而易举地沿着山丘向下冲垮位于南岸河滩上方的起义军指挥部,而敌人的登陆部队也会巩固这一滩头并确保南侧的炮兵部队得以高枕无忧地向伊塔蒂亚亚开火。 “他们来了。”帕克的低吟让他重新打起精神,“确实很顽强,但是和nod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我们和我们的友军也远远不如gdi啊。”伯顿意味深长地说着,“让大家做好准备。” 听说敌军即将来袭,精疲力尽的猎兵们返回各自的岗位,全力以赴地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仅过了两分钟,小股联邦军步兵便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向着起义军的防线发起了进攻。负责防御阵地的起义军指挥官见状,令手下的士兵们将敌人稍微放近些再还击,以免浪费弹药。这一决定很快就被证明是致命的,起初的退缩持续了下去:联邦军使用迫击炮持续轰炸阵地,打得驻守在防线内的起义军毫无还手之力。自恃勇武过人的伯顿也只得和帕克一起缩在掩体里祈祷着炮击赶快结束,他们本可以一直遐想下去,直到来自侧翼的枪声暴露了敌人的位置,那时伯顿才不情愿地提起步枪去迎战狡猾的对手。 “伙计,你的办法不管用啊。”他没忘了奚落那名负责指挥战斗的起义军中尉几句,“敌人怕是能直接把我们炸平……” 不想多说这些丧气话的帕克同伯顿一起赶往左侧,预备在防线的缺口处阻击敌人。这处缺口是在紧急构筑防线时就已经暴露出来的,本应将其加固的起义军由于缺乏足够的物资和人手(或许还包括时间)而选择无视它。事实证明这个决策起初还算明智,因为联邦军的反应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灵敏……可过了今天就不行了。 隔着很远,彼得·伯顿便举起步枪朝着敌人射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没有夜视仪设备的他缺乏打中敌人的把握,这几枪也只能象征性地吓唬敌人罢了。敌人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更激烈,几把冲锋枪一齐鸣响,将伯顿和帕克狼狈地赶回了防御阵地里。两人匆忙地召集附近的猎兵前来支援,总算在敌人逼近防线时压制住了敌人的火力。返回掩体后方的伯顿正瞧见有穿着登山装备的联邦军士兵试图跨过防线,他兴奋地赶上,用刺刀捅进敌人的腹部,再把那尸体沿着堆积成掩体的沙袋推下去。而后,他以最快速度趴下并用葡萄牙语告诉士兵们各就各位。 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突然砸在他的脑袋上。 “长官,你刚才动手不太利索。”帕克指着伯顿头顶的内脏,“下次当心点。” “哦,见鬼。我跟你说过,我曾经把那些天杀的g用他们自己的肠子绞死……”伯顿晦气地把内脏甩下去,端起步枪瞄准藏身于岩石和树木后方的敌人。他只能凭借开火时的闪光判断敌人的大致方位,刚开了三枪,从头顶流淌下的鲜血又挡住了他的视野。气急败坏的伯顿大骂不止,但这并不能让他上子弹的速度更快,也不能给他凭空变出子弹来。 守候在伯顿身旁的帕克比伯顿更气恼,他尝试着组织猎兵进行有针对性地反击,这些尝试基本以失败告终。交火持续了几分钟,伯顿明显地察觉到刚才还能勉强压制敌人的起义军逐渐显露出了颓势。他不动声色地拍了帕克一把,让帕克自己体会他的意图。 “……不行,还不到时候。”帕克留下这么一句,又从掩体后钻出来继续射击。他和伯顿手中都没有自动步枪,因此他们很难击中敌人。相反,配备了较多自动步枪的联邦军完全不必有所顾忌,这些效忠于整合运动的【敌人】肆意妄为的模样不由得让伯顿和帕克颇为怀念自己过去的日子。曾几何时,他们也以同样的态度对待着那些只能穿拖鞋甚至穿不起拖鞋的敌人,现在轮到他们来尝尝同样的滋味了。 好胜心和曾经身为战斗英雄的执着让伯顿和帕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坚守阵地,他们决定用坚定的意志和勇气去对抗敌人的纪律与恐惧。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从远方传来,这阵巨响成为了反攻的号角。利用敌人攻势暂歇间隙的起义军猛地反扑,把一无所获的联邦军进攻部队向后驱赶了几十米远。借着夜色的掩护,帕克无所畏惧地冲出掩体,向着正败退的敌人追杀而去。伯顿没法阻止战友的行动,只好紧随其后,并告诫其他士兵不得效仿。 几分钟前,成功夺取了人形蒸汽机甲的麦克尼尔打算结束他的测试工作。为了尽快掌握操控这架人形蒸汽机甲的必要技能,他决定冒险前往联邦军控制区去掀起更大的混乱以掩护一同前来的起义军士兵和其他战线上的战友们。起先,他操控着人形蒸汽机甲向着敌军控制区一路狂奔,沿途撞死了不少恰好挡在路上的联邦军士兵。敌人一见有人形蒸汽机甲失控,料定该机甲已经被抢走,于是便调集人手前来围攻,计划夺回来之不易的美国产品。 只要不在正面挨上穿甲弹,麦克尼尔就有信心驾驶着这架人形蒸汽机甲安全地返回起义军的阵地。老实说,机甲内部驾驶舱的布置让他眼花缭乱,大量暴露在外的管线和看上去活像是学徒工制作的各控制面板反而变相地降低了他对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利用蒸汽机建设现代社会的方法的兴趣——那太危险了,他几乎没法想象。 轻松地掀起了不小的混乱后,麦克尼尔连忙让机甲转身往回开。他不想浪费弹药去攻击敌人,这些弹药应该留到真正有用的战斗中,而不是拿去对付一群见了装甲部队之后只能抱头鼠窜的乌合之众。这辆坦克……哦不,这架人形蒸汽机甲,应该成为起义军用来在战线上制造突破的杀手锏才行。 漫漫长夜刚刚过半,逐渐被映红的天空分外地阴沉。 tbc? OR8B-EP1:咖啡园(12) or8b-ep1:咖啡园(12) 到1932年9月中旬,联邦军的攻势终于在其前锋抵达伊塔蒂亚亚东侧城区附近时停止了。为了突破起义军设立的防线,联邦军派遣不同作战部队轮流进攻,以尽可能地消耗起义军的实力、减少己方的损失。然而,人数众多的联邦军同样要在帕拉伊巴河谷中面临补给不能及时送达等一系列问题。由于前进路线过于狭窄,联邦军只得沿着河谷走向将驻地一字排开,臃肿程度令人惊叹。 这样一来,虽然联邦军在各方面都占据了绝对优势,每次实际投入的作战部队规模受限的联邦军除了利用炮兵部队猛攻之外,并无更好的手段。有些焦躁的联邦军指挥官们打算另辟蹊径,但南线战况同样不容乐观:起义军的猎兵部队顽强地坚守着防线,联邦军虽然稳步向上推进,却迟迟没能打通最后的障碍、抵达南侧河滩附近以配合北侧友军夹击伊塔蒂亚亚。 早在伊塔蒂亚亚战役开始前,联邦军便在附近出重金悬赏情报,希望当地居民能够提供一条绕过帕拉伊巴河谷的必经之路的捷径,不然他们就要被迫沿着唯一的前进路线强攻起义军的防线。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始终没有平民响应他们的号召,以至于率先提出这个主意的联邦军指挥官们也被惹恼了。他们决定在附近大规模搜捕平民,总会有些怕死的家伙说出真相。 敌人的计议,麦克尼尔暂且无从知晓。帕拉伊巴河谷只有一条主要通道,敌人若想用大队人马进攻圣保罗——正如圣保罗的起义军希望攻克里约热内卢那样——就必须沿着这唯一的路线前进。其他的小路可以成为小股部队绕路偷袭对手的可靠保障,因此麦克尼尔在战斗开始之前就对附近的环境做了详细的调查,并把那些可能给敌人可乘之机的路线重点标记出来,而后让起义军士兵们将其尽早封锁或摧毁。在这个还不存在空降兵的时代,敌人也只能选择继续强攻防线。 他钻出地下室,来到楼上,和看守房屋的士兵们打了招呼,来到一处安全的窗口,从这里观察着被浓烟覆盖着的防线。敌人昼夜不停地发起进攻,以突破起义军构筑的防御地带,然而这些效忠于整合运动的野兽们越是勇猛,前面的路便越难走。防御地带在南岸突出部附近变得最窄,此处也成为了敌人难以逾越的鸿沟,除非敌人能够攻破南侧防线并拿下南岸突出部阵地、截断北岸的起义军防线。 直到现在,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仍然顽强地坚守在南侧防线,阻击从山野中涌现出来的敌人。为了确保南岸防线万无一失,麦克尼尔建议每隔一段时间就向南岸指挥部询问战况。一旦敌人冲过了山顶,他们必须立即启动预备方案。他发自内心地希望起义军能够赢得这场战役,进而赢得战争、摧毁整合运动并将自由还给巴西。走着合众国的国父们的道路,理所应当地令他感到自豪。 “敌人的攻势暂时停下了。”麦克尼尔在中午吃饭时和卡尔多苏上校探讨起了战况,“良好的配合是赢得胜利的基础,这还得感谢米纳斯吉拉斯的友军啊。” “虽然现在就想象着胜利之后的打算实在是太早了点,有些人已经在这么做了。”卡尔多苏上校那张有些滑稽的脸上写满了犹豫,他和麦克尼尔一起吃着肉罐头,但两人都说不出来里面装着的究竟是猪肉还是牛肉。“米纳斯吉拉斯只是在为了他们自己而战,这是公认的:他们希望在这场战争之中夺回他们失去的东西。”说着,鼻子红肿着的上校拿起空罐头盒,仔细地看着包装上的说明,“……一点肉味都没有。” “说不定都是豆制品。”麦克尼尔笑了,“而且以后估计会很流行。” “流行?哦,我可不相信有人会花大价钱吃不好吃的假肉。”卡尔多苏上校抱怨了几句,他并不介意进进出出的其他军官听到他和麦克尼尔的谈话。这不是什么机密,即便是对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的恶意揣测在圣保罗起义军之中同样是被默许的,“……米纳斯吉拉斯州这么卖力地作战,是因为我们向他们承诺要履行当初被废弃的约定、拥护米纳斯吉拉斯的候选人成为总统。话是这么说,大家却还是认为我们圣保罗州更有资格主持恢复宪法的工作。” 麦克尼尔不禁咂舌,他对圣保罗州和米纳斯吉拉斯州的联盟持一种怀疑态度。虽然两州曾经建立了稳固的盟友关系,当圣保罗企图独自掌握巴西的权力时,信任也就不复存在了。米纳斯吉拉斯州率先组织了反圣保罗州的联盟并阴差阳错地导致整合运动成为最后的赢家,而此次首先起义以反对整合运动的圣保罗州愿意出让一部分利益的缘由大概也是害怕米纳斯吉拉斯州再次犯下严重错误。打赢了以后再谈如何分配权力,为时不晚,现在就谈未免太早了些——可有些人确实要听到承诺之后才肯行动,哪怕是没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进入帕拉伊巴山谷之后,麦克尼尔和外界的情报交流就中断了,他只能从军官们获得的消息中推测后方的情况。另一个重要的情报来源则是补给物资本身,越来越难吃的口粮让麦克尼尔隐约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他不想打扰战友们的好兴致,而且他没有什么组织生产活动的经验。再忍一阵子,情况说不定就会有转机。 “我算是明白了,他们放了这么多的盐,就是怕我们发现口粮质量下降的事实。”麦克尼尔收起了桌子上的空罐头盒,而后返回桌边,拿上堆在椅子上的外套和手枪,另一只手提着钢盔,“不过,还能吃到盐也已经很幸运了。长官,我再去前线跑一趟,把换防的事情强调一下。” “等一下。”卡尔多苏上校灵活地从身旁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叠新的命令,“上午我们进行了一些新的调整,希望你能及时地把消息通知还在原驻地的防御部队。” 麦克尼尔接过那张纸,大致地看了一下需要调动的作战部队的名称。以联邦正统自居的圣保罗将参加起义的原巴西陆军第二步兵师和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统一整编为【护宪军】并赋予了这些作战部队以新的名称,但许多指挥官仍然用原来的番号称呼这些部队。番号的频繁更改让麦克尼尔没法快速地看出上校的用意,但他确实找出了其中的些许不同寻常之处。 “我会尽快完成任务,长官。”他把钢盔扣在头顶,“如果能让从后方赶来的支援部队先进入战场,那就再好不过了。” 街上的行人现在只剩下驻守伊塔蒂亚亚的起义军士兵了,空荡荡的街道让麦克尼尔有些失落。他还记得自己第二次攻打伊塔蒂亚亚的时候,那些已经受够了联邦军的肆意妄为的市民们配合着当地的警察部队发起了一次漂亮的市内起义、驱逐了占据这里的联邦军防御部队。虽然后来市民和起义军之间也发生了一些摩擦,包括但不限于物资供应受限、起义军士兵醉酒惹事等,这里的市民们仍然积极地支持着起义军,他们甚至还临时组织了一个步兵营参加战斗。 卡尔多苏上校说得对,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只是在为自身的利益而战;那么,谁又能说支持起义军的市民们不是在仅为自己的利益而战呢?倘若联邦军的手段稍微温和些,或是给了市民更多的利益,情况或许会大有不同。连收买人心的招数都不屑于使用的联邦军无形中为起义军提供了支持,这恐怕是那些眼高于顶的联邦军指挥官永远无法想象的。 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骑马离开,半路上他绕到了一处仓库附近,远远地观望着自己抢回的人形蒸汽机甲。这架机甲落在起义军手中的象征作用远大于实际作用,因为起义军根本无法为其提供足够的弹药。当麦克尼尔驾驶着由合众国生产的装甲战争兵器返回阵地时,他没有因此而得到什么奖励,只有几名起义军指挥官夸奖了他几句。卡尔多苏上校后来说,考虑到弹药紧缺,他们无法让人形蒸汽机甲真正发挥作用。 这些挫折不能让麦克尼尔的斗志减弱,他有着超越某些起义军士兵的坚定信念。这不仅是巴西人自己的事情,而是关乎到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文明走向的重大转折点之一。在这平行世界的其他角落里,或许还会有许多同他一样的人以自己的方式——无论是否意识到这一点——默默地守护着世界,不让它滑向地狱的边缘。 他偶尔骑马到河边去欣赏南岸的风光,即便敌人正沿着河流发起进攻也无所谓。计划回来的时候再考虑看风景的麦克尼尔快马加鞭赶往目的地,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意外。这里没有更加先进的侦察手段供他使用,他所掌握的情报也十分有限,谁也说不清敌人还有什么对策。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有些不祥的预感。”骑在马上的麦克尼尔的心情伴随着躯体的颠簸而上下起伏着,“必须要找到逆转战局的手段才行,不然只要敌人攻破了防线的一半,南线的守军就危险了。” 预先考虑到这一点的麦克尼尔告诫前往南岸的伯顿和帕克,一定要在北线失守之前坚守好南岸防线。虽说盼着北线早点失守实在有些不讲道理,伯顿最近几天已经产生了这样的幻觉:北侧防线早一天崩溃,他就能早一天解脱,不必再带着这些身心俱疲的猎兵和敌人死斗了。他每天都要关注着联邦军的攻势,以判断敌人在北线推进的速度。等到敌人刚有要包围南岸河滩的趋势时,他当然要毫不犹豫地撤离战场,如果能说服驻守这里的起义军士兵跟着他一同撤退就更好了。 “把这里的痕迹清除掉,再多加一些障碍物。”伯顿转过身,指着身后的陡坡,让起义军士兵们按照他的要求布置用来阻挡联邦军士兵翻山越岭的障碍,“他们要是敢从这里爬上来,就等着去见上帝。” “伯顿,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帕克从伯顿眼前的树丛中钻出来,笑着迎上伯顿,“有个本地平民说,他可以给我们带路去袭击驻扎在下方的敌人。假如他真的能做到这一点,我们也许可以推迟敌人从东线和南线夹击我们的时间。” 要不是麦克尼尔在战斗开始前建议把东线的道路直接炸塌,联邦军就能更快地抵达南岸防御阵地并发起进攻。现在,倒霉的联邦军不得不带着大量武器装备绕远从南方的山路登山进攻,而他们仍然借此给起义军带来了惊人的伤亡。绝对不能让敌人修好东侧的路线,伯顿想着,他不能让麦克尼尔失望。 “把他带去和这里的指挥官谈,谈妥了再行动。”伯顿不敢大意,他只是一个充当顾问角色的外国志愿者,又不是真正的指挥官,“此事要慎重些对待。” 两人带领士兵布置好了障碍物,便匆忙返回防线后方,找到了组织防御的起义军指挥官,帕克所说的那名本地平民也在附近等候着。那是个看上去约有七十多岁的老人,他穿着一身运动服,面色红润,身体还算健壮,脸上有一道疤痕,大小和方向竟和伯顿脸上的相仿。这个名叫安东尼奥·提诺科·加维昂(antonio to gavi?o)的登山爱好者说,他年轻时走遍了附近的山野,了解这里的一草一木,因而完全能够为起义军提供一条安全的进攻路线。 “感谢您的配合。”激动的起义军指挥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请您为我们带路。” “不需要,我想这位老先生只需要把大致方位告诉我们就行,到时候我们可以自己找的。”伯顿瞄了一眼帕克,让帕克先去挑选人手,“老人不该来战场上。” “你们是外地人,不熟悉这里。万一迷路了,后果更严重。”加维昂晃着草帽,握紧了手中的登山杖,“我给你们带路,就这么定了。” “那就多谢啦,老头子。”伯顿嬉皮笑脸地说着,毫不客气地让老人打头阵,“每当有您这样的杰出公民站出来拥护我们,我就会更加地坚信自己没有白来巴西。” “……我可不想让那个有贵族、有奴隶制的时代再回来了。”加维昂粗糙而沙哑的嗓音有着很强的穿透力,“听你的口气,你是从外国来的?不管从哪来,这两样东西是要不得的。” 纵使有着飞艇和其他航空器侦察地形,联邦军一时半会也无法了解帕拉伊巴河谷两侧山脉的全部道路。想到这一点,伯顿不由得暗自庆幸起来。只要敌人的侦察效果再精细一些,他和帕克都无从主动出击,最终也只能死守阵地罢了。 一行人在山谷间赶路时,骑马抵达前线的麦克尼尔把最新的命令告诉了附近的驻防部队。他在其中一间被改建成临时指挥所的民房中见到了熟人奥利维拉少校,这位服务于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指挥官对新的安排有些意见,但他还是决定执行上级的命令。 “敌人似乎在对面挂起了许多尸体。”麦克尼尔蹲在墙壁后方,他从望远镜中看到了许多被悬挂起来的尸体,不由得起了好奇心,“难不成他们怀疑自己的人形蒸汽机甲能被我成功夺取是因为内部有间谍?这说不通。” “哦,抢夺敌人机甲的原来是你啊。”奥利维拉少校听到麦克尼尔这么说,也有些惊讶。他对麦克尼尔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哪怕后来麦克尼尔当即参战并协助他的士兵击毁了一架逼近战壕的人形蒸汽机甲,奥利维拉少校仍然把只能得到命令而得不到支援的怨气发泄在了麦克尼尔身上。类似的想法刚才也从他的脑海中浮现,而麦克尼尔的战绩反而让他哑口无言了。“……你做的好啊。啊,上午我们的侦察兵听到敌人的战线附近传来叫骂声,还有些士兵正在虐待平民。” 麦克尼尔皱了皱眉头,缩回了墙壁后方。“他们这样做是自寻死路,少校。平白无故地杀害平民,只会让公民更加远离他们。” “谁知道呢?公民支持我们……大家都这么认为,但是敌人控制下的平民也没有真的用起义来响应我们的行动嘛。不然,我们现在已经到里约热内卢庆祝胜利了,而不是躲在这地方承受着敌人的单方面打击。”奥利维拉少校叹了一口气,他的脸颊也消瘦了许多,同那些普通士兵一样,“侦察兵还说,他们听到了有人高喊什么【圣保罗万岁】之类的口号。想必敌人要强行征召平民参战,可惜他们碰上硬骨头了。” 奥利维拉少校的话让麦克尼尔的心脏抽搐了片刻,他再一次举起望远镜,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屈服于暴力的公民被迫违背本意行事,无可指摘。正因为大多数人选择了沉默,那些明知只是要白白送死却还是首先站出来表示决不合作态度的勇士才更加值得他尊敬。 他必须获得胜利,起义军也必须获得胜利。不然,难道还要指望整合运动能突然弃恶从善吗? “您要是还有些其他要求,可以和我讲,我会尽量——” “尽量向上级作战单位反映,我知道。”奥利维拉少校懒洋洋地说着,叫手下的士兵搬运临时指挥所里的其他设备,他们很快就得转移阵地了,“那我就先提个小要求。你也知道,我们这里平均每两个排才有一把自动步枪,轻机枪和重机枪更是稀有货。全营指望着那么几把枪去给敌人造成杀伤,实在是无奈。” “……有相当一部分自动武器被分配给南线了,少校。”麦克尼尔尴尬地咧开嘴笑了,他自己有时候都分不到自动步枪,提着只能单发射击的步枪参加战斗让他承受着巨大的风险,“请您再多坚持一段时间,等到工厂仿制的枪械运抵前线后,您所说的问题应该就能得到解决。” “【应该】。”奥利维拉少校拍了拍麦克尼尔的肩膀,转身走开了,“好哇,我信了。请你告诉卡尔多苏上校,我们最多还能坚守两天,在那之前请他务必提供必要的补给——枪械、弹药、人员……什么都行。” 后来麦克尼尔不得不感叹,奥利维拉少校的运气似乎意外地好。把换防事项告知了前线作战部队的指挥官们之后,麦克尼尔骑马返回伊塔蒂亚亚,并打算委婉地提醒卡尔多苏上校记得向上级申请提供补给。当他正要这么说时,和参谋们结束了又一轮会议的卡尔多苏上校用轻快的语气对麦克尼尔说,新一批支援物资已经到了。 “跟着这些物资一起抵达的还有一些战地记者。”卡尔多苏上校没忘记提醒麦克尼尔注意保密,“他们可能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因为【远渡重洋来到异国为理想而战的英雄】之类的故事确实很受欢迎,但你要是真的接受了采访,那对你本人和我们大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记得避开他们,我来处理。” “我明白,长官。”忙得焦头烂额的麦克尼尔确实不想和媒体扯上什么关系,“不过,适当的宣传确实有助于激起公民的勇气。” 卡尔多苏上校送走麦克尼尔,回到指挥部,一一确认麦克尼尔传递回的情报。当他读到【敌军疑似强行征兵并杀死不合作的平民】后,见过了不少大风大浪的上校的视线也停下了片刻。一个新的作战计划 “这个大胆的计划还得有上级批准才行。”他自言自语着,“但确实可行啊。” 在那之后,他用了几分钟时间把外国志愿者们的英勇战绩添油加醋并隐去细节后告诉了那些热情的战地记者们。当然,假如这些记者们得知彼得·伯顿正在突袭敌人的路上,他们说不定会要求等到伯顿返回后再采访那位战斗英雄。可怜的伯顿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出名的机会和接触女人的机会,他和帕克一心一意地跟随着登山爱好者加维昂在帕拉伊巴河谷南侧的群山间赶路,以期破坏敌人维修东侧道路并两面夹击他们的企图。 “那我们到时候是杀士兵还是杀工人?”半路上,帕克忽然向伯顿抛出了一个问题,“当食尸鬼那阵子,我们只需要破坏道路本身就行,可我们现在没有这种本事。” “谁在修路就杀谁,这还用问?”伯顿嘿嘿一笑,“你看,等我们把他们带来的劳工杀光了,他们就只能暂缓维修或让士兵代劳。不管他们怎么选,敌人的计划都会受到阻碍的。麦克尼尔肯定会跟我们说别杀那些被迫前来打工的平民,可我们又没有同时顾及效率和道义的本领……还是选效率。” tbc? OR8B-EP1:咖啡园(13) or8b-ep1:咖啡园(13) “还是咱们德国好啊。你看看巴西,这都打了两个多月了。”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把报纸放在桌边,随手拿了一份递给桌子另一侧的同事,“虽然总有些头脑过热的家伙喊着要向法国人和波兰人复仇,幸好他们暂时还没机会……嗯?你怎么了?” 坐在靠窗的办公桌旁的光头德国学者似乎没有听到同伴的呼唤,他的视线和思维都被报纸上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吸引住了。巴西内战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月,起初没能引起他的关注,他开始定期收看相关新闻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现在他不得不庆幸自己当初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不然他错过的重要情报足以让他追悔莫及。 在这篇二手转三手的德语翻译新闻中,一小部分篇幅被用于描述那些活跃在圣保罗等叛军中的外国志愿者。一些志愿者接受了采访,另一些志愿者则因其功绩而以化名的形式出现在了报纸上。虽然埃贡·舒勒确实觉得笔触有些夸张了,但那些惊人的战绩却让他想起了失散在世界各地的战友们。偷袭敌人以夺取人形蒸汽机甲、歼灭维修道路的施工队、救助即将被处决的不合作平民……这样的事情,也不像是普通的【外国志愿者】能干出来的。 剩下的新闻对他来说缺乏吸引力,于是光头学者便把报纸还给了面前的同事。他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继续做笔记,由潦草的记录集合成的草稿象征着他过去数月的成就。人类只利用蒸汽机而步入了【现代】,舒勒要做的是填补那些并不依赖于这个底层逻辑的其他空缺。他提出了一些新奇的设想,希望能够让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更快地构建起遍布全球的信息交流网络。 四个月之前的某一天,埃贡·舒勒猛然在实验室中醒来,并发现周围的一切对他而言无比陌生。他花费了不少时间来逐渐适应这个新奇又有些古老的时代,并筹备着自己的研究计划。当他意识到他无法在一个没有互联网、连电视和电话都没普及开的世界里轻松地寻找到麦克尼尔等人的下落后,舒勒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他相信自己和自己的同伴们很快就能做出些令世人瞩目的成就。 为此,舒勒选择了一个他自认为还算有前景的研究方向,同时密切关注着可能和【咖啡】有关的消息。不过,全世界的知名咖啡产地和以咖啡产业为主的地区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舒勒在圣保罗起义爆发时只把它当做了一次普通的兵变。类似的事情在德国——无论是在哪一个世界——也很常见,躁动不安的德军总会想方设法保持自己的特殊地位并夺回失去的一切。 “安东,柏林这边最近还有什么和巴西进行交流的项目吗?”舒勒写了几个算式,粗略地计算了一下结果,而后直接把结论写在了这页纸的结尾。“法国人和美国人都在巴西投入了很多,我们应该尽快跟进。上次跟俄国人交流的那个项目,我就很喜欢。” “……巴西?”戴着一副比舒勒更厚的眼镜的同事几乎惊叫出声,他难以理解舒勒的决定,“埃贡,你平时都在想什么啊?这一次竟然要去正在发生内战的地方……唉,不要再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主意了,上回你请那个姓什么爱因斯坦的人过来演讲,大家可都听不懂呢。” 舒勒心虚地低下头继续完善他的理论模型,一些零碎的思路从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不必说彼得·伯顿了。不是魔法师也没有任何这一方面特殊才能的舒勒通过汇总大量情报,很快便从文化娱乐方面的新闻中看出了伯顿的失误(伯顿忘记考虑了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的伪装身份是个歌剧演员),但这个失误相比目前麦克尼尔等人可能遭遇的麻烦来说反而无关紧要了。他不必现在故作高深地考虑自己的失算和不同平行世界之间的细微差异对某些常识的影响,这些工作是事先就该做好的,目前再把精力放在这方面只会浪费时间。 他该做的只有一件事:尽快赶往巴西,和麦克尼尔等人会合。 “我是在经过了慎重考虑之后才这么决定的。”舒勒一板一眼地说着自己的理由,他跟任何人都会用同样的口吻谈话,哪怕和麦克尼尔或是其他战友也一样,“虽然这样说有些残酷,战争在某种意义上促进了科学和技术的发展。况且,德国只是还没爆发战争而已,但我并不觉得隔三差五上街打架的钢盔团还有国旗团是什么很友善的组织。他们再这样打下去,我是真的害怕自己某天出门买东西的时候突然被路过的民兵打死。” “我懂了,你要出国避风头。”同事显然会错了意,但舒勒正希望他这么想,“没必要这么害怕嘛,情况也不会比【世界大战】的时候更差了。” 不管同事怎么劝说,舒勒坚持声称自己要跑到外国去休假。待到手头的工作稍有进展后,他便立即着手写一份言辞文雅而恳切的申请书,打算以此说服研究所的负责人放他去巴西兼职做些国际性的研究工作。 不,哪怕别人不允许,他也得尽快离开了。李林的暗示向舒勒施加了和麦克尼尔同等的压力,这又使得舒勒不得不频频做出和身份不符的行为。为了摸清德国的真实情况,舒勒花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去搜集情报,这些小动作可能会瞒得过他的同事,但反而会让他在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眼中越来越醒目。倘若他不赶快逃去巴西,兴许会有什么灾难性的事故主动找上门来。 既然要离开德国,在那之前他总要把自己该办的事情办好才行。整整一个白天,舒勒都在奋笔疾书,他要把自己的思维尽可能地拓展开,免得转瞬即逝的灵感彻底消失不见。直到深夜,等到实验室里的其他同事都离开了,他才决定结束工作。晚走些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至少不必担心这时碰上大规模的民兵斗殴。 小偷和劫匪另算。 提着自己的公文包,戴着一顶灰色软呢帽,埃贡·舒勒走在大街上,缓慢而悠闲地返回自己的公寓。20世纪30年代的德国,并不是什么好去处。剧烈的冲突随处可见,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也是生活中的常态。这样一个不稳定的火药桶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破坏力,尤其是当舒勒见识过了那些由德国引发下一场世界大战的平行世界之后。他要去巴西,这不假;动身之前,他得确定德国是【安全】的。 “第一次世界大战按照它既有的轨迹爆发了,而后的诸多发展也有着近乎相同的趋势。”舒勒用钥匙打开房门,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在沙发上休息。他不敢下一个肯定的结论,不确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但是,差异也十分明显……日本人皇帝似乎多活了很久。” 休息了片刻后,舒勒打算做点睡前娱乐活动——继续研究他的理论模型。恰在此时,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被惊扰的舒勒缓缓地离开简陋的书桌,一步一步挪向门口。他从门边的柜子里取出了一根棍子,而后小声询问道: “您要找谁啊?” “亚当姆斯先生住在这里吗?” 但愿上帝原谅他用了麦克尼尔在上一个平行世界的名字充当化名,因为这名字实在是太对舒勒的胃口了。埃贡·舒勒松了一口气,他仍然握着棍子,另一只手打开了屋门。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站在门外,那人快速地递给舒勒一个文件夹,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光头的瑞士学者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像做贼似的把文件夹抱回自己的房间里,将文件夹丢在书桌上,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望着已经过了12点的时钟,舒勒心神不宁地等待了好一阵,始终没有等到下一阵敲门声。于是,他终于戴上手套,拆掉了文件夹外面的密封戳。 “看样子应该是慕尼黑警察局的档案。”模糊不清的照片映入他的眼中,“今天就能见分晓了。” 第二天一大早,埃贡·舒勒就被研究所的负责人叫去商量新的工作安排。谢了顶的老教授很和蔼地对舒勒说,和巴西交流的研究项目多半牵扯到军队——巴西的军方对德国的态度较好一些——因此并不怎么适合缺乏相关领域经验的民间学者。 “你和我说过你还有很多规划呢,临时更改计划可不好。”老教授真心实意地希望舒勒不要随处乱跑,因为他从舒勒最近提出的理论中看到了新的前景,“那个通信模型现在也只有你自己才能理解……没了你,跟它相关的一切工作都得停摆。” “我并没有停止手头工作的打算,去巴西只是要换一个工作地点罢了。”舒勒一本正经地反驳着,他所说的大部分问题都困扰着其他同事的生活。愈演愈烈的街头暴力、持续不断的通货膨胀……这一切都刺激着学者们的内心,让他们的心思无法集中于学术本身。“巴西虽有战争,与我国关系良好的军队却可以提供相对安全的环境。至于我国的民兵们,他们会在我们面前扮演罗马士兵在阿基米德面前的角色。”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可以把你介绍给我在巴西的朋友。”头发日渐稀少的老教授无奈地点了点头,“到时候,你只管拿着我的介绍信去找他。” 舒勒不动声色地感谢了对方的好意,这样一来他就不必担心自己私自跑到巴西之后帮不上麦克尼尔的忙了。有可以公开的身份做掩护,当然最好,而且他说不定还能借助和联邦军的关系套取一些情报。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在他的思维中生根了。没错,他甚至可以在见不到麦克尼尔本人的情况下变相地帮助麦克尼尔,只要麦克尼尔身边的其他人能准确地理解他的好意就行。 作为一个说德语的瑞士人,舒勒和德国有着天然的不解之缘。他选择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发生在德国的一切,而从未去设想自己将和德国人一同经历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大起大落的德国不太符合舒勒的胃口,与世无争的瑞士才更加适合他,在那里他可以安心地从事科学研究而不必担心自己被惊涛骇浪冲击。不过,他也总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那时他会尽可能地利用自己的身份来获取更多的情报。 万事俱备,他只需要再挑个日子乘船赶往巴西就行了。那意味着他可以暂时放下德国的一切,忘记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也忘记他在过去几个月间调查的那些秘密。 “论人类对自身【文明】的破坏程度,没有什么比得上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大战了。即便发起战争的一方都希望能够将世界重塑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比起得偿所愿,他们更有可能把人类文明连着自身一同葬送。”意识降临在这个世界的第二天,李林出现在了舒勒面前。这个往日不介意用更多的谜语和恶意去误导他们的家伙,罕见地没有说些容易引起误会的话。“……试着把历史从既定的漩涡中拯救出来。” 从那一天起,舒勒明白,他们的任务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重大——阻止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在一个存在魔法和【恶魔】的世界上,爆发一场世界大战的结果不言而喻。平心而论,舒勒从来不认为他们能够改变历史,因为过去的7个平行世界以及他们自己所处的世界全都有第二次世界大战,这不能不被认为是历史的一种必然性(事实上,就连第三次世界大战也爆发过好几次)。 仅凭他们这些对世界缺乏掌控力的小角色的能力和资源,别说改变历史的趋势,就连自保都难。 第一个被舒勒列为调查对象的是大名鼎鼎的nsdap:在之前的7个平行世界当中,这个组织需要为其中的6场第二次世界大战负责。然而,让舒勒无比疑惑的是,尽管名为nsdap的组织在国会拥有席位且具备一定的影响力,它的声势远远没有舒勒想象中的那样夸张。到了6月的某一天,总算有了些头绪的舒勒决定将调查目标锁定为nsdap的其中一位奥地利人领袖,他相信这个人物的生死关乎到nsdap的未来。在他自己的世界中,此人于出狱当天便人间蒸发,使得nsdap成为一盘散沙,再无呼风唤雨的未来。 舒勒的第二个调查目标同样是奥地利人——德意志国第四代总统、国家元帅君特·冯·埃瑟林侯爵。为了获取必要的情报,舒勒不得不委托通讯录中的一些熟人去奥地利走访,以便确认这位冯·埃瑟林侯爵或侯爵世子究竟居住在奥地利还是德国。等了足足两个月之后,舒勒在八月底终于得到准确消息:查无此人。 这回他彻底迷茫了,一个越发显得恐怖的念头被他所接受。如果不是由德国人来发起下一次世界大战,那么这差事说不定就要落在俄国人头上。也许只有慕尼黑的警察局和法院能确认当时的情况,舒勒为此又不得不辗转委托多人去慕尼黑查阅相关档案,他着实怀疑自己的个人信息已经在这个过程中泄露得干干净净了。 不把隐患排除,他一刻都不能安心。为他捎带文件的不同送信人已经警告过他数次,但他还不能放弃。战友们远在天边,这份责任只有他能承担。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呢?”舒勒百思不得其解,他重新拿起了笔,这一次不是记录他的理论模型,而是捕捉那些同他们的真正使命相关的细节,“走向应该是相同的才对……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 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nsdap具备它在平行世界中的威胁性。除非舒勒能够找到更加直接的线索,否则他就只是在自寻烦恼。众所周知的天才物理学家和激光武器专家舒勒终究做不成历史学家和调查员,他缺乏与之相关的天赋。 彼得·伯顿在从平行世界的特征上推测李林的用意,进而为这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团队减少即将面对的困难。也许会有人认为这本该是舒勒的工作,但包括舒勒本人和麦克尼尔等人在内的团队成员都不这么认为。世上没有真正全能的学者,舒勒也不例外,他更愿意花些心思研究学术,其次则是因现实生存的需要而研究武器。 但他还是无法忽略一些未来可能致命的失误。 为了筹备去巴西的旅程,舒勒得到了一个绝佳的放假机会。他打算利用这段时间把自己的住处认真地收拾一番,尤其是要把可能让别人看出些端倪的个人物品和平日搜集线索时整理出的材料全部销毁——在他把每一个细节印在脑海中之后。凭着随处可见的材料和一些从研究所中拿来的工具,舒勒自己制造了一部碎纸机,他打算用这台机器把全部的纸质材料销毁,比如那些照片。 “是时候跟它们说再见了。”舒勒从床底找出了箱子,把里面的东西堆积在地上。他有足够的时间来销毁证据,而且没人会有心思特地来检查他公寓的下水道和壁炉。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免得日后有人从德国赶来、千里迢迢地去巴西追杀疑似得知了某些秘密的舒勒。 他给碎纸机接通了电源,机器却没有工作。不信邪的舒勒重重地拍了机器两下,它还是没有反应。沮丧的舒勒只好动手检查机器,他切断了电源,打算把碎纸机从里到外地认真翻查一遍。打了蜡的地板反射着异样的光芒,那个包裹在黑色中的恶意化身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身后。 “我的小发明很少突然失灵。”舒勒站起来,抱着那摞需要销毁的材料,把它们分开摊平,“我的朋友们一直在揣测你的动机,尽管这么做其实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那么,您希望我把真相告诉你们吗,舒勒教授?”李林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舒勒忙来忙去,“也不是不可以。” “这种回答比你的谜语和讽刺听起来更让我感到绝望。”舒勒把碎纸机拆开,他怀疑里面有某个零件出问题了,“我不想知道我们即将前往的其他平行世界有什么特征,那对你而言无非是一念之间就能改变的事情。比起这些,我更加在意的是历史的规律性。” “若是人类的历史从几千年乃至几万年前就发生了决定性的偏移,那么……那个世界的【地球】对你们来说和外星也没什么区别。”李林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舒勒亲自维修碎纸机的稀有场面,这一幕应该让麦克尼尔或岛田真司等人看见才对,“假如您有兴趣的话,您可以向您的同伴们提议换些新的花样。” 光头的瑞士学者直起腰,把碎纸机搬回到电源插座旁。“不,我没兴趣。光是几十年的偏差就足以让我惊讶,几百年以至于几千年的偏差更会令我完全失去对规律的把控。我的意思是,我们能改变些什么、该改变些什么?”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那嗡嗡作响的噪声让他能够迅速地联想到被切得粉碎的纸屑。舒勒从地上逐一捡起文件,开始销毁这些可能会让他身陷险境的危险源。“【摧毁人类文明的危机】,可以有很多种表现形式。然而,在其中一些平行世界中,那危机的严重性和危险性还远远没有突破这个阈值。” “舒勒教授,若今日的你们如千万年前一样生活在山洞里做着穴居人,又该如何呢?” “……你说服我了。”联想到了scr入侵的舒勒叹了一口气,“但我并不觉得你能说服麦克尼尔或是其他人,他们有自己的坚定想法。麦克尼尔想要改变历史,改变他心目中由凯恩造成的一切悲剧,这是他在我面前不避讳的真实动机。就算是伯顿,他也有着自己的信念。” “那您的呢?” 舒勒没有回答,他低下头拾取另一份文件。等他抬起头的时候,李林已经从他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浓重得永远无法驱散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有那最后的问题仍然困扰着舒勒,直到他登上去往巴西的轮船时,他仍然禁不住地思考人生。为了真理而奉献一切、寻找宇宙的本质,这是他从未动摇过的初心。至于转向应用技术、武器,那是在研究环境得不到保障时的无奈之举。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宛若神明的李林有什么明知故问的必要吗?实在是多此一举。 tbc? OR8B-EP1:咖啡园(14) or8b-ep1:咖啡园(14) “就算事先做了再多的准备工作,我也没能想到我们会有今天。”蹲在码头上的岛田真司穿着一件发黑的白衬衫,连衬衫都穿不上的斯塔弗罗斯沉默无言地站在他身后,“之前的幸运让我有些忘乎所以了,我得承认。”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很不恰当,你们把希望寄托在自己控制不了的因素上。”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是个肤色发红的中年汉子,发际线明显后退,秃得发亮的头顶预示着他头上那两处光秃处马上就要会师了,“你们不会每一次都恰好遇到对自己有利的局面的。” “这我知道。”岛田真司站起来,和斯塔弗罗斯一同在码头边散步。这里暂时还很安全,集中主力部队进攻帕拉伊巴河谷的联邦军暂时无暇顾及这处港口,而巴西海军对海岸线的持续封锁更是解除了巴西陆军的后顾之忧。正是由于联邦军选择性地忽略掉了运输走私物资的船只突破封锁的可能性,岛田真司和斯塔弗罗斯才能过上几天单调而和平的生活。“唉,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离开了实验室和研究所,我就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我没有类似的身份,我的价值甚至不会比像你这样的体力工人更大。” 根据彼得·伯顿总结出的经验,李林为他们挑选的平行世界至少有一条可信规律:他们在平行世界中会有着和自己最擅长的工作相符的身份。已经当了好几次研究人员的岛田真司本来期待着自己能接手新的研究项目并获得一些突破,没想到他竟遭遇了自己重新获得生命并开始冒险以来的最大危机。若非有帕克搭救,岛田真司恐怕已经死于非命。 斯塔弗罗斯的情况甚至比岛田真司更为悲惨。这个肤色和发型都有些地中海特征的希腊人惆怅地说,自己起初被关在爱琴海上某个岛屿中的监狱里,后来他终于找了个机会越狱,没想到号称能帮他越狱的船主只想要些低成本的奴工罢了。说到这里,斯塔弗罗斯自嘲地说,他在非洲干活时已经快被晒成黑人了。 4个月过去了,他们没有取得进展,也无法协助麦克尼尔战斗。岛田真司一直想要前往相对较为安稳的城市中工作,他相信有研究所的地方才是自己能够发挥作用的舞台。斯塔弗罗斯则在从岛田真司口中了解到麦克尼尔的动向后决定去和麦克尼尔会合:通讯手段的相对落后让分隔多地的协同行动变得困难重重。 岛田真司不介意给送给斯塔弗罗斯一个人情。他说服了那些和他关系相对较好的起义军士兵将斯塔弗罗斯买下,这样一来斯塔弗罗斯便重获自由了。不过,给起义军充当文员的岛田真司并不愿意放斯塔弗罗斯北上去寻找麦克尼尔,他有自己的一套理由: “不久之前,起义军在和联邦军交战的过程中遭遇了【恶魔】。那种东西,是不能用常规军队去对付的。”岛田真司劝说斯塔弗罗斯跟随他一同工作,“【魔法】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陌生的领域,我可能在研究心灵科技方面有一些心得,但我在和魔法相关的问题上缺乏足够的灵感。也许,你可以为我提供一些灵感。” 疲惫的工人们躺倒在码头边,完全顾不上起义军士兵告诫他们的种种安全规定。就连那些起义军士兵也不怎么认真地遵守章程,片刻的休息对于他们来说是奢侈。这一点,岛田真司和斯塔弗罗斯都深有体会,过度的劳累几乎摧毁了他们的思考能力,使得他们很少能够静下心来考虑一些关乎到整个团队生死存亡的问题。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感觉到情况急迫的岛田真司便把斯塔弗罗斯叫出来,决定同对方认真地商议一番。 “这就是我的看法了。起义军的军事问题,如果连麦克尼尔都无法插手,咱们更管不了。所以,假设我们能够把【恶魔】或是魔法师带来的干扰排除,这对起义军来说意味着他们可以专心致志地对付敌人而不必担心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超自然怪物给他们造成致命打击。”岛田真司见斯塔弗罗斯没有动心的迹象,打算拿出些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想一想,你去了前线也只能给麦克尼尔打工,而麦克尼尔本人都不见得有很高的权限。” “不必再说了,岛田。”斯塔弗罗斯转身往回走,岛田真司只得紧随着他,“你的想法,我很清楚,可是你也要考虑到起义军的实际状况。在这个交通和通讯尚不发达的时代,等你撤到安全的城市中、建立起初具规模的实验室,先不说连你自己都承认你对新的研究领域基本上一无所知,就算你天赋异禀、迅速地取得了突破,你的研究结果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帮助到前线的士兵?”穿着背心的希腊人指着躺在街头的起义军士兵,那些人疲倦的模样和每日工作过后的他像条死掉的野狗一样随便露宿街头的样子别无二致,“把情况设想得再差一些……假如麦克尼尔等人会在恶魔的下一次袭击中丧命呢?” “那家伙运气好着呢,就算我死了,他也不会死的。”岛田真司只觉得晦气,他想不通这个刚加入队伍的希腊人为何会对麦克尼尔有着莫名其妙的信任。对了,一定是gdi和盟军之间的传承关系让斯塔弗罗斯对自己的后辈产生了期待,没错,肯定是这样。“好,那我再想个办法送你去前线。这几天他们都说前线急需士兵,你这时去参军再主动申请去前线,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排除已经变得污浊不堪的港口,风景如画的帕拉蒂是个适合度假的地方。每当看到远方遮挡着帕拉伊巴河谷的群山时,斯塔弗罗斯都会感到心旷神怡。他热爱希腊的海洋,也热爱希腊的山脉,对脚下土地的眷恋和对信仰的执着让他最终得以成为辅佐君特·冯·埃瑟林的欧洲盟军副总司令。但是,昔日的荣耀和功勋在新的平行世界中毫无意义,如今的斯塔弗罗斯只不过是一个被流放又被拐卖的奴隶、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普通人。 迈克尔·麦克尼尔看重他对神秘学的了解,这是他得以成为团队新成员的首要因素。了解自己的价值后,斯塔弗罗斯首先要做的是让自己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不让目前作为团队负责人的麦克尼尔自觉押错了宝。他是个新出现的后来者,而且和大部分成员既没有交情也缺乏共同语言。跟着岛田真司共事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他总觉得这个日本学者的眼睛里有着一种他看不穿的东西,而曾经掌握了全希腊的军人不喜欢有太多秘密的人。 然而……斯塔弗罗斯不会葡萄牙语。 团队还在做准备时,麦克尼尔和伯顿列出了全世界的绝大部分知名咖啡产地并要求战友们学会当地的主要语言。这也许得怪斯塔弗罗斯自己考虑不周,当时提供了全球约三分之一咖啡的巴西理所应当地被麦克尼尔列为了主要目标,但斯塔弗罗斯却更加倾向于学西班牙语(他声称以咖啡产业为主的拉丁美洲国家多得很,而巴西只是其中一个罢了)。结果,他所回避的恰恰成为了正确答案,而他又不能指望这些起义军士兵都懂英语。 “下次一定得用心学外语啊。”他这样告诫自己。 凭着从岛田真司这里学来的简单日常用语,斯塔弗罗斯决心迈出前进的第一步。他和岛田真司在码头分别后,立即前去寻找附近的起义军指挥官,并向那名军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在说什么?”把仓库当做临时指挥部的军官一头雾水地向身旁的勤务兵询问,“你听清了吗?” “我也没听懂。”周围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他是从哪国来的?” 过了几分钟,姗姗来迟的岛田真司抵达了现场,并用更加流畅的葡萄牙语向驻扎在这里的起义军士兵们说明了斯塔弗罗斯的志向。得知这个从外国来的劳工打算参军入伍,看守仓库的军官木然地点了点头,让斯塔弗罗斯按照规定的流程去帕拉蒂各处准备必要的手续。 “我和你一起去,你的葡萄牙语说得太差了。”岛田真司和斯塔弗罗斯一同离开仓库,主动提出陪着对方一起去办事,“你看,他们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都是误会……”斯塔弗罗斯涨红了脸,他窘迫地跟在岛田真司身后小步快走着,那狼狈的模样让路上的起义军士兵们时不时地投来好奇的目光,“我得有件衣服才行……只要你给我找一件衣服,我就能说服他们。” “我自己都快没衣服可穿了。”岛田真司指着身上这件简直看不出原有颜色的衬衫,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它借给你也没用,而且我这样一个兼职当会计和抄写员的办公人员怎么可以没衣服呢?” 希腊人坚持要找件衣服穿上,不然他很可能无法如愿。打心里不想让斯塔弗罗斯去找麦克尼尔的岛田真司几经考虑,还是同意了对方的要求,不过他同时也提醒斯塔弗罗斯,那得等到他办完了今天的工作才行。 听得出来岛田真司打算把事情拖到第二天的斯塔弗罗斯没有生气,他凭着小心谨慎和故作谦卑才活过了之前的四个月。不然,他早就被那黑心的船主或是船主在陆地上的其他合作伙伴扔到大海里喂鱼了。松动的牙齿和指甲时刻提醒着他,这些磨难是上帝对他的考验。过去的苦难只会让他的信念更加坚定,虔诚的正教基督徒斯塔弗罗斯才不会被这些无关紧要的对手打倒。 他返回码头去工作,心里仍然惦记着之前的决定。帕拉蒂港不仅要接收那些能勉强突破封锁线的货船,还要将一部分货物运往南方的南里奥格兰德州、协助正在镇压亲联邦叛乱的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稳定局势。因此,即便在没有货物抵达的日子,斯塔弗罗斯也要拼命地工作,他和那些同样在码头上忙碌的黑人之间唯一的区别或许是【原本的肤色】。 在繁重的工作剥夺他的思考能力之前,斯塔弗罗斯重新审视着自己的想法。岛田真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把对付【恶魔】的技术应用到战场上,而战场上的局势总是瞬息万变的。自己只是个对神秘学保持着兴趣的军人,又不是真正的科学家,恐怕帮不上岛田真司。但是,活跃在前线的麦克尼尔等人可能会用得上这些知识……也许,他这样想着。 南半球的天气正变得一天天热起来,生活在地中海周边地区的斯塔弗罗斯不喜欢这样的气候。然而,对他造成了更大伤害的还不是气温,而是这些繁重的工作本身。任务稍重些的时候,他和其他工人整日都要在码头上忙碌,得不到片刻喘息,连饭也吃不好。从白天到黑夜,嘴里的血腥味挥之不去,这使得他总会产生自己下一秒就会吐血倒地的幻觉,但他到底还是挺过来了。 身边的其他工人们用葡萄牙语讨论着些他听不懂的话题,额头发亮的希腊人猜想他们一定在抱怨繁重的工作。蒸汽机驱动的汽车从他们身旁路过,那神气十足的模样吸引了不少工人的注意力。他们当中有许多人一辈子都买不起这样一辆汽车,除非有什么更加神奇的蒸汽机能够让他们换个更体面些的工作。斯塔弗罗斯扛着箱子,把装满了货物的木箱丢在甲板上,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他捂着自己的嘴,那些杂乱的念头一刻不停地蹦出来打搅着他的心神。 就算有机器能够完全代替他们的工作,他们的生活也不会因此变好。像岛田真司和舒勒这样的人一厢情愿地相信什么科学和技术能够改变世界,实在是愚蠢——全知全能的上帝已经为人们安排好了一切位置,人们的烦恼不过是由于认不清自己的定位罢了。当斯塔弗罗斯这么想的时候,他禁不住更加地沮丧了。哦,这可不行,他跟这些做苦力的巴西工人还有非洲黑人不一样。把这些人同他相提并论,无疑是对他本人的侮辱。 从外地赶来的起义军士兵偶尔会带来一些同战况相关的最新消息,驻守本地的起义军也会从广播和电文中得知前线的新进展。伊塔蒂亚亚附近的起义军仍在顽强地阻击猛攻的联邦军,并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迫使联邦军放弃了速战速决的念头。这其中少不了麦克尼尔等人的奋斗,那些听起来神乎其神的战绩和报纸上的只言片语无一不向斯塔弗罗斯证明了麦克尼尔的实力。这些还不足以让他更全面地认识到麦克尼尔的能力,也许迈克尔·麦克尼尔只是个仅能凭借武力解决问题的莽夫。 起义军会按照公道的价格发给这些工人足够的工资,他们用圣保罗印制的新钱币支付工钱,而到手的工钱对工人们的意义并不大。且不提纸币迅速贬值一事,有价无市在起义军控制区几乎成了现实,就连起义军士兵都没法凭着手中的纸币买到商品:没货就是没货,多付钱也没用。因此,一同被当做工资的一部分支付给工人的还有用来获取生活物资的票证,那才是斯塔弗罗斯真正需要的东西。等他成为起义军的一员后,他能得到的物资上限还会因此而提升。 斯塔弗罗斯的思维在这里中断了几个小时,更加忙碌的工作不允许他继续思考下去。等到日落西山时,结束了工作的斯塔弗罗斯才终于能够趁着吃晚饭的机会休息片刻,很快他又要开始夜间的工作。他没办法去找别人诉苦,别人总是比他更卖力一些,谁都知道圣保罗正全力以赴地应对战争,这样他们才能从整合运动手中夺回自己的自由。 可怜的希腊人一直工作到了深夜,直到看守码头的起义军士兵们允许他们离开时,他才跌跌撞撞地走出人群,向着岛田真司的住处摸去。忽明忽暗的路灯灯光下,他腰间围着一块破布,上身穿着染成了灰黑色的背心,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连某些能准备出礼帽再上街乞讨的乞丐都比他更体面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斯塔弗罗斯找到了那条街道,用手扶着路边房屋的墙壁,一瘸一拐地继续朝前走。 宵禁时间已经到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那些维持城市秩序的起义军士兵还在街上巡逻。有些巡逻的士兵见到了斯塔弗罗斯,并不在意,他们知道穿着这种【衣服】的人是刚刚下班的码头工人。对这些起义军士兵的理解抱有无尽感激的斯塔弗罗斯撞上岛田真司住处的屋门,一声不吭地坐在门前。他浑身上下的力气耗尽了,哪怕敌人举着屠刀来到他面前,他也不会有办法站起来逃跑。 “我给你找了几件衣服,你可以来试穿一下。”换了一件白色衬衫的岛田真司把斯塔弗罗斯拖进了屋子里。住在同一栋房屋内的其他文员们被吵醒了,他们睡眼惺忪地从自己的房间中走出,恼怒地望着尴尬的岛田真司。不想惹麻烦的日本学者只得先向同伴们道歉,他只需要拿出最低限度的诚意便足以让这些人信服了。 两人灰溜溜地返回楼上,岛田真司从房间角落里的箱子中翻出了几件衬衫,递给斯塔弗罗斯。恢复了些许精力的希腊人拿起其中一件仔细观察,他惊讶地发现上面竟然还带着血迹。 “……这是从哪来的?”他疑惑地打量着返回书桌旁的岛田真司,“喂,老实回答我。” “这里不会有真正的新衣服,斯塔弗罗斯。”岛田真司头也不回地说道,“有稍微干净些的旧衣服穿,这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要是在打仗的时候,哪个士兵敢对军服挑三拣四,我就毙了他。” “巧了,我也是。”斯塔弗罗斯不再犹豫,他逐一试穿这些衬衫,并让岛田真司做出些评论,“但是,我特地在回来之前跳进水里洗了个澡,就怕把好不容易搞来的新衣服弄脏了。” “码头的水比你我的心更脏。”岛田真司的脸上挂着往日常见的笑容,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消失。“……这件还不错,看起来刚好合适。不过,你真的可以仅凭一件新衣服就把事情办妥吗?”说着,他从书桌里拿出了几份文件,“参军并不意味着你一定能和麦克尼尔会合,临时构思好的几句话估计也没什么用。我这里有更稳妥些的方案,你可以试一试。” “不必了。”斯塔弗罗斯的坚决态度让岛田真司十分疑惑,他一直觉得斯塔弗罗斯应当乐于接受他的帮助,而且他看不出斯塔弗罗斯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这事由我自己来办就好,你不必担心。” 第二天一大早,斯塔弗罗斯就出发了。岛田真司心平气和地来到自己日常工作的办公楼里等待着斯塔弗罗斯的坏消息,他几乎已经看到了没办法同麦克尼尔会合的斯塔弗罗斯无奈跑来找自己求助的场面。不料,当天中午,穿着起义军士兵制服的斯塔弗罗斯就出现在了岛田真司眼前。埋头工作的岛田真司看了好一阵,都没能把这个精神抖擞的士兵和前些日子那连眼神中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的苦力联系起来。 “他们打算派你去前线?”岛田真司压低声音,免得其他文员们听到,“是真的吗?你能确定吗?” “是跟着从帕拉蒂征召的其余士兵一同离开,这消息属实。”斯塔弗罗斯微微一笑,“日后就得麻烦你独自留在这了,你别介意。” “无所谓。”岛田真司挥了挥手,他现在不太介意独自生存下去,“但你是怎么做到的?跟我讲一讲,我很好奇。” “这并不困难。”斯塔弗罗斯拉来一把椅子,坐在岛田真司身旁,“先直接向他们表明你的来意,然后在填写表格的时候把该说的话都说一遍,尤其是要强调我要在主的指引下赶赴前线。把那些军官和士兵都打动了,他们就会愿意听你的意见了。幸好他们都很虔诚,不然这办法也没用了。” “……就这么简单?” “那不然呢?” “行,我不懂你们基督徒。”岛田真司的本能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然而,他过了好一阵也没有想出其他答案,只得随便地对斯塔弗罗斯说了些祝福的话,“希望你能在麦克尼尔身边找到自己的位置,那个男人不需要废物。” 参加了起义军的希腊人当天下午就出发了,岛田真司没能去送别他。听到了队伍离开时的军号声后,仍然要留在岗位上继续工作的岛田真司一面做着记录,一面回忆着他和斯塔弗罗斯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应该是我们的团队中唯一敢去做体力活的,真有勇气。”岛田真司算出了下一个数据,把它填在表格里。上面的数字告诉他,这座城市最近能得到的物资只会持续下降。“简直没法想象一个大人物能有这样的心志,难道这是他年轻的时候在山区里打游击对付俄国人才锻炼出来的?” tbc? OR8B-EP1:咖啡园(15) or8b-ep1:咖啡园(15) 迪迪埃·博尚以身为王牌飞行员的经历而自豪,他渴望着无忧无虑地飞翔在云天之上,哪怕所乘着的飞行器稍微有些偏离常识——不是飞机也不是飞艇,而是和船只类似的航空飞船。凭着手册中的记录和日常训练中的模仿快速地掌握了必要的相关技能后,博尚恢复了自信,他有信心使用这种全新的飞行器对付敌人。 自迈克尔·麦克尼尔跟随起义军第二步兵师主力部队进入帕拉伊巴河谷之后,博尚已经许久未能和麦克尼尔见面了。他们两人对此早有预期:帕拉伊巴河谷的交通路线少得可怜,而且起义军也没有在当地新建机场的能力。因此,博尚跟随着起义军航空队转移到了圣保罗东北地区的机场,他们从这里出击去对付时刻威胁着起义军地面部队的联邦军航空队。 “我只讲解一遍。”博尚在黑板上做了几个标记,他希望这些热心好学的巴西飞行员能够很快地理解他的意图,“在和敌人遭遇时,如果敌方的航空飞船只安装了少量武器,你们要做的是进行快速机动、绕到敌人的六点方向并从后方袭击他们。避免敌人发现你、避免敌人到达你的后方,然后从敌人的后方发起进攻。” “长官,我可以试着和敌人正面较量吗?”其中一名飞行员举手向博尚提问,“比如说我方航空炮艇的火力更猛一些的时候。” 这便是博尚需要回避的思维了。他尝试着用自己在某一个平行世界见识过的宇宙战争结合地球上的海战去分析这种新形式的空战,效果意外地好。基本的规则仍然适用,唯一需要注意的是航空飞船在目前的火炮杀伤力范围内的抗打击能力超过博尚认知中的同时代飞机,他时刻提醒自己这一点。口头上表扬了那名飞行员几句后,博尚向他们强调,和敌人硬碰硬是很不明智的。 “如果各方面的物资补给条件充足,我的答案是:只要你的本事过硬,你可以尝试任意形式的战斗策略。然而,我们每天都在和弹药短缺做斗争,所以我也希望各位能够理解……”说着,博尚脱下外套,换上了稍轻便些的飞行夹克衫。即便这个平行世界的空战需要些海战的经验,曾经有过类似战斗经历的博尚仍然能够胜任自己的工作并成为巴西人眼中的战斗英雄,“今天的训练还会照常进行,十分钟后在机库集合。” 万里无云的晴空下,迪迪埃·博尚离开棚子,向着不远处的指挥塔走去。有几名陆军军官管理这处机场,他们都来自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但其中没有哪一位有过实际飞行经验。不过,这些外行人士在真正的内行人士面前表现出了应有的礼貌,他们都很尊重这位来自法兰西的志愿者。 看守机场的军官名叫鲁道夫·奥尔塔·瓦尔盖洛(rodolfo horta valgueiro),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军官,两个多月前在一场战斗中断了一只手,于是养好了伤后便被派来防御这座能够为帕拉伊巴河谷的地面部队提供支援的机场。他的工作很是轻松,每日他只需要不断地确认上级的命令并要求飞行员们去执行任务即可,调度机场物资的实际工作则由其他军官来负责。对于一位要带着残疾度过下半生的青年而言,这样的待遇可谓是优厚了。 但这家伙看上去却似乎有些不开心。 “瓦尔盖洛上尉,明天的天气怎么样?”博尚走进指挥室里,笑着向其他军官打招呼,又和瓦尔盖洛上尉提起了主动出击的事项,“前线的友军还在拼死奋战,我们可不能懈怠。” “我这里有一份新的电文,你可以看一下。”瓦尔盖洛上尉用左手把文件递给了博尚。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烟味,这味道定然会让像麦克尼尔那样的人厌恶地皱起眉头。“哦,还有另一份,你也可以看一看。”说到这里,已经用巨大的代价证明了他对起义军的信条有何等忠诚的青年军官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转机就快要到来了。” 博尚把视线从对方那遍布着烧伤疤痕的脸上挪开,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查看报告。起义军通过一些和地面保持联系的气球(上面搭载着各类测量设备)来了解天气状况,用这种方法得出的结果有些不准确,但聊胜于无。如果明天下雨,他就没机会痛击敌人了,好在博尚并没有在报告上看到类似的结论。暂且相信天气预报的结果罢,他这样安慰自己,而后把视线放在了另一份文件上。 “……这是真的吗?”博尚迟疑不定,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这样一来,帕拉伊巴河谷的友军面临的压力一定会减轻不少啊。” “可以确定的是,敌人的攻势确实削弱了。”瓦尔盖洛上尉恢复了之前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仿佛他的脸上刚刚从未绽放过笑容一般,“我们离胜利越来越近了。” 众人纷纷说了些表示祝贺的话,而后继续做着自己手头的工作。博尚也不例外,他今天也要去前线阻击敌人的航空队、避免起义军在帕拉伊巴河谷的激战中受到来自空中的更多打击。刚才那个新消息让他的态度变得乐观了不少,他相信帕拉伊巴河谷的起义军很快就会结束被动防御的阶段并转入反攻。 不仅是他,许多起义军指挥官都相信转机即将到来。就在昨日(9月23日),联邦军控制区突然发生了一连串起义,这次起义的主力部队不是像圣保罗州和米纳斯吉拉斯州起义军这样试图争取自治权的地方军队,而是来自联邦军内部的另一个派系——对具体情况缺乏了解的起义军情报人员和记者如此描述道。截止博尚得知详情的时候,不仅巴西东北地区的重要城市累西腓已经落入了这群新起义军手中,就连里约热内卢也已经陷入了战火。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这场新的大规模起义看起来十分突兀,因为起义军在联邦军内部最有力的支持者大多已经参加了起义并因此失去了在联邦军内部的掩护条件。最拥护起义而且恰好驻扎在圣保罗(这为它参与起义提供了必要条件)的巴西陆军第二步兵师参加起义后,联邦军内部反对整合运动的派系理应已经被清理干净。因此,新的【起义军】的动机对博尚而言是未知的,他对这支新起义军的好感也仅限于对方掀起的混乱阻碍了联邦军的行动罢了。再过几天,等到这第二批起义军亮明他们的真实立场后,到那时三州起义军再表明态度也不迟。 “不管怎么说,只要他们愿意对付整合运动,那他们就算是我们的盟友。”博尚这样安慰自己。他返回机库,让机库中的整备人员确定航空炮艇当前的状态。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复后,博尚便欣然登上航空炮艇,准备出击。他不知道麦克尼尔在哪里战斗,但他相信麦克尼尔会处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挑着战况胶着的位置去专门袭击敌人,肯定没错。 博尚所驾驶的小型航空炮艇看上去就像是稍大一些的观光船,它的正面和侧面安装了火炮,只有后方缺少必要的防御手段。当然,这些在他人眼中的不足之处对博尚而言无关紧要。来自法兰西的志愿者进入驾驶舱,做了几个深呼吸,把那些不必要的烦恼从头脑中驱逐走。这不是两支军队的战争,也不是两种理念的战争,而是两种文明的战争:整合运动这样宣传,博尚也这样相信着,只是他所看到的和整合运动宣传的完全相反罢了。 他凭借着最近培养出来的默契和战友们一同行动。巴西尚无独自建造航空炮艇的能力,他们所驾驶的航空炮艇全都是从法国买来的,也许连法国人都没想到自己当初轻率地把落后的装备卖给圣保罗州会让起义军具备暂且能够和联邦军正面抗衡的空中力量。即便弹药紧缺且作战人员也不够熟练,以博尚为代表的飞行员们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义务,让规模更胜一筹的联邦军航空队黯然失色。 他们每天要做的工作也很简单:抵达伊塔蒂亚亚上空以接应上一批返回的航空炮艇,而后拦截敌人的航空队或攻击地面上的联邦军。独自一人坐在驾驶舱里的博尚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航空炮艇向前飞行着,他了解起义军航空队出击的周期,也基本推算出了联邦军的行动规律。即便他对这些了如指掌,胜利未尝因此而眷顾他,一半是由于弹药供应不足,一半是由于他还算不上完全掌握了这种新型航空器的驾驶方法。换大一些的航空飞船说不定会有用,但博尚并不懂如何驾驶宇宙战舰。 在这万里无云的日子里,只要敌人不来袭击,他甚至可以悠然自得地闭上眼睛、仅凭内心的时间计数判断自己何时抵达目的地。如果这里不是战场而是什么风景优美的度假胜地就好了,那样一来他就可以把更多的闲暇时光用于欣赏壮丽的自然风光,如同他在法国南部的乡村度假时那样。起伏的群山带给了博尚不一样的体会,他从中读出了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无论是从欧洲来的移民还是从非洲来的奴隶亦或是几乎被赶尽杀绝的土着,所具备的坚韧。 正是那种意志让圣保罗的人们举兵反抗破坏了共识的整合运动。 由博尚带队的三艘航空炮艇抵达伊塔蒂亚亚附近时,一个奇怪的生物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眼神最好的博尚发现群山后方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在滚动,这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为了不让战友们慌张,博尚只顾带队继续向前飞行,他打算先扫射位于南帕拉伊巴河南岸的联邦军,再去北方一探究竟。 南线的起义军令他着实佩服。过去的一个多星期内,博尚见证着这些英勇无畏的战士同敌人的拼死决战,双方之间实际控制范围的分界线每改变分毫都需要他们付出极大的代价。原本快要被修好的东侧山路似乎永远地中断了,而起义军那越缩越小的山头上却树立起了新的简陋防御工事。漫山遍野的联邦军气急败坏地向上围攻,等待着他们的是从天而降的正义制裁。毫不犹豫地对着地面目标开火的博尚用实际行动告诉战友们该如何抉择,紧随他一同发起攻击的另外两艘航空炮艇将已经变得有些光秃秃的南侧山麓化为一片火海。 “你看,我已经说过了,我们的航空队来得总是很及时。”彼得·伯顿连忙缩回掩体里,和帕克一同躲在不怎么牢固的墙壁后方。只要一发打得稍微精准些的炮弹就能把他们全部送去见上帝,但两人的运气直到现在都好得令人吃惊。“敌人从昨天开始就打得毫无章法,那时候我一看就猜出来他们的后方肯定出现新的叛乱……哦不,是起义……反正就是乱套了。” “你得多感谢麦克尼尔,要不是他想办法把被联邦军强征的劳工都带到了我们这一侧,我们现在说不定已经被赶回北岸了。”帕克叼着完全没点上火的烟头,右手握着步枪,随时准备从掩体后方冲出去继续战斗。“你欠他很多人情,长官。”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长官了?咱们也不是上下级关系,而且你在上个平行世界也没这么称呼我。”伯顿挠了挠光秃秃的头皮,他的手条件反射般地在刀疤前面停住了,“帕克,大家都已经是死人了……” “叫多了,在战场上改不回来。”帕克哑然失笑,他蹑手蹑脚地爬到掩体另一侧,从窗口中观察北岸的战况,那个巨大的黑色阴影占据了他大半的视野,“那东西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帕克叹了一口气,返回伯顿身旁,他打算等敌人的火力再减弱一些之后和伯顿一同出击。虽然从空中飞过的航空炮艇打乱了敌人的进攻节奏,联邦军的数量优势和火力优势仍然是压倒性的,而伯顿和帕克至今仍能坚守阵地的原因是不久前麦克尼尔的大胆出击:利用抢夺到的人形蒸汽机甲,迈克尔·麦克尼尔趁战况混乱之时组织了一次成功的突击,不仅让联邦军自乱阵脚,还从联邦军手中救下了大量被强行征召的平民。这些平民当中有好些人在撤退前破坏了自己参与构筑的工事并反过来协助起义军巩固阵地,这也是伊塔蒂亚亚东南方向的那条山路直到今天都没修好的主要原因。 尽管有些不太和谐的谣言——例如起义军士兵也在枪杀平民——对舆论形成了一些影响,那些真正鼓舞人心的战绩很快成为了起义军重点宣传的新闻报道。就连命运似乎也在帮助起义军,昨日发生于里约热内卢和巴西东北地区的军官起义预示着联邦军对内部人员的控制力以惊人的速度下滑着。伯顿最初得知这消息时,他高兴地一把抱住身旁的帕克并向对方打赌说战争也许在年底就会结束。 但是,北岸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却从报道中的只言片语里察觉到了异常,而他相信身旁的新同伴能够理解这一切。在那之前,他们需要避免战场上突然出现的【恶魔】危及他们自身。 “所以,这个怪物什么时候才会消失?”躲在地下室里的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只看到那拖着臃肿得到黑色躯体的怪物把周围的联邦军吓得四散奔逃。他曾经和这种怪物交手过一次,而且他再也不想和同一种【恶魔】碰上第二次了。“你有把握吗?” “没有。”头顶发际线呈字形后退的希腊人气喘吁吁地抱着步枪,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呈现出不自然的凸起,肌肉和骨头简直像是分别生长在不同的躯体上。如果有谁看到他那凸起的肋骨和凹陷下去的腹部,一定能想见这可怜的帮工过去数月来所受过的折磨,而这样饱经磨难的汉子却还要奔赴下一个战场。“我说了,我只是随便画了些东西去【扰乱】它。” 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对付【恶魔】的能力,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也没有。此时冲上去简直是自寻死路,不如等那怪物把附近的联邦军杀得一干二净之后再说。昨天夜间,麦克尼尔带着起义军士兵和敌人逐一争夺房屋时,意外地发现其中一栋房子里有摆放得十分整齐的尸体和怪异的图案。跟随麦克尼尔的斯塔弗罗斯判断,那可能是敌人用来召唤【恶魔】的仪式。 “把它破坏掉,不能让那种怪物再出现。”麦克尼尔当即让斯塔弗罗斯和其他士兵一同清理现场,“然后……把尸体埋起来。” 其余士兵们领命上前,但斯塔弗罗斯却似乎另有想法。他是跟随着从帕拉蒂征召来的新兵一同赶赴前线的,而且幸运地打听到了麦克尼尔的所在地从而获得了同麦克尼尔并肩作战的机会。为自己身边有了新的同伴而高兴的麦克尼尔找了个借口把斯塔弗罗斯留在身旁,他需要希腊人的知识去应付那些稀奇古怪的敌人。 被麦克尼尔寄予厚望的【神秘学专家】第一次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先等一下。”枪声此起彼伏,面无惧色的斯塔弗罗斯带着麦克尼尔后退几步,并让他拦住那些已经动手的士兵,“敌人可能想要用【恶魔】来阻挡我们,如果我们破坏了他们的仪式现场,他们只会再做一个新的。但是,假如我们动些手脚,再故意把这栋屋子和周围的街道丢给他们,到时候吃亏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其实我觉得敌人可能会在夺回房屋之后更仔细地检查一遍。”麦克尼尔有些不放心,但他还是愿意听听斯塔弗罗斯的意见,“好,我愿意相信你。你有两分钟时间完成你的修改工作,不然要是我们在这里耽搁太久,敌人事后说不定就会把这个仪式现场重新布置一番呢。” 麦克尼尔令众人分散去防守屋子,给斯塔弗罗斯争取时间。他并没向其余士兵说明原委,而是另换了个理由,免得起义军士兵们胡思乱想。对魔法和类似的概念一窍不通的麦克尼尔不想知道斯塔弗罗斯的想法,他只是隐约看见斯塔弗罗斯用工具蘸着地上那鬼画符似的涂色层在附近的隐蔽角落里又画了些什么。等到后脑勺与额头都光可鉴人的希腊人把角落用灰尘和杂物覆盖起来的时候,离麦克尼尔约定好的两分钟一秒不差。 确认同伴安然无恙的麦克尼尔马上后撤,他们的兵力不足以支撑他们进攻太久。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了凌晨,又在上午重新打响。仍然活跃在最前线的麦克尼尔终于见证了斯塔弗罗斯的【战果】——十几分钟之前,从联邦军的阵地里凭空冒出的怪物让附近的联邦军自乱阵脚,那家伙甚至不需要发起进攻就已经使得联邦军步步后退。 “你做到了,斯塔弗罗斯。”麦克尼尔又举起望远镜,这一次他亲眼看到了某种无形的光线把敌人连着房屋和武器装备一同拦腰斩断的壮观场面。尽管第一次攻打伊塔蒂亚亚时他有不少战友也因此而死,这并不妨碍麦克尼尔现在为敌人的失败而叫好。“……但,你是怎么办到的?我的意思是,这可是真正的【魔法】,不是2号平行世界里那种被称作魔法的超能力。” “只是稍微应用了一下我在算命时看到的花边新闻而已。”斯塔弗罗斯谦逊地低下了头,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无意中的胡乱操作能有今日的成果,“就算平行世界有着些许差异,我想基于各种信仰而出现的仪式大概也还是相同的。从这一点出发,判断出他们的用意应该并不难。” “希腊人竟然也和东亚人一样喜欢算命吗?”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笑了,他见地下室后方有战友赶上来,便收敛住了笑容,严肃地指挥着附近的起义军士兵填补上防线的缺口。过去他将斯塔弗罗斯视为一尊可以同埃瑟林并列的神像,而如今面前这个腼腆中带着一丝狡猾的中年汉子却比那神像更值得他亲近。“真是让我惊讶啊,斯塔弗罗斯将军。如果您有时间的话,能不能给我看看星相呢?” 斯塔弗罗斯点了点头,麦克尼尔的身影倏地和他脑海中的某个形象重叠了。 “……那难说得很啊。” tbc? OR8B-EP1:咖啡园(16) or8b-ep1:咖啡园(16) “毫无疑问,这是俄国人……不,是nod兄弟会和他们过去所控制的每一个傀儡所惯用的手法。”麦克尼尔把用铅笔和草纸抄来的宣言丢在一旁,抬起头从地下室的缝隙中向外望去。围攻伊塔蒂亚亚的联邦军已经后撤,起义军进入帕拉伊巴河谷以来所面临着的最大考验终于被这些英勇无畏的战士们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在士兵们私下庆祝着胜利时,麦克尼尔的情绪未尝有丝毫放松,他正同斯塔弗罗斯一起研究着另一只突然冒出来的起义军的真实立场。 尼古拉斯·斯塔弗罗斯在第三次伊塔蒂亚亚战役最艰难的时刻赶到了麦克尼尔身边,成为了协助他战斗的左膀右臂。已经把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都派往南岸防线的麦克尼尔急需一位新的助手,尽管他认为将大名鼎鼎的斯塔弗罗斯将军看作自己的副手多少有些贬低这位英勇的希腊自由斗士之嫌。不管怎么说,在狗急跳墙的联邦军试图利用【恶魔】大规模杀伤起义军的前一天,斯塔弗罗斯的意外之举令联邦军反受其害、成为了在战场上被恶魔追杀得无处可逃的一群可怜虫。 缺乏对付怪物的有效手段的起义军松了一口气,他们至少不必为了驱逐或歼灭那怪物而再次付出惨重代价了。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一定了解的麦克尼尔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斯塔弗罗斯的记忆力上,他更愿意用一种较为理智的态度对待这种随时可能扰乱战争的怪物,而不是将其解释为神明的恶作剧或是命运的呼唤。 斯塔弗罗斯很愿意为麦克尼尔研究这些【恶魔】出现的规律,这般积极的表态迅速地拉近了他同麦克尼尔之间的距离。9月25日上午,麦克尼尔带着自己抄写的电文内容找到了斯塔弗罗斯,请希腊人和他共同研究一下第二批起义军的真实态度。 “nod兄弟会,就是藏在俄国人背后的那东西吗?”斯塔弗罗斯在nod兄弟会浮出水面之前就已经死于监狱之中——不是被他的敌人,而是被受他保护的希腊人——因此他无缘得见nod兄弟会兴风作浪的新黑暗时代的到来。“我并不惊讶……年轻的时候我就经常听别人说,俄国当时的局势是德国人一手造就的。现在想来,恐怕连德国人的决策也是出自你说的这个兄弟会之手。” “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斯塔弗罗斯将军。事实上,他们同样很有可能在其他一系列重大历史转折点扮演了并不光彩的角色,尽管那些迟早该发生的事情在其他没有nod兄弟会的平行世界里几乎都按照原样发生了。”麦克尼尔表示赞同,他随即坐在斯塔弗罗斯身旁,向对方声情并茂地朗读自称为【共和军】的第二批起义军对外公布的宣言。 哦,距离上一次他像现在这样既紧张又悠闲地和战友们进行些看似能同艺术关联起来的娱乐活动,相隔足有接近一生那样漫长。硝烟散去的河谷上空晴朗无云,在这被阳光一视同仁地照耀着的土地上,终于得以从绞肉机中获得片刻安宁的起义军和联邦军士兵们各自在阵地内休息。这只是他们在下一场血战打响之前的必要准备活动,许多摩拳擦掌的士兵都这样想着。 “【全体劳动者的巴西】……听起来还真是熟悉。”斯塔弗罗斯轻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他的肤色黑得吓人,手臂上的肌肉向外不正常地凸出着,腹部则深深地凹陷了下去,那层不怎么明显的腹肌简直像是勉强糊在腹腔外面的一层纸。仅是这样一副千疮百孔的躯体便已经向麦克尼尔无声地阐述了尼克斯·斯塔弗罗斯过去数月来所受的煎熬,而麦克尼尔也明智地没有向斯塔弗罗斯问起详情。“俄国佬当年就是用类似的口号来蛊惑我的同胞。” “我还以为您会说,那些被蛊惑的同胞已不再是您的同胞了。”麦克尼尔合上手中的草纸,把双眼的视线从地下室的缝隙上收回,“他们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观点,斯塔弗罗斯,如同俄国人还有背后操控着他们的nod兄弟会那样。我想,我们很快就要和这支【起义军】打交道了。” “短时间内我们还不必特地为此而担心,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想要坐起来,从四肢传来的剧痛让他不得不尴尬地笑了笑并按原样坐好。他从其他同伴们口中了解到了麦克尼尔的功绩,也知道这位日后成为gdi中流砥柱的军事将领的人生便是和nod兄弟会不断战斗的一生,光是这如同古希腊英雄般的悲惨故事便足以赢得斯塔弗罗斯的同情和尊重。“只要双方势力范围不发生冲突,那么我们和他们仍然可以暂时把另一方视作用于对抗整合运动的重要盟友。” 麦克尼尔捏着自己抄写的宣言,眉毛拧成了河床的形状。平心而论,他对nod兄弟会的信徒乃至nod兄弟会本身的看法都伴随着历次冒险的新体验而有所改观,至少那个组织(除了凯恩本人和某些罪大恶极的刽子手之外)在他眼里已经没那么可恶了。排除了个人意义上的仇恨后,麦克尼尔更愿意把自己对nod兄弟会的敌视看作是理念上的冲突。他所拥护和向往的社会在nod兄弟会的蓝图中没有位置,一如巴西南方三州起义军和北方刚刚成立的共和军之间彼此缺乏对未来的共同语言那样。 “……其他人大概也在为此烦心。”他把钢盔扣好,若有所思,“比如说,是否要去象征性地支援发生在里约热内卢的起义。” 稍有常识的人都会明白起义军根本没有能力在承受了联邦军长时间猛攻的情况下发起一次正面冲锋、突破数倍于己的联邦军构筑的防线并畅通无阻地抵达里约热内卢以支援那些正在英勇奋战的共和军起义士兵,因而起义军的态度最终只能得来象征性的回报。防守在伊塔蒂亚亚的起义军士兵们听说了发生在里约热内卢的事情后,彼此之间也产生了争执。有些人直言不讳地说,里约热内卢绝不能落入共和军手中——它应该由南方起义军拿下。 即便起义军想要支援里约热内卢的共和军,他们依旧爱莫能助。因此,马上意识到自己甚至是其他起义军指挥官的意见都不能对结果造成任何影响的麦克尼尔很快就决定结束和这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共和军激进士兵有关的争论。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斯塔弗罗斯的态度,希望据称在神秘学方面有些心得的希腊人能够帮助他们避免遇上那些常人无法对付的怪物。 “先把出现过【恶魔】的地方标记出来。”斯塔弗罗斯不懂魔法也没有掌握魔法,但他是麦克尼尔所能接触到的人当中唯一能对神秘学发表些看法的,如今连他自己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然后……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可能很勉强,但如果你们能够在【恶魔】出现的位置附近找到一些重要的痕迹,也许我们就可以制定一些反制策略。” “这很难办。”麦克尼尔严肃地摇了摇头,“敌方控制区且不谈,我们无法抵达那里……伊塔蒂亚亚上一次可能出现【恶魔】的位置是由我发现的,但那里已经被起义军控制起来了。看得出来,起义军虽然缺乏对付这些怪物的能力,这里的指挥官都很重视那些会对军事计划形成重大干扰的超自然生物。” 斯塔弗罗斯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他那显得空荡荡的军服便随着躯体的颤动而摇晃着。前后都有些秃顶的希腊人在麦克尼尔手绘的地图上比划了几下,又重重地咳嗽着,一副像是要随时倒地不起的模样。 “……怎么了?”麦克尼尔担忧地靠近他,扶着双颊凹陷进去的战友,“都怪那些活见鬼的奴隶贩子。” “我没事。”斯塔弗罗斯捂着胸口,指了指心脏所在的位置,“胸闷,过一阵就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两次世界大战突然降临到家门口的时候,我也是打过游击的。这点伤病还不能让我倒下。” 见斯塔弗罗斯的脸色恢复如常,麦克尼尔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让斯塔弗罗斯先想办法找出些规律,而他则没法留在这里继续陪着同伴整理思路了,因为从地下室侧面跑进来的传令兵刚刚通知他去参加会议。不出意外的话,起义军还在商讨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貌合神离的新【同行】。 不,留给他们讨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里约热内卢的共和军起义爆发于9月23日夜间,经过了整整一日有余的战斗,胜负应当已见分晓。如果起义军真的想要报答共和军为自己变相地争取到了休整时间的义举,也许指挥官们最该做的是抓紧时间重整旗鼓以应对下一场战斗,而非纠结采用何种口吻同共和军打交道。 麦克尼尔沿着挖好的地道返回伊塔蒂亚亚市区边缘的安全地带,疲惫不堪地躺在路边休息的士兵们见他路过,连睁眼的兴致也没有。在距离前线只有约1千米的临时指挥部内,他见到了刚刚结束了上一场会议的卡尔多苏上校,后者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皱皱巴巴的军帽盖住了散乱的头发。 “长官,部队正在进行休整。”麦克尼尔把前线的情况告诉了卡尔多苏上校。他乐观地表示,这些士气高昂的士兵愿意随时向联邦军发起下一次进攻。一旦阿古拉斯内格拉斯的敌人有所懈怠,起义军便可以出其不意地给联邦军造成重创。“当务之急仍然是为部队提供充足的补给。” “嗯,其他指挥官也是这么说的。”卡尔多苏上校让麦克尼尔坐下,他把盖在头顶的军帽放在一旁,态度稍微端正了些。敌军败退给起义军带来的欢乐终究是短暂的,而且联邦军离彻底丧失作战能力还有很大的差距。“在伊塔蒂亚亚-阿古拉斯内格拉斯方向上的总体作战计划要由师里决定,我们得在下一场战斗开始之前让部队恢复原有的作战能力。” “长官,我有一个建议。”麦克尼尔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里约热内卢的起义已经给敌人带来了许多压力,如果——” “如果你的想法是趁着这个机会发起突袭,那还是算了。”卡尔多苏上校自认为看穿了麦克尼尔的计划,便果断地拒绝了,“这和我们是否愿意援助他们无关。我们在米纳斯吉拉斯的盟友昨日遭遇了失败并被迫将战线后撤,从而让我军面临着更大的压力。”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气得笑了起来,“已经有两个多月了,米纳斯吉拉斯还是没能抵达海岸线、切断敌军各部之间的联系。” 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有些尴尬,他一早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等到卡尔多苏上校发泄完了对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的不满后,麦克尼尔才缓缓开口,“长官,我军并不适合在此时发起进攻,这一点我也很清楚。刚才我要说的是,既然【共和军】能够在里约热内卢组织一场起义,也许我们可以尝试着同他们在阿古拉斯内格拉斯进行一次联合行动。” 卡尔多苏上校不禁有些扫兴,他拿起桌上的水壶,小口小口地喝着水,让那水流滋润着干枯的喉咙,心里重新思考着麦克尼尔所说的方案具备的可行性。这主意听起来不错,但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军事学院的士官生们在起义军上次攻打这座城市时不仅没有响应起义,反而积极地配合联邦军防守城市,这也让起义军打消了在城市内寻找潜在盟友的计划。如今即便局势有变,指望那些顽固地效忠于旧誓言和整合运动的家伙一夜之间回心转意,无异于痴心妄想。 “……说下去。” “我需要一些头脑和身手都很灵活的人来做这件事,而且我们有合适的人选——他们上一次成功地扰乱了敌人的防线。”麦克尼尔见上校没有拒绝,便顺着上校的意思继续讲他的计划,“考虑到共和军能够发动驻守里约热内卢的军官进行起义,他们不响应我们的原因只有一个:上级不允许他们这么做。倘若我们和他们之间可以维持象征性的合作,则阿古拉斯内格拉斯的共和军卧底也许就会在关键时刻协助我们。” 十几分钟后,麦克尼尔带着胜利的微笑走出了卡尔多苏上校的临时指挥室。他来不及休息,立即向南侧的码头前进,打算去南帕拉伊巴河南岸寻找伯顿和帕克。有些事,还得让彼得·伯顿亲自动手才行,他麦克尼尔在潜伏渗透作战上的本事远远不如伯顿。 倘若此时他能够得知里约热内卢市区内的真实状况,也许他会对计划做出些新修改的。9月23日的起义爆发当晚,一些驻守里约热内卢的联邦军突然向着友军开火并企图抢占市内重要设施、夺取对城市的控制权。他们希望能够在里约热内卢再现圣保罗的成功经历,以便将罪大恶极的整合运动从巴西的心脏驱逐出去。 不幸的是,里约热内卢的状况同圣保罗截然不同。7月的圣保罗起义发生之前,已经于两年之前被各州一致针对而丢掉了总统大位、又在整合运动掌握大权后屡屡遭受打压的圣保罗州从上到下弥漫着反联邦和反整合运动的气息,甚至连整合运动派来监管圣保罗的文官们也被其传染了;相比之下,处于整合运动控制区核心地带的里约热内卢却是真正意义上的铜墙铁壁,那些穿着蓝绿色制服走上街头的整合运动民兵随时会为他们的信仰冲锋陷阵,更不必说和整合运动沆瀣一气的军队也不会袖手旁观了。 激烈的战斗仍未结束,但共和军的胜利希望越来越渺茫。他们夺取市内重要设施的计划失败了,抢夺火炮的方案也胎死腹中。一些英勇的共和军士兵试图攻击航空队基地、夺取航空炮艇来轰炸城市内及周边地区的联邦军,然而他们在前往基地的路上就遭到了联邦军凶猛炮火的袭击。参加起义的航空队士兵被炸死在了机库附近,他们的鲜血成为了航空炮艇的润滑剂。 最终,起义军不得不困守里约热内卢内外的几处营地,期待着局势会有所好转。近在咫尺的圣保罗起义军和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没有选择以迅猛的攻势来配合他们,前者还在伊塔蒂亚亚被联邦军打得只能被动防御,后者则干脆输掉了关键的战役并将州东南方向的几座城镇丢给了联邦军。如此一来,等待着共和军士兵们的将是无比黑暗的命运。 成群结队的整合运动民兵如鬣狗般出动了,他们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目标。谁是参加了叛乱的军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看上去更像是即将要响应叛乱的潜在叛徒。躲在自己的住房里的市民们瑟瑟发抖,他们已经被枪声和炮火声吓得神经衰弱,而街头上的刺耳尖叫声还有仿佛就从隔壁传来的敲门声更是把他们的心神放在了悬崖边缘。城市从白天到夜晚都被火光照耀着,兴奋的刽子手们狂妄自大地声称要替担惊受怕的公民们铲除那些冒犯信仰和原则的叛徒,也许只有被他们经常挂在嘴边的上帝了解他们的真实心思。 许多市民选择躲在平日用来储藏杂物的地下室中。这里足够隐蔽,不会被子弹或炮弹轻易击中,而且那些挨家挨户敲门的整合运动民兵大概也不会有心思仔细把每一栋屋子都搜索一番。躲在地板和水泥墙之下的市民们唉声叹气,他们不明白这样的命运为何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听说,就连市长也被他们逮捕了,罪名是勾结叛军。”狭窄潮湿的地下室里,一并躲藏起来的市民们窃窃私语着,“……唉,这根本不可能啊。我们的市长一直是希望早日平定叛乱的——他多次在公开场合强调过——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叛军的间谍呢?” 哪怕是平时最不在乎这些新闻的人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他们可不想平白无故地因为错误的表态而丧命。惶恐之情溢于言表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向彼此表明自己对整合运动的拥护和对叛军的仇视,并咬牙切齿地诅咒那些为他们带来的如此灾祸的叛军。 有几个蹲在角落里的人对这些琐事完全提不起精神,他们保持着沉默,无视了来自身旁同伴的暗示。其中有个青年人披着长袍,缩在最远的位置,看上去活像是混入了正常市民群体中的麻风病人。他的头发和胡子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身上的袍子不可避免地沾着些污渍,再加上从他附近传来的异味,没有人会愿意多花几分钟时间把他在自己心里的印象和流浪汉区分开。 这层伪装变相地保护了他,现在他不必担心热心市民们把他送给整合运动以求自保了。来自中东地区的阿拉伯王子卡萨德为了他的生意而决定前往巴西,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会在刚抵达巴西之后就遇上如此之大的乱子。灵活地撤退更符合他的风格,但在他得知【起义军】之中似乎有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之后,这个选项就从他的计划里被排除掉了。 在这个让卡萨德难堪又无奈的时代里,大半个阿拉伯世界都处在英国人的掌握之中,而利比亚目前还是意大利的一部分。他没有能力让大英帝国当场消失,甚至也不能让意大利人撤出利比亚。那么,也许他可以在协助麦克尼尔完成任务后再考虑帮助自己在这个平行世界上的同胞们。 裹紧了长袍的阿拉伯王子叹了一口气,他想起了耀武扬威地开着敞篷车从街上经过的整合运动干部们,想起了手持步枪瞄准市民的联邦军士兵们,也想起了那些一脸狂热的整合运动民兵们。以后人的视角来看,他大可以心不在焉地怀揣着无谓的信心,但这个时代的人并不能。苦难和绝望笼罩着人们的内心,摧残着他们的神志。总有一天,对这一切灾难性的现象熟视无睹的人们将伴随着自己培养出的恶果一同迈入地狱。 tbc? OR8B-EP1:咖啡园(17) or8b-ep1:咖啡园(17) “伙计,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是认真的。”彼得·伯顿从草丛中探出头来,他能轻而易举地从这里俯瞰下方的城市。蜿蜒曲折的南帕拉伊巴河将规模是伊塔蒂亚亚足足数倍的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分割为南北两大部分,阻止了联邦军从更接近伊塔蒂亚亚且面积更大的南侧城区直接进攻的正是那起伏不定的群山,因而彼得·伯顿对这天险也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敬畏。“照着现在的趋势,贸然进攻怕是要吃苦头的。” 起义军攻打里约热内卢的决心没有改变,唯一阻碍他们在联邦军的攻势稍微削弱后反攻的是一系列迄今为止都无法解决的缺陷,而已经同起义军并肩作战的两个多月的伯顿和帕克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战友们就此展开抱怨。他们有时候也祈祷着起义军的指挥官们能想出办法,或是干脆诚心诚意地祈求上帝赐给他们足够的武器装备和弹药——但每当他们在第二天的阳光照耀下疲倦地醒来时,冰冷的现状从未得到过丝毫改善。 在攻打伊塔蒂亚亚的这段时间内,吸取了伊塔蒂亚亚被装甲列车轻而易举攻破这一教训的联邦军将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要塞城市。层层叠叠的防御工事和交错纵横的火力网会让轻率地进攻城市的军队付出巨大代价,这些由军校的士官生和被征召的市民们的汗水铸就的防线昭示着联邦军抵挡起义军进攻的决心。 起义军的疲惫由来已久,联邦军却只是被后方的混乱暂时地扰乱了心神罢了。正在里约热内卢大开杀戒的整合运动要不了多久就会将共和军的起义彻底镇压,届时消除了后方干扰因素的联邦军又会开始新一轮进攻,而在北线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败退后勉强支撑战局的起义军第二步兵师势必独木难支。为此,第二步兵师师长儒里奥·雷斯·布拉加(julio reis braga)中将在25日的会议上当即决定趁敌人尚未恢复之际发起进攻,以打破联邦军对帕拉伊巴河谷的封锁,从而为起义军攻占里约热内卢的第一阶段目标创造更多的有利条件。 彼得·伯顿并不看好这个决定,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接受了麦克尼尔突然摊派给他的任务、前往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市区内伺机联络可能存在的共和军潜伏人员。不幸的是,他的行动在半路上就被敌人发现了,因而他不得不狼狈地逃出城区并和帕克等人一起躲藏在山野之中。更要命的还在后面:他们的任务仍未结束,上级希望他们能够在攻势开始后从南侧扰乱联邦军的后方防线。 “少抱怨,多做事。”帕克叹了一口气,他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并让几名士兵去附近站岗放哨。这里还算安全,因道路被阻隔而放弃了从南岸东侧山路进攻的联邦军就算做梦也想不到起义军会派遣一支特遣部队翻山越岭地抵达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后方,尽管连这些完成了奇迹的士兵们自己都不见得相信此举有实际作用,“我们的行动时机要根据进展而定。” “这就是最让我头疼的问题了。”伯顿拿起望远镜,观察着北岸的目标。他看到了孤零零的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北城区,也看到了位于两座城市之间那条被山谷的植被遮挡住的道路,“长途奔袭这么远……就算能在短时间内把北城区攻下,到时候如果敌人从米纳斯吉拉斯方向突然南下夹击我军进攻部队,那后果简直是——” 帕克向他使了个颜色,伯顿便一脸晦气地闭嘴了。昔日的老战友再一次到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感觉似乎并没有那么美妙,有时候连帕克自己都怀疑他是不是选择性地在回忆和伯顿有关的一点一滴时不由自主地加了滤镜。不管怎么说,起义军没有退让的道理。里约热内卢近在咫尺,它俨然成为了起义军的囊中之物。 9月27日凌晨,刚刚结束了第三次伊塔蒂亚亚战役的起义军向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发起了进攻。在起初的计划中,起义军参照自身在伊塔蒂亚亚防御战中暴露出的问题制定了针对联邦军的方案:使用机动部队快速突破联邦军防线、抵达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北城区并将其攻占以控制河谷出入口,从而完成对南城区敌军的包围。为了确保先头部队能够尽快抵达北侧城区,起义军试图利用铁路线和公路输送尽可能多的步兵配合骑兵部队一同进攻,但车辆数量不足和联邦军果断地炸断了部分道路等客观原因让进攻开始时的大部分支援部队都未能到位。 卡尔多苏上校的第四骑兵团被部署在前线,成为了首先攻击联邦军防线的作战部队。迎着晨曦,些许凉风灌入麦克尼尔的军服,让这斗志昂扬的合众国志愿者更加地精神抖擞。尽管起义军指挥官们的反复无常让他着实有些忧虑,对胜利的憧憬冲淡了他的担忧。还是考虑些乐观的事情,他这样想着,也许今日就会成为葬送整合运动的开端。 迈克尔·麦克尼尔驾驭着他的战马,开始了今天的第一次冲锋。第四骑兵团承担了清理北线敌军残余部队的任务,这些暴露在荒野上的联邦军士兵无险可守,又不像本就缺乏武器弹药而具备危机意识的起义军士兵那样频繁地修筑工事,他们很可能在战斗爆发后迅速撤回阿古拉斯内格拉斯。跟随麦克尼尔一同行动的骑兵们逐渐分散开,占据了南帕拉伊巴河北岸稍显宽阔些的平坦地带。雪亮的刀锋伴随着朝阳升起而愈加刺眼,那光芒即将化为刺穿敌人心脏的利刃。 他不太了解敌人的部署,也低估了沿途的重大风险。上午七点左右,第四骑兵团在南城区边缘地带和敌人发生了一场遭遇战。把守北岸为数不多的民房的联邦军士兵见到起义军骑兵部队到来,只试探性地进行了防御便沿着连接南城区的大桥向南岸撤退。这些溃散的士兵并不能吸引麦克尼尔的注意力,他要尽快抵达北城区附近并配合后续抵达的友军展开进攻。当他准备继续策马前行时,却发现有十几名骑兵正去追击那些逃跑的联邦军士兵。 “立即归队!”麦克尼尔冲着脱离队伍的那些骑兵高声呵斥着,“远离敌军火力覆盖范围!立即归队!” 他接连吹了几声哨子,也没能把那些在自己的长官带领下盲目地前去追杀敌人的骑兵拦住。正当他考虑着要怎么把那些人劝回来时,沿河的民房纷纷显露出了真面目。眼见其中一栋民房中的联邦军士兵抬出了机枪的麦克尼尔转头就跑,同其他骑兵一起向着北侧山麓躲避,免得成为敌人的活靶子。那些前去追击联邦军士兵的骑兵见状,只得狼狈地后撤,但他们还快不过敌人的子弹。南帕拉伊巴河两岸顿时枪声大作,被子弹击中的士兵和战马痛苦地倒在地上承受着生命结束前最后的折磨。 敌人在通向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北岸城区的道路上设立了两处主要据点,它们扼守着通向北城区的必经之路,并和南岸的守军交相呼应。拔除这两处据点成了先头部队的主要任务,也是麦克尼尔无法逃避的考验。前方的侦察兵已经确认了据点的位置并向后方的同伴们发出了警报,得到了警告的麦克尼尔便尽可能地匍匐在战马上,以免被子弹击中。 这些孤立且较为分散的民房成为了联邦军的第一道防线,它们被小树林包裹着,距离第二处防御阵地约有1千米左右的距离。然而,位于防线左侧的面积更大的树林却成为了天然掩体,而且联邦军似乎忘记在取消对伊塔蒂亚亚的进攻计划时顺便将这些碍事的东西全部砍掉。已经从先期侦察中确认了这一点的麦克尼尔抵达树林附近后下马步行,同其他【临时步兵】们向着第一处据点靠近。 子弹呼啸着从他的头顶飞过。迈克尔·麦克尼尔不紧不慢地摸向树林边缘地带,他在那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从这里他能清楚地看到正对着他们的敌方火力点。冷静了些许后,他举起步枪,向着站在民房中疯狂地向外胡乱射击的敌人开火了。子弹没有击中目标,只是让敌人更加地嚣张了。来自美利坚合众国的志愿者叹了一口气,退掉弹壳,瞄准那个模糊不清的目标又一次开火了。 在树林另一侧的民房中,忠诚的联邦军士兵们匆忙地按照上级的命令阻击这些突然接近他们的起义军骑兵部队。半个小时之前他们就得到了警报,但这些一直在后方待命的士兵缺乏足够的警惕性。这并不怪他们,轮流上阵的部队当中总有一些人自始至终都没机会走上战场。 “没子弹了!”从窗口退回的士兵狼狈地朝着后面的同伴喊着,“快点!” “有人已经去拿了。”坐在房间另一个窗口旁的士兵嘴里叼着烟头,他的脸上有两道交错的疤痕,“别这么急,兄弟。敌人搞了个突然袭击,准备不会比我们更充分。” 他换好弹匣,从窗口中探出头来。一发子弹不偏不倚地掀翻了他半个脑壳,一小半鼻子连着碎骨落在战友的脸上。被同伴凄惨的死法吓得怒火中烧的士兵扑回窗口前,举起那把步枪向着树林里胡乱射击,只来得及打了三发子弹就被起义军士兵们夺走了性命。下一秒,一发迫击炮弹落入屋子里,把没来得及逃走的联邦军士兵炸得血肉模糊。 迈克尔·麦克尼尔退回后方,喘着粗气。他离开交火最猛烈的前线,从附近找来几名骑兵,让他们把最新的进展报告给上级。得知敌人的外围防御阵地已经受损的骑兵指挥官们当机立断决定组织突击部队冲入敌方据点、把战斗转变为巷战。麦克尼尔本人自告奋勇地接下了任务,他重新骑上战马,同其余几十名骑兵冒着减弱了许多的枪林弹雨扑向已经被孤立的敌人。 从耳边擦过的子弹不能夺走他的性命,也不能让他心怀恐惧。片刻过后,冲入了建筑群外围的麦克尼尔下马步行,和战友们逐一清理附近的民房。 “但愿他们快点放下武器投降,不然那只会浪费我们双方的时间罢了。”他自言自语着。 就在起义军围攻第一处防线的战斗打响后不久,进攻第二处防线的战斗也开始了,但这里的战况对起义军来说并不乐观。第二处防线所处的北侧河岸更窄,防线离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南城区也更近一些。当起义军在缺乏足够掩护的情况下进攻时,他们遭到了南线敌军的打击,不得不暂时撤退并休整。由于第四骑兵团的先头部队在此止步,攻击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北城区的时间也相应地后延了,但这一变化是否及时地为起义军指挥官们所了解却还是未知数。 上午九点左右,在航空队的轰炸掩护下,起义军于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南城区边缘的大桥附近暂时压制了南岸敌军的火力,从而确保了一部分运输线的安全——他们需要这条运输线将大量士兵和装备送往全长接近6千米的战线各处,以完成对阿古拉斯内格拉斯的围攻。然而,直到此时,第四骑兵团仍然被第二道防线死死地卡在了距离北城区只有2千米的位置上。卡尔多苏上校无法联络到远离各种通讯设备的军官们,但他没有在规定的时间等到信号弹,这一和预想中相去甚远的结果让他意识到了情况的变化。于是,作为辅助部队的帕拉蒂营被及时地送抵前线,他们将协助第四骑兵团的先头部队突破这道障碍。 结束了对第一道防线的总攻后,迈克尔·麦克尼尔火速赶往第二道防线。他在那附近见到了斯塔弗罗斯,但并不声张,只是挥了挥马刀,让同伴注意安全。 “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有足够的火炮,情况就大不相同了。”麦克尼尔和帕拉蒂营的军官们商议了一阵,得出的结果是他们必须强攻阵地。担忧骑兵部队损失过于严重的麦克尼尔提议要帕拉蒂营充当攻坚主力,把这位外国志愿者的意见当做了卡尔多苏上校本人的想法的民兵指挥官们不假思索地同意了。这些从帕拉蒂赶来的士兵们会在骑兵部队迂回到另一侧的过程中持续攻击敌方防线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等到麦克尼尔的调遣结束后,双方就可以夹击被包围的敌人。 似乎连命运都在眷顾起义军。麦克尼尔带队刚离开几分钟,南岸的联邦军突然变得混乱起来。正在北岸赶路的起义军只听得城市内枪声大作,但他们并不知晓具体情况。敌人的沉默反而让他们产生了怀疑,那密集的火力网打消了起义军指挥官们用士兵的生命一探究竟的念头。 被南岸的突发情况直接抛入了绝境的只有第二道防线附近的联邦军,他们这下没法从友军处获得支援了。北岸的联邦军都在忙着加固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北城区的防御,没人敢冒险出击,更不必说这中间无险可守的一段路很可能会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趁着敌人的混乱和犹豫不决,起义军的骑兵部队成功地迂回到了防线后方,并在麦克尼尔的指示下发起了冲击。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在看到了进攻信号后立即冲出掩体、一瘸一拐地向敌人的阵地前进。和他一同前进的士兵有许多,但只有他的姿态最为引人注目。那些快速奔跑着的士兵,那些小步慢走的士兵,还有那些匍匐在地向前爬行的士兵,全都比不上这个两腿僵硬得如同棍棒一般的希腊人左右摇晃着的姿态更让人发笑。他像个真正的木偶那样,给自己上了无形的发条。一旁的士兵们见他如此滑稽,心中的恐惧竟也削弱了片刻。 “我就不喊口号了,不然这一天之内我们连构思战前口号的时间都拿不出来。”麦克尼尔举起了步枪,朝天上开了一枪,他从那些仍然跃跃欲试但面相多少有些狼狈的战友们脸上看到了他所期待的意志,“……进攻。” 帕拉蒂营的士兵们呼喊着各色口号发起进攻,混在他们中间的斯塔弗罗斯始终保持着沉默,他的热情和狂暴只有在抵达敌方防线之后才得以释放出来。沿着并不宽敞的小路,他和战友们一同搜寻着那些藏有敌人的房屋,并随时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 “做好准备。”几名起义军士兵包围了一栋房屋,屋顶不停地传来枪声,一听便是有联邦军士兵仍在负隅顽抗,“我们得把这里尽快拿下。” 跟在最后的斯塔弗罗斯因为不怎么会说葡萄牙语而失掉了打头阵的机会,哪怕他在之前的冲锋中表现得异常英勇。来自帕拉蒂的巴西士兵们亲切地称呼这个希腊人为【尼古拉】,他们当中有一些人见到过勤奋的帮工在码头挥汗如雨地劳作的场面。 士兵们朝着虚掩着的房门开火射击,见另一侧久久未传来声响,便闯入房屋内,却见角落里有一联邦军士兵猛地朝他们扑来。为首的起义军士兵措手不及,被扑倒在地。余下的起义军士兵料定敌人已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只得先尽快控制住房屋一层的各个角落,确保主要出入口处于他们的射击范围之内。不多时,企图向下强行突围的联邦军士兵就被逼退,并选择了从楼顶跳楼逃生,结果自然是摔断了腿。 众人松了一口气,他们总算有机会把正在和敌人缠斗的战友分开了。那两名士兵扭打在一起,彼此之间都难以伤及对方的性命,只得互相啃咬,场面一时间滑稽又悲惨。那联邦军士兵见对手因其战友的胜利而分心,凑上前去,咬下了那起义军士兵的耳朵。趁着敌人被剧痛袭击而脱力的瞬间,满口鲜血的联邦军士兵从怀中拔出手榴弹,将其连着敌人一同按倒,打算和这群起义军士兵同归于尽。 目光呆滞的斯塔弗罗斯拔下步枪上的刺刀,一个箭步冲上前,精准地切断了敌人抓着战友的几根手指,也划伤了战友的大腿。他一脚把那联邦军士兵踢翻,和众人一起拖着同伴就跑,直到爆炸声从后方传来时才停下。 “没事了。”他停下脚步,拍了拍劫后余生的战友,用磕磕绊绊的葡萄牙语安慰对方,“我们马上就把你送——” 嵌入后脑的弹片进入了他的视野,粘稠的鲜红色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多么熟悉的颜色,那是鲜血的颜色,是入侵他家园的俄国人的颜色,也是……麦克尼尔所说的nod兄弟会的颜色。 他为什么会感到分外地熟悉呢?那伤痕的模样让斯塔弗罗斯有些失神,他生前从未见过nod兄弟会的任何符号,现在也只是从麦克尼尔的叙述中了解到了那个组织的来龙去脉罢了。但是,这有着弧度的伤口却像闪电般地击中他的记忆、让他凭着直觉便认定nod兄弟会的符号正是这样排列的。四周的战友们惊叫着搀扶已经身受重伤的同伴,刚才表现得无比积极的斯塔弗罗斯却恢复了呆滞。过劳带来的伤痛还在折磨着他,双耳嗡嗡作响的希腊人坐在墙角,把双手握在枪口向上的步枪上,努力保持清醒。 “斯塔弗罗斯。”麦克尼尔从旁边的巷子里钻了出来,他没戴头盔,套着一半军服,没穿袖子的那只手臂提着步枪,“……虽然我自觉刚才打得还不错,我们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还是太多了。得更快些才对——把伤员送回去抢救!” 希腊人穿过护送着重伤的战友向后徐徐退却的士兵们,他来到麦克尼尔身旁,和对方一同进入刚才已经被他们清理的房屋内。这里安全些,适合充当暂时休息的临时据点。 “我总感觉我以前在哪见过nod兄弟会。”他迟疑了一阵子,还是开口了,“刚才……我只是有一种感觉:我在人生中的某个时刻见过他们。” “……也许。”麦克尼尔挠了挠头,并不感到惊奇,“nod兄弟会自称有着数千年的历史,但他们一直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以至于人们几乎无法从史籍中找到和他们有关的任何记录。如果有些nod兄弟会信徒和您见过面,他们也许把自己伪装成另一种人以避免组织的真实名号和目的暴露。” “不,不是伪装。你说的那个蝎尾图案,我可能在什么地方见过。”斯塔弗罗斯费解地抓耳挠腮,“到底是哪里呢?” 他们没时间犹豫了。两分钟后,连滚带爬地投入了下一场战斗的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就放下了同nod兄弟会有关的讨论,他们决定在攻下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北城区后再行商议此事。 tbc? OR8B-EP1:咖啡园(18) or8b-ep1:咖啡园(18) 迪迪埃·博尚捂着肚子,垂头叹气地蹲在门口。他早该料到补给物资质量下降会给士兵们带来灾难性的结果,但他还不至于意识到这灾难要降临到他自己身上。整整一上午,包括他本人在内的大部分飞行员和看守机场的起义军士兵们皆上吐下泻,连可怜的军医都中了招。蹲在草丛里琢磨了一个多小时的军医初步判断导致士兵们集体丧失战斗力的直接原因是食物中毒——在听取了军医的汇报之后,博尚又不得不匆匆地向对方声明自己要去上厕所。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博尚自认为是个体面的人,他虽然做不到像岛田真司那样哪怕在生命的尽头都要强颜欢笑以保持那份独特的风度,但他时刻告诫自己,不能丢了法兰西的脸面。直到今天之前,他都可以在巴西飞行员们面前扮演合格的导师和外国友人的角色,而突如其来的食物中毒毁掉了他全部的形象。连续数次和起义军飞行员还有其他士兵们并排蹲在草丛里的博尚心急如焚,他想要尽快登上航空炮艇去驱逐阿古拉斯内格拉斯上空的敌人,然而他的身体状况已不允许他擅自行动。 看守机场的基地负责人瓦尔盖洛上尉也病得不轻,断了一只手的起义军指挥官因此而浪费了比别人更长的时间。这名从前线退下来的军官明白,无论他们面临着多么不利的局面,航空队仍要按时出动。于是,他找来了博尚,试探性地向博尚询问其余人员的状况。 “……他们,很有斗志。”博尚憋了半天,脸都绿了。他感到身体发虚,四肢和躯干不住地颤抖,体内的脏器每分每秒都在向他提出抗议,“只要时机成熟,我们就可以立即按照命令出击。” “但愿如此。”瓦尔盖洛上尉不时地龇牙咧嘴,他的残疾让他承受着比他人更多的不便之处,“快些行动,别耽搁了要紧的事情。” 然而,即便迪迪埃·博尚本人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说服自己继续行动,他并没有办法把那些仍然上吐下泻的其他飞行员抓来参加战斗。这些肠胃炎症严重地影响了飞行员们的身体状况,几名信心十足的飞行员在刚答应博尚不久之后就重新跑去上厕所了。无奈之下,心情急迫的博尚放弃了原有的打算,他必须等到一部分飞行员恢复正常后才能组织他们参加战斗。 联邦军当然还不至于神通广大到能够无声无息地给位于圣保罗州境内的航空队基地投毒的程度。瓦尔盖洛上尉倾向于认定最近运送来的军粮受到了污染,但此时此刻他没有时间去查清真实原因并了解其前因后果。从伊塔蒂亚亚出发的起义军正在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和敌人血战,每分每秒都十分珍贵。航空队晚一分钟出动,敌人的航空队就会早一刻抵达上空并向着下方缺乏空中掩护的起义军肆无忌惮地进行扫射和轰炸。 航空队的姗姗来迟起先没有引起起义军的注意。9月26日凌晨,经历了一昼夜的浴血奋战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先期抵达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北侧城区的骑兵攻入了北城区外围的民房,并牢固地占据了几栋便于他们扼守地势险要处的房屋。扫清了附近的障碍后,从后方赶来的起义军支援部队涌入了北城区,接替精疲力尽的骑兵们继续和敌人战斗。 迈克尔·麦克尼尔退回民房中做休整,他的头脑仍然很清醒,从附近传来的炮火声成为了他了结战况的主要途径。为了避免阿古拉斯内格拉斯的联邦军逃离,起义军需要封锁这座城市的东西两侧出口——西侧的大桥已经被压制,而东侧的出口也将在北城区陷落之后落入起义军手中。届时,被困在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市内的敌军插翅难飞,除非他们人人都能翻山越岭。 “希望伯顿和帕克平安无事。”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抓着步枪,脑海中闪过两位可靠战友的身影。他相信伯顿和帕克的战斗能力,也相信那两人的头脑。虽说伯顿经常表现得很不正经而帕克又生平好勇斗狠,经历过诸多磨难的他们大概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斯塔弗罗斯,我们得马上发起下一轮攻势。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他们被敌人的机枪压制得抬不起头。” “我其实……比较擅长对付游击战,或者自己组织游击战。”斯塔弗罗斯那黝黑的脸被火光照得红光满面,他从前线撤下来之后便同麦克尼尔一起来到北城区西北角的民房中休息,这里既远离激烈交战的前线又不容易被南城区的大量敌军炮击到,“关于游击战呢,我有四条经验可以供你参考,可是强攻就只能凭真本事了。” “那四条经验听起来应该很有意思。”麦克尼尔只得夸奖了斯塔弗罗斯几句。他从窗边探出头,刚才就从附近的小巷中传来的枪声依旧响个不停。斯塔弗罗斯所属的帕拉蒂营仍在待命,仅身为顾问的麦克尼尔无权调动这支部队,他只能尝试着说服民兵指挥官们采纳他的意见。“再过十几分钟,我们就得投入战斗了。情况并不乐观,斯塔弗罗斯。” 起义军攻入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北城区后,即刻同联邦军交战。明显地看出了起义军的用意后,联邦军调集部队从南城区经由东侧大桥北上前往北城区,从而变相地削弱了南城区对北岸的火力压制。趁着敌军调兵遣将的机会,起义军得以向前线投送更多部队并将炮口对准城内进行大肆轰炸,但北城区的战况并未有所好转。至26日凌晨,帕拉蒂营被联邦军阻挡于布拉希尔上校路(rua ronel brasiel)附近,再难前进寸步。 这是麦克尼尔所不愿见到的。他一方面叫来传令兵、要对方把前线的战况如实汇报给卡尔多苏上校,另一方面又催促附近的民兵指挥官尽快重新发起攻势。民兵指挥官们的答复是,他们的现有实力不足以快速铲除敌人用来控制各街区的火力点,而麦克尼尔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一挺架在合适位置的机枪能够封锁几十个乃至上百个手中只有栓动步枪的起义军士兵。 “麦克尼尔上士,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补给物资……好些士兵的子弹都用光了。”一名起义军中尉向着他抱怨,“也不知道新一批补给什么时候能送到。” “我们可以尝试从路易斯·皮斯塔里尼博士路(rua doutor is pistari)迂回去攻击他们的后方。种植在附近的树木可以掩护我们的士兵并阻止敌人轻易地发现我们的行动……” 他一连列举了好几个听起来可行的办法,帕拉蒂营的指挥官们还是不愿意让士兵马上出动。这个以帕拉蒂市民为主的步兵营,如同许多以响应起义的城市命名的步兵营那样,其总兵力还不到300人,一场规模稍微大些的巷战就能令它的番号成为历史。把同乡战友视为可依靠对象的士兵们凭借着彼此之间的情谊而不是对起义军所宣传的口号的信念维持斗志、克服对死亡的恐惧。躲在角落里无助地自言自语的士兵们的眼神已经让麦克尼尔明白了许多,而他同样不想让这支部队的战斗意志迅速归零。 “援军马上就会到的。”他重复了一遍,希望能够让这些已经选择为起义军的理念而流血牺牲的人们鼓起勇气继续前进,“只要第二步兵师和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开始攻打城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麦克尼尔倒也机智,他见帕拉蒂营的士兵们没有参加战斗的打算,便同样放弃了自行逞英雄的念头,只是仍和斯塔弗罗斯密切关注着附近的路况和敌人动向。上午八点左右,起义军第二步兵师下辖的第四骑炮团出动第二山地炮兵营投入大量火炮对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北城区的联邦军目标进行集中打击,成功地在联邦军还击之前压制了凭着复杂城区环境负隅顽抗的联邦军。见此情景,麦克尼尔再次劝说附近的起义军指挥官开始进攻,这一次他的建议终于得到了采纳。当他找到斯塔弗罗斯时,只见后者正在附近的墙壁上画着圆圈,那全神贯注的样子让麦克尼尔忍俊不禁。 “老兄,该行动了。这一次我们要攻到北城区的东侧才行,不然我们简直愧对那些死去的士兵。”麦克尼尔拽了他一把,让希腊人结束了遐想,“我把我的身后交给你了。” 被起义军的炮击炸得七荤八素的联邦军士兵还没有逃跑的迹象。那些尚未在炮击中丧命的士兵战战兢兢地防守自己前方的路口,只要有风吹草动便扣下扳机不停地朝着面前的一切移动目标射击。同斯塔弗罗斯一起穿行在倒塌的房屋和熊熊燃烧的树木间的麦克尼尔沿着他选好的道路前进,一路上没有受到阻碍。他预先了解这里的情况,知道北侧的敌军已经被歼灭了,那时他便想出了几个用来攻击敌人的简要战术。 不过,在这过程中立下头功的却还是起义军的火炮。 众人心惊胆战地迂回到了敌人的后方,待到他们确认敌人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后,士兵们便按照原先的布置向敌人靠拢、同正面的友军一起包围这些难缠又强硬的对手。炮弹接二连三地在远处爆炸,熟练的起义军炮兵们用着所剩无几的炮弹尽情地发泄着对敌人的刻骨仇恨。炽热的气浪席卷着全身,迈克尔·麦克尼尔举起他的步枪,做了个手势,示意身旁的起义军士兵尽快抵达指定位置。 “我建议从两侧同时进攻。不然,当其中一侧的敌人发现另一侧的同伙被攻击后,他们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阻碍。” “也许我们该想办法利用敌人的武器对付他们,毕竟我们的子弹不多了。”麦克尼尔想了想,觉得斯塔弗罗斯言之有理。不过,他有别的考虑,而且他不能忽视士兵的伤亡情况和子弹消耗速度等现实问题,“这样,我们做得灵活些——我去另一侧,你把这里搞定。” “明白。” 两支队伍迂回到了敌人后方,一前一后地向着敌人的机枪阵地发起了进攻。就在几分钟前,防御此处阵地的联邦军士兵试图联络附近的友军以确定炮击造成的损失。在迟迟未能得到答复后,他们决定派出侦察兵去获取必要情报。赶在这些给整合运动当牛做马的家伙了解到自身后路已被切断之前,麦克尼尔身先士卒地发起了进攻。躲藏在房屋中的敌人仓促还击,这些直到现在才明白后方的【友军】已经溃散的联邦军士兵只开了几枪就不得不躲回墙壁后方重新上子弹,但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从窗子里掷入的手榴弹就把他们炸成了肉泥。 只能防守一侧的机枪手听到后方传来交火声,急忙转身,被麦克尼尔当头一枪结果了性命。戴着头盔的合众国志愿者扑向那挺机枪,立即朝着另一侧的敌方火力点开火,把同一时间受到了斯塔弗罗斯等人袭击的联邦军士兵打得晕头转向。不一会,另一栋屋子上空便飘起了起义军的旗帜。 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用双手控制住机枪,同斯塔弗罗斯一起确保道路的安全。直到帕拉蒂营转移之后,他们才可以离开岗位并配合友军继续前进。先前在麦克尼尔攻入屋内时企图垂死挣扎的联邦军士兵除了被击毙者之外都已经被起义军士兵逮捕,这些或凶狠或害怕地望着他们的士兵被打包捆在角落里,没人在乎他们的命运。 整整一个上午,起义军只在北城区前进了不到300米。越来越多的联邦军从南城区抵达北城区并投入战斗,使得起义军举步维艰。如果不是由于城内的混乱状况阻止了联邦军将更多的兵力投入到战斗中,情况本来只会更糟:越是到了这种关键时刻,麦克尼尔越希望伯顿和帕克能多支撑一阵,这样他才好协助卡尔多苏上校完成预期的作战计划。 “我们似乎中计了。”跟随麦克尼尔清理房屋的斯塔弗罗斯提醒他,“啊,我是说起义军的指挥官们中计了。敌人是故意在他们的攻击行动彻底失败后将主力部队撤回城市并同时调走北岸防御的。” “这我知道。”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从搬来的箱子里取出几个弹匣,胡乱地塞在身上,“比起围着战线狭窄又难以逾越的天险进行毫无意义的争夺战,不如吸引我方主动进攻、钳制住我军的先头部队并迫使我军在长达数英里的战线上展开部队,那时这条战线上的任何一处崩溃都会让我军遭遇惨败。这办法确实巧妙,因为我军必须速战速决,不然补给就会吃紧。但是……”说到这里,他挤出了一丝有些勉强的笑容,不知是缺乏对他自己还是对起义军的信心,“……将计就计即可。只要起义军应对得当,这自作聪明的计策就会反过来导致敌军被困死在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南城区内。” “以我了解的情况来说,我们的起义军恐怕无法以你的标准来破解敌人的策略。”斯塔弗罗斯用沾着血水和污泥的手擦了擦右脸的血迹,他刚才在进攻敌人机枪阵地时一不小心撞在墙上,小半张脸都被粗糙的水泥刮伤了,“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麦克尼尔。” “我……我知道。”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不再同战友讨论这个问题,他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建筑群,想要从中找出尽快突破敌人防线的战术。斯塔弗罗斯说得对,只是麦克尼尔自己在思考问题时下意识地忽略了其中的风险,他把自己完全放在指挥官的位置上了。每前进一步都比预期中付出了更大代价的起义军在北城区的进展缓慢,而且即便是现有的小规模胜利也很可能在敌人的顽强反扑之下破灭。 即便他从一开始就考虑到了这些……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起义军和联邦军都缺少足够的时间,但起义军缺得更厉害一些。想想那些不时出现的传闻、质量日渐下降的军粮、永远不够用的弹药还有那些连武器都拿不到便走上前线的新兵……只有这些是麦克尼尔无从否认的。纵使圣保罗州是巴西最富裕、最有权力的州,它的力量能否在战争之中被转化为优势还是个未知数,而现在的状况显然证明圣保罗州缺乏开动战争机器的能力。 打得过,当然要打;打不过,也得硬着头皮冲上去进攻,明知是陷阱也没办法。 这同样是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的想法。他们试图在阿古拉斯内格拉斯联络共和军的间谍以策划一场起义、在起义军从北岸进攻时牵制住南岸的守军。就结果而言,这支奇袭部队的英勇举动只是让南岸的炮击稍微减弱了一些,但终究没能阻止南城区的敌军增援北城区。对真实战况缺乏了解的伯顿在战斗开始前,以靠近山区的【月亮之家公园】作为后撤的退路,他本不想这么快就朝着公园撤退,只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联邦军让他不得不打消了逞英雄的念头。 同伯顿并肩作战的,除了一部分起义军士兵之外,还有响应起义的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军校学员与一些本地市民。这支临时拼凑出来的部队在城市南侧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给北岸的起义军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凶残的联邦军随即四面出击,在确保了城市中心地带的安全后把驻防部队调往边缘区域对抗斗志高昂的起义军。 “见鬼,再这么后撤,我们就得撤回山上了。”躲在房子里以免被敌人的机枪直接打成肉酱的帕克气得骂不绝口,他几次想要找机会给那机枪手送上一颗子弹,都未能如愿。经验丰富的gdi特种兵指挥官已经看到了他们放弃街区建筑后的结果——无险可守的平坦地带会马上被敌人攻占,届时他们就得后撤回山区内,而且要冒着退路被敌人察觉或切断的风险。 联邦军的机枪交替扫射着帕克等人所在的据点,把他们困在了房屋中。附近的伯顿见到有联邦军士兵鬼鬼祟祟地从后方包抄帕克,心急如焚地带领几名士兵前去拦截那些敌人。不等完全捕捉到对方的身影,伯顿便举起步枪朝着敌人开火射击,子弹穿过树林,擦着敌人的军服飞过。与此同时,听到了枪响的联邦军士兵也明白有敌人发觉了他们的企图,双方便各自就近撤到建筑区附近,隔着树林互相射击,僵持了半晌。 伯顿派一名起义军士兵去给帕克送信,要对方立即撤退。帕克听了,顿时火冒三丈。他向传令兵指出,如果再放弃这附近的防御地带,他们会在穿过月亮之家公园的过程中被敌人轻而易举地歼灭——言外之意是,若要后撤,也得有人殿后才行。 几乎光头的合众国志愿者听了,愁眉苦脸地趴在窗户旁叹气。从天际传来的噪声让他暂时打起了精神:那是友军的航空炮艇,是由他最应该信得过的王牌飞行员博尚带队指挥的航空队。有了那些航空炮艇的支援,他们也许还能多支撑一阵子。 然而,这些航空炮艇的飞行轨迹却有些古怪。和以往相比,它们几乎是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天上乱转,整个队伍看起来毫无章法。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了战场上空的联邦军航空队见到敌人的空中力量出现,不敢怠慢,立即集中力量朝着博尚等人扑了过去。以往能够轻而易举地击伤联邦军的航空炮艇并在那之后继续对地面目标进行打击的起义军航空队今天的表现意外地差劲,这三艘航空炮艇几乎只有躲避敌方炮火的能耐,它们几乎没有发起什么有效的反击。 蹲在地上的伯顿看呆了,他不明白这是否也是博尚所使用的战术的一部分。 “喂,你们在搞什么啊!?”他急得大喊大叫,“赶快——” 话音未落,其中一艘航空炮艇就被敌人的炮弹击中了。当它冒着滚滚黑烟朝地面坠落时,其余的起义军航空炮艇惊慌失措地在联邦军航空队的追击下撤离了战场。 tbc? OR8B-EP1:咖啡园(19) or8b-ep1:咖啡园(19) “果然还是失败了。”9月28日早上,辗转返回了圣保罗的岛田真司从报纸上看到了里约热内卢起义失败的消息。虽然他在起义开始的时候就从未指望过这场仓促的起义能取得胜利,但当他确认起义以失败告终时,一种无名的忧愁还是涌上了他的心头。 别误会,他不关心那些共和军士兵的性命,也不在乎里约热内卢这座城市本身和它的市民所受到的损害,只有起义失败会导致联邦军加大对帕拉伊巴河谷附近起义军的进攻和对联邦军前线作战部队的支援力度这一点让他颇为担心。对自己的能力和定位都有着清醒认识的岛田真司把麦克尼尔等人的胜利看作是为他提供稳定的研究环境——虽然他现在甚至没机会接触到任何研究设施——的必要保障。若是起义军失败了,他也得跟着遭殃,况且投奔整合运动这个选项对他而言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凭着经验和一点运气,岛田真司得以离开偏远的帕拉蒂港、前往起义军的首义之地圣保罗。他盼望着自己能够在这里获得更多的机会,从而打破目前的僵局。在他抵达这座城市的第一天,空荡荡的街道和同样空荡荡的商店让他立即明白,自己先前的判断大错特错了。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像之前那样,岛田真司成为了一名服务于起义军的文职人员,他的工作是协助调查人员整理那些让人头疼的统计数据。对数字缺乏敏感性的人也许很难从堆积如山的数据中找出些线索,就连岛田真司本人也因为繁重的工作而失去了一部分灵敏的思维。他泰然自若地在他的新工作地点像之前那样用心做着起义军分派给他的工作,并从他每天接触到的数据中得出了一个并不怎么乐观的结论:起义军的战斗力因缺乏必要物资而呈现出明显的下滑趋势。 从开战的那一天算起,起义军便在圣保罗州采取了严格的物资管制措施。大部分商店仍然照常经营着,那些标注了售价的标签成为了能够掩饰空无一物的货架的唯一装饰物。圣保罗起义军自行印发的纸币缺乏足够的信誉,用于领取物资的票证反而比那些纸币更有说服力。拖自己这份工作的福,岛田真司能够得到比平民稍多一些的物资,那也仅仅是让他能勉强吃到不发霉的食物罢了。 “唉,起义竟然失败了。”坐在身旁的同事扫兴地垂下头,把报纸丢在一旁,“整合运动的这些疯狗为何会如此顽强啊?” “这是个好问题,罗德里格斯先生。”岛田真司一丝不苟地做着计算,他不需要任何辅助工具,光是他的头脑就已经足以应付一般的数学问题,“原因是多方面的,也许是因为他们更受其控制区公民的支持,也许是由于他们掌握的资源比我们多,或许还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把资源转化为【优势】的本事更强一些……更深奥的规律就不是你我能明白的了。” 恰好跟岛田真司坐在一起工作的文员名叫佩德罗·丰特·罗德里格斯,是个戴着眼镜的巴西男青年,他那眼镜片的厚度几乎可以与岛田真司的相比。互相认识后的第二天,罗德里格斯颇为遗憾地对岛田说,当时起义军因为他本人高度近视而拒绝他入伍,直到现在他都因此而气馁。 身为日本人的岛田真司在一众巴西人之中格外显眼,他的肤色同这里的白人或是混血人截然不同。有些文员和他保持着距离,另一些在见识到了他的工作能力后决定交好这位能够在日常工作中派上用场的新同事。虽然态度各有不同,文员们对他还算和善,暂时没人拿他的身份说事,尤其是那些有求于岛田真司的人。 岛田真司对罗德里格斯那若有若无的亲切感仅仅来自于那副眼镜罢了。抛开这些不谈,他希望自己能引起某些人的重视并获得一个接近研究设施的机会,不然像他这样身无分文又不可能凭着个人能力搞到危险物资的日裔巴西人(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最好的下场是在战壕中结束自己的生命。为此,他化身成为了人尽皆知的工作狂,就连负责监督他们工作的起义军士兵都感到吃惊并劝说岛田真司注意身体健康。 “……愿上帝保佑他们。”罗德里格斯叹了一口气,他拿起铅笔计算着数据,并默默在心里对岛田真司的灵活头脑羡慕了一番。“如果他们成功了,我们的起义也就离胜利不远了。到那时,我们就可以过上之前的日子……不必再为买不到商品而担心。” “说起这个,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建议您尽快囤积些物资。也许您之前已经做了类似的事情,那现在就该更节约一些。”岛田真司停下了手中的笔,他有一套自创的生存策略,“啊,这也不是什么严格的建议,只是些想法……” 他降低音量,免得附近的文员们都听到他这些不怎么吉利的话。传播容易引起悲观情绪的言论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坏处,那可不是还要和起义军打很长时间交道的岛田真司该做的。 罗德里格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重新投入了工作之中。他们保持着沉默,仿佛刚才那些友好的谈话只是个幻觉罢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各种类型的笔在纸张上划过时发出的声音,它们成为了陪伴着岛田真司的悦耳伴奏。 也许机械的轰鸣声更适合他,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想着。他见识过缔造如今世界的那些蒸汽机,并惊讶于蒸汽机竟能驱动人形陆战机甲和飞翔在空中的航空飞船,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原有认知范畴。在他的平行世界中,蒸汽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连蒸汽机这个概念也已经走进了历史。然而,他的好奇心只持续了片刻就烟消云散了:岛田真司仍然对【人】本身更感兴趣,那些高效得多的蒸汽机说不定更合舒勒的胃口。 即便是那些蒸汽机也并不能覆盖生活的方方面面,有时传统些的办法反而更管用。进入帕拉伊巴河谷的起义军每天都需要大量的物资,这些物资由圣保罗州内各地提供,并经由圣保罗的调度而运往帕拉伊巴河谷。为了运输这些物资,圣保罗州征用了大量的蒸汽火车、火车车厢、各类货车,甚至连马匹和骡子都在征用之列。浩浩荡荡的队伍每日奔波于帕拉伊巴河谷各处,其间产生的连带损失不容忽视。 骡马的比例正在上升,这是由于圣保罗的工厂没有办法及时地补充车辆所受的损耗。岛田真司翻到下一页,他心里还在打鼓,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一切现象都表明,被咖啡产业的兴盛蒙蔽了视线的圣保罗没有做好面对一场全面战争的准备,那些能够让咖啡热销并换来大量金钱的设备、行当、人员是无法服务于战争的。这些限制因素本该在起义爆发时就被英明的起义军指挥官们考虑到,但直到现在他们也没能有效地组织起生产工作。如果他们解决或试图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岛田真司此刻或许就不必为物资供应紧张而担忧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餐厅的管理人员用一副紧张的口吻告诉他们,能分配到的粮食份额又减少了。 “这是为什么?”罗德里格斯勃然大怒,他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你们不是说后勤管理部门正在竭尽全力确保物资供应正常吗?怎么,前几天刚刚做出过的承诺,现在却被你们忘光了?” 愤怒的文员们聚集在一起声讨这些不负责任的管理人员,倒霉的厨子们也因为烹饪技巧不佳而连着一起挨了一顿痛骂。余怒未消的罗德里格斯环视四周,见岛田真司正从后面走来,正要拉着这位足智多谋的同事一起想办法,只见岛田真司推开了阻拦他的文员们,拿了一盘点缀着几粒芸豆的米饭,便低着头往回走。 “岛田!”罗德里格斯急了,他拦住了岛田真司,希望对方能为他们再据理力争一次,“你看看,他们办的算什么事啊?我们辛苦地为护宪事业而工作,他们却这样对待我们……” “但是,士兵或许也在饿肚子。”岛田真司平静地推了推眼镜,他的冷漠和异乎寻常的傲慢把那些起初想要教训他的同事们挡在了外面,“若是有人故意克扣份额,倒也好办;万一物资真的不够用,就算我们在这里吵上几个小时,食物也不会凭空出现的。” 说罢,他低下头小步快走离开,免得看见同事们各异的眼神。咕咕叫的肚子把他的勇气打消了一大半,饥饿终究成为了迫在眉睫的威胁。他端着餐盘,回到房间,盯着餐盘里的食物端详了好一阵。半晌,他伸出手抓了点米饭和豆子送进嘴里,险些被硌掉牙。 “而且还没放盐。”他笑了。 岛田真司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倒下了。他开始发笑,只笑了几声又突然痛哭起来,却没有一滴眼泪。在他五十多年的人生之中,岛田真司坚信自己不会再过上同样的日子——即便是盟军到来之后,他仍然得以养尊处优地生活在他的研究所中并享受着将军们的待遇。那么,眼前这一幕是命运对他的嘲弄吗?不然,他又怎会在另一个世界享受到和小时候相同的境遇? “真没想到我再次回忆起连米饭都吃不上的日子的时候,竟然身处另一个世界。”岛田真司再次端起餐盘,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他的午饭。这些饭菜不能让他完全恢复体力,所以他决定把接下来的下午全部用于工作。没过多久,刚才还嚷着要让后勤管理部门负责人站出来给个说法的文员们便灰溜溜地回来了,其中自然也包括罗德里格斯。这些失望的文员们各自回到座位上,全无工作兴致的他们像木偶一样倒在座椅旁。 罗德里格斯也一样。戴着眼镜的巴西青年试图强迫自己工作,但他失败了,于是他把目光投向岛田真司,不出所料地发现对方仍在干活。 “你不饿吗?”巴西青年沮丧地趴在桌子上,“我开始怀念以前还能大吃大喝的日子了。” “饿。”岛田真司的语气平稳得无法让人听出波澜起伏,“但我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接受现实。你们也一样,还是别浪费精力了……除了让你们更饥饿一些之外,那样做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收获。” 岛田真司这副淡定的模样多少让罗德里格斯镇定了一些。过了一阵,想明白自己发火也不能改变事实的巴西青年同其余同事一起回到了工作状态中,但岛田真司本人却又被另一个意外缠住了。刚过下午两点,他就感到肚子疼,并很快就不得不跑去厕所。于是,这位一向在工作方面认真努力的文员创下了他的旷工记录。 腹泻和肠胃感冒不仅让岛田真司的神经受着刺激,也间接地剥夺了他在短时间内的工作能力。再过半个小时,他就会因为自己提前进了厕所而暗自庆幸了——纷纷腹泻的文员和士兵们很快就会把厕所堵得水泄不通。首先排除了联邦军刻意派人下毒这一可能性的岛田真司把意外归结为物资供应紧张的直接结果,他试图做些更具体的分析,可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一部分文员被担忧的起义军士兵们直接送到了医院,另一些身体状况略有好转的则返回了工作岗位上。逃过一劫的罗德里格斯见岛田真司摇摇晃晃地返回,打算劝对方早些休息,但岛田真司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愣住了: “跟我走,咱们去找他们聊一聊。” “……聊什么?”罗德里格斯不明所以。 “减少粮食供应也就算了,大家少吃些就能克服……可今天这一下子险些把我们全都送去转世投胎。”岛田真司那张往日还算和善的脸一下子变得更和善了,他那用力过猛的笑容反而让罗德里格斯毛骨悚然,“罗德里格斯先生,跟我一起去。” 岛田真司一瘸一拐地带着罗德里格斯和其他几名身体状况能勉强维持活动的文员去找附近的起义军指挥官讨要个说法,这些看起来瘦弱又狼狈的文员们找到那名上尉所在的办公室,只见到了站岗放哨的卫兵。 “您好,您的长官去哪了?”岛田真司毫不客气地向对方询问军官的去处,“我们这里遇到了一些严重妨碍工作的事故,所以需要您的上司来出面为我们处理……” “他去厕所了。”卫兵不知所措,“好像是因为腹泻。” 众人面面相觑,这下他们无话可说了。半晌过后,岛田真司领着他们返回办公室,此时大家都没了继续找人商议解决方案的心思。看来岛田真司起先说得对,眼下他们面临着的问题是根本无法解决的。 这不愉快的插曲只是看起来永无止境的工作中一点不起眼的波澜罢了。到了第二天,已然忘却了不愉快的文员们照常工作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一抹小心:谁也不希望突如其来的意外再一次让他们的工作告吹。 不过意外却没有到来,或者说意外当然是不会在他们早有准备的时候出现的。忙碌了一上午后,罗德里格斯照常拿来报纸,看报是他现在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之一。那些同前线无关的消息已经不能再引起他的兴趣,就连最不关心军事的人都明白前线的战况直接关系到市民的生活。 岛田真司也在看报纸,他只关心那些模棱两可的声明。被刻意否认的消息说不定就是真相,这是他在和日军长期接触的过程中学到的。起义军声称他们的媒体保持着透明,直到现在他们也还坚守着原则,就连一些失败的消息也可以被刊登在报纸上——尽管如此,空泛而模糊的说辞变得越来越多。 记者们不再是用具体的词汇去描述事件,取而代之的一些可以让人产生不同解读的说法。不,这或许不是记者们的行为,也不是由于记者们受到了胁迫,兴许媒体人士获得的第一手消息本身就经过了一定的修饰。当岛田真司自行得出了这个结论后,他便对那些报道产生了额外的兴趣。如果阅读这些充满了假话的新闻能让他看透真相的话,多看些虚假报道也无妨。 “有什么新的进展吗?”岛田真司放下报纸,他没能总结出有关帕拉伊巴河谷战事的最新消息,只得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罗德里格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已经连续两个星期用同样的报道来凑数了。” “也许只是因为帕拉伊巴河谷内的消息很难传出来罢了。你没去过那地方,对?”罗德里格斯不了解岛田真司的过去,这个老实的圣保罗市民甚至不知道岛田真司的上一个工作地点是帕拉蒂港,“以前我去那地方旅游过几次……认真地说,那地方简直就是个迷宫。沿着河流走,当然是不会错的,可要是谁想自作聪明地从附近的山丘上抄近路,那他们大概要迷路的……下一次和世人见面就是以尸体的形式了。” “……你说得对。”岛田真司不动声色地夸奖了罗德里格斯一句,他不介意多给他人些这样廉价的奖励,“那么,除了帕拉伊巴河谷之外,别的地区又有什么收获呢?” 罗德里格斯先是果断地摇了摇头,而后又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地捡起了刚才被他丢在地上的一张报纸。“哦,这也算不得什么进展。你看,南里奥格兰德州很快就要和我们在南线会师了。报纸上是这样说的:等到我们双方之间的地面联系重新建立之后……彼此的情况都会有所好转。” 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笑了笑,他尝试着回忆和南里奥格兰德有关的情报,始终一无所获。仔细想一想,响应了起义的南里奥格兰德州几乎置身事外,这不能不让人生疑。组织起义的四州当中,位于圣保罗州西侧的南马托格罗索州已经宣布脱离联邦,它的缺席可以被认定为建立新国家后专注于政务的必要取舍;而南里奥格兰德州虽加入了对抗整合运动的战争,却没有向战争中投入足够的资源。考虑到南里奥格兰德州所处的位置比圣保罗州和米纳斯吉拉斯州更安全些,这等偷懒耍滑的行为简直不可容忍。 根据南里奥格兰德州的官方声明,他们从响应起义后就不得不把全部精力用于对付那些支持联邦(又或者是支持整合运动本身)的叛徒。这样想来,南里奥格兰德州的反应迟缓和怠慢似乎也情有可原,毕竟就算是那个麦克尼尔都不可能在内部充满了叛军的情况下支援友军,更不必说之前南里奥格兰德州和圣保罗州之间的通道已被联邦军切断了。 随时可能被东北方向的联邦军和来自海上的联邦海军陆战队从两个方向联合境内的叛军的南里奥格兰德州至今仍维持着盟约,或许已经是最大程度的配合了。 岛田真司的心情好转了些许,他对起义军前景的判断也变得乐观了一些。其余的同伴都在为了野心和理想而战斗,他可不能把自己的时间全部用于做文书工作。对,伴随着战斗的白热化,联邦军动用【魔法】的次数只会变得越来越多,而起义军迟早会需要一些专业人士去破解敌人的战术。岛田真司既不是魔法师也不懂魔法,但他可以现学现卖嘛,反正他以前也不是什么严格意义上的生物学家。 这种盲目乐观持续到了下个月初才被有关帕拉伊巴河谷战事的新闻冲淡。10月2日中午,照常在经历了一上午的工作后看报纸的岛田真司带着比以往更加急迫的心情翻阅那些报刊,他早上刚刚从统计数字中看出了些端倪。找到了和帕拉伊巴河谷战事有关的报道后,直接过滤掉了无关痛痒的套路话的岛田真司在字眼中发现了些不和谐之处,尤其是那个诡谲的词汇,它立即引起了日本学者的警觉: 【转进】。 tbc? OR8B-EP1:咖啡园(20) or8b-ep1:咖啡园(20) 迈克尔·麦克尼尔尽力了。 连卡尔多苏上校都把指挥部搬到离前线只有1千米远的地方,麦克尼尔更没有理由掉以轻心。他几乎没有离开前线,人们总能够在最危险的地方寻找到他的身影。作为第四骑兵团的一员,麦克尼尔本不必这样做,因而起义军士兵们相信有什么更加崇高的信念推动着麦克尼尔拼命战斗,那便是驱使着从合众国而来的志愿者主动以身涉险的理想。 但是,他的信念不能扭转现实的走向。 早在战役打响之前,麦克尼尔已经看出了行动方案中的风险。只要起义军能够尽快拿下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则进可继续威胁里约热内卢、退可确保歼灭联邦军大量有生力量。这一切的关键都是尽快封锁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北城区并在狭窄的河流拐角处切断南城区敌军和外界的联系。只要做到了这一步,即便击退了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的联邦军从北方南下以解救被困的友军,也为时已晚。 仅仅这第一步便足以成为横亘于起义军面前的大山。为了尽快攻克北城区,起义军投入了大量兵力同自南城区北上的联邦军争夺城市,双方混战数日,各有胜负,但起义军一方遭受的损失明显多于联邦军。依靠城市的有利地形向北岸起义军反击的联邦军给起义军的后续支援部队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不想让进攻部队承受额外损失的起义军只得胡乱地炮击南城区,这反过来又使得一部分摇摆不定的平民被联邦军所裹挟。 9月28日当天,得知共和军的里约热内卢起义已经失败的麦克尼尔向卡尔多苏上校提出了一个非常冒险的建议。他向长官坦言,完成全部的预期作战目标已经是痴人说梦。 “长官,我请求临时组建一支突击队攻打连接南北城区的东侧大桥。一旦我军将其攻占,就该将桥梁立刻炸毁……以阻止敌人从南城区赶来增援。” 望着浑身是血的麦克尼尔,卡尔多苏上校犹豫了一阵子。他离开办公桌,背着手在地下指挥部内来回踱步,外面的阵阵炮火声震得他心神不宁。 “那样一来,情况会对我们更加不利。”麦克尼尔没有得到卡尔多苏上校的支持,“敌人会从南城区撤离,而我们在没有控制山口的情况下也更容易被从东侧赶来的敌方支援部队夹击。” “上校,我们现在已经不可能全歼阿古拉斯内格拉斯的守军了。”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他希望卡尔多苏上校不会因为他说了这么一句晦气的话就把他踢到某个危险的战斗岗位上,“如果我们还犹豫不决,届时不要说攻克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就算是在北城区已经取得的战果也将全部失去。” 麦克尼尔此前对局势的精确判断让卡尔多苏上校决定向上级试探性地提出些建议,这一让步打消了麦克尼尔擅自行动的念头。没错,他当时已经决定,无论起义军的指挥官们做出什么决定,他都要想办法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在他还有能力进攻大桥的情况下。 然而,当卡尔多苏上校提出炸毁大桥以切断敌人的支援时,其余指挥阿古拉斯内格拉斯战役的起义军指挥官们却并不赞同他的意见。大部分指挥官认为,攻下北城区只是个时间问题,而且哪怕同时炸毁了东西两侧大桥也不能阻止联邦军从城内和南帕拉伊巴河南岸的山岭上持续炮击北岸。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攻占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在下午结束了第四骑兵团临时会议后,卡尔多苏上校将这一消息转告给了麦克尼尔,后者一言不发地接受了安排并告诉斯塔弗罗斯取消原定计划。 “……说不打就不打了?”眼皮浮肿得像桃子的斯塔弗罗斯沮丧得跌倒在地,“亏我还下定了好大的决心去跟着你一起冒风险。” “我们已经错过时机了。”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认为自己该承担主要责任,“还是我不太懂变通,也许我应该直接找些人单独行动。” 起义军在北城区的巷战中消耗了大量精力,而那些在前线拼死奋战的士兵又偏偏得不到足够的补给。肠胃感冒在起义军内部逐渐蔓延开来,没人说得清他们为何会在如此紧要关头碰上这等瘟神,所幸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都安然无恙。到9月29日,起义军几乎无法在北城区继续推进,已进入北城区的进攻部队也转入了防守状态。 就在昨天,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负责的南城区渗透部队也遭遇了全面溃败。几经争执后,伯顿不得不决定撤离南城区,以免被敌人全歼或是被敌人发现迂回到伊塔蒂亚亚南侧防御阵地的路线。议定了方案后,两人径直带领身边的人手撤离,完全没通知还在月亮之家公园附近苦战的其余士兵。 这些牺牲是必要的,伯顿想着。反正那些士兵也不知道山林间的小路,就算他们被抓了,敌人也问不出什么。况且,在整合运动的蛊惑下已经变得愈发残暴的联邦军说不定根本不收俘虏。 或许是伯顿的渗透作战让联邦军成了惊弓之鸟,以至于联邦军并未在全歼渗透作战部队后集中精力反扑北岸。事实上,直到9月29日上午,联邦军还在城内大肆搜捕残存的共和军间谍或起义军内应,他们以为仍有不少潜伏人员伺机行动。如果麦克尼尔了解此事,他说不定就会重提旧事、组织他的突击队攻击大桥以实现阻拦敌方援军的计划,可惜他对此同样一无所知。 确认起义军的渗透作战部队已经被全部驱逐后,联邦军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北上了。从9月29日中午开始,起义军发觉联邦军的攻势突然变得猛烈了许多,包括卡尔多苏上校在内的一部分指挥官立即意识到这是由于南城区的渗透作战部队已经彻底失败了。他们无法和渗透作战部队取得联系,只好把自己的推测告知上级,并立即着手组织防御。 9月29日下午两点左右,联邦军从南城区增派了一个步兵旅支援北城区,导致北城区的战况进一步恶化。持有大量机枪和自动步枪的联邦军压根不需要什么精妙的战术,这些装备精良的士兵只管用机枪封锁路口、压制起义军的据点,而后再派遣步兵去夹击起义军防御部队。如此简单粗暴且毫无技术含量的战术因起义军的装备无法与敌人抗衡而屡屡得手,即便是以悍不畏死而着称的麦克尼尔也不得不选择了退避。 连续撤出两条街后,麦克尼尔找到了跟随他一同撤退的斯塔弗罗斯。两人蹲在半倒塌的墙壁后,子弹一刻不停地呼啸着从他们的头顶经过。 “你有什么办法吗?”麦克尼尔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无能为力,“斯塔弗罗斯将军,你是打过游击的,应该比我更懂该怎么在火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对付敌人。” “遗憾的是,于火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死守却不是我的强项。”斯塔弗罗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那光秃秃的额头上沾满了血迹,一种令人闻了便反胃的气味从他身上飘来,“我方几乎没什么优势,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使用现代化的武器却打不过野人的案例也是有的。”麦克尼尔提醒对方把思维放得灵活一些,别和他自己一样被既有的想法限制住,“再想一想,斯塔弗罗斯。” 斯塔弗罗斯经不住麦克尼尔这般尽力劝说,只得硬着头皮勉强构思出了一个听起来不怎么靠谱的战术。他让麦克尼尔尽可能地联络附近的士兵,然而刚离开掩体就差一点被机枪子弹撕碎的麦克尼尔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并心有余悸地躲藏了几分钟,使得斯塔弗罗斯本人也打消了亲自前去召集士兵的念头。 “你看,我已经说过了,这方面的差距是决定性的。更何况,这座城市是他们的主战场。” “真是见鬼。”麦克尼尔憋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用的策略,他和斯塔弗罗斯被敌人封锁在这里,寸步难行。与其思考怎么反击,还不如早些考虑如何逃命比较好。当他听到了由远及近的枪声后,危机感促使他和斯塔弗罗斯不约而同地向着看起来最安全的出口逃窜。凭着长时间训练出来的战斗技能和一点运气,两人毫发无损地逃到了另一处掩体后方,但这也只不过是从一个陷阱跑到另一个陷阱罢了。 勉强同帕拉蒂营的残兵会合后,麦克尼尔说服了几名起义军军官抓紧时间构筑防御阵地以阻挡敌人的攻势,不然他们迟早要被敌人驱赶到北城区外侧。 “可我们连机枪都没有。”空着手的军官们有些担忧,他们能防身的武器仅剩手枪了,“敌人会轻而易举地包围我们。” “也许我们可以考虑抢一挺机枪。”斯塔弗罗斯瞄了麦克尼尔一眼,他知道麦克尼尔只缺合适的装备,“前提是还得有自动步枪。” 帕拉蒂营的残余部队将唯一的自动步枪交给了麦克尼尔,后者同斯塔弗罗斯分别组织了两队士兵,以便攻击附近的敌方火力点、夺取敌人的机枪。队伍行进到一半,麦克尼尔就和在火力点外巡逻的防御部队发生了交火,出发时得知这把自动步枪其实只有几十发子弹供他使用的麦克尼尔一时间不敢随便开枪,结果反而被敌方所压制。以为麦克尼尔等人缺乏战斗力的联邦军士兵不再犹豫,大胆地冲出掩体并朝着麦克尼尔发起进攻——埋伏在一旁的斯塔弗罗斯率领着其余起义军士兵杀出,同麦克尼尔一起夹击这些丧失警惕的联邦军士兵。几分钟后,他们跨过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的尸体,一同抵达了敌方火力点外围。 麦克尼尔换上了新的弹匣,气喘吁吁地擦着遍布血污的脸。从脸上流淌下的汗水几乎遮住了他的视线。 “刚才我好像让你看笑话了。” “之前发生什么了?我只顾着对付敌人来着,没在意。”斯塔弗罗斯眨了眨眼睛,他的前额头和后脑一样秃得发亮,“算了,肯定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得赶快把机枪夺下来,麦克尼尔。” 斯塔弗罗斯这笨拙的掩饰把麦克尼尔逗笑了。他摇了摇头,举起左手示意斯塔弗罗斯率领士兵从房屋另一侧包围敌人,而他则从正面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敌人发现了他们,子弹雨随即调转了方向,把麦克尼尔等人牢固地钉在了阵地前约几十米远的位置。被敌人压制的麦克尼尔在逃过了被多挺机枪交替封锁的局面后,趁着敌方机枪暂时停止攻击的间隙反击,试图为斯塔弗罗斯创造有利时机。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没有让麦克尼尔失望。他带领几名士兵穿过了敌人的封锁线,从侧翼袭击不能灵活攻击两侧的火力点,终于从敌人手中夺来了一挺机枪。为了拿到这武器,帕拉蒂营损兵折将,又有十几名士兵死伤。麦克尼尔无暇关心那些倒在地上的战友,他让斯塔弗罗斯马上把机枪转移位置,用来阻挡正朝着阵地前进的联邦军。 敌人的攻势稍微减弱了些,这给了麦克尼尔一定的自由思考空间。他禁不住想到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并默默祈祷自己的战友们能够平安无事。无论伯顿是多么地不正经而帕克又是何等地眼高于顶,那两人是他可以信赖的左膀右臂、帮助他把构想变为现实的优秀战士。漫长的旅途仍为结束,更为艰巨的考验还在等待着他们,而他不想现在就失掉可信的战友。 “如果敌人维持刚才的进攻力度,那这机枪的子弹也只够我们继续防守半个小时。”斯塔弗罗斯看了一眼弹药箱,黑着脸返回麦克尼尔身边,“得考虑别的对策……另外,帕拉蒂营也不太可能组织下一次进攻了。” “竟然有半个小时。”麦克尼尔蹲在沙袋上,擦了擦脸上沾着的血迹,“我以为只有半分钟呢。” “嘿,我也以为只有半分钟呢。”斯塔弗罗斯学着麦克尼尔的口气说着,“是时候考虑些别的对策了。” 9月29日当天,仍然在逃亡的路上狂奔的伯顿和帕克把整整一天用于东躲西藏,他们既要甩掉那些从后方赶来追击的敌人,又不能让敌人发现从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南城区通往伊塔蒂亚亚南侧河岸阵地的道路。敌人比他们更熟悉附近的地形,但他们同样掌握了一些敌人暂时无从得知的情报。那些愿意协助起义军的热心平民提供的线索让伯顿在出击时已经找出了最好的退路——他敢打赌,自命不凡的联邦军士兵们只会在追赶他的过程中误入歧途从而迷失方向。 绕了几十千米的山路后,伯顿于9月30日中午疲惫不堪地返回了伊塔蒂亚亚南岸防区。他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快散了架,哪怕再有几十个女人围着他,此刻的他也不会再提起什么兴趣了。 “我感觉我们简直像是g。”倒在草地上的帕克双眼无神地望着遍布乌云的天空,“用着低劣的武器在人数不占优势且不了解战场的情况下盲目地攻击敌人。” “你这简直把g贬低得一无是处啦。”伯顿将水壶丢给一旁的同伴,侧过头来和帕克讲话,“他们确实表现得像是一群散兵游勇,可他们身后也有很强大的实权人物。想想卡萨德和莫马尔,他们——” “等等,他们两个都是利比亚人。”帕克忽然想起了什么,“基甸也是利比亚人。” 伯顿愣住了,他一下子从草地上坐起来,拍着身上的尘土。 “你想说g其实本来是nod兄弟会的一部分?就像黑手那样?”他立即摇了摇头,又朝着帕克摆了摆手,“伙计,我在g潜伏了十年,他们内部的大部分情报对我而言都不是秘密。也许出生地的相似性会让你产生一些无关联想,但是g只是一群日子过得不如意的阿拉伯人和他们那些第三世界兄弟姐妹组成的……试图通过消灭他们所称的霸权来解除实际上根本不存在于他们身上的枷锁。” 帕克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伯顿说得对,看来他确实产生了不必要的胡思乱想。黑手最终被证明是nod远东支部兼内部整肃组织,而从未有任何人能够证明g是nod的某个分支机构。他去世之前,距离g活跃的年代已经有几十年,nod也早已成为了为人类的未来而同gdi握手言和的【盟友】。如果g当真是nod的分支机构,nod没理由不向外界公布这一事实以提高他们在贫民心目中的地位。 “再说,有什么调查结果能证明你的猜测吗?没有,我觉得也不会有,因为它们之间真的没关系。”伯顿摆出一副训话的口吻,让帕克不要再瞎猜了,“老弟啊,你是我生前最器重的部下之一,这是大家公认的……现在你明白我当时为什么没推荐你了?能力过硬,就是这头脑不大灵活。” “行了,我生前的级别不比你低,【长官】。”帕克笑骂道,“你肯定会说自己要是多活几年就能超过我,可你毕竟死得早嘛。” “咱们两个啊,谁也别说这些——罗根还有麦克尼尔后来都做了将军,你是知道的。”说到这里,伯顿的语气变得低沉了些,“你跟我就算了,谁让咱们没有当将军的父母呢?哎,将军的儿子生来就是要做将军的。” 这种玩笑也只有他们两个之间能开,或许还得算上曾经和他们共事的罗根·谢菲尔德。在21世纪初的那几年,踌躇满志的青年军人们畅想着未来,有无穷的勇气和意志将明日多于昨日的生命投入到他们所憧憬的事业之中:为理想,为利益,为野心,又或者仅仅是为了誓言。物是人非,伯顿和帕克都没有预料到他们会以如今的形式再次相遇、并肩作战。 伯顿和帕克休息了几个小时,便按照起义军指挥官们的要求重新投入了战场。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北城区的起义军急需支援,而狡猾的联邦军试图从南城区西侧的大桥攻击起义军的后方阵地、将北岸的起义军拦腰炸断以分别围歼。敏锐地察觉到了联邦军的异动后,起义军陷入了两难之中。最后,伊塔蒂亚亚的起义军决定派出预备队支援前线部队,尽全力维持原有战线。 直到这时,起义军指挥官们仍然对他们的胜利深信不疑,所需考虑的也仅有代价和时间而已。10月1日凌晨,终于摆脱了肠胃炎折磨的博尚还言之凿凿地同巴西飞行员们强调,他们要拿出最优秀的表现去好好地招待地面上的联邦军。 事态发生出人意料的变化,是在10月2日。10月1日夜间,位于南帕拉伊巴河北岸山谷中的起义军侦察兵发现了一些可疑的踪迹,并将这一消息报告给了上级。情报没有得到重视,起义军指挥官们仍然倾向于投入更多兵力同敌人争夺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北城区。 10月2日,大批联邦军从北侧山谷中杀出,打了起义军一个措手不及。惊慌失措的起义军指挥官们一方面仓促组织防御,另一方面则紧急联系了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的指挥官们答复说,他们自从上次攻势失败后就撤回州境内防守,而且尚未观察到联邦军的异动。虽然包括卡尔多苏上校在内的指挥官们都怀疑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故意瞒报消息,但他们别无选择,只得放弃原定进攻计划并集中兵力对付从米纳斯吉拉斯境内南下的联邦军。 已经在争夺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北城区的战斗中精疲力尽的起义军根本无法同时对付两线出击的敌人。10月2日夜间,起义军遭遇全面溃败,各部争先恐后地撤退、互相踩踏,死伤者甚众。乘胜追击的联邦军一鼓作气追击对手,收复了阿古拉斯内格拉斯附近的北岸全部阵地并将起义军赶回了伊塔蒂亚亚外围防御阵地。仅在撤退中死伤的起义军士兵便超过两千人,因其他原因而失去战斗力的更不计其数。 狼狈地逃出了战场的麦克尼尔无精打采地骑着疲倦的战马,斯塔弗罗斯一声不吭地坐在他身后。 “我以为敌人会拿出什么更奇怪的武器对付我们。”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结果他们甚至不必再一次出动【恶魔】就能结束战斗。” “我觉得你好像太乐观了。”斯塔弗罗斯用左手拍了拍麦克尼尔,伸出右手指着前方,“你看,那是什么?” 在微弱的晨曦中,笼罩伊塔蒂亚亚的巨大阴影映入了麦克尼尔的眼帘。 or8b-ep1 end? OR8B-EP2:棕榈树下(1) or8b-ep2:棕榈树下(1) “说起来,你大概不敢相信——我们最近突然获得了许多弹药,只可惜那位好心人并不愿意向更多人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麦克尼尔坐在餐桌旁,一脸忧郁地盯着桌子对面只顾着闷头抽烟的伯顿。帕克坐在他的左侧,而戴着眼镜且消瘦了不少的岛田真司坐在右侧。只有博尚不在场,他被拴在航空队基地里,估计以后也没有脱身的机会。“……好了,不说这些。大家都还活着,这就是目前为止我们最大的幸运了。” “舒勒和卡萨德仍然下落不明。”岛田真司掰着手指,他的两颊已经凹陷下去了许多,但他仍然把和善的笑容时刻挂在脸上,“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被李林安排到了更远些的其他国家……以至于根本不了解我们的所在地和目前的主要战斗任务。” 这是在所难免的,麦克尼尔晦气地想着。在这个连电话通讯都不太发达的时代,联系上远在异国他乡的舒勒和卡萨德简直是异想天开。他们能够把其中的6个成员聚集在一起,已经算是幸运了。 头顶有些发亮的希腊人拿来了几瓶酒,把它们放在桌子上。伯顿当仁不让地先拿了一瓶,其他人却没有立刻喝酒的打算。这不是什么庆功宴,也不是为了庆祝某人过生日的宴会,只是众人在奔赴下一个战场之前的道别罢了。岛田真司还要留在圣保罗继续当他的文员、伺机寻找接触研究设施的机会,而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其余几人则要奔赴下一个战场。 1932年10月初,起义军在帕拉伊巴河谷遭遇惨败,这一败便一发不可收拾。撤退到伊塔蒂亚亚的起义军试图阻止联邦军的进攻,惨烈的防御战持续了数日后,起义军便不得不撤出伊塔蒂亚亚、向着西部继续退却。到10月中旬,圣保罗起义军已经丢掉了在帕拉伊巴河谷东侧的全部阵地,情况对起义军愈发不利。 就在这紧要关头,终于恢复了和圣保罗州之间的地面交通的南里奥格兰德州加入了战争,使得圣保罗州面临着的危局得到了缓解。帕拉伊巴河谷内的联邦军在攻入圣保罗州境内后受到了起义军的顽强阻击,不得不撤回分界线附近。这样一来,历经三个月的混战,局势回到了原点:起义军的实际进展微乎其微,如果不考虑北方共和军起义给联邦军和整合运动造成的打击,他们事实上没有得来什么战果。 凭借着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的协助,圣保罗起义军暂时稳住了战线。为了筹备下一轮的进攻,起义军需要更多的士兵和武器装备、弹药,而且后者比前者更重要些。虽然圣保罗州实施了长时间的物资管制,公民们参军入伍的热情有增无减,只可惜起义军并不能发给这些士兵足够的枪械和弹药。 他们需要子弹,需要更多的步枪,需要机枪和火炮……这些,都不是公民们的热情所能提供的。一些热情的商人接下了合同以便为起义军生产军事物资,可从来都不以军事工业而闻名的圣保罗即便再花费一年时间都不能将其产业完全转型。曾经给圣保罗的公民们带来了财富和荣誉的咖啡园如今成为了最没用的东西——没人会愿意在这时候用武器和弹药交换些算不上生活必需品的饮料。 “伙计们,我们今日所投身的这场战争无疑是艰难的……”麦克尼尔平复了一下心神,拿起了酒瓶。他给斯塔弗罗斯让出了一个座位,自己站起来向着同伴们说:“但我们都是从这样的斗争中走出来的。在座的各位当中,有些人和我站在同一面旗帜下并肩作战,也有些同我的先辈们成为了敌人。”他停顿了一阵,等待着同伴们打开瓶盖,“……无论如何,我们要继续战斗下去,避免巴西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跟nsdap相似的东西应该永远留在历史的垃圾堆里。” “完全同意。”伯顿放下手中的香烟,第一个举手表示赞同,“我可不想和一群找女人的时候还要看种族和血统的货色相处。” 他这一番不正经的说辞把众人都逗乐了。趁着大家的情绪变得稍微乐观些的机会,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讨论起了接下来的布置。他强调,以自己为代表的战斗人员必须活跃在前线同联邦军作战,只有像岛田真司这样完全没法参加战斗的人才可以留在后方。提起岛田真司的情况时,日本学者不紧不慢地解释说,自己正在寻找参与研究的机会,只是目前他还没得到那机会罢了。 “说起这个,我总觉得他们早该制定些对策了。”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舔了舔瓶口,“只发生一两次的话,还可以勉强称为意外事故。可是,过去这几个月出现的一系列【事故】都证明这是联邦军和整合运动的战术。到了这个地步,起义军早该想办法把魔法师组织起来、建立一支特殊部队了。”他那沾着油污的眼镜片后面是一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据说,法国人当年把举国的魔法师抓起来充军,以此抵挡德国人的进攻……事情到了危急关头,采取一些必要的应急措施也是无法避免的。” “呃,对这个问题,我有不同的看法。”斯塔弗罗斯咳嗽了两声,他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如果起义军明明早该采取某些做法却迟迟没有这么做,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其实什么都做不了?”见众人没明白他的意思,秃顶又发际线后移的希腊人只得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举例来说,即便起义军能够准确地找到全部具有魔法天赋的平民,其中有战斗力的究竟又有几个呢?而且,在这个时代,个人想要隐蔽踪迹还是很轻松的。” 他们压低声音,免得路过的市民或酒里的其他客人听到他们的谈话,但他们其实本无必要担心这一点。大部分市民都在工作,而圣保罗市内的酒生意从战争开始后就一直不景气,此时店里除了老板和服务人员之外根本没人会找他们的麻烦——这些愿意造访并消费的客户反而会成为老板的福星。 迈克尔·麦克尼尔握着酒瓶,他小口小口地喝着,尽管他知道这么做并不能阻止酒精冲昏他的头脑。战事进入相持阶段,对起义军和联邦军都有不小的坏处,只是起义军在这一过程中所受的损失更大。如果起义军能拖延得足够久,以至于各国纷纷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那时他也许会重新评估起义军今日的决策。在真正的转折点到来之前,麦克尼尔对前景总体上持乐观态度,但他同时也清楚,起义军这时候不能再有任何失误了。 “的确,起义军没有公开或私下提出过招募魔法师参战,因为巴西本来也没有正规的魔法师部队。”麦克尼尔的发言结束了众人的争论,“岛田,你要尽早投入到【真正的工作】之中。我有一个很不成熟的思路,你可以参考一下:过些日子,等到那些传言散布开之后,你就去找起义军的指挥官,向他们说明你有办法寻找具备魔法师潜力的人。” “问题是,我没有办法。”岛田真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好一阵,“你要是说在描述项目的时候弄虚作假、夸大其词,这也可以,那万一他们要我当场验证呢?”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了。”麦克尼尔当即移开了视线,“……具体办法,你自己想。岛田,你是做学术的人,有着我们都不具备的思维,所以这工作就只能托付给你了。如果你能够为起义军拼凑一支魔法师部队,那你就会是全巴西所有为争取自由的斗争而奋战的勇士们的英雄。” 这些话没法让岛田真司马上重燃斗志。对于麦克尼尔来说,这场战争或许更多地是他表现自我的舞台,但岛田真司却面临着另一重威胁。整合运动对异族的敌视让这个日本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或许从未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要成为受害者,而麦克尼尔同样说不准岛田真司的内心发生着怎样剧烈的变化。舒勒不在,这里没有第二个人能理解岛田真司的想法,谁能知道那些做事丝毫不懂得收敛的整合运动民兵会给岛田真司带来些什么变化呢? 在这场于啤酒馆里临时召开的紧急会议中,众人商讨了日后的对策,包括分隔各地的战友们如何保持联络等一系列要命的重大问题——结果是,并无对策。不够发达的技术手段限制了他们的绝大部分方案,而且在座的成员当中没有哪一个能调配足够的资源供自身使用。浪费了不少时间之后,麦克尼尔无奈地承认,他们仍然一筹莫展。 “咳,那么,我来总结一下。”脸颊红润了许多的麦克尼尔又一次站起来发言,“除了必要战斗任务之外,其他人的主要工作如下:岛田需要尽快协助起义军寻找魔法师,也许我们过几天可以想办法把他介绍给其他指挥官;帕克,趁着我们还在大城市内休整,去问问你的雇主有没有兴趣继续给起义军投入支援物资;斯塔弗罗斯,你去研究迄今为止所有出现过【恶魔】的地点,最好找出些规律。”他最后把视线转向了醉醺醺的伯顿,“彼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伯顿没有回答,桌子上响起了鼾声。 “他睡着了,我得把他抬回去。”帕克机智地替麦克尼尔解了围,“麦克尼尔,我们还是得尽快找出彼此联络的方法才行。我们可以想办法弄一个发报机……” 见伯顿已经睡着了,麦克尼尔扫兴地宣布散会。他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这才不紧不慢地离开啤酒馆。距离起义军在帕拉伊巴河谷的大败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包括第四骑兵团在内的大部分作战部队撤回了圣保罗州境内整顿,他们需要时间补充兵员和物资。这为麦克尼尔争取到了一些时间,他抓紧机会联络上了岛田真司并同战友们商量对策,同时希望尽快找到下落不明的卡萨德和舒勒。没有卡萨德的经济支持和舒勒的头脑,许多看起来简单的问题都会变得无比复杂。 帕克抬着伯顿离开啤酒馆,刚走过两条街就发现伯顿已经醒了。他责怪地拍了伯顿一下,想让对方给个说法。 “喂,你别瞪着我啊。现在的局面明摆着是谁来做决策都没意义的情况,因为不可控因素实在是太多了。”伯顿醉醺醺地开口了,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散漫,“与其为了自己掌握不了的事情而发火,我还是觉得多找几个女人更实际一些,起码那是真实的。哎,你要不要一起来?” “没兴趣,我是有家有业的体面人。”帕克侧过脸,他比麦克尼尔更了解伯顿的某些作风,“可不像你啊,连扫墓的人都找不到。” “有家有业的后果就是子孙后代被拉去充军嘛,还不如没后代呢。”伯顿学着帕克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着,他不必担心这么说会得罪帕克——麦克尼尔以前和伯顿说过,帕克脾气最大的时候曾经公开把gdi的全部领袖骂了个遍,并直呼理事会人均有智力障碍。“人哪,认认真真过好上帝发给你的寿命才是最实在的,别的都没意义。” 伯顿这一句话戳到了帕克的痛处,身经百战的gdi特种兵指挥官过了好久都没能说出半句反驳的话。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假如说他在80岁之前还希望自己的后人都能为了人类的共同事业而从军,等他快到100岁的时候,这种念头就越来越淡了。因此,他才会在得知自己的孙子竟然又重蹈覆辙当了军人后如此地懊悔,那正是他想要竭力避免的。见帕克忽然哑火了,自知说错了话的伯顿也沉默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走着,缓慢地融入了生机一日比一日少的城市。 结束了这场临时会议的麦克尼尔赶去附近的征兵处休息了一阵,而后返回临时指挥部去寻找卡尔多苏上校。第四骑兵团的士兵和牲畜伤亡情况在参战的圣保罗远征军部队中算不上多么严重,至少比不上直接参加了阿古拉斯内格拉斯攻城战斗的步兵作战部队,但这支直接归第二步兵师指挥的骑兵部队仍然得到了后撤休整的机会。 卡尔多苏上校从返回圣保罗的那天开始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直忙于办公。从帕拉伊巴河谷东侧惨败而归的经历严重地打击了许多起义军指挥官的信心,那狼狈不堪地撤退的惨痛经历更令劫后余生的士兵们担惊受怕。军事物资和战斗意志,这二者当中,起义军至少应当具备其中一方面的优势。若是二者皆无,则后果不堪设想。 迈克尔·麦克尼尔换好军服,穿过被起义军士兵们把守着的街道,来到了卡尔多苏上校的办公地点。 “长官。”他站在门口敲了敲敞开的房门,又向着卡尔多苏上校敬礼,“征收马匹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下一批新兵预计要再过两个星期才能到位。如果我们要重返帕拉伊巴河谷,也许我们该在出发之前将部队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我们不去帕拉伊巴河谷了。” “是啊,得多做些准备才行。”麦克尼尔的反应明显地慢了一拍,“等等,您说我们不需要去帕拉伊巴河谷了?”他松了一口气,却又感到怅然若失。帕拉伊巴河谷的战况始终牵动着他的心,那里的每一个变化都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么,我们要赶赴哪一条战线?” “南线。”卡尔多苏上校的军服上半部分的纽扣都没系好,露出了里面那件发灰的白衬衫,“虽然南里奥格兰德州恢复了同我们之间的联络并已经派出了支援部队,但敌军已与近日在南线登陆……试图切断南里奥格兰德同我方的联系。” 卡尔多苏简要地说明了情况,他相信麦克尼尔马上就会明白的。然而,麦克尼尔却还是纹丝不动地站在办公桌前,那浑浊的双眼里写满了疑惑和不信任。 “我不是很能理解这个决定。”迈克尔·麦克尼尔将手中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后退一步,抬头挺胸地直视着卡尔多苏上校,“圣保罗的护宪军同整合运动的走狗战斗了三个多月,这是有目共睹的。在此期间,南里奥格兰德州无所作为……” “我们并不是一支统一的军队,三州都有自己的考虑。”卡尔多苏上校那滑稽的鼻子不悦地歪斜着,“南里奥格兰德帮了我们一次,所以……为了稳住他们,我们也得去协助他们才行。” “明白。”麦克尼尔只得立正敬礼,他把这些违反直觉和常识的行为称为政治的一部分,“请放心地把必要的准备工作交给我来负责,长官。虽然……我们遭遇了一些失败,这只是暂时的。自古以来,从长远角度看,邪不胜正。” 南下支援南里奥格兰德州的圣保罗起义军除了对付登陆的联邦海军陆战队和部分在起义开始后倒戈投奔联邦军并叛乱的南里奥格兰德旅部队之外,还要协助南里奥格兰德州对付那些响应整合运动号召的民兵。这一幕让麦克尼尔多少感到有些错乱:起义刚发生时,圣保罗的军事力量胜于其他两州;时至今日,注重保存实力的南里奥格兰德州成为了军事力量最强的一方。 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理应在将内乱的隐患全部消除后再北上支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圣保罗起义军帮助他们平定内乱。话虽如此,麦克尼尔并不打算对别人多说些损害南里奥格兰德形象的话——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能来支援他们,已经算得上是莫大的恩情了。 “大概就是这些。动作要快,我们的资源不够用……你要是去晚了,我们就会吃亏了。”卡尔多苏上校吸了吸鼻子,麦克尼尔隐约看到他的眼角里藏着泪光,“去忙。” “是。”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另外,我最近听到了一些传言。上校,敌人在战场上公然动用了不该使用的力量,我们也要有反制措施才行。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顺便替您打听些消息。” 卡尔多苏上校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他只是呆滞地坐在椅子上。这个曾经加入巴西远征军、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有志军人,一度被视为一颗将要在未来冉冉升起的新将星,如今他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宁愿抛弃在联邦军的前途,从此蒙受叛徒的骂名,唯有胜利能够洗刷他的耻辱、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麦克尼尔不忍打扰他,便向着长官告辞,转身离开。 “米格尔。”就在麦克尼尔快要出门的时候,卡尔多苏上校用葡萄牙语叫着他的名字,“你是对的,当时我该早些听你的建议。” 麦克尼尔尴尬地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他的喉结上下蠕动着,汗水从额头滑落。 “我们会赢的。” 1932年10月下旬,经历了帕拉伊巴河谷惨败后的圣保罗起义军决定将第二步兵师的一部分兵力派往南方支援南里奥格兰德州,作为对南里奥格兰德州于关键时刻伸出援手的回报。消息公布后,第二步兵师的一些军官对此表示不满,他们认为圣保罗州应该把属于自身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派去当做交易筹码而不是把主动响应起义的原联邦正规军拆散。 这些意见没有激起什么反响,或许三州起义军在避免原联邦军成为第四派系这一点上已经达成了共识。 本该按照约定在部队出发时站在人群里给麦克尼尔一行人送行的岛田真司当天不出所料地缺席了,他可不是故意的。由于他那夸大其词的宣传和麦克尼尔的引荐,几名起义军军官找到了这位文员,并直言不讳地要求他向起义军证明自己的能力。 事到如今,他根本不懂怎么从普通人里筛选出具备魔法师天赋的特殊个体这件事已经没法说出口了——心情复杂的岛田真司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继续向起义军军官们吹嘘自己的本事。这一刻,他不得不盼望着自己的自学能力能够及时地适应新的工作环境,不然他几乎可以预料到有什么更可怕的遭遇在前面等待着他。 tbc? OR8B-EP2:棕榈树下(2) or8b-ep2:棕榈树下(2) “麦克尼尔,你简直是个天才,我是认真的。”彼得·伯顿精神抖擞地骑在战马上,他在得知自己不必重返帕拉伊巴河谷之后就变得快活了许多,“现在你的表现同最熟练的骑兵已经没什么区别了,我想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你在仅仅三个月之前还不会骑马。” “但是……这门技艺已经没什么用处了。”被伯顿夸奖了一番的麦克尼尔却高兴不起来,他慢吞吞地让战马驮着他前行,也许他会因此而得到更多用于思考问题的时间,“马匹的速度赶不上机动车辆,这一点已经在过去的战斗中被多次证实了。其余的缺陷更加明显,要不了多久骑兵部队就无法适应任何一处战场了。与其固守着骑兵的传统,还不如早点转型以减少未来的损失。” “我想,巴西人比你更在乎这些。”伯顿嘟哝着,他告诫麦克尼尔不要好高骛远,“可是老弟啊,他们甚至没法保证在运输士兵的过程中完全使用车辆,有那么多的士兵仍然要徒步赶路……你就偷着庆幸自己还能骑马。” 麦克尼尔对此不置可否,他在从圣保罗出发的时候就打定主要劝说卡尔多苏上校对骑兵团做些改造,哪怕是最轻微的变化也能够让第四骑兵团在战场上获得一些优势。不过,伯顿的担忧不无道理:起义军缺乏足够的车辆,因而骑兵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假如起义军还能奢侈地谈未来的话——还要扮演机动部队的角色。 即便不谈机动性,骑兵也适用于镇压那些支持整合运动的恶徒。南里奥格兰德旅的士兵或许不打算对同州的同胞下手,但来自圣保罗的起义军则完全没必要有所顾忌。大敌当前,谁妨碍和整合运动的战争,谁就是全体起义军的敌人。 夹在南里奥格兰德州和圣保罗州之间的巴拉那州、圣卡塔琳娜州在起义爆发时仍被联邦军牢固地控制在手中,整合运动计划以这两个州分隔南里奥格兰德州与北方的圣保罗州、米纳斯吉拉斯州,以便将起义军各个击破。为此,联邦海军封锁了海岸线,并对困守于起义军包围圈之中的联邦军提供了大量支援。尽管如此,被围困的联邦军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们并没有坚守阵地的能力。经过了三个月的拉锯战之后,巴拉那州和圣卡塔琳娜州的联邦军都已经向起义军投降,从而使得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同圣保罗起义军之间的地面交通变得畅通无阻。 然而,起义军在如何管理占领区的问题上却发生了严重的内讧。在南线配合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攻击敌人的圣保罗起义军主张将巴拉那州、圣卡塔琳娜州暂时纳入圣保罗管理下,理由是这两个州过去都是圣保罗州的一部分,但他们的主张遭到了南里奥格兰德代表的坚决反对。与此同时,由于在帕拉伊巴河谷的失败而急需更多资源的圣保罗同样坚决不能接受南里奥格兰德的势力进一步北上,最终双方不得不达成了一个临时妥协方案,即双方各管一州。 假如圣保罗起义军和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真的能严格按照约定办事就好了,麦克尼尔不免感叹着。他们刚进入巴拉那州境内,就遇上了到处征收物资的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士兵。附近的圣保罗起义军士兵见了,并无阻止的意图,只是争先恐后地继续征收物资而已。 本着入乡随俗的原则,第四骑兵团在进入巴拉那州之后也不得不考虑如何借机壮大自身实力了。 “长官,等我们抵达库里奇巴(curitiba)之后,也许我们可以借着镇压联邦军残余势力和整合运动民兵的机会来补充必要的武器装备。”队伍行进到阿皮亚伊(apiai)时,麦克尼尔向卡尔多苏上校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在大胆地说明意见之前,他先咨询了第四骑兵团指挥部的几名军官,以了解指挥官们的真实想法。只要这些人也接受他的观点,事情就好办得多了。“关键时刻,下手要果断。”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坐在沙袋上的卡尔多苏上校接过麦克尼尔递来的笔记本,又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即便麦克尼尔不说,他也早有类似的想法了,“运气足够好的话,我们或许可以满载而归。” 麦克尼尔所提的方法无非是转嫁压力。两年多以来,巴拉那州不仅没有明确地反对整合运动,反而热心地接受了整合运动的军事管制,又在起义发生后积极出兵配合联邦军作战,这些罪状足够让它受到些迟早要降临的惩罚了。 10月25日下午,第四骑兵团终于抵达了巴拉那州首府库里奇巴。进入城市之前,卡尔多苏上校预先同附近的圣保罗起义军防御部队和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防御部队进行了沟通,以免双方之间发生些什么误会。得到了各方的承认后,他才大摇大摆地把部队开进了城市内。 街道上没有市民的欢呼,也没有鲜花和掌声,有的只是紧闭的房门和窗户。伯顿聚精会神地寻找酒和夜店的踪迹,而手持城市地图的斯塔弗罗斯则在研究城市布局的合理性。麦克尼尔走在最前面同卡尔多苏上校讨论进城之后的管理事项,他等不及要在巴拉那多征收些物资了,而且他同样希望给第四骑兵团打造一支初具规模的装甲部队。 “原来我们都被骗了。”伯顿借口要执行特殊任务而在市内找了个新住处,他高兴地躺在柔软的床上,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写满了兴奋,“出发之前听麦克尼尔那样一描述,我还以为我们真的要给南里奥格兰德州当保安呢。” “说不定原先的计划就是那样。”尼克·西摩尔·帕克脖子上挂着条毛巾,上半身沾满了水珠。这里没人愿意过风餐露宿的日子,而且在帕拉伊巴河谷里带着岛田真司逃命的帕克同样不想再经历那种生活了,“圣卡塔琳娜州和巴拉那州的大部分都是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攻下的……现在他们吐出了一部分战果换取圣保罗起义军配合他们维持秩序,这笔交易也还公平。” “我反而觉得帕拉伊巴河谷战役更重要一些,那才是牵制敌军的关键。”伯顿打了个哈欠,居住环境的反差反而促使他变得勤快了不少。精力初步恢复后,他便要帕克把其他同伴找来商议具体作战事项。众人在一处仓库碰面,独独少了麦克尼尔。帕克解释说,麦克尼尔去加班了,估计今天回不来。 卡尔多苏上校和第四骑兵团的指挥部堂而皇之地搬进了市长的官邸,这里原先的主人在获悉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逼近时迫不及待地宣布辞职并一溜烟地逃回了老家,而起义军至今也未能找到那人的下落。志得意满的上校高兴地让手下把装着必要物品的箱子搬进宅子内,而后召集指挥部的参谋们开了个简短的会议。晚上十点左右,他在自己的新办公室里召见了麦克尼尔,并把一份文件递给了对方。 “这是整合运动实施军事管制期间的相关规定。”他已经标注出了几条可能有助于第四骑兵团在此征收物资的【法律】,“我们计划对它做一些改动,以便让巴拉那州的资源更好地服务于我们的事业。” “我联系上了一家愿意帮我们打造装甲车的企业,他们的代表明天早上会来找您。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也许我们在下个星期就能看到成品了。”麦克尼尔仔细地看着这些整合运动炮制的法条规定,丝毫不敢懈怠。 他不得不为整合运动的精明而惊讶。在过去的两年间,整合运动取消了巴拉那州绝大部分的自治权,行政人员完全由整合运动和联邦军来任命。这些举措在其他州激起了相当大的反感,但在宗教气氛较为浓厚的巴拉那州却没有遭到大部分公民的反对。为了确保该州对自己的支持,整合运动宣布启动一系列农业发展项目,并把重要事项的决定权交给了当地的职业经理人、合作社负责人。战争让上述计划全部破产,使得巴拉那州的公民对主要来自外州的起义军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敌意。 除了失去了在重要问题上的发言权之外,巴拉那的公民们似乎没有损失什么,而且整合运动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暴露出独断的决策所存在的缺陷。 “他们倒是灵活,但愿他们下一次屠杀移民的时候多动动脑子。”麦克尼尔合上了文件,给整合运动的做法下了个结论,“既然这个州的公民们这么喜欢被军人管着,那就让他们继续被管着罢。长官,这里面的大部分内容都不必改动,我们只需保留自己的解释权就行。” “就算是这样,多少要有变化,起码得让公民们明白我们是来把他们从苦难中解救出来的。”卡尔多苏上校是个体面人,即便麦克尼尔说得对,他也不会直接赞同如此简单粗暴的做法。 “那么,您可以委托伯顿把同样的内容换个说法写出来——”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卡尔多苏上校举起右手示意麦克尼尔先保持沉默,而后轻快地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了电话听筒。 “是我。”他愉快地回答着。 刹那间,上校的脸色剧变。近在咫尺的麦克尼尔能够清楚地看到那红彤彤的额头上立即渗出了汗水,也许就连帕拉伊巴河谷的兵败都不能让卡尔多苏上校如此地失态。 整整几分钟,卡尔多苏上校一言不发,只是呆滞地站在办公桌后方手持电话听着另一方的消息。麦克尼尔料定某地发生了什么剧变,他只后悔没早点找个借口跑出去,现在逃跑也晚了。 “就是说……好。我明白。” 麦克尼尔陪着卡尔多苏上校一起站了十几分钟,直到卡尔多苏上校放下话筒时,他才如释重负地赶快向卡尔多苏上校声明自己还有其他任务要忙。见上校没有挽留他,麦克尼尔一溜烟地逃出了市长官邸,他勉强跑回了自己的住处,一声不吭地倒头就睡,也不去猜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不必他自作多情,真实消息第二天就自己送上门来了。10月25日晚上,起义军在圣保罗附近的军营旁测试武器时发生了重大事故,包括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总司令在内的多名高级将领被当场炸死。这一意外让圣保罗起义军当即乱成了一锅粥,丧失了指挥机关的将领们进行了紧急磋商并争相提名自己的人选。 第二步兵师师长布拉加中将趁机提出将起义军部队整合成为一支新的【联邦军】,然而他的建议遭到了在场的大部分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指挥官的反对。完全无法干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第二步兵师失望地撤出了竞争,把机会留给了有更多准备的对手们。 迈克尔·麦克尼尔起初听到这消息时,只是稍微替起义军的不幸忧伤了片刻。没过多久,这一灾难就被他抛之脑后了,他们又不能总盯着过去。 26日早上,麦克尼尔把同伴们召集到自己的住处,并平静地把昨天夜间的重大事故告诉了战友们。 “总而言之,圣保罗方面正在更换军队的领导层,但这事和我们的关系不大。”麦克尼尔把地图摊开,他已经在上面做好了标记,“那么,以下就是我们来到巴拉那州之后要做的主要工作:把整合运动的势力从这里彻底驱逐出去。根据南里奥格兰德州方面的说法,整合运动最近频繁地煽动他们的支持者攻击我方的设施……”他一口气把从友军的报告中找到的线索都念完了,这才把目光投向跃跃欲试的战友们,“行动的进展关系到我军利用该州资源的效率,所以我希望各位能把它当做另一场战争来对待。” “迈克,我有个建议。”伯顿关上屋门,又拉上了窗帘,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了。10月的库里奇巴气候还较为凉爽,这让一直认为他们即将迎来酷暑的麦克尼尔一行人都放松了不少。“整合运动能够煽动他们的支持者攻击我军,无非是因为其信众和民兵手中持有武器罢了。要我说,你可以说服卡尔多苏上校宣布在巴拉那州——先从库里奇巴开始也行——收缴民间的武器,这些武器能补充我方的军备,也可以阻止整合运动继续发起袭击。谁若是不支持这项行动,谁就是整合运动的同谋。” “你最好换一个思路,彼得。”麦克尼尔立即摇头表示反对,“我们没有必要对公民的自卫权下手,而且起义军正是为了反抗试图将巴西各州的自治权取消的整合运动才建立起来的……咱们怎么能反过来做符合敌人作风的事情呢?你看,起义军本来就不占优势,若是再率先践踏了自己的口号,我看这胜利就要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遭遇了当头一棒的伯顿看起来很不开心,他歪着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望着麦克尼尔标注好的地图,若有所思。帕克提出了几个方案,同样没被麦克尼尔看中。麦克尼尔反复强调,起义军必须想办法在支持整合运动的州快速获得当地公民的拥护而不是把公民又推得离整合运动更近,因此任何可能导致当地居民倒向整合运动的计划都是不可接受的。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一直保持沉默,他耐心地听着伯顿和帕克提出的方案,从中寻找可利用的思路。麦克尼尔似乎在坚守某些原则,这是显而易见的,至少斯塔弗罗斯从其他人口中了解到的那个麦克尼尔随时可以采取【任何形式的必要措施】。 “那你怎么想?”伯顿反问了回去,他脸上的刀疤被灯光照得格外显眼,“集中资源和赢得公民拥护本来就很矛盾,尤其是在公民本来不拥护我们的情况下……你就没法指望公民自发地奉献啊。再说,光有民心也没用嘛。圣保罗的公民算得上拥护起义?可你看看圣保罗的状态,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法全面投入战争。” “你说得对,我们没有时间了。”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抬起头环视着这些同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们,“资源和公民的支持都很重要,但如果我们非要从中二选一,我宁可去赌我们可以在获取支持后得到资源。伯顿,巴拉那州这将近百万人如果全都公开地支持整合运动,难道你有什么办法摆平他们吗?” “没……没有。”伯顿沮丧地低下了头。 心里缺乏完整思路的麦克尼尔试图收拢纷乱的思绪。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他先明确某些事是根本不该做的。这样一来,留给他的选择已经不多了,而且他和他的战友们并未意识到这一点。绞尽脑汁思索着对策的麦克尼尔又想到了一个方案,他犹豫了许久,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等待着战友们的配合。 斯塔弗罗斯晃了晃秃头,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麦克尼尔刚才说,如果我们采取了一些不够谨慎的做法,那么巴拉那州会有将近百万人同整合运动并肩作战。这个结论不能说是错误的,然而它也不够准确。事实上,如果缺乏那些领头羊,一般公民对某种理念的支持就只会停留在口头上,因为他们会发现以实际行动去扞卫理念的成本高得令他们支付不起。”希腊人喝了两口水,清了一下嗓子,他的皮肤稍微变白了些,模样总算和非洲黑奴有了明显的区别,“把整合运动的组织拆散、打乱,他们就不能组织本地居民反对我们了。到那时,即便我们错误地或被迫地采取了一些会无意中激怒公民的做法,也不必担心他们会成为整合运动的工具。” “哎呀,这办法不错。”伯顿第一个鼓掌支持,“麦克尼尔,你就放心。我跟斯塔弗罗斯将军配合起来,一定能挖出敌人在巴拉那州的情报网络。到那时,他们就再也无法煽动平民反对我们了。” “好,我信得过你们,这项工作就交给你们来完成了。不过,我确实得向上校说明此事,这样你们才能安心执行任务。”麦克尼尔似乎听到窗外有枪声,他吸了吸鼻子,专心致志地主持自己的会议,“分工已经确定下来了,伯顿和斯塔弗罗斯负责协助起义军铲除整合运动的组织,方法待定;帕克需要为起义军争取外部支援,越多越好;我的工作就是帮你们创造一个能执行任务的安全环境。把细节在自己的头脑里重复一遍,散会。” 他动手收拾桌子上的文件,不免好奇斯塔弗罗斯为何能够恰到好处地支持了他的想法。麦克尼尔原先希望伯顿考虑些更精妙的方案,那应该是在g内部潜伏了十年的传奇间谍最擅长的工作,然而今天伯顿不知为何却只懂使用简单粗暴的解决手段了,这让麦克尼尔十分费解。 众人离开麦克尼尔的临时住处,分头前往不同地点。麦克尼尔再次看了一眼手表,从西侧传来的枪声让他打定主意先把这些隐患全都排除。刚走出两条大街,他便撞上了骑着战马的几名起义军士兵。 “士兵们,发生了什么?”他指着西侧传来枪声的方向,“是整合运动成员又在杀人放火吗?” “长官,是市民放火烧了仓库!我们刚刚把实施物资管制的通知张贴到城市各处……”其中一名骑兵晦气地骂了几句,挥着马刀让同伴先赶路,“我们还得执行任务……再见!” 麦克尼尔大惊失色,他连忙跟随着刚离开的几名骑兵向着西侧城区跑去,只恨自己跑得太慢。半路上,他拦住了另一名赶路的骑兵并不由分说地征用了对方的马匹,此举让路过的市民们一头雾水。等他赶到现场时,冲突已经结束了,全副武装的骑兵和警察们正在打扫一片狼藉的街道,只有那些尚未被清洗干净的血迹能够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些什么。 他骑着马穿过拥挤而喧闹的人群,一路狂奔返回市长官邸,又被门前的卫兵拦住了。 “我是本团的作战顾问麦克尼尔。”他把证件在卫兵面前晃了一下,“上校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好像是和什么工厂的负责人去谈判了。您有什么要告诉他的消息吗?” “哦,对。对不起,是我忘了……”麦克尼尔一拍脑门,他刚记起来昨天晚上他还和卡尔多苏上校聊过这件事,“那你这样同他讲:市内发生了一些冲突,可能是因为骤然进行物资管制而引发的。” 离开了市长官邸的麦克尼尔半路上又想出城找卡尔多苏上校本人说明此事,他终究还是忍住了。与其继续胡思乱想,他还不如想办法歼灭整合运动的地下组织。 tbc? OR8B-EP2:棕榈树下(3) or8b-ep2:棕榈树下(3) “这就是我们具备的无与伦比的优势。”伯顿呼吸着高空的新鲜空气,整个人都变得愉快起来。他终于可以忘记自己在帕拉伊巴河谷的失败——竭尽全力地战斗也无法挽回的失败——而把心思放在个人的享受上。不幸的是,这一次他身后多了个如影随形的战友。“只要敌人的航空队碰不到我们,那群疯子也就别想指望他们的走狗能安然无恙地准备下一次袭击了。” 和伯顿同乘飞艇的帕克提心吊胆地站在下方的吊舱内,他自从上了飞艇后便反常地保持了沉默,连曾经与他共事许久的伯顿也感到诧异。当伯顿问起时,方头方脑的白人青年只得对战友解释说,自己并不觉得这飞行器很安全。 “但是,俄国人还是成功地把它们改造成为了能够适应下一场世界大战的战争兵器。”伯顿煞有介事地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摇晃着,他见到帕克如此失态,不免起了戏弄对方的念头,“伙计,你肯定会跟我说这东西既笨重又缺乏自卫能力,而且还容易成为敌人的靶子……可是我们也没有别的飞行器可以使用了。如果你觉得飞艇不符合你的口味,我可以把你送到气球上。” “算了。”帕克早就知道他不可能从伯顿口中得来什么安慰或具有特殊价值的建议。按照麦克尼尔的安排,他要和伯顿一同乘着飞艇到附近进行侦察,以便了解周边地区的状况。在麦克尼尔的设想中,这些侦察工作有助于更深入地了解整合运动的影响力:整合运动是无法在电话都没普及的情况下凭空把消息传递到某个区域的。只要起义军通过空中侦察来密切关注周边的动态,整合运动就难以继续煽动其支持者对抗起义军。 ……自发行动除外。 事实上,伯顿和帕克都没把心思放在侦察上。当他们从空中俯瞰地面时,大地上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而他们也无法将活动的人员同背景区分开。因此,两人很有默契地丢下了麦克尼尔扔给他们的杂务,转而利用起这难得的休息时间来放松一下。 乘着飞艇到空中浏览观光或许是这个时代特有的浪漫,类似的项目在日后虽未彻底消失,却还是逐渐地退出了人们的视野。兴奋的伯顿滔滔不绝地对帕克讲起他年轻时乘着飞艇四处旅行的经历,听得帕克的双耳都快磨出茧子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在泰伯利亚蔓延到全球的时代里,乘坐任何飞行器离开蓝区都要冒着巨大的风险。 远离了战争后,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无论是点缀在丛林间的城市,还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这些平日不起眼的装饰物在此刻呈现出的反差让他们更加地珍惜自己需要守护的一切。无论在哪一个时代,总要有许多人自愿或被迫地走上战场,这是无法避免的。 “东北方向好像有个村子起火了。”帕克放下望远镜,拍了一把还在旁边看风景的伯顿,“把消息汇报给地面。” 伯顿从旁边的笼子里拎出来一只信鸽,将要传递的情报潦草地写在了信纸上,而后把这鸽子扔到了飞艇下方。确认鸽子一头栽倒在地面上之后,他才放心地收回视线,继续看他的风景。像他们这样从空中监视附近动态的起义军士兵还有许多,军官们为此而征用了大量气球和飞艇,就连那些观光用飞艇也不例外。只要能把整合运动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先透支一下公民们对他们的信任也无所谓。 在地面上的哨站中待命的士兵接到了信鸽传来的消息,连忙向城市内的指挥部拨打电话。过了片刻,由警察和巴拉那宪兵混编成的部队便向着疑似发生整合运动袭击的地点前进。如果事态的严重程度超出了他们的控制范围,那时再出动起义军也不迟。 这支队伍的阵容在路过的当地居民看来着实有些奇怪。一部分作战人员步行,一部分骑马,还有一部分则乘着运输车,结果使得队伍各部分之间严重脱节。最先抵达起火地点的干预部队不出意外地发现又有一座仓库被那些支持整合运动的民兵烧毁了,而肇事者早已逃之夭夭。从附近赶来围观的农民也不能向他们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其中有许多人只是凑巧来看热闹的。 灰头土脸的宪兵指挥官沮丧地把情况报告给了起义军,等待着这些【上级】的答复。 “和上一个周期相比,袭击事件出现的概率呈现出下降趋势。”麦克尼尔用右肩夹着电话,他的两只手都握着绘图工具,站在桌子另一侧的斯塔弗罗斯则帮助他在另一半地图上做标记,“你确定吗?好,记得把消息报告给市政厅。好,你去忙。” “这也就是因为起义军的底线太高了……所以才没法采用更管用的办法。”斯塔弗罗斯把铅笔丢在桌子上,“他们杀我们的支持者,我们就该反过来杀他们的。” “没错,我们要给加维昂报仇!”激昂的怒吼声立刻充满了屋子,“记住伊塔蒂亚亚,记住阿古拉斯内格拉斯!” 附近那些忙碌着的起义军士兵听了,纷纷叫好,还有人言辞激烈地声称自己迟早有一天要把在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和伊塔蒂亚亚经受的耻辱从联邦军和整合运动那里一五一十地讨要回来。麦克尼尔没有阻止他们,他不想在这时候打扰士兵们的兴致,更不该拒绝年轻的战士们为了热心的公民伸张正义的心愿。 那还是麦克尼尔从敌人的宣传中得到的消息。起义军从帕拉伊巴河谷东侧撤退时,一些曾经协助过起义军的当地平民在邻居们和整合运动间谍的检举下立即遭到了报复,其中也包括曾经为彼得·伯顿等人带路的安东尼奥·提诺科·加维昂。联邦军把这些为自己口中的叛国者效力的平民全部活埋,并沾沾自喜地在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向起义军强调不放下武器投降的后果。 伯顿是从报纸上那张黑白照片上认出加维昂的。被埋了一半的老人轻蔑地看着摄像机,脸上居然满是笑容。 后来伯顿在撤退的过程中很久没开口说话,就连麦克尼尔开他的玩笑时他也无法打起精神。平生不想承担什么责任的伯顿被迫地背负起了他人的性命,而这恰恰是把享乐当做新生命的全部存在意义的乐天派人士最为抗拒的。 麦克尼尔没见过伯顿嘴里所说的加维昂,他只是单纯地对联邦军不分青红皂白地活埋平民这件事感到愤怒罢了。如果他们不想变成下一个整合运动,就坚决不能使用同样的办法打击敌人。当然,类似的意见由斯塔弗罗斯来提出倒没什么不妥,这个两度被俄国人逼迫得背井离乡的希腊人一向对潜藏在同胞内的叛徒深恶痛绝。 花了几分钟时间让正在房间里工作的其他士兵安静下来后,麦克尼尔回到办公桌前,喝了两口水,把一根新的铅笔递给了斯塔弗罗斯。 “总的来说,我认为他们的袭击不光是为了削弱我军的后勤补给。”斯塔弗罗斯把最近的全部袭击事件标注了出来,他以巴拉那州首府库里奇巴为中心,向外又画出了几条线、把一些分布于同一方向上的袭击事件发生地连接起来。“从他们在伊塔蒂亚亚等地的行动来看,这可能是为了某些仪式做准备。你看,最近的袭击事件全都发生在这7个方向上,袭击的方式也多是纵火焚烧建筑而非杀人。” “小声些,不然别人会以为咱们在说闲话。”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他身为号称经历过世界大战的外国志愿者兼战术顾问,要是把精力都花在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未免有失身份,“我明白了,你是说他们的袭击分布得如此均匀是因为这些袭击活动是敌人的魔法师或魔法师助手们为了召唤【恶魔】或做些更恐怖的事情而进行的准备工作?那么,下一次袭击……”他用铅笔指着来时的路,那是库里奇巴的东北方向,“但这是不是有些草率了?他们本该在我们来时就想方设法阻止我们进入库里奇巴,那才是最省事的办法。” 斯塔弗罗斯愣住了一阵,麦克尼尔的要求让他十分惊讶。先前麦克尼尔告诉他只管天马行空地根据自己对神秘学的了解去揣测敌人的动向时,可从来没说过推导出的结果还要符合所谓的一般逻辑,而且魔法师做事的逻辑本来就没法用常理来描述。“他们可能有他们的考虑,比如让巴拉那州成为起义军的一块溃烂伤疤。通过增加我们的消耗来拖垮我们,这也是常见的对策了。” “在2号平行世界的人类试图使用现代科学来描述魔法,我至今都不大明白那种实际上该读作超能力的魔法和现在这个世界上那些看起来更符合童话故事印象的魔法之间有什么区别。唉,要是舒勒在就好了,就算他不懂,光是几个大致的思路就能给我们排除很多障碍。”麦克尼尔坐在椅子上考虑了一阵,从窗口吹来的微风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这里的生活条件比帕拉伊巴河谷好多了,他该抓住机会才对。“好,那你就重点关注最后一个方向的动态。我会让空中侦察人员额外送一份报告,你不必担心没人通知你。” 说罢,麦克尼尔起身收拾文件准备离开。他刚把桌子上的水杯拿起来,只觉得地动山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吞没了他。办公室里的众人争先恐后地飞扑到各自的桌子下方,谁也顾不上体面。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并排抱着头蹲在桌子下方,直到震颤感消失了才钻出来。房间内的窗户基本完好,只有靠东面的那一扇的玻璃被震碎了。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赶快令士兵打扫玻璃碎片,自己心有余悸地退出了房间。 绕过附近那栋冒着滚滚浓烟的银行大楼后,麦克尼尔乘车赶去见卡尔多苏上校,他可不想每天在城市里听着爆炸声和枪声入睡,城市又不该总和战争扯上关系。 麦克尼尔找到卡尔多苏上校时,脸色红润的上校穿着一件沾着油污的外套,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那粗糙的笑容真实得不能更真切了。 “或许时代真的变了。”卡尔多苏上校把外套扔在旁边,也不用心打理。他不需要自己收拾衣服,勤务兵能替他完成大部分工作。“我们要造更多的装甲车才行,就像我们之前建造装甲列车那样。只靠着人和马的血肉之躯冲锋陷阵,迟早要吃亏。” “长官,市内发生了一起整合运动成员实施的自杀式袭击。”麦克尼尔从怀中掏出了警察搜到的一部分证物,那是在整合运动的控制区随处可见的宣传册,“我们需要尽快切断里约热内卢和他们之间的联络,以免更多的无辜平民被他们煽动着去送死。” “我的参谋们并不是很同意你上一次所说的方案。而且,他们的反对理由也很充分。”卡尔多苏上校瞪了麦克尼尔一眼,接过麦克尼尔递来的宣传册,回到那张原本属于市长的椅子上。来自原联邦军的上校还不至于胆大妄为地搬进州长官邸,巴拉那州的命运要等到日后决定,而且圣保罗从未公开宣布要像整合运动那样绕过当地民众而自行任命州长。“虽然巴拉那州宪兵队之前支持整合运动,但他们已经向我们投降了嘛。要是我们现在把他们清理出去,那我们很快就会缺少用来执行命令的人手。” 这是无奈的妥协,麦克尼尔想着。他不再提起自己之前的想法,权当没发生过这回事。见麦克尼尔没有争辩,卡尔多苏上校点了点头,和麦克尼尔讨论起了装甲车。这些由当地的工厂打造出来的装甲车将成为第四骑兵团的装备——谁让圣保罗方面迟迟没法补充足够的车辆呢——并在未来的战斗中扮演重要角色。单兵使用的常规武器几乎无法对付装甲车,就连对步兵而言意味着死神的机枪也派不上用场。反正那些整合运动民兵又造不出来人形蒸汽机甲,几辆装甲车应该能把那些死硬分子全部解决。 “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把装甲车部署在大街上。到时候您就等着瞧,那些家伙肯定都会学乖的。”麦克尼尔的语气逐渐放松下来,他衷心地为起义军获得了一些新的装甲车而高兴。虽然这些装甲车根本无法与他印象中的装甲车相提并论,能在使用蒸汽机的时代里制造出像模像样的机械化设备也算大功告成了。“哦,您觉得这宣传册写得怎么样?” “荒谬。”卡尔多苏上校把宣传册合上,又忽地抬起右手把它丢了出去,划过一个完美弧线的宣传册不偏不倚地落入了垃圾桶里,“麦克尼尔,我不妨这样同你说:直到今天,我也不能理解整合运动的支持者都在想些什么。他们鼓励个人放弃对自我的思考、将思维【整合】进入以他们所称的信仰构建的集体之中,这听起来完全是个笑话嘛。把现存的一切问题归结于失去了对传统和信仰的坚持,那么我们的先人凭着传统和信仰生活时,问题却并没有减少。” “令我感到悲哀的是,他们的支持者为数众多。因此,无论我们如何从理智和情感上反对它,都不能忽视它的存在了。”麦克尼尔的脸色变得稍微严肃了些,他要从卡尔多苏上校处争取到足够的资源,“另外,在我看来,单纯使用武力手段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如果我们不对这里的潜在整合运动支持者进行清理,那么我们还可以采取另一种做法:把我们的人安排进去。” 这计划也已经有人向卡尔多苏上校提出过了,而且首倡者还来自巴拉那宪兵队。考虑到巴拉那宪兵队几乎被整合运动渗透成了筛子,卡尔多苏上校当时没有理睬那个提议,今日麦克尼尔又翻出了相似的计划,于是他不得不认真思考用旁敲侧击的手段去打击敌人了。管理城市和农村比杀死战场上的敌人困难得多,那些能被整合运动派去管理各州的将军们无一不是精通人情世故的老滑头。 带着卡尔多苏上校的许可,麦克尼尔微笑着离开市长官邸,又乘车赶往郊外去检查建造新装甲车的进度。虽说被称为装甲车,那些用不同零件在普通车辆的基础上胡乱地拼接出的产物更像是奇美拉式的四不像怪物。麦克尼尔有心要造出真正意义上的坦克,但他毕竟不是工程师,也做不到凭着印象再画出某种可用坦克的设计图来,这个时代毕竟还是离他太遥远了。 “长官,教堂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放啊?”给麦克尼尔开车的司机是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像他这样临时受雇于起义军的本地居民为数不少,“那地方不可能藏着什么……协助整合运动的罪犯。” “你们的心情,我也很理解。”麦克尼尔心想某些地区的教会干脆已经和整合运动沆瀣一气了,但他又绝对不能把这种话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拉丁美洲的居民们对待信仰的虔诚程度或许可以同他本人相提并论,整合运动将宗教列为其理想社会的重要支柱便是明证。“可是,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时候,我们不可以给任何场所以特殊待遇。不必担心,等我们同教会的人消除了误会之后,那些教堂很快就会重新开放的。” 他捏了一把汗,这阵子斯塔弗罗斯说不定已经开始搜查教堂了。涉及到教会的问题总会变得分外棘手,因为教会同整合运动之间的联系紧密得令人不安。起义军的目标是消灭整合运动,又不是把教会从巴西连根拔起,况且他们还要时刻强调自己尊重教会以免引来多数公民的不满。然而,就麦克尼尔所了解到的情况而言,一小撮藏在教会中的阴谋家却因为教会和起义军之间的这份默契而有恃无恐地支持整合运动,简直是丧心病狂。 幸好还有斯塔弗罗斯可以代替他教训那些不守规矩的家伙。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在总结出了初步结论后,立即决定前往城市北方进行调查。他耐心等待着通知的到来,直到从市长官邸前来的信使和从哨站打来的电话同时确认了消息后,他才开始行动。用麦克尼尔的话来说,一个无名无姓且之前还被拐卖为奴隶的希腊人正适合做些巴西人不能做也不愿做的差事,或许这是卡尔多苏上校同意了麦克尼尔的安排时重点考虑的因素。 秃顶的希腊人带着一队士兵乘车沿着东北方向的道路前行,赶到了紧邻着库里奇巴的夸特鲁巴拉斯(atro barras)。驻扎在这里的起义军和宪兵预先向库里奇巴方面报告了相关线索,预先了解了一些情况的斯塔弗罗斯决定直接带着士兵们前往当地的教堂。 “有人举报称你们这些在平安夜从来不禁食的家伙窝藏整合运动派来的间谍。”面对着面带怒容的神甫,斯塔弗罗斯挥手让士兵们先去搜查教堂其他位置,而他则试图拖住这个疑似勾结整合运动的光头神职人员,“想来慈悲为怀的主不会介意祂忠诚的仆人去抓出几个服务于撒旦的罪人的。” 其余看守教堂大厅的士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斯塔弗罗斯竟同公教的神甫开始了神学辩论。望着因祈祷礼仪差异而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士兵们直到这时才相信这个据说之前在货船上帮工的外国人当真信奉正教。辩论刚进行几分钟,便有士兵跑来向斯塔弗罗斯报告说他们在教堂后方发现了疑似用于藏匿人员的密室。头发日渐稀少的希腊人听了,当即停止了辩论、一溜烟地奔向教堂后方,把刚刚提起兴趣的神甫晾在了原地。那神甫想要追上去,却被附近的士兵一拥而上、按倒在地。 “这应该是个地道。”斯塔弗罗斯找到了位于祈祷室后方的密室,并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你们继续搜……我先下去看看。” 他现在说葡萄牙语的时候偶尔还会咬到舌头。咧着嘴的希腊人掀开盖板,跳进了地道里,只觉得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晃动的人影。他大胆地向着那人影喊了几声,人影便倏地消失不见了。感到有些后怕的斯塔弗罗斯连忙返回地表并让几名待命的士兵下去重新搜索,但几分钟后这些士兵安然无恙地返回并报告说他们没有在附近的地道里找到什么线索,也许他们还得走到地道另一侧才行。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影,斯塔弗罗斯?”有士兵好奇地问道。 “体型看起来很庞大,头上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那帽子的样式我没见过,就是看起来有点熟悉……”斯塔弗罗斯比划了一下,他把那个从任何角度看起来都是三角形的帽子大致地画了一下,“是从外国来的吗?估计不是本地人。” tbc? OR8B-EP2:棕榈树下(4) or8b-ep2:棕榈树下(4) “我实在是受够这些种植园了,它们不能为我们的战争提供有价值的东西。”迈克尔·麦克尼尔蹲在田地里,望着不远处那些正在劳作的农民。绿油油一片的玉米田充斥着他的视野,让他恍惚间只觉得自己回到了少年时的乡村。他定了定神,把那些不该有的幻觉从头脑里抛掉,一本正经地对着身旁的斯塔弗罗斯说:“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哪怕要得罪更多人……即便是仅从保住权力的角度来考虑,圣保罗州或者米纳斯吉拉斯州也该早些考虑让咖啡和牛奶产业把位置留给更有活力的新产业了。” “你这可是在要他们的命啊。”斯塔弗罗斯放下望远镜,让身旁的士兵把消息告诉等候在不远处的其他人。连续几天以来,他们都在追踪可疑的整合运动间谍的下落,并最终锁定了几个目标。虽然现在出手为时过早,麦克尼尔还是决定采取行动、阻止整合运动的袭击计划,而斯塔弗罗斯也只好尊重他的意见。秃顶的希腊人跟随在麦克尼尔左右,并表示自己的方法在短时间内还不能起效,“想说服垄断大亨改变心意,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 “别这么暴力,斯塔弗罗斯将军。”麦克尼尔仍然时不时地对斯塔弗罗斯使用敬称,就像他对每一个刚加入不久的新同伴所做的那样,“我知道你需要一些时间来让间谍潜入整合运动内部,但问题是我们现在就得想办法阻止敌人的下一个袭击计划。” 斯塔弗罗斯有他自己的办法,他把突破口放在了民间的亲整合运动组织上。这些经常声援整合运动的民间组织同整合运动有着某种不明确的私下联系,但还并非整合运动的一部分。按照斯塔弗罗斯制定的计划,起义军选出了一些看上去较为可靠的年轻人潜入这些外围组织,期待着他们日后能够真正成为整合运动的一员并传递回许多有用的情报,前提是这些家伙没被收买成双面间谍或干脆叛变。 计划刚敲定没多久,麦克尼尔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行动,此举让斯塔弗罗斯十分恼火。为此,麦克尼尔特地带着希腊人一同行动,一路上再三向对方解释自己绝无刻意破坏计划的念头。等队伍抵达了目的地附近后,斯塔弗罗斯的气也全消了,他不得不向麦克尼尔承认,自己没有办法在处处落入下风的起义军之中随心所欲地施展拳脚。 “所以说,您当年是怎样把那些激进分子消灭的呢?”麦克尼尔接过望远镜,继续观察远方农舍的动静。他已经多次见过联邦军(或者是整合运动)召唤出的【恶魔】,那种怪物的杀伤力虽然远远比不上各种奇形怪状的scr陆战机甲,但这个时代的普通武器拿它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下一次敌人召唤出了更强大的怪物,麦克尼尔也只得考虑优先逃命了。“那些内部关系紧密、等级森严的组织,通常都是很难被渗透进去的。” “十个人当中也许有九个人可以全心全意地为理想奉献,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要吃饭的。况且,当理念之间的冲突演变成为对当事人的攻击之后,我并不觉得他们还有心思谈信仰。”斯塔弗罗斯满不在乎地为麦克尼尔解答了心中的疑惑,“人不能对抗自然规律,不是吗?有这条规律在,即便我们不在情报机构里培养专业的特工,偶尔也是可以遇到自愿叛变的家伙的。” “信仰不能充饥,说得对。可是,整合运动似乎打算让巴西人能吃饱饭……你听到那些传言了吗?”迈克尔·麦克尼尔比划了一个手势,让埋伏在附近的士兵开始行动。他不愿打扰这里的宁静,只可惜他又必须为更多巴西公民——那些即便无意中充作了整合运动的工具和燃料仍不自知的公民们——的生命安全和自由负责。“说是……整合运动要在巴西确立最低薪酬,这在巴西还是头一遭。据说啊,联邦军控制区的劳工因此而更加努力地工作了。” 希腊人眨了眨眼,什么都没说。他们蹲守在玉米田的另一侧,等待着同伴们的行动结果。十几名轻装士兵从不同方向包围了农舍,其中一名士兵上前客套地敲了敲门,见无人答复,便砸开屋门、与同伴们冲进了屋子里。 麦克尼尔无从得知屋子内的情况,他不停地跳起来极目远眺,也还是什么都看不清。就在他第五次试图跳起来看看农舍附近的状况时,一声巨响从农舍所在的方向传来。整座农舍被爆炸从里到外炸飞上天,烟雾之中正有什么东西缓缓走出。斯塔弗罗斯见战友们出了意外,连忙和麦克尼尔提起步枪赶往农舍旁。片刻过后,他们跑到了玉米田另一头,正好撞见那怪物漫无目的地原地打转。 这还是麦克尼尔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一个暂时不会马上夺走自己性命的怪物。同之前出现在帕拉伊巴河谷的恶魔不同,眼前的怪物看起来更真实一些。它像是由多种不同生物拼接而成的,人形上身长着五条手臂,下半部分则更像是某种蜘蛛。白色的外壳包裹着怪物的全身,那明明应该透着某种涩感的护甲却在麦克尼尔的眼里呈现出刺眼的金属光泽。 “哇,它甚至没有脑袋。你看这上半身,不如说更像竹节虫。”斯塔弗罗斯紧张得开起了玩笑,“如果我真的犯了什么罪,请全知全能的主直接惩罚我而不是把这么个东西丢到我面前——听说下地狱的家伙都是被恶魔引诱过的,然而要是地狱里的【恶魔】全都长得和这家伙一样,我看这地狱迟早要倒闭。” “地狱?才不会呢。”麦克尼尔吹了一声哨子,没得来任何回复。他料定战友们凶多吉少,而那怪物已经发现了他们,于是麦克尼尔只得决定先撤退再考虑反击,“……我们不就是在地狱里吗?不然,您觉得什么人才能被李林那家伙选出来混在一起啊?” 没能联系上同伴们的麦克尼尔拉着斯塔弗罗斯就跑,他和斯塔弗罗斯手中的步枪根本无法对付这东西。为了让这些自认为能折磨人类的超自然怪物见识一下人类的厉害,麦克尼尔特地带来了他最新的产品,而且他非常愿意拿恶魔当的测试对象。 离农舍有几百米远的土路旁,几名起义军士兵无精打采地看守着一辆造型古怪的车子。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他们可不想再来野外出差了,无奈追查整合运动间谍的工作却要求他们必须随叫随到。其中一名懒洋洋地靠在车子旁的士兵无意中发现远方有两个人影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连忙喊醒了其他半梦半醒的同伴。 “后面好像还跟着什么东西。”眼尖的士兵发现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身后还有什么人在追赶,他定睛一看,才发觉那根本不是【人类】。众人听说有恶魔出现,吓得魂飞魄散,只差丢下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当场逃跑了。纪律灌输来的恐惧战胜了本能,这些士兵们后撤到车辆后方,警惕地注视着沿着土路奔跑的三【人】,举起了手中的步枪。 迈克尔·麦克尼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前飞奔,几乎把斯塔弗罗斯远远地抛在了后面。他不敢停下来,只是继续朝前跑,并向同伴们大喊大叫。落后的斯塔弗罗斯紧张得冒汗,这秃顶的希腊人竭尽全力地想要跟上麦克尼尔的脚步,但越来越收紧的胸膛和肋骨、腹部传来的剧痛让他迈不开脚步——在船上连续高强度工作的几个月彻底地摧毁了他的健康,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怪物见追不到前方的猎物,便从多节肢体连接的位置猛地朝外喷出火焰来。苍白色的熊熊烈火贴着野草烧过,那些本该立即成为焦炭的草木却完好无损。只顾着逃命的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们狼狈地卧倒、满地打滚,以躲避那四处飞舞的火焰。等候在附近的士兵们徒劳地朝着怪物射击,也没能伤到它分毫。 两人逃到车子附近,不由分说地钻进车子,调转枪口向着正在逼近的怪物开火了。这辆由当地工厂为起义军打造的装甲车看上去既不像麦克尼尔概念里的普通装甲车也不像坦克,而是某种徒有其表的自行火炮。试图把多种武器安装在一起的后果就是什么都把握不好,这是刚钻进驾驶室的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把炮弹塞进了炮膛里并按下了开火按钮后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之后的结论。他连忙叫斯塔弗罗斯控制机枪攻击那怪物,自己则手忙脚乱地检查装甲车的机械结构是否出了问题。 斯塔弗罗斯操控着机枪瞄准了还在逼近的怪物,毫不犹豫地朝着对方开火了。子弹如雨点般倾泻在怪物身上,仍然未能给对方造成伤害。它不紧不慢地朝着这辆装甲车前进,打定主意要把令它吃了苦头的两个人类生吞活剥。就在它来到离装甲车只有几十米远的位置时,自认为已经排查完故障的麦克尼尔再一次按下了开火按钮,一发炮弹便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飞向了那不可名状的恶魔。 震天动地的巨响震得麦克尼尔头晕眼花,他双手紧握着操纵杆,和斯塔弗罗斯共同把装甲车驶离原地。大多数起义军士兵没有驾驶车辆的经验,更别说来驾驶这些还算得上是新鲜货的装甲车了。还没把人形蒸汽机甲的结构和操作方法研究明白的麦克尼尔尽力掌握了一些驾驶技巧,他相信这些技术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但愿它已经被消灭了。”斯塔弗罗斯从状似潜望镜的观察窗口向外望去,他暂时没有发现怪物的新动作,“我们先后退……赶快让其他人离开这里。” “我也这么觉得。”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和斯塔弗罗斯把装甲车顺着来时的路往回开,同时高声呼喊着要和他们一同前来的士兵迅速避让。不服输也不愿把胜利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一群魔法师身上的麦克尼尔一心想要用自己的方法对付这些超出他理解范围的怪物,他谨慎地驾驶装甲车后退,拉开和爆炸地点之间的距离。 附近的士兵们自知派不上用场,便在麦克尼尔的暗示下纷纷逃开了。麦克尼尔刚松了一口气,便见有什么东西从烟雾中飞出,眨眼间便抵达了装甲车前方。 是类似超时空传送一般的瞬间移动?还是说移动速度超出了他的视觉反应能力极限?那都不重要,条件反射一般朝着挡在正前方的敌人又开了一炮的麦克尼尔瞧见有五颜六色的火光从敌人所在的位置朝他涌来,只得咬紧牙关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灾难。难以形容的炽热包裹着他,几乎让他当即人间蒸发。 死亡却迟迟没有降临。那凶神恶煞的怪物似乎受到了某种无形之手的控制,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沉入了地下。从刚才的遭遇中缓过神来的麦克尼尔看得真切,这又像人又像是蜘蛛又像是某种虫子的怪物穿过地面时的姿态比那些交叉于不同建筑之间的全息投影都更平滑一些。他暂且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事情,但此地肯定不宜久留。还没等他发号施令,斯塔弗罗斯便叫他赶快把装甲车继续朝后方开,免得再被怪物追上。 众人一连跑出了几千米远才停下来。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在一片小树林旁下车检查装甲车,陪同他们的士兵们心有余悸地试图剥掉被烧得焦黑的最外层,每个人都为战友能虎口脱险而由衷地感到高兴。 “我以前还以为这是只有神甫才能做到的事情。”几个士兵兴奋地议论着,他们小时候听过那些和妖魔鬼怪有关的童话故事,也许他们可以把自己今日的经历写成故事告诉子孙后代了,“没想到我们真的能活下来……” “各位可不要放松警惕,敌人随时会再次出现。”麦克尼尔喘着粗气,他可不想死第二次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上一次被炸得粉身碎骨的体验已经给他留下了难以忘却的深刻印象,“先检查车子,这辆装甲车可昂贵得很啊。” “……刚才发生的一幕应该不是个偶然现象。麦克尼尔,我们这几次遭遇到的【恶魔】都是在一段时间后自行消失的。”斯塔弗罗斯离开装甲车后便撑着步枪蹲在地上。他双腿发软,再多走一步都可能瘫倒在地,“喂,你在听吗?我想说的是,【魔法】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一种很系统的……科学,对。所以,我们的敌人凭着小作坊式的经验总结出来的战术时灵时不灵。” “哦,上帝啊。”麦克尼尔捂着额头叹气,“我本以为我们就算没法宰了它,至少也能给它造成严重的损伤。难道我们真的要遵循【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的规律吗?” “比起这个,还有一些现象让我很担忧。”斯塔弗罗斯指了指已经被他们那勤快的恶魔帮工刷成了黑色的装甲车,“我是说,这些怪物的攻击方式很多变,我们是无法仅凭加固自身防御等常规手段来抵御他们的。” 麦克尼尔也有类似的想法,尽管他看待问题的角度和斯塔弗罗斯略有差异。如果【恶魔】仅能通过某些可以被解读的物理现象来威胁人类,那么这些怪物的威胁性早该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降低了——快速发展的科技给了人类多样化的防御手段。遗憾的是,这群被命名为恶魔的怪物直到今天仍然是不小的麻烦,就连某些举世闻名的繁华大都市也没法阻止恶魔的光顾。 他们没敢停留,而是直接撤回了最近的城镇。第二天一大早,麦克尼尔派人到附近去搜寻失踪士兵的尸体,同样一无所获。这样一来,他不得不决定彻底放弃从正面击溃恶魔之类的计划,那显然是行不通的。比起和那些常人无法与之抗衡的怪物争斗,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阻止某些人把它们释放出来。 闷闷不乐的麦克尼尔返回了库里奇巴,他打算再耐心地等待几天,直到斯塔弗罗斯初步建立了打入整合运动内部的情报网络为止。起义军在各战线上仍未取得进展,实力强大的联邦军几乎在所有方向上压制了起义军,而新近加入反抗整合运动的正义事业中的共和军则专心致志地夺取巴西北部的一些城市、暂无南下支援三州护宪军的计划。 起义军内部的一些报道相对乐观一些。服务于起义军的记者们指出,战事的胶着明显地动摇了国际社会对整合运动的信心,以至于一部分原本支持整合运动并对起义军实施禁运的组织和个人不动声色地向外打出了中立牌。麦克尼尔从第四骑兵团内部渠道获得的消息则称一些好心的匿名人士正在为起义军持续输送军事物资,这些在之前的两三个月中难觅踪迹的重要外部支援力量的到来坚定了起义军的指挥官们战斗到底的决心。 “实在是可惜啊。”麦克尼尔手持巴西地图,想象着那些热情四溢的士兵们在前线同敌人奋勇搏杀的英姿。他的视线停留在几处争夺十分激烈的战场,并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但此刻能够侧耳倾听的也只有彼得·伯顿了,“你看,三州起义军的控制区已经连成了一片……巴西的整个南部地区和大半个东南部地区,都已经得到了解放。如果东北地区的共和军这时候南下,就可以把联邦军彻底封锁在以里约热内卢为中心的东南沿海地带、切断其同内部的联系。到那时——” “好了好了,你每天至少能想出十个方案,可是没有哪怕半个能投入使用。”伯顿只穿着背心,他刚把沾满了泥点的军服送去清洗。瞧着同伴叼着香烟时这副不正经的模样,死里逃生的麦克尼尔气不打一处来。“我可得警告你,我越看越觉得共和军就是由俄国佬在背后支持。” “为了对付尤里·纳尔莫诺夫和日本人,我们的先辈又不是没跟俄国佬联手过。”麦克尼尔尴尬地笑了笑,他确实为此感到不安,然而整合运动的压力近在眼前,俄国人那虚无缥缈的影响力还远在天边呢,“只要他们现在不主动攻击我们,那我们可以等到解决了整合运动之后再处理他们。” 伯顿只忙碌了一阵就清闲了下来,他时常担心自己失去了用武之地。抵达巴拉那州的圣保罗起义军需要迅速地把这里的资源投入战争,无论是自然资源还是人力。为了赢得那些大人物的支持,伯顿尝试着前去组织磋商,他的行动也得到了卡尔多苏上校的默许。 旁敲侧击地向这些大人物打听实情的伯顿很少能够得到乐观的答复,假如再考虑帕克的小道消息,结果就更令人悲观了。即便是最支持起义军的大亨也不得不委婉地表态说自己实在是提供不了什么:巴拉那州的农业很是发达,工业却不尽如人意。要不是前两年圣保罗突然遭逢了咖啡危机,也许巴拉那州还会在扩大咖啡种植园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地狂奔。 起义军需要钢铁和水泥,需要子弹和枪械,也需要飞艇和装甲车……田园牧歌终究抵不过冰冷的现实。想着这一切的麦克尼尔洗了手,回到房间里开始剥橙子的外皮。他一口咬掉了大半个橙子,果汁飞溅在他的脸上,差一点又模糊了视线。 “年轻的时候我觉得让某些地区的人保持着原生态的生活方式也很不错,那些人起码可以不必担心污染和快节奏的生活……”麦克尼尔赌气般地一口吞下了剩下的半个橙子,他那咬牙切齿地咀嚼的模样像是正在生吃敌人的血肉,“可是……哼,到了需要用武力去扞卫自由的时候,他们连武器都造不出来,连物资都收集不了。” “你每次死里逃生之后都会突然喜欢上哲学。”伯顿取笑着,他自己也拿起了一个橙子,这些本地生产的水果尝起来还不错,“哦,好,我知道这不是哲学。依我看,即便把这里的整合运动组织铲除了,我们恐怕也收集不到多少有用的军事物资。然而,那些持续抵抗我们的联邦军残余部队又要从哪搞来物资呢?” 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竖起了耳朵。他欣慰地冲伯顿笑了笑,心想这家伙总算还有点用处。 “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麦克尼尔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出门,外面还有无穷的工作等待着他,“那么,咱们是用生意上的手段呢,还是采取些更强硬的措施?” “二者兼有。”伯顿喊住麦克尼尔,让战友借给他一件外套,“我打算明天跟帕克再出去转一转,也许会有些收获。” tbc? OR8B-EP2:棕榈树下(5) or8b-ep2:棕榈树下(5) 古斯塔沃·苏亚雷斯·卡尔多苏上校仍然能够回忆起他作为巴西远征军的一员参加世界大战的时光。整整十几个月里,他睡在野外或战壕之中,得不到片刻的安宁,每天都要面对着德国人的重炮和一天比一天更花哨的人形蒸汽机甲。如果不是因为那段近乎地狱般的生活为他换来了他人羡慕的前程和声望,也许他会选择尽早把这一切全部忘却而不是继续将其珍藏在回忆中罢。 每当他同旁人讲起自己的经历时,那些羡慕的眼光总会让他获得某种满足感。然而,卡尔多苏上校不会对着商人或是学者说这种大煞风景的话:战争结束后的十几年里,他变得圆滑了许多,也理智了许多。现在,身为起义军派驻巴拉那州首府库里奇巴的代表,这位相貌多少有些粗犷的军人耐心地倾听着本地商人们的汇报,并同样大度地叫他们只管放心。 “我们会尽力保证商业活动的正常秩序。”他坐在市长平时招待客人的房间里,两侧挤满了前来找他商议要务的商人。如履薄冰的起义军尝试着同这些商人建立一个较为稳固的本地联盟,但对未来局势的担忧阻止了更进一步的合作。“前提是各位能够配合我们……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各位办事时也该多小心一些。”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同商人谈判了。无论是在起义发生前到处联络线人,还是在攻占城市后稳定局势,都离不开各种协商。前几次,他的手法稍显粗糙,最近则娴熟多了。既要让这些商人们相信合作有利可图,又要使得手中掌握着大量资源的大亨不至于被贪婪吞噬理智或是被恐惧驱赶到整合运动一侧,这其中的界限是仅凭理论和说教都无法探索出来的。 1932年11月初,库里奇巴基本恢复了正常,市内针对起义军人员和设施的袭击事件也有所减少。除了仍然无法征收到足够的物资这件事还让许多指挥官操心之外,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圣保罗起义军对巴拉那的控制了。这还只是个开始,前线的战斗仍未停止,起义军若不能从巴拉那榨取到足够的资源,光是稳定这里也于事无补。 卡尔多苏上校从圣保罗接到了一个又一个命令,这些并不了解巴拉那州实际情况的军官或文官要求他务必想办法为圣保罗提供足额的物资。暂时想不出怎么应付差事的上校打算先拿各类食品物资充数,同时加紧了和本地商人的协商。种植园现在派不上用场,银行家也一样,起义军需要的是经营工厂的商人。 “这里有一份订单,你们可以先审阅一下。”这天上午,卡尔多苏上校找来几个经营纺织厂的商人,希望他们能够为起义军生产服装,“上级催得紧啊。这笔生意呢,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他把话头停住,给这些商人们一点思考时间。圣保罗方面印刷的纸币越来越不值钱,但物资的匮乏使得以物易物也变得奢侈起来;至于各种特许经营权,对商人们而言反而是烫手山芋了——一旦起义军失败,他们少不了因此而遭到整合运动或是其走狗的清算。没办法,起义军又不能拿枪逼迫这些商人开工干活,就算商人们愿意合作,工厂里的工人是否愿意上工也是个大问题。 几名商人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他们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卡尔多苏上校,似乎想要试探上校的本来意图。卡尔多苏上校也不回避,任由他们讨论着,反正他只是代上级传达意见而已。 “上校,补贴可不可以再提高一些?”半晌过后,一个戴着礼帽的中年商人决定多讨要些好处,“之前打仗的时候,许多人都逃跑了……” “没错,我们得把员工聚集起来才行。”另一名商人帮腔道,“卡尔多苏上校,我们确实是缺钱啊……银行又总来催债,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就不是卡尔多苏上校一人能决定的事情了。上校犹豫了许久,同商人们讨价还价。他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有些事还得圣保罗方面拍板决定才行。不过,他同样大度地表示,自己愿意以个人名义来保障生产活动的正常运行。 有了上校的承诺,商人们便放心地离开了。他们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以前也经常拜访的市长官邸,没忘记同路上的军官和卫兵们打招呼。不管谁坐在这间宅子里,可都绕不过他们。 脸色红润的上校喝了一口咖啡,摇了摇桌子上的铃铛,一旁虚掩着的侧门便打开了。穿着短袖军服的迈克尔·麦克尼尔从中走出,规规矩矩地向长官敬礼。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疑似秘密为敌军提供物资?”上校放下杯子,语气和脸色都严肃了许多。这些商人是起义军需要重点拉拢的【盟友】,而起义军对其中一些商人的打压可能会造成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这由不得卡尔多苏上校擅作主张,“可我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果他们想多赚一份钱,那对他们来说反而是正常行为了。” “上一次我们还缺证物,这一次我特地带来了一些。”麦克尼尔侧开身子,朝着小门另一侧挥了挥手,彼得·伯顿便抱着几件破烂不堪的军服走了进来。两人看了看卡尔多苏上校的表情,决定先把这些还沾着血污的军服放在地板上,但上校却发话要他们把军服直接扔在桌上。额头冒汗的麦克尼尔擦了擦额角,走上前去,提起了其中一件军服,“您看,这是敌军目前使用的军服,您对它应该很熟悉。” “没错,这款式我也穿了有好几年了。”卡尔多苏上校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怀念。他把视线投向了放在旁边的另一件衣服,这件军服虽然严重破损,但同刚才那件联邦军制服有些相似。尽管款式看似相同,颜色和材质上的差异很快就被上校发现了。有些疑惑的卡尔多苏上校不动声色地又喝了一口咖啡,他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让我猜猜,你们调查了部分工厂的原料供应商、染色剂配方还有其他一些情报,从而推断出旁边这种新做的军服是本地厂家自行生产的?” 事实上,主要的调查工作却不是由麦克尼尔完成的。当伯顿意识到他可以借着协助后勤部门进行统计的机会顺藤摸瓜地了解这些信息时,他随即委托了几名军需官代他打听情报。没过几天,这些前去为起义军联络合作商的军需官就拿到了伯顿想要的东西,而麦克尼尔从中发现了一些危险的信号并决定及时警告卡尔多苏上校。不过,他多少有些后悔带着伯顿一起来了——彼得·伯顿正在吹嘘自己的功绩,仿佛全部工作都是他伯顿单独完成的。 麦克尼尔选择了暂时保持沉默,直到伯顿的吹牛环节结束之后才发言。他严肃地对卡尔多苏上校说,那些本来应该躲在丛林和山谷里的敌军竟能得到新军服,此事足以说明勾结整合运动的地下组织仍然广泛存在于社会的上层和下层。那些只会上街闹事的家伙很快就会被铲除,但体面的绅士们却能继续伪装成善人做着违法犯罪的事情。 “你说的都对,我承认。”卡尔多苏上校一时间不好判断,他打算等送走麦克尼尔和伯顿之后再找自己的部下咨询一番,也许那些真正同他们交好的本地名流可以带来更多准确的情报,“那么,就按你所说,姑且认为这些商人私下勾结敌军……少数对我们有用的产业都控制在他们手里,像你这样头脑灵活的人应该很清楚贸然对他们下手的后果。” “企业没了老板也能活,换个老板就是了;没了员工,那它就得当场散伙。”麦克尼尔面不改色,他仍不确定自己的应对方法是否有效,眼下他只是凭着直觉去指出问题所在,“选择权在您手里,我只是提供些参考建议而已。” “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敌人的抵抗很快就会被消灭的。”卡尔多苏上校考虑了一阵,还是决定先处理别的事务,“嗯,有一点确实值得我在意,那就是这些物资是怎么被送到敌人手里的。把这个环节打断就行,至于那些商人……还是让他们自己反省比较好。” “是,长官。”麦克尼尔再次向卡尔多苏上校敬礼,他向着伯顿使了个眼色,让伯顿把桌子上的军服拿走并顺便把污渍也擦掉,“我会尽快把事情搞清楚,请您放心。” 伯顿也向着卡尔多苏上校忙不迭地敬礼,他抱着那些用来当证物的敌方军服跟在麦克尼尔身后从会客厅的侧门离开,绕到市长官邸后方。看守在那里的卫兵礼貌地向这两位【长官】敬礼,麦克尼尔也同样礼貌地回礼。两人没有回麦克尼尔的住处,而是径直前往市内的一处仓库,他们还得把军服送回原地才行。 尼克·西摩尔·帕克无精打采地站在仓库门口,样子活像是看守仓库的保安。他见到麦克尼尔和伯顿归来,连忙热情地走上前去询问事情的最新进展。 “不会有什么进展的,帕克。”伯顿扫兴地把那几件军服丢在地上,“咱们事先都说过了,这些商人就是本地的宝藏啊。谁都不敢动他们,我们不行,整合运动也不行。” “因为他们真的控制了资源,而不是像某些抱着钱罐子的家伙那样只能等着强盗上门把自己的全部产业抢走。”麦克尼尔把这几件破损的军服叠好,放在仓库的角落里,那里还堆积着一些类似的个人用品。这些从被击毙的敌军士兵身上扒下来的装备最近成为了麦克尼尔比较看重的线索,他或多或少地相信自己可以借此找出那些潜伏起来的敌人。整合运动一日不除,巴西一日不得安宁。 斯塔弗罗斯出去执行任务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三人在仓库中休息了一阵,讨论着接下来的行动方案。伯顿主张按照卡尔多苏上校的要求去重点监视那些嫌疑重大的商人和企业,哪怕他们在通讯不便的情况下贸然分头行动会面临着更大的风险。 让别人代他们办事显然更方便一些,而且这也是麦克尼尔比较欣赏他的养父所罗门将军的一点。唯一的风险在于情报泄露,然而考虑到卡尔多苏上校本人无意中向那些潜在的间谍泄露的秘密说不定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容忍范围,此时再纠结于此事毫无意义。敲定计划后,麦克尼尔让伯顿再去另找人执行任务,尤其是要注意同斯塔弗罗斯的配合。 “另外,虽然我并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我们确实得另找办法对付敌人的魔法师了。”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些家伙从来没露面,他们只需要把恶魔引来攻击我们就可以带来无数麻烦……就算是scr也能被离子炮打得灰飞烟灭,可超自然生命却不一样。” “我总觉得这些【恶魔】更像是幽灵。”帕克的见解更新奇一些,“在我的印象里,恶魔应该是用正规军成群结队地杀人放火的怪物而不是偷偷摸摸搞些小规模袭击的一般货色。那种事,随便什么怪物都能干。” “这群怪物只是恰好被称呼为恶魔而已,其实我并不觉得它们来自地狱。”麦克尼尔摆了摆手,他回忆着自己和斯塔弗罗斯真正遭遇恶魔的那次经历,好奇心已经战胜了惊悚感,“你们不必着急,因为这种事还得岛田真司或是舒勒出马才行。咱们呢,就算把自己关起来想办法,也找不出什么好主意的。” 附近的联邦军散兵游勇被清理干净之后,麦克尼尔连找乐子的机会也没了。失去了近在咫尺的联邦军之后,起义军控制的城市中很少发生新的袭击事件,也许是由于整合运动成员和同情者都失去了获取军火的重要渠道。他不能允许自己百无聊赖地在城中闲逛,于是他为自己另找了一份差事去帮助卡尔多苏上校获取更多用于支援圣保罗方向的资源。 说是获取,其实更不如称之为压榨。巴拉那州的种植园数量远远多过工厂,即便是这些工厂当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无法服务于战争。务实的卡尔多苏上校在意识到根本没法找个安稳的后方环境生产军火后灵活地调动了其他物资去支援圣保罗方面,但圣保罗对此并不怎么满意。起义军指挥官们头顶的压力开始逐渐加大,连带着也影响到了士兵们的情绪。 虽然巴拉那州基本上恢复了正常秩序,本地居民对外来户的不满还没有完全消失。当起义军把目光投向了少量能够派上用途的工厂时,他们同样也尝试着建立自己的工厂来生产用于车辆和其他装备、载具、大型机械的蒸汽机。招工事务一波三折,被高强度工作和摊派的大量任务摧毁了自信心的工程师连同工人一起逃跑了,而起义军没有办法把那些人抓回来继续工作。试图讨好本地商人的起义军好像忘记了他们该依靠谁,只是就连此刻的麦克尼尔也还未能认清这一点。 彼得·伯顿跑去找后勤部门的熟人,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所听闻的情景: “哎呀,在这么紧张的时候,他们竟还要往别州走私东西呢。”伯顿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在他口中,颠倒黑白乃至起死回生都算不上什么,“一想到我们的战友在前线连衣服都穿不上,我实在是担心得很啊。” 负责采购工作的军官们并不在乎合作伙伴私下里做了些什么生意,伯顿的第一轮劝说以失败告终。第二天,他穿着一件背心来找同伴们喝酒,言语间提及自己的新衣服又坏掉了,并趁着喝酒的机会大肆诅咒那些以次充好的厂家。 平日过于真性情的伯顿把众人都骗了过去。席间有两名军官对此产生了怀疑,并打算核实一下情况。这些小动作在几天之后就被伯顿所知,他保持着冷静,一面关注着这些不知情的盟友的进展,一面催促麦克尼尔让斯塔弗罗斯多提供一些情报。 “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11月8日,斯塔弗罗斯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看起来十分疲倦,就连脑袋上的头发似乎也少了些,“这又不是打仗,没法只凭着一股狠劲快速得到结果的。” “没关系,我很有耐心。”麦克尼尔低头看着最新的战报,他的心思依旧被前线的战况牵动着。不提北方的共和军,先前起义的三州都在不同程度内进行了大规模动员,又征召了大量士兵参战,却还是没有办法压制迄今为止仍未进行总动员的联邦军。没办法,人比枪多,征召再多的士兵也不会减轻前线的压力。“也许你的卧底需要一个电台来和你联络,尤其是在我们未来离开这座城市或巴拉那州之后。” “那你可高估我和他们了。”斯塔弗罗斯干巴巴地笑了笑,他提起一包咖啡粉,胡乱地倒在杯子里,“只是些害怕自己会在整合运动反攻回来之后被杀全家的普通市民而已,如果整合运动到时候不杀他们,他们的忠诚会倒向谁呢?反正我说不准。” “能利用一下他们,也好。”麦克尼尔抢过了斯塔弗罗斯的杯子,又指了指自己放在窗边的罐子,那里还装着些咖啡豆,“行了,这种军用品比药水更难喝。我给你弄点真正的饮料。” 斯塔弗罗斯喝着麦克尼尔的咖啡,提起了他从自己刚发展的边缘间谍口中获取的情报。整合运动似乎要接收一批货物,为此他们会出动人员前去护送这批重要物资。听到斯塔弗罗斯谈起此事时,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伯顿近些日子负责的工作,他记得伯顿曾提起过那几家可疑的纺织厂最近说不定又要运送一批货物给敌人。倘若能把对方抓个现行,也许卡尔多苏上校在动手铲除这些人时就会少一分犹豫。 “巴西的咖啡真不错,起码很符合我的口味。没能跟你们去上一个平行世界享受一下那些美食,还挺遗憾的。”斯塔弗罗斯放下杯子,舔了舔嘴唇,“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觉得我以前好像来过这里。” “也许您生前曾经到巴西旅游过。”麦克尼尔应付了一句,便拿走了杯子,他得趁里面的咖啡残渣成为杯子的底色之前把这杯子清洗干净,“还是珍惜我们在这里休息的时光,我们得把这场该死的战争结束。” 通过多方对比情报,彼得·伯顿确定了纺织厂偷运物资的时间。到了行动即将开始的关键时刻,他不能放心地把事务再交到别人手上,便决定自己亲自前往现场监视。为了防止日后敌人抵赖,伯顿说服了斯塔弗罗斯通知间谍预先偷出一件即将被送走的衣服作为证据——在那衣服被送到他手上之后,伯顿就呆住了。那是一件起义军的军服。 “不对啊,难道他们真的在认认真真地生产我们的军服?”伯顿心里七上八下,他相信自己的头脑,而眼前的事实令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严重怀疑,“不,如果是这样……没那么多巧合。” 11月11日夜间,彼得·伯顿抵达了斯塔弗罗斯所获知的其中一处疑似交易地点附近,位于库里奇巴正北方向。这里的交通情况更为不便,而且没有通往圣保罗方向的道路,正适合成为转移重要物资的地点。他安静地躲在树丛中,等待着车队的到来。 凌晨四点多,精神依旧亢奋的伯顿终于等来了他的目标。两队运输车同时抵达了现场,蒸汽机引擎的巨大噪声震得他直皱眉头。真不知道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是怎么把蒸汽机开发得如此高效的,伯顿在思考了几秒之后就放弃了思索,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想看清另一行人的踪迹。手中的照相机会为他忠实地记录两队可疑人员的相貌,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一个也别想跑。 “什么人?”警觉性很高的敌人向着伯顿所在的方向张望,“……有埋伏!” 还没来得及见证交易开始的那一幕,伯顿便不得不转身逃跑。他顺着树林一口气跑出了几千米,躲在水沟里藏了大半天都没敢出来。脸上带着一道伤疤的合众国志愿者小心地把相机捧在怀里,样子虔诚得如同护送同伴的骨灰盒一般。 “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伯顿的心头被疑虑充满,“专业得过头了。” tbc? OR8B-EP2:棕榈树下(6) or8b-ep2:棕榈树下(6) 里约热内卢在过去的几个月之中数次受到惊吓,先是起义军兵锋直抵帕拉伊巴河谷东侧,后有共和军在里约热内卢发动起义。跟随着整合运动和联邦军的高级将领们一起提心吊胆的市民们始终没有等来宣传中那些穷凶极恶的敌人对他们即将进行的报复:联邦军在帕拉伊巴河谷击退了已是强弩之末的起义军,共和军的起义又在联邦军的强力镇压下以失败告终。 排除这些令当事人心惊动魄的事故和灾难不谈,街道上的气氛让人们很难把这座城市同战争联系起来。市民们照常做着自己的工作,他们在街上走过时偶尔会把目光投向那些看守在街头的警察、宪兵、整合运动民兵还有士兵们,不过也仅仅只是投去一瞥罢了。发生在9月末的失败起义似乎没有对城市形成什么恶劣影响,受损的建筑也已经被快速修复了,这一切都得益于里约热内卢市民们的辛勤劳作。 是的,就连整合运动也不介意多花费一点心思夸奖这些忠诚可靠的市民们。为了城市的正常运行乃至是巴西的正常运行而奉献了许多的公民们,成为了整合运动的新神像。当整合运动承诺的补贴到手后,就连那些一直对整合运动保持着怀疑态度的市民也动摇了。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承诺的自由成为了水中月,还是整合运动的口号更可信一些。 来自外国的客商和游客们用一种好奇的目光观察着这座城市的变化,他们将其看作整合运动逐渐兑现其原有承诺的征兆,并从中找到了许多新的商机。在这行人与车辆往来不绝、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卡萨德反而没有那么显眼了,他可以大摇大摆地换上一身便装出门而不必担心有人怀疑他的真实身份,这里的外国人多得很。 将近两个月以前,卡萨德刚刚抵达里约热内卢时,他恰好遇上了共和军在里约热内卢的起义。整合运动的民兵配合着联邦军四处追杀参加起义的士兵和平民,鲜血染红了一条又一条街道。许多杀得兴起的整合运动民兵干脆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敌人逃窜方向上的全部活物杀光,完全不在乎其恶劣影响。事实上,那些悲剧的影响到今日也已经所剩无几了,就连卡萨德自己都快忘记了这些事。 他戴着一顶小帽,穿着运动衫,走进了街边的一家书店。向着书店的老板打了招呼后,他便大摇大摆地走到书店二楼,堂而皇之地把这里当做了他的图书馆。来自中东地区的阿拉伯王子随手拿了一本他看不懂的书籍——由一个他不认识的巴西作家撰写——来到窗边,借着明媚的阳光读书。时间还早,纵使气候一天比一天接近盛夏,夏日的巴西终究无法和酷热的大沙漠相提并论。 就在外面这条街道上,整合运动处决过不下20个被俘虏的共和军士兵。他们把共和军俘虏捆绑起来、排成一列,而后用他们所能想象到的方式把这些同【上帝、祖国、家庭】为敌的罪人从物理意义上消灭干净。比起那些被火炮炸得粉碎、被人形蒸汽机甲踩碎、被装甲车碾死的俘虏,被判处绞刑或枪决的共和军士兵反而更幸运一些。直到今天,卡萨德仍然能闻得到从外面隐约飘来的血腥味,连他自己在处决各种叛徒时都没想出过这么多的新花样。 看来还是物资的匮乏限制了他的想象力。也许是他太仁慈了。 身旁传来了脚步声,手里捧着书本的卡萨德立即转过头,看见一个戴着巴拿马帽的男人向他走来。他不动声色地把头偏回去,继续站在窗前看书。 “做生意要讲信誉的。”那戴着巴拿马帽的男人和他一同站在窗边,向下俯视着街道。见卡萨德面无表情,来人点燃了一根香烟,旁若无人地抽着,反正这里也只有他们两人而已,“尾款什么时候付清?” “很快。” “很快?所有要欠债的人在逃跑之前都会这么说。”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对着卡萨德笑了笑,但他还是失望地发现卡萨德仍旧面无表情,“你这样不讲信用,我就得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交易了。” “我说过会付钱就一定会给钱的,你不要拿某些过了今天没明天的生意人的思维来揣测我。”卡萨德皱了皱眉头,他把自己的反击控制在了自认为合理的程度内,“与其担心我不付钱,你还是担心一下你的上司知道之后会做些什么。” 中年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他的脸上有几块小面积的伤疤,看起来更像是烫伤。只有这些标记让他的面貌具备了某些特征,不然他只需回到人群之中便可以销声匿迹、再无人能记得清他的样貌。卡萨德刚才的反问似乎暂时地震慑住了他,让他安静地抽完了这一根烟。有轨电车顺着街道缓慢前行,从他们眼前经过,拥挤着的市民们那摩肩接踵的模样险些把他逗笑。 “他们其实知道。”戴着巴拿马帽的男人点燃了第二根香烟,“老实说,你是所有买家里胆子最大的……你真的是西班牙人吗?我总觉得你的口音听起来很奇怪。” 卡萨德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他只是平静地说,交易得按期完成才行。没法从卡萨德的言行举止细节中找出破绽的巴西男人抽完了第二根烟,扣好自己的帽子,向着卡萨德行礼,而后不紧不慢地离开了。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阿拉伯王子独自一人读着书,直到静谧再次笼罩了他。过了片刻,卡萨德合上书本,动身离开书店。 半年以前,在一艘小船上恢复了意识的卡萨德发现自己被关押着,而看守他的卫兵们不经意间告诉了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噩耗——英国人打算把像他这样的麻烦人物流放到大西洋或印度洋的某个荒岛上。决心同命运斗争的卡萨德想尽办法争取卫兵的信任并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和一些将同他一起被流放的囚犯们夺取了船只。等到他们把瑟瑟发抖的英军士兵们关起来之后,众人才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那就是他们当中几乎没人了解航海知识。 凭着经营地中海地下犯罪网络期间积累的经验,卡萨德毛遂自荐,试图首先驾驶这艘船靠岸再考虑下一步计划。几天之后,船只在莫桑比克搁浅,被从自己的阿拉伯老家抓出来的流放犯们不得不逃进丛林以躲避葡萄牙士兵的追捕。他们如丧家之犬一般流浪,从莫桑比克逃往安哥拉,半路上差一点再次一头扎进英国人的包围圈里。等到卡萨德终于逃到了安哥拉时,许多和他一起逃生的同伴已经落入了英国人的手中或是成了豺狼虎豹的美食。 在安哥拉,几乎身无分文的阿拉伯王子凭着不凡的气度和装神弄鬼的本事,成功地骗取了一些本地非洲黑人的信任。利用这些在葡萄牙人的统治下当牛做马的黑人,卡萨德从钻石矿中盗取了大量钻石并终于摆脱了一文不名的窘境。恢复了体面人的身份后,他一面雇佣更多的安哥拉黑人去他记忆中的某些矿山位置开矿,一面寻找麦克尼尔等人的下落。 年轻的阿拉伯王子叹了一口气,他可再也不想回忆自己在非洲的遭遇了。无论如何,他摆脱了昔日的不幸并重新掌握住了自己的命运,并阴差阳错地因为生意上的琐事而来到了麦克尼尔等人最有可能投身的战场附近。或许,名为李林的魔鬼仍在暗中帮助他们、将他们导向一处而非刻意令他们分散到世界各地。不过,卡萨德的身份和现状都使得他不可能前往起义军控制区直接核实那些不知名的合众国志愿者的身份,他选择了一种更稳妥的方式来帮助疑似麦克尼尔等人的志愿者们继续战斗,也就是暗中为起义军提供物资。 整合运动成为巴西的主宰已经有两年时间了,但它的影响力还不足以渗透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至少,这些喜欢穿着蓝绿色制服上街的家伙是没有办法干涉金融业务的。结束了在书店的密会后,卡萨德步行赶往最近的银行,打算先解决一些款项问题。这些由美国人开设的银行并不怎么受他的欢迎,即便他在奇迹般地死而复生后同美国人坐在了同一条贼船上也一样。 意气风发的卡萨德把双手插进衣兜里,绕过那些连眼神都有些下意识地躲闪的市民,从正门进入银行,开始办理他的业务。他像一个机器人一般同银行的服务人员交流着,努力让这些最容易掌握他罪证的证人们不看出些异常。这工作本不必他亲自来办理,可惜眼下卡萨德在巴西缺乏信得过的帮手,不然他才不会冒着真实身份被戳穿的风险亲自来银行。 “……还得美国人来处理这些事情才行。”他一面签字,一面拿同这些美国人合作的好处来说服自己,“这要是一家巴西银行,那我说不定已经被他们抓起来了。” 把最后一张表单上的名字签好后,卡萨德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温和地同服务人员聊了几句,又装作对某些新业务感兴趣,而后在工作人员当真把他发展为新客户之前潇洒地离开了。美国人在这里做的工作,整合运动未必不知情,但这个还没能完全掌控巴西的组织显然是没法在这时候对合众国的产业下手的。 他正这么想着,一队整合运动民兵敲锣打鼓地从他面前路过。这些穿着蓝绿色制服的年轻人高声地喊着口号,向着他们见到的每一个人夸张地举起右臂行礼。卡萨德不想惹麻烦,他躲到了银行正门立柱的阴影里,免得这些一腔热血无处释放的青年们把他当做什么可疑人物。 整合运动时常在里约热内卢举行集会,每次都有联邦军的高级将领出场。卡萨德【有幸】在其中一次集会上见到了那些让大半个巴西陷入了狂热的领袖们,那时他和身旁的市民们一同呼喊着口号,脸上挂着伪装出来的虔诚。在这些集会上,盛装出行的领袖们热情地会见他们的支持者(不如说是信徒),并许下更多关于巴西美好未来的承诺。 以西结·科尔特斯·查加斯(ezeiel rtez chagas)是整合运动的总裁和巴西的总统,这个将近有四十岁的青年男子时常穿着一件绣有金色花纹的礼服出现在公众场合、佩戴着印有国徽的绶带和代表着整合运动的Σ臂章。卡萨德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是在9月末的一个晚上,那时整合运动的头面人物纷纷出面劝说在共和军起义中受到了惊吓的市民们回到正常生活之中。那空洞的眼神让卡萨德记忆犹新,自认为见多识广的卡萨德很难设想一位意志坚定的领袖会有着这种眼神——在他从这空洞中感受到了浓重的虚无后,他的轻视便被恐惧所取代了。 比起时常在公众集会上发表扣人心弦的演讲、用更新颖的理论去号召巴西的公民们为了整合运动的理念而奋斗的查加斯总统,他的副手曼努埃尔·多特·利马(anuel dodt lia)就逊色得多了。又矮又胖的退役陆军中校利马副总统没有办法像查加斯总统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扮演只剩下空壳的神像,他只能凭着多愁善感的天性去开着敞篷车访问生活困顿的平民并流下几滴鳄鱼眼泪。当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镜头前,就连反对整合运动的媒体都更愿意关注仪容不凡的领袖而不是那个只能用来当陪衬的佛手瓜。 这样一对奇怪的组合却把整合运动管理得井井有条,并最终让整合运动从一个边缘化的组织成长为了掌管巴西的巨无霸。虽然卡萨德同样有着白手起家的经历,他至今仍不确定在其中起作用更多一些的究竟是他本人的能力还是身为利比亚王室继承人的名望和利用价值。 如果说卡萨德有什么最恰当的时机来为麦克尼尔或其他战友一劳永逸地解决一些麻烦,那或许就是现在了。铲除敌方的首脑人物,这对过去的卡萨德来说是家常便饭,而且他同样不介意再做一次类似的事情。只是,现在的他比过去多了些许顾虑,已经没有身后的同胞和【臣民】需要他去保护的卡萨德被另一重枷锁束缚着。他又等待了一阵,直到这一队整合运动民兵远离,才迈开脚步前行。没走多远,另一队整合运动民兵迎面而来。 “是信仰吗?” “你又来这一套了。”卡萨德在心里默默地向他信奉的真神祈祷,并不去理睬身边的声音,“麦克尼尔跟我说过许多有关你的事情,可我听了那些故事后反而更茫然了。如果你是存心要折磨我们,大可以换别的方式;相反,想去挽回些什么,你自己动手比使唤我们这些终将死去的凡人更轻松些。” “可别用人类的思维来揣测我啊。”飘浮在卡萨德身后的李林被包裹在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只有卡萨德能够听到他的耳语,“您也该清楚……既然已经上不了天堂,该努力赎罪才是。” “我所犯下的罪过都是无奈之举,也是无法逃避的。”卡萨德不敢再往下设想了。答案呼之欲出,像他和麦克尼尔这样虔诚的信徒既然不是身处天堂,大概就是被拖入了地狱。“如果你能把麦克尼尔的所在位置告诉我,我会非常感激的。” 看,他早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任何答案:就在这问题刚出口的瞬间,李林消失得无影无踪。放弃了思考人生的卡萨德摇了摇头,转眼间换上了一副热情的面孔,笑着迎接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整合运动民兵。像他这样长了一张贵人脸的好市民是不会引来额外关注的,兴许整合运动民兵们还会从他的笑容之中获得满足感并因此而更加卖力地工作。 整合运动民兵的队伍消失在了身后。后背冒汗的阿拉伯王子来到一栋公寓楼,这里是他的临时办公地点。从原则上来讲,他在里约热内卢没有工作,只是个凭着生意到处交往本地名流的闲人而已。尽管他通过种种方法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有阿拉伯血统的西班牙人,但已经受了些整合运动影响的大人物们并不怎么待见一个在非洲挖矿的暴发户。 这没关系,他还有其他搜集情报的方法,比如伪装成对灵异传闻感兴趣的热心探险家向市民搜集情报,这其中就有真正的密探。一来二去,双方也混熟了,以至于那些向各方倒卖情报的家伙终于把卡萨德视为了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买家。近些日子,卡萨德时常产生有人正在凝视自己的错句,他怀疑自己的据点已经被人盯上了。是时候抛出些诱饵了。 纵使外面炮火连天,里约热内卢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回到屋子里的卡萨德来到靠近街道的窗户旁,从这里他可以轻易地看到下方穿行而过的市民们。是的,他大可以说自己从这些市民们的脸上看到了惯常的麻木和无奈,但即便是在和平时代,居住在大城市中的市民们也还过着这样的生活。要不是每天的新报纸和街道上巡逻的士兵提醒他这里还处于战争之中,连他都会怀疑巴西是否当真被战争所撕裂。 公民们的正常生活是无法依靠暴力来保障的,整合运动必然采取了什么讨好公民的必要措施。对于一般体力劳动者的补贴、全行业的基本薪酬规定、对中小企业的资助、对工业的大力扶持……为这一切买单的,不会是整合运动自身,也不会是那些亲近整合运动的大亨,而只会是俨然成为了公敌的圣保罗、米纳斯吉拉斯等州的叛徒们。霸占巴西数十年的垄断者即将自食恶果,而他们到死都会以为一切的问题根源在于整合运动妖言惑众的本事过于离谱。 他仰望着天空,心头徘徊着诸多思绪。一个多月以前,这座城市被鲜血和烈焰笼罩,数不清的市民们瑟瑟发抖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每个人的心中都暗藏着一份对整合运动的怨恨。仅仅十几天之后,这一切就烟消云散了,市民们如同过去轻松地接受了整合运动的到来那样收下了整合运动的礼物,并亲切地称呼整合运动的领袖们为穷苦人的父亲。这着实和麦克尼尔描述的nffa获取公民支持的过程有那么些许相似。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先急促,而后又放缓了。卡萨德慢吞吞地离开窗子,回到门口打开了房门,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青年手持一个信封站在外面等候着。 “辛苦了。”卡萨德接过对方手中的信封,他当着对方的面拆开,一眼看到了里面的明信片,“路上还顺利?回去多休息几天,不要想太多。” 说着,他从屋子里拿出一个装有面包的袋子,递给了为自己送信的男青年。这份报酬比纸币更好用,谁知道纸币明天会有什么变化呢?面黄肌瘦的男青年忙不迭地向卡萨德道谢,而后一溜烟地跑开了。 楼上忽地传来了大笑声,听起来是有一家人正在举办宴会,那发自内心的欢声笑语让卡萨德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同家人相聚的时光。他晃了晃脑袋,把信封丢在桌子上,抽出了里面的明信片。借着明亮的阳光,卡萨德把这些样式奇怪的明信片逐一展开,摸到了上面不正常的凸起。随后,他用小刀逐一将这些凸起挖下,露出了内容物的真面目:一些不需要让外人看见的照片。他把照片按内容进行了粗略分组,而后小心翼翼地避开窗户,来到角落里细心地分析这些重要的情报。 前几张照片的内容有些奇怪,那是一些被装在卡车里的军服,准确地说是被整合运动称呼为叛军的圣保罗起义军的军服。第二组照片则拍摄了卡车周围的环境,有两三名联邦军士兵正有说有笑地从卡车上卸货。 卡萨德感到有些疑惑,但他还是继续往下看。然而,第三组照片的内容让他更加摸不着头脑,其中的主要内容是一群穿着整合运动的蓝绿色制服簇拥着一个戴斗笠的神秘人。 时间又到了,他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虔诚地向着麦加的方向祷告着。从外面传来的欢声笑语让他好奇,待到祷告结束后,他没花费多长时间就看到了几对带着自己的孩子在街上散步的夫妻。火热的太阳炙烤着逐渐恢复生机的城市,而整合运动所承诺的未来便如这太阳一般不可动摇。 “……要努力啊,美国佬。”他自言自语着,清新的空气洗刷着他的心灵。 tbc? OR8B-EP2:棕榈树下(7) or8b-ep2:棕榈树下(7) “昨天夜间袭击了我方军事设施和民用仓库的敌人目前已经逃往南方,也许已经离开了巴拉那州。虽然让他们到南里奥格兰德州的地盘上碰钉子也是个好主意,但我更希望我们能够亲手教训这些为整合运动打工的奴隶。”麦克尼尔放下电话,让屋子里的同伴离自己再近一些,这样他才好说些别人不方便听到的话,“……最好别让他们逃出去。” “但是,他们是从哪来的?”彼得·伯顿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他的上下唇都被一圈厚重的胡须包围着,而已经没机会整天去夜店寻欢作乐的伯顿满不在乎,“我们平定夹在圣保罗州和南里奥格兰德州之间的这两个州,大概也有一个多月了,可是敌人的抵抗部队仍然会冒出来,无非是频率下降了不少。” 方头方脑的尼克·西摩尔·帕克拍了拍桌子,让伯顿清醒些。他来到地图前,仔细地观察着出现联邦军游击队的区域,并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毫无疑问,敌人利用海军优势不停地向巴拉那州和圣卡塔琳娜州运输部队。”他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麦克尼尔,继续往下说着,“起义军没有海军,而且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岸防力量,更没有办法密切地监视全部的海岸线。考虑到敌人布置的海上防线也存在漏洞,连海军都没有的我们更不可能盯紧海岸线了。” “真让人头疼。”迈克尔·麦克尼尔自始至终都紧盯着地图,他以为巴拉那州的局势能够在起义军的大力镇压下快速恢复正常,看来他之前做出这个判断时多少有些过于乐观了。联邦军游击队出现的频率虽然下降了,然而这些为整合运动服务的抵抗运动还远远没有弱小到可以被无视的程度。这些游击队给起义军的管理工作造成了更严重的困扰,并妨碍了起义军从巴拉那州抽调物资支援前线的计划。 他们不能一无所获地离开这里,麦克尼尔想着。因此,他尝试着抓住每一个机会打击敌人的势力,无论是联邦军的游击队还是整合运动的地下组织网络都被纳入了他的打击范围之中。尽管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成功地将部分潜伏人员打入了整合运动的外围组织并获取了一些情报,这些还不足以让麦克尼尔预判敌人的下一步行动并抢在敌人将计划付诸实践之前阻止他们。 “斯塔弗罗斯将军,你是镇压游击队的行家。”麦克尼尔把视线投向了靠在窗边打盹的斯塔弗罗斯,他总觉得斯塔弗罗斯头上那前后两处光秃处越来越明显了,“您认为敌人的队伍在攻击我方设施之后最可能逃往哪里?” “交通不便的地区,支持他们的地区,追击者使用残酷的清剿方式会带来更多反扑的地区。”斯塔弗罗斯忽然精神抖擞起来,他从自已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麦克尼尔身旁,随意地在地图上指了几下,“不过,我说的是抵抗运动和游击队缺乏强而有力的外部支援力量的情况下所采取的一般自保策略。如果他们存在更多的退路,这些人当然没有理由自己钻进死角里……那些交通不便的地区固然可以成为他们的堡垒,可要是进去了,日后就出不来了。” “那么……” “我建议先封锁巴拉那州和圣卡塔琳娜州的接壤的边境地带。”斯塔弗罗斯采用了较为稳妥的计划,这主要是因为他们能动用的资源实在是有限,“然后呢,我们可以考虑到南方旅游几天。” 麦克尼尔决定相信斯塔弗罗斯的专业水平——曾经剿灭过数万游击队的斯塔弗罗斯有权在这门技术上评比第一名。于是,散会之后,麦克尼尔先把自己的意见转告给了卡尔多苏上校,在得到了上校的同意后(同时他得知封锁边境的命令已经在今日凌晨下达过了),他持着上校签发的命令抽调了一些宪兵和警察跟随他一同行动、增援南方的封锁线。 为了震慑那些不识好歹的联邦军游击队,麦克尼尔甚至还打算把一辆装甲车开出去布置封锁线。为了说服防御库里奇巴的起义军把装备借给他,麦克尼尔软磨硬泡了许久,总算得偿所愿。他并不盼着自己能够歪打正着地遇上敌人:第四骑兵团直接和间接控制的其他部队同敌人遭遇并发生交火的概率更大一些,而且那些为卡尔多苏上校认真工作的参谋和指挥官们也不是摆设。 就这样,迈克尔·麦克尼尔和他的几名同伴混在增援南侧封锁线的队伍中出发了。他们需要和时间赛跑,以免敌人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逃脱。库里奇巴离圣卡塔琳娜州有70多千米远,这路程对21世纪初期的轿车来说不过是一个小时甚至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走完的距离,但对眼下的麦克尼尔来说意味着他要在半路上耽搁更多的时间。就算蒸汽机奇迹般地将飞船送上了天空,它也没办法让老式汽车跑得和后世那些装了改进不知多少代的内燃发动机的同类一样快。 车队离开库里奇巴,向着东南方向驶去,很快便深入了山区。这处山区将库里奇巴和海岸线上的港口分割开来,使得抵达港口的货物很难第一时间运抵库里奇巴。就算敌人将海军陆战队或陆军从某个秘密登陆地点送入巴拉那州境内,那些袭击者想必还是要在山区中打转许久才能找到一条通往库里奇巴的道路。 两个星期以前,卡尔多苏上校决定出兵剿灭藏身于库里奇巴东部山区内的联邦军游击队和整合运动民兵。参加战斗的主力部队是由巴拉那州宪兵和各地警察拼凑起来的一支名副其实的杂牌军,这些乌合之众冲进山区乱转了几天,便洋洋得意地宣布战斗以己方的胜利告终。由于东部山区最近几天没有出现新的袭击事件,包括卡尔多苏上校在内的几名指挥官都相信了手下的说法。 “但我还是感觉他们仍然在某处活动。”麦克尼尔嘀咕着,他把上半身探出装甲车,观赏着道路两侧的风景。从库里奇巴出发穿过东部山区的主要道路总共有三条,只要敌人控制住了这三条交通要道,库里奇巴的起义军就必须花费更大的成本来打通路线,而眼下敌人的沉默似乎证明这里的游击队确实被消灭了,“蛰伏也是一种策略。” “哎呀,这天气啊……一天比一天热了。”彼得·伯顿吐着舌头,他也不得不把上半身探出装甲车,免得被烤熟,“真不知帕拉伊巴河谷的战况如何了,那些人实在是没法让我放心。” “那我们可以考虑一起想办法把你送回去。”麦克尼尔笑着对伯顿说道,“那里确实急需人手。” “……还是算了。”伯顿心虚地缩回了头,“战局尚未到达能让我发挥出最佳水平的状态,麦克尼尔。你看,连骑兵都失去了用武之地,那我还没兴趣在一场漫长的消耗战里充当廉价炮灰。” 麦克尼尔批评了伯顿几句,他忍受着钢盔忠实地向他的脑袋传递的炎热气温,盘算着穿过山区所需的时间。见伯顿已经完全退回了装甲车内,打算喝口水的麦克尼尔刚蹲下去,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枪声。这枪响把一路上都无精打采的警察们吓得不知所措,他们纷纷停下了脚步,惊恐万状地观察着四周,生怕什么角落里有敌人突然冲出来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骑着战马的帕克从前方赶回,来到了麦克尼尔的装甲车前。 “是土匪火并。”他无奈地皱着眉头,“用不着在乎他们,我们只管杀过去就好。” “你确定是土匪而不是敌军的游击队吗?”麦克尼尔半开玩笑地说着,他知道起义军一向把联邦军和整合运动民兵也蔑称为具有各种不同前缀的土匪,“还是谨慎一些为好,没人知道山区里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帕克带着几名骑兵领命前行,去驱散那些挡路的土匪。交火中的土匪在发现帕克等人闯入了战场后纷纷愤怒地朝着他们开火,但只过了片刻他们就看到了帕克身后的大队人马,于是这些气势汹汹的家伙纷纷逃之夭夭,还丢下了几具尸体和来不及逃跑的伤员。带队的宪兵指挥官将生还的土匪抓了起来,向这些俘虏询问附近的具体状况。 宪兵们审问土匪时,斯塔弗罗斯就在附近旁听。他需要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结果,也需要让麦克尼尔更放心一些。既然麦克尼尔相信了他的建议,他绝不能误打误撞地把麦克尼尔带到陷阱之中。 “是些自称没法继续过日子的农民,麦克尼尔。”过了片刻,队伍照常前进,而斯塔弗罗斯则返回装甲车附近并把刚刚听到的结论告诉了自己的同伴,“他们选择兼职当土匪已经有3年了。” “3年,还真长。我想不到他们做土匪也能有如此的耐心,那为何他们不认真地当守法公民呢?”麦克尼尔想要摘下钢盔,灼热的触感迫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宁可冒着被击毙的风险当好几年土匪,也不愿意认认真真地工作。3年前,整合运动还没成气候,那时这里想必也不会有刻意叫他们活不下去的什么大人物为非作歹。” “鬼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伯顿扫兴地歪着嘴,他一听帕克那样说就失去了兴趣。一群土匪,不值得他额外关注,他们该关心的是那些潜藏起来的敌军游击队和协助敌军作战的魔法师。后者的威胁性或许还会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进一步增大,除非起义军在那之前找到了对付敌人的有效策略。 慢悠悠地在山谷中赶路的麦克尼尔抵达他们的目的地时,只看到了满地狼藉。原先布置好的封锁线不见踪影,本应蹲守在据点内的士兵们同样人间蒸发,只有地面上的血迹和焦黑色能够证明这里之前发生过一场激战。向几名宪兵军官提出建议后,麦克尼尔要求宪兵们分散开搜索幸存的同伴,并在附近的树林中找到了几个劫后余生的士兵。 这些所谓的起义军士兵,不过是顶着起义军名号的辅助战斗人员罢了——主要是警察。平时甚至没机会对着罪犯开枪的他们,莫名其妙地迎接了一场内战,又莫名其妙地从联邦军的辅助部队成为了起义军的辅助部队,而他们在接受新的事实之前就不得不先一步承担身上的新责任。前来的宪兵指挥官认为这些缺乏战斗技能却得以幸存的家伙很可能是通敌的间谍,当即就要把他们击毙。要不是麦克尼尔拦住了怒火中烧的宪兵们,幸存者们只怕要当场去见上帝了。 “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一点细节都不要放过。”麦克尼尔等到士兵们布置好了新的封锁线后才前去向这些幸存者询问详情,“连个宽度只有几百米的路口都守不住,发给你们的军饷还不如拿去买几条狗。” “不……不是……”这些脸上还沾着血迹的士兵们至少没被吓傻,他们听得出麦克尼尔把封锁线被突破的责任完全扔在他们身上,于是争先恐后地向着麦克尼尔辩解,“敌人的攻势太强了,我们根本挡不住。他们不像是游击队……反正我没听说过什么地方的游击队有机枪和火炮。” 这下连麦克尼尔也有些疑惑了,他只得把这些幸存的士兵交给宪兵指挥官们进行第二轮审问,自己则返回装甲车内休息。翠绿的群山包围着他们,西北方向是巴拉那州的首府库里奇巴,南方则是圣卡塔琳娜州,而迈克尔·麦克尼尔同他的战友们此刻正在这条分界线上休息。附近见不到半个属于南里奥格兰德州的士兵,也许对方忘记了在【盟友】的边境线上防守或是干脆因人手不足而撤销了不必要的防线。 “麦克尼尔,你还记得我上次拍摄的那些照片吗?”伯顿拿起水壶喝了两口,抹了抹嘴,“这事情很蹊跷。看起来所有人都在配合我们,但近期工作的实际结果证明几乎没有人配合我方。卡尔多苏上校总和别人强调说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一切尽在掌控】个鬼啊,光是情报上的缺失就应该引起警惕了。” “说话客气点,彼得。”麦克尼尔也喝了两口水,他早该意识到在大热天蹲在这种四不像的老式装甲车里是一种酷刑,“往积极的方面想,敌人攻击了这个路口,就意味着其他路口还算是安全的。况且,即便敌人成功地越境了,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也会配合我们夹击他们的。” “那可不一定啊。” 伯顿的提醒让麦克尼尔稍微警觉了些,他说服了几名士兵前去联络位于附近封锁线的起义军士兵以确认敌人的活动状态。光是等待消息就足以让他把接下来的大半天浪费掉,麦克尼尔不由得又对这个连手机都没有的时代感到悲观。信息传递的滞后性,在某些关键时刻是足以要命的。 当天半夜,他终于得到了较为具体的回复。翻山越岭前去临近的封锁线区域联络友军的士兵们惊讶地发现,封锁线上遭到袭击的位置竟然不止一处。得知此事的士兵们虽然不解其意,不敢怠慢的他们仍然按照原来的路线返回并把情况报告给了麦克尼尔和自己的指挥官。 蹲在篝火前的麦克尼尔陷入了深思之中。他不相信那些只敢偷偷摸摸地烧毁仓库和其他设施的游击队有直接向起义军发动大规模攻势的能力,也不相信被山脉分割成好几部分的敌人能够同一时间整齐划一地冲破封锁线。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各部队在缺乏呼应和无法交流的情况下是没办法配合的,除非敌人的游击队能够以一当十。 “那些敌人穿着什么样的军服?” “……这,不太清楚。”被询问到的传令兵们一头雾水,他们甚至都没见过那些袭击了封锁线的敌人,哪里能仅凭其他友军的描述就了解当时的具体情况?“应该就是敌军的军服。” 麦克尼尔又把已经睡着的友军幸存人员叫醒,向他们询问了同样的问题。尽管已经在被宪兵指挥官们审问的时候回答过一次,生怕被误认为叛徒和间谍的幸存士兵还是耐心地向麦克尼尔描述了当时的场景。他们说,那些穿着联邦军制服的敌军游击队从四面八方杀出来,火力无比凶猛,以至于他们在战斗的过程中几乎没能组织起什么像样的反击就已经被击溃了。 “奇怪,太奇怪了。”麦克尼尔回到篝火旁,他的睡意被更多的疑惑一扫而空,“我军和共和军的游击队总是会被敌人剿灭,敌人的游击队却能在我军控制区内畅通无阻地行动。难不成那群杀人不眨眼的整合运动疯狗真的能得到更多的支持?” “他们不需要支持,只要有恐惧就够了。赶紧休息,明天还有别的任务要完成。”伯顿打了个哈欠,手持步枪背靠大树休息,“不管这现象多么不合逻辑,它都已经发生了,你还能怎样呢?” “是,所以我肯定忽略了什么环节。”麦克尼尔蹲坐在地上,跳动着的火苗模糊了他的视线。如果敌人当中有大量魔法师参战,那么问题就变得简单多了,然而幸存士兵的描述并不支持这一观点。这样看来,敌人的游击队能够在今天完成如此惊人的大规模出击的原因同【魔法】的关系不大,但游击队的规模似乎又不足以支撑它完成攻势。 实在毫无头绪的麦克尼尔还是选择了早些休息,他打算第二天早上再考虑这个问题。既然敌军游击队很可能已经冲到了圣卡塔琳娜州境内,他们不如多花几天时间把敌人越境突围的前因后果搞明白,也好向卡尔多苏上校交差。 第二天早上,忙碌了一夜的帕克返回营地附近,并把他从死尸身上剥掉的军服交给了麦克尼尔,其中既有圣保罗起义军的军服也有联邦军的制服,当然也包括五花八门的辅助战斗人员的制服。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麦克尼尔把同伴们找来商议,昏昏欲睡的他吃了几口干粮,顿觉神清气爽,“看守这道防线的是巴拉那宪兵和本地警察,里面连半个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战斗人员或第二步兵师士兵都没有。那么,为什么会有死尸穿着圣保罗起义军的衣服?” “大概是有人在走私军用物资……也许是。”伯顿披上了外套,山谷里吹来的阵阵凉风让他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又或者这是敌人的渗透作战计划的一部分,他们确实私下勾结了一些接受我方委托的商人。但你又没法把那些商人斩尽杀绝。” “事到如今,我们需要尽早查明真相。”斯塔弗罗斯再次建议麦克尼尔越境到圣卡塔琳娜州调查,事后他们只要给卡尔多苏上校补充一份报告就行了,“圣保罗目前受人恩惠不假,但南里奥格兰德的面子不能比事业本身还重要。” “没错,咱们马上就出发。”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他立即抬起头向四处张望以确认自己没有吵醒那些担惊受怕的宪兵和警察们。这些家伙要是一哄而散,他这光杆司令可没法单枪匹马穿过遍布土匪的山谷再回到库里奇巴,“帕克,把敌军的军服集中起来。大家分别试一下,挑最适合自己的穿,把血迹和破洞都遮住。” 伯顿和帕克都愣住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向麦克尼尔询问这样做的理由。 “干什么?当然是去当土匪了。”麦克尼尔拍着胸脯,脸上浮现出了笑意,“得感谢我们那些淳朴的土匪好公民提醒了我……普通人做不了的事情,换成罪犯来做就方便多了。” 众人不解其意,但还是按照麦克尼尔的要求去做了。朝阳升起时,把起义军制服披在外面的战士们已经动身出发了,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地写着些许茫然,前进的脚步却坚定而毫不动摇。 “……那个,你们谁会学土匪说话?”半路上,尴尬的麦克尼尔想起了一个关键问题。 “不会,没学过。”伯顿果断地声明自己不懂这门技术。 “别看我,我看起来很像土匪吗?”被麦克尼尔瞪了一眼的帕克大怒,“虽然我没怎么念书而且也只有肄业证,你们不能这么歧视我?” 斯塔弗罗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别争了,我是土匪。” tbc? OR8B-EP2:棕榈树下(8) or8b-ep2:棕榈树下(8) “以后你的任何承诺到了我这里都要打个折扣,至少现在我不敢给你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信任了。”岛田真司心有余悸地喝了一口红茶,忧伤地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炎炎夏日,被倾盆大雨覆盖的圣保罗总算得到了一个从炎热中解脱的机会,但近在咫尺的战事却不会因此而停下,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博尚只令岛田真司更觉情况不妙,“前两天敌人的航空炮艇竟然出现在了城市上空并向着下方投弹……我当时差一点就被炸死了。”他一口气抱怨了许多,苍白的脸上也逐渐变得红润起来,“……所以,你不是该在前线的航空队基地里待命吗?我可不知道战争也有放假的时候。” 迪迪埃·博尚那张饱受风吹日晒的老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一抹倦色,他伸出右手撑着脑袋,勉强控制住倒头就睡的念头。滚滚雷声震天动地,也许即便是前线的炮火都比不上此刻的雷声更能打搅他的心神。 “这件事情说起来很复杂。”他缓缓开口了,眼神卑微得令岛田真司感到意外,“我们的航空队在各方面都比敌人更弱小,你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由于飞行器的数目太少,当参加战斗的航空飞船中弹之后,它几乎要被立即投入下一轮战斗而没有接受修理的机会……” “……那就找人来修啊。”岛田真司又喝了一口红茶,心想今天显然不是个适合上班的日子。明明气候一天比一天炎热,今日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却让他感受到了阵阵寒意,以至于他决定喝点热茶来驱逐身上的寒冷。“我理解——你们就算本事再厉害,也会有中弹的时候。既然如此,就该组织更多的技工来维修才对。” “岛田,这就是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法兰西绅士垂头丧气地把脑袋磕在桌子上,将脖子缩进了两肩之中。他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萎靡不振,岛田真司只在那些真正遭受了沉重打击的人们——比如他的廉价实验品们——身上才能看到的模样。当日本学者想要象征性地说几句安慰对方的话时,博尚却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博尚身上的沮丧很快一扫而空,他又成为了那个总是要和麦克尼尔争个高下的王牌飞行员,“我们的基地被敌人偷袭了,整个基地从里到外被他们认真地轰炸了一次……当时我正好在外执行任务,逃过一劫。待命的航空炮艇被炸毁了,许多平日协助我们维修飞行器的技工也丢掉了性命。然后,我试图向圣保罗方面申请支援,但他们连维修工人都派不出来。” 岛田真司张口结舌,好一阵说不出话来。他自己不必去前线,更不必亲自上战场,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整个团队当中的大部分人都冒着生命危险参加战斗,而他如果再做不出些研究成果,简直是愧对他所处的安全环境。 然而,他不能。科学研究可不是只靠赌咒发誓和下决心就能完成的工作,更何况岛田真司所从事的研究——假如他目前的微弱进展真的能被称之为研究的话——是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新领域。为了应付那些对他寄予厚望的起义军指挥官们,他不得不频繁地撰写一些看上去很漂亮实则充满了空洞的长句的报告。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种垃圾文章一看就是一个绝望的文盲随便瞎写出来的。 “那还真是不幸。幸运的是,你平安无事地逃回来了。” “也失去了我用来战斗的武器。”博尚这才开始喝茶,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优雅和自在,不然他准会把滚烫的茶水一口气倒进喉咙里从而被烫得惨叫,“这么说,敌人已经轰炸过圣保罗了?我从来没听说过。” “确实已经轰炸过了,我可没必要骗你。”岛田真司一板一眼地说着,他最见不得别人怀疑他的言论,“那些被当场炸死的也还算幸运,以后不用受苦了。倒是那些被炸得残废的,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博尚皱了皱眉头,没打算多说些什么。他们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是最大的收获,又怎能指望同时保护他人呢?这一次他返回圣保罗,正是要和起义军指挥部门商议【重建】航空队的事项。毕竟,原先那支航空队已经在敌人的狂轰滥炸之下接近灭亡,即便那些缺乏实战经验的学员愿意主动上战场,博尚也找不出航空炮艇给他们驾驶。 又是一阵惊雷在远方响起。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这间也售卖茶水的咖啡厅门口跑过,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奔向街角另一头。路上的行人们见了他们,纷纷让开道路,给这些忙着赶路的士兵节省时间。 “不管怎么说,前线的情况非常地不乐观。当然,麦克尼尔就算回来,也派不上太大的用场。”博尚和岛田真司闲聊着,他有心要想办法把麦克尼尔叫回来,而他的理智告诉他,那样做的意义不大。“听说你换了一份新工作,我盼望着你的研究可以帮助我们赢得这场战争。” “你实在是高估我了。”岛田真司心虚地摆了摆手,“虽然我开了一些空头支票来骗取他们的信任,项目开工之后我确实想要找到那些真正有……【魔法】的人。可惜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还是一无所获。” “别心急。”博尚搓了搓双手,喝完了杯底的红茶,“你该庆幸巴西的魔法师群体没有严重受损。相比之下,我国在世界大战期间举国搜捕魔法师充军,最终也只能勉强凑出一个团的兵力……而且,他们全都在索姆河战役中牺牲了。剩下那些逃过一劫的,待到他们长大成人之后,大概都被【华击团】收编了。你如果到我的祖国去找魔法师,怕是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岛田真司又点了一杯红茶,以便让自己的同伴喝得尽兴一些。舒勒不在,麦克尼尔又远在南方,目前他所能依靠的战友也只有博尚了。即便不考虑这一点,博尚在团队内的相对自主地位对岛田真司来说也至关重要。 见博尚喝得兴起,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趁势拿出了一个金属手环,让博尚试着戴一下。穿着褐色长袖外套的法兰西绅士只迟疑了一阵就照做了,他等待了十几秒,没察觉到任何异样,便把手环摘下来、还给了岛田真司。 “这是什么新的测试工具吗?” “确切地说,具有魔法师潜力的人戴上它之后会……【过敏】。”岛田真司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这或许是他最近一段时间罕见的实际进展,“先别急着高兴,原材料是一种能屏蔽【魔法】的金属。以前或许有人构思过类似的东西,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做出来的作品没什么创新性。” “真是奢侈的烦恼,岛田。”博尚摘下手环,把这件珍贵的礼物还给了岛田真司,“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下次你就不必找我或是团队里的其他人做类似的测试了。我们都知道,以李林的作风,他让我们有机会掌握类似力量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博尚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岛田真司不由自主地想着。他端起茶杯,继续喝着热茶,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时光。一辈子都在和各种科学问题打交道的岛田真司对军事的真实了解恐怕只能和舒勒相提并论,后者完全依靠着eu的高科技实验部队去对付穿着拖鞋甚至连拖鞋都穿不起的g游击队。即便他对前线的战况缺乏清晰的判断,那些语焉不详的战报多少能说明情况并不乐观。 到那时,他就要谨慎地考虑自己的退路了。当他只能在研究所或类似的地方发光发热时,跟随着溃败的士兵一同逃进深山老林显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做法。 又有一队士兵急匆匆地从咖啡店前方路过,他们那焦急的模样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博尚的注意力。 “城里每天都这样吗?”他好奇地望着士兵们远去的背影,“来的路上,我还看到了排队领取面包的市民。不怕你笑话,我们这些飞行员在前线都吃不好,前些日子我原以为城市里的居民还能吃饱,看来我想错了。” “不是一直都这样,起码在我刚来圣保罗的时候还不是。”岛田真司放下茶杯,热气在他的黑边方框眼镜上积起了一层雾,“物资供应一直很紧张,这是不可避免的。至于刚才那些路过的家伙,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可能是前线的战况影响了士兵们的情绪,打了败仗的消息肯定会让军官们紧张起来。就我了解到的情况而言,双方似乎都在想方设法避免战争直接给平民带来压力……整合运动也一样。” 那些匆忙地从咖啡馆前面经过的士兵没办法像岛田真司和博尚这样悠闲自在地喝茶,他们赶在大雨天出门可不是为了散步的。穿过几条大街后,这些士兵来到了一处民房附近,他们悄悄地分散开、埋伏在街道的角落里,只留下了几名站在正门前方的士兵。 “是这里吗?”一名起义军士兵向同伴确认情报的准确性,“千万别弄错了。” “不会错的。”另一名士兵抬头看了看公寓楼,只要上面稍有风吹草动,埋伏起来的其他士兵就会一同开火,“先找人,我们要守规矩。” 第三名士兵走上前,用力地砸门。脆弱的木门被砸得震天响,里面的住户却迟迟不出来迎接。等待了十几秒后,把守在门前的士兵们下定了决心,他们一拥而上,用手中的步枪和其他破拆工具三下五除二地将屋门砸了个粉碎。众人从木门的破洞中鱼贯而入,争先恐后地向着公寓楼各处房间冲去。 两名起义军士兵来到三楼,刚从楼梯拐角进入走廊就发现有个家伙鬼鬼祟祟地从其中一处房门口向外张望。一名士兵向着那人大声呵斥,同时呼喊其他士兵过来帮忙。见下方的同伴们还忙于搜查,两名不打算继续等待的士兵便朝那扇房门冲去,其中一个稍微靠左的士兵碰巧撞上了出门探视的住户,两人一起狼狈地跌倒在地;另一名士兵刚跑到门口,只见屋子里有个戴着黑色软呢帽的男人拔出手枪朝着他开枪。躲闪不及的士兵胸口中了一弹,在那之前他已经扣下了扳机并把一发子弹送进了那可疑男子的腹部。 把那撞上自己的市民踢开的士兵连滚带爬地赶到同伴身旁,确认同伴没有生命危险后又闯进屋子里,见屋中除了中弹倒地的可疑男人之外还有另一个穿着运动服的青年男子,便先踢开了落地的手枪,同时高声叫着让对方马上投降。那人却一跃从窗户跳下,把前来抓捕的起义军士兵也吓了一跳。不甘心的士兵来到窗前,一眼看到刚才跳楼的男人摔得粉身碎骨,不由得怒骂出声。 “电台在什么地方?”他离开窗子,把掉落在地上的手枪踢得更远一些,“快说!” 说罢,这士兵洋洋得意地后退两步,等待着敌人招供。他刚才已经确认过了,这个穿得还算体面的中年男人身上没有炸弹,那他也不必担心敌人狗急跳墙和他同归于尽了。不料,敌人两颊的肌肉忽然凸起,而后便一头栽倒在地。大惊失色的士兵丢下步枪,赶上前用力地掰着敌人的下颌,想要让敌人把嘴张开。外面匆匆赶来的士兵看到了这一幕,也过来帮忙,但他们缺乏配合的举动好像只能给彼此添乱而已。两分钟后,垂头丧气的士兵们把尸体丢在地上,派人通知附近的警察来打扫战场。 落汤鸡们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们一无所获,而且少不了受到长官的责骂和训斥。士兵们把公寓楼严密地封锁起来,等待着上级的下一个命令。 事情被军官们一级接一级地上报,不到半个小时就成为了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必须严肃讨论的议题。不久之前的爆炸事故导致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指挥机关近乎全军覆没的惨案还历历在目,递补就职的军官们不得不谨小慎微地处理着军队、州内治安、与其他州起义军之间的关系等一系列事务。 这些军官当中很少有人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他们能够成为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兼圣保罗起义军(也许还代表着全体起义军)的最高指挥部门的新成员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的上司都在事故中被炸死了——而理论上最适合递补的原联邦陆军第二步兵师的军官又被排除在外。比起那些只需要认真研究如何战斗的前线指挥官,这些留在圣保罗的军官每天都要面对着数不尽的麻烦,以至于他们当中竟有不少人羡慕起了前线的日子。 “很遗憾要在这时候把各位叫来。”若泽·桑托斯·奥利维拉中校向着会议室里的同僚们略带歉意地说着,“布拉加将军方才向我方发出了声明……他对我们的做法非常不满,并要求采取一些更严厉的措施来打击活跃在圣保罗境内的通敌人员。” “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不能学整合运动。”另一名中校当即表示反对,“物资供应紧张已经让平民十分不满,要是我们宣布戒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让他们都参军就好了。” “然后我们甚至做不到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一把步枪。”嘲弄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已经有二十多万人参军了,可他们既不能上战场也不能参加训练。上帝啊,咱们连士兵的衣服都凑不齐,而且我们还得照常给他们提供军饷和补给以免他们某一天突然造反——谁要是在这时候跟我提议征召更多平民入伍,我准会把那家伙直接从楼顶扔下去。” 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上校和中校们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出个好办法。错乱的指挥结构严重地影响了起义军的管理效率,也妨碍了各方军队之间的配合。以布拉加中将为代表的原联邦军将领被排除在外,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上校和中校们掌握了实权,但这些校官们仍然比响应起义的将军们低了一头。虽然有人建议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立即增设将官以摆脱目前的尴尬处境,然而根本找不出那么多人充当将军的圣保罗方面也无能为力。 奥利维拉中校没有心思同这些新同僚们争吵,他直到现在还没能适应自己的新岗位。起义军在帕拉伊巴河谷的惨败让他失去了自己的部队并狼狈地逃回圣保罗,而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原指挥机构的覆灭又奇迹般地让他获得了晋升的机会。上任后的奥利维拉却并不感到特别欣喜,他不想同那些碍事的文官打交道,也不想处理城市内的诸多杂务。雷声、雨声混着争吵声,令他头痛欲裂。此时此刻,他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奥利维拉中校,你来说说看。”同事点到了他的名字,“听说你负责一个新的特别项目,也许这会有助于我们抓出敌人埋伏的间谍。” “没有什么进展。”奥利维拉中校连连摇头,那响个不停的雷声令他心神不宁,“是的,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实际进展。我宁愿相信那日本人只是找个理由来骗吃骗喝。” “整合运动如此敌视他们也是有理由的,不是吗?”房间里响起了充满恶意的笑声,但只持续了半分钟左右。他们得赶在布拉加中将或是其他人向统领起义军的文官们抱怨之前把事情处理好,不然这刚刚落到他们手里的交椅马上就得换主人了。 雨还在下,城市却不会因为这场暴雨而静止下来。忙碌着的市民们心神不宁地前去工作,他们还惦记着上街领取食物的亲人。唉,被雨浇得感冒可不划算,医院里已经躺满了从前线撤回来的伤兵、再无给市民看病的能力了。然而,即便明知道要感冒、明知感冒了也没法看病,市民们还是不可避免地拥挤上了街头,只为了领取起义军给他们按个人定量分发的食物。 乘着车子赶路的绅士们不耐烦地催促着司机,就连雨声和蒸汽机的轰鸣声都盖不住他们的嗓门。拥挤的人群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忍饥挨饿的绅士们也只得耐心地等待着,以免市民的愤怒一瞬间转移到他们头上。 “我得去干活了。不去催促那些人,他们永远都不会满足你的要求。”博尚拿起外套和雨伞,起身离开,“……你不用去工作吗?” “我的工作就是到处找人。”岛田真司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红茶,他打算在这里坐到雨停为止,“最开始我把它当做是休息的绝佳借口,现在我反而盼着有人赶快上门来找我了。啊,即便不谈这个,能多领取一些食物也算是好处。” 的确,岛田真司比博尚印象中的模样瘦了不少。只以为岛田真司被饿瘦了的博尚没有细想,他向着岛田真司道别,一头冲入了大雨中,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站在门口目送着同伴远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打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喝茶。没错,这种慢节奏的生活也不错。 他刚回到座位上,便听到咖啡馆的外门响了一下,原来是有新的顾客来造访。刚看到那有着东亚人相貌的顾客第一眼,岛田真司便呆住了,他像个木偶一样把视线锁定在那人身上,即便撞上了对方的目光也没有退却的意思。 他认得这张孔武有力的脸。不,应该说,这张脸的主人应该认得他才对。那略显粗犷又不失当的五官看起来平平无奇,但组合起来便能令看到它们的人感受到一种充沛的活力。这是一张适合生在战士、武士、勇士……生在一切将战斗和服务于主人作为毕生信条的人们身上的脸,是岛田真司喜欢不起来却又不得不利用的脸,也是偶尔有机会掌握着像岛田真司这类人的生死的脸。 “……长间晋三。”岛田真司低声念着那个名字,“不可能……这不可能。” 明目张胆的观察引来了顾客的注意,那穿着灰色外套的中年男子径直来到岛田真司面前,坐在他前方。 “あなたも日本人ですか?” “嗯。”岛田真司木然地点了点头,能在异国他乡见到一个和他一样受着歧视和排挤的同胞也许是一种幸运,“我是岛……天西贤治,从东京来的。” “宇治孝康。”那留着稍长些的头发的中年日本人指了指自己,“来巴西谋生,真不容易啊。” tbc? OR8B-EP2:棕榈树下(9) or8b-ep2:棕榈树下(9) 卡尔多苏上校呆坐在桌子前已经有半个小时了,如果没人来找他或是用别的事务来打扰他的话,说不定他会在办公室里坐整整一上午。不,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仅仅是手头这几份情报所暗示的危险便让他必须提高警惕,但胡乱行动的后果有时候恐怕会比什么都不做更加要命。 多种多样的证据摆在他的案头,其中有照片,有统计数据,有供词,也有其他几名军官对现象的描述和分析。上述文件于半个小时之前被呈送到他面前时,卡尔多苏上校只以为自己多想了——此时此刻,他倒宁愿相信自己真的只是在胡思乱想。 “……这件事,必须得到重视。”他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向笔直地站在桌子前的麦克尼尔和伯顿挥了挥手,“今天我们就先得讨论出一个方案,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了。” 上校的回答反而让麦克尼尔更加紧张,他完全知道自己的结论被采信的后果。各路起义军还在东北方向和联邦军血战,后方安全地带的风吹草动带来的恶劣影响将远远超过他的估计。正因为担忧这些事态危及起义军的事业,麦克尼尔才更加地不能对其熟视无睹。他偷偷地瞄了一眼伯顿,见伯顿同样面色凝重,不由得倍感压力陡增。 数日之前,迈克尔·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在南下拦截试图逃离巴拉那州的联邦军游击队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相当蹊跷的意外。为了将这些意外背后的真实原因调查清楚,麦克尼尔冒险进入西南方向的圣卡塔琳娜州境内,他的新收获很快就证明这些冒险都是值得的。那些满载起义军军服的车辆(以及车辆的真正所属),还有名为友军的起义军部队的异常调动,加上联邦军游击队的神出鬼没和整合运动民兵的频繁行动,一切都指向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结论。 但他不能推动卡尔多苏上校采用最激烈的应对手段。如果他们那么做了,担忧的最坏局面就会成为事实。 “长官,我们可以先向圣保罗方面言辞委婉地发送一份申请。只要圣保罗同意了,我们就可以马上采取行动。”伯顿上前一步,他寻找到了一个折中方案,“在此期间,我军也应当适时地调整工作重点,尤其是要加强对某些突发情况的警戒。” “这办法确实稳妥,可惜他们的效率让我失去了信心。”卡尔多苏上校喝了一口咖啡,不停地咂嘴,“就算我们今天把这些异常现象上报,如果他们没能明白情况的严重性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幸运地在半个月之后接到新的通知……又或许是一个月之后。”他叹了一口气,把视线投向了麦克尼尔。之前的一连串遭遇证明麦克尼尔的判断总是正确的,可他却没有完全信赖麦克尼尔的勇气,“有想法,尽管说出来,我不会把你们的意见告诉其他军官。毕竟,让不同团体相对独立地做决策更好一些。” 麦克尼尔的手心渗出了汗水,他把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腰,严肃地对伯顿和卡尔多苏上校说: “那么,我们就要抢先下手才行。” 伯顿登时变得有些慌乱,他先看了看麦克尼尔,又看了看卡尔多苏上校,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当然明白麦克尼尔的意思,不然他不会如此失态。 “这是赌博啊,迈克。”他轻声说着,眼神有些躲闪,“也许事情的真相只不过是一小部分南里奥格兰德军官不改原先的土匪作风、要继续兼职干些违法犯罪的活计来赚钱而已。甚至,我们不妨先去找南里奥格兰德的指挥官们谈一谈,让他们管住部下的——” “选择权在您手里,上校。”麦克尼尔后退了半步,等待着卡尔多苏上校的决定,他早就掌握了灵活地把责任推给别人的办法,“只需要您的命令。” 面颊红润的上校犹豫了很长时间,他离开办公椅,在这间原先属于市长的办公室里来回散步,把麦克尼尔和伯顿晾在了一旁。房间里的三个人都未曾预料到,他们有朝一日会面临比帕拉伊巴河谷的血战更令人难堪的事态。只需依照上级的命令和安排去对付敌人的军人或许都会遇上这一天。 “回去等通知。”上校看了一眼手表,“中午之前给你们新的指示。” 麦克尼尔和伯顿毕恭毕敬地向上校敬礼,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上校的办公厅,直到走出了大门也还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的麦克尼尔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而跟在他身后的伯顿则迫不及待地掏出了香烟。两名穿着起义军制服的合众国志愿者穿过热闹了些许的街道,向着自己的住所走去。往来的人群让他们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还活着而非化身成为只需执行命令的杀戮机器。 刺眼的阳光晃着麦克尼尔的眼睛,他停下脚步,被从后方赶来的伯顿撞个正着。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们无心记录英勇的战士们出丑的一刻,也许只有闲来无事的懒汉才会终日把视线锁定在别人身上而忘记观察自己的生活。 “刚才你为什么不说点更激进的方案?”麦克尼尔不由得责问伯顿,“搞得我以为你又怕了……” “伙计,咱们派不上用场啊。”伯顿叼着烟,他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像极了流氓,“按照我军和敌军目前的力量对比,胜利建立在内部不出现更大规模内斗的情况下。只要南里奥格兰德的行动不会严重地妨碍我们,那就让他们私下里做些兼职,当双面间谍也无所谓。” “我怕的是实际情况比我预想中的更严重。”麦克尼尔摇了摇头,沉重的无力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大可以指责伯顿或是其他人没有先见之明,然而他自己直到现在都无法制定一个更安全些的预案。没办法,仅以他所了解到的情况而言,起义军目前可利用的资源实在是太少了。“战争持续了这么长时间,敌军估计也已经变得不耐烦了。” 伯顿大步流星地向前迈步,把麦克尼尔甩在了身后。“那好,你来说说看,我们能做些什么?这是你跟我说的,子弹和炮弹不能凭空变出来……还是先想出个止损计划比较符合实际。” 看来卡尔多苏上校的忠实部下们的反应速度比麦克尼尔想象中的更快一些。两人刚回到住处,就遇见了卡尔多苏上校派来的传令兵,后者让麦克尼尔和伯顿马上到市长官邸接受新的命令。见此情景,麦克尼尔连忙动身赶往卡尔多苏上校处,他希望自己可以制止一场即将到来的灾难。 按照卡尔多苏上校的命令,以库里奇巴为中心的部分驻巴拉那州圣保罗起义军需要在未来几日内调整驻地。命令本身没什么值得分析的,明眼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卡尔多苏上校把新防区安排在了驻巴拉那州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附近。先前圣保罗起义军入驻巴拉那州时为了解决可用兵员不足的问题而和南里奥格兰德州起义军分别划分防区,以最大限度地利用有限的人手和武器装备;如今卡尔多苏上校莫名其妙地命令圣保罗起义军向着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靠拢,实在让许多人想不通。 麦克尼尔和伯顿的新任务却使得他们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库里奇巴:卡尔多苏上校要求他们密切监视城市内的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代表并将这些人员的活动情况一五一十地上报。自然,不喜欢蹲在别人家门口看热闹的麦克尼尔把这工作丢给了帕克,这样一来他和伯顿就可以抽出些时间做真正要紧的工作了。 “这借口还不错。”伯顿回忆着卡尔多苏上校的理由,忍不住笑出了声,“加强重点地区防御……嘿,他这样一说,南里奥格兰德方面也没什么可反驳的。” “这还不够。”躲在一栋居民楼里的麦克尼尔拿起望远镜观察道路另一侧的建筑,那里面住着几名来自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的军官。这些人的主要工作是协调两支起义军之间的关系,免得双方因为一些不愉快的摩擦而发生新的冲突。“你可以说我在赌博,可一个团体的成员在整个团体处于困境之中时叛变或脱离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这些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的军官稍有异动,麦克尼尔就会果断地采取行动。他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是自己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证据来确认南里奥格兰德的真实意图,免得把南里奥格兰德过早地推到联邦军一侧。望着镜头里那些意气风发的军官们,麦克尼尔说服自己沉住气、等待着对方先行露出马脚。 连续跟踪和监视数日后,众人一无所获。面对着同伴们的怀疑,麦克尼尔坚持认为,那些疑似勾结了敌军的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指挥官只是需要一个契机罢了,比如起义军在东部地区惨败的消息之类的新闻。 “那么,你说的契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呢?”斯塔弗罗斯向麦克尼尔表明了自己的疑惑,“从敌人的角度出发去进行类似的思考,他们需要的应该是在短期内能够快速收回成本的方案、不留隐患的方案。把南里奥格兰德州起义军直接策反确实最符合他们的利益,但这其中的难度大得超出我们的想象。反对整合运动的密谋在起义发生之前就已经流行于南里奥格兰德了。” 斯塔弗罗斯同麦克尼尔聊起此事时,他们两个正在监听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的电话通讯内容。早在卡尔多苏上校怀疑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之前,类似的做法在圣保罗起义军之中屡见不鲜:上一次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隐瞒战败的事实并进而导致从帕拉伊巴河谷北侧南下的联邦军把圣保罗起义军打得惨败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这些监听活动的目的是比盟友的官方通知早一步确认关键情报,至少圣保罗起义军对内部知情人士是这么说的。 麦克尼尔盼望着能够听到南里奥格兰德旅的军官们明目张胆地勾结土匪和联邦军、整合运动的证据,可他还是失望了。这些军官的警惕性比他想象中的要更高一些,以至于麦克尼尔听了许久都没能找出什么蹊跷之处。他把耳机丢在一旁,喝了一口水,继续监听通讯内容。 “什么?” “契机。”斯塔弗罗斯戴着一半耳机,一只耳朵用来听电话通讯内容,另一只耳朵接收麦克尼尔传递的信息。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他不必担心这么不规范的操作被起义军同行们挑出来当做反面案例,“动机之类的,倒不必深究。一州所求的无非就那几样东西而已,既然他们放弃了争取联邦大权的机会,所剩下的选择就非常有限了。” “做大事贪生怕死、见了蝇头小利又忘乎所以的人,很容易这么做。”麦克尼尔说服自己保持耐心,他没想到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里也有军官在电话里长篇大论地聊着毫无营养的杂谈甚至是家庭琐事,这等严重占用通讯资源的浪费行为日后必须被坚决制止,“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突然亮出他们的真实用意,都会给我军带来惨重损失。” 脸上蒙着一层灰尘的志愿者忽然又停下了话头,让斯塔弗罗斯失望了好一阵。秃顶的希腊人刚打算追问几句,只见麦克尼尔摘下耳机并小声告诉斯塔弗罗斯让伯顿和帕克带些得力人手出城。他刚刚听到了一名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指挥官要求手下把一些货物送到城北方向的某处树林中,并决定让伯顿前去一探究竟。若是伯顿没有收获,他也乐得清闲;一旦伯顿发现了些什么证据,那时麦克尼尔又得过上几天废寝忘食的生活了。 彼得·伯顿从斯塔弗罗斯口中得知了麦克尼尔的委托后,立即找到了帕克并商量带领一些士兵冒充土匪前去拦截那批货物。 “我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帕克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伯顿的邀请,“上次咱们能得手是因为那些辅助战斗人员都听咱们的,而且他们也没受过什么教育……这时候你带着人出去抢劫,第二天全城都知道了。要是你找的士兵里碰巧还藏着几个整合运动成员,那我们就中头奖了。” 找不到可靠人手又不想惊动卡尔多苏上校的伯顿忐忑不安地拽着几个平日和自己交好的士兵出发了,他们提心吊胆地接近那条路线,却意外地发现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派出的货车刚好翻倒在路边,附近还散落着几具尸体。众人一拥而上,围着倒下的货车残骸指指点点,经验丰富的伯顿看了一眼事故现场便得出结论:倒霉的驾驶员把货车开进了雷区。 可他并不记得这附近有新设立的雷区。 抢了一些货物当做证据的伯顿又拍了一些照片,而后带人赶回库里奇巴。面对麦克尼尔的诘问,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那辆货车就是他不久前在夜间侦察时发现的同一辆偷运起义军制服的货车。 麦克尼尔大喜过望,他丢下手头的工作赶去找卡尔多苏上校,把伯顿的发现向对方一一讲明。趁着上校因新发现而欣喜的机会,麦克尼尔趁势建议采用更直接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把南里奥格兰德的代表找过来,和他们摊牌。”麦克尼尔预先考虑到了这一步,这是他支持卡尔多苏上校将圣保罗起义军部署到离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更近位置的原因之一,“他们愿意低头认错,那当然是最好的,只可惜他们恐怕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和失败。” “……事后就解释说这是一起孤立事件。”卡尔多苏上校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他直言不讳地告诉麦克尼尔,自己的一些部下给出了类似的建议并希望尽力控制局面,“只要他们还想继续维持合作的格局,那我们也算对各方都有个交待。” 当麦克尼尔离开市长官邸时,他的心情变得轻松了不少。长时间的战斗生涯让他几乎忘记了该怎么去妥协,尽管他有时候能恰到好处地向战友们展示这门艺术。以整合运动目前那毫不掩饰的反人类作风而言,能投奔他们的无外乎是被暴力胁迫的可怜人或是打心里对其信条有着坚定信仰的信徒,这一特征基本上把大部分还能战斗的起义军士兵从投奔整合运动的危险名单中排除掉了——他们本身就是整合运动要坚决铲除的异类。 返回住处的麦克尼尔通知同伴们立即停下手头的工作并回来开会。此时正值晚饭时间,来不及吃饭的众人急匆匆地赶来,其中也包括今天立下了大功的伯顿。刚一进门,伯顿便嚷着要去吃饭,他说自己已经快饿成僵尸了。 “明天你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大吃大喝。”麦克尼尔用力地拍着桌子叫战友们安静下来,“今天晚上,卡尔多苏上校会把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的代表邀请去参加宴会。虽然我很想和你们一同前去,但我们的工作是在宴会现场发出动手的信号之后立即逮捕城市里的其余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指挥官。他们在这座城市之中只带了用来保护自身安全的卫队,那些人对你们来说应该算不得多么棘手的敌人。” “你只管放心,那种货色……我一只手就能打整整一个连。”帕克用力地拍着自己的胸膛,他看到了大显身手的机会,“麦克尼尔,你可以把最难对付的目标交给我。像你这样需要管控全局的人,不该随便出现在危险的前线。” “听你这样说,我就完全放心了。”麦克尼尔口头分派了一下工作,让战友们各自带领几名士兵配合也许已经同时开始准备的圣保罗起义军指挥官们埋伏居住在城市内的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指挥官。他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一切都是误会,而且流血冲突是他最不想见到的——即便圣保罗和南里奥格兰德在此之后还能勉强合作,双方之间近乎破裂的关系势必影响到起义军的战局。“如果遇到意外,要尽快从战场上撤退。” 说着,他逐一和战友们握手,眼神中饱含着说不出的担忧。送走了同伴们之后,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像帕克建议的那样留在住处,再说这里本来也不怎么安全。相反,他步行前往卡尔多苏上校所在的市长官邸附近,打算在必要情况下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援。能一次性摧毁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的抵抗能力固然值得庆幸,万一过程出了些偏差,受害的就是圣保罗起义军自身了。 离开了麦克尼尔的三人打算分头行动,他们召集了一些士兵,前往不同的目的地。对自己的战斗力十分自信的帕克只带了两名士兵,而斯塔弗罗斯则说服了十几人和他一同行动(还包括附近一些对真实动机并不了解的警察和宪兵)。幸亏伯顿并不知道同伴们的具体情况,不然他准会想办法带着一个排的人来满足自己的攀比心。 “记住,看到信号之后再行动。”蹲在巷子里的伯顿指了指头顶,那附近的房屋顶部还埋伏着其他士兵,“没有命令和信号,谁也不要抢先动手。” “明白。”士兵们连连点头,他们按照伯顿的命令分散到附近,只待枪声一响就冲出来抓捕可疑的南里奥格兰德军官。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彼得·伯顿感到分外地不安。他频繁地低头看手表显示的时间,直到过了宴会开始的时候也一样。这种异常的举动让陪伴着他的士兵同样很不安,那两名士兵试图说些轻松的话题让伯顿放松下来。 “长官,我们前些日子改变驻防区的时候,南里奥格兰德为什么没有反应呢?”其中一名士兵好奇地和伯顿提起了不久前卡尔多苏上校的命令,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的沉默让他们都感到意外。 “自己想。”伯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多思考。” “噢,我明白了。”另一名士兵抢答道,“这些懒惰的家伙早就不想干了,他们盼着我们接手他们的工作呢。” “蠢货。”伯顿冷笑了几声,指着不远处那栋住着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军官的民房,“他们敢无视我们的行动,必然——”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传来,那四层房屋被某种内部爆炸产生的冲击力炸塌了一小半,从灰尘中缓缓步出一个约有三层楼高的巨人。看到那东西的一刹那,伯顿便明白,今天这场战斗是没有丝毫胜算的。 “——一定是有原因的。”他结结巴巴地说着。 tbc? OR8B-EP2:棕榈树下(10) or8b-ep2:棕榈树下(10) “麦克尼尔,我们仍然需要一个备用方案。”行动开始之前,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向麦克尼尔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他害怕发生些超出众人能力所及范围的意外,“如果我们的原有计划失败了……我们得利用有限的时间和资源去优先抢救局面。” 虽然麦克尼尔并不愿面对最坏的结果,多年来培养出的本能已经代替他完成了构思。在意识到局面开始失控的瞬间,麦克尼尔便做出了决定。他径直向着招待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代表们的市长官邸冲去,同时召集附近的士兵和他一起去营救被困在建筑内的卡尔多苏上校。 ——从这一刻起,他放弃了在库里奇巴的圣保罗起义军完全陷入混乱之前重整部队并巩固对城市控制权的打算。即便对自己的失误一清二楚,麦克尼尔也没有其他选项,他的全部权限都来自于卡尔多苏上校本人。就算敌人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锋。 “尽快把长官们营救出来。”麦克尼尔吩咐从市长官邸附近涌出的士兵营救其他被困的圣保罗起义军指挥官,“见到穿着南里奥格兰德旅军服的人,直接击毙。” 他也不管这些士兵是否听懂了自己的话。待到封锁市长官邸的火势稍微减轻些后,麦克尼尔第一个闯入院子,他首先看到了几名惊慌失措地向外逃跑的南里奥格兰德旅士兵,紧接着就发现有几个明显不是人类的身影在火光中晃动。自知没办法对付这些怪物的麦克尼尔选择了避让,他在偌大的宅院中寻找着通向会客厅的安全道路,以免撞上人力所不能敌的恶魔。 在市长官邸主建筑东侧入口附近,他和一群同样急于营救被困的上司的南里奥格兰德士兵们迎面相撞。两伙起义军士兵见了对方,分外眼红,当即朝着敌人开火。勉强躲开了几颗飞向自己的子弹后,麦克尼尔和其余数名跑得稍快些的士兵暂且撤退到花园外,和敌人对峙着。那些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士兵见麦克尼尔等人已经后撤,便不再与他们纠缠,自行进入建筑内寻找上司。 看到南里奥格兰德士兵们并不恋战,麦克尼尔从掩体后方爬出,同其他几名圣保罗起义军士兵一起冲进了建筑内。他经常拜访市长官邸,对里面的建筑布局相当了解,此刻他先要到会客厅确认状况——要是他一进去就见到了圣保罗起义军指挥官们的尸体,接下来他还不如先考虑带着同伴们逃离库里奇巴。 迎着冲天火光,麦克尼尔无所畏惧地前进。他来到会客厅右侧的大门附近,见门虚掩着,只是小心地从门缝往里面探视。过了片刻,他叫住了从附近赶来的圣保罗起义军士兵,让他们和自己一同进入大厅内。 幸运的是,除了散落一地的桌布和盘子之外,大厅里没有麦克尼尔想象中倒毙的圣保罗起义军指挥官们的尸体——不幸的是,有两个怪物站在大厅中央位置虎视眈眈地看着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不,它们不该【看到】麦克尼尔,应该说它们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处长得像是眼睛。眼前这两个勉强还能保持直立的恶魔从头到脚长满了体积惊人的脓包,有些脓包上还生长出了呈现出灰绿色的触须。它们似乎直到麦克尼尔等人闯入时才结束对人生的思考并恢复了行动,更多的脓包一个接一个地生长出来、以惊人的速度向着麦克尼尔等人蔓延。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麦克尼尔跑得比所有人都快,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逃到另一处房间内,却在门口找到了一具圣保罗军官的尸体。确认此人不是卡尔多苏上校也不是麦克尼尔认识的主要负责人后,他心有余悸地逃出房间,正看到刚才那两个怪物当中的一个从走廊尽头向他【生长】而来。毫无还手之力的麦克尼尔只得继续逃跑,一面狂奔一面赌咒发誓要找出对付这些恶魔的手段,就像他对付食尸鬼那样。 本想救出卡尔多苏上校的麦克尼尔现在自身难保,他打算先逃到市长官邸中的安全密室中再考虑下一步。那个小房间位于供佣人休息的卧室侧面,很不起眼,即便是看过官邸设计图的人在听到他人承认密室的存在之前也不会意识到其中的秘密。过去麦克尼尔来拜访卡尔多苏上校时偶尔会走这条路,他衷心地期望南里奥格兰德士兵们对此一无所知。 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密室中的麦克尼尔刚关上门,就被几把枪顶住了后腰。 “他是我们的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们先撤。” 麦克尼尔听得出那是卡尔多苏上校的声音,他转过身,跟在卡尔多苏上校身后,和这些安然无恙的圣保罗起义军指挥官一同从密道离开市长官邸。那些和他一同冲进市长官邸的圣保罗起义军士兵大概只能自求多福了,此时的麦克尼尔没有返回的心思。他需要尽快护送卡尔多苏上校返回指挥岗位、镇压这些叛乱的南里奥格兰德士兵并恢复对城市的控制。 “……指挥部怎样了?”过了一阵,匆匆赶路的卡尔多苏上校还是问了麦克尼尔一句。 “可以想到,他们会优先摧毁我方的指挥系统。”麦克尼尔的用词让卡尔多苏上校有些疑惑,“得用其他方式重新集结部队,幸好我们还有预备计划。” 由麦克尼尔和几名幸存的卫兵护送着的圣保罗起义军指挥官们安全地从地道撤退到了城市外侧的一座军械库中,他们在这里休息了一阵,而后商议究竟是该赶回城内控制事态还是到城外集结部队反攻。卡尔多苏上校想先确认城内的损失状况,但他身边除了麦克尼尔和几名卫兵之外没有可用的人手,而且他和各部队之间的联系也被切断了。思前想后,卡尔多苏上校沉痛地对同僚和部下们说,该撤出城市以避免继续承受无谓的损失。 “麦克尼尔,事态紧急,你要立即返回城市内通知各部队按照新的命令行动……如果他们还能收到命令的话。”卡尔多苏上校左顾右盼,还是决定把这项工作交给麦克尼尔,“快去快回。” “长官,您和诸位指挥官的安全现在更重要一些。在把你们护送到安全的指挥所之前,我没有随便离开的理由。”麦克尼尔做了个手势,让其他卫兵先到外面探路,“请您理解我的想法。” “你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吗?”卡尔多苏上校那张被烟尘熏黑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苦笑,他用力地拍着麦克尼尔的双肩,叫这位来自合众国的勇敢志愿者尽早去完成任务,“我知你非贪生怕死之徒,我也一样。不必担心我们,大局要紧。” 见长官催促得紧,麦克尼尔只得照做。他乘上军械库内的车子,径直向着库里奇巴市内驶去。只过了几分钟,前方出现了一队朝着他喊话的士兵。麦克尼尔起先以为是前来拦截的南里奥格兰德士兵,不由得握紧方向盘并把车子开得更快一些,直到他听到其中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才猛踩刹车。 额头光秃秃的斯塔弗罗斯冲到车子前,喘着粗气。 “可算等到你了。”他指了指市中心的方向,“发生意外的时候,我试着按你说的去保卫指挥部……是的,我们失败了。人对付不了恶魔,你知道的。” “这不怪你。”麦克尼尔揉着额角,阵阵刺痛感从脑中传来,“我有把握在他们只动用常规部队、使用常规战术的情况下快速恢复城内的秩序,但他们既然召唤了恶魔,在那些怪物消失之前我方所做的大部分反击都失去了意义。不过,能多撤出一些部队也好,那些士兵不该在无意义的战斗中丧命。” “恐怕已经做不到了。”斯塔弗罗斯严肃地摇了摇头,他逃出来正是为了劝麦克尼尔放弃无意义的幻想,“你还记得咱们之前调查出来的结论?敌人发起袭击的位置、布置据点的位置都沿着八个箭头方向。来这里的路上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城内的情况,又问了问从其他地区逃出来的士兵,初步估计今天出现恶魔的位置也在这八个方向上。” 麦克尼尔稍微思考了一阵,他承认自己对敌人的实力和破坏力都产生了错误的判断。斯塔弗罗斯所暗示的事情,他以前虽然也考虑过,终究没有重视。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部署在库里奇巴的少数卫兵相较圣保罗起义军而言微不足道,这使得麦克尼尔忽略了他们的作用,尤其是这一小部分士兵在全城陷入了混乱时出现在某些危险位置时所能起到的作用。既然敌人在他们早就看出了那些【规律】并进行了几次针对性的截杀后仍然没有对原计划做出改动,想必狡猾的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指挥官们根本不担心圣保罗起义军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不,那群人已经不配被称为起义军了。 “见鬼。”麦克尼尔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他的全部作战方案都建立在敌方只使用常规部队的基础上,“想不到超自然的干扰因素有这么大的影响。但是,敌人纵使成功压制了驻扎在城市内部的我军和辅助战斗部队,他们付出的代价也必将十分惨重。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希腊人皱了皱眉头,麦克尼尔的顽固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对麦克尼尔强调说,城市内已经布满了恶魔且数量还在增加,而驻扎在此地的起义军就算搭上全部人命都不一定能消灭其中任意一个怪物。尽管如此,麦克尼尔似乎并没有听劝的打算,他乐观地对斯塔弗罗斯说,就算杀不了恶魔,杀些南里奥格兰德士兵应该没问题。 他要做的事情,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已经尝试过了,只可惜效果并不像预想中的那样好。发觉城市内出现怪物后,伯顿毫不犹豫地召集附近的士兵撤离包围圈,但他们在转移阵地的路上遇到了南里奥格兰德士兵的袭击。帕克的情况更糟糕一些,他和他的士兵几乎被驱赶到了敌人的包围圈里,而且近在咫尺的恶魔让他们失去了灵活反击的机会。 刚发现敌人的驻地附近出现恶魔时,伯顿还考虑着先撤离战场再找机会给敌人狠狠一拳;接连绕过几个街区后,他就基本放弃了反击的想法,只打算先撤退到安全地带。如今,就连这个方案眼看着也要被改写了——慌不择路地逃跑的伯顿想着。 彼得·伯顿带领着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圣保罗起义军士兵们在街上四处乱跑,他方寸大乱,全然不知所措。小半个城市都在大火中熊熊燃烧,如雨后春笋般涌出的恶魔几乎堵死了他们的撤离路线,而那些狡猾的南里奥格兰德士兵又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某些位置并阻击他们。 “他们把一切都算到了,难怪这些家伙似乎根本不在乎我们的调查。”伯顿咬牙切齿地诅咒着那些南里奥格兰德士兵,他回过头看了看身后,跟随着他的士兵只剩下不到5个人了。他不敢号令这些士兵去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不然也许士兵们下一刻就会四散奔逃,“……得赶快去找麦克尼尔才行。” 凭着过去的战斗经验和对城市内部格局的了解,伯顿在敌人的封锁线之间来回穿行,试图寻找到安全地逃出包围圈的方法。他很快注意到,南里奥格兰德旅士兵的包围圈之中存在不少漏洞,处在这些位置上的敌人数量相对而言要少得多。 先前麦克尼尔相信他们能够在南里奥格兰德旅反扑的时候迅速地消灭这些疑似勾结联邦军和整合运动的叛徒,不想即将被迅速消灭的反而是驻扎在城市内的圣保罗起义军。没有相应的实力,一切事先制定的计划都成为了笑话。伯顿并不想埋怨麦克尼尔,因为他自己也没法估计到南里奥格兰德旅的反应。况且,那些纷纷走上街头参加战斗的可疑武装人员也证明敌人的方案要比他们预想中的更严密一些。 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逃跑的尼克·西摩尔·帕克命令同他一起行动的士兵坚守一座商店,他要在这里开始他的反击。然而,只过了两分钟,附近的恶魔就朝着他的据点赶来,以至于帕克不得不慌张地逃出了他刚刚宣布要死守的防线。不甘心的帕克心生一计,他想去袭击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的指挥官们,但其余士兵拒绝听从他的命令并声称他们该去先和友军会合。 沮丧的帕克只得单独前行,他小心翼翼地沿着那些稍安静些的街道向着城市中心地带前进,但只走了一百多米就被迫停下了。从空中掠过的怪物让他打消了前去袭击敌军指挥官的计划,他可不想在己方缺乏有效防空手段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去送死。 事实上,库里奇巴市内的圣保罗起义军和辅助战斗部队在发现城市中出现恶魔(还都是出现在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代表的住处附近)后,当即决定依照卡尔多苏上校的方案直接集中兵力攻打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控制的建筑和营地以便将那些罪魁祸首抓获。然而,这些作战部队成功地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证明了常人无法对付恶魔这种超自然怪物。 圣保罗起义军承受的惨重损失直接导致库里奇巴的当地辅助部队一哄而散:这群人原先就没有参战的打算。不仅如此,其中一些军官更是直接派人去联络南里奥格兰德旅指挥官们,希望能够及时地改换盟友。许多并不关心究竟谁来管理他们的士兵也抱着类似的心思,哪怕整合运动恢复了对巴拉那州的控制权,一切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第一轮强攻失败后,圣保罗起义军指挥官们打算在营救卡尔多苏上校等人的同一时间组织第二次攻势,但此时出现在城市内各处的恶魔已经朝着圣保罗起义军设立在城内的指挥部奔来。这些之前把圣保罗起义军杀得大败而归的怪物给守军带来了精神上的沉重压力,许多士兵几乎没怎么战斗就溃逃了。翱翔在天空中的部分恶魔确保了这支奇怪的怪物大军对战场自始至终有着准确的情报掌控能力,虽说这种被称为恶魔的怪物也许并不使用人们已知的常规手段进行侦察。 指挥机关遭遇了毁灭性打击后,圣保罗起义军乱成一团。一些被吓破了胆的士兵散播谣言称包括卡尔多苏上校在内的指挥官们已经集体阵亡,使得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跌。还能勉强控制局势的尉官和士官们纷纷放弃了镇压南里奥格兰德军的计划,转而组织士兵突围,但圣保罗起义军部队彼此之间失去联络,又无从得知敌军的动向,胡乱突围之中难免一头扎进敌人的包围圈之中。 这些坏消息让遇到了不少溃逃士兵的麦克尼尔越来越失望,此时离城市内出现第一个恶魔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圣保罗起义军的抵抗基本被南里奥格兰德旅和部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可疑武装人员镇压。即便如此,麦克尼尔还是不打算停下脚步,他必须得把被困在城内的伯顿和帕克救出来才行。半路上,和斯塔弗罗斯一起攻入车库的麦克尼尔要求众人改乘装甲车,此举让他们接下来的旅程安全了些许,沿途的南里奥格兰德士兵因缺乏相应的武器也不敢上前拦截。 “那是一个土着符号。”斯塔弗罗斯语气低沉地同麦克尼尔解释他的想法,他在追查整合运动地下组织踪迹的过程中就已经察觉到了些许蹊跷之处,但希腊人也并未料想到事情会严重到如此地步,“从一只眼睛向外伸展出8条触须……因此,我倾向于认为敌人在库里奇巴市中心地带安排了一个召唤恶魔的仪式。” “你是说,我们内部有敌人的卧底?”麦克尼尔郁闷地驾驶着装甲车前行,他们现在相对安全一些,但碰上追杀他们的恶魔时,这装甲车也只能让他们晚死一阵罢了,而且它跑起来并不快,“如果你早说几天,我们或许就能挤出时间制定一个捣毁敌方仪式现场的方案。” “我没有证据,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麦克尼尔无处发火,“所以我打算等到确认了最终结果之后再和你说……不然,你一定又会讲,我们要实际的证据而不是妄自揣测。” “你说得对,这是我的责任。就算你当时这样警告我了,我的反应也会和你预料之中的相同。”麦克尼尔无话可说,他默默地接受了结果并思索着逃出城市后的对策,但他越想越觉得情况不妙。南里奥格兰德旅在库里奇巴的代表敢明目张胆地对圣保罗起义军动手,那么此时巴拉那州各地的南里奥格兰德驻军甚至是圣保罗前线的南里奥格兰德战斗部队也很有可能把枪口对准了昨日还在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圣保罗战友们。他之前总是说服自己忽略掉最坏的可能性,而现在他又不得不说服自己接受最坏的结果。 麦克尼尔驾驶着装甲车往前又开了几百米,他在遇到恶魔后就放弃了继续前进的打算。当他让同伴们下车搜索时,其中一名士兵在路过一个垃圾堆时被从里面钻出来的袭击者打翻在地。愤怒的麦克尼尔召集众人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地将手无寸铁的袭击者擒获。 “……帕克?”他望着满脸灰尘和污渍的帕克,一时半会儿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谢天谢地,你没事……这就好。伯顿在什么地方?” “我和他事先商量过,要是情况不对劲,他只管撤退就行。”帕克叹了一口气,“如果我不是因为妄想着劫持敌人的指挥官而耽误了时间,说不定这时候我已经跑出去了。” “但他不是个很听话的人。”麦克尼尔皱了皱眉头,让斯塔弗罗斯赶快把帕克拉上车,“我们还得继续搜索。” “相信我,在关乎到性命的问题上他不会犯傻的。”帕克一听麦克尼尔要继续寻找伯顿,急忙跑回来劝说麦克尼尔尽快撤退,“我们在这里每浪费一分钟就会少一分逃掉的希望。” 本以为麦克尼尔会坚持继续寻找伯顿的斯塔弗罗斯却惊讶地发现麦克尼尔转头就走、钻回了装甲车内。众人慌张地撤回车上,马不停蹄地沿着原路返回——敌人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tbc? OR8B-EP2:棕榈树下(11) or8b-ep2:棕榈树下(11) 11月26日,也就是卡尔多苏上校的部队被驱逐出库里奇巴的第二天凌晨时分,主力保存较为完好的第四骑兵团不仅没有试图反攻已经被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也许这群背信弃义的畜生现在该被称为叛军了——占据的库里奇巴,反而朝着东北方向逃跑,摆出了一副要尽快撤回圣保罗的架势。 虽然第四骑兵团起初参加了一些维持库里奇巴治安的工作,不愿纡尊降贵和这些刚投降不久的宪兵、警察一同工作的骑兵们以城市内调动不便等理由返回了城市外围地区。这一无心之举意外地拯救了他们:同卡尔多苏上校在城市外围地带会合的指挥官们争先恐后地请求在那群【恶魔】消失后率领部队大举反攻、夺回已经落入了南里奥格兰德叛军手中的城市。他们认为,凭着那些见不得光的伎俩和一群纠集起来的听话亡命徒就敢公然发动叛乱的南里奥格兰德军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看起来众人之间的分歧仅在于采用何种方式向敌人发起反攻。但是,当卡尔多苏上校试图和圣保罗方面取得联络时,圣保罗起义军指挥官们的原定计划就纷纷泡汤了。他们不得不垂头丧气地回到各自的部队并匆忙命令士兵们向着东北方向撤退。不解其意的士兵们照做了,灰头土脸的队伍沿着密林中的小路飞速地奔往东北方向,企图逃出敌人的新包围圈。 “长官,我非常支持趁敌人立足未稳时发起反击并夺回城市的方案。不过,在我们筹备进攻计划之前,也许我们应该先和圣保罗方面确认一下,以免其中发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艰难地逃出了城市的麦克尼尔在获悉卡尔多苏上校试图反攻城市时立即找到对方并建议在攻击行动开始之前先确认外围状况,“这不是一个纯粹的军事问题。” 之前的数次惨痛教训终于使得卡尔多苏上校决定先听从麦克尼尔的建议。他同手下的军官们撤退到一处据点中,并命令士兵向圣保罗拨打电话和发送电报,同时主持了一场紧急会议。会议刚结束,圣保罗方面的通知也到了,一言不发地接起了电话的卡尔多苏上校在放下话筒后立即宣布放弃反攻城市的计划、以撤退为优先事项。 早就逃出了城市的彼得·伯顿也和这些巴西士兵们一同撤退,他和麦克尼尔一起坐在装甲车里,悠然自得地驾驶着这辆名副其实的战争机器向着东北方向赶路。 “你让我非常伤心啊,麦克尼尔。”伯顿故作悲伤地抱怨着,“……竟然说走就走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当时我真的身处绝境,那我的死就有你一份责任。” “但你还活着。”麦克尼尔瞪了他一眼,并不打算为自己申辩。他当时确实听信了帕克的话并从城市内撤离,而不是留下来继续寻找伯顿。事后看来,他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但那只是由于伯顿恰好已经逃跑而不是被困在城市内,“再说,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死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的。” 这几句没什么诚意的夸奖成功地转移了伯顿的敌意。脸上带着一道伤疤的白人壮汉借机问起了麦克尼尔希望第四骑兵团往东北方向撤退的原因。麦克尼尔耐心地对他解释说,南里奥格兰德军一旦向圣保罗起义军开枪就意味着二者之间将发生另一场大规模冲突,届时别说巴拉那州境内的圣保罗起义军,就连圣保罗自身恐怕都将会受到十分严重的威胁。 “我军声势浩大,这不假。”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他尝试着让这辆装甲车开得更快一些,那样他就可以冲到最前面为起义军探路了,“但你同时也要看到起义军内部各派势力的力量变化。如今,圣保罗起义军已经无法压制南里奥格兰德【旅】。” “呃,我们对某些事实的理解是不是存在一些偏差?”伯顿疑惑地抬起了右侧的眉毛,“圣保罗有十几万人……嗯,将近二十万人选择了参军入伍,实际投入服役的士兵多达数万,光这一点——” “但那些人连武器都没有。如果我们把士兵的标准上调到【至少有枪】,那么南里奥格兰德的实际军事力量是圣保罗的15倍以上,甚至可能是2倍。”麦克尼尔严肃地对伯顿说着,他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手中的动作。跟随着这辆装甲车前行的士兵们将它看作了遮风挡雨的护屏障,也许只有这样的钢铁怪物才能让血肉之躯在战场上感到更安全一些,“多么可笑啊,彼得。刚开战的时候,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是全南美洲第二大的军队,而现在它已经被南里奥格兰德旅超过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选择相信他所预料到的所有结果中最差的一种。巴拉那州和圣卡塔琳娜州的南里奥格兰德军的行动不是擅作主张,而是南里奥格兰德州的指示。当库里奇巴的南里奥格兰德士兵朝圣保罗士兵开火时,他们的战友也会在圣保罗州前线做出类似的事情。到那时,圣保罗就将立即陷入绝境之中,原本依靠着南里奥格兰德的支援而勉强维持住的均势将不复存在。 不仅如此,南里奥格兰德军很有可能在发动叛乱后封锁从巴拉那州前往圣保罗州的全部道路以便将派驻巴拉那州的圣保罗起义军部队围歼(这些圣保罗起义军部队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自第二步兵师)。失去了驻守巴拉那州的作战部队后,势单力孤的圣保罗势必无法在联邦军和南里奥格兰德叛军的联合打击下反败为胜,而南里奥格兰德的叛变和圣保罗的失败又将直接导致米纳斯吉拉斯州选择投降。 他衷心地希望这一切永远只是他的妄想,从卡尔多苏上校的行动中验证了结果比猜错了更让他难过。 众人不敢在路上耽搁,他们被无形的死神和无处不在的恐惧追赶着,没有人能预料到掉队的结果。疲惫不堪又士气低落的士兵们似乎已经失去了斗志,溢于言表的不满反过来加重了指挥官们的忧虑。 到了中午,卡尔多苏上校仍然没有允许士兵们停下来休息的意图。已经听到人群中传来些许抱怨声的麦克尼尔离开装甲车,赶上了前面的卡尔多苏上校,向着长官如实道出了自己的忧虑。 “我们经不起下一次叛变了。”麦克尼尔无法强迫自己摆出一副装作胜券在握的假面具,他叹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那些预备计划,“长官,我们在这附近应该还有一些秘密据点。既然我们要撤离巴拉那州,现在是时候把里面的物资取走了。” “但我担心有其他人叛变了。”卡尔多苏上校黑着脸,南里奥格兰德的叛变给他造成了沉重打击,巴拉那本地辅助部队的倒戈更让他心神不宁。这位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中进入库里奇巴的骑兵上校,如今竟一时间找不出值得信赖的友军,“此外,我们不能在路上浪费更多时间了。” “我去看一看。”麦克尼尔自告奋勇前去打探情报,“若是据点确实沦陷,军事物资落入敌军手中的消息也该由我们尽早汇报给圣保罗方面。” 半信半疑的卡尔多苏上校答应了麦克尼尔的请求,这来自北方合众国的志愿者便骑着一匹灰色的战马离开队伍、向着附近的秘密据点奔去。这个预备方案,他没有直接参与,只是从卡尔多苏上校的口中听说过而已。起义军本就缺少军事物资,缺衣少食的士兵们恨不能将一发子弹拆成十份使用,此刻任何物资的丢失对起义军而言都是沉重打击。 他甚至不必亲自进入秘密据点就已经猜到了据点的命运。还没等赶到据点所在的位置,麦克尼尔已经在附近的树丛中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起先他以为那是恰好路过附近的当地居民,但朝着他射来的子弹打碎了他的最后一丝幻想。侥幸躲过了几发子弹后,调转马头的麦克尼尔当机立断地逃跑,再也顾不上那些可能被敌人窃取的物资了。怒火中烧的前gdi指挥官在心里把意志不坚定的起义军指挥官们骂了个遍,然而这也无法减少那些人造成的哪怕半分的损失。 狼狈的麦克尼尔好不容易才摆脱追击,他垂头丧气地返回队伍,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卡尔多苏上校。 “我觉得他们像是会这么做的人。麦克尼尔,我们对战士的号召力建立在优势之上,一旦优势消失,他们就会重新考虑自身的立场了。”卡尔多苏上校咬着干粮,含混不清地说着,“很多人都被我们在短短数日之内压制整个圣保罗州的行动震慑到了,尤其是当他们了解到整合运动派遣的联邦委任州长也参加起义之后,那时他们对我们只会有佩服和崇拜。反过来说,当我们无法延续辉煌的时候,情况就可想而知了。” “他们缺乏坚定的信仰,长官。”麦克尼尔若有所思,他自觉发现了其中的关键,“起义已经进行了几个月,可是还有许多士兵弄不清自己要为什么而战斗,即便是那些自愿参军的勇士也一样。” “这倒像是整合运动会经常强调的。” 过了中午,卡尔多苏上校还没有让士兵们停下来休息的意图,他只是派遣传令兵告诉士兵们尽量在赶路的过程中把午饭吃完。听了长官的新命令后,第四骑兵团的士兵们很不情愿地照做了,尽管他们过去也曾经历过吃不上饭的日子。若他们以后也像现在这样边赶路边吃饭,兴许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肠胃疾病折磨,只是这些看起来过于遥远的忧虑对于还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到明天的起义军士兵们来说实在是虚无缥缈——不如近在咫尺的敌人更真实一些。 迈克尔·麦克尼尔回到装甲车里,他可以在这里放心地休息,但愈发炎热的天气几乎把装甲车变成铁棺材。在同躺下休息的念头斗争了几分钟后,麦克尼尔还是爬出了装甲车,他通知帕克和斯塔弗罗斯过来休息,自己重新骑上了战马。 “这情况看起来很不妙。”斯塔弗罗斯谦虚地把进入装甲车里休息的机会留给了帕克,他也不想专门钻进蒸笼里享受桑拿,“照你这么说,南里奥格兰德的叛变已经让圣保罗几乎丧失了反抗能力。” “我现在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第二步兵师拆开了,这个决策一方面可以得到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支持——出于对原联邦军人建立【新联邦军】并吞并自身的担忧——另一方面也使得他们能借机把自己的部队填补到空出来的险要位置上。”麦克尼尔时不时地举起手调整钢盔的位置,他总觉得自己的某一处皮肤要被烫熟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我们当中谁都没能在一开始就看穿他们的念头。叛乱已经发生了,斯塔弗罗斯,而我们必须把这些部队带回去保护圣保罗和这场起义本身。” “明明昨天我们还拥有巨大的优势,今日我们却像一群老鼠一样逃了出来。归根结底,那些见谁占优就拥护谁的家伙根本不可信,他们太讲究实用精神了,实用得连原则都没了。”斯塔弗罗斯小声抱怨着,并和对麦克尼尔称这些家伙的存在是某些激进分子始终未被铲除的重要原因之一,“你经常对我们说,如果你来做指挥官,要如何如何指挥战斗……嘿,这当然很好,但你怎样说动你的士兵相信你、因你的一个命令甚至是明摆着要他们去牺牲的命令而奋战呢?” “也许我们需要一个长期计划来完成调整。”麦克尼尔抬起头,直视着前方,他在部队抵达安全地带之前还不能放松警惕,“等我们脱离了敌人的封锁和追击后,我会和您认真地讨论一下具体方案的。” 从早上到中午,逃离了库里奇巴的第四骑兵团一口气狂奔了70多千米,要不是他们在下午一点左右遇上了岔路口,也许卡尔多苏上校还会要求他们继续赶路。东北方向的岔路直接通向圣保罗,众人从圣保罗出发前往库里奇巴时就是从这条路赶来的——快马加鞭沿着同一条路线返回,只需再走两三天时间就能撤回圣保罗。 就在众人休息时,从前方返回的侦察兵向卡尔多苏上校报告说,他们已经在附近发现了敌人的据点。这一消息很快蔓延开来,并让刚刚放松下来的士兵们顿时紧张起来。他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刚刚被甩在身后的恐惧再一次追赶上了他们。 “没别的办法了,我们只能强攻。”卡尔多苏上校吩咐手下的各指挥官通知士兵做好战斗准备,他们必须突破敌人的封锁线、尽快赶回圣保罗,“让各作战单位检查武器弹药,再过十分钟就出发。” “长官,我们需要保存实力。”旁听会议的麦克尼尔上前阻拦上校,他指了指北边那条路,意思是让部队改走北侧的岔路,“敌人知道我们要走哪条路,他们的布防只会比我们预想中的更严密。与其让部队一头撞死在敌人的防线上,不如先进入圣保罗州境内再迂回——” “让骑兵部队走山路——”几名军官嚷嚷着。 “——敌人的兵力规模不允许他们在到处是死路的山区部署伏兵。全面叛乱爆发后,南里奥格兰德的大部分作战部队都会用来袭击我军,他们可没有闲情逸致把能够拦截骑兵团的兵力扔到山区里吃野草。”麦克尼尔的嗓音一时间盖过了所有人,他那不算太标准的葡萄牙语此刻仿佛成了部队的救命稻草,“这处山区的情况,我大致研究过……一直沿着河流走,需要多走两天的路程。” 卡尔多苏上校不动声色地看了麦克尼尔一眼,让手下的指挥官和参谋们继续研究方案。虽然指挥官们都不想和敌人硬碰硬,但他们同样觉得让骑兵走山路的计划简直是异想天开。众人争执不下,一部分指挥官指责麦克尼尔胡说八道,而麦克尼尔则警告军官们该仔细地考虑眼下的圣保罗还能牺牲得起多少富有经验的士兵。 无法证明自己能用较小的代价攻破防线的军官们只反驳了几句就说不下去了,他们依然强调麦克尼尔的计划有更大的风险,而卡尔多苏上校则放弃了先前的中立态度。在从麦克尼尔口中得知河流两侧存在可供大量人马前行的宽阔河岸后,自知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的上校大手一挥、让部队走北侧的道路。 “你是什么时候跑来做调查的?”他好奇地望着面色如常的麦克尼尔,“而且,我可不认为你离开我视线范围的时间足够你完成这项工作。” “您说得对,长官。我确实没有时间亲自来山谷做调查,因此这些相关信息都只能算作我从他人提供的资料中了解的……二手情报。”麦克尼尔戴好钢盔,握住了手中的缰绳。他平静地和卡尔多苏上校对视着,这一次他没有从长官的眼中看到不该有的疑惑,“一部分情报是圣保罗方面提供的,另一部分则是我在巴拉那州找到的。从我得知我们要南下的那一天开始,我便认为我们需要一个用来在紧急状态下安全撤回东北方向的方案。今日即便我们不是走这条路,我也还有其他计划可供您挑选。” “我们的队伍里需要一百个麦克尼尔啊。”卡尔多苏上校挺直了腰,向着东北方向的道路又看了几眼。他让侦察兵到北侧探路,并另派遣一队骑兵充当先遣队。等候已久的士兵们不情愿地起身上马,弥漫在众人头顶上的不安情绪总算在士兵们得知不必和埋伏已久的敌人决一死战后有所减弱。“我没开玩笑,麦克尼尔。你在某些方面表现得比我们更称职一些。” “长官,如果仅仅我们这支部队里就有100个像我一样的人,恐怕【我】就要成为一种隐患了。”麦克尼尔风趣幽默地说着,他轻轻地拉了一下缰绳,那匹听话的战马便顺着他的心意改变了前进方向,“至少我的祖国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们是这么想的。” 确定了新前进方向的第四骑兵团必须以更快的速度逃跑。要不了多久,防守在东北方向必经之路上的敌军还有身后的追兵就会意识到第四骑兵团已经改变了前进路线。麦克尼尔利用敌人的疏忽而争取到的时间正在流逝,心急如焚的他催促着其余的士兵加快脚步,却意外地发现驾驶着装甲车的伯顿竟落在了后面。 阴沉着脸的迈克尔·麦克尼尔骑马来到伯顿所在的装甲车旁,向里面喊道: “喂,别被大家甩下了。开快些。” “麦克尼尔,你好像忘记考虑这几辆装甲车了。”帕克从车里探出头来,把伯顿的顾虑告诉了麦克尼尔,“虽然我当时也同意了,可你不会真的要让装甲车开进山区?” “河边又不缺水。”麦克尼尔白了他一眼,“而且……虽说我没有亲自到河岸边测试,这些轻型装甲车大概是不会陷进去的。” “当然,河边不缺水,这一点我也清楚。”帕克下方传来了一个声音,“可燃料要到哪去弄?迈克,咱们逃跑的时候可没考虑这些。” 这下麦克尼尔也被问住了,他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砍树。这附近有很多树,没错。” “哦,这句话我得记下来。”里面的伯顿兴致勃勃地喊着,他为自己找到了麦克尼尔的失误而窃喜,这个成就也许足够他宣传一个月了,“下一回你就该理直气壮地说,军粮用光之后我们可以吃草。” 稍稍抱怨了几句后,彼得·伯顿加快了装甲车的行驶速度,从队伍后方追赶上来。不一会,这支刚才还处在慌乱之中的部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地面上的痕迹能够证明他们曾经出现过。又过了一阵,几名骑兵出现在岔路口,他们跳下马仔细观察地面上的马蹄印和履带痕迹,而后匆忙地跳上战马、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tbc? OR8B-EP2:棕榈树下(12) or8b-ep2:棕榈树下(12) 彼得·伯顿把整张脸都浸泡在水中,享受着冰凉的河水带来的舒适触感。他希望能钻进河里畅游一番,好洗去身上的疲倦和尘土,但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及时追上了他: “小心点,有寄生虫。” “麦克尼尔,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一阵吗?”伯顿扫兴地把岸边的衣服捡起来,抬起头转身往河岸上方走,麦克尼尔就坐在那里等待着他,“我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上帝啊。” 说罢,伯顿一头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噜。放在平时,麦克尼尔少不了要把这家伙摇醒再说些奚落对方的话,但今天他选择了保持沉默。横七竖八地倒在河岸边的士兵们给了战马们难得的假日,这些生来被人类驱使着去自相残杀——抱歉,它们并没有自相残杀的权利——的动物似乎还没能适应预料之外的自由,它们成群结队地游走在士兵们身旁,想把这些突然懒惰起来的主人叫来干活。要不了多久,同样疲劳的战马们也自行去休息了。 他的赌博成功了。一路上,第四骑兵团畅通无阻地沿着河谷穿越了叛军并未设防的山谷,从而成功地抵达了圣保罗州境内。再往东走一段路,他们就会遇到友军,而那时他们真正的任务才刚刚开始。在这场为了争取自由而进行的战争中,起义军战士们只有到了迎接全面胜利的那一天才能休息。 卡尔多苏上校在几名军官的陪同下前来看望这些士兵,他们隔着很远就看到伯顿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但其中无人打算在这个特殊时间点整顿纪律。从山谷中闯出的士兵们明白,是彼得·伯顿率领的侦察部队在这段惊险的旅途中为他们保驾护航、排除前方可能发生的危险,这才让他们可以安心赶路。向着呆坐在地上的麦克尼尔打了招呼后,卡尔多苏上校迈着轻快的步子前进,前面还有更多的士兵等待着他的鼓励。 直到现在,麦克尼尔仍然暗自感到庆幸。他对敌人因需要集中兵力对付圣保罗起义军而不能分出足够拦截一支骑兵团的兵力埋伏在山谷中这个结论并不是那么确定,也许选择了背叛的南里奥格兰德军有他无从了解的行事逻辑和原则。一切的谜底需要用日后的战斗来解开,背叛了巴西公民们共同的自由事业的南里奥格兰德州必须得到严惩,它的行为比那些单纯地放弃了自己的权益而服从联邦和整合运动的州所做的一切都更加恶劣。等到第四骑兵团返回圣保罗后,麦克尼尔不介意参加一场对付南里奥格兰德叛军的战斗。 他缓缓地放平身躯,躺在坚硬的土地上,石块尖锐的触感顿时驱走了部分倦意。灿烂的阳光照亮着碧蓝色的天空,也照亮了麦克尼尔的眼睛。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将钢盔挡在脸上,刚要闭目养神,就被帕克的叫声吵醒了。 “怎么了?”他打了个滚,从地上爬起来,煞有介事地望着正试图在伯顿脸上弄些恶作剧的帕克,“有敌人来袭吗?” “不是,不是。”帕克摇了摇头,又旋即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在伯顿脸上画奇怪的符号。想必可怜的伯顿直到找到下一面【镜子】之前都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况且麦克尼尔也不会好心地提醒几乎在夜店里生根发芽的同伴,“斯塔弗罗斯将军在给那些士兵训话呢,你要不要去听一听?” “我没兴趣。说实话,每次开会的时候上级一念稿子,我就想睡觉。后来我经常推荐自己的部下用这个办法来治疗失眠和焦虑。”麦克尼尔笑了,他回到刚才站立的位置上,慢慢蹲下去,打算躺下继续休息,“他说得对,士兵需要一种斗志、一种信仰,以免这些人一见劣势就投降倒戈。不如说,整合运动比我想象中的要灵活得多,我还以为他们会宣布把所有参加起义军的士兵斩尽杀绝呢。” “……但我记得你开会的时候好像也很喜欢念稿子啊。”帕克古怪地盯着心虚的麦克尼尔,“虽然你一直对别人解释说那是因为你没有自己构思发言稿的本领。” 麦克尼尔哼了一声,不再回答帕克的问题。帕克见状,径直绕过麦克尼尔,到不远处去找斯塔弗罗斯。希腊人正和一群士兵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场景和周围那些躺倒在地的战友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即便是自认意志坚强的帕克也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疲倦,而他相信这些愿意和斯塔弗罗斯聊天的士兵们用些许兴趣和亢奋暂时地战胜了疲劳。 尼克·西摩尔·帕克来到人群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向着右侧的山崖望去,同帕拉伊巴河谷相似的风景让他浮想联翩。无论是在防御南帕拉伊巴河南岸的战斗中,还是在突袭阿古拉斯内格拉斯南城区的战斗中,他的战果着实乏善可陈。这一切都令gdi昔日的战斗英雄感到很不适应,他以为自己摆脱了食尸鬼那象征着灾难和不幸的身份后就能恢复原来的能力,现在看来他远远低估了那数年的生活对他造成的潜在影响。 “……是的,我知道你们和整合运动无冤无仇。”斯塔弗罗斯那不标准的葡萄牙语很快钻进了帕克的耳朵,后者暂时还没有对同伴的想法产生兴趣。事实上,帕克更加支持麦克尼尔的想法:建立强大的统一指挥机构、改变起义军一盘散沙的作战模式,这样做即便不能扭转目前的局势,至少也可以降低起义军因无畏的内耗造成的损失。 至于思想,它的顺序则要靠后一些。帕克承认它很重要,但gdi又不是仅靠理念就能一次又一次地击败nod兄弟会的。 第一轮谈话以聊天的形式进行,斯塔弗罗斯试图从士兵们的言论中了解到这些人同整合运动战斗的理由。希腊人记得麦克尼尔曾经说过,圣保罗当时有许多年轻人争相入伍,这足以说明圣保罗州的公民们对于消灭整合运动的热情。尽管如此,斯塔弗罗斯没有从士兵们当中感受到多少执着的信念,他有些怀疑麦克尼尔的结论。也许原联邦军的职业军人和圣保罗本地公民的态度本就有所不同。 “整合运动到处杀人放火,那我们肯定不能饶了他们。”几名士兵七嘴八舌地说着,他们的精彩发言得到了其他士兵的赞同,“不能让这群人跑到我们的家乡来祸害我们的土地。” 这还不够,斯塔弗罗斯想着。整合运动在部分地区屠杀当地平民是事实,采用无比残酷的手段镇压起义军也是事实,恐怕即便是那些同整合运动关系较好的联邦军高级将领也无法否认。然而,南里奥格兰德州的倒戈也许能够成为证明整合运动的作风发生显着变化的例子,除非南里奥格兰德州愚蠢到了明知对方要把自己消灭也要叛变、投降的地步(其实类似的案例并不少见)。 一些士兵因担心类似的悲剧发生在自己的亲朋好友身上而决定拿起武器,另一些则因整合运动肆无忌惮地践踏既有法律而产生了恐惧并相信消除恐惧的最好方式就是将造成恐惧的源头彻底消灭。还有一些士兵的想法相对更单纯一些,他们或是恰好在第二步兵师服役并选择听从长官的吩咐,或是在身边人的影响下也决定反对整合运动。 闲聊在卡尔多苏上校前来巡视时以惊人的速度结束了。斯塔弗罗斯谢过了自己的战友们,离开人群,和帕克一起向麦克尼尔和伯顿休息的位置走去。 “有什么收获吗?”帕克随口问了一句,他其实对斯塔弗罗斯的新工作没有什么兴趣,“比如说,让他们坚定了对抗整合运动的意志……” “几乎没有。不如说,整合运动带来的危害是大部分人决定用武力同它对抗的主要原因。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整合运动正在变得越来越稳重,当它带来的利益能够胜过危害时,我无法确定这些士兵们能否继续战斗下去。”斯塔弗罗斯意有所指,这个有些秃顶的希腊人对某些问题的感知能力比他的同伴们更强一些,“帕克上校,你怎么看?整合运动最近正在采用一些补救措施来讨好巴西人。” “与其关心这些,不如多制造和购进武器装备、训练士兵。军事上的胜利是一切的基础,这是毋庸置疑的。”帕克打了个哈欠,他自己困得要命却死活睡不着,也许他必须得回到圣保罗才能认真地休息一阵子。有了那般惨痛的生活经验后,岛田真司和斯塔弗罗斯的遭遇对帕克来说值得同情,且他本人对此也深有体会——同病相怜者之间培养起的共识还算坚固,只是帕克还不会因此而特地改变自己的想法,“斯塔弗罗斯将军,我们的士兵动摇乃至叛变,都是因为我们无法取得军事上的大胜。所以,多打胜仗、把敌人打得没法还手,问题就解决了。” 一听帕克这样讲,斯塔弗罗斯就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在这一话题上已经没什么共同语言了。当有些秃顶的希腊人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怎么让自己的同伴们重视起自己所说的新工作重点时,他们已经赶回了麦克尼尔身旁。穿着起义军制服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已经醒了,只有脸上还扣着钢盔的伯顿仍在熟睡之中。 “真是活见鬼了。我跟你们说啊,这家伙平时去夜店的时候精神得很,他可以跟十几个女人一起寻欢作乐两三天……也不用休息。”麦克尼尔指着沉睡的伯顿,忍不住笑了几声。脸上带着伤疤的白人壮汉的面部已经被遮住了,这样一来别人就看不见刚才帕克的所做的恶作剧,“斯塔弗罗斯将军,咱们继续来谈您所说的【斗志】。您之前说,在您看来,起义军的大部分士兵缺乏和整合运动血战到底的决心。” “他们是被迫战斗的,而我们需要让他们更主动一些。”斯塔弗罗斯席地而坐,他打算借助麦克尼尔的身份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如麦克尼尔现在依赖卡尔多苏上校那样,“帕克刚才还和我说,我们只管继续打赢敌人就好——就连外行也可以随便说这种话:要赢啊,要赢啊,谁不想赢呢?麦克尼尔,你知道我们在目前的状况下是很难打赢的,那么士兵的动摇在我们面临一次次失败时会是致命的。” 帕克眉头一皱,当即就要反驳,却被麦克尼尔拦住了。有着一头棕褐色短发的青年战士捏着自己的下巴,指甲伴随着手指无意识的动作嵌入了皮肉之中。 “他们有敌人赐予的恐惧。恐惧,就是最好的工具。”良久,麦克尼尔缓缓开口了,“这种情绪既可以用来管理下属,也可以用来团结公民。整合运动给他们带来的恐惧就是最好的士气和斗志,我们只需要在这一基础上把它加固——” “你上次见到整合运动像屠宰牲畜一样屠杀平民,是什么时候?”斯塔弗罗斯反问了一句。 “他们难道不是一直在——” 麦克尼尔的声音戛然而止。坐在两人身边旁听的帕克见麦克尼尔忽然哑火了,也起了好奇心。他盼着麦克尼尔赶快和斯塔弗罗斯继续辩论,但从伯顿那里传来的声音让帕克当即跳得远远躲开了。半分钟后,冲到河边洗脸的伯顿发现了帕克的小动作并大喊大叫着追打帕克,两人你追我赶,好不热闹,把坐在附近的士兵都逗笑了。 只过了两分钟,伯顿就把帕克拎回了原地。望着乖乖地站在伯顿身旁接受批评的帕克,麦克尼尔又忍不住笑了。果然,能管得住帕克的只有曾经是帕克上司的伯顿了。 “……晦气。”伯顿吹了一声口哨,让侦察兵们赶快行动起来。他们暂时是安全的,只要圣保罗仍然稳如泰山。 在伯顿的催促下,侦察兵们集结起来,向着山谷出口方向进发。他们拖着沉重的双腿,步履缓慢地骑上战马,唯恐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把皮肉再次磨烂。谨慎的伯顿站在原地,让麦克尼尔把战马牵过来,他自己则披上湿漉漉的衣服,打算跟随这些侦察兵一起去探路。 “你啊,平时管教我的时候严格得跟宪兵一样。刚才帕克在我脸上涂灰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管了?”伯顿一只手指着麦克尼尔的鼻子,另一只手接过麦克尼尔递来的缰绳,“我看你就是存心想看我的笑话。” “算了,与其说你在制造笑话,不如说你本身定义了它。”麦克尼尔扶着伯顿上马,确认伯顿坐稳后又后退了几步,“到镇子附近走一圈就赶快回来,我们得找个城镇。” 伯顿等人出发后不久,第四骑兵团也在卡尔多苏上校的指挥下动身了。他们是从巴拉那州逃回来的,仅这一行动就足以成为卡尔多苏上校乃至第二步兵师的耻辱。虽然卡尔多苏上校一再和麦克尼尔强调自己确实得到了撤退的命令,麦克尼尔本人仍然持谨慎态度。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第四骑兵团几乎是空手而归,许多资源和情报直接落入了敌人手中——如果第四骑兵团在被逐出库里奇巴后企图以骑兵强攻城市而终于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也许这些严重过失还可以被人们以某种借口忽略。 胡思乱想的麦克尼尔这时又有些患得患失了。他刚刚逃出库里奇巴时,自认为算准了南里奥格兰德军一旦反叛必将全线出击、切断第四骑兵团的退路,而失去了大量武器装备的第四骑兵团是绝无可能夺回城市的:在野外被围歼估计是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于是,麦克尼尔把一切生存希望寄托在第四骑兵团安然无恙地突出重围上,现在想来他简直是给第二步兵师的对手预留了无数个用来攻击这支原联邦军作战部队的借口。然而,木已成舟,他就算反悔也晚了,还不如多考虑考虑怎么在返回圣保罗后对付勾结整合运动并发起叛乱的南里奥格兰德—— 从前方的树丛里钻出来的骑兵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打断了他的思索。 “麦克尼尔,出大事了。”彼得·伯顿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那镇子的建筑上挂着整合运动旗帜。” “这回真的只能强攻了。”麦克尼尔只觉头疼,他调转马头赶去见卡尔多苏上校,并马上建议组织部队强攻小镇。驻守在那座镇子里的敌军应该不算太多,第四骑兵团歼灭他们应该不成问题,因而重点在于弄清那群人究竟是叛乱的南里奥格兰德军还是狐假虎威的整合运动民兵……又或者是已经彻底包围圣保罗的联邦军。 第四骑兵团指挥部的意见达到了空前的一致,所有人都赞同马上以雷霆之势消灭占据山谷出口处那座镇子的敌军。确认了各部队的状态后,卡尔多苏上校命令作战部队有序前进、以最快速度接近镇子并发起攻击。整整一个营的轻骑兵部队被他部署在前线,两辆混入其中的装甲车则成为了对付敌人的秘密武器。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分别驾驶两辆装甲车,斯塔弗罗斯和帕克分别担任他们的助手。说来也怪,刚才伯顿还和帕克吵得不可开交,一眨眼间这两人却又和好了。 装甲车发出了狰狞恐怖的噪声,它们挪动着臃肿而不规则的身躯,和附近那些勇猛的骑兵们一同向前冲锋。坐在车子里的麦克尼尔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装甲车,他要让这台战争机器恰到好处地配合骑兵冲锋的节奏,起码在骑兵仍然是第四骑兵团的主力时要这么做。协助他的斯塔弗罗斯试图寻找附近的目标,但他现在还找不到满地乱跑的移动靶子,只能隐约瞧见那面飘扬在空中的蓝底Σ字形旗帜。 这支奇怪的队伍刚出现在镇子外围就引起了哨兵的警惕,手持步枪的哨兵发觉那队伍的阵势后,手忙脚乱地向同伴报警,却失足从塔楼上跌落下来,成了这场战斗中的第一名死者。挡在进入镇子必经之路上的士兵们连忙将路障推到前面,试图阻拦近在眼前的骑兵。严阵以待的士兵们紧张地注视着卷起了无数烟尘的对手,他们要等到第四骑兵团的骑兵们撞得人仰马翻时,再给这些冒失的家伙一个教训。 那骑兵却没有直冲路障,而是分成两股部队绕行,居于中间的神秘来客把躲在路障后的士兵们吓得魂飞魄散。彼得·伯顿一马当先,把敌人布置在道路上的全部障碍物连人带路障一起铲平,来不及逃跑的敌军士兵直接被卷入履带下、成了新鲜的肉酱。躲在附近火力点里的敌人用机枪向着靠近的骑兵和装甲车扫射,没留神后面还有另一辆装甲车,结果被斯塔弗罗斯打出的炮弹炸得粉碎,残肢断臂和其他人体碎块挂了满墙。冲垮了敌人部署的简单防御力量后,士气大振骑兵们一鼓作气涌入了镇子,计划围歼那些胆敢进犯圣保罗的狂徒。 “就该这样才对。”麦克尼尔向着头顶挥舞了一下拳头,“斯塔弗罗斯将军,等咱们以后有了充足的资源,我就要劝说上校把这个骑兵团改建成……嗯,某种混合部队。新的【骑兵团】里,会有一个机械化步兵营、一个机械化炮兵营,以及一个完全机动的装甲营。虽然咱们没坦克,拿这种装甲车凑数也行嘛。” “你总是这么乐观,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松了一口气,用力地填装下一发炮弹,“或许这就是你能领导这个团队的原因。” “不,我很悲观,悲观得不能更悲观了。”麦克尼尔也吹了一声口哨,他把装甲车停在一栋被炸塌的民房前,那里躺着几个已经被起义军士兵们抓获的俘虏,“乐观……这个词留给伯顿比较好,他是真正意义上的乐天派。” 麦克尼尔跳下装甲车去找俘虏时,先前占领屋子的起义军士兵已经把前因后果问明白了。防守这座镇子的士兵是先前北上进入圣保罗的南里奥格兰德士兵,他们在未经过战斗的情况下顺利地接管了镇子并按照上级的命令在此驻扎,除此之外的事情就不是这些普通士兵所能了解的了。有个南里奥格兰德士兵劝起义军士兵和他们一起倒戈,当即被愤怒的骑兵们打得头破血流。 只过了半个小时,镇子里的百来名士兵除三十余人被当场击毙外,其余士兵都放下了武器、向卡尔多苏上校投降。上校把这些南里奥格兰德士兵关在一起,又紧急派出军官安抚担惊受怕的本地居民。在确认镇子已经被完全控制后,他在士兵们的护送下前往新选好的临时指挥部,并要麦克尼尔一同出席会议。 团指挥部里的大部分军官都见过麦克尼尔,他们也没有因为这位外国顾问参加了会议而感到惊讶。不如说,以卡尔多苏上校对麦克尼尔的重视程度,后者能公开参加会议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我们正在尝试和圣保罗取得联系,但愿通讯部队能完成任务。”上校从背包里翻出一幅地图,把它扔在木桌上,“麦克尼尔上士,你认为敌人的下一步计划会是什么?” “他们会出现在这个位置,证明南里奥格兰德叛军的目的是切断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之间的联系,让剩下的两州各自为战。”麦克尼尔在两州边境线位置画了一条线,西侧边缘正好是他们所处的位置,“利用我们的优势灵活机动作战,联络附近友军共同打破敌人的封锁、给圣保罗创造反攻的机会,这样做大概没错。回圣保罗挨罚这种事,就别考虑了。” “我们由于某些客观原因,【回不去】。”卡尔多苏上校补充了一句,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每一位忠心耿耿的下属交换着眼神。“立即清点人员和装备损失情况,半小时后报告。另:向附近的基地……不,向米纳斯吉拉斯方面发送电报,把大致情况向他们说明,但不要给具体数字。” 屋门猛地关上了,些许低沉的笑声从屋子内传出。 tbc? OR8B-EP2:棕榈树下(13) or8b-ep2:棕榈树下(13) 11月29日,已经连续奋战了数日的迪迪埃·博尚终于决定给自己放个长假、度过不必执行飞行任务的一天。准确地说,要不了多久他怕是连参战的机会都没了——南里奥格兰德军突然叛变并向圣保罗起义军发起大规模进攻后,于帕拉伊巴河谷战役失败后采取防御姿态并把大部分作战任务委托给了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的圣保罗起义军登时陷入了绝境之中。驻扎在圣保罗州各处的敌军如潮水一般涌来,那些由南里奥格兰德军防守的地区如今门户大开、成了联邦军的新进攻路线。 博尚万万没料到事态会发生如此惊人的转变,他暗自庆幸自己在申请重建航空队的时候没有让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负责防务工作。尽管如此,这些小心谨慎的举措也只是让他所在的基地晚几天受到敌人的袭击而已,等到南里奥格兰德叛军逼近基地时,自知情况不妙的博尚一溜烟地乘着卡车逃离了基地,打算到圣保罗再行商议对策:他的战场不在地面上,冲进战壕里当炮灰也不是他预想中的人生体验。 仅仅几天之内,起义军勉强维持一月有余的战局就被彻底改写了。南里奥格兰德军的叛变使得尚未从帕拉伊巴河谷的失败中恢复过来的圣保罗起义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分散在各地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不是被叛军围攻就是被联邦军歼灭。虽然北方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承诺要南下支援首先起义的圣保罗,但从帕拉伊巴河谷迅速冲出、封锁了圣保罗州和米纳斯吉拉斯州边境地带的联邦军成功地阻止了起义军的救援行动。 眼看着圣保罗州就要被敌人彻底包围,起义军指挥官们顿时慌了神。叛乱发生后的两天之内,他们不断地联络前线部队,要求各作战单位以打破敌人的封锁为第一任务。然而,当坐镇圣保罗的指挥官们发现从帕拉伊巴河谷冲出的联邦军径直向着圣保罗进攻后,这些军官又连忙要求下属赶来救援圣保罗、完全不顾接到命令的部队对此无能为力的现状。 迫于圣保罗方面的命令,一些指挥官硬着头皮调动部队,结果被两道短时间内发出的自相矛盾的命令带进了敌人的包围圈里。到11月28日,也就是南里奥格兰德军对起义军发动叛乱的第四天,除了第二步兵师之外的大部分圣保罗起义军都已经被敌人团团包围。还保存了相当一部分战斗力的第二步兵师尝试着在帕拉伊巴河谷西侧出口附近阻击联邦军,双方陷入了苦战,使得联邦军快速占领圣保罗的计划以失败告终。 ——但联邦海军陆战队的出现又加重了圣保罗的危局。一度把里约热内卢的整合运动头目们吓得上蹿下跳的起义军指挥官们如今体会到了同等程度的恐惧,伴随着这种恐惧到来的还有对潜在的下一次叛乱的担忧。发生在里约热内卢的共和军起义原本被他们当做嘲弄整合运动的笑话,当时谁又会想得到南里奥格兰德军要以同样的形式给起义军送上一份大礼呢? 乘车回圣保罗的路上,博尚一再对自己说,这不是逃跑。这支新的航空队刚建立起来没多久,还不足以同联邦军航空队正面抗衡,更不必说起义军没有能力保护航空队基地不受敌方轰炸。因此,圣保罗方面同时命令航空队后撤,不然就来不及了。至于那些热血上头的新飞行员,他们继续战斗是他们自己的事情,算不得上级的要求。 “想不到情况恶化得这么快。”他自言自语着,“我还指望着重建航空队之后用它做些大事呢,真没想到这第二支航空队还没建成就又要全军覆没了。” 从上个月开始,起义军航空队在基地被联邦军大举轰炸后彻底丧失了拦截能力,使得联邦军的航空炮艇等各类飞行器得以畅通无阻地抵达圣保罗上空并对城市大肆轰炸。自7月上旬起义爆发后,圣保罗的大部分市民一直没有受到战争的直接影响,他们所能体会到的也只是商店关门、限量供应的物资额度不断减少等一系列生活上的琐事,而枪炮声离他们要远得多。联邦军对圣保罗实施了第一次成功的大规模轰炸后,恐惧的市民们集结起来请求起义军确保他们的安全,但已经失去了反击能力的起义军着实无计可施。 联邦军和整合运动俨然把这类轰炸当做了削弱起义军战斗力的有效方法。在起义军航空队成功地暴露出了自身的软肋后,联邦军航空队索性放弃了袭击起义军航空队基地的方案,转而专心致志地轰炸城市,尤其是对居民区进行大范围轰炸。隔三差五就来光顾的联邦军航空炮艇把圣保罗的市民们吓得精神错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许多市民争先恐后地寻找有地下室的屋子充当自己的避难所,一时间地下室供不应求、租金上涨了十倍不止。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试图临时修建一些防空洞,他们把参军后一直得不到武器也不能上战场的士兵们组织起来挖掘避难所,变相地给这些长期领军饷又不干活的家伙找到了新的用处。 即便是修建防空洞的计划也已经在南里奥格兰德军叛变之后停止了。焦虑的圣保罗起义军指挥官们把士兵们从防空洞工地驱赶到了城防工事工地附近,并要求这些士兵竭尽全力地保卫城市。只可惜,缺少武器装备的起义军发不出更多的弹药,许多士兵只能从上级手中领到些维修工具充当防身的武器。这些起初斗志昂扬的志愿兵们,如今被高频率的轰炸惊扰得神经衰弱,他们有时漫无目的地在工地上闲逛,有时又躲到据点里发抖。 路过外围阵地的博尚免不了被站岗的哨兵询问一番,他无奈地下车接受检查,却意外地看到穿着短袖衫的岛田真司也站在附近的工地旁。哨兵们的检查结束后,博尚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工地上,来到岛田真司身后,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你怎么在这?我以为你会躲在某个安全的地方继续做你的研究。”博尚拉着岛田真司往外走了几步,他不想让岛田真司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团队中大部分成员都可以兼职充当战斗人员,但舒勒和岛田真司例外,即便后者练出了一身肌肉也一样,他们两人在残酷的绞肉机里起到的作用不会比刚被征召入伍的平民更大,“南里奥格兰德叛变的事情,你肯定已经听说了。咱们得尽早为自己规划下一步……所以说,你为什么会跑到工地上?” “这是工作,是工作的一部分。你就不要多问了,那我们先回城里再说。”岛田真司扶着眼镜,紧跟在博尚身后同对方一起返回卡车上,直到车子再一次缓缓向前行驶时他才开口,“简单地讲,我最近没有任何收获,只遇上了一些想要骗吃骗喝的家伙。哦,别说真正掌握了那种【魔法】的人,就连表演特异功能的骗子,我都没找到。这下好了,负责项目的军官觉得我看起来也像是骗吃骗喝的,所以我也只好到外面来找找线索,也许能找到。” 博尚为岛田真司捏了一把冷汗,他听说最近草木皆兵的起义军把一些有通敌嫌疑的家伙抓了起来甚至直接枪毙,万一岛田真司被别人认定为联邦军的卧底,那时谁也救不了这个日本人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岛田。我们还是应该多注重眼前的事情,比如说——” “战败之后该往什么地方逃跑,是?” 驾驶室内突然变得安静了。低头不语的博尚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往常他会想办法绕开附近街道上的行人,今天这骤然变得开阔了不少的道路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穿过了一道又一道防线后,两人才进入他们熟悉的圣保罗市内,里面的气氛和外面没有什么区别。紧张的警察和宪兵们四处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执勤,那些不合身的衣服多少让博尚觉得有些古怪。 按照岛田真司的指点,博尚把车子开到了岛田真司的住处附近。他作势要下车和岛田真司一同上楼休息,被戴着一副黑边方框眼镜的日本学者阻止了。 “在这说,就咱们两个。”岛田真司打了个哈欠,样子看起来有些疲惫,“我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起义军】,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弱了。如果他们在之前的几次关键战役——尤其是在帕拉伊巴河谷战役中——能够取得胜利的话,现在的局面会大不相同。唉,说这些都晚了,起义军的失败是早晚的事情。我并不觉得投奔米纳斯吉拉斯或是更北方的共和军是个好主意,他们迟早都会在整合运动的围攻下迎来失败的命运。” 岛田真司这副无所谓的态度反而让博尚更紧张了,“……你是认真的吗?整合运动可是随时要把像你这样的人斩尽杀绝的,而且这和你是否愿意效忠于他们无关。我们都有各自的退路,大不了就向整合运动投降,到时候他们要不要收留我们还得另算。” “博尚,我现在非常地绝望。一直以来,我尽力用我的才能去实现多方共赢,或是让我的敌人从我身上找到利用价值。”岛田真司平静地说着,他那张永远微笑着的脸上现在也还挂着真诚的笑容,“这话听起来有些夸张……别跟麦克尼尔随便说。这几支起义军早晚都是要失败的,区别仅仅在于什么时候被敌人彻底消灭罢了。而且,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你们可以投降或是当俘虏,我不行。” “那么,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们之前说过的替代方案。”博尚点燃了一根烟,这根香烟被他在夹克衫里捂了一个月,那是他在物资供应进一步短缺之前搞到的【奢侈品】,“李林给我们添加了许多隐形的【巧合】,而且似乎也为我们限制了【舞台】,但他从来没说过我们跑出这个舞台就会暴毙。岛田,只要你同意,我可以开着航空飞艇带你先逃离巴西,再送你登上去往日本的轮船。等你到了日本之后,无论是进行你的研究还是为我们寻找支援力量,都会更容易一些。” 附近的几名警察见到这里停着一辆卡车,警惕地向着它靠近。其中一名胆子稍微大一些的警察敲了敲车窗,让里面的乘客和驾驶员出示一下能证明身份的证件。见到博尚穿着起义军的制服后,肃然起敬的警察们向着博尚和岛田真司敬礼,而后悄悄地离开了。过了几分钟,这条街道又恢复了方才的平静,只有被炽热的风吹过街道的落叶为它填上了些许活泼的颜色。 迪迪埃·博尚没有关上车窗,他顺势把脑袋和一条手臂探出窗子,将烟雾吐向窗外。 “想好了吗?” “你是觉得阿根廷、巴拉圭、玻利维亚那些已经掌握了国家的将军们不会把你打下来吗?”岛田真司轻轻地摇了摇头,但已经侧过脸的博尚看不见他得到动作,“他们会的,而且正要以此讨好和他们更相似一些的整合运动。虽然这些将军们之间彼此争斗,他们在某些问题上还是有共识的。” “那就去乌拉圭——” “乌拉圭会把咱们两个捆起来送回巴西。” 法兰西绅士烦躁地捏着烟头,他咧开嘴,向外继续喷吐着烟雾,“你这找借口的积极态度让我总觉得你不喜欢日本。岛田,你明明是个日本人,为何对自己的祖国那样地……冷淡?” “我喜欢的日本只有那一个,博尚。”岛田真司摘下眼镜,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眼镜布,仔细地擦着挡住他心灵的护盾,“其余的日本,再怎样相似,也只是徒有其名的空壳子,如同它战败之后那个被盟军分而治之的怪物一样……它们不配被称作日本。” 博尚瞪圆了眼睛,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岛田真司,仿佛他今天才刚刚认识这个日本学者一般。正当他要就岛田真司刚才的描述提出些异议时,防空警报声凄厉地响起,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刚才还平静地陈述着自己所思所想的日本学者头一个跳下卡车,却一头摔倒在地,手中的眼镜也飞了出去,差一点在马路上摔得粉碎。见岛田真司回过头到处找眼镜,博尚抱着岛田真司就往公寓里跑,两人争先恐后地逃进地下室,那里已经躲满了前来避难的住户。 联邦军的航空飞艇已经出现在了城市上空,这些从高空给圣保罗的居民们播撒死亡和恐怖的战争机器像往常那样轻车熟路地找好了自己的路线、开始向着沿途的建筑物投弹。失去了航空队的起义军无法在空中拦截它们,以至于猖狂的联邦军甚至撤走了用于护航的航空炮艇——那些家伙正朝着地面开火呢。 地面上的起义军士兵们徒劳地向着空中射击,稀疏的火力网根本无法拦截天上耀武扬威的骑士们。很快,一颗颗炸弹成功地抵达了它们的目的地,将那些建筑连同里面来不及逃走的平民一同炸得灰飞烟灭。小半个城市陷入了火海之中,其余已经被轰炸过的废墟则因其破败而暂时逃过一劫,但那些急切地搜索着新猎物的联邦军航空炮艇可不会忽略地面上的目标。 外面的地动山摇暂时没有影响到藏在地下室中的市民们,只有头顶不断掉落下的灰尘让他们多少有些心烦意乱。博尚和岛田真司一同躲在角落里,他们必须等到轰炸结束再出去,免得自己成为街头一滩难以被辨认出原貌的血肉。 “这跟东京大轰炸比起来算不上什么。”没戴眼镜的岛田真司显得很焦虑,他不停地在身上搜索着,可他终究忘记在身上准备多余的眼镜。被博尚的眼神警告后,可怜的岛田真司只好蹲在角落里继续呓语,“也许这对这个世界和这个时代来说都已经很可怕了,可它离真正的恐怖还差得远呢。” “巴黎还好些,没遭遇过大轰炸。”博尚憋了半天,只说了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话。从头顶不断传来的震颤让他心神不宁,他本应在天际和敌人死斗而不是像乌龟一样缩在自己的壳子里,而且这壳子还不是他自己的,“那好,你不想去日本,可以;没办法投奔整合运动,这也没错;那么,你是要跟着起义军共存亡不成?岛田,别开这种玩笑,这会让我产生一种你比其他人都更加理想主义的错觉。哪怕连伯顿这种人某天都突发奇想地为了理念而牺牲了,你也不会自己去找死的。” 地下室里突然有人发出了尖叫,那人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手舞足蹈地跑出了地下室。目睹了这一幕的众人当中没有人上前阻拦,他们只是依照原样蜷缩在各个角落之中,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轰炸还没有结束,象征着死亡的空中死神们马不停蹄地从一个地点赶往下一个地点,他们正以惊人的速度摧毁着这座历史悠久又象征着巴西的权力与财富的城市。不知为何,炸弹选择性地避开了一些真正关键的建筑物,例如州政厅、市政厅和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总司令部——联邦军本应对它们的真实位置了如指掌才对。躲避于城市各处的平民当中,有咬牙切齿地诅咒敌人的,也有喃喃自语地抱怨着战争的。更多人则一言不发地忍受着一切,直到再也忍受不下去为止。 大规模轰炸告一段落后,魂不守舍的市民们仍然不敢离开地下室和临时防空洞。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人敢钻出自己的避难所,他们害怕自己刚出门就被炸得尸骨无存。 但还是有人先走出来了。这些稍微勇敢些的市民们在警察的指导下疏散回自己原先的住处,每个人的脚步都显得迟缓而犹豫。他们像一群僵尸一样缓慢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促使他们支持起义军的信念在一次次大轰炸中被逐渐地消磨殆尽,就连那些仍然坚守岗位的警察和宪兵之中也产生了些许不满。几名强迫自己继续工作的警察忐忑不安地护送市民离开防空洞,他们听到了附近传来的叫喊声,并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从附近路过的市民们在树丛中找到了一个坚固的箱子,从箱子上的标志来看,它显然是从上空被敌人空投下来的。大惊失色的警察们连忙让发现它的市民们疏散,同时打算把箱子带到安全的空旷地带再拆开。然而,里面不是什么炸弹,而是他们完全预料不到的食物和一些宣传单: 【圣保罗的英勇公民们,你们已经深受这场因少数人的野心和贪婪而起的战争所害。现在你们仍有弃暗投明的机会,快用实际行动把这些应该为这场战争和它带来的全部损失负责的叛徒和社会渣滓绳之以法。如果你们坚持抵抗联邦的法令和公共秩序、错过我们提供的机会,届时你们将跟随圣保罗的叛徒们陪葬——战争部长托马斯·巴雷托·席尔瓦(toás barreto silva)陆军元帅。】 当敌人的航空队空投了食物和劝降传单的消息不胫而走时,对此一无所知的岛田真司和博尚刚刚离开地下室。两人在外面站了一阵,而后在岛田真司的建议下回到楼上的公寓里休息。 “真要命。”在门把手上摸了一手灰的博尚又觉得生活变得晦气了不少,他让出两步,让岛田真司先进屋,他自己紧随其后,“要不了多久,我大概也得逃跑了。你可要想好后续打算,那时候我们当中没人能杀回来救你。” “只能向敌军投降了。”岛田真司轻描淡写地说着,“你们对他们一无所知,所以我想你们会需要——” “……什么?”博尚被岛田真司弄得一头雾水,“那可是整合运动啊。” “整合运动又不是联邦军。”岛田真司走到窗前,拉开了同样蒙着一层灰尘的窗帘,“它对联邦军的控制力远远赶不上nsdap对德军的控制力。你要不要考虑一起来?原先你就是负责协助联邦军建立航空队的顾问,现在你可以继续当你的顾问。” 被岛田真司这骇人的提议冲昏了头脑的博尚结结巴巴地拒绝了,他倒退着离开屋子,飞也似地逃跑了。路上的行人们见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以为又有一轮空袭到来,于是纷纷跟在博尚身后逃跑。众人你追我赶,互相踩踏,又有数人死于非命。 tbc? OR8B-EP2:棕榈树下(14) or8b-ep2:棕榈树下(14) “圣保罗那群天杀的牲口简直罪大恶极,他们竟然还不马上放下武器投降。”坐在棕榈树下休息的几名士兵无精打采地闲聊着,愈发炎热的天气把他们推向这里而不是自己应当坚守的岗位,“要不是有他们这种人抱着已经丢掉的权力不放手,情况肯定会比现在好得多。” “没错,都是他们把整合运动改造国家的计划给彻底打乱了。”另一名士兵懒洋洋地赞同战友的意见,不过他们也还没有积极到主动前往整合运动最需要他们奔赴的战场的程度,“把这些叛徒都消灭了,日子就会好过起来……再过几年,也许我们就能过上以前的生活了。” 他们丝毫不担心遭受敌人的袭击,而且甚至隐约盼望着那些不自量力的叛军跑到自己面前主动送来一份功绩。1932年7月叛乱的三州当中,南里奥格兰德已经改邪归正,而圣保罗州和米纳斯吉拉斯州此前势同水火、完全是为了共同对付整合运动才勉强捏着鼻子合作。如今圣保罗有难,再也不会有另一方势力同米纳斯吉拉斯争夺扞卫宪政的旗号了——许多联邦军士兵和整合运动成员都相信米纳斯吉拉斯将见死不救,这样一来中部和南部地区的叛乱也将被迅速平定。届时,联邦军将挥师北上、歼灭北方的共和军,结束这场闹剧。 几个村民从附近路过,他们远远地看到了坐在树下休息的士兵们,目光只在这些不请自来的家伙们身上停留了片刻。看得多了,村民们也对联邦军的士兵们失去了兴趣,那种无形的敬畏和恐惧也消散了许多。当联邦军以惊人的速度控制了圣保罗州和米纳斯吉拉斯州边境地带的大量村镇时,居住在当地的平民几乎要举家逃亡,他们都从别人那里听说过整合运动对各地平民实施屠杀的骇人听闻的消息。 幸运的是,新一轮屠杀并未开始。联邦军奇迹般地保持了克制,没有对这些平民实施大规模报复,只是在关键位置驻扎部队以防起义军突破封锁线而已。尽管不必面对一场血战或是严重的冲突,事态进展之迅速超出了许多联邦军指挥官的预料,那些被派遣到圣保罗州北方边境地带的军官们总是为自己没能参加攻打圣保罗的战役而感到遗憾,他们可不想在这种连半个敌人都看不见的穷乡僻壤继续看家护院了。 “不过,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咱们该怎么办?”还是有些士兵预料到了那对他们来说并不美妙的前景,“会有很多士兵复员的。” “那就只能回老家种地了。这还得感谢咱们那位副总统的新补贴……说起来,进城打工也可以,那几个由国家控股的新企业肯定会需要工人的。”乐观的联邦军士兵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他们真诚地相信整合运动承诺的未来充满了无限光明,“但肯定跟这些圣保罗叛徒们没什么关系了——”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过后,刚才还在畅想着美好人生的士兵一头栽倒在地,转眼间没了动静。附近的士兵们自知遭到了敌人的袭击,匆忙地从树下撤离,背起步枪疏散到附近的树丛中。然而,他们没有在树丛后方找到安全的隐蔽位置,反而被一群等待已久的起义军士兵抓了个正着。惨叫声持续了片刻后就消失了,满头大汗的起义军士兵们将尸体埋藏好,等待着同伴们的信号。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戴着一顶草帽,背着步枪,腰里还揣着一把手枪,正躲在树丛里全神贯注地观察远处站岗放哨的敌人。那些联邦军士兵现在还不会注意到外面发生的事故,但要不了多久,迟迟未归的同伴就会让哨兵们警觉起来。赶在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行动起来之前,他需要尽快把隐患解决掉。 “尼古拉,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旁边的起义军士兵惴惴不安地问着,那握住步枪的双手不住地颤抖,“时候快到了。” “再等一等,我们要尽量避免承受更多的损失。”斯塔弗罗斯瞪大眼睛,想把敌方前哨站附近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一些。行动开始之前,麦克尼尔告诫他尽量减少己方人员伤亡,那时斯塔弗罗斯已经猜测到了麦克尼尔的想法,而他也从起义军最近的混乱动向之中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让他们主动进攻我们这一侧。” 几分钟后,斯塔弗罗斯派出数名起义军士兵从树林右侧绕到敌方岗哨附近,这些士兵刚一发起攻击就引起了敌人的注意,那些警惕的哨兵立刻向突然出现的起义军士兵还击,同时把周边地区出现敌人的情报告诉了自己的上司。见敌人已经被惊动,前去试探敌人的起义军士兵们不声不响地沿着原路撤回,并在斯塔弗罗斯的带领下持续后撤。 遭到袭击后的联邦军士兵们勃然大怒,他们为自己被这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起义军士兵挑衅而分外恼火,于是争先恐后地从驻地出动、前去附近寻找那些胆大妄为的家伙。在南侧的一处小树林旁,追赶而来的联邦军士兵们找到了战友们的尸体,这让他们确信那些作恶多端的叛徒就在附近活动。综合考虑了附近的地形后,几名联邦军军官锁定了附近的一条小路,他们把那条路看作是敌人的必经之路,并放心大胆地向前追逐。 又是一阵夹杂着惨叫的爆炸声响起,踩了地雷的联邦军士兵们被炸得人仰马翻。逃过一劫的其余士兵望着那些被炸断了腿脚的同伴们,心有余悸地向后退却,迎接他们的却是起义军的子弹。埋伏在树林里的起义军倾巢而出,向着这群在平原地带反而能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的联邦军士兵展开了凶猛的报复。被打得晕头转向的联邦军士兵们手足无措地还击,只坚持了片刻便不约而同地决定逃跑、把那些被炸得半死不活的同伴丢在了原地。边跑边在心里诅咒起义军的联邦军士兵发誓要回去呼唤更多的部队把这些造反的匪徒剿灭干净,虽然他们回去之后很快就会忘掉这件事。 秃头的希腊人下令把伤势轻微的联邦军士兵抓走当俘虏,并要求把其余重伤的敌人丢在原地。 “就让这些人给他们添加些负担。”他乐呵呵地对着战友们说着,“让敌人也感受一下我们的压力。” 起义军士兵们欢呼着后撤,和几名士兵一同殿后的斯塔弗罗斯也跟着象征性地欢呼了几句。他们等候了这么久,才终于找到一次发起袭击的机会,而且他料定联邦军必定不会饶了那些通风报信的本地居民。但是,他们没有办法带着支持他们的平民一同撤退,也不能让那些平民都加入军队——就算这些村民愿意参加起义军,起义军也拿不出足够的武器和弹药了——把忠诚的支持者留在原地任其自生自灭,多少有些不符合斯塔弗罗斯打游击的作风。 为了筹备这场袭击,包括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在内的团队成员都为计划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份智慧。联邦军秋毫无犯的消息传来后,麦克尼尔立即抓住了机会,并认为这为他们利用那些支持起义军的平民开展游击战以破坏敌军位于圣保罗北方的封锁线和补给线提供了良机。 “迈克,我还有一件新礼物要给你们看。”当麦克尼尔向彼得·伯顿咨询意见时,平时只管叫众人一股脑地上前冲锋的伯顿神秘地从外套里掏出一个飞镖,“看,这是我和帕克做出来的新东西。我们可以雇佣附近的村民和我们的士兵多做一些,然后轻而易举地把它们散布到附近的田野里、树丛中,保管叫敌人被炸得人均残废。” “所以,这是什么?某种定向追踪炸弹吗?”在场四人之中,只有【年龄】最大的斯塔弗罗斯没能及时理解伯顿的用意,“好,你们比我想象中的聪明多了,我还以为你们没法在一个连坦克都——” “您想错了,斯塔弗罗斯。”麦克尼尔忍不住笑了,“这是地雷啊,而且还是最不讲道理的那种。” “确切地说,是只会炸掉敌人的脚和小腿的地雷。”坐在伯顿身旁的帕克得意地笑了,虽然那时伯顿已经意识到了潜在的风险并同帕克讨论过可能出现的问题,“当然,我知道敌人在被这种武器算计过第一次之后肯定会详细地研究它、用比我们更高的效率来生产它,但即便我们不这么做,说不定敌人某一天也能研究出同样的东西。所以,与其让敌人先拿我们和我们的战友做实验,不如由我们先用他们来试一试。” 欣喜若狂的斯塔弗罗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众人的建议,他希望伯顿能尽快制造出更多的【飞镖地雷】供他使用,而伯顿也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一定能按时把足够多的地雷交给斯塔弗罗斯。只凭着热情就能许下承诺的伯顿事后不得不求麦克尼尔向卡尔多苏上校申请更多的资源,不然他也没法凭空变出更多的炸药。 这倒是不难,麦克尼尔最近和卡尔多苏上校研究圣保罗州境内的战况时已经多次暗示对方要做好【自力更生】的准备。大家都清楚,他们只在理论上还有粉碎敌人对圣保罗的围攻的可能性,而即便他们成功地打破了敌人的封锁线,圣保罗起义军也无法凭借目前的军事力量对付叛变的南里奥格兰德军和大兵压境的联邦军。第二步兵师内部也有许多主张放弃圣保罗而北上前往米纳斯吉拉斯的提议,但由于第二步兵师大部被困在圣保罗附近而暂时只停留在纸面上。 “【自主调度】,就是说我们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自行筹集物资。从枪械到子弹、炮弹、军服、军粮……这些东西,我们都得自己搞。”躲在小木屋里和卡尔多苏上校商议日后计划的麦克尼尔每天都能收到无数个坏消息,如今他已不再认为圣保罗有能力实现反攻,“至于让米纳斯吉拉斯方面帮助我们筹备物资这种事,最好不要考虑。虽然我们整天和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勾心斗角,第二步兵师大体上还是被视为圣保罗的一部分;要是我们落到米纳斯吉拉斯手里,这第二步兵师只怕要被拆分,连咱们这个团说不定都会被拆散。” “现在敌军暂时停止了对平民的针对性报复,这倒是个好消息。”卡尔多苏上校嘴里叼着烟卷,愁眉不展地看着下属呈递上来的报告。第四骑兵团的补给在他们被迫从库里奇巴突围后就一直是个大问题,直到现在他们也没能确保补给恢复稳定,如今起义军的指挥官们只得寄希望于附近支持他们的当地居民多做善事了,“但是,一旦敌军恢复了对平民的报复行动,我们就再也无法说服居民来支持我们了。” “敌人现今展现出所谓的仁慈,只是由于害怕过分地屠杀平民会让更多人倒向我们、从而延误他们镇压这场起义的进度。”麦克尼尔轻蔑地笑了笑,他可不觉得联邦军会多么宽宏大量地饶恕起义军,“假设有朝一日我们失败了,您就看好……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消灭那些被认为是隐患的不稳定群体。” “说得对,我也是这么看的。”卡尔多苏上校无奈地从嘴里拿出烟卷,把一份文件从木桌上的纸堆里抽出,“你的新提议,我大致和别人讨论了一下。这确实是个很新颖的想法,只是我们目前的状态并不支撑我们在团内设立一个全新的指挥架构……” 麦克尼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开始有些想念风扇和空调了,哪怕得上空调病也无所谓,“长官,这不是什么新的指挥结构,而且我坚信它应该和指挥工作保持距离。” 【擅长提意见的麦克尼尔】,一直是第四骑兵团里经久不衰的日常讨论话题。比起只顾奋斗在前线和士兵们一同拼杀的彼得·伯顿,和卡尔多苏上校本人的私交更好一些的麦克尼尔引来的关注相对更多一些,他和另一名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卡尔多苏上校的指挥部总能够接到麦克尼尔的新建议,有时参谋们会认真地进行一番讨论,但更多情况下他们没法理解麦克尼尔的用意,便只得麻烦卡尔多苏上校亲自和麦克尼尔研究这些问题了。最近,麦克尼尔又把他的奇思妙想抛给了卡尔多苏上校——针对士兵的动摇,必须采用新的方法严格地管理士兵的思想,使得这些士兵们保持对敌人的旺盛战斗意志。 “这不就是法军的督战官吗?专门负责扛着枪在队伍后面枪毙逃兵的那种。”麦克尼尔的新解释不可避免地让卡尔多苏上校产生了误会,这位参加过【世界大战】的军官以为麦克尼尔要把法军的部分做法移植到起义军之中,“那可不行。米格尔,我们连分给督战官的枪都凑不齐,这一点你应该也是清楚的。”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麦克尼尔挠了挠头,他自己在和斯塔弗罗斯探讨时也有些疑惑,直到现在他仍然不确定自己所表述的内容是否符合斯塔弗罗斯的原意,“光靠恐惧是不能让士兵去战斗的,他们很快就会在没人的角落里丢下武器逃跑并投奔敌人。如果您要我说得更具体一些,我想找到一种让我们的士兵即便到了孤立无援的绝境也仍能凭着自己的意志去和敌人战斗的办法……不是因为长官的命令或在背后指着他们的枪口。” 听了麦克尼尔的解释,卡尔多苏上校很快联想到了战地随军牧师。他自认为彻底了解了麦克尼尔的想法,便结束了对这些新工作岗位性质的争论,转而同麦克尼尔研究起具体安排来。这些特殊军官被暂时命名为【作战任务代表】,并将在第四骑兵团的各级作战单位中发挥他们的特殊作用。 一个绕不过的问题是作战代表和指挥官之间的关系。团指挥部的参谋们直言不讳地对卡尔多苏上校说,新设立的这些【代表】的地位将很有可能引来一阵腥风血雨。代表的地位太高,就会影响正常指挥工作;地位太低,似乎又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卡尔多苏上校本人当然不希望第四骑兵团再多出一个能随时牵制他的竞争对手,但他还是决定先听听麦克尼尔的意见再做决定。将近五个月的时间里,麦克尼尔的大部分判断都是正确的,而卡尔多苏上校已经承受不起下一场大败了。 按照麦克尼尔本人的经验和他对gdi设立的【情报安全官】职务的了解程度,他更倾向于建议把一些比指挥官低2到3级的军官安插在这些新岗位上,以避免过分地影响指挥官的决策。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自南里奥格兰德州整体叛变以来,起义军处于持续不断的失败当中,再怎么英明的决策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挽救起义军。比起可能出现的决策失误,更要命的或许是某些指挥官带着部队集体投敌。 “在我们最终引进这个新职务之前,我们需要一些对我们的事业无比热心的有志军官。”沉默了片刻后,麦克尼尔还是开口了,他们迟早都要面对这个问题,“然后……【作战任务代表】的地位应当和指挥官相同,并在必要时刻……避免某些要叛变的指挥官给我们的队伍造成更大的损失。” “你是认真的吗?”卡尔多苏上校大吃一惊,麦克尼尔的结论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这让人没法接受。” “长官,南里奥格兰德军集体叛变的例子近在眼前。”麦克尼尔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发言欠妥,不过他还不能在卡尔多苏上校面前承认自己的失误,“谁能担保我方就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呢?让我们试想一下,若是今天我们的某个营打定主意要叛逃,您除了指望该营的下级作战单位不听指挥之外难道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来阻止他们吗?相反,【作战任务代表】就没有能力带着部队叛变,因为他们没有指挥权。” “让我再想一想。”心烦意乱的卡尔多苏上校挥了挥手,让麦克尼尔先出去休息,“你可以先去休息了。” 自那天之后,卡尔多苏上校一直未和麦克尼尔再度提起这个话题。于是,麦克尼尔只得把全部心思用在斯塔弗罗斯主张的游击战上,他们制定了一个对敌方军事设施和交通基础设施进行破坏的作战方案,并从第四骑兵团各营抽调了一些士兵组织了临时突击部队。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即便他们做好了万全准备,斯塔弗罗斯仍然浪费了不少时间来寻找合适的机会。由于第四骑兵团不能承受更多的损失,全部强攻方案都被迫取消,剩下的只有诱使联邦军主动钻进包围圈了。为了让联邦军上钩,斯塔弗罗斯不仅通过附近的村民释放了大量假情报,还先用几次失败的袭击成功地证明了自己的【无能】。 希腊人做了这么多伪装后,联邦军才终于相信活跃在附近的起义军散兵游勇没法对自身构成威胁。不然,岗哨中的那些联邦军士兵不会轻率地出击,届时斯塔弗罗斯等来的可能是规模达到一个步兵连的敌人。那时,他也只能灰溜溜地撤退并坐实他之前给众人留下的不良印象。 无论如何,他已经完成了对敌人的第一次成功伏击。处理好战斗现场后,斯塔弗罗斯和其余士兵们悄悄地向着第四骑兵团藏身的村镇撤离,他们要在敌人反扑之前尽快远离敌人的侦察范围。 等到斯塔弗罗斯返回营地时,天已经黑了一大半。他让士兵们先去休息,自己前去寻找忙碌着的麦克尼尔。见麦克尼尔正和伯顿一同制造那些地雷,斯塔弗罗斯也并不感到意外。 “回收地雷了吗?”麦克尼尔听到斯塔弗罗斯的声音,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我还是希望敌人晚一些发现它们。” “当时的情况不允许我们这么做。”斯塔弗罗斯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这一切,“……如果我们还要多花些时间打扫战场,损失会更严重。” “那就不管了,但愿那些地雷不会炸到附近的村民。只要炸上一次,他们就会变成我们的敌人。”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回到台子前继续工作。他和伯顿负责控制炸药用量,以确保那些地雷能刚好炸碎敌人的小腿,“哦,斯塔弗罗斯,你也来帮忙。没什么其他事务的话,以后不妨为我们的【自给自足】计划出一份力。” tbc? OR8B-EP2:棕榈树下(15) or8b-ep2:棕榈树下(15) 尼克·西摩尔·帕克对着那辆装甲车摇了摇头,他后退几步,回到麦克尼尔身旁,丢下手里的工具,什么都没说。一旁的彼得·伯顿见帕克退了回来,有些气恼,但这个脸上还带着一道伤疤的白人壮汉也没有赶在麦克尼尔说话之前先发言。 这些装甲车被麦克尼尔和起义军指挥官们视为在战场上压制联邦军的重要战争兵器,每一辆装甲车都有着自己的特色。和那些从工厂流水线里生产出来的千篇一律的坦克不同,由一般军用或民用车辆改造成的装甲车几乎没有什么统一标准,各装甲车之间的差别极大。即便是最优秀的机械师和工程师也不敢担保自己能凭借着维修上一辆装甲车的经验去修好下一辆:缺乏共性的组装过程和不标准的零部件妨碍了他们更深入地了解这些拼凑出来的【手工产品】。 “我不确定,也许我们需要换一条履带。”帕克小声对麦克尼尔说着,他对这些老古董的了解仅限于字面意义,“或者得找些专业人士。” “这可是机密,我们不能把它随便交给外人。”伯顿嘀咕着,可他到底也没有主动上前去接手维修工作,那对他来说同样是一件苦差事,“无论如何,我们不能随便丢掉好不容易从山谷里抢救出来的这些装甲车。” “上过报纸的东西,算不得什么【机密】。”迈克尔·麦克尼尔回过头,叫旁边待命的几名士兵再上前检查一番。第四骑兵团在从库里奇巴逃跑时,带上了他们当时拥有的全部装甲车,以免它们落入敌人手中之后反过来成为对付起义军的利器。然而,当他们为了躲避阻挡在必经之路上的敌军而选择了绕道返回圣保罗州时,仍有几辆装甲车在山谷中抛锚了,缺乏维修条件的卡尔多苏上校只得忍痛将它们放弃。 返回圣保罗州后,卡尔多苏上校一度考虑过将装甲车数量恢复到原有规模,但这个计划在他发现起义军已经失去了对圣保罗州北方边境地带的控制之后就被无限期搁置了。如今,第四骑兵团的士兵们只能利用旧有的几辆装甲车来战斗,而且它们往往得不到及时的维护。于是,就在麦克尼尔信心十足地利用其中一辆装甲车制定了一个小规模袭击计划后,它便迫不及待地向麦克尼尔声明自己已经无力再战。 “我说,你考虑得这么长远,根本不管用。”伯顿叹了一口气,从地上随意地拔起一根野草,“还说什么【要让第四骑兵团在第二步兵师投降或被歼灭的情况下逃离敌军控制区域并坚持独立作战】……老弟啊,说不定某天第四骑兵团自己就集体投降了,到那时候咱们两个要么被驱逐出境,要么就被埋在某个大坑里。” “很遗憾,我不打算投降,而且我们也没有投降的机会。”麦克尼尔把刚才被他派去检查装甲车的士兵叫回,从这些士兵口中他并没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结论。看来,还是要把维修装甲车的工作交给专业人士才行。“……彼得,你去附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懂维修工作的工程师或是工人。他们要多少钱都无所谓,只要他们能修好装甲车就行。自从我们的技术兵在半路上逃跑之后,我一直强迫自己不去考虑这些事。” 见麦克尼尔不听劝,伯顿只得扫兴地答应麦克尼尔帮对方去寻找能维修装甲车的工程师,尽管他从来都不相信在荒郊野外或农村能找到拥有这些知识和技能的可靠人物。事实上,他对麦克尼尔描绘的前景也有类似的悲观态度,这不单是由于联邦军的实力远远超过起义军(而且其间的差距还在不断地拉大),还在于伯顿对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士兵们的战斗意志缺乏信心。当然,设立督战官或是像麦克尼尔所称的【作战任务代表】之类的职务来管理士兵,又不符合伯顿的心意,但他自己直到现在也没有想出来一个较为合理的解决方案。 彼得·伯顿骑着自己的战马,心烦意乱地行走在这辽阔的荒野上。米纳斯吉拉斯的援军迟迟没有抵达,而且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也陷入了被联邦军围攻的窘境之中——不,从起义开始以来,米纳斯吉拉斯似乎就没打过什么胜仗。如此以来,当圣保罗的败局无可挽回时,届时米纳斯吉拉斯的反应就同样不值得他们信任了。 进入12月,集中兵力围攻圣保罗的联邦军似乎选择性地忽略了位于圣保罗北方边境地带的不稳定因素,这也让第四骑兵团获得了喘息之机。不过,那些盘踞在圣保罗州北方的联邦军对于第四骑兵团来说仍然是十分棘手的敌人,而且一部分曾经被袭击过的联邦军打定主意只在自己控制的据点内防守。远离友军又得不到支援的第四骑兵团联络了附近的松散起义军部队,试图和联邦军争夺这些村庄,但他们几乎没有长期控制某个村庄的能力。只要联邦军发起反攻,第四骑兵团就只能灰溜溜地撤回自己的控制区,而且还要小心谨慎地避免敌人发现他们目前的驻地。 这本该是伯顿大显身手的时候,连麦克尼尔都已经为伯顿安排好了一个行动方案。但是,伯顿本人迟迟没有主动投入这些战斗的打算,他直言不讳地对麦克尼尔解释说,自己最擅长的渗透破坏作战需要充足的支援才能完成,而且那种浪费甚多的作战方式会给现在的他们带来更多的压力。对此半信半疑的麦克尼尔只得打消了让伯顿去冲锋陷阵的念头,转而继续让斯塔弗罗斯培训参加游击战的士兵。 哦,他还不到害怕的时候,伯顿这么想着。比这更惨烈的战斗,他也经历过,而且他未尝在那时失掉信心。不过,当斯塔弗罗斯首先提出设立专门的军官管理士兵的思想以提高战斗意志时,伯顿确实感到自己被冒犯了,而且他绝对不会承认那是由于他自己的思想也动摇了。 他们得到了什么?走在有树荫遮蔽的乡间小路上,伯顿反复地思考这个问题。他不是什么苦行僧,也没有什么宏大的理想,把他带到这里的是他所重视的生活。连续几个月来,他风餐露宿,连去夜店寻欢作乐的机会也没了,结果却要换来一场空: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得出圣保罗已经保不住了。到那时,他们还要继续战斗下去吗?为了谁呢?连这些巴西人自己都要放弃抵抗,更加卖力的表演只是让他们看上去更像小丑罢了。 带着满心的疑惑和茫然,伯顿来到了离驻地最近的村子。第四骑兵团对这座村庄的控制力较强,支持起义军的民兵也牢固地把守着村庄四处的路口、随时会把可疑动向报告给派驻到村子中的起义军士兵。见到伯顿到来,民兵们热情地前来迎接他,总算让伯顿的情绪平静下来。穿着起义军制服的合众国志愿者旋即把自己的要求告诉了这些民兵,希望他们到外面找些可信的熟人来完成这项工作。 “还有另一件事。”有个民兵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伯顿,“我们在附近发现了敌人的踪迹,他们可能正在准备一次新的进攻。” “又或者只是日常巡逻。”伯顿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丝毫不敢怠慢,“你们要密切注意敌人的动向,随时向我们报告。” 村民们想让伯顿休息一阵再离开,但拒绝了邀请的伯顿已经动身返回了。顶着炎炎烈日,伯顿只盼着自己尽快赶回驻地、把刚才的消息告诉麦克尼尔。在这个没有更发达的通讯手段的平行世界上,信息交流还要依靠【人力】,没人为他代劳时他就要以自己的体力为代价去传递信息。赶在中午之前,伯顿终于回到了驻地,他马不停蹄地找到麦克尼尔,把自己刚才听到的消息转告给了对方。 “过一阵,大概会有另一条渠道把消息报告上来。到那时候,我们再做决定。”伯顿劝麦克尼尔谨慎为妙,过去莽撞的他最近莫名其妙地变得有些畏缩了,“迈克,敌人现在不能准确地锁定我们的位置,所以他们需要用这些行动惊吓我们、让我们自乱阵脚。原定计划不能变,我们还得去破坏他们的铁路线呢。” “不,我宁可直接相信他们要玩真的。”麦克尼尔果断地决定立即组织防御,他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做好战斗准备,我们这一次要灵活一些。” 他对第四骑兵团的生存仍然有着较强的信心。以麦克尼尔镇压nod兄弟会游击队的经验,想平定某个基本上完全支持敌对游击队的地区,投入的兵力差不多要达到当地居民总数的十分之一,而且这个比例还可能因环境差异而进一步上升。把当地居民彻底屠杀干净倒是更方便一些,但做出这种事的人以后也就不要指望能从这里收税或获得其他收益了。 幸运的是,联邦军已经放弃了报复支持起义军的平民的打算,而且忙于围攻圣保罗的联邦军也不可能拿得出足够镇压第四骑兵团的兵力;不幸的是,一旦附近有更多的居民在第四骑兵团和联邦军的交战中遇害或受伤,这些原本还支持起义军的平民很快就会指责起义军为他们带来的灾祸并进一步向联邦军靠拢。这是麦克尼尔决定在敌人上门寻找他们的时候主动出击而不是躲进山谷里任由敌人在外面为非作歹的主要原因,他从过去的敌人所具备的优势中看到了些许微茫的胜利希望。 迈克尔·麦克尼尔骑着战马返回卡尔多苏上校的指挥部,他和卫兵打了招呼,刚进门就看到上校趴在桌子上打盹。当他正要用拳头砸旁边的木门时,扣在上校头顶的钢盔突然掉在了地上,把上校惊醒了。 “长官,敌人又来找麻烦了。”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上前两步,简要地把伯顿所了解到的情况向着上校报告,“最近他们频繁地在附近搜索,想必是要锁定我们的具体位置。” “他们这样一弄,我们就没有办法获取补给了。”卡尔多苏上校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灵活的头脑让他快速从麦克尼尔的汇报中明白了那些对他们越来越不利的现状,“最近走访附近村民得到的结果也很不妙……敌军放弃了屠杀手段后,轻微的干扰带来的不便反而会被归咎于我们。” “看来他们很好地掌握了使用暴力的限度。”麦克尼尔确实对联邦军作风的转变感到好奇,但现在他却无从了解背后的原因,“长官,正因为他们意识到了之前的残暴手段的缺陷并转而采用了更温和的策略,我们才更要尽快把附近的敌人解决掉。不然,日后将不会是对死亡的恐惧把公民推向我们,而是我们给他们带来的生活不便把他们推向敌人。” 卡尔多苏上校完全同意麦克尼尔的结论,但眼下第四骑兵团有相当一部分人员分散在附近的村庄中,加之组织上的混乱和最近采用的灵活应变的新战术对指挥结构的影响(然而实际原因是第四骑兵团压根没法集中喂养这么多战马),团指挥部驻地能拿出去战斗的似乎只剩下上校的警卫连了。害怕团指挥部被敌人连根拔起的麦克尼尔连忙让伯顿再去附近侦察,如果情况危急,他们还不如先撤退再做打算。 彼得·伯顿只好硬着头皮再去附近的村庄调查,他害怕自己抵达村庄时已经见到联邦军和整合运动的旗帜飘扬在屋顶。想到这些令人惊恐万分的结局,即便面对着卡萨德的枪口都能够继续谈笑风生的伯顿倏地犹豫起来,而他的犹豫不能令冰冷的现实软化半分。 “算了,我到底在想什么?”他暗骂自己不中用,“真是年纪大了,越活越像那些早该进棺材的老头子了。” 几乎光头的白人汉子一路狂奔着,那匹战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也跟着一起吼叫起来。半路上,伯顿撞见了派驻在附近村庄的士兵,便急切地向对方询问敌军的动向。 “敌人还在搜索,我们得多加小心。”那名士兵看到了伯顿的臂章,连忙停下来向伯顿敬礼,“还有,敌人向附近的村子张贴了一些告示……”说到这里,他从衣服里翻出一张纸,递给伯顿,上面潦草地印着联邦军的通知,“您看,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骑在战马上的合众国志愿者接过那告示,从上到下扫了两眼。 “……因治安管理和防治匪患需要,现令各村镇自行商议迁居他地集中再安置事项……”伯顿皱了皱眉头,“好哇,这是要把我们的树根都挖出来。你辛苦了,快些回去。不用等我,我到前面再去看一看。” 等候在营地中的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紧张地讨论着防御策略,他们计划将敌人从规定的道路引入据点,而后利用地雷和正好瘫痪在一旁的装甲车进行反击。虽然那辆不能移动的装甲车说不定很快就会被敌人的炮弹炸成废铜烂铁,它多少还能充当一阵固定炮台并延缓敌人的进攻节奏。然而,由谁来坐进装甲车里成了众人都纠结的难题,互相谦让了许久的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最终决定把这项光荣的任务丢给帕克。 “帕克,大家已经决定了,就由你来控制这辆已经跑不了的装甲车。”麦克尼尔找到帕克,郑重其事地拍着对方的双肩,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放心,我们会和你并肩作战的。” “这话怎么有一种强行安排的意思?”帕克哆嗦了两下,“你们还是另找别人,我也实在不是——” “伙计,你要是被敌人炸死了,我马上拉响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麦克尼尔推了帕克一把,叫对方别再犹豫了,“他们应该不会拿出多少部队来追击我们,你放心。” “可我们的弹药也没剩下多少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悲哀的味道,附近待命的士兵们听到帕克的抱怨后,纷纷看着自己手中的步枪。如果他们再不赶快冲出山区,这些步枪迟早会变成毫无用处的烧火棍(又或许还能充当刺刀),到那时他们只能在敌人的子弹下饮恨了。麦克尼尔回过头,他看到了士兵们那失望溢于言表的神色,可他什么都做不到。他是个只能用现成的部队去战斗的指挥官,既不能提供子弹也不能制造子弹更不可能和神明一样凭空变出子弹。 就连麦克尼尔自己也有些不情愿,而不情愿的他还要指挥这样一群不情愿的士兵严阵以待。纪律仍然占据着上风,士兵们所接受的训练和培养出的服从性使得他们还在坚守各自的岗位,如同麦克尼尔会愿意投身于一场明知打不赢的战斗那样。他把士兵们派遣到各自的埋伏位置,而自己和帕克紧张地继续修理这辆装甲车。至少要确保装甲车能正常开火,他想着,哪怕装甲车剩下的子弹也不多了。 “长官,有人向着这边来了!”两名士兵惊慌失措地来到麦克尼尔身旁报告。 麦克尼尔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把帕克推到了装甲车里。他扛着步枪向前小步快跑,一直钻到了前方的树丛中。在这里打响第一枪后,他就必须向后撤退,不然密集的弹雨马上会将他打成筛子。 “你不用来这里的。”同样躲在树丛里的斯塔弗罗斯喘着粗气,他把子弹压进枪膛里,又拉了一下枪栓,“去到后面保护上校。” “前几天我不必在这,但最近这两天不行。”麦克尼尔不禁咂舌,他回望了一下其他士兵埋伏的地方,时刻担心那些人拔腿就跑,“别的话就不必说了,打完再说也不迟。就算只剩一个人、一条枪,我们也不能停止抵抗。” 他屏住呼吸,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的道路。那疑似侦察兵的人影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冲过他们的封锁线。虽然对敌人只派来了一个侦察兵的举动有些怀疑,麦克尼尔还是瞄准了那人。他不假思索地开枪射击,却见那狡猾的侦察兵翻身下马、在地上打了个滚。被敌人的狡诈和敏捷惊讶到的麦克尼尔心一横,随即冲出树丛,作势要和敌人拼刺刀——说时迟那时快,伯顿那光秃秃的脑壳正映入他的眼中,把本来打算下手将敌人扎个通透的麦克尼尔惊得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穿了敌军的衣服呢?”他气急败坏地把伯顿扶起来,没忘了数落对方几句,“也就是你这次运气好,下次要是你在赶路的时候被自己人一枪打死,见了上帝都没法说理……” 灰头土脸的伯顿辩解说,他想打听些更详细的情报,这才冒险跑去敌方控制区侦察,谁知麦克尼尔竟把防线外移了不少,这才导致他差点被麦克尼尔一枪击毙。望着满脸灰尘的伯顿,麦克尼尔心里的怒气消了一大半,他让人把伯顿的战马牵走,又给伯顿换上了原来的衣服,急忙问起外面的情况来。 “他们发了一些告示,要把附近的村民暂时迁走。”伯顿喝了一口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然后……就没什么别的行动了,至少目前还没有出兵的迹象。”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麦克尼尔马上想通了其中的要点,他不得不感叹敌人已经变聪明了,“我还以为他们除了到处杀人放火之外就想不出别的对策呢,看来我低估他们了。” 众人心神不宁地等待了几个小时,直到天黑之后也没有收到敌人发起进攻的消息。于是,在卡尔多苏上校的命令下,大部分士兵撤出了阵地,回到营地里休息。又一次成功地避开了一场血战的士兵们兴奋而疲惫地回去休息,只有蹲在装甲车里被烘烤得几乎虚脱的帕克还在向麦克尼尔抱怨。 “明天咱们继续维修装甲车,得从附近的村子找些帮手才行。”麦克尼尔一瘸一拐地沿着原路返回,和帕克互相搀扶着,“……你先休息,我去外面跑一趟。实在找不到工程师和工人,就找铁匠。” “那它还能用吗?”帕克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原先它不也是相当于手工打造的非现代工业产物吗?”麦克尼尔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整合运动会喜欢的,他们一定会的。” tbc? OR8B-EP2:棕榈树下(16) or8b-ep2:棕榈树下(16) 十几名骑兵正在原野上赶路,那不可一世的群山已经被他们抛之脑后。马蹄踏过黄土,卷起了阵阵烟尘,迷了战士们的眼睛。在他们头顶正上方,那一天比一天炽热的太阳还在卖力地工作,也不知掌管宇宙天体法则的神明——假如确实有什么神的话——会不会因此而给它多发一份工资。 “我们好像迷路了。”为首的骑兵首先停下来,举手示意后方的同伴稍安勿躁,“……奇怪,按理说这里应该还有接应我们的部队。” “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在原地驻守了,麦克尼尔。”旁边的彼得·伯顿不失时机地说了几句丧气话,“虽然我不太了解圣保罗州其他地区的具体情况,从最近得到的消息上来看,圣保罗肯定是陷入重围了。如此一来,假如他们没有跟着一起被包围的话,圣保罗州内还能战斗的友军就会被调去解救圣保罗。”说到这里,戴着钢盔的白人壮汉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老实说,我觉得圣保罗是根本守不住的,还是那些部队更重要一些。” “少说这种话。”麦克尼尔扫兴地瞪了伯顿一眼,又低下头反复观察地图上的细节。他觉得自己没有走错,而且他事先也规划过从圣保罗州北部边境地带南下返回圣保罗的方案,但等到众人匆忙地出发时,一切事先说好的计划全都不管用了。要是麦克尼尔和那些起义军指挥官的随机应变能力稍微差一些,他们也不是没有被敌人追上或是干脆把自己困死在山区里的可能性。 迈克尔·麦克尼尔一度认真地考虑过在敌人控制较为薄弱的地区坚持长期游击战,而且斯塔弗罗斯取得的战果也给了他些许信心。不幸的是,敌人的反应灵敏程度超出他的预料——联邦军随即决定将附近的居民直接迁走以切断第四骑兵团和周边村镇的联系,而且他们给出的筹码也是许多当地居民无法拒绝的。更便利的生活条件、更好的待遇、更多的机会……这是如今的起义军无法提供的。也许有一些坚定的村民曾经发誓和起义军并肩作战直到最后一刻,当这些人也被联邦军的糖衣炮弹劝走时,麦克尼尔并不愿意多说些责怪他们的话。 赶在敌人撤走附近的村民从而形成对第四骑兵团控制区的彻底包围之前,卡尔多苏上校及时地决定向南方转移,这也意味着他们将一头扎进敌人的包围圈。为了避免在前往下一个未知目的地的过程中被敌人围歼,第四骑兵团设法和第二步兵师指挥部取得了联系并向上级作战单位询问下一阶段的计划,但第二步兵师给出的答复让众人震惊得无以复加。如果这命令不是某个敌军间谍写出来的,那大概就是某个参谋最近烧坏了脑子:他们竟然要求第四骑兵团配合第二步兵师解救被围困的圣保罗。 获悉命令后的卡尔多苏上校心里五味杂陈,他的参谋们的心情也不好受。他们刚刚从敌人的阴谋之中逃脱,还未来得及获取补给、进行必要的修正,就得马上按照上级的命令奔赴下一场战斗。然而,军令如山,军人的天职乃是服从命令。于是,卡尔多苏上校只好命令手下加快速度南下,同时留心注意附近的友军驻地,希望能够获得一些补给。 他们注定要失望了。许多在军用地图上被标注为起义军驻地的基地、哨站、据点皆人去楼空,而且很少见到战斗过的痕迹。麦克尼尔推测这些部队可能是按照圣保罗方面的命令前去保卫首府了,但卡尔多苏上校迄今为止还没能从上级得到和此事有关的正面回答。尽管一路上遭遇了这么多的意外,杀出重围的第四骑兵团还是毫不犹豫地向着圣保罗进发,哪怕大部分士兵的情绪并不怎么高昂。 “见鬼,我们的友军一夜之间都人间蒸发了。”伯顿和麦克尼尔一同侦察了半天,还是没能找到友军。他又小声抱怨了几句,但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逃不过麦克尼尔的耳朵,“没碰上友军也还好,万一附近有敌人的大部队,那可真是中头奖了。” 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青年抬起头,仰望着晴朗的天空。 “我们需要空军。” “这个时代没有空军,而且我们的航空队似乎全军覆没了,还是连着两次。”麦克尼尔说到航空队时,默默在心里为博尚祈祷。法兰西绅士的自作主张经常令麦克尼尔恼火,此刻麦克尼尔却依旧希望对方能平安无事,“彼得,再到附近去侦察,看看我们是否可以捡到一些武器装备……快去快回。” 伯顿滑稽地向着麦克尼尔一敬礼,调转马头向着左侧的小路跑去。他猜测联邦军和起义军最近都把全部精力放在围攻圣保罗上,这才使得第四骑兵团之前能暂时躲在圣保罗州北方边境地带而不必遭受联邦军的追杀。不过,等到圣保罗沦陷、起义军主力部队被联邦军围歼之后,第四骑兵团的愉快假日也就要结束了。事实上,它已经因为联邦军略施小计而提前结束了。于情于理,他们都必须尽快南下参加保卫圣保罗的战斗,既是为了他们所投身的事业,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 壮实的合众国志愿者骑马去探路,他远远地看到了一座村庄,那村庄在地图上被标注为起义军的驻地,也许里面还藏着几个没来得及撤走的起义军士兵。伯顿远远地用望远镜观察了一阵,又来到村庄附近的路口旁细致地看了几眼,确认没有什么异常后,这才策马返回向麦克尼尔报告。 “如果我们要对村庄进行全面的搜索,得多找些人。光凭你我肯定不够用。”伯顿轻描淡写地解释了自己没进入村子内探索的原因,“你说了算,下命令。” “他们可能把子弹和枪械都带走了……算了,我们去碰碰运气。”麦克尼尔犹豫了片刻,还是心动了。他需要子弹,需要步枪,需要一切能拿来战斗的工具,哪怕是食物和水也行。很长时间没有得到过任何补给的第四骑兵团处在弹尽粮绝的边缘,好些士兵分不到子弹,更有些士兵连枪都拿不到。“哪怕有几百发子弹也行,总比什么都没有要更好一些。” 麦克尼尔一声令下,跟随他的十几名骑兵便一溜烟地沿着刚才伯顿赶来的方向朝附近的村庄兼据点前进。假如他们真的幸运地在里面发现了联邦军撤退时遗留下来的物资,也许第四骑兵团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强化恢复一定的战斗力。 众人风风火火地赶到村庄外,在村旁的小树林附近下马。麦克尼尔留下了两名士兵站岗放哨,他自己带领十几名士兵进入村子内。起义军在村镇内驻扎时没有什么规范的驻地,指挥官多半要依照实际情况灵活地选择民房来充当对应的军事设施。但是,等到那些标志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麦克尼尔也只能凭着直觉和经验来寻找可能被指挥官们选中的建筑了。 “这里有烧柴的痕迹。”伯顿循着地上的焦黑色印迹对附近的建筑进行排查,“看,那个仓库看起来很像是用来保存物资的库房。” “好,我去看看。”麦克尼尔挥了挥手,几名士兵和他一同上前。众人围着仓库转了几圈,他们不确定里面附近有人,又不想直接把门破拆(那样说不定会打草惊蛇),便不约而同地决定从仓库的窗户上撞进去。从来不介意在士兵们面前展现自己的勇武的麦克尼尔欣然上前,他选中了其中一扇窗户,三下五除二将窗户砸破,一头冲了进去。 仓库里黑灯瞎火,刚闯进去的麦克尼尔什么都看不清。他向前摸索着,猛然间摸到一个人,那人立刻尖叫起来,随即在仓库四处响起了一连串的尖叫声。被尖叫声弄得心烦意乱的麦克尼尔勃然大怒,他也大吼起来,要外面的战友们立即进来帮忙。等候在外的伯顿以为麦克尼尔遇上了意外,便和其余士兵争先恐后地从窗户闯进仓库内,对着黑暗中的不明人物一顿拳打脚踢。 腾出手来的麦克尼尔跑到角落里点燃了一根火柴,把黑暗的仓库又照亮了些许。他看到了一张张脸,有老人的脸,也有孩子的脸,只是不见士兵的脸。这里没有他们的友军,也不是他们的敌人选择的藏身之处。 “都别动!立刻停下!”他大喊大叫着,让战友们赶快停止【进攻】,“……谁能赶快站出来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伯顿又打破了一扇窗子,他花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封住窗子的木板全部拆下来。借着从外面倾泻进来的阳光,士兵们终于看清了藏在仓库里的众人的模样,结果令他们又一次感到失望。这里没有什么友军,有的只是一群老弱病残。 “先生,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一个戴着一顶草帽的老头子向前爬了几步,他脸上还带着刚才被伯顿重点照顾的几拳留下的伤痕,“……请您放过我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麦克尼尔瞪着双眼,把后面的村民吓得向后退却,“我们又不是劫匪,你们怎么能拿这种态度招待我们?喂,你不妨把话说得再清楚些。” 刚才在混乱中被众人拳打脚踢的村民们吓得根本不敢说话,久久再无人发言。异样的沉默加重了麦克尼尔的不安,他让伯顿和几名士兵先把仓库搜个遍,而自己则坐在稻草堆上,摆出了一副要和这些态度诡谲的村民纠缠到底的态度。 “快点,我们的时间很有限。”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又吸了吸鼻子。后面传来了伯顿划火柴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伯顿又要抽烟的麦克尼尔厉声怒吼着让伯顿把烟放回口袋里,“……说啊。” “你们的人走的时候,村里的东西都被拿走了。”那满脸是老年版的老头哭丧着脸,“后来你们又来了几次,现在我们什么都拿不出来了。” “迈克,我在这里找到了些子弹,它们看起来像是报废的劣质产品。”伯顿的声音追上了麦克尼尔,“子弹上都有明显的人工划痕……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你自己看。要是你觉得能用,那就想办法带走。”麦克尼尔又瞄了一下手表,他确实有些着急了。说服自己放松些后,他调整着面部表情,让自己看上去尽量和颜悦色一些,“对于我们给你们带来的不便,我感到非常遗憾。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事情,尽管开口。” 察觉到麦克尼尔的态度有所缓和后,村民们的胆子变得稍微大了一些。孩童的哭闹声又让麦克尼尔有些心软了,在得知这些躲在仓库里的村民们缺少食物和水后,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便提出先分给对方一些干粮。伯顿倒是没有反对麦克尼尔的意见,谁都明白已经被这些村民缠上的他们总不可能把躲在这里的可怜人全部枪毙。 “喂,我有个建议,也许你们可以考虑一下。”望着村民们狼吞虎咽的模样,麦克尼尔惆怅地捂着额头,“敌军……最近正在找各种借口合并附近的村庄。你们去投奔他们,到时候就说你们是被我们抢劫过的……他们不会难为你们的。” “你这是——”伯顿立即跳了起来。 麦克尼尔挥了挥手,让伯顿把这些村民都放走。不甘心的彼得·伯顿前去打开仓库的正门,虎视眈眈地审视着每一个从他面前经过的村民。借着强烈的阳光看了几眼,他终于得以确定,这些面黄肌瘦的村民已经挨饿了许久。话语可以作假,但条件反射是不会的,这是没法对其中的女人产生半点想法的伯顿总结出来的新经验。 送走村民们之后,伯顿把仓库大门关好,兴致索然地和麦克尼尔一同搜索仓库中散落的子弹。 “咱们两个都变得仁慈了。”伯顿不想浪费火柴,他退到后面的窗户旁观察这些子弹,发现它们看上去像是某种手工作坊打造出来的廉价产品,“提前个几十年,我们两个里一定会有一个把他们杀得一个都不剩。” “是啊,我们都变得仁慈了。所以,也许我们可以上天堂的。”麦克尼尔打趣道,“主已经向我展现出了充满荆棘的道路,而我必须走完它。” 其余士兵们没听到两名志愿者长官的话,他们有说有笑地凑在一起搜索仓库中未被取走的物资,并额外调出两人去附近侦察。麦克尼尔又把仓库从头到尾搜索了一遍,他在这里找到的子弹远远没有预期中那么多,想着该去其他仓库碰碰运气的他便让伯顿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村子内的其他建筑中搜索。 方才被派出去的两名士兵慌张地跑了回来,他们来到麦克尼尔身旁,小声报告说,附近出现了一伙敌军士兵。 “……果然蹊跷。”麦克尼尔板着脸,让伯顿把子弹收好,“那些村民呢?” “他们被抓起来了,不知道要被送到哪去。” 众人正议论着,到仓库正门附近从木板缝隙里向外看去的一名士兵刚好见到那些被麦克尼尔送出去的村民在一队士兵的押送下来到了仓库前的空地上。联邦军士兵中走出一名军官,那人挥舞着手枪,来到被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包围的村民们身旁,似乎在问些什么。 “哦,真可怜。”伯顿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麦克尼尔紧随其后,“我敢打赌他们是没法平安无事地走出去了,说不定还会把我们全都供出来。趁着敌人还没意识到我们就在这里,咱们赶快撤退。” “说得对。”麦克尼尔比划了一下,“保持警惕,别被他们发现了。” 说着,麦克尼尔又凑到木板前,盯着不远处的敌人们。刚才那个首先走出来问话的军官好像被激怒了,他拔出手枪,对着人群中的一人开了一枪。没等惊慌失措的村民们反应过来,那军官又上去开了第二枪。只能隐约看到人影晃动的麦克尼尔见人群中有人扑出来并向着仓库指指点点,但疑似告密的村民迎来的是军官的第三枪。 包围着村民们的联邦军士兵一拥而上,把那些人推向附近的一堵墙。那神气十足的军官背对着仓库,颐指气使地指点着自己的手下们,让他们各就各位。 “麦克尼尔,走。”伯顿气喘吁吁地拍了拍麦克尼尔的肩膀,“上校肯定等急了。” “伯顿,上子弹。”麦克尼尔后退了半步,从背包里翻出一把铲子。他把铲子丢在手边,自己往步枪里塞子弹,那用力过猛的动作把伯顿看呆了。 伯顿欲言又止,他招呼刚要撤退的士兵们回到门前,自己也返回麦克尼尔身旁。不明就里的士兵们按照麦克尼尔的命令开始给他们那支原先平均只剩下不到5发子弹的步枪补充弹药,但他们还没能明白长官的用意。这个平时和他们同吃同住的外国志愿者也许有自己的理由,那也该先和他们说明白才对。 迈克尔·麦克尼尔一颗接一颗子弹地把它们塞进枪膛里,他这时倒有些庆幸自己使用的老式栓动步枪能允许他的擅作主张了——不然,他可没办法在找不到弹匣的情况下给空枪补充子弹。做完这一切后,他抬起头,望着同样已经待命的士兵们,眼中流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有谁是生活在乡村的?”他小声问道。 一半士兵举起了手。 “好。”麦克尼尔示意他们把手放下,他将铲子等工具分给战友们,让他们先破拆附近的窗子,“我们要是打输了,这就是你们的亲朋好友的下场。最近你们应该听了几次宣传,那些话听来挺晦涩?那我不妨说得明白些……把什么理念啊、信仰啊,都抛开。不要想着为圣保罗或是为这个国家而战,那离你们太遥远了。” 他指了指被押到围墙边听天由命的村民们。 “……他们才是真实的。哪怕他们今天把我们出卖了,保护他们也是我们的责任。” “哪怕他们真的出卖了我们?”几名士兵疑惑不解。 “是。” 士兵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们温顺地服从了麦克尼尔的命令,前往仓库正面的各个【出口】处埋伏。麦克尼尔又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表,深吸了一口气。他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起义军最近的失败让他开始重新考虑一些过去对他而言坚不可摧的【常识】了。军队不应服务于个人或组织,而应效忠于国家和法律,这是构成gdi的各国为gdi塑造的金科玉律——过去麦克尼尔会对这一点做出自己的解读,他直到最近才发觉其中的悖论。不是前者出现了错误,而是后者的范围太狭窄了。 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他不该想这么多的。 “avante!” 从仓库中涌出的起义军士兵们出现在敌人的后方,他们奋力向前奔跑,并向着敌人的后背开火。遭遇了突然袭击的联邦军士兵们措手不及,他们刚刚还以为那些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家伙在胡说八道,现在轮到他们自己来承受恶果了。那名负责指挥他们的军官见状,匆忙地命令手下调转枪口反击,并拔出手枪对着越来越近的起义军士兵开枪。 都没有配备自动步枪的双方胡乱射击了两轮,很快撞在一起。麦克尼尔和伯顿拼杀在前,两人手持步枪,把锋利的刺刀朝向前方,每次突刺都能刺穿一名敌人的胸膛。射击村民时百发百中的敌方军官手里的那把手枪此时却莫名其妙地失灵了,枪的主人连续开了几枪都没能击中目标,反而被迅速靠近的一名起义军士兵打翻在地。另一名起义军士兵从后面赶上,刺刀正中敌人的胃部。挣扎着的联邦军少尉还想要摸手枪,早被刚才打翻他的士兵又一刀划开了肚子。 麦克尼尔把最后一名声称自己要投降的敌军士兵放倒在地,将那俘虏交给伯顿,自己把视线投向了那些村民们方才所在的那堵墙下。围墙旁空无一人,看起来村民们已经趁着两群士兵混战的机会逃跑了。 “把尸体都埋了,再派个人把情况报告给上校。”麦克尼尔走向伯顿,如释重负地躺在草地上休息,“请原谅我突然给自己临时放假,我有点累了。” “没问题,你把工作交给我就好。”伯顿环视四周,没发现那群村民,“……见鬼,这群家伙真是不懂感恩。就算实在拿不出东西犒赏我们,说几句话也好嘛。没我们,他们早就被埋起来当肥料了。” “没区别,都一样。”麦克尼尔仰望着纯净的天空,躁动的心绪平复了不少。他谨慎地评估着自己的想法,暂时没有从中找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也许这就是人生。” tbc? OR8B-EP2:棕榈树下(17) or8b-ep2:棕榈树下(17) 1932年12月初,在圣保罗被联邦军围困后,同样被困在圣保罗的起义军高级将领们连忙命令分散在包围圈外的圣保罗起义军南下救援,希望借此机会粉碎联邦军的围攻并开始新一轮的反攻。然而,包围圈外部的圣保罗起义军作战部队大多被兵力充足的联邦军缠住,根本无法摆脱敌人的纠缠,只得先假装答应上级指挥官的命令、而后再寻求脱困的机会。 如此以来,当包括第四骑兵团在内的少数部队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抵达圣保罗外围地带时,相信那些虽然响应了号召但没有及时动身的作战部队一定会前来支援的圣保罗起义军高级将领们制定了过于乐观的作战计划。在包围圈内外的起义军彼此意识到信息不对称给他们带来的额外困扰之前,重新鼓起了斗志的起义军指挥官们按部就班地执行着命令,以早日将圣保罗从敌人的围困之中解救出来。 长期的物资供应短缺严重地削弱了起义军士兵们的战斗力,第四骑兵团自团长卡尔多苏上校以下的军官和士兵几乎人人都在吃发霉的食物,许多士兵被腹泻和肠胃炎症折磨,根本无法参加战斗。与他们一同抵达雅里努(jaru)附近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士兵们则更加凄惨,这些弹尽粮绝的士兵频频对附近的村镇动起了歪心思,劫掠平民的粮食成了他们存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敌第十步兵团第23步兵营已经封锁了附近能让我们最快突围的那条路线,我们得和他们打一场硬仗了。”迈克尔·麦克尼尔捂着肚子,坐在帐篷里和团指挥部的军官们议论着具体进攻计划。他们还要和一同南下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协调一番才行,不然长途奔袭又缺乏休息的第四骑兵团是无法独自进攻的,“长官,让第一营和第二营待命。到了中午,无论友军是否愿意配合,我们都要发起进攻。” “炮弹都快打光了,战斗一开始我们就会被敌人的炮火压制得抬不起头。”卡尔多苏上校昨天试图和敌人争夺东南方向的一处公园,他的努力以失败告终,还使得第四骑兵团的战斗意志受到了不少挫伤,“他们还砍光了附近的植被,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麦克尼尔咬着手指,他知道这么做可能让他无意中吃下某些污物从而加重他得上下一次肠胃炎的风险,但他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些琐事了。隶属于联邦军第一步兵师的第十步兵团拦在雅里努,成为了第四步兵团南下突破包围圈的主要障碍。这个在巴西陆军之中算得上历史悠久的作战单位下辖第19、第23、第52步兵营并同时控制着附近的南里奥格兰德叛军,总兵力超过2000人,着实是卡尔多苏上校眼前最大的拦路虎。 疲惫不堪的第四骑兵团没有选择:他们要么继续战斗,要么停下脚步并被敌人围歼。攻城从一开始就不在麦克尼尔的考虑范围之内,况且拿已经没多少炮弹的骑兵部队攻城这种蠢事也太离谱了——最好能甩开第十步兵团并顺利南下,他是这么想的。无奈,第十步兵团的反应速度比他预想中的要快一些,等卡尔多苏上校重整旗鼓的时候,南下的几条主要道路都已经被封锁了。 “还有一种方案。”东侧的敌方据点从一开始就引起了麦克尼尔的注意,“我军可以佯装进攻东侧的发电厂(a)市区,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这里只部署了一些宪兵部队……敌人是不会坐视我军切断附近的电力供应的,他们一定会调动防线上的部队东进。只要他们有所行动,我部就可以趁势绕开封锁线南下。” “但那需要有一支或多支部队时刻关注敌人的动态并牵制他们。”一名上尉参谋觉得麦克尼尔的计划过于异想天开,“另外,我军的机动性近日连续下滑。就算你的计划成功了,到时候我们将不得不把许多士兵丢在后面……” “麦克尼尔,还有别的方案吗?”肿着眼睛的上校看了看心虚的合众国志愿者,“我们需要尽量减少损失。” “……暂时没有。”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他不能在这时候说谎,“长官,无论如何,我们要在敌人把我们彻底包围之前离开这里。” 众人争论了几分钟,仍然没有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先前反对麦克尼尔的上尉建议部队向东继续一路狂奔以绕开敌人的封锁并从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实施突破,但麦克尼尔指出敌人在东西两侧的防守严密程度几乎是相同的:靠近帕拉伊巴河谷的东侧聚集着大量联邦军作战部队,而从西侧包围过来的南里奥格兰德叛军虽然没那么危险,同样不是眼下缺衣少食的第四骑兵团能轻松应付的。见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有些不耐烦的卡尔多苏上校只得决定采纳麦克尼尔的第二个计划,并把命令传达给了属下们。 听到即将发起下一次进攻的消息后,躺在弹坑里的彼得·伯顿骂骂咧咧地跳了起来,他向着身旁的战友们抱怨了几句,而后便乘上了那辆被他从库里奇巴抢救回圣保罗州的装甲车。 “听起来像是麦克尼尔的计划。”同样坐在装甲车里的帕克抽了一口烟,又把那烟头掉在嘴里,“他昨天就和咱们说过了。” “真让人头疼啊。”伯顿嘀咕着,“我看得出他那几十年的将军不是白当的,不过目前的情况对他来说想必也很棘手。没子弹,没炮弹,没军粮,什么都没有……而且他还不让咱们出去抢劫。” “伯顿,抢劫是亏本生意。”帕克抓着控制杆,让装甲车向前先缓慢地开出几米,“头几次的收获会很大,但到了后面,大家看到你就会逃跑……而且,按照麦克尼尔的观点,日后我们会越来越依赖这些平民而不是职业军人来对抗敌人,这时候把平民对我们的印象搞差了没有任何好处。” 伯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从外套里拿出一根香烟,又和帕克借了根火柴。烟雾刺鼻的气味让他的忧虑暂时消失了一些,也让麦克尼尔那些听起来不怎么友好的警告离他的头脑更远了一些。他想念能随心所欲地寻欢作乐的日子,想念在城市里的愉快时光。越是回忆那些美好生活,他就越为自己的现状而感慨。起义军的胜败,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每一个时代都有那么多看起来足以永远地改变人类历史的重大事件,可人们仍然一代接一代地生存下去、犯着同样的错误。 “他是对的,他总是对的。”彼得·伯顿笑了笑,“……该出发了。” 上午九点左右,自昨天夜间进攻受挫后一直没有新动作的第四骑兵团开始朝着东侧缓慢进发。位于前线阵地附近的联邦军侦察兵很快地发现了起义军的动向,并从飞艇的侦察结果中确认了自己的结论。消息转眼间抵达雅里努,发觉战线上的其他起义军部队按兵不动的联邦军判断起义军可能试图强攻防线,便要求位于防线各处的作战部队提高警惕。 果不其然,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不久后就向雅里努东侧的封锁线发起了进攻。并不急于反击的联邦军不紧不慢地向起义军阵地疯狂开炮,并通知空中的飞艇对地面进行轰炸,一时间几乎彻底压制了起义军的攻势。大规模炮击和轰炸告一段落后,发觉起义军丢下了大量辎重的联邦军喜出望外地向前推进,打算在追击败退的起义军之前先接收些礼物。 “你们找到什么了?”很快就有联邦军指挥官跑去向属下询问详情,“这群连子弹都快耗光的穷鬼大概也带不走什么值钱的东西。” “长官,这……只是些碎木头。”前去搜索的联邦军士兵们垂头丧气地聚集在一起,“他们把我们给骗了。” 以为起义军有什么诡计的联邦军如临大敌,连忙将部队撤回了防线,但预想中的剧变——无论是出乎意料的大规模攻势还是从某个角落里突然杀出的预备部队——迟迟没有到来。然而,几乎不受威胁的空中侦察兵们时刻关注着地面上的起义军,他们轻而易举地发现起义军有更多的部队向着东侧移动,而这些作战部队的目标并非是邻近的防线。 地面上的异动吸引了联邦军的注意力,这些新的情报为联邦军指挥官们找到了解释方才那迷惑一幕的绝佳理由。看来,黔驴技穷的起义军企图瞒天过海、争取调兵前往防线东侧外围发电站市区的时间。一想到这一点,联邦军的指挥官们不由得直冒冷汗,他们可不想让起义军切断附近的电力供应。 “多亏有航空队在监视,不然我们还真让他们骗过去了。”第十步兵团的军官们得意地下达了新的命令,起义军的雕虫小技完全瞒不过他们的火眼金睛。 战争持续了将近五个月,在战前对各州情况了如指掌的联邦军凭着过去的经验来判断对手的实际战斗力:叛变的原联邦军第二步兵师各作战单位排在第一位,原州军排在第二位,临时被征召来的各路民兵(编入以所在城市命名的营)则毫无疑问地成了倒数第一。这个规律虽然伴随着起义军不同派系力量的此消彼长而有所变化,总体上还是适用的。面对以前的老战友们时,联邦军往往会紧张地和对手打交道,一方面寄希望于能够劝降这些叛变的同伴,另一方面也隐约期待着整个起义军之中唯一的正规军部队的新变化。 现在他们大概可以得出结论了:这几个月来,原先在联邦军服役的老朋友们好不容易锻炼出来的各项能力已经成功地被起义军的民兵们拉低到了同一水平线。 联邦军做出新的部署时,第四骑兵团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目的地附近。在朝着敌人的阵地快速地开了几炮后,集结起来的骑兵部队伴随着装甲车发起了突击,尽管这些原本应当在原野上撕碎敌方战线的勇士们最近变得越来越像【骑马步兵】了。 虽然联邦军及时地发现了第四骑兵团的计划,但他们并没有事先做好防御准备。联邦军第一步兵师的作战计划书中判断包围圈之外的圣保罗起义军要么向米纳斯吉拉斯方向逃窜,要么就是在圣保罗的命令下勉强向南进攻、徒劳无功地攻击牢不可破的封锁线。在第四骑兵团抵达雅里努的当天,第十步兵团仍然判断敌方的目的是快速突破己方镇守的防线以接近包围圈,为此把全部兵力用于在主干道上拦截第四骑兵团,反而忽视了近在咫尺几处城镇。在联邦军指挥官们眼里,第四骑兵团不可能攻击那些目标,而且即便上述据点被攻陷了,接近弹尽粮绝的第四骑兵团也不能守住它们或从中获得足够支持其打响下一场战斗的物资。 防守【发电厂】的宪兵们发现第四骑兵团向着己方的防区接近,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外围防线上的宪兵试图利用阵地上的机枪压制迅速逼近的敌人,但他们很快就成为了装甲车的重点照顾对象。接连摧毁了敌方的数个火力点后,由彼得·伯顿调度的几辆装甲车顺着骑兵冲锋的阵型分散开、在西侧战线上均匀地配置火力。精神错乱地企图用机枪摧毁装甲车的宪兵们很快败下阵来,那些侥幸没被起义军的机枪撕成碎片的宪兵们狼狈地撤出战壕并逃回了城区外围改建成据点的原民用建筑群中。 “如果我们能把这里打下来,就算迟早要撤走,也能给他们一个教训。”斯塔弗罗斯跳下战马,他身旁的几名骑兵也跟随着他一同前进。第四骑兵团第一骑兵营的士兵们很快占据了敌人丢下的战壕,而且看上去马上就会发起第二轮进攻,“尼古拉,咱们应该守住这里。” “继续前进意味着付出更大的代价。”斯塔弗罗斯牢记着麦克尼尔的告诫,而且他也相信麦克尼尔的判断,“我们不必过于在乎某一地的得失,我的兄弟们。只顾着夺取土地和城镇而忘记保存兵力,最后我们会同时失去这二者……你们也不想被埋在路边的某个无名乱葬岗上?” “那倒是……”起义军士兵们窃窃私语着,“可说到底,我们还是有些不甘心。” 困守在【发电厂】内的宪兵部队急忙向着第十步兵团求援,希望联邦军马上把包围住他们的这些反贼彻底歼灭。与此同时,退回城区内部的宪兵们试图在后续支援部队的协助下反击、夺回城外的防线,结果被已经进驻防线内的起义军打得头破血流。兴高采烈地收缴了敌方宪兵部队来不及拿走的枪械和弹药后,起义军士兵们把视线瞄准了天上的飞艇,那个挂在他们头顶的大号靶子每时每刻都在嘲笑他们。 彼得·伯顿搜索了半天,只找到了一把专门用于对付空中目标的高射机枪。他把机枪抬到阵地南侧,把枪口对准了白色的飞行物。 “我得提醒你节约子弹。”帕克看了一眼手忙脚乱地指挥士兵们搬运物资的斯塔弗罗斯,拍了拍伯顿的肩膀,“实在打不中就换我来。” “在成为我军头号的投资专家之前,我先是最优秀的战士之一。”伯顿嘿嘿一笑,把手指搭在了扳机上,“你应该对我多点信心,帕克上尉。学学麦克尼尔,他比你更有耐心。” “是上校。”帕克咳嗽了一声,不过他并没有认真地纠正伯顿的意思,而且他还得和斯塔弗罗斯一同在指挥官们的安排下完成另一项工作。 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合众国志愿者只用了一分钟就完成了他的任务,那艘中弹的飞艇不情愿地改变了行驶方向并向着附近的航空队基地撤退。第十骑兵团在接连失去了附近的两艘飞艇后又从驻守【发电厂】的宪兵部队的报告中得知第四骑兵团仍在发起猛攻,于是加快了调兵遣将的速度。一个绝妙的计划出现在了联邦军指挥官们的脑海中,他们完全可以先利用【发电厂】的宪兵拖住第四骑兵团,而后把这支已是强弩之末的机动部队就地歼灭。毫无疑问,这样一场胜利足以让他们在整合运动打造的新军队中获得一席之地。 为了不打草惊蛇,第十步兵团的联邦军士兵们悄悄地沿着防线东侧边缘移动到【发电厂】南方。他们一面通知宪兵部队继续抵抗,一面展开了包围网。无论第四骑兵团在冲击城区防线的过程中耗尽了力量还是勉强攻入城区(后一种结果甚至对联邦军更有利一些),这支侥幸从库里奇巴逃回来的叛乱部队的末日都要到了。 花费了足足数个小时布置包围圈后,联邦军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待到第四骑兵团的攻势稍微减弱时,他们便会从南方杀出,将【发电厂】城区附近的起义军逼退到上方河流处并将其歼灭。果不其然,到了傍晚时分,起义军的攻势明显减弱了,这一变化成为了联邦军发起总攻的号角。当已经连续几个小时被起义军打得只能退守城内的宪兵部队惊讶地发现联邦军早就在附近待命时,他们不由自主地把这群只想抢功劳的友军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十步兵团主力部队的攻势给第四骑兵团的阵地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许多起义军士兵干脆跳出防线向着附近逃窜。知道那群敌人只会撞上连接着水力发电站的水库的河流从而失去撤退机会的联邦军并不急于追击,这些胜券在握的家伙非常享受缓慢地将自己的对手逼入绝境的感觉。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把这些胆大妄为地背叛了联邦和整合运动的士兵活埋在河边了。 一队联邦军士兵率先进入战壕,他们小心翼翼地四处搜寻着可能仍在阵地内负隅顽抗的起义军士兵,始终一无所获。后方的联邦军指挥官们得知此事后,猜测起义军可能在夜幕降临时就已经开始撤退了,于是同样不紧不慢地前往东北方向的河流附近进行拦截。 “长官,敌人丢弃的阵地上有大量碎木头。”不料,队伍刚走了几百米,还在战壕里搜索的联邦军士兵们就发现了些许蹊跷之处。他们不敢怠慢,连忙赶去向长官汇报,以免耽误了大事,“都是用布和网盖起来的……” 几名联邦军指挥官大惊失色,他们催促手下快些赶到河边——同样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有找到。心知大事不妙的联邦军军官们进退两难地停在河边,忽然听得雅里努方向炮声大作,料定城市遭到了起义军偷袭,只得灰头土脸地往回赶。 然而,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午夜时分,本应在【发电厂】城区附近作战的第四骑兵团奇迹般地出现在雅里努城郊并再度向着联邦军的封锁线发动了猛攻,被联邦军第十步兵团扔在防线上的南里奥格兰德军抵挡不住,又不想和圣保罗起义军拼命,于凌晨两点左右撤回了雅里努。成功地突破了封锁线的第四步兵团没有恋战,他们集结了跟随自己一同南下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顺势前进,响应圣保罗的呼唤投身于更残酷的战场。 “按照执行命令的时间点推算,顺流而下的部队应该已经抵达友军的控制区了。”蹲在装甲车里的迈克尔·麦克尼尔看着手表,松了一口气。他疲惫不堪地躺在装甲车的侧壁上,困倦如潮水般袭来,“……有战斗的时候记得叫醒我,彼得。” “你真的做到了,麦克尼尔。”伯顿也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咱们要被困在这呢。” “如果不是他们自作聪明地把附近的树木都砍了又忘记清理场地,事情会麻烦得多。”麦克尼尔已经开始打瞌睡了,但伯顿的象征性夸奖多少给了他一些动力,“不过,最重要的是,敌人手头能动用的兵力只有这么多,这才让我找到了突破的办法。如果在这里等待着我们的是整个第一步兵师,我们就死定了。” 彼得·伯顿接过麦克尼尔手里的火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那么,攻打【发电厂】的计划……也是真的了?”他试探性地问着,心想麦克尼尔应该也有相应的预案,“我是说,如果有条件的话。” “如果有条件的话……是的。而且,这是我认为敌人会在【看清】我方最新动态后支援那里的主要理由。假如我能指挥一个步兵旅……不,哪怕只有两个团也行,则攻打【发电厂】的作战方案就会成为撬动北方包围圈的重要环节……”一声叹息传入了伯顿的耳朵,“遗憾的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兵力,也缺乏足够的武器装备和弹药。所以,最终的目的仍然只是突破封锁线。” “以后你会有更多的表现机会,迈克。”伯顿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烟,对麦克尼尔的佩服加重了三分,“不过,你为什么非得让留在阵地上的诱饵撤退呢?只模棱两可地命令他们等待撤退信号、把他们固定在那里,可以让敌人耽搁更久。” 迈克尔·麦克尼尔沉默了许久。 “他们也是被自己的父母花了好久才养大的呢。” tbc? OR8B-EP2:棕榈树下(18) or8b-ep2:棕榈树下(18) 迪迪埃·博尚紧张地按着控制面板上的按钮,而后把一只手握在操纵杆上。从高空俯瞰地面,那些不起眼的防空炮火格外稀疏,成百上千的炮弹和机枪子弹也没法击中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际的航空炮艇。然而,多次和死神擦肩而过的博尚却很清楚,【概率】是不能当真的——一旦被击中,那就是100。 他咬紧牙关,向着已经被锁定的敌方炮兵阵地开火。几发炮弹没有击中目标,只是在土丘上激起了一阵更大的烟尘,并成功地激怒了附近的联邦军。刚刚被博尚甩掉的联邦军航空炮艇再一次从后方向他逼近,炮弹从下方紧贴着航空炮艇腹部飞过,钻入了远方的重重迷雾之中。 “我需要一架僚机……我真的需要一架僚机!”博尚自言自语着,他知道自己就算把这句话复读几百遍都不能换来一艘航空炮艇,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抱怨着。随着起义军步步后退到圣保罗城郊,外围的军事基地几乎全部被联邦军攻占,起义军那刚刚组建起来就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的航空队也只得撤回了城内。这还不算完,隔三差五就对圣保罗的重要目标进行定点打击的联邦军基本破坏了航空队重整旗鼓的希望,那些经常在半路上被炸死的工人当然也不可能复活过来替博尚和其他飞行员维修航空炮艇。 阴险狡诈的联邦军使用的招数还不止这些。最近一段时间,丧心病狂的联邦军竟然向圣保罗空投食物和其他生存必需补给,企图以此离间市民和起义军之间的关系。被一连串攻势打得顾头不顾尾的起义军起先没有在意,直到城中传出了市民感谢联邦军提供食物却不感谢起义军保护他们的生命的流言后,如临大敌的起义军才决定采取必要行动——却也只是收走了市民所捡到的食物而已,并将其优先提供给士兵。 如此一来,圣保罗市内的情况急剧恶化。在起义军的防空火炮阵地屡次遭到联邦军航空队的毁灭性轰炸后,联邦军的飞艇肆无忌惮地飞抵城市上空并滚动播放利马副总统和战争部长席尔瓦元帅的劝降通知录音,给起义军士兵和市民们的抵抗意志造成了很大的打击。联邦军投放劝降通知的第一天,便有部分市民伺机偷偷溜出城市,他们再也忍受不了连饭都吃不饱的日子了。 起义军不能阻止市民逃跑,也不能学着整合运动那样对自己应该保护的公民大开杀戒,更不必说被围困在圣保罗的起义军所能依靠的只有这些还愿意或被迫同他们并肩作战的平民了。焦虑的起义军失了章法,他们一方面令第二步兵师师长布拉加中将制定突围计划,另一方面胡乱地四面出击、企图误打误撞地在某一方向上挣脱敌人为他们量身定制的枷锁。 博尚在这种煎熬的气氛之中撤回了城内并继续执行他的作战任务,但他这支只剩下了一艘可以出动的航空炮艇的航空队已经不能在战场上起到什么关键性作用。指挥官们认真地派遣他出击,博尚也认真地执行任务,就连侥幸没被炸死的修理工和机械师们也同样认真地完成每天的日常维修和护理工作,尽管每个人都清楚他们所做的一切似乎仍是徒劳。比起多击落些敌方航空飞船或攻击地方地面目标,迪迪埃·博尚更在乎的是找到一条安全的逃生路线。 可他找不到——各种意义上的找不到。地面上的全部通道都被联邦军封锁,而驾驶航空炮艇从空中强行突围看起来同样是天方夜谭。先不说他要怎样从敌人的天罗地网中杀出重围,一旦圣保罗战败,整个巴西除米纳斯吉拉斯州之外的其他地区对他而言都是监狱的代名词(前提是米纳斯吉拉斯那时还没放弃抵抗)。 岛田真司俨然已经放弃了逃跑的希望,只打算留在圣保罗听天由命。博尚看不透岛田真司的心思,而且他还暂时没有向联邦军投降的计划。从上个星期开始,前景的不确定性给他的精神带来了越来越大的压力。独自一人逃亡他国毫无意义,留在圣保罗束手就擒也不是办法……投奔麦克尼尔看上去更荒谬,反正博尚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可能在跟随着大队人马向北逃窜的过程中保住他现有的一切。 不能让敌人从后方咬住他的航空炮艇,绝不能让这一幕发生。使出了浑身解数的博尚艰难地驾驶着航空炮艇远离敌人的射击路径,那两艘配合得相当默契的航空炮艇却根本不给他反攻的机会。只要博尚稍有动作,敌人编织出的火力网就会把他逼回到原先的路径上,以至于博尚除了起先的象征性攻击之外就再也没能给联邦军的阵地造成任何威胁。 排除了空中的小小隐患后,地面的联邦军按部就班地根据各级指挥官的命令围攻圣保罗。依靠充当内应的南里奥格兰德叛军,联邦军准确地获知了圣保罗起义军的一部分布防计划并在围攻作战开始后快速地清除了圣保罗外围的大部分起义军据点和军事基地,只有少数坚决抵抗的基地仍被掌握在起义军手中。圣保罗起义军试图利用这些据点来维持对城市外围的控制,又没法给守军提供足够的支援,只得象征性地承诺将在必要时刻给予援助。 得到了同一张空头支票的还有岛田真司:起义军决定让这个一直没给他们做出什么实际贡献的家伙肩负起排查风险的工作。准确地说,是要避免联邦军采用某些极端手段——例如突然在圣保罗城区内释放恶魔——来不费一兵一卒地摧毁起义军的防线并给仍拥护起义军的公民们造成不可想象的损失。岛田真司本人对此不置可否,他正为自己没能取得进展而担忧,这份新差事反而让他得以逃过一劫。 “也许城市里还藏着很多间谍……”岛田真司接手他的新工作时,首先想到的是把联邦军的间谍从城市中彻底清除。他至今仍对这个平行世界所称的【魔法】一窍不通,而且连个值得研究的可靠当事人也没找到,因此他的大部分思路还建立在推测的基础上。 假如联邦军试图在城市内制造种种事故,埋伏在圣保罗的间谍和卧底就是最方便的工具。几个月以来,起义军一直试图将城市内的敌方情报网络连根拔起,他们确实在搜捕过程中抓获了一些间谍,但敌人的反应和一些事后看起来很蹊跷的细节却证明联邦军仍然能够从圣保罗得到那些机密情报。抓间谍是其他人的工作,那不在岛田真司的负责范围内,他只需要让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自己在认真工作就行了。 恶魔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通常都会给附近的起义军士兵带来难以想象的损失。许多起义军指挥官认为恶魔是联邦军召唤出来的,并试图搜集些证据,然而直到帕拉伊巴河谷战役结束之后,频繁在交战过程中受到恶魔袭击的起义军也没能发现能够证明联邦军制造或召唤出了恶魔的直接证据。对相关事件的记录被起义军保存在圣保罗的档案库中,如今的岛田真司可以随意地查阅它们。 这其中也许存在什么规律,也许什么规律都没有。返回了防空洞的岛田真司继续研究自己带回的资料,他先总结了恶魔出现的地点,并轻而易举地发现这些超自然怪物都出现在城市内。当然,他暂时无法排除敌人可以在荒野上召唤恶魔的可能性,只要有相应的案例出现,他就得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地调整自己的结论和对策。 敌人选择在城市中召唤恶魔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一方面,城市环境相对比较隐蔽一些,即便敌人布置了一些用于召唤恶魔的仪式,起义军也往往不能快速地发现;相比之下,跑到荒野上大张旗鼓地弄些鬼画符般的行为艺术,大概会马上吸引起义军的注意力。 “……况且,攻击平民会更加动摇起义军的抵抗意志。”岛田真司喃喃自语着。头顶的照明灯摇晃了几下,些许尘土掉在他的肩上,这一切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力,“不,他们本来应该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来威胁起义军的领袖们。” 至少在岛田真司看来,最高效的办法是让指挥战争的领袖们直接感受到死亡迫在眉睫的那一刻。这比其他任何方法都更能说服领袖们变得热爱和平,毕竟躲在安全的后方掩体中指挥战争的他们不必亲自面对战争带来的风险。至于那些愿意承担同等程度的风险甚至愿意和平民共存亡的领袖,岛田真司没见过几个,他也不觉得联邦军或起义军之中有这样百年难遇的英雄。 这么简单的道理,联邦军没理由不知道。那么,敌人明明有无数个机会对起义军的指挥机构实施斩首行动(或干脆通过大范围的无差别打击将其连着许多军事目标一同消灭)却迟迟没有动手的理由便呼之欲出了。整合运动在用他们认为正确的方式争取【长久的胜利】、【彻底的胜利】,得到一场即便若干年后整合运动失势时也无人敢于质疑的胜利。 他决定先试探一下。岛田真司找来几名警察,让他们关注城市内的几处街区,尤其是要注意除了军人之外的可疑出入人员。居住在那些地段的市民不是躲进了地下室,就是跑到了新修建的临时防空洞中,再无居民的街道上有任何闲杂人等都十分引人注目。他不指望这些警察能帮他发现什么,甚至不指望警察们能忠实地按照他的吩咐去办事,这些人没有半路上跑掉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了。 12月7日晚上,试图返回地面的岛田真司因为敌人的新一轮轰炸而被迫撤回了防空洞中。他尝试着联络被他委派到地表的警察们,但电话始终没有接通。判断电话线大概已经被炸断的岛田真司决心亲自出去看看,他回到角落里,安静地等待着轰炸结束的那一刻。 防空洞里响起了不少哭喊声,有儿童的,也有不少成年人的。这些此起彼伏的哭闹声让试图静下心来思考的岛田真司心神不宁,他端着手中的文件夹,强迫自己继续阅读这些潦草的葡萄牙语文字记录。目前为止,起义军唯一成功地破解了联邦军召唤恶魔的作战计划的案例还是麦克尼尔告诉他的,那时自称沉迷神秘学的尼克斯·斯塔弗罗斯误打误撞地破坏了敌人准备的仪式并反过来让恶魔出现在错误的地点从而给正在后撤中的联邦军带来了沉重打击。 恶魔不会自动识别【敌我】,这是毋庸置疑的。或者说,在恶魔的观念之中(假如它们还有这个概念),全部的人类都是敌人。这从每次恶魔出现时联邦军的分布状况之中可以窥得一二,联邦军显然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士兵冒着被无差别攻击人类的恶魔袭击的风险。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联邦军又怎能保证每一次都避开那些怪物呢? 真让人头疼,岛田真司想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市民们惊慌失措的哭喊声反而没那么让他心烦意乱了,反倒是那些过去未能解决的问题仍然困扰着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联邦军既然偷偷摸摸地雇佣魔法师召唤恶魔来对付起义军,这其中一定有些普通军人了解详情。岛田真司用来控制掌握了超能力的【超人】们的方法很多,但他还没有操控魔法师的经验,因此他也无法分析清楚联邦军指挥那群魔法师的具体方式。十几年前的法军倒是很有经验,可惜靠的是强制征兵以及用原本效忠于军队的魔法师四处搜捕可疑人员这种今日已经不大可能再起作用的老办法。 轰炸似乎停下了,但岛田真司还不急于出去。他合上手中的文件夹,仍然保持安静,直到负责维持秩序的宪兵把外面的消息告诉他们时,他才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东西、向着出口走去。东倒西歪的市民们也互相搀扶着离开,但只有岛田真司一个人的脸上还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每一个见到这笑脸的市民都不由自主地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路、生怕那几乎可以和厄运相提并论的笑容附着在自己身上。 戴着眼镜的青年日本学者迈着几乎保持一致的步调向前走着,他来到防空洞的出口位置,友好地和阻拦他的警察们交谈了几句,在得到了许可后顺着秘密通道返回了地面。往日即便在夜间也灯火通明的街道如今漆黑一片,如果不是因为远方炮弹爆炸时的闪光时不时地照亮天空,岛田真司就只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城市里独自一人闯荡了。 胆子大了许多的岛田真司先蹑手蹑脚地沿着墙壁前进,过了几分钟后又重新挺直了腰。坚守在城市内的起义军士兵们艰难地维持着秩序,没有这些人在,岛田真司是绝对不敢在一个随时可能冒出劫匪的城市里四处乱走的。 敌人像往常那样在城市里大肆轰炸了一番,而起义军的重要建筑物同样未被那些炸弹造访。确认了地标建筑和重要办公楼完好无损后,岛田真司沿着原路返回到防空洞入口附近,再从这里前往下一个目的地。那些警察直到现在也没有返回,想必是逃走了,不然就是遭遇了什么意外。好,那他只好坚持去走一趟,正好也可以逃过军官们对他的责问。 接连前往几处被他重点标明的地点附近搜索后,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岛田真司乐观地按照自己拟定的名单继续游走。半路上,他看到了敌人投下来的箱子,心中盘算着等他返回防空洞的时候顺便把里面的物资偷走。这当然算不得投敌,只是灵活地利用敌人的象征性仁慈和糖衣炮弹来保住这条命罢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等等,一定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整合运动的所作所为谈不上仁慈,发生在里约热内卢的一系列惨案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事后他们对公民们的让利也仅仅是出于各种务实需求。如今圣保罗危在旦夕,整合运动原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攻克这座首先起义反抗他们的城市,他们的领袖们也不像是那种会天真地相信圣保罗州的公民在几次安抚之下就能忘记整合运动的罪行的幼稚病患者。 岛田真司忽然僵住了,他想到了一种答案,由这答案又联想到了许多灾难性的后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他开始考虑自己该如何从危机之中受益。先前,他已经拒绝了博尚的提议,也不打算和麦克尼尔等人一同向北方逃窜,离开了研究设施的他基本上没有用武之地。就算他嘴上说得再漂亮一些,等到联邦军攻陷圣保罗的时候,他迟早会面临着艰难的抉择,甚至干脆别无选择。 他退回到箱子旁,手忙脚乱地把箱子拆开。看到里面包裹着的食物后,岛田真司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他已经好几天没吃饱饭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戴着眼镜的日本青年学者把食物放在一旁的空地上,自己趴在废墟边继续搜索箱子里剩余的东西。不出所料,里面有一张劝降传单,类似的传单在圣保罗随处可见,有些是直接被空投下来的,另一些则跟随箱子里用来收买人心的补给物资一起安全落地。 圣保罗起义军尝试过收缴传单,他们的努力以失败告终。既然没法说服圣保罗的平民不去争抢敌人送来的嗟来之食,指望市民们自觉自愿地把劝降传单丢掉或上缴同样是无稽之谈。再说,联邦军的飞艇每过一段时间就到城市上空播放劝降通知,没法把飞艇打下来的起义军浪费时间收缴传单纯属自讨苦吃。 岛田真司向着四周东张西望,确认附近没人后,他像做贼一般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看起来像手电筒的工具,把它对准了那张传单。【手电筒】没有向外发射任何光线,表面也没有产生任何变化。疑惑不解的岛田真司又试了几次,而后扫兴地把【手电筒】收了回去。 “难道我想错了?”越来越多的疑惑淹没了他,“……要不然就是这个装置的性能不达标。” 有些沮丧的岛田真司没有轻易地放弃,他打算找下一个箱子试一试。然而,当他转向下一条大街时,正巧出现在附近的士兵发现了他,并上前劝说他尽量返回防空洞内。岛田真司试图说服这些士兵们让他继续搜索附近的废墟,但这几名士兵在听说已经有人因此而失踪后,更加坚决地要求岛田真司赶快返回安全地区。 “这是公务啊。”岛田真司直冒冷汗,他相信每一个思路都需要相应的时间去检验,而他现在既缺少时间又缺少必要物资,“你们可以去询问奥利维拉中校……” “请您马上返回防空洞。”见岛田真司不愿离开,其中一名士兵一声吆喝,众人一拥而上把岛田真司架走了。可怜岛田真司纵使身强力壮也没法在长时间吃不饱饭的情况下和这么多士兵对抗,他拼命地挣扎,却还是被士兵们护送回了防空洞之中。看守在门口的警卫见他灰头土脸地返回,笑称岛田真司应该领情在防空洞里躲避而不是跑出去给精疲力尽的士兵们添乱。 垂头丧气的岛田真司顺着来时的路缓慢地回到自己原先躲避的位置,他心乱如麻,调查被强行打断始终让他闷闷不乐。几个已经恢复了活泼的孩子跑跳着从他身边经过,那真诚的笑声又差一点把岛田真司惹火了。见鬼,这群没轻没重的儿童全都是靠着成人的庇护才能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相信每天的太阳都会照常升起,如果不是—— 他的视线被地上那张被踩皱的传单吸引了。等到孩子们离开后,岛田真司小心翼翼地捡起传单,从身上翻出那【手电筒】向着它照射。指示灯处的刺眼红色让他明白,自己的猜测也许是正确的。 “但是,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呢?” tbc? OR8B-EP2:棕榈树下(19) or8b-ep2:棕榈树下(19) 迈克尔·麦克尼尔安静地躺在棕榈树下,紧闭着双眼,身上盖着一件带有破洞的外套。夏日的微风从他头顶吹拂而过,卷起的沙尘糊住了彼得·伯顿的眼睛。几乎光头的白人壮汉揉着双眼,捡起地上的步枪,把钢盔扣在脑袋上。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麦克尼尔之后,伯顿从草地上跳起来,大步流星地向着躺在装甲车旁的帕克走去。 “他看起来很不安。”帕克似乎还没有从草坪上坐起来的想法,“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在离战场这么近的地方放心地睡觉。” “他的担忧可能是有道理的,帕克。”伯顿嘿嘿一笑,脸上写满了无奈,“我们所面对的战略性的失败,是没有办法的扭转的。这一点,大家都清楚……所以,像他这样明知道我们迟早要失败但还是坚持战斗下去的人,虽然不怎么受欢迎,但不可或缺。” “还有一种是假装在认真做事的。”帕克给伯顿泼了一盆冷水,“我认识麦克尼尔最少也有五十年,虽说我没看着他长大,目睹他跟我一样变得越来越衰老的五十多年也足以让我对他印象深刻了。伯顿,我所认识的麦克尼尔是个很努力的人,很有斗志的人,但还谈不上多么【坚定】。事实上,他是少数长期私下联络nod兄弟会的高级将领之一。” “那有什么要紧的?”伯顿把帕克从草地上拉起来,和他到装甲车后聊天,“听过整合运动的劝降通知了吗?没有不能接近的敌人,也没有不能舍弃的朋友,或许这也是在那个残酷的时代生存下来所必备的觉悟。” 尼克·西摩尔·帕克眨了眨眼,什么都没说。他明显感觉到伯顿和他对同一件事的理解存在偏差,或许是由于伯顿本人没有亲自经历过那一切。这样也好,团队总会有个磨合的过程。在上一个平行世界所经受的磨难虽然快速地拉近了帕克和战友们之间的距离,却也让他们失去了互相了解彼此的软肋、弱项和缺点的机会,而这些又是必不可少的。不过,他没必要为此而担忧,办法总比困难多。 12月8日,经历了长时间的浴血奋战后,从圣保罗北方集结来的起义军陆续抵达联邦军封锁线外围,并在被困在圣保罗的起义军高级将领们的指挥下向着封锁线发起进攻,试图粉碎联邦军对圣保罗的围攻。与此同时,起义军第二步兵师也从包围圈内向外猛攻,一时间让联邦军产生了封锁线就要被冲破的错觉。遗憾的是,普遍缺乏武器装备且弹药不足的起义军匆忙之间计划的攻势只持续了几个小时就被迫停止,这使得联邦军得以重新整顿作战部队并根据上一次的交战结果重新规划行动细节。 压力又落回到了起义军头上。初次解围行动的失败终于让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指挥官们的态度松动了,他们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同意了重新整编作战部队的要求,但这时一切从组织上做调整的尝试看上去都为时已晚。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从圣保罗州各城市征召的营长期各自为战,短时间内是不可能适应类似联邦军的新指挥系统的。因此,得知这一消息的卡尔多苏上校不仅没有为此而欣喜,反而更加地忧虑起来。 “敌人占据了我方丢弃的外围防线并将其充当抵挡我军支援部队的封锁线。这几条防线的弱点很明显,它们在驻防部队火力充足且满员的情况下也存在火力覆盖范围上的盲区,而且……”迈克尔·麦克尼尔在12月8日夜间的作战会议上接连拿出了几个突破外围封锁线的新方案,尽管几乎每一个方案都需要附近友军部队的配合,“……大部分严重依赖木结构的防御工事可以烧毁,这些位置当中有不少都由敌军之中战斗力相对较弱的南里奥格兰德叛军驻守。” 唯一的问题是,第四骑兵团没法在狭窄且敌我战线犬牙交错的城市附近发挥出全部优势,再说让这些擅长将敌人分割包围的骑兵和步兵一样直接攻击戒备森严的防线对他们而言几乎是自杀。试图让第四骑兵团能够扬长避短的麦克尼尔提议和友军分工合作、把能够使用的机动车辆集中到第四骑兵团以便让这支看起来相对还算精锐的部队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卡尔多苏上校采纳了他的建议,但友军对此提议没有太大兴趣,那些只剩下一辆机动车的部队还指望着靠仅存的车子逃跑呢。 一天时间过去了,卡尔多苏上校只搜刮到了48辆车,这其中还有一半的车子存在或大或小的隐患。焦急的上校只得让士兵们加紧维修和改装车辆,以便让它们成为新的【战马】。那些懂行的士兵们和机械师一起修理着车子上的故障,而完全不懂相关原理的士兵则只能把不知从何处捡来的金属板胡乱地安装在车子外充当【装甲】。 “这连咱们那看上去像拖拉机的装甲车都不如了。”伯顿蹲在卡车前抽着烟,“我有理由相信它会在敌人的第一轮扫射结束之前就抛锚。” “那不是你需要在乎的,伯顿。”麦克尼尔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伯顿背后,“这些问题对你来说,只需战斗的时候稍微用心一些就能克服。除此之外,我总是有些担心……也说不清在担心什么。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之后,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它们有没有意义。” “最近你的废话变多了,麦克尼尔。”伯顿心情复杂地把烟头从嘴边拿开,吐出了一个烟圈,“我自觉还是能理解你的,迈克。很多人都觉得咱们打不赢,就算打赢了也没有下一步路可走。所以,你们应该多学学我,时常把自己的头脑彻底放空、什么都不考虑,当个没头脑的蠢人,烦恼就会少很多。” “但那也不会让问题消失。”麦克尼尔戴上了钢盔,用力地拍了拍伯顿的肩膀,“这次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前线了……小心。” 也许事实很快就会证明没有麦克尼尔限制的伯顿会变得更出色,又或者是恰恰相反。天明时分,第四骑兵团在第二步兵师的命令下打响了第二轮围攻的第一枪,乘着【新装甲车】的士兵们奋不顾身地涌向联邦军的防线,并在东北方向打开了一个不小的缺口。 这不能怪那些联邦军士兵没见过世面,他们平时接触过人形蒸汽机甲,也有基本的反装甲作战尝试。阵地上的联邦军士兵发现正面冲来了一群钢筋铁骨的怪物时,判断敌人的车队只由运输车构成,于是严阵以待的他们向往常那样对目标进行扫射。子弹在装甲板上留下了肉眼可见的大号弹坑,甚至穿透了部分装甲板,但这支奇怪的车队仍然快速地逼近了防线。迅速察觉车辆有蹊跷之处的联邦军指挥官们总算想起了那些传言,他们先命令士兵按兵不动、确认这支突袭部队的实际战斗力后再决定是否出击。 彼得·伯顿把重机枪架在车子上,朝着防线上的联邦军士兵疯狂开火。他一刻不停地射击着,以免敌人发现后续的车辆甚至没法给乘员配齐步枪的窘境。被他那不要命的架势吓了一跳的联邦军机枪手暂时被压制住了,躲在第二辆车子上的帕克又用另一挺重机枪对敌人进行火力压制、确保后方的车辆能够正常通过。第四骑兵团的第一骑兵营专门挑选了壕沟稀疏的区段进行突破,料定在此处防守的联邦军士兵会被南里奥格兰德叛军的表现拖累的麦克尼尔甚至在战斗开始前大胆地给伯顿预设了攻陷阵地所需的时间。 “十分钟之内拿不下来的话,我就得把你的战斗英雄名号请到垃圾桶里暂住了。”麦克尼尔望着苦笑的伯顿,视线越过那光头而转到了偷着嘲笑伯顿的帕克身上,“还有你也一样。击毙基甸的英雄要是连一群南美洲民兵都打不赢,那家伙怕是会在坟墓里笑醒。” 不敢怠慢的伯顿和帕克只用了六分钟就完成了对敌方脱离在外的防线区段的包围,和他们一同乘车抵达目的地的士兵们在各自的长官命令下从车子里跳出、朝着一头雾水的南里奥格兰德叛军发起了猛攻。发觉后方的【装甲车】不仅没开火且造型也和前面开辟道路的那几辆截然不同的联邦军士兵们大呼上当,连忙推着身边的南里奥格兰德士兵到前面抵挡起义军的攻势,然而当初听了长官的命令跟着叛变只为了不打仗的南里奥格兰德士兵完全没兴趣替联邦军挡子弹,这些穿着州军制服的士兵只开了几枪就丢下了阵地,谎称自己挡不住敌人的凶猛火力。 几乎每天都听说起义军弹尽粮绝的联邦军指挥官们气得发抖,他们让士官们带领士兵坚持抵抗,得到的只是匆忙逃出的士兵挂在嘴边的呓语——一群在几个看起来简直从地狱爬出的魔鬼带领下扑过来的敌军三下五除二地消灭了还在阵地上抵抗的全部士兵,来不及逃离的都已经成了刀下鬼。 伯顿向身旁的军官们征求了一下意见,而后下令从东侧防线边缘纵火焚烧工事。这场大火大概烧上十几分钟就会被联邦军扑灭(第二次侦察结果证明联邦军已经对原有的防线做了加固和修改),拖延的时间恐怕也微乎其微。正当伯顿盘算着什么时候撤退时,第二骑兵营的抵达让第一骑兵营的战士们多了一分坚持战斗下去的勇气。从装甲车里跳出的斯塔弗罗斯抱着一挺轻机枪来到战壕旁,像往常那样和战友们拥抱了一下。 “麦克尼尔坚决反对把全部可用作战部队送上来,他说咱们还得防备从北方追击来的敌军。”希腊人摸着沾满泥土的秃顶,让伯顿把机枪架设在合适的位置上。他们还要继续拿下靠近圣保罗城区的防线,从而打通一条连接城市内外的通道,“虽然我也觉得他这么谨慎可能会让我们错失良机……” “他或许有某种我们尚不能准确地描述的直觉。”帕克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迅速沿着防线分散开的士兵,其中有不少人正准备乘上车子突击下一道防线,“对了,希腊佬,北线的情况怎么样?” “不乐观。”斯塔弗罗斯摇了摇头,“喂,你该对我保持基本的尊重,我可是当过总统的人——” “然后被那些由你自己拯救的同胞关进了监狱里。” 圣保罗北线是起义军重点突破的地区之一,这里也是围攻开始后起义军抵抗最激烈的方向。随着战线不断深入城市,联邦军在城市北部展开的防线长达100千米有余,如此漫长的防线上却总共只部署了多名联邦军士兵,导致靠近外围的防线上漏洞百出,有些掩体里干脆不见人影。深刻地理解到了双方实力差距的起义军将北线的二十多个营组织起来,从联邦军防御最薄弱的区域进攻,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打破了联邦军苦心维持的包围圈。 不料,看似缺乏警惕性的联邦军随即发起钳形攻势夹击刚刚突破防线的起义军,把担负了主要进攻任务的起义军第13步兵团直接包围在了原地。同样位于北线的起义军第二步兵师主力部队连忙前去救援,又遭到了联邦军的阻击而未能如愿。 北线的混战前后持续了18个小时才终于告一段落,在此期间第二步兵师下辖的第四骑兵团正配合其他起义军作战部队艰难地向着内部城区靠近。控制着东北方向内侧封锁线的联邦军调集了12门大口径火炮轰炸被起义军攻占的外围阵地,试图反击的起义军在艰难地发射了30枚炮弹后因炮弹不足而被迫停止进攻。眼看部队又被压制在了战壕里,急得抓耳挠腮的彼得·伯顿自告奋勇组织敢死队去攻击敌人的炮兵部队,他的英勇请求得到了众人的一致支持。 “他们都很欢迎你,伯顿。”斯塔弗罗斯捂着肚子,蹲在壕沟里帮伯顿从附近的箱子里寻找手榴弹,“如果我们的军官乃至我们的信念都和你一样受欢迎,也许现在的情况会有所不同。” “那是不可能的,斯塔弗罗斯。”伯顿接过手榴弹,把破了的外套扔在一旁,“军官不能把自己贬低到和士兵相同的地位。要是那么做,军队的秩序和纪律何在啊?我们岂不是把自己视为和nod兄弟会还有g的匪徒一样的败类了?” “像你这种没什么纪律的人说出这种话还真让我意外,其实我说的就是这一点。”斯塔弗罗斯小声说着,“从务实的角度考虑,如果方法有用,即便它是我们的敌人最喜欢宣传的,我们也该当采用才对。一个愿意和士兵同吃同住的将军,和一个永远穿着干净的衣服、站在摄像机前炫耀自己那一大排勋章的将军,哪一个更讨士兵喜欢?这些天,我一直和麦克尼尔讨论怎样设立我们自己的新督战官团队……先要让士兵对你有认同感,而不是见了你就躲、听了你的声音就联想到死神。我当年也是用类似的办法来对付游击队的。” 伯顿的队伍出发时,卡尔多苏上校派来的传令兵也抵达了阵地上。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我军占优势】的回答后,那传令兵又马不停蹄地奔回东北方向的第四骑兵团指挥部,把前线的战况告诉了指挥官们。 “他们需要更多火炮的支援。”卡尔多苏上校嘴上这么说,他和麦克尼尔一样都明白炮弹才是关键,“……确认敌人的位置之后,就立即将情报告知友军。” “长官,公共安全部队骑兵团派人来找我们了。”一名军官闯进帐篷,匆忙地向卡尔多苏上校汇报,“您看……” “有什么事?”麦克尼尔随口问了一句。 “我们问了,可他没说。”前来告知消息的中尉费解地摇着头,一脸茫然,“说是怕泄密。” 事不宜迟,卡尔多苏上校通知手下把从友军前来的使者请进来。那名公共安全部队骑兵少尉在帐篷门口把手枪交给警卫保管,径直走进帐篷内,却突然向着正在开会的第四骑兵团指挥官们扔出了手榴弹。眼疾手快的麦克尼尔把卡尔多苏上校撞翻在地,自己快步上前,把那动机不明的军官一拳打倒,又接着飞扑把对方压住。手榴弹在帐篷中间炸开了花,把慌乱地躲避到四处的军官们吓得不轻。直到爆炸后许久,他们仍躺在原地,仿佛自己的灵魂已经在刚才的袭击中被上帝派来的天使收走了。 “把他抓起来审问!”几名军官叫嚷着,“这个叛徒——” “拉出去毙了。”卡尔多苏上校爬起来,简洁明了地下达了命令,“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不安全。”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闯出帐篷扯着嗓子把卡尔多苏上校的要求告诉了外面的士兵们。余下的军官中,有一半一头雾水,他们被另一半明白缘由的同僚带着收拾东西,一行人火急火燎地离开原地,刚好看到一发信号弹从他们的阵地上直冲天际。感到大事不妙的麦克尼尔把卡尔多苏上校架上卡车,让士兵们先把指挥官转移走。 只过了半分钟,炮弹如雨点般落在第四骑兵团指挥部的阵地上,把没来得及撤离的士兵们炸得人仰马翻。刚逃出五百多米的麦克尼尔听得后方传来爆炸声,根本不敢回头,只是继续向前逃跑。他一口气跑出了几千米才敢停下,先一步逃离的卡尔多苏上校等人就在不远处等待着他。 “长官,我不得不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设想。”麦克尼尔直言不讳地说道,“敌人围攻圣保罗并切断外界对其物资输入这么久却没能取得相应进展这个谜团的谜底,现在已经很明确了。” “按你的估计,损害范围会有多大?”卡尔多苏上校喘着粗气,拿来水壶喝了一口水。得益于上校本人的反应灵敏和士兵们的及时响应,第四骑兵团指挥部在刚才的大规模炮击中只牺牲了10个士兵,这个数目比起麦克尼尔预期中的损失要少的多。 “【全部】。”麦克尼尔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是时候考虑我和您说过的第三个预备方案了。” 十分钟之后,遵照伯顿留下的【十分钟之内没法解决问题就赶来支援】的嘱咐的尼克·西摩尔·帕克也来到了前线。他发现实际情况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好一些,伯顿的敢死队已经嵌入了敌人的阵地并向着纵深防御地带前进了一大步。 “这些用来让我们以更小的代价阻击敌军的防御工事现在反过来害了我们。”帕克钻进据点里,找到了还在搜刮子弹的伯顿,“喂,你——” 一发炮弹砸在附近的阵地上,震得帕克两耳嗡嗡叫。他头晕目眩地向着右侧栽倒,要不是伯顿连忙扶住了他,也许他就会被钢筋贯穿头颅。 “……哦,见鬼,看来我得把斯塔弗罗斯喊过来了。”伯顿完全可以让其他起义军士兵和他分工合作,但他还是最信得过这些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的战友们,“你没事?” “……我还好。”帕克推开伯顿,在原地走了几步,“到底是什么让你耽搁了?” “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伯顿松了一口气,他带着帕克来到据点的射击孔旁,让帕克看看城市里的景象,“原本要在这里迎接我们或者说和我们夹击敌人的友军,突然消失了。”他那贯穿了脸部的刀疤伴随着表情的剧烈变化而活灵活现地扭动着,“光是这样也无所谓,不过刚才我的侦察兵报告说他们看到城里也出现了火光……难道是敌人又杀进城市内了?” 帕克那被炮弹震得昏昏沉沉的头脑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伯顿,咱们得赶快撤退了。”他捂着脑袋,尽可能地保持冷静,“你和我都见过类似的事情,它只是恰好又在这里重演了。团指挥部所在的位置刚才突然就被炮击了,这不会是巧合。” “上帝啊,那就是我最不愿意相信的事情。”伯顿骂了一句,“那,要不然你先跑回去和他们报告一下、免得咱们到时候被当成逃兵给枪毙?” “赶路是你最擅长的,你去。”帕克推了他一把,“这里交给我来防守。” tbc? OR8B-EP2:棕榈树下(20) or8b-ep2:棕榈树下(20) 12月9日夜间,几经思考后的迪迪埃·博尚彻底放弃了带着岛田真司一同突围的想法。既然那个顽固不化的日本人只想留在这里等死,他可没必要为了别人的自负而买单。想通了这一点后,博尚折返回基地,催促机械师们继续维修航空炮艇。只要他有一艘随时可以起飞的航空炮艇,无论届时战况如何,来自法兰西的王牌飞行员都可以驾驶着它轻而易举地逃出重围。 “不行,它的伤势太严重了。”机械师们连连摇头,并告诉博尚做好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驾驶它出击的心理准备,“再不把那些隐患解决,它刚上天就会散架的。” 博尚叹了一口气,向着机械师们摆了摆手,自己走到附近的角落里开始抽烟。他必须得承认,机械师们所说的一部分话——如果不是全部的话——是正确的。起义军有好几艘航空炮艇因没能及时得到维修而在下一场遭遇战中被摧毁,如果它们在下一次起飞之前接受了全面维修,也许这些灾难都是可以避免的。 外面的世界被炮火的闪光照亮得如同白昼,连基地里的照明灯看上去都黯然失色。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休息的博尚到这时才稍有闲情逸致为自己的幸运而惊叹,被多次击落的他每一次都和死神擦肩而过,甚至很可能落得比牺牲更悲惨的下场。如今他能坐在这里为前途忧虑而非躺在坟墓中接受他人的敬仰,大半是由于他自己的能力,运气的因素也不可忽视。 “博尚,长官让我们马上集合。”附近待命的飞行员跑来找他,“他看上去很着急。” 博尚点了点头,拿起平放在地上的军帽,小步快跑赶去航空炮艇右侧的空地上。断了一只手的瓦尔盖洛上尉已经把附近的其他飞行员召集起来,似乎只等博尚到来。这个彻底毁容的残疾人军官看到了博尚的身影,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断手,不知在考虑些什么。 “上尉,我们仅存的航空炮艇……据机械师说可能还要维修很久才能重新投入战斗,也许是三天。”博尚立正向瓦尔盖洛上尉敬礼,他心里稍微有点为自己抢占了巴西飞行员们参加实战的机会而惭愧。由于航空炮艇数量有限,经验丰富且驾驶技术过硬的博尚成为了充当飞行员的首选人物,其余起义军飞行员则在获得充足的飞行训练时间之前就被按回了冷板凳上。如今起义军情况危急,博尚即便有着经天纬地之才也无法逆转局势,他只得向瓦尔盖洛上尉阐明了事实,“直到明天早上之前,我们都无法对敌人的航空队做出任何反击。” “还要维修多久?”瓦尔盖洛上尉那双被纵横交错的疤痕埋在下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博尚。 “光是把破损的外壳维修好就需要三个小时。”博尚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压力,成千上万的圣保罗市民的安全被托付给了他们,“但即便到那时,它也没有办法立即起飞。” “三个小时……没有那个必要了。”瓦尔盖洛上尉垂下了头,“让他们解散。” 众人面面相觑,瓦尔盖洛上尉的命令让他们所有人都感到茫然。 “没有必要?”博尚疑惑地回头看着同伴们,他从这些巴西人的脸上找到了同样的迷惑,“这是什么意思?上尉,这里的每个人都愿意继续战斗下去。” 瓦尔盖洛上尉迟疑了一阵,让博尚到他身边来。外面又传来了炮声,这一次的爆炸声却离基地越来越近、越发地让基地里的飞行员和士兵们感受到现代工艺的神奇威力。欢呼雀跃的士兵们相信这是突破了包围圈的起义军前来营救他们,只有这几名被瓦尔盖洛上尉召集起来的飞行员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博尚来到瓦尔盖洛上尉身边,后者用剩下的那只手从口袋里翻出了一根香烟。 “……最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头部看起来活像是油炸食品的上尉把香烟叼住,另一只手去找火柴,“我不确定它需要多久才蔓延到我们这里,但那也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博尚,你也可以走了……你原先是他们的顾问,他们没有理由难为你。” 短短的几句话之间,博尚充分地感受到了那种更加恐怖的压力。他后退了两步,似乎还不敢相信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但他知道瓦尔盖洛上尉没有必要特地跑来胡说八道,更没必要专程为了蒙骗他或是这里的其他飞行员而捏造这么一番语焉不详的谜语。 “这里的每个人都希望继续战斗下去,上尉。”博尚沉住气,劝说瓦尔盖洛上尉不要放弃希望,“我们还没有输,就算认输也该是在他们已经把我们彻底击败之后。” “但是……” “我们这里有一半以上的人是和我一样从里约热内卢逃到圣保罗来参加起义的,别低估他们的意志。”法兰西绅士强调了一遍,“您可以随便猜测其他什么人要投降,唯独不该把我们包括在内。要是想投降的话,我们从最开始就没必要跑来支持你们。” “想法是会变的。”瓦尔盖洛上尉用他仅剩的那只手配合着牙齿艰难地完成了点火的动作,“八年前,我参加过反抗圣保罗垄断的起义,那时我绝对不会预料到今年我会作为效忠于圣保罗的军人而战。现在的你们也许有十分坚定的决心,以后就不好说了……”他用两根手指把香烟从嘴边拿开,好让声音更清楚一些,“不过,至少现在我还愿意相信你们。” 法兰西绅士松了一口气,他又和瓦尔盖洛上尉交谈了几句,而后快速跑回飞行员们之中,通知所有人调动基地里的全体人员全力以赴地投入到维修航空炮艇的工作中来。这个新要求让许多人感到费解,有人专门跑去找瓦尔盖洛上尉求证,却得到了相同的答复。 在博尚的催促下,航空队基地中的士兵们全部来到仓库中维修航空炮艇,他们被莫名的压力驱使着,沉重的不安和蔓延中的不详预感使得他们加快了速度。附近的枪声越来越近,子弹打在基地外侧的围墙上,惊扰到了看守基地的警卫们。 炮击暂时停下了,四周回归了黑暗之中。在夜色的掩护下,一队起义军士兵来到了航空队基地附近,并要求见到管理这座基地的瓦尔盖洛上尉。 “电话线被炸断了,我们得来传达最新的命令。”领头的军官不紧不慢地说道,“快让我们进去,别耽误了军务。” 警卫们一听是友军来访,马上答应带着对方去找瓦尔盖洛上尉。这队起义军士兵在警卫的带领下绕了很久的路,才找到了蹲在厕所旁独自一人抽烟的上尉。那领头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中尉走上前,向着比他高一级的瓦尔盖洛上尉敬礼。 “长官,我带来了公共安全部队总司令部的最新指示。”那名军官像背诵经文一样一丝不苟地念着准备好的话,“请您和您的部队在接到命令后停止所有活动、原地待命并注意保管好基地中的重要武器装备。” “好,我知道了。这附近到处是敌军,你们特地往这里跑这么一趟,也很不容易。”瓦尔盖洛上尉把烟头丢进了厕所,转身从那间低矮的平房里走出,“不妨说得明白些,上级的意思是要让我把它们都留给敌军吗?” “上尉,那已经不是【敌军】了。”跟随在这名起义军中尉身旁的一个起义军士兵喊道,“请您注意您的发言。” 话音未落,从厕所内外钻出十几个起义军士兵、朝着措手不及的来人们发起了攻击。完全没料到会在这种地方遭到突袭的访客们乱作一团,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纷纷被子弹夺走了性命。刚才和瓦尔盖洛上尉交谈的那名中尉也中弹倒地,他捂着被子弹击中的右臂,惶恐不安地望着一步一步朝他逼近的瓦尔盖洛上尉。 “瓦尔盖洛,你要想清楚!你……我们已经输了,连上校们都已经决定放弃抵抗,你可别做什么傻事!”忍受着剧痛的中尉狼狈地嚎叫着,话里话外之间都暗示瓦尔盖洛上尉留他一命,“……对不对?喂,你不要动,别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瓦尔盖洛上尉从腰间拔出了手枪,炮弹爆炸的闪光照亮了漆黑色的枪身。 “我是不会向夺走了我一只手和全部面貌的敌人投降的,就这么简单。”他对着流血倒地的中尉说着,“不管怎么计算,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哎,要是你们能想办法让我的手重新长出来,我倒是可以考虑马上投降。” “这怎么可能——” 断手的上尉干脆利落地一枪结果了前同僚的性命。他让士兵们把尸体抬走,不远处的枪声越来越响亮了。过不了多久,敌人就会察觉到信使并未返回并因此而开始进攻航空队基地,那时瓦尔盖洛上尉不会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他已经把绝大部分人员派去维修航空炮艇了,若不能在敌人的围攻开始之前让那些航空炮艇重新飞起来,之前的决策可谓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然而,仔细想来,他的人生本就充满了失败。八年前,当圣保罗的无能和贪婪一步一步让巴西滑向了深渊时,本应前途大好的瓦尔盖洛少尉参加了反抗圣保罗的起义,并在那位如今已是副总统的利马中校麾下奋战。他差一点丢掉了前途和性命,而战败后投奔了整合运动的利马中校已是巴西第二有权力的人。八年之后,他又愚蠢地帮着他曾经反抗过的圣保罗对抗他曾经效忠过的领袖,并真正意义上地葬送掉了自己的人生——一个参加过叛乱的毁容残疾军官,这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都在干什么啊?”他又点燃了一根香烟,“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做……”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附近的侦察兵惊慌失措地跑来报告瓦尔盖洛上尉,称他们在附近又发现了一队起义军的踪迹。心情沉重的瓦尔盖洛上尉返回基地内部,找到了还在忙碌的博尚,把外面的情况告诉了他。 “尽量多带一些人逃走,逃得越远越好。”瓦尔盖洛上尉打起精神鼓励他,“……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它还能装下很多人。”博尚不假思索地答道,他到时候可以灵活地调整名单,“我们的战斗不会就此结束。” “我不会驾驶航空飞艇也不会维修它,而且我连步枪都用不了。”瓦尔盖洛上尉转过身,背对着博尚,向着附近待命的士兵们挥手,“准备好了就出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毫无疑问,圣保罗有一部分起义军突然叛变了。发动叛乱的起义军让本就对圣保罗起义军极端不利的战况急转直下,更把前来解救圣保罗之围的起义军彻底抛入了绝境。兴高采烈地抵达圣保罗外围城区的起义军士兵们等来的不是战友的迎接而是子弹,那些坚持在城市内抵抗并因某种原因而错过了通知的起义军部队也得来了同样的招待。 不过,对于那些仍然打算和联邦军还有整合运动血战到底而不是因形势不利就放下武器投降的英勇战士们而言,他们还有机会趁着战线陷入混乱的短暂时机冲出重围、和外面的战友们会合。并不是所有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都响应了上级的新通知,有些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或自发地)仍然坚守阵地、拒绝放弃抵抗,从而为起义军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趁着城市内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自相残杀的机会,一些不愿投降的军官也偷偷地逃出了城市、向着北方移动。 城市内的剧变把本就经常担惊受怕的市民们吓得精神错乱,每个人都尽其所能地逃离战场,生怕自己成为战争的下一个受害者。一片硝烟之中,只有那些各揣不同心思的人们尝试着在并不安全的城市内游走,其中就包括又一次偷偷摸摸地溜出了防空洞的岛田真司。 这一次他的行动比前几次多了不少目的性。顺着熟悉的道路,岛田真司赶到了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指挥部附近,他只能隔着两条街道远远地眺望那里。全副武装的士兵控制了附近的街道,张牙舞爪地改换门庭的走狗们向着城市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果然如此。”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自言自语着,他披着一件深色外套,这样就没多少人能在夜色中看清他的身影,“不是发生在边缘也不是发生在外围,而是发生在内部……怪不得敌人的做法一直很奇怪。” 说着,他从身上掏出来一张劝降传单,把它随便地丢弃在地上。只过了几秒,他就为自己的草率举动而后悔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借着附近忽明忽暗的路灯灯光,岛田真司隐约看清了那人的脸,他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个长得和长间晋三有九分相似的【同胞】。 “晚上好,宇治先生。”岛田真司摆出了一副看上去无比真实的笑脸,举起右手和那人打招呼,“真没想到能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碰到您,也许我们都应该快点躲回安全的防空洞里。” 这番话连岛田真司自己都不会信的。眼前的【宇治孝康】有着一双即便在黑夜里也闪烁着瘆人的红色光芒的眼睛,那眼睛一时间让岛田真司联想到了麦克尼尔,但他确定自己没有在这个平行世界的麦克尼尔身上见到过类似的特征。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旺盛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帮助他战胜了相当一部分恐惧,也许仅仅是这张高度腐烂的脸就足以把他吓得夺路而逃了。 “你居然没有逃跑。”那张腐烂得近乎死尸的脸蠕动了几下,“让我看一看……哦,好奇是好事,过度的好奇只会害了你,岛田。” “看来您就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是默默地站在联邦军那一侧协助他们的魔法师之一。”岛田真司深吸了一口气,他相信眼前这家伙只是个魔法师,尽管他现在更愿意将其分类为【恶魔】,“我本该早些想到这一点,比如说在漫天飞舞的劝降传单上随机地添加一些具有魔法的……【符咒】——暂时这么称呼它——从而同时兼顾隐蔽性和效率。而且,考虑到城市里的许多高级军官都秘密地持有这些传单,他们几乎没有办法逃脱您的影响。” “那是他们身为人的根本弱点所决定的,我只是在这一基础上加快了这个过程而已。” 名为宇治孝康的魔法师向着岛田真司步步逼近。没有后退的岛田真司擦了擦后脑冒出的冷汗,他的情绪紧张到了极点。这是赌博,而且是没什么悬念的赌博,对方完全能够将他瞬间杀死甚至毁尸灭迹。见识过那些掌握超能力的家伙会制造出多少事故的岛田真司不会在没有保险措施的情况下轻率地和这些移动的人形天灾面对面接触,无奈此刻他所掌握的资源还是太少了,以至于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对方的理性上。 假如这些基本可以被看作另一个物种的家伙还有理性的话。 “长间晋三是谁?” “……什么?”岛田真司的脸僵住了,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他随即在那一瞬间强迫自己停止思考,“……哦,是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 “你的头脑中存在一部分【空白】。”宇治孝康伸出手指着岛田真司,“看来即便是【游戏规则】也有可以钻的空子……你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会说出这句话,意味着您也不是。”岛田真司松了一口气,这下他反而不用担心自己会马上丧命了。李林挑选出的对手往往对他们有着复杂的态度,直截了当地要把他们赶尽杀绝的反而是少数——不,迄今为止还没有类似的案例出现。“我相信我们之间有合作的余地,看在大家都是日本人的份上。或者,假如您认为我们哪怕只是活着都会对您构成妨碍,现在动手把我杀了对您来说估计会更安全一些。” 岛田真司进行着他的赌博时,发觉前往起义军航空队基地的招降人员下落不明的叛军决定教训一下那群顽固不化的【友军】。乘着卡车赶往航空队基地的叛军很快将基地包围得水泄不通,而后派人向着基地内喊话、给这些因为通知下达得稍微晚了一些而错过了最佳机会的同僚们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 “不过,我们到底在干什么?”放下喇叭的士兵一脸茫然,他虽然决定听从上级的命令,但直到现在他也没能理解这些转变的缘由,“怎么说投降就投降了呢?整合运动真的会放过我们吗?” “那你还想怎样?”旁边的同伴没好气地让他靠后一些,这里并不安全。在这陷入战火的城市之中,或许只有离军队最近的地方才是安全的,而军队本身也正在把一切带向危险,“我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别想那么多。他们又不可能把我们全都活埋。” 他们确实不必担心自己被活埋了,因为他们马上就要在下一秒被从天而降的炮弹炸成肉酱。前去喊话的士兵们所在的阵地化为了一片火海,从正在倒塌的机库里缓缓升起的航空炮艇把炮口对准了这些痴心妄想的叛军们。被激怒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叛军指挥官们暴跳如雷,他们驱赶着手下的士兵前去拦截那艘航空炮艇,但遭到了地面上的起义军士兵们的顽强阻击。 迪迪埃·博尚咬紧牙关,他快速地将航空炮艇抬升以躲开敌人的攻击。挤满了整个驾驶舱的战友们忐忑不安的议论声提醒着他:这一次不能再有失误了。 “我们一定会回来的。”他毫无心理负担地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 目睹着视野中的航空炮艇越来越小,断了一只手的瓦尔盖洛上尉回到了已经倒塌的机库中。枪声离他越来越近,再无恐惧的上尉平静地举起了火把。刚才目送着博尚驾驶着的航空飞船消失在天际时,他突兀地想起了几年前护送战败的利马中校逃上军舰时的一幕。 “只有连神都做不到的事情才能阻止我回来救援你们。”胖胖的利马中校向着下方的军官和士兵们如此承诺着。 那时却是他自己先动摇了。现在想来,瓦尔盖洛上尉究竟该把一切结果归咎于他当初缺乏足够坚定的信念呢,还是他所说的人的善变?无论是哪一个,他注定得不出正确的答案了。剩余的航空炮艇残骸伴随着燃料、炮弹一同被付之一炬,在起义军航空基地的原址上绽放出了这个夜晚最灿烂的烟花。和基地一同灰飞烟灭的瓦尔盖洛上尉到死没有把半点资源留给敌人,这一次他毫无保留地将他的忠诚奉献给了他最后一次宣誓效忠的事业。 or8b-ep2 end? OR8B-EP3:进取(1) or8b-ep3:进取(1) “真的,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被五花大绑地按倒在地的奥利维拉中校向着坐在他面前的卡尔多苏上校大声叫嚷着,生怕卡尔多苏上校下一秒就下令把他拖出去就地枪毙,“我没和他们勾结啊。他们……他们商量这些事的时候,根本没通知我。” “你以为我们会随便相信你说的这些鬼话吗?”踩在奥利维拉中校身上的麦克尼尔阴阳怪气地说着,“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指挥官们对战况失去了信心——又或者是从最开始就已经被敌人策反——从而决定放下武器投降并协助敌军【恢复圣保罗的原有秩序】。”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面色复杂的卡尔多苏上校,又看了看同样板着脸的伯顿,“好,那您现在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第一,您是如何在事先不知道密谋的情况下既得知了真实原因又能顺利逃出圣保罗的?第二,在战况复杂且无法准确判定哪一支部队仍然坚持战斗的情况下……您能说说您选择来投靠我军的原因吗?” “这只是个意外——” 奥利维拉中校哭丧着脸,不停地向战友们强调称他没有叛变。他原先在帕拉伊巴河谷战役后因祸得福成为了能够参与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决策的指挥官之一,现在他却后悔自己得到了这样一份机遇。12月9日的剧变之后,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俨然成了耻辱的代名词:根据奥利维拉中校本人和其他一些从包围圈中逃出的公共安全部队士兵的描述,叛变的不是某一支部队而是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总司令部。 12月9日夜间,主持圣保罗战役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总司令部突然宣布向联邦军投降,并调动愿意服从命令的部队攻击那些不愿放弃抵抗的起义军。被攻击的起义军之中,有隶属于第二步兵师的原联邦军,也有那些在接到上级的新命令后反应迟缓或干脆没接到新命令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这些不受欢迎的坚持抵抗者一概被叛军视为敌人。到10日凌晨,起义军的内外两条战线彻底崩溃,外围战斗部队纷纷放弃了进攻包围圈的打算而退守北方。 起义军第二步兵师师长布拉加中将试图营救那些被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绑架的文官,他一方面通知城外的第四骑兵团坚持战斗并保证突围通道安全,另一方面调集城内坚持战斗的起义军向被叛军控制的主要建筑发起进攻,企图把和里约热内卢对抗的临时内阁解救出来。然而,在压倒性的兵力劣势下,他的奴隶以失败告终。最终,第二步兵师只得强行趁乱突围,和他们一同突围的还有许多不愿就此投降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士兵。 这些勉强冲出包围圈的士兵们向着北方一路逃窜,等待着他们的是联邦军的重重封锁。第四骑兵团绕过雅里努南下一事让占据圣保罗州北方的联邦军产生了危机感,加之同样被联邦军重点围攻的米纳斯吉拉斯无法派兵支援,北逃的路线几乎被阻断。几天过去了,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第四骑兵团仍然未能和第二步兵师会合——在突围战的最后阶段,担心己方被敌人全歼的卡尔多苏上校向上级申请撤退,在那之后他就同第二步兵师指挥部失去了联系。 在北方的山野里逃窜的士兵们盼望着早些和同伴会合,但他们近些日子只找到了一些逃跑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士兵。也许其中还藏着几个没脸见人的军官,比如今天刚刚被抓到的奥利维拉中校。现在,这位曾经和卡尔多苏上校等人有一面之缘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军官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向战友们表明自己的忠诚,请求这些俨然把他视为叛徒的昔日同伴们饶他一命。 心情复杂的卡尔多苏上校让士兵们把奥利维拉中校先关起来,一直担心没法逃出包围圈的他实在不想再为这些问题而烦心了。随着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集体倒戈,圣保罗起义军已经陷入了绝境,现在他们不仅要对付先前叛变的南里奥格兰德军,还要和那些只是响应了上级要求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战斗。处在如此境地之下,第四骑兵团断无单独作战的能力,早些和友军会合才是明智的选择。 “目前我们的主要任务,仍然是和主力部队会合。在那之后,究竟是北上前往米纳斯吉拉斯还是留在圣保罗继续战斗,要看上级的具体命令。”麦克尼尔支持卡尔多苏上校的想法,他认为第四骑兵团需要及时地补充人员和武器装备上的损失,“现在名义上【指挥】我们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已经是我们的敌人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再服从他们的规定。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跟随我们一起战斗的起义军吸收进来,我想布拉加将军也会支持我们的。” “那么,要把奥利维拉中校处决吗?”几名军官建议卡尔多苏上校趁早把不稳定因素消除,“他很可能是敌人派来的卧底……先前的刺杀和通风报信也许只是敌人用来降低我方警惕性的常用手段。” “没有必要。”卡尔多苏上校揉着眼睛,他一听到这些问题就感觉头疼,“杀了他只会让那些摇摆不定的公共安全部队直接投敌,虽然他们当中的大部分已经随着上级的一纸命令而倒戈了。”说到这里,上校自嘲地笑着,他也清楚某些没能及时得到通知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在得知真相后选择放弃抵抗的概率比跟随他们继续战斗的概率更大一些,“叛徒到处都是,杀他一人又有何用?别多想……尽量拉拢他们,先这么定了。散会。” 彼得·伯顿从麦克尼尔口中得知卡尔多苏上校决定释放奥利维拉中校时,颇为疑惑,但他还是按照长官的命令把瑟瑟发抖的奥利维拉中校放了出来。一同获得自由的还有几名跟随奥利维拉中校一起逃出圣保罗的军人和平民,其中有几个麦克尼尔看了觉得眼熟的面孔,不过他到底也没想起来这几个人是谁。 “你们在弹尽粮绝的圣保罗坚守了这么久,又在那些卑劣无能的指挥官们可耻地投降后冒着丧命的危险逃出包围圈,此等忠诚实在令我们感动。”麦克尼尔走上前,和奥利维拉中校等人说了几句道歉的话,“很遗憾,我们没有办法把你们护送到足以让你们安全地脱离战争的地方。请各位即刻加入我军,仍是平民的可以日后补办手续。” “没问题,完全没问题。”奥利维拉中校忙不迭地表示自己愿意加入第四骑兵团,反正他原先所指挥的部队和负责的部门都已经叛变了,眼下他只是个手下无一兵一卒的光杆司令,“不过……请问你们会让我做些什么工作呢?” 这倒是把麦克尼尔难住了,第四骑兵团在过去一段时间内损失的士兵自然远远多于军官,以至于部队内的军官和士兵比例达到了一个不正常的数字。这里已经找不出多余的部队给外来户指挥了,而且奥利维拉中校本人仍然是第四骑兵团的军官们重点怀疑的目标。 于是,第四骑兵团多了一群用途不明的闲人。卡尔多苏上校不敢让其中的军官指挥战斗,也不敢让其中的士兵走上战场,只能偶尔派他们去干些体力活。虽然麦克尼尔指出第四骑兵团得让这些新成员充分发挥作用,但瞻前顾后的卡尔多苏上校还是决定维持现状。 12月15日,第四骑兵团在向北方逃窜的路上遇上了一群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士兵。已经忍饥挨饿将近两天的士兵们在卡尔多苏上校的命令下停止前进,他们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交涉结果,并毫不掩饰地对前程表示悲观。 从12月10日开始,卡尔多苏上校在麦克尼尔的请求下对第四骑兵团所剩无几的物资做了重新分配,并大幅度地削减了军官的待遇。即便如此,残存的物资还是太少了,以至于卡尔多苏上校从军官们的嘴里抢出来的那份军粮显得微不足道。他和其余士兵一样忍受着饥饿,派麦克尼尔带着奥利维拉中校去和拦路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士兵们谈判。 “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麦克尼尔上士。”获得了人身自由的奥利维拉中校也找回了先前的自信,如今他和第四骑兵团的军人已经被绑在了同一艘船上,“前几天,我们或许还有回旋余地……但是,现在除了那些被困在深山里的部队之外,其余的指挥官们大概都已经接到了消灭我们的命令。” “少说些晦气话有益于身心健康,中校。”骑着马的麦克尼尔把节奏放得很慢,他驾驭的这匹战马也已经跑不动了。再过几天,整个骑兵团的战马就会成为他们的军粮。“不管你现在怎么看,我愿意相信更多的士兵是因为自身的判断而不是上级的命令才决定参加起义的。是的,他们当中有许多人选择了在几天前遵守上级的新命令而放下武器,但那也不能代表全体士兵的立场。况且,我们没办法快速地绕过他们或消灭他们。” ——最后一句话才是真实原因。弹尽粮绝的第四骑兵团连和敌人决一死战的底气都没了,他们从圣保罗州北方的山区地带匆忙地南下,一路上和联邦军连番交战,又在抵达圣保罗之后马不停蹄地投入战斗,得来的却是圣保罗的背叛。长期没有获得补给的第四骑兵团的战斗力严重下滑,就连一贯以精力旺盛而着称的伯顿也只能躺在装甲车里装死了。 没过多久,护送着奥利维拉中校的一行人抵达了态度不明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阵地前方。看守在那里的士兵们早就发现了他们并戒备地从防线后方探出头来,主动上前拦住他们的公共安全部队士兵一眼看到了奥利维拉中校的臂章并认出了这名军官的身份,便要奥利维拉中校在阵地前方先行等候一阵。 麦克尼尔望着蹲在壕沟和沙袋后方的士兵们,心里不住地打鼓。 “我们都得听天由命了。在这个距离上,即便咱们现在转身逃跑,也会马上被他们击毙。”奥利维拉中校叹了一口气,“不该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运气上,不然就会跟我一样没法从你们手里拿到任何补给。” “怎么,您现在还记着这件事吗?”麦克尼尔不由得感到好笑,他不会因此而感到半分自责,“没有就是没有,说什么漂亮话也没有,诅咒也没用。即便您现在向我们发出同样的请求,我也只会对您说,我们什么都拿不出来。” “也对。”奥利维拉中校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麦克尼尔的说法,“谁让我们本来就更弱呢。” 众人站在阵地前等了很久都不见有人出来,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从他们的心底浮现。麦克尼尔一声不吭地打了几个手势,让其他骑兵摆好阵型。只要情况有变,他们就要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并把消息及时地告知卡尔多苏上校,至少要让上校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如果他们实在没法逃走,拼着最后力气打出一发信号弹也足以让附近的第四骑兵团马上动身逃离。 满头大汗的麦克尼尔信马由缰地朝着这些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士兵驻守的阵地靠近,装作到附近看风景。从腹部蔓延开的空虚感一刻比一刻沉重,眼前的人影也变得飘忽不定起来。他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强迫自己振作精神,又驾着战马向前走了两步,那同样疲惫不堪的战马却不愿意前进了。在心里把这匹战马骂得狗血淋头后,麦克尼尔无奈地跳下来,比以往更明显的下坠感让他的头脑暂时清醒了一阵。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喧闹声。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的麦克尼尔看到几名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军官向着他们走来,其中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身影让他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花了半分钟时间克服饥饿带来的眩晕后,他一瘸一拐地迎上那些人,和奥利维拉中校一同问候这些仍然愿意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忠诚战友。 “好久不见了,博尚。”趁着奥利维拉中校和几名军官商谈的机会,麦克尼尔把博尚拉到了一旁,“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要不是情况实在恶劣,我本来是打算到圣保罗去营救你的。” “这怪不得你。我这一辈子都没碰上过总司令带头投降这种蹊跷的事情,想必你也没遇见过。”博尚脱下夹克衫,他那消瘦的脸庞和他在上一个平行世界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早知道要被饿瘦成这样,也许他会选择把自己吃成真正意义上的胖子,这样算来也不亏。“我还算走运……带着一部分人逃了出来,在这里落脚。别找岛田了,那家伙……不管我跟他说什么,他都不想离开。我看他有投敌的倾向。” 连麦克尼尔自己都为他听到这消息时的平静而惊讶,他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不管他,他有他的人生。咱们都是把打仗杀人当职业的,没法体会到像他这样的科学家在想什么。博尚,米纳斯吉拉斯的情况怎么样?圣保罗以如此不光彩的形式战败了,这肯定会给米纳斯吉拉斯带来很大的打击。” 博尚也不了解米纳斯吉拉斯的情况,他对麦克尼尔解释说,这些从圣保罗逃出的公共安全部队士兵一直在想办法避免和附近的联邦军或已经叛变的原【友军】接触。对此有些不满的麦克尼尔立刻训斥了博尚几句,把博尚弄得十分尴尬。正当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焦灼时,麦克尼尔忽然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他把博尚晾在一边,赶去找到了奥利维拉中校,请求马上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卡尔多苏上校——有博尚在,这里的士兵应该还是可靠的。 听说第四骑兵团要来光顾,阵地上的几名军官脸色大变。但是,他们已经没法反悔了,因为卡尔多苏上校行动的速度比他们预想中的更快。奥利维拉中校成功地用冗长的谈话拖住了这几名军官,直到卡尔多苏上校的骑兵部队抵达未知。饥饿的士兵们如豺狼虎豹一般扑向了阵地,开始争抢同样所剩无几的食物。还保持着几分体面的卡尔多苏上校走到同僚们面前,说了几句鼓励他们的话,同时密切地关注着手下士兵们的状态。直到大部分士兵结束了这顿来之不易的饕餮盛宴后,卡尔多苏上校才决定前去就餐。 事实上,麦克尼尔先前的估计过于乐观了。即便是抵抗意志最坚定的部队也无法在缺乏补给的情况下(这对于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大部分作战单位来说是常态)仅凭意志继续战斗,联邦军甚至不必专门出兵对付这些不服从指挥的部队,光是补给消耗殆尽就足以让他们回心转意了。如果部分指挥官仍然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坚持战斗,他们所能维持部队战斗力的方式无非是劫掠附近的平民以获得资源,而此举只会把圣保罗州的平民推向整合运动。不如说,整合运动正盼着起义军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兼职充当劫匪呢。 为此,在重聚后的短暂欢乐时光结束后,卡尔多苏上校又把军官们召集起来开会,强调要马上和主力部队会合;如果实在没法和第二步兵师取得联系,届时他们也要自行突围到圣保罗州北部边境地带并伺机前往米纳斯吉拉斯。 已经彻底成了陆军的博尚不得不向麦克尼尔等人坦白了自己的处境:从圣保罗突围后,他和同伴们决定将无法再度起飞的航空炮艇炸毁以免便宜了敌人。现在,这些没法参与陆战的飞行员们一跃成为了最大的累赘,除非第四骑兵团能很快地搞到下一艘航空炮艇。 “战争打到这个地步,我几乎看不到什么取胜的希望。”回到装甲车里的博尚对躺在旁边休息的帕克说道,“战略上的失败太多了,以至于我们在战术上的任何胜利——假如到目前为止的战绩里面真的还有胜利的话——都不值一提。” “但我们还是必须坚持战斗下去。即便我们失败了,只要敌人的力量在这个过程中被严重地消耗,他们就没有能力制造新的灾难。就算有,灾难也只会局限于一国而非蔓延到全世界。”帕克乐观地表示,他们所做的一切并非徒劳无功,“你经历过更加漫长血腥的战争,博尚。这个时候提胜败,为时过早。” 博尚看了帕克一眼,没再说话。他固然不是乐观主义者,但同样算不得悲观主义者,刚才那番话是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说出的,而非简单地用来刺激麦克尼尔或他人情绪的气话。现状是,几个月之前起义的三州起义军之中,已经有两州战败,而且败得无比耻辱:南里奥格兰德军在其总体实力已经居于三州起义军第一名的情况下突然倒戈,给了圣保罗起义军致命一击;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在起义军即将突破圣保罗包围圈时莫名其妙地投降并转而攻击起义军,把本就内外交困的起义军推到了绝境。 排除和护宪军并不属于同一体系的北方共和军,仍在坚持战斗的就只剩下了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从理论上来讲,失去了圣保罗起义军这个最大竞争对手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如果能够奇迹般地战胜联邦军,它将毫无疑问地在战后的巴西巩固其地位,因而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是断然没有投降的道理的。最先投降的南里奥格兰德或许能够保住自己的州军,第二个投降的圣保罗或许也能勉强逃过清算,最后见势不妙才投降的米纳斯吉拉斯恐怕什么都捞不到。 不过……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了,以至于博尚也吃不准米纳斯吉拉斯的态度。他预判别人的做法,需要堆积如山的理由;别人一时想不开做了绝对违反理性决策规则的事,却不需要任何理由。 “喂,帕克!”伯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这里有些好吃的,要不要来尝尝?” 帕克手脚并用地爬出了装甲车,这狭窄又黑暗的铁盒子里只剩下没了飞行器的博尚了。 “这才是人生啊。”法兰西绅士叹了一口气,把头盔盖在脸上,不一会就陷入了梦乡。 tbc? OR8B-EP3:进取(2) or8b-ep3:进取(2) “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总之,我不能给你们提供完全不存在的东西。当然,假如你们愿意多给我一点时间,我倒是有本事做出你们想要的结果。”没戴眼镜的岛田真司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强光直射着他的眼睛,从后面揪住他头发的士兵强迫他直视着刺眼的灯光,“另外,我手中也没有任何你们想要的机密文件……负责这项工作的首府警备司令部参谋长奥利维拉中校已经逃跑了,除非你们把他抓回来,不然你们就是把我宰了——” “打!”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后方的士兵猛地将岛田真司的脑袋砸在桌子上。还没等岛田真司从鼻梁骨几乎折断的剧痛中回过神来,后方已有两名士兵手持木棒赶上,把那木棒朝着岛田真司的后背砸去。见这个不听话的日本人竟然还想躲避,又有几名士兵一拥而上,把岛田真司按在桌子上动弹不得。木棒裹挟着风声打在岛田真司的身上,那沉重又清脆的撞击声是牢房内唯一的伴奏,它成为了被分摊到这无聊差事的军官们所能享受到的唯一乐趣。 后面的士兵们打了十几棒,就被长官制止住了。坐在岛田真司面前的军官让士兵们把这个难缠的俘虏揪起来,让对方直视着自己。 “文件藏在哪?” “没有。”岛田真司咧开嘴笑了,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继续打!” 气喘吁吁的士兵们挥着木棒又打了二十几下,他们心里已经有些埋怨这个不听话的俘虏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要是这俘虏早些招供,他们也不必承受着手掌上的剧痛了。被震得手疼的士兵们停止殴打时,同样有些不耐烦的军官亲自走上前掐着岛田真司的脖子,向对方逼问文件的下落。 岛田真司朝着军官吐出了一口带血的痰,那混合物不偏不倚地落在军官的左眼上。大吼大叫着朝后跳了好几步的军官勃然大怒,他高声喊叫着让士兵们继续好好招待这个拒绝合作的囚犯。 “喂,你别把他打死了。”另一名军官漫不经心地看了岛田真司一眼,提醒同伴注意分寸,“他要是死了,咱们到时候怎么交差?” “这家伙看起来只是个小角色,你看他自称什么都不知道……”刚在被岛田真司吐了一口的军官晦气地擦着眼皮,愤怒地瞪着正被士兵们打得满地打滚的岛田真司,“死了也就死了,没人会在意。” “但他毕竟是我们能找到的唯一线索了。”那看起来心肠好些的军官见状,喝止住了还要继续打下去的士兵们。他来到岛田真司身旁,让士兵们把这人从地上拖回椅子上。 被打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岛田真司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椅子上,刚才那一顿毒打肯定把他身上的某些骨头折断了。但是,他终究要庆幸自己还活着,而不是被拉出去枪毙、绞死或是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被活埋,尽管说不定下一秒他就会得到同样的结局。他还活着,还能和敌人讨价还价,还有心思戏弄拼命地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些什么的敌人,这一切都是圣保罗在过去几个月里的顽强作战给他换来的。 “岛田先生,你的上司们已经向我们投降了。不,应该说,他们选择了归顺我们、放弃那些错误的主张。”和善的军官想要劝说岛田真司交出他们正在寻找的东西,他很清楚死人是最能藏得住秘密的,“他们很聪明,知道该在关键时刻做出什么选择。你看起来也是个聪明人,不要故意做愚蠢的事情。” 气息奄奄的岛田真司动了动嘴唇,以为他要说些机密情报的军官好奇地凑了过去。 “在我的家乡,有一种东西叫精神注入棒。它呢,是军队里的长官用来教训士兵的,意思是要给士兵注入作为军人的意志。”满脸是血的青年日本学者嚣张地笑了,“你们啊,没精神!一点都没精神,下手还不如吃不饱肚子的乞丐。怎么,难道联邦军也断粮了不成?” “你他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被打扰了的两名军官只得让手下去开门。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入岛田真司的耳中,可他什么都听不清,只能凭着直觉猜测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他的性命掌握在联邦军手中,自作多情只能让他面对该有的下场时多一分失望罢了。双手沾着无数人鲜血的岛田真司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说还有什么让他遗憾,那一定是自己没有真正将心灵科技推向巅峰的机会(而且他还被迫在中途研究了许多他不怎么感兴趣的东西)。 先出去的士兵和外面的来人谈了几句话,返回牢房内,和审讯岛田真司的军官小声报告了些什么。两名军官面面相觑,他们离开自己的座位,到牢房外面和来人谈话,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惊呼。 “看管好他,什么都别做。”其中一名军官把头探回牢房内,“我们马上就回来。” 伴随着牢房大门的撞击声,岛田真司一头倒在桌子上。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要是再没有什么奇迹把他救出去,死在牢房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他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几个月以来,他过着各种意义上当牛做马的生活,不是被扔进研究所里当实验品,就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充当苦力。直到退回圣保罗之后,他才终于找到了一份相对体面的工作并得以开展他的研究,然而研究还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进展,圣保罗就出人意料地战败了:那些指挥军队的大人物们背弃了公民对他们的信任,转而将圣保罗卖给了敌人。 大人物们不必接受惩罚,从头到尾没做过什么的一般平民也不必为此而付出代价,那么应该被拿去杀鸡儆猴的也只有像他这样夹在中间的角色了。这没什么可耻的,起码岛田真司不会像麦克尼尔那样觉得这是什么让军人的身份黯淡无光的背叛行为,也许他会在同样的职务上做出相同的判断,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成为代价的是他本人。 外面再一次传来了敲门声。心如死灰的岛田真司疲倦地躺在桌子上,没有丝毫被惊动的迹象。 “把他带走。”有人用葡萄牙语说着。 士兵们把已经走不动路的岛田真司拖起来,离开牢房,向着走廊另一头走去。岛田真司的头脑仍然混沌一片,思维也时断时续。他应该在这时候喊些什么,或者对押送他的士兵说些什么,以便证明他或多或少还曾经在这个世界【活着】。可是,见惯了慷慨激昂的口号的岛田真司不想那么做,他把那些绝命诗看作是另类的求饶,而求饶同样是他最不愿意做的——即便真正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也一样。 【我死了,就不会再有人能保护你了。】 这就是他全部的威胁了。 士兵们把这血人拖离牢房,带到了外面的囚车上。押送岛田真司的车子驶离了监狱,向着圣保罗市内行驶。经历了长时间的围攻和轰炸后,圣保罗城区内的许多建筑遭到严重破坏,日后的重建工作对于整合运动任命的新州长而言恐怕会是一项苦差事。过于萧条的城市让士兵们连掠夺的想法也没了,这些完全搜不到战利品的士兵们失望地躺在大街上睡觉,俨然是秋毫无犯的正义使者。 一路上,岛田真司没有说一句话。他保持着沉默,不给那些士兵们胡思乱想的余地。车子慢吞吞穿过被轰炸得满是残垣断壁的城市,绕过街道上那些还没有被清理或新添的尸体,接近了大体上完好的城区。外面的联邦军士兵和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士兵们在街上巡逻,偶尔有分别属于两支军队的士兵们聚在一起庆祝来之不易的和平,不过更多的则是一片寂静。 车子抵达了目的地,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把岛田真司拽下车,拖着他进入了正前方的建筑内。闭着眼睛的岛田真司咬紧牙关,忍受着从全身各处传来的剧痛。以这种方式结束他的旅程,着实有些屈辱,但他已经尽力了。把麦克尼尔放在他的位置上,那个做事不懂收敛的家伙说不定已经死了十几次。 士兵们把他带到一处房间,粗暴地将他踢了进去,而后关上了房门。岛田真司躺在地板上,像尸体一样纹丝不动,等待着另一个敌人对他命运的宣判。 “别装死了,我知道你还活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先在这里歇一阵,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什么都别说,你说得越多就死得越快。”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岛田真司再也没有办法强装淡定了。他艰难地转过头,抬起眼皮,看清了神秘人的真面目:除了胡子稍长一些之外,眼前这个戴着眼镜的光头男子身上的每一个特征都只会让他联想到埃贡·舒勒。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好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 “你来得也太晚了!”岛田真司平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着,“……我们输得很惨,而且过程充满了戏剧性。唉,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和你形容这一切才好,总之你应该来亲自体验一下,我想你肯定会有很多新收获。” “没办法,谁能想得到你们在巴西啊?”舒勒走向岛田真司,把狼狈的日本青年学者从地上搀扶起来。他不禁有些后怕,要是他的动作稍微慢一些,岛田真司说不定早已死于非命,“我在德国的时候,一直到处搜集和咖啡产地有关的新闻,等我看到疑似和你们有关的新闻报道时已经是9月了,而且那时候我也不能确定出现在巴西的就是你们。” “就算这样——” 岛田真司只说了半句话就昏了过去,唯恐岛田真司遭遇意外的舒勒连忙跑到外面叫别人把岛田真司送到医院,他自己也跟着赶往医院,免得倒霉的岛田真司因为其他一些不可控的意外事故而丧命。直到办完这一切手续后,舒勒仍然有些不放心,他提出要在医院照料岛田真司,但和他一起前来的士兵却让他只管放心回去工作。不想和士兵讲理的舒勒只好动身返回,和军队打交道多年的他比一般人更明白某些规矩。 舒勒目前的办公地点,位于圣保罗大学理工学院。这所学院的师生在起义期间积极地协助起义军作战、为起义军制造各种军用装备,那些让联邦军闻风丧胆的装甲列车当中也有数辆出自这里。当联邦军查明了圣保罗大学在战争中所起到的作用后,他们在第一时间封锁了大学并把全部教职员工和学生列为高度怀疑对象。在排查工作结束之前,谁也别想在这里看到什么学生了:学了太多知识的人容易成为激进分子。 虽然舒勒临走前把自己的所在地址用字条形式留给了岛田真司,身受重伤的日本学者真正看到这些留言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被裹成了木乃伊的岛田真司大声嚎叫着让医生赶快放他出院,那些尽职尽责的医生却完全不敢答应他的要求。 “不过,那位舒勒博士倒是给我们留下了一件用来带您出院的工具。”护士们把那件礼物展示给了岛田真司,“他说,到时候就由士兵推着您离开这里。” 这是一辆轮椅,准确地说是一辆不该在这个时代出现的现代轮椅:一辆可折叠的电动轮椅在20世纪30年代当然算得上最新发明,尤其是考虑到这个平行世界的科技发展和岛田真司认知中的轨迹相去甚远之后。好奇舒勒到底在哪一个领域会被真正阻拦住的岛田真司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出院了,而且他当然有自己的理由,只要那些士兵同意带他离开就行,这座城市目前可是归联邦军控制。在岛田真司往圣保罗大学打了个电话后,几名士兵来到医院,把不能行走的岛田真司抬上了轮椅、推着他离开了医院。 和岛田真司昏迷之前相比,如今的城市基本恢复了正常,那些被随意地丢弃在街头或被挂在街边的尸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匆忙的行人。联邦军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快速地恢复了城市的秩序,这中间也少不了倒戈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协助。当然,那些在穿着蓝绿色制服的整合运动民兵开设的店铺和办事处附近争抢食物的市民的身影同样吸引了岛田真司的目光,他不禁为自己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不必担心饮食而暗自庆幸。 等到把身体休养好之后,他一定得找个机会吃一顿正常的饭菜。 保持着沉默的士兵们把岛田真司送到了舒勒的办公室附近,而后转身离开了。被电动轮椅带着缓慢前行的岛田真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一直想来这座号称圣保罗起义军研究中心的大学来工作,并且相信他所遇到的某些障碍会在这里迎刃而解,但他当时没能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骗取到更多的经费和信任。 这一切往事都过去了。他必须抛开这一切、从头再来,而且这一次他身旁还有最值得信任的舒勒。至于因形势所迫而不得不为敌人暂时效力这种事,他以前又不是没做过,再做一次也无妨。只要他表现得足够无能,敌人就没法利用他的工作成果来坑害自己的同伴。 埃贡·舒勒正在做实验,他一面加热一块金属,一面给它通电,不知在测量些什么。 “舒勒,我来了。”脸上还缠着绷带的岛田真司没有举手打招呼,也没有办法挤出笑脸,“多亏有你帮忙,我才捡回了一条命……这一次你可以把具体情况和我说明白了。” “巴西的军队和我国关系良好,而且两军之间也有很多合作——我知道你肯定会说帮助联邦军建设航空队的明明是法军。”舒勒停下手中的工作,小心翼翼地把全部仪器关闭,这才腾出手来接待岛田真司,“这不重要,他们有他们的考虑。目前,我已经取得了一个合法身份,它有助于我们以敌人的名义进行一些公开活动来支援我们真正的战友。” 说到这里,舒勒指了指自己挂在墙角的外套。顺着舒勒右手食指所指的方向,岛田真司清楚无误地看到那外套上别着一个蓝色袖套,上面有一个被白圈包围的醒目Σ字形。 “你是说整合运动啊。”岛田真司不禁咂舌,他看得出来舒勒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死板而不知变通,或许舒勒的死板也只是一种伪装而已,“我考虑过了,可惜他们不需要像我这样的日本人。你们啊,长了一张白人的脸,所以无论到哪都会受到优待;我们呢,虽说整天喊着要脱亚入欧,到底还不是白人。” “那是你假意改信的方法不对。”舒勒推了推眼镜,镜片后渗出了冷冽的目光,“事实上,根据我的观察和对比,整合运动和nsdap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组织。虽然整合运动很不喜欢外国人,但他们愿意接受一切被他们的【文明】感化的有志者,甚至是来自非洲的黑人。如果你表现得比巴西人更巴西人,甚至比葡萄牙人更葡萄牙人,我想他们一定会高兴地收留你并把你吹捧为楷模的。” “……是这样吗?”岛田真司诧异地歪着脑袋,他只见到了整合运动到处杀害外国移民的一幕,还从未想到这个看起来无比疯狂的组织有另一面,“我可没见过,或者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过。好了,我们来谈谈研究工作,你和我都很明白咱们要在敌人的控制区想办法支援还在战斗的麦克尼尔以及其他人,比如说博尚。” 基本被固定在轮椅上的岛田真司现在所能做的只剩下了说话,就连抬起手臂对他而言都代表着体力上的巨大消耗。舒勒看出了他的窘迫,便走到左侧墙壁附近的柜子旁,取出了一份文件,递给岛田真司。 “你做这个轮椅用了多长时间?”岛田真司的眼角抽搐着。 “没用多长时间。哦,您得明白,坐轮船来巴西的旅程很无聊……非常地无聊,无聊得让我差一点要跳海自杀了,以至于我不得不说服跟我一起来巴西的几名好心的军官还有贵族配合我做点小游戏。”舒勒满不在乎地说着,仿佛那一切对他而言不值一提,“多亏了那些对祖上遗留的金钱和资源没什么概念的热情投资者,我才得以充实地利用我的旅程。现在他们已经吵着要跟我合作创办一个公司了,不过我可以打赌说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把我给踢出去。”眨眼间,他已经为岛田真司展开了轮椅上的小桌子,“好了,但愿这会让你好受一些。” 几乎成了植物人的日本学者叹了一口气,他有些羡慕舒勒的幸运,更为自己的失败而沮丧。摆脱了这些杂念后,他低下头,专心致志地阅读着这份由舒勒提供给他的机密文件。文件本身不长,而且内容也很少,其中充满了对合众国的莫名敬仰。 南北战争期间,北军使用了他们能想象到的一切手段对抗南军,在此期间北军不仅制造出了全世界第一架人形蒸汽机甲并建立了装甲兵部队,还率先建立了专门在特殊战线上负责突击作战的魔法师部队。几十年过去了,当位于世界前列的大国在军事上获得了更长远的发展时,曾被誉为【天生的大国】的巴西却既没有装甲兵部队也没有魔法师部队。对于雄心勃勃地要将巴西带入新时代的整合运动而言,这些刺眼的缺陷是他们不能容忍的。于是,正如当时还在来自圣保罗州的内阁管理下的联邦军邀请法军顾问前来协助建立航空队那样,整合运动也制定了自己的【现代化】方案。 不过,对于多年以来从事心灵科技研究工作的岛田真司而言,这些计划还不够具体。他曾经打造了一支能够和尤里·纳尔莫诺夫的心灵突击队相提并论的超能力部队,并把后者那支已经被时代淘汰的部队的残余力量葬送在了索契。只要给他充足的资源,也许他有机会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再现奇迹。 也许。 “那个宇治孝康是什么人?”岛田真司放下文件,操控着轮椅开到窗边,“我猜你已经见过他了,而且他已经看穿了我们的真实身份,但那家伙似乎又不想马上对付我们。” “如果要我来形容……用比较童话的词汇来描述,他看上去像是某种鬼魂、亡灵。”舒勒站在岛田真司身后,耀眼的阳光洒满了房间,“跟马蒂亚斯·贝尔蒙多一样是无法用常理来揣测的【非人类】。只要我们双方在乎的东西不出现重合,我想这个勉为其难地维持下去的合作局面还是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 tbc? OR8B-EP3:进取(3) or8b-ep3:进取(3) “和上一次差不多,我们要突破敌人的封锁线、撤退到米纳斯吉拉斯州,或者想办法在圣保罗州北方地区坚持抵抗,尽管我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很低。”迈克尔·麦克尼尔用树枝在地面上画着弧线,想象着联邦军调动南里奥格兰德叛军和圣保罗叛军围追堵截他们的场面,“这几天第二步兵师指挥部的命令也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想,他们显然打算先在附近绕圈子。” “不妨把上一次的战术拿出来再用一遍。”伯顿思索许久后,想起了麦克尼尔上一次突破雅里努防线时的战术,“我部在第二步兵师有着最高的机动性,牵制敌人的工作当然还得交给我们。” “虽然我非常欣赏你在战事吃紧的情况下坚持蔑视敌军的态度,可他们又不是傻子,把他们当傻子来看只会让我们成为傻子。”帕克吐掉了嘴里的草根,“防止敌人追击的方法无非是两个,要么让他们追不上,要么就让他们不敢追。至于让敌人找不到我方主力这种事,咱们现在还做不到。依我看,我们得在转移过程中歼灭敌人的部分追兵……” 麦克尼尔眨了眨眼,帕克刚才的建议让他产生了一个新点子。用同样的战术应对类似的局面,只需在某些环节稍作修改就能将战况导向完全不同的方向。对伯顿和帕克而言,他们也许会在完全照搬上一次的战术和彻底修改计划之间徘徊不定,而麦克尼尔自认为精确地把握住了二者之间的平衡。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你们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他打了个响指,把视线移项左侧,那里围着一群士兵,“话说回来,斯塔弗罗斯的进展比预期的要慢啊。” 说着,几名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从草地上站起来,向着附近的帐篷走去。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些什么的士兵们没有因此而转移注意力,他们安静地坐在草地上,听身边的几名军官和士兵向他们讲明坚持战斗的必要性。连布置这些活动的军官们也不清楚他们这么做能否提高士兵们的战斗意志,但他们很清楚,自从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总司令部放弃抵抗后,在失去了最高指挥机关的同时也失去了一直以来所主张的合法性的士兵们颇为迷茫,不安的情绪已经在队伍中迅速蔓延开来。 艰难地突破了联邦军的封锁线并向北逃窜的第二步兵师仍然未能离开圣保罗州:联邦军的防御部队在圣保罗州北方边境地带封锁了他们的去路,而同样面临着联邦军大举围攻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也很难南下支援战败的友军。武器弹药的短缺尚且只是降低士兵的战斗力,粮食供应不足带来的致命隐患迫使许多士兵半路逃亡。越往北走,逃跑的士兵就越多,以至于许多感受到了危机的指挥官纷纷使用自己的方式来确保对作战部队的控制力。 已经在跟随卡尔多苏上校从库里奇巴杀回圣保罗州的过程中经历了许多磨难的第四骑兵团的士兵们表现得稍微好一些,他们倒是没有成群结队地逃跑,这或许要归功于联邦军的专业军事训练带来的素质。不过,很有危机感的卡尔多苏上校仍然决定做好预防工作,他把一直没什么差事的奥利维拉中校赶去教育士兵们,免得这个曾经在圣保罗的首府警备司令部担任要职的公共安全部队军官喊着说原联邦军排斥自己。 “我的兄弟们,战友们,你们当中有许多人都认识我。我叫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是个希腊人,因为反对那些密谋拥护无能的国王重登王位的政客和军人而被他们投入了监狱,这才流浪到你们巴西来。”越晒越黑的斯塔弗罗斯站在烈日下,向着四周的起义军士兵们宣传他的主张,“到了巴西之后,我加入咱们护宪军,最开始是为了混口饭吃。等我跟着帕拉蒂营抵达帕拉伊巴河谷之后,那时我就明白你们所为之奉献的事业正是我应该支持的、你们的敌人正是我该去反对的。越是到了艰难的时候,我们越要坚定信念……现在,你们来说说,我们为什么要战斗、为什么要和整合运动还有被他们驱使的联邦军为敌?” “这还用说?”人群中响起了几个响亮的声音,“整合运动损害了宪政,我们必须得把他们赶下来。” “说得好!”坐在斯塔弗罗斯身旁的奥利维拉中校笑了笑,得意地看了斯塔弗罗斯一眼。他选中了刚才声音最大的士兵,也是跟随他一同北逃的同伴,让那人向周围的起义军士兵们介绍一下自己,“士兵,你叫什么名字?” “罗德里格斯,长官!” 头顶发亮的希腊人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身旁这几位被安排来一起做宣传的军官。他更愿意让原本就属于第四骑兵团的军官来担任他所说的作战任务代表而不是把从圣保罗逃出来的人安排在这些岗位上,后一种做法不仅会加重原联邦军和原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之间的对抗,还可能让他所提出的设想起到完全相反的结果。不过,在这些军官成功地证明自己的无能和失职之前,他都不会公开地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应该是麦克尼尔的工作才对。 “你说的很对,二等技术兵罗德里格斯先生。”斯塔弗罗斯笑着向那位他新认识的战友打了招呼,同时心里暗说这家伙参军之前应该先把近视治好,“……整合运动损害了宪政,所以他们必须被消灭。那么,为什么这一点就足以构成我们和他们对抗的理由呢?” “因为他们会像过去的皇帝和国王那样让我们当奴隶,这是明摆着的。”奥利维拉中校插话说道,“而且他们的实际行动也证明他们要这样做。” “长官,假设整合运动没有这么做呢?”斯塔弗罗斯轻飘飘的一句反问让议论着的士兵们突然安静下来了,他们保持着沉默,免得漏掉希腊人的发言,“您听说过发生在里约热内卢的事情了吗?不久前被整合运动血洗的城市,如今正因为各项新规的实施而欢欣鼓舞……” 这确实把奥利维拉中校问住了。去过前线也当过后方参谋的原公共安全部队军官静下心来想了想,他意识到敌人的策略确实有了一些改变——致力于在过去的两年间不断打压各州、剥夺各州自治权的整合运动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权力,以至于它可以在联邦的实际控制区任意地行事(只要不和联邦军的利益发生严重冲突的话)。虽说整合运动仍在残暴地消灭它的反对者,风向的变化已经是肉眼可见的,而且刚刚陷落的圣保罗遭受的破坏也远远不如预期,据说有整合运动领袖在城市陷落前严令禁止其民兵和联邦军大肆报复起义军和当地平民。 “呃,虽然他们确实有了些改变,可这些是不可控的。”刚才发言的罗德里格斯起了好胜心,“我们也没有办法去预测或是监督他们,况且整合运动在内部也只讲究服从。” “没错。各位,这是我在希腊选择反对国王的原因之一。哪怕那家伙没有在德国人打进来的时候逃跑并私下勾结德国人,我也一样要反对他。”斯塔弗罗斯点了点头,这时他倒觉得这个近视的士兵看上去像是有一定学识的大学毕业生了,“因为我希望能掌握我的命运,或者是我的生活,而不是只能接受他给我安排的一切。你们当中也许有人认为自己可以在整合运动治下拥有更多的选择权——在做出这么乐观的判断之前,先考虑一下自己的结论是否正确……” 斯塔弗罗斯喜欢这种议论,他把不同观点的交流碰撞视为一种从古希腊延续下来的光荣传统。若要把这些士兵打造成为坚定的战士,就得让他们自行体会到坚持战斗的必要性,并且让他们相信为了保住性命而放下武器很可能会换来前景比现在更为悲观的未来。 尖锐短促的哨声响起,结束了刚开始没多久的议论。并不盼望着能在短时间内就给士兵们带来什么改变的斯塔弗罗斯一面和奥利维拉中校总结着他们从和士兵的交谈中发现的问题,一面赶去集合。此地不宜久留,敌人随时会赶来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从逃出圣保罗开始,第二步兵师就不得不在圣保罗州北方各地之间转战。军官和士兵们不敢轻易地靠近附近的村庄,生怕里面的村民一怒之下去找敌军通风报信。此前起义军在弹尽粮绝时对附近的劫掠严重地影响了附近的平民对他们的好感,加之补给充足的联邦军为了安抚本地居民而向居民分发了不少粮食,圣保罗州的公民们对起义军的热情正在逐渐降温,在某些地区则表现得更明显一些,比如说那些三番五次遭到起义军抢劫的村镇。 这对于想要冲破封锁的第二步兵师来说绝对是个坏消息,然而现在他们也只能先咽下苦果了。摸清圣保罗州北方的联邦军和各路仆从州军(以早些叛变的南里奥格兰德军和刚刚叛变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为主)的部署后,补给上面临着沉重压力的第二步兵师将部队打散并让各作战单位分别和敌人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此举短暂地扰乱了敌军的部署,而且成功地为圣保罗州北方的联邦军换来了堂而皇之地呼叫支援的机会。 “看来我们还是要靠自己,米纳斯吉拉斯信不过。”卡尔多苏上校被一连串的坏消息困扰着,他所面对着的不利因素比以往要多出许多,“不能让他们把我们封锁在这里。” “应该到敌军无法深入的地方作战,把他们吸引到我方具备明显优势的地区。”麦克尼尔嘴上这么说,他对起义军在民间受到的实际支持持保留意见,“……尤其是要把熟悉情况的【叛军】打退。” “关于必要的报复行动,我也考虑了很久。”卡尔多苏上校说起此事便气不打一处来,他无法容忍公共安全部队的公然背叛,“目前敌人能够在圣保罗调动的兵力是我方的数倍,我可不想让他们把力量集中起来。” 麦克尼尔小声和同样骑在战马上的卡尔多苏上校说了些什么,半信半疑的上校挥了挥手,让麦克尼尔先到附近去核实友军的处境。过了几分钟,一些士兵离开了队伍,朝着附近的村庄前进,他们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在外面巡逻的敌人,并马上把这一消息报告给了卡尔多苏上校。 与此同时,肩负着麦克尼尔的特殊使命的迪迪埃·博尚也出发了,和他一同赶路的是最近俨然成为了第四骑兵团头号演讲家的斯塔弗罗斯。两人换上平民的衣服,轻装简从,沿着河流赶往附近的村镇,再次确认麦克尼尔之前获得的情报。 “我们先前来过这里,博尚。”斯塔弗罗斯指着不远处沉睡在小树林间的村庄,“当时我们不得不在圣保罗州北部打了一段时间的游击战。” “那我们现在还要打游击战吗?”博尚叹了一口气,这个因失去了自己的飞行器而变成了【陆军】的王牌飞行员对自己的处境十分不满,“这是你最擅长的……我比较擅长分配航空队从空中去压制敌人。” “我是倾向于打游击战的,不过不是在这里。”迎着博尚诧异的眼神,斯塔弗罗斯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因为呢,最近一段时间我军差不多把圣保罗州的平民得罪得一干二净,而且打游击战多少是需要当地的平民做些无私奉献的……”说到这里,他那光秃秃的脑门上渗出了不少汗水,“但是,我们还是要把这场战争打下去,博尚。你和我都经历过那场第三次世界大战,我如几十年前一样坚持领导我的人民用敌人号称最擅长的方式去对付他们。” 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遍了附近的村庄,也只能得出一个初步结论。查明结果的斯塔弗罗斯和博尚快速返回第四骑兵团,把他们获取到的情报告诉了麦克尼尔,后者旋即将消息告知卡尔多苏上校并建议上校马上行动。很快,第四骑兵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西进并抵达了伊斯托鲁皮(istor ppi)附近。 倒霉的伊斯托鲁皮是个方圆只有一千米左右的小镇,驻守在镇子上的十几号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士兵发现了第四骑兵团的踪迹后,连忙向最近的友军求援并准备立即撤离。但是,他们的撤退路线已经被第四骑兵团封锁,于是这些完全不想和起义军拼死交战的前友军只得垂头丧气地退回了镇子内。 接到了向北方逃亡的起义军作战部队出现的消息后,一头雾水的联邦军并没有迅速前去支援,而是通知伊斯托鲁皮的守军下次发报告的时候谨慎点——过了这么长时间,这个镇子竟然还没有沦陷,这本身就足以让联邦军警觉起来。和自己的部队一起被关在了伊斯托鲁皮的一名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少尉连忙向长官报告说,敌军前来包围他们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仍然摸不清起义军用意的联邦军指挥官只好命令附近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前去救援,反正这些工作本来就该这支命不久矣的州军来负责。 驻守在伊塔皮拉(itapira)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闻讯后,很不情愿地赶去救援被围困的友军。担任这支部队指挥官的是被临时任命为伊塔皮拉市长的大卫·塞拉(david serra)少校,他刚刚从投降的圣保罗州相关部门得到了这项任命。还没把市长的办公椅坐热,北上起义军的到来让他寝食难安。 “我们应该派人和他们谈谈,也许不必打这一仗。”塞拉少校半路上就和自己的手下们商议着避免战斗的方法,他盼着这些灾星早点逃去隔壁的米纳斯吉拉斯而不是在他的管辖区附近乱窜,“这些已经快成了劫匪的家伙所求的无非就是补给,我们分给他们一些就是了。然后,把他们放去米纳斯吉拉斯,这样一来大家都高兴。” “长官,您说得太对了。”士兵们听了,争先恐后地要求和对方谈判,“他们在山沟里躲了那么久,这一次跑出来主动袭击我们的城市,肯定是已经弹尽粮绝了。” 事先征求了手下和同僚的意见后,塞拉少校便打算和第四骑兵团讨价还价。他带领队伍走到半路上,发现前面的道路被炸断了,也不知是起义军所为还是为了防止起义军使用公路和铁路运输辎重而采取了极端措施的联邦军所为。有些气愤的塞拉少校只好命令士兵们走山路,队伍进了山谷不到半个小时,只听得丛林间传来两声炮响,成百上千的起义军从树林里杀出,把来不及逃跑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士兵们包围在了中间。 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冲在最前面,这两个名副其实的战斗专家每一次都能带动起士兵们的热情:有他们挡在前面,起义军士兵们对死亡的恐惧似乎也有所减弱。蹲在没子弹的机枪前发愁的麦克尼尔望着同伴们远去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团指挥部工作的时间久了,他也产生了去前线热身的心思,但他所负责的工作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多亏了博尚的分析啊。”他自言自语着,“我需要完全用另一种视角看待问题的人。” 被打得抱头鼠窜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几乎在战斗刚开始的瞬间就失去了抵抗意志,许多士兵躲在树林里不敢开枪,另一些士兵即便想要战斗也无能为力。联邦军在收编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时忘了给他们补充武器装备,间接使得许多投降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保持着和他们的对手相同的灾难性物资储备状态——弹尽粮绝。那些莽撞地冲出掩体的士兵纷纷成了昔日战友们的枪下亡魂,或是被连枪都没有的起义军士兵砍掉了脑袋。 成功地断绝了敌人逃跑的可能性后,胜利对于把敌人包围在树丛里的起义军而言只是个时间问题了。力大无穷的彼得·伯顿打光了步枪里的子弹后,冲入树林,换上马刀杀入敌阵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他砍倒了另一个胆敢拦在他面前的敌人,猛地发现附近的棕榈树下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军官,便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把那人打翻在地。 仅过了十几分钟,这个实际上只有二百多人的步兵营被第四骑兵团全歼。逃过一劫的俘虏们被他们的前战友们带到了附近的空地上,等待着自己的最终命运降临。 “我……我向你们发誓,我没想和你们为敌。”塞拉少校泣不成声地跪在卡尔多苏上校面前,请对方绕自己一命。他指着后面那些被五花大绑的俘虏,要他们出来给自己作证,“他们……他们都听到了!我现在是这里的市长,是要和你们谈判的,是打算放你们走的——” “你个接受了整合运动的伪市长任命的叛徒,竟然摆出一副施舍的态度说【愿意放我们走】。”卡尔多苏上校一听就气得怒发冲冠,他上前对俘虏拳打脚踢,又指了指尴尬地站在一旁的奥利维拉中校,“看看这位奥利维拉中校,你该像他一样做事才行。当年我参加【世界大战】的时候,法军对付叛徒和怠工者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枪毙……这都是你们自找的。” 几名士兵一拥而上,把塞拉少校往附近的大树拖去。紧随卡尔多苏上校的麦克尼尔拔出手枪,从后方接近被按倒在地的俘虏,打算结果对方的性命。 “有什么遗言吗?”麦克尼尔给手枪上了一发子弹,“我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处决一位市长。对了,故意放着那地方不打的主意是我出的,你可以随便恨我。” “看来你是个聪明人。你们可以杀了我,但你们没法攻下城市,也拿不到补给。”塞拉少校冷静了许多,他试图和麦克尼尔谈条件,“你们要去米纳斯吉拉斯,是?我可以带你们去伊塔皮拉,那里的物资也没剩下多少了……也许能够用。” “你的驻军已经被全歼,城市门户大开。”麦克尼尔眯起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卡尔多苏上校,“因此你的死活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很重要,少校先生。相对地,杀了你这种叛徒对于刚刚遭到了背叛的我们而言,能让士兵们兴奋好一阵。” “可你们又没有能力守住那座城市。要是我没回去,整合运动就会派他们的人来接管这里,而且他们会派更多的部队来围剿你们……”抖得如筛糠一般的少校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们……我……我可以报告说你们已经被消灭了,这样你们还可以多出几天休整时间……” 麦克尼尔轻轻地摇了摇头,把枪口瞄准了塞拉少校的脑袋。 “对了……还有,还有!”塞拉少校拼命喊叫着,嗓子都沙哑了,“他们好像找来了一些奇人异士,有几个就在伊塔皮拉。别杀我,我还有用……” 收起了手枪的刽子手回到长官身旁,小声地讨论着。团里的每个人都清楚,他们要往北方转移,不可能坚守城市,而且他们也没有能力管理几乎耗尽物资的地区。 “您怎么看?” “能减少损失的话,那就先利用他一阵。”卡尔多苏上校动起了心思,“另外……我想知道你的方案能否帮助我们把叛徒重新改造成为坚定的战士。” “好主意。”麦克尼尔轻轻地笑了笑,虽然他还不认为斯塔弗罗斯能更快地取得进展,“请您放心,如果他又要叛逃,我会确保他没法活着离开的。” tbc? OR8B-EP3:进取(4) or8b-ep3:进取(4) 险些被联邦军士兵用棍棒赐予残疾人身份的岛田真司离身体完全康复还有很长的距离,不过他的情绪却比躯体先一步好转了。虽然仍被包裹得如同木乃伊一般,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埃贡·舒勒赠送的轮椅活动的岛田真司又过上的正常生活,虽然这辆颇有些超越时代的轮椅偶尔也会不听使唤。 摆脱了性命之忧后,这位永远儒雅随和地微笑着的日本学者终于可以考虑一些和他本人的目的与动机相关的问题了。他来到这些平行世界冒险可不是为了给麦克尼尔打工的,就算心灵科技在其他平行世界是结结实实的伪科学——这可能受到不同平行宇宙演化时的某些微妙的参数影响——他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努力,至少要证明某些规律的一般性。能够在这方面理解他的只有埃贡·舒勒,而不是经常私下里和岛田真司合作的博尚。 “就是说,我也不清楚对方的想法。”舒勒目不转睛地盯着仪表上的指针,上面那也许和实际温度相差甚远的温度示数让他每次都要为可能出现的误差而头疼,“毫无疑问,他知道我们的身份,而且可以很方便地消灭我们……在完全不引起我们的警惕的情况下。但是,事实上这家伙在遇到我之后就自行找上门来并表明了他的真实身份,而之前即便是看似对我们比较友善的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或者说德古拉也没如此冒失地凑过来……” “或许在宇治眼里我们全都不值一提。”岛田真司回忆着他和宇治孝康的两次见面,第一次是在咖啡馆,第二次则是在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总司令部附近,而那个神秘莫测的【挑战者】确实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也许我们应该放下不安而先筹划自己的工作,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有一个随时对我们的计划进展了如指掌的家伙看守在旁,这感觉一点都不好。” “即便继续担心也没意义,岛田。”舒勒离开实验台,来到了岛田真司身旁,“我猜想麦克尼尔的基本逻辑是避免这个已经被整合运动控制的巴西做出些更加不可理喻的事情,比如说和某些同样被类似nsdap的组织控制的国家挑起世界大战……不过他所支持的起义如今看起来没有什么胜算,而且我们也没有办法直接协助他。” 消瘦了不少的日本学者点了点头,一声微弱的叹息从他的口中传出,“不瞒你说,我现在有些心急了。相比那些要用战斗来证明自己的军人,评价你我的标准相对单一一些,可我的进展几乎为零。” 这番尴尬的表述很快就被舒勒对研究计划的描述盖了过去。根据舒勒的说法,他正在负责一个和军方(巴西军和德军)有关的项目,其工作重点在于协助军队建立更加高效的通讯系统。这对于把各类电磁波研究得十分透彻的舒勒来说本来不是什么难题,但由于这个平行世界的科学理论和技术的发展和他预想中的相差太大,以至于他先得把自己的【常识】以某种新理论的方式提出才能避免被那些完全听不懂专业名词的大人物轰走的下场。 排除技术上的瓶颈和所能调动的资源上的不足,舒勒完全有能力打着自己项目的幌子给岛田真司做掩护:联邦军需要一支魔法师部队,而德军是没法在巴西人找不到魔法师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军人塞去给巴西人组织部队的。比起舒勒这样的外人,可以自称是日裔巴西人的岛田真司显然更能能得到信任并因此而获得相应的资源。 唯一的问题是,岛田真司迄今为止还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 “在圣保罗工作了这么长时间,我全部的成果就是一个用来检测某人有没有魔法天赋的便携式设备,而且我总觉得别人已经做过类似的东西了。”说起自己的研究,岛田真司立刻变得垂头丧气了,他唯独没办法在科研问题上强作乐观,“况且……试图探索魔法在军事以外用途的魔法师也有不少,这些人恐怕会躲起来以避免被征召入伍。” “听起来真让我怀念啊。”舒勒摘下了眼镜,眼神中流露出了些许惆怅,“在2号平行世界,被人工制造出的魔法师一方面试图摆脱作为工具的命运,另一方面竭尽全力地夺取权力……直到成为新的贵族。虽然他们当中也会有人试图探索魔法的多种用途,不过当他们的全部地位建立在暴力的基础上时,为战争机器流血到最后一刻或许就是他们的命运。多么滑稽,他们会活成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只不过是在胡搅蛮缠罢了。”岛田真司凭着麦克尼尔和舒勒的描述勾勒出了大致印象,他可瞧不起这些和长间晋三所代表的旧大名家族有相似之处的家伙,“享受着种种特权,背地里掌握着国家,这样的人就算为了扞卫自己的权力去死、去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也是理所应当的,他们难道还要找什么借口为自己申辩吗?不想受苦的话,就干脆放弃那份权力好了……你看这些起义军才是真正要为自己的权力和权利战斗到死的勇士,很有精神。不说这些了,咱们得先找有魔法天赋的人或者是魔法师,不然下一步就没得谈。” 大张旗鼓地到处寻找魔法师当然最方便,而且驻扎在圣保罗的联邦军届时也会提供必要的协助。不幸的是,这么做等于把未来的魔法师部队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之中,而且也会让那些幸运儿(又或者是不幸者)惹上别的麻烦。岛田真司主张进行秘密搜索工作,他自己之前就是这样做的,可惜没找到半个适合当魔法师的平民。 外面传来的电流噪音让两人的思绪被干扰了片刻。不必说,那正是整合运动的宣传人员,他们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义务,为整合运动梦想中的巴西而奉献着。 圣保罗,这座起义军首义之城,正在联邦军的严厉管制下洗去接近半年的起义为它带来的一切光彩。整合运动的宣传人员走遍大街小巷,向圣保罗的市民们公布起义军的险恶用心——包括但不限于妄图要圣保罗脱离联邦、重建圣保罗对联邦大权的垄断、为了维持咖啡产业的支配地位而变相强迫更多公民从事自咖啡价格因经济因素暴跌后一蹶不振的咖啡行业相关工作……如此一番悉心教导下,原先热情地支持起义军的圣保罗公民们多少有些动摇了,而且他们永远没办法向起义军确认这些说法的真伪。 不,也还有一些人可以作证,比如那些投降了联邦军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指挥官们。 “等到他们结束封锁之后,我们回里约热内卢。”岛田真司下定了决心,他不想留在这座城市了,“我记得整合运动应该私下建立了一些用来【训练】魔法师的设施,我本人有幸在里面住过一段时间。接下来,我们需要获取和这些设施相关的情报,同时也要想办法找到卡萨德。有那个【王子】协助的话,我们的工作会更顺利一些。” “说起这个,我知道一些从里面走出来的人,而且其中有一位就在圣保罗。”舒勒听到岛田真司自述曾经进过类似的实验设施时,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我把他找来见你,你来试一试他。” 时候还早。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岛田真司打算到圣保罗大学外面转转,但舒勒很不放心并坚持要求自己推着岛田真司出去。此举遭到了岛田真司本人的坚决反对,然而身体并未恢复的日本学者除了口头抗议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只得很不情愿地被埃贡·舒勒推到了外面去散心。他们找了一家餐厅,那餐厅的布置让两人不禁想起了由麦克尼尔和博尚经营的餐馆。 “我不该给你添这么多麻烦的。”岛田真司郁闷地吃着午饭,他点了一份圣保罗当地口味的牛排,这是他离开医院后第一顿正式的大吃大喝活动,“之前我已经说过了,我又不是成了真正的残疾人……” “岛田,你在日本生活了那么多年,我以为你对某些风险有着更深刻的认识。”舒勒指着袖套上的整合运动标志,“没我跟你一起出门,哪天你在外出的时候被他们拖进某个角落里宰了也不稀奇。” 岛田真司郁闷地吸了吸鼻子,继续吃饭。他打心眼里不想麻烦舒勒再照料他了,那不仅耽误了舒勒宝贵的时间,而且只会让他岛田真司显得更无能。然而,一想到舒勒所说的那些风险,岛田真司的勇气又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以前两次遭遇性命之忧时是怎么坚持下去的。 餐厅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另有其他几名顾客。这些人的打扮都不太体面,有些人的脸上还挂着污渍,不过跟同样不怎么体面的老板和侍者比起来,顾客的不体面反而没那么重要了。长时间的物资短缺让饥饿成为了令许多圣保罗市民印象深刻的教训,这些教训也许能够提醒他们日后离类似的事情远些为好。有几名顾客看到了舒勒右臂上佩戴的整合运动袖套,便忽然大声地谈论起最近的事情,言语之间也没什么逻辑。 市民的热情有多少倾泻给了起义军,如今就有多少奉献给了整合运动,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因重新获得了充足的食物而对整合运动感恩戴德的市民们有时会在角落里议论着整合运动发生的那些令人惊喜的变化,同样的议论也出现在了餐厅中,而且也许是餐厅的经营者所乐见的,那总比某些仍然支持起义的市民大放厥词地搅了他的生意要好得多了。 想象中的大规模抵抗没有发生,第二次起义也没有出现。起初有些人跟着岛田真司一同被逮捕并在随后被处决,在那之后一切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常态。坐在宽敞明亮的餐厅里,身体上铭记着那几个暗无天日的日子给他带来的伤痛的岛田真司品尝着烤糊的牛排,心中感慨万千。心灵科技终究在以某种强硬的方式改变人的思维,有些人不靠它就能做到同样的事情,而且更隐蔽。 “感觉到了吗?”舒勒停下了手中的刀叉,他抬起头看着岛田真司,想从对方那呆滞的目光中看出些什么,“这座城市。” “恢复了以前的活力,正在快速地摆脱战争带来的恶劣影响。”岛田真司稍加思索,平静地说着他对今日的圣保罗的印象,“即使存在观点和立场上的种种分歧,我还是要承认他们的能力确实出众。不过,能力强悍的团体若是打定主意去做某些事,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制止的。” “那不用你我来担心,这边有美国呢。”舒勒笑了,他那看起来更加硕大的光头闪着照明灯映射出的光亮,“就算一切发展到了最差的局面,也还有美国佬可以给我们提供保险、不让局势进一步恶化。说起来,你应该也感受到这个平行世界和我们的世界之间的区别了,某些因素明明可以带来更早且更大的变化,可世界历史的重大分歧却还是仅发生在最近二十年之内。如同你们日本的皇帝莫名其妙地身体健康一样,我国的nsdap似乎因为领袖去上建筑学院了而不成气候。” “那家伙不是要去美术学院吗?”岛田真司挑起眉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去建筑学院了?对了,既然他也是奥地利人,那么——” “我没有找到和埃瑟林元帅有关的记录。”舒勒摇了摇头,又从餐盘中挑起了一块牛肉,“麦克尼尔在1号平行世界试图寻找他的亲生父母,但最终什么都没有找到。先前他在7号平行世界目击到了和我们在4号平行世界遇见过的9s相似度高达90的人,并且判断我们可以找到那些【熟悉的人】……”彻底秃头的德意志学者喝了一口柠檬汁,那酸味刺激得他食欲大振,“……但他显然想错了。既然和我们完全一样的个体会在平行世界出现在完全不同的时代,那么他就永远不要指望能找到那些老熟人。” 大概是李林为他们排除了某些不必要的影响,岛田真司这样想着。他也会用类似的方法帮助进入了研究设施的实验品排除那些可能影响他们成为合格的超能力突击队战士的因素,唯独有那么一次他因为实验品的天赋而犹豫了,而那次的犹豫日后被证明对他而言是致命的。这一切让他无比后悔,可他即便把一切重来一遍,还是要做出相同的决定。 “那么,为什么宇治孝康会长得和长间晋三一模一样?”岛田真司吃完了餐盘里的牛排,用餐巾擦了擦嘴,“他显然不会知道长间晋三是谁,不然他就不会问我了。但是,世上会有这种巧合吗?还是说,平行世界的长间晋三确实就是他?那……”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我们会不会遇到……【自己】?” 舒勒什么都没说,他吃完了午饭,去结了账,而后推着还不能行走的岛田真司离开了餐厅。从头顶和街道上传来的高分贝新闻广播是整合运动给予圣保罗市民的新娱乐活动,那些播音员每天都要把北方的战况及时地告知城市内的市民们,好让这些潜在的不稳定因素尽快死心。路上的市民们不时地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些人远远地就走到街道另一侧以避开俨然是整合运动成员的舒勒,但也有一些则完全无视了这对奇怪的组合,仿佛一个整合运动成员推着一个坐轮椅的日本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起初听广播时,岛田真司还会为麦克尼尔等人的遭遇而忧心。后来,他逐渐从用词中发现了一些蹊跷,并在核对了地图后确认报纸上所提到的一些意外事故的发生地点越来越靠近圣保罗北方边境地带。虽然他不敢断言麦克尼尔所在的起义军能转危为安,这些线索起码证明整合运动所称的【叛军大部被歼灭】实属胡言乱语。 摆脱了担忧后,岛田真司开始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收听这些新闻。他有时会笑着和舒勒说,这些新闻简直可以和日军的某些战报相比——战报显示局势一片大好,战线却不断地向后移动。 “该和他们学学这门本事的。”被舒勒推着从一条条街道路过的岛田真司羡慕地望着那些被市民簇拥着的整合运动宣传人员,“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扭转他人的【意识】,我可做不到。” “你最好做不到,不然我会和你保持距离。”舒勒一丝不苟地说着,他似乎从来不懂什么是开玩笑,“不仅是我,其他人大概也会有同样的反应……连思想上的自由都得不到保障的话,大家之间的合作势必会受到影响。不,那时候就不能叫做合作了。” 岛田真司和舒勒快活地返回了圣保罗大学,他们看到实验室外面没人,料想那人还没有前来摆放,便返回实验室中继续工作。舒勒赶去做他的研究,而岛田真司坐在另一侧研究舒勒提供的资料。同样地,岛田真司在舒勒给出的德语资料中找到了博尚所说的案例——一支规模仅有约一个团的法军魔法师部队成功地在索姆河战役中牵制住了十几万德军,代价是全部阵亡。虽然法军似乎成功地证明了自己的骨气,单就耗尽了全国魔法师这一点来看,他们远不如更擅长保存实力的德军,后者忙于不断地打造更先进的人形蒸汽机甲和航空飞船,用和岛田真司印象中的现代科技相去甚远的另一种依赖工业化社会的近代造物去对付【人力】。 “那德军的魔法师部队——” “打输了之后就被迫解散了,现在还没正式重建。【华击团】除外,那支部队不是用来对付人的。”舒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为那些人感到不值,“总说是保存实力……也不知道保存到什么人身上了。” 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舒勒刚要停下手中的工作,就被岛田真司拦住了。坐着轮椅的日本青年学者把轮椅开到门边,自己伸手拉开了房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名个头同他差不多的黑人。岛田真司不会分辨黑人,他总觉得这些非洲黑人都长着同一张脸。 “哦,你来了啊。”舒勒头也不回地和对方打招呼,“这位是岛田博士,以前因为进过咱们的研究设施,所以对我们有些偏见……你要多体谅他。” “我是岛田,岛田真司。”岛田真司和对方握了握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您能帮我测试一下我的设备……”他停顿了一阵,好像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些不妥,于是很快在这名黑人魔法师开口提出异议之前改口了,“不,我的意思是,我希望能亲眼见识一下您的本事。过去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寻找像您这样的人,但我并没有在圣保罗发现他们的踪迹。” 那黑人点了点头,绕开岛田真司,环视有些空荡荡的实验室,终于决定拿桌子上的金属块做实验。他向着那金属块伸出手,闭上眼睛,一副屏息凝神地使用什么不可知的魔法的模样。过了半晌,什么都没有发生,金属块也保持着原状,这一幕把坐在轮椅上的岛田真司看得和这位黑人魔法师一样满头大汗。 “……这,是意外?”岛田真司咳嗽了一声,“舒勒,你要不要来解释一下?” “抱歉,那个是希尔苏斯(sils)钢。”舒勒回过头看了一眼,“换个目标,先生。” 黑人魔法师松了一口气,他选中了附近的玻璃瓶,那玻璃瓶马上飘了起来。见证了这一幕的岛田真司却没有鼓掌欢呼,那些被他送进研究所里的实验品当中有不少人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很好。”他嘴上随意地夸奖着对方,“您可以做些难度更高的事情吗?” 玻璃瓶以惊人的速度向着附近的围墙砸去——预想中玻璃瓶撞得粉碎的一幕没有出现,它径直穿过了墙壁并从屋子里消失了。目睹了这一刻的岛田真司这才点了点头,他正希望自己能够掌握这种变化而不是只能看到各种变着花样出现的破坏力。 “看来这不是变戏法,您把那玻璃瓶拿回来。”说着,岛田真司控制着轮椅走上前,郑重地和这黑人魔法师又握了握手,“您既然是整合运动的一员,想必比我更能理解魔法师部队的重要性。以后,我也会尽心尽力帮助你们工作的。对了,您叫什么名字?” “安东尼奥·辛特拉(antonio ctra)。”个子高大的黑人魔法师把玻璃瓶送回原地,他的声音低沉得很,“很高兴能与您合作。” “……巴西人都喜欢叫安东尼奥吗?”岛田真司愣了一阵,“我认识十几个安东尼奥。” “名字写法不一样但都读作shji的日本人也不少。”舒勒擦了擦眼镜,把那个玻璃瓶扔进了旁边的柜子里,“没必要对这种事大惊小怪。” tbc? OR8B-EP3:进取(5) or8b-ep3:进取(5) 就在从圣保罗突围的第二步兵师艰难地向北方的米纳斯吉拉斯州撤退时,已成为起义军最后堡垒的米纳斯吉拉斯同样面临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诸多困境。摆脱了南里奥格兰德州和圣保罗州的牵制之后,如今已经再没人和米纳斯吉拉斯争夺对联邦未来的领导地位了——如果已经失去了两大重要盟友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还能战胜联邦军和整合运动的话。 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总司令部因内外交困而被迫投降后不久,在起义开始时宣布脱离联邦的南马托格罗索州(也许该尊重当地人的意见并尊称其为马拉卡茹共和国)发生了一场类似的兵变,手握大权的指挥官们逮捕了文官们并决定归顺联邦。不过,那时他们仍然谨慎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直到确认起义军回天乏术后,这才动作迟缓地对外宣布了他们的决定。 如此一来,巴西南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的起义已经被全部平定,联邦军需要对付的只剩下了东南部地区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和东北地区的共和军。这两支不同的起义军彼此之间几乎没有合作,而且在理念上也互相敌视,阻碍了他们立刻自相残杀的是联邦军施加的巨大压力。由于双方之间存在严重的隔阂,自9月以来的多次大规模进攻虽然牵制了联邦军的部分兵力,却仍然没能阻止联邦军在南方的军事行动,包括策反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和彻底击溃圣保罗起义军。 如果说盲目的乐观情绪即便在圣保罗起义军遭遇帕拉伊巴河谷之大败后仍然广泛存在于军官和士兵之间,那么在南里奥格兰德军叛变、圣保罗战败后,悲观已经压倒了一切。指挥官们费尽心思看管士兵以免这些人逃跑,但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尤其是在米纳斯吉拉斯州的战况每况愈下时。第二步兵师先前准备在两州交界处发起一次反击,他们刚打算把这个计划付诸实践,就意识到刚建立起来的补给线被敌人切断了,于是他们又不得不继续向北方撤退、寻求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的庇护。 连日来,第四骑兵团几乎完全处于混乱之中。卡尔多苏上校试图从上级处获得明确的指示,但每次都发现计划跟不上变化的第二步兵师指挥部拿不出什么新的作战方案。他们需要弄清友军的位置和敌军的位置,这些都不是被打得节节败退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能提供给他们的,而一直为补给发愁的第二步兵师只能勉强避免化身劫匪。各自为战的起义军沿着现有战线胡乱地安排各自的战斗任务,变相地降低了联邦军击溃他们的难度。 对于起义军的现状,直到现在仍然坚定地支持其事业的麦克尼尔如此评价说:“避免了我们立刻战败的是一种超脱单纯的胜利之外的追求,这使得我们能够在局势越来越恶劣的情况下保持一定程度的凝聚力。尽管如此,除了一些基本的原则之外,大家几乎没什么共识……这些分歧在早期表现得并不明显,却会在我们处于逆境时成为越来越致命的影响因素。” 不管他私下里怎么抱怨起义军的指挥系统现在成了一团乱麻,他还是要坚持下去的。要让敌人不断地为此而流血,、让整合运动稳如磐石的统治持续地摇晃,总有一天这场漫长的战争将会以起义军的胜利而告终,其形式反而无关紧要了。撤入米纳斯吉拉斯后,麦克尼尔手头的工作越来越多,幸运的是他不必每天都东奔西走或是逃跑了。那些不怎么称职但成功地坚守住了部分阵地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为他们留下了几个略显狭小的容身之所。 “……第三点,我们需要尽快补充兵员。”坐在小木屋里的麦克尼尔和同伴们商议着策略,他不能停止思考,哪怕他的意见对于第二步兵师来说纯粹是空气,“先前在圣保罗的时候,我们有充足的兵力,缺的是武器装备;现在的情况是,缺少武器装备的问题没解决,而且战斗和非战斗减员带来的影响也不可忽视。”他扫视着面色各异的同伴们,重点看了看最近和奥利维拉中校一起给士兵们做思想工作的斯塔弗罗斯,“虽然明面上说不统计,就算统计了也不会对外说……咱们还剩下多少人,你们也清楚。”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讨论一下马的问题。”伯顿咳嗽了两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说到底,这是一个骑兵团,而且短期之内马的作用是无法取代的。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机动性,没了这个之后我们就得和其他部队一样蹲在防线上等死,而且万一以后再出了什么意外,咱们根本跑不出来。” 尼克·西摩尔·帕克站起来,拦住了刚要指责伯顿转移话题的麦克尼尔,“迈克,我们昨天到附近去咨询了一下,这也是件大事。团里需要马,就算不说什么机动性,把它们留着当备用口粮也行。咱们又不是头一次被迫杀战马充饥了。” “那我要和他们报告一下。”麦克尼尔欲言又止,他承认伯顿的考虑有道理,“决定好了就尽快去办,咱们缺的是时间。我刚才说的事情,大家一定要重视,因为敌人接下来很可能拿出更离奇的手段来对付我们。” 气氛骤然间变得沉重起来,跃跃欲试的其他人也安静了不少。伯顿和帕克都叼着香烟,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抽着烟,把小小的木屋弄得乌烟瘴气。放在平时,麦克尼尔也许已经跳起来把他们两个赶出去并声称要这些不爱惜身体的家伙早些戒烟了,但今天同样变得沉默了许多的麦克尼尔显然没有这个兴致。 “是【魔法师部队】吗?”斯塔弗罗斯说出了麦克尼尔的隐忧。 第四骑兵团撤退进入米纳斯吉拉斯之前,在一次遭遇战中抓获了带兵前来围剿他们的伊塔皮拉市长塞拉少校。深知伊塔皮拉乃必经之路的卡尔多苏上校同意暂且留塞拉少校一命以便部队更安全地逃离圣保罗州,他随即让手下的士兵冒充前来增援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向着伊塔皮拉前进,试图瞒天过海。 部队混入伊塔皮拉后,立即开始偷偷地搜集物资以备后用。当时提议留塞拉少校一命的麦克尼尔形影不离地跟随着这位临时市长,生怕对方在不经意间暴露了他们实际上是起义军的真相。就算伊塔皮拉的敌军已经被第四骑兵团消灭干净了,不想打草惊蛇更不想让联邦军调集重兵继续追击他们的麦克尼尔还是要求士兵们保持警惕和低调。 卡尔多苏上校原本打算在伊塔皮拉停留几个小时,届时就算塞拉少校突然反水并以某种方式把实情告知了敌军,第四骑兵团也已经逃之夭夭。不料,他们抵达伊塔皮拉还不到两个小时,看守市政厅的士兵们就注意到有人鬼鬼祟祟地接近这里。这些尽职尽责的士兵马上把消息报告了市政厅内的麦克尼尔,后者不动声色地要求塞拉少校把就任市长以来掌握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告诉起义军。 “但他们【训练】出来的魔法师也只有那种本事而已。”憋了半天的伯顿结结巴巴地说着,“虽然有着多样化的攻击手段而且杀人时的效率也很高,他们的躯体和我们的差别不大。这群魔法师呢,中弹了就会死,而且死得很难看。” “那是因为这一批太弱了。他们使用的攻击手段是我们所能够理解的,他们的位置是我们的视觉能够捕捉的,他们的防御能力没有突破我们的杀伤力上限。”迈克尔·麦克尼尔严肃地盯着伯顿,“如果当时出现在市政厅里的袭击者是尤里·纳尔莫诺夫或者是岛田真司培养出来的那个【百合子】,整个市政厅当中除袭击者之外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会瞬间死亡,而且没有任何人能在死前传递消息或反击。” 事实上,麦克尼尔很难说服自己把那些只能蹩脚地用自身意念(他如此猜想着)移动物体的家伙看作魔法师,至少岛田真司训练出来的超能力突击队成员比那些人强多了。尽管如此,当这些半成品魔法师出现在他面前并朝着他进攻时,疑惑那些人是怎么绕过警卫的麦克尼尔还是吃了一惊,但这一切也还在他的预料之中——埋伏起来的伯顿用重机枪把闯进市长办公室的两名魔法师打成了筛子,而那些沿着地摊前进的无形利刃已经被瞬间意识到了危险的麦克尼尔轻而易举地躲过。在那之后,他不得不花了几分钟时间把试图逃跑的塞拉少校抓回来。 虽然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他们也不敢在伊塔皮拉久留了。半个小时之后,一行人匆匆地逃离了这座城市,没忘了把一些愿意或被迫效忠他们的军人带走。听说塞拉少校打算逃跑的卡尔多苏上校差一点再次下令把对方枪毙,因众人指出他们能对付敌人的魔法师还是多亏了塞拉少校的告密才作罢。 “舒勒一直和我说他相信技术能改变一切,后来他自己都已经不这么认为了。”麦克尼尔摸着放在桌子上的头盔,若有所思,“不过,技术还是能改变很多现象的。还记得北军当年用什么方式来对付魔法师吗?我们要用那种能够阻断魔法的特殊金属来制造武器装备,既是为了高效地杀伤敌人,也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士兵。帕克,想办法跟你的雇主联系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相关的情报。我猜我国应该会有一些企业愿意在起义军的战斗中寻得商机的,哪怕外面还有巴西海军的封锁。” “舒勒……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斯塔弗罗斯叹了一口气,舒勒在他生前已经声名鹊起,这个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为盟军做出了不少贡献的年轻人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岛田和我们失散了,舒勒和卡萨德下落不明。愿上帝保佑他们平安无事。” “他们会的。”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好了,咱们最近要做的工作就这些。维持部队的战斗能力是一切的根本,其他事项的优先级要靠后了。解散。” 麦克尼尔走出小木屋,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他站在草地上,仰望着晴朗的天空,心情也好转了许多,哪怕下一秒他就要重新为眼前的一切而忧虑。过去他可以说起义军的总规模与联邦军不相上下(虽然实际可以投入战斗的士兵少之又少),现在就连这项空洞的优势也没了,情况比麦克尼尔所经历过的大部分战争都更加恶劣。 还会更糟吗?nod兄弟会趁着gdi刚刚整合全球的空虚期消灭了gdi理事会并发起第三次泰伯利亚战争时,麦克尼尔的信心也没有动摇过,胜利对他来说从来都只是时间问题而不是能否做到的问题。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即便这一次起义彻底地失败了,整合运动终究不可能千秋万代,有朝一日它们会被继承了这份精神的后人从钢铁和鲜血铸就的王座上推翻。 他返回自己的屋子里继续工作,这些对管理第四骑兵团而言必不可少的事务成为了将部队维持下去的保障。趁着还有能力发起进攻的时候袭击敌人当然没错,然而第四骑兵团能否承受这些损失,仍是个未知数。审阅了几份文件后,麦克尼尔想起来今天他还没去看望被看管起来的塞拉少校,于是走出木屋,向着关押那位前伊塔皮拉临时市长的屋子走去。 奥利维拉中校站在那栋屋子外徘徊着,样子很是神气,现在轮到他在牢房外看别人的笑话了。 “长官,您这么快就回来啦。”麦克尼尔上前向对方问好,“还算顺利吗?” “还好。附近的居民对我们的事业仍然保持着一定的热情,而我们得让他们看到我们的长处、相信我们是值得他们托付理想的。”奥利维拉中校嘴里冒出了一连串的宣传用语,听得麦克尼尔眼皮直跳,“我已经和上校说了,请他亲自到附近的村镇去动员平民。” 这倒是一项不错的娱乐活动,麦克尼尔想着。他向奥利维拉中校道别,转身前往团指挥部,撞见了刚要带着警卫出门的卡尔多苏上校。和上校简单地聊了几句后,麦克尼尔乘上卡尔多苏上校的车子,径直赶往附近的村落,那里也许正有一些热血沸腾的士兵们等待着他们、愿意仅为一个口号就去赴汤蹈火。 “长官,您怎么看待米纳斯吉拉斯州目前的战况?”麦克尼尔心神不宁地翻着文件,那些消息始终令他不安,“敌人仍然在稳步前进,而我军几乎没有办法阻止他们。打防御战,咱们没有补给;打游击战,部队规模太大……而且我们并没有绝对的自信去和他们争夺公民的支持。” “米纳斯吉拉斯起初在【抢攻里约热内卢】的行动中,遭受了比我们更大的损失。”卡尔多苏上校叹了一口气,“那次失败给他们带来的打击不亚于我们在帕拉伊巴河谷的战败……当时我们应该更理智一些,而不是近乎疯狂地把里约热内卢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 “那也没错,长官。”麦克尼尔并不想在这时候说什么【攻打里约热内卢的最佳时机当时已经被错过了】或是【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在争夺领导权的问题上浪费了太多不必要的精力】之类的话,那只会同时加重他的焦虑,“咖啡和牛奶是没有办法打败钢铁的,我们今后要为最坏的可能性做好打算。” “说什么都晚了。如果米纳斯吉拉斯守不住防线,我们就得继续往北跑。”车子不断地颠簸着,众人的心情也随之上下起伏,“你应该发现了,敌人在不断地强化他们的防线并修筑更多的工事。他们这么重视我们,我也许该向他们表示感谢。” 车子开出去这么远,也没有碰到居住在邻近村庄中的农民。假如不考虑近在咫尺的战争,也许麦克尼尔会把它列入自己的备选养老院建设地名单之中:这附近的乡村安静得很,驻扎在村镇间的第四骑兵团不必担心受到居民们的打扰或是反过来打扰了居民。以前麦克尼尔在外出巡逻的时候遇见过从联邦军控制区误入了起义军控制区的平民,他也只是客气地让那些人原路返回,并没打算把那些见到了枪就吓得走不动路的家伙当做就间谍看待。 载着卡尔多苏上校的车子抵达了那座小镇,远远地看到几名士兵在附近巡逻的麦克尼尔跳下车子向这些战友们打招呼并向他们询问那些有志加入起义军的新兵们的所在地点。他向着四周张望,并没有看到那些勇敢的新兵,不由得有些疑惑。 “长官,他们在另一边呢。”守住路口的士兵规规矩矩地向麦克尼尔报告着,“我们马上就带你们去见他们。” “好,请带路。”麦克尼尔向后招了招手,让卡尔多苏上校跟上自己的脚步。他们绕过两排半倒塌的废弃房屋,向着镇子内走去。没有见到居民的麦克尼尔只当是少数居民都已经决定参军入伍了,他不由得和卡尔多苏上校开玩笑说,公民们对起义军的热情直到现在也未曾衰退。 等众人绕过一堵墙并在墙壁的另一侧找到了那些士兵时,包括麦克尼尔和卡尔多苏上校在内的来访者们全都傻眼了:塌了一小半的围墙前,六个身高成等差数列的瘦竹竿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每个人的头上都戴着一顶看上去型号不对劲的头盔。稍矮些的两个,还没有长胡子;中等身材的那两个,头发和胡子都白了。 红光满面的上校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 “长官……”一名骑兵少尉径直走向卡尔多苏上校,“您在找什么呢?” “人呢?” “都在这了。”那年轻军官战战兢兢地说着,随后便向后退却两步,把自由思考的余地留给了卡尔多苏上校。歪着鼻子的上校僵着脸,瞪大眼睛审视着面前的六名士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原以为这里会有几十人或者十几人参军入伍,结果来的人却比新兵更多,而且每个新兵都摆出了一副要入狱服刑的嘴脸。 一阵风吹过空地,卷起来的尘土打着刚从附近的民房里走出的麦克尼尔的脸。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摘下头盔,走向那几名【新兵】,在离他们十几米远的位置停下,转过头对附近的士兵随意问道: “他们应该不是被你们抓过来当苦力的?” “当然不是!”那名起义军士兵连连摇头,“长官,这里的居民都非常支持我们——” “那么,人都跑到哪去了?”麦克尼尔指了指附近的空屋子,“这些屋子里的灰尘不是很多,住在里面的人应该是最近才搬走的。” “麦克尼尔,你先来讲几句。”不远处的卡尔多苏上校向麦克尼尔喊了一句,“快过来。” 迈克尔·麦克尼尔答应了一声,走到那几名新兵前方,清了清嗓子,开始用尽可能平易近人的语气向这些也许此前从未接触过枪械的平民(如今也算是半个士兵了)说明加入这场战斗的必要性。他讲得很慢,尽量不用那些尖锐的词语去刺痛这些准士兵的内心,但他只说了几句话,那两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新兵就突然大声哭喊起来,场面一时间变得十分尴尬。 卡尔多苏上校一声不响地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根香烟,又拿出了火柴盒。 “真晦气。”他瞪着手忙脚乱的手下,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不再关注这一幕闹剧。 垂头丧气的麦克尼尔护送着卡尔多苏上校返回驻地时,刚赶回来不久的博尚带给他的好消息让他的心情变得愉快了些许。穿着夹克衫的法兰西绅士对麦克尼尔说,卡尔多苏上校联络的商人成功地为他们弄到了一万多发子弹,这批货物也许明天就能抵达。 “总算是好消息。”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露出了舒心的微笑,疲倦地和博尚一起返回小木屋,“要感谢那位神秘的供货商啊。对了,是什么人在给我们提供军火?” “听说是个西班牙人,化名叫……”博尚突然停下了,他一把拉住麦克尼尔,眼里闪烁着异样的神采,“叫艾尔熙德。” tbc? OR8B-EP3:进取(6) or8b-ep3:进取(6) “我们该用一种更认真的态度来研究这些问题,辛特拉先生。”岛田真司板着脸,像对着助手和学生训话那样指责着脸色不善的黑人魔法师。他终于不必在全身缠绕着绷带的情况下坐着轮椅(还要舒勒在后面推着)出入于各种场所了,身体上的好转和舒勒给他捎带的整合运动臂章让他获得了久违的自由,而眼下的岛田真司十分享受这一切,“虽然我很想夸奖你们几句,可你们的工作成果跟某些人坐在古代小作坊里琢磨出的结论没什么区别。” 这番话把身为整合运动成员的辛特拉气得勃然大怒,黑人魔法师从椅子上跳起来,作势要狠狠地教训一下眼前大放厥词的日本人。镇定自若的岛田真司喝了一口茶,低下头继续看对方为他提供的档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见对方似乎不怕他的威胁,先失了几分锐气的辛特拉只得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回到座位上。整合运动不鼓励【内部成员】靠你死我活的斗争来分出高下,从来都不。 “我来巴西之前,只是个在安哥拉挖矿的苦工而已。”辛特拉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坏了一样,他的声音很奇怪,每次他说话时岛田真司总会不由自主地联想起麦克尼尔或博尚刷锅时偶尔弄出的刺耳噪声,“像你这样自以为很有学问的学者当然可以瞧不起我,但我取走你的性命也只是眨眼间。” “哎,思考问题时不要这么暴力。”岛田真司摆了摆手,算是主动认输了,“那我们换个比较简单的角度来讨论这其中的缺陷。在您看来,我们设立魔法师部队的意义是什么?” “……当然是打仗了。” “还有呢?”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略有期待地望着桌子另一侧的黑人魔法师。 “还能有什么?” 岛田真司扶着他的黑边方框眼镜,在心里默默地抱怨了几句。他不会责怪眼前这个来自安哥拉的非洲黑人身为魔法师却没有相应的直觉和概念,就像他不能责怪力大无穷的奴隶不知道该怎么合理地锻炼身体一样。想通了这一点后,他尝试着使用更简明易懂的语言来向几乎没接受过教育的辛特拉说明自己的观点,但他还是遇上了不小的困难,主要在语言上。毫无疑问,岛田真司并不能像使用日语那样灵活地使用葡萄牙语来表达他的思维。 托埃贡·舒勒的福,几个月来在巴西没少受到歧视和排挤的岛田真司最近过上了安稳的生活,比他给起义军充当文员和魔法师部队招募工作负责人时还要安稳一些。身为整合运动的一员和来自德意志的重要客人,舒勒享受着许多岛田真司无法想象的优待,而他也因这层关系受到了一些额外照顾。当舒勒问岛田真司是否打算加入整合运动以图自保时,一度险些被那些人杀死在路边的岛田真司有些犹豫地说,只要整合运动不打算在什么神秘莫测的仪式上把他宰了当祭品,他当然是愿意的。 “……您看,这个表格里对于该魔法师所掌握的魔法的全部描述就只有简短的【医疗功能】。”岛田真司觉得有些热,他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从外面吹进来的热风把屋子内积累的燥热吹散了些许,“这种潦草而粗略的描述是完全不合格的,它无助于你们深入地了解每个人的能力并按照他们的真实水平去做出更高效的配置。” 辛特拉听了,又要跳起来打人,但他还是忍住了。别的不说,他能看得出来那个从德国来的秃子——那个永远用令人不愉快的目光打量着一切的青年秃子——跟这个按常理来说早就被整合运动拖出去打死的日本人是至交,万一岛田真司有什么三长两短,舒勒是不会饶了他的。自知无法和军队对抗且更不想被送回安哥拉挖矿的辛特拉咬着下嘴唇,愤愤不平地坐下了。他得忍住一拳把岛田真司打死的冲动才行。 “有什么问题吗?”尽力保持礼貌的黑人魔法师的五官都扭曲了一大半。 “问题很严重。”抱着文件的岛田真司稍加思索,提出了几个对于辛特拉而言完全无法解答的问题,“例如,该【治疗魔法】是否需要物理接触?使用者的精神状态和效果之间的量化关系是什么?这种【治疗】修复生物组织的过程中,细胞寿命是否受到了影响?你们只写了个很……简略的描述,用这种态度是没法建立魔法师部队或能够成熟地从事某一行业的魔法师团队的。” 哑口无言的辛特拉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岛田真司,他甚至开始觉得岛田真司所说的也许是正确的。坦白地讲,他也不是很了解整合运动建设魔法师部队的具体进度。那些经受了许多非人的折磨才得以走出暗无天日的实验室的魔法师们对一切守口如瓶,只想享受着他们今日用过去的苦难换来的待遇,其中几乎没有人想要去改变造成了这一切的现状:就算有,其他人也会阻止这些异类的。 在岛田真司看来,整合运动过去所做的工作能取得成果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奇迹,他无法想象这些人凭着经验和对现象的归纳而从实验对象中找出了一些疑似魔法师的成功案例,虽说他先要确认那些人究竟是魔法师还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告诉辛特拉回去记得重新拟定一份计划后,岛田真司送走了这个最近脸色越来越难看的黑人魔法师,过了几分钟后才出门去找舒勒。 舒勒的实验室就在楼上,离岛田真司很近。平时总是很忙碌的光头学者今天没有做实验,角落里的箱子和上面的封条、标签暴露了他近日的打算——和岛田真司一同返回里约热内卢。 “他们什么都没有,连用来测试【魔法】的相关设备都没有……”岛田真司向着新结交的老友大倒苦水,“这群人统治巴西已经有两年多了,找德国或是日本买些设备应该不难。” “我们两个就是这里的德国人和日本人,再来个意大利人,就凑齐某些平行世界里的轴心国了。”舒勒卷起袖子,把几个轻一些的箱子堆叠在一起。实验室显得更空旷了,那些设备和个人用品都已经被送走,也许过不了几天这里就会成为一间新办公室、成为某个文员或教授兢兢业业地为自己的事业耕耘的地方,“我们的队伍里却没有意大利人,还真是遗憾。” “有。”岛田真司伸出了右手食指,“再仔细想想看。” “……卡萨德?”舒勒皱起了眉头,他不愿意拿别人的心理阴影开玩笑,“利比亚还没有复国,他确实只能说自己是意大利人。但……”想到这里,舒勒的思维不由得发散开了,他这时才逐渐意识到岛田真司转述的麦克尼尔的想法也有一定的合理性,无论是仅为了生存还是为了避免一脚踩进李林给他们准备好的陷阱,“也许这只是个巧合,也许它就是答案。” 岛田真司休息了一阵,也上前和舒勒一同收拾行李。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想,并判断这是李林故意为之(那个操纵着一切的家伙喜欢用一系列巧合来诱使他们卷入冲突之中)。“这或许是个暗示,舒勒。日本人,假德国人,假意大利人,会在同一条战线上合作。你看,我们已经不可能逃离这里,更别说和那些眼看着就要被赶进山谷里的起义军并肩作战了,那些人没法为我们提供必要的工作环境。” 他们很快就要乘着车子前往里约热内卢,而那些为了同一个目的地去奋战的起义军士兵们已经无缘和他们同行。从圣保罗到里约热内卢的这段路程是圣保罗起义军直到战败都没能走完的荆棘之路,帕拉伊巴河谷内的惨败断送了起义军迅速地攻克里约热内卢并消灭整合运动的全部希望。回顾过去几个月来发生的这一切,岛田真司只觉得恍如隔世,他甚至仍为自己能够奇迹般地生存下来而暗自庆幸。 但那些撤出了圣保罗的起义军士兵们还没有放弃抵抗,许多圣保罗士兵跟随第二步兵师撤退到了米纳斯吉拉斯、继续和整合运动对抗。在整合运动的优势变得不可动摇之前,舒勒和岛田真司要尽快地找到一个远程协助麦克尼尔等人的方法,那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做着自己的研究、不必担心违反团队内的什么共识了。 1932年的最后一个星期,结束了在圣保罗的调查工作的舒勒在联邦军士兵们和一些整合运动民兵的护送下启程返回里约热内卢,他很讲究地在自己的报告中声明起义军从未取得过各种技术领域的实质进展。岛田真司写了一份类似的报告,他一面好奇舒勒是怎么说服整合运动领袖们相信其并不存在的魔法研究能力的,一面规规矩矩地在报告上签上了舒勒的名字。 办完这些杂务后,来自里约热内卢的访客们乘着从圣保罗大学搜到的半成品装甲列车返回里约热内卢。这是岛田真司第一次乘坐这个时代的火车,它们同他记忆中的模样相去甚远。用欣赏和批判兼具的目光打量这辆呈现出黑色的装甲列车的舒勒小声对岛田真司说,也许过早地完全应用蒸汽机并将其潜力开发到极致让科学家和工程师们的思维都出现了一些变化。 “汽车和汽船成为主要交通工具也有一百五十年以上了,这比它们在我们的世界里完全实用化的时间要早得多。”提着行李的舒勒带着一顶滑稽的礼帽,那又高又黑的帽子简直是专门为了遮住他的光头而存在的,“我是主张在做研究的时候保持严肃,平时就没必要了。你受了那么多的苦,该放松一下……也免得以后你见到整合运动成员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很好,不必再担心了。”岛田真司笑着,那稍显瘦弱的脸上绽放着的儒雅随和的笑容让附近的卫兵只当是这个有着东亚人面孔的家伙遇上了什么喜事,“生活在一个两度战败的【帝国】是怎样的感受,你是体会不到的。平行世界的德国倒是有过那样的遭遇。” “但我其实是瑞士人。”舒勒唐突地展现出了他那可怜的幽默感。 两人提着行李上了货车,辛特拉紧随其后,其余卫兵们各就各位。要乘着这列货车返回里约热内卢的人当中,有一些整合运动干部,也有几名军官和当地的文官、律师,他们都要去里约热内卢响应新的命令并在追寻理想生活的道路上走得更远。这一小步,起义军终究没能走完,而舒勒也不清楚麦克尼尔能够走出多远。 装甲列车上的某些装甲已经被拆掉了,这样一来里面的贵客们就可以欣赏着外面的风景而不必担心前往里约热内卢的旅程枯燥无味。岛田真司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并让舒勒坐在他对面。他确实需要认真地放松一阵,身体和心灵上都是。童年时的回忆又涌上了心头,祖国在侵略战争中战败后成千上万沿街乞讨的流民和四处为非作歹的黑帮几乎就是唯一的底色,兴许还有那些挂着勋章和伤疤回来撒泼打滚的【英雄】们消费着亲人和邻居的信任走向灭亡时的滑稽剧,而那时像长间晋三和天西贤治这样的家伙——尊贵的华族和富有的财阀——仍然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那些人从来不懂什么叫饥饿。 其实现在的岛田真司也快忘掉饥饿的感觉了。 火车沿着铁轨向前行驶着,速度越来越快,两侧的房屋和街道风驰电掣地从他的视野里掠过,很快被甩在了身后。出了圣保罗,外面是连绵起伏的山峦,沉睡在群山怀抱之中的巴西东南地区诸地就是在这大自然赐予的天然屏障下顽强地抵挡着联邦军的进攻,直到他们那无能的领袖带头投降为止。整合运动幸运地拥有坚定顽强的领袖们,岛田真司想着,意志在任何时代都不能被忽略。 他喝了一口水,打算继续看些文件,却发现舒勒的脸色有些怪异。后知后觉的岛田真司僵硬地转过脖子,正看到那个和长间晋三长得一模一样的【宇治孝康】坐在他身旁看报纸。 “こんにちは。”他尴尬地和对方打了招呼,换了日语和对方交谈,“我还以为您可以飞回里约热内卢。” “使用这个世界的【魔法】瞬间移动并不难,可我更愿意多接触同样被那个不祥的灾星所选中的人。”宇治孝康有着一张方正的国字脸,留着络腮胡子,头发有些卷曲,连说话的姿态都和岛田真司记忆里的长间晋三相差无几,“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自己的天下戏耍得崩盘的。” “这话听起来就好像您拥有过所谓的【天下】一样。”岛田真司没给舒勒什么反应时间,他还不是很愿意让舒勒介入两个日本人(尽管来自不同的平行世界)的谈话,“我所辅佐的皇帝以征服半个世界并建立新文明为目标发起两次战争,两次都失败了,而他自己也丢掉了性命,皇统则在他的孙辈彻底断绝。如他那般父子两代人兼具智慧和意志的出众者,尚且做不到反抗某些人口中的大趋势,您又能做些什么呢?” 埃贡·舒勒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两个日本人,又把脑袋探到两排座椅中间的过道里观察了一下其他乘客的反应。好像没人在乎这两个日本人的谈话,又或者这辆车子上没人能听得懂日语。多学点外语总是有好处的,真不知道那个不想学葡萄牙语的斯塔弗罗斯现在的处境如何了。 “【现人神】也不过就是肉体凡胎,迟早要死的,就算死后被尊崇为神佛也并不能掩盖他们像蝼蚁一样死去的事实。”宇治孝康眯着眼睛,言语中颇有些轻蔑之意,“我行走于世,有着无数的身份,其中一个碰巧叫做【丰臣秀吉】。所以,我自觉有资格谈论这一切。” “先等等。”舒勒卷起手中的报纸,轻轻地敲了敲桌子。他在其中一个平行世界给麦克尼尔开发各种义体插件的时候也学了些外语,方才面前两人所说的一切都落入了他的耳中,“岛田,他刚才说他曾经是谁来着?” “丰臣秀吉,一个着名的……首相,长得有点像猴子。”岛田真司瞧了宇治孝康一眼,心想这家伙的相貌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史书记载里的丰臣秀吉,“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反正你又不认识他。” 这似乎有些反常。李林应该不会给他们安排重复的【主题】。自称为弗拉德三世且同样对他们抱有一定善意的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着名历史人物】,那么连续安排两个有着相似特征的对手显然不利于隐约怀揣着某种恶趣味关注着他们的李林建立更多的考验,那会让隐约有着某种敏锐直觉的伯顿更快地找出其中的规律。 严格来说,除了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和阿尔伯特·威斯克真正同他们敌对之外,薄红、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更像是某种意义上的同路人。舒勒不能确定这个正和岛田真司谈笑风生的日本人究竟是敌是友,他愿意保持着小心谨慎直到合适的摊牌时机来临。 “在我看来,我们之间的共识是多于分歧的,而且您看起来并不是很在乎我们在乎的东西。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可以进行一次愉快的合作。”岛田真司见对方的态度十分嚣张,索性放低了姿态,他期待着某种仁慈的忽视可以为他们争取到机会,“李林或许在引诱我们自相残杀,而我觉得这完全没必要。我们都已经是死人了,而且唯一会让我们再度彻底归于虚无的也只有另一次意外。因此,我诚恳地提出我们双方之间签订一个互不侵犯条约。” “你好像误解了我的意思,岛田。”宇治孝康轻轻地笑了两声,不加掩饰的恶意写在他的脸上,那是岛田真司在许多日军高级将领的面孔上见识过的,“我说不在乎,意思是……全都不在乎。你们能让我高兴起来,我也不介意卖给你们一个人情;要是我哪一天看你们不顺眼了,让你们消失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听说你们已经在李林的考验下坚持了很多次冒险,然而你们的失败也只会让他感叹【仅此而已】罢了。” “我理解,因为我和类似的人共事过多年。”岛田真司马上举手投降,同时用眼神暗示舒勒不要轻举妄动。他们两人当中,舒勒堪称手无缚鸡之力,而有着一身健硕肌肉的岛田真司由于遭受了许多磨难而变得比以往虚弱了很多,莫说宇治孝康是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某种妖魔鬼怪,就算这长得和长间晋三一模一样的家伙只是个普通士兵,舒勒和岛田真司也只能束手就擒。 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喝着火车上的侍者准备的茶水,一种说不出的窒息感充斥着他的内心。那位追随皇帝戎马一生的元帅陆军大将长间晋三伯爵,是原本身为平民的岛田真司一辈子都要仰望的雕像,即便岛田真司成为了日军超能力突击队的幕后负责人和心灵科技的总工程师也一样。谁能想得到他会和一个简直和长间晋三一模一样的人(这一点也存疑)坐在同一列火车上喝茶呢?至少20世纪30年代的长间晋三不会瞧得上像他这样的平民同龄人。 列车从圣保罗出发时,终点站里约热内卢风平浪静,这座在整合运动的治理下越发变得生机勃勃的城市里很少有人在乎那些远涉重洋而来的外国友人们的动向。外国人,尤其是那些欧洲人,只会给美洲人的美洲带来麻烦而已。 不过,不定期地对附近火车站实施封锁的公告还是引起了赶去银行的卡萨德的关注。他停下脚步,仔细地看了一眼告示,又买了一份路边的报纸,不由得陷入了思考。过了半晌,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快步沿着来时的路跑回自己的住处,一路上还撞翻了几个路过的市民。 “不会错的,一定是他们。”他自言自语着,“虽然只能判断有德国人顾问搭着同一列火车返回……先赌一把再说。” tbc? OR8B-EP3:进取(7) or8b-ep3:进取(7) “你的意思是,他们其实已经撤退了……在完全没有通知我们的情况下?”迈克尔·麦克尼尔收起桌子上的地图,博尚刚刚告诉他的消息让他有些惊诧,“我无法理解。战争已经进行了几个月,他们的表现却和某些企业雇佣的临时工一样不负责。这么重要的行动,在提出计划和执行阶段都不通知友军、仅在事后象征性地把结果告知其他指挥官……他们如此怠慢,造成的影响简直比投敌还要恶劣。” “也就是说,我们又得撤退了?”彼得·伯顿愁眉苦脸地跟随在麦克尼尔身后,“刚得到那些军火补给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可以大举反攻了。” 他们产生的错觉来自战线的暂时巩固和新到手的补给。1932年底,暂时巩固了阵线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在同逃出圣保罗的第二步兵师指挥部进行了商议后,将包括第四骑兵团在内的规模约4000人的起义军部队部署在靠近圣保罗的西南侧战线上,以阻止联邦军从先前防御薄弱的西南方向攻破防线并与东南方向联邦军会师后围歼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的意图。为了表明起义军之间团结一致的态度,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又额外向西南方向的各部队分发了总计数万发子弹,免得这些斗志昂扬的战士们提着刺刀去和敌人拼命。 然而,虽然被迫接管了对起义的临时领导权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及时地做出了反应,训练有素的联邦军的新一轮攻势来得无比迅猛。12月22日,联邦军从圣保罗向米纳斯吉拉斯增兵人,以第九步兵团、第十步兵团为先锋。曾经于防守雅里努期间被第四骑兵团戏耍的第十步兵团在从截获的情报中了解到老对手就在这条战线附近时,团长爱德华多·萨尔加多(eduardo salgado)上校气急败坏地命令手下集中兵力歼灭第四骑兵团,以报昔日之仇。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敌人,卡尔多苏上校采用了更为灵活的战术。他听从了麦克尼尔的建议,主动从当前驻扎的城镇之中撤退、避免和敌人进行消耗战。虽然先后退几步多少会让他受到上级的指责,跟战局相比,一时的得失无足轻重。 “我们是弱势一方,敌人在每一条战线上的兵力有我们的数倍,而且他们的武器装备比我们更精良,补给也更加充足。”斯塔弗罗斯用打游击战的经验和麦克尼尔研究对付敌人的方案,“敌人若是大举进攻,我们就及时地撤退,把那些只会让他们的补给线延长的城镇丢给他们;一旦他们决定驻扎,我们就该频繁地出击、袭击他们的后方,让前线的驻军因后勤问题而衰弱;等到敌人的战斗力被消耗之后,这时我们主动出击再收复那些城镇也不迟……这样一来,他们迟早会撤退的,那时我们也可以适当地进行追击,但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听上去是非常好用的经验,斯塔弗罗斯。”麦克尼尔再一次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那位日后能够将无能的国王驱逐的希腊将军先在巴尔干山区中练就了一番真本事,“如今敌军第十步兵团像一群疯子一样追着我们打,我们可以先拿他们开刀。” 从米纳斯吉拉斯通向圣保罗的道路中有数条经过山区,这些复杂环境当初让圣保罗起义军和联邦军在帕拉伊巴河谷都吃了不少苦头,无法在此大展身手的第四骑兵团自然没理由跑到山区里和敌人较量。第十步兵团刚一发动进攻,第四骑兵团就迅速地从阵地上撤退,把那几个失去了防守意义的空城镇丢给了第十步兵团——里面的居民早就逃得一干二净。 逼退了对手的第十步兵团洋洋得意地进驻了第四步兵团丢下的阵地,打算以此为前线阵地、继续向东北方向推进的联邦军只高兴了一天就不得不接手起义军丢下的烂摊子:完全没有任何防御工事的城镇将第十步兵团暴露在了起义军的炮火打击下。沮丧的联邦军只得放弃了速战速决的心思,专心致志地修筑阵地。 撤出阵地的第四骑兵团先在荒野中徘徊了一段时间,他们需要确认友军的状态并寻找能够同他们合作的忠诚伙伴。毕竟,米纳斯吉拉斯西南战线的战事开始之后,起义军和联邦军之间的战线犬牙交错,加之双方的指挥官都不能及时地将战况反馈给上级指挥机关和友军,导致许多指挥官经常得到错误或过时的情报。12月24日,卡尔多苏中校和附近的米纳斯吉拉斯公共部队第四步兵营取得了联系,并要求对方协助他们共同对付正在盲目扩张战线的第十步兵团。 响应了号召的米纳斯吉拉斯第四步兵营和第四骑兵团——这两个同时拥有数字【4】作为番号的部队——在得到了上级的答复后临时建立了一个代号叫做【卡尔多苏纵队】的作战单位,用来统一协调切断联邦军第十步兵团补给线的作战行动。卡尔多苏上校贡献出了他的第一骑兵营的两个连和米纳斯吉拉斯第四步兵营合作,其余部队仍在战线上警惕地注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被卡尔多苏上校派去充当信使的彼得·伯顿带着帕克和斯塔弗罗斯一同离开,而麦克尼尔和博尚仍留在第四骑兵团。 24日夜间,听说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送来了航空炮艇的麦克尼尔兴高采烈地叫醒了博尚,并希望对方能够驾驶那艘航空炮艇前去侦察敌人的动态。 “麦克尼尔,根据我的观察和分析,敌人在这附近至少部署了20艘航空炮艇,他们因此能够不间断地在这处空域执行作战任务。”迪迪埃·博尚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觉,“我虽然不怎么聪明,还不至于去主动找死。” “你要是不想去,那我去。”麦克尼尔也不含糊,转身就走。他钻出帐篷,只走了几步,就被博尚从身后拽住了。 法兰西绅士揉着被黑眼圈包围的眼睛,睡眼惺忪地说: “算了,你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驾驶这种飞行器的经验,到时候你只会把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飞行器弄坏。我去。” “我得避免敌人的航空队发现我们的计划。”麦克尼尔严肃地拍着博尚的肩膀,他就知道对方肯定能理解他的想法,“把这任务交给你,我是很放心的。” “如果能成功地往他们的控制区多扔几颗炸弹,他们忽略掉风吹草动的概率会更大一些。”博尚指着附近的帐篷,那些和他一同从圣保罗逃出的飞行员们就住在附近,“倒是你这里千万不要出差错,规划最重要。” 说了几句风凉话之后,博尚叫来了和他一同逃出圣保罗的起义军士兵们。这些服务于空战的航空队成员得知他们重新获得了用武之地,半忧虑半欣喜地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有些在离开圣保罗后当了多次苦力的飞行员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岗位而高兴,也有几人的苦恼出自于艰难的旧考验重新降临在他们身上。无论如何,这些看起来还很团结的飞行员们在博尚的指导下整齐划一地离开了住处,没有惊扰附近正在休息的士兵们。 迪迪埃·博尚亲自驾驶着航空炮艇执行了第一次飞行任务,他小心翼翼地绕过第十步兵团的阵地,沿着米纳斯吉拉斯州和圣保罗州交界处的山地飞行,仔细地侦察附近的山区并确认先一步离开的伯顿等人的所在位置。虽然麦克尼尔的主要意图是逼迫没法被第四骑兵团正面击败的第十步兵团自行暴露出缺点,一旦联邦军发觉了起义军试图切断其补给线,届时就算是再莽撞的指挥官也会采取必要措施来保护后方的。博尚不了解敌人的具体情况,也做不到窃取敌人的内部情报,他只能祈祷伯顿等人的行动没能引来敌人的关注。 轻装简从地出发的伯顿一行人利用敌人忙于修筑防御工事的机会溜到了防线后方,钻进了山区里。和他们一同前来的米纳斯吉拉斯第四步兵营建立了一个简易通讯电台以便和上级取得联系,他们需要通过双方共同侦察获取的情报确认敌人的补给线状态,尤其是确认保护补给线的敌方部队的实际战斗力。25日清晨,伯顿不出所料地得到了好消息:保护补给线的敌军全都是从南里奥格兰德州找来的警察。 “他们的愚蠢程度有时会让我十分地震惊。”伯顿数了数口袋里剩下的香烟,决定回去之后再享用它们。再过一段时间,香烟也要成为起义军内部的奢侈品了。“但更让我难堪的是我们内部的斗争所造就的愚蠢超过了敌人的。”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躲在树丛里,他带领着几名工程兵测量附近的道路长度,以推算彻底切断这些道路并让敌人在短时间内无法通过所需的【代价】。使用大量炸药炸塌附近的山体从而堵塞道路,听起来可行,问题在于起义军拿不出那么多炸药。 “附近最短的路,宽度也有八百米左右。”中午休息的时候,斯塔弗罗斯先把他的收获报告给了军官们,而后找到了伯顿,“我不是很赞同之前的那个方案,布设雷区听起来也不大可行。” “那就只好针对工具的特点了。”帕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们运输物资时高度依赖骡马,我们只要让这些大牲口无法自由行动,就能拖慢他们的速度。” “【只要】。”伯顿嘿嘿一笑,语气里带着些许戏谑,“帕克上尉,这里没有人给你提供单兵用便携式离子炮。” “也没有永远无条件地支持你的后勤部门和情报部门陪你玩金融游戏,伯顿上校。”帕克不着痕迹地反讽了一句,而后马上把精力重新转移到了任务上,“斯塔弗罗斯将军,我们也可以尝试着利用敌人的心理状态。比如说,布设雷区时选择性地在关键地点做埋伏,那时敌人会因为担心剩余地区全部成了雷区而浪费大量时间用于排查风险。” “也有道理。如果我们要把这个设想正式地当做计划拿出来使用,我有一个主意。”斯塔弗罗斯想起了还在后方出谋划策的麦克尼尔,“让友军从空中布雷,这样做效率更高而且更不容易引起敌人的关注。不,就算敌人关注到了也无所谓……如果他们注意到了这一点,到时候他们放在我们身上的精力就更少了。 这或许是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在他们所经历过的所有平行世界的冒险中过得最忙碌的一个圣诞节了。当伯顿和另外两名战友简短地庆祝这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圣诞节时,第十步兵团又开始朝起义军发起了试探性的进攻。第四骑兵团先前面对大举进攻时的反应让一些联邦军指挥官相信这些接连遭遇失败的敌人已经失去了长期战斗下去的勇气,而米纳斯吉拉斯也将很快在联邦军的猛攻下沦陷。 25日下午,联邦军第十步兵团的进攻部队乘上了火车,打算效仿他们的圣保罗起义军对手那样飞速地夺取敌人手中的战略要地。已经完全掌握了附近铁路线的联邦军放心大胆地让自己的士兵们出发了,他们虽然还没有打造出装甲列车——更准确地说,拥有人形蒸汽机甲等装备的联邦军不屑于使用那些临时代用品——但军事上的优势让联邦军完全不必多费心思在火车上装备更多的武器。 心思各异的联邦军士兵们挤在车厢里,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相信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只要再拿下米纳斯吉拉斯,北方共和军注定独木难支。 “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坐火车。”一个靠近货车车厢大门的士兵和战友们小声交谈着,“以后等我过上好日子了,我打算坐车到全国各地去旅游。” “那也不难,整合运动给退伍军人准备了不少优厚待遇。”有些预料到战争结束后军队会进行大规模复员(州军也一样)的士兵也保持着乐观,他们从整合运动的承诺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哎,听长官说,下一年度的军费要上调40呢。” “真的吗,那——” 一声巨响,正好从铁路桥上经过的火车被炸了个底朝天。车厢凌乱地散落在铁路线两旁,有些顺着大桥掉到了山谷里,那里面的士兵想必是凶多吉少了。前线的联邦军指挥官还在好奇为何援军迟迟不到,等他们了解实际情况时,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了。 “这一定是那些私下勾结叛军的平民做的。”愤怒的联邦军指挥官们把矛头对准了附近没来得及逃跑的村民,“周围的平民很早就撤走了,这些不逃的人一定都是叛军的间谍。” “但是,里约热内卢那边禁止我们攻击平民……” 理论终究只是理论,只要没有受害者站出来发言,事情就从未存在过。为了确保他们能安全地把士兵送到前线,第十步兵团又不得不浪费了一点时间去重点清剿疑似藏匿在村镇中的起义军士兵。 这时,第十步兵团指挥部得到了一条来自友军的奇怪情报。和第十步兵团一同充当先头部队的第九步兵团在报告中指出,他们在最近的侦察活动中发现了起义军在两州交界地带活跃的踪迹,并判断起义军很有可能正在尝试切断连接前后方的道路。由于第十步兵团先前在追击第四步兵团的过程中一路横冲直撞、严重脱离战线,第九步兵团谨慎地建议友军及时后撤并放弃某些除了增加占领成本之外毫无意义的据点。 “等我们击溃敌人之后,就马上后撤。”萨尔加多上校满不在乎地在写给友军的答复中保证他一定能够按时消灭敌人,“也请在此期间保护我方战线。” 如果说运往前线的火车莫名其妙地被炸了一次只是让第十步兵团有些心疼,起义军的航空炮艇在飞过他们驻地上空的同时还击落了一艘联邦军航空炮艇的挑衅行动就简直是忍无可忍了,更不必说那艘航空炮艇似乎还飞到圣保罗州境内并轰炸了几个联邦军据点。于是,第十步兵团再度集中兵力猛攻起义军的防线,这一次他们却迎头撞上了硬钉子:起义军的一道又一道壕沟迫使联邦军用最古老的方式争夺这些阵地,架设得恰到好处的炮兵阵地又及时地给联邦军带来了更大的损失。 “这些防线,原本是用来阻挡【我们】的。”坐在指挥部的帐篷里和卡尔多苏上校一同分析战况的麦克尼尔不知该庆幸还是痛恨圣保罗投降得比米纳斯吉拉斯早,“多拖住他们一段时间,应该不成问题。” “有件事让我很困惑。”从帐篷外走进来的奥利维拉中校先向卡尔多苏上校敬礼,而后来到桌子旁坐下,“你为什么会确定他们要上钩而不是突然后退呢?” 卡尔多苏上校轻轻地点了点头,等待着麦克尼尔的解释。通过某些巧合来击败敌人,在军事史上也很常见。 “您还记得雅里努之战?”麦克尼尔在地图上画了几条线,这才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前猎兵部队指挥官,“第一,敌人在一定时间内能调动的部队和召集的友军规模是一定的;第二,敌人在一定时间内使用有限的兵力只能覆盖有限的目标,即便有些目标同样重要,但当它在敌人眼中不是我们的首要目标时,它的重要性就下降了;第三,被敌人排除的次要目标……却并不是可以被他们完全丢弃的,这就意味着一旦我们采取了完全出乎敌人意料的、近乎自杀式的作战方案,敌人就算再怎么困惑也只能被我们牵着走而不是完全无视我们的行动。长官,您了解第十步兵团的指挥部成员吗?” “不认识。”卡尔多苏上校只得承认他对那支部队缺乏了解,“但这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决策。” “会的。”麦克尼尔笑了笑,用铅笔圈出了地图上表示第一步兵师的图案,“这就是原因。几个月了,第一步兵师各部都必须拼命地进攻以洗刷他们在起义刚爆发时拒绝立即执行命令来镇压我军的……叛变嫌疑。第九步兵团可以等,第十步兵团却不行。” 埋伏在山谷里的伯顿一行人开始袭击第十步兵团的补给线时,坚信己方能在短时间内把躲在防线里的第四骑兵团歼灭的第十步兵团将全部作战部队送上了前线。然而,正如第九步兵团所指出的那样,补给线的延长和运输线时常遭到袭击的现状使得处于前线的第十步兵团无法及时地得到补给。不想朝着机枪阵地冲锋的联邦军士兵们成群结队地躲在树林里打扑克,同时好奇起义军到底用了多长时间来修筑这些坚固的工事。 28日,得知第十步兵团陷入了苦战的联邦军第九步兵团在赶去支援友军的过程中被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增派的6个步兵营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如果他们在接到第十步兵团的回复后马上就决定前去支援,说不定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还不会有充足的反应时间。同一天夜间,持续不断的袭击给补给线造成的恶劣影响终于累积到了一个让第十步兵团的士兵们无法忍受的程度:他们断粮了。本来该被送来的军粮一部分进了伯顿等人的肚子,另一部分正在辗转运往第四骑兵团驻地的路上。 自始至终没有参加战斗的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等待着结果,他放心地把一切工作交给了他的战友们,并相信这些已经和他共患难多时的同伴们能够圆满地完成任务。12月31日,得知后续部队已经进入米纳斯吉拉斯州境内的第十步兵团很不情愿地开始后撤,这场撤退几乎马上成为了灾难。倾巢出动的第四步兵团袭击了撤退中的联邦军,被饥饿和高强度战斗折磨了两天的联邦军士兵们除了拼命地逃跑之外,并没有什么英勇的反击表现,沿途丢下了数百具尸体。战斗结束后,卡尔多苏上校愉快地搬回了先前的驻地,并要麦克尼尔联络附近的友军以组织一场反攻。 麦克尼尔垂头丧气地从屋子里走出来时,正撞见了刚从山区里返回的伯顿等人。 “简要地说,本应就位的友军因为挡不住敌人的攻势而自行撤退了,甚至没通知我们。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了最大的突出部。再不走,我们怕是要被联邦军包围。”麦克尼尔握着那张纸,有点想把它撕个粉碎,“咱们白拼命了……大家先休息,歇一阵再走也不迟。” tbc? OR8B-EP3:进取(8) or8b-ep3:进取(8) 战争对于许多人来说似乎已经结束了——尽管里约热内卢的市民们还能经常从广播中听到那些和前线战况有关的新闻——但它确实正在逐渐地走出市民们的视野。1932年的圣诞节充满了欢声笑语,整合运动的领袖们走上街头和自己的支持者(还有那些并不是多么热心地拥护他们的看客们)一同庆祝这个在他们所强调的宗教语境中有着特殊意义的节日,并将其看作是开辟新纪元的又一个里程碑。 节日的庆祝活动有走向尽头的时候,整合运动的事业则永无止境。1933年的第一天,整合运动的领袖查加斯召集了他的左膀右臂们,继续商讨那雄心勃勃的建设计划。出席会议的成员当中,除了内阁部长、整合运动高级干部之外,还有多名联邦军高级将领:他们镇压各路起义军的实际进展将直接影响到整合运动的各项计划。 坐在主位上的以西结·科尔特斯·查加斯今年44岁,在从政之前是着名的律师和作家,出版了五十多部人物传记、小说、巴西地方民俗研究报告等多种题材的作品。这个宽大的额头同样有些发秃的中年男人时常穿着一件绣有金色花纹的黑色礼服、独自一人在走廊或是房间里漫步,偶尔会向出现在他身旁的同僚们投去空洞而茫然的可怕眼神。那些对他的早年活动印象深刻的老一辈大人物们还会记得查加斯在结束世界大战的和平会议上慷慨陈词、为巴西的牺牲争取利益的场面,尽管仅仅几年之后那同样出色的辩论才华就转为了刺向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的匕首。 “时候到了。”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会议现在开始。” 副总统曼努埃尔·多特·利马向着自己辅佐的领袖点了点头,视线扫过会议室中的众人,放心地收回目光,像往常那样主持着会议。部长们冗长的汇报总会让人打瞌睡,从这些报告中总结出核心内容并明智地判断出当前事态的发展趋势却是他们这些领袖需要做的,而且责无旁贷。自从他第一次反抗圣保罗垄断的斗争失败后,几年后得到了赦免并得以在自己的家乡南里奥格兰德州当选为州长的利马从敌人和盟友的做法中学到了很多,比如灵活地使用理念和利益来向更多人展示自己所承诺的前景是何等光明。 对于整合运动而言,剥夺各州自治权并将权力收回联邦是非常必要的。这并非出于对权力的痴迷、某种荒诞不经的心血来潮或是对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这两个长期垄断联邦大权的州的报复,相反,只有集中了全巴西的资源,他们才能让巴西尽快地摆脱被各类种植园支配的时代、及时地追赶上20世纪的脚步。虽然两年来经过了多项法令重重削弱后的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公开叛乱出乎许多人的意料,等到这场有些滑稽的叛乱被彻底平定之后,再也不会有任何声音能够反抗整合运动。 “阁下,既然圣保罗的叛乱已经被平定,如今我们需要尽快处理圣保罗的遗留问题。”财政部长的发言结束后,参加会议的几名整合运动干部立即把矛头对准了圣保罗的咖啡,“尤其是那些被他们囤积起来的咖啡……还有那些种植园。它们占用了大量土地,这些土地在我们的计划中本来能用于修建更多的工厂。” “把囤积的咖啡销毁。”并非整合运动成员的财政部长给出了经济角度上的建议,“阁下,咖啡的价格在我们执政期间暴跌到了原先的三分之一,而圣保罗方面仍在继续囤积咖啡、幻想着未来能卖出高价,他们的行为事实上加剧了咖啡产业的危机。这么多的咖啡,就算全部抛售到国际市场上,只怕也会滞销……” “他们囤积的咖啡够全世界消费三年。”利马副总统冷笑了一声,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圣保罗的恶意,“现在就算是白送也没人要了。” “曼努埃尔,圣保罗的问题如今也是我们的问题了。”查加斯打断了忠实助手的讥讽,“行政和经济都要抓紧才行,要实现全行业的整合。咖啡产业关乎我国的命脉,我们应该在特殊时期单独为它设立一个办公室来处理圣保罗多年来的失职与短视造成的祸患。” 其余部长们热火朝天地争论着该怎么解决圣保罗的咖啡——过去给巴西带来了骄傲和财富的产业——所导致的一系列问题时,战争部长席尔瓦元帅自始至终在闭目养神,跟随他一同前来的几名将军也一样。他们不会打扰这些为军队提供必要基础的政客们,也不会对他们完全不了解的问题指手画脚,至少现在还不会。有整合运动对提高军费的承诺在先,忙于约束士兵并更加体面地平定叛乱的联邦军一直很安分。 起义刚爆发时,声势浩大的起义军大有直捣黄龙的架势,而帕拉伊巴河谷战役期间发生于里约热内卢的另一次起义则严重地挫伤了联邦军对整合运动的信任。如果说圣保罗等四州的叛乱还可以被解读为一群对失去权力不满的失败者自欺欺人的独角戏,那么以联邦军的低级军官为主力的第二轮起义则在整合运动和联邦军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壁。整合运动有理由怀疑联邦军的忠诚,而联邦军也要对整合运动的实际控制力存疑。 那时也有不少已经动摇的人判断整合运动大势已去,可他们的判断终究出了错。圣保罗起义军没能从帕拉伊巴河谷直取里约热内卢,从西北方向进攻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也被击退。在随后的几个月里,南里奥格兰德州的叛变和圣保罗州、南马托格罗索州在关键时刻的投降再一次证明了联邦军的实力,良好的合作也成为了维持双方关系的基础。只要再把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和北方的共和军消灭,和平就将重新回到巴西。 不过,那些和两支不同起义军打交道的联邦军高级将领很快就发现他们很难用相同的方式对付开战至今未受到过大损害的共和军。通过向那些在各州掌握着大量资源的政客、军人、商人许下以合作换取保障的承诺,联邦军过去曾经策反了数不清的起义军文官和军官,南里奥格兰德州集体倒戈和圣保罗起义军总司令带头投降一事便是他们所能取得的最大战果;然而,盘踞在北方的共和军却因为内部缺乏这些重量级人物而失去了任由联邦军插手的漏洞,以至于越来越多的联邦军高级将领相信双方之间的分歧只能用毫无保留的武力手段来解决。 “……除了促进我国农业的多样化之外,有必要让这些恶性扩张的产业恢复正常秩序。因此,在未来的几年内,所有恶性扩张的产业将不会得到任何资助。”席尔瓦元帅睁开眼睛注视着两位整合运动领袖,利马副总统正向查加斯总统阐明自己的主张,“应尽快立法禁止个人和机构进口那些和我们即将列出的【生产过剩产业】有关的机械。” “【生产过剩产业】。这个词听起来像是某些恶毒地反对我们的激进分子会经常说的,曼努埃尔。”查加斯调侃了一句,但包括他本人在内的参会人员都没把这话当真,“光是要贯彻落实这些法令,就需要我们更加深入地在社会的各方面实施全面整合。不然,再好的构想,落实到了法律上,也只能依靠个人和机构的自觉来执行。” 坐在阳光明媚的会议室里讨论着各项政务的大人物们为巴西的未来而争论着,浑然不觉他们很快用完了上午时间。整合运动的干部们在某些事务上有不同意见,不过查加斯总统也并非全看身份来决定是否采纳相应的方案,或者说整合运动目前还没有强大到能够无视外界的声音。和那些已经在政坛中挣扎了许久、积累了丰富经验的老政客们相比,整合运动的新人还是太年轻了。 已经过了六十岁的席尔瓦元帅目送着一个个同僚走出,他抚摸着光秃秃的头顶,另一只手扶着拐杖。 “元帅,这场全面叛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被彻底镇压下去?”会议室里的人还没完全散去,查加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通过战争缓慢地消耗我们内部的反对力量,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然而,漫长的战争分散了我们的力量、影响了国际社会对我们的支持。美国人在打什么主意,你又不是不清楚。” “阁下,经过陆军总参谋部的分析,最多三个月——” “上次您也说只要三个月,结果在第三个月到来时,里约热内卢却发生了叛乱。”查加斯看了看坐在一旁心虚地喝着咖啡的忠实副手,“在对付叛军这件事上,我是坚决主张用最严厉的手段去镇压的。是你们提出,要避免发生二次叛乱……所以我才会允许你们用这么低效的策略去【感化】他们。” “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总司令主动投降这件事会让他们以后对自己的指挥机关彻底失去信心。接管圣保罗之后,大部分的设施和财产没有受到破坏,它们可以马上用于重建工作。”曾经身为军人的利马副总统替席尔瓦元帅辩解了几句,他也希望能以较小的损失镇压起义军,“我们也正在和米纳斯吉拉斯方面接触,要不了多久——” 查加斯那空洞的双眼重新转向了利马,对自己的老搭档颇为了解的副总统干脆利落地闭上了嘴并和戴上了军帽的席尔瓦元帅一同退出了会议室。想要把奇迹再复制一遍,无疑难于登天,像原先坚持抵抗到底的第一批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总司令部成员因测试炮弹时的事故而被集体炸死这种好事可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十年了,各种叛乱就没停下过。”走出会议室的席尔瓦元帅叹了一口气,“去年更是来了个创纪录的,要是哪年没有叛乱才算稀奇呢。” 他说的这些,利马副总统也感同身受。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垄断的旧共和国固然充满了种种矛盾,不满的公民为了反抗寡头而被迫使用暴力也实属情理之中。整合运动夺权后,他们出台了一系列法案来大刀阔斧地对巴西进行改造,但效果并不如预期,而整合运动将其解释为联邦掌握的权力还不够大:要大到能够压制一切为了昔日的荣耀而无视全体巴西人利益的寡头为止。收紧的缰绳带来了更多的反抗,而且比已死的旧共和国发生的任何一次叛乱都更加声势浩大。 加紧为战争而服务的军人们绞尽脑汁地构思高效而安全地消灭那些叛徒的方法,他们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上当然是专家,不过有时候他们也要和来自外国的同行或是整合运动的本地负责人合作以达成目的。联邦军占领圣保罗后,那些被认为对接下来的战争或建设有重要作用的人物纷纷被带到了里约热内卢,他们将会在这里继续发光发热,其中许多人在经历了起初的不安后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并决定向整合运动宣誓效忠。 里约热内卢很大,大到足以为这些外来户提供舒适安全的住处。惴惴不安的圣保罗居民们抵达了他们的新居所,亲眼目睹了那些在整合运动治下平安无事地快乐生活着的里约热内卢市民们。这座繁荣的城市比起因战争而萧条、陷入饥饿的圣保罗,更加地光彩夺目,就连完全明白过去一段时间的窘迫生活实属迫不得已的开明人士也要捏着鼻子承认整合运动的高明之处。毕竟,里约热内卢没有经历饥荒或是其他种种能直接影响市民生活的灾难,这足以证明整合运动的能力。 在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忙碌的外来户们仍然不断地进出于他们所居住的新社区。有些人需要拜访本地的大人物,另一些则在不同的部门间来回奔走,还有些较为看重生活质量的合作者打算给自己的新家做一次彻底的装修。 几个穿着工服的青年进入了坐在草坪上野餐的几名居民的视野,这些四处忙碌的工人并没有引起新住户们的注意。托整合运动的福,仅用一纸【自愿】签署的合同就要受雇者从事高强度或高危工作已经成了违法行为,如今这些建立并装点了城市的园丁们不必担心在自己的作品中死无葬身之地了。庆幸自己能够来里约热内卢过上新生活的原圣保罗居民们又沉浸在了欢声笑语之中,仿佛他们也在整合运动期许的未来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戴着一顶大号蓝色工作帽的卡萨德停下脚步,和那些真正的工人们分离。他扛着梯子,蹑手蹑脚地来到其中一栋房屋前,独自一人站在门前停留了一阵。片刻过后,他重新扛起刚才被放在一旁的梯子,大摇大摆地进了走廊。 这种事应该由伯顿来完成,可惜伯顿不在。有些怀念那家伙的卡萨德蹑手蹑脚地扛着梯子来到其中一处房间前,他把梯子放在自己身旁,双手攀上了门锁。过了一分钟,左顾右盼后确认附近没人经过的卡萨德把他制作的简易开锁工具收回口袋里,将梯子靠在墙角,自己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子。 空荡荡的客厅里没人,只有被擦洗得干干净净的水泥地板。踮着脚在客厅附近转了一圈后,卡萨德选中了其中一个房间,他用右手握住准备好的手枪,伸出左手去开门。 “喂。” 瞥见角落里的人影时,卡萨德几乎立刻举枪给那人的脑袋开个不小的洞。凭着理智和记忆,他在最后一刻停下了动作并迟缓地把手枪收回了口袋里。戴着眼镜的日本青年学者尴尬地从阴影中走出,瞪着同样尴尬的卡萨德。 “你怎么——” “我已经观察了一段时间,你们两个人平时在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工作啊。”卡萨德挠着鼻子,他为了扮演好这个角色已经挥汗如雨几个小时了,“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来……” “感冒。”岛田真司说着,很自觉地打了个喷嚏,“刚才我听到门口有响声,以为是他们派人过来暗杀我……还好,整合运动不至于做出这种蠢事。我说啊,你可以直接来找我们的,没必要用这种方式。随便坐,别把你身上的什么贵重物品划坏了。我们这里没装修,当时舒勒说没必要,而我又没钱。” 阿拉伯王子把那顶帽子摘下,又从门外将梯子扛进了屋子里,把那梯子展开,自己坐在这临时充当椅子的梯子上。他已料定还会有人和他一样遭受不少磨难,但他还不至于考虑到岛田真司竟然会被人抓进研究设施(勉强逃出之后又差点在其他屠杀中遇害)。屋子里有什么奇怪的响动持续着,似乎是附近的用户正在疯狂地浪费水资源。听着有些憔悴的岛田真司诉苦,在海上漂泊了许久又差点在沙漠和热带丛林里丢了性命的卡萨德顿时感觉好多了。 “喂,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卡萨德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脸严肃地望着岛田真司,“意大利人给我的同胞带来了数不尽的灾难,他们直到我死前都没有以任何形式——哪怕是口头道歉——表明他们的自责,更不必说赔偿了。什么德、意、日组合……真神在上,听了让人恶心。” “好的,我尊重您的意见。”岛田真司两手一摊,放弃了和对方争论的念头,“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只有我们三个目前集结在里约热内卢,麦克尼尔和剩下的其他人大概已经跟随着起义军一路向北撤退了。”儒雅随和的日本青年愉快地喝了一口茶水,享受着难得的假日,“我想,你大概是不会跑去北方的山区和雨林里陪着他们到处流浪的。” “那听起来确实很……悲观。”卡萨德虽然从整合运动的新闻报道中了解到了不少和前线相关的消息,那些终究算不得真正的一手情报。 他从梯子上站起来,在客厅里继续徘徊着。这是一场必输无疑的战斗,联邦军和整合运动这两个庞然大物都不是现在的他们所能对付的,打破僵局的希望在他处而不在正面战场上。然而,经历过了大风大浪的卡萨德却还是有些犹豫,他尝试着找出一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办法,结果是一无所获。敌人的压倒性优势让一切投机取巧的机会都消失了,他们或许只能使用最原始的策略和敌人对抗。 见卡萨德回到了梯子旁,泰然自若的岛田真司心满意足地喝着热茶。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时他就会用上麦克尼尔的经验:只要确保自己一直在卖力工作就行了。用充实的高强度工作剥夺思考的空间,烦恼就会少上很多。 “是时候来研究一下怎么在敌人的控制区工作了。”岛田真司向后倒在椅子上,换个舒服些的姿势,“比如——” “电台在哪?” “我们这地方没有电台。”岛田真司一下子降低了音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别瞎说。” “不要试图瞒着我,我知道你们这里有电台,巴西人没发现不意味着我没发现。哦,我想说,你们太业余了,所以我早就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卡萨德的声音充满了说服力,“我们得互相信任,无神论者。” “唉,我就知道他不够专业。”岛田真司扫兴地摇了摇头,走进了另一间屋子。过了一阵,他拿出来了几张纸,上面写着些模糊不清的文字,“本来我还想试一试你能在哪一个阶段发现实情,现在看来已经没必要了。这是舒勒最近的业余爱好收获,是用你的方式加密的,你可以看看。” 卡萨德接过那张纸,反复看了几遍。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手,并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那个似乎只对科学问题感兴趣的光头男人的可怕之处。幸亏埃贡·舒勒没有在他卡萨德还活着的时候就把狂暴的热情分出一部分献给eu,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敌人只会把它当成是拼字谜游戏。”日本学者补充了一句。 “……你们尝试过把里面的内容发送给起义军了吗?”卡萨德不动声色地把纸张还给了岛田真司,“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但我们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们,也许你知道。”岛田真司承认了自己和舒勒的无能为力,“好消息是,正在帮助敌人建立一个通讯指挥系统的舒勒能很方便地获得大量的情报……至于我呢,我也有一些成果,可是没法通过无线电发送出去。” “只管交给我,我经常和他们联系。”卡萨德终于可以自信地笑了,他在这两个总有以学识藐视他人之嫌的同伴面前永远有着自己的一技之长,“你们呢,认真做好研究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来管。再怎样聪明的头脑,落地之后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tbc? OR8B-EP3:进取(9) or8b-ep3:进取(9) “来,让我看看。”彼得·伯顿走到帕克身旁,从对方的手中一把夺过那张记录着最新情报的信纸,“啊,这个……这是卡萨德和我们交流的时候常用的一种密码。你来得晚些,错过了机会,不然也许你有机会在6号平行世界充分地掌握它。” 伯顿兴致勃勃地给帕克解释着,但他只过了片刻就忽然安静下来。两人坐在农田旁对视了半天,彼此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过了几分钟,还是帕克最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看出什么了?” “它……它不全啊。”伯顿眉头紧皱,绞尽脑汁地思索被删去的部分里包括什么情报,“奇怪,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卡萨德的风格,他也许会把内容写得很简短,可该传达的信息估计还会是完整的。帕克,你是从哪找到这份情报的?” “说来有点复杂。”帕克见伯顿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心知事态严重,“嗯,麦克尼尔说咱们团的电台从昨天开始就从敌人那里窃听到一段非常奇怪的内容,然而没人能读得懂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刚才麦克尼尔把内容抄了一份并且跟我说这很有可能是卡萨德向我们传递的情报,所以我才来找你问一问。” 有着莫西干人发型的白人壮汉轻轻地点了点头,帕克的顺从让他很高兴,“那么,我们应该找麦克尼尔谈一谈,他才是咱们这里的负责人。” 当伯顿向帕克问起麦克尼尔的所在之处时,帕克指了指附近的农田,让伯顿自己去找。一头雾水的伯顿只好顺着农田一路小跑、朝前方赶路,并在不远处的田地旁发现了和几名士兵站在一起的麦克尼尔。见后者正在手舞足蹈地和那些士兵们说着些什么,伯顿停下脚步,站在附近的农田里,打算等到麦克尼尔办完了事再去找对方。过了一阵,他听到外面传来几声怒吼,心中生疑,便从玉米田中钻出,正好看到麦克尼尔朝着他所在的位置走来。 “迈克,我想和你谈谈疑似由卡萨德传递给我们的那份情报。”伯顿向麦克尼尔打了招呼,把那张记录着情报的信纸递给他,“……刚才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麦克尼尔黑着脸,“有人偷了农民的东西,失主已经跑去找卡尔多苏上校诉苦了。若不是因为我们已经没多少人可用了,我早晚得把这些不遵守命令的家伙全都枪毙。” “但你当时指挥着充满了罪犯的军队打仗的时候也没说要把他们枪毙嘛,反正我记得你是这么说的。”伯顿指了指信纸,让麦克尼尔注意当前的重点,“如果没什么意外因素的话,之前那个一直暗中为我们提供物资的神秘商人应该就是卡萨德了。不过,他这回多少有些冒失了。” “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他为了避免我们对彼此之间的忠诚产生怀疑,采用了一些冒失的手段也是在所难免的。”麦克尼尔用左手食指弹着纸面,那清脆的声音让他恍惚间产生了自己正在谱写乐曲的错觉,“从截取到的片段来看,卡萨德想要把敌人的某项行动告诉我们……可惜的是,和行动内容、特征有关的描述被我们的监听人员漏掉了。” 麦克尼尔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这么多,几乎没给伯顿提供什么有效信息。知道麦克尼尔正心烦的伯顿也不打算继续打扰他,只是接过了信纸并声明自己要去把其他人找来共同商讨对策。戴着一顶便帽的合众国志愿者便对着同伴说,最好把斯塔弗罗斯找来研究一下整顿军纪的问题。 从1932年12月末开始,第四骑兵团的处境几乎没有什么好转——假如不将其形容为完全恶化的话。虽然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在察觉到联邦军试图从圣保罗方向入侵时立即重建了防线,那些被临时安排到防线上的指挥官们却并不能很好地配合高级将领们的战略意图。这群互相提防彼此又对实际情况缺乏了解的指挥官们各自为战,经常不顾上级指示而随意行动,且几乎不把自己的处境告知附近的友军,仅在行动结束之后才补发一个通知。如此以来,看似坚固的防线很快被证明漏洞百出,以至于打头阵的联邦军第九步兵团和第十步兵团在经历了起初的短暂挫败后很快找到了反攻的机会。 撤退开始时,起义军各部队纷纷单独行动,根本不把撤退的消息通知友军。要不是第四骑兵团跑得足够快,眼下大概已经被扔在前线、充当了被喂给联邦军的诱饵。迈克尔·麦克尼尔准备的反击成了笑话,并因友军的纷纷退却而无法付诸实践。乘胜追击的联邦军长驱直入,攻陷了米纳斯吉拉斯西南地区的多个城市,并继续向北方推进,而那些溃败的起义军部队无法阻止敌人的猛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第二步兵师的指挥官们形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他们再也不该放心地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原先只指挥过州军的将领们了。围绕着可能进行的反击和撤退计划,第二步兵师自行制定了新的作战方案并决定在恰当的时刻绕过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自己单独作战,哪怕米纳斯吉拉斯方面指责他们不顾大局也无所谓。先前防线上的米纳斯吉拉斯公共部队擅自逃跑时可没考虑第四骑兵团的感受。 吸纳了一部分溃逃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士兵后又从当地招募了一些新兵后,第四骑兵团的总兵力恢复到了1500人左右。这个数字离它完全满员还有一定的差距,不过因得到了新兵的补充而变得稍微乐观起来的卡尔多苏上校对目前的结果已经相当满意了,如果不是因为起义军整体的纪律涣散间接地让相当一部分士兵也视军规为无物的话。 好消息是,第二步兵师师长布拉加中将在认识到了部队当前的处境后,已经决定采取和卡尔多苏上校类似的做法来严格地管控士兵们。有了上级的首肯,卡尔多苏上校正式地设立了以从圣保罗逃出的原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首府警备司令部参谋长若泽·桑托斯·奥利维拉中校为首脑的【作战任务代表】系统,使得这位从九死一生地逃出圣保罗之后却要一直做杂务的军官终于获得了新的工作岗位。帮助奥利维拉中校制定相关规章的尼克斯·斯塔弗罗斯随即被奥利维拉中校纳入到了代表委员会之中,那时过去数月的苦难在他的躯体上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殆尽了。 “损害公民利益是头一等重罪。如果类似的行为得不到制止,我们等于亲手把拴在脖子上的绞索递给了敌人。”卡尔多苏上校遭遇多次背叛后的强硬态度感染了每一个军官,奥利维拉中校也不例外,从长官的枪口下逃过一劫的他更加热情地使用着卡尔多苏上校分配给他的权力,“先前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盗窃公民财产超过25美分者,不论其身份,一律撤职后投入劳动营,情节严重的直接处决。” “长官,他们确实是饿得快要昏过去了。”前来为士兵们求情的军官小声辩解着,“士兵没吃饭怎么能打仗呢?” 坐在帐篷里的桌子右侧的斯塔弗罗斯草率地写了几笔,抬起头向奥利维拉中校递了个眼神,让长官谨慎些为好。他和麦克尼尔都同意要尽快使用各种手段把起义军打造成一支完全为了公民的利益而战的军队、一支热爱自由的公民们为了扞卫与生俱来的权利而自发组织起来的自卫军,而非简单地向国家宣誓效忠并领着薪水换取服从命令的雇佣兵集团。 “那我听说他们在被农民发现的时候跑得比兔子都快——” “长官,我们应该和当地的村民协商一下。”斯塔弗罗斯开口了,他对随时能够夺走自己性命的饥饿和劳累感同身受,“另外,在处罚这些也许有苦衷的士兵之前,公布他们的罪行并引导那些曾经身为农民的士兵站出来用自己的经历去说服其他人或许更好一些。我们需要让士兵们明白,他们是一个整体,他们和他们要保护的公民是一个整体。” “咱们变得越来越像整合运动了。”奥利维拉中校苦笑了两声,第四骑兵团的变化一直被他看在眼里,“唉,我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但奥利维拉中校至少不必和那位一度担任了临时市长的塞拉少校一样被送到专门给俘虏和严重违反纪律的军人准备的劳动营当苦力,斯塔弗罗斯想着。他不介意使用更为严厉的手段惩处这些不服从命令的士兵,但在起义军节节败退且新的共识尚未形成的当下,使用过于严厉的做法说不定会适得其反。送走了那些前来为士兵求情的军官后,斯塔弗罗斯走出帐篷,到外面散步,同时思考着纪律严格程度的界限。当彼得·伯顿突然从后方冒出来并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时,这些思考也就随之中断了。 “哦,是你啊。”斯塔弗罗斯有些不满地瞪着伯顿,“麦克尼尔怎么说?” “他猜敌人可能打算动用魔法师部队来达成一些【奇迹】。事实上,我也赞同把南里奥格兰德和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总司令部的叛变视为敌人魔法师部队的作战成果。”伯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以为然。上一次那几个出现在伊塔皮拉的魔法师被他用机枪轻而易举地打成了碎肉,看来整合运动的底牌也不过如此。如果整合运动有更强大乃至能够无视常规武器装备的魔法师,那些人说不定早就被派来对付他们了。 斯塔弗罗斯无视了伯顿的轻蔑态度,他当时不在场,只是从麦克尼尔事后的描述中了解到了整合运动的魔法师部队第一次和他们【交战】时的情况。毫无疑问,那几名魔法师并不像心灵突击队或超能力突击队一样能够在战场上独当一面或是凭着一己之力牵制对手的大量兵力,只是徒劳无功地成了伯顿的枪下亡魂。 纵使科学技术的发展轨迹千差万别,魔法师仍旧无法以个人的力量对抗工业化的军队。那么,刺探情报或暗杀重要目标也许会成为这些服务于军队的魔法师最适合去做的工作了。 “敌人希望快速地结束战争,他们可能会采用一些极端手段。”被晒得有些发黑的希腊人郑重其事地对着伯顿说道,“多做些防备肯定没错,但我们要想出个合适的理由来让巴西人明白这件事。” “那不难,我们甚至不用通知他们。”伯顿嘿嘿一笑,“以防止士兵偷本地农民的农作物和财产为由再多安排一些人驻守就行了,到时候我去和麦克尼尔说,他有办法说服上校的。话说回来,要是我们有一个自己的电台,大家就可以更方便地和卡萨德取得联系了。这一次只不过是团里的通讯兵碰巧窃听到了消息……也真是难为卡萨德了,他为了确保我们一定能收到消息,估计要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 有些秃顶的希腊人点了点头,向伯顿挥手告别。虽说防备可能出现的魔法师部队也没错,近在咫尺的联邦军仍然是最大的风险来源,而且那些家伙随时可能发起下一轮进攻。想到这一点,斯塔弗罗斯立即决定骑马到附近的农田边巡逻,一直到第四骑兵团驻地的边缘地带才停下。他跳下战马,眺望着另一侧有联邦军驻防的村庄,调转马头打算返回,农田里那一大片绿叶的颤动让他疑惑地止住了脚步。 “谁!?”他拔出手枪,瞄准了那些挡住他视线的农作物,用葡萄牙语警告藏在里面的可疑人员,“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抹着嘴的帕克狼狈地从农田里爬出,他向斯塔弗罗斯比划了一个手势,叫对方千万不要声张。 “幸好麦克尼尔之前把我派来这里站岗,这下我有充足的理由在你们的视野里消失一段时间,不然准会有人怀疑我偷了这些农民的东西。”说着,帕克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递给了斯塔弗罗斯。希腊人狐疑地打开包裹,只见里面躺着几块半生不熟的肉。从骨架的形状来看,这似乎是一只没被彻底烤熟的鸡。 “谢了,我不饿。” “本来也不是给你的,你回去之后给伯顿就行。”帕克用旁边的玉米叶继续擦着嘴,“别和麦克尼尔说,虽然他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当真把我们两个依法处置。” “我一直对一件事感到好奇。”希腊人摘下钢盔,摸着发烫的头顶,“你们两个人一起上,能不能打赢麦克尼尔?听说麦克尼尔从未在近战中输给过任何人。” 帕克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嗨,我刚才在开玩笑。你放心,我不会和他说的。”斯塔弗罗斯收好包裹,又告诫帕克记得守好这些分界线,“卡萨德昨天半夜给我们发来了消息,他说敌人疑似派遣魔法师部队来偷袭我们。这里的警戒工作就交给你了,过一阵麦克尼尔会多派一些人来支援你。” 斯塔弗罗斯的冷笑话把帕克吓得不敢离开农田,他安分守己地躲在茂盛的玉米田中,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周边的动静。只要敌人稍有轻举妄动,他就会跳出来将敌人的先头部队打得满地找牙。 尼克·西摩尔·帕克大可以不停地麻痹自己、说服自己正在从胜利走向胜利,但他目前所处的境况是他此生都未曾遇见过的。起义军正在走下坡路,这是稍有思考能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实,承认这事实的人们之间的区别仅在于他们是否愿意去描绘一个历经磨难后仍然光辉灿烂的未来。 经历过比这更令人绝望的时代的帕克也希望自己能够乐观起来,然而他已经做不到了。百年的漫长人生和上一个平行世界所经历的屈辱几乎彻底击碎了他的自尊,麦克尼尔为他带来的那些消息更是让他怀疑自己奋战至今的意义。在这一点上,他承认自己远不如麦克尼尔、远不如即便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相信胜利必将到来的那个晚辈,可他仅存的自尊不允许他向麦克尼尔坦白这一点。继续蹲在玉米田里发呆的帕克叹了一口气,咬了咬嘴唇,痛觉让他多少恢复了清醒并从无意义的自我反省中脱身。 虽然麦克尼尔答应要额外部署一些哨兵协助帕克工作,忙于声讨那些偷盗农民财产的害群之马的士兵们仍在起劲地按照奥利维拉中校和斯塔弗罗斯编写的剧本表演着、一发不可收拾。从相同的困难生活之中找到了认同感的士兵们试图让有着不同经历的战友们也体会到这一切,而且他们也不介意去理解其他人的感受。眼见被召集来的士兵们的热情完全控制不住,奥利维拉中校只好尴尬地宣布提前结束商讨,并要求代表们返回各自的部队之后一定要把这些教训向每一个士兵转达。 入夜,联邦军控制的村庄里忽然响起了欢声笑语。肚子咕咕叫的帕克不甘心地捂着腹部,越想越觉得他该多偷些东西才对。面对着补给持续吃紧的起义军,联邦军哪怕在阵地上向着另一侧的对手直播大吃大喝都能给起义军造成不小的压力,生活待遇上的差距让一部分士兵的意志发生了动摇。 最终挽救了这一切的是斯塔弗罗斯——【联邦军的一切优厚待遇都建立在对公民们的盘剥之上】。只要说服士兵们相信这一点,那么联邦军开出的高价只会让生活贫困的士兵们更加地痛恨这些和整合运动沆瀣一气的败类。 nod兄弟会能够一次次地东山再起,依靠的正是那些在gdi治下无处求生的平民。 至少敌人应该不会在这时候来偷袭了,帕克乐观地想着。他用望远镜观察着那些放心大吃大喝的敌军士兵,心里琢磨着给其中几个看上去比较嚣张的家伙送上一颗子弹。不,这么做没什么意义,杀死几个普通士兵并不能让联邦军失败,反而会导致失去耐心的敌军更加丧心病狂地报复他们。 “兄弟,有烟吗?” “快没了。”帕克向着左侧传来声音的方向小声回应了一句。和起义军并肩作战了那么久,他听得出这些巴西人的口音,“我这有自己做的,你可以试一试。” 玉米叶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一会便有一名起义军哨兵来到了帕克身旁。尼克·西摩尔·帕克向着对方点了点头,从口袋里翻出一根香烟,递给了这名他看不清面貌的士兵。他不必认识这些人,他们当中有许多人也许明天就要献出自己的生命,为这种短暂的人际关系寄托更多的情绪实属不必要之举。方头方脑的前gdi特种兵想到这里,又不由得伤感起来:要是早些领悟到这一点,或许他就没必要在乎自己那个大半辈子都在海外当间谍的儿子和认不清祖父与父亲的境遇、非得跑去参军入伍的孙子了。 但他也并不能。 “谢了。哎,你是哪里人?” “爱尔兰移民。”帕克用了麦克尼尔给出的统一口径,他拿出火柴盒,打算给对方点烟,“你呢?” “巴伊亚的。” 帕克手中的火柴没有点燃香烟,而是掉落到了农田中。诧异的起义军哨兵面对着用手中的冲锋枪对准自己的帕克,一脸惊恐地举起了双手。 “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你肯定不是我们的人。”帕克咧开嘴笑了,笑容有些狰狞,“你刚才说你来自巴伊亚,这也很正常,因为我军当中有来自巴伊亚州的志愿者。但是呢……”他把右手食指搭上了扳机,“我军并没有黑人啊。” 说着,他立即朝着眼前这名冒充友军的敌人开火,想象着子弹把胆大妄为的间谍打成马蜂窝的场景。子弹没有钻入敌人的躯体,而是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围墙一样停在了敌人前方。发现对方仍未倒下的帕克拔腿就跑,他可不想在缺少对应武器装备的情况下单独对付这些有着特异功能的怪物。 在向着空中发射了信号弹之后,自己也曾经在上一个平行世界成为怪物的帕克夺路而逃。 tbc? OR8B-EP3:进取(10) or8b-ep3:进取(10) “从枪声所在的大致方位和信号弹的位置上,我们不难判断敌人已经从南线渗透进入了我军驻地。”麦克尼尔熄灭了油灯,收拾好地图,让战友们尽快投入战斗,“从刚才的第二发信号弹的颜色来看,与帕克交战的敌方魔法师具备特殊防御能力。剩下的秘密就得由我们来找出了,大家得尽快把敌人的袭击扑灭。” “这也可能是一次佯攻,麦克尼尔。”伯顿点了点头,抓起桌子上的钢盔,和麦克尼尔一同出门,“用少数几名魔法师扰乱我们的战线,那时敌方常规部队就可以乘虚而入。” “没错,而且他们这么做的概率很大。”麦克尼尔同意伯顿的意见,他在事先预判敌人的动向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如果放任这些魔法师在我们的驻地四处流窜,他们很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对我方指挥官实施斩首行动。这是明摆着的,我们的实力不够同时应付两种敌人。” 遵照先前第四骑兵团在圣保罗州北部地区打游击时的经验,卡尔多苏上校尝试着让自己的部队监控尽可能保持隐蔽,人员、武器装备、弹药和其他物资所在的位置应当能够使得第四骑兵团避免在敌人的第一轮突袭中受到重创。因此,麦克尼尔不担心第四骑兵团在敌人派遣来的魔法师的袭击下丧失作战能力,他更害怕的是处理完那些令人气恼的老鼠后没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来投入到下一轮战斗之中。 第一串枪声响起时,附近待命的起义军士兵很快警觉起来并向着帕克所在的方向靠拢,试图在接应帕克的同时击毙那些袭击者。然而,在这些英勇的士兵们发觉自己身边的同伴莫名其妙地在穿过农田的过程中减少后,被九分恐惧和一分理智支配的士兵们迅速意识到的情况的棘手程度并转而后撤、打算在准备好的防御阵地狠狠地给这些狂妄的敌人送上一记耳光。 尼克·西摩尔·帕克慌不择路地逃出前线阵地,向着后方撤退。他不知道敌人使用了什么魔法,也不知道那种能够抵挡子弹的魔法能够维持多久,但他明白普通的枪械显然是不够用了:要想对付魔法师,就得使用威力更大的武器才行。没有那种专门对付魔法师的人形蒸汽机甲,用起义军自制的装甲车也行,抵挡炮弹所消耗的力量肯定会比抵挡子弹所消耗的要多。 严阵以待的起义军士兵们迅速就位,他们集结在南侧防线附近,按照应对联邦军进攻的预案组织起来。当士兵们等待着敌人从农田里冒出的瞬间时,突然出现在他们身旁的无形杀手给了他们致命一击。战壕和其他防御工事里响起了一连串的惨叫声,迅速熄灭的灯火成了敌人的天然保护色,那不知何时潜入了防线的魔法师已经对着无法反击的士兵们大开杀戒。幸运地没有成为第一批目标的士兵们后怕地撤出了防线,向着后方的阵地撤退——他们有足够的纵深地带提供掩护。 迈克尔·麦克尼尔顺着田地的高坡向左侧狂奔,他找到了在附近待命的斯塔弗罗斯,后者一脸严肃地对他说,那些不久前还在享受着饕餮盛宴的敌人已经重新行动起来了。 “原来他们特地为我们表演大胃王模仿节目还有这么一层用意,既能打击我们的士气又能为他们的真实用意提供掩护。”从望远镜里确认了结果的麦克尼尔只觉得晦气,但他根本无处抱怨,起义军的虚弱使得任何疏忽都会变得致命,“斯塔弗罗斯,敌人的魔法师已经攻入了阵地,我们必须把他们全部赶出去。请你来正是为了这一点,您该发挥作用了。” “我所考虑的,不一定有用。”斯塔弗罗斯甩着脸上的汗水,“这可不是神秘学,而是岛田真司最擅长的……俄国人的心灵突击队就是他消灭的。” “岛田不在,您来代劳。用您的直觉推测一下敌人的进攻和防御手段可能是基于什么……【哲学】。”麦克尼尔甚至说不清自己在坚持些什么,但他确实认为岛田真司即便就在他身旁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我可以让伯顿配合你。” 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麦克尼尔的斯塔弗罗斯和同伴一起赶回阵地,那时第四骑兵团设立在驻地南侧的第一道防线已经被完全突破,许多从第一道防线撤回的士兵不可避免地给战友们带来了更多的恐慌情绪,而军官们的声明和安抚在敌军的军号声中毫无说服力可言。 斯塔弗罗斯钻进战壕,找到了正犹豫该后退还是代替卡尔多苏上校临时指挥战斗的奥利维拉中校。他建议马上把没法投入战斗的士兵继续向后撤退,只在第二道防线上保留必要的火力。虽然奥利维拉中校看上去对这个计划毫无信心,但已经押送着劳动营的苦力们前来战壕里继续下午未完成的施工的伯顿以实际行动让奥利维拉中校选择了默认现状。 几挺机枪编织出的火力网有效地阻止了魔法师们的前进脚步——看来只有其中一人掌握了凭空挡下子弹的高深技艺。被扔在阵地上的机枪手们有些害怕,他们不知道那神出鬼没的敌人会在何时突然降临到他们身旁,而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继续向前方空荡荡的阵地开火,让子弹淹没敌人的魔法师和可能到来的联邦军士兵。过了两分钟,战壕里突然发生了大爆炸,那耀眼的火光明亮得足以被远处的敌人看得一清二楚。 “解决掉一个了。”蹲在第三条战壕里的伯顿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斯塔弗罗斯,心想自己该说些给战友打气的话,“不过我没想到他们真的会中计。” “对付这些【魔法师】,用对付游击队的思路也是可行的。您看,魔法师不能正面对抗规模太大的军队,他们所进行的是一种……变形的游击战。”斯塔弗罗斯捏了一把冷汗,他要是猜错了,没人知道麦克尼尔日后会怎样看待他,“至少还有两个,我们得把他们也消灭才行。” 根据当时坚守阵地的起义军士兵们的回忆,之前通过某种麦克尼尔只能称其为魔法的方式瞬间移动到第一道防线内并把联邦军士兵杀得四散奔逃的那名敌军魔法师在试图故伎重演时一不小心踩在了陷阱上,结果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炸得粉身碎骨。来不及庆祝的士兵们按照长官的命令封锁了之前被放弃的阵地、不给联邦军士兵轻易地占领这些险要位置的机会。 这么快地出现第一例死伤似乎让敌军的魔法师受到了很大的震撼,残余人员过了许久都没能做出反应。也许是担心冒进会得到和同伴一样的下场,这些魔法师选择了一种在麦克尼尔看来堪称愚蠢的方式继续推进——放弃了利用夜色掩护,转而明目张胆地从缺乏隐蔽物的阵地上向着起义军的防线推进。这种生怕起义军往自己身上送来的子弹还不够多的行为很快就给他们换来了预料之外的礼物:猛地从起义军阵地上空掠过的航空炮艇当仁不让地向着那两名朝着第三道防线步行的魔法师送上了几发炮弹,又顺便在返回前朝着他们投下了几颗炸弹。 放下望远镜的麦克尼尔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刚才隐约看到其中一名魔法师(似乎正是拥有出色防御能力的那位)夺路而逃,这一幕让他感到有些遗憾。不过,能够快速地歼灭敌方的两名魔法师也算大功告成,况且他似乎没有目击到第四名魔法师出现在附近。 然而,魔法师们刚才给起义军带来的混乱已经足够枕戈待旦的联邦军趁虚而入了。酒足饭饱后气势大振的联邦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多个位置突破并占据了第四骑兵团的南线阵地,试图迫使第四骑兵团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和他们展开拉锯战。担心战况恶化后第四骑兵团又会被友军一言不发地抛弃的卡尔多苏上校随即命令全团投入战斗,连劳动营的俘虏和囚犯都拿起了武器(尽管他们只能得到栓动步枪和可怜的个位数子弹)。敌人的航空炮艇也已经出现在了起义军士兵们的视野中,那刺耳的噪音向着下方满腔热血的斗士们发出了战书。 “把装甲车推到前线,我们需要它们。”麦克尼尔让伯顿去把装甲车开到南侧战线前沿地带,但他提醒伯顿千万不要一时兴起直接自己驾驶装甲车去参加战斗,因为他们这个团队需要确保身边随时有能够传递信息和执行命令的同伴,尤其是在通讯条件不佳的时候,“……我有点想打造自行火炮了。” “迈克,刚才有士兵向我报告说装甲车少了一辆。”伯顿的提醒让麦克尼尔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另一个在战斗刚开始时把至关重要的情报告知他们的战友,“是不是帕克把它开走了?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一旦热血上头就完全不管纪律了。” “看来他在上一个平行世界受的挫折还不够大呢。”麦克尼尔无奈地笑了笑,“他们一家人都这样,你别介意。”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帕克只是想驾驶着装甲车去对付那些难缠的魔法师而已。在第四骑兵团撤退到米纳斯吉拉斯后,麦克尼尔主持了对装甲车进行维修和改装的工作,同时为了预防可能出现的对魔法师战斗而决定在修理装甲时增加一些特殊材料。凭着这辆装甲车,帕克可以自信地说,即便不能消灭来袭的魔法师,他至少也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有理由这么做,而且必须这么做。那些掌握了什么超能力的家伙是人类之中的怪胎、怪胎中的怪胎,是和被泰伯利亚感染的被遗忘者一样的恶心怪物,让那种缝合怪物到处发挥作用只会玷污了人类的纯洁性。以凡人的血肉之躯打败那些不可一世的【进化者】、【超人】,才能更加地体现gdi所选择的道路的正确性。回想起他在上一个平行世界的经历,帕克的心态已经变得灵活了许多。只要自己不处于相同的境遇中,他完全没有必要对异类施加任何同情。 “如果你们当真是宛若神明的不可理喻者也就罢了,可你们不过是一群打不过正规军的【普通人】。”坐在装甲车里的帕克冷笑着,他本来想叫上伯顿,但后来他决定自行驾驶装甲车前去追击逃窜的敌方魔法师,这份功劳可不能和那个把享受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前上司分享,“……不多宰几个,我有负自己的名声啊。” 帕克一只手握在操纵杆上,另一只手放在按钮旁。敌军的进攻为漆黑一片的乡村增添了些许亮色,也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他不知道是否该感谢那些此时前来进攻的敌人,至少他不必为此特地开启照明灯了,那只会让他的装甲车更快地被敌人发现而已。 或许就连上帝都在眷顾帕克。装甲车向前驶过了几片农田后,仍在四处搜寻目标的帕克冷不防看到有个人影从一旁的田地里钻出,他不假思索地向着那人影所在的位置开了一炮。炮弹在半空中爆炸了,待到烟雾完全散去后,从窗口中看到刚才勉强挡下了炮弹的敌人已经被炸飞出十几米远的帕克愉快地吹了吹口哨,操控着装甲车对准那倒地不起的敌方魔法师,打算把敌人活活地碾死。 “不过,为什么整合运动会雇佣黑人魔法师?”想到这里,帕克的动作稍微慢了一拍,他无法解释这个问题。这个时代的黑人普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即便在合众国也不会有太多例外,纵使那些在奥运会中为合众国争光的黑人英雄也依然处处受到歧视,而整合运动的主张意味着它是不会雇佣来自合众国的黑人魔法师的。那么,一个终日要求驱逐和消灭意大利移民、爱尔兰移民、日本移民的组织,又为什么会允许黑人为自己而战呢? 他想不通这其中的逻辑,便重新开动了装甲车。这时,倒在地上的整合运动魔法师见帕克势不可挡地朝着自己逼近,不由得连连惨叫起来,那凄惨的声音让坐在装甲车里的帕克隔着很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想象到敌人会在他的折磨之下痛苦而绝望地迎来死亡的帕克得意地笑了,他很享受这种将敌人推入绝境的愉悦。 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一个人影拦在了他前方,挡住了帕克碾压敌人的必经之路。坐在装甲车里的帕克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能隐约找出对方的轮廓。他心中生疑,大着胆子打开了探照灯,这一看着实把他吓得不轻:挡在前面的【人】断了一只手,面部血肉模糊、看上去活像是从绞肉机里被刚推出来的碎块,自腰部以下则不停地蠕动着。 帕克向着那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开了一炮,马上驾驶着装甲车后退。他虽然不清楚突然出现的怪物的真实来历,但那想必是敌方魔法师找来的帮手。仅从那阴森恐怖的形象上来看,远离它才是明智之举。 装甲车猛地摇晃了一下,惊觉坚不可摧的装甲车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托举起来的帕克顿时慌了神。他尝试着向目标继续开炮,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按下按钮,就连人带装甲车被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农田里,当即不省人事。 第十步兵团的攻势持续到次日上午九点左右才停止,那时经过了一夜奋战的第四骑兵团成功地将敌人从阵地上赶了回去、挫败了联邦军趁魔法师袭击时夺取附近村镇的企图。尽管联邦军付出了比预期中要大得多的代价,伯顿所铺设的新【防线】基本上断送了起义军士兵们迅速返回原阵地的希望,那密密麻麻的地雷阵无疑成为了每一个士兵的噩梦:见识过那些地雷的起义军士兵们宁愿被直接炸死也不想拖着半残废的躯体连累战友。 “当时我的意思是阻止敌人来犯,那些专门对付人类目标而且不容易被发现的地雷在我看来很适合应对魔法师,而且咱们从下午就开始施工了,还是上校批准过的。”被其他军官训斥了一番的伯顿赌气地躲在农舍里,样子看起来像是突然得了自闭症,“正好用那个演示机会让大家看看进了劳动营之后怎么用行动去赎罪,那不是你们都认可的吗?为什么他们不找你们的麻烦?真不公平。” “彼得,如果你只是一个【上士】,现在你应该在劳动营里跟着塞拉少校挖土。”麦克尼尔站在门口吆喝着,“公平地讲,你在调度资源和联络外援方面的工作——不算上帕克背后的企业的话——重要性和我的工作是相同的。对了,帕克到底去什么地方了?你也来帮我们找一找罢,我们一直没能找到他,也不知他是不是出了意外……” 伯顿一愣,他算了算时间,发觉帕克已经失踪了十几个小时了。昨天半夜他们就提出要去寻找帕克,当时的恶劣战况阻止了他们把搜索工作进行下去。同样担心帕克遭遇意外的伯顿也顾不得埋怨别人,他和麦克尼尔一同跑出农舍,叫上了附近的同伴们一起搜索那些在战斗中掉队的士兵。 夜间无法被轻易发现的车辙成了追踪帕克的重要线索。顺着装甲车行驶的轨迹,麦克尼尔带着起义军士兵们沿着防线边缘继续搜索,却发现那轨迹在道路中央地带中断了。大为疑惑不解的麦克尼尔猜想帕克可能沿着原路把装甲车倒了回去,他又让士兵去附近的农田中找找线索,果然发现那辆失踪的装甲车静静地躺在玉米田里。 “跟附近的农民谈一谈,让他们也帮我们找人。”麦克尼尔和伯顿商议后,前去寻找附近的村民,说服这些农民帮助他们一同搜索失踪的士兵。有了本地居民的加入,搜索工作的进展比预期中的快了许多,而且麦克尼尔还有了些并不让他高兴的额外收获:一些村民声称他们抓到了几名可能是起义军士兵的小偷。 虽然斯塔弗罗斯仍然好奇为什么会有士兵在他刚做完一次动员之后就明知故犯,他还是在几名起义军士兵的带领下前去【参观】那些被当地村民逮捕的士兵。当他走进院子时,首先看到了一脸尴尬地站在牛棚旁的麦克尼尔和伯顿,而后才辨认出那个被五花大绑地拴在了木桩上的泥人原来是昨天才和他见过好几面的帕克。 “我已经和他们解释过很多遍了,这牛棚里的牛都是被敌人的魔法师给吓死的。”帕克无奈地向同伴们辩解说自己根本没有偷东西,就算真的要偷,他也不会打算偷一整头牛,“迈克,你是在农村生活过的……你说说看,难道有人能自己偷一整头牛吗?” “还真能。”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那牛足够听话就行。” “我没有——” “呃,先生,您看……我们的部队昨天在这附近遭到了敌人的袭击,有些士兵慌乱之下闯进了你们的住处还弄坏了你们的东西,对此我深表遗憾。”彼得·伯顿见麦克尼尔和帕克正在研究怎么才能独自一人偷走整个牛棚的牛,心想现在根本不是讲理的时候,便率先上前和牛棚的主人谈条件,希望多赔些钱以便让对方赶快放了帕克,“发生这种事,我们也有责任。如果我们给您造成的损失可以通过金钱来补偿,价钱不是问题。” 跟手里拿着猎枪的农民谈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伯顿才终于说服对方放走帕克。他有些心疼地让麦克尼尔回去把他一路上搜刮到的那些贵重物品找出一部分来当做赎金,这才得以成功地带着四肢完好无损的帕克离开。不过,刚抓住帕克的手臂就从对方龇牙咧嘴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的麦克尼尔随即叫斯塔弗罗斯和自己一起把帕克抬走,免得同伴受到二次伤害。身上有多处挫伤的帕克伤得不轻,看来他得休养好一阵才能重返战场。 “那是魔法师吗?”听着帕克的描述,麦克尼尔的疑惑加重了,“听起来更像是【恶魔】。”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它像是一种【恶魔】。”帕克连忙点头,尽管他说起这个词时只会联想到俗称恶魔的某种泰伯利亚变异生物,“没想到还会有人形的恶魔,这还真是让人惊讶。”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是他们日后可以随意地召唤恶魔。”扛着帕克的斯塔弗罗斯努力地捏着帕克的脑袋,不让对方乱动,“如果帕克的描述属实,敌人现在不必提前花费大量时间在某个固定地点准备【仪式】了。突破了这一重限制后,他们的手段会更加多样化……更不妙的事情也会接连发生的。” tbc? OR8B-EP3:进取(11) or8b-ep3:进取(11) “看来电击是没有用了,我们得及时放弃这种错误的思路。”岛田真司拿起笔记本,在上面划掉了自己先前写上的一个词条,“也许还有一些对志愿者伤害更小的方案……” 他一面摇头,一面走出了实验室。站在实验室外待命的士兵们鱼贯而入,从房间里拖出了几个已经神志不清的家伙,走廊里立刻充满了奇怪的焦糊味。很绅士地让士兵们带着这些自愿为人类探索未知领域而奉献的志愿者们离开后,岛田真司从附近的楼梯步行返回地上。许久未能解决的问题仍然困扰着他,虽然他大可以凭着猜测和一些捕风捉影的描述来向前继续推动他的研究,但那样做只会让他自己越来越心虚而已。 整合运动在里约热内卢附近也设立了一些研究设施,用来筛选和【培训】那些能够为他们效力的魔法师。选择了一处离自己在市内的住址较近的工作场所的岛田真司很快地适应了他的新工作,而且他暂时还不必担心被整合运动民兵找个借口处理掉,虽然整合运动仍未对他的申请意见给出正式回应。返回楼上的办公室后,岛田真司一眼看到了那个带着浓重不祥气息又和他所认识的某个熟人面貌相仿的【同胞】,他按捺住心中的紧张情绪,故作优雅地来到办公桌旁,和对方一起隔着玻璃窗看外面的风景。 “你似乎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魔法】对我来说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岛田真司承认自己对此缺乏足够的了解,“那种用来衡量其强弱程度的新概念,称呼为【魔力】或者【灵力】什么的都无所谓,应该是广泛存在于人群中的,只是在某些人身上表现得更明显。对于【非魔法师】而言,他们的力量不足以引起任何变化。” 岛田真司愿意花些时间研究和这个平行世界的魔法相关的问题是由于他旺盛的求知欲和部分好胜心,但他还不太理解宇治孝康监督他一同工作的用意。他们所追求的一切对宇治孝康的意义不大,而似乎并非人类(至少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中想必是某种比人类更强大的超自然生命)的宇治孝康本来不该和他们浪费这么多时间。尽管魔法不能在战场上扭转局势也不能凭空塑造出养活千万公民所需的资源,利用它来消灭几个只是普通人的对手还是很简单的。 可宇治孝康没有那么做。 “人类总是试图掌握他们不该去掌握的东西。”长得和长间晋三几乎一模一样的日本人穿着一套宽松的休闲服,那过于宽大的袖子让岛田真司联想到了家乡的传统服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我不否认这一点,宇治。”岛田真司拿起他的笔记本,继续记录那些零碎的思路,他确实希望能够让魔法被纳入可以用系统的科学理论描述的【现代学术】之中,而不仅仅被局限于某些以家庭和师徒关系为单位的小作坊里,“但我不会因此后悔,这些事总要有人来做。从只能看着上天的脸色生活到尝试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们用了几万年的时间来迈出这重要一步。尽管我并不完全认为求知欲来自对未知的恐惧、对自己所不能掌握的未知事物不可逆转地决定自身命运的恐惧,光是有一个概念游离于我的常识之外就已经让我非常不安了。” 寄人篱下的日本青年学者没有挑三拣四的余地,把整合运动招来的志愿者照单全收就是他唯一的选择。这些自愿前来接受实验的志愿者中,有贫民,也有雄心勃勃的赌徒,唯独不见那些理应在此行列中的外国移民。试图用整合运动已经改变了作风来说服自己的岛田真司很快地放下了顾虑,转而开始思考把这些普通人训练为魔法师的方法。 他自己在整合运动的另一处研究设施中接受过类似的实验,那些外行的研究人员可能只把折磨实验品当成了一项业余爱好。不过,等到他开始主持类似的项目后,岛田真司逐渐发现他除了采用同样的方法之外,并无更多选择。试图让实验品在濒死状态下爆发出某种潜力,虽然听起来很老套,也不失为在缺乏科学方法的情况下继续探索的关键手段。 除此之外,他多少也做了一些其他探索,比如尝试研究不同【魔法师】——这群志愿者当中并没有半个真正的魔法师——之间的联系。通过对志愿者的身体状况进行密切检测,岛田真司猜测魔法师能够以某种方式感应到【同类】,但他还缺乏足够的证据,因为这里并没有真正的魔法师,只有一群哪怕被称之为魔法师学徒都有些勉强的普通人。 这些研究伴随着不可避免的损耗,好在整合运动总是能够及时地为他补充足够的实验品。不过,一直对自己的处境有些担忧的岛田真司害怕他要是再无法取得进展就会被整合运动认定为阳奉阴违地损害整合运动的威信并浪费财物的叛徒,那时恐怕连舒勒都救不了他了。连日来,岛田真司的焦虑有增无减,他将自己所遇到的困难归结为不同平行世界的科学理论体系发展上的差异。 “您有什么建议吗?”岛田真司停下手中的笔,向着一直站在窗边晒太阳的宇治孝康询问道,“关于如何培训出合格的魔法师,也许您可以给出些很好的见解。” “魔法师是天生的,不是能后天培养出来的。你们的世界或许没有那种种神奇的力量,如果有的话,你们便会清醒地意识到强大的力量往往会和某些【血统】有关。”宇治孝康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随意说了几句,大有劝岛田真司降低预期目标的用意,“我能理解你试图驯服这种力量的急切心情,但公平地讲,招募一个真正的魔法师从结果上而言比你【培训】出人工魔法师——如果能侥幸成功的话——更划算一些。” “我有我的计划,老前辈。”岛田真司笑了笑,他的双颊忽地凹陷了进去,而后又鼓了起来,“如果我能把普通人训练成为魔法师并找出其中的秘密,那么到时候把哪一个群体训练成魔法师还不是我说了算?有了这一手,我的同胞就不会在巴西受到冷遇乃至歧视、屠杀了。哼,这就是不对外发动大规模战争的结果……连巴西都小瞧我们。” “你的计划并不能激起我的兴趣,岛田。”宇治孝康转身面对着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同胞,他那轻松随意的姿态与岛田真司的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麦克尼尔一行人似乎都在拼命,而宇治孝康却是来旅游的。 “您不也是日本人吗?”岛田真司反问了一句。 “日本【人】。”宇治孝康重复念叨着,“你刚才的发言差一点把我逗笑了,岛田。你看,这也正是你们人类的可悲之处:因为过于弱小,所以一直试图从某些共同特征之中寻找自己的【集体】和归属感,但那些东西终究是靠不住的。”端着茶杯的中年日本男子走到岛田真司的办公桌旁,心不在焉地给出了一个让岛田真司颇为无奈的回答,“人类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你的性命也不比那些外族的更高贵一些。” 对方如此不给面子,岛田真司也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几句,他算是对李林的恶趣味有了一定的了解:故意为他们安排绝对无法战胜的对手、故意为他们创造短时间内无法理解的新场景、故意地将他们置于绝对不利处境之中,这一幕像极了岛田真司试探自己的实验品极限时的做法。想到这里,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不禁有些对李林的真实用意产生了好奇心,他知道自己当然不该凭着人的思维模式去揣测一个完全不是人的魔鬼,但他们所经历的这一切显然不是为了压榨出某些【潜力】的。 到了中午,看守地下研究设施的研究员把药物测试结果交给了岛田真司。这几十例测试样本之中,没有一人因为服用了能引起神经兴奋的特殊药物从而奇迹般地从普通人变为魔法师。懊恼的岛田真司摇了摇头,把自己的另一条经验从笔记本上划掉了。 “6号平行世界的案例不能用了,提高兴奋程度没有任何意义。”他想起了麦克尼尔使用λ式驱动仪的画面,那种能够将人的【意志】化为武器的神奇机器如果能够和人体合二为一,其功用是否也可以被看作某种魔法呢?出于同样的思路,他试图将魔法解释为某种他尚不能明确描述的特殊空间的作用结果,并在整合运动提供的实验品身上做了类似的实验。 死马当活马医的结果是一无所获。郁闷的岛田真司意识到他今天大概也不能取得什么成果,但他还是不甘心,并且依旧幻想着他坐在这里监督着由他自己设计的实验继续进行下去就能让事态朝着理想方向发展。哪怕明知道在研究设施中浪费时间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灵感,岛田真司仍然选择了用形式来麻痹自己。他多少有些能理解那些明明什么都不做却要加班的人了。 一通电话打进了他的办公室,慢吞吞地接起了电话的岛田真司打了个哈欠,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林。 “喂?我是岛田真司。” “岛田,我的新作品快要完成了,你可以来参观。”舒勒的声音毫无波澜起伏,平静得让此刻已经变得焦躁的岛田真司越发地焦虑,“希望这不会打扰你的工作。” “不会。把地址告诉我,我马上就过去。”有些心酸的岛田真司叹了一口气,他多么盼望着能对着舒勒说出这番话的是他自己,“我这里的情况,你也清楚。” 从舒勒口中得到了地址的岛田真司挂掉了电话,离开办公室,到附近的车库里找到了自己的车子,计划先驾车返回里约热内卢吃午饭再去找舒勒。像现在这样公然开小差的事情,他过去很少做,而且每次都事出有因,不过现在被无穷无尽的茫然包围着的岛田真司已经不再介意多浪费些时间了。他看得清,而且看得准,合适的转机仍未到来。 里约热内卢在岛田真司眼里并没有什么分外迷人的特点。他生前没有去过里约热内卢,这还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拜访这座日后将被巴西利亚取而代之的城市。过度的扩张给城市带来了许多问题,寄生在城市中的贫民窟偶尔会让岛田真司想起非洲,所幸居住在这些平民窟中的并不是黑人。他对这些不起眼的地方施以额外关注,只是为了更方便地私下寻找实验品,那样他才能绕过整合运动的监视。 岛田真司在城市外围区域随便找了一家餐厅,又买了一份报纸。报纸上的新闻只是给他带来了更多的坏消息:联邦军一路高歌猛军,龟缩在米纳斯吉拉斯的起义军节节败退。翻来覆去把几份不同的报纸都看了几遍后,确认整合运动没有允许同魔法师有关的报道流出的岛田真司放心地开始吃午饭。他最近吃得很清淡,沉重的压力摧毁了他在上一个平行世界培养出的对美食的喜好。 说不定麦克尼尔也是如此,岛田真司不无恶意地想着。当然,他也同样相信那个能够在人类最为绝望的时代里坚强地战斗下去的男人不会因此就轻易地舍弃个人爱好,正如伯顿重活一次的执着追求始终未曾动摇一样。 一队整合运动民兵从外面路过,引来了食客们的议论。有些似乎对整合运动怀着恶意的食客言之凿凿地说,这些突然出动的民兵肯定又是跑去什么地方抓间谍了。左顾右盼也没发现餐厅里的服务人员采取制止这种危险讨论的措施的岛田真司决定立即结账离开,免得被整合运动民兵当成间谍。走出餐厅后,放慢了脚步的岛田真司观察了一下附近的街道,确认没有异常现象后才回到车子旁,开着车子去找向他发出了邀请的舒勒。 岛田真司的目的地是一座位于里约热内卢市郊的工厂,他在附近发现了巡逻的士兵并很听话地下车步行、前往工厂外侧的仓库中寻找舒勒。没有在人群中找到卡萨德的岛田真司多少有些失望,但他明白最近刚刚犯了点死罪的卡萨德是不会在这时候冒失地撞在整合运动的枪口上的。调整好心态后,他笑着走上前朝舒勒打招呼,并热情地询问对方的工作进展。 “这是某种大型电子计算机吗?”岛田真司被舒勒领进了另一个房间,映入他眼中的是占满了房间的大量电子设备,而且他看得出这些电子设备都同属于一个装置,“看起来更像是交通指挥中心的控制台。” “你猜对了,它确实是一个【指挥系统】。”舒勒领着岛田真司走到连成一排的机器前,按下了一个位于小型显示屏旁的按钮。那屏幕上歪歪扭扭地打出了一排绿色字体,随后就重新变成了黑色。好奇的岛田真司将它和旁边的另一个屏幕对比了一下,才确认机器仍然处于开启状态。他转过头看了看舒勒,想看看它的发明者有什么高论。 舒勒按了几个按钮,关掉了机器,领着岛田真司到前排去参观。 “现在我们还看不出什么来。它需要很多的定位装置才能发挥出真正的效用。设计那些定位装置会花费更多的时间,比如搭载在飞艇、机甲、人员身上的那些装置,但只要它们能够进行更准确的标记,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戴着眼镜的光头学者用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一旁的岛田真司立刻心领神会,“就拿里约热内卢来说,我们可以在侦察装置充足的情况下利用这一套系统准确地标记出城市内所有的战斗人员。要是能够搭载底图的话,就可以看得更清楚了。我最近雇了几个数学家帮我研究怎么把地图编辑成底图后输入进入机器内,他们的工作效率都很高。” “啊,好啊,好啊。”岛田真司涨红了脸,他愈发地感到羞愧了。虽说他很久之前就承认自己远不如舒勒,而且他们二人各自所擅长的研究领域决定了所面临问题的难度并不能一概而论,“恭喜你啊。” 光头的瑞士学者微笑着点了点头,完全接受了岛田真司的夸奖,“这并不全是我的功劳,岛田。如果电磁波的性质发生了严重的变化……不,哪怕是些许变化,我们恐怕已经不复存在了。即便我们由于某种原因而幸存下来,我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你刚才看到的这些东西设计出来的。对了,说起物理性质这一点……”他看了看附近忙碌着的工人们,没打算回避这些也许听不懂他究竟再说什么的雇工,“我最近在思考为什么没人发明出内燃机,或许这背后也有一些物理规律变化的影响。” “不一定。我猜,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的地球没有石油?”岛田真司眨了眨眼,他也不是很确定,那些知识对他来说太遥远了,“没有了燃油,用内燃机取代蒸汽机的必要条件也没了。” “不全是。”舒勒若有所思,他和岛田真司离开房间,到堆放着大量货物的仓库里聊天,“岛田,【历史】的轨迹是相同的,就连第一次世界大战也照常爆发了——虽说和我们印象中的并不相同。如此来看,这个【地球】满足形成石油和煤炭的条件,况且煤炭也已经得到了广泛应用。仅仅是些许的差异都可能让人类乃至世界的历史走向完全不同的结果,那么仅从如此高的相似性去反推条件,虽然不够严谨,目前来讲还是可行的。” 岛田真司思索了片刻,他首先排除掉了舒勒故意扰乱他的思维的可能性(他相信舒勒是不会那么做的,而且也没必要),但他还是觉得为这些同他们当前的任务完全无关的事情担忧多少有点杞人忧天了。 工厂里的工人们仍在热火朝天地工作,无论谁来访都不会改变他们的日常生活。穿着白大褂的舒勒虽然醒目,大抵还比不上他身旁有着东亚人面孔的岛田真司更能让路过的巴西人驻足。 “想解决这问题,也好办。等到任务全都结束之后,我们去一处着名的油田附近多雇些人勘探,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些石油。”岛田真司和舒勒躲在厂房的阴影里,外面的炎炎烈日有效地阻止了他们的探索,“虽然我直到现在也没能取得什么成果,我想说,我们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用我们的研究工作协助麦克尼尔等人作战,因为我总觉得如果我们放任他们去死……会发生些非常可怕的事情;第二,尝试着在这个平行世界多接触些新的知识,也许以后能用得上呢。就算用不上,我们终究在这个研究过程中离真理更进一步。”见舒勒还没能领会自己的用意,岛田真司只得单刀直入了,“你的这个指挥平台要是全面投入应用,我敢打赌麦克尼尔和其他人都会死得很难看的。我们至少也得把它的缺陷和弱点告诉他们。” “我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不过卡萨德又躲起来了……”舒勒向岛田真司强调自己已经有所准备,“得等他主动和我们联系之后,我们再想办法传递情报。你只管放心,发明者永远是最了解缺陷的那个人。哦,你刚才说的【非常可怕的事情】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们日本人有时候用什么【多谢您送来的精美礼物】这种话反过来嘲笑对方的贫穷,跟我就没必要打哑谜了。” 戴着眼镜的日本青年学者叹了一口气,他左顾右盼,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说不准……就算你让我给出个明确的描述,我也做不到。”岛田真司缩着脖子,样子有些慌乱,“李林会以各种巧合将我们推向冲突的漩涡,这是大家都同意的结论。那么,我几乎可以断言我们所享受的全部平静都是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战斗人员】换来的。如果他们出现意外,那么原本压在他们肩上的压力就会以另一种【巧合】转移给我们。到那时,你我能否吃上一顿安稳的饭,也难说得很。” 舒勒意味深长地看了岛田真司一眼,随即转移了视线。他的目光落在重重叠叠的厂房上。拔地而起的工厂如走出了咖啡和牛奶制造的围城的巴西一般,耀眼得如同太阳那样,冉冉升起。 “我知道。”他平静地说着,兴许直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刻他都不会因此而动容,“所以我才会一直坚持去协助麦克尼尔战斗,而不是把他扔下。这么说来,李林也许喜欢看大家团结一致地表演传统的恶俗戏码呢。” tbc? OR8B-EP3:进取(12) or8b-ep3:进取(12) 圣保罗起义开始后,整合运动当即下令对起义军控制区进行全方面封锁、阻止物资流入,并竭尽全力地阻拦可能暗中支援起义军的其他国家通过海运对起义军进行支援。这些封锁虽百密一疏,起义军因此而经常面临着物资紧缺的考验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在富饶而强大的南里奥格兰德州、圣保罗州先后投降后,独木难支的米纳斯吉拉斯州除了能够名正言顺地获取这场起义的领导权之外,并没有从盟友的败亡中得到任何好处,而且扞卫宪政的名分也并不能帮他们招募到更多的士兵或是获取更多的资源。 许多起义军指挥官被迫自行筹集物资,这对他们而言是一项艰巨的工作。由于军官们精力有限加之联邦军的猛攻从未停止,起义军的混乱有增无减,临时安排的指挥团队和缺乏合作的友军造成的内耗带来的损失有时候甚至超出了联邦军的攻势直接导致的危害。即便这些触目惊心的案例就摆在眼前,焦头烂额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根本无暇重新整顿部队,也无力管理最近一段时间来越发不受控制的第二步兵师。 1933年1月上旬,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的战况只能用悲剧来形容。虽然联邦军占领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和共和军控制区接壤地带的企图未能得逞,从整个南线围攻而来的联邦军迫使起义军不断向北方退却。 “敌人在所有方面都具备压倒性的优势,这是毋庸置疑的。”麦克尼尔对当前的局势做出了较为悲观的判断,“当然,从总体上而言,通过战术上的胜利来暂时抵消敌人的优势是可以做到的,但我们并不能保证我军在每一场战斗中都取胜。” “有另一个问题应该得到重视。”重新获得了飞行机会的迪迪埃·博尚俨然成为了战友们的耳目,他既要参加战斗,又要执行种种侦察任务,而他本人乐在其中,“听说我军在外界的武器弹药供应商当中包括卡萨德,如果其他供应链都断裂了,我们至少要保住这条路线。” “他应该知道我们已经撤退了,而且我相信他不会让他的手下盲目地往敌人的防线上撞。”伯顿仍然对卡萨德保持着信心,“不过,他为我们提供的弹药量还是赶不上目前的消耗量。” “卡萨德又不是开军工厂的,彼得。”麦克尼尔当然希望卡萨德能够完全满足他们的弹药需求,然而那些载着弹药的车辆能通过联邦军的封锁线已经是奇迹,盲目地要求卡萨德输送更多弹药说不定会导致颗粒无收,更不必说卡萨德也许并不能为他们提供更多的资源,“我们理应对他的处境予以……理解,并且精打细算地使用现有的资源。好,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上次对付敌军魔法师部队的问题。博尚,你先发言。” 先前整合运动派遣魔法师袭击第四骑兵团时,虽然一度给起义军造成了很大的混乱,却并未能够从根本上改变战局,战斗最终以起义军的胜利而告终。那场混战结束后,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总结了对抗敌方魔法师的经验,并结合身处敌军控制区的同伴们传递的情报做出了一些推测。魔法师部队也许在形式上是联邦军的一部分,但归根结底仍然受到整合运动指挥,因此对附近的整合运动组织侦察和窃听也是十分必要的。 话虽如此,没有通讯设备的麦克尼尔一行人无从窃听整合运动的通讯内容。于是,他们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博尚的空中侦察上,同时也委托博尚在侦察任务中为下一批输送物资的合作者提供准确的信息以帮助那些人避开沿途的联邦军。郑重接纳了意见的博尚当即表示他会把此事当做头等大事来办,这一态度得到了同伴们的赞许。 简短的内部会议结束之后,麦克尼尔和同伴们分头离开农舍,前去附近继续他们原先的工作。随着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一直向北方撤退的第四骑兵团最近没有遭受更严重的损失,开始有意识地保存实力的卡尔多苏上校亲口对麦克尼尔说,自己要避免在很容易因友军的无能而一无所获的战斗中投入更多的资源。 起义军的内部隔阂发展到如此程度,颇令麦克尼尔惆怅。他独自一人站在农舍旁,远远眺望着忙碌的士兵们,也看到了带领着士兵们帮助当地农民工作的斯塔弗罗斯。多做些好事带来的收益是否能胜过威胁、恐吓所造成的恐惧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清楚有些概念永远只该停留于手段上。 “迈克,你听说过那个消息了吗?”伯顿从后面赶上了他,脸上带着一道明显刀疤的白人壮汉掏出半根香烟,用嘴叼着,两只手分别拿起了火柴盒和火柴,“……是真的吗?” “米纳斯吉拉斯的战败只是个时间问题,但我们不会停止战斗的。这些以各自的家乡为后盾的地方实力派不会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反抗事业之中,一旦敌人承诺只要投降就能保住原有的权力,他们会在绝望中非常听话地停止抵抗。”麦克尼尔头也不回地说着,他比伯顿稍早一些知道消息,“我以为你会更早地意识到这一点。” “嘿,我确实意识到了,可我还不至于马上联想到我们会选择这样做。”伯顿咳嗽了两声,他看了看笔直地伫立在原地的麦克尼尔,想吐出几个烟圈,可他还是失败了,“的确,比起在起义之初裹挟着整个州的我们,只从少数几个城市起义却已经控制了巴西北方大片土地的共和军确实有本事。如果那些人不是被俄国人指挥着的,那就更好了。” “为了把事业进行下去,和理念上的敌人联手也是正当的必要手段。”麦克尼尔如今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切,对抗通用银河的那场战斗无疑让他的观念发生了一定的转变,“我们曾经和俄国人联手一起对抗尤里·纳尔莫诺夫还有日本,也曾经和nod兄弟会联手对抗cabal和scr。” 伯顿又吸了几口烟,他不得不承认麦克尼尔说得完全正确。小心翼翼地把快要燃烧殆尽的烟头从口中拿出的伯顿快活地吐出了一个烟圈,望着那烟雾升腾到空中、逐渐消失不见,“我倒是不介意和他们暂时合作,就怕他们到时候把我们全都送去劳动营。那不是没可能发生的,麦克尼尔,这是他们很擅长做的事情,我们这些军人在他们眼里一概是不值得信任的【敌人】。” 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他终究还是没有就这一问题继续说下去。排除了那些不必要的担忧后,麦克尼尔告诉伯顿,打通新的运输线势在必行,不然卡萨德的合作伙伴很有可能因联邦军的封锁或主观上的胆怯而无法将弹药按时送到。伯顿答复说,浪费时间去探索新的运输路线几乎是徒劳无功的,因为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战况不利而继续按照第二步兵师的计划朝着北方撤退。 “为什么?” “这是命令。”麦克尼尔转过身直视着伯顿,“……请原谅我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向你提出要求。” “我理解。指挥官是不该对着下属道歉的,迈克。”伯顿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他那滑稽而玩世不恭的笑容把麦克尼尔逗笑了,“是为了维系卡萨德对我们的信任吗?但你要清楚那东西从来就没真正存在过,他现在对我们的忠诚建立在他的【异类】身份基础上。” “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们这个团队……这个每个人都抱着不同目的、不同理想的团队为什么能够团结一致地维持到现在,在过去的冒险中有无数个瞬间足以让我们四分五裂。”麦克尼尔看了一下手表,向伯顿挥手告别,他要去参加团指挥部的会议,“所以我一直坚信有些东西是不会因为我们的【过去】而改变的,它应当是我们的共识。” 没能从麦克尼尔口中得到任何明确答复的伯顿休息了一阵,也动身了。他找来了一些经验丰富的士兵和他一同行动,这些人当中有原先在猎兵部队服役的老兵,也有一些大难不死的侦察兵。带领这么一支拼凑起来的队伍出动不会影响第四骑兵团的战斗力,况且麦克尼尔提供的保障也足以使得伯顿避免受到不必要的盘问。 彼得·伯顿告诉这些士兵,他们该去重新为那些给他们提供弹药的好心人打通道路了。说着,他没给士兵们提出反对意见的机会,径直带领着队伍离开了营地,向着南方的敌军封锁线靠近。过去居住在这附近的村民不是逃跑了就是被临时拉去当苦力又或者是被炸得血肉模糊,他们如今能平安无事地躲在自己的小屋里担惊受怕和两支军队在另一条战线上的对抗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在联邦军下达多条严整军纪的命令后,双方陷入了某种奇妙的攀比之中,以争相向那些被战争波及的平民表明自己的善意。 不过,跟能够通过增发军费来压制联邦军的整合运动相比,起义军的军纪全得靠自觉来维护了。好在第四骑兵团还有作战任务代表能够调动起士兵的高尚情感,不然伯顿是绝对想不出该怎么避免陷入穷途末路的起义军沦为劫匪和强盗的。 如今要通过联邦军封锁线的难度一天比一天大。那些能够给联邦军带来更大损失的战术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联邦军的效仿目标,有着更健全的工程团队的联邦军毫不犹豫地在推进的过程中修筑了大量防御工事、建造起了比起义军的纵深防御地带更有效的包围网。伯顿虽然嘴上说那些防线在联邦军败退时会显得华而不实,多次从封锁线上经过的他可不希望那些容易冲动的年轻士兵把他所说的话当真。 乔装打扮的一行人沿着防线的边缘摸索缺口,试图寻找到突破封锁线的方法。伯顿更倾向于选择由州军防守的区域,那些被联邦军拖到前线的州军士兵几乎没有什么战斗意志,南里奥格兰德旅和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士兵们而言更是如此。 “你们看,他们全都在睡觉。”伯顿放下望远镜,得意洋洋地对身旁的士兵们说着,“现在打仗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一份低回报高风险的工作罢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尝试着对付他们呢?”跟随伯顿一同前来的士兵们跃跃欲试,他们已经无法忍受被联邦军穷追猛打的日子了,“消灭这些人应该不难。” “……最好不要。”伯顿不由得为手下的天真而感到无奈,“你们难道想让敌人换上一批更优秀的士兵和更精良的装备吗?还是说你们想让这些本来和我们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家伙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战斗力?不想的话,就最好让他们继续愉快地躺在阵地上晒太阳。” 这不是他第一次向部下强调类似的观点了,但他也不介意多说几遍。起义军的敌人是整合运动和助纣为虐的联邦军,而非被裹挟着前进的其他人,拿那些人出气只会把本来保持中立的人们变成整合运动的狂热支持者。从自己和战友们过去的教训中总结出了这些经验的伯顿选择无视更弱的敌人从不是因为什么子虚乌有的骑士精神,他只是和麦克尼尔一样怕麻烦罢了。 远远地看到附近有一群农民路过的南里奥格兰德士兵们打了个哈欠,躲在战壕里继续休息。能够远离一线战场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幸运——对他们来说,这场战争应该在他们选择背叛起义军阵营的那一天就结束,除此之外的一切与他们无关。 “长官,这些农民看起来非常地可疑。”有几名士兵担心出现意外,跑去把他们观察到的一切告诉了附近的军官,“我们该把他们抓起来审问,现在还来得及。” “没有必要,这些穷人带不走什么的。”躺在弹坑里研究怎么勾兑烈酒的南里奥格兰德军少尉厌恶地摆手让这些多管闲事的家伙赶快离开,“一群穷鬼而已,不值得在意。” 一旁的其他南里奥格兰德士兵纷纷向不识时务的同伴投来了恼怒的目光。他们背井离乡来到米纳斯吉拉斯镇压这些起义军,每次都要被联邦军扔到前沿阵地上,就算战斗任务与他们无关,联邦军的指挥官们仍然要把派不上用场的南里奥格兰德士兵丢在防线前方并要求他们随时待命。一来二去,被折腾得神经衰弱的士兵们对战争的反感到达了极点,他们宁愿躲在战壕里睡上一整天也不想出去攻击几个可疑的敌军目标:那不能给他们换来什么奖励,就算有,也只会被颁给联邦军。 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封锁线的伯顿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这还只是第一道封锁线,而且联邦军很有可能在南线增设了更多的防线以便把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更深地困在内陆。他要求手下的士兵们加快速度赶路,自己也一刻不停地前行。 “我们在这片树林里休息几分钟。”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伯顿终于决定暂时停下脚步,他看得出有些士兵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抓紧时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长官,你可真有精神啊。”腿脚发麻的士兵们有些羡慕伯顿的身体素质,“如果我们都和你一样强壮就好了。” “这个啊,你们是学不来的。”伯顿一本正经地胡说着,“让我来跟你们讲,如果你们想锻炼出我的体魄,只需要不停地去夜店就行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有些分不清伯顿究竟在胡说八道还是教授他们人生经验了。见这些没什么见识的士兵被自己蒙骗住了,伯顿的自信又多了三分,但他在讲述自己的【光辉经历】时又莫名其妙地悲从中来。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女人了,一想起躲在敌方控制区的卡萨德等人能随心所欲地跑去夜店逍遥自在,伯顿只觉得窝囊。他可不能在这方面被别人领先了。 然而卡萨德也并没有去夜店的心思。躲藏了几天后,他小心翼翼地回到了熟人的视野中,并没有引来整合运动的密探或是前来逮捕他的宪兵。待到他确认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已经获得了能够在整合运动的管理下合法地获取资源的身份后,雄心勃勃地打算多给麦克尼尔和伯顿送去些弹药的卡萨德大手一挥,和他的秘密合作伙伴签订了新的订单。 不过,和北方的未知盟友联络的结果却证实那些弹药没有被按时送到起义军手中。心里起疑的卡萨德对整个环节的每一个部分都产生了不小的怀疑,他打算再找合作伙伴确认一下,便和对方约定在一家餐厅中见面。 在到底该不该为了维持伪装身份而违反某些戒律的问题上纠结了好久之后,卡萨德暂时打消了点餐的心思。饿上一顿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而且饥饿本就是伴随着他和他的同胞们的常态。 戴着一顶黑色礼帽的合作伙伴如约而至。见到餐桌上空空如也,特地前来拜访的中年男人也并未因此而气恼。 “这一次怎么不把地点选在书店了?”那中年绅士向着左右的餐桌看了看,“那地方还很合适。” “上次我们应该是被人盯上了。”卡萨德的直觉是这么告诉他的,而他也非常听话地选择了遵从直觉的引导,“整合运动很高明。我承认。” “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要找我,可有些事并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中年绅士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报纸,递给了卡萨德。一眼看出来报纸不是里约热内卢本地报纸的卡萨德有些疑惑,他翻到了合作伙伴所指的那一页,从晦涩难懂的告示中看出了些蹊跷,“我们死了几个人,其他人都怕了。您也清楚,贸然继续送货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损失。” 两人一直不吃饭似乎也会引来怀疑,达成了共识的他们点了些小菜。暗自庆幸自己不用被迫吃猪肉或是喝酒的卡萨德松了一口气,虽说他也不怎么喜欢蔬菜沙拉。保持着绅士的优雅风度的合作伙伴无奈地对他说,负责走私的行动人员当中有数人被联邦军逮捕后当即处决,这一意外给相关犯罪团伙的士气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我以为您应该为了更大的利益不不顾一切地进行豪赌,至少我就是这么做的。”卡萨德回想起了他在安哥拉挖钻石的经历,“不瞒您说,我的全部身家都是靠赌博得到的,而不是靠着祖辈的恩赐。” “但有些交易在如今看来是完全亏本的。”当卡萨德说起【赌博】时,中年绅士的眼神稍微亮起了些许,“他们的黄金储备好像都已经被军队缴获了,那我为什么要和一群穷鬼做生意呢?冒着生命危险去做生意的前提是收益值得我这么做,尊敬的西班牙朋友。” 说到这里,中年绅士仔细地看了看卡萨德,却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看到退缩之意。 “也许我们在某些问题上的看法不一样,我认为这里面有更大的利益。”担心伯顿仍然按照原来的计划行动的卡萨德决心把这笔交易进行下去,“欠了银行的钱,确实会被追债,但如果你欠的钱足够多……多到某一个程度,结果就截然不同了。” 两个小时之后,并没能完全说服对方的卡萨德有些沮丧地离开了餐厅。他不算完全一无所获,然而收获仍然不及预期。虽然他信得过伯顿的能力,也相信伯顿能够在遇到意外时灵活地处置,若是不把这里的新变化告诉伯顿,他终究有些良心不安。 把双手插在衣兜里的卡萨德慢吞吞地走出餐厅,他在门口被一个急匆匆地闯进来的食客撞了一下。并不在乎的阿拉伯王子沿着熟悉的道路步行返回自己的住处,刚在路上走了十分钟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那餐厅所在的位置冒出了滚滚浓烟。 tbc? OR8B-EP3:进取(13) or8b-ep3:进取(13) “如果他们换个时间做这件事,我会非常感激他们的。”麦克尼尔放下手中的碗,看了一眼桌子上那比煤球还黑的面包,他总觉得那块面包可以拿去当炮弹用了,“可现在我也只能把他们的行为解释成……对付我们的策略。” “想开些,麦克尼尔。消灭犯罪组织和盗卖军事物资的军人是没错的,这些家伙活着也只会添乱而已。”斯塔弗罗斯言之凿凿地说着,他引经据典地用他在镇压叛乱和游击队的过程中采用的种种补救措施来证明这些严厉管束的必要性,“如果是我处在联邦军指挥官的角度,先别说这些活跃在灰色地带的家伙已经在与我为敌了,哪怕他们对我有益,把他们消灭也是迟早的事情。不然难道我们还要留着这种人继续为非作歹不成?” 彼得·伯顿用眼角的余光瞄着麦克尼尔碗里那绿油油的汤,不知该说些什么。确定卡萨德已经无法再把资源送到北方的他有些苦恼地坐在麦克尼尔身旁,先拿起被麦克尼尔无视的面包咬了一口,差点把门牙硌掉,“你说的没错,希腊的哲人王。但是呢,他们在这时候【恰到好处】地堵塞了我们获取资源的一条通道,这对我们来说绝对是个坏消息。当然,我也赞同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就赶快把那些人送进监狱或者干脆全拉去枪毙……” 说着,他端起破碗,喝了一大口——脸色绿得和菜汤一样的伯顿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忍住了呕吐的冲动。很礼貌地把碗放回原处的伯顿艰难地将嘴里那味道难以名状的混合物咽了下去,而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见伯顿的狼狈模样,屋子里的其他人都笑了,笑得无比心酸。 “你做出的新菜品也太差劲了。”伯顿向着麦克尼尔不住地抱怨,“幸好我在中东地区潜伏时锻炼出了钢铁之胃,这要是换成别人,我怀疑他们会被这菜汤折磨得整整一天没法战斗。” “那本来就不是给你喝的,谁让你随便动测试样品的?”麦克尼尔学着舒勒的语气说了几句,“你就庆幸咱们现在还不必吃草。” “说服士兵吃草也不难,只要让他们相信吃草能填饱肚子就行。”帕克似乎把麦克尼尔的话当真了,“我们的士兵当中许多人没怎么接受过教育,说服他们接受新的现状应该不成问题。” 虽然帕克刚才那番话似乎连着他自己一起算了进去,但已经开始给自制的菜汤调味的麦克尼尔无暇去笑话自己的战友。测试了好一阵后,麦克尼尔得出结论,这菜汤的味道在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明显提升的。 “我确实为此而担心。”走出农舍后,麦克尼尔把自己的想法向伯顿和盘托出,“我军没有哪一种物资算得上是充足的……全都缺。这几天呢,我和卡尔多苏上校正在研究组织士兵【自给自足】的各项生产活动。彼得,我们已经不能指望有人给我们发军服、子弹、步枪、粮食……”他举起左手要比划什么,但那只手只是无力地搭在了伯顿的肩头,“……得靠自己了。” “我有心理准备,但是吃草就算了——” 一行人边走边聊,却见村口跑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农民。那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青年农民高声喊叫着,把联邦军前来袭击的消息告诉了居住在村庄内的起义军士兵们。面不改色的麦克尼尔先让帕克把藏在牛棚里的装甲车开到外面,而后把附近的士兵集合起来。他没有试图接管指挥权,那是军官们的工作,而且让外国人来直接指挥多少会引起巴西人的反感。 这群被麦克尼尔以研究后勤补给问题的名义带出来的起义军士兵迅速地从村庄中疏散,向着附近的主要阵地撤退。有士兵建议就地反击,但被麦克尼尔驳回了,后者声明他们最好不要给这些协助他们的平民带来不必要的损失。如此一来,部队就必须冒着被正在穿插防线的联邦军袭击的风险返回,所幸早有准备的麦克尼尔并非要以损害士兵们的利益来彰显起义军的正大光明。 他带着这些士兵从选定好的安全道路后撤,同时派伯顿快马加鞭去找卡尔多苏上校。生怕耽误了大事的伯顿连忙上路,他独自一人骑着战马在乡村土路上狂奔不止,只用了预期中三分之二的时间就返回了阵地。把麦克尼尔等人平安无事地撤出据点且正在返回防线的路上的消息告知卡尔多苏上校后,选择留在阵地上的伯顿马上投入到了新一轮的战斗中。 作为第二步兵师直属的一支机动部队,第四骑兵团在撤退进入米纳斯吉拉斯之后发生了许多变化,有些是连卡尔多苏上校和麦克尼尔都没能预料到的。士兵们仍然骑着马,但不是要以骑兵的身份加入战斗,而是仅把战马当做交通工具;团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车子,这些五花八门的车辆是尽职尽责的后勤人员从各处搜刮而来的,维护这些车辆的新工作让技术兵们有了用武之地。骑兵团上一次以骑兵的形式出击,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但士兵们也并不会因为他们已经和步兵一样终日在战壕和其他防御工事中战斗而感到不满,相反,他们认为自己拥有了比过去更加多样化的装备。偶尔把自制的装甲车送到阵地上充当抵挡敌人进攻的移动碉堡的起义军士兵们在万难之中掌握了自己的独特技巧,能够和他们一较高下的也只有联邦军的人形蒸汽机甲而已。 “有这些装甲车在,敌人别想轻易地突破我们的防线。”卡尔多苏上校把附近的村镇连成了一片自己的防御网,这张网络又和第二步兵师的其他部队搭建的阵地结合起来,确保第二步兵师能够在拖住联邦军的同时缓慢地向北方继续转移——起码不能比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败退的速度慢。 麦克尼尔赶回阵地时,他不得不承认卡尔多苏上校对装甲车的理解也有独到之处——布置在南线正面的装甲车有效地阻止了联邦军的推进,让联邦军快速冲破防线并将防线各区段分割包围的计划彻底破产了。现在,倒霉的联邦军步兵又要和他们的敌人一并以战壕为单位展开拉锯战,谁也别想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前朝着对手的阵地推进半步。 这些坚持抵抗的起义军让联邦军无比恼火,恼怒的联邦军指挥官随即呼叫航空队加入战斗,早已待命的联邦军航空队很快抵达了第四骑兵团的防线上空。首先目击到了敌方航空炮艇的起义军士兵连忙把消息告知了战友们,这消息成为了促使装甲车转移阵地的号角,停留在防线各处的装甲车随即开始沿着防线边缘游走,以逃离敌方航空炮艇的攻击路径。趁着起义军的阵地稍有松懈,获得了空中支援的联邦军士兵们钻出战壕,向着敌人的防线发起了冲锋。 呼啸着的航空炮艇从空中掠过,炸弹和炮弹把起义军的防线变成了一片火海。刚才还神气十足的机枪手不得不纷纷躲避起来,以免被敌人炸成肉酱;那些仍然活跃在阵地上的装甲车驾驶员们倒是不必担心弹片危及他们的生命,耗光弹药从而被迫撤退反而更棘手一些。他们无力对付飞舞在空中的妖魔鬼怪,只得把满腔怒火全部发泄给了那些同样英勇的联邦军士兵们。 “我们的侧翼有被突破的风险。”麦克尼尔和卡尔多苏上校一同留在团指挥部中监督战斗,从各部队传来的最新消息表明敌人正利用压倒性的兵力优势寻找防线上的漏洞,“该把预备队调过去,他们就是为此而设立的。” “不,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卡尔多苏上校摇了摇头,“分散我方的兵力会使得敌人的装甲兵部队有机可乘……” 直到起义爆发之前,巴西并没有自己的装甲兵部队。如果把起义军因条件所迫而自行建造的装甲车和装甲列车排除在外,仅从合众国购进了一些人形蒸汽机甲的联邦军还没有建立装甲兵部队的能力,而起义军【手工】打造出的种种产物于联邦军而言无疑是离经叛道的,尽管装甲列车在起义刚开始的几个月里给联邦军带来了惨重伤亡。 已经察觉到起义军那些质量低劣却实用的装甲车给士兵带来的压力的联邦军迟迟没有效仿其对手的行动,究竟是出于对新颖概念的不屑一顾还是对传统装甲部队的坚信(尽管他们甚至没能建立一支像样的装甲兵部队),仍不得而知。但是,敌人是不会一直对此熟视无睹的,麦克尼尔确信这一点。 一直对第四骑兵团紧追不舍的联邦军第十步兵团虽然将其对手逼得不停地向北转移,却始终没能取得什么像样的战果。大可以在背后嘲笑第四骑兵团只会逃跑的联邦军不得不正视现实,他们像往常一样在进攻正面防线的同时派出了多股部队袭击防线的侧翼,试图在防线上打开缺口。这些突袭部队的任务是占领附近的村镇、孤立起义军并创造将其围歼的条件。如果第九步兵团配合得足够及时,第四骑兵团大概会插翅难飞。 第十步兵团第23步兵营派遣的突袭部队已经锁定了附近的村庄,以班组为单位的联邦军分头前往这些村镇,预计以最快的速度将其占领。知晓对手在兵力上处于劣势的联邦军指挥官们相信起义军无法在村镇内保存太多的防御力量,届时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占领这些居民区。 麦克尼尔一行人从村子里撤离后不久,两名联邦军士兵抵达了村镇外围。他们十分仔细地侦察了附近的环境,而后谨慎地返回部队并把情况报告给了长官。 没过多久,一名联邦军下士带领着自己的手下抵达了村庄,他们先向着路过的村民宣布这座村子已经被联邦军接管了,而后按照占领村镇的一般程序对村子进行检查。 这些新来的【客人】们分散开,到村庄各处搜寻可疑的目标。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寂静的村庄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走出来看热闹的村民们也已经各自返回了居所并等待着联邦军士兵们完成其工作。过了片刻,几阵有些沉闷的枪声响起,暂时打破了这片沉寂。 村民们没有出门的打算,他们选择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待着一切结束。枪声时断时续,终于也没能完整地连成一片,当最后的枪声响起后,村子又一次回到了寂静之中。有些好奇心过于旺盛的村民想要走出去一探究竟,他们只走出去几步就停下了:恐惧牵制着他们的脚步。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走出农舍,仰望着头顶刺眼的太阳。他向着屋子内的战友和农民招手,让他们把里面的尸体拖出去。聚集起来的农民和换掉了军服的起义军士兵很快响应了他的呼唤,他们七手八脚地把那些刚才冒失地进入村镇的联邦军士兵的尸体从村庄的各个角落里拖到外面展览,这一行动本身就是最好的威慑。 联邦军士兵们的死法各不相同:有一名士兵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他显然是被什么人从背后用子弹打穿了脑壳;另一名士兵的脑袋几乎被某种工具拍碎了,依然插在他身上的干草叉证明本地的居民在送他前往天堂或地狱的过程中出了不少力。那个带领着这群联邦军士兵抵达村庄的下士看起来多做了一些抵抗,他的四肢遍布伤痕,腹部被划出了两个口子,内脏沿途撒落了一地。终于解除了眼前威胁的起义军士兵们有说有笑地把原先的衣服换回去,现在他们必须要抓紧时间离开这里了,既是为了支援正面战场也是为了避免那些热情的平民遭到报复。 “敌人肯定饶不了他们的。”跟随斯塔弗罗斯一同行动的士兵们当中,也有人预感到了这些站在起义军一侧的村镇在他们完全撤退后的下场,“是否应该……” “我们的兵力不够了。”斯塔弗罗斯看见这些村民时就会想起那些宁可帮着俄国人对付希腊军队的平民,尤其是北方那些长期勾结游击队的山民,但他如今倒是庆幸几乎拥有同样精神的人这一次会是他的同伴而非敌人,“你说,我们可以保他们一天、两天,难道还能保一个月吗?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我们先管好自己的事情。” 如果行动顺利的话,位于防线薄弱处的其他村镇应该也能够及时地对入侵的联邦军进行反击。这样一来,发觉突击部队失去联系的联邦军要么会因为自认错估起义军的兵力而改变计划,要么就是从正面战场上或预备队中调来更多部队袭击这些薄弱环节。无论敌人做出哪一种反应,斯塔弗罗斯组织的第一轮伏击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他可以心满意足地撤退了。 思前想后,斯塔弗罗斯决定多做些善后工作再离开。他小声吩咐几名士兵和那些愿意协助他们的农民把联邦军士兵的尸体全部移出村庄,最好丢在人迹罕至的树林里。联邦军迟早会意识到自己的士兵失踪了,但到那时敌人也许不会直接对附近的居民进行报复。 想要改变起义军,仅让几个受过良好教育且对他们所为之奋斗的事业有着深刻理解的军官去喊口号是远远不够的。曾经在战斗过程中多次面临着弹尽粮绝的窘境且往往得不到上级支援的奥利维拉中校将心比心,主张要求士兵们在自行组织生产活动的过程中尽可能地和本地居民之间建立短暂的稳定合作关系。他很严肃地对自己的手下说,没有平民会喜欢如蝗虫过境一般卷走一切的军队。 “这还不够。”斯塔弗罗斯比奥利维拉中校更激进一些,他要获得的不仅是平民的拥护和支援,而是要这些支持起义军的平民成为战争的一部分,“我们要让他们成为我们的战友而不是看热闹的观众,要让他们主动地拿起武器去对抗敌人、把这场战争从两支军队之间的战争变成两种人之间的战争。到那时,维持整合运动权力的基础将会发生动摇,无论结果是否对我们有利,那一定是对他们有害的。” “两种人之间的战争?”奥利维拉中校先是一愣,而后迅速地想起了类似的案例,“说的没错,共和国刚成立时我们可是花费了很久去剿灭巴伊亚的保皇派。” 麦克尼尔也对斯塔弗罗斯的想法表示支持。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以【一分钟人】民兵的事迹力排众议,向对斯塔弗罗斯的建议持怀疑态度的军官们证明如此大规模地发动平民参加战争不会有任何副作用。他以合众国和巴西的相似性进一步指出,既然两国都在铲除保皇派的过程中将其作为一场【全民战争】进行下去,如今完全不必担心鼓动平民参战会带来恶果。 然而,理论终归是理论,公民的支持也并非是可以靠着几句口号或是些许小恩小惠换来的。那些会因为直白的利益而选择倒戈的人,也会在下一次考验到来时以同样的理由选择背叛。 最能有效地快速换来公民拥护的解决方案似乎只有一个,而整合运动已经在这么做了,那就是把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寡头的产业分割给体面的普通市民和乡村绅士们。与能够不留情面地对敌人的财产动手动脚的整合运动不同,起义军这样做等于自掘坟墓,他们当初正是因为有着这些寡头的支持才能快速起兵的。 头顶发秃的希腊人觉得有些头疼,他把争取公民的支持看作是消灭游击队的必要措施(反过来也成立)——遗憾的是,整合运动的领袖们并没有愚蠢到认为只要杀足够多的人就能消灭不稳定因素的地步。他一面催促着战友们尽快转移尸体,一面和这些最近受过他们不少恩惠的农民道别。 “各位,我们一定会回来的。”他的声音很小,小得那些离他稍微远些的村民听不见他的话,“不必急于跟随我们一同战斗,我的朋友们!以后我们还要一起改变过去遗留下的诸多不合理的现状,想必整合运动是不会感到高兴的。到那时,到真正需要去继续战斗的时刻,我希望你们当中有人能够拿出今天的勇气,哪怕是在孤立无援的时候。我们走了以后,你们就会是我们。” 人群中的喝彩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烈,联邦军即将卷土重来的不祥预感笼罩着人们的内心。见此情景,斯塔弗罗斯也不想继续说些什么煽情的话,他看见大胆地前来围观者之中有默默地攥紧拳头的农民,也有如释重负的农民,更有默默地转身离开的人……俄国佬当时是怎么说服那么多平民拿起武器对抗希腊军队的?他不愿把那视为蛊惑人心的妖术,那等于承认世上有比主的教诲更吸引人心的东西、承认天国的启示竟然不如一群无神论者的胡言乱语。 那只是某种【手段】,而他也可以加以利用、效仿,虽然他终其一生都未能做到。 在稀疏的掌声欢送下,斯塔弗罗斯和几名滞留在村镇内的士兵灰溜溜地逃离了。他们沿着计划中的撤退路线向南侧防线转移,并暗自祈祷敌人的反应更迟缓一些。 队伍走出没多远,走在最前面的士兵发现远处的道路上翻倒着一辆货车。斯塔弗罗斯连忙令士兵们加快脚步前进,众人一窝蜂地拥到货车前,先把被卡在了驾驶室里的司机救出,而后开始搜寻货车上的东西。那司机见他们检查着车上的谷物,越发地害怕,整个人都在颤抖。 斯塔弗罗斯只略微向下翻了几层,就发现了埋在中间的子弹。 “其他车子在哪?”他转过身询问动弹不得的司机,“放心,我们不是你的敌人。事实上,你的雇主要你来这里正是要把这些东西送给我们的。” 十分钟后,拥挤在车内的众人又出发了。不禁羡慕伯顿拥有一位即便身处敌对立场却仍称得上是至交好友的忠诚伙伴的斯塔弗罗斯愉快地载着有些来迟的补给向着团指挥部赶去,他吹着口哨,唱起了希腊民歌,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十岁。 tbc? OR8B-EP3:进取(14) or8b-ep3:进取(14) “看得出来,他们又在往北撤退了。”岛田真司放下报纸,言语中颇有几分戏谑,“把转进的精髓理解得如此到位,即便战败了也能自豪地面对死亡了。” “这些人如今的处境就和面对着eu大军围剿的g一样。”埃贡·舒勒没有看报纸,他正在分析自己的实验数据。有些工作,他可以让熟练工人代劳,比如加工他所需的设备;另一部分看上去也需要并且大概只能让工人来做的事情,他却得亲自完成,因为那些大多只能从事体力劳动的工人——甚至也包括绝大部分工程师——并不能清楚地理解他的想法,以至于嘱咐总会变形,“我们总是希望自己的朋友如此坚定顽强,因此当类似的意志出现在敌人身上时,那种感觉一言难尽。” 岛田真司叹了一口气,舒勒的良好工作状态成了他可望不可即的追求,“反败为胜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舒勒。我并不觉得他们还能支撑很久,战败对他们来说只是个时间问题,那时失去了外部牵制的整合运动将得以全力以赴地整顿内部……”他有些犹豫,但还是把该说的继续说了下去,“一旦没有了外部威胁,整合运动内部的极端群体说不定就要兑现他们的承诺了。” “但是nsdap仍然让他们内部的犹太人领袖继续享受着高官厚禄,ss最着名的刽子手同样是个犹太人。”舒勒摘下眼镜,他虽然不是历史学家,多年以来从事科学研究的思维帮他看透了很多表象背后的本质,“我做研究项目的经验告诉我,起步阶段把全部本事用在吹嘘上的人最后连基础工作都做不完。” “但愿,有些人的思维模式是没法用理性来衡量的。”岛田真司不禁咂舌,他当然有理由认为置身事外的舒勒不如他更了解那些惨剧,然而眼下他能坐在研究所的办公室里和舒勒谈笑风生而不是被送去做研究这件事本身就让他的警告完全站不住脚,“先不说他们的思路了,那不是我们可以了解到的。你说,我们要怎么在麦克尼尔迟早……”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办公室,这里除了他和舒勒之外并没有第三个人,“迟早要战败的情况下用我们的力量避免巴西引来危机或是让危机扩大呢?” 他当然没能从舒勒口中得到答案:虽然在各自的人生中不约而同地为了让研究工作进行下去而使用过一些不怎么光彩的手段,他们终究是学者而不是政客,也不是专事人事工作的人力资源管理者。 两人的生活目前还算稳定。管理一个处于整合运动名下的研究所的岛田真司每时每刻都要受到附近联邦军士兵的监视,那些被派来执行任务的士兵们在听说岛田真司原先是效忠于圣保罗起义军的研究人员后对他始终保持着警惕,以至于岛田真司让士兵们放松警惕的计划还未能取得任何进展;有着外国顾问身份当掩护的舒勒的处境相对好一些,但他需要不停地奔波于各种设施间,有时还要跑去工厂里监督工作,着实忙得不可开交。 当舒勒取得一个又一个突破时,岛田真司的研究经常陷入僵局。他尝试着把那些经验和传统用更为科学的理论来解释,可他还做不到。于是,舒勒便应岛田真司的邀请前来研究所中拜访对方,也许他们能够在思维的交流中获得些许收获。 “我们首先要弄清一个关键问题。”闲聊时间结束后,舒勒马不停蹄地协助岛田真司整理思路,“你的全部研究工作有一项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认为魔法师和人类……哦,我是说普通人,之间的差距仅在于【某种因子的活性】之间的差距,而不在是否有这种因子。这个结论,你证明过吗?” “没有,准确地说我无从证明。”岛田真司两手一摊,放弃了思考。舒勒所说的他当然明白,拿不经证明的结论直接当做构建研究方案的条件无疑是自讨苦吃,然而本来就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岛田真司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做更多的研究工作,“我做出这个判断,是基于一些已知的事实。例如,在7号平行世界,全部人类身上都存在rc细胞,他们和食尸鬼的区别在于rc细胞系数而不是是否拥有rc细胞;即便不提这个例子,我想我们可以从尤里·纳尔莫诺夫提出的心灵控制理论模型上看出些端倪——在其他诸多的平行世界,人脑并没有那种功能。”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其实我也有类似的猜想,比如说我们的世界里每一个人都是【非常弱小的心灵力量拥有者】。”舒勒紧握着记录本的右手微微放松,食指在已经干燥的笔迹上划动着,“但我们不该拿经验去做研究。条件允许的话,先证明你的猜想是正确的,再进行下一步。” “好,看来要加班了。”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轻轻地笑了笑,“我倒是不介意,其他人或许会有意见的。” “其实我对你的研究项目也有些兴趣。”舒勒向外面指了指,示意岛田真司带路,“现在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当时我怎么能够那么快地破解心灵控制器的。” 这番听来有些自吹自擂成分的话被岛田真司完全无视了,戴着眼镜的日本青年学者走出办公室,领着舒勒前往地下的实验设施。看守在研究所各处的士兵们警惕地注视着岛田真司的一举一动,他们那颇有些冒犯的目光在触及到舒勒右臂上的整合运动袖标后就明智地让开了。从气氛中察觉到了些许异样的舒勒没有声张,他关心的是能否利用两人的研究工作来开辟一条新的战线,不然他们就只得指望卡萨德那杯水车薪的支援能逆转乾坤了——然而并不能。 大部分接受实验的志愿者居住在地下,这些为岛田真司的研究工作付出了不少代价的实验品当中至今还没有诞生出真正的魔法师。走在通向地下的楼梯上,岛田真司不免多抱怨了几句,他说自己怀疑能在整合运动先前的研究设施中脱颖而出的魔法师都是些本来就具备天赋的特殊案例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不然,他现在或许也是一名魔法师了。 “我们能够查阅的资料还是太少了,舒勒。”戴着眼镜的日本青年学者停止了抱怨,他知道自己再这样说下去只会令舒勒瞧不起他,“虽然人类利用魔法和魔法师的历史十分悠久,但更多时候这些概念仅作为一些传说四处流传,而且也很少有人愿意建立一个和魔法有关的【学科】。这样一来,那些听到传说却将其只看作传说的人又或者是干脆连传说都没听过的人在这方面落后的可不止是一两步。事实上,我怀疑整合运动是在三年前的【降魔战争】发生之后才开始对魔法感兴趣的。” “那也正是他们夺取权力的一年。”舒勒补充了一句,他相信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背后有着某种联系,“啊,我们还是去看看你的研究设备。” 两人进入了一间宽敞的屋子,摆在屋子正中央位置的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类似医院用体检装置的设备,它大概有两米高,用金属制成的围栏足够把一个成年人装在里面。【笼子】上下都用电线和一旁的设备连接起来,从中显示出当前接受测试的人员所具备的【魔力】强度。望着墙角四壁大片的黑色发霉区域,舒勒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弥漫在空气里的闷热潮湿气息让他浑身不适。 “利用特殊金属对魔法的反应,通过其特性的变化来检测志愿者的【天赋】。”岛田真司简要地向舒勒介绍了一下,“你刚才问我有没有试图证明每个人都拥有一定的魔法能力这个前提,我只能说它还不足以让我证明自己的猜想。” 舒勒围着这个越看越像体检装置的设备转了两圈,兴致勃勃地站了上去,并让岛田真司给自己做一个简单的测试。同样跃跃欲试的岛田真司打开了仪器,他一面和舒勒说笑着,一面注意观察着指针的变化和显示器上的读数。 “看来我们都是普通人呢,舒勒。”过了半晌,岛田真司失望地摇了摇头,让舒勒离开测试装置。他带着舒勒来到连接测试装置的机器前,指着指针和显示屏的读数,“目前我设定的基准线是你我测试所得结果的十万倍,而且我觉得麦克尼尔来了也只会得到同样的结果。” “彻底做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如果我拥有超能力的话,也许我会在被伊普西龙抓走之后立即被他们用心灵控制同化成为其中一员。”舒勒竟然也松了一口气,他似乎当真不希望和什么神奇的力量扯上关系,“你刚才说不能用这个设备证明猜想的原因,难道是普通人测试所得的数据数量级和误差数量级相同吗?” “差不多。”岛田真司将其归结为设备精度不佳,这毕竟是他自己凭着自学的知识制造出来的装置,其间每一个环节的误差都不是他能控制的,“承认这一点让我倍感耻辱,可它就是事实。因为并不能准确地判断普通人测试所得的结果究竟是及其微小还是干脆为零,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但我还是决定暂时认为结论是正确的。” “那随便你。”光头的瑞士学者充分地理解了同伴的苦衷,他见过自己的许多同事为了一个思路而抓耳挠腮、苦思冥想仍不得其法的煎熬日子,“那就带我去看看你用来为他们开发魔法能力的实验室,我希望那地方看起来会比这里干净一些。” 然后岛田真司就把舒勒领到了一间发霉更严重的屋子里。无奈的舒勒挠着光秃秃的头皮,打趣说他要把建筑师扔去摩尔曼斯克种土豆。 根据岛田真司的理解,将普通人培养成魔法师需要解决两个重要难题:其一,提高其【魔力】的上限;其二,促使这种力量能够向外展示出来。为此,他想了许多办法来帮助志愿者们早日抵达人生巅峰,包括整合运动最常用的求生考验,但收效甚微。 舒勒见岛田真司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主动要求了解整合运动过去的【研究经验】。他轻而易举地在角落里的档案柜中找到了那些文件,并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毫无疑问,他可以通过这些记录来了解整合运动的真实想法,以便做到知己知彼。 整合运动鼓励其成员将思维【整合】进入集体之中,这一描述很容易让舒勒联想到心灵控制或是某些以冥想作为特色的印度宗教。有些人对印度文化趋之若鹜,然而舒勒并不是其中一员,他也不怎么相信印欧雅利安人之间的亲属关系能在现代社会发挥作用。排除掉作者对于整合运动的吹捧和无处不在的宣传口号之后,舒勒很容易地从这些档案中得出了一个结论:主张个人的思维让位于集体的【思维】的整合运动似乎相信魔法能够帮助他们完成这一艰难考验。 “他们想必在劝说个人的思维让位于群体的思维的过程中遇到了难以想象的困难。”舒勒合上文件,走向屋子另一头的实验设备,那是岛田真司自行研发出的装置,可惜它的功能远不如日军的超能力开发装置,“人不为己,才是值得惊奇的大事。群体……群体是没有什么思维的,群体是混沌的。” “【上帝,祖国,家庭】。好像是这么说的,我对他们的口号不是太感兴趣。”岛田真司的脸部突然抽搐了一下,对同伴的失态感到有些惊异的舒勒刚想关照几句就被对方制止住了,“……没什么事。依我看,他们大概还不至于大胆妄为地试图在整个巴西做什么心灵控制实验,而且他们肯定也无法做到;就算他们侥幸做成了,考虑到他们在掌权的过程中到处离不了恶魔的影子,【华击团】说不定就要来围剿他们。还是先来谈谈我们的实验设备,我参照他们的经验,为志愿者制造了多种不同的濒死环境,试图激发出志愿者的潜能……” 光头的瑞士学者并不想打搅了岛田真司的性质,可无论他再怎样夸奖对方,他的理性还是告诉他,眼前这五花八门的【实验装置】看上去更像是刑具,就连关塔那摩在它们面前都会显得黯然失色。能从这种考验中活下来的人,即便成不了魔法师也会因为精神和躯体上受到的双重折磨而变为另一种意义上的另类。他们或许再也无法回归到正常的社会之中。 “我还真不知道电击能玩出这种花样——” “那个装置已经废弃了,因为电击没用。意志上的【兴奋】并不能让他们产生超能力,毕竟我们这里也没有λ式驱动仪。”岛田真司让舒勒别去看那些已经被抛弃的可怜装置,他领着同伴来到了自己的最新作品前方,那是一台看上去活像是巨型绞肉机的设备,“麦克尼尔以前和我说过,在2047年的scr第一次入侵结束之后,有许多图谋不轨的家伙贪图其能够适应泰伯利亚的特性,并阴谋制造出人类和scr的混血怪物。虽然那些实验据说都失败了,我想我也许可以通过类似的方式——你还记得那个【库因克斯】改造实验吗?实在没进展的话,我就得试试用魔法师来制造魔法师了。” 这些研究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伴随着一些损失,早期研究放射性的先贤是如此,研究核武器的开拓者们也是如此。舒勒并不在意损失,只活了六十多岁的他相比那些高寿的同行们而言无疑是用实行行动证明了自己愿成为发现真理过程中的代价,但那些无意义的损失就另当别论了。即便站在这已经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的装置前,舒勒仍然能够闻到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他知道这里又有许多人毫无意义地付出了代价。 那并不划算。 “这个方案不具备持续发展的潜力,岛田。”舒勒想了许久,还是不留情面地指出了岛田真司的失误,“使用魔法师制造魔法师,也就是用那些侥幸训练成功的魔法师来培育出下一批魔法师……我并没有进行相关研究,所以我也不好轻易下判断,但我倾向于认为每一代魔法师都会比上一代更弱一些,直到被削弱得和常人毫无区别。” “所以,一旦我采用这个方案,如何确保子代魔法师能比得上亲代——听起来简直是育种工作——就会成为另一个难题,而且我还并不清楚单纯地进行身体部位的移植能否达到预期效果。”已经受到了不少挫折的岛田真司索性把心态放平,他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的失败,“但总是要试一试的。不去尝试,仅在构思阶段就瞻前顾后的话,始终是得不到结果的。” “我有一个主意,不知道能否帮到你。”舒勒从那台绞肉机前返回,他那冒着汗珠的光头和同样被打湿的眼镜暴露了他心态的浮躁,“比起用魔法师来制造魔法师,也许还有另一个方案可以让你避免陷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困境。” “请讲。” “用恶魔制造魔法师。” 岛田真司哆嗦了一下,他迟疑不定地低下头思考了好一阵,又在房间里绕着仪器散步,那紧锁的眉头奇迹般地和墙壁上绽开的裂缝形成了共鸣。 “我说的话可能很外行——” “不,不,不。你让我想一想,我要想一想。”岛田真司仍然眉头紧皱,他全神贯注地思考着舒勒所提出的建议的可行性,仿佛全然忘记了背后的风险和恶魔对人类所意味着的灾难。开辟一条新道路的诱惑胜过了一切,此刻的岛田真司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刚听到舒勒的建议时没有直接出言反驳便已经是犯下了大错,他也不介意多犯些错误,只要能得到圆满的结果就好,“这确实是个办法……它是个办法。” 两人都没有考虑去哪里找来供他们研究的恶魔以及该怎样控制那些恶魔,那反而是次要问题了。某个似乎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徘徊在他们身旁的挑战者也许能够为他们解决大部分难题,甚至还有可能积极地推着他们向前迈出下一步。至于利用危害人类文明的超自然怪物这种事,对舒勒和岛田真司不会造成任何心理压力,他们又不是存心要害别人的险恶之徒。 由于事关重大,舒勒声明自己需要回去做些调查,免得好心办了坏事。岛田真司表示理解,他把舒勒送到研究所门口,正赶上有几名士兵拖着尸体出门。见这些士兵们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一具尸体拖出研究所大门,十分不满的舒勒叫住了其中一名士兵,并告诉对方下次记得和研究所里的炊事兵仔细研究该怎么处理这些废料而不是不假思索地直接将其丢掉。 离开研究所后,埃贡·舒勒开着整合运动给他配的轿车返回里约热内卢。他先去正在为自己生产设备的工厂视察了一番,而后来到租用的办公楼下,这是他对外公开的办公地点之一。提着公文包上楼的路上,舒勒还在思考着他大胆地向岛田真司提出的建议:实话实说,他本人也说不准后果,如果不是岛田真司向他展现出的那一切给了他无比的勇气,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有机会把那些话说出口。 来到办公室门口,舒勒一眼看到有人坐在走廊里看报纸。那来访者生得一副伊比利亚人相貌,胡须浓密,在大热天还戴着一顶小帽。 “进屋说。”舒勒走到那人身旁,小声嘱咐了几句。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后进屋的舒勒随手把门关好,又打开了电风扇驱赶屋子里的热气。 “运输路线还能暂时维持一段时间,但那些人想必是不会继续硬着头皮做亏本生意的。再过一段时间,情况还会恶化。”大胡子青年的口中发出了舒勒还算熟悉的声音,“……你这里没窃听器?” “就算有,又能怎样?”舒勒大方地坐在椅子上,让乔装打扮的卡萨德也坐下。即便屋子里闷得像蒸笼,他仍然没有多解开上衣几颗纽扣的打算,“卡萨德,你在北方有情报来源,现在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嗯……你能想办法把过去几个月里出现恶魔的全部情报搜集到吗?别问我,整合运动是不会提供任何消息的。” “我试试看。”卡萨德没有拒绝,“那些东西看上去倒当真像是恶魔,我们也许该和它们保持距离。” “我们该与之保持距离的不是恶魔而是……恶魔人。”说着,舒勒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本书,交给卡萨德,“新密码,用的时候谨慎一点。他们最近换密码很勤快。” tbc? OR8B-EP3:进取(15) or8b-ep3:进取(15) 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如今正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南里奥格兰德州和圣保罗州的倒戈、投降使得他们失去了和整合运动讨价还价的资格。知道整合运动势必要寻找出一批真正值得惩罚的敌人而非对全部反抗者假惺惺地施以仁慈的起义军指挥官们决心继续抵抗下去,他们试图利用米纳斯吉拉斯的一切资源服务于这场战争,宁死也不能让联邦军轻易地获取胜利。 在整个起义军阵营经历了去年12月的灾难性溃败后,被联邦军以绝对优势兵力围攻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试图巩固阵地、延缓联邦军向州内进军的速度。依赖临时整编的部队和临时安置上去的指挥官建设起来的防线往往漏洞百出,即便联邦军不使用什么精妙的战术而仅凭人数和武器装备上的优势盲目地进攻,起义军也往往招架不住。到1月中旬,联邦军兵锋直抵米纳斯吉拉斯州首府贝洛奥里藏特城下,而起义军在附近的防御部队加起来总共只有9个步兵营,每个步兵营的士兵数量还不到联邦军步兵营的一半。 早在撤退进入米纳斯吉拉斯州之后就开始打算另谋生路的第二步兵师内部各作战单位之间的通讯变得更加频繁了。包括卡尔多苏上校在内的指挥官们把米纳斯吉拉斯的战败视为时间问题,他们更在乎的是趁联邦军还没有将逃跑的道路彻底封锁时杀出一条血路来。 “布拉加将军正在和双方沟通,也许事情会有转机。”卡尔多苏上校准备了多个作战方案,具体情况要视北方共和军和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的反应而定,“不过无论到时候他们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没有办法守住这里。” “最坏的结果是共和军拒绝我们北上投奔他们。”麦克尼尔说出这句话后反而轻松了不少,“如果他们执意把我们视为寄生虫的话。” “他们……应该……是不会的。”卡尔多苏上校迟疑地辩解着,“假如他们想要杀进里约热内卢并把整合运动彻底消灭,在关键时刻拒绝一群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无疑是很不明智的。再者,他们可以有选择的余地,我们就不行了。麦克尼尔,我们需要尽快整理出一个从巴伊亚方向突围的计划。” 麦克尼尔替卡萨德捏了一把冷汗,他猜得出躲藏在敌方控制区的战友这下子得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探索走私物资的新路线了。要是共和军届时能够满足他们的物资需求,那当然皆大欢喜;一旦共和军解决不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卡萨德探索出那些路线对麦克尼尔一行人而言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生命线。他先为卡萨德祈祷了一阵,而后开始研究起新的作战方案来。 南里奥格兰德州和圣保罗州全部落入联邦军手中后,米纳斯吉拉斯州在各个方向上被联邦军完全包围,原先和共和军控制区短暂接壤的地区也伴随着联邦军的新一轮大举进攻而成为了敌占区。因此,第二步兵师在向北逃跑的过程中势必要突破联邦军设下的重重封锁线,寻找相对而言最安全、损耗最小的路线成为了当务之急。 第二步兵师选择了一条和北方共和军控制区之间距离最短的路线,这条路线穿过位于米纳斯吉拉斯州东北方向的巴伊亚州,而后进入共和军当前的控制区。巴伊亚州对巴西来说是一个颇为不稳定的州,它在帝国时期爆发过多次大规模奴隶起义,后又在共和国建立后成为君主制支持者泛滥的重灾区,以至于联邦军不得不对巴伊亚进行了多次大规模屠杀才勉强压制住保皇派的声势。从这个对大人物们而言无异于烫手山芋的州路过,也许可以降低第二步兵师面临着的风险。 “整合运动这是嫌巴伊亚州还不够乱吗?”了解到巴伊亚州最近几年的变化后,彼得·伯顿不由得大吃一惊,“我可以理解他们任命军人接管州政的用意,但让以尉官为主的军人政客前去治理一州之地……恐怕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他们需要忠于自己的军人而不是一个能摆脱自身影响的独立群体。”有着类似经验的斯塔弗罗斯一语道破了其中的考量,“那些将军和上校,哪一个不是有着自己的势力?相反,把没有什么势力的低级军官突然提拔到高级职位上,既能压制那些高级军官,又可以让这些新手军人政客因缺乏其他势力的支持而不得不继续依赖整合运动。” “但巴伊亚却已经稳定下来了。”帕克至今无法参透这背后的奥秘,“虽然咱们私下里总说整合运动过于依赖魔法而且有勾结恶魔的嫌疑,他们做成这些事肯定不是只靠魔法的。” 为了和北方共和军更好地沟通,原本就很少有机会和麦克尼尔等人见面的博尚被派去执行了一项特殊的飞行任务,这个法兰西王牌飞行员将要驾驶着航空炮艇跨过联邦军控制区并抵达共和军控制区、将那些不方便用电报传达的消息转交给共和军的指挥官们,也算是向有着类似的目的却终究不是一路人的同行表示敬意。为博尚的忙碌而哀叹的众人为自己最近失去了空中掩护而惋惜,他们又要在缺乏空中支援的情况下和敌人战斗了。 连日来,撤出阵地的第四骑兵团继续和山野为伴,这些能够让前来旅游的观光客们心血来潮地写下洋洋洒洒几万字游记的风景已经不能再引起他们的兴趣,又或者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对这些景色感兴趣过。士兵们对未知的前路有着自己的猜想,有些人认真地讨论着接下来的规划,言语之中不乏几分妄自猜想。不过,之前在圣保罗州北部地区打游击战的经历已经让大部分士兵吃足了苦头,他们再也不想躲在山区里和敌人周旋了。 “我们要加快速度,趁着敌人忙于攻克米纳斯吉拉斯其他城镇的机会……迅速北上。”和伯顿一起坐在装甲车里赶路的麦克尼尔仍然没有停止思考,他需要估算出敌人追击的速度,这中间也要考虑到部分地区的起义军可能会不战而降的因素,“到时候攻坚战就交给你和帕克了,别让大家失望。” “放心,我还不至于在自己最擅长的工作上失职。”伯顿听麦克尼尔说将要有一些攻坚战等待着他,不甘寂寞的灵魂顿时蠢蠢欲动了,“话说回来,巴伊亚方向上的敌军大概有多少人?以我们目前的状态,如果是对付州军和民兵还好说……要是对付联邦军,即便兵力相同都要提前做好战败的准备。” “唯独在这件事上你可以不必担心。据第二步兵师的情报机构了解,巴伊亚州在这场战争中只动员了两千多名士兵参战,他们对我们是不能构成威胁的。”麦克尼尔忍不住笑了,但他只笑了片刻就自行停下了,“比起那些弱小的州军,我们需要担心的是联邦军。一旦他们判断出我军要从巴伊亚州突围——他们甚至有可能已经看出来了——那时的情况会变得非常地棘手。” 似乎就连命运都在暗中协助起义军。一直跟在第四骑兵团后方、紧追不舍的联邦军第十步兵团由于接到了其他作战任务而放弃了追击计划,这使得第四骑兵团得以在撤出防御阵地后迅速北上并绕过那些几乎同时开始退却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麦克尼尔尚不了解米纳斯吉拉斯方面会在发现第二步兵师往北方撤退后做出何种反应,他担心部分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指挥官一怒之下命令部队攻击第二步兵师,那样一来情况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好在最坏的结果并未出现,自顾不暇的米纳斯吉拉斯也没有对第二步兵师的北逃发表任何意见。 1月19日上午,跟随着第二步兵师的脚步拼命地向东北方向逃跑的第四骑兵团终于抵达了米纳斯吉拉斯边境地带。看惯了绿油油的山谷后,光秃秃一片的原野让众人一时间无所适从。除了周边城镇附近仅能充当点缀的植被外,目力所及之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黄土。 “这地方叫乌兰迪(urandi),十几年前才被正式承认为村庄。”卡尔多苏上校从侦察兵的汇报中得到了令人满意的结果,那些怠惰的巴伊亚人果然没有在此安排更多的守军,“看来我们已经进入巴伊亚州了,大家要尽快把这座村镇拿下。敌人不会给我们太多的时间。” “我还我们可以一直避免和敌人交战呢。”伯顿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敌人既然在东北方向上如此疏忽大意,那我们可得给他们留下令人印象深刻的回忆才行。” 没有冲锋的号角也没有打破寂静的第一枪,以伯顿等人驾驶的数辆装甲车为先锋的突袭部队率先朝着村镇冲去。在外面站岗放哨的巴伊亚士兵直到这时候才发现这群灰头土脸的家伙原来不是背景色而是敌人,连忙敲响了警钟并让同伴把起义军来袭的消息告诉村镇里的其他人。他从自己所处的岗哨站里向着外面开了一枪,招待他的是装甲车发射来的机枪子弹——倒霉的巴伊亚士兵当即被撕了个粉碎,连人带哨站被打成了路旁的一堆垃圾。 长期以来,自制的装甲车成为了起义军在正面战场上抵挡联邦军的神兵利器。为此,优先确保装甲车能够投入战斗成为了指挥官们的首选,卡尔多苏上校也不例外。得到了良好保养的装甲车势如破竹地前进着,巴伊亚士兵们徒劳的抵抗在钢铁面前显得十分可笑,坐在车子里肆意妄为地朝着外面开火的伯顿这时才感受到了联邦军对付起义军时所具备的优势带来的满足感。脸上还挂着一道刀疤的白人青年想到这里,连忙提醒自己沉住气,免得成为下一个反过来被敌人戏弄的联邦军指挥官。 驻扎在乌兰迪的巴伊亚士兵们似乎没有任何参加战争的经验,当起义军的蒸汽装甲怪物从两个不同方向包抄了他们的撤退路线并和从中间进攻的骑兵队成功地实现了夹击之后,这些可怜的士兵就自行溃退了。甚至懒得追杀逃兵的卡尔多苏上校命令手下尽快确保将村镇完全占领,他要尝试着从这里获得一些和敌军驻扎情况有关的情报。 彼得·伯顿兴高采烈地开着装甲车朝前冲锋,他刚才分明数过,这个纵横都只有个位数街道的村镇藏不下太多的敌人。肃清此处残敌不会花费太多时间,但他们还得应付那些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的敌军。按照麦克尼尔的计划,第四骑兵团将一如既往地虚晃一枪以实现北上和共和军会合的最终目标,这一方案对第四骑兵团的机动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保持车辆和马匹的性能。 他大摇大摆地开着装甲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自得其乐地唱着和这个时代完全不符的摇滚乐歌曲。 “喂,你以前没这么冒失啊。”帕克拍了拍昔日的搭档兼长官,想让伯顿稳重些,“战斗还没结束就提前唱歌庆祝可不是好事。” “每次都在战斗没结束的之后就提前庆祝的反而是你?”伯顿停下了,他瞧见帕克那有些抑郁的脸,不由得嘿嘿一笑,“伙计,我倒是得劝你稳重些。这里是巴西,万一你哪一天突然高兴得在这些巴西人面前——尤其是农民——自称上帝,他们说不定会马上挤过来把你挂在大树上供人参观。” “这就是我和那些保守派之间的分歧,他们为什么要那么重视宗教呢?”帕克想到这里,只觉得更加苦恼了,“其他的想法都很符合我的心意,可唯独到处强调宗教这一点让我很不舒服。上帝、祖国、家庭,那确实很重要,正因为它们重要,我们才应该让它们变得不那么地【神圣】。” “许多传统是来自宗教的,你总不能既要继承传统又要反对传统的来源?”伯顿说着,停下装甲车,让帕克守在这里,他要去搜查附近的房屋,“……麦克尼尔跟你说过?有些人哪,在平行世界里做了合众国的皇帝呢!下次投票的时候慎重些。” 伯顿从装甲车里探出头,向着街道两旁的房屋观察了一番。他艰难地从装甲车里把身体挤出来,还没完全钻出来,就听到外面响起了枪声。判断出枪声来自左侧房屋的另一头后,伯顿快步跑到街道边,紧贴着建筑前进,抵达了枪声的来源处附近。他找到了那栋房屋的入口,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向上前进,寻找那个胆敢偷袭起义军的枪手。 装甲车清理着街道上的一片狼藉时,麦克尼尔正陪同卡尔多苏上校收缴敌人未来得及销毁的文件。本应携带这些文件一同逃跑或是干脆把它们付之一炬的巴伊亚军官不见踪影,遍布着灰尘的办公室里有着不少看上去很奇怪的深色污渍。 “这是个利用敌人相对薄弱的防御突破封锁的好机会。”没过多久,确认了敌军分布情况的麦克尼尔就放下了悬着的心,此前他一直怀疑联邦军故意无视了正在转移的第二步兵师,现在看来敌人确实把消灭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一事的优先级置于消灭试图逃跑的第二步兵师之上,“但……按理说他们应该不会如此疏忽大意。” “敌人也许需要应付一些我们无从得知的麻烦。”卡尔多苏上校环视着这间破败的办公室,他的目光被挂在角落里的一面旗帜吸引了,“哦,好久没看到这种旗子了,我还以为我只能在长辈的回忆里见到它。” 那是一面巴西国旗,准确地说是巴西帝国的国旗。被卡尔多苏上校的惊呼声转移了注意力的麦克尼尔走上前去仔细察看,他用手摸了摸那面国旗,发现它竟然一尘不染。 “为何敌人的指挥官会在办公室里悬挂帝国的国旗?”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我听说巴伊亚州是保皇派势力最强大的州,但他们竟然虔诚到了如此地步。世上真的会有人愿意请回一个古老家族的后裔——仅仅因为这些人有着某些听起来高贵的血统,说不定还带着血友病——来做自己的主人吗?拥戴于危机中将他们拯救出来的强力领袖则另当别论了。” “我们无法理解他们,正如他们无法理解我们为什么要选择举兵反抗一样。”卡尔多苏上校挥了挥手,让麦克尼尔来整理这些重要文件,“有了这些通讯记录和档案,我们可以在得知敌方兵力部署之后找出更安全的方案。你看,从乌兰迪直接通向北方的这条路线由于需要穿过多条河流且处于复杂山地环境而被敌人认为不具备什么防守价值,他们只在这里的重要城镇周围部署了几个连。” “大部队走这条路线会很危险,长官。”麦克尼尔自己也想让第二步兵师全体士兵突然长出翅膀直接飞渡河流,可他做不到,“说服全军采用我们用过的办法会很困难,并不是所有部队都能跟得上我们的节奏。您也清楚我们当时一路上丢盔弃甲,许多人返回圣保罗州的时候身上连衣服都没有。” 上校那有些憨厚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他来到那面巴西帝国的国旗前,背对着麦克尼尔,亲手将国旗从墙上摘下。忙碌着的士兵们从办公室里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这些各自欢呼着的年轻战士们相信那些被丢弃的香烟和啤酒足够他们享受一段时间了。 “军人就要勇于做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参加【世界大战】的时候,我是这样认为的……保护我的祖国和同胞,用更小的代价去消灭那些危害我们的敌人。从山区大胆地跃进上百千米乃至上千千米,这种事别人不敢想,但我们却要去做。能成功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他把那面国旗甩在了办公桌上,转身让麦克尼尔和自己一同离开,“……做准备,我和上级沟通。” “是。” 麦克尼尔带着缴获的那面巴西帝国国旗去找伯顿,他先前打算去找斯塔弗罗斯看看这面国旗上有没有什么蹊跷之处,不过忙着监督劳动营工作的斯塔弗罗斯显然并没有时间,于是麦克尼尔转而又决定和伯顿先商议一番。乌兰迪并不大,只走过几条街道就发现了伯顿和帕克所驾驶的装甲车的麦克尼尔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民房,他很快在其中一栋房屋下方发现了躲在墙角里抽烟的帕克。 “哎呀,你们竟敢把装甲车丢在原地。”麦克尼尔走上前去,他心想那装甲车没被敌人偷走还真是个奇迹,“伯顿去哪了?别跟我说他去找女人了,如果这个村镇因为他自己管不住那点欲望而站在我们的对立面,那责任全得他一个人来背负。” “他在楼上,刚才那里有人阻击我们的士兵。”帕克也看到了麦克尼尔手臂夹着的那面旗帜,他不记得麦克尼尔喜欢收藏类似的东西,“哎?那是什么?是巴西国旗吗?” “不是,它其实是巴西帝国的国旗。我在敌人的办公室里发现了它,觉得整合运动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地挂着帝国的国旗……他们更应该挂起整合运动旗帜才对。”麦克尼尔把那面旗帜给帕克展示了一下,而后就将它扔给了一头雾水的壮士,“你帮我拿一下,我去找伯顿。” 提着步枪上楼的麦克尼尔在楼顶的房间里找到了对着墙壁思考人生的伯顿,那墙壁上同样挂着一面巴西帝国的国旗。房间靠着另一侧街道的窗户旁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尸体的脑袋已经不见踪影。 “彼得,没想到这里也有同样的旗帜。”麦克尼尔从后面拍了拍伯顿,说自己也在敌军指挥官的办公室里找到了相同的旗帜,“各地民风差异之大,居然可以达到如此地步。” “我猜这些旗帜应该不会有什么魔法,不然咱们两个现在已经中招了。”伯顿回过头,又指了指倒在窗边的无头尸体,“这些人应该是自发参加战斗的,起码这一位是。” 麦克尼尔在屋子里搜索了一番,不出意料地找到了整合运动的宣传册。他把沾着血的宣传册交给伯顿,和对方一同撤退下楼。街道上的枪声逐渐平息了下来,城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而那些沉醉于往日时光的人们也许永远无缘见证未来。 tbc? OR8B-EP3:进取(16) or8b-ep3:进取(16)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多小时了,我们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站在实验室外探头探脑的技术人员对着刚来到这里的新访客小声抱怨着里面那位专家的工作风格,“……要说他在思考问题,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也没有说出什么新想法来。” 被同事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埃贡·舒勒对此毫不在意,他站在自己搭建好的实验装置前,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各个仪器搜集到的数据结果。从窗外直射进来又经过各种光学仪器的阳光成为了他的实验原材料,那些以一种近乎违章建筑的格局鳞次栉比地搭建起来的设备摇摇欲坠、让每一个看到它们的人不由自主地担心它们会马上砸下来。在这间屋子里,或说在这栋楼内,也只有来自德国的埃贡·舒勒能够驾驭这一切。 光头的瑞士学者叹了一口气,从右侧的桌子旁捡起笔记本,在上面写了几个数字。他打算把旁边的仪器先关掉,一回头就看到宇治孝康站在玻璃窗外,便点头让同事们把这个同样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异类放进来。对方对他们的恶意还没有强大到能够使其不顾一切地采用直接手段杀死他们的地步,不然他和岛田真司——也许还包括说不定已经暴露的卡萨德——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果真神奇。对于完全不了解这一切的人来说,你和巫师之间的差别也仅在于名头而已。”宇治孝康随口夸奖了舒勒几句,而后把话题转移到了他今天来此拜访的目的上,“我还真是低估了你们之间的团结程度,没想到你会为了岛田而出力。” “他的研究项目不是我的长项,也不能让我产生更多兴趣,我对他的理解和支持建立在目前处境和同样身为科研工作者的人生基础上。”舒勒连珠炮似的把自己的理由说了个遍,“……只需要给个说法就行。你有办法召唤出【恶魔】吗?就是在过去几个月里经常出现在战场附近的那种超自然怪物。” “你低估我了,外国人类。”宇治孝康那张长得和长间晋三一模一样的脸多少让知道长间晋三此人生平的舒勒产生了些无关联想,“事实上,我也很好奇你们能走到哪一步。” “李林给我们设计的考验是完全不同的,这是我目前的观点。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我们都没有拼命和对方厮杀的理由。”舒勒把部分仪器拆下,又关掉了通电设备的电源,“岛田马上会过来,到时候我们可以一同商议详细的计划。非常感谢您愿意和我们合作……不,应该说,我们得感谢您的不杀之恩。” 舒勒这番谦虚谨慎的态度让他成功地把这位神秘莫测的对手拴在了实验室里安分守己地参观那些实验设备,疑似来自古代的日本人甚至饶有兴趣地翻了翻舒勒的实验记录。半个小时之后,自行驾车前来摆放的岛田真司抵达了研究所建筑下方,他来到舒勒和他约定见面的地点,忐忑中带着些许兴奋地进入房间、和二人一一握手。 这处会客厅位于研究所建筑的角落中,光照条件良好,但对于想要避暑的人们来说就没那么友好了。进屋后不久,岛田真司就热得满头大汗,他强迫自己坐在沙发上,保持着面对同伴和潜在合作伙伴兼对手的理性态度。 “只要我们的目的不矛盾,大家是应该和平相处的。所以,今天我决定和你们分享一些……我的个人理解。”舒勒晃着他从实验室里带出的其中一个笔记本,把它递给了岛田真司,“你先看一看,要是能有些收获就再好不过了。” 岛田真司狐疑地接过舒勒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舒勒从去年5月开始(也就是他们整个团队的意识降临在这个平行世界之后)所进行的一系列实验中对关键物理量和物理规律的检验结果。大部分结果和岛田真司熟知的规律相同,但其中也不乏一些相去甚远的参数。舒勒在注释里写道,那些相同或相似的参数确保了这个平行世界的地球能够形成一个相似的人类文明,而存在明显差异的参数则塑造出了如今同他们所了解的20世纪迥异的新世界。 “在我们的世界里,也存在许多掌握神奇力量的人。他们可以操纵别人的心灵、用意念去粉碎挡在面前的障碍、制造连炮弹都打不穿的屏障……仅从这一点来说,我也可以把他们称为【魔法师】。”见岛田真司已经被记录吸引住了,舒勒转过头和宇治孝康继续探讨起刚才的话题,这是他邀请对方协助他们进行研究的报酬,“事实上,在被我们编号为2号平行世界的地球上,那里的人类便堂而皇之地将掌握了超能力的人命名为魔法师。” “但他们不是魔法师。”宇治孝康猜出来了舒勒要说的下一句话。 “是的,他们不是。”舒勒点了点头,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不妨借用童话故事的观点罢……在我看来,一个能够诞生出【魔法师】的世界,必然会同时拥有和魔法有关的一切自然现象。换言之,在这样的世界中,水体、草木植被、动物……甚至是矿物,都会蕴藏着【魔力】。不具备这一点,那么掌握了神奇力量的人就不能被称之为魔法师,只是力量稍微强大一些的人类,是可以用一些经过修改的甚至是传统的理论来描述的。” “虽然你刚才描述的很有意思,但我得提醒你,按照你之前的说法,2号平行世界是存在和魔法相关的矿石的,而整个大气……呃,我是说至少在地球的空间范围之内遍布着那种【魔力因子】。”岛田真司放下了笔记本,舒勒刚才所说的话让他暗自庆幸他们不必当真和魔法师打交道,那确实已经超出了他的思考范围,“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这一切会演化到什么程度。仅凭着蒸汽机和魔法前进的人类文明有办法解决那些永远伴随着我们的问题吗?” 舒勒轻轻地笑了笑,没有回答。无论人类文明发展到什么程度,各种问题将始终存在,从古至今都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改变。实话实说,他也无法想象一个完全被魔法或其他神奇力量支配的人类文明,那样的世界会完全颠覆他们的认知并使得他们无所适从、在一个又一个重大错误中轻而易举地走向末路。以相同的规律去推算,名为宇治孝康的对手或许处在一条和他们完全不同的【赛道】上,这短暂的交集对于真正从不同的层次追寻着新生命意义的人而言其实无足轻重,眼下舒勒只不过在利用他们双方同病相怜的困境而已。 但他还是赌赢了。似乎同样被李林威逼利诱过的宇治孝康很快地接受了舒勒对于不同平行世界的分析观点并同意和舒勒合作:用不知究竟来自于什么年代的日本人的话来说,他要为自己以后前往某个完全没有魔法的平行世界做好准备。 “这些问题真的可以当着他的面说吗?”宇治孝康离开了会客室后,岛田真司有些担忧地问着舒勒,“我们之间是对手,又不是盟友。” “但我们没有和他议价的能力。”舒勒板着脸,严肃地核对着笔记本上的数据,“如果他想要杀了我们,对他来说那仅仅意味着……处境稍微变得麻烦一些,而且整合运动不见得会为了我们两个去追究一个同他们合作的强大魔法师的罪行,最多和德国方面道个歉;相反,假设是我们因为某种理由而决定杀了他,先不说能不能做到,也许我们会在产生这个念头不久之后就被他赶到现场灭口。” “好,我们不考虑这件事了,听起来真吓人。”岛田真司叹了一口气,他从中深刻地感受到了双方实力差距之大,“那么,我们得把主导权掌握在我们手中,要确保这个计划会对我们有利而不是成为他的工具。” “你不用太担心。”舒勒伸出右手扶了一下眼镜,他的视线在划过下面的几排数据时迟疑了一阵,“李林也许可以容忍好心办坏事的人,可以容忍纯粹想要度假的人,也可以容忍那些以某些骇人听闻的手段造成了巨大破坏但在客观上促成了某些积极结果……哪怕有那么一丝……的人,可那种纯粹只会搞破坏的人就另当别论了。岛田,你还记得帕克在7号平行世界的遭遇吗?” 岛田真司点了点头,他说服自己稍微放平情绪,继续品尝着舒勒准备的茶水。真是奇怪,他平时从来没看出舒勒对东亚地区的某些文化感兴趣,今日舒勒却恰到好处地招待了两名日本人而不是只顾着自己蹲在角落里喝咖啡,“他是我们当中唯一的食尸鬼,为此受了不少磨难。等等,你的意思是——”他恍然大悟地放下茶杯,眼睛瞪得圆如铜铃,“这不是个巧合而是有意为之?” “来,这是我的一些心得。”宇治孝康抱着一叠纸张走入会客室,打断了舒勒和岛田真司的讨论,“将【恶魔】化为世界中的正常部分……我已经考虑很久了。” 两人好奇地凑上前去,想看看疑似来自古代的宇治孝康会有些什么研究心得,但纸张上的内容着实令他们大跌眼镜。上面记录的与其说是数据或思路不如说是抽象派水墨画,模糊不清的画风和过于失真的比例让看过类似画作的岛田真司也有些怀疑人生。能写出这些东西的人大概从来不会害怕他人的窥视,反正别人也看不懂。 “您真的懂什么叫做【研究】吗?”岛田真司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认真地问道。 “我的其中一个身份是【芦屋道满】。”这个名字让岛田真司又犹豫了片刻,“解析世界的奥秘……办法应该是共通的。” “岛田,芦屋道满是谁?”舒勒学着那个人名的发音读了一遍,“又是你们的国家中某个比较着名的历史人物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那是我国的一个……嗯……炼金术师。对,没错。”岛田真司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个答复,他猜测舒勒能够从部分炼金术师最终转变为物理学家和化学家的结果中明白自己的意思,“不要纠结这些事了,舒勒。宇治先生,您能给我们解读一下您的手稿吗?我们两个学得少,看不懂。” 这是实话,他和舒勒确实看不懂上面的字。于是,顶着和长间晋三完全相同面孔的宇治孝康便满意地把这些【画作】挂在四周的墙壁上,而后热心地向两位临时合作伙伴讲解起自己的思路来。 过去半年多以来,舒勒和岛田真司对【恶魔】的本质提出过许多猜想。这其中最受到两人欢迎的猜想主要有三个:第一种猜想认为恶魔是来自另一个空间的怪物,并由于某些未知原因而经常降临在地球上(岛田真司将其形象地比喻为地球人用超时空传送仪跑去某个处于蛮荒时代的外星抢劫);第二种猜想则认为恶魔并非来自其他世界的怪物而是伴随着地球和人类文明一同诞生的副产物,但其中的联系仍然有待舒勒和岛田真司进行更详细的描述。 当然,还有从事了多年科学研究的两人不方便说出而今天终于从宇治孝康口中说出的第三个猜想: “经过长时间的感悟,我终于领悟到被你们称为【恶魔】的东西其实就是一种鬼。”宇治孝康在他的其中一幅抽象派画作前停下了,那上面画着两个大型圆圈,每个圆圈内部都画了一些同样抽象的多足牲口,“介于灵魂和物质之间的概念,相当于已经半只脚迈进三途川的人。” “……你来翻译一下。”舒勒用左手捅了一下站在身边的岛田真司,“他说的那几个日语词汇都是什么?” “你不是会说日语吗?” “能交流又不代表我知道他在说的词汇是什么。”舒勒心想自己怎么就碰不到像薄红那样已经自学了现代英语的对手,他其实更希望宇治孝康能自学德语或是法语,这样他就可以直接用母语和对方交流了,“他到底支持哪一种说法?我感觉他的观点似乎是我们的三种主要看法混合起来的。” 岛田真司抓耳挠腮了好久,他万万没料到会出现学会了一门语言之后仍然无法正常交流的情况。这或许是舒勒罕见地在别人面前丢脸的时候,但岛田真司并没有试图利用这个机会给舒勒制造更多的难堪,那对他也没有好处。儒雅随和的日本青年充当了舒勒的临时翻译,把宇治孝康所说的话用简明易懂的其他词汇翻译出来,同时也尝试着在这个过程中理解对方带来的全新说法。 恶魔的起源尚且无从得知,而且在当前的条件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擅长使用魔法的宇治孝康解释说,过去千年间的魔法师们不断地试图利用生存于另一个世界的恶魔,在此过程中被转化成为恶魔的人类不计其数,其中甚至可能有一些着名的历史人物。如果说恶魔在许久以前还可以被认为是一种和人类差别极大的怪物,当越来越多的人类成为恶魔之后,恶魔这个群体似乎也只能被称呼为【鬼魂】——一群本该死去却仍然以某种方式存续着、对生者的世界怀抱着无穷恨意的旧时代遗留物。 舒勒在其中一幅画前停下了脚步,他依稀能够辨认出这幅画描绘的是一架人形蒸汽机甲。虽然宇治孝康的绘画手法诡异得让舒勒浑身不适,光头的瑞士学者凭着自己在博物馆里的鉴赏经验看出了其中玄机:这架人形蒸汽机甲只具有一个框架,中央部位本来该是驾驶舱和各种电子器件的部分被臃肿的生物血肉充满,使得它看上去像极了安布雷拉公司开发出的生物兵器(舒勒却一直为自己没有把阿尔伯特·威斯克脑袋里的知识掏出来而遗憾) “年轻人,不要随便乱动我的东西。”发现舒勒似乎对这幅画格外感兴趣的宇治孝康连忙走来把舒勒拉得离画作远一些,“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我自觉还是很会适应时代的,从平安时代到江户幕府时代都是如此。” “我想通了,我们可以用更【安全】的办法。”岛田真司灵机一动,宇治孝康凭着自身作为魔法师的特性而【感受】到的这些新鲜事物让他有了铤而走险的胆量,“把普通人培训成魔法师,几乎是不可能的。相比之下,把他们转化成为恶魔……问题就变得简单多了。只要我们想出安全地控制他们的办法,将恶魔真正变为我们的工具也并非没有可能。舒勒,你也看到了?如果把恶魔安装在这些人形蒸汽机甲里,我们就等于在蒸汽时代制造出了无人机。” “其实这两件事并没有可比性……”舒勒决定保持谨慎,他担心宇治孝康会在这一过程中逐渐扩大原有的优势并让他们完全失去反抗能力,但他又马上明白自己多少有点杞人忧天了,明天就要被砍头的死刑犯当然没必要为将来患上癌症或是心脑血管疾病而忧虑,“我的意见是:可行,但要非常小心。” 毫无疑问,如果这项【打造魔法师】的计划付诸实践,控制这些恶魔的也只会是宇治孝康而不是他舒勒或岛田真司。舒勒已经看清了这一点,可他所面临的现状和过于旺盛的求知欲都使得他选择了默认岛田真司的决定。为着还没出现的风险而担忧,不是他的作风,他当年选择封存心灵科技也是由于全世界都见识到了它的危害(而不是仅凭着自己的预见性)。因此,当麦克尼尔告知舒勒人类在日后对抗scr入侵的过程中因敌方心灵科技的压制而重新打开了那潘多拉之盒时,舒勒并不惊讶,他把那些技术封存起来本就是要后人来在恰当的时候使用的。 三人都对未来的合作保持着乐观态度,他们也希望能够从合作中得到自己所需的东西。结束了气氛愈发友好的讨论后,岛田真司提议众人马上进行一次简单测试,他已经等不及要见识到【自己】的工作成果了。 载着三人的车子平稳地驶离了研究所,向着另一处离里约热内卢更偏远些的实验场地前进。仍然揣测着舒勒的真实想法的研究员们摆弄着德国同行留下的一个奇怪设备,这东西看上去像是盒子,但旁边的说明书写明它是某种便携式通讯设备的原型机。跃跃欲试地拿起这样式奇怪的电话做测试的研究员们当然不会注意到悄悄地从遮蔽住研究所的小树林中遁去的观察者,他们的心神在多年的沉寂后重新点燃了求知的火焰,也许有人正回想起了自己投身科研工作的初衷。 在树林另一头,戴着墨镜的卡萨德脱下外套,回到路旁的车子内,大口大口地喝着水。舒勒预先告诉过他,如果自己外出,就不必久等了——刚好目睹了舒勒离开研究所的卡萨德因而决定改日再把搜集到的情报交给对方。 时刻关注着北方战况的卡萨德从自己多方搜集所得的情报中了解到,向北方前进的那支起义军已经进入巴伊亚境内,目前尚未受到联邦军的有力阻击。鉴于疑似幕后操控恶魔的宇治孝康已经和舒勒合作,他们短期内不必担心身处北方的麦克尼尔等人遭遇到恶魔的袭击;即便有,那些袭击也处于可控范围内。 到这一步为止,卡萨德的收获都还在意料之中,但接下来的新发现却给他带来了意外之喜:身处巴伊亚的合作伙伴在把巴伊亚州对君主制的广泛怀念告知他的同时,还提及到了那些在巴西帝国时期发动过起义的西非奴隶及其后人,而这些和卡萨德有着相同信仰且已经边缘化的黑人似乎被整合运动视为不稳定因素。 有人害怕巴西的非白人由于某些原因而投向其他宗教。 “据说这一群体主要分布在圣保罗州。”卡萨德重新开动了车子,他把那些受到奴役和歧视的人同前不久刚刚被镇压下去的圣保罗起义联系起来,并且好奇为何起义军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既然你们把巴西面临着的社会问题解释为文明问题,那就让我测试一下你们的文明有多大的感召能力。” tbc? OR8B-EP3:进取(17) or8b-ep3:进取(17) “机枪再往左移一些。”伯顿使唤着前方的士兵们,让他们按照自己的命令布置阵地,“……嗯,不,再右移一些,好。” “我们没必要这么谨慎,只管打过去就行了。你看看你,慎重得和那些画家一样。”两手空空的帕克实在沉不住气了,他跃跃欲试,要带着敢死队或是突击队主动和敌人交战,“敌人所依靠的不过是人数优势和武器装备优势罢了,排除这些因素之后他们并没有什么优点。” 彼得·伯顿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蹲在战壕里和斯塔弗罗斯商议着些什么的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头疼。他原以为上一个平行世界的惨痛教训会让尼克·西摩尔·帕克变得安分一些,没想到才过了半年多,帕克便故态复萌、变得和生前一样地鲁莽,甚至已经在某些方面超过了伯顿。说不清这种转变是好是坏的伯顿只得试图说服自己保持乐观,帕克恢复战斗意志终归不会是什么坏事。 自第二步兵师突入巴伊亚州之后,察觉到了第二步兵师真实动向的整合运动连忙调集联邦军、州军和警察部队围剿向北方逃窜的这支起义军,试图在起义军抵达其目的地之前将之消灭。不过,忙于围攻米纳斯吉拉斯的联邦军并没有把围堵第二步兵师当做优先事项,许多联邦军指挥官相信由原联邦军官兵组成的第二步兵师会在抵达共和军控制区后和那些更加激进的军人之间爆发一场严重冲突。 不仅他们的敌人如此考虑,第二步兵师的指挥官们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在他们逃出米纳斯吉拉斯州之前,第二步兵师师长布拉加中将就频繁地联系共和军的指挥官们并试图说服对方将米纳斯吉拉斯也在名义上纳入共和军麾下,同时派出了数名信使前往北方重镇累西腓和对方进行交涉。然而,以建立【属于劳动者的巴西】为目标的共和军迄今为止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答复,前去访问的信使也迟迟未归,这一切都让第二步兵师的处境变得更加恶劣。 “我是不介意为了生存下去而同魔鬼合作的,但如果魔鬼要背信弃义,那斩妖除魔也是我的使命。”麦克尼尔的心态相较他人而言好得很,他有着丰富的同nod反复合作又决裂的经验,这是其他人所不具备的,“斯塔弗罗斯将军,无论如何,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如果共和军拒绝接纳我们……和他们开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以想见,即便我们打赢了这场战争,到那时这个反对整合运动的联盟内部也还要有一场更加残酷的争斗。”斯塔弗罗斯担心的并非那时双方的力量对比,而是他们在此之前就先被整合运动击败,“我能理解你的想法,而且我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为了对抗伊普西龙,那时我不是也……跟俄国人合作过一段时间嘛。” 麦克尼尔拿起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阵地,他能大致判断出敌人的防御较为松懈,但若因此而疏忽大意地直接让部队攻击这些防线,后果将不堪设想。为着可能出现的下一轮战斗做打算,第二步兵师要在北上的过程中尽可能地保存实力,尤其是当他们无法在巴伊亚州就地得到补给的情况下。当地居民那莫名其妙的广泛敌视基本断绝了起义军征召新兵和获取物资的可能性,这又使得起义军原先准备的相当一部分计划泡汤了。 这回他们完全处在nod兄弟会的立场上了,麦克尼尔有些悲观地想着。失去了为他们无条件地提供一切资源的gdi,到处流窜的起义军和经常被gdi穷追猛打的nod兄弟会武装似乎没什么区别,而且那些武装组织的命运多半是被彻底消灭。能够让nod一次又一次崛起的从来都不只是战场上的胜利——gdi几乎一直在胜利——而是那些战场之外的因素。 就机枪摆放位置辩论了半天的伯顿和帕克达成了妥协,他们参照对方的意见修改了自己的方案,然而这时他们已经没有机会越过本应在此的指挥官们干涉指挥了。伴随着一连串新命令的下达,无可奈何的伯顿向后退却了些许,同时不住地怪罪帕克的强硬让自己失去了一个重要机会。 因联邦军的动作迟缓而不得不自行应对起义军的巴伊亚州各路武装在起义军的必经之路上建立了许多防御设施,希望能够拖慢对手的脚步。只要位于北方的共和军不突然从背后袭击他们,这些防御设施应该能够确保联邦军在消灭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主力部队之前不会接到新的坏消息。打定主意坚守到底的巴伊亚士兵们看得出起义军迫切地需要时间,而他们只需要蹲在战壕里做消极防御就能圆满地完成任务。 麦克尼尔会让这些人明白以防御手段服务于防御目的的不可靠。 “各位,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想大家都很清楚。”斯塔弗罗斯沿着战壕边缘行走,他问候着身旁的起义军士兵们,鼓励这些英勇的战士们坚定信念,“巴伊亚州不支持我们,拒绝帮助我们,并且还调动了不少人马来对付我们……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把已经被整合运动摧毁的旧共和国视为奴役他们的象征、怀念那个甚至还比不上旧共和国的帝国。”他停下脚步,粘稠的泥泞触感打消了他继续往前迈步的心思,“我们一路走到了这里,还有谁和那些人想得一样?只管说出来,没什么不能说的!” “长官,我们会胜利吗?”离斯塔弗罗斯最近的一名士兵听到了希腊人的问题,有些迟疑地回过头来,“……会?” “会。”斯塔弗罗斯坚定地说着,至少在对待君主制的态度上他和麦克尼尔还有这里的其他许多士兵有着相同的观点,“我们可以战胜他们一次,就可以战胜他们第二次。若帝国的毁灭是公民的意志,那么我们便象征着这一切;若当时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力量对比上的差异,那么甚至无法从一群平民手中保住皇冠的旧时代贵族也没有必要继续活在世上了。我的兄弟们,整合运动向全巴西的公民们许下了这么多的承诺,不过是为了掩盖他们的真实用意——让不可一世的皇帝回来把我们全部变为奴仆!” 看来整合运动在巴伊亚的支持者群体的特征不可避免地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被巴伊亚州的居民们排斥的起义军在经历了多次挫折后逐渐对整合运动是一群图谋重建巴西帝国的疯子这一说法深信不疑,那些整合运动支持者在家中悬挂的巴西帝国国旗就是最好的证据。 终于可以用除了【残暴】之外的概念来加深士兵对整合运动的排斥和反感的麦克尼尔为此而欣喜,他支持斯塔弗罗斯和其他【作战任务代表】们经常进行类似的动员,以便更好地把试图在许多方面试图回归传统的整合运动同不得人心的帝国时代联系起来。如此以来,这一针兴奋剂大概足够士兵们支撑到突破巴伊亚士兵的封锁了,只是在那之后要如何应付共和军仍是个难题。 战斗在斯塔弗罗斯等人结束了战前动员后没多久就开始了,还是敌人先打响了第一枪。昨天半夜时分快速抵达了阵地并用工兵部队建造好了阵地的第四骑兵团调遣骑兵部队沿着敌方防线的边缘前进,试图找出防线上的破绽。训练有素的骑兵们小心地从稀疏的树林旁绕路,观察着敌人阵地上的动静。 “和上一次侦察的结果一样,敌人沿着地势设立了一系列有着明显梯度的阵地,我方会在进攻的过程中承受远高于预期的严重损失。”返回团指挥部的麦克尼尔把最新情况告诉了卡尔多苏上校,“另外,敌人还对附近的地形进行了一些施工以确保它比原先更不便于通行。” “该挖个地道把他们全都掀翻。”卡尔多苏上校咬着右手拇指的手指甲,同在隐蔽网下的其他军官纷纷无视了长官把污泥吃进嘴里的举动,“想不到他们从我们这里学来了这些东西。” “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做出这种选择是在所难免的。”麦克尼尔也不由得为此而感叹,他当然还记得米纳斯吉拉斯的防御工事意外地帮助他们抵挡了从圣保罗方向进攻的联邦军。 从巴伊亚士兵们的防御工事向下俯瞰,起义军的行动一览无余。凭借着这些以高地为核心的防御阵地,居高临下的巴伊亚士兵成功地抵挡住了第四骑兵团的第一轮攻击,并把那些冒失地向上盲目冲锋——显然是被斯塔弗罗斯等人鼓励得过头了——给赶回了还在修筑中的战壕里。狼狈的士兵们迎来了帕克的白眼,方头方脑的合众国志愿者当即就要冲出去参战,但被他身旁的伯顿给拦住了。 在召集团内的技术士官进行了紧急磋商后,卡尔多苏上校改换了新的作战方案:把武器装备集中在进攻部队中,从多线出击并切断敌方不同防线之间的联系、孤立制高点,而后再将能够压制下方战场的高地占据。他同时要求炮兵部队确保在进攻期间能够压制敌方的火力,虽然这个命令本身受到了炮弹不足等诸多因素的限制。 “咱们现在的阵型有点奇怪。”帕克起劲地向着敌人的阵地倾泻着子弹,但阵地上的些许变化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是麦克尼尔做的吗?” “我不能确定。”一头栽倒在了泥坑里的伯顿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他的脸上沾满了泥水,这副狼狈的模样却并不能把全神贯注地投入战斗的帕克逗笑,“但他确实在把保存了较多战斗力的部队以排为单位重新分配到前线,这么做估计会让其他人很不满。” “他们尽管去表达不满,不满又不能让他们战胜敌人。”发现子弹快用光了的帕克自认倒霉地缩回了战壕里,他总觉得自己刚才没能击中有效目标,“伯顿,你不要和我抢。等下一轮进攻开始的时候,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参加的。” “好,就这么定了。”伯顿擦了擦脸上的污泥,并无和帕克争夺功劳的意图,“不过你回来的时候要是身上少了两个零件,我是不会介意嘲笑你的。” “缺过更多关键零件的人没资格这么跟我说。”帕克拍了伯顿的钢盔一下,而后提起一把步枪,准备跃出战壕。被帕克的嘲笑刺激到的伯顿皱了皱眉头,他想起了自己在上一个平行世界某些不太好的回忆,但他更愿意把那归结为自己的无能而不是运气不好或敌人过于强大。 如今团队内已经有比他彼得·伯顿更莽撞的人了,他可不能给麦克尼尔添乱。 哨声一响,第四骑兵团的第二轮进攻开始了。尼克·西摩尔·帕克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其他被作战任务代表们的话语激起了勇气的士兵们紧随其后。这些士兵沿着坡地分散开,从整个战场正面向着敌人的防线前进,严重地分散了敌人的火力。与此同时,第四骑兵团阵地上的攻击力度并没有减弱,越发猛烈的炮火让被炸得怀疑人生的巴伊亚士兵们纷纷猜测起义军的主力部队已经赶到了附近。 游走在战壕里的斯塔弗罗斯四处搜寻着目标,他担心战斗中的伤亡会让他的宣传变得苍白无力。重伤员和死者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但那些因为见识到了战友被炸得支离破碎而丧失战斗意志的士兵正适合拿来充当他检验本领的客户。耳边的炮声让整个晚年都在监狱中度过的希腊人回想起了年轻时跟随着战友们在巴尔干的山区中驰骋的岁月,那时他的同伴和他一样富有理想和热情,甚至连他的敌人也一样。 “是啊,甚至连敌人都一样。” 一串低语在斯塔弗罗斯的耳畔响起。勉强记起来这似乎是那个为他们创造了这一切考验的李林的声音的斯塔弗罗斯立即转身去寻找李林的踪迹,却扑了个空。他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沿着原来的路线巡逻,催促着补充上来的士兵们快速进入阵地。 一名站在山炮前发呆的士兵吸引了斯塔弗罗斯的目光,有些秃头的希腊人大踏步地跑上前去(他差一点因此而摔倒在泥坑里),催促那戴着眼镜的士兵赶快投入战斗。 “长官,我不是炮兵。”那士兵指了指自己的臂章,表示他对此无能为力,“这不是我擅长的……” “奇怪,炮手都跑到哪去了?”斯塔弗罗斯这才看到旁边倒着几具起义军士兵的尸体,附近的弹坑证明这些人兴许是被飘来的弹片打穿了脑袋,“……喂!你别跑,咱们得让这门炮继续开火。” “我不是炮兵——” “我也不是。”斯塔弗罗斯把对方的反驳顶了回去,“但我的意思是,万一某一天全团的炮手都战死了,那时候你要怎么办?乖乖给我回岗位上继续战斗,你不也是技术兵吗?” 这门口径为75毫米的德国造山炮又一次让斯塔弗罗斯回忆起了年轻时的岁月,没有德国人支援的那些武器装备,他和他的战友们是很难在敌人的重重围剿下生还的。虽然不同的世界存在着如此多令人惊异的差异,德国火炮的使用方式说不定还是相似的。凭着自己对旧装备的记忆,斯塔弗罗斯满头大汗地指挥那名技术兵协助他调整火炮的角度。 “好,就这样。”有些秃顶的希腊人顾不上把已经成了热锅的钢盔摘下来,他刚刚发现操作这种型号的德国火炮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尼克斯·斯塔弗罗斯生前已经有几十年不必亲自操作火炮了,而记忆终归有不靠谱的地方,“……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一直是您的忠实听众啊。”戴着眼镜的士兵双手发抖地把眼镜扶好,不然他可能什么都看不清,“您还和我讨论过许多问题呢。” “啊……好像是。哦,我有印象。”斯塔弗罗斯想了半天也没记起来这个戴着眼镜的技术兵究竟是谁,尽管他确实尝试过记住许多士兵的姓名以获取那些人的支持、营造出一种更平等的氛围,哪怕他这个从希腊逃出来的志愿者并不能代表其他军官。他双手抱起炮弹,努力地把那沉重的金属炸弹塞进炮膛,“……快帮我一把!” 也许有人会对第四骑兵团出动了7个连参加进攻而十分费解,只有麦克尼尔能解答这一切。他正按照一个gdi标准步兵营的编制来安排自己的战术,只要卡尔多苏上校能够及时地听取他的意见,以卡尔多苏上校的命令和战友们的协助来间接地【指挥】这个【gdi标准步兵营】的麦克尼尔就能够重新地找回身为指挥官的感觉。 通过灵活地调遣部队来确保在发起进攻的同时仍然能够对敌方进行火力压制,从而让敌人产生更为严重的幻觉(前提是敌人的空中侦察部队没有继续光顾),这个有些大胆的提议虽然让不少军官为难,但却得到了卡尔多苏上校的支持。事实上,自设立作战任务代表和【劳动营】后就越发偏离原有结构的第四骑兵团内部的管理模式已经显现出了混乱的征兆,卡尔多苏上校未尝没有洗牌的打算。 尽管麦克尼尔的构想看起来很美好(而且也同时得到了战友们和巴西人的支持),执行作战任务的士兵们的表现直接关系到这一切的成败。抢先冲锋的尼克·西摩尔·帕克只往上跑了几十米就被敌人的火力死死地压在了山坡上动弹不得,子弹一刻不停地在他身边的石头和泥土上绽放开花,任凭他再如何英勇无畏也不能仅凭勇气抵挡敌人的枪林弹雨。如果他不怕装甲车从这里倒滑下去碾死自己的战友的话,即便把待命的装甲车开上来也无所谓。 沿着这处锁住了路线的高地战线铺开的起义军进攻部队在多处受到了阻碍,暂时停止了前进的脚步;只有当第四骑兵团的炮火暂时压制住了山头上的巴伊亚士兵们之后,起义军战士们才得以继续推进。使用同款德国火炮的双方炮兵进行着生死较量,每一次疏忽都会给对方带来置自己于死地的机会,但在战争打响之后久久没有积累实战经验的巴伊亚士兵们终究输给了老练的起义军。确认敌方前线制高点已被压制后,麦克尼尔连忙命人催促士兵继续进攻,他不敢拿敌人的反应速度当赌注。 脸上糊着一层烂泥的伯顿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帕克身旁,笑着拍了拍战友的肩膀。 “你不是很能打吗?给了你机会,你却没抓住啊。”伯顿已经打定主意让帕克帮他去试探风险,“半个小时之内把高地拿下,没问题?” “半个小时?”帕克的眼角抽搐着,“二十分钟就够了。” “十五分钟。” “十分钟。” 话音刚落,两人一同向上蹿去,奋不顾身地朝着敌人扼守的高地前进。高地附近的阵地已经在起义军的炮火打击中被摧毁了大半,用来阻止进攻者攀登的简易墙壁也倒塌了,此时正是起义军该大举进攻的时候。眼见帕克有些畏惧的伯顿冷笑两声,提着步枪冲在前面,这一举动惹恼了帕克,也鼓励了那些平日和他们一同奋战的巴西士兵。三十来号人你争我抢地涌上堡垒,赶在敌人将堡垒的功能复活之前击退了边缘的巴伊亚士兵。经过了持续数分钟的白刃战,伯顿将最后一个巴伊亚士兵赶出了这处制高点,并用信号弹把山头已被攻占的消息告诉了下方的战友。 “见鬼,晚了十分钟。”麦克尼尔放下望远镜,紧咬着嘴唇,“……算了,那两个家伙能活着回来就行。” 他时刻担心着敌人的增援,那会给战斗增添更多的变数。不过,意料之中的坏消息直到最后也未能到来,但和战友们一同迎接胜利的麦克尼尔那时还未能理解这场比计划中顺利得多的战斗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所以说,整合运动真的要成立一个巴西帝国吗?”战斗结束后,忙着打扫战场的伯顿突兀地向麦克尼尔问了一句,“我看不出来啊,他们可没说自己支持君主制。” “他们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说他们是什么。不必为敌人感到遗憾,他们也会做类似的事情,比如将我们称呼为试图肢解联邦的自私鬼又或者是俄国人派来的间谍。”麦克尼尔很礼貌地向战友微笑着,“所以,你应该感谢自己能以英雄的形象活在我们的记忆中而不是被看作一个只会找女人享乐的……花花公子兼酒鬼。” tbc? OR8B-EP3:进取(18) or8b-ep3:进取(18) “放心好了,短时间内咖啡还不会涨价。等到它开始涨价的时候,说不定我们已经结束全部工作了。”岛田真司打开电灯,把屋门关好,返回桌子旁,“我虽然不喜欢整合运动,他们所做的某些事还是很有意义的。听说麦克尼尔最近的处境还算安全,我们没必要过于担心他们。” 这是岛田真司第一次来到这处由卡萨德准备的秘密据点,而他丝毫不怀疑卡萨德在整合运动的密切监视之下发展情报网络的能力。虽然卡萨德在岛田真司生前还没有声名鹊起,凭着同伴们的态度而决定对卡萨德寄予同等程度信任的岛田真司很快就把来自利比亚的阿拉伯王子当做了普通朋友,这其中自然也有他们曾经在某个平行世界的伊拉克沙漠里并肩作战的因素影响。 如果不是因为上一个据点出现了些意外的话,岛田真司原本打算昨天和卡萨德见面谈一谈下一步计划,但他在那处据点门外发现了人为暴力入侵的痕迹并当机立断退出建筑、乘车逃离现场。在那之后,惴惴不安的日本青年学者躲在自己的住处休息了一段时间,确认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后才再一次离开住所并按照和卡萨德约定好的方案前往备用据点的岛田真司终于在今天上午又一次见到了凭着运气和能力【白手起家】获得了不少财富的利比亚王位继承人——抱歉,这么说有些不严谨,他那位曾祖父伊德里斯一世似乎还活着呢。 卡萨德没有叫上舒勒,只让岛田真司来找他,这多少有点出乎岛田真司的意料。立即意识到卡萨德不打算了解技术问题的岛田真司绞尽脑汁地琢磨着对方的动机,这一切的谜底将于今天揭开。 “他们有能力,岛田。”卡萨德打开放在一旁的收音机,把音量调节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清的程度,“目前我还不能确定这种怀疑是对我个人的怀疑还是对巨额不明资金的一般怀疑,但他们采取行动的速度确实让我十分惊讶。以我的经验来讲,些许的贿赂和安抚足以说服相关行动部门按兵不动。” “说不定只是你给的钱太少了。想想看,整合运动在圣保罗没收了那么多的产业,其中的财富是惊人的,那可是掌控着巴西的最富有一州积累几十年的结果。”岛田真司说起圣保罗的黄金时只可惜那堆积如山的金银全都便宜了整合运动的暴发户们,他多想从那其中抽出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用于自己的研究啊,“……你不如直接送钻石好了,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拒绝的。唉,整合运动的统治已经稳如泰山,而我们的胜算又不在战场上。” 岛田真司抱怨着自己的近况时,卡萨德放在桌子上的收音机还在忠实地播放着不同新闻频道的内容。整合运动的广播强调巴西公民们的生活正在逐渐好转,并把视角聚焦于那些同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事务,试图以此来唤起公民对他们的认同感,而且他们也成功了一大半;其余一些稍微具备自主性的广播电台虽然和整合运动之间存在些许分歧,却也不敢直截了当地表示反对,只是揪着同样的报道内容以自己的视角进行描述而已。 顾名思义,整合运动希望结束旧共和国一盘散沙的局面,把服务于不同个人和不同势力的组织全部改造为分工协作的统一体。为此,整合运动在大力扶持商人开办工厂、冲击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的种植园(那些囤积的咖啡让整合运动的领袖们无比头疼)的同时又积极鼓励在工厂中工作的工人成立各类行会——巴西矛盾的一切都该服务于它。尽管整合运动洋洋得意地宣布自己确保了全体公民的利益并一劳永逸地结束了内部冲突,那些并不完全受到整合运动控制的媒体正就偏远地区的商人完全不遵守相关法律一事进行跟踪报道,不过这些坏消息暂时还不会影响到里约热内卢的舆论。 听了一阵广播后,岛田真司相信自己已经了解了卡萨德的用意。他先前有过类似的经历,并且目睹过类似的组织在巩固其权力的过程中发生的变化。然而,比起那个能够在拥有数百个民族的东盟完全控制军队从而确保自身拥有稳定势力范围的兴亚会,如今的整合运动并没有一支彻底忠于它的军队,而整合运动的诸多做法却又比相对务实的兴亚会要极端得多。 “如果你觉得我有办法让巴西的日裔联合起来,那就大错特错了。”过了半晌,岛田真司给自己倒上了第二杯咖啡。他刚才劝卡萨德利用咖啡产业的危机扩张势力范围,但担心在整合运动重点打击恶性膨胀的咖啡产业期间被列为惩治对象的卡萨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里的日本人有多少勇气去争取自己的生存空间,取决于日本,而不是我们。既然日本表现得如此软弱,我又有什么能力说服我的那些……【同胞】们去冒更大的风险呢?整合运动在最近的两三年里,已经不止一次对亚裔进行屠杀了,但整个东亚地区安静得像是从未听说过有这回事一样。” “总要试一试才行。整合运动愿意去吸纳心向他们的黑人、愿意把被视为奴仆的非洲人纳入他们所称的【文明】之中,假如我们甚至不能戳破他们的这种蹩脚把戏,以后遇上更棘手、更狡猾的敌人时又该如何呢?”卡萨德接过了岛田真司递来的照片,这几张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中呈现出了攀附在金属框架上的血肉怪物(卡萨德只能如此来形容它们)的扭曲模样,“……话说回来,麦克尼尔执着于使用军事手段消灭整合运动,你也是清楚的。在你看来,整合运动给我们带来的最大风险究竟是什么呢?” 说着,卡萨德稍微调节了一下广播频道,一个新的声音跳入了岛田真司的耳中。和刚才那些广播频道的声音相比,它听起来更有活力,而且也更热情一些。了解这种说话方式的岛田真司立即辨认出这是巴西北方共和军的电台,那些成功地在北方起兵的军人和支持他们的平民以几个城市为出发点而攻占了大片土地、实力越发强悍,比最近几乎要灭亡的南方护宪军成功得多。 这种差异或许只是因为联邦军起初将南方起义军当做主要目标而已,一旦联邦军转移目标,那时检验共和军实际能力的考验才真的到来。 “巴西的公民们,我是来自法兰西的勒内·里昂。”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出现了,它让保持着冷静的岛田真司一时间有些错愕,“在巴西历经多年宪政之治后,目睹它倒退进入野蛮中实在令人遗憾。整合运动……它的存在不仅冒犯和威胁到了巴西的劳动者,而且对于一切自由民而言——即便是自诩贵族的大亨们——都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刃。在这一点上,我相信我们有着一致的目标,不能再有波拿巴、奥尔良或是波旁了!” 岛田真司刚想说这人可能就是博尚,但卡萨德向他比划了一个手势并示意对方安静地继续听共和军电台里的特别嘉宾的演说。一直以来,共和军声称自己为巴西的劳动者(而不是巴西公民)而战,并把南方的三州起义军视为竞争对手,尽管起义军对共和军的态度也大致相同。如今,亲自从广播电台的报道中确认了双方实现了和解的岛田真司却并未因此而欣喜,他知道这一刻来得太晚了。假如两支起义军能在去年9月就精诚合作、配合起来对付整合运动,即便它们日后还要有一场生死较量,先让整合运动出局当然算得上是头等大事。 “【民族解放同盟】(anl)。”卡萨德复读了一遍刚刚出现在广播里的名字,“我们可以放心了,至少不必担心麦克尼尔和其他人在抵达共和军控制区之后被迫和对方开战或是被抓起来枪毙。” “还真是有一种美国人和俄国人联合起来对付我们的感觉。”岛田真司哑然失笑,合众国不仅是压在日本头顶的一座大山,也是拉丁美洲诸国永远逃不开的主宰,“好,也许我们该为麦克尼尔找到了新的去处而庆祝一番,不过我的意思是,对于他们美国人来说,阻止位于欧洲的某个假想敌在拉丁美洲获取前进基地是至关重要的,估计麦克尼尔也是这么想的。俄国人进驻墨西哥的后果就是他们美国人甚至比欧洲人还要先一步受害,那么吸取了这教训的美国人都不会希望拉丁美洲出现一个不稳定因素。仅有巴西的话,就算整合运动自比nsdap,他们也无法凭着相比之下孱弱的工业和研究能力做出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但其中若有第三方插手……美国人就会很难受了。” “您很了解美国佬嘛。”卡萨德笑了,虽然他早先听麦克尼尔在描述过去的【历史】时接受了类似的观点,“失去了世界,尚且还有本土;万一连本土都不稳,情况就岌岌可危了。也许正是基于这一点,美国人才会尝试着向起义军提供支援。” “但是——”岛田真司咳嗽了一声,他和卡萨德的心态并不相同,“但是,巴西的变局带来巨大危害的前提是有强大的外力同它结成盟友。考虑到巴西的军人当中有不少将领亲近德国,最容易带来不利影响的当然也是德国,然而舒勒已经确认nsdap在德国发展得很不顺利且根本没有进一步壮大的机会,因此我们可以暂时认为所谓的第三方欧洲国家是不存在的……那么,我们当然也没有必要因此而特别担忧。” 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对巴西的看法,即便整合运动大获全胜也无所谓的结论让坐在他对面的卡萨德多少有些尴尬。以为岛田真司会因为日裔在巴西的遭遇而产生对整合运动的仇恨的卡萨德沉默了好一阵,他万万没想到自身曾被投入研究设施的岛田真司竟然不在乎这场殊死斗争的结果。 跟这样一个有趣的人共事反而引起了卡萨德的兴趣。岛田真司会在乎些什么呢?从头到尾,戴着眼镜的日本青年学者只从美国人、从麦克尼尔的角度在阐述问题,而从未有过半分自己的动机。在团队的两名科研专家当中,岛田真司绝对算不上全心全意投入科学研究的那一个,至少还比不上舒勒,而岛田真司喜欢坐在研究所里纯粹是由于此人不怎么喜欢社交罢了。 经历多年都未曾看清伯顿真面目的卡萨德清楚,他没有看穿岛田真司心事的能力,但他还是忍不住要去设想岛田真司的逻辑。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在为了自己而活,即便是那些看上去最不在乎自己的人也被这条规律约束着,他们不过是服务于满足于自身需要的信仰罢了。今日卡萨德邀请岛田真司前来做客,一半是为了商量日后的计划,另一半动机则是和对方分享自己的新方案。 “那你自己又怎么看呢?”三言两语间堵塞了岛田真司的退路的卡萨德等待着对方的真实反应,“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是正确或部分正确的,但你并不是美国人。” “我没什么想法,或者说……没必要有。”岛田真司抛出了相同的说法,“这事情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日本,而他们已经用实际行动做出了最错误的示范。” 看得出来岛田真司对这个平行世界的日本有不少怨气的卡萨德明智地选择了转移话题,他在内心深处仍然对岛田真司的绝地反击抱着一丝期待。听完了共和军的广播电台播放的特别节目后,卡萨德向岛田真司口述了自己的计划,他要用另一种方式推动整合运动在应对危机的过程中不断地自我改变。 仅从目前的表现上来看,整合运动对待其巴西同胞的态度还算公道,镇压圣保罗起义军后迅速利用圣保罗寡头的产业改善经济状况的举措已经证明他们既有能力也有决心为巴西人创造出一个自己心目中更好的明天。尽管如此,并非全部巴西公民都会被整合运动定义为巴西人,至少那些暂时没被同化的日裔居民就被排除在外。 起义军似乎忽略掉了这一点,没能妥善地利用这些群体的不满来对付整合运动。的确,当巴西的其他欧洲裔白人只需要及时地改变信仰和生活方式就可以被整合运动接纳时,非白人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而那些来自葡属非洲的黑人在卡萨德眼中更多地是用来鼓励巴西本土的非白人早日宣誓效忠的宣传模板而已。 “整合运动内部存在许多流派,不同流派的思维差异也很大。”卡萨德搬出了他收集到的整合运动宣传册和相关着作,其中一些自相矛盾的内容引起了他的关注,“目前的主流理论认为让巴西陷入困境的问题是【文明】的问题,但私底下整合运动从来没有试图阻止其成员对非白人……和非葡裔的意大利移民、爱尔兰移民的歧视与屠杀。犹太人就更不必说了。看得出来,整合运动试图维持他们的体面形象,只是不知道这份体面能否在一群已经被他们内部认定为非人类的家伙三番五次暴力反抗时继续维持下去。” “你有办法说服他们反抗吗?”岛田真司关掉了收音机,他几乎要嘲笑卡萨德和他自己一样不怎么在乎同胞的性命了,可随后卡萨德就告诉他,那些有着相同信仰的教友其实都是西非裔黑人,“……说服这些不去参加起义军而选择了接受一切现状的一般公民在最不适合反抗的时候突然反抗?真有你的。” 卡萨德笑而不语,在室内仍戴着帽子的阿拉伯王子走进另一个房间,拿出了几份报纸。狐疑的岛田真司接过报纸,一下子看到报纸上写着许多骇人听闻的标题。这些大张旗鼓地煽动巴西人去把一切异类斩尽杀绝的报纸想必很受整合运动内的极端派欢迎,尽管整合运动自从三年前夺取权力之后就很少进行类似的宣传了。 “……你到底买了几家报社?” “没有买很多,那样会让整合运动怀疑的。其中大部分跟我是合作关系,他们以为这就是我要宣传的东西。”卡萨德莞尔一笑,他觉得自己应该有把握说服岛田真司,“不过,蛊惑人心这门本事……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我很清楚你比我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更会掌握人心,所以你的加入有助于我们获得更好的宣传结果。一旦这些宣传给大量被整合运动排挤的群体施加的隐性压力——其中自然也包括被宣传所影响的一般公民的变化——达到了顶峰,新一轮的混乱就是不可避免的。” “你想要当真把整合运动推向nsdap的方向、让它因此而失去许多人的拥护?”岛田真司愣住了,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么做很危险,“但你又怎么保证情况不会彻底失控呢?可不要低估大众意识的变化速度,卡萨德。我的祖国就是最好的例子,从过去人人都愿意为皇帝陛下而死,发展到后来竟有人说出什么【要人为它去死的日本就赶快灭亡】这种话而能够安然无恙……反过来也成立,你怎样能够保证巴西的大多数公民不会因此而变成更忠实的整合运动支持者呢?” 说到这里,岛田真司看了一眼手表,起身向卡萨德告辞。 “我还有工作呢,可不能耽误了。”他谢绝了卡萨德送他返回研究所的请求,“你也别跟着了,被人发现反而不好。” 门关上了,正为自己被岛田真司拒绝而懊恼的卡萨德返回桌子旁,猛然间发现刚才拿出来的那一叠报纸全消失得无影无踪。戴着小帽的阿拉伯王子叹了一口气,又打开了收音机,反思着自己的行动当中是否有不妥之处。也许岛田真司说得对,nsdap式的组织是一个重要隐患,放任甚至直接导致这种组织诞生更是滔天大罪。 不过,巴西真的会出现下一个nsdap吗?至少卡萨德不这么认为,他甚至不能期待着在自己的家乡见到超出部落和军阀太多的东西,即便是nsdap都因此而在某个方面显得更加先进了。因为类似的需求而产生类似的组织是在所难免的,而不同的土壤则决定了它们的演化趋势,至于巴西这个移民国家的土地上能否种出又一个nsdap,那需要更多的时间和实践去检验,而其他平行世界中的经验告诉卡萨德,概率微乎其微。 还是把心态放得乐观些,起码岛田真司也给他送来了至关重要的情报。说服自己静下心来的卡萨德仔细地观察着这些照片,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猜测。整合运动一直尝试着建立一支现代化的魔法师部队,这一需求在魔法师和恶魔的存在因为几年前的【降魔战争】而向着全世界公开后变得更加迫切了,因为它的竞争对手也会做类似的事情,曾经在巴西手中吃过亏的国家更是如此。 但照片里的东西与其说是魔法师,不如说是恶魔。这种无论在名字上还是外观上都很亵渎神明的超自然怪物从最开始就被卡萨德排除在外,而岛田真司试图利用恶魔的力量来完成整合运动的任务也并不超出阿拉伯王子的预料。用恶魔来制造超能力部队,不仅风险极高,而且也间接地断绝了整合运动通过常规手段建立魔法师部队的想法:屈服于效率和眼前可见的收益,古往今来都是常态。 十分钟后,阿拉伯王子也离开了这处据点,他向外张望许久,没有找到可疑人物,便从后方的树丛绕路离开。方才岛田真司的那番反驳多少也让他产生了新的思考,其中有不少是关于故乡命运的。倘若意大利人变得更加残暴,反抗的利比亚人就会变多,但损失也会更大;相反,温和的意大利人不会给利比亚带来更大的损害,因而他也就不能指望更多利比亚人主动反抗了。 真是令他纠结啊,如果那些生活在温和殖民统治下的同胞们也能有更强的反抗意识就好了。 “唉,君主和贵族终究不必为自己第二天吃什么而苦恼啊。”开着车子返回城市内核心地带的卡萨德自言自语着。 tbc? OR8B-EP3:进取(19) or8b-ep3:进取(19) “早知道共和军会膨胀到如此地步,当时就该先对付他们才对。”蹲在站台上看报纸的士兵向着身旁的同伴抱怨着,现在他们不得不时刻担心北方如滚雪球般迅速膨胀起来的共和军会向南方发动一次大规模攻势,“首先进攻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的敌人真是个错误。” 周围的士兵们不住地随声附和,像他们这样要在双方控制区交界处把手重要据点的士兵着实为联邦军未能率先消灭共和军而苦恼。防守重要铁路线在过去几个月里一直是联邦军阻止南方起义军北上的重要手段,其中也不乏联邦军士兵被装甲列车吓得闻风丧胆的因素在内,这使得起初势力弱小而且并不急于沿主要交通线攻打城市的共和军被忽略了。等到共和军的势力范围扩张到了让整合运动没法忽视的地步时,实力日渐强大的共和军也试探性地发起了一系列以打通交通线为目的的小规模军事行动。 随着共和军进入巴伊亚州北方,位于巴伊亚州境内的联邦军不得不尽快行动起来、帮助那些仍然没有适应战争(也并没有适应机会)的巴伊亚士兵组织防线。这些基本沿着险要地形就近设立的防线漏洞百出,许多防线因防守人员数量不足而形同虚设,况且忙于镇压并彻底歼灭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的联邦军目前仍然不能向北方战线提供更多的职员。由于种种主客观因素的限制,巴伊亚州北方的联邦军士兵只能自食其力了,他们得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勇气对抗来自北方的敌人。 这些铁路和公路就是连接着巴西各个器官的大动脉,整合运动决不能允许它们落入起义军手中。然而,肩负这重要使命的士兵们却不会因此而得到额外报酬,至于因执行命令不力而受到处罚反而更常见一些。随着南方战事走向结束,联邦军士兵们的战斗意志也开始逐渐下滑,整合运动多次策反起义军将领的行动让他们乐观地认定接下来的全部叛乱都可以依靠着类似的手段来平定。 防守这座车站的士兵们从抵达驻防区域的第一天开始就感到很不舒服,他们要防御的地点处在平原上,四周的过于开阔,而一马平川的地形又意味着他们将在敌人抵达时无险可守。切断铁路线的办法根本不可取,日后要利用那些铁路线进攻的联邦军指挥官说不定会气得把他们挂在绞刑架上。满心不悦的士兵们只得应付着上级的命令,私下里都在抱怨为什么不早些把共和军消灭掉。 这番议论很快就被附近的军官听到了,那戴着钢盔的青年军官大摇大摆地走向仍然蹲在站台前的士兵们,周围眼疾手快的联邦军士兵见状马上进入了沉默状态,只有那几个完全背对着长官的士兵们还在起劲地谈论着。一名士兵发觉了同伴们的异常沉默,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差点被吓得直接摔下站台。 恼怒的军官把刚才大肆议论的士兵们揪出来,让他们一字排开站在站台边缘。 “这种事不是你们能议论的。”他严肃地对手下说着,“我军有那么多经验丰富、身经百战的将军,他们比你我懂得更多,做出的决策也是更合理的。谁要是觉得自己比他们更懂军事,现在站出来让我看看。” 没人回答,战战兢兢的士兵们都不敢说话。在战场上建功立业,那是军官的权力,和士兵无缘,这些参加了联邦军并在接受了艰苦的训练后走上战场的士兵们多半只是由于找不到其他养活自己的工作才走上了这条路,其中有不少人并不喜欢自己的职业。那些第一次杀人后吓得魂不附体的士兵当中,也有一部分始终没能恢复正常。 按照趾高气昂的军官们以往的脾气,若是不把几个不服管教的士兵从站台上踢下去、让他们摔个头破血流,这番说教就毫无意义,但今天他们显然没机会这么做了。那些从南方向北方进发的作战部队不日将经过这里,而虐待士兵之类的行为当然不能用作表演给友军看的慰问节目。 如果士兵们愿意把自己的心态转换得更积极一些,那么他们也许会从这些变化中找出些许和平即将到来的征兆:联邦军的北上意味着米纳斯吉拉斯首府贝洛奥里藏特在经历了两个星期的大规模围攻之后终于陷落,而之前北方共和军对起义军正式地位的承认以及那番关于建立同盟的声明只不过是在判断起义军已彻底无法形成威胁后补发的死亡证明书罢了。未能意识到这些的士兵们有时会记起那场持续数年的【世界大战】,他们悲观地把自己代入了欧洲人的视角。 防守车站的联邦军指挥官们希望能够让友军在赶赴新战场的第一天尽可能地满意,为此他们决定把看守车站的士兵们培训成为一支专业的迎宾团队。不必说,此举让部分战斗意志旺盛的新兵和老兵都十分不满,但那些为不必投入日常训练而窃喜的士兵们则全心全意地支持长官的决定。直到最后一辆载着友军的列车抵达之前,他们都可以借此保持着相对宽松的生活状态,被长官训斥也总比被直接扔到战壕里好得多。 远处传来的汽笛声惊醒了还沉浸在梦中的士兵们,忙于训斥下属的长官匆忙地放弃了自己的爱好、组织士兵们在站台上摆出用来迎接友军的阵势。无论来的是联邦军还是州军——哪怕是一度叛乱的南里奥格兰德旅或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这些士兵们都要照常迎接为巴西恢复稳定秩序而战的友军,整合运动所承诺的光辉未来全都指望这些英勇的士兵们了。 火车由远及近,在接近车站时放慢了速度,缓缓驶入站台。紧张的乐队开始演奏进行曲,他们当中只有一个是真正的原军乐队成员,剩下的都是被临时拉来充数的普通士兵。这拼凑起来的乐队表演起来却也有声有色,两分钟之后居然仍未走调,那时第一名露面的军官已经出现在了其中一节车厢的车门口并向着战友们热烈地打招呼。 全副武装的士兵们逐一离开火车,来到站台上列队。那几名穿着联邦军制服的军官则和指挥着迎宾队伍的同事攀谈着,气氛十分地融洽。沉浸在接待友军的美好氛围中的迎宾联邦军士兵们忽然听到一声哨响,转眼间只见已经来到站台上的一百多名士兵纷纷用手中的各类枪械对准了自己,他们的长官也已经被突然从人群中钻出的士兵按倒在地。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被制服的军官们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仍然徒劳地喊叫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四处张望的军官们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们认得那人,认得那张看上去有些憨厚又滑稽的脸,认得这位数次出现在报纸上而且被【击毙】过数次的敌军将领。原联邦军第二步兵师直属的第四骑兵团团长古斯塔沃·苏亚雷斯·卡尔多苏上校,跟随其师长布拉加中将一同叛国造反,数月来在战场上给联邦军带来了无数心理阴影。先前第一步兵师声称已将此人在帕拉伊巴河谷击毙,后又有南里奥格兰德军声称在库里奇巴将其击毙、第十步兵团声称在雅里努将其击毙……神出鬼没的第四骑兵团仿佛是杀不死的九头蛇,一次次地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给联邦军添堵。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沿着站台涌入车站大楼,和躲藏在建筑内的士兵发生了激烈交火。负隅顽抗的联邦军士兵们不愿就此轻易放下武器,但一些失去了指挥官的士兵已经偷偷地溜出了阵地、向着附近的据点撤退。十分钟后,起义军将车站内外的敌军压缩到了几个角落里,基本夺取了车站的控制权。 防守车站的联邦军指挥官们被彼得·伯顿五花大绑地捆起来扔到角落里,几名身强力壮的起义军士兵负责看守他们。那些愿意投降的联邦军士兵也被看管起来,作为对他们识时务之举的感谢,伯顿额外吩咐士兵们把这些人捆绑得稍微松一些。 “多亏了您的建议,少校。”麦克尼尔跟在一名穿着联邦军制服的军官身后,不住地调侃着,“要不是您提到这一点,我们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法冒充敌军了。” “你们的作风和他们有很大的差异,单这一点足够让你们露馅了。”仍然穿着自己被俘获时所穿的军服的塞拉少校正是率先下车的军官,他受命临阵骗取敌方信任并为占领车站创造条件,“……太亲切了。” “也就是说下次我们得表现得更像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才行。”麦克尼尔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可惜整合运动忘记时代已经变了,不管他们多么喜欢过去的日子,过去的终究不会再回来。” 他们离终点只有一步之遥,此外长期待命而对北上的第二步兵师缺乏应对能力的巴伊亚士兵的反应迟缓给了第四步兵团以良机,那些仅凭着信仰参加战斗的敌人溃逃后给他们留下了数不清的财富,其中也包括没来得及炸毁的铁路线和列车。急于和已经同起义军互相承认对方合法地位的共和军会师的第二步兵师趁机沿铁路线快速北上,而害怕受责罚的联邦军指挥官在战后的报告中完全不提列车被缴获等事项,以至于靠近共和军控制区的联邦军毫无心理准备——他们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一路上丢盔弃甲的第二步兵师是从哪里找来的火车。 虽然在准备阶段遇上了一些困难,瞒天过海的计划终究还是成功了。第四骑兵团的先头部队没花费多少力气占领了车站,随后赶来的增援部队将车站变成了一座更加坚固的堡垒。参观那些为了应付指挥官检查而仓促搭建的防御工事时,卡尔多苏上校笑着说,联邦军的指挥官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切必要条件。 不过,让众人感到十分意外的是那些俘虏们的选择。其中,曾经短暂地担任代理市长却很快就因战败而被第四骑兵团俘获的大卫·塞拉少校说服卡尔多苏上校允许他和另一些俘虏充当起义军的伪装。按照塞拉少校的说法,起义军的作风和联邦军之间的差异大得已经无法掩饰——麦克尼尔也同意这一点。有惊无险地结束了对车站的占领后,卡尔多苏上校高兴地给了劳动营的俘虏们一段难得的自由活动时间,但遍布车站上下的枪口每时每刻都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刚才我向几个俘虏询问了他们在此期间的生活,有几个人跟我说这里的军官喜欢虐待士兵。”舒展着酸痛的筋骨的斯塔弗罗斯看到了在站台边散步的麦克尼尔,便快步赶到同伴身旁,并把铁轨上的深色痕迹指给麦克尼尔看,“……这样的长官哪,一旦和士兵失去了联系,他的手下很快就会逃跑的。” “除非士兵对我们的仇恨和厌恶完全压倒了他们对长官的。”麦克尼尔背着手,和斯塔弗罗斯一同在站台上散步。今天的天气还算晴朗,这对于已经见过了连日阴雨的麦克尼尔来说也算是半个好消息,“对了,我现在有个初步的想法……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把劳动营的俘虏吸收进来?” “暂缓。”有些秃顶的希腊人摇了摇头,他的态度比麦克尼尔谨慎得多,“仅仅这一次并不能说明什么,麦克尼尔。况且……”他停下了脚步,语气也低沉了许多,“等我们和共和军会师之后,这些俘虏很可能会被共和军的宣传打动,到那时……我说不准。” “也好。”麦克尼尔听斯塔弗罗斯这么说,也觉得自己有些急于求成了。他其实希望能够早些把更多的敌人争取过来——不仅要拿敌人的武器装备,连人都要成为起义军的一部分。但一来那些仅为了填饱肚子而参军的人不可信,二来也并不是每一个联邦军士兵都会轻易地被说服,那些因为信仰上的敌对而加入战斗的敌人就是明证,“虽然暂时不做调整也没问题,只是劳动营这个暂编单位的定位日后会在我军内部形成不小的麻烦。” “你担心他们会在战场上倒戈?”斯塔弗罗斯一语中的,“那反而只是最轻微的害处了。” 尽管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还对包括塞拉少校在内的俘虏保持着警惕,之前长期负责监督劳动营的伯顿已经决定改变对这些人的态度了。他和帕克一商议,两人找到塞拉少校,很诚恳地向被俘的原联邦军指挥官兼临时市长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您的忠诚,我们已经感受到了。”担心帕克说错话的伯顿提前告诉对方保持沉默,那些用来讨好别人的话还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比较妥当,“真是可惜啊,您是联邦军的指挥官并恰好因一些机遇而被委任成为敌人的市长……不然我们要么不会成为敌人,要么本还是战友。” ——这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呢,闭着嘴的帕克想着。塞拉少校也不是没考虑过逃跑,只不过那些计划往往在起步阶段就被麦克尼尔发现了,这才使得本来可以凭借着作为代理市长独当一面的经历而在军队内飞黄腾达的少校免于被卡尔多苏上校下令枪决。左想右想都觉得塞拉少校为了保命的念头更多一些的帕克到底也没法解释对方刚才为什么没有尝试逃跑或当场叛变,他只得把这一切都归结为起义军在此地的强悍力量。 塞拉少校讪笑着,变得温顺了不少的俘虏顺口说了些讨好伯顿的话,这些听起来有些肉麻的字眼被跟在后面的帕克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什么【在和起义军长期相处的过程中认识到了目标的正确性和整合运动的罪恶】之类的借口肯定全都是假的,要是哪天这家伙跟起义军失散了之后还会主动跑来寻找他们,那才说明这位前市长已经心悦诚服了。越想越生气的帕克鼓着嘴,他那恼怒的模样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每一个从这三人身边路过的士兵都好奇地盯着稍微落后一些的膨胀河豚。 “……情况大概是这样。”目睹了这一切的奥利维拉中校和自己的长官商议着将劳动营充分利用的方法,他不得不慎重地考虑斯塔弗罗斯刚刚提出的建议,“也是时候了,上校。我们这些【作战任务代表】,之前只能算是用暴力吓住了他们,让他们不敢逃跑;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想办法让他们不愿意逃跑。” “做到这一步,很难啊。”卡尔多苏上校没有放松下来,他要求士兵们迅速组织防御,而他则在几名军官的陪同下到处巡视车站周围的防线,“整合运动倒行逆施到那种地步,公民们不也还是保持沉默吗?当然,这得怪我们……” 奥利维拉中校的喉结上下跳动着,他曾经在圣保罗的起义军司令部里做过参谋工作,接触过那些大人物,因而也更了解起义军的实际情况。尽管嘴上不愿承认,他知道卡尔多苏上校所说的话当中至少有一半是正确的,而整合运动在宣传中对起义军所做的污蔑也有一小半是事实。现在去反悔已经毫无意义,他们必须迎接新的命运,让火炬继续燃烧下去。 上气不接下气地返回车站的侦察兵向看守车站的卫兵报告了最新发现,这一消息立即让众人紧张起来。卡尔多苏上校一声令下,第四骑兵团的战士们全部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准备迎接下一场残酷的战斗。如果敌人试图在这里拦截他们,第四骑兵团的任务便是打破封锁、为第二步兵师和共和军的会师打通最后的障碍。 出现在远方的军队看上去有些奇怪,模样也和起义军以往接触过的州军或联邦军不同。躲在沙袋后的麦克尼尔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了许久,突然自己笑了起来。一旁的伯顿见状,以为出现了什么重大险情,连忙向麦克尼尔追问详细情况。 “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他们应该不是敌人——半年多了,我没见过连士兵服装颜色都不统一的敌军。”麦克尼尔挥了挥手,让刚有所懈怠的机枪手们继续待命,“……你们还是要守在这里,万一有什么意外,这些制高点就交给你们了。” 众人紧张地守在车站建筑上方,他们看到有一名起义军士兵骑着战马离开车站、向新来的这群神秘人赶去,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信使的命运吸引住了。尼克·西摩尔·帕克屏住呼吸,把手指搭在扳机上,做好了随时打响第一枪的准备。 麦克尼尔握紧望远镜,他看到那名信使和几名穿着浅绿色军服的军人谈话,其中有一人命令后方的士兵停止行动,而后这几名军人便在信使的带领下朝着车站前进。发觉那些接近车站的不明士兵全部停止了行动后,麦克尼尔暂时松了一口气,他可不认为真正的敌人能仅凭这几人就攻占车站,除非敌人派来了魔法师部队。 “我去下面看一看,你们继续待命。”麦克尼尔向着伯顿和帕克嘱咐了一声,让他们维持秩序,“没新命令就别乱动。” “哦,是要去见见共和军的人吗?”伯顿来了兴趣,但他却没能从帕克那里得到响应,“我也想去看看——” “你回去。”麦克尼尔推了他一把,“嗯……我怕你们两个管不住自己的手。至于我呢,我跟nod兄弟会合作过好几次了,在这种事上有经验,也比你们更有耐心。” 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抵达车站下方时,那几位前来主动拜访他们的疑似共和军代表已经来到了站台上。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白发的老年军人,看上去约有七十岁,他穿着一身浅绿色的简陋军服,身上没有任何表示其身份的符号标志,和普通士兵没什么区别。卡尔多苏上校一见到这个脸上遍布皱纹和老年斑的代表,首先向对方敬礼,而后快速走上前去握手、大声地说了几句问候对方的话。 “我们现在是战友了,将军。” “为巴西的革命事业而战,无比光荣。”被卡尔多苏上校称呼为将军的老人环视着附近戒备森严的起义军士兵们,“你们能走上这条道路……我很高兴。” 几分钟后,奥利维拉中校通知车站中的士兵们,他们已经成功地同共和军的先头部队会师了。整座车站先是安静了一阵,而后几乎被欢呼声掀翻,庆祝的声浪在共和军士兵们如潮水般涌入车站时达到了顶峰。没有完全走入站台的麦克尼尔看得真切,这些只在帽徽位置别了一颗五角星的士兵们身上没有任何表示军衔的符号,而他们所使用的旗帜也并不是巴西的现行国旗——那是一面黑红白自上而下排列的三色旗,中央位置有一颗金色五角星。 “见鬼,还真就是这种风格。”麦克尼尔暗骂了一句,但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得返回上方防御阵地并告诉战友们下来一同庆祝会师成功。不知为何而有些闷闷不乐的伯顿和帕克也很快加入到了欢呼的海洋中,他们暂时抛却了自己的偏见,为获得了临时盟友而欢欣鼓舞。 把两位战友劝下去庆祝的麦克尼尔却又自己返回了车站大楼顶部,他意外地发现了同样在看风景的斯塔弗罗斯。 “斯塔弗罗斯,你不下去迎接一下新盟友吗?”麦克尼尔想起了斯塔弗罗斯的遭遇,他多少能理解对方的感受,“……他们是巴西人,而且还是另一个世界的巴西人。您没必要把俄国人做的事情算在他们头上,哪怕这些家伙看上去正像是受莫斯科方面直接指挥的。”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没有回头,“你可以走了。” 麦克尼尔的嘴唇蠕动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劝斯塔弗罗斯——这位希腊将军明明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同意过为了对付伊普西龙而和俄国人联手的提议。英勇无畏的gdi将军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身后,被过去的回忆所纠缠的斯塔弗罗斯抬起头来,望着那面迎风飘扬的三色旗,陷入了沉思之中。 tbc? OR8B-EP3:进取(20) or8b-ep3:进取(20) “这根本称不上是研究……至少在我看来还称不上。”岛田真司的兴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迅速地被削弱,他明明记得自己起初对新的设想很有兴趣,“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不久之前,意识到自己没有做魔法师的天赋也没有研究魔法的天赋的岛田真司在经过和舒勒的商议后决定拉拢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宇治孝康(本名不详,自称曾以不同身份出现在日本的历史中)协助他们工作,而相貌和长间晋三有九成以上相似的神秘魔法师也爽快地答应了同路人的请求。 然而,等到工作逐步展开后,种种新的变化把岛田真司打得措手不及。由于宇治孝康召唤恶魔的行为不能被其他人看到,他们不得不像做贼一样到处转移阵地、甚至唯恐被整合运动内部那些并不了解实际情况的成员追踪。当然,比起这些相对而言直接一些的不便,最困扰岛田真司的是他始终无法以普通人的思维分析所谓【魔法】的本质。 戴着眼镜的青年日本学者叹了一口气,他把视线重新转移到了地下室内不远处的怪物身上,那浑身上下看上去没有半分像人类的【恶魔】如今安分守己地立在墙角、等待着将它呼唤出来的主人的下一个指示。 “我觉得它可以在博物馆找一份兼职工作。”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的岛田真司指了指通体呈现出灰色的圆滚滚的恶魔,“样子很像细胞,说不定能拿去当展览模型。” “……很有新意。”岛田真司的奇怪言论让宇治孝康也有些迷惑,“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一些魔法师,他们当中有人希望彻底消灭恶魔,有人则希望永远阻止恶魔降临……想要利用恶魔力量的人,也有,但他们只是要用这股力量服务于自己的野心。至于想让恶魔去给自己甚至是人类打工的人,你大概是第一个。” “因为我又不是魔法师,不会因为自身的特殊性就忘乎所以。”这话刚出口,岛田真司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但他现在反悔也晚了,“不过,它们仍然很不稳定。等到经过了足够长的时间之后,又或者是耗尽了力量之后,它就会自行消失。” “让它们长久地留在这里,这事我暂且做不到。”宇治孝康挥了挥手,屋子里刚才熄灭的电灯又重新亮起,“虽然我原本的躯体拥有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逆转乾坤的魔法力量,但李林扔给我的这具躯体只够我把它们召唤出来而已。当然,我也并不认为两方不同天地的【魔法】有着相同的本质。” 不管是用恶魔来制造魔法师还是用恶魔来驱使某些机械,如果被召唤出来打工的恶魔(也许这些超自然怪物从未料想到自己会有从能够恐吓人类的妖魔变为人类工具的一天)迟早会消失,光是确保它们继续工作就会让整合运动陷入逻辑上的悖论中——为了生产更多魔法师,需要召唤更多的恶魔,但召唤更多恶魔的前提又是具有更多强大的魔法师。为了避免自己在整合运动发现这些问题后被抓走枪毙,岛田真司必须构想出一个合适的新方案。 “啊,如果我也掌握了超能力或是魔法就好了,那样一来我对某些问题的理解也许会深入一些。”岛田真司从台子上跳下来,走向被宇治孝康操控的大型细胞状恶魔。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类型的恶魔时不由自主地呕吐了起来,因为那状似细胞的外观只有在远观时看起来才稍微赏心悦目一些,而他是不想近距离接触这种简直是绞肉机生下来的怪胎的,“上次我和您提起过志愿者的事情,遗憾的是最近没有很多人来……报名。” 宇治孝康在召唤恶魔时,通常会念出一大串冗长的咒语。这些咒语成为了岛田真司的突破口,也成为了他用来了解魔法的钥匙。为了更好地研究不同因素对魔法的影响,岛田真司尝试着说服宇治孝康以同样的咒语和同等规模的力量执行召唤恶魔的仪式、仅改变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这一切工作在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日本人——也许更像是日本的妖怪——眼中完全是做无用功。 “魔法就是魔法,你不要尝试用普通人的思维去理解它。”变得和善多的宇治孝康告诫岛田真司不要妄图掌握超出理解范围的东西,“忘掉你那些逻辑。” “有没有魔法是不重要的,但有没有逻辑还是很重要的。”岛田真司还没有彻底放弃,他平衡着自己的求知欲和工作进度,试图寻找到既能让整合运动满意又能令自己有所收获的那一点,“您在召唤恶魔的时候,心里一般想些什么呢?” 两人正聊着,一名穿着短袖衫的黑人从地下室另一侧的入口走入房间内。岛田真司听到门口的响动,转过头向着来人略微点头示意,而后继续和宇治孝康聊着自己对【魔法】的理解。既然魔法是世界规律的一部分,它便是有迹可循、可以用某种规律来概括的,岛田真司坚信着这一点。 “那种感受,你是无法理解的。”宇治孝康变得严肃了些许,“你的躯体和灵魂都在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诸多恶魔沟通。” “我刚才的问题可能不够明确。”换了葡萄牙语说话的岛田真司一拍脑门,他不应该试图让一个来自古代的【人】理解自己的念头,“比如说,您释放同样规模和同样性质的魔力,念同一段咒语,结果会受到什么因素的影响?另外,您认为咒语到底是什么?” 这下宇治孝康也愣住了,自称以许多日本历史上的知名人物的身份行走于人间的神秘魔法师陷入了茫然之中。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完全不懂魔法的普通人岛田真司只是在无理取闹而已,这种耍小聪明的人他过去见得多了;尽管如此,当他自己漫长的记忆中搜寻了许久并确定自己还没有考虑过类似的问题时,历经过无数沧桑的神秘魔法师又犹豫了。他没考虑过这些事,也许不是因为类似的问题十分愚蠢,而是天生掌握那些神奇力量的他本没有思考的必要。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和一群同样【已死】的人在一起。 前来拜访他们的那名黑人见岛田真司和宇治孝康都沉默了,不由得思考起二人方才争论的话题来。少顷,他走向角落里的垃圾堆,从堆积如山的废弃物中找出了一块木板,那木板随即飘浮到了半空中。注意到异常噪音的岛田真司回头观望,他隐约看到那黑人魔法师正在对木板做着些什么,好奇地走近观察。 从边缘开始,木板不断地自行分解为大量的木屑,这些木屑落在地面上,构成了一副奇怪的抽象派画作。目睹这一切的岛田真司仍然饶有兴趣地观看着黑人魔法师的表演,他决定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再向对方询问前因后果。待到木板全部化为了木屑后,身着短袖衫的黑人魔法师双目紧闭、满头大汗地念叨着些什么,双手微微向左右两侧张开并上下颤动,似乎是想要把已经成了木屑的木板恢复原状,但之后却并没有新的异常现象出现。 “欢迎您,辛特拉先生。”岛田真司适时地打破了令人尴尬的寂静,“感谢您给我们送上了一次精彩的表演,不过我们现在要做些新的工作了,您看——” “你刚才所说的,听起来很有意思。”停下了动作的安东尼奥·辛特拉颇为戒备地看了一眼跟在岛田真司身后的宇治孝康,把本来要说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假如能够按照这种思路对魔法的效果进行精确的控制,我们培养出来的魔法师会更快地成长起来。” “使用传统的教授方式来培养魔法师,对目前的我们来说是不可能的。”岛田真司并没把对方的夸奖放在心上,他采取诸多迂回策略实在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没有强大而经验丰富的上一代魔法师,而且所谓的【下一代】也根本不存在,这时候我们无论做什么都像是故意在错误的道路上狂奔。啊,之前我和您说过要找些志愿者——” “今天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辛特拉郑重其事地指了指门外,“有些人愿意以接受更危险的实验为条件换取离开原先的研究设施。” 岛田真司大喜过望,连忙走出地下室去寻找那些志愿者,他很轻松地在走廊右侧看到了规规矩矩地沿着墙壁站得笔直的【魔法师学徒】们,心想整合运动的管教总是有些用处的。心情愉快了不少的日本青年学者让辛特拉把志愿者们带到离恶魔稍微远一些的角落里,自己则和宇治孝康商讨着利用恶魔来将人类转化为魔法师的风险。 由于无法排除个人的意志在魔法概念中的影响,岛田真司不打算随便抓些实验品,他担心被迫接受实验的受害者会在无比绝望和滔天仇恨的驱使下被转化成某种难以名状且根本无法控制的怪物。即便进度再慢一些,他也宁愿只用完全自愿的实验品而不是冒着自己被怪物当场消灭的风险。 即便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又提前思考了预防措施,岛田真司还是有些紧张。他承认,自己在这些超自然力量面前毫无自保能力,而他的性命完全寄托在宇治孝康的心情上。倘若对方突然打定主意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铲除他,那时岛田真司也只能含恨而终。 不,这似乎不太符合李林的风格:李林是不会让他们去挑战完全无法战胜的对手的。 “人真的可以被转化为恶魔吗?”安排好那些志愿者待命后,辛特拉返回到岛田真司身旁。他望着两个和他的相貌迥异的日本人,心底的疑问还是不可避免地涌现,“这听起来太荒谬了,恶魔是些我们尚无法理解的怪物。” “不试一试的话,怎么能知道呢?”岛田真司侧过脸去,不想直视着对方,“我们需要去找出恶魔的本质……不然,我是没办法放心地借用它们的力量的。” 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说着,让宇治孝康去完成下一步工作。他确实不觉得这是什么研究,先不说工作的节奏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最近一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凭着经验和猜想去胡乱摸索的巫医。唉,最早的学术也许就是从巫医之中诞生的,但来自20世纪的岛田真司可并不觉得采用同样的方式去工作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屋子里的灯闪烁了几下,突然又一次全部熄灭了。 “说实话,我很好奇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坐在一片黑暗中的岛田真司闻到了一股烟味,他猜想这是不甘寂寞的黑人魔法师为了排解无聊而开始抽烟,“每次召唤恶魔时,宇治就会故意选择如此黑暗的环境,而且他会想办法把一切光源都灭掉……哦,你的烟头好像还亮着。” “总有一天我们得结束对恶魔的依赖,岛田先生。”屋子里漆黑一片,岛田真司只能看到辛特拉嘴边的些许红色光亮,而那张黝黑的脸则完全隐没在了黑暗中,“我也许算是那种比较幸运的人……成功地在测试中觉醒了一部分魔法能力,成为了一名魔法师。可是,我们在实战中仍然高度依赖恶魔,这样下去迟早会有些非常恐怖的事情发生。” “那就让它发生。”岛田真司的回答让黑人魔法师大吃一惊,对方那只握着香烟的手都有些不稳了,“辛特拉先生,我最近研究了一些记录,这其中也有不少对古人利用魔法的记载……类似的事故发生过不止一次了。我知道你肯定想说这对整合运动的事业没什么帮助,可整合运动至少要支撑到足够久才能等到恶魔引发的事故出现。比起那些公然建造【恶魔之城】的古人,整合运动所做的这些还远远不够呢。” “你刚才还说不放心——” “我是不放心,但我放心地让别人使用它们。”岛田真司狡黠地笑了笑。 话音刚落,地下室里忽然响起了嘈杂而尖锐的喊叫声。一时间塞满两人耳朵的巨大噪音几乎把他们逼疯,手忙脚乱的辛特拉甚至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去,他倒地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入了岛田真司的耳中。立即判断出声音不是来自室内的某人、甚至不是来自于【真实世界】的岛田真司迅速地恢复了镇定,像刚才那样泰然自若。 处在彻底的黑暗中,岛田真司的思绪放飞得更远一些,他想到了伯顿对冒险规律的推测,也记起了舒勒的只言片语。对手的身份并不足以成为最有力的论据,因为整个团队之中无人拥有特殊能力,这基本可以证明李林不会让他们接触比【魔法】更神秘、更无从探究的力量了;那么,那个仿佛永远怀揣着恶意来审视他们的神秘存在到底有何用意呢?岛田真司不清楚,他只知道把心思花在如何获得和利用种种神秘力量上是毫无意义的,那也不会是李林为麦克尼尔设下这一连串考验的本意。 “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提示。”他自言自语着,脑海中闪过这个有些古怪的蒸汽时代给他留下的点点滴滴,“难道只是告诫我和舒勒?不,肯定还有别的意思。” 照明灯突然又亮了起来,随之一并响起的还有一阵更加刺耳而且也更加真实的爆炸声。岛田真司打发辛特拉去外面一看究竟,他本人则不慌不忙地走向那些志愿者们,想看看宇治孝康刚才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起先他没有发现什么显眼的变化,但颜色的差异最终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些志愿者当中有数名黑人,而现在却并无一人还有着黑色的皮肤。 “宇治,那几个黑人呢?”岛田真司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其余黑人的踪迹,他不得不请宇治孝康帮他寻找失踪者的下落,“这可不好,如果他们变成了怪物,也许明天我们就会在报纸上看到和自己有关的新闻了。” “都在这,岛田。”宇治孝康一头雾水,“我以为你会在他们进屋时数一数人数呢。” “……都在这?”岛田真司登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呃,让我找一找……”他轻松地通过辨认面部骨骼的差异把志愿者分成了两组,并把其中一组标注为【原黑人】,“太神奇了,宇治先生。他们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彻底地改变了自己的肤色,那些每天都想着把黑人从世界上清理出去的人见了之后大概会很高兴……也许会很恐慌。人体新陈代谢的规律可不支持我现在看到的这一切。” 事实上,这确实要怪岛田真司自己疏忽大意,他忘记在这些志愿者进入地下室的时候记下人数了。不过,这一点小失误无关紧要,眼下他需要确认宇治孝康的工作成果。眼前这一排志愿者当中,大部分【人】的肤色都已经变得苍白(对于其中的白人而言,肤色反而变暗了一些),而且多少有些过于整齐了。和一双又一双有些呆滞的眼睛交换了眼神后,岛田真司决定放下那些不必要的担忧,他应该感谢宇治孝康还在和他合作才对。 宇治孝康把恶魔解释为鬼魂和亡灵——因人类的强烈怨念和某种未知力量互相作用而诞生的一群怪物。尽管日本人所说的鬼比起鬼魂更像是吸血鬼和狼人等超自然生物,当时宇治孝康在向埃贡·舒勒解释自己的看法时仍然使用了这个词汇来描绘【恶魔】。一直对宇治孝康的解释持怀疑态度的岛田真司直到这时才开始相信对方的结论,因为这些志愿者现在的样子看上去确实像极了某些恐怖电影里的鬼魂。 “辛特拉先生,请您测试一下这些志愿者的本事。”岛田真司向身后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这时他想起来辛特拉被他支使到外面去调查爆炸声的来源了,“算了,等他回来再说。宇治先生,他们还有自我意识吗?” “某种意义上,有,但我并不能轻易地判断这意识是属于谁的。”宇治孝康明智地回避了核心问题,“你不必担心,他们不会惹麻烦的。” 其中一名刚刚还有着黑色皮肤的黑人志愿者从队列中走出,伸出右手指着上方的其中一盏电灯,那电灯马上就熄灭了。猜想这新魔法师也许有多种方法来做到同一件事的岛田真司并没有细究的兴趣,他关心的是宇治孝康的办法能否制造出魔法师、以及制造出的魔法师是否可控。虽然他在惊觉自己于方案中的重要性几乎为零后多少有些担忧,新的进展带来的欣喜很快冲淡了他心中的忧虑。只要时间还充足,他还是有机会探索未知领域的。 “看起来还算稳定。”岛田真司松了一口气,他想测试一下这些依靠恶魔附身而成为魔法师的志愿者能够坚持多久,便拉着宇治孝康转身离开,到宽敞高大的地下室另一侧去检查摆放在墙壁旁的那些机械,“我想冒昧地说几句……既然您认为恶魔的本质是已经严重变异的亡灵,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些更大胆的事情。比如说,通过控制恶魔的种类——如果有的话——来控制魔法师的特性。” “说起这个,人类已经为恶魔选择了一种合适的战争兵器。”宇治孝康那闪烁着些许红色的眼睛瞄向了人形蒸汽机甲的骨架,“以我对这个世界的魔法的了解程度,我可以很果断地说,这些机甲的设计是符合风水学的,它们从最开始就是为魔法师……或恶魔而设计的。把被恶魔附身的魔法师安置在其中也好,直接让展露出形体的恶魔与它结合也罢,它都会成为非常合适的载体。” “风水学?这样说来,我低估了魔法师在人类社会中的影响力。”岛田真司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对宇治孝康说出刚从脑海中冒出的猜测,也许把这些话告诉舒勒会更妥当一些,“人类发明出恰好也适合恶魔使用的战争兵器,这绝妙的巧合让我很难不浮想联翩,宇治先生。如果不是因为您已经告诉我人类和恶魔本质上同源的话,我还真的要做出些危险的猜想了。” “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我可不怎么高兴,岛田。”宇治孝康的语气中浮现出了莫名的敌意,“真遗憾啊,恶魔竟然不是另一个和人类完全不同的种族。” 碰巧返回地下室的辛特拉打断了两人的闲聊。上气不接下气的黑人魔法师告诉他们,外面的锅炉爆炸了,看守研究所的士兵正在组织人手进行抢修。见此情景,岛田真司不慌不忙地要辛特拉出去帮忙铲煤,反正黑人身上多沾点煤渣也无所谓。那几名【前黑人】也跟着辛特拉一同离开,仔细地观察着他们的岛田真司发觉他们的肤色已经有些变深了。 “今天没有热水喝了。”岛田真司嘴上这样说着,言语中却含着一丝诡谲的欢快,“为了庆祝您……庆祝我们迈出了重要一步,我请您到城里喝点茶。” or8b-ep3 end? OR8B-EP4:三色(1) or8b-ep4:三色(1) “要我说,这面新的国旗寓意也不错。”麦克尼尔把旗帜挂在大树前,认真地为战友们讲解着它的含义,“黑色代表黑人,红色代表美洲土着,白色代表白人……可以说,既象征着不同族群居民的平等,又避免了直接宣传其激进主张。共和军愿意采用这种务实的态度接纳我们,对我们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幸运。”他摘下头顶上的军帽晃了晃,心想幸好共和军还没来得及给他们换新军服,又或者物资同样吃紧的共和军本来就没心思做这种表面文章,“所以,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我们可以放心地——” “我有个小问题。”坐在麦克尼尔后方的伯顿发话了,“为什么黑色要放在最上面?” “我也有问题,为什么白色要放在最下面?”帕克看了一眼伯顿,也跟着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我们是外来者不假,但如果没有我们,他们这时还在原始森林里当猴子呢。” 麦克尼尔无奈地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博尚,想让和共和军有着更多接触的法兰西绅士解答战友们心中的疑惑,但已经在共和军的广播电台特别节目里充当过嘉宾的博尚似乎并不愿意就此问题多做解读。先入为主的敌视在团队中占了上风,就连麦克尼尔本人都很难排除这些念头对自己的影响。对于流亡的起义军士兵来说,加入共和军麾下似乎也算不上什么重大错误,但在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眼中,这么做无疑等同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这么说,你们两个对把红色放在中间没意见了?”过了半晌,精神抖擞的合众国志愿者用试探性的口吻问道。 “有!”伯顿和帕克异口同声地说着,“把其他颜色放在中间更好一些。” “那是不可能的。”一直保持沉默的斯塔弗罗斯开口了,“这样安排对于共和军来说是最合适的结果。你们看,只要白色不被放在最下面,那么曾经在巴西帝国时期真正充当过奴隶的黑人、土着人还有混血人就会对旗帜的寓意感到十分不满,即便寓意并不会改善他们的地位……至于黑色和红色呢,我个人认为把黑色放在上面相对而言更好一些,不然设计者就等于暗示自己支持建立一个完全由土着主导的新国家,届时咱们这些外来的白人还有其他黑人都得被赶出美洲——如果他们做得到的话。” “好,你说服我了,斯塔弗罗斯。”伯顿本来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他实在是害怕共和军借题发挥从而影响他的自由,“但他们为什么不把三种颜色从左到右排列呢?那样一来就会少了很多纠纷,谁也不必为颜色的上中下顺序而苦恼。” “你们为这些事情吵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像极了我们平时鄙视的那些除了在道德上寻求优越感和所谓进步之外找不出什么事可做的无业游民。”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决定马上终止这场无聊的讨论,他也不是很关心共和军使用的旗帜值不值得他们宣誓效忠,而且大家都清楚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们现在可以开会了。博尚,把你掌握的情况先向大家汇报一下。” 大约一个月以前,因米纳斯吉拉斯战局急转直下且再无挽回余地而苦恼的起义军第二步兵师决定突围北上、和北方的共和军会师。由于缺少了这支最精锐的起义军作战部队,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迅速地陷入绝境,州首府贝洛奥里藏特在1933年1月中旬被联邦军包围并长期围攻后终于陷落。虽然米纳斯吉拉斯的政客和军官们试图继续抵抗,但他们所掌握的部队规模完全无法和联邦军相抗衡。到1月底,米纳斯吉拉斯州被联邦军完全攻克,那些自知抵抗无望的军官们也选择了放下武器投降。 有南里奥格兰德和圣保罗的例子在先,阴差阳错地失去了投降机会的米纳斯吉拉斯遭到了整合运动和联邦军的报复。就在巴西的公民们以为整合运动会像先前那样宽宏大量地对待敌人时,整合运动用实际行动证明去年9月他们在里约热内卢做过的事情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在经过和葡萄牙方面的协商后,成千上万参加起义的军人和平民被整合运动塞上了去往非洲的轮船,这些人将在安哥拉和莫桑比克的工地上度过余生;另一些相对棘手而且名气更大的起义军成员被整合运动关进了特殊的监狱里,他们被按照各自的身份赋予不同的编号类型,以便整合运动的狱卒们更高效地管理他们。 麦克尼尔在得知这些消息后并不感到奇怪,他料定整合运动至少要报复其中一个派系的起义军,因为南里奥格兰德的主动倒戈和圣保罗起义军指挥官们在关键时刻的投降为整合运动平定起义带来的优势都是不可复制的,但整合运动的大范围报复还是让他有些后怕。不过,假如敌人的报复行为能阻止某些摇摆不定的指挥官做出错误选择的话,那也不失为因祸得福。 “共和军之中只有少数部队是由原联邦军的职业军人组成的,其余的士兵都是征召来的平民。”博尚在树皮上用树枝指指点点,随意地画着一些线条,“具体来说,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士兵在成为军人之前没有相关经验,也不像起义军还能用州军部队和警察充当缓冲……事实上,我更愿意相信他们能够取得先前的战果是因为敌军没有立即把矛头指向他们。”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伯顿这几天一直向自己的战友们强调这一点,“他们可以顺理成章地要求我们把部队拆散,这样一来既能削弱不怎么可信的我们,也能加强他们原有的部队。虽然我不清楚协议的细节,但他们一定会要求第二步兵师的指挥官无条件地服从指挥机构的命令?只要有这一点,他们只需要一个命令就能把第二步兵师拆解掉,而且我们也没有其他路可选了……总不能跟你们所说的那些天杀的变种人一样同时对付gdi和nod兄弟会?” “这得怪科尔特斯,要不是他既要流放变种人又不愿意把变种人当真赶尽杀绝,事情怎会闹到那种无法收场的地步?”经历过那一切转变的帕克对此仍耿耿于怀,“要求变种人【自愿】迁徙到红区,下这种命令还不如直接宣布把他们灭绝呢。” “目前来看,共和军还没有拿我们开刀的迹象。”第二步兵师和共和军会师已有数日,在此期间共和军没有给第二步兵师下达新的命令或要求对指挥结构、部队编制进行调整,只是让这些起义军士兵原地待命以应对可能到来的袭击。当战友们又一次担心共和军卸磨杀驴时,麦克尼尔不得不认真地告诫他们,对付整合运动和联邦军才是优先事项,“博尚,我们有必要研究共和军能够取得暂时胜利的原因。掌握了其中的秘密之后,我们也可以拿相同的战略和战术去对付敌人。” 迪迪埃·博尚顿时愣住了。他乘着航空炮艇北上深入共和军控制区之后,曾经尝试着打探共和军的内部情报,也获得了一些小道消息,但他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其中藏着什么秘密。准确地说,共和军在战场上的表现同起义军没什么区别、甚至还因为兵员素质低下而远不如起义军,许多士兵刚进行了一些简单的训练就匆忙地走上了战场。 “他们的办法,我们不能盲目地学。如果要学的话,去学些更重要的手段。”对类似的敌人有过深入了解的斯塔弗罗斯的情绪已经变得稳定了许多,“士兵战斗的意志是可以在战场上发挥一定作用的,但不会是决定性的作用——帕拉伊巴河谷战役前后的一系列战斗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光靠战斗意志是不能战胜敌军的。是的,共和军的士兵有着比我们还要顽强的战斗意志,但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怎么在面临着重重封锁的情况下自行制造武器装备。你要是让他们拿着只有50发子弹的步枪去和有着航空炮艇、大型火炮、人形蒸汽机甲的联邦军正面对抗,我猜他们会死得很难看。” 说着,斯塔弗罗斯像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掏出了一包炸药。好奇的战友们纷纷凑过来,想从中了解到共和军坚持战斗数月的秘密。 这些炸药的颜色和外观和麦克尼尔见过的同种类炸药都有很明显的差异,一看就是从并不专业的工厂中由同样不专业的工人生产出来的。斯塔弗罗斯对麦克尼尔说,昨日他走访附近的共和军据点时了解到了对方生产弹药的方法,其中的许多原料都是本地居民募捐的,另一些则是从联邦军的设施中缴获的。就拿眼前这些炸药举例,用于制作它的原料中还包含骨骼——动物保护爱好者大概会表示强烈抗议。 迈克尔·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从卡萨德口中了解过g生产武器装备的方法。处于逆境之中、缺乏系统化的生产线的军队必须要学会自力更生,而起义军之前似乎忽略了这一点。圣保罗的指挥官们起先盼望着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里约热内卢,又在帕拉伊巴河谷战役失败之后迟迟没有做好进行长期战争的准备,即便日后没有南里奥格兰德的叛变,赢得战争也显得困难重重。 至于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的先天不足,那反而是个次要因素了:整合运动可以大张旗鼓地没收当地大亨的产业,起义军却没法这么做,不然它就等于自掘坟墓。既然不能把咖啡园和牧场都拆掉并改建成工厂,在此基础上进行的设想也毫无意义。 “斯塔弗罗斯将军刚才所说的也是我要表达的。”伯顿随声附和道,“我军有过不少在艰难的环境中带领部下自食其力制造武器装备的英勇指挥官,他们甚至能够自制电台……在目前的困境下,我认为保证充足的物资供应比研究战术更重要一些。当然,生产这些物资的工厂得掌握在我们手中,不然万一哪天共和军切断了我们的补给,我们就只能乖乖地按照他们的命令行事了。” 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记下了伯顿的意见,尽管他觉得这种好事轮不到第四骑兵团。 “但此事的主导权不在我们,甚至也不在第二步兵师。”采纳了伯顿和斯塔弗罗斯的意见后,麦克尼尔不失时机地提醒他们,工厂可不是想设立就能瞬间开张的,土地、设备、人员缺一不可,还得考虑隐蔽性,“咱们来说说自己能控制的事情。” 说罢,麦克尼尔停下了话头,面带笑容地凝视着自己的同伴们,他在这些问题上愿意尊重战友们的意见。不过,几分钟过去了,保持着沉默的众人依旧沉默着,反而是附近士兵们对未知前景的议论声变得越来越大。于是,他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但还是没有得到回答。 “……见鬼,你们难道从来不关注共和军的战况吗?”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以为战友们会在战争进行的过程中认真地分析共和军的存在对联邦军战略的影响,“博尚,斯塔弗罗斯,你们两个生前军衔比我高,你们先说。” “这时候你又说自己比我们低一级了。”博尚惊讶于麦克尼尔的灵活态度,“去年9月共和军刚开始起义的时候,他们的势力范围仅限于几个爆发起义的城市,而且部队的主力是发动起义的联邦军。在里约热内卢起义和其他几次大规模起义纷纷失败之后,他们似乎停止了南下,转而在北方发展壮大起来。不过嘛,现在的亚马逊雨林可没什么值得利用的,这片未经充分开发利用的土地只能带来更多的麻烦。” 博尚在eu镇压g的战争中扮演着主要角色,这是在座众人之中除了斯塔弗罗斯之外人尽皆知的事实。只要g占据了主要城市,eu的空军就会对那些目标进行狂轰滥炸、逼迫g退出城市并重新逃到山野或沙漠之中。再把已经逃跑的g斩尽杀绝似乎不是博尚的工作,起码把g彻底消灭是不符合eu的利益的,而远离了城市的g也很少引起博尚的关注。因此,博尚在最后做总结的时候强调,共和军在主要城市的起义纷纷以失败告终足以证明这支起义军的胜算不大且指挥官们未能坚持采用正确的对策。 但这个模型无法解释nod兄弟会一次次死灰复燃的原因。对此,博尚自有其依据,他解释说,nod兄弟会能够一次次地东山再起是由于gdi尝试着不战而屈人之兵、招募了太多的nod卧底以至于这些卧底几乎可以被看作gdi的内部派系了,如此一来用武力手段完全剿灭nod兄弟会在技术上是不可能实现的。对于麦克尼尔所称的【gdi的无能和对nod潜在支持者的无视造成了nod的恶性膨胀】一说,法兰西绅士则并不支持。 麦克尼尔和博尚辩论对待nod兄弟会和g的策略能否相提并论时,秃顶的希腊人拎来了自己的背包,向同伴们展示着自己的收藏品。这些共和军宣传海报是斯塔弗罗斯在走访过程中收集到的,它们出现于过去几个月间的不同时期,在不同程度上代表着共和军当时的战略。 “这配色是真的难看,他们除了红色和金色之外就找不出第三种颜色了吗?”伯顿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千篇一律的东西没什么可看的,我先走了。” “你到处传播这种东西,如果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你……你也有责任?”帕克阴阳怪气地说着,也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抗拒,“他们的宣传就像恶魔的低语一样,只要稍微接触,整个人就会变得不对劲。麦克尼尔,你也要当心啊。” “开什么玩笑,要是我会因为看了一眼宣传内容就被他们传染,我也不配当gdi的指挥官了。”麦克尼尔扫兴地摆了摆手,让伯顿和帕克到一旁休息,他认为自己确实有必要研究斯塔弗罗斯带来的这些宣传海报,“……让我们继续,斯塔弗罗斯将军。” “第一张海报是去年9月的,海报中的主体形象是工人。”斯塔弗罗斯说着,又从背包里翻出了共和军的宣传册子,“他们从来不忌讳说自己只要为巴西的劳动者建立新国家的最终目的,但众所周知劳动者也有许多种,那么当时共和军显然选择了他们认为最有战斗力或最忠诚的一种。” “而在第二张海报上,这种形象发生了变化。”麦克尼尔陷入了思索,“从单一的男性到有男有女,从只有白人到同时具有三个种族的形象。这么说,9月下旬的一系列起义失败之后,共和军就已经放弃了原先的单一策略。不,恐怕那时他们已经要放弃以攻打主要城市为核心的战略了,因为整合运动对城市的控制能力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更强大。” 至今麦克尼尔很难说共和军在9月发动的起义对圣保罗起义军而言究竟是一种无形的帮助还是反过来促成了帕拉伊巴河谷战役的失败:共和军的起义导致堆积在帕拉伊巴河谷东侧边缘的数万联邦军后撤,而联邦军的后撤又使得尚未从伊塔蒂亚亚防御战中完全恢复过来的起义军产生了能够乘胜追击的幻觉。结果,进攻能力感人的圣保罗起义军在阿古拉斯内格拉斯战役中耗尽了锐气,并被从米纳斯吉拉斯方向南下的联邦军击溃,这场溃败说不定也是导致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选择叛变的直接原因之一(他们相信起义已经毫无胜算)。 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他人的不配合是懦夫的行为,麦克尼尔想着。他把视线投向其他几张海报,海报中心宣传形象的明显变化让他看到了共和军的灵活性:从起初打算以城市的工人为主力快速组织军队战胜整合运动,到后来决定先建立劳动者的联盟并更多地倾向于农村,再到承认南方护宪军的合法性并愿意接纳北上的第二步兵师……做这些决策是要承担许多风险的,麦克尼尔很理解这一点。 “他们变得这么灵活,我竟然有些不适应了。”麦克尼尔远远地看到伯顿和博尚在争论些什么,但是他对此不感兴趣,“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希望他们争取到更多的支持。” “如果他们和他们的某些同行一样死板,那么我们就没有机会北上,而是很有可能在半路上就被敌人消灭了。”斯塔弗罗斯收起了那些海报,把它们扔在一旁,“只要他们不去烧毁教堂、不去传播什么无神论,我暂时可以忍耐他们一段时间。” “这是大家的失误,斯塔弗罗斯。我们没有让公民们看到其他希望,因而绝望的公民选择了走向更极端的道路。”麦克尼尔竖起了右手食指,对着想象中的宣传画指指点点,“不过尽管我们合众国有着许多的失误,并且也并不算得上伟大,但它所走出的道路是我们抵抗激进思想侵袭的唯一正确路线。让公民过上那种日子,激进思想自然就离他们远去了……说得庸俗些,能继续平安无事地活下去的人没有被蛊惑的可能性。” “不可复制,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摇了摇头,“你们美国人幸运得很,我们就不一样了。提高公民的生活水平就能降低风险……说得简单,可这件事本身就很难办。” 麦克尼尔正想说问题说不定处在希腊还不够开放上,突然响起的哨声让他失去了向斯塔弗罗斯兜售自己那套想法的机会。分散在野地里的起义军士兵们迅速地集结起来,返回各自的据点。 骑马从第二步兵师指挥部返回的卡尔多苏上校把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左膀右臂叫到了充当临时指挥部的仓库里,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阴沉。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本团在师里所占的重要性提升了。”上校喝了一口水,样子有些凄惨。 “坏消息呢?” “本师被拆分了。” tbc? OR8B-EP4:三色(2) or8b-ep4:三色(2) “喂,我是认真的。”骑在战马上的伯顿郁闷地说着,他着实有些按捺不住了,“咱们在这些家伙手下工作,迟早要被他们害死……” “他们也是有正当理由的——共和军的每个师只有三个团,所以咱们这个有六个团的师应该被拆成两个师。”麦克尼尔甚至没法说服自己,促使他停止胡思乱想的是严峻的现状,“虽然我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把自己的师改叫旅,但既然这是他们的规矩,我们也该遵守……” 也许共和军为了更灵活地使用其作战部队而做了一些缩编调整,但对于第二步兵师的士兵们来说,此举无疑是对他们的冒犯。然而,已经进入共和军控制区且在之前的长期作战过程中耗尽了补给的第二步兵师没有反抗能力,师长布拉加中将在经过了数日的挣扎之后决定接受共和军的安排、交出三个团用于建立新的师。 就这样,包括第四骑兵团在内的部队被编入了新组建的共和军第11师。与此同时,共和军又要求原第二步兵师的各团按照其思路对团的内部编制进行重组、确保各团拥有独自作战的能力。麦克尼尔在分析共和军的命令时指出,先前的战争已经证明兵力在这场反抗整合运动的战斗的意义不大(空有二十万后备兵力的圣保罗起义军最终在极其屈辱的情况下输掉了战争),而且共和军对作战单位的改组也恰好符合他的思路。 被任命为第11师师长的是在第四骑兵团与共和军会师时和麦克尼尔等人有一面之缘的一位老将军——奥兰多·里拉·科斯塔(orndo lira sta),原联邦陆军少将。这位有七十岁的老将军在就任为师长的第一天曾经前来第四骑兵团视察,他那精神抖擞的模样让麦克尼尔暂时打消了对指挥官还能活多长时间的疑问。 据说,科斯塔少将也在多年前举兵反抗过圣保罗的寡头们,而当年和他一同起兵的军官当中有不少人已经加入了整合运动麾下并得到高官厚禄。猜测科斯塔将军可能在这一过程中和整合运动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摩擦的麦克尼尔把共和军的任命看作是对第四骑兵团的安抚,他当然早看出来卡尔多苏上校和科斯塔少将或许很久以前就相识,但他还没有主动和上校提起此事的打算。 1933年2月初,新成立的第11师按照共和军战争委员会的命令西进,目的是进一步扩张共和军对巴西北部地区的控制并阻断联邦军的反攻计划。在1932年的后三个月里,共和军以累西腓为中心,巩固了其对巴西东北沿海地区的控制并击退了试图北上的联邦军,而后在此基础上逐步朝着亚马逊雨林地区扩张,既是为了压制联邦军也是为了获取更多的资源。 曾经在起义军的战局每况愈下时创造了许多奇迹的第四骑兵团当仁不让地成为了打头阵的部队,他们将要在这片似乎已经被选择性地遗忘的土地上开展自己的新工作。出发之前,卡尔多苏上校搜集了大量情报,他猜想共和军试图通过干扰和粉碎整合运动的北方不发达地区开发计划来避免整合运动的诸多新纲领对巴西北方的居民形成影响,并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麦克尼尔。 “敌人的海军陆战队曾经以阿拉瓜亚河流域为中心四处出击、侵袭共和军的控制区。”麦克尼尔事先对共和军在北方的战斗有着充分了解,即便他当时还把共和军看作对手,“当然,他们还同时从事一些对当地人不那么友好的开发工作……如果操作得当的话,这里的农民还有土着也许会成为我们对抗整合运动的坚定后盾,长官。” “他们在附近的每个城镇部署了规模约有400人的步兵营,这个规模的部队倒是恰到好处地发挥了作用。河流附近的地形不利于常规部队的大规模行动。”卡尔多苏上校已经接受了事实,他甚至私下里对麦克尼尔说,共和军对各团的重新编制让他获得了一个整顿内部环境的机会,“让我们把过去的失败抛开,麦克尼尔。新的胜利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南进的道路已经被联邦军封堵,而共和军若是想要西进就不能无视横亘在眼前的阿拉瓜亚河。完全控制阿拉瓜亚河流域成为了科斯塔将军的主要任务,这对于自战争爆发以来一直奔波在前线的老将军来说无疑是艰巨的考验,而坚信自己正在为巴西的未来奋战的科斯塔少将没有丝毫犹豫地接受了新的任务。 2月2日,第四骑兵团在沿着共和军控制区边境线前进的过程中,不出意外地遭到了从米纳斯吉拉斯方向北上的联邦军的热情招待。当时,沿着狭窄的山谷前进的第四骑兵团的士兵们突然听到了从后方传来的枪响,那显然不会是离他们还很远的友军发出的。 “告诉其他人快速通过……我们留在这里。”麦克尼尔让斯塔弗罗斯去前后报信,自己让伯顿和帕克配合后方的士兵组织防御,“想偷袭?没那么简单。” “我说,咱们能不能想个办法把博尚调来呢?”伯顿还在琢磨着如何让北方的同伴们能够团聚,“……假如我们可以长期地防守某个区域,也许就可以申请建立一支航空队,然后——” “别做梦了,伯顿。”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发自内心地为博尚能够翱翔在蓝天而感到高兴,那才是法兰西绅士真正应该展现才能的舞台,“他有他的工作,我们有我们的。之前他长时间地从事和本职工作无关的任务,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煎熬了。” 第四骑兵团的士兵们听说有敌人来袭,迅速地做好了准备。有些士兵尝试着沿稍缓一些的山坡爬到山谷上方以便监控敌人的一举一动,这些英勇的士兵们尝试了数次仍一无所获。麦克尼尔见状,便让伯顿前去指导这些士兵们攀岩,他则不慌不忙地带领殿后的士兵沿着山谷缓慢地布置防线。 过了不久,眼前的密林中突然杀出了全身覆盖着树枝树叶的敌人,这些凶神恶煞的潜行者朝着山谷入口冲来,却被早有准备的起义军士兵们打得抱头鼠窜。其中一名看上去是军官的敌人被子弹击中了脖子,躺在地上惨叫着,没过多久就断气了。交火持续了三分钟左右,而后双方很有默契地停止了开火、各自收拾尸体,但他们都清楚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敌人的火力不是很凶猛。”蹲在树丛后的麦克尼尔握紧了手中的步枪,虽然现在他暂时不必担心弹药短缺,目睹过共和军的工人利用捡来的空弹壳加工子弹的他比以前更加珍惜弹药了,“大概是误打误撞地碰上了我们的猎兵部队。” “要我去把他们解决掉吗?”帕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谁也不知道他们后面跟着多少敌人。” “不,没必要。”麦克尼尔又检查了一下弹匣,“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我不想和这些无聊的对手纠缠。比起他们,能把士气旺盛又能熟练地自行生产各类武器弹药的共和军挡在阿拉瓜亚河以东的那些人更让我感兴趣。” 停火持续了两分钟左右,而后敌人又发起了新一轮进攻。自认为已经有良好伪装的联邦军士兵企图从道路两侧迂回,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法在山谷入口处隐形,以至于每一个成功地逼近山谷入口的联邦军士兵都免不了被打成筛子的命运。麦克尼尔让帕克把机枪架设好,而后开始欣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场面——没有哪个联邦军士兵能活着在山谷入口处突破机枪的封锁。 他怀疑敌人另有诡计,于是拉了一把从山坡上垂下来的绳子。 “他没必要这么担心,如果上面真有敌人来袭,枪声早就想起来了。”郁闷地同样拽了一把拴在腰上的绳子的伯顿对身旁的士兵抱怨着,“看看下面那群敌人的素质,他们要是能聪明得从山谷上方袭击我们,也就不会做出现在这种中蠢事了。” 架着机枪的帕克疯狂地朝着敌人开火,他总算找回了些许收割nod兄弟会信徒生命的感觉。这股兴头刚刚被跳起来,麦克尼尔就示意帕克停火,因为另一侧的枪声已经消失不见了。过了十分钟之后,从侦察兵口中得知敌人已经撤退的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让战友们也跟着一起离开山谷。 试图在山谷伏击对手的指挥官起码应该记得从两侧同时进攻而不是只从一侧攻击,况且第四骑兵团目前的兵力也足以轻易地压制一整个联邦军步兵营。以为联邦军的指挥官突然神志不清的麦克尼尔直到当天晚上才从卡尔多苏上校处确认结果,原来另一支原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敌军作战部队由于某些主客观原因而被拖住了。 “他们好像和当地的农民产生了纠纷。”卡尔多苏上校一脸轻松地把电文扔到桌子上,“整合运动竟然也有没法继续伪装下去的时候。” “敌人的仁慈来自于优势,但当他们必须采用一些特殊手段才能维持优势的时候,我想他们是不会犹豫的。”麦克尼尔手中也拿着一份电报,“对了,这是友军对阿拉瓜亚河战况的最新汇报……” “游击队?”卡尔多苏上校在看到那个词汇后惊讶了好一阵,“……的确是整合运动的风格,他们在南方的部队被击溃之后也选择继续和我们打游击战。” 由于多年以前和巴拉圭等国的战争,巴西的大部分军队都部署在南方,这或许是共和军在起义时能够迅速控制包括累西腓在内的城市的主要原因之一:排除参加起义的共和军之后,联邦军在当地的力量已经无比薄弱。那些从巴西东北地区逃跑的联邦军指挥官因整合运动的严令而不敢返回,只得收拢残兵败将并在共和军控制区域边缘游走、试图寻找反攻的机会。 伴随着南方三州起义军的彻底覆灭,联邦军将得以集中全部力量北上猛攻共和军。这是每一名士兵都能预料到的未来,也正是麦克尼尔所担忧的。他不知道共和军能否在这场真正意义上的全面战争开始之后仍然保持着之前的战斗力和决策能力,但将敌人拒于阿拉瓜亚河以西的想法应该是正确的:联邦军将不得不在北方空虚的情况下从南线战场分兵支援。 麦克尼尔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自己的帐篷中,这时他还在思考共和军对各团进行整编的合理性。 “麦克尼尔,早点休息。”斯塔弗罗斯见麦克尼尔睡意全无,只得劝他先保证充足的睡眠,“明天还得赶路呢。” “斯塔弗罗斯,咱们两个都做过将军了,所以我觉得这个话题还是我们聊比较妥当。”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看共和军对我们的改编?虽然原第二步兵师一下子少了三个团,但如果剩下的三个团按照共和军的方式进行改编,总兵力是和原先大致相同的,甚至还多出一些。这样看来,共和军应该没有刻意削弱我们这些【外人】的心思。” “是的,他们总不至于连着自己的军人也一起坑害。”斯塔弗罗斯也笑了,他必须承认起初他和麦克尼尔一样认为共和军在刻意削弱他们,“从技术上来讲,用心是好的,但在武器装备不足的情况下,效果会很不理想。” 共和军希望每个团都有自主作战的能力。按照这种构想,第四【骑兵】团的兵力将会被扩充到惊人的规模,总兵力最终甚至将超过3000人。已经在北上过程中因劳动营的出现而增设了第四个营的第四骑兵团并不抗拒这种新变化,尤其是当共和军提出要把骑兵部队改造成为更先进的机动化部队后,卡尔多苏上校并不为骑兵的落伍而伤感,因为共和军同样需要依赖包括马匹在内的许多牲口来运输物资。 这样一来,第四骑兵团的骑兵和步兵作战部队将被统一整编为四个【机动化步兵】营,每个营的规模在633人左右;与此同时,炮兵营的规模也将被扩充,卡尔多苏上校计划在炮兵营下建立4个中型火炮连和1个重型火炮连,前提是共和军能够为他们提供这么多火炮。打破联邦军原先自旅以下标准的每级作战单位下辖三个下级作战单位的旧编制意味着更大的风险,而这种新的编制需要经过实战的检验才能证明自己的正确性。 “我们那个时代的作战部队,编制也都更大一些。”麦克尼尔拿出了自己的经验,“每个连由五个排组成,然后再由七个连构成一个步兵营……所谓提高部队的自主性,核心也正是提供更多的火力、让它能够独自完成作战任务。” “从理论上来说,这种改编是可行的:规模处在团和旅之间的部队,既有相对较高的灵活机动性,又有比常规旅更凶猛的火力。”斯塔弗罗斯首先肯定了共和军的基本思路,“但是,我刚才也说过了,如果不能给这种部队提供足够的装备,它就会陷入困境。另外,维持这些部队的正常指挥会需要比同等编制规模的原部队更多的军官和士官……共和军几乎不使用军衔,大概也不仅仅是为了强调他们内部的【平等】。” 这正是麦克尼尔所无法接受的:试想一下,最讲究等级秩序和上下服从关系的军队里如果失去了用来表示身份地位的符号,那肯定会乱成一团的,到时候军人之间无法凭借着显眼的标志来判别各自的身份和职务,指挥陷入混乱也是在所难免的。就连在其他问题上态度一向强硬的俄国人后来不也是向这一规律屈服了吗? “军官数量不足的问题还在其次,重点在于他们的军人是否具备指挥官或技术人员的素质。”麦克尼尔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我不否认他们之中会有一些在战争中磨炼出一套真本事的老兵,可这些人能算得上是合格的军官吗?指挥官……应该是接受过系统性训练的,是要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对全貌有自己的思考的,而不是仅凭着经验去摸爬滚打……” 帐篷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麦克尼尔便及时地止住了话头,走出帐篷。帐篷里的斯塔弗罗斯悄悄地从身旁拔出手枪,只要外面发生什么意外,他就会不假思索地朝着来袭的敌人开火。幸运的是,希腊人想象中的意外并没有发生,麦克尼尔只和帐篷外面的来者说了几句话就返回了帐篷内。 “发电的蒸汽机坏了。”他这样对斯塔弗罗斯解释着,“……唉,连这种事都要来请示。” “他们把你当成了可以信赖的战友,才会来找你。”斯塔弗罗斯被麦克尼尔这么一打搅,困意也消散了不少,他也尝试着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共和军这些做法的逻辑性,“我们若想确保对这支部队的控制权,就必须维持和士兵们的关系,不让共和军有机可乘。这样一来,即便是那些被他们掺进来的士兵,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信任?我看他们只是害怕我而已。这种事,他们本可以自己处理……第一时间跑来报告,不过是害怕事后被处罚罢了。”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想不通自己还能多做些什么,“斯塔弗罗斯,我已经尽力了。我把他们当中的每个人看作是我的兄弟姐妹,平时作战的时候也和他们共进退,但他们和我之间不知为何仍隔着些什么。” “你多虑了,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的语气严肃了些许,麦克尼尔的表现让他联想起了自己在巴尔干的山区中奋战的岁月,“……你是我们之中最早开始这场冒险的,想必经历过了不少的磨难,我能理解你。我打游击的时候,越是到后来,越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很奇怪,战友的一个眼神都能让我考虑许久、让我担心他们是不是偷偷地和敌人勾结上了。”说到这里,希腊人那在灯火照耀下仍然光秃秃的脑袋变得更加油光锃亮了,“遭遇过那么多的背叛,你可以怀疑一切,但总要选择相信些什么,不然你会真的失去所有人的信任。我的战友之中,有人一辈子没能走出山区……他们怀疑外面的一切消息都是敌人编造的。” 麦克尼尔苦涩地笑了笑,他需要这些战友们、需要这些他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的同伴,“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地艰难。如今我们所面临的处境让我回想起了当初的日子……孤立无援地面对一切。但是,我是说,我还没有无助到不相信任何人的地步。” 第二天一大早,第四骑兵团的士兵们又启程了。不知为何,伯顿的眼圈红肿着,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喂,帕克和你说什么了?我看他的样子倒还轻松。”麦克尼尔和伯顿沿着小溪骑马前进,清澈的溪水仅在视觉上就已经为他们冲散了越来越接近赤道的雨林中的炎热。 “能说什么?无非就是抱怨人生……”伯顿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向麦克尼尔转述了帕克的部分言论,“这家伙把他这辈子生老病死的事情都抱怨完之后,倒头就睡。嘿,幸亏我死得早,也没结婚,更没孩子。” “【幸亏】。”麦克尼尔忍不住笑了,“人生之中总会有些苦恼的,斯塔弗罗斯也不例外。昨天他还跟我说他有几个战友在战争中精神失常呢……” “呃,为什么我印象里的事情不是这样的?”伯顿起初有些疑惑,这疑惑在麦克尼尔的描述结束后变得更多了,“那不是在游击战中精神失常的老兵,而是被欠薪之后走投无路才被迫用抵抗外敌的方式扞卫自身权益的……被希腊军队以敌人和激进分子的罪名消灭的前游击队员。斯塔弗罗斯被审判时的罪名也有这一条——残杀爱国的老兵。” “……什么?”麦克尼尔愣住了,“这……可斯塔弗罗斯……他没必要跟我们胡说,而且他当时的眼神绝对是真诚的。” “我不清楚,要不然就是像他这样的大人物懒得记住这些小事。”伯顿又打了个哈欠,他不经意间看到有什么东西顺流而下,登时清醒了不少,那是些已然成了血人的平民,“麦克尼尔!前面有情况……” 两人快马加鞭,赶上了前面的士兵,并催促他们更快些前进。前面的探路的先锋连很快找到了事故的源头,但他们在外面就被愤怒的村民拦住了。麦克尼尔见状,连忙劝士兵们保持克制、暂时不要开火,他自己单枪匹马走上前高声向前面的村民询问这附近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发擦肩而过的子弹。勉强止住了受惊战马的麦克尼尔喝令让众人退却,他不想让士兵和本地居民之间发生正面冲突。随着前锋部队撤出村庄外围,麦克尼尔马不停蹄地返回团指挥部并把情况告诉了同样惊诧的卡尔多苏上校。 “有人冒充我们袭击了当地居民。”在南方和敌军缠斗许久的卡尔多苏上校马上想通了前因后果,“不愧是整合运动管教下的联邦军,狠毒不亚于牵着狗链的主人。” “虽然放狗的人才是该受处罚的,先把狗打死以止损也是无可奈何。”麦克尼尔向着长官敬礼,他的决心无需他人证明,“一旦确认情报,我会把这些自封特种作战专家的疯狗烧死在狗窝里的,长官。” tbc? OR8B-EP4:三色(3) or8b-ep4:三色(3) 迪迪埃·博尚不喜欢新的徽章。这不是因为审美或寓意——法兰西的国旗也是蓝白红三色旗——而仅仅是因为使用这面旗帜和设计徽章的人有问题而已。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使用这面旗帜的人是德国人或英国人,博尚也许会选择保持沉默并对旗帜的含义寄予几句褒奖,而现在他仍然选择保持沉默,但只是为了避免在不恰当的时间点给自己带来额外的风险罢了。 共和军的航空队比起义军的航空对更加虚弱,建造航空炮艇对他们来说仍然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尽管共和军通过自制子弹避免了面临和南方起义军相同的风险,但打造航空队的难度比为常规地面部队提供武器弹药要难上数倍。为此,共和军一方面尝试自行建造航空炮艇,另一方面也积极地从联邦军的仓库和基地中抢夺那些未来得及被运走或销毁的飞行器。凭借这些东拼西凑的航空炮艇,共和军勉强地组建起了一支能被称为航空队的战斗单位。 以来自法兰西的志愿者身份首先飞抵共和军控制区的迪迪埃·博尚起先受到了共和军的热情招待,他甚至还在共和军的广播电台中宣读了一份能让各方满意的宣言。等到双方的交接工作完成后,博尚却主动提出返回战斗岗位而不是继续充当共和军吸收南方起义军的宣传人员,他的主张也很快得到了共和军的同意:又有不少士兵赞美这位真正愿意为反抗整合运动的正义斗争而奋战的勇士。 只有博尚自己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他实在不能继续伪装下去了。再多和共和军的指挥官还有那些专门负责为士兵做思想教育的委员们接触一段时间,要么首先是他暴露出真实面目,要么就是共和军方面看破他的伪装。为此,博尚明智地决定从共和军的视野中淡出,以免给他本人和同伴们带来更大的麻烦。 进入2月,联邦军对共和军控制区进行空中侦察的频率明显提高了。敌人的航空炮艇暂时还不会对共和军的居民区进行狂轰滥炸,但这些飞行器能够轻而易举地把地面上的显眼目标看得一清二楚。于是,新一轮的角逐开始了,共和军把削弱敌人的空中优势当成下一阶段的重要任务之一。 针对敌人的行动,博尚制定了一系列拦截敌军航空炮艇或侦察飞船的计划。通过对联邦军航空队行为模式的归纳总结,曾经身为法军王牌飞行员的博尚判断出了敌人经常使用的侦察路线,并建议共和军在上述路径上增设防空火力——如果敌人因此而决定直接从海上绕路,那就任由他们去。做好了这些准备工作后,博尚才不慌不忙地出击,他也希望借此机会了解敌人在歼灭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之后的动向。 目前,巴伊亚州北部地区和边境地带成为了两军争夺的重点区域,双方的战线犬牙交错,因误会和情报更新不及时而造成的意外每天都有出现。2月4日上午,博尚驾驶航空炮艇进入巴伊亚州,对靠近共和军战线的敌军阵地进行了初步侦察。他没花费多少力气就确认原本被部署在这些地段的巴伊亚士兵已经被联邦军代替了,这一变化还在他的意料之中。 博尚更担心的是一支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共和军造成重大损失的部队——整合运动的魔法师部队。他担心那些掌握着种种神奇力量的魔法师会渗透到共和军的战线后方并制造数不清的事故甚至是对指挥机构实施斩首行动,那样一来也许曾经在圣保罗出现过的溃败就会重演。忐忑不安的法兰西绅士在结束对敌方前线的侦察后又自作主张地对战线附近易于隐蔽的位置进行了一番搜索,他相信那些魔法师在渗透到共和军战线后方之前会在遍布密林的地方休息一段时间。 不知不觉间,博尚飞抵到了阿拉瓜亚河的上游。以这条大河作为分界线,西侧和南侧是联邦军的控制区,东侧则暂时掌控在共和军手中。有些无聊的博尚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记录附近的可疑目标,他似乎在雨林中看到了一些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杂物堆,这部分可疑的目标很快被他用摄像机拍摄下来、成为任务结束后亟待处理的情报。 “也许只是整合运动的开发商。”博尚听说过整合运动要对巴西进行大举开发的消息,不仅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的寡头已经遭到了清算,位于巴西北方长期未能得到利用的荒地也不能逃过一劫,“可以预料到他们会和本地的居民——无论是白人还是土着——产生一段不怎么愉快的交情。” 南法兰西的风光一直值得博尚回味,尤其是在这片土地已经因为泰伯利亚的恶性蔓延而成为一片废土之后。至少在泰伯利亚吞噬他的家园之前,博尚仍然可以自豪地将那里称为法兰西的起源、法兰西的灵魂归宿。如今,看到这些尚未被破坏的原始森林的博尚不由自主地将它们和自己的家乡联系起来,尽管原始自然风景和事实上经过了开发的乡村相去甚远。即便是向往蓝天的人也是看似俗气的土地养育出来的,博尚坚信着这一点。 但是,无论是自己生前的所见所闻还是麦克尼尔后来所告诉他的一切,都证明他们的努力失败了。整个世界在泰伯利亚的进攻之下沦陷,人类仅依靠nod兄弟会突然提供的t技术才勉强逃过一劫,而那时整个法兰西都已经被淹没在泰伯利亚的海洋之中,过去的一切被无声无息地抹除了。再一次对着下方绿油油的森林投去不舍的目光后,博尚操控着航空炮艇调转方向,驶上了返回基地的航线。 结束侦察任务后,博尚把这些照片交给了基地中的技术人员,让他们帮忙将照片冲洗出来。 “基本可以确定敌人在阿拉瓜亚河西岸开展了新的军事行动。”他这样对着自己的同伴们说着,“把我军围困在东北地区更符合他们的作风。” 联邦军有三条向共和军发起进攻的路线:首先是包括巴伊亚等州战线的南线,联邦军已经从南方调集大量兵力北上并补充到战线后方、计划以这些成功地平定了南方三州起义军的精锐部队从正面压制共和军;其次,联邦海军像对付起义军那样封锁了巴西东北沿海地区的海岸线,以阻止共和军从外部获得支援;最后,亚马逊河流域的联邦军和整合运动的力量虽然相对而言更薄弱一些,他们也不会让共和军有机会占据这片双方都只在名义上控制的土地。 面对联邦军的猛攻和南方三州起义军的失败,共和军放弃了以快速攻克里约热内卢等主要城市为目的的战略目标;相反,拓展实际控制范围并维持长期坚持战争的能力成为了共和军的重点。共和军的指挥官们在分析起义军的失败时指出,起义军在缺乏维持战争的基本能力的情况下未能及时地调整重点、即便在几次大规模攻势纷纷失败之后仍然妄想着能够攻克里约热内卢从而结束战争,无疑为最终的失败埋下了隐患。 因此,虽然联邦军在阿拉瓜亚河以西部署的兵力相较南线而言微不足道,共和军仍然要求士兵们确保西线的安全。今天博尚所发现的情报证实敌军1将在西线展开某种军事行动——之所以用这么模棱两可的词汇来描述敌人的所作所为,在于共和军判断敌人部署在西线的兵力不足以发起大规模进攻。博尚也不相信联邦军有能力仅凭西线的5000多名士兵攻破共和军的防线,但他还是在心里做好了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即便任务已经结束,博尚也还不能休息,他还有另一项工作:把必要的理论知识教授给共和军的飞行员们。和起义军的飞行员相比,共和军的飞行员在战斗意志和求知欲上丝毫不亚于前者,他们有时甚至会自行思考出一些听起来可行的战术并认真地向博尚请教。这些过于好学的学生反而让博尚束手束脚了,一度被共和军捧得很高的法兰西绅士担心自己言多必失,于是只在关键问题上表态,而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经验和思路完整地告诉这些新同伴们。 他是有理由为这一切而担忧的。上个月乘着航空炮艇进入共和军控制区的博尚充当了共和军和起义军之间谈判的传声筒,从中他窥见了共和军的真实心理。和他印象中的许多同类敌人一样,共和军起先要求第二步兵师完全接受改编、听命于其政治机关的指挥,这一要求被第二步兵师当即拒绝,后者声称他们只听从军事指挥而不会服从于任何政治压力,尤其是在类似的压力已经间接地导致了圣保罗起义军的惨败之后。 谈判几乎在此破裂,多亏博尚及时地把起义军内部的一个特殊变化告诉了共和军。了解到起义军内部也设立了名为【作战任务代表】的特殊军官团队后,从中找到了相似性和改造可行性的共和军的态度有所缓和。当博尚把他道听途说的消息添油加醋地进行了一些共和军愿意听的改编后告知了对方时,共和军终于同意进行下一步谈判,而第二步兵师方面也很配合地在解释详情时给出了差不多的答复。 总而言之,知晓弹尽粮绝的第二步兵师没有反抗能力的共和军最终宽宏大量地接收了这些起义军,而起义军没有拒绝的余地。这一点让博尚尤为担心,他害怕共和军潜移默化地把原先的起义军部队完全改造成他所痛恨的【敌人】,而且共和军已经有这么做的征兆了:往扩充后的起义军各团填充共和军的士兵和军官就是明证。但是,既需要武器装备又需要人力的原第二步兵师下属各团同样没有办法拒绝。 博尚定了定神,继续向专心致志的共和军飞行员们讲授执行轰炸任务期间的要点。他对这些缺乏长期飞行经验的飞行员们说,瘫痪敌方空中力量比单纯地攻击其他地面作战单位更有效——一旦敌方的航空兵被严重削弱,届时再攻击失去了空中支援的地面部队就易如反掌。 “一般来说,我们在执行战斗任务时可能会优先考虑消灭地面目标。”博尚在黑板上画出了一条线,充当他想象中的航空炮艇小队的飞行路线,“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敌军的航空队会对我方航空队进行拦截……”他又在表示敌方战线的蓝线后面画了几个圆圈,“……那么,敌人的拦截会影响我们执行任务的效率,而且当敌人投入足够多的航空队之后,我们就没有办法执行任务了。因此,在交战过程中……”他画了几个勉强突破了敌方航空队和地面防空火力拦截的航空炮艇符号,“——对于那些有机会执行任务的人而言,炸毁敌方的航空队基地为下一次执行任务而减少的阻力会更多一些。” 他把手中的教鞭收起来,等待着学员们的反馈。仓库里的灯忽明忽暗,像极了他们漂泊不定的前程。 “有什么疑问吗?” “我们应该把执行这两种任务的航空炮艇分开使用。”坐在最前面的其中一名飞行员举手发言,“在战场前线支援我军地面部队、打击敌军地面部队,和攻击敌人的后方设施以削弱其持续战斗能力,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任务。” “没错。”博尚点了点头,但他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么做是完全不可行的,“从理论上来讲,两种意义不同的【轰炸】任务应该由不同种类的航空炮艇来执行。然而,各位也应该很清楚,我们能够组织出的空中力量规模并不允许我们做如此细致的分工。不然,我们应该让侦察航空飞船去执行侦察任务……” 而不是让同一种航空炮艇充当通用工具。 飞行员们认真地做着笔记,可博尚却并不希望他们如此地勤奋。唉,这些没怎么接受过教育的家伙是不可能理解他的,法兰西绅士悲观地想着。自古以来,军队就该由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专业人士来指挥,各种职务也该由真正称职的人来担任;如果说贵族的军队只凭血统而非能力来决定职务实属胡闹,让基础能力不足的家伙在军队里充任重要职务同样是灾难。 可他不能说这些话,不然第二天他就会失去自己在共和军得到的一切。 “难怪俄国人还有nod兄弟会的那些激进思想到处都有市场。”博尚心里念叨着,“普通人总会因为自觉没有得到相应的待遇而苦恼……也不看看他们自己到底有没有配得上那份待遇的本事。” 共和军就该直接禁止文盲参军、禁止没上过中学的人参军,这样才能提高士兵的战斗力。仍然为自己被迫和一群文盲打交道而苦恼的博尚因而不打算把自己的毕生所学都传授出去,他知道自己迟早是要和共和军分道扬镳的——前提是他们这支拼凑起来的队伍能够战胜实力强悍的整合运动和联邦军。如果那一天真的有幸到来,他会毫不犹豫地打响第一枪、决不让这些激进分子在巴西生根发芽。 送走了最后一批学员后,博尚步履蹒跚地返回自己的住处休息。他刚躺下没多久,外面突然响起的炮火声就吵醒了他的美梦。睡眼惺忪的法兰西绅士跑到外面,见基地内的共和军士兵没有前去参加战斗的迹象,这才放心地回去继续睡觉。 2月4日夜间,已经在共和军控制区南线重组了战线的联邦军发起了试探性的进攻。原先未能取得战果的州军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从南方调来的州军部队,其中的主力是南里奥格兰德旅和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不敢反抗联邦军命令的州军指挥官们只得硬着头皮命令手下的士兵们冲锋陷阵,他们几乎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所掌握的兵力在下一轮漫长的争夺战中被消耗殆尽的未来。 攻势起初还算顺利,有着友军优势火力掩护的州军部队接二连三地攻陷了共和军的阵地并向着北方深入,建功立业并获取联邦军和整合运动信任的目标吸引着指挥官们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只想多消耗州军实力的联邦军指挥官们不由得感到诧异,他们从报告中获悉州军部队并未和共和军发生太多交战,一时间怀疑州军的指挥官们谎报军情。尽管如此,能够取得进展终究值得庆祝,一部分联邦军指挥官很快放下了疑惑。 他们庆祝得太早了。2月5日上午,进驻阵地并驱赶前线的州军部队继续深入的联邦军指挥官们猛然间发觉之前向北进攻的州军部队已经和他们失去了联系。起先猜想州军因为不想分摊功劳而故意保持沉默的指挥官们在下午仍然没有接到任何回复,于是不约而同地出动航空队再次对前线进行侦察,但这些侦察的航空炮艇纷纷在半路上遭到了共和军航空队的拦截。 到这时,如果联邦军指挥官们再猜不出前线发生了什么,他们所经受的军事教育训练和实战经验就等同喂狗了——本来按兵不动的联邦军突然争先恐后地前进,结果在狭窄的几条关键道路上挤成一团、动弹不得。路上的拖延带来了致命的后果,等联邦军再一次撞上共和军的防线时,他们清醒地意识到,之前冒进的州军部队已经被全部歼灭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月6日中午时分,迪迪埃·博尚率领着共和军航空队飞抵敌军阵地上空并对重要目标进行打击,这是配合共和军地面攻势的作战行动的一部分。当时因为友军被困而匆忙地向前赶路的联邦军各部队胡乱挤在一起,各作战单位的机构也散乱地堆放在阵地上,结果全都成了共和军航空队的靶子。顶着敌人猛烈的防空炮火,博尚有条不紊地指挥自己训练出的又一批飞行员们按照事先的部署向敌军重要目标开火,他自己则放弃了攻击重要目标的打算,只专注于猎杀那些试图打搅战友们的敌军航空炮艇。 “连导弹都没有,别想把我打下来。”博尚咬紧牙关,操控着航空炮艇穿过敌人的防空火力网,他已经发现有敌人的飞行器从后方接近他,那架联邦军航空炮艇正好在航空炮艇的六点钟方向上,“……俄国人耍过那么多次的把戏,你也想学?” 本来已经锁定了目标的联邦军飞行员发觉自己盘子里的烤鸭突然不安分地蹦跶起来,心急如焚地向前追击。他只瞧见博尚向下一头扎进了炮火中,不由得犹豫了片刻,等他下定决心也冒着风险去追击给友军造成了不少损失的幽灵后,那目标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心头警兆大生的联邦军飞行员连忙尽力向上抬升,但他的航空炮艇还是在几秒钟过后中弹了。被死亡的恐惧攫取了心神的飞行员胡乱地操控炮艇向着他所认为的安全区域飞去,一路上冒出了滚滚黑烟。 确认那架被击中的航空炮艇砸在了一处搭建在战壕旁的帐篷附近的博尚为自己刚才并不怎么完美的表现打了60分,这时他还不清楚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意味着什么——2月7日凌晨,联邦军不得已宣布被己方坠毁航空炮艇砸成重伤的东北战区司令卡洛斯·西蒙斯·巴博萨(carlos sioes barbosa)中将因抢救无效而身亡,终年46岁。整合运动随即追晋其为上将,又一并追赠了许多勋章。 死里逃生的博尚那时还不清楚自己所取得的成果。结束了第一次出击并返回基地后,博尚马不停蹄地让机械师对航空炮艇进行维修,以便让它尽快投入下一场战斗。 “敌军就像是突然集体犯傻一样。”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博尚还有力气和机械师开玩笑,虽然他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也不知他们内部出现了什么纠纷……” “博尚!”有人叫着他的名字,“你要的照片!” 一瘸一拐的博尚走到机库外面,从另一名共和军士兵手中接过了照片。和照片放在同一个信封里的还有一份说明,上面是共和军的情报人员对照片内容的分析。 “前进部队的补给点。”博尚念念有词,同时说服自己忽略蒸汽机的噪声,“……那里难道还有其他敌军部队吗?看起来确实有些可疑。” tbc? OR8B-EP4:三色(4) or8b-ep4:三色(4) “外面的雨下得有点大。”舒勒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已经黑云压城的天空,顺手拉上了窗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住处,就是不大体面。” “没关系。”坐在一台电子设备前、头戴耳机的青年满不在乎地对着舒勒挥了挥手,“我不在乎住处是否体面,就怕来你这里拜访的客人一不小心认出我来。” 舒勒点了点头,恢复了沉默。他不再去管坐在屋子另一个角落里的卡萨德,而是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工作。今天上午,一向尽量避免和舒勒或岛田真司在公开场合碰面的卡萨德突然来找他,并提出要在舒勒的研究所里躲避一阵子——不想拒绝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的瑞士学者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并把阿拉伯王子藏在了自己的其中一间实验室里。 熟悉舒勒的人都知道这位来自德国的贵客有着相当古怪的脾气,谁打扰了他的研究工作,他便几乎要同那人不共戴天。由于他确实为巴西带来了一些能够切实改善现状的技术(主要提供给了军队),和他一同工作的巴西人都十分地尊重这位业界前辈。因此,当舒勒又一次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时,没人打算前去打扰他。 暂时安全的卡萨德并未安分下来,待到从舒勒口中确认不会有人轻易地来搜查此地后,卡萨德提议借用舒勒的设备进行一些情报工作。 “这里确实是安全的——对人来说是安全的,对非人类来说就未必了。”舒勒一面取出电台设备,一面提醒卡萨德注意可能出现的其他风险,“有个家伙有能力随时了解我们的一切情报。” “你是说那个自称曾经在日本的历史上成为许多大人物的家伙?”舒勒的警告也只是让卡萨德犹豫了片刻而已,“确实要想个办法确认他的当前位置并对他进行追踪。但是,在那之前我们也没有必要时刻担惊受怕,舒勒。” 说着,卡萨德戴上耳机,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只对卡萨德的工作感兴趣了片刻的舒勒在几分钟之后失去了兴趣、继续投入自己的研究,他从刚听说卡萨德这个名字的那一天起就猜想这位徒有其名的利比亚王子既然能够纵横捭阖地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并在各方巨头的夹缝中艰难求生、最终成长为举足轻重的g领袖之一,那么也必然在这一过程中掌握了多种多样的生活经验和技巧。虽然先前卡萨德已经用类似的办法帮过他们几次了,还是头一回见证卡萨德工作一幕的舒勒只当是在应付平常差事。 他们奇迹般地保持了整整一上午的相安无事,原本以为卡萨德会在工作途中停下来去祷告的舒勒因此而主动邀请卡萨德和他一同用餐。负责为这座研究所的技术人员和警卫准备饭菜的厨子也是整合运动派来的,其中兴许还混着几个专门负责监视他们的间谍,但舒勒倒不是很在乎这一点,他反而害怕整合运动连间谍都不派——那意味着更危险的事情即将到来。 “听说整合运动在北方打了败仗。”卡萨德吃得很少,多年来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形成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多摄入热量和其他营养物质,同时避免咽到肚子里的饭菜反过来影响自己,这就是他在特殊时期的原则。“我有点猜不出我们该庆祝还是哀叹了。” “什么都别做。”舒勒一板一眼地评论着从前线传回的消息,他也时刻关注着北方的变化,“这里当然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前提是它没有引来什么怀疑。” 卡萨德心虚地看了看餐厅里的其他食客,又恢复了沉默。他和舒勒快速吃完了午饭,返回实验室内休息,并在不久之后就继续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同等程度枯燥的工作似乎没有打搅他们的兴致,两人热火朝天地研究着当前困扰他们的难题,并对自己寄予了无限的期望。 到下午三点左右,卡萨德终于有了收获。他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张纸走到舒勒背后,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察觉到阿拉伯王子已经来到自己附近的舒勒接过那张纸,他首先在纸上看到了一连串的数字,而后是下方一些不怎么成功的破译内容。 “你应该找一个性能良好的打孔机,到时候我们可以把纸条送进计算机里。”舒勒思考了一阵,慷慨大方地向卡萨德开放了自己的藏宝库,“这屋子里的设备随便你使用,但你不能留下任何证据。碎纸机在窗边,使用之前记得看说明书。” “碎纸机也不可靠,那些被粉碎的文件是可以人工修复的。”卡萨德随口说着,他只相信他自己,“可惜你的实验室里没有火炉。” “火炉那种落伍的东西,当然是没有的,但其他加热设备倒是可以代劳。”舒勒伸手指了指右侧的一个柜子,“用完了记得放回去,下个星期把电费和其他维护费寄给我。” 看来卡萨德过早地高看了舒勒——拿出了一些自己需要使用的设备后,卡萨德换了另一种方式来记录自己所获取到的情报。如果不是因为舒勒提醒,他不会注意到这间实验室当中那看起来最大的【柜子】其实是一台计算机,而它的占地面积已经比舒勒所称的早期计算机减少了许多。对舒勒的这台东拼西凑起来的自制计算机的性能持怀疑态度的卡萨德看了一眼手里遍布小孔的纸条,心想有辅助工具总比什么工具都没有要好得多。 熟悉各种设备又浪费了卡萨德不少时间,但他还是取得了初步成果。整合运动做梦都想不到最大的间谍就藏在里约热内卢、藏在与他们密切合作的德国人之中,而且这个德国人并没有和他们敌对的动机。有了舒勒这个真正的间谍埋伏在整合运动的腹地,大部分保密措施都变得无比可笑,和舒勒合作的卡萨德不费吹灰之力就破解掉了整合运动的许多防御手段。 下午五点左右,他把另一张纸条从计算机中取出,又盯着上面的数字看了很久。 “这些命令暗示敌人在阿拉瓜亚河附近部署了非常规部队。”卡萨德把纸条递给舒勒,让更加了解内情的舒勒帮助自己分析一番,这样他才好向麦克尼尔解释,“我记得岛田正在为整合运动打造魔法师部队,说不定那些【特殊部队】的成员就是魔法师。” “……很有可能。”舒勒抬起头,他那光秃秃的脑袋总会让卡萨德联想到街边乞丐的破碗。不,那些碗没这么干净,能拿到那样一个碗去讨饭的乞丐也算得上是体面人。“不过我最近没有从岛田那里听来和魔法师部队有关的新消息。以他的处境来说,假如事态有变,他是一定会主动和我们联系的。哦,你是因此才特地跑来这里躲避的吗?” “不是。你还不如猜前几天整合运动的溃败是我一手导演的呢。”卡萨德说起谎话来从不脸红,他又不是靠着说真话在沙漠中活下来的,“谨慎起见,还是应该向他确认一下。对了,说起之前的那场溃败,您认为整合运动为什么会蒙受如此大的损失呢?半年多了,他们确实在许多地方吃过亏,但这些家伙往往能在不久之后就连本带利地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收回来,而这一次他们将自己的面子都丢光了。” “那是麦克尼尔该负责的问题。”舒勒品尝了一口趁着廉价甩卖活动时买来的咖啡,他猜想自己过去要是在巴西买同样档次的咖啡得花十倍以上的价钱才行,“……好喝。啊,麦克尼尔是军事上的专家,跟随他一同在北方战斗的人也是。我想不出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谁能够让整合运动吃这么大的苦头……总不会是像你我这样连跟随他们在深山老林里奔波的体力都不具备的普通人。” 无论如何,堂堂陆军中将在视察前线时被当场击毙(还是被坠落的友军航空炮艇砸死)这种丑事无疑让整合运动颜面无光,再多的事后褒奖和追责都不能掩盖他们为自己制造了天大笑话的事实。这场战争上一次出现同等规模意外的时候,还是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总司令部在检查炮弹时因事故而被集体送上天——起义军的指挥官们都怀疑是整合运动的间谍所为。如今整合运动遭受了与之不相上下的屈辱,变相地打破了他们在接连粉碎了南方三州起义军后树立起的高大形象。 光是击毙一名将军是不能改写战局的,正如击毙再多的俄军将领都不会改变当年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走向——如果不是尤里·纳尔莫诺夫的惊人之举,或许世界的历史就会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有时卡萨德会为那种未知的世界勾勒出不属于他的蓝图:也许盟军会在克里姆林宫里大肆庆祝,又或是俄国人宣布将全球统一,但那些都和他的故乡关系不大。 夜幕降临的时候,天上忽然下起了雨。埃贡·舒勒发现这一事实的时候,第一声惊雷才刚刚响起。他迈着迟缓的步伐走到窗边,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条件反射般地扶着眼镜。 “有什么新发现吗?”他看了看还在伏案工作的卡萨德,“我们都要指望你来维持我们和麦克尼尔之间的关系。” “他们很有本事……嗯,也许我应该说共和军很有本事。”卡萨德谈起了他从麦克尼尔那里听来的消息,“你应该也听说过?共和军在他们的控制区自行建造了许多工厂来确保他们能把这场战争继续打下去,仅从这一点上来看,我认为他们比只把战争视为军事问题并且总是妄想着从外部获得武器弹药支援的南方起义军清醒许多。” “的确,这省掉了你向北方走私物资的麻烦。”舒勒看了一眼手表,返回办公桌前。他又喝了一口咖啡,那些模糊的数字终于变得清晰了不少,思路也连带着明确起来,“但也仅此而已。麦克尼尔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他是那种有能力在别人说不可能的时候把不可能化为可能的人。” “这样说来,我突然觉得他配得上更重要的职务,那样一来他就可以用自己的本事造福更多人了。”卡萨德摘下了耳机,把记录着情报的纸条卷好,“……你真的不担心整合运动来这里搜查吗?城里可到处都有拿着侦测装置的人在乘车巡逻。”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向他们进行了申请,这附近的干扰足以让他们头晕眼花。”舒勒面不改色地指了指楼下,那里也存放着一些他自制或从德国带来的重要设备,“而且,他们能有今天还是拜我所赐——这句话太狂妄了,不是很符合做学问的风格,但事实如此。对于那些设备的优点、缺点、盲区……我也许算不上是世上最了解它们的那个人,只是至少在这里我还算是。”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舒勒提议卡萨德去附近一处较为安全的旅馆休息,那里有岛田真司的人看守,整合运动平时也不会去轻易去突袭搜查。谢过了舒勒的大方后,卡萨德直言自己要多获取一些情报才能离开,也许下一次他就没机会来到如此接近整合运动中枢的位置了。 谁知雨越下越大,大到让卡萨德连出门的心思都没有了。他生长在干旱气候中,后来一度搬迁到处于地中海气候舒适圈的环境里生活,过量的雨水只会让他心生厌恶。看在真神的面子上,如果他还要执意穿着那身表明虔诚的行头、戴着用来遮住脑袋的头巾或小帽,不管他打着一把多大的伞,可怜的阿拉伯王子肯定会在出门之后马上变成落汤鸡,而且那套衣服在未来几天之内大概没有出场机会了。因雨势加大而同样感到了些许不安的舒勒返回窗前眺望着远方,他略微思考了一会,为卡萨德选定了合适的住处。 “年轻的时候,我在实验室里住过很久,最长的一次持续了三个月。”舒勒摩挲着锃亮的光头,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中,“唉,都是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误啊。如果那时候我注意保护自己的健康,也许我能多活几年……” “人的寿命是神赐予的,你不该为此而操心。有着看上去非常健康的生活方式却年纪轻轻就得了恶疾的可怜人也不少,活不过平均寿命的养生专家也大有人在。”卡萨德的语言莫名地犀利起来,却比以往更温和,这可不像他出现在反eu宣传电视节目时慷慨激昂地读着战斗檄文时的癫狂模样,“科学能解释的,当然是科学的事情;解释不了的,全都交给真神也没什么不好……谁还不是求个心安理得呢。” “你这样说,我就要明确反对你了。”舒勒板着脸,他最受不住有人在他面前拿神学和科学相提并论、把模糊不清的概念一并送入不可触碰的未知领域,“那些人会死得早,可能是因为家族致病基因或环境污染,这些因素也是非常重要的。”说到这里,他的情绪竟然变得有些激动,但这时他终于猛然意识到眼前的【同伴】是曾经作为死对头的g领袖而不是自己的学生,“……躯体上的懒惰,很容易去克服;思维上的懒惰却没那么容易消除掉。” “啊,让我们猜猜这条情报内容是什么?”卡萨德愉悦地扯下又一段纸条,仿佛全然没被舒勒刚才的挑衅激怒,“敌人的通讯最近变得更频繁了,我看得出来他们急于消灭盘踞在巴西东北地区的共和军。既然他们用了7个月的时间才彻底平定南方的护宪起义军,也许他们还要花上7个月甚至更久……” 打扮得和他人并无二致、仅留了一部大胡子充当伪装的阿拉伯王子愉快地走到计算机前,把那长长的纸条送到了输入口处。他等待了一阵,什么都没有发生,连机器本身发出的噪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围着这台计算机走了一圈后,卡萨德终于确定,它已经断电了。 垂头丧气的卡萨德只得去找舒勒,当他又一次拍了拍舒勒的肩膀时,铅笔尖折断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怎么?” “计算机没电了,它……它就是没电了。”卡萨德明智地给舒勒让开了一条路,他虽然不懂什么学术,但舒勒刚才的举动无疑告诉他,自己打断了舒勒的思路,“是电路故障吗?”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把灯光忽明忽暗的屋子里照亮得如同白昼。如泰山崩塌般的雷声紧随而至,整栋建筑的门窗都隐约跟随着一起摇摆。 舒勒围着计算机转了一圈,返回办公桌前抄起电话给楼下的某个部门打去了一通紧急通知。站在一旁的卡萨德默默地关注着舒勒的表演,他很好奇一个几乎把一辈子都花在了科研上的学者、继爱因斯坦和特斯拉之后最伟大的科学家是何时培养出这种气度的。在卡萨德死前,埃贡·舒勒仍然未接受eu的公职,eu史上唯一的技术上将诞生则是多年后的事情了。 光头的瑞士学者无比平静地向负责研究所各项管理事务的办事人员咨询具体事项,他不紧不慢地把自己想要问出的问题逐一说明,态度甚至有些卑微。然而,从话筒里隐约泄露出来的声音却表明电话另一头的办事人员并不轻松,舒勒的宽容反而带给了他们更大的压力。几分钟后,埃贡·舒勒放下电话并请卡萨德耐心地等待一阵:他们该庆幸研究所没有彻底断电。 “是出了点小故障,问题不大。”舒勒面对着卡萨德,左手拿着一张纸,右手握着新换的铅笔,忙于计算他的数学问题,“供电的设备似乎过载了,也许整合运动的人在采购物资的时候被骗了。我倒是非常希望他们能把制造假冒伪劣商品的不法商贩抓出来认真地处罚,也算是给巴西的公民们出气了。” “那这从外面钻进来的烟味——” “楼下突然断电的时候,看守蒸汽机的工人因为过度紧张而做出了一些错误操作。”舒勒挥了挥手,让卡萨德只管放心,“你不必担心,这里有我,出不了意外的。” 暴风骤雨中,披着雨衣的人们四处奔走呼号着,只为尽力让建筑内的设施恢复正常工作。见卡萨德有些无聊,舒勒决定请对方再喝几杯咖啡,不过最近同样因圣保罗寡头们的倒台而小赚一笔的卡萨德谨慎地谢绝了对方的好意并说自己已经品尝得够多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计算机上的指示灯终于重新亮了起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的卡萨德终于得以完成他刚才中断的工作。 这些情报纷纷表明,整合运动试图在联邦军的主力从南线大举进攻共和军的同时从联邦军力量较为薄弱的西线开辟另一处能够直接威胁到共和军的战场,而双方争夺的重心——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阿拉瓜亚河流域。卡萨德不清楚联邦军在阿拉瓜亚河西岸的部署情况,而且他也未能发现联邦军增兵的明确证据,那些物资采购要求当然也只能算作对北上开发当地的相关企业和社团的支援罢了。 他把数字记下,又将内容重新写成拉丁化的阿拉伯语,里面几个被反复提及的词汇引起了他的关注。那一定会是敌人的目标或棋子。 不想打扰舒勒的卡萨德决定自己先分析出结果再找舒勒讨论,他把自己找出来的关键词列好,对着这些名词开始了冥思苦想。时针刚过半夜十二点,似乎取得了什么进展的埃贡·舒勒把手里的草稿纸扔到一边,走到卡萨德身旁来参观战友的工作成果。 “【鹦鹉螺】?”舒勒那古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这是哪个看了太多凡尔纳科幻小说的家伙起的名字?” “它是敌人对某种概念的代称。”卡萨德停下了思考,他并不觉得在这个高效地利用蒸汽机的平行世界里发明出一艘【鹦鹉螺】号潜艇——不好意思,潜艇已经在世界大战中得到了广泛应用——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但他们的通信非常地谨慎,我直到现在还没有看出来【鹦鹉螺】指的是被当做目标的共和军作战单位还是可能被派遣到前线的联邦军。” “或许二者都有。”舒勒打算明天找岛田真司问一问,尽管避开宇治孝康多少有些困难,“鹦鹉螺……鹦鹉螺。鹦鹉螺……还是得找岛田。哦,等一等,鹦鹉螺的特征好像是……数亿年以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然后呢?” 舒勒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并不是猜谜语专家,“不知道,很遗憾。我说了,这事要去找岛田分析才行,他对生物学的了解程度高于我。” “唉,你不该打破我对【科学家是一群什么都会、什么都明白的怪人】的幻想啊。”卡萨德笑了,顺手指了指舒勒丢在桌上的草稿纸,“那是你的新研究项目吗?” “算,也不算。”舒勒回头看了一眼,“是我对【影子世界】的分析,涉及到各种场的变换。事实上,目前我倾向于认为恶魔以一种近乎超时空传送的方式降临在我们的世界上……算了,不说这个,里面引进的几个新变量缺乏实例支持。” 第二天一大早,整合运动民兵开着卡车来到研究所附近,把锅炉车间主任拉走了——罪名是涉嫌盗窃和倒卖公共财产。 tbc? OR8B-EP4:三色(5) or8b-ep4:三色(5) “我让麦克尼尔给我多派几个帮手来,可没和他说把你派过来。”彼得·伯顿端着步枪,和帕克沿着河岸一同散步。河滩边上的软泥有时会令伯顿产生一些不祥的预感,连续几日的瓢泼大雨同样令他不悦,“听说南线打得非常热闹……那里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别想了,伯顿。共和军不会把我们派到南线的,他们信不过我们。”帕克从口袋里找出一根香烟,分给了伯顿。跟随第二步兵师一同投奔共和军后,迅速被调往西线的起义军士兵们也许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回到城市的机会,那些趁机保留下了一些重要【奢侈品】的士兵们当然要为自己的英明决定的暗自庆幸,“另外,我并不记得自己生前或现在做过什么让你产生误会的事情。” “啊,我不是说那些。”伯顿挥了挥手,同时双眼密切地注视着密林中的一切风吹草动,哪怕是飞禽走兽的动静也不能逃过他的感官,“敌人很聪明地想要利用共和军的方式来打击共和军,在这种情况下常规的作战方式是不管用的。你呢,冲锋陷阵时是数一数二的能手,所以最适合你的战斗岗位都在正面的阵地上。” 伯顿的回答并不能让帕克满意。方头方脑的原gdi特种兵指挥官点燃了嘴里的香烟,胡乱地把烟雾向外吐去,他没法像伯顿那样随时吹出一个形状完美的烟圈,“我并不那么认为,伯顿。为gdi而战的这些年里,我执行过许多需要灵活地随机应变的任务,它们当中有一些的难度比你在中东地区的潜伏任务更大。如果你仅仅像过去那样因为我本人中学肄业又在学历和年龄上造假而小看我,那你会失去一个重要的帮手——再说了,你生前的级别也并不比我高出多少。” “我是陆军上校,是因为我死得早;你是陆军上校,是因为你的能力上限导致你只能晋升到上校。”伯顿诙谐地指出了两人之间的差异,又在帕克被真正激怒之前及时地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你现在的雇主,或者说那些愿意插手巴西事务的我国相关组织,他们打算怎么办?南方那些拥护旧共和国的起义军已经彻底战败了,最适合充当盟友的一方势力就此覆灭。到这一步,我想他们已经别无选择:要么支持从源头上反对他们的共和军,要么就承认整合运动的胜利。” 帕克用自己的沉默向伯顿表明了那些人的真实态度,不想继续纠缠下去的伯顿也及时地闭上了嘴。两人沿着河岸巡逻了一段时间,见前方没有出现异常情况,便在附近做好标记后沿着原路返回。为了对付那些变得更加狡猾的敌人,伯顿想出了种种战术来封锁敌人的攻势,其结果是他本人也不得不成为巡逻队伍当中的一员。 共和军的攻势以灵活着称,起先在攻打部分城市时受到了较大损失的共和军在那之后便不再关注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专注于歼灭联邦军、州军等敌方作战部队。或许是从共和军的崛起过程中受到了一些启发,兵力不足的西线联邦军在败退到阿拉瓜亚河西岸后放弃了联邦军过去据守主要城市、城镇和交通路线并和对手血战到底的防御策略,转而直接丢掉了阿拉瓜亚河东岸部分无险可守的据点并引诱共和军向西岸大举出击。不愿给敌人可乘之机的共和军即便明知是计也只能吞下诱饵——第11师就是因此才被派往西线的。 “敌人的思路非常明确:利用阿拉瓜亚河流域的复杂地形,吸引我军主动出击并分散兵力。”斯塔弗罗斯蹲在沙盘前,和麦克尼尔讨论联邦军在两线的不同作战策略,“我军目前有一定程度上的兵力优势,但分散开之后就没有了,而且我们对阿拉瓜亚河流域的了解程度赶不上敌人。一旦我们中计了,敌人就会仿照共和军歼灭联邦军那样把已经深入敌方控制区太远的我军孤立部队围歼,甚至会故意只围困而不进攻……” “我们该庆幸自己短暂地取得了兵力上的优势。”麦克尼尔笑着调侃了几句,先前在帕拉伊巴河谷应对数倍于起义军的敌人时他也依旧顽强地战斗到了起义军完全从帕拉伊巴河谷退出为止,“不过,既然敌人很灵活地模仿了共和军的战术,他们在南线的表现就只会让我更加感到迷惑了。” “的确。”斯塔弗罗斯也感觉有些奇怪,“共和军用同样的战术不止一次地打败过敌军,按理说敌人应该在下一次大规模进攻的时候做好准备。然而实际情况是他们上当的模样和以前几次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的损失太大了,估计都不会引起外界的注意。” 虽然麦克尼尔直到现在都不完全支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完全反对)共和军的各种目标,他仍然乐见整合运动承受惨重损失。战争爆发以来,整合运动很少遇到惨败,那些失败案例大多都在不久之后被联邦军的胜利光芒掩盖住了。如此一来,指挥剿灭共和军的高级将领惨死一事无疑打击了整合运动的威望,也让南方三州起义军失败后已经有些心灰意冷的反整合运动人士们重新鼓起了勇气。 不过,声望终究不能代替战斗,对于那些还在西线奋战的士兵们而言更是如此。共和军同样需要更多的人员和更多的资源来协助他们赢得这场战争,因此向阿拉瓜亚河西岸进攻是势在必行的。如果联邦军自认为能让当地的居民舍生忘死地为他们而战,那就尽管沉醉在幻觉中难以自拔:总有一天,热爱自由的公民们会把这支腐朽堕落的军队连同他们的整合运动主子一起铲除、把背叛了共和国的虚伪军队从历史中抹去。 唯一的问题是,共和军在阿拉瓜亚河流域的进军并不顺利。一些冒充共和军士兵的联邦军到处杀人放火并极大程度地影响了当地居民对共和军的态度,而共和军显然无法在交通如此不便的地区抛却对本地居民的依赖的,况且依靠公民来维持这场战争同样是共和军的核心思想之一。 得益于卡萨德传递的情报,麦克尼尔在部队进入阿拉瓜亚河流域后不久便获悉了敌人的计划。他在和战友们的商议中把那支特殊的敌军部队称为【鹦鹉螺部队】,并把歼灭这支流窜作案的联邦军游击队视为第四骑兵团当前的首要任务。 “我想大家很清楚在阿拉瓜亚河两岸维持我军补给线的难度,所以万一本地的居民突然跳起来攻击我们,情况会变得很棘手。”麦克尼尔自行制定了一个计划,他要求战友们优先去摧毁敌人的补给点和其他重要设施,“我可不相信他们能随时从热心的公民那里获得物资,这些胆敢抛弃自己的优势而主动和我们打游击的疯子所依靠的无非是提前准备好的补给点而已。把那些物资找出来,然后收归我们所有。” 当时伯顿自告奋勇地接下了拦截敌人和寻找补给点的工作,这项私下任命随后得到了卡尔多苏上校的认可。于是,彼得·伯顿又过上了早出晚归的生活,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率领士兵潜伏在树林里或是在敌人可能出没的重要地段巡逻,这样一来他就完美地逃过了共和军派驻的那些代表们对他的关注:不想和那些老资格共和军过早发生摩擦的伯顿从部队刚出发的时候就做好了打算。 别人广撒网才能完成的工作,伯顿只需要派遣几支小分队就足够了。该在什么地方隐蔽、什么地方最适合设立秘密补给站、哪里最适合逃跑并和同伴交接工作……不把这些事情摸透,他早就死在卡萨德前面了。行动开展刚刚三天,伯顿就取得了重大战果:昨日他和几名共和军士兵在一条溪流旁伏击了正在休息的敌军,成功地击毙了两名来不及逃跑的敌方游击队员。 亲自击毙了一名联邦军中尉的伯顿没有因此自满,他觉得自己该找到个更大的猎物,那样才配得上他的身份和野心。因此,他请求麦克尼尔利用卡尔多苏上校的信任来给他多调派一些人手,不想麦克尼尔竟然又一次把帕克派了过来。面对着帕克的解释,伯顿无言以对,他承认自己同样不想面对共和军的代表们。 有了伯顿的安排,第四骑兵团的士兵们可以把精力放在主要工作上了,他们再也不必担心随时受到敌人的袭击或当地居民莫名其妙的敌意。当麦克尼尔笑着夸奖伯顿的英勇时,已经很长时间没机会去寻欢作乐的渗透作战专家解释说,他只是不想接受管制而已。 “我也不喜欢。”帕克叹了一口气,把声音稍微放低了一些,“但你得承认麦克尼尔还有斯塔弗罗斯的努力让我们可以基本保持原先的生活状态而不是每天都得听着那些令人厌恶的家伙做宣传。要不是我们提前设立了自己的【作战任务代表】并且表现得像是接受了共和军的主张一样,共和军肯定会派他们的人接管我们的指挥工作。”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和我们的气质更相符的起义军战败了呢?”伯顿摆了摆手,不想再讨论这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不必多想,帕克。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力打击敌人同时确保自己的自主性、不让共和军有机会侵吞我们的部队或是拉拢我们的士兵。斯塔弗罗斯为此做了许多努力,你也看到了。” “他确实在通过尽力模仿共和军的作风来削弱共和军塞进我们内部的探子对我们的怀疑。”帕克点了点头,心里感叹斯塔弗罗斯不愧为能够领导一国的领袖,“不过……” 伯顿举起左手,示意帕克暂时停下。两人立即躲到路旁的树丛中,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着身旁的每一个音符。亚马逊边缘的雨林里,任何不属于大自然的声音对伯顿而言都会变得无比刺耳——这当然不是他生前掌握的技能,而是目前身在巴西的战斗为他留下的印记。 帕克向伯顿伸出了五根手指,伯顿又反过来竖起了左手的三根手指。两人在原地躲藏了三分钟左右,而后穿过树丛,沿着另一条路线辗转返回最近的村子,但他们并没有试图走进村庄。远远地瞧见和当地居民有说有笑地聊天的同伴们之后,彼得·伯顿按照顺时针方向沿着树林转圈,在一处坑道里找到了待命的战友们。 “立刻出发。”他简短地下了命令,“敌人有新的行动了。” “长官,按照通知……”有一名士兵把团内的情况报告给了伯顿,“代表委员会要组织一个会议,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大家是从圣保罗一起奋战到现在的兄弟,有些话我可以和你们讲。”伯顿把树枝编成的网状伪装物扣在头盔上,又让帕克组织其他士兵有序地撤出,“……谁要是敢参加那个什么士兵委员会,我就把他扔到河里喂鱼。听懂了没有?” “明白。” “这就对啦。”彼得·伯顿心满意足地冲着战友们笑了笑,他知道这些被他和麦克尼尔挑选出来的可靠士兵是不会被共和军轻易地影响的,“军队要靠你们来战斗,但是指挥工作呢……是军官的事情。没了秩序,军队就会出问题,前些日子敌军在南线的混乱也是因为整合运动试图干预正常指挥程序。” 再说,有像他和麦克尼尔这样的代表来【牵制】军官们的行动就已经足够了。 尼克·西摩尔·帕克只用了两分钟就把队伍整顿好,并率先带领着先头部队出发。彼得·伯顿指挥剩余人员紧随其后,他要求士兵们保持安静,自己也遵守着这条纪律。队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村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连那些派驻到村庄内的军人也没有意识到有一些友军刚刚从他们附近路过。 创设完全脱离正常指挥结构且几乎不受牵制的特别部队,平时大概是不会得到卡尔多苏上校支持的。然而,正为共和军的影响力而苦恼的卡尔多苏上校在双重严峻考验下选择了接受麦克尼尔的提议:即便共和军日后彻底掌握了对第四骑兵团的控制权,至少还有一些士兵能够铭记他们原先的模样。当然,伯顿不想去思考这些,他只知道共和军勾勒出的巴西是不会允许像他这样的人到处花天酒地或钻进夜店里享乐的,那么他也没有必要为那样一个他不喜欢的未来而奋战——为此而沾沾自喜的伯顿随后受到了帕克的责怪,后者声称自己的儿子后来跑到海外当间谍且几十年杳无音信都是受了伯顿这个不良榜样的影响。 “你这话说得就好像是你儿子其实是我的一样……不,我没那个意思,而且我跟你夫人没什么联系啊,真的。”伯顿慌张地辩解着,“那种女人太聪明了,一看就不容易上钩——” 士兵们轻装简从地向着目的地赶路,他们要在敌人完成某个不可告人的目标之前拦截那些敌人或将其就地歼灭。殿后的伯顿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对歼灭敌人的渴望让气候带来的不适感也削弱了不少,但世事往往就是出人意料的。按照规矩派出了侦察兵的帕克在抵达埋伏区域之前得到报告称预定伏击地点附近没有敌人的踪影,对此感到十分意外的帕克便让后方的士兵停止前进并亲自跑去一探究竟,结果果然一无所获。他小心翼翼地和侦察兵一同离开树丛,观察着散布在泥土和落叶间的脚印,翻卷起的泥土引起了他的思索。 “他们还没有走远。”帕克返回稍密一些的林地里,把情况报告给了伯顿,“……跑得挺快嘛。” “那你得怪舒勒,他在推进普及某些便携式的通讯工具。”这些也算不上秘密,数年前类似设备的雏形已经出现了,而舒勒所做的或许只是用不同的思维进行了重复造轮子的工作,起码伯顿是这么认为的,“相比之下,我们的手段有点原始。所以,还得让敌人来充当我们的运输队。” 情况离失控还远着呢,彼得·伯顿也同时预料到了敌人的前进方向。为此,他已经在那几条远离第四骑兵团防区的路线上布置了埋伏,而如果敌人很不识相地绕开了全部的陷阱,等候已久的麦克尼尔会很愿意把撞上门的猎物全部收下。 “重要的是他们搜刮出来的补给啊。”伯顿比划了一下,只觉得有些心疼,“斯塔弗罗斯也真是被吓怕了,他没必要模仿得那么像……” 抱怨了几句后,伯顿和帕克又一次动身了。树林变得有些嘈杂起来,生活在这个大家庭中的动物最近没少被不请自来的外地客人们打扰,而态度更不友好的下一批客人已经在路上了。穿行在林间的伯顿还没有听到新的枪声,他凭此断定敌人选择了一条近乎自杀的路线,除非敌人有本事直接顺着湍急的河水逃跑。 完全听从伯顿指挥的特遣部队士兵们毫无怨言地接受了新的命令,他们宁愿接受并非军官的伯顿调遣而非服从共和军的新规矩。那些自愿参加起义军的士兵们仍然记得他们当初的信念,若是他们会轻易地改变观念,也许他们早就伴随着圣保罗方面的放弃抵抗而投降了。 诱使敌军进攻并在敌军分散兵力后集中某一区域内的部队、以局部兵力优势快速歼灭孤立无援的敌军部队,再多次使用类似的手段削弱敌方进攻部队并使之最终丧失进攻能力从而不得不撤退,这一由共和军经常采用的战术被麦克尼尔称为【实力基本对等时只要不想展开战略进攻就不会失败】的策略。伯顿有理由认为敌人动手的时机过早了:共和军的部队还没有完全分散,和主力脱节严重的先头部队也不是很多,而各作战单位之间的缝隙同样不足以让敌人的游击队大张旗鼓地转移阵地。或许南线的敌人使用原先的战术是个正确的决定,他想着。 他们接近麦克尼尔所在的阵地时,附近刚好传来了枪响。意识到战斗已经开始的伯顿马上命令士兵们就位,他还不想把这份功劳拱手让给麦克尼尔。 “敌人赌输了,帕克。”伯顿差一点要大笑起来,“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妄想着从麦克尼尔眼前悄无声息地逃跑。” “不,换成是其他人在这里防守,敌人也跑不掉。”帕克也露出了笑容,虽然他原先希望能找机会跟踪敌人并消灭更多的补给点,“易于通行的道路上不是埋伏就是陷阱,而且他们终究不能飞檐走壁。只要被你设计的那种地雷炸过一次,敌人以后估计连大路都不敢走了。” “等他们全都被吓退了之后,我们就得对付魔法师了。”伯顿已经预感到了敌人的下一步行动,“……那是以后的事情,不是吗?” 试图从共和军的阵地上绕道的那支鬼鬼祟祟的队伍——还穿着共和军的制服——意外地在树林里踩了地雷,从而引来了附近共和军士兵的围攻。慌张的可疑武装人员连忙向着后方撤退,但他们不偏不倚地和从后方赶上来的伯顿等人撞了个正着。腹背受敌的可疑人员撕下了伪装,直接向着逼近的共和军士兵开火,并艰难地向着林地外转移。 尼克·西摩尔·帕克冲锋在前,他每向前开两枪就朝敌人所在的位置前进几步、躲到下一棵大树下。跟随着帕克冲锋的共和军士兵们逐渐地收紧了包围圈,将敌人围困起来,从而封锁了敌人的最后逃跑路线。见逃跑无望,垂死挣扎的敌人疯狂地向四周包围过来的共和军士兵开火,但那时率先冲锋的帕克已经来到了距离他们足够近的位置上——待到看守在最外围的敌军士兵被帕克用刺刀扎中了腹部后,如入无人之境的前gdi特种兵大开杀戒、把惊慌失措的敌人彻底冲散了。仍有条不紊地指挥士兵们分层推进的伯顿不慌不忙地让大部分手下停止开火,他自己随后也加入到了难得的享乐活动中。 “你看,这上面有个不起眼的鱼形标志。”战斗结束后,伯顿令赶来增援的士兵们撤走伤员和尸体,他无暇去关注己方的死者,敌方士兵尸体上的假冒伪劣军服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先把其他装备都收走,我们还指望着用他们的装备来武装我们自己呢。” “那他们要怎么避免不同的分队之间把对方当成我们?”帕克兴高采烈地帮着战友们收缴战利品,但疑问仍盘旋在他心头,“况且,敌军也可能会把他们误认成我们。” “这就是他们自己的秘密了,我想这和舒勒脱不了关系。”伯顿从另一具尸体身上搜到了一张纸,他把这张似乎记录着某些情报的纸倒过来又翻过去看了几遍,从中发现了一些线索,“……帕克?马上行动,收租的时候到了。” “归我们吗?” “给斯塔弗罗斯。”伯顿没好气地说着,“他要讨好当地居民,而且要让安插在我们内部的共和军探子相信我们已经完全被同化了。唉,麦克尼尔当时为什么要同意呢?” tbc? OR8B-EP4:三色(6) or8b-ep4:三色(6) 望着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卡尔多苏上校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誓师出征的日子。十几年前,他一腔热血地投入到了那场——据说——消灭德奥保土四大君主国的神圣战争之中,并在战争过程中从他的欧洲同行们那里学到了许多在美洲尤其是南美洲无从接触到的新概念、新思想。即便让他再做一次选择,他也会那么做的,而且他相信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同样是为了给自己的同胞们更多的选择权。 “各位,今天我们就要把整合运动从你们这里夺走的一切再还给你们!”红光满面的上校收回了思绪,他指着那些跪在地上的整合运动俘虏,慷慨激昂地向前来围观的本地居民表明自己的决心,“谁和你们作对,谁就是我们的敌人。” 站在卡尔多苏上校身后不远处的麦克尼尔打了个哈欠,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种表演,但这一次却是他首先提议要在攻占了整合运动设立在此处的办事机构之后向着附近的居民做一次宣传,既是为了挽回他们在本地居民心目中的形象,也是为了威慑蠢蠢欲动的敌方游击队。能一举两得的时候,他没必要节外生枝。 有些平民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到建筑里去挑选合适的战利品了,要不了多久,建筑内的一切就会被搜刮得一干二净,连桌子和椅子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跟随麦克尼尔一同前来的伯顿也想从中分一杯羹,但被麦克尼尔制止了。现在,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白人壮汉不得不和麦克尼尔一同站在卡尔多苏上校前后充当临时保镖。 卡尔多苏上校的宣言标志着整合运动在此地的开发计划彻底告吹了,来不及逃走的相关人员都已经成了共和军的俘虏,而且他们还要继续在公民们的注视下扮演自己的小丑角色。面向当地居民的特殊表演开始之前,麦克尼尔告诫看守俘虏的士兵,别让届时很可能情绪激动的平民冲上来把这些倒霉的俘虏撕成碎片。 “我似乎有些能够体会到共和军的想法了,把别人应得的东西还给他们确实是善事。”结束了简短的演说后,卡尔多苏上校走下临时布置的舞台,有说有笑地和麦克尼尔走向那栋已经被本地居民搬空的建筑,“尤其是在我们不必付出什么代价的时候。” “而且还要让共和军找不出借口。”麦克尼尔仍然用一副把共和军当作其他势力的口吻来称呼他们自己所在的武装,“虽然没法让公民们自发地前来援助我们,这样做也许可以扭转我们的风评跌落的趋势。可以试着从他们之中招募一些辅助人员,比如医护兵……这鬼地方简直就是和瘟疫相伴的。” 把被整合运动征收的本地居民的土地和其他产业直接归还给当事人,看起来最符合麦克尼尔和卡尔多苏上校的想法,而且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能让他们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不然,无论是完全依照共和军的态度处理此事,还是大张旗鼓地收买人心,都会给第四骑兵团带来不幸。 彼得·伯顿参与了清理账目的工作——坚信伯顿在经济上的经验有助于完成任务的麦克尼尔要求他前去监督其他人。从这些账目和整合运动的留下的其他档案中,彼得·伯顿没花费多少力气就确认整合运动正酝酿着一个对巴西北部大片未经充分利用的土地进行再一次大规模开发的宏伟计划。这座耸立于阿拉瓜亚河上游的建筑也是开发计划的前哨站之一,而暴力征收当地居民的土地则得到了联邦军和整合运动民兵的保障。 结束了上午的宣传工作后,卡尔多苏上校在这栋原本属于整合运动的办公大楼里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他向下属强调,歼灭敌人部署于阿拉瓜亚河沿岸的部队仍然是首要事项,打击整合运动的开发商不过是用来安抚居民的附带工作。会议接近尾声时,卡尔多苏上校让麦克尼尔把近日的行动方案念给其他参会人员听,众人也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确实巧妙。”会议结束后,斯塔弗罗斯找到了刚刚走出会议室的麦克尼尔,他对战友的处理手法赞不绝口,“我会做一些宣传来确保你的行为不会受到他们的指责。” “斯塔弗罗斯,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麦克尼尔了解斯塔弗罗斯的用意,有些手段还是他思考出来的,“整合运动和共和军的区别在哪里?他们似乎要做一样的事情……同等程度地蔑视法律,而且几乎都喜欢征收公民的财产。如果咱们这一次的动作稍微慢一些,其他共和军部队或者是我们之中的卧底说不定就会把共和军在其他地区做的事情往这里复制一遍。” “整合运动没有掩饰他们的动机,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有着自己的理解,“嗯……某些方面确实很像。整合运动认为必须把资源集中在国家,才能完成各项改造公民生活的计划、让人们过上好日子;共和军做的事情,看起来相似,但他们方法是从底层开始构建一个个高度集中的小共同体再把这些共同体集合起来。” “相比之下,整合运动没有尝试构建自己的小共同体,他们只是打算把不同种类的大共同体放在同一个平台上进行合作并要求这些共同体服从国家。”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您这样一说,我就懂了。nsdap和nod的傀儡俄国佬之间毕竟还是有区别的。” “啊……也不是这么简单啦。”斯塔弗罗斯苦笑着。 1933年2月下旬,游走于阿拉瓜亚河流域的第四骑兵团结束了对敌方游击队的防御状态,转入了运动战之中。已经在持续了一段时间的防御战中大致了解了敌方动向规律的卡尔多苏上校果断地让部队主动出击、引诱敌人前来包围他们,并计划在此过程中将上钩的敌方作战单位一一歼灭。在第11师的其他部队接管了原属第四骑兵团的部分防御工作后,胸有成竹的上校开始了他的大胆行动。 2月22日,第四骑兵团再一次渡过阿拉瓜亚河,向着西岸的联邦军防线进军。事先禁止军官把真实计划告知士兵的卡尔多苏上校要求士兵们尽可能快地向敌方目标进军,自己也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已经追随卡尔多苏上校战斗了几个月的士兵们毫无怨言地接受了命令,他们以惊人的速度在一天之内长途奔袭超过100千米,于24日飞抵【新加拿大】要塞附近,向着阿拉瓜亚河西岸的联邦军发起了直接挑战。 【新加拿大】要塞建筑群东西长137千米,南北宽约800米,驻扎有350名联邦军士兵,是位于马拉巴西南方向的重要军事据点之一。23日才得知有敌军渡河的联邦军指挥官做梦都没想到敌人在第二天清晨就出现在了家门口,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向马拉巴的第23步兵旅求救,然而远在天边的友军并不能马上飞抵到他们身旁并把他们从【万恶的叛徒】手中拯救出来。跟随先头部队一同前进的麦克尼尔在确认附近没有能赶来增援的敌军后,随即加入到了战斗中。 第四骑兵团第一营的先遣部队在战斗开始前集中人手把重型火炮转移到了要塞右侧的一处高地上,这里本应戒备森严(甚至应该成为要塞的防线群的一部分),但起义军士兵们在高地上连个人影都没找到。把炮兵部队藏匿在了高地隐蔽地带的先遣部队在战斗打响后居高临下地炮击联邦军位于要塞内的重要设施,并在仅仅十分钟之后就击中了敌人的弹药库。震天动地的大规模爆炸把要塞内的联邦军士兵们惊得不知所措,而指挥官的慌乱更是加剧了他们的恐慌。 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各率领一支敢死队向前冲锋,两人让士兵把大量杂物堆积在手推车上,拿自制的【坦克】掩护自己和后方的战友们。要塞外围的守军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手工制品,他们马上联想到了起义军当初自制的装甲列车(那些从南方传来的不实消息当时也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不由得怀疑共和军准备了什么新的花招。位于制高点处的联邦军士兵见那些稳步前进的敌人离建筑群越来越近,向着那些怪异的【移动堡垒】开火射击,但收效甚微。 上午5点左右,率领敢死队的伯顿和帕克以牺牲二十多名士兵为代价攻入了要塞内,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很快包围了他们。值此危急关头,第四骑兵团的炮兵部队炸塌了要塞北侧的部分建筑、阻挡了敌军的攻势,给伯顿创造了拖延时间的机会。与此同时,逐步扫除了要塞东侧方向敌军火力点的第一营开始了总攻,数百名士兵冲向要塞,那人山人海的架势把最后一些还要坚持抵抗的联邦军士兵也震慑住了。 几名联邦军指挥官跑去寻找要塞的负责人,却发现那名少校已经一溜烟地乘车逃跑了——赶在共和军包围要塞之前。试图自行指挥战斗的中尉们接管了指挥权,他们把士兵堵在要塞的缺口处,竭尽全力地阻止共和军涌入要塞内。 “他们这一次浪费的时间又稍微多了一些。”麦克尼尔放下望远镜,心想伯顿和帕克两人当中至少有一个懈怠了,“按理说他们不该直到现在还没能完全压制敌人。” “西岸的敌军能坚持这么久,也是有原因的。就算部分指挥官和士兵不称职,如果这种现象是普遍的,他们早就彻底败退了,而不是坚持到今天。”斯塔弗罗斯没有麦克尼尔那么着急,他认为只要能在预定时间内攻陷要塞,结果就算令人满意,“况且,他们两个又不是能以一敌百的超级战争机器或什么魔法师。” 随着要塞沿线出现越来越多的漏洞,那些最强硬的敌军指挥官们的抵抗也无济于事了。基本确保对外围的控制后,帕克率领敢死队从背后逐一攻击被敌人控制的要道,很快扫清了起义军占领要塞的阻碍。上午7点,要塞内守军除军官等19人逃亡、278人被击毙外,余下的士兵全部放下武器向共和军投降。 麦克尼尔步行进入要塞,他刚从防线上的缺口走到要塞建筑区内部,就看到了自己的同伴们正在把尸体整齐地排列在一处空地上。这些坚信自己将为了巴西公民们的自由奋战到最后一刻的士兵们,有些连完整的肢体都没剩下,摆放在那里的只是一些被战友们捡回来的碎块而已。和他们交战的联邦军士兵的情况也差不多,而且此刻的起义军并没有心情帮敌人收尸。 彼得·伯顿跑到麦克尼尔身旁,小声向麦克尼尔道歉。 “确实多花了点时间,但还在可控范围内。”他原本预计战斗可能要到中午甚至下午才结束,“而且你得承认,要不是敌人忘记在附近部署更多的防御力量,这场战斗会变得更加困难。那高地目测有200多米呢,然后敌人就把它放着不管……看来是对自己的要塞和友军有过分的自信了。” “敌人蠢到这个程度,你们两个居然还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麦克尼尔指了指躺在空地上的尸体,“向他们道歉,别找我。” 说着,他立正站好,向着牺牲的战友们敬礼。这其中有许多巴西士兵没和麦克尼尔见过面,而麦克尼尔同样不认识他们,说不定里面也有第四骑兵团投靠共和军后由共和军方面补充进来的士兵——那些被麦克尼尔视为密探和间谍的士兵。那些都不重要,尽管麦克尼尔嘴上说着总有一天要和共和军做个了断,此时此刻他愿意为所有在反抗整合运动的战争中献出生命的勇士而祈祷。 伯顿也跟着麦克尼尔做了一番哀悼,而后在士兵们复杂的眼神中带领麦克尼尔离开遍布尸体的空地、前往附近的一处仓库里,帕克正在仓库中等待着他们。过了几分钟,斯塔弗罗斯也来到了仓库内。 “计划的第一部分已经完成了,现在我比较好奇的是我们能把多少藏起来的敌军钓出来。”麦克尼尔从身上翻出地图,他最初和卡尔多苏上校制定计划时已经考虑到了马拉巴的敌人在面对被两线夹击的恐惧时可能采取的行动,而且他们也会真的向东北方向进军,“他们能调动的部队不多,抽出那几个营到我军控制区打游击战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但咱们这次的动作是不是太明显了?”帕克的脸上蒙着一层黑色的土灰,以至于他现在的模样看上去简直像非洲黑人,“和后方部队脱节严重,真的被敌人包围起来的可能性也很大。” “没错,敌人会看到我们已经脱离了第11师主力部队。”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相信敌人和他们一样不得不咬送到嘴边的诱饵,“然后……他们会不管吗?不,他们会判断第11师的进攻可能会伴随着下游的另一次攻势。阿拉瓜亚河下游的敌军一直非常担心共和军彻底接管北方海岸线并把他们封锁在亚马逊的内陆,这都是明摆着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友好地告诉伯顿和帕克:他们还要在接下来的全部攻坚战中打头阵。 “好哇,你在上个平行世界说自己要休假放松,想不到你的真实意思是这个。”伯顿只觉得啼笑皆非,“原来是要撤出战斗岗位。” “那咱们换一下,你来制定作战计划,我去前线组织敢死队。”麦克尼尔眨了眨眼睛,给进入仓库内搜索物资的士兵们让开一条道路,“你要是同意,咱们马上交换位置。” “不不不,还是算了。”帕克替伯顿拒绝了,他和伯顿都清楚有些岗位是他们两人没法承担的,“现在的位置很合适,反正我不想换。” 斯塔弗罗斯似乎想对麦克尼尔说什么,他几次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没在意斯塔弗罗斯的麦克尼尔把下一步工作的要点总结了一下,而后宣布散会,更残酷的战斗还在等待着他们。 第四骑兵团的主力部队前进速度比先遣部队稍慢一些,等卡尔多苏上校抵达【新加拿大】要塞时,之前在要塞内驻扎的先遣部队已经离开了。让工兵部队对要塞内的防御工事进行了简单的修缮后,卡尔多苏上校带领主力部队撤离了要塞并向着东北方向前进,只留下了大卫·塞拉少校【指挥】的劳动营看守要塞。 早在24日凌晨,第四骑兵团的动向已经引起了阿拉瓜亚河西岸联邦军的注意。尽管第四骑兵团的攻势出乎联邦军指挥官们的预料,他们同样发现第四骑兵团在缺乏后续部队支援的情况下过于深入己方控制区,于是把事态的最新进展视为歼灭这支臭名昭着的叛变部队的最好机会。24日上午8点,昨日就从马拉巴附近出发且距离【新加拿大】要塞不到100千米的联邦军第23步兵旅命令附近各营进入战斗状态、切断共和军第四骑兵团的退路并在被当地人俗称【迦南】的村庄附近把第四骑兵团消灭。 就在这时,一条奇怪的通讯引来了联邦军的关注,这条情报是从已经沦陷的【新加拿大】要塞发出的。起先联邦军以为是从要塞逃跑的守军以某种方式艰难地和上级取得了联系,可惜全文内容证实发来这条通讯的不是联邦军而是目前驻守在要塞内的共和军。 心灰意冷的联邦军指挥官们勉强地读完了通讯内容,他们的情绪逐渐由低落变得欣喜起来。 “我就知道这群叛徒迟早要开始自相残杀。”兴奋得忘乎所以的联邦军指挥官们连忙对部署做出了调整,那些原本预计从后方分头行动、围堵第四骑兵团的部队纷纷接到了新的命令,“敌人的好运看来已经到头了。” 仍然按部就班前进的第四骑兵团有序地沿着整合运动修筑的道路向东北方向进发,他们看上去是要配合北方的友军进攻位于东北方向且扼守整个西线的敌军重镇马拉巴。已经在和共和军交战过程中变得灵活了许多的联邦军则在对马拉巴对岸的共和军做了进一步侦察后大胆地决定先南下歼灭第四骑兵团再北上回击届时未能在西岸取得立足点的共和军。 “这里真是荒凉。”卡尔多苏上校有生以来第一次深入亚马逊,他所目睹到的一切比道听途说的消息更能够震撼他的内心,“明明是我国的领土,放在这里不去利用实在是可惜了。有这么多的土地可以拿去建设,有这么多的资源可以去开发……把这些都利用好,我的同胞们一定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到那时,他们不必拥挤在东南沿海地区,不必受着寡头的鄙视和欺压。” 麦克尼尔稍微对日后的环保主义者施与了半秒的同情,“长官,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有权获得更好的生活。”他停顿了片刻,身旁茂密的森林仍然赏心悦目,“……等到战争结束之后,不管是谁取胜,想必都要来开发亚马逊的。到那时,来亚马逊做生意的我国企业也会增多的。” “结束之后?”卡尔多苏上校若有所思,他停下了脚步,似乎是头一次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到那时也许我会需要你们继续担任我的顾问,开发这片土地可离不开军队啊。唉,明明我们现在还说要保护这里的居民还有土着,以后的情况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第四骑兵团的下一个目标很明确:位于第四骑兵团主力部队东侧、离他们当前所在位置不远的【迦南】村是整合运动在开发当地期间设立的一个矿工村,它的居民们和更北面的【新耶路撒冷】村的居民们一样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从联邦军的信使口中得知那群无法无天的无神论者要来杀人放火后,害怕胜过愤怒的村民们纷纷向北方的【新耶路撒冷】撤退,只求能够在即将到来的劫难面前幸免于难。 2月24日下午3点,第四骑兵团第一营先遣部队抵达【迦南】村附近。下午4点,联邦军第23旅的第2猎兵营进驻【新耶路撒冷】村。阿拉瓜亚河西岸的【支流战役】,就此打响。 tbc? OR8B-EP4:三色(7) or8b-ep4:三色(7) “这么阴暗潮湿的地方,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彼得·伯顿回头望着通向另一侧的隧道,打算劝麦克尼尔早些返回,“迈克,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了。敌人从村子附近撤退的时候不会给我们留下什么礼物,而且我们也没法在短时间内利用矿坑的资源。” “我知道。”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终究没有迈入已经完全漆黑一片的隧道中——那是他不愿意触及的另一个未知领域。“整合运动对亚马逊地区的开发工作已经进行了几年,他们做得还不错——喂,不想把咱们两个全都炸飞上天的话,就把烟放回去。” 伯顿懊恼地将刚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香烟塞了回去,而后跟随着麦克尼尔往电梯所在位置返回,他们都戴着安装有特殊照明灯的头盔,“到这里来工作和定居的人不会少,他们都相信自己能在新天地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惜的是,换个地方工作也不过是换一种方式接受整合运动的奴役而已。这里死过不少人,麦克尼尔,我能感觉得到。” 而且马上还会有更多的尸体被埋葬在此处。在第四骑兵团的先头部队抵达迦南村后不久,平时往往会在战斗开始前的最后关头继续完善计划的麦克尼尔一反常态地提出去附近的矿井参观一番。经过和同伴们的商议后,伯顿陪同麦克尼尔来到矿井内一探究竟,而尼克·西摩尔·帕克则留在村子内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挑选下一批合适的敢死队员。 无论在什么年代,进入地下挖掘矿物都是一项相当危险的工作,全世界每年都有许多矿工永远长眠于地下。即便是对于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来说,他们的生活也离体面一词远得很,不让自己熟识的亲朋好友(尤其是下一代人)从事类似的工作成为了一部分矿工的共识。为了探究整合运动那些夸大其词的宣传有几分是真,麦克尼尔本来想见见那些在整合运动的号召下或是仅因公司需要而来到北方的矿工们,但他遗憾地发现那些工人和迦南村的居民们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麦克尼尔和伯顿又说了几句话,便登上电梯、缓缓地返回了地上。重新映入麦克尼尔眼中的是日渐昏暗的天色,也不知究竟会预示着哪一方的败亡。他和敌人都喜欢选择向对手抛出无法拒绝的诱饵、不上钩的后果比上钩的后果更严重的陷阱,而麦克尼尔甚至不知道敌人的指挥官姓甚名谁。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不会介意使用更加简单粗暴的方式来结束战斗。 排除那些小路,可供大部队通行的道路全部是整合运动在当地建造的整齐划一的网格状公路,这些公路连接着附近的矿工村、确保居民和工人们能够互相交流并获取必要的生存物资;网格分别在最北侧和最南侧集中于同一条公路,向北的道路可以把来客带往马拉巴,而南方的道路正是第四骑兵团从【新加拿大】要塞北上时所走的那一条。 轻装的突击部队可以不走常规路线,然而携带大量装备和弹药的主力部队则只能老老实实地沿着这些公路前行。第四骑兵团第一营抵达迦南村后不久,侦察兵就把敌军第23步兵旅来袭的消息告诉了刚在村子内歇脚的指挥官们。本以为敌人的反应速度会因为对东岸共和军的顾忌而下降不少的军官们只得马不停蹄地部署下一场战斗、期望他们能够首战告捷。 彼得·伯顿返回地面后,随即前去寻找帕克,两人从士兵当中又挑选了二十多人担任敢死队员,他们的任务是迂回到西侧的耶稣村——鬼知道为什么这里的虔诚居民们几乎用颇具特色又老套的地名把这里变成了一个新以色列——并【伺机而动】。 从迦南村到新耶路撒冷村之间可通行的网格状公路一共有三条,不想因为在这些道路上前进而被发现的士兵也可以自行尝试从两侧飞过高达500米以上的丘陵。发觉敌方先头部队已经赶到后,第四骑兵团没有尝试鲁莽地占据附近的村庄,那只会让他们原本就显得单薄的兵力分散开来。相反,指挥官们遵照卡尔多苏上校先前的方案,打算利用周边环境来为将敌军各个击破创造有利条件。 2月24日晚上7点,进驻新耶路撒冷村的联邦军在获悉主力部队很快就要抵达后,马上着手控制附近的村庄、封锁第四骑兵团的进攻路线。奉命南下的联邦军猎兵第2营没花多少时间就确保了离新耶路撒冷村近在咫尺的【巴西村】的安全,但他们并不打算继续前进:这条路线上的下一个据点距离迦南村太近了。 然而,当侦察兵前来报告西侧的【莫扎特村】有可疑的人员活动踪迹后,联邦军第2猎兵营的指挥官们纷纷认为那是敌人的一个阴谋。从友军那里听到过这支令人不安的叛军部队的战绩的第2猎兵营指挥官们相信敌人要把他们调离驻地后切断他们和主力部队的联系并反过来把他们歼灭,于是改变了原先的计划。比起按部就班地稳扎稳打、不给第四骑兵团以灵活转移的可乘之机,还是直接抓住对手的尾巴并顺势将敌人消灭更符合这些已经被共和军压制许久的军官们的心思。 全速向莫扎特村转移的联邦军第2猎兵营做梦都想不到有一支敌军在他们离开后仅仅半个小时就冲进了他们刚建设了一半的阵地。留守在村子内的少数联邦军士兵连发出警报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如猛虎下山般杀出的共和军消灭了。 卡尔多苏上校率领的第四骑兵团主力部队抵达迦南村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让部队原地待命的上校在警卫的陪同下进入村子内并到处搜寻麦克尼尔的踪迹,他意外地得知麦克尼尔去参观附近的矿井,只好哭笑不得地请人把麦克尼尔带回临时指挥部中。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为以后的开发计划做调研了。”见麦克尼尔满身土灰,卡尔多苏上校不由得调侃了几句,“那至少是战争全部结束之后的事情。” “我正在研究用来对付敌人的应急方案,长官。”麦克尼尔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而后来到了放置有多张地图的木质办公桌前。这张桌子上遍布裂纹,纵横交错的纹理让人怀疑它能否挺过下一个夏天,“我军先头部队已经在莫扎特村附近和敌人交火,但敌方主力部队预计在最多两个小时以后就会前来增援。因此——” “不用把你做的每一项工作都向我报告。”卡尔多苏上校让人把奥利维拉中校和其他几名军官叫来,而后告诉麦克尼尔只管放心传达命令,“我们处在劣势中,没有谨慎地考虑全部手续的奢侈时间。事先说好的事情,没必要改动。” 麦克尼尔感激地向着卡尔多苏上校敬礼,而后识相地躲到了上校身后。包括奥利维拉中校在内的指挥部成员到齐后,卡尔多苏上校把计划重复了一遍并让手下提出些修改意见,他同时指出此次行动最重要的预期成果是为东岸共和军的下一次进攻创造时机,其次才是杀伤西岸的联邦军有生力量。 作战会议结束之后,并不是指挥官或参谋的奥利维拉中校和麦克尼尔都被警卫们礼貌地请到了隔壁的仓库,他们并无干涉指挥权的资格。 “我已经尽力去说服他们了,但愿他们能够始终保持着高昂的斗志。”曾经和麦克尼尔在战场上有过一段不愉快经历的奥利维拉中校如今已经接纳了这个当时主动在不能带来救援物资时直接参加战斗的合众国志愿者,“有件事得引起我们的重视:士兵当中已经有一部分人被共和军感染了。” “他们怎么说?”麦克尼尔挑起了眉毛,把蜡烛放在干燥的空地上。 “其实也不能算得上有什么明确的观点。”监督士兵的奥利维拉中校能够比其他人更快地感受到发生在士兵中的变化,“大部分人和往常一样,但确实有那么一小部分被改变了。他们不仅反感目前被我们称之为保皇派的整合运动,而且认为旧共和国的一切就是未被彻底消灭的帝国残余势力。这些想法现在不算普遍,以后就不好说了。”说到这里,既在前线当过猎兵部队指挥官又到后方担任过参谋长职务的奥利维拉中校用力地摇了摇头,示意麦克尼尔不必再谈这些了,“……长官好像很有信心,反正我没他那么有自信。” 麦克尼尔低头不语,他担心着还在前线奋战的伯顿和帕克,更担心敌人的下一步行动。微弱的烛光把他的身影投射到墙壁上,远方传来的每一声炮响都让这影子颤动了些许。 战斗开始得颇具戏剧性。先前以为共和军已经占领了莫扎特村的联邦军第2猎兵营在接近莫扎特村的时候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侦察兵再次反馈回的情报证实里面似乎不像是驻扎有大量军队。不想放过机遇的第2猎兵营在犹豫片刻后照旧前进,不出所料地扑了个空:这座村庄里没有共和军的影子。正当联邦军犹豫不决时,从后方传来的消息打乱了他们的阵脚。 如果他们在发现退路被第四骑兵团先遣部队截断时放弃后撤而是专心向着西侧转移乃至计划绕路袭击迦南村,结果或许会完全不同,但联邦军第2猎兵营的指挥官显然不这么想:在为先前鲁莽地放弃了巴西村而感到懊悔后,深知自己绝对不能让共和军越过新耶路撒冷村的军官们选择了回头迎击似乎正要继续北上的敌人。 仓促回师的联邦军第2猎兵营在抵达巴西村外围时受到了共和军的猛烈阻击,那些经过紧急加固后的防御工事反而成为了阻止他们进入村子内的最好工具。首批进攻村庄的联邦军士兵伤亡惨重,侥幸从阵地上逃脱的士兵们慌张地把前线的情况告知了指挥官们。自认为找到了防线上缺点的联邦军试图趁着夜色从缺口突破,结果很不凑巧地撞上了电网,又有多名联邦军士兵被当场电死,而恰好设立在电网后方的火力点又有效地压制了一拥而上的敌人。正在讨论怎么突破电网的联邦军士兵们又听到从后方传来枪声,一时间乱作一团,几乎丧失了进攻的勇气。 躲在树林里的伯顿把机枪让给身旁的帕克,自己躲到掩体后方,举起望远镜观察那些围着阵地打转的联邦军士兵。多亏了炮弹爆炸时的火光,他才得以模糊地看到敌人的踪迹。 “麦克尼尔应该趁这个机会直接突破才行——占领那个什么新耶路撒冷村,然后和敌人正面对决。”帕克嘟哝着,他怀疑麦克尼尔的计划出了重大失误,“这么好的机会就被错过了……” “我也说不准该怎么对付敌人,但是直接进入新耶路撒冷村是个错误的选择。”伯顿在研究地形和路线时已经发现了这一问题,这是他选择不去反对麦克尼尔的主要原因,“哎,我知道你喜欢硬碰硬,可这次就算了。那附近的战场过于狭窄,一旦我们在新耶路撒冷村和敌军交战,将会有数千人被困在那里、进行一场绝望而持久的消耗战……与此同时后方的敌人则会包围我们,届时我们是没法在前后夹击的情况下赢得胜利的。” “照你这么说,只要敌人打定主意坚守新耶路撒冷村,我们就拿他们没办法?”帕克在开火之前停顿了几秒,他不想管这么多,只是麦克尼尔的计划着实没法让他放心,而且直截了当地杀进去更合他的胃口,“那不是等于把胜算全都赌在敌人的决策上吗?” 彼得·伯顿拿出了那根他在矿井里没机会抽的香烟,悠然自得地冒着迎面而来的枪林弹雨把它点燃,“这不是赌博,帕克。麦克尼尔会这样做是因为敌人别无选择、必须要尽快歼灭我们,不然东岸的共和军就会西进并威胁到马拉巴。上一次是这样,再上一次也是这样……他能找到敌人必须做出的那项关键决策,这就够了。所以,坚守新耶路撒冷村以阻我军于巴西村再调集支援部队从后方包抄的方案,一开始就行不通。” 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白人壮汉一声令下,帕克指挥着敢死队员们从侧后方向敌军第2猎兵营发起了进攻。绕道控制了耶稣村后又迅速往东北方向进发而控制了莫扎特村并制造了第四骑兵团已经抵达该处假象的敢死队员们已经有些疲惫,他们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强迫自己继续投入战斗。 遭到袭击的联邦军第2猎兵营3连被安排在后方负责应对可能从西线赶来的敌军,此刻他们不得不说服自己,方才出现在莫扎特村的不是疑兵而是真正的第四骑兵团主力部队。没能及时地和各级长官分享情报的低级军官们又一次地被妄想压倒了,他们眼前那些比魔鬼更像魔鬼的共和军士兵背后仿佛有着无数随时会从树林里现身的幽灵要把助纣为虐的恶徒斩杀殆尽。 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只持续了片刻便结束了,发觉第23步兵旅主力部队赶到的第四骑兵团第一营明智地让出了巴西村、避免自己受到夹击。见另一头的炮火声越来越稀疏,利用树林作为掩护的伯顿也指示帕克停止追击、撤回树林内并按照预备路线返回耶稣村。 联邦军没在首战中占到半点便宜,死伤二百余人的第2猎兵营成了耻辱的象征,它的各级指挥官在狼狈地撤退后遭到了上级的轮番痛骂。郁闷的军官们只得把怒火发泄到了士兵们头上,他们来到防线边缘,指责自己的手下既缺乏军人的直觉又贪生怕死,以至于既不能看穿共和军的计划又没法凭着暴力手段解决问题。有些恼怒万分的指挥官干脆连着战死的下属一同辱骂,浑然不觉灰头土脸的士兵们正用充满怨恨的目光瞄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明明就是这群混账东西突然决定出击的,还不是为了他们那几个勋章?”联邦军士兵们躲在战壕和据点里小声抱怨着,“要是他们从最开始就坚守巴西村,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意外。” 事态发展证明麦克尼尔的判断基本上是正确的,联邦军第23步兵旅没有选择固守新耶路撒冷村和作为桥头堡的巴西村,而是分头行动、沿着道路向附近的全部村庄进发。等到这些村庄都落入联邦军手中,第四骑兵团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况且打破僵局的行动又要迫使第四骑兵团主动以身涉险地进入没有和外界相连道路的东侧区域。 迈克尔·麦克尼尔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指挥工作,他一直保持着和卡尔多苏上校的联系、分析敌人的每一个行动背后的机遇和风险。尽管敌人确实已经兵分多路前进,留在巴西村和新耶路撒冷村的兵力仍然不容小觑,此外敌人还可以选择在战况十分不利的情况下完全放弃全部目标而只顾止损,那对第四骑兵团来说反而更棘手一些。 “他们的行动比预期要慢许多,侦察也很不顺利。”麦克尼尔在了解敌第2猎兵营的作战经过后马上意识到敌人的情报工作只能用灾难来形容,但他很快就把这一点归功为伯顿的及时拦截和欺骗,“到了这一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敌人正在等待他们位于南方的援军北上夹击我们。首战告负对他们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你曾经向我保证他们不会等到援军。”卡尔多苏上校没有休息的打算,他紧绷着神经,时刻提防着敌人在凌晨的军事行动。驻扎在迦南村的士兵们枕戈待旦,只要长官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奔赴下一个战场,为了自己和同胞的自由而战斗,“先不提这个。对矿井的调查进展如何了?” “我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装饰物,长官。”麦克尼尔把一个看起来像是银制品的十字架丢在木桌上,“这些装饰品在矿井深处很常见,显然是整合运动还有他们的工人为了预防某些我们尚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意外而布置好的。另外,其中一条已经封闭的隧道是通向北方的,出口位置暂时无法确认。” “麦克尼尔,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了,但你怎么保证它不会被敌人利用呢?”奥利维拉中校的黑眼圈又长了回来,但他不能错过巩固自己在第四骑兵团内部地位的机会,哪怕是承受着那些忙上忙下的参谋们的鄙视,“他们比我们更了解这附近的矿井,也会更灵活地利用它们。” “如果他们能做到这一点,之前就不会封闭通道并且挂了一堆看上去有用的护身符来自欺欺人了,长官。”麦克尼尔的语气变得生硬了几分。他又转向卡尔多苏上校,诚恳地对新认识的老战友说道:“上校,转机掌握在我们手中,科斯塔将军会及时地行动的。只要他做出表态,东岸的其他共和军部队也没有理由对此视而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漫漫长夜也将迎来下一个黎明。25日凌晨时分,绕了远路的第23步兵旅属骑兵营(正如第四骑兵团以前被命名为第二步兵师属骑兵团一样)抵达了耶稣村附近,经过短暂的战斗后成功地占领了这座最早被第四骑兵团控制的村庄。当时,第23步兵旅正在尝试进攻第四骑兵团控制的迦南村,东侧连续不断的炮声让第23步兵旅属骑兵营放松了警惕,他们打算等到友军把敌方全部包围后再参与到进攻中。 上午6点,这支骑兵部队不慌不忙地从耶稣村出发、沿着道路向东方的迦南村前进。队伍刚走到第三个岔路口,前面的侦察兵远远地看见有一队骑兵正在朝着他们急速狂飙,顿时紧张起来。不一会,这伙数量惊人的骑兵伴随着装甲车的掩护抵达第23步兵旅属骑兵营面前,轻而易举地撕碎了对手的战线并把不同部队分割包围。被规模两倍于己的骑兵部队打得晕头转向的联邦军骑兵们做梦都没想明白敌人是怎么在应对正面攻击的同时抽出这么多兵力来对付他们的。 不,这不可能,没有哪个长官会把全部机动工具丢给别人而自己只率领步兵和难以移动的重型火炮部队困守一个迟早要陷落的村庄的。看看那些南线的独立营,他们至今没有北上前来支援友军的打算。雪亮的刀光闪过联邦军指挥官们的脖子,眼中还带着茫然和疑惑的不称职军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 “……所以我们好像是劣势一方。”奥利维拉中校擦掉脸上的灰尘,和麦克尼尔一起钻进另一条战壕。刚才那发炮弹爆炸的位置离他们太近,差点把他炸翻,“主要是敌人的炮火比较猛烈一些。” “从总兵力上来看,我们这个经过扩编的团的规模大约是敌人的四分之三。但是,敌人能在局部战场——两个战场都是——集中的兵力却反而比我们少。”麦克尼尔冷静地把一箱子弹抬到前面,交给满脸是血的战友们,“……四处分兵包围我军的计划,最符合他们寻求快速歼灭我方的目标,而且在有南线敌军配合的时候是万无一失的;如果南线的敌军不能及时到位,那么敌军将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兵力要浪费在战场之外。具体来说,大约有4个营的敌军不是在防守根本没人去袭击的设施就是在占领目标的路上。” “那为什么南线的敌军没法及时到位呢?”奥利维拉中校百思不得其解,他考虑了许多细节,仍然没能想出对己方有利的因素。 “是啊,为什么呢?”麦克尼尔也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费解地皱起了眉头——他马上就被又一层由爆炸的冲击波掀起的黄土埋下去了。 tbc? OR8B-EP4:三色(8) or8b-ep4:三色(8) “上述计划建立在敌军无法有效调动南部各独立营部队北上的前提下。”麦克尼尔用树枝在仓库的地板上画了几条线,又抬头看了看身旁面色各异的同伴们,“拖住敌方的南线援军这一工作,由留守新加拿大要塞的部队负责。他们的任务是在我军支援部队渡河并抵达作战区域之前阻止敌人北上包围我军……那么,现在谁愿意接下这项任务?” “我来。”斯塔弗罗斯没等其他人表态便主动请缨,“北方的作战任务离不开你们,南线交给我来监督就行。听你刚才那么说,被安排在这里留守的部队大概率会是战斗力和可靠程度都值得怀疑的劳动营……虽然我并不认为把他们部署在这里会是个明智的决定。” “不如说,他们本来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麦克尼尔劝斯塔弗罗斯乐观一些,“那就交给你了,斯塔弗罗斯将军。我期待着你的捷报。” 第四骑兵团主力部队离开新加拿大要塞后,留守在这里的就只剩下了由大卫·塞拉少校【指挥】的劳动营和少数作战任务代表们(例如尼克斯·斯塔弗罗斯)。要不了多久,那些在第23步兵旅的要求下北上的联邦军部队就会从他们原先躲藏的游击区域现身、顺着附近的必经之路追击同样正在逼近马拉巴的第四骑兵团。 劳动营与其说是第四骑兵团的第四个营,不如说是专门放置俘虏和不可靠人员的监狱。仅在第二步兵师与共和军会合后,接受了新思维的作战任务代表们才逐渐探索出了把不稳定因素转换为预备队的方法,那就是经常组织这些人参加共和军组织的会议——许多深受整合运动所害的平民往往会揭露整合运动给他们造成的一系列苦难,而那些同这些平民有着近似家庭环境的士兵们也会很快地被感染、进而意识到整合运动并非值得他们效忠的恩人。 虽然这方法很老套而且多少有虚假宣传的成分(例如麦克尼尔经常声称整合运动试图恢复巴西帝国和奴隶制),但如此多的案例终究是做不得假的。无论是被整合运动强行征收土地的农民还是那些差一点死在矿井里的矿工,他们的经历都是真实的,以至于曾经发誓为整合运动而战的士兵们也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是否被特定的生活环境限制住了视角。耳濡目染之下,劳动营之中的大部分人员已经不再有反叛的心思了。 不过,麦克尼尔仍然把斯塔弗罗斯留在要塞内监视包括塞拉少校在内的军官们。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塞拉少校迟疑地把稿子交给斯塔弗罗斯,又让对方确认发报员所发送的通讯内容和稿子上的相同,“敌人会上钩吗?” “他们会的,少校。”斯塔弗罗斯看了一眼手表,外面的夕阳正逐渐沉入地平线以下,“敌人也会希望他们能够在发起总攻之前获得一个落脚点和一个稳定的前线补给基地。除此之外,您的身份和所使用的措辞也很有说服力。” 这不是塞拉少校第一次接受类似的任务了。上一次,他在第四骑兵团和共和军会师之前冒充联邦军指挥官并和许多突击队员一同占领了车站,从而确保北上的第二步兵师能够安全地同共和军碰头。这一次,卡尔多苏上校大胆地给塞拉少校布置了一个更危险的任务:引诱南方的敌军集中在新加拿大要塞。 敌军是不会放过策反某些共和军指挥官的机会的,而且塞拉少校还是原本被寄予厚望的代理市长、仅因为被起义军俘获才不得不跟随起义军一同战斗。在削弱敌人戒备心态这一点上,麦克尼尔和卡尔多苏上校做了充分的准备,但他们不能无视另一个重大风险,那就是劳动营当真叛变。 因此,尼克斯·斯塔弗罗斯留在了新加拿大要塞,理由是其他更精干的作战任务代表都已经去前线了。 塞拉少校没给斯塔弗罗斯留下什么好印象,因为这家伙在带领起义军返回自己担任代理市长的城市后竟然打算趁乱逃跑——虽然他在透露城防情报、蒙骗联邦军等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若不是身为当事人的麦克尼尔说服了卡尔多苏上校,塞拉少校这时候早就被埋在米纳斯吉拉斯州的某处无名荒野上了。面对一个有这等前科的【战友】,斯塔弗罗斯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有些秃顶的希腊人寸步不离地跟在塞拉少校身后,那些和他一起被留在要塞内的作战任务代表想必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普通士兵的忠诚无需受到怀疑,那些认清了自己在整合运动蓝图中实际地位的年轻人的态度已经有所转变;危险的是那些认不清现实或本就能在原先的职业生涯中成为新贵的军官们,他们很可能抓住一切机会重回整合运动麾下。 “斯塔弗罗斯,我记得你是希腊人?”塞拉少校向敌人发送了那些颇具欺骗性的电报,而后坐在指挥室内和斯塔弗罗斯聊天。从这间视野还算开阔的房间中,外面的士兵们热火朝天地修缮防御工事的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入他们的眼中。 “希腊人就不能来巴西吗?”斯塔弗罗斯警惕地打量着屋子里的其他几名军官,“美国佬来得多一些,这是事实;可是你们巴西的意大利人和爱尔兰人也不少。” “不是说希腊人不能来。”塞拉少校焦躁不安地搓着双手,他从斯塔弗罗斯身上找到了自己的些许影子,“一年前我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里,你大概也一样?世上有太多的意外了,它们能轻而易举地把我们对人生的规划打乱,而更悲剧的是这些意外甚至还只是最轻微的那种。” “确实如此,这就是命运。”斯塔弗罗斯没有否认塞拉少校的抱怨,“自己尽力而为仍无法改变的,还是交给上帝比较好。” 一名军官从屋子外面跑进来,小声地和塞拉少校说了几句话。态度变得温顺了许多的少校听罢,挥手让屋子里其他的军官都返回各自的岗位上。知晓敌人已经接近要塞的斯塔弗罗斯也准备离开,却被塞拉少校叫住了。 “你得守在你的岗位上才行。”这么明显的用意,塞拉少校没有看不出来的理由,“我只是好奇……我们可以想办法把第一批敌人骗进来、快速地解决掉他们,但是这方法对第二批敌人是不管用的。到时候我们会承受数倍于己的敌军的围攻,而且再无缓和余地了。” 斯塔弗罗斯想起了当时塞拉少校被第四骑兵团一战打得全军覆没的经历,这时他确实有些担心对方的实际指挥能力了,“少校,现在后悔可没用了。我们只能在生存和死亡当中选一个,这是事实。” 就在第四骑兵团和联邦军第23步兵旅交战的时候,从南线包抄而来的联邦军在接到了第23步兵旅传来的新情报后纷纷决定赶去已经【叛变】的新加拿大要塞附近集结,而后再前往迦南村。 第23步兵旅的指挥官们并不在乎目前驻守新加拿大要塞的那名共和军指挥官是否真的叛变了,就算这只是个圈套,他们也有信心凭着南线的援军先夺回要塞再执行原来的作战计划。遗憾的是,最先计划用新加拿大要塞当做诱饵的麦克尼尔起初就没有考虑过凭着那座不怎么牢靠的要塞阻挡北上的敌军,他临走之前给斯塔弗罗斯留下的核心指令只有一条: 拖延时间。 “上校一定是疯了,竟然会听你的建议。”从麦克尼尔口中得知了真实计划的奥利维拉中校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自己在前线被麦克尼尔通知后方没法按时送来弹药补给的不愉快经历,“把他们丢在那里也没什么不妥的……唉。行,我承认我们需要一支部队来拖延时间,那我可不觉得敌人会上当。” “看,这是个非常好用的装置。”麦克尼尔在解释自己的思路时当着奥利维拉中校的面表演了一下用简易工具和发电机组装一个信号干扰设备的过程,可惜麦克尼尔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这其实是舒勒教给他的,因此他也只好代替舒勒接受奥利维拉中校的夸奖和羡慕眼神了,“把它部署在角落里,敌人就只会将通讯的不稳定解释为环境因素。没了前线的催促,再加上一些特别的宴席,那些本来躲在自己驻守的城镇或潜伏的游击区里却被迫要出面打一场阵地战的营长们对时间的判断将会出现严重偏差。” “能在这里使用吗?” “不行,我们也会跟着被影响的。” “这么说来,敌人被欺骗后所消耗的时间和进攻要塞所需的时间加在一起,似乎可以为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奥利维拉中校从卡尔多苏上校那里听来的作战计划可不是这么回事,这位有过前线作战经验的军官无法理解卡尔多苏上校私下里执行另一套计划的用意,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以少击多需要一些特别的想法,“你们都变了,麦克尼尔上士。当时你们可以直截了当地把缺乏补给的情况告诉我,可现在你们却连我都要瞒着。” “抱歉,我和长官都没法排除您被共和军突然策反的可能性。”麦克尼尔莞尔一笑,那笑容看得奥利维拉中校有些发抖,“他们的思想确实有毒,而且传染性很强。” 和奥利维拉中校从前线返回后,麦克尼尔通知等候在村庄内的预备队也投入战斗。敌人试图在分兵占领附近的村庄和交通要道时以少量兵力牵制住第四骑兵团主力、避免机动性更强的第四骑兵团将其分散开的作战单位各个击破。为了欺骗敌人,卡尔多苏将重型火炮留在迦南村,以凶猛程度不亚于全军出动的火力掩盖住了机动部队外出的事实。 战斗已经持续了数个小时,联邦军始终未能攻陷外围阵地。于25日午夜时分进攻迦南村的联邦军发现敌人的火力异常凶猛,判断第四骑兵团的主力仍留在村庄内,于是把情况报告给了第23步兵旅指挥部。由于天色漆黑一片,第23步兵旅无法准确地判断第四骑兵团的动向,只好通知各营按部就班地行动:先占领各个村庄再从交通要道包围无法躲进树林更没法上山的第四骑兵团。 然而,第23旅属骑兵营却在前往迦南村的道路上遇到了规模远超过自身的机动部队袭击。仓促迎战的该骑兵营被共和军迅速分割包围,失去了还手能力。侥幸杀出包围圈的联邦军士兵就近向着茂密的树林逃窜,他们宁可穿过遍布着未知自然风险和豺狼虎豹的丛林也不想和敌人继续交战了。 望着远遁的敌人,第四骑兵团的战士们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当他们离开战场时,已经追不上他们的枪声才断断续续地从那一片又一片茂密的雨林中传出。 直属骑兵营被击溃的消息并没有及时地被第23步兵旅获知,因为在行军的路上就溃散的骑兵们连传递信息的机会都没有。直到上午9点多,驻守在莫扎特村的联邦军士兵抓获了从不应该出现友军的路线上逃回的战友,这才得知自己旅的骑兵营莫名其妙地在半路上就被消灭了。莫扎特村的联邦军随即把消息报告了旅指挥部,同时试图和其他营取得联系,却惊恐地发现又有一个营和他们失去了联络。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全无想象中阴谋得逞的幕后操盘手应有的样子。被困在树上的伯顿手忙脚乱地让下面的帕克帮他把正在顺着大树向上爬行的那条不知有毒还是无毒的大蛇击毙,而他自己抱着一个不知装有什么的盒子躲在其中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你怕蛇吗?”帕克一枪击毙了那条大蛇,把伯顿从树上救了下来。 “我爬上去的时候把枪和匕首都给你了,那我总不能赤手空拳地和毒蛇搏斗。”伯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仰望已经被他丢在树上的奇怪工具,“要是舒勒能在这个世界上研究出太阳能电池就好了,帕克。不,要是他跟着我们北上,我们就能直接得到功能更强大的设备。” “如果他跟着我们一起行军,只怕他会累得生病,然后他就没法发挥任何作用了。”帕克犀利地指出了舒勒必须在合适的工作场所里才能成功地扮演科学家(虽然大多数情况下是工程师)的角色,“不过,我记得我军以前也有在俄国人的重重围困之下自行制造无线电设备和信号干扰装置的【发明家军官】。跟那些并非把研究技术问题当做本职的指挥官们相比,舒勒做这些当然会更轻松一些。” “战斗结束之后记得把它们全都收起来,帕克。”伯顿提醒战友回收设备,虽然他料定新加拿大要塞的友军在战斗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让其中一部分设备落入敌军手中,“敌人迟早会知道的,但晚一点知道当然更好。” 冒失地钻进丛林里结果成了猛兽的美餐或是死于蚊虫毒蛇之手的勇士太多了,要不是有伯顿带队,帕克自己也不想钻进这附近的丛林里。敌人似乎也惧怕仍然有着无比威力的自然,以至于他们并没有往丛林里派出突袭部队或探子——尽管帕克更想就此嘲笑敌人的愚蠢,当他意识到这么做等于嘲笑那几位倒在途中的战友时,讥讽的心思也安分了不少。 带着二十多名敢死队员出发的伯顿和帕克身边只剩下了10名士兵,而且其中有一半以上的人员都负伤了。这支不能再承担战斗任务的敢死队活跃在被整齐划一的公路分割开的丛林区内,竭尽全力地协助正在外面拼死奋战的机动部队切断敌人之间的联系。谈及麦克尼尔的布置时,伯顿开玩笑说,要是敌人能随时随地和指挥部取得联系,他们就是把整个林区布满信号干扰装置也没用。 “多亏这地方的基础设施不发达。”帕克松了一口气,他紧跟在伯顿身后,小心翼翼地从林地边缘撤回内部。没有伯顿的生存经验,这些人是没法存活到现在的,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有时可以快速地将人变成白骨。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哪怕这里多接几条电话线,后果都会很……严重。”伯顿笑了笑,他和麦克尼尔一样赞同多对亚马逊进行开发,那么做既能改善巴西人的生活又能拓展合众国的商业利益,“我们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接下来就看麦克尼尔的表现了……我对他有信心。伙计,有烟吗?” 25日中午,迦南村的共和军士兵发现敌军正在后撤。他们把消息报告给了长官,正在指挥部里和卡尔多苏上校汇总战况的麦克尼尔听了只觉得遗憾。 “我还以为他们会不顾一切地下令进攻呢。”麦克尼尔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位未曾谋面的敌军指挥官的敬佩,“敌人很清楚把残余部队集中到这里的风险,这时候直接放弃原先的全部目标是需要勇气的。” “但对我们来说却不是好消息。”卡尔多苏上校一眼看出来敌军要退守新耶路撒冷村和巴西村,这是敌军在仍打算快速消灭他们的时候不可能采用的战术。固守那两处要地,确实可以阻止第四骑兵团北上,但也基本上断绝了联邦军速战速决的希望,而且要不了多久共和军在东岸的重新进军就会迫使第23步兵旅撤回马拉巴。“……也罢,敌人已经受到重创,目前的战果也算令我满意。” 麦克尼尔的遗憾溢于言表,他一度雄心勃勃地计划着配合东岸友军将敌军第23步兵旅彻底歼灭。然而,猛攻巴西村和新耶路撒冷村会让第四骑兵团付出巨大代价,而且南方的新加拿大要塞也亟需救援。双方这样继续僵持下去的话,东岸共和军的进攻和新加拿大要塞的陷落估计会发生在同一时间:到了那一步,敌军第23步兵旅固然会进退维谷,但这支部队在被共和军消灭之前配合南方的独立营重创第四骑兵团还是不在话下的。 “麦克尼尔?” “长官,我们也许该考虑一下塞拉少校的感受了。”成为众人关注点的麦克尼尔马上转移了话题,“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救他一命。” 卡尔多苏上校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向着下属们口述了几条命令,而后和麦克尼尔一起把挂在墙壁上的地图拆下来。 “幸好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卡尔多苏上校小声对麦克尼尔说着,他自己也紧张得要命,“制定计划的时候,你在新加拿大要塞的作用上准备了一个b方案。现在我们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了,你总可以把计划说出来了?” “长官,新加拿大要塞的功能是在我们结束和敌军的战斗之前避免敌人的援军抵达战场。”麦克尼尔不紧不慢地讲出了那个他一点都不想提起的预备方案,“所以,无论要塞内的守军在执行假投降任务时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们只要保证敌人的援军在路过那条必经之路时开始围攻要塞就可以了。区别仅在于多争取还是少争取时间。” “你所说的保证是……”卡尔多苏上校瞪大了眼睛,他早该明白麦克尼尔不会把胜算都放在战友的忠诚上,然而听到麦克尼尔亲口说出这些话还是让麦克尼尔给他留下的印象有所改变。 “一次经过精心策划的泄密。”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远方的炮火声吞没了他的最后几个音节,“……幸好塞拉少校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忠诚战士,有这样的战友也是我们的荣幸。” 有参谋指出他们应该想办法避免敌军在他们撤离战场时前来追击,但麦克尼尔解释说保证敌人自顾不暇的新方案比原先的方案更高效一些,并劝参谋们和指挥部一同撤离。疑惑不解的参谋们只好一头雾水地离开了,他们并没有完全被刚刚取得的局部胜利所说服。 麦克尼尔是最后一个离开临时指挥部的人,他提着装备走出那栋农舍,听到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便停下脚步环视左右,只见两个灰头土脸的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朝他跑来。 “矿井坍塌了,麦克尼尔上士。”其中一名士兵满脸惊惧之色,“我们要不要——” “赶快撤离,什么都别说。”麦克尼尔拉着他们拔腿就跑,“……嗯,你们把所有的护身符都拔下来了吗?” “都拿走了!” “好,我们不用担心敌人来追击了。”麦克尼尔跳上战马,甩了一下皮鞭,“就让那些由冤魂化作的恶魔吞噬他们。” tbc? OR8B-EP4:三色(9) or8b-ep4:三色(9) “真难看,真是难看啊。”岛田真司把报纸丢在一旁,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笑容,“让那些人受点教训也好,不然他们很难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放下那张对整合运动的失败进行了多番美化的报纸,继续看舒勒给他寄来的文章。经历过这么多的挫折之后,两人的心态变得平和了许多,凭借着一己之力在各项基础研究设施不完善或理论系统天差地别的情况下推进人类认知范围的边界这种不切实际的理想仍然保存着,只是不再会成为指导行动的首要原则了。假如能够把一两个长期困扰着某个平行世界(也同样困扰着他们自己)的问题弄清楚,也算获益匪浅。 舒勒的这篇文章利用了宇治孝康对恶魔性质的描述和超时空传送理论来对容纳恶魔的空间进行了定义——仍然只是总体性质上的分析。由于种种迹象证明在其他平行世界堪称子虚乌有的灵魂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舒勒首先在论证灵魂的性质上花费了大量篇幅。虽然他们这个来自平行世界的团队中的每一个成员能够起死回生并将意识降临到另一个世界这件事本身已经极大程度地冲击了舒勒和岛田真司原有的观念,但瑞士学者却拒绝使用【神】或其他类似的概念来解释灵魂。 把舒勒的文章通读了几遍之后仍然不得要领的岛田真司最终决定借着研究转化出的魔法师稳定性的名义把舒勒请来和自己一同讨论,他能感觉到舒勒发现了一些有助于他们在接下来的平行世界避开重大风险的规律。 埃贡·舒勒欣然应邀前来,他把一部分应付军队的差事交给了助手们,然后驾车抵达了岛田真司的研究所。严格来说,舒勒并不想把这里称之为研究所,因为转化魔法师的工作事实上和岛田真司本人的关系不大,不过他知道自己也没法解决只有魔法师能理解的难题,这促使他对现状保持了沉默。不管怎么说,宇治孝康没有和他们为敌就是他们最大的幸运了。 “我只是尝试着使用类似的理论来解释现象,有疏忽和失误也是在所难免的。”两人在岛田真司的办公室里喝茶,见到自己的文章上被岛田真司画上了大段红色注释内容的舒勒毫不犹豫地承认了他在撰写文章过程中的过失,“……只是有些许相似之处而已。” “我理解,舒勒。”岛田真司有些好奇队伍中那些真正的虔诚基督徒会怎样看待这些事,然而一想到种种神奇的经历都没能动摇麦克尼尔的信仰,他就明白自己不该对此有额外的期待,“你的解释让我想起了西格玛协调器……那个装置被摧毁之后,超时空传送的不稳定性迅速增加了。” “并且它在你死后短短数年内就不稳定到了完全无法正常使用的地步。”至今回想起来,舒勒因此而坚信让某些不合时宜的技术消失在人类社会视野中的决定是正确的,“许多学者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而我比较支持的论调是,西格玛协调器破坏了高维空间的连贯性……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们谁也没有真正地观测过高维空间。” “所以你相信灵魂是这个平行世界的高维空间和人类所生存的物质世界互相作用的结果?”岛田真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同平行世界之间的差异之大足以让他怀疑人生,而且他已经意识到还有一些他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存在于无穷无尽的时空某处等待着那些和他们命运相似却又千差万别的其他冒险者去探索,“我不是不相信你,舒勒。我只是觉得……你看,我们坐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20世纪30年代的巴西某处的办公楼里喝茶,可我们的世界上却没有人能够以任何方式证明灵魂的存在。” 岛田真司滔滔不绝地描述着他对不同平行世界规律的猜测时,埃贡·舒勒的视线已经捕捉到了那张放在办公桌上的报纸。他今天早上看过同一期报纸,上面对联邦军在阿拉瓜亚河西岸的失败仍然采用了整合运动惯常的委婉语调来描述:后撤只是战略性撤退,步步逼近的敌人所付出的代价也十分惨重。此外,效忠于整合运动的报纸记者们还对共和军的狡猾和残忍进行了一番夸大其词的描述,他们不介意把共和军渲染成一群训练有素且用心险恶的悍匪——而且还是受外国指挥的。 只要北方的麦克尼尔等人还是安全的,舒勒就不会过分地关心前线的消息,况且整合运动虽然不会刻意隐瞒战况,经过粉饰后的新闻和假消息的区别仅在于程度上。 “……要我说,适用性高一些的说法应该是这样的:把我们对魔法师的定义挪用过来,就说灵魂基本是存在的,只是由于一些基本参数的差异而无法在大多数平行世界被观测到。没错,我觉得这是可行的。”岛田真司仍然在向舒勒推销他的思路,“观测的行为本身在我们的世界和大多数平行世界中会带来惊人的误差……” “那反而是个次要问题了。”舒勒打断了岛田真司的思路,他反而对这个问题缺乏继续研究下去的兴趣,“宇治孝康也说了,李林是不会安排不熟悉那些超自然力量的人去类似的力量泛滥的平行世界完成什么诸如拯救人类文明之类的使命的。所以,对什么灵魂问题之类的分析就到此为止,我想以后我们也不会碰上类似的事情了。比起这个,我有另一个思路,那就是李林所说的拯救人类文明一词的实际定义。” 这是岛田真司在研究工作没法取得实质性进展(且他本人也基本被排除在外)的时候能够专心思考的少数问题之一,因此舒勒的表态并不出乎他的意料。长期以来,该在复杂变化的乱局中做出什么选择一直是队伍中的同伴们争论的焦点:且不论麦克尼尔在前几个平行世界的冒险中由于缺乏足够的资源而不得不依附于强大势力结果误打误撞或被迫犯了许多错误、制造更多惨剧的失败经验,即便在他们目前初步具备了能够和其他势力讨价还价的本钱后,所能做出的改变也十分有限。倘若舒勒或是岛田真司想在整合运动的控制区做出些能动摇整合运动权力的事情,第二天他们就得考虑怎么逃离巴西了。 谈及【人类文明的危机】时,岛田真司不假思索地把他所生活的时代和麦克尼尔的时代全部划入了【危机时代】里。 “在我看来,一个【好】的人类社会是让人向往的、让人愿意在其中生活的。它的文化、科技、思想……种种方面都在飞速地发展着,即便这些发展有时候并不对每一个个体有利,从整体上而言长期结果仍然会造福于人们。”说到这里,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叹了一口气,“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我死后的时代了……人们恨不能拉着整个世界一同陪葬,明知进攻蓝区会污染地球上的最后净土也要把gdi从天上拉下来。哎,你还记得上一个平行世界?人类迟早有一天要全部变成食尸鬼,那么单纯地去捕杀食尸鬼而不从源头上消灭这种基因里的缺陷,反而会在最后带来更严重的问题。” “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可以忽略。”舒勒不由自主地笑了,“你和你们的皇帝很有共同语言呢。可惜的是,你们没有办法让别人相信你们会带来一个更好的结果。” “……你就不要说这些了。总之,毁灭是危机,停滞和倒退也是危机。日后的历史在告诫我们,人类必须一刻不停地前进,哪怕片刻的倦怠都会在将来的某个时间点被证明已铸就了灭亡的隐患。如果这个平行世界里的【恶魔】都是由人的灵魂所化成,那么最近十几年来世界各地频发的各种灵异灾害,乃至几年前的【降魔战争】,虽然其根本原因都是数百年前的魔法师们因野心或愚蠢而犯下的种种罪行,但直接的诱因却是……” 岛田真司停下了,他和舒勒都想到了答案。 【世界大战】。 持续数年的世界大战把成千上万人送进了坟墓,没有死在战场上但却因瘟疫、饥荒而死的遇难者更是数不胜数。宇治孝康曾经说过这个平行世界的恶魔都是满怀仇恨的亡灵所转化而成的,那么在短期内积累起来的几千万冤魂给原有的平衡体系带来的冲击将会是惊人的。 按照上面的逻辑来推算,倘若爆发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果不堪设想。几年前的【降魔战争】使得人类损失了三支【华击团】才将恶魔勉强镇压,对抗恶魔的精锐魔法师战斗部队至今仍未完全恢复元气。要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按照原有的轨迹(不管是德国人还是俄国人还是某个第三方国家来挑起)爆发,恐怕人类除了向上帝祈祷之外将再无自救的方法。 “所以,麦克尼尔担心的是这个吗?”岛田真司一点都不想在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有关的话题里谈起日本,反正他到目前为止还没见过日本没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战败的平行世界,虽然他若是声称自己也是受害者的话就一定会引来麦克尼尔和其他两个美国人的嘲笑,“……担心整合运动掌舵的巴西会和某个野心勃勃的战争策源地结盟、从而让美洲也成为战争的前线?哦,我没理由说他自私,战火烧到美洲确实会导致死伤人数继续攀升。”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不然他没有理由来巴西的。”舒勒在欧洲工作的时候已经搜集了不少情报,那些情报起码已经排除了nsdap治下的德国挑起世界大战的可能性,“你得理解他,岛田。美洲在大多情况下可以在世界大战中置身事外,而且美洲国家也无法成为战争策源地……顶多是成为其他势力的跳板而已。有墨西哥的案例在先,麦克尼尔肯定是不会愿意看到美洲的某个国家和一种比较危险的欧陆主流思想有太多联系的。” “他不过是要贯彻落实【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这一口号而已,”岛田真司想了想,暂且放下了把另一句类似的口号说出来的念头,“但我看他还不如想办法去欧洲刺杀一些关键人物,说不定那样可以阻止世界大战爆发。” “你确定吗?”舒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想一想第一次世界大战是怎么爆发的,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舒勒和岛田真司又继续探讨了一些技术问题。自从得知舒勒在为整合运动工作后,岛田真司时刻担心舒勒会为联邦军提供过大的优势,直到今天的新闻出现,他的顾虑才有所减轻。当然,已经被整合运动折磨过一次的日本学者的基本态度没有变:战胜整合运动几乎是痴人说梦,要想避免整合运动带着巴西走上歪路就得采用其他办法。 最近的菜肴花样又多了几种,饥饿和消费品短缺的困扰已经离他们远去了,整合运动努力确保生活在其控制区的公民们能够过上正常生活而非时刻感受到战争的压力。巴西东北地区的战争还在进行着,然而在许多生活在东南沿海地区的公民们眼里,战争在米纳斯吉拉斯州被联邦军占领之后就已经结束了:富庶的南方三州的叛乱已经被镇压,北方的共和军不足为惧。 研究员和警卫们所谈论的话题也多了起来,从担心明天能吃到什么变成了对未来生活的规划。看似离人类的未知领域最近的科研人员也好,掌握着暴力和权威的军人也罢,排除掉这一切身份后,他们仍然是普通人,也有着人的一切需求。这一切转变都被岛田真司看在眼里,他也因此对整合运动多了几分敬畏:经历过最近几年的剧变后,只要整合运动能为巴西的公民们创造出相对稳定的生活环境,它所犯下的罪行或许很快就会被淹没在历史的浪潮之中。 但是,潜藏在这一切背后的危机也随之浮现出来。装作要正常发展下去却暗地里筹划着发动大规模战争的国家和组织不在少数,本来就喜欢采用极端手段对付外国移民的整合运动如果成为其中一员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我说你啊,明明已经输过一次了,却还是没总结出正确的经验。”舒勒喝着玉米汤,一脸费解地解答着岛田真司的疑惑,“基础能力不行,仅在个别方向上试图搞什么专精研发……是没有用的。你们总是沉迷发明什么【最终决战兵器】,难道你们是因为那种超级兵器输给了地位等同的竞争对手才输掉战争的吗?现在的情况也一样,如果巴西人不先把基础设施造好、提供良好的研究环境和适合产业发展的土壤,我带来的这些小玩具又有什么用呢?到那时候,他们也许会熟练地使用设备,可是除此之外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陌生的。” “嗯,那么好消息是我不用担心我们的无心之举给联邦军带来优势了。”岛田真司想强调说【最终决战】兵器也是有量产化的可能性的,只要产能足够就行,但他一提到这问题就没法自圆其说,“坏消息是,连你带来的这些变化都没办法影响整合运动,我们就更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了。哦,上午你说李林的描述有可以利用的漏洞的意思是——” “没什么,我不建议你们这么做。”舒勒摆好叉子,把餐盘放在一边。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个研究所的厨子们因岛田真司的缘故而稍微改变了饮食的风格,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讨好,然而身处其中的岛田真司每次提起整合运动时仍然只说自己被扔到研究所里充当实验品的惨痛经历,“我只是感到奇怪而已。李林说过他会以某种方式把刻意推动局势恶化的人抹掉,那么为什么阿尔伯特·威斯克却安然无恙呢?把那种t病毒传播到全世界,对人类文明的危害肯定会更大一点……” 岛田真司的直觉告诉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可能会让他们得出一些危险的结论。于是,他决定把话题转移到如何尽量避免整合运动在未来几年内做出危险决策上。这又回到了先前麦克尼尔所面临过的同一种困境上:他们需要通过支持某一个势力来避免更加不堪设想的结果出现,然而有时候两伙人之中并不存在【谁更好】一说。 能够直接被岛田真司影响的只剩下的那支半成品魔法师部队,而且它真正的指挥者是宇治孝康而非岛田真司自己。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得罪宇治孝康的岛田真司不想开口求对方帮忙,那会使得他们更为被动。此外,万一那个态度比他们更加游戏人间的家伙突然心头无名火起,分散在各地的其他同伴(也包括真实身份尚未被揭示的卡萨德)的命运还不好说,但没法逃出里约热内卢的岛田真司和舒勒可就死定了。 似乎只有卡萨德有能力完成这个任务了,岛田真司想着。 联邦军在北方的失败或许会导致整合运动催促他们制造出更多的魔法师,在通知正式下达之前,岛田真司还有一段难得的清闲时光。吃完午饭后,他和舒勒来到地下实验室,在其中一个房间里见到了仍在冥想的宇治孝康。 “宇治先生,下午好啊。”岛田真司笑眯眯地和这层人皮下不知藏着什么的魔法师打招呼,“也许我们很快就能获得一个在北方检验这些魔法师真实战斗能力的机会了。” “他们还需要更多的准备时间,岛田。”宇治孝康的态度却不是很积极,“他们目前可以在南方正常活动,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到了北方之后,这些人要重新适应新环境。” “我得打断您一下。”舒勒咳嗽了一声,“巴西的东南沿海地区开发得更早一些,曾经在此死掉的人也更多。如果他们已经能适应里约热内卢的环境,到了北方之后应该会更加轻松才对。” “不要直接把恶魔看作和灵魂等同的东西,外国人。”宇治孝康轻蔑地瞪了舒勒一眼,“北方和这里不一样,在那里死去的人或许从总量上来说会更少一些,但能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死在北方的雨林中的……除了那些土着之外,大多是被迫去谋生的人。他们所积累起来的压力,仅次于战争带来的亡灵。” 就确保魔法师稳定性的问题,两名学者和宇治孝康展开了长时间的讨论。宇治孝康强调,这些本质上是恶魔的魔法师不应该在恶魔容易造访的区域作战:他们的能力只能用于对付人类。如果有人非要冒险把这群已经可以被称之为【半恶魔】的魔法师送到危险地带,这些家伙哪怕只是集体脱离控制都已经算得上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算看明白了,你从一开始就想要让恶魔直接进入人类社会。”岛田真司语出惊人,他先前已经从宇治孝康的行动中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今天他终于一时兴起把自己的猜想直白地说了出来,“虽然我现在不能确定你的真实身份,也许你是我国古代的某个着名【妖怪】。” “【妖怪】是……类似半兽人的那种怪物,对?”舒勒随口问了一句。 “……差不多。”岛田真司摊开手,无奈地笑了,随即又把目光转向同样挂着一副玩世不恭笑容的宇治孝康,“现在回想起来,你其实明明能自己插手这些事,但你一定要等我做出这个决定、听我要求用恶魔来制造魔法师之后,才信心十足地动手。这样一来,日后巴西人发现什么隐患或是其他国家的华击团找上门的时候,你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且他们就算想要寻找罪魁祸首,大概也只能来找我。” “年轻人说话这么不委婉,当心以后吃亏啊。” “你承认了?”岛田真司的笑容绽放得更热情了,“好,合我胃口。你要是没这打算,我反而觉得没趣呢。舒勒,咱们继续工作,今天就先测试一下魔法师在不同环境下的稳定性。” tbc? OR8B-EP4:三色(10) or8b-ep4:三色(10) 1933年2月底,整合运动对北方共和军控制区的两次重要军事行动皆以失败告终:共和军在南线诱敌深入后成功地消灭了部分脱离大部队的联邦军并迫使联邦军撤回原先的战线;阿拉瓜亚河以西的联邦军则因为数量上的劣势而计划采用游击战等方式同对手灵活地对抗,但23日开始的支流战役严重地削弱了镇守马拉巴的联邦军第23步兵旅,以至于共和军趁乱向西进军并在阿拉瓜亚河西岸建立了几个稳固的立足点、进一步压缩了联邦军的活动空间。 这些小挫折对于整合运动来说却着实微不足道。回想去年9月,圣保罗起义军兵锋直抵里约热内卢,那时这座城市内又碰巧爆发了共和军起义,整合运动刚刚维持三年的统治眼看着就要被掀翻。跟那时的劣势相比,目前所遭受的挫折反而不值一提了,也许整合运动唯一该注意的就是让高级军官撤离前线。 随着东南沿海地区正常秩序的恢复,和这些地区相邻的海域也恢复了正常。各怀心思的商人们频繁地出入于港口,似乎是为了把过去几个月间蒙受的损失一次性补回来。那些偶尔会漂荡在近海的游艇也在销声匿迹数月后重新出现了,而且上面的欢声笑语比以前还要放肆几分。 整合运动没有心思揪着少数人的行为不放:只要这些人不打算像圣保罗或米纳斯吉拉斯的寡头那样霸占着财富和权力(同时还让巴西错过了发展机会),他们让喜欢炫耀的大人物们给平民做个榜样也未尝不可。一来,那些相信通过自我的奋斗就能过上同等生活的公民们会忘记眼前的不适、专注于沉浸在梦想之中;二来,那些因巴西的战乱而对巴西的前景产生悲观判断的投资者——尤其是外国投资者——也会从同类的张扬中寻得一份心安理得。 利比亚末代国王伊德里斯一世的曾孙卡萨德就像那些同样来特地享乐的花花公子们一样,站在游艇船舷边遥望着被雾气笼罩着的海边港口。远离阿拉伯世界故土的日子里,他时常会想起自己的家人,想起那位竟然奇迹般地和他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的曾祖父。 “我还不知道起雾的时候也会下雨。”卡萨德小声说着,他对海洋还是不够熟悉,“……但愿这不会影响我们的行动。” 让他自己来做选择的话,他当然更希望返回利比亚、把自己的祖国从意大利人的殖民下解放出来。然而,每当他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时,另一种恐惧伴随着旺盛的战斗意志而增长着,即便它本就是所有愿意拿起武器战斗的反抗者必然面临的考验。在旧秩序尚未崩溃的时候挑战那些已经强盛了多则上百年、少则几十年的欧洲国家,无疑是自讨苦吃,它们当中的每一个都比拉丁美洲的巴西更难对付。 要是连整合运动都没法解决掉,他也就别做梦能在这个平行世界为利比亚甚至阿拉伯世界的自由做出自己的贡献了。 徒有其名的阿拉伯王子叹了一口气,背着手返回船舱内。走廊里站着几个穿着格格不入的西式服饰的阿拉伯人,每个人的胡子都经过了一番细心的修剪,但这些人当中显然不会有人因此而对理发师感恩戴德:胡子可是代表虔诚的重要标志之一。 “好久不见了,我的兄弟们。”卡萨德热情地和他们拥抱,这当中有几名和他一同从英国人的监禁中逃出的阿拉伯人值得他格外信任,“让我们开始工作,把这座城市搅得天翻地覆。” “伊德里斯,我们为什么要插手这些美洲异教徒的事务?”其中一名阿拉伯人显然对卡萨德的决定十分不满,“你和我们说过的,要一起回老家把那些占据着我们的土地和资源的异教徒全部赶出去。现在我们好不容易积攒起了一些资源,怎么能把它们浪费在这种地方……” 卡萨德耐心地听完了同胞们的意见,他自己也承认更应该集中力量返回阿拉伯地区去从事斗争而不是被麦克尼尔牵制在美洲。事实上,卡萨德原本只打算在巴西进行一些必要的商业活动,他长期滞留此地还是受了麦克尼尔的影响,而且战友们总结出的那些规律似乎在暗示他:故意把同伴甩掉会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 “阿里,还有我的其他兄弟们,如你们所见,马格里布和马什里克都处在英法的支配之下。”他还是开口了,虽然他也并不只能能够马上说服这些同胞们,“我们先前,没有从事过任何以暴力手段消灭某个【国家】的相关工作的经验——那些欧洲人建立的种种复杂机构拼凑在一起,也算得上是一个国家了。那么,你们当中有谁认为自己可以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一次性地取得胜利?” 迎接他的是沉默。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把其他还在甲板上看热闹的阿拉伯人也赶了回来。唉,曾几何时,阿拉伯人也拥有精湛的航海技术,强盛一时的阿拉伯帝国因此而接管了罗马帝国留下的大半遗产、把自己的势力范围拓展到了西班牙,日后的埃米尔们更是曾经占领过南意大利,那里至今还保留着阿拉伯人的遗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人们提起阿拉伯世界时就只能联想到沙子和骆驼了?就连土耳其人多少也能让那些傲慢的欧洲人联想到一些别的东西,卡萨德想着。 “答案是你们都觉得自己不行。”卡萨德让最后一个进来的人——那不是阿拉伯人而是在安哥拉和卡萨德一同工作过的黑人雇员——把门关上,免得外面越来越大的雨顺着窗子和门灌进船舱里,“所以,我们需要一些训练,需要锻炼我们的能力、培养出愿意和我们并肩作战的队伍而不损伤我们家园的力量。英法远远强于今日的巴西,倘若我们甚至不能在巴西有所成就,谁会相信我们能带领他们把英国佬和法国佬赶出真神眷顾的土地?” 这些话并不能迅速说服其他阿拉伯人,但过去的数次大规模起义遭到英军和法军残酷镇压的惨痛教训对许多人来说却记忆犹新。背弃承诺的欧洲人可不打算赋予阿拉伯人以自由,那些不愿继续像埃及人一样在欧洲人的统治下当傀儡和奴才的阿拉伯人已经在几年前公开举兵反抗,结果纷纷遭遇了惨败。 不能再拿故乡的有生力量来冒险了。 船舱内别有洞天,其中一个房间里坐着几名熟练地使用电台的工作人员,而隔壁房间里的技术人员则绞尽脑汁地确保发电机还能在海上正常工作。大海上有许多可以利用的资源,可惜只想把水力发电的原理搬来是根本行不通的。幸好卡萨德带了一些体力惊人的雇员前来船上帮忙,他们总算可以用最原始的方式确保供电了。 这艘游艇就是他们的指挥基地,而行动的中心却在圣保罗市。已经打定主意要用自己所掌握的新规律对抗整合运动的卡萨德挑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向整合运动发难:利用整合运动的那些空头支票和平定圣保罗后未能解决的诸多问题,以及那些从一开始就被整合运动排除在蓝图之外的【非公民者】。 “诸位,圣保罗起义虽然已经彻底失败了,火种还是被保存了下来。”卡萨德把整合运动治下的巴西和过去由米纳斯吉拉斯和圣保罗轮流执政的旧共和国进行了对比,并确信反抗整合运动的力量会在整合运动成功地证明自身的无能后迅速膨胀,“只要还能吃饱肚子,没人会愿意冒着丧命的危险去参加战斗……所以英国人在很多地方都受欢迎,这些只管收税和记账的家伙明智地把自己放在最不容易引来仇恨的位置上。好了,接下来我要和各位大致地描述一下圣保罗的情况和行动的细节。” 带领同伴们死里逃生并在葡萄牙的殖民地暴富的经历让卡萨德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更有说服力一些,以至于那几位在被英国人流放之前只知道自家周边部落分布状况的阿拉伯人也安分了许多。这一切概念对他们来说都是陌生的、是难以理解的,原先他们相信只需要说服各个部落团结一致、不被那些殖民者收买,就能成功地把欧洲人从自己的土地上赶走,但现在看来问题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有太多的概念是已经在部落中生活了几十年的他们无法理解的了。这几名都比卡萨德要年长许多的阿拉伯人对卡萨德所选择的切入点提出了怀疑,他们不相信那会成为合适的导火索。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把整合运动在巴西人心目中的印象拉低到和旧共和国的圣保罗寡头们同一水平线。”卡萨德试图用不同部落的普通人和酋长之间的差别作为例子来说服同胞们相信仍然会有巴西人要因生活境遇上的不满而反抗高人一等的支配者,“目前有一个很合适的机会……请看。”他把准备好的报纸扔在桌子上,直接用阿拉伯语为同伴们翻译着上面的内容,“虽然整合运动已经制定了一系列法律来保障从事低贱工作的人会得到应有的尊重,但许多机构完全无视了相关的规定。在发生了多起员工因工伤而死、雇主拒绝赔偿的案例后,点燃他们的怒火只需要一个契机。” “这种思想太危险了。”紧闭的会议室里响起了不安的议论声,许多人都对卡萨德的建议产生了怀疑,“仆人就该服从主人,我们怎么能帮助这些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兄弟们。”卡萨德的声音越来越平静了,他发觉自己和20世纪初期的阿拉伯人之间的差距大得相当于的黎波里和撒哈拉大沙漠之间形成的鲜明对比,“英国人的仆人们因为对主子不满而决定反抗主人,那时我们是要利用他们、和他们一同反抗呢,还是因为他们坏了规矩而选择放弃难得的盟友呢?” “……这倒也对。”众人很快接受了卡萨德的务实主张,他们没道理放弃能帮忙的潜在盟友,“伊德里斯,你是见过世面的人,也请对我们宽容一些。”阿里站起来向卡萨德道歉,“……我明白,想把他们赶走,光靠念经是不行的。有什么好用的方法,尽管告诉我们。” 游艇上的会议结束时,雨还在下。打算在此多逗留几天的卡萨德站在船舱的走廊里,隔着玻璃窗望着烟雨中越来越模糊的港口。从还能记事的时候开始,他的先辈们便努力地将他培养成一位合格的继承人、希望他能够光复祖先的王国。在自己的祖父病故、父亲死于意外后,塞努西教团的末代王子卡萨德独自一人踏上了漫长的复国之旅。他学会了很多理论和实用的技术,有些甚至还是nod兄弟会的想法。 2月初的时候,卡萨德派往圣保罗的使者联系上了一些生活在当地的黑人,并以极小的代价买通了这些完全被排斥在主流社会之外(既是因为肤色也是因为信仰)的不受欢迎者。从那时起,卡萨德获得了一条掌握圣保罗动态的稳定情报线,当他发现圣保罗当地的媒体对许多机构无视整合运动的法律一事进行越来越多的报道时,他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不,早在1930年,整合运动就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保护巴西的劳动者。当圣保罗的寡头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停止发展其他工业甚至拆毁工厂并将之改建为服务业场所时,整合运动的领袖们已经为巴西的工业化做好了自己的规划。在整合运动看来,国家的每一个部分都是构成这庞大有机体的必要组成器官,工厂中的工人是如此,开设工厂的商人也是如此。 然而要是整合运动完全地落实了它的主张,事情或许就不会变得这么麻烦了。相信各项措施得不到落实的关键在于各州的抵制和过高的自治权的整合运动很快就在第二年着手剥夺各州的自治权、大幅度地削弱州军,从而引来了先前还坚决反对圣保罗州的米纳斯吉拉斯等州的不满。至于事态演变到非要以战争形式解决问题的地步,虽说多少有些阴差阳错,总体上来说却也是不可避免的。 即便到了今天,整合运动的相当一部分法律规定仍然停留在纸面上。圣保罗的寡头倒是为自己的反抗付出了惨重代价,那些生意规模更小、更不起眼的商人和机构则被无视了。等到这些和圣保罗的巨头们比起来算是名副其实的小角色的商人们发现整合运动并不能有效地管辖他们时,敬畏和恐惧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人会拒绝多赚些钱的。 船舱里的技术人员还在忙碌着,一条接一条的指令从这里发往圣保罗、由那些既有头脑又有行动力的雇员们转化为现实。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身为雇主的卡萨德当然也让雇员们承受了过多的风险,而且他既不会遵守巴西的法律也不会遵守葡萄牙的法律,他的一生几乎就是和违法犯罪相伴的。 况且,他有足够的辩词为自己辩解。长期以来未能解决的诸多问题、借着清算圣保罗寡头的名义而实施的层层加税、因种族原因而被直接排除在正常社会之外的外国移民……它们就算不借着这几次工伤事故而引爆出来,迟早也会换个时间爆发的,而卡萨德只是让它提前爆发了而已。从这种角度上来说,整合运动还得感谢卡萨德才行,不然日后问题只会更加棘手。 夜色已深,雨却没有停息的征兆。卡萨德环视左右,见四下无人,独自一人在船舱的走廊里跪下祈祷。 “????? ? ????? ?? ????? ??? ?????? ????” 听到说话声的卡萨德念完了最后一段经文,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来,直视着哈欠连天的同伴。 “我在思考问题,阿里。”他冲着跟自己一起逃出英国人的牢笼又在非洲流浪许久的同伴笑了笑,“欧洲人帮我们赶走了土耳其人,然后他们自己来做主子。以后我们要把他们赶走,但不能再让其他人当新的主子了,不然这一切牺牲全都会白费。” “可你难道不觉得他们的忧虑都很奢侈吗?欧洲人也是,他们在美洲的这些后裔也是。”阿里仍然对卡萨德所说的许多事物保持着自己的怀疑态度,他一点都不觉得那些经验对阿拉伯人有用,“身为同一种族、有着同一信仰的人们,不必担心其他种族、其他信仰的人来夺走他们的土地,因而才自己内斗起来。那是他们所特有的生活,我们不应该被这种疾病传染,而且真神和先知也教导我们要团结……不是要在自己人里面制造冲突。” 同胞的疑问让一直以来排斥nod兄弟会的阿拉伯王子重新审视那些只是被他借用来对付敌人的想法,他自己也不觉得阿拉伯人需要用上那些东西。但是,g的理念和nod兄弟会之间有相似之处,这是他无法否认的事实,而且这其中相似的一部分在他死后十年内变得越来越激进了。 “我们要探索我们的方法,我是这么想的。”卡萨德打开舱门,走到外面的船舷旁,举起望远镜指向远方的港口。港口已经完全被黑夜和迷雾吞噬,以至于缺乏航海经验的阿拉伯王子已经再也无法找到它的踪迹了。“但我也一直在思考……谁是我们的朋友,谁又会是我们的敌人。阿里,你参加过伊拉克大起义,也参加过叙利亚大起义,那你觉得那些毫不犹豫地站在英军和法军一侧屠杀同胞的贵族和酋长们……他们配得上让我们去团结他们吗?是他们更有权威呢,还是那千万站起来的【贱民】和奴隶更算得上是我们的兄弟和战友?” “可是……这么多年了,伊德里斯。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走过来的,遵循先知的教诲组织我们的部落和社区。”卡萨德今天所说的一切真正地在名为阿里的阿拉伯人中年男子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以前他说这些时阿里只当这个似乎在欧洲生活过的年轻人在大放厥词,“说句你不愿意听的:你还能比我们的祖先更聪明吗?一千多年啊,抛弃这些东西就会导致我们失去支持,到时候我们只能变成一群游荡在海外的孤魂野鬼。” “先知遵循真神的指导把阿拉伯人从偶像崇拜者和伪信者手里拯救出来的时候,不是也【违反】了多年来的传统吗?”卡萨德话一出口,顿觉失言,然而说出去的话已经没法收回了,“……时代变了,阿里。时代真的变了,再不做出些改变,我们就会抱着这些传统一起死,到那时候谁来继续光大真神的信条呢?你要指望多少年以后他们大发善心地赐予我们自由吗?自由这东西,可以被剥夺,却没法被赐予。” 说罢,他不再辩解,只是透过望远镜遥望着港口和通过公路和这些港口相连但已经完全隐没在了视野之外的圣保罗。那里正有更多的不满积蓄着,因整合运动大力整顿恶性膨胀的咖啡产业而突然失业的农民和工人会很乐意加入愤怒的人群,等到成千上万人涌上街道、以实际行动表达自己对整合运动的不满时,理由已经不再重要了。整合运动一定会将其视为又一次叛乱的前兆并派出军队和民兵消灭这些叛徒,那时冲突将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整合运动用暴力手段让事态平息下来为止。 是的,卡萨德从来都不认为圣保罗的市民们有能力在整合运动的密切监视之下发动第二次起义。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事情正如岛田真司所说的那样——正面击溃整合运动是毫无胜算的自寻死路行为——迅速透支巴西的公民们对整合运动的信任从而把局势推到和旧共和国末期相同的状态,反而是相当划算的。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投下火苗的卡萨德点燃了比他预想中的最大规模还要大的一场大火:1933年3月1日,【第二次起义】因当天的流血冲突而爆发了。 tbc? OR8B-EP4:三色(11) or8b-ep4:三色(11) 安东尼奥·辛特拉还在安哥拉的矿场里当苦工时,从未胆敢设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穿着西服出入于高档酒店、享受着身旁众人羡慕和畏惧并存的目光,但命运不讲道理地赠予他礼物时从来不会说明原因。如今,经受了种种考验又为整合运动出生入死的他得到了许多黑人在美洲终其一生都无法获取到的地位,而他自己也为此而心满意足。 对他来说,更幸运的是,他不必像其他被整合运动培训出来的魔法师那样奔赴前线和北方的共和军作战。在从事相关研究工作的岛田真司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后,整合运动格外地重视那些所剩无几的原有魔法师:几乎全部还在危险岗位上工作的魔法师都被调离,由岛田真司【培训】(不如说是生产)的新魔法师们取而代之。 这一切变化都让辛特拉十分满意,但仍有一件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为何,岛田真司或舒勒念到他的名字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做出十分奇怪的表情。 “……我的名字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的黑人魔法师很礼貌地向岛田真司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啊,没什么。”岛田真司犹豫了片刻,但黑人魔法师已经清楚无误地捕捉到了对方嘴角的笑意,“嗯……你应该去问舒勒博士,他更了解详细情况。” 于是辛特拉又借着找舒勒办公的机会向那位从德国远道而来的学者请教。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光头的德意志学者独自一人坐在实验室里修理因助手的疏忽而损坏的大型计算机,他那狼狈的模样使得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体面人。不体面的人也许有一天会变得体面,体面人也有不体面的时候——心态平和而情绪稳定的辛特拉没有试图打扰舒勒的工作,而是一直等到对方暂时放下手头的事务后才冒昧地上前打招呼。 “哦,听说你最近又要去圣保罗出差了。”舒勒比岛田真司更早地认识辛特拉,他和对方的关系也更融洽一些,“有些太棘手的资料,丢掉也无所谓。事后没有人会在乎它们的。” 黑人魔法师一头雾水,他不记得自己先前和舒勒说过此次出差的目的,“唉,事情没那么简单,舒勒博士。交接工作会很繁琐,而且叛军对待档案整理工作的不负责态度也加大了难度。对了,有件事一直让我很好奇……我的名字是不是听起来很好笑呢?” “好笑?不,您误会了。”舒勒返回放置着设计图的工作平台旁,在其中几个位置画了醒目的红色圆圈,“这么说可能会让您误解——最近我猛然间发现您的名字读起来很像是我的一位朋友。”见辛特拉半信半疑,舒勒索性继续把早就构思好的理由抖了出来,“他是个奥地利画家,后来改行当建筑师了。” “哎呀,画家还能转行做建筑师啊!”辛特拉啧啧称奇,他衷心地佩服舒勒那位和他未曾谋面的【朋友】的本事,“那他肯定会成为一个大人物,也许我们以后会有机会见一面的。” 没注意到舒勒那古怪笑容的辛特拉很快就离开了,他没有和舒勒闲聊的时间。想保住自己在整合运动的地位,光凭着整合运动设下的重重考验赐予他的那些魔法(而且是否能真正称之为魔法也存疑)是不够的,他需要向这个包罗万象的庞大组织证明自己的潜力。 这次出差的起因还要从几个月之前说起,而且岛田真司本人也难辞其咎。当时圣保罗在联邦军的重重围攻之下接近陷落,而高级指挥官们的叛变更是为圣保罗起义军的命运敲响了丧钟。不久之后,这座首先爆发起义的城市就回到了整合运动的控制之中,随之而来的则是规模惊人的镇压。等到整合运动和联邦军把他们所认定的潜在不稳定人员基本消灭时,即将推进城市重建工作的大人物们才发现了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 那些掌握着必要情报和技能的人也被他们清理掉了。 如果没有埃贡·舒勒的协助,或许没法提供任何线索的岛田真司也会成为无名尸骨之中的一员。在曾经参与过起义军魔法研究项目的重要人物抵达里约热内卢后,留在圣保罗的整合运动调查人员不得不从残存的资料中寻找线索,以便还原起义军当初所获取到的重要结论。这不是为了制造出一个或一群魔法师,而是从长远发展角度考虑的,整合运动需要在这一方面有自己的发展规划。 从里约热内卢启程的辛特拉抵达里约热内卢时,是在2月28日早上。他刚下火车就敏锐地察觉到城市内的气氛有些紧张,看守车站的警卫和士兵比他出发时在里约热内卢看到的规模更大。不想节外生枝的辛特拉旋即乘车离开火车站,前往他的目的地,也就是存放那些档案的一处仓库。 “这里的秩序应该已经恢复了才对。”黑人魔法师熟练地用葡萄牙语和司机聊着天,他袖子上的臂章成为了比他的肤色更醒目的护身符,“难道是叛军的间谍重新渗透进了城市内?他们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 “虽然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大家都相信叛军需要为目前的局势负责。”前来接应辛特拉的司机看上去很气愤,这名约有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不住地向整合运动派来出差的办公人员诉苦,直称起义军给他们带来的除了灾难之外别无他物,“他们经营此地许久,许多本该能被轻易解决的事情到了这里也就难办了。” 是的,一定是这么回事,辛特拉想着。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在过去的旧共和国时代所做的一切加剧了巴西不同地区的对立,眼下没人会打算阻止整合运动消除这些裂痕的努力,除了被从权力的宝座上驱逐的大人物们。不把这腐化堕落的核心净化掉,巴西的前程想必会一片黑暗。 “那么,具体来说——” “似乎是有人自杀了。”车子正好碰上了红灯,司机顺势将车子停在了十字路口,这让劳累了一天的整合运动成员获得了些许整理思路的时间,“好像是在工作待遇方面起了纠纷……那人就到我们新设立在圣保罗的办事处去申诉。啊,你也明白,谁会理睬这种无理取闹的家伙呢?然后他就自杀了。” “唉,为什么非要用极端举动表明态度呢?”辛特拉不禁怅然,一种奇怪的情绪徘徊在他的心头。如果要下定决心打破规矩,那么残酷的手段应该被用于对付敌人而不是对付自己,自虐是不能解决问题的,除非当事人已经绝望到了再无选择的地步,“咱们还要付出许多代价才能把那些家伙从巴西铲除。” 对敌人的痛恨也不能让他瞬间完成自己的工作。一路上没有看到大量集结起来的本地市民的辛特拉对整合运动处理紧急事态的能力有着充足的自信心,他自己便是其中一员,而且曾经为整合运动暗地里消灭过一些隐患。假如现在整合运动需要他重新回到类似的岗位上,他也不会犹豫的。放下对未来的忧虑后,他只盼望着那些负责前期工作的士兵和整合运动成员能为他解决些不必要的麻烦、让他能够早日带着自己和上级需要的资料返回里约热内卢。 他失望了。 成千上万的资料册散乱地堆积在仓库里,那些原本用来存放档案的架子全成了摆设。看守仓库的警卫们——无论是警察、宪兵、州军士兵、联邦军士兵还是唯一在现场监督的整合运动干部——全都凑在一起热火朝天地玩着扑克牌。有几名实在闲得无聊的士兵干脆把那些无关紧要的档案拿出来点燃取乐,反正整合运动的领袖们想要看到这些档案的概率接近0。 当这满心期待的黑人出现在仓库门口时,沉浸在娱乐活动中的众人仍未能及时地清醒过来。直到辛特拉突然出现在纸牌堆中间,沉迷打扑克的人们才猛然间惊醒。 “好玩吗?”黑人魔法师的声调有些扭曲,“……资料放在什么地方?” 说罢,他又走近那名整合运动干部,小声叮嘱道: “我可以装作没看见你们的小爱好,但下一个人可不一定了。” “这是与民同乐,黑——”那整合运动干部差一点把某个源自葡萄牙语的字母n开头的词汇说出来,也许他还不知道类似的称呼在北美的合众国十分流行,“……咳!认真点讲,你得怪叛军。他们在大量的档案上都写上了相关内容,而且根本不做分类。至于我手下这些人……”说到这里,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整合运动干部把视线投向了大声叫嚷着的警察和士兵们,“……他们没把这里烧了,就已经算是奇迹了。” 安东尼奥·辛特拉没有追究对方责任的想法,那也不是他分内的工作;即便是,他也不想以黑人的身份把白人抓进监狱,哪怕他是整合运动【培养】和【训练】出的首批魔法师也一样。如幽灵一般越过惊慌失措的众人的黑人魔法师径直来到了堆积成山的档案旁,开始寻找自己所需的内容。 最近几天的失败消息还不足以令整合运动的意志动摇,损兵折将乃兵家常事。从岛田真司的研究所中【诞生】的魔法师们当中已经有一部分被派往北方,另一部分则继续在研究所中接受训练(岛田真司坚称这些魔法师需要一段时间来完全掌控自身的力量)。只要这位曾经为起义军工作过的日本学者仍然孜孜不倦地服务于整合运动,里约热内卢的大人物们就不会做出些对他不利的事情,但确实有人担心那些新出炉的魔法师并不可靠。 岛田真司以为整合运动已经完全倚重于他的所谓研究,他大错特错了。整合运动不会把胜利的希望完全赌在某一项上,正如它当年从来就没有指望巴西的公民们对圣保罗垄断的反感能够长期成为它的助力一样。背后的那些勾当,辛特拉不甚了解,他只知道自己有必要而且必须报答让他过上这种【正常人】生活的整合运动。别说是区区寻找资料的小事,就算让他上刀山下火海,那也不在话下。 只用了半个小时,辛特拉就找到了一份记录了岛田真司的一部分活动的档案。看得出来,岛田真司在被联邦军逮捕后并没有说实话,而且那个日本青年即便在整合运动宽宏大量地允许他服务于巴西之后仍然没有实话实说。至少,这份档案里的内容没有出现在岛田真司的任何一份供词里。这不重要,只要岛田真司所隐瞒的内容远远不够对整合运动的利益造成影响,辛特拉不会刻意地去和那个他更加没法招惹的德国佬作对。 检查的结果又一次让辛特拉十分失望。他找到了三份和岛田真司有关的档案,里面的新内容却没能给他提供什么有效信息。按照起义军的描述,岛田真司在为起义军工作期间除了费尽心思地发明了一些不怎么实用的检测工具之外,几乎称得上是一无所成。 要是魔法能直接帮助自己筛选重要信息就好了。这也许并不是魔法能办成的事情,但对于生来就和矿产打交道的辛特拉而言,魔法和科学的差别几乎没有(尽管许多科学家一定会强调科学更多地在于研究态度和方法),那都是他难以理解的神奇概念。 “兄弟,我很能理解你们在敌人的心脏工作时所受到的不利影响,可你们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辛特拉终于失去了耐心,他严肃地告诉看守仓库的整合运动干部:整理工作应当在明天早上完成。 安东尼奥·辛特拉乘车返回旅馆时,聚集在街道上的市民越来越多。熙熙攘攘的人群引起了他的不安,稍加思索后的黑人魔法师决定乔装打扮混入人群中一探究竟。他很快就换上了一身与自己的肤色十分相符的破烂衣衫,这层保护色成功地帮他逃脱了市民们的审视。 决定走上街头为自己的同胞壮大声势的市民们有着多种多样的理由,有些人同样被欠薪困扰,另一些人则因工伤事故而变成了残疾人——在没有得到任何补偿的情况下马上失去了唯一收入来源。来看热闹的市民也不少,其中或许有十分之一的人当真对受害者抱有同情心,但他们既不会协助那些完全看不懂法律条文的雇员去申诉,也不会当真站到前线去面对整合运动。象征性地喊几句口号,或许就是他们所能做的一切了。 “……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辛特拉本能地认为这些市民没必要为此而大惊小怪,他自己的遭遇若是放在这些人身上只怕能让一半左右的人变得疯癫,“起码他们不必每天闭眼的时候担心自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等到整理好那些档案之后,也许他该多花点时间帮助本地的整合运动民兵把叛军的间谍都抓出来。 已经为自己接下来的一系列工作做好了规划的辛特拉无法预料到情况会急转直下。半夜两点左右,心神不宁的黑人魔法师从旅馆的床上爬起来,发觉屋子骤然变得亮了些许。排除了外面有人用探照灯刻意对旅馆进行检查的可能性之后(整合运动并不喜欢做这种扰民的无意义工作),越想越觉得奇怪的黑人魔法师来到窗前,随手拉开了窗帘:被熊熊烈火映成了红色的夜空覆盖了他的视野。 暂时还没有枪声响起,但火势已经越来越大、一发不可收拾。其他住在同一栋旅馆内休息的旅客也被吵醒了,他们焦躁不安地聚集起来观察着外面的状况,谁也不敢先出去试探风声。意识到局势已经失控的辛特拉很快抛弃了自己的幻想,他坚信这是叛军的阴谋、是那些蓄意要和整合运动对抗到底的冥顽不灵之徒用谎言把这些本应安分守己地工作的市民们组织起来的。 黑人魔法师披上外套,把整合运动的蓝色袖章别在显眼的位置,一溜烟地跑下楼、来到大街上。这处街区还没有被愤怒的市民们包围,不过那些凭借着瞬间爆发出的勇气勇往直前的家伙要不了多久就会抵达这里。 平时用来变戏法的本事发挥了奇效——沿着最短路线如履平地、无视了一切障碍的辛特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了整合运动设立在圣保罗的另一处办事中心。他先向着惊魂未定的警卫出示了自己的袖章,而后大摇大摆地闯进大楼里、要求这里的所有整合运动成员听从自己的指挥。 “立刻确保监狱等重要设施的安全,绝对不能让他们把那些经验丰富的叛徒放出来。” 平时接受过不少军事训练的整合运动民兵们在发觉安东尼奥·辛特拉是一名魔法师后迅速地决定服从对方的指挥,并结结巴巴地辩解说他们因为没料到昨天的各种抗议活动会进一步升级才显得缺乏准备,这当然是由于维持秩序的警察们夸下海口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命令和情报顺着还未被切断的电话线传达到了军营,已经发现了城市内的变故的联邦军士兵们也随之行动起来,他们决不能允许第二次圣保罗起义在他们的密切监视之下发生。 “我们太信任整合运动了。”放下电话的军官回头对着手下的士兵们抱怨着,“碰上这种事,直接使用武力手段解决,就不会有后顾之忧了。” 三更半夜被打扰的士兵们随声附和着,他们只恨那些不懂事的市民打扰了他们的休息时间。但是,那些参加了平定圣保罗起义全过程的大小战斗的老兵们却还记得整合运动曾经发出过的一系列自相矛盾的命令,有时候他们因此而不得不保持最大限度的克制,而在另一些场合下他们又不得不对哪怕最轻微的不配合行为进行还击。血洗圣保罗各个大学的经历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越发地无法理解整合运动的真实态度的老兵们终于也放弃了思考。 本来打算逐一通知整合运动相关机构的安东尼奥·辛特拉在拨打第二通电话时就高兴地得知对方已经在他之前采取了行动,这个好消息终于让他的情绪有所好转;害怕出现其他意外的黑人魔法师又向其他几个机构拨打了电话,这回他可以放心了,看来聚在仓库里打扑克的整合运动干部终究只是个例。 从前线传回的报告让如坐针毡的警察和士兵们逐渐看清了那些市民的活动轨迹。大部分市民在激烈冲突爆发后仍然漫无目的地向着四周游荡,这些对突然爆发的流血冲突的【胜利】全无心理准备的市民们和另一些迅速采取行动的异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察觉到有一部分市民队伍正向着关键设施前进、试图夺取主要机构控制权后,城市内外的联邦军倾巢出动、把枪口对准了那些辜负了整合运动和联邦军善意的圣保罗市民们。 在确认整合运动已经迅速采取行动后,安东尼奥·辛特拉及时地从中抽身。他抽空到警察局走访了一番,但那里的警卫不认识他,而且在看到了他的臂章后依然拒绝他入内。不想和自己人发生冲突的辛特拉只好打消了进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真没想到会乱成这样。”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发生这种事,想要恢复秩序就难了。重要的是,圣保罗对我们刚建立起来的信任也会被摧毁的。” “直到今天才出现问题,也算是幸运了。”看门的老警察也叹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意思?”黑人魔法师更加疑惑不解了,“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哦,没什么可说的。”另一名警察打了个哈欠,蹲在门口继续站岗,“回去,兄弟。你也看到了,家里有断指亲戚的市民可不止一两人。” 披着外套的黑人魔法师摇了摇头,颇为不满地瞪了一眼那几个不称职的警察。 “那是他们自己不小心,还能怪谁呢?”他自言自语着,“总不能把一切都怪罪给整合运动?” 密集的枪声覆盖了整座城市,为深受整合运动恩惠的辛特拉送上了第一夜的耀眼烟花。 tbc? OR8B-EP4:三色(12) or8b-ep4:三色(12) 彼得·伯顿早上出来巡逻的时候,他还在思考着昨天晚上和麦克尼尔争论的问题。继续向西进军、把联邦军部署在亚马逊一带的残余兵力斩尽杀绝,当然更符合伯顿和帕克的心思,但麦克尼尔对这一计划缺乏足够的兴趣。由于把方案转化为行动的权力掌握在麦克尼尔的手中——准确地说,是利用麦克尼尔的诸多建议对卡尔多苏上校等指挥官的影响力——当事人的负面态度无疑让他们的想法全都成了泡影。 心情没有影响他的行动能力,伯顿像往常那样精神抖擞地带领几名士兵前往第四骑兵团驻防区域外围巡逻、避免敌人的游击队或渗透人员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他们的防区。继续向西进攻也好,就此停止进攻并专注于巩固阵地也罢,一旦最终决定已经做出,军人就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命令而不是胡思乱想、妄图另找机会实现自己的主张。况且,麦克尼尔所说的理由也合情合理:目前的共和军没有能力深入亚马逊。 “长官,前面的栅栏有被人移动过的痕迹。”一名士兵从前方返回,把自己所见到的异常情况告知了伯顿,“不排除有人已经潜入防区的可能性。” 伯顿暗道一声晦气,他更愿意和那些在大部队溃散之后就自动放弃抵抗的普通敌人战斗而不是对付即便孤立无援仍坚持抵抗的对手。不过,他倒是更希望那种人能成为自己的可靠战友,想必敌人的态度和他是大抵相同的。 在阿拉瓜亚河西岸纵横交错的支流和小溪间,第四骑兵团部署了许多用于阻止敌人活动的简易设施。只要在少数便于人员通行的地段设下一些障碍或陷阱,届时那些躲藏起来的家伙就寸步难行了。具体地点是伯顿挑选的,他在这方面的经验比麦克尼尔要丰富得多。 “这里应该有个更结实的电网。”伯顿自言自语着,走到那处栅栏前仔细地检查。这处栅栏封锁了唯一可供路过的行人步行的道路,届时心怀不轨的敌方游击队员将不得不在跳河游泳和爬山上树中任选一个能绕开栅栏的方案。亲自尝试过翻越栅栏并险些被铁丝网和尖刺轮流刮下几块肉的伯顿对自己主持设立的这些障碍很有信心,而且他并不觉得敌人的身手会比他更好。 视线捕捉到了尖刺上醒目的红色痕迹后,伯顿的视线随即下移。他的双眼在栅栏附近的土地上搜索着,也许那些蛛丝马迹很快就会在他的火眼金睛面前暴露无遗。不同颜色的血迹在这种环境中所代表的不同时间间隔,伯顿一清二楚,他据此推测敌人还没有跑远、甚至可能就躲藏在附近。 “长官——” “跟我走。”伯顿挥了挥左手,示意士兵们跟上自己的脚步。他们沿着原路返回,在离他们最近的岔路口处拐进了附近的树林,并很快发现了一些分散在附近岩石上的血迹。确认了血迹的位置后,彼得·伯顿不动声色地带领着共和军士兵们继续前进,他们躲藏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间,试图找到那同样依赖着自然掩护的敌人。 在这比圣保罗和里约热内卢更加靠近赤道的亚马逊边缘地带,寒冷的冬天似乎永远也不会降临。托神奇的大自然带来的一系列规律的福,伯顿直到现在仍然可以穿着宽松的制服,正如他在中东地区执行任务时那样。一想到因军事总部部署在了北欧而在当地服役的gdi士兵们每年都有被迫把自己包裹成北极熊的几个月,彼得·伯顿便不由自主地为那些人感到遗憾。 那些尚未被完全掩盖住的脚印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合众国志愿者又一次举起左臂示意后面的士兵停止前进,自己则半蹲下来,顺着有些模糊的脚印踪迹向前推测着它们的最终去向。片刻过后,他猛地重新站起,一言不发地加快了脚步。 疑惑不解的士兵们跟随伯顿一起闯进那处树丛时,卧在大树下的不明身份武装人员当即便要捡起身旁的步枪朝他们开火。眼疾手快的伯顿一枪击中了敌人的右臂,又让士兵们一拥而上、把这个落网的家伙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做完了这一切工作后,士兵们一面把敌人的嘴堵住,一面小心地提防着周围可能出现的另一批敌军。在确认不会有其他敌人悄无声息地把他们包围后,士兵们在伯顿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撤离,一部分人留在原地防守,另一部分人员则带着这名俘虏返回第四骑兵团位于附近村庄的驻地。 通过了卫兵的检查后,伯顿径直前往麦克尼尔的住处,他打算让麦克尼尔和他一起研究一下该如何处置这名落网的敌方游击队员。 “伯顿?”半路上,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发现了伯顿并叫住了对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嘿,不瞒你说,我们上午侥幸地抓住了一个敌军游击队员。这不,我想和麦克尼尔商量一下,看看到底是该尝试着从敌人身上拷问出一些情报呢,还是干脆把这家伙拉去公开处决——本地的居民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正如整合运动试图把巴西的公民们在生活上遭遇的一切问题推给叛军(南方三州起义军和北方共和军在这一点上的待遇是相同的)那样,共和军也不介意以牙还牙。农作物歉收是因为使用了整合运动大力推销的错误肥料,水灾是因为整合运动在上游的开发影响了汛情,牲畜成批倒毙当然也是勾结整合运动的黑心商人和工厂在饲料里使用能降低成本的有毒物质的缘故……不管共和军所到之处的当地居民信不信,当前身为共和军一员的麦克尼尔等人首先要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那样一来他们才能灵活地利用这些策略来打击整合运动的威信。 斯塔弗罗斯点了点头,他提出由自己来接手这份工作,“是这样的,科斯塔将军来我们这里视察,麦克尼尔陪同卡尔多苏上校去接待他了。你不要指望能很快见到他,而且他临走的时候特意叮嘱我说,我们几个人最好都不要轻举妄动。” “嗯,我完全理解。他很灵活,不至于像你和帕克那样只要见到激进分子就会迫不及待地想要砸烂对方的脑袋。”伯顿觉得自己的态度也很灵活,不然他也不会有能力和g虚与委蛇那么久了,但麦克尼尔的安排无疑暗示他来盯住可能控制不住个人情绪的怕客和斯塔弗罗斯,“行,那我们赶快把这件事解决。是尝试着逼问出情报呢,还是把敌人当众处决?” “虽然我们已经在阿拉瓜亚河西岸站稳了,那个神秘的【鹦鹉螺】部队仍然藏在黑暗中。”斯塔弗罗斯又提起了前些日子爆发的所谓第二次圣保罗起义,那场因市民的不满而爆发的反抗活动很快就在整合运动和联邦军的镇压下失败了,“先试着问一问,再想其他办法。” 伯顿接受了斯塔弗罗斯的意见,他把俘虏关在一间农舍里,又找来一些以凶悍着称的士兵,很快组织起了一支不怎么专业的审讯队伍。斯塔弗罗斯也到现场来参观,万一伯顿碰上了什么无法处理的难题,那时就轮到这位据说同样经验丰富的希腊人来收场了。 不缺力气的共和军士兵们先简单地处理了俘虏身上的伤势,而后对俘虏进行严刑拷打。这些平时没少受委屈的士兵们往往在战场上直截了当地把敌人杀死,还很少有过折磨敌人的机会,如今眼前终于冒出来了一个适合充当发泄工具的目标,他们可不会错过如此良机。 “如果岛田也在这里,情况会变得简单许多。”伯顿心虚地回避着斯塔弗罗斯的眼神,他自己都不认为只靠严刑拷打就能拿到关键情报,“嗯……现在我们暂时还得用比较原始的手段。” “这不是一般的审讯,伯顿。”斯塔弗罗斯自己也有不少审问游击队员的经验,“能被选拔出来参与游击战的敌人不会是那种头脑简单、忠诚心随时动摇的不可靠之辈,当他们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法活下去之后,这些人恐怕只会求死。” “就算是。”伯顿打了个哈欠,他对参观敌人的惨状仍然很有兴趣。在严刑逼供之前先要求处理俘虏身上的其他伤口,并不意味着伯顿大发善心了,他只是不想让敌人那么快地死在审讯过程中而已,“可这是最有效的常规方法。等到敌人明白他们只要松口就能脱离眼前的苦难之后,哪怕明知招供了也是死路一条,他们估计也会在绝望的驱使下放弃抵抗的。” 事实证明伯顿的办法好像不怎么管用。几名还算健壮的共和军士兵轮番上前招待俘虏,把俘虏打得鼻青脸肿(由于伯顿要求不能打出新的外伤而有所收敛),但俘虏甚至没有发出几声惨叫来取悦观众席上的伯顿和斯塔弗罗斯。郁闷的伯顿让士兵们把被殴打得几乎昏迷的俘虏扔到凉水里泡醒之后再继续打,然而他也没能因此而多听到几声惨叫。 “……好,我想说的是,我确实变得不太熟练了。”伯顿稍微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前几个平行世界参与审讯的经历,他把相同的办法不能奏效的原因归结于他无法用亲朋好友来要挟俘虏,“你说得对,连这一关都受不住的人是没法被敌人选入特殊部队的。那么,你有什么更好的对策吗?” “暂时还没有。”斯塔弗罗斯从椅子上站起来,告诉伯顿说他要到外面散步,“我还不想抢了你自由发挥的机会,伯顿。” 有些视野只有曾经担任过某些重要职务的人才能拥有,现在的斯塔弗罗斯相当赞同麦克尼尔在他们刚刚加入共和军时的观点。伯顿和帕克仍然沉迷于歼灭西岸的敌军、完全消除共和军在西线面临的全部威胁,但这是根本做不到的,而且只会影响南线主要战场的战况。 秃顶的希腊人自由自在地漫步于村庄内,这里不会有什么人轻易地干预他的行动。身为比较受欢迎的【作战任务代表】之一,斯塔弗罗斯用自己特有的方式争取到士兵们的支持。不同于伯顿等人试图用前线并肩作战的经历建立和士兵们之间的信任纽带,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把亲切感和敬畏灵活地糅合在了一起。他可以用思想和语言去鼓舞士兵们战斗,也可以随时化身为士兵们最可靠的帮手,而他又总会在必要的时刻退出人们的视野、不让那些本应负责这些差事的人感到被冒犯。 就连麦克尼尔对此也赞不绝口。 不过,从一名态度顽固而且很可能已经做好了牺牲准备的敌军游击队员身上拷问出足够多的情报——主要是关于那支仍未严重受挫的神秘【鹦鹉螺】部队的——同样令斯塔弗罗斯十分为难。他处决过不少游击队员,凭着他的身份,决定成千上万人的生死也仅仅需要一支笔和一份文件而已。但是,如果当时他所负责的工作是策反那些游击队员,或至少强迫对方说出重要情报,那么即便是现在的斯塔弗罗斯也承认当时的自己很可能无能为力。 他在外面随意地走访了几处阵地、热情地和驻防的士兵聊了几句,而后返回伯顿身旁。更加郁闷的伯顿见到了斯塔弗罗斯,连忙走上前来,说自己正需要想出一个既能让俘虏生不如死又不危及敌人性命的办法。 “咱们没有那些设备。你也不要妄想着我们当中有对解剖学很熟练的技术人员。”斯塔弗罗斯果断地戳破了伯顿的幻想,“不过,我可以试一试。”他向着被挂起来毒打的俘虏投去了不屑的一瞥,“也让咱们的战友们休息一下。” 伯顿吆喝着让士兵们过来休息,把表演场地交给了斯塔弗罗斯。希腊人朝着农舍四周看了几眼,似乎是觉得场地有些过于宽敞了。可惜的是,他们没有在审讯室条件这一问题上挑三拣四的余地,因此很快地调整好了心态的希腊人便前往已经被放下来的俘虏身旁,自己搬来一张桌子,顺势坐在桌子另一侧。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定睛看了看被抓获的俘虏。此人约有二十多岁,头发和胡子乱蓬蓬地纠缠在一起,模样并不比乞丐更体面。那件模仿共和军制服的伪装用作训服足够以假乱真,然而制作这些衣服的人似乎忘记了后并入共和军的原第二步兵师各部队至今仍在使用混合制服,以至于如此标准的全套共和军制服事实上很容易露馅。心里默默地点评了一下敌人的失误后,斯塔弗罗斯轻轻咳嗽了两声,以示自己并不是前来表演新一番殴打的。 两名身强力壮的共和军士兵一前一后地包围着俘虏,小心地把塞在敌人嘴里的破布拿出来。 “喂,这家伙要是咬舌自尽了,你得赔我两瓶酒。”后面的伯顿大声向斯塔弗罗斯喊着,“下次有机会攻打城市的时候记住这件事。” 真有死志的敌人说不定已经顺水推舟地自杀了,但斯塔弗罗斯却没看到敌人有打算咬舌自尽的迹象。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对敌人的真实想法有了大致的判断。 “不用这么严肃。大家都是同行,领着军饷过日子,听着上级的命令去出生入死,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斯塔弗罗斯先把自己所在的共和军稍微贬低了一番,“更不用说——”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那俘虏开口了,他那满嘴牙齿暂时还好端端地长在原来的位置,“历史会给你们这群无法无天的无神论者一个公道的审判。” 莫名其妙被算成了无神论者群体中一员的斯塔弗罗斯有些头疼,但他并没有向对方证明自己其实是基督徒的打算,“哦,你说是,那就是。”他狡黠地眨了眨眼,“说实话,像你这样忠诚可靠的战士,理应在整合运动治下获得一个更重要的职务。我见过很多比你更不可靠但却具有更重要地位的人,他们简直不配在那些岗位上工作。” 伯顿看了一眼手表,他好奇斯塔弗罗斯要怎样空口无凭地说服在连番毒打的招待下依旧守口如瓶的敌人。把敌人夸奖了一番的斯塔弗罗斯已经在和俘虏谈论战争结束之后的事情了,他们都认为战争迟早有一天要结束的,毕竟人类历史上还从未有过不结束的战争。不打算和共和军多交流的俘虏在谈论起自己的人生规划时毫不掩饰对敌人的轻蔑,这个脸部肿得变形的联邦军士兵自信地表示,他一定能够依靠自己的奋斗来证明共和军的懒汉们全是在胡言乱语。 “在这一点上,您的一些战友或许会有不同的想法。”斯塔弗罗斯忍不住笑了,他的笑容几乎马上激怒已经被嘲弄和殴打了许久的俘虏,“我不知道您的上级有没有把那些消息告诉您,没说的话也无妨——本月初有些人在圣保罗发动了第二次起义,您的不少战友加入了其中。”说着,他挥了挥手,让一名士兵帮他把被缴获的报纸取来,“想知道这些原本对整合运动忠心耿耿的战士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吗?” “……我不清楚。”俘虏先是愣了一阵,而后发出了阵阵冷笑,“这还用想?当然是你们这些图谋不轨的阴谋家挑唆当地的居民发动叛乱,那些被卷入其中的人不是被你们利用了就是成为了你们的一部分。你问我怎么看,我的看法是,他们不配被称为我的战友。” 两人还在聊着,刚才被斯塔弗罗斯派出去找报纸的士兵匆忙地返回了农舍中,把那些先前充当过包裹的报纸交给了希腊人。发现自己所需的重要内容没有被污渍遮挡的希腊人松了一口气,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副微妙的笑容,那笑容让常见斯塔弗罗斯板着脸的伯顿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 俘虏瞪大眼睛看着那几分报纸,他的脸色顿时由红变白,就连被殴打得充血肿胀的脸皮也没法挡住他内心的慌张。 “您要是不认字的话,我可以为您朗读一遍。”斯塔弗罗斯把报纸收回办公桌前,径直念了起来,“昨日,在3·1叛乱事件中参与组织袭击军队、广播电台的复员军人已经被全部逮捕。按照——” “编的,肯定是编的。”那俘虏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想要跳起来冲着斯塔弗罗斯怒吼,但两旁共和军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按在了椅子上,“他们都是你们的卧底,一定是这么回事。不然,已经向国家宣誓效忠的士兵,如何敢参加此等——” “哎呀,看看你自己这副尊容,你觉得自己值得我们伪造报纸吗?这可是你们整合运动允许继续公开发行的大报纸啊。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们要是有能力为了你而特地伪造这么多报纸,那我们早杀进里约热内卢把整合运动赶尽杀绝了,还用得上在这种鬼地方和你们玩捉迷藏?”斯塔弗罗斯的腔调变得滑稽起来,即便是希腊戏剧演员的抑扬顿挫也不及他这样夸张,“另外,复员军人迟迟拿不到拖欠的军饷一事,也是整合运动允许报道的。证据都在这里,你要是觉得经我们之手提供的东西全是假的,我可以给你抓一个整合运动干部来,让你当面问一问。” 说罢,斯塔弗罗斯离开桌子,转身走向一头雾水的伯顿,让伯顿到外面和自己聊几句。 “给友军发个电报,就说有一名敌方游击队员已经被策反了。用已经被破译的密码也无所谓,要叫敌人知道。”见伯顿只顾从衣兜里找烟,斯塔弗罗斯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然后……把他放了。” “行——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伯顿拿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伙计,你跟麦克尼尔一样总能提出些让我很难堪的建议。喂,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如果敌人截获了电报,这家伙要么根本找不到新的据点,要么就会在半路上反过来被敌人所杀……再说,假设他安然无恙地回去了,像他这么顽固的家伙把我们的驻扎地告诉上级并组织袭击的概率更大一些。” “我只说做出一个把他放了的动作。”斯塔弗罗斯叹了一口气,“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伯顿。他要是能带着我们找到据点呢,那咱们就顺便把据点清理掉;要是他大公无私地想要为了避免暴露而往错误的道路上走,到时候再把他抓回来也不迟。总之,不管结果如何,他是死定了的。” 伯顿把香烟叼在嘴里,慢悠悠地去找火柴盒。 “我以为你能把他策反呢,看来你说的计划全在审讯室之外。”说到这里,他自己也笑了,“也怪我想得太保守了。你是真正的大人物,哪里会把视线只限制在这里呢。” “不,并没那么简单。”斯塔弗罗斯默念了几句祷告词,他对上帝的信仰和麦克尼尔一样坚定,“像那种人,你说我们要去怎样改变他?不,他们是不能被改变的,让他们改变的唯一方法就是叫他们去死,而且是死于自己的【信仰】。” tbc? OR8B-EP4:三色(13) or8b-ep4:三色(13) 共和军第11师师长奥兰多·里拉·科斯塔少将已经七十多岁了,精力却还很充沛。这位在共和军之中有着很高声望的老将军步行抵达第四骑兵团的营地时,受到了包括卡尔多苏上校在内的许多军官们的热烈欢迎。 没能充分地理解周遭的巴西军人的麦克尼尔也站在欢迎队伍之中,他特地抽出了一些时间了解和科斯塔将军有关的传闻,其中一些让他直呼夸张。将近10年前,因以圣保罗政客为主的内阁在已经明显展露出了衰退倾向的诸多现状面前无能为力且在充分地暴露了自己的无能后拒绝呼应公民的要求辞职,以科斯塔将军为首的一些军人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起义。他们的口号简单明了;结束圣保罗州和米纳斯吉拉斯州轮流坐庄、垄断权力的不公正之举,真正落实联邦的宪政。 虽然起义失败了,流亡后不久就得到了赦免的科斯塔将军从那之后与越来越多的传说相伴。有人声称,米纳斯吉拉斯和整合运动在几年前拼凑反对圣保罗的联盟时曾经邀请科斯塔将军担任新的战争部长或陆军参谋总长;又有人声称,整合运动于大权在握后也向着科斯塔少将抛出过橄榄枝;除此之外,那些念念不忘圣保罗的军人们也有自己的意见,他们说起义军当初曾经打算邀请科斯塔将军指挥起义军,而不是任由三州起义军松散地各自为战…… “我以前怎么没听到过这些传说呢?”一天过后,才了解许多新情况的麦克尼尔只觉得一头雾水,他怀疑这是某些人为了表明对共和军的支持和对现状的认同而刻意炒作起来的消息,“当初我在圣保罗就没听你们谈过这个人名。” “这很正常,麦克尼尔。”卡尔多苏上校从门外走进来,他马上就要参加另一场会议,“仅仅在几年前,科斯塔少将还是叛徒和反贼的代名词。现在我们和他站在相同的立场上了,所以有些人这时候才想起来宣传他的事迹……不然呢,大家宁愿让他彻底从舆论里消失而不是还以反面案例的形象活在心怀不满的人们心中。” “的确,过分的污蔑反而会把敌人塑造成无所不能的神、加剧本应因此而仇恨对手的人们的恐慌。”麦克尼尔这时对刻意炒作的恶意已经削弱了不少,要是科斯塔将军的本事堪比詹姆斯·所罗门,他也不会介意送上几句赞美的,“那么,上级的意思是要停止继续向西进攻了?” 两人都回避了让起义军真正无视科斯塔将军的原因。 昨天短暂的欢迎活动似乎已经让军官和士兵们忘记了残酷的战争,尽管即便是最乐观的人也不愿意说战争会很快结束了。上午的视察结束后,科斯塔少将前往第四骑兵团的临时指挥部,卡尔多苏上校的团指挥部成员和下属四营的正副营长全部出席了这场会议。 “各位,对敌第23步兵旅的战斗已经有效地削弱了敌军在阿拉瓜亚河西岸的军事力量。在他们采取消极防御策略后,敌人已经无法再组织一次大规模攻势了。”看上去随时都会突然倒下去一睡不醒的老将军首先肯定了第四骑兵团的贡献,那个看似冒进的计划本来就是由他批准过的,“这一系列的胜利,有力地打击了整合运动的嚣张气势。发生在圣保罗的第二次起义,已经证明越来越多的巴西人看透了他们的伪装、知晓整合运动是披着一层所谓公正平等皮毛的更恶劣的奴隶主。卡尔多苏指挥官,这离不开你和你的战友们的努力,我代表共和军战争委员会向你们的牺牲和奉献致敬。” 敬陪末座的麦克尼尔吸了吸鼻子,跟着其他参会人员一起鼓掌,但他至今还是无法理解这一切。共和军几乎不使用军衔,因此平时只用职务和笼统的岗位来称呼其成员,这样做势必带来很多困扰……不过要是考虑到共和军一向自称要创造一个更平等的巴西,这些表面工夫倒也是卓有成效。当然,麦克尼尔是不鼓励这么做的,他不相信世上有军人不想要闪闪发亮的勋章和将星。 幸好包括卡尔多苏上校在内的原起义军指挥官没有被强迫摘下肩章和领章,不然也许就会有一些不必要的冲突出现。问心无愧地接受了同僚们的敬意后,卡尔多苏上校立即和长官讨论起下一步的计划来,他和整个第四骑兵团都需要尽早为战略的调整而做好准备。 一部分指挥官主张对敌人穷追猛打、把西线的联邦军彻底歼灭。因此,他们对停止继续进军的命令十分抵触,而且也有不少人认为共和军因忌惮他们而故意把他们调离前线战斗区域。这些意见要是原原本本地传到共和军战争委员会那里,兴许还会出现一场腥风血雨。现在,了解到了补给线实际状况的军官们纷纷偃旗息鼓了,他们还不想在深入亚马逊时被敌人切断退路。 上个月底,第四骑兵团的大胆行动促成了共和军对阿拉瓜亚河西岸的又一次大举进攻,镇守马拉巴的联邦军第23步兵旅首当其冲在回师救援马拉巴的过程中被共和军彻底击溃。经此一战,西线的联邦军实际规模削减到了原来的一半,这些部队分散在彼此之前失去联系的城镇中,再难成气候。正是在这场全面胜利的基础上,共和军才决定适可而止、及时停止前进并专注于巩固已经获取的新领地。 “将军,我只擅长行军作战,至于整顿这些……却并不包含在内。”一听上级的要求,卡尔多苏上校便先打了退堂鼓。他在库里奇巴组织过类似的工作,但那时他所拥有的条件不可和现在同日而语,“您看,我们该让专业人士来……” “你所说的这些,我也清楚。”科斯塔少将的思维似乎没有因衰老而退化,他和别人说话时也尽力让每一个发音听起来更清楚些,“但敌人的游击队仍然活跃在阿拉瓜亚河沿岸流域,他们对我们的各项工作的威胁都是巨大的。另外,在南线战况好转之前,无论是派遣民政机构还是设立双头机构来管理此地,都只会让敌人有机可乘。安排你部就地组织重建和恢复生产的工作,是经过综合考虑后的结果。” 保持着沉默的麦克尼尔一直不想发言,他担心科斯塔少将提起一些关键的致命问题,比如第四骑兵团没有贯彻落实共和军的各项要求(例如士兵的自主权)又或者是排斥后加入的共和军成员(尤其是作战任务代表们,这是奥利维拉中校在斯塔弗罗斯的帮助下尽力促成的结果),不过这位思想在最近几年来越来越激进的老将军竟然根本没提起相关话题,这反而让准备了一肚子草稿的麦克尼尔有些失落。会议结束之后,科斯塔少将让劳动营的营长大卫·塞拉少校单独留下,说是要和坚守新加拿大要塞的英雄聊上几句。 摆在第四骑兵团面前的考验同样是严峻的。敌人的游击队还潜伏在阴影中,神秘莫测的【鹦鹉螺】部队蠢蠢欲动,而他们眼下却接手了整合运动仍在此地的全部设施,包括那些不知已经埋葬了多少人的矿坑。共和军所要求的无非是让持续坚守这片土地的收益从负转正,但这个小小的条件本身便意味着巨大的代价。如果光是歌唱爱与和平就能完成对荒凉区域的开发,亚马逊也早不是今日的模样了。 “你说,咱们要怎么劝说本地居民回来工作?”一行人离开充当会议室的农舍,走在最前面的卡尔多苏上校不禁有些发愁,他决定让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麦克尼尔起到应有的作用,“他们当中至今仍有不少人相信我们是来杀人放火的匪徒。” “长官,让公民自觉幸福地生活下去,所需的无非就是面包和马戏,但这两样对现在的我们来说都是奢侈品。”麦克尼尔也觉得情况有些棘手。虽然共和军起初靠着揭露整合运动对当地居民的盘剥从而赢得了一部分公民的支持,但那些一开始就坚信共和军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强盗(而且还是不敬奉上帝和耶稣基督的无神论者)的本地居民早就逃之夭夭,以至于相当一部分村庄只剩下了跑不动的老人,“况且,工作永远都是辛苦的,只有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才会觉得能在工作里享乐。” 见平时足智多谋的外国志愿者顾问也没什么新想法,卡尔多苏上校不禁有些沮丧。他让参会人员各自返回工作岗位,自己则打算先制定一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调查方案、更细致地了解本地居民的需求,从而说服那些桀骜不驯的武装移民留在这里安分守己地工作而不是反抗或逃跑。 迈克尔·麦克尼尔在当天稍晚一些的内部会议上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斯塔弗罗斯。他和颜悦色地对曾经当过总统的希腊人说,要用尽可能温和的手段摆平这些目前还不怎么想合作的本地居民。 “希腊很小,巴西很大。”被晾在一旁的帕克因失去了表现机会而气恼,这个方头方脑的白人汉子很快就为斯塔弗罗斯送上了相当具有个人风格的庆祝,“同样是做总统,有些人不见得比一个州长更高明。” “……就我个人来看,我们现阶段组织本地居民恢复正常生活的目的,是要他们服务于战争。”斯塔弗罗斯无视了帕克的讥讽并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那些温情脉脉的话语背后的真相,“所以公民的幸福感反而要放在其次,首要目标在于促使他们愿意投身于另一条战线。麦克尼尔,就拿整合运动开设的这些矿场来说,你大可以事先对公民们夸下海口说这是什么奔赴幸福生活和美好人生的大道,可是等他们真的要到那里当牛做马的时候,但凡稍有思考能力的人都会产生反感的。” “但就算这样,当地人也还是更喜欢整合运动——” 斯塔弗罗斯看了一眼一不小心咬了舌头的伯顿,他知道伯顿这几天正忙于制定剿灭【鹦鹉螺】部队的计划,因而他也并不想刻意说些刻薄的话,“这并不矛盾,各位。对于被某种未知或敌对的【异类】、【文明】毁灭的反感和恐惧,超过了对生活现状的不满,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是很常见的。当年我们和俄国人作战的时候,我们的公民可以做到像奴隶一样地工作,但工作强度还不到前人三分之一的后人却会终日抱怨起来……先不说这些我们无法改变的外部条件了,目前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提供一些安抚公民的【安慰剂】。” 说着,斯塔弗罗斯拿来旁边的报纸,向农舍内的其他三人比划了许久。他旁征博引地把东罗马帝国甚至是奥斯曼帝国(然而它们和现代希腊的相似性小得可怜)的部分举措拿出来充当例子,而后强调说所谓的安慰剂就是要让参与这些繁重劳动的居民避免思考【死在这种劳动中和死在敌人的枪口下有何区别】一类的问题:用看起来更真实些的利益打动公民们。 麦克尼尔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他从斯塔弗罗斯的言语中听出了些许危险的征兆,而他宁愿先让对方说完再指出其中的不妥之处。 “谈了那么多理论,咱们来说点实际的。”前gdi高级将领咳嗽了两声,“离我们最近的那个矿井,目前无人前去工作。好,现在我们要说服本地的农民去里面当矿工,而且工作强度会大得离谱。斯塔弗罗斯将军,你的方案是——?”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提供【安慰剂】。初步地讲,在为工作人员保障安全工作环境、提供正常的饮食待遇的基础上,承认该矿的所有权归属本地全体居民,注意是全体居民而不是某个人;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让该村镇的绅士们成立一个公司或类似的机构……然后,向周边居民说,因该矿而产生的所有收益——包括未来的增值——全部归在这里持有股份的村民们所有。”斯塔弗罗斯抛出了一个并不怎么新颖的观点,“至于成本问题就交给共和军去承担,反正——” 话音未落,屋子里响起了两声惊呼。似乎被斯塔弗罗斯方才所说的某句话刺到了痛处的帕克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但被更冷静一些的伯顿拦住了。直到确认战友不会因此而大打出手后,把帕克按回到了椅子上的伯顿才向着脸色很难看的麦克尼尔投去了有些不安的视线。 “……你这家伙,生前当真不是混nod兄弟会的?”帕克又瞪了麦克尼尔一眼,但麦克尼尔毫无表态的迹象,“奇怪啊,你明明是抵抗俄国人的着名英雄,怎会——” “帕克【上校】,你们gdi在你生前就已经和nod兄弟会合作了,这也是你自己说过的。”斯塔弗罗斯提醒帕克别只顾着指责他人,“如果你觉得上述用来暂时安抚公民的方案很离谱、听上去很像nod兄弟会的所作所为,那我确实有点无法想象你们gdi内部的真实情况了。”他停顿了一阵,露出了更加让对方恼火的笑容,“该不会和pnf治下的意大利一样?” “都给我闭嘴!”麦克尼尔用力一拍桌子,气氛登时就安静了,“大家都是在自由世界跑过火炬接力的人,我也从来不怀疑你们的信念。对岛田真司和卡萨德这样的投机者,你们尽管怀疑;但是,如此怀疑一位用一生的时间为自由世界奋战的虔诚基督徒……”他严肃地望着帕克,希望自己同样敬重的另一位老前辈最好识时务,“……这是最后一次。斯塔弗罗斯,你也一样。” “我当然不会怀疑他们的。”斯塔弗罗斯恢复了先前的严肃面容,他不想和帕克或其他人产生什么矛盾,“麦克尼尔,我的看法不会变的。号召军人去前线保家卫国,又害得老兵晚景凄凉,最终的结果是不会有人想要参军入伍;向公民们声称他们所奉献的一切都会造福他们,却只发连保证基本生存都困难的薪水或物资,那么被公民抛弃也就是时间问题。你们可以嘲笑我作为军人没能用我自己的那套失败的哲学治理好希腊,但我起码试过了,有些人连这机会都没有却还胡言乱语。” 彼得·伯顿悠闲地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香烟,他觉得自己该适当地调节一下紧张的气氛了,“这方法说不定有用,而且在表面上看起来也符合共和军的想法。再说,我们用通常的方法没办法劝说本地居民回来工作;要是用子弹呢,那我们就和整合运动毫无区别了,而且防守本地的成本会成倍地上升。” “就这么定了。”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让伯顿做好会议记录,“斯塔弗罗斯负责组织恢复生产工作,具体问题和作战任务代表委员会的奥利维拉中校协商;伯顿继续主持歼灭敌【鹦鹉螺】部队的计划;帕克,你要是很想打架的话,我给你组建个施工队,保你一天下来累得连挥拳的念头都没有。” “算了,我认错。”帕克非常明智地低头了,虽然道歉在他的语境里无比耻辱,“……是我有些激动了,我以为像斯塔弗罗斯将军这样的同路人不会赞同那些措施。” 见下一步工作已经规划好,麦克尼尔宣布散会。他忘记给自己布置任务了,不过每个人都清楚他肩上的担子是最重的:全部计划的付诸实践都要依赖于麦克尼尔和卡尔多苏上校的协商沟通。等到其他三人都离开后,麦克尼尔才不慌不忙地从农舍里走出,那时天色已黑。他想起来塞拉少校被科斯塔将军留下单独谈话,心想这其中估计有什么秘密,于是临时决定前往劳动营一探究竟。 在2月底的那场战斗中,大卫·塞拉少校的劳动营被留在新加拿大要塞,成为了牵制第四骑兵团南侧各联邦军独立营的诱饵。为了避免塞拉少校本人或劳动营内其他心怀不满的原俘虏叛变,麦克尼尔还临时制定了诱使敌军强行围攻新加拿大要塞的计划,而且他很高兴地看到这个计划并没派上用场。 第四骑兵团主力部队返回新加拿大要塞附近时,战况令包括卡尔多苏上校在内的众人惊诧不已。敌人的尸体遍布要塞内外,劳动营凭借着修缮后的防御工事和外部据点顽强地在敌军的围攻之下守住了这座刚落入共和军之手不久的要塞。见此情景,第四骑兵团停止了追击在得知第23步兵旅战败后撤退之敌的计划,转而进入要塞内救援劳动营的残余人员。 就连麦克尼尔都奇怪劳动营是怎么在伤亡超过80的情况下继续战斗的,他甚至不敢保证第四骑兵团能有如此高昂的士气和战斗意志,更别说一群由俘虏和犯错的罪人组成的乌合之众了。在要塞炮附近找到了斯塔弗罗斯的麦克尼尔当即向对方询问具体情况,但斯塔弗罗斯也无法解释劳动营坚持战斗的原因。 麦克尼尔打算借着这次的机会把那个未解之谜弄清楚,他骑马前往塞拉少校的住处,在那栋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农舍附近追上了还没进门的前伊塔皮拉代理市长。原先的劳动营几乎不复存在,目前被编在这支【部队】下的人当中大半是新来的俘虏。 “塞拉少校,我是麦克尼尔。”麦克尼尔向对方主动打招呼,免得发生误会,“……哎,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您也明白,新的工作开始之后,你们可能会被优先派去从事一些辅助建设工作。哦,您见过科斯塔将军了,他是个什么样的指挥官?” “说起这个,将军还跟我提到了你的名字呢。” 这猝不及防的一击把麦克尼尔惊得愣住了,但塞拉少校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的语速也越来越快,“科斯塔将军跟我说,现在国际社会都知道有多国志愿者来巴西参战的事情,但是大家不会在意阿根廷的志愿者,还是会更多地在乎那些从大国来的人……欧洲那边,也有人出版了和你们有关的书籍。” “哎呀,这……”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不值得多么额外关注,少校。我们确实是因为各自的信仰才来巴西参加战斗的,这不假,但其中多少也有一些个人生活的因素……” 被突如其来的吹捧弄得进退两难的麦克尼尔几乎立即忘掉了他原先的用意。在和塞拉少校又闲聊了几句并粗略地谈了谈工作安排之后,麦克尼尔骑马踏上了归途,等他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事情时,那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tbc? OR8B-EP4:三色(14) or8b-ep4:三色(14) 摇曳的灯火下,彼得·伯顿仍在工作,他可不像麦克尼尔那样需要为脱发而担忧——保持光头解决了他的大部分烦恼。作为一名合格的特种部队指挥官兼合众国历史上最成功的潜伏人员之一,伯顿的本事不全在战场上,而且他相信自己有许多办法把问题在战场之外解决掉,只要他能获得充足的资源就行。 在南线的新一轮残酷战斗开始之前,稳定西线成为了共和军的当务之急。因此,剿灭那些仍然活跃在阿拉瓜亚河沿岸地区的联邦军残余抵抗势力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不如说允许他们逍遥法外直到现在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疏忽了。此前自告奋勇地接下了任务的伯顿还没能圆满地完成他的任务,他的自信和麦克尼尔的劝说是负责相关事务的军官们允许他继续为此而奉献的主要原因。 “……规律发生了变化。”他自言自语着,目光没有从地图上的那些由他亲手画下的线条上移开,但从身旁传来的噪音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也有可能是敌人决定增兵了。” 几乎在农舍的屋门被外面那不礼貌的来人打开的一瞬间,伯顿抄起桌子上的手枪,对准了完全没有感受到紧张的访客。披着雨衣的尼克·西摩尔·帕克轻巧地将伯顿的手枪拨开,又顺便关上了外门,这才来到桌子旁参观伯顿的工作成果。 “下次进来之前记得敲门。”伯顿瞪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研究新的计划,“我怀疑敌人从河流上游对他们的部队进行了增援,这从敌人活动规律的变化上可以推测出来。原先他们受限于补给而仅能以某种特定频率发起袭击,但是这个规律最近失效了。显然,敌人的指挥官和士兵宁愿先花上一个多月的时间来制造假象的可能性并非不存在,不过在我看来这概率极低……” “你和他们保证过要马上把敌人剿灭干净。”帕克环视着这间狭窄的农舍,他的视线捕捉到了伯顿放在角落里的一些杂物,其中那几根香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但我们刚刚取得的重要线索又中断了,上次被你们放走的诱饵也已经被敌人铲除。” “这群家伙一定往北方派了魔法师,我可以肯定。”说到这里,伯顿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不过,如果敌人甚至能预料到我们会按照他们原先的补给规律去埋伏……利用这个机会来对付他们,说不定可行。” 这时擅自行动也未尝不可,事后顶多再给麦克尼尔打个报告就行,到时候麦克尼尔会很愿意替他们解释的。 但他们都没有主动提议去找麦克尼尔: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之间存在另一种共识,而这种共识是和他们差了整整一代人的麦克尼尔暂时还无法理解的。 “因形势所迫而投靠他们,也不算什么。但是,还要照着他们的方式去说话、做事,这样下去我不知道我们会成为谁。”帕克低声抱怨了几句,他也只会和伯顿说起这些念头,“或许我确实老了,老得比麦克尼尔都更加不知变通。可这到底还是战争年代,讲那么多规矩是毫无意义的,打赢才是最重要的。” “坦率地说,麦克尼尔不全是错的,你也不全是对的。”伯顿心直口快,他不屑于在昔日的战友面前掩饰自己的真实态度,“光是叫嚷着把一切资源投入军队,怎么能行呢?你要不要去享乐?你又怎么能否认享乐是每个人的天性呢?反正我是不喜欢你说的办法……帕克,你跟我说过军人是那时候最受尊重的职业之一,可我又听说你并不希望自己的孙子去参军入伍啊。” “那不一样。”帕克挥了挥手,让伯顿换个话题,他一点都不想讨论这件事,“好了,还是说说眼前的事情。如果敌人的【鹦鹉螺】部队里出现了魔法师,那么我们是很难以现有的兵力歼灭他们的。最好把他们引到我们设计好的陷阱里,这样一来我们的相对优势会大一些。” 彼得·伯顿点了点头,他的理智赞同帕克的建议,但把原先的计划修改为引诱敌人主动深入陷阱的方案,难度可想而知。把缺乏补给且正在转移阵地的敌人团团包围后彻底歼灭是伯顿认为最稳妥的计划,要是敌人的队伍中有魔法师,他也并不打算和敌人硬碰硬。问题在于敌人不一定会上钩,尤其是在敌军迫切地需要获取补给的情况下。 拥有超能力的战斗人员也许能够在局部战场上起到出人意料的作用,但那些微弱的优势相比总体占据而言微不足道。心灵突击队和超能力突击队没能帮助俄军(也包括后来夺取了大部分心灵突击对的伊普西龙)或日军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话虽如此,对于需要奋斗在前线而不是躲在安全的指挥所里发号施令的战士们来说,跟那种对手较量,堪称噩梦。 第四骑兵团上一次和敌军魔法师部队作战时,那些魔法师很不幸地中了起义军士兵们提前设下的陷阱,从而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被迫撤出战斗,但前去主动追击的帕克仍然被敌方魔法师偷袭、险些小命不保。如今若是要针对敌方的魔法师部队更改作战计划,仅凭伯顿手头的这些士兵,还远远不够。 脸上带着一道醒目刀疤的白人壮汉盘算了一阵,还是决定去找麦克尼尔。他披上雨衣出门,并让帕克在原地等候,而自己前去找麦克尼尔说明情况。两人所住的农舍相隔不远,半路上伯顿便远远地看到十几名同样披着雨衣的士兵匆忙地从身边经过,心中不禁起疑。他了解第四骑兵团的哨兵们目前的巡逻规律,明白这时并不是该换岗的时候。 “你们这是要去哪?”他停下来随口问了一句。 “对付敌人的游击队,长官。”队尾的士兵也礼貌地停下来向伯顿答话,然后才继续赶路。如梦初醒的伯顿马上明白了一切,他喜不自禁地向着麦克尼尔的住处赶去,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出门的麦克尼尔。 迈克尔·麦克尼尔也穿着一件雨衣,脖子上挂着一副望远镜。他上下打量了伯顿几眼,突兀地笑了笑,叫战友只管跟上自己。 “记得把帕克叫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伯顿狐疑地皱起眉头,跟在麦克尼尔身后,这时他想起来自己该先去拿一把步枪,“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像你这种人,如果每天都愁眉不展,要么是因为女人,要么是因为工作。”麦克尼尔感叹了几句,他对伯顿的脾气把握得一清二楚,“咱们这附近又没有夜店,而且你对女人的要求还挺高,大名鼎鼎的伯顿想必瞧不上这些矿工的妻子们,那能让你烦心的也只剩下尚未被剿灭的【鹦鹉螺】部队了。” 虽然对麦克尼尔的干涉有些意外,伯顿还是兴高采烈地叫上了帕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到【鹦鹉螺】部队的成员一个个凄惨地死在河边了。一行人风风火火地离开各自的住处,先在村镇里集合,而后按照麦克尼尔的命令向着村外行进、配合从附近其他村镇出发的部队封锁敌军游击队的前进和撤退路线。 那支神秘莫测的【鹦鹉螺】部队已经困扰共和军许久了,它总能在出人意料的时刻突然出现、给附近的共和军以及协助共和军的本地居民造成一些伤亡,再大摇大摆地甩掉共和军的追击、消失在愤怒的士兵们的视线之中。尽管第四骑兵团乃至它的上级作战单位第11师也进行了许多必要的侦察,这些侦察活动的效率还是比不上共和军航空队的一锤定音:由着名的法兰西志愿者迪迪埃·博尚指挥的几次侦察行动捕捉到了联邦军在阿拉瓜亚河上游的活动,而擅长分析的伯顿又进一步地通过敌军的活动规律推算出了敌军游击队的行踪。 目前身处第四骑兵团的四人对集中力量消灭【鹦鹉螺】部队一事没有任何异议,想必博尚也会同意的。得知麦克尼尔今晚就要冒雨出战后,帕克先是有些担心,他谨慎地询问麦克尼尔是否有把敌人故意吸引到陷阱里的办法。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方头方脑的原gdi特种兵指挥官的愁绪才缓解了些许。 在这个下着大雨的夜晚,上百名共和军士兵被他们的战友或长官叫醒、投入到了这场未被预先通知的行动中。这一切都源自于麦克尼尔获得的一条重要电报——长期从该频道获取消息的第四骑兵团已经把它看成了可靠的友军并猜想幕后主使是一些反整合运动的英勇斗士——其中强调【鹦鹉螺】部队将在发起另一次袭击后转移到上游并接受补充。 考虑到卡萨德先前传递的其他情报,麦克尼尔有理由相信所谓的援军全部由魔法师组成。为了避免那些真正能飞檐走壁的家伙在得到关键的经验和常识后进入共和军控制区大搞破坏,迈克尔·麦克尼尔决定尽早将其彻底剿灭、只留给那些新加入的魔法师们一片未知领域。包括卡尔多苏上校在内的几名主要指挥官都同意铲除隐患,于是麦克尼尔这才大张旗鼓地开始做起了他的部署。 “到时候功劳算谁的?”队伍行进至一片森林边缘,麦克尼尔令其他士兵原地待命,他和帕克跑到前面去侦察。对麦克尼尔前些日子的决策有些意见的帕克走在麦克尼尔前方,时刻警惕着周围可能出现的敌人,“主要工作是我们两个和那些士兵完成的。” “放心,放心,我没有夺取他人功劳的兴趣。如果我有那个心思,你生前就能看到我就任参谋总长了。”麦克尼尔瞪了帕克一眼,不过帕克是没法在这么昏暗的环境里看清他的眼神的,“……喂,我没别的意思,可你总不能看到个和nod相似的东西就说它是nod兄弟会。今日的合众国和18世纪的合众国也相去甚远,也许我们会被古人看作是新时代的暴君和刽子手。” “……不,我也没那个意思。”帕克趴在一块石头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举起望远镜观察被另一侧的些许微弱光线照亮的林地里的动静。没被人造光源填满的世界还真是昏暗,和伸手不见五指的区别不大,难怪得了夜盲症的士兵往往会在夜间战斗里惨败,“但是这种容易引起争议的决定,该由大家慎重考虑才行。” 至于麦克尼尔有没有听进去帕克这位老前辈的劝告,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结束了侦察工作后,麦克尼尔果断地让伯顿和帕克带领一部分士兵直接穿过林地,他自己指挥剩下的士兵按照原路线前进。伯顿在制定计划时和麦克尼尔多次讨论过相关细节,以至于麦克尼尔几乎能够猜测出所谓的新方案了。把敌人引到陷阱里,需要的无非是一个让急于撤退到补给点的敌方游击队无法拒绝的诱饵。 他确实制造了一个类似的诱饵,而且非常真实:一些缺乏足够看管的物资,其中有不少是敌军游击队急需的医疗用品和生活物资。这些东西并不是共和军的上级指挥机关为他们提供的,而是负责整合运动各矿场的后勤人员仓促地逃跑时丢下的,于是它们全都成了共和军的囊中之物。把这些物资明晃晃地放在野地里,再组织一次匆忙的抢救行动,敌人就算起先有所怀疑,这时大抵也被骗过去了。 “这样算下来,唯一的不可避免损失是看守物资的士兵。”伯顿听帕克这么一说,发觉他们说不定还能大赚一把。这一次预计被他们封堵的敌方游击队的规模约为50人,只要第四骑兵团能把这群到处流窜作案的老鼠剿灭,潜在收益可远远不止50名士兵的所能奉献的价值和50人的买命钱,“那就让我们先为他们祈祷,愿他们在天国能平安幸福。” “说得好像去了天国之后就不会平安幸福一样……”帕克不满地嘟哝着,“见鬼,我死前从来没想过我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 “所以我才说咱们其实是被流放到了地狱里啊。” 没有即时通讯工具的伯顿率领着十几名士兵一路狂飙,比预计时间更早地离开了林地。午夜十分,大雨仍然下个不停,阿拉瓜亚河水暴涨,附近的村庄也纷纷被泥泞所困扰,而忙于赶路的伯顿自然不会例外。他十分狼狈地让士兵们先休息,自己又思考了一番麦克尼尔的计划。要从全部方向封锁敌人的退路,只靠一支部队是不行的;话虽如此,倘若敌军之中已有魔法师存在,他冒失地把自己的人马安排到前面又不怎么明智。 “我知道要怎么办了。”伯顿嘿嘿一笑,他马上找来帕克,让对方组织全体士兵开始【施工】,“看到右边那片树林了吗?把尽头的墙推平,尽快。” “你这是要……”帕克有些迟疑,“麦克尼尔事后少不了要批评你几句。” 迈克尔·麦克尼尔抵达陷阱附近时,从前方返回的侦察兵向他报告说自己在存放物资的地点附近发现了一些鬼鬼祟祟的可疑人员。确定那些人不会是友军或附近村民后,麦克尼尔悄无声息地带着士兵们从后方摸进村子,逐渐向着堆放物资的仓库和空地靠拢。他看了一眼手表,决定在此等候两个小时,如果还没有敌人来袭,那时他会到附近先进行第二次巡逻再决定是否撤离。 “这棚子以前是用来养什么的?”麦克尼尔钻进木棚,奇怪的气味引起了他的好奇心。自诩有着相当丰富的农村生活经验的麦克尼尔一时间竟然没能猜出木棚的用途,只得向身旁的手下逐一询问。 “可能是用来养牛的。” “我觉得说不定是养马的——” “在这交通不便的鬼地方养大牲口还是很有用的。”麦克尼尔心想过几天该把这些闲置的设施尽快利用起来,放着空地不管绝对是浪费,“还好咱们共和军没有那种喜欢养猫的军官,那种人总有一天会因为自己的疏忽害死成千上万人——”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麦克尼尔当然不会认为紧接着响起的枪声是上帝对他刚才那番对猫和爱猫人士不怎么友善的话的报复。枪声响起时,麦克尼尔只是不慌不忙地吩咐士兵们前往防区,他自己走在最后面,以确保不会在离开之前忽略掉某些细节。 赶在麦克尼尔之前首先和敌人交火的是第四骑兵团第二营第二连第一排的士兵们,他们在潜入村庄后沿着废弃房屋部署好了防线,只等着敌人从这里撤退。在抢夺了部分物资后见好就收的敌人本以为已经避开了大部分风险,但刚才只顾着抢劫而忘记对村子的其余部分做第二轮侦察的后果是灾难性的——机枪扫射之下众生平等,猝不及防的敌军游击队当即有十几人毙命,被子弹打得四分五裂的尸体散布在农舍间,形成了一幅颇具毕加索风格的巴西风情画。 敌人必然会来这里抢夺物资,不然那些人就要在无法获取任何补给的情况下跋山涉水才能返回上游。据此制定计划的麦克尼尔不慌不忙地守候在防线附近,他虽然对第二营这一次出了这么大的力感到奇怪,敢打敢拼的战友当然更受他的欢迎。 “士兵们,等敌人接近的时候,一旦确认敌人采用了非常规手段还击,就按照预定计划先后撤。”麦克尼尔提醒战友们注意安全,有所准备的魔法师并非寻常士兵所能应付,“对付魔法师的专业人员还在路上。” 瓢泼大雨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不远处的枪声却变得逐渐稀疏了。判断敌人可能已经撤出战场的麦克尼尔提高了警惕,他躲在农舍里,时刻关注着被一座座房屋分割开的村庄各处的状况。嘈杂的雨声没有干扰他的思绪,已经被整合运动忠诚的打手们困扰了太久的麦克尼尔打算在今晚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就算要继续打下去,也该换一处战场,而不是持续影响本就过着困苦生活的本地居民。 雨幕中的人影刚露头时,埋伏已久的士兵们毫不犹豫地还击了。又一次在行进过程中遇到了突然袭击的敌军游击队没有乱作一团,这些训练有素的战士们当即试图闯入附近的农舍以借助其他房屋充当掩体,然而挂在门窗处的陷阱又一次害了他们,那些当场爆炸的手榴弹使得数名游击队员伤残。严阵以待的共和军士兵们暂时没有追击,他们依照麦克尼尔的命令封锁了敌方的去路,并等待着其他战友们的就位。 “那是什么?”麦克尼尔放下望远镜,他刚才看到了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显然不会是友军。” 几秒钟以前,一个装束很奇怪的家伙出现在了麦克尼尔的视野中。那人没有穿雨衣,似乎只披着一件夹克衫,而且其中一条袖子空荡荡地飘在背后。被这一景象惊讶到的麦克尼尔思索了片刻后,决定把手下的士兵们集中起来迎战。他小心翼翼地离开藏身之处,从农舍后门招呼附近的士兵们跟随他一同行动,这时一声刺耳的惨叫不可避免地袭击了他的心绪——被熊熊大火吞噬的共和军士兵手舞足蹈地蹿出农舍,跌倒在瓢泼大雨之中。 没看到有农舍起火的麦克尼尔哆嗦了一下,吩咐手下赶快撤退。他不想和敌方的魔法师正面较量,更不打算拿这些士兵的生命当赌注。用来对付魔法师的工具已经在路上了,那东西可以保证一切魔法都被打回原形,尽管麦克尼尔对共和军工兵们的实际能力持保留态度。 震耳欲聋的垮塌声浩浩荡荡地从前方传来,还在逃跑路上的麦克尼尔却没有停下来观看的心思。等他终于撤退到了第二道防线时,划破长空的闪电照亮了村庄右侧那座突兀地少了一块的山丘,让他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这下敌人的退路大概被彻底封锁了,坏消息是他们也不得不马上和这群以杀人放火为第一要务的家伙拼个你死我活了。 在下一道闪光降临时,他看清了那个背后跟随着数名同样打扮的同伙的不祥身影。 tbc? OR8B-EP4:三色(15) or8b-ep4:三色(15) 望着在半空中炸开花的信号弹,伯顿的神情变得严肃了些许。他吩咐跟随自己一同行动的士兵们随时警惕前方可能出现的敌人,尽管他知道空口无凭地说几句漂亮话是不能让士兵们马上理解他的。现在,解除了后顾之忧——同时也近乎切断了自身退路——的伯顿和帕克心平气和地向着成为陷阱的村庄靠近,并计划在村庄外不远处设伏。 仅从刚才于村庄另一侧发出的信号弹来看,敌军游击队当中混有魔法师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不想让士兵们在缺乏准备的情况下迎战魔法师的伯顿决定以逸待劳,而且他相信麦克尼尔能在他之前更快地削弱那些不可一世的怪物。因此,伯顿和他的手下们暂时没有进入村庄,这倒是让埋伏在村庄外围地带的其他部队松了一口气。 “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去救援他们?”帕克不太了解敌方魔法师的实际战斗能力,他担心过于强大的魔法师会在战线上制造巨大的漏洞、为同伙的突围创造条件,“谁也不知道敌人拥有多少魔法师、每个魔法师又都擅长些什么。” “暂时不用。”伯顿打算把主动权交给麦克尼尔,况且他也无法在事先对敌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针对敌人的弱点制定作战计划,“让他先帮我们试试敌人的真实能力,而我们只要记得在战斗结束后收场就行了。如果他没能完成任务……也没关系,敌人逃不出我们的掌控。” 被伯顿寄予厚望的战斗英雄此刻正忙于躲避敌人的第二轮攻击。察觉到敌方魔法师能够以某种方式直接用魔法杀死目标后,麦克尼尔当即选择躲避到附近的掩体后方,以免自己的身影直接落入敌人的视野中。魔法师也许并不完全依赖视觉去【看到】目标,不过眼下并无更好办法的麦克尼尔也只能优先避开一些显而易见的低级错误。 尽管麦克尼尔提前做出了警告,并不是每一名士兵都愿意无条件地服从他的命令。有一名士兵见敌人现身,意识到这是击毙敌人的大好机会,于是毫不犹豫地举起步枪朝着敌人射击。他接连向着大雨中的目标打出了两发子弹,但子弹都没能命中,等到他想要第三次开火时,刚刚似乎被吓呆了而站在原地不动的敌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躲藏起来的士兵们惊恐万分地看到自己的同伴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就被抽空成了一个干瘪的皮囊,而他们当中没有人能解释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从战友凄惨的死亡中再一次感受到魔法师那常人无可匹敌的个人战斗能力后,剩余的士兵们默然地接受了麦克尼尔的安排。他们分散到防线四处,编织好了拦截魔法师们的火力网。 倘若正面应付那种敌人,麦克尼尔也不认为自己能够生还。然而,就算是全员由如此强大的魔法师(甚至有过之)组成的精锐魔法师部队也抵不过正规军的猛攻,当年德军正是凭借着全无魔法师的常规部队全歼了法军以举国之力建立起来的精锐魔法师部队、让无数历史悠久的魔法师家族或贵族家族绝后,以至于法军直到现在都没能建立起第二支类似的部队。也许魔法和魔法师都必须在新时代到来之前找好自己的位置,不过至少现在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置这些巴西士兵们于死地。 “……让他们从左侧包抄过去。对。”麦克尼尔向着身旁的士兵耳语了几句,叫那士兵从外面绕到友军驻防地区,“动作要快。” 值得庆幸的是,魔法师的躯体和常人无异,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不能赤手空拳地抵挡和自己所能制造的破坏规模相同的攻击,因而来不及使用魔法的魔法师在子弹面前将如凡人一般脆弱而无助地死去。 迈克尔·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说服自己放松下来。他只有一次机会,也许是两次,又或者是三次……这些细节上的差异无关紧要,他必须准确地在下一刻击中敌人并在敌人捕捉到他之前就躲回掩体里或是撤到外侧,不然等待着他的下场不会比刚才那几名惨死的共和军士兵更好一些。 他从掩体后方一跃而起,按照自己记忆中的位置快速地捕捉到了敌人的踪迹并向着那模糊的身影开火。连续打出两发子弹后,麦克尼尔迅速地躲到掩体里,但从头顶忽地掠过的风声让他心中不祥的预感加剧了。来不及通知同伴们,也来不及思考那声音背后的寓意,麦克尼尔马不停蹄地逃出掩体,从几棵孤零零的大树下连滚带爬地钻向附近的农舍。等他刚刚闯进屋子并用力地将门用后背撞上时,外面的第二阵枪声也随之响起了。 直到枪声停下之后,麦克尼尔才试探着走出农舍。外面依旧漆黑一片,若非枪炮开火时的光亮为沉寂的村庄增添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这座被大雨眷顾的村镇将像往常那样用死寂的黑夜迎接到访的一切客人。没有听见惨叫声的麦克尼尔猜测战友们也许取得了一些进展,但他只走出几步远就被慌忙地从土路另一头撤回的几名士兵拦住了。这些有些惊慌的士兵们告诉麦克尼尔,那些魔法师当中似乎有几人是刀枪不入的。 “这下可麻烦了。”麦克尼尔竟然平静地接受了事实,他异乎寻常的冷静稍微削弱了士兵们的恐慌,“……能确认吗?是子弹被某种魔法拦截了呢,还是敌人确实在被命中后仍然能以之前的状态继续战斗?” “后一种,长官。” “嗯,我明白了。”麦克尼尔侧开身体,让士兵们先撤到农舍里躲避,“通知其他人坚守阵地,只需要困住敌人即可。不必担忧,虽然我们现在无法对敌人造成伤害,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同样拿我们没办法了。” 话虽如此,坚守阵地并阻止敌人继续前进对于还在阵地上的士兵们来说无疑是一项艰难的任务,而且他们在确认自己的攻击对敌人毫无影响后已经基本失去了拖延时间的信心。无论他们怎样拼命地朝敌人射击,剩余的几名魔法师仍然稳步朝着前方迈进,看起来这些家伙逃出包围圈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在其他方向上防守的共和军士兵们很快得知了战友们的窘境,犹豫不决的指挥官们最终决定从自己负责的防区上调走部分士兵以协助正在和敌人交战的同伴们围堵那群披着人皮的异形怪物——许多士兵坚持这么认为。与此同时,一些对真实计划有所了解的指挥官同样要求手下的士兵们缓慢地向着外围撤退。既然敌人已经被友军部队牵制在了防线上,接下来他们该把闲置的兵力用到关键位置。 本来打算按兵不动的伯顿终于也在发现友军纷纷开始转移阵地后紧随着采取了行动,他在半路上就看到了几具敌军游击队员的尸体,那些死法千奇百怪的尸体并不能引起他的好奇心。但当他逐渐接近村子中心地带、靠近麦克尼尔所在的防区时,模样更加奇怪的尸体终于还是促使他停下来仔细观察:有几具尸体已然被烧成了焦炭,但和旁边那几具异常肿胀的尸体相比,它们和附近的另外几具【干尸】都只能算是普通展览品。 “这应该是敌人的魔法师。”伯顿迅速分辨出了尸体之间的差异,他不由得为那些死于敌人魔法的战友们默哀了几秒,不过那几具眼下肿胀得像是在高热天气的河流里浸泡了一个星期以上的尸体仍然成了个未解之谜,“哇,他们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难道魔法师的战斗力和体型成正比吗?” “不好说。”帕克笑了笑,他自己亲手杀过数不胜数的异形怪物,而魔法师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另一种异类。那些有着花里胡哨的外表的变种人(有些家伙在夜晚看起来无比醒目)也能够凭借着和泰伯利亚之间的相互作用而掌握另一种和岛田真司所沉迷的心灵力量完全不同的超能力,而帕克只想看到那些异形怪物统统灭绝,“虽然我们从南方获得了不少情报,敌人建立魔法师部队的具体方式对我们来说还是个未知数。” 从前方返回的侦察兵向伯顿报告说,他已经确认了还在继续前进的敌方魔法师部队的具体位置。彼得·伯顿沉着冷静地让战友们就地布防,附近还有一些没有完全撤退的共和军士兵,而他们的直属上级已经带领队伍前去防线附近包抄敌人了。 “……伙计,假如给你充足的支援,你有信心消灭他们吗?”躲在掩体后的伯顿向帕克开起了玩笑,“拿出你对付nod兄弟会那一大堆花哨的实验品的气概来。” “我很想说我有足够的决心和勇气,但光凭借这些是没用的。”帕克沮丧地低下了头,他小心翼翼地不让暴雨淋到自己的步枪,因为他也说不清楚这些枪械会不会在下一场战斗中被某些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故障所困扰,“正如我们必须用心灵控制来对付scr的心灵控制一样,差距太大的时候我们也得把解决方案的重点放在武器装备和技术上。” “但愿麦克尼尔的办法有用。”伯顿想起了麦克尼尔先前的收获。在当地活动的整合运动也必须面临着种种和超自然现象有关的难题,而整合运动留下的那些解决方案又成为了麦克尼尔的参考资料,“只是我总感觉这些魔法师和我们上一次遇到的敌人不大一样,那群黑人看上去起码更像是人。” 很少有共和军士兵能够准确地描述敌人的样貌,那些侥幸目击到了敌人后又大难不死的士兵也只能回想起几个模糊的轮廓,当他们把这些敌人的形象告诉战友们时,那些率先进行伏击的士兵们不由得感到惊讶。毫无疑问,起先参加战斗的敌方魔法师当中已有数人被击毙,而那些在共和军士兵们看来几乎刀枪不入的家伙正是幸存下来的妖魔鬼怪们。事已至此,共和军士兵们只得硬着头皮阻击敌人,尽管他们的子弹同样没能伤到敌人。 持续滑落的士气在轰鸣声由远及近时重新变得高昂起来,那些事先了解真实计划的指挥官们松了一口气,而后如释重负地呼叫自己手下的士兵们撤出战场。如此明显的动作从一开始就引起了敌人的注意,但从村子另一头缓慢步入战场的钢铁怪物阻止了敌人的追击,并迫使那些难缠的魔法师们转而对付新目标。 “那是……” “好像是从整合运动留下的工具里找出来的。”不久前曾经参与过清点各矿场剩余财产行动的士兵对此有自己的看法,“我还以为它们全是装饰品呢,说起来整合运动竟然也怕闹鬼。” 敌人点燃了附近的几处房屋,以便照亮那打扰了他们追亡逐北好梦的不速之客。火光照耀下,出现在摇摇欲坠的房屋旁的赫然是一架人形蒸汽机甲,它的造型看上去臃肿而滑稽,以至于共和军士兵们首先怀疑它能否正常站立和行走而不是为幻想中的胜利而欢呼——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这东西像极了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的俄式人形机甲。 坐在驾驶舱里的麦克尼尔紧张地调试着设备,他有时会产生一种该把俄国人扔到蒸汽时代的奇怪念头。粗犷的审美和遍布各处的粗壮管道,这些共性也出现在大名鼎鼎的天启坦克上(讽刺的是,gdi却采用了俄军的主战坦克设计风格来打造第一代猛犸坦克),而麦克尼尔不介意挖苦称俄军的工程师都是从19世纪直接穿梭时空抵达未来的。望着仍然纹丝不动的敌人,他咧开嘴笑了笑,按下了表示开火的按钮。 方才在机枪的子弹风暴中屹立不倒的魔法师们这回却突然失掉了神明保佑,他们接二连三地被转瞬间抵达身前的子弹撕得骨断筋折,和那些刚才死在机枪下的同类没有什么区别。只有那似乎缺了一只手的魔法师躲开了麦克尼尔的进攻,他后退到大树旁,但机枪扫射的轨迹紧随而至、逼迫他再次撤退。 “别妄想着再用魔法了,这东西是专门为了对付你们而打造的。”麦克尼尔试着调整了一下机枪的角度,以便把敌人彻底逼进死角里,“难怪整合运动明知要面临着高成本和高伤亡的风险也要在这里开矿。” 他更愿意把这看作是冥冥之中的制衡:自然界的规律是不可战胜的。既然世界上存在魔法师和恶魔,天然就能克制住它们的事物也必然存在,否则全世界早就该是魔法师或恶魔的天下了。利用特殊钢材阻断魔法从而给魔法师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其概念和麦克尼尔在另一个平行世界所接触到的【晶阳石】有着相似之处。不同于产量稀少的晶阳石,希尔苏斯钢能用来广泛地制造人形蒸汽机甲和其他装甲类军事装备,当初麦克尼尔在矿坑里发现的大量护身符又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整合运动既需要魔法师也需要限制魔法师,尤其是在魔法师大半是黑人的情况下。 又有一架人形蒸汽机甲进入了战场,它和麦克尼尔驾驶的机甲一同封锁了敌人的逃跑路线、进一步把残存的敌军逼退。见赶来支援的战友们轻而易举地压制了敌人,方才已经被敌军魔法师打击了许久的共和军士兵们纷纷欢呼雀跃,有人便气愤地冲到敌人的尸体前,想在尸体上多开几个洞泄愤。担惊受怕了许久的军官们见士兵们又一次不听使唤,也并不打算用力劝阻——没必要在这时候强调那些纪律。 纷纷转移阵地的众人马上就被战友们的惊叫声拖慢了脚步,其中便有几人十分不满地前去劝说那些想要给敌人的尸体添上几个洞的战友们赶快归队,却惊讶地发现那些尸体正在膨胀。不,与其说是膨胀,不如说是有什么东西正要从尸体中钻出来,这才让尚有余温的死尸不断地从内被撑大。惊恐万状的士兵们把这一情况告诉了长官,那些从未应付过类似情况的军官左思右想,只得号令手下退远一些,免得被什么难以名状的怪物沾上。 尸体膨胀到了极限后,并没有爆炸。已经有士兵把那些尸体的情况告知了麦克尼尔,但麦克尼尔不想去处理此事,他更希望将敌人的魔法师部队(至少是派往阿拉瓜亚河流域的魔法师)全部歼灭。于是,他告诉战友向空中再打一发信号弹,而后和其余士兵们一同追赶已经逃跑的敌军魔法师。 “……想不到他真的办到了。”伯顿放下望远镜,告诉帕克指挥士兵再往前转移阵地,“我就知道他肯定能赢。” “只是敌人太弱了而已。”帕克嘟哝了几句,似乎有些不满,“也幸亏整合运动的魔法师足够弱。” 但已经有些疲倦的共和军士兵们可不会因为敌人比预想中更弱而感到失望,相反,他们的动作都变得灵活了些许。前进到新的防御阵地后,自告奋勇到阵地边缘侦察的帕克不费吹灰之力地发现了正在朝着他们所在位置前进的可疑人影。他还不敢首先开枪,直到他发觉那【人】凭空飘浮着时,才下定决心开火。 十几把步枪同时瞄准了目标,有的子弹直接钻进了目标的躯体内,另一些则飞过目标并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大树或建筑物。不死心的帕克朝着敌人又连开数枪,那怪物却仍然毫发无损地向着他们逼近,而帕克的耳边恍惚间响起了无数密集的嚎叫声。失魂落魄的帕克跌跌撞撞地从阵地上撤回,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 “哎呀,我以为你能表现得比麦克尼尔更好呢,甚至是在没有相应装备的情况下。”伯顿取笑了自己的战友片刻,“现在我可以确定这些所谓的【魔法师】连人都不是了。” “什么?”帕克愣住了,他第一个想到的词汇是【恶魔】,然而眼前的敌人和他们以前见到过的那种恶魔——遮天蔽日且难以用语言来描述其外观的扭曲怪物——截然不同,“你是说……他们是一群【恶魔】?但恶魔难道不是一些大得夸张的巨无霸吗?” “直觉,帕克。”伯顿很相信他的直觉,他刚刚看到那些敌军魔法师的尸体时已经产生了自己的猜测,“这是我能找出的唯一解释……也不是很严谨,我的意思是说这些家伙已经不像是人了,但他们也不会是恶魔。总而言之,还是先把他们当成某种未知怪物看待。” 就在两人争论敌军魔法师部队本质的这段时间里,又有数名共和军士兵被敌人盯上,继而被敌人的魔法活活烧死或是干脆被抽空成人皮。被战友们的惨状又一次激起了好胜心的伯顿赶快和帕克一同再次投入战斗,机枪只打出了一百多发子弹,兴致勃勃地通过杀戮阵地上的共和军士兵来取乐的断手敌军魔法师向着空中飘浮、越升越高,躯体也逐渐变得透明了。见此情景,伯顿只得扫兴地让帕克停止开火,又让存活的士兵们帮助自己打扫残局。 不久后,麦克尼尔也赶到了这里。雨势变得稍微小了一些,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的那些不成人样的尸体却又加重了麦克尼尔的忧虑。他小心翼翼地从机甲上跳下来,走到伯顿身旁,向对方询问最后一次和敌人交战时的具体情况。 “敌人逃跑了?”听了伯顿的说法,麦克尼尔大吃一惊,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个结果,“你亲眼所见?” “我正在思考为什么他们不在半路上就用这种方式逃跑……”伯顿气喘吁吁地把又一具已经无法辨认出原来模样的尸体抬走,他很高兴麦克尼尔能马上帮他来一同搬运这些不幸遇难的战友,“那些【恶魔】,可能是因为某些限制而自行返回它们所在的世界了。”他和麦克尼尔一同把尸体放在空地上,擦了擦不断地从脸上滑落的雨水,“喂,下次把那东西给我开一次。” “没问题。”麦克尼尔满口答应,“一直把它给你用也无所谓,反正我猜敌人很快就会换上更好的。” 这场大雨终于在清晨时分停下了,劳累了一夜的士兵们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集合在村庄里,向着那些为了共和军的事业——也为了他们这些从南方北逃的起义军——而献身的士兵们致敬。麦克尼尔立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纪念碑,把它当做是自己能为战友们所做的唯一补偿。在结束了短暂的仪式之后,他们不得不马上前去附近寻找丢失的物资,那些宝贵的诱饵可不能浪费掉。 tbc? OR8B-EP4:三色(16) or8b-ep4:三色(16) 一切都在战斗结束后回到了原点,而且这一次不会再有人给他们颁发各类勋章了。1933年3月中旬,暂时解除了联邦军游击队威胁的共和军终于得以在阿拉瓜亚河流域正常进行重建工作,这对共和军利用当地的人力和资源维持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至关重要。尽管联邦军仍然时不时地从南线发起进攻,在多次试探性的攻势遭到共和军遏制之后,迟迟未能取得进展的联邦军终于也偃旗息鼓了。 在此期间,共和军想方设法把阿拉瓜亚河流域城镇的居民们送回原先的居住地,同时对整合运动制定的一系列管理办法进行了调整。按照共和军的设想,允许巴西的公民们通过各类自发建立的组织来实现管理是改变旧共和国时代(也包括如今整合运动治下的巴西)不合理格局的重要手段之一,因此许多以职业或身份命名的委员会很快就在阿拉瓜亚河沿岸如雨后春笋一般成长起来。这一幕幕并不能让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分外地兴奋,他们甚至隐约从中感受到了威胁——但麦克尼尔也只是把自己的意见保留在心里。 3月22日上午,去东部出差的麦克尼尔返回了阿拉瓜亚河流域。他先把自己的工作进展向卡尔多苏上校汇报,而后找来了自己的战友们,和他们共同商议下一步的计划。无穷无尽的工作在等待着他们,但他们不能逃避,也无法逃避:倘若连眼前的困难都无法克服,更不要奢谈用自己的双手从nod兄弟会手中夺回世界和未来了。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一直如此宽宏大量。”麦克尼尔把一份表格交给斯塔弗罗斯,让有过各种丰富管理经验的希腊人先琢磨清楚这些数字背后的意义,“共和军战争委员会对我军控制区的各种矿物和农产品的产量提出了要求,他们希望我们能为这场战争贡献出更多的资源。伯顿,现在敌人的游击队不会来干扰我们的正常生产活动了,你可以先想个办法。” “这很好办。”帕克做出了抢答,但他马上就发现其他三人完全不赞同自己的意见,“发布告示称没法完成指标的人要全都枪毙,这样一来就——” “行了,先不说这么做会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如果你把他们都杀了,谁来帮我们去挖矿?你还是我?”伯顿没好气地拍着帕克的脑壳,他自己虽然不介意采用这么粗暴的方法,可他不能无视自己和战友们目前的处境,“……麦克尼尔,使用暴力手段是绝对不成的。我们现在效忠的组织是共和军,又不是通用银河……”说到这里,他自己不由得笑出了声,只是帕克和斯塔弗罗斯听不懂他的冷笑话,“用奖励代替惩罚,完成的工作量越多,奖赏就越多。放心,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我们不必担心届时无法兑现承诺。” 外面忽然传来了议论声,麦克尼尔立即示意战友们暂时保持安静,他自己走到窗子边,小心翼翼地撑开窗户、向外面望去,见噪声的来源是几名路过的本地居民,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在稍微感叹和平民杂居会为彼此都带来些不必要的风险后,麦克尼尔合上了窗户,回到木桌旁。 他端起桌子上的碗,喝了一口自制的菜汤。 “彼得,你可以尝尝。”麦克尼尔把碗推到伯顿眼前,“这东西的提神效果远胜于咖啡。” “那是当然,我每次喝了之后只想吐。”伯顿苦笑着,他对麦克尼尔的烹饪技巧有充分的信心,然而即便是麦克尼尔也无法凭空造出上好的食材,“斯塔弗罗斯将军,您怎么看?我想,只要我们设立一个合理的奖励目标,到时候既能让本地的居民们更加卖力地工作,也能维持他们对我们的现有印象。” “也好。”斯塔弗罗斯没从伯顿的建议中挑出什么重大错误,他把文件还给麦克尼尔,又凭着自己的经验稍微评价了一下伯顿的方案,“不过,假如每个人能够完成的平均工作量在不久之后明显地提高了,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做?给所有人都发奖励?” “到那时候只需要提高基础标准就行了,确保能够拿到奖励的是群体当中能力最突出的那一部分。准确地说,把绝对标准和按比例划分的相对标准结合起来。”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他很高兴能看到自己的战友们在重要问题上达成一致意见,“那么,我就依照这个计划向上级报告了。” 伯顿又喝了一口菜汤,他努力地说服自己把这碗汤想象成山珍海味而不是难以下咽的【专用提神剂】——在只能喝这种菜汤的日子里,许多士兵笑称它为自己驱逐了疲倦——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忽略掉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麦克尼尔本来不该考虑这些事。虽然他和麦克尼尔都是卡尔多苏上校的顾问,前者主要负责战斗任务,后者则最多在具体战术上做出一些指导,至于全团的物资补给状况、分配工作和其他一些看似细枝末节但直接关系到生死存亡的任务,基本与他们无缘。 “呃,迈克?”伯顿叫住了要出门的麦克尼尔,他自己也从桌子上抓起了军帽,“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些事了?军需和后勤部门的人肯定会因为咱们这几个异想天开的念头而在背地里把我们连着我们的祖先一起问候一遍。” “没办法,有些人恐怕生来就是要和劳碌相伴的。”麦克尼尔推开屋门,让外面的阳光照进屋子里。即便他背对着刺眼的日光,伯顿仍然清晰地看到了五条被磨损得看不出原有色彩的向上v形箭头下方那条似乎刚缝上去不久的红色向下v形箭头,样式还有些刺眼,“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在汇报工作的时候自作聪明地表示我在管理方面有些……小小的经验。” 说罢,麦克尼尔快步跑开了,紧随他走出屋门的伯顿过了好一阵都没能想通其中的逻辑。用不了多久,伯顿就不必为此而烦恼了,更加忙碌的工作总会让人们忘掉随处可见的其他压力。 号召本地居民卖力工作的动员作战已经开始了,第四骑兵团的大部分士兵都投入到了这项对他们来说有些陌生的任务之中。一些精力旺盛的士兵在战友们的陪同下走访各处的居民,向他们说明了共和军的新规定,并盼望着那些至少还没有逃走的本地居民们配合他们、更加拼命地干活。另有一些胆大的士兵乘着电梯抵达矿井内部,把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告诉了里面的矿工们。 当天下午,麦克尼尔接连从战友们的汇报中得到了初步的反馈结果。他需要了解公民们的真实反应、需要让这些已经在整合运动治下吃了不少苦头的人配合他们继续这场战争。这并不容易,他猜得出来公民们更想躲到没有战争的桃源乡而不是在交战中的双方里选一个,而且麦克尼尔过去很少在gdi内部看到除了暴力手段之外的第二种解决方案:把一切不稳定因素斩尽杀绝是gdi的军人们所能做出的最忠实的决定。 同伴们遇到了不少困难。斯塔弗罗斯在报告中写道,当他试图向本地的农民解释共和军的新规定时,那名戴着草帽的秃头牧民谨慎地向他询问能否不上交任何农产品。 “……不能,先生。”斯塔弗罗斯无奈地回答道,“人这辈子逃不过的是出生、死亡和交税,您应该很清楚。” “老实说,我以为你们能有点新意。”头顶的毛发比斯塔弗罗斯更稀疏的老牧民看得出来对方没有抢夺他的牲畜的念头,这是他愿意坐在草地上和斯塔弗罗斯聊一聊的主要原因,“老伙计,这里的生活条件一点都不好。降雨分布不均匀,气候也古怪得很,可是我们来这里定居就是要为了获得一片自己的土地、不必和那些已经霸占了几乎所有土地的寡头还有他们的种植园打交道。就连整合运动也很尊重这里的既成事实。” 如何给巴西的农村寻找到合适的定位一直是激烈争斗的各方议论的焦点之一。由于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过去的垄断地位,整合运动坚称巴西的农村是足够现代化的(甚至已经现代得过头了),唯一的问题在于缺乏多样性;另一方面,理念比巴西政坛上的全部政客都更加激进的共和军则一度把巴西的农村看作是生活在古代的活化石,就连农民本身也远远跟不上他们的脚步,因而他们起初没有试图寻求农村的帮助,而是积极地联络他们更喜欢的进步军人和工人来壮大自己的队伍。 “通过对附近居民的走访,我们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在掌握权力后的最初几年里,整合运动不能对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或其他各州寡头们的地产动手,因此他们只能选择一如既往地鼓励东南沿海地区的居民搬迁到北方的亚马逊地带去开拓那些未利用的土地。”彼得·伯顿更圆滑一些,他努力地只和本地居民聊些令人开心的光辉岁月,对美好生活的回忆冲淡了双方之间可能滋生的紧张气氛,“考虑到整合运动已经开始大规模地没收寡头的地产并把它们分配给农村无业游民或是在上面建造工厂了,我们可不能在这方面输给他们。” 共和军已经表现得十分克制了——为了说服那些被共和军的名号吓得携家带口地逃窜的本地居民返回,他们及时地安排原属于圣保罗起义军且态度更温和的原第二步兵师各部队驻扎在当地重整秩序,并期待着能够在正常秩序基本恢复后推进下一步措施。仅从表面上来看,许多本地居民已经在联邦军被驱赶到亚马逊雨林里之后接受了现状,他们可没有前去投奔联邦军的勇气和能力。 尽管如此,仅仅不合作也能给共和军带来巨大的损失。自从加入共和军以来,麦克尼尔读过不少内部宣传资料,他发自内心地不赞同共和军的大部分策略(尤其是经济上的),因为这个组织竟然从来没有在宣传口号的任何角落里强调保护个人财产,取而代之的是对公共财产概念的宣传。 现在,他需要想办法在二者之间做个平衡,既要照顾上级的要求,也要满足本地居民们的需要。无论如何,他暂时还愿意站在整合运动的对立面。 “长官,有人找您。”门口站岗的士兵向麦克尼尔喊了一声,“是劳动营的塞拉少校。” 麦克尼尔把手里的报告放在桌子上,亲自出门迎接对方。要是把时间倒流到伊塔皮拉战役那时,他会选择用更温和的态度对待这位代理市长,如果那时他能猜得到塞拉少校不仅不会被处决反而会成为部队之中的重要一员的话。很遗憾,他们缺少经受过训练的军官,像共和军那样从平民当中直接提拔指挥官又不符合这些职业军人们的作风。 “长官和我抱怨说,咱们简直快要成为过去的贵族领主了。这里的居民都指望着我们帮他们改善生活,可是我们反过来又要盼着他们能提供更多的资源。”麦克尼尔把塞拉少校迎进屋子,他猜得出来对方是在面见卡尔多苏上校之后才顺路来找他的,“整合运动那混乱的管理方式给我们留下了无数的隐患,等我们有朝一日杀进里约热内卢,可不能忙着把敌人都吊死:先把他们绑起来送进博物馆里当展览品,再收足门票钱。” “我从长官那里听说你被任命为本团的副军需官了,恭喜啊。”塞拉少校先口头上庆祝了麦克尼尔获得了象征性的晋升,而后把一些已经有些泛黄的文件出示给麦克尼尔看,“上午我浪费了不少时间去处理械斗,他们又打起来了。你看,要我说,这也是整合运动给我们布置下的陷阱,他们不必刻意安排就能做到这一切。” 塞拉少校带来的是几份和地产有关的合同,上面的语句显然是经过专业的法律人士冥思苦想后写就的。这是整合运动在从东南沿海地区向北方移民的过程中为了把原住民(无论是土着人还是定居的白人)驱逐而想出的办法,财大气粗的商业机构只需略施小计就能让这些号称可以自给自足的农民破产并被迫把土地出售、抵押给整合运动的下设组织。 问题就出在这里。第四骑兵团向阿拉瓜亚河西岸进军之前,并不怎么打算认真地执行共和军命令的卡尔多苏上校决定把整合运动手中的土地全部还给其原来的主人。一般来说,由于整合运动只会把征收的土地拿去建设其他设施或是修建新的农业园区,这样做也不会损害第三方的利益;然而,当时过早地答应了许多无业游民们的请求的卡尔多苏上校万万没想到阿拉瓜亚河西岸的情况和东岸不大一样,因为有些人的土地恰恰是从整合运动手里买来的。 “……这种事呢,我不是很擅长。”麦克尼尔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疼,他又不可能去出面说服长官改口,“两伙人都想要把土地拿到手,可是土地就只有这么一块。要是把他们当中的一方转移呢,当事人肯定又不愿意接受安置条件,此外我们也拿不出多余的土地来。” “我的部下当中有人建议我放任他们自相残杀,到时候谁活下来,土地就归谁。”塞拉少校大概不会是认真的,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在笑,“有时候回想起来,我是觉得很滑稽……要不是咱们来这里,他们或许直到自己老死的那一天都不会有勇气站出来说要讨回自己的土地。” “我们和他们是一样的,少校。”麦克尼尔平静地凝视着塞拉少校,他仍然希望找出这位前俘虏转而为起义军甚至是共和军的事业拼命奋战的理由,“被上帝扔到哪里,就会身不由己地随着浪潮而前进。尽管我们平时赞美独立思考能力、相信自己所做出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事实是我们终究是被群体所裹挟着。假如没有在伊塔皮拉的那次……遭遇,您就会依旧忠诚地在整合运动麾下服役,甚至还会成为我们的敌人,而且永远无法想象自己可能会有成为共和军一员的机会。” 这番话对于曾经被俘而且差一点小命不保的塞拉少校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侮辱了,但塞拉少校连半分动怒的迹象也没有,“你说得对,麦克尼尔军需官。我就是你所说的那种……会在被推到某个绝境之后因为无法后退而必须朝前看的人。但是,在加入你们之后,我也确实对过去进行了一些反思。的确,共和军的理念当中有很多错误的地方,这些错误并不影响他们的追求——在某些程度上,和圣保罗所追求的东西有相同之处。” 迈克尔·麦克尼尔偷偷地翻了一下报告,他正在考虑明天或是后天让帕克去找塞拉少校聊一聊,免得帕克下一回又打算用暴力手段解决同样的问题。 “您是在为自己安于现状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但我们并不能够保证自己在一个……高度不平等的群体中,永远地成为【更平等】的那一部分。”塞拉少校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仿佛他在说和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我作为守法公民的一生在我被你们俘虏的那一刻就结束了,就算我把你们全都杀了,原先的人生也回不来了,而且整合运动似乎会因为我的两重嫌疑而格外地排斥我这种人。至于其他部分,你说得对:我不想在过去的努力全部白费之后再把未来白送掉。” 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还是皈依者狂热?麦克尼尔说不准,他只能确定塞拉少校在最后一次逃跑失败之后彻底放弃了离开的心思并转而死心塌地效忠于第四骑兵团,而且这名被视为俘虏和不可信人员的原敌军指挥官用多次以身涉险的行动洗刷了战友们的不信任。如果这就是劳动营能够拼死奋战的背后秘密,麦克尼尔当然也愿意为塞拉少校辩解几句、夸大一名军官对其麾下士兵的精神影响力。 人生还是要继续的,只要它还没彻底结束。类似的案例屡见不鲜,那些全无个人信仰而完全效忠于当前的国家、组织的指挥官,往往也能够凭借着突出的个人能力而青史留名。即便是真正的投机者和叛徒在gdi当中也有一席之地,更不必说在其位则忠诚得不言自明的实用主义者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请别误会,您的营里有许多不太可靠的俘虏或是无法证明自己能胜任职务的败类,他们能在您的带领下继续为我们的事业做出贡献当然也离不开您的指挥艺术。”麦克尼尔以自己的风格吹捧了塞拉少校几句,“啊,关于地产的问题呢,我是这样看的,那就是务必要保证因为整合运动的险恶用心而发生争执的平民当中不会有人成为受害者,哪怕代价由我们来承担也可以。只要他们最终会听从我们的指挥并服务于这场战争,中间的损失可以忽略不计,而且我们从整合运动那里缴获的一些财产正适合充当补偿金。” 塞拉少校木讷地点了点头,又和麦克尼尔聊了些同上级征收要求有关的消息,而后向麦克尼尔道别。 “你看起来不像是个普通士兵,普通士兵不会跟我聊这些。”曾经担任过代理市长的青年军官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长官说你是从美国来的,但我也不信美军的士兵都有这些想法。” “……咳,现在已经有点晚了,您该早些回自己的驻地。”麦克尼尔尴尬地笑了几声,他只是怕第四骑兵团里出现新的不稳定因素而已,“早些把这些平民安顿好,我们离胜利就更近了一步。” 送走了塞拉少校的麦克尼尔打算回去休息一阵,这时他看到彼得·伯顿正向着他的住处走来。想来想去都没为伯顿的突然到访找出理由的麦克尼尔主动叫住了对方,向战友询问其中的缘故。 “别提了,帕克又被附近的农民抓起来了。” “……什么?”麦克尼尔顿觉大跌眼镜,他不敢相信类似的事情还能发生第二次,“好,你通知过斯塔弗罗斯了吗?让他在这里待命,咱们去找帕克。对了,这一次他又惹上谁了?” “两伙人打了起来,他跑得稍微慢了一些,所以就被抓起来了。”伯顿叹了一口气,他猜测帕克说不定是在偷窃本地居民的家禽时被当场抓获,“其他细节,回来再说。我们得赶快把他救出来,不能让他给我们全团丢人。” tbc? OR8B-EP4:三色(17) or8b-ep4:三色(17) 迪迪埃·博尚并不是第一批被送进战地医院的飞行员,在他之前已经有好几名身负重伤的飞行员被迫从前线撤离了。由于迟迟不能从那些住进了医院的战友们口中得知详细情况,法兰西绅士在住进医院前的最后一秒都对情况抱有最大限度的乐观——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头上缠着绷带又被一众垂死的重伤员包围着的博尚只想痛快地睡一觉,就连这唯一的愿望也成为了奢求。 到这时,他对自己在教授飞行技巧和基本思路时的有所保留产生了一丝懊悔,部分是因为有几名勉强称得上训练有素的飞行员已经进了棺材,部分则是由于他本人也差一点跟着那些战友们一同进棺材了。在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战果后,博尚早已料到敌军会加大对南线的进攻力度、集中全部航空队以夺取制空权,但那时他以【借机检验自己的训练成果】为理由说服自己对局势的变化保持沉默,而且他确实也想要见识一下共和军航空队的真实水平。 现在他后悔了。 联邦军的报复来得无比猛烈,共和军控制区南线各地几乎一夜之间多出了一百多艘航空炮艇。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优势的联邦军航空队吸取了教训,首先派遣打击部队专门攻击共和军的航空队基地,在确保对手的航空队连出击的机会都没有之后再不紧不慢地命令其他部队执行常规任务。由于遭到频繁的轰炸和偷袭,共和军不得不转移其航空队基地,但这时仍然乐见共和军受到削弱的博尚还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一个星期以前,博尚在执行侦察任务的途中遭到了敌军航空队的拦截。被整整12艘敌军航空炮艇挡住的博尚完全没料到敌人竟能如此大动干戈,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从敌人的枪林弹雨之下逃跑,但他所驾驶的航空炮艇还是中弹了。若不是凭借着出色的飞行技术在附近的平坦地带着陆又恰好被巡逻到此处的共和军士兵发现,博尚的名字早就出现在死者名单之中了。 他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也因此而住进了战地医院中。周围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十分不愉快,他希望能在安静的房间里休养,而不是被迫和一群快要死的伤员共处一室。虽然他对共和军的状况有着充分的理解(尤其是在物资紧张这方面),当他本人也受到这些因素影响时,平时被尽力压制的不满一股脑地翻涌上来,把本就有伤在身的博尚折磨得头昏脑涨。 唉,还是瞧瞧这些伤员:他们身上哪有半点绅士的气息呢?作为共和军的士兵,作为号称要为推翻整合运动而战的自由斗士们——姑且在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于最后时刻和共和军达成了和解之后如此称呼接过了南方三州起义军旗帜的北方勇士们罢——这些对那些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深刻地影响了人类的历史并促成了一次次重要变革的高尚理想一无所知的家伙恬不知耻地谈论着俗气的个人生活目标,光是以后住在什么样的屋子里、和什么样的人结婚以及如何培养自己的下一代这种子虚乌有的话题(考虑到他们大半是单身的)也能讨论上几个小时。真让人头疼。 博尚在病床上翻来覆去地打着滚,他有时整晚整晚地睡不着,一部分伤员的惨叫和哀嚎总是能让他从浅睡中被惊醒。再这样下去,等他出院之后大概要被刺激得精神衰弱了,无奈的法兰西绅士郁闷地想着。 他所在的这间病房里几乎每天都有人死掉,而且多半还是在夜间。第一天晚上,那个在白天还热情地为战友们唱歌的年轻士兵忽然惨叫起来,声音大得超过了外面蒸汽机的噪音,但忙得不可开交的医生和护士们却没法顾及此处。几乎被逼得发疯的博尚强迫自己睡觉,但那如追魂索命一般的惨叫声仍然徘徊在他耳边,挥之不去。到第二天早上,他很高兴地看到护士们把死尸从房间里抬走了: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嘿,你是从哪个部队来的?”虽然博尚始终保持沉默,却还是有伤员打算和他聊聊。没办法,这些只能在病房里静待伤势好转的伤员们不会像那些最不幸的重伤员一样马上丧命,他们必须找些办法排解自己的无聊,“是第8师吗?” “……航空队的。”博尚随口说了一句,就不再理睬这些共和军士兵们。 事实证明这是个重要错误,他低估了陆军的士兵们对航空队的好奇心。当博尚是飞行员的消息在病房里很快传播开后,一些伤员便踊跃地要求博尚给他们讲讲在航空队的见闻。只想找个理由赶快休息的博尚只得声明自己法兰西,却不料这份声明又起到了反作用,现在那些想要了解欧陆风光的士兵们也聚集到了他身旁。 于是,迪迪埃·博尚成为了病房里的人形讲故事机器。他不想和这些士兵们大打出手,也不想麻烦很可能在下一秒就盯上他的共和军指挥官们帮他换个病房,毕竟特殊待遇在共和军是不怎么受欢迎的。对他来说,从丰富多彩的经历中随便抽取一些来编造一些故事实在是轻松得很,只要他能把那些同这个平行世界格格不入的元素去掉就行了。 只用了两天时间,博尚便成为了病房里当之无愧的头号演讲机器。在他意识到其他人都已经没有和自己争夺发言权的意向后,本来只想尽快把伤员们的好奇心打发走的博尚有了个新的主意,他知道自己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向病房里的共和军士兵们传递一些【真正有用】的想法,而不是共和军宣传里的陈词滥调。 “在那场战斗之中,敌人的各个小队之间完全没有配合。他们确实在执行上级的任务、试图封锁我们的进攻路线,可是他们并没有在必要的时候配合友军。”来自法兰西的志愿者有许多故事可以说给伤员们听,“是的,这种场面看上去总是非常滑稽:每个人都在做自己该做的正确的事情,而且没有丝毫的懈怠,但最终的结果是他们互相妨碍彼此并且造成了更大的损失。”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下了一阵,想看看伤员们是否会有些【共鸣】。领教过共和军内部那些稍显繁琐的办事流程后,博尚把它和圣保罗起义军的情况做了对比,并认为南方起义军比共和军更灵活一些、各部队的自主权更大。 “……这是不可避免的。”伤员们纷纷议论着,“整合运动反对一切现代的东西,他们最终的归宿就是完全倒向君主制。既然铁了心要做君主的奴隶,表现得如此不灵活也很正常。” “就是嘛,整合运动整天说着要我们追赶上国际水平,要做什么世界粮仓,可他们做的事情比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的那群蛆虫更过分!”一些叫嚷得最响亮的人对整合运动带来的灾难感同身受,“唉,你们是不清楚啊……说要搞什么农业多元化,结果原先的作物全都不赚钱了,连生活都维持不下去……” 法兰西绅士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有些高估这群士兵们了。虽然他更希望听到士兵们亲口说【整合运动高度集中的管理模式和共和军要一切经过委员会的模式毫无区别】,连不同投票方式之间的区别都弄不懂的士兵们要是会主动说出这些话,他反而会觉得奇怪了。暂时打消了向士兵们传递一些怀疑念头的想法后,博尚仍然完美地扮演着原来的角色,现在他只管充当一个无情的收音机了。 伤员们偶尔会带来一些让博尚十分不安的消息,例如负责这所战地医院的院长得了肺结核之类的传言。大部分谣言未经证实,而且大概永远都不会被证实,它们唯一的作用是给伤员们枯燥无味的生活增添了些许茶余饭后的笑料。 相比这些士兵们,博尚无疑是幸运的。他的身体还算健康,既没有被营养不良带来的疾病困扰也没有患上一些在这个时代还算流行的绝症。至于其他人,几乎每个人都有一套关于疾病的心得要讲。有的士兵会事无巨细地把自己从小到大得过的重病都讲上一遍,而且少不了要强调那些疾病本该是充足的干净食物就能挡在外面的;另一些士兵则回忆着自己从瘟疫中死里逃生的经过,他们对垂死感觉的描述稍微削弱了一些病房里真正要去见上帝的可怜人们的不安。 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了一个多星期之后,博尚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认知出现了一些变化。他仍然有些鄙视这群被共和军倚重的贫民,但当一个又一个士兵因得不到及时治疗而被护士们遗憾地抬走时,博尚又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青春时代:他的家园在熊熊烈火之中燃烧,就连法兰西的象征埃菲尔铁塔都已经变成了俄国人的武器。 当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等待着死神降临的人们,和这些共和军士兵之间并无区别。把他们称之为战争的受害者,似乎有些武断,因为他们已经在那之前拿起武器参加了战斗;然而,博尚无法用同一种理由来侮辱自己的同胞、侮辱那些为了法兰西的自由而战的勇士们。因他对自己记忆中的时代仍有些许的畏惧和敬重,法兰西绅士隐约发现自己对这些共和军士兵的轻视是站不住脚的。他不该拒绝这些战士、拒绝他在对抗整合运动的战争中所能找到的唯一盟友,除非他愿意把整合运动和共和军看作是同一类型的组织。 “我真是疯了。”他自言自语着,“共和军和俄国人一样都是nod兄弟会的傀儡……是的,我其实正在为自己的敌人战斗,而且竟然还有点同情他们。” 但他还是继续为病房里的其他伤员们讲着各种故事,现在他开始想要鼓励这些人继续战斗下去了。 “当时我在敌人的基地里直接降落,而后和我的战友们一起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基地,再乘着航空炮艇返回天上。嘿,你们没法想象敌人的表情,那些看守基地的士兵们都惊呆了,他们只顾着去救火,大部分人甚至懒得向我们开枪。” “他们只是被迫来参加战斗的,博尚。”几名比较活跃的伤员向博尚说起了自己听到过的传闻,“据说敌人想要多消耗州军的实力,他们强迫那些州军部队在缺乏足够补给的情况下盲目进攻。” “是的,所以我们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抵抗。”博尚对此表示赞同,他从南里奥格兰德和圣保罗的例子中看到了投降者的归宿,“当初那些愚蠢地以为自己放下武器就能换来和平的家伙,现在要被迫走上战场,而且连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了。” “那些寡头罪有应得。”有个肤色发红的中年士兵抱怨着,“什么身份的人就该说什么身份的话,他们跟我们简直是两个不同物种。我们反抗整合运动,是为了我们做出这么多奉献之后应得的一切;他们呢,还真就是因为丢掉了在里约热内卢的宝座……” 法兰西绅士也在心里稍微鄙视了一下波旁王朝的贵族们。 先前的畏惧和厌恶有所缓解,迪迪埃·博尚重新思考着过去几个月的战争。南方的三州起义军战败了,北方的共和军仍然坚持到现在,而且其生存期说不定比南方起义军还要更长一些。虽然共和军利用各种资源就地建立工厂并维持武器弹药正常供应的能力是大部分起义军部队都不具备的,这想必不会是双方之间的根本性差距。共和军所爆发出的力量让他恐惧,这算不上什么,以后他要学会掌握和利用这种力量而不是单纯地拒绝它。拒绝强大的力量是最愚蠢的事情。 颇受欢迎的博尚在有机会讲述他亲自驾驶航空炮艇间接击毙联邦军东北战区司令的光荣事迹之前终于出院了。头一天晚上,一名在经过了手术之后被送到病房里休养的士兵突然连连吐血,眼看着就要暴毙。见众人都上前帮忙,不想看着有战友在自己面前死去的博尚也上前帮忙——他自己都说不明白是什么促使他从病床上跳下来的。等他手忙脚乱地和同伴们一起把那重伤员送去抢救后,察觉到自己已经走出病房很远的博尚一瞬间就恢复了病号的神色、瘫倒在地。 值得庆幸的是他两条腿上的伤势基本好了,因此而不打算继续在病房里浪费时间的博尚决定在第二天办理出院手续、返回航空队。临走之前,他没有去打扰病房里的战友们,那些人的眼神会让他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一些不该出现在能够面无表情地将北非的任意一座城市夷为平地的eu军事统帅身上的心思。 他一瘸一拐地来到一楼,向着医院的出口处走去。那里似乎有人在等他,为此而惊讶的博尚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他认出其中几人是病房里的轻伤员,可是他从来没在乎过那些人的名字。他没有心情去记住几个很快就要死掉的共和军普通士兵的姓名。 “博尚!”那个有着明显的巴西东北地区农民面孔轮廓的士兵走向他,热情地和他握手,“……好啊,你快回去,帮我们多杀几个整合运动的将军、干部,把这些只要活着一天就要继续趴在我们的家园吸血的魔鬼全都赶出去!” “我会的。”博尚郑重其事地答道,他觉得自己甚至不必特意在乎这件事就能轻而易举地完成战友们的委托,“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请你们到普罗旺斯去旅游。” 他和自己叫不上名字的战友们握了握手,而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大门走去,来接他的车子就停在外面。坐上车子之后,头脑稍微冷静下来的博尚不由自主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把一旁的司机都看呆了。 “没事,我刚才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笑着对司机解释着,“快出发。” 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对的,这是他在这场战争之中见到得最多的观点。圣保罗起义军是正确的,他们要扞卫巴西自推翻君主制以来确立的宪政传统、扞卫先人的宝贵遗产,让那些光荣的传统继续在新时代发光发热;整合运动似乎也是对的,巴西因圣保罗寡头们的短视而错过了不少发展机遇,而整合运动所要做的无非是让巴西追赶上原先应有的步伐而已;至于共和军,好像也没什么可受指责的,他们不过是一群受够了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寡头的垄断还有整合运动的疯狂压榨的普通人而已,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nod兄弟会匪徒。 但博尚不会因此就轻易地改变自己的观点。在他的一生中,他如麦克尼尔一般清楚无误地明白自己的敌人也有着各自合理的动机,有些动机甚至是他自己在换位思考之后也不得不赞同的。那位伟大的当代欧洲之父君特·冯·埃瑟林元帅曾经说过,把任何人扔到尤里·纳尔莫诺夫的位置上,那个人就会变得和伊普西龙的恶魔一模一样——由此而选择尊重敌人的博尚所能献上的最高敬意便是将敌人斩尽杀绝。 迪迪埃·博尚于3月29日下午抵达了新的航空队基地。他像往常那样来到停放航空炮艇的大型仓库,打算去检查飞行员们的训练状况,却在门口就被一名机械师拦住了。 “您好,请出示您的证件。”那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机械师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博尚,“这里是军事禁区,闲人免进。” “哦,我是航空队的教官兼飞行员,前一段时间去了医院里休养……刚回来。”在医院里住过一段时间的博尚不想和战友之间发生冲突,他干脆利落地从身上找出了那张卡片,“这里还有不少人认识我呢。” 后一句话大概已经失真了,因为博尚惊讶地发现他并不认识这里的飞行员。准确地说,机械师当中倒是有几个熟面孔,这些热情的巴西人认出了博尚,并连忙呼唤那些新飞行员前来见见他们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前辈。 基地里顿时炸开了锅,听说过博尚的传奇战绩的新飞行员们一窝蜂地赶来问候自己的偶像。他们从战友的口中了解过博尚的事迹,知道这位千里迢迢从大洋彼岸赶来为正义事业而战的法兰西绅士曾经间接地击毙了敌人在东北战区的总司令(当时在场的其他飞行员回忆称砸死敌军将领的联邦军航空炮艇确实是博尚击落的),而他们也盼望着能够从前辈身上学到更多的技能、为反抗整合运动的战争出一份力。 “各位,我就是叫迪迪埃·博尚的。”博尚声音洪亮地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把你们在此之前的训练经历和实战情况大致汇报一下,稍后我会按照具体情况和你们的上级商量重新编组……”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几次,始终没能找到眼熟的飞行员。这倒不是他的责任,但他有理由相信那些人会在掌握更多技巧的情况下存活下来。这一次,他似乎没有必要有所保留了。 航空基地的负责人兼中队长贝尔纳多·加维昂(bernardo gavi?o)姗姗来迟。他指挥下的中队几乎代表着共和军航空队的全部军事力量,如此沉重的责任让还不到三十岁的青年飞行员的脸上多了几分疲倦。 “您好,我是迪迪埃·博尚。”博尚一见基地负责人也换了(而且还换成了没有军衔的共和军成员),明白情况严重,“……在医院里躺了很久,我没能及时得知外面的消息。半路上我听说我们的航空队最近又承受了不少严重损失——” “确有此事。”加维昂中队长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博尚能够明显地从对方的疲倦下看出一丝仇恨,正是这份仇恨支撑着眼前这个似乎没多少飞行经验的年轻人接管了这份并不轻松的工作,“人和飞行器,我们都在尽力抢救,但损失还是超出想象。敌人的数量优势太惊人了。跟你同一批的飞行员,可能都在医院里躺着呢。” “那我们更要抓紧时间了。”博尚见状,决定尽快把新一批飞行员训练到能够独当一面,“麻烦你们了,最近会很艰苦。” 第二天早上,博尚按照自己制定好的训练计划挑出了几名还算出色的飞行员去进行飞行训练。他自己也打算参加这次训练,但从后方传来的警报打断了他的原定安排。 “敌人看样子要对我军的后方设施进行轰炸。”加维昂中队长从友军的汇报中判断出了基本险情,“我们才刚转移不久,他们打算逼迫我们暴露位置。唉,不知又有多少伤兵和协助我们的平民会被炸死。” 博尚从对方手中接过电文,他在可能被轰炸的地点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不一定会暴露。”博尚握住被汗水打湿的纸,皱紧了眉头,“如果敌人的规模不超过一个中队,我有信心只用一个小队就拦截住他们。” “有机械师跟我说过你在救援友军的任务上一向表现得很不积极。”刚调来不久的新上级颇为意外,“也许他们说错了。” 法兰西绅士换上了夹克衫,从战友手中接过自己的护目镜。 “他们当然说错了。”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们法国人向来愿意朝战友伸出援手。” tbc? OR8B-EP4:三色(18) or8b-ep4:三色(18) “不要挤,不要挤。”迈克尔·麦克尼尔把收音机放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地拧着旋钮,“其实我觉得你们什么都听不到的概率更大一些,这附近的信号质量最近很不好。”他看了看跃跃欲试的伯顿和斯塔弗罗斯,最终把目光停在了帕克身上,“伙计,你可以顺便到外面站岗吗?我们需要有人时刻保持警惕,稍后我们可以把新闻向你转述一下。” “好了,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麦克尼尔。”尼克·西摩尔·帕克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他的神情和面对麦克尼尔时不自觉的紧张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那我们不妨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我们在保护这些平民,收些保护费也没什么不妥的。” 斯塔弗罗斯欲言又止,他和伯顿安静地调试着收音机,希望这个能让他们有效地获取到外界消息的神奇机器尽快正常工作。当他们用手头的活计为自己提供了绝佳的不介入理由时,麦克尼尔已经想出了一个说服帕克继续服从命令的绝佳理由。想让帕克安分守己,那可一点都不轻松,gdi的许多着名指挥官都没能有效地管理好粉碎了【再创世纪计划】的战斗英雄。 “伙计,我无意和你就道德或是其他的价值观问题进行一番辩论,但你起码应该知道共和军是严禁士兵抢劫其治下平民财物的。”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坐回到桌子旁,他现在多少有些明白其他老将军们的感受了,“如果你的恶劣行为激起了民愤,我没有任何办法保住你的小命,你那远在我国的雇主也救不了你。” “他们虚伪得很啊。”帕克忍不住笑了,“平时总要说创造一个没有私产的世界,这时候却又强调平民有个人财产了。” “……总之,管好你的头脑和手,别故意做愚蠢的事情。”麦克尼尔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在我们离开阿拉瓜亚河流域之前,我不想再听到有关你抢劫本地居民财物的消息——要是你觉得杀人灭口就能让我听不见传闻,那你确实低估我了。出去反省一下,伙计。” 帕克大步流星地闯出门外,完全没有反省的迹象。终于把收音机调整到了合适频道的伯顿连忙安慰麦克尼尔说,帕克只是本能地更喜欢过随心所欲的日子而已,在这一点上沉迷享乐的自己和帕克是有共同点的。 “既然你对我这么信任,再加上他又是真正和你有交情的老前辈,你没必要对他这么苛刻嘛。”彼得·伯顿把收音机的音量稍微调大了一些,不过背景噪音马上就吞没了播音员模糊不清的声音。 “不,你可不了解他。他比你多活了半个多世纪,而且直到退役之后也很不安分。我得承认,他在上一个平行世界的经历让我对他多了不少的同情,现在看来这些同情都是多余的。”麦克尼尔小声抱怨了几句,“我不知道是你的印象占了主导地位还是他在你面前表现得和过去一样,但我认识的帕克是比上面的大人物们更在乎军费的人……他才不管你要把资金拿去做什么,总之要是你不打算给军队投入足够多的资金,哪怕是稍微多花点钱去给涌入蓝区的移民造点避难所,那时他会很慷慨地将你称呼为愚蠢的和平主义白痴。” “你不是跟我说蓝区的居民一点都不喜欢外地移民吗?”伯顿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他以前从麦克尼尔口中听到过完全相反的描述,“怎么,难道同一批人后来又改了性子?” “……有点复杂。”麦克尼尔显然不打算就这一问题继续谈下去,他说服两位战友也安静下来,共和军的广播节目比他们的闲聊重要得多。 最重要的新闻报道,也是麦克尼尔最关心的新闻报道,当然是牵动着每个人心神的南线战况。两军在南线的战斗结果直接关系到巴西的命运,奔赴前线参战的指挥官和士兵们都必须全力以赴地投入这场战争。不过,共和军最近没有在南线取得明显的战果,准确地说他们仍然处于防御状态中。 先前在冒失地大举进攻时遭受了不少损失的联邦军想出了种种对付共和军的新办法,他们计划将南线控制区堡垒化、变为共和军即便转守为攻也不能轻易夺取的钢铁长城。假若把阿拉瓜亚河西岸联邦军的部分行动和这一战术联系到一起,麦克尼尔不难得出结论:联邦军也已经放弃了速战速决的打算。 “……昨日……我军于……歼灭……” 农舍外传来阵阵虫鸣,扰乱了他们的思绪。时值1933年3月末,南半球正不可避免地朝着冬季稳步迈进,但亚马逊热带雨林地区显然是要例外的。连绵不绝的大雨让每一项工作的推进都变得十分困难,仍然有些炎热的气候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麦克尼尔的心情。他听到过许多和丛林有关的传说,那些在残酷的丛林战斗中死里逃生的老兵们会尽可能夸张地描述自己的经历、将丛林塑造成为随时能够把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化为白骨的恐怖魔窟。 听了半天都没听到共和军究竟在哪里歼灭了多少敌军的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原本指望着据此估计南线的战况并提前思考一些应对方案。当然,守住附近的阵地是不会错的,沿着阿拉瓜亚河顺流而下势必会成为敌人用来将共和军各部分割包围的优先手段之一。 尽管没能了解到不久前结束的那场战斗的全貌,麦克尼尔还是从几个他稍微熟悉些的地名中听出了些许蹊跷之处。准确地说,共和军的战线向北退却了,而且比他预料中的要快一些。这对于并不执着于某处土地或城镇得失的共和军来说是很常见的事情,过去共和军多次引诱敌军深入后再进行凌厉的还击、粉碎联邦军的攻势,那时他们不仅可以收回被联邦军攻占的领土,而且还能轻而易举地将敌军的前沿阵地纳入囊中。 但迈克尔·麦克尼尔不太看好这种战术,他将共和军过去的几次小规模胜利称之为联邦军缺乏准备且无法在各州进行有效动员的结果。现在,当联邦军有了充足的时间和精力巩固阵地时,共和军再想像之前那样凭着先防守后反击的战术逐渐拓展生存空间,无疑是难上加难。 “怎么了?”斯塔弗罗斯看出了麦克尼尔的忧虑,于是他把收音机的声音稍微调小了一些,“啊,就总体上来说,共和军……算不上遭遇了失败。” “是的,暂时算不上失败。但是,更严峻的考验确实已经出现了,现在整合运动能够调动全巴西的资源来镇压共和军。”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们出动了上百艘航空炮艇,又在前线不断地建造新的堡垒和要塞……敌人着急了,斯塔弗罗斯。他们害怕我们的存在会耽误他们的事业。他们越是这样焦虑,我们越要沉住气。” 因此而感到安心的众人在广播节目结束之后迅速地返回了工作岗位上,他们每个人都有堆积如山的工作要去完成。被麦克尼尔挡在了门外的帕克好奇地向自己的同伴询问广播节目所汇报的战况内容,但麦克尼尔很遗憾地对他解释说大家什么都没听清——如此模棱两可的表述让帕克感觉受到了冒犯,他支支吾吾地向麦克尼尔声明,自己再也不会去偷农民的东西了。 在确认帕克不会私下里又去偷鸡摸狗后,麦克尼尔决定拿出一项既能让帕克高兴又能把这家伙拴住的任务交给对方:测试从附近的工厂里刚刚赶制出来的步枪。 “靶场区域在这里,周围没有居民区,而且平时也很少有人来光顾。”麦克尼尔把靶场所在的位置告诉了帕克,让经验丰富的前gdi特种兵指挥官自行去寻找,“我想你应该会很喜欢这份差事的,只要不停地射击就行了。” 方头方脑的帕克不疑有他,只管一路小跑前去靶场寻找麦克尼尔所说的交接人员。他穿过了变得日渐热闹起来的村庄,穿过了堆积着杂物的仓库,又跑过了昼夜不停地轰鸣着的蒸汽机,总算按时抵达了设立在小溪边上的靶场。那里有数名共和军士兵正在测试从后方送来的步枪,另有一名戴着眼镜的年轻士兵在附近对着匍匐在地的战友们比比划划。 “我是上等技术兵罗德里格斯。”戴着眼镜的年轻士兵远远地看到帕克,主动走上前来并和对方做了自我介绍,“是麦克尼尔军需官派您来的?” 平时就不怎么喜欢戴眼镜的家伙(那只会让他联想到高学历)的帕克因对方吞掉了麦克尼尔职务的【副】字头前缀而懊恼了好一阵,他也想成为像麦克尼尔那样真正受人尊重而不是被看似敬重他的人们畏惧的军人,那是他一辈子都没能达到的目标,“但愿他们可以把步枪卡壳的问题解决,我可不想在和敌人战斗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死于机械故障。” 这些步枪的外观看上去有些粗糙,同联邦军使用的同型号步枪截然不同。帕克了解那些传言,麦克尼尔对他说过难以像联邦军那样用工厂流水线大量生产步枪的共和军在其控制区内建立了不少小型军工厂,而这些工厂实际生产出的产品质量着实堪忧。连基础加工机械都要自行制造的共和军无法精确地控制各项参数,因此在生产一把步枪的过程中由各个环节累加而得的巨大误差最终忠实地反映在了战场上。 那些本该眼疾手快地一枪击毙敌人的英勇士兵们不该因为子弹卡壳等自己无法控制的因素而丧命。 已经使用这种栓动步枪很久的帕克从战友手中接过一把步枪,用挑剔的眼光把它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他不认得这把长度约有50英寸的步枪的具体型号,也不知道它的原型是由哪一个国家生产的(考虑到巴西与德国的特殊关系,帕克更愿意让德国人来认领这把步枪),只要这武器能够在战场上恰当地发挥作用,他才不在乎武器的前世今生。英雄不问出处。 “这个抓槽有点粗糙。”帕克决定暂时忽略这些令他不愉快的细节,他打算先试试枪的性能,“……罗德里格斯,这把枪……我是说,它的原型是什么?” “德国人的毛瑟1908。联邦军在世界大战之前购进了许多,后来也在自己仿制。”戴着眼镜的年轻技术兵对这些装备的了解程度似乎胜过帕克一筹,“我们的产品还有很多不足之处,毕竟敌人已经仿制了二十多年呢,他们在经验上远比我们丰富。” 看来德国人对巴西的影响实在是过头了,帕克心里想着。他调整好视角,趴在稍显平缓的草地上,瞄准了不远处的靶子。隔着这么远,就算他的视力达到人类极限,上面的目标在他的视野中估计也还是一片模糊,这正是帕克在选拔队伍里的狙击手时不怎么看重视力的原因之一。直觉和经验有时候更重要一些。 他扣下了扳机,而后心满意足地等待着另一侧的战友报告结果。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从麦克尼尔永无止境的指责之中走出,短暂地—— “什么!?”听到和脱靶没什么区别的结果后,尼克·西摩尔·帕克勃然大怒,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枪法会差到这个程度,“你他——算了,让我再试试!” 他打出了剩下的4发子弹,而后从草地上爬起来,装作耐心地等待着战友们的汇报。旁边负责测试枪械的士兵们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瞪着他,但当帕克那愤怒的目光从他们的头顶划过时,这些识趣的士兵们也明智地避开了挥之不去的浓重怨气。 结果仍然十分不理想。往常帕克大概会直接跳起来声称步枪质量堪忧,可他在被麦克尼尔责备了许久之后竟然也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觉得是自身的枪法退步了。考虑了几分钟之后,他走向其他士兵,向战友们询问各自的测试结果。 “这枪有问题。”帕克最终决定坚持自己的第一反应,“而且有问题的枪不会只有这一把。” “也许。”罗德里格斯上等技术兵却没有半点感到意外的模样,“要么是缺武器弹药,要么就是武器弹药的质量太差,我们总要被一些事困扰的。” “嘿,也对。虽说这些武器的质量还达不到我的要求,拿着它们上战场也能给自己一点信心。”说起自己在巴西东南地区的战斗经历,帕克顿时觉得这把没准头的步枪看上去有些和蔼可亲了,“我们还在圣保罗打仗的时候,不是缺枪就是缺子弹,到后来就差挥舞着刺刀冲上阵地和敌人肉搏了。” 对于步枪质量不佳一事,参与测试的士兵们提出了种种不同观点。有士兵主张,这些仿制步枪不能准确地击中目标的原因在于枪管有明显的弯曲,至少他们所检查出的不合格产品之中的确有几把能用肉眼看出弯曲的步枪;另一些士兵把原因归结为瞄准器具缺乏校准等因素,而这些问题本该是步枪出厂之前就被扼杀于萌芽状态的。 憋着一肚子火的帕克返回驻地去找麦克尼尔,他不得不相信麦克尼尔正在有意针对他。 “哦,我有心理准备。”麦克尼尔正在吃晚餐,那混着木屑的面包看得帕克头皮发麻,“你不能指望那群普遍没受过教育的文盲和半文盲能充分地利用手册和一些看起来通俗易懂的基本规律,他们确实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并把这些武器送到了我们的阵地上。” “上帝啊,你不要再继续说和文盲有关的话题了,难道我看上去很像是文盲吗?”鼓足了气的帕克登时泄气了,“是的,他们已经很努力了,但是用这种武器可没法继续作战。” “共和军又不像南方的起义军那样能够想方设法从外国盟友手中获得补给。他们必须得学会自行谋生,而且倘若他们之前没学会的话,我们连北上投奔他们的机会都不会有。”麦克尼尔又咬了一口面包,那奇怪的摩擦声和牙医的小电钻奇妙地重合了,“你的雇主起先积极地支援南方起义军的斗争,但是在我们转投了共和军之后,他们还有什么新的表态吗?支持代表着旧共和国的圣保罗等三州起义军,事成之后大家的日子还能照常过下去,支持这群……被俄国人影响的激进分子,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但我们已经在为共和军而战了。”帕克苦笑着,他敢打赌说自己会在有更多选择的情况下避开共和军,可当时他们若是不想成为整合运动的阶下囚就必须选择这条路,“见鬼,我越来越觉得李林是个名副其实的魔鬼了。他在故意让我们难堪,你也感觉到了?在上一个平行世界我成为了我一辈子都在去猎杀的异形怪物,而这一次我竟然为我曾经竭力反对过的【敌人】而战。” 麦克尼尔低下头,沉默了好一阵。他用力地咬下一口面包,又赶快端起盛有绿色菜汤的碗,把这一大堆令人难以下咽的混合物快速地塞进自己的喉咙里。从附近路过的士兵们瞠目结舌地观看着大名鼎鼎的合众国志愿者的马戏表演,他们不是特地来看笑话的,只是碰巧前来摆放这位骨子里有些高傲却总能恰当地表现得平易近人的长官而已。 “……你说的对,就是这么回事。”麦克尼尔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对自己发明出来的这道【菜】的真实用途一清二楚,“……赶快去忙,我来想办法。” 帕克很不放心地离开了,临走之前还频频地回头向着麦克尼尔所在的位置看了几眼。 由于在吃饭过程中运动过度而感到胃胀的麦克尼尔忍着不适感去附近的仓库做调查,敦促那些在紧张的战斗告一段落后变得有些散漫的战友们打起精神来。光凭他一个人纵使说得口干舌燥也没什么用,改天该叫斯塔弗罗斯来把士兵们组织起来做些真正有效的宣传,那个有着和俄国人进行长期斗争经验的希腊人比他更了解如何抓住人们的心。 对了,生活的时代更早一些的斯塔弗罗斯说不定能为帕克解决这些难题。 “德国人的步枪啊,真令人怀念。”斯塔弗罗斯来找麦克尼尔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忙碌了一天的希腊人额角的头发又稀疏了些许,“我用过一种类似的步枪,也许我可以提出些建议……但我没法保证我的记忆不出错,麦克尼尔。况且,按照帕克的说法,这些问题是由生产过程中的误差造成的。” “你是我们当中唯一曾经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斯塔弗罗斯将军。”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领着斯塔弗罗斯走向堆放枪支的角落,从其中抽出了一支步枪,“嗯,虽然这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有着很大的差异,但一些规律是相同的。再帮我们看一看,年轻人没了老人的经验是没法独自闯荡的。” 斯塔弗罗斯接过步枪,借着灯火细细地打量它,几十年前的记忆又回来了。他在过去几个月的战斗中接触过许多不同型号的步枪,但德国人的武器总能带给他非同一般的感受。怔怔地端详着步枪许久的斯塔弗罗斯是被从远方传来的枪声惊醒的,他和麦克尼尔都敏捷地把目光指向了枪声传来的方向,并做好了投入下一场遭遇战的准备。 十分钟之后,得意地拎着一只断气的鸟走向营地的伯顿目瞪口呆地望着几十名全副武装地前来迎接他的战友,不知该说些什么。 “打猎。”他有些尴尬地辩解着,“……有附近的居民去打猎,我也顺路与民同乐了一下。” “哪有半夜出去打猎的?”麦克尼尔只觉得头颅两侧的神经都在跳个不停,“上午我还说帕克不守规矩,现在你又给我送上这么一份大礼……趁着事情没闹大,赶快滚回去睡觉。战利品没收。” “喂——” “这些带着砍刀和猎枪就来开垦荒地的家伙说不定能帮上我们,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拦住了正要继续责怪伯顿的麦克尼尔,他最近忙于研究如何让本地的居民们更顺从一些,但不顺从的那一面却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我想这些人大概会知道怎么用一把从各方面来讲都不合格的枪击中目标,不然他们早就把自己喂给这里的野生动物了。” 麦克尼尔眨了眨眼,拦住了垂头丧气地往住处走的伯顿,推着同伴向村庄外面跑。 “走,打猎去。”他一本正经地拍着一头雾水的战友的肩膀,“明天早上把你新结交的酒肉朋友都叫上。” tbc? OR8B-EP4:三色(19) or8b-ep4:三色(19) “看来我对你的期望过高了,岛田。”戴着墨镜的阿拉伯王子平静地端起了盛有咖啡的杯子,只有他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疲惫才能让坐在桌子对面的岛田真司察觉到眼前这个一向善于掩盖自身真面目的男人(如同彼得·伯顿一般)经受了不少挫折才得以安然无恙地返回里约热内卢,“你居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哪怕是象征性的。” 岛田真司心平气和地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咖啡,脑海中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借口,但他最终还是决定据实相告。他不得不承认,在里约热内卢过着有保障的生活间接地让他原先面对着整合运动的暴行时所采取的坚定立场被削弱了不少,而且这并不是他靠着每天给自己做高强度自我催眠就能解决的。 “……我也没料到你真的会行动。” 卡萨德眨了眨眼,没去继续指责岛田真司,只是低下头喝了一口咖啡。 “那你的同胞该怎么办呢?” “我……我在尽力帮助他们。”儒雅随和的青年日本学者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比如开介绍信或者是想办法进行定向招工,总之要让他们在现有的巴西社会里继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这样一来,迟早有一天情况会得到改变的。至于什么号召他们集结起来用武力反抗整合运动这种事呢——”说到这里,他自己都笑了,“——做梦的时候稍微想一想,那就足够了。” “我并不感到意外。你们日本人是被皇帝和贵族带领着步入20世纪的,没有这些贵人引领你们前进,你们就会表现得和古代的日本人一样地温顺。”阿拉伯王子似乎无视了自己的身份,因为他毫无疑问是整个团队中唯一的贵族,而且还是利比亚末代国王的直系后裔,“……虽然我们阿拉伯人和非洲人在和欧洲人抗争的时候并不会表现得更好。” “纠结于过去的事情只会让我们做些无谓的感叹。在我们这个看似还算气氛融洽的团队里,我们都是【异类】,卡萨德。”岛田真司的双眼转向了窗外,耀眼的阳光顺着窗子倾泻到房屋内,照亮了宽敞明亮的客厅,“让人伤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难道不是吗?还是说说能让人开心的事情……我们在北方的那几位同伴目前的处境如何呀?” 遗憾的是,卡萨德也并不清楚麦克尼尔一行人的具体情况,他只是在过去的交流中得知战友们正在阿拉瓜亚河流域驻扎而已。既然麦克尼尔等人不在战斗最激烈的南线执行任务,身处里约热内卢的同伴们暂时也没有必要为他们的性命而担忧,况且暗中削弱整合运动的计划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大约一个月之前,卡萨德试图利用圣保罗市民对整合运动的不满而组织第二次大规模起义。他并不指望着起义能够胜利,只要圣保罗市民们能够迫使整合运动撕下伪装,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令人更遗憾的是,整合运动虽然迅速地使用暴力手段镇压了起义,但并未开展卡萨德想象中的大规模报复,以至于巴西各地的总体局势一如既往地平稳。 事态的发展着实让卡萨德感到惊讶。他对整合运动的行事作风略有了解,此外他本人亲眼所见的事实和岛田真司等人的描述也证实整合运动从来都不介意对其反对者进行疯狂镇压——里约热内卢一度血流成河,而被整合运动视为【不受欢迎者】的各种外国移民同样在战争期间惨遭杀害。然而,当他冷静下来并重新研究整合运动在最近半年来的变化时,那些传言逐渐地从被他忽视的报告中重新浮现出来。 “他们有一种……狡猾而残忍的实用精神。”卡萨德沉思了许久,把自己生前对马哈茂德·阿卜杜勒-穆赫西(ahud abdul-uhsi)的评价丢给了整合运动,“一直挥舞着屠刀反而是最简单的事情,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放下屠刀、而且能当真说服大部分人听从自己的命令,可比到处杀人放火要困难得多。这几个月来,他们变得比过去灵活多了,大家都看在眼里。” “没错——哦,你倒是提醒了我。”岛田真司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整合运动在今天下午要举办一个公共活动,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现场参观一下。” “你为什么不去?”卡萨德古怪地瞪着岛田真司,“跟整合运动的组织打交道比较多的,第一是舒勒,第二就是你了。” “……我去参加过类似的活动,而且我不想去第二次了。”头发很茂盛的青年日本学者叹了一口气,“那场面让我感到有点不适,你去过一次之后说不定也会明白的。不管怎么说,那是我们了解整合运动的又一个重要窗口。” 卡萨德还想了解一些同被派遣到北方的魔法师相关的消息,他先前在和麦克尼尔的交流中了解到联邦军潜伏在阿拉瓜亚河流域的游击队连同一些疑似被派往北方支援的魔法师一起被剿灭了,于是想从岛田真司的口中问出敌人的新安排。不过,岛田真司因缺乏足够的可信情报而不敢做出判断,他确实掌握了那些被【制造】出来的魔法师离开研究设施、前往北方的具体时间表,但这些情报不能成为判断整合运动何时投入下一支魔法师部队的证据。 还是先去参加岛田真司所说的整合运动公开活动,卡萨德想着,说不定自己能从那里看出整合运动最近的一些新变化来。他很有礼貌地向岛田真司道别,又接过对方递来的请柬和入场券,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这栋小屋。外面的阳光依旧灿烂,整合运动为巴西所承诺的未来也是如此,而已经在最近十几年里承受了不少磨难的公民们似乎相信了整合运动勾勒出的蓝图。 走在里约热内卢的大街上,卡萨德时不时地会停下来观看路边的整合运动宣传海报。他在巴西看过许多不同的宣传海报,其中也包括圣保罗等南方三州护宪军的宣传海报和北方共和军的。全部的海报都给他以无法回避的力量感、让他能够不由自主地感受到站在这些海报背后的人们愿意为了自己的理想奉献的决心。 但圣保罗最终还是投降了。哪怕卡萨德可以找出无数种借口来为那些指挥官们辩解,诸如弹尽粮绝的圣保罗市无法战胜外围上万的联邦军——但那些人还是在仍能垂死挣扎的时候投降了。 “嘿,兄弟,别长时间站在这里。”一名手持警棍的警察来到了卡萨德身后,“……你在这里站很久的话,大家会非常紧张。” “你是整合运动成员吗?他们挺喜欢用【兄弟】这个词来称呼彼此。”卡萨德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不要担心,我只是在试图从美学的角度来欣赏它而已。” 兄弟,这个词只会让卡萨德联想到nod兄弟会。但是,整合运动和nod兄弟会几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前者总是喜欢把完整的巴西版图放在宣传海报上、强调每一名巴西公民都该为联邦而效忠(并忽视掉了不被他们看作人的外国移民);后者的宣传风格则因内部派系差异而天差地别,有的派系干脆以凯恩的指导思想为依据而宣布把具体的人物形象放在宣传海报上是不折不扣的偶像崇拜行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凯恩本人。 “啊呀,我可不是他们当中的一员。”那戴着警帽的青年警察也顺着卡萨德的视线向上仰视着蓝绿色的巴西国土形状的背景,“只是那个词听起来比【公民】或是其他的词要顺耳一些罢了。” “哦,好像也是。”卡萨德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他看到周围有好奇的市民前来围观他这个突然站在平时没人关注的宣传海报下方的怪胎,不禁开始思索整合运动的宣传到底在以什么方式来影响更多只求过着安稳日子的巴西人,“你看,这幅海报上面同时包括了【上帝】、【祖国】、【家庭】,自上而下地有序排列。巴西沐浴在神的恩典之下,而巴西人则在名为国家的集合体之中有序地分工协作。而且,你可以看到最下面的人物形象当中有穿着象征着不同行业的制服的人……呃,你们平时会仔细看它吗?” 他这番暗含着些许威胁意味的发言反而让警察们不敢轻举妄动了。在附近巡逻的警察们聚在一起小声商议了一阵,见卡萨德似乎没有前去破坏海报或对海报进行涂抹的征兆,便决定放任这个口音听起来像西班牙人的家伙自由地【欣赏】海报。过了几分钟,走来围观卡萨德的市民们始终没能目睹什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于是也自行散去了。 阿拉伯王子到附近的餐厅里吃了一顿午饭,他仍然在思考整合运动最近发生的许多变化。麦克尼尔或许会站在这里尖锐地批评公民的意志像野草一样随风倒,但卡萨德不会那么想,他甚至承认整合运动所采取的一些措施是必要的。让因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寡头的短视而失去重要发展机遇的巴西快速地追上国际前列水平,同样的心愿也出现在那些终于勉强摆脱了欧洲殖民者的阿拉伯人、非洲人领袖们之间,尽管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伴随着时局的变化而成为了笑柄。 他的曾祖父伊德里斯一世是如此,那位推翻了国王的上校也是如此。 大名鼎鼎的莫马尔元帅,似乎也没能逃过这一宿命。 时断时续的电子音打断了卡萨德的思考,那种特殊的声音肯定是从收音机里传出来的。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名疑似餐厅老板的男子打开了放在前台的收音机。里面播放的新闻一如既往地单调:先是强调了整合运动最近的一系列举措,而后象征性地谈一谈成果,中间插播几条对北方战事的失实报道,最后再对未来做些乐观的估计…… 这东西难道也会有人愿意听吗?显然,餐厅里的食客们没有蜂拥而上地阻止老板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卡萨德干脆利落地吃完了烤鱼,他怕自己在吃饭时听着这种新闻会患上胃溃疡。结账之后,他来到餐厅门口,试着和老板说说自己的看法。 “这是为了让人员流动快一些。”老板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不然呢,也许你会在用餐结束之后留在这里休息一阵。” “那你应该向上帝祈祷你的顾客不会因此而永远不来光顾第二次。”卡萨德放弃了和对方沟通的念头,他又不能直接夺过收音机并把那东西摔到墙上砸个粉碎,“我还从来不知道世上有这种神奇的经营策略。” 但他确实没必要去责怪餐厅老板或是其他人。这是整合运动掌握大权的第四年,大部分反对整合运动的力量不是已经销声匿迹就是选择使用武力手段反抗了,那些活跃在整合运动的控制区却还要遵守对手的规则的反对者承担着另一种卡萨德无缘体会却深有感触的风险。报社一家接一家地关闭,广播电台也差不多,而其他自认为能传播不同思想的人——尤其是那些高傲的学者们——在听说圣保罗大学被血洗之后已经安分了不少。 一切尽在整合运动的掌握之中。 吃完午饭后,卡萨德照常在街上散步,他不紧不慢地沿着规划好的路线前往岛田真司所说的地点,那里伫立着一座剧院。里约热内卢的整合运动临时租下这里来举办他们的公开活动,而其中的重头戏已经白纸黑字地写在剧院外面了:为这个日渐强大的集体补充一些特别的新个体。 阿拉伯王子站在剧院外面看了许久,想从整合运动的描述上看出些值得注意的重要变化来。他左看右看也没能找出什么漏洞,只得暂歇了好奇心、持着岛田真司送给他的礼物去找门口的警卫。进入剧院之后,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成百上千名穿着蓝绿色制服的整合运动民兵的卡萨德意外地发现绿色在五颜六色的衣着中的比例不算高,这又使得他自我怀疑了好一阵。 “请让一下,谢谢。”他对着挡住他去路的陌生人挥了挥手。 “哦,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那个卡萨德看不清脸的男人似乎也很诧异,他站起来走到两排座椅间的过道中,给卡萨德让出了道路,“不过,整合运动多少还是在乎民意的。” “不瞒你说,我听说会有一些很特殊的人要加入整合运动,这才来参加这场……活动。”卡萨德冲着对方笑了笑,反正那人估计也看不清,“可不能让麻烦的间谍和野心家混进来。” “就像圣保罗那样?” 卡萨德沉默了片刻。 “差不多。” 活动正式开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一名身穿蓝绿色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上舞台,向着下面的围观市民宣布这场需要众多里约热内卢一般市民参加的审查活动已经开始,并马上就把舞台让给了那些等待接受审查的人。听得一头雾水的卡萨德跟随着身旁的其他人一同鼓掌欢呼,他告诫自己要多学学整合运动的一些办法,说不定将来他也有机会去把阿拉伯世界的信众们从苦难中拯救出来。 第一个发言的是一名个头矮小的黑人,他自称是原先在种植园里工作的劳工、为圣保罗的寡头呕心沥血地工作了多年却拿不到任何报酬,最终是整合运动给了他自由并让他获得了自己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新生活。 “兄弟们,奴隶制在帝国时代就已经在法律上被废除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可是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的寡头们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继续在他们的种植园和牧场里使用着奴隶制。”说着,身材矮小的黑人脱下外套,让离他稍近一些的市民们看清自己身上的疤痕还有缺了两根手指的左手,“是整合运动的兄弟们把我和其他仍然为奴的人拯救出来的,他们比那些虔诚地向着主祷告的伪信徒更接近上帝和耶稣基督的教导。所以,在重新获得自由的那一天,我发誓不再让其他人过上我们的生活……圣保罗的自私毁了他们也毁了我们。” 那些多愁善感的市民,尤其是亲朋好友当中有人曾有过类似经历的市民们,纷纷流下了热泪并为这个已经虔诚地改信了公教的黑人巴西公民献上自己的祝福和掌声。卡萨德也在下面鼓掌,他相信这名以前可能在种植园工作的黑人所说的经历,但整合运动又要如何解释如今发生在工厂里的一幕幕类似的景象呢?被切掉手指的人不过是从种植园工人换成了工厂工人而已,当整合运动的反对者打着【消灭事实上的奴隶制】之类的旗号站出来复述整合运动自身的口号时,真不知整合运动会作何感想。 巴西人都该是生活在同一信仰下的兄弟姐妹,这是整合运动的其中一种说法;必须把那些危害到文明的害虫全部清除干净,这也是整合运动的真实态度。从非洲来的黑人、从欧洲来的爱尔兰人或意大利人、从亚洲来的日本人……即便是在那些愿意改信公教并完全融入巴西、遵守整合运动的道德的人群当中,被幸运地接纳的终究也只占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部分被粗暴地列为【不受欢迎者】进而遭到整合运动民兵的攻击甚至是屠杀。诸多自相矛盾的逻辑是不能长期并存的,最终在每个方向上只能有一个信条成为真正被奉行下去的标准。 其余的,要么成为历史的尘埃,要么名存实亡地被挂在墙壁上接受众人疑惑不解的欣赏。 卡萨德专心致志地从这些准整合运动成员的演讲中总结规律。信仰要被放在第一位,这是整合运动强调其对拥有同信仰的【虔诚文明人】一视同仁的基础;在这一基础上,那些差异则被转化为对信仰本身的拥护,具体形式则并不重要。对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支配的旧共和国时代的痛恨也十分重要,伴随着对帝国时代的怀念也无所谓,因为整合运动的支持者之中不乏真正意义上的保皇派(主要分布在巴伊亚州)。 来自各行各业的准整合运动成员们纷纷对市民们强调,整合运动的权力让他们的生活好转了、让他们所处的整个行业也好转了。 “从我满21岁之后过了10年,我才真正获得一次投票的机会。”现在走上舞台做演讲的是一个壮实的青年人,他甚至还穿着一条看起来像极了工装的背带裤,“过去三年里,我参加了全部的投票活动……嘿,以前哪,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我是文盲,还是个穷人。”说到这里,自我暴露了文盲身份的男人用更大的声音向下面的听众们表明自己的立场,“想笑话我的话,随你们的便!就凭整合运动愿意让女人、穷人甚至是我这种文盲来参与管理自己身边的事务这一点,我没有不支持他们的理由。” “听起来真夸张。”卡萨德小声说着,“不知道圣保罗的支持者又要说些什么呢?整合运动比他们原先的那个宪政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而这些对于阿拉伯世界而言又似乎全都是歪理邪说。 但下一个人的演讲又让他顿时皱起了眉头。那个自称是退伍老兵的中年男人(如果卡萨德没记错的话,退伍老兵似乎是第二次圣保罗起义中最暴力的反抗团体之一)首先称赞了整合运动大力收紧各州自治权、废止宪政的一系列举措,而后强调说整合运动只让最强大、最优秀的人而不是最会演讲的人来管理事务这一点深深地俘获了他的心。当这个声音更加洪亮的老兵说起整合运动不经选举而直接从联邦层次任命各级文官的种种优点时,就算是卡萨德也已经发现对方所说的这些和上一个演讲人要表述的想法完全相反了。 “……这样一个组织是可以把我们巴西带向更好的明天的,它比过去四十多年里那些软弱无能的家伙好得多!我当然要为它继续效力,再工作至少二十年!” “哦,你不如和你的上一个同事先打一架好了。”阿拉伯王子忍不住笑了,“因为你们眼里的整合运动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啊。” 试图用教派矛盾来解释这一切的卡萨德坦然地放松了脊背,舒服地向后靠在座椅上。岛田真司大错特错了,这种活动正符合他卡萨德的心意,而且足以成为他用来研究基督徒世界的又一个窗口。总有一天,他的同胞和教友们会在前进的道路上遭遇类似的挑战——无论是在哪一个世界,只要他们不想被时代抛弃,就必须面对着这一天。 “毕竟,我们也要有自己的【上帝】、【祖国】、【家庭】嘛。” tbc? OR8B-EP4:三色(20) or8b-ep4:三色(20) 迈克尔·麦克尼尔参加恢复阿拉瓜亚河流域生产活动的工作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在这段时间里对共和军的了解比过去又深入了不少。长期以来,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对这支打着画风奇特的三色旗反抗整合运动的队伍保持着一定的警惕性,直到今天也未曾改变,而且他们试图从共和军的一举一动中找出些值得利用的漏洞——这些缺陷日后会在他们和真正的敌人展开较量时成为他们的突破口。 他有时会旁敲侧击地向卡尔多苏上校打听科斯塔少将参加共和军的真实原因。在麦克尼尔看来,一位原联邦军高级将领需要一些特殊的理由才能加入从源头上反对巴西一切现状的激进武装组织。 “将军是这么和我说的:平常时期他相信宪政的作用,但非常时期他只相信革命的作用。”卡尔多苏上校也很无奈,像他这样因为局势所迫才加入共和军的指挥官仍然不能体会到老将军的心思,“这几年间大概有什么东西彻底地改变了他的想法,麦克尼尔。” “也许他只是对旧的概念彻底失望了而已。”麦克尼尔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解释,“他们把旧共和国和帝国一概地称为人奴役人的时代,并声称自己要终结这一切。类似的事情很常见,每一个时代都有不少人这样说,但历史会证明他们永远要在新的关系里扮演其中一种角色。” 不,这并不单是共和军的想法,甚至也不是俄国人或nod兄弟会的想法。麦克尼尔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生长起来的国度热烈地拥抱历史的终结、呼唤人奴役人的时代将永远结束的崭新未来,而gdi也秉持着这一理念和nod兄弟会斗争了几十年。 这一切似乎只是个循环:对立的双方都声称自己在追求同一种事物,唯一的区别在于各自的解释上。 在附近居民区的各项事务基本步入正轨后,麦克尼尔尝试着用另一种视角审视共和军治下的巴西公民们发生的改变。如他先前所想的那样,许多本地居民仍然对共和军的各项主张一知半解,他们选择服从共和军的管理无非是安于现状的另一种表现罢了——倘若有朝一日整合运动恢复了对此地的控制权,这些人就会毫不犹豫地以同等程度的热情拥抱整合运动。 他的试探反而让战友们紧张起来。没过几天,发觉麦克尼尔旁敲侧击地从本地居民口中打听共和军风评的帕克很严肃地在例行会议期间对麦克尼尔说,千万不要有真心实意为共和军办事的想法。 “他们现在当然是我们的临时盟友,但在整合运动被击败之后就不是了。”尼克·西摩尔·帕克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警惕性,“别忘了我们的真实目的,麦克尼尔。” “我可没忘。”麦克尼尔不满地瞪了同伴一眼,“不了解自己的敌人就谈不上击败它,帕克。我们今天在这里积累的经验要为以后对付类似的敌人乃至是nod兄弟会提供帮助,而且这是十分必要的。你不能仅仅把敌人抽象化地描述成一个罪恶的雕像,那样一来恐惧和厌恶可能会在不恰当的时候转换为顺从和敬畏。” “你们两个没必要为这种事情争执。”伯顿懒洋洋地嚼着草叶,他身上最后几根烟也抽完了,“要我说,追求更美好的生活才是人的本性。不让人们去享乐、逼迫人们服务于一个空洞而且对自己无益的概念,迟早是要出问题的。帕克,这下你也该明白为什么nod能在黄区一呼百应了,因为他们真的能改善当地人的生活。” 当帕克试图反驳伯顿时,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机智地转移了话题。和共和军的不同宣传口号打过交道的斯塔弗罗斯总结说,目前的共和军远远不如他们印象里的俄国人或是nod兄弟会那样激进,这可能是由于共和军需要接纳类似原第二步兵师这样持有不同理念的外界部队,也可能是因为共和军在初期遭遇多次严重挫折之后灵活地改变了策略。事实上,他没能从共和军的各项命令中读出自己最熟悉的那些内容,而阿拉瓜亚河流域的居民们仍然按照原先的方式生活着,只是头顶上少了整合运动的管理和监视罢了。 仅从共和军对阿拉瓜亚河流域的管理来看,他们完全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本地的大部分居民重新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原先归属整合运动所有的其他设施的所有权也被转移给了当地人,这一步是同样瓦解了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寡头的整合运动不敢迈出的:相反,代替原来的寡头们登上舞台的是整合运动大力扶持的中小商人,他们热火朝天地用自己获得的土地开办新的工厂,同时对愿意给他们机会的整合运动感恩戴德。 “如果哪天共和军突然宣布要把土地和工厂设施的所有权转给他们的那个【国家】,那就标志着他们要开始下一步了。我的意思是,至少在击败整合运动之前,我们没有必要担心共和军变得更加激进。”头顶发秃的希腊人心平气和地向战友们讲述自己的主张,“他们首先要对付的是巴西各界的寡头,其中既包括旧共和国时期在圣保罗等州的原有势力,也包括整合运动扶植起来的新势力。” “是的,他们需要一些掩护,免得最开始就把所有人都吓跑。”伯顿嘿嘿一笑,他在和g相处的过程中发现过类似的规律,“嗯,其实我们所面临的最大困难是,离开他们之后我们就没有办法和整合运动继续作战了。所以,还是先忍耐到打败整合运动再说,各位又不能从土地里凭空变出士兵来。” 斯塔弗罗斯的说法足以让众人心安理得地接受现状,他们信得过希腊人的眼光和经验。麦克尼尔开玩笑说,如果共和军与联邦军保持目前的对峙局面,他们兴许可以在阿拉瓜亚河流域专心地研究农业,说不定还能开办一个农学院。 的确,对于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共和军士兵们来说,眼下的生活虽然艰苦,但不必走上战场就是最大的幸运了。他们每天的任务无非是协助本地居民劳作、帮助已经接受了现状的人们适应新生活。虽然在此期间共和军士兵们也和本地居民之间发生了一些摩擦,这些微不足道的冲突相比整体的和谐而言已经不值得人们额外关注了。 麦克尼尔希望这种生活还能持续一段时间,他正要借此机会更仔细地观察共和军、了解理念上的【敌人】的每一个细节。gdi往nod兄弟会内部派遣过间谍,也策反过nod的部分领袖,可惜那些人当中没有哪一个能说得清nod兄弟会靠什么来煽动成千上万的黄区居民舍生忘死地反抗gdi的——或许能说得清的人也不会被策反了。 4月1日早上,麦克尼尔像往常那样轻装简从地出门,打算继续他的观察活动。在路上刚走了几分钟,他便看到斯塔弗罗斯迎面向他赶来,而且这希腊人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对劲。猜到有突发情况出现的麦克尼尔连忙拦住了对方,向自己的战友打听具体事宜。 “看起来我原先的估计有些盲目乐观了,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叮嘱麦克尼尔小心一些,“你们也要当心……不,我们所处的整支部队都要当心。” 斯塔弗罗斯的话让麦克尼尔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担心过分紧张会带来适得其反的后果的麦克尼尔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继续朝着矿井所在的方向前进。他找出了许多办法拉近自己和矿工们的关系,哪怕是象征性地陪同一些矿工进入矿井,也能让这些人对他们的信任有所加深。无论如何,整合运动的干部们是不会这么做的。 类似的办法多得很,其中的要点无非是利用心理上的软肋罢了。这种安慰比不上切实的利益,至少在麦克尼尔看来是远远比不上的,它只能在无法分配其他奖励的情况下成为另一种安慰剂而已:让那些从事高强度危险劳动工作的人们对他们产生信任。 “我知道这只是象征性的,可是如果咱们连象征性的友好都不愿意去表达,那就更不要觉得他们有理由和颜悦色地对待我们了。”他如此向自己的同伴们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希腊人大概是不过愚人节的,因此麦克尼尔更愿意相信斯塔弗罗斯的紧张来自切实的新威胁。他把一整个白天花在了矿井里,到傍晚时分还没有遇上前来通知他回去开会的传令兵,这时他那因斯塔弗罗斯的警告而变得骤然紧张起来的心情已经平和了不少。 “麦克尼尔,你今天看上去不是很高兴啊。”早有矿工看出了麦克尼尔的不安,等到麦克尼尔作势要离开时,有人主动上前来问候他,“跟我们挤在一起,是不是让你有些不自在?” “没有这种事。”麦克尼尔矢口否认,他说的当然是实话,“我是在考虑,要怎么继续改善你们的工作环境……这种鬼地方不是阴暗潮湿就是热得几乎要把人蒸发掉,我敢打赌说大部分夸奖和赞美你们的奉献的人连下来视察的勇气都不会有。” “嗨,他们还知道说几句好话呢。”那矿工使劲地按紧自己的头盔,“靠着我们而发财却反过来骂我们低贱的人,以前也不少。” “但愿以后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麦克尼尔向着矿工们挥了挥手,转身走向电梯,“过几天我再安排机械师对电梯做一下检查,最好是稍微修理一下。” 他乘着电梯返回地表,没有在附近看到疑似前来通知他什么消息的信使;步行返回驻地的过程中,麦克尼尔也没有看到匆忙地跑来跑去的士兵,驻地附近的警卫也如同往常那样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上级分派给他们的任务。士兵们仍然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分享着他们在和本地居民相处的过程中发现的一些新笑话。 也许确实没什么事情发生,只是他本人和斯塔弗罗斯紧张过度罢了。但是,麦克尼尔不会允许自己继续存有侥幸心理,他见识过太多因gdi的理事们忽视风险而发生的惨痛事故了。独自一人返回住处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翻出了那张已经变得破烂不堪的地图,将它摊开放在桌子上。 “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他自言自语着。 外面终于传来了他等待已久的敲门声。麦克尼尔不紧不慢地打开房门,从表情有些疑惑的士兵口中听到了自己预料之中的消息。 “好,我马上过去。”他披上外衣,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内的布置,“你先去忙。” 他不紧不慢地步行前往指挥部,仿佛慢走几步就能让坏消息晚些到来一样。是的,他也不会喜欢不吉利的话,因为就算是自诩心直口快的麦克尼尔也不会在别人的孩子出生时直接祝福说这孩子迟早是要死的。可他还是为即将到来的变化而惴惴不安,那是一种他无从抗拒的力量、一种在长期的激烈对抗过程中很有可能发生的转变,而且和发号施令的当事人是否是个善人无关。 卡尔多苏上校就在充当指挥部的农舍里等待着他,屋子里除他们两人之外只有比麦克尼尔早到了一步的奥利维拉中校。 “重要的事情,也许该召集指挥部的全体成员来讨论。”麦克尼尔关上屋门,小声说了一句。 “其实今天这个讨论会本来没有邀请你的。”奥利维拉中校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不过长官说你可能会提出些有用的意见……先坐下。” 一直很有精神的卡尔多苏上校仍然红光满面,他不声不响地从桌子下方翻出了几页文件,其中的前半部分似乎是几份电报的译文,后面的内容则因快速抄录而显得模糊不清,以至于麦克尼尔险些把上面的文字误认为阿拉伯语。 “你先看一遍。”卡尔多苏上校从其中抽出几张纸,把它们递给了麦克尼尔,“最好保持冷静,不要声张。” 麦克尼尔顿觉情况不妙,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始读这份文件。里面记录下的内容是根据不同通知拼凑而成的,其中既有共和军的直接命令,也有从广播电台节目或其他友军的通讯中间接了解到的消息。只看了几行字,麦克尼尔便理解了早上斯塔弗罗斯所说的那番话的意义,这时他反而有些犹豫了。他们在巴西反抗整合运动的斗争还必须通过共和军来完成,因而共和军内部发生的任何变化都是致命的。 “……实话实说,这个结果并不是让我很意外,长官。”几分钟过后,终于开口发言的麦克尼尔把文件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把它摆在离蜡烛稍远一些的位置上,“【民族解放同盟】内部各个派系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可能是激进地反对整合运动,仅此而已。” “如果他们之间的争吵不会影响到我们就好了。”奥利维拉中校叹了一口气,“麦克尼尔,民族解放同盟的激进派正在收紧对我们的控制……我是不会信任那些对巴西的环境一无所知、仅因为和莫斯科的关系更好就可以对具体问题指手画脚的家伙的。” 卡尔多苏上校双臂交叉着,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有十几分钟了。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地紧张,一个小小的火星或许就能把它彻底引爆。 领导共和军的【民族解放同盟】是一个比南方的护宪军看起来更加像是大杂烩的组织。圣保罗等三州起义军所求的无非是恢复宪政——恢复旧共和国时代——并把整合运动从权力巅峰上驱逐下来,其领袖多半是在旧共和国时代有着明确立场的传统政客和军人;相比之下,民族解放同盟中既有失败之后被迫逃到北方的原起义军成员,也有要求改变一切现状的激进派,更不乏和整合运动一样反对外国人和外国企业却阴差阳错地被整合运动打击才投奔共和军的本土派。 这些力量拼凑在一起,理论上是能够形成平衡的。实际上,由于很多反对整合运动的组织和个人除了【反对】的立场之外对未来完全没有自己的构想,他们不可避免地成为了陪衬。 政客的斗争以政绩为评估标准,而这场决定巴西未来命运的战争之中唯一的评估标准是战果。虽然共和军仍然对其士兵进行统一指挥,不同部队的人员背景(主要是指挥官的身份和部队改组之前的基本状况)仍然无形中影响了不同派系的话语权。更多的胜利意味着更多的权力,同时也意味着特定行为模式的胜利。 处于漩涡之中的科斯塔少将显得尤为尴尬。对于传统派人士来说,他实在是太激进了;在真正的激进派那里,他看上去又像是个投机分子。奇怪的是,先前共和军多次起义受挫、面对着随时被联邦军挫骨扬灰的强大压力时,明显的内部矛盾没有出现;后来共和军在巴西东北地区大规模扩张、连续数次击败联邦军的讨伐时,内部不同派系的关系也显得相对融洽。偏偏到了长期对峙开始之后,被压制了许久的冲突才一次性地爆发出来。 “我们应该庆幸激进派没有试图派人接管我们的部队。”麦克尼尔试图把问题说得更简单、更令人乐观一些,“如果只是需要打赢几场战役来为科斯塔将军争取到战争委员会的信任、为他背后的那个相对温和的派系争取到更多的话语权,我觉得这种程度的风险是可以承受的。”他见卡尔多苏上校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连忙搬出了先前圣保罗起义军的一些错误决策来为自己辩解,“长官,您也应该很清楚,当时我军拼了命地往里约热内卢方向进攻可不是只为了恢复宪政的。” “唉。”卡尔多苏上校摇了摇头,“谁不明白呢?我只是不想这么快地面对同样的现实,麦克尼尔。” “但情况和南方战事处于相持阶段时几乎一模一样。”奥利维拉中校无意中暴露了自己在这方面的丰富经验,“你主动在时机还不成熟的时候去强攻,就要送死;你不去打呢,别人总有一百个理由说像你这样无能的指挥官应该被换掉,然后别人带着你的部队再去送死……没什么区别。” “听起来您也做过类似的决策啊。”麦克尼尔随口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奥利维拉中校的脸色马上也变了,“……不开玩笑了。长官,情况或许没有奥利维拉中校说的那么严重,但目前我们确实要在两种困境里选一个危害更小的。没错,战事进入了相持阶段,两军在南线都没能取得什么进展,这时候我们贸然地去打破平衡并不明智。至于我们所面临着的另一个风险是否值得我们主动出击,那就要看激进派干预战事的概率有多大了。” 卡尔多苏上校指了指麦克尼尔,那意思是要麦克尼尔直接说结论而不是把选项摆出来让别人挑。 “我不能代替您在这件事上做决定,哪怕只是提建议也很不妥当,因为您和我的处境并不相同。”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仍然保持着他的谨慎,“第一,最终结果要看科斯塔将军和战争委员会商议后的新方案,我们能做的是服从命令并象征性地表明自己的支持;第二,是否主动进攻,对您来说区别很大,但我还有许多和我一样的士兵是不必担心自己突然被调离岗位、接受审查的。被指名要求按军法处置,是指挥官的【特权】。” “那就还是主动出击。”奥利维拉中校苦涩地笑了笑,“想不到来到北方也一样。” “麦克尼尔,把各项事务安排一下。明天开会的时候和大家说明……跟本地居民的交接工作、跟友军的交接工作,一定要办好。”卡尔多苏上校反而松了一口气,“大家把问题简单总结一下……” 麦克尼尔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大半。他独自一人站在夜空下,满天繁星点缀着漆黑一片的星空。耀眼的白色,厚重的黑色,还有令人不安却永远燃烧着的红色,构成共和军象征的三色旗一刻不停地推动着他们前进、奔赴下一个战场。【面包、土地、自由】的口号,听起来庸俗而且老套,而只有历史才能证明它和【上帝、祖国,家庭】之间究竟是哪一个更能贴近巴西公民们的真实需求。 “……或许这就是命运。” or8b-ep4 end? OR8B-EP5:整合(1) or8b-ep5:整合(1) 1933年4月初,联邦军将大量兵力集结在巴西东北部地区,进一步将共和军战线向北方地区压缩;与此同时,联邦海军陆战队也借助海上优势而频繁袭击累西腓等沿海城市,企图迫使共和军分散南线兵力。尽管如此,那些被困在圭亚那外围的联邦军自马拉巴被共和军攻陷后处境越发恶劣,并终于在共和军发动了新一轮攻势后仓皇失措地乘船逃跑、把巴西北部的海岸线全部丢给了共和军。此消彼长之下,联邦军对海岸线的严密封锁也有所放松,来自欧洲的走私船得以成功地抵达巴西北部。 尽管起先秘密支持起义军的其他国家(自然少不了美利坚合众国)在起义军败亡后没有选择继续支持对他们来说有些危险的共和军,外界还没有公然协助整合运动及联邦军镇压共和军的意图。除了和巴西、和联邦军密切合作的德国发表了一系列声明外,即便是那些承认整合运动合法性的外国政客们也只是按兵不动。 谁能赢,他们就帮谁,反正最后的赢家一定会乖乖地学会应有的游戏规则的。 不过,联邦军在南线东部的推进依旧给共和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当联邦军的指挥官们发现他们似乎可以沿着阿拉瓜亚河将共和军的控制区一分为二并将共和军主力部队围困在巴西东北部的孤立地区时(这是他们在南线取得进展之前完全做不到的),跃跃欲试的指挥官们很快就继续进攻达成了共识。 但迎接他们的却是共和军的抢先反攻。 4月9日,已经在联邦军侦察兵们的视野范围内消失了一个多星期的共和军第11师突然出现在帕拉州南部的阿尔塔斯巴雷拉斯(altas barreiras),向着当地守军发起了暴风雨般的猛攻。似乎是由于这座城市所连接的交通网络相比北方的城镇而言更为发达,有了退路的少量联邦军士兵和警察们只进行了象征性的抵抗便撤退了: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声明自己无力抵抗规模远胜于自身的敌军。 “哎呀,他们给自己的城市起名叫【高大的屏障】,结果我们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把它拿下了。”彼得·伯顿满面春风地走近帐篷里,他遇上了刚结束在指挥部的紧急会议后返回临时驻地的麦克尼尔,“西线的敌人也只有这种水平嘛。” “准确地说,我们现在所处的战场是南线的西部地区。”帕克稍微纠正了一下战友的说法。 控制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只是个开始,这处易攻难守的城市很快就会成为联邦军争夺的重点。四通八达的交通线变相地为联邦军调兵遣将提供了更多的机会,狡猾的敌人或许正像前几次一样打算把共和军释放到自己更擅长的战场上再用丰富的经验和集结后的优势兵力来将其击败。 “根据初步侦察结果,敌军在附近部署了他们成功地从北方撤回的第22旅,其先头部队是同样大难不死的第34猎兵营。”迈克尔·麦克尼尔想起了被共和军打得抱头鼠窜后逃进了亚马逊的联邦军第23旅,那支部队大概还躲在亚马逊雨林里吃草呢,“我们没多少在这里休息的时间了,他们离我们已经很近了——彼得,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这里堆积了许多敌人没来得及运走的橡胶,可惜它们对于即将开始的战斗并没有太大的帮助。”伯顿先是乐观地说起了自己从城市内的仓库里缴获了大量橡胶一事,而后忧心忡忡地对共和军的运输系统表示了自己的怀疑,“我是说,把它们扔在这里,多少有些不妥……但我们现在又没法组织人手抢运物资。” “能运就运,实在运不走的话,那就把它们丢在这里,伯顿。”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决定,他相信共和军的指挥官们也会明白孰轻孰重,“我们没法把它们运走,敌人更没法把它们运走——这附近有许多条公路和铁路,就是没有过河的路。只要橡胶没被敌人运过河,我们迟早能把它们都拿回来。对了,斯塔弗罗斯跑去什么地方了?城内的战斗结束之后,我就一直没见到他。” 一旁的帕克小声说,他最后一次看到斯塔弗罗斯时,希腊人似乎被同伴叫走去逮捕疑似仍然活跃在城市内的间谍和敌军侦察兵了。明白斯塔弗罗斯有要事在身的麦克尼尔打消了前去打扰对方的心思,他不愿意在这时候影响战友的正常工作。同心协力方能共赴胜利,虽说通向胜利的道路依旧漫长,他们与整合运动血战到底的决心却不会改变。 尽管阿尔塔斯巴雷拉斯的敌军只进行了象征性的抵抗,在攻打城市时照例对外围城区进行炮击的共和军仍然给城市东北区域造成了一定的破坏。战斗告一段落后,共和军一方面迅速占领了城内大部分地区,另一方面派遣部分士兵协助东北城区的居民撤离并救助那些在战斗中负伤的平民。还有些在两军交火过程中遇害的不幸死者,他们的尸体也已经被共和军从残垣断壁中挖掘出来,只待死者家属前来认领后再下葬。 在指挥官们忙于制定应对下一场战斗的计划、大部分士兵心心念念要在未知的命运降临之前寻得片刻休息时,尼克斯·斯塔弗罗斯甚至比战斗结束之前还要更忙碌一些。他的上司,即担任第四骑兵团作战任务代表的奥利维拉中校接管了城市的治安工作,维持基本秩序的任务也随之落在了头脑昏昏沉沉的希腊人身上。 “我很高兴地看到我军目前还没有接到有关士兵在城市内抢劫的举报。”戴着头盔的斯塔弗罗斯跳下轿车,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自己挑中的危房前,欣喜地从战友口中得知还没有市民前来抱怨士兵的军纪问题(又或者是因为人们都已经逃跑了)。于是,他不禁放慢了脚步,不紧不慢地来到摇摇欲坠的平房内,去继续逗弄他好不容易抓来的小老鼠们。 被两侧的街道夹在中间的小仓库里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具尸体,房间里唯一不是尸体的人也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模样无比狼狈。那人听到了屋门开启的声音,连忙惊恐地向后退却,结果连人带椅子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 有些秃顶的希腊人踩过地板上逐渐泛出的血水,走向那抖个不停的囚犯。 “别装无辜了,你和他们三个一样,都是士兵,而且是敌人的士兵——至于你到底在联邦陆军还是州军、警察又或者是整合运动民兵组织内服役,我一点都不关心。”说到这里,斯塔弗罗斯指了指倒毙在地上的三具尸体,“偷偷地藏了一些便携式武器和紧急逃生用工具的人,不会是因为害怕而躲藏起来的逃兵。你尽可以在这里辩解说你自己不是军人,不过我们的时间很有限,所以我给你最后五分钟时间,把你的所在部队情况详细地向我汇报。” 说着,他把一个定时闹钟上了发条,而后将闹钟直戳在俘虏面前的地板上。跟随斯塔弗罗斯进入牢房的士兵们仿佛是第一天认识这位已经和他们并肩作战了数月的希腊人一般,后者表现出的果断让他们多少都有些感到惊讶。 他们似乎忘记了斯塔弗罗斯在战场上是和麦克尼尔一样杀人不眨眼的合格战士。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闹钟滴滴答答的声音被外面一辆接一辆路过的大卡车掀起的尘土掩盖住了,但斯塔弗罗斯心里的闹钟还在准确无误地报时。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没有任何逃跑机会的敌人,并没能从敌人的脸上看到那种在整合运动成员身上常见的坚毅或对他们无比深刻的仇恨。这或许也是个不适合走上战场的炮灰,但命运没有给他们太多的选择机会。 只剩下最后一分钟了,那闹钟也颤动得越来越厉害。在感叹生产闹钟的厂家说不定又偷工减料时,斯塔弗罗斯对巴西工业制品的恶意猜想被突然充斥着整个房间的嚎啕大哭打乱了。心烦意乱的希腊人叹了一口气,让身旁的两名士兵去按住那个没有趁此机会咬舌自尽的俘虏,顺便听听对方还有什么可招供的。 “说。” “我……我是第八军区侦察——” “第八军区?”斯塔弗罗斯忍不住笑了,但他那布满横丝肉的结实的脸庞只会让这个笑容看上去更凶狠一些,也许麦克尼尔会深有同感,“第八军区管着三个州呢,你现在跟我要坦白的就是你是从第八军区来的?那你还不如直接说是东北战区把你派来的,这样你的顶头上司的级别还能稍微高一点。” “我,我不是——” 斯塔弗罗斯很想直接把这敌军侦察兵拖出去处决,可他需要那些情报,需要知道这些间谍所在的部队和部队的具体活动情况,哪怕已经晚了好几天。虽然其中的部分情报可能已经在阿尔塔斯巴雷拉斯被攻陷后过时了,每一个不起眼的细节都可能决定最终的胜负,尤其是在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基本处于平衡状态时。 ——要是敌人完全占上风,就算麦克尼尔也会考虑战略性转进的。 旁边的士兵告诉俘虏,要把部队番号、任务要求、行动经过、已经刺探到的情报和执行的任务等内容一五一十地向共和军报告,这样或许还有能活下来的机会。共和军一向是愿意善待俘虏的,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共和军的骨干当中包括相当一部分起义的联邦军,也因为许多为整合运动卖命的敌军士兵从头到尾都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和参加了共和军的同胞们斗个你死我活。除了一小部分顽固的整合运动成员和纯粹以杀人放火为乐、以个人权力为唯一追求的恶徒之外,那些失手被俘的联邦军士兵最终都以不同的形式加入了共和军,哪怕是去充当劳动力。 不过眼前这个俘虏似乎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处境,他结结巴巴地对斯塔弗罗斯说,自己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在哪一支部队,因为他压根是个文盲;除此之外,所谓的任务无非是潜伏在阿尔塔斯巴雷拉斯继续刺探情报、了解城市内外共和军的动向,可他还没能来得及和传递消息的人接头就已经被逮捕了。 “我也不清楚要把消息传出去的人是谁。”俘虏老实地承认自己对接下来的事情一无所知,“……长官,我就只知道这些了,他们让我做的……我也没全做成啊。” 斯塔弗罗斯沉默了片刻,他不由得称赞了敌人几句。那些人越来越狡猾了,狡猾得出人意料。从最开始屡屡被起义区的居民灰溜溜地赶走、只敢在反攻回来之后大规模地屠杀平民以泄愤,到后来频繁发布命令禁止报复平民,再到现在竟然有能力在战败逃跑后继续勉强维持事先建立好的情报网络——这是号称颇得民心的圣保罗起义军也难以在其控制区被敌人攻占后做到的——这不是光凭着屠刀和威逼利诱就能做到的。那些东西或许能让少数人疯狂一阵子,也或许能够让多数人被迫疯狂一阵子,但让多数人自愿疯狂很久则是天方夜谭了。 见自己和同伴都没法从间谍嘴里再掏出什么情报,斯塔弗罗斯走向门口的卫兵,让对方帮自己拿些工具来。几分钟后,卫兵持着一节竹子出现在了门口。 俘虏目睹着斯塔弗罗斯手持那节两头都被削得十分锋利的竹子接近自己,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长官,长官——” “想知道他们三个是怎么死的吗?”斯塔弗罗斯晃了晃手中的竹子,“……看了之后会很解压的,工作压力再大的人都会感到十分舒心,我保证。” “长官,我把一切都说了——”那俘虏嚎叫起来,两名士兵不得不用力地把他按住,免得他舍身忘己地向前把斯塔弗罗斯撞翻,“求你了——” “我不是要误解你,但你这么快就放弃了你对联邦军的忠诚,我很难信得过你对我军的忠诚。哦,我说错了,也许这份忠诚还没建立起来,那当然是最好的。”说着,斯塔弗罗斯灵活地把那段竹子摇来晃去,他双手灵巧的动作和五大三粗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等一会要见到的,比它大得多。嗯,让我想一想……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 希腊人点了点头,仿佛终于为什么而松了一口气,“啊,太好了,这样我和他们就不必担心你在本地的亲朋好友跑来报复了。那些就算拼了命地工作也没法完成任务结果被老板或监工砍了手的橡胶工人目前只能通过看着你被处决来解气了,请你对我们拿你充当代用品的行为予以谅解。” 俘虏又一次嚎叫起来,没有继续听这刺耳音乐的心情的斯塔弗罗斯挥了挥手,让身旁的战士们把俘虏拖走。他已经用类似的方法处决了3名间谍,而且他不得不承认生长在热带的竹子自有妙用,这是他在东南亚和拉丁美洲的同行教给他的。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来给拉丁美洲上一课了,而且他敢打赌这一幕会给许多人留下深刻印象。 不,他其实是开玩笑的。残杀俘虏会给共和军带来无比恶劣的影响,在公开场合给平民表演此等远比古罗马斗兽场血腥的节目更是如此。话虽如此,共和军还没能做到完全管理好全部士兵的行为——更不必说是士兵们打着为战友或平民报仇的合情合理旗号的时候了。 他做过不少类似的事情,只是上一次受这些花样百出的刑具所害的是立场近似于共和军的人们。在成为希腊当之无愧的领袖之前,斯塔弗罗斯首先是和俄国人及其各路傀儡斗争了许久的坚定战士,他镇压希腊游击队的力度完全不亚于自己打游击时对俄国人下手的力度。必须把那些已经被无神论者的歪理邪说迷惑的灵魂送去到上帝那里接受审判才能让人间安定下来,那时的斯塔弗罗斯是这么想的。 也许他不会料到那些天真的反对派会逃到德国去控诉他的种种暴行。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德国人是不会理睬那些呼吁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人所做的事情和平行世界中的另一个德国几乎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有特别针对犹太人而已。倘若德国人为了那点可怜的道德上的优越感而呼应了希腊流亡人士们的诉求,那几乎等同于把整个德国架在火上烤。 稍微替被处决的三名敌军间谍和即将被处决的第四名间谍惋惜了一阵的希腊人盘算着自己该去教训一些不守规矩的士兵了,他又等了一阵子,还是没能等到士兵抢劫的消息传入自己的耳中。感到有些困惑的斯塔弗罗斯打算出门去巡逻,正好碰上了前来寻找他的麦克尼尔。 “听说你在抓间谍,我确实有些意外。”麦克尼尔停下脚步,有些好奇地向斯塔弗罗斯询问事情的具体经过,“往常咱们也会在攻陷城镇后清理附近的敌军据点和眼线,没想到你这一次这么快就获得了足以让你下手的准确消息。” “不是我的消息灵通,是本地的商店老板还有工人和我们说,有些可疑人员不久之前从他们那里购买或订制了一些用途不明的工具。”斯塔弗罗斯却果断地把全部功劳推给了本地居民,他说这些人的支持才是他们得以迅速地破坏敌军情报网络的神兵利器,“你也太高看我了,麦克尼尔。如果我能仅凭自己的能力察觉到这一切,又亲自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揪出来,或许我会被称为……【西方的泽连科夫】。” “娜迪娅·泽连科娃确实是一个值得在历史上——我是说在特务的历史上——被铭记的人物。”麦克尼尔倒是诚心诚意地要夸奖一番斯塔弗罗斯在情报安全工作方面的敏锐嗅觉,他当然清楚一个能把本国的游击队斩尽杀绝的军人所依靠的绝对不仅仅是武力手段,“伙计,我们这里有些事正要和你商量着一起解决呢。我军缴获了不少敌人没来得及运走的橡胶,有些还是刚收割下来的乳胶。你看,敌军的反攻近在眼前了,这些物资届时很可能都会被付之一炬……” 两人乘车赶到其中一间仓库附近,那里已经挤满了前来搬运橡胶的士兵。他们在上级的命令下将存储橡胶的容器橡胶从仓库中搬到空地上,但下一步成了难题:这些士兵总不能赤手空拳地抱着橡胶离开城市。见士兵们面对着橡胶而一筹莫展的窘境已经被斯塔弗罗斯看在眼里,麦克尼尔解释说,目前他们找不出足够的可用车辆,除非在全城范围内大规模征召民用车辆。 “而且大概率是有去无回。”计算了路程之后的麦克尼尔补充了一句,“没关系,斯塔弗罗斯。把它们全都丢下也无所谓,只有橡胶也没法造车子。”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还没有轻易放弃的打算。重要的不是共和军获得这些橡胶,而是要使敌军拿不到橡胶,但他更愿意把销毁橡胶所需的人力用去做些真正有意义的工作。思前想后,似乎他也只能盼着本地居民前来协助他们运输橡胶了。 一股恶臭从仓库里飘出来,把许多还要继续搬运橡胶的士兵们熏走了。没过多久,临时放置橡胶的空地附近也变得臭气熏天,这可把劳累了许久的士兵们刺激得不轻。见此情景,麦克尼尔告诉士兵们先休息,又抬头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空。一场大雨会把许多露宿街头的士兵变成病号,也许他该考虑和长官谈一谈征用民房的事情了。比起所谓绝不扰民的信条,胜利更重要一些。 “怎么说?” “我们缴获的其他财物总计有多少?”斯塔弗罗斯已经有了主意,他从麦克尼尔的眼神中读出了对方的了然,“……这就是个建议而已。用钱财收买公民,一向很有用。” 紧张地返回临时指挥部去统计缴获物资情况的麦克尼尔在下雨之前终于因得知橡胶加工厂的工人踊跃地帮助共和军搬运物资而笑逐颜开了——仅仅半个小时之后,落在窗户上的雨点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哦,见鬼,看来真的要征用民房了。”他无奈地自言自语道。 tbc? OR8B-EP5:整合(2) or8b-ep5:整合(2) 在共和军夺取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后不久,联邦军迅速卷土重来、沿着城镇西部的主要交通道路向共和军发起了反攻。敌人咄咄逼人的攻势仍然没能吓退共和军,第11师随即调整了兵力部署并决定在阿拉瓜亚河南岸的敌人集结起来之前抢先渡河,从而将战火继续烧向南方的联邦军控制区。 这样做多少还是有些冒险了,至少麦克尼尔是这么认为的。在基本确保北岸安全后,再向南岸进攻也不迟,况且敌人已经在南岸设下了足以阻挡他们前进的防线。正如先前所了解到的情况那样,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唯独缺乏一条直接穿过阿拉瓜亚河的交通路线,这条路必须由共和军的士兵们用自己的鲜血在浩浩荡荡的长河之中铺就。 肩负重任的第四骑兵团为此已经做了许多准备,他们无疑是科斯塔少将麾下最有战斗力的攻坚部队之一,尽管其实际组成成分早就和名字不符了。卡尔多苏上校计划以第二营和劳动营为先头部队向阿拉瓜亚河对岸发起进攻,其中第二营负责突破敌军对河面的封锁并在南岸取得立足点,劳动营则要在友军取得战果之后迅速巩固阵地、为其他部队创造进攻的良机。 计划看上去还算合理,美中不足的是连日大雨使得河水水位暴涨,从而间接地摧毁了原先的渡河计划。有些出发码头已经被淹没,另有一些船只被湍急的水流卷走,无论是共和军士兵还是那些船只原来的主人都为此而感到心痛。 “奇怪,敌人一直没有在江心岛上部署防御力量。”麦克尼尔在起先侦察和参与制定计划时惊奇地发现离城市约有15千米远的两处江心岛(分别位于城市左右两侧的江面上)没有敌军的简易防御设施或战斗人员,他在阿尔塔斯巴雷拉斯战役结束之前就担心敌人可能会利用这两处位置阻击共和军,不过敌人现在还没有行动的迹象,而且对手就算马上采取行动也已经来不及阻止共和军了,“他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渡过阿拉瓜亚河的。” “也许敌人【认为】我们不会马上强行渡河。”卡尔多苏上校确实觉得在此时渡河作战不是个好主意,但他当然乐于见到敌人缺乏应有的戒备,“对于敌军那些被迫卖命的普通士兵来说,在河水水位上涨的时候被丢到江心岛上可不妙,那基本上等于主动去送命,还是最愚蠢的那种。” “他们确实有理由认为我们无法在不受到他们的阻击的情况下渡过宽度接近三千米的河面。”麦克尼尔先对卡尔多苏上校所说的基本前提表示赞同,“不过……” 他的话被披着雨衣从外面返回的奥利维拉中校打断了,蓬头垢面的奥利维拉中校先向着卡尔多苏上校敬礼,而后把自己从前线刚刚得到的情况报告给了长官。河对岸的敌军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仍然一无所知,那些只会按部就班地蹲在防线后面被动防御的家伙完全没有注意到河对岸的动静,更别谈及时调整防御部署了。 “当然,即便敌人对我们的行动确实一无所知,他们在我军先头部队渡河期间的任何轻微行动都可能打乱我们的计划。”听了麦克尼尔所说的担忧后,在加入第四骑兵团之前也是一名指挥官的奥利维拉中校则表示,无论敌人有没有所谓的预备计划,这场即将进行的渡河作战对他们来说都不会太顺利,“长官,我打算跟随先头部队一同前进,这样万一中途出现意外,我们也好及时做出应对。” 在对指挥部的参谋人员负责的各项工作做出了一些临时调整后,卡尔多苏上校正式宣布渡河作战开始。他们不能再等下去了,西线的第11师其他部队正在等待着他们的好消息,从北方赶来的友军也是。在敌人面前仍然显得势单力孤的共和军需要用持续不断的胜利来维持住战士们对共同事业的信心,而底牌更多的敌人却没有这些顾虑——丢掉了领土和资源,加紧盘剥后方便是;部队被打散了,继续征兵和调遣准军事部队也行。 共和军没有这些奢侈的预备手段。 4月11日中午,持续了数日的大雨还在下着,而且越下越大。被阴沉的天气折损了些许斗志的共和军士兵们集结在阿尔塔斯巴雷拉斯东北方向2千米处的码头旁,他们要从这附近的渡口朝着对岸发起进攻。为了避免敌人察觉他们的行动,人员和装备的运输工作全都逃不过附近树林的掩护,而居住在周边地区的居民也努力地协助共和军搬运物资、集结起部队。 “真是见鬼,这里甚至没有哪怕一座大桥。”彼得·伯顿仍然在抱怨巴西人没能为他们准备好更发达的交通线网络,“我看他们是根本不想认真开发亚马逊地区的,不然他们应该把道路修得更通畅一些。” “伯顿?”帕克打断了他的抱怨,这个争强好胜的前gdi特种兵指挥官仍然没有忘记和伯顿较量一番,“咱们来比一比,看谁能第一个登上河对岸。” “哎呀,我不和你比。”伯顿却没有比赛的心思,他向着河面上随便指了指,告诉帕克自己要在行进到江心岛上之后建立一个前线阵地以掩护战友们继续前进,“此次行动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我是真不知道中间会出现些什么意外。这冲锋陷阵的事情,还是交给你。” 帕克点了点头,像已经大获全胜的英雄那样神气十足地走开了。两旁的士兵见到他这副模样,心里凭空多了一份自信。虽然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们并非一直都受到欢迎(尤其是在共和军的环境内),他们所具有的特殊标志性仍然让许多巴西人感受到了希望。昔日的巴西在驱逐了皇帝后选择完全效仿合众国来建立崭新的共和国,如今这些各怀心思的志愿者们俨然也成为了即将令巴西浴火重生的向导。 刚过中午,第一批渡江的共和军士兵已经出发了。大大小小的船只驶离了不同的港口,艰难地在大雨和湍急水流的双重打击下前进。低下的能见度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敌军迅速发现他们,不过那些机敏的联邦军侦察人员还是在船队出发不久后发现了敌人的踪迹。当他们把情况报告给了上级并决定打响第一枪时,给他们准备好的炮火也已经就位了。 北岸的炮声已经被抛之脑后,乘着小艇前行的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不得不用尽全力和这条大河斗争。他们的船头指向的位置相比刚出发时又已经偏移了不少,这样下去最终的登陆地点将是完全不可预料的。也许他们会在更下游一头扎进敌人的包围圈里。 “我错了,我应该多雇佣几个会划船的水手。”鼓足斗志要把敌人杀得血流成河的帕克很快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使得他对传统意义上的船夫、纤夫多了一层敬而远之的心思,总之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女或是孙辈或是其他不知道隔了多少辈的子孙后代去从事那种工作的,“……伯顿!这雨什么时候才——” 一个浪头拍进了颠簸的船里,浑浊的河水塞了帕克满嘴,令他险些被一口气呛死。顾不得安慰战友的伯顿还在全神贯注地划船,但从头顶飞过的子弹让他已经没法无视越来越近的风险了。于是,他告诉其他战友拼尽全力向前划动,自己则放下了手中的船桨,转而举起了步枪。 朝着河对岸的敌军目标开了几枪之后,伯顿不得不马上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划船上,因为他再不这么做就会导致整艘小船被快速冲走了。大量的船只以井然有序的队形出发,最终杂乱无章地在水位暴涨的河面中央位置滑稽地向下游漂流,更有一些船只胡乱地撞在一起,以至于士兵们只得自暴自弃地决定用被河水和缠在一起的船桨暂时固定好的【大船】一同前行。 在阿拉瓜亚河北岸,蹲在河岸上的麦克尼尔忧心忡忡地放下了望远镜,自己叹了一口气。 “你先回去,斯塔弗罗斯。”他挥了挥手,让跟他一同观战的战友离开这里,“附近很不安全,这里还在敌人的炮击范围内。” “该回去的是你。”斯塔弗罗斯白了他一眼,“参与制定计划的参谋人员应该留在指挥部里,而不是像普通士兵一样冲到外面大喊大叫还满地乱窜。” “伙计,即便是那些最优秀的将军所制定的作战计划都会在第一次交战发生后……作废一大半。”麦克尼尔这时有些庆幸自己那可以灵活解释的身份赋予了他更多的自主权,“现在我得确保自己能马上了解到河面上的战况……嘿,虽然并不一定有用。” 先前的侦察结果证实敌人只在南岸部署了一些简陋的防御设施,其中包括沿着高地呈现出梯度分布的火力点,这些防御设施足以对渡河的共和军造成威胁,只是由于敌军的动向十分消极才被放在了次要位置上。若是哪个躲在北岸的家伙声称这道防线能被轻易突破,所有还在河面中央位置和阿拉瓜亚河战斗的共和军士兵大概都会很绅士地请求对方和自己瞬间交换一下位置,让那些人也来尝尝这滋味。 北岸的共和军对南岸敌军的火力压制也不能让全部敌军火力点哑火,大部分敌军据点仍然一刻不停地朝着河面发射出致命的子弹。这可苦了那些冒雨强行渡河的士兵们,他们被瓢泼大雨浇得浑身冰凉,又不时地被肮脏还掺着工业废水的河水从头到脚洗礼一番,更有些不幸者干脆在抵达江心岛之前就已经喝了个饱。先前自称肯定不会晕船的士兵如今在船上呕吐不止,那气味干脆把本来不晕船的战友也刺激得感到恶心。 但没有谁会愿意在这时停止前进。骰子已经掷出,赌局也早已开始,此时此刻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向前、向前、再向前,直到把河对岸的敌军消灭殆尽,让胜利的旗帜飘扬在阿拉瓜亚河的南岸上空。虽然船体中了几弹,伯顿和帕克所在的船只仍然率先接触到了江心岛。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白人壮汉把有些许破损的船只紧急停靠在沙滩上,而后立即向空中发射了信号弹。 刺耳的尖锐噪声和空中并不明显的彩色痕迹提醒了麦克尼尔,方才伯顿把目前为止的战况用他们约定好的方式告诉了他:虽然许多船只偏移了原来的路线,只要这些渡船能够在江心岛周边重整旗鼓,从原先的预定登陆地点突破应该不成问题。 ——这本来就是最大的问题,河水还在上涨,江心岛上的沙滩痕迹和植被分布情况已经无声地向人们说明了河水在近期内所能上涨到的最高限度。按原计划那样让船只在江心岛休整、搭建协助登陆部队进攻的前线阵地,固然较为稳妥,但接下来的天气是没法预料的。因河水或海水快速上涨而被淹死的不幸者数不胜数,其中有不少只想出门钓鱼却稀里糊涂地丢了命的垂钓爱好者。 麦克尼尔握紧装有信号弹的手枪,他承认自己多少有些犹豫了。这不仅是因为伯顿和帕克都在先头部队里,就算那两个家伙好端端地留在北岸等待先头部队的好消息,麦克尼尔也不想因自己的失误而葬送那些共和军士兵的性命。假如这些人只是他的盟友,或许情况会有所不同,只是目前他还需要共和军来帮助他对抗整合运动……即便共和军从许多角度看上去都更像是他过去的敌人。 他只犹豫了片刻,而船队却有了新的回应。又一发信号弹冲上了天空,宣告着进攻部队仍将按照原先的步骤向前推进。如释重负地放下了手枪的麦克尼尔瘫坐在沙滩上,他当然知道刚才那发信号弹是谁的手枪发出的,因为只有一艘船上的战斗人员携带着和阿拉瓜亚河北岸的战友们所持的发令用信号弹相同型号的装备。 “……长官们到底又在担心什么呢?”他自言自语着,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和第四骑兵团的军官们相处的一幕幕,“他可以直接和我说嘛。” 三分钟之后,刚在江心岛上搭建起简易阵地的伯顿和帕克放下手头的工作,返回到了自己那艘破损的船边。他们得抓紧时间修复船只,免得这艘小船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带着上面所有的乘客沉底。已经抵达这里的士兵也进行了紧急重新编组,出自劳动营的士兵们接下了在江心岛构筑前线阵地的任务,他们要把攻坚的机会和必要的装备留给第二营或敢死队的战友们。 “果然增派指挥官到前线是正确的决定。”伯顿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草丛里发号施令的奥利维拉中校,“没有更方便的通讯工具,就得靠经验来办事了。” “敌人的炮火很快就会把这里淹没。”帕克对伯顿小声说着,“刚才麦克尼尔一直没有回答,他可能在犹豫要不要让我们不经休整而直接进攻。” “还剩下一英里多的路程呢。”伯顿舔了舔嘴唇,和旁边的士兵一同收拾船里的装备,并把那些笨重又不适合登陆部队使用的货物卸下,“你看,我们的船已经破成这个模样了。不顾实情而强行突击,船队在抵达对岸之前就会因沉船而损失50以上的士兵。” “哦,真是见鬼了。伙计,一路上我忍耐了他们这么久,现在我也许可以说几句真心话了:我以为咱们应该驾驶着至少能在没有敌军的情况下安全渡河的船只,而不是召集附近的平民东拼西凑地准备了一大堆下水就散架的儿童玩具。”帕克的火气顿时又上涌了,他始终想象着自己和战友们能找到脱离共和军的机会,只是这个小小的目标如今看起来大概要在他们离开这个平行世界之前永远成为幻想了,“我们还没做好充分的准备……这太不明智了。” 伯顿什么都没说,他在帕克加入队伍之后突然变得清醒了许多,或许是帕克那副成家立业之后仍然偏激的模样让他看到了自己的些许影子(虽然彼得·伯顿到死都是快乐的单身汉,也没有任何子女)。他沉着冷静地协助帕克对船只进行了紧急修理,以便让它能勉强撑过最后一段旅程。推着船只下水后,伯顿三步并作两步赶回自己的岗位,那里已经被敌人的炮火重点招待了。河对岸的敌军在发觉共和军的渡河船队停靠在江心岛附近时就已经开始对周边区域进行打击,每一个留在江心岛上的共和军士兵都少不了要接受艰巨的生死考验。 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帕克的船只仍在逐渐逼近阿拉瓜亚河南岸,他几乎能够看得到躲在据点里疯狂地朝着外面射击的敌人那狰狞的脸庞和惊惧交加的眼神。在他艰难地用仅能适合长期战斗的思维去寻找一条出路时,同样焦急的战友们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寻找敌军炮兵位置的办法。经过反复对比和研究,共和军的炮兵们沮丧地发现敌人的炮兵部队可能藏在南岸的某处山丘后方。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坏消息,它间接地让北岸的共和军失去了阻止敌军对江心岛附近区域的登陆部队实施打击的机会。暂时无从压制敌军炮兵部队的共和军炮手们索性把全部怒火都发泄在了南岸的敌军据点上,那些搬运炮弹的健壮士兵也变得勤奋了几分。从阿拉瓜亚河两岸发射出的炮弹交替在大河中央位置或对岸落地开花,为暴雨中的战场谱写了永不过时的伴奏。那些仍然居住在阿尔塔斯巴雷拉斯的居民们瑟瑟发抖地等待着战斗结束的那一刻到来,他们只能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上帝了。 艰难地穿过了敌军在河面上编织的火力网后,尼克·西摩尔·帕克终于有幸成为了第一批在阿拉瓜亚河南岸登陆的士兵之一,但埋伏已久的敌人给了他们迎头痛击,首批登上南岸的19名士兵当中只有5人侥幸逃过一劫并躲到了河岸边的低矮灌木后方。不想就这么被敌人屈辱地压制住的帕克几次想要冲锋,那鸣叫个不停的机枪总能让他及时地恢复清醒、放弃那些不该有的胡思乱想。 再一次确认登陆部队的战况后,麦克尼尔终于最后一次放下望远镜,头也不回地离开河岸、走向带他返回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市区的那辆汽车。 “回团指挥部。”他坐上副驾驶位置,把脑袋靠在座椅上,有些头疼地伸出右手揉着额头,“尽快。” 司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把他送回了城市内,惊讶于使用蒸汽机驱动的汽车也能有出人意料的表现的麦克尼尔开玩笑说和平时期把车子开到这个速度的人大概不是已经出了车祸就是被吊销了驾驶证,而后一瘸一拐地下了车,又叫陪同他前来的几名士兵回去做各自的工作。 他来到一楼一处放有长椅的角落里,坐在椅子上清理着沾到军服上的污泥。敌人似乎只是由于确信共和军没办法筹集到足够的船只并冒着暴雨渡河才放松警惕的,也许这一次他因为过去的种种惨痛教训而严重地高估了敌人的实际能力。 仔细地想一想,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筹集和制造船只——包括妥善地利用缴获到的橡胶——从而赶在敌人的援军到来之前发动攻势,而且还是趁着暴雨期间,这本就非公众认知中的常人所能做出的决定。发觉自己下意识地把现状归咎于共和军内部的激进分子却没有考虑到这些出人意料的举动给敌军造成的心理阴影的麦克尼尔不由得笑了,他明白自己和自己的战友们都是一群在一个逐渐走向灭亡的世界里拼命搏杀的亡命徒、又恰好处在共和军最有传奇色彩的部队之中,即便是无心之举或许都会招来敌人的过分解读。 待到先头部队终于建立了稳固的立足点时,麦克尼尔正在团指挥部里和卡尔多苏上校一同研究从西部传来的最新战况情报。友军陷入了苦战之中,而且在敌人的猛攻之下步步后退。 “如果我们没有在今天行动,说不定这个机会就要彻底离我们远去了。”卡尔多苏上校捏了一把冷汗,言语中颇有些戏谑之意,“你谨慎得过头了,麦克尼尔。” “我承认。”麦克尼尔干脆利落地接受了长官的调侃,“先前我军的多次失败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幸好,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事后统计在河水水位上涨期间被淹死在江心岛附近的士兵人数,那又是另一项让他们头疼的工作了。 tbc? OR8B-EP5:整合(3) or8b-ep5:整合(3) 奥利维拉中校龇牙咧嘴地躺在担架上,他为自己的莽撞而付出了代价,敌人的子弹惊险地穿过了他的小腿并成功地剥夺了他参加接下来的战斗的机会。虽然第四骑兵团指挥部里的参谋人员都为这位令人敬佩的长官的缺席而感到遗憾,忙于各项工作的他们无法抽出足够的时间前来看望团作战任务代表,只有本就负责委员会日常运行事务的尼克斯·斯塔弗罗斯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 “我又不是已经被敌人击毙了,你们怎么都把我当死人来看待了?”奥利维拉中校只觉得好笑,他千辛万苦地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到前线去指挥可不是为了让战友们在背后说他的笑话的,“越是到了关键时刻,我们内部越是要团结一致。和友军之间也一样。” “虽然我们目前的处境仍然被动,能把激进派的嘴堵上一段时间,也算是件好事。”其他伤兵们的叫唤声一刻不停地传入斯塔弗罗斯的耳中,催促着他快些离开,“请您放心养伤,代表委员会目前还是能正常运转的。” “你不必这么说。到了该叫我回去工作的时候,千万别犹豫——哎呦!”曾经担任过猎兵营营长又曾经担任过警备司令部参谋长的青年军官痛苦地在担架上扭成一团,附近照看伤兵的士兵们见了,连忙叫医护人员前来确认伤情。在他们火急火燎地赶去治疗长官时,不想干扰医护兵的斯塔弗罗斯很自觉地退出了搭建在隐蔽处的临时战地医院,回到了毫无掩护的绿色原野上。 奥利维拉中校的缺席并没有给第四骑兵团带来什么致命的影响。用麦克尼尔的话来说,许多军官在自己的岗位上因为过于勤奋而犯下大量错误使得他们看上去还不如什么都不做的摆设,这其中也许还包括一度被gdi吹捧成人类救世主之一的麦克尼尔;在其余军官按照各自的分工承担了相应职责后,第四骑兵团的指挥部仍然在正常运作,如此一来第二次强渡阿拉瓜亚河作战行动给第四骑兵团带来的负面影响——如果不考虑战死和负伤的士兵的话——还不算太严重。 不过第四骑兵团的大胆突击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由于联邦军在经过顽强抵抗之后仍然丢掉了位于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对岸的阵地,主力部队位于阿拉瓜亚河南岸的联邦军第22步兵旅骤然放慢了前进速度,并迅速转向东北方向,其兵锋所指之处正是第四骑兵团目前的活跃区域。 在第四骑兵团紧急救治伤兵时,指挥部里的参谋人员们之间也发生了激烈的争论。第11师模棱两可的态度令一部分军官感到不安,他们当然希望第11师的主力部队能够全部渡过阿拉瓜亚河以协助他们对抗敌军,毕竟上次勉强击退敌军第23步兵旅的重要前提是马拉巴附近的敌军部队受到河对岸的共和军牵制;然而,这个愿望似乎只能是一厢情愿了,因为一旦第11师大部进军到阿拉瓜亚河以南,则共和军确保其补给线的难度将骤然上升。 只要后勤方面出了半点差错,上万名共和军士兵就得开始吃草。 “喝过本人大力推动普及的野菜粥之后,我觉得他们会很快适应吃草和吃树叶的。”见气氛陷入了尴尬之中,麦克尼尔只得主动站出来说了几句可能引来众人一致不满的冷笑话,“当然,还要专门发布通知,严禁士兵和平民争食草叶……” “原来你最开始的目的是这个。”卡尔多苏上校并不在乎麦克尼尔的动机和笑话,他只想尽快找出对付敌人的办法。以他自己的想法而言,第11师的主力不该在此时渡河,但他的第四骑兵团已经到了南岸,无论是直接转头逃跑还是硬着头皮迎战北上的敌军都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决策,“……上级的新命令还没有下达,我们要考虑到各种可能性。” 在昨天夜间的紧急会议上,指挥官们之间的分歧仍然未能得到解决。一部分指挥官相信共和军会像往常那样诱敌深入再寻找有利环境制造出局部数量优势从而完成对敌军进攻部队的围歼,但另一部分指挥官(他们比前一部分同僚更热衷于了解共和军不同作战部队的关系)则试图劝说战友们放弃在阿拉瓜亚河南岸组织撤退行动的尝试,并指出第11师冒险南下的行为已经不符合共和军所谓的常用策略了。 没能迅速从上级处得到答复的卡尔多苏上校最终还是【自作主张】了。在手下们没能达成一致意见的情况下,他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自己的要求:不必为假想的撤回阿拉瓜亚河北岸的行动做额外部署。议论纷纷的众人尽管不太理解长官孤注一掷的用意,却还是选择了服从命令:无论如何,这都是军人的天职。 “麦克尼尔,你来看一下。”会议结束后,卡尔多苏上校叫麦克尼尔留下,和对方共同审查应对敌军的作战计划,“……他们的前进速度因洪水泛滥而被拖慢了,但最终的目标是不会改变的。留给我们的时间很有限。” “这方案没什么问题,长官。”站在沙盘前的麦克尼尔听卡尔多苏上校复述了一遍方案后,暂时还没有找出其中的漏洞。如果非要他来指出目前的错误,贸然南进才是一切的根本隐患,但这些话是连卡尔多苏上校都不能随便说的,“问题在于我们能否同时完成两项任务,而我不得不对此表示严重怀疑。” 只要稍微看一看外面的情况,稍有常识的军官都会明白第四骑兵团在过去几天里经历了些什么。攻入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后马不停蹄地组织强渡阿拉瓜亚河的作战行动,意味着全体士兵都在暴雨下辛劳地高强度工作数日,直接影响是那些即便没有在渡河过程中受伤的士兵也生了病。有些士兵上吐下泻不止,几乎令军医怀疑部队内出现了霍乱源。 彼得·伯顿对此深有同感,他把疫病归咎于河流上游的工厂随便排放工业污水。整合运动在南方密密麻麻地修建了那么多工厂,没有哪一家是无辜的。 “伙计,麦克尼尔要是看到你这么久还没有去找女人或是逛夜店的心思,他一定会高兴地对你送上他所能想象出的一切溢美之词的。”和伯顿一同蹲在树丛里的帕克叹了一口气,“这些巴西人实在是太不注意卫生条件了,我敢打赌说咱们两个都是被河水害成这样的。” “啊,真是要命。”伯顿捂着肚子,他只觉得头脑依旧昏昏沉沉,“喂,如果未来时代有人说他能发明一种包治百病的药,说不定我会慷慨地把一部分财产捐献给他们,让这些聪明的医药学家能自由地从事研究……” “相信我,就算那种药被发明出来,你也没法弄到它。”帕克哑然失笑,蓝区的荒唐事又在他眼前闪过,“再说,某些人哪……没有研发新药的本事,借着公民的恐慌去敛财的本事却大得很。以前有企业谎称他们研发出了能预防泰伯利亚感染的药物,结果成千上万的蓝区居民便像每日吃饭喝水一样把它当成生活必需品……” “时代在变,也没变。”伯顿嘟哝着,腹中传来的绞痛感让他明智地闭上了嘴。没过多久,被腹泻困扰的两人都沉默了,陪伴着他们的只有躲在附近的树丛里上厕所的士兵们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这种程度的战斗减员和非战斗减员还远远不足以打垮第四骑兵团,然而当下的些许迟疑都可能在不远的未来成为令人意想不到的重要隐患。由于各营的受灾情况都十分严重,迈克尔·麦克尼尔不得不再次决定临时组织突击部队,并盼望着留守在南岸城镇周边地带的战友们能快速好转。在敌军主力部队到达之前对其先头部队予以迎头痛击,而后利用南岸的防御工事对抗来袭的联邦军……方案固然稳妥,可惜攻打阿尔塔斯巴雷拉斯的战斗和渡河作战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让许多士兵不堪重负。 更要命的是能够协助或代替麦克尼尔在前线奋勇作战、充当他的耳目的伯顿和帕克也纷纷中招了,那两个平时气壮如牛的家伙如今正像得了晕血症的患者一样躲在树丛后面发抖。思前想后,麦克尼尔找上了斯塔弗罗斯,让对方帮自己选拔出一些能在这时派上用场的可靠士兵。 “初步估计,被疾病波及的士兵占我部总兵力的40以上。”他垂头丧气地承认自己已经无计可施,“老兄,你平时没少和普通士兵打交道,而且你也成功地把他们的信任从共和军那里争取了回来。我把各部队的减员情况告诉你,要是减员情况不严重的部队当中有你认为可靠的,咱们就选中它们来负责突击任务。” 斯塔弗罗斯点了点头,而后和麦克尼尔一同坐在大石头上,听着战友把各连的情况逐一向他说明。天空仍然阴沉沉一片,暴雨虽然已经过去,遍布空中的乌云还是那么眷恋这片土地,以至于它好心地不愿让受了不少苦的士兵们再受热带烈日的折磨。 撒哈拉沙漠周边地区的黑人居民或许会更期待这种眷顾。 论实际身份,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和这支部队中的其他巴西士兵没有什么区别,他也只是一名普通战士,欧洲志愿者的身份无法为他增添更多的光环。情况在第四骑兵团率先设立了作战任务代表之后逐渐改变了,部队内低迷的士气得以重振,而在这一过程中斯塔弗罗斯因军官们对同等地位的同僚担任作战任务代表一事的抗拒从而暂时取得了主导权——正是这份特殊的经验帮他成功地抵制了共和军试图在第四骑兵团投靠他们之后推行的士兵委员会。 不需要战斗的时候,斯塔弗罗斯尝试着和更多的士兵接触,他需要了解这些士兵的真实想法才能对症下药。哪一个连有着什么样的风气,他了解得很清楚,而且也许第四骑兵团的指挥官或其他担任重要职务的军人当中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如他这般熟悉士兵们。当麦克尼尔一一向斯塔弗罗斯说起各营下属各连的情况时,斯塔弗罗斯不时地会打断他的叙述并提醒他该重点照看一下平时不怎么安分的几个连,免得他们制造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可能只是过于紧张了。”有些秃顶的希腊人在纸上记录着麦克尼尔所说的情况,他只能从基本没受影响的连之中挑选行动部队,而且还要把他认为不安分的部队排除掉;除此之外,指挥官之间的矛盾或士兵之间的集体矛盾都可能成为隐患,这些事大概不会被卡尔多苏上校注意到,但斯塔弗罗斯不能无视这一点,“大家都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着一样,拼命地向前跑,仿佛只要慢了半步就会被凶神恶煞的nkvd抓去枪毙一样。” “就连科斯塔将军也如此紧张,那么这种担忧说不定不是完全虚构的。”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也没有办法在后背时刻被【友军】的枪口瞄准的情况下施展出全力,“总体的风向会伴随着权力更迭而迅速变化……无论是连续取得多次胜利还是遭遇连番挫败,共和军内部的激进派都会找到自己的理由。” “这个联盟是因为他们才得以存在的。”如今再看待和昔日旧敌相似的共和军,斯塔弗罗斯的心情已经平和了许多,他还不至于把所有共和军士兵或是持有类似思想的人一概看成本该和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敌,“所以,什么时候撤走对联盟内其他成员的象征性友好支持,也是由他们而不是我们来决定。” “哦,天哪,你不要这么冷静地把如此无情的真相说出来,虽然大家早就知道了。”麦克尼尔看了看斯塔弗罗斯手中那张纸,“选好了吗?” 看着纸上孤零零的几个对号,麦克尼尔又觉得有些头疼了。 4月14日,联邦军第34猎兵营从位于阿尔塔斯巴雷拉斯东侧的阿拉瓜亚河南岸城镇克拉拉(cra)出发,沿着蜿蜒曲折的道路艰难地北行。在得知前进路线上只有一条通往阿拉瓜亚河南岸阵地的公路后,联邦军指挥官断定自己的部队从那里经过时一定会遭到共和军的袭击,于是想方设法打听附近的小路,期待着能够找到偷袭共和军的捷径。 接连抓获了几个本地居民之后,联邦军仍旧一无所获;恰在此时,从圣若昂方向返回的侦察兵报告称他们找到了能穿过山区丘陵的道路,只是位置有些偏而已。不想重蹈友军覆辙的联邦军指挥官们当即决定抄小路快速接近阿拉瓜亚河南岸,届时他们抵达南岸时的位置还能离阿尔塔斯巴雷拉斯更近一些。 “长官,这不是个好主意。”几名参谋反对上司的意见,他们指出先前在亚马逊雨林里饱受煎熬的士兵们已经受够了在山区间跋山涉水的长途行军,“我军急行军有一个多星期了,部队的状态堪称萎靡不振,刚停止不久的暴雨也不可避免地让弹药受潮……” “我们不能中了敌人的陷阱。”指挥第34猎兵营的阿方索·费雷拉(afon ferreira)中校驳回了下属的意见,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迫使联邦军在规定路线上前进从而有针对性地布置陷阱和障碍一向是共和军(当然,更是成为联邦军劲敌的第四骑兵团)的拿手好戏,“敌人以为我们只能从那条公路前进,我们偏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怨声载道的士兵们把费雷拉中校全家和祖先问候了个遍,然后沮丧地背起行囊上路,他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这些位于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南部的丘陵虽然高度不过海拔200米左右,其频繁起伏的地势却给联邦军的通行造成了极大的阻碍,有不少精疲力尽的士兵差一点从山路上一脚踩空、掉下去摔成肉酱。 这是携带大量重型装备的联邦军其他部队所不能完成的壮举,志得意满的费雷拉中校想着。只有接受过相当程度训练且轻装的猎兵部队才能做到这一点——突破共和军利用特殊地形和交通状况设下的陷阱,从不可能中寻找出胜利的法则。他安慰那些叫苦连天的士兵和下属说,等到打败了胆敢南侵的共和军第11师之后,他们就可以拿着整合运动发下的补贴到城市里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哎呀,利马副总统确实是个好人哪。”士兵们不禁交口称赞起了主导这些小事的那位领袖,“他简直是全体穷人的父亲。” 艰难地在山路上前进了几个小时之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联邦军士兵们总算又一次看到了绿色的平原。他们几乎高兴得大哭起来,但即将和敌人交战一事又很快让他们恢复了清醒。没有在远处的河流两岸发现共和军行踪的联邦军悄悄地在丘陵下方集结部队,而后把矛头对准了此刻大概位于他们西南方向的第四骑兵团。敌人一定想不到这一点,届时他们会在联邦军的两面夹击之下快速溃败。 在这支有些显露出混乱趋势的部队左侧不远处的山丘上,躲在树丛里的麦克尼尔费解地放下了望远镜。 “他们居然真的走了这条路。”他自言自语着,“看来我先前把埋伏在公路尽头的部队撤回是正确的。” “赌博思维不可取,麦克尼尔。”陪同麦克尼尔前来的斯塔弗罗斯咳嗽了两声,他本来不愿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亲自侦察,无奈总要有人代替病倒的伯顿和帕克在麦克尼尔身边的位置,“如果敌人恰好开着几十辆卡车从公路横冲直撞地赶过来,你就等着自裁谢罪。” “自裁?斯塔弗罗斯将军,我们gdi从来没有让战败的将军谢罪的传统,只有喜欢赌博的日本人才会在赌输之后玩这套把戏。”麦克尼尔反驳道,“……而且这也并不是赌博。早上我得知埋伏在公路附近的侦察兵一直没有看到敌人之后,就决定临时把作战人员调来这里了。啊,虽然确实有些超出常理,他们也不是全无走这条路的概率嘛——不过这群家伙到底是有多么想不开才会往这里跑啊?” 望着那支越来越深入南岸突出的一大块绿色平原的敌军部队,面面相觑的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还是决定先通知附近的友军部队投入战斗。 第34猎兵营的几百号士兵横冲直撞地向前推进,他们打算按照费雷拉中校的命令埋伏在下一处丘陵群附近,那样一来他们无论是决定配合南侧的友军夹击敌人还是打算主动出击,都会有更大的自主权。这些几乎处于同一水平线上的士兵们的心情终于因走出山区而欢快了不少,他们大踏步地前进着,长官的指责和生死危机带来的不快仿佛都随风而逝了。军人总有在战场上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保护公民也好,借着这个名义积累自己的资源也罢,历史仍然是专为胜利者而书写的。 脚下的大地似乎有些不对劲,再也抬不起腿的士兵们惊恐万状地向着战友和上级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长官,这里好像是……沼泽。”还没有陷进去的参谋小心谨慎地向外挪动躯体,他可不想成为又一个受害者。 “为什么事先没查清楚!?” 把侦察兵在心里痛骂了一遍的费雷拉中校事先没有得到有关沼泽地的情报,也没有在克拉拉附近了解到相关信息,他当然不会指望侦察兵能翻山越岭地到南岸无比接近敌人防区的位置探明情况后再来把具体情况报告给他,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怪罪那些不称职的侦察兵。已经有些人完全沉没到了绿色的沼泽下方,仍然暂且保住了一条命的联邦军士兵们争先恐后地趴在地上以免陷得更深。 在前方和后方都纷纷传来了枪声的那一刻,联邦军士兵们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凉透了。 “唉,你们至少该向整合运动咨询一下他们为什么不在明明已经有了可通行道路的地方修盘山公路啊。”麦克尼尔迈着轻快的步子和斯塔弗罗斯一同下山,没忘了调侃几句已经陷入绝境的敌人,“真遗憾……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主动地寻死的敌人。” tbc? OR8B-EP5:整合(4) or8b-ep5:整合(4) “以1营1连、1营2连、2营2连为主,在连接克拉拉镇的交通线北侧布置防御带。一旦敌人从我军所在位置东侧的山区绕路袭击我方……不,他们必然会这么做,最近想要逃到南方避难的某些本地居民已经逃回来了。”迈克尔·麦克尼尔在沙盘上比划着,他几乎不用对敌人的行动做些额外侦察就能猜得出那些人的计划,“目前我军在南岸的处境相对而言较为孤立,敌人是不会给我们留下撤回北岸的机会的。当然,假如他们没有从两侧夹击我军的迹象,那时我们视情况再灵活调整也未尝不可。” 卡尔多苏上校仔细地审视了麦克尼尔的计划,他并不是在意麦克尼尔要求把三个总体状态还算良好的连调到东侧一事。其余的部队虽然有大半士兵染病,这些人的身体状况会在敌人抵达之前基本好转,届时第四骑兵团仍然能够给从南方袭来的敌人迎头痛击。在无力干涉共和军内部斗争也不能影响战争委员会决策的情况下,卡尔多苏上校和他的战友们所能做的就是按照上级的要求打好每一场不请自来的战斗。 “事实上,走那条路会浪费敌人更多的时间。因此,会从这里前进的只能是轻装部队,不然他们没有办法在主力部队从南面发起进攻时牵制我们。”说这话的卡尔多苏上校好像完全忘记了第四骑兵团曾经在山区中创造过奇迹,不过就算麦克尼尔这时提醒他,两人也都会认为敌军没有能力或意志来完成类似的任务,“即便你不说,我也会想要用少量部队稳固我军的后方……” 年富力强的中年军官从另一张桌子上掀起地图,上下端详着,尽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联邦军一直在巴西的土地上修筑更多的军事设施,过去的地图几乎都要作废,共和军不得不花费许多时间和经历来制作新的地图。如果他们能在战斗中缴获敌人使用的地图,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反正联邦军总不至于为了欺骗共和军而专门给自己的部队下发大量错误的地图。 这张地图也是第四骑兵团抵达阿拉瓜亚河南岸后夺得的战利品之一,它原先的主人是一名来不及逃跑的联邦军参谋。在和其他被缴获的地图进行对比后,卡尔多苏上校决定暂时把这张大体上完好的地图留下来,而把那些更加破烂的地图丢给了下级指挥部。 然而事实证明敌人的【内部情报】也有不准的时候。就在麦克尼尔和卡尔多苏上校商讨着将三个连左右的兵力灵活转移到东侧山区的公路出口处附近拦截敌军时,很不情愿地沿着丘陵和阿拉瓜亚河之间的狭窄河岸向着东北方向转移的共和军士兵们发现了一个令人惊恐万分的重要情报漏洞。他们连忙把详细情况报告给了自己的上级,消息没过多久就传到了卡尔多苏上校的耳中。现在,已经被各种坏消息弄得头晕眼花的卡尔多苏上校用记号笔在其中一片原本没有任何标注的河岸上涂了大片的不规则记号。 “这群人哪,就连做自己的本质工作也如此地疏忽。”上校随口和指挥部里其他正在工作的参谋人员聊了几句,他和自己的下属当然都希望联邦军的表现更糟糕一些,不过此时敌人的失误却恰到好处地给他们制造了一些麻烦,“在这里驻扎这么久,他们都没能发现阿尔塔斯巴雷拉斯东部的南岸有这么大一片沼泽地……” 麦克尼尔从上校手中接过地图,又大致看了一下由前线士兵的汇报。那片沼泽几乎占据了第四骑兵团的防御部队前往公路出口处的全部通路,若是那些焦虑的士兵们想要按时抵达预定位置,大概只能先渡河来到阿拉瓜亚河北岸再从下游南渡,在此期间少不了要遭遇更多的险情;更要命的是,被沼泽地挡在后方的山路疑似能够通向外界,这个显眼的缺口会为麦克尼尔封锁山区出口的计划蒙上一层阴影。 但麦克尼尔的担忧只持续了片刻就消失了。他不慌不忙地收起地图,对卡尔多苏上校说: “问题也不算大,长官。虽然沼泽地阻碍了我们在战斗过程中灵活地调动部队,它也同时成为了阻止敌人直接进攻我们的重要屏障。而且,这东西还帮我们彻底排除了敌军重装部队偷袭我们的隐患。” “的确,你可以在两个出口附近灵活地调动防御部队,然而敌人也有可能从两个方向同时出击并把夹在中间的我军作战部队歼灭。”卡尔多苏上校叹了一口气,决定打电话给部署在圣若昂的间谍以了解最新情况,“另外,我把现场指挥权交给1营1连了,希望你能理解。” “明白。” 尽管如此,沼泽地增添的许多变数仍然无形中为麦克尼尔施加了压力。他将第四骑兵团第1营2连首先部署在那条能够直抵南方克拉拉镇的公路尽头,但用途只是判断敌军是否沿着公路前进;一旦敌军的先头突袭部队在其主力已经抵达第四骑兵团正面时仍旧没能就位,那么麦克尼尔就会让1营2连离开公路、左转来到沼泽地边缘地带——若是敌军从山区里冲进沼泽地,第四骑兵团部署在沼泽地周围的三个连应该能够将其牢牢地困在沼泽之中;要是敌人正如他所料那般沿着公路横冲直撞,他也有从位于沼泽地东部的公路尽头缓慢地把敌人引到沼泽地边缘的对应方案。 幸好敌人最终还是一头扎进了沼泽之中,这也间接地让他事先准备的预防措施全都成了摆设。 战斗开始时,第四骑兵团第1营2连抢先向联邦军第34猎兵营发起了猛攻。相比更安全些的友军,他们被夹在公路尽头的防区和沼泽地之间,而且敌人恰好正从他们的西侧蹿出,这意味着他们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敌人永远留在这里。担心自己的退路被敌人切断的士兵们比麦克尼尔预想中的还要拼命,他们用比预想中更短的时间切入了第34猎兵营后方、击溃了山口附近的敌军,从而切断了敌人后退的唯一道路。 由于指挥官和士兵们的失误,第34猎兵营几乎陷入绝境之中。他们被共和军从前后两个方向包围,而且自身被困在沼泽地当中动弹不得。大部分士兵光是为了阻止自己沉入泥浆之中就已经拼尽全力,要他们冒着永远和沼泽地相伴的风险去迎击敌人是完全不现实的,而且就算是发号施令的指挥官们也面临着类似的困境。 战斗开始后10分钟左右,迈克尔·麦克尼尔离开他所藏身的山丘,来到平坦地带并对仍然和沼泽顽强斗争着的敌军第34猎兵营进行了更细致的观察。虽然那些人平躺在沼泽草地上挣扎的模样有些滑稽,他们当中很少有被远方飘来的流弹直接击毙的。没办法,共和军的士兵们也不敢冒险进入沼泽。 场面一时间形成了诡异的平衡。被堵在沼泽里的第34猎兵营没法离开,只能躺在原地听天由命并临时组织对两侧敌人的反击;成功地把敌人封锁在了沼泽地里的第四骑兵团第1营2连和第2营1连尽管压制了对手,却没有进一步歼灭对手有生力量的能力。双方的士兵隔着上千米互相胡乱射击,谁也没法准确地击中目标,那些被流弹击毙的士兵也绝不是被有心要瞄准他们的敌人打中的。 “等这场战斗结束了,我得研究一下怎么让我们的士兵迅速掌握穿过这种危险沼泽地的必要生存技巧。”麦克尼尔握紧了步枪,却并没有冲出树丛参加战斗的打算。他躲在山脚下,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已经被友军封锁的山口,“在这种鬼地方交战,敌我双方都很被动。” “我听说你以前在咱们的队伍里是最喜欢冲到前线参加战斗的人。”斯塔弗罗斯嘀咕着,他不是不相信麦克尼尔的本事,但麦克尼尔最近表现得越来越像是只会坐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的军事官僚和写文书报告的参谋了,“……啊,那样做确实很鲁莽。” “我可不想单独对付前面那几百人。”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他声明自己没有直接参加战斗的打算,“斯塔弗罗斯将军,一个全副武装的gdi士兵可以凭着手中的武器装备在复杂环境里毫不费力地杀死上百名缺乏专业装备的武装人员,但敌人的队伍中只要有一个连拖鞋都穿不起的家伙扛起火箭筒,再怎么英勇的士兵都该识相地撤退才是。” “……你的那位帕克上校似乎会很愿意直接用离子炮把所有闹事的平民和武装人员一起消灭掉。” 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年轻的时候姑且也算是gdi内部不折不扣的激进派,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终于意识到gdi的失误不仅仅在战场上,或者说光是在战场上的失误(比如许多人津津乐道的应该把凯恩的尸体装在特殊监狱里以免那家伙再次死而复生之后跑出去妖言惑众)还远远不足以导致后来的那些悲剧。 经历了起初的混乱后,战场上的局势终于发生了些许变化。第34猎兵营开始缓慢地沿着原先的前进路线撤退,这一动作很快被承受着重大压力的第四骑兵团第1营2连发现了。毫无疑问,一旦敌军突破沼泽地封锁,他们的处境将会变得异常恶劣。担心被敌军集中力量击溃的1营2连随即向空中发射了信号弹,以催促还在待命中的友军尽快参战。 位于第34猎兵营后方的联邦军士兵们不像前方的战友们那样陷入沼泽地更深,他们在察觉到前面的队伍遭遇意外后迅速停止了前进,并成为对抗来袭的共和军的第一道防线。随着越来越多的联邦军士兵撤出沼泽地,转危为安的他们立即集结起来,朝着拦住了去路的第四骑兵团第1营2连发起了反击。 相比完全暴露在荒野中、缺乏掩护的敌军,第四骑兵团第1营2连的处境稍微好一些,他们之前已经击溃了防守在山口的敌军,眼下敌人先前所利用的掩体环境正好可以为他们所用。 只要第34猎兵营的主力部队离开了沼泽,调转枪口击溃拦路的那群疯子也只是个时间问题。然而,落在沼泽中的炮弹却告诉费雷拉中校:敌人早有其他准备。与此同时,从河面上传来的枪声又让正在艰难地突破第四骑兵团第1营2连防守的联邦军士兵们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那些奉命或自愿留下来拦截敌军的共和军士兵们惊讶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了他们身旁。他们当然认得这人,或者说第四骑兵团的每一名士兵都知道这位远涉重洋从北方的美利坚合众国赶赴巴西参加这场战争的勇士。只在军服左侧衣袖上系了一条毛巾的麦克尼尔随口向身边的战友们下了几个指令,让他们马上回到战斗岗位上。 “兄弟们,坚守阵地,第1营第1连马上就到。”他简单地把即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忐忑不安的士兵们,“别被敌人吓退……不能让他们离开沼泽地!” 麦克尼尔在第四骑兵团指挥部中扮演的特殊角色无形中增强了话语了说服力,相信麦克尼尔代表团里的指挥官们与他们一同战斗的士兵们很快恢复了自信。隔着沼泽边缘稀疏的树丛对峙的两伙人马互相用步枪朝着对方射击,没能很快把机枪从沼泽地里捞上来的第34猎兵营突围部队在这场不公平较量的第一轮中败下阵来,他们也并无办法消灭被部署在北岸的共和军炮兵部队。 子弹呼啸着从共和军士兵们的耳旁飞过,他们只会用射向敌人的下一发子弹来回应。迈克尔·麦克尼尔将那些跟随他们从圣保罗一路向北浴血奋战过的老兵安排在前线,他自己也站到最前面,希望能在这场近乎短兵相接的战斗中多消耗些敌人的实力。再过不久,第1营1连就会加入战斗之中,那时敌军所能做的也只剩下了夺路而逃。 敌人叫骂个不停,这些倒霉地一脚踏进沼泽地的家伙既没有能帮助他们马上摆脱困境的神奇武器,也没有拼着性命和前方的敌人决一死战的意志。好些士兵在发觉己方的机枪没有就位时已先行吓得退缩了几步,即便在机枪终于被送到前线后也没有马上返回战斗岗位的意图;硬着头皮冲上前的指挥官们试图说服士兵们按照自己的命令发起一次冲锋,但目睹了自己的敌人即便负伤倒地仍举起步枪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射击的联邦军士兵们丝毫不怀疑对手会在他们发起冲锋的同时用一场反冲锋来热烈地迎接他们。 沼泽地边缘地带的拦截行动最终还是演变成了一场混战,埋伏在阿拉瓜亚河北岸的炮兵部队持续地向着被困在沼泽地里的第34猎兵营开火,顺流而下的第四骑兵团第1营1连也已经追赶上的敌人的尾巴。惊恐万状的联邦军指挥官们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战败被俘后的悲惨人生,他们不断地向下属吆喝着,又把平时用来鼓励这些人努力工作的劝诱之语从脑海中翻出来再复读一遍,期待着被甜言蜜语蒙蔽的士兵们会为了幻想中的美好人生而继续拼死战斗。 终于有些士兵行动了,他们从整合运动治下相关媒体的报道中、从长官和同僚们的描述中了解到了共和军的作风,并且没能从中找到自己盼望着的未来。那个由整合运动描绘的地狱世界仍然近在眼前:妄图摧毁一切秩序的共和军将彻底毁灭巴西的文明,让人变成和野兽无异的怪物。这些即便不能在全心全意为整合运动奉献的经历中获取任何报酬也要把战斗进行下去的人们,如今坚信着自己必须要为扞卫某种生活方式而把眼前的同胞们斩尽杀绝。 这次冲锋多少有些打乱了共和军的节奏,需要对后方的敌军主力部队进行火力压制的机枪手并没有把正在冲向己方的敌军在半路上全部歼灭的把握,那些还在使用着栓动步枪的其余共和军士兵们也是如此。他们尽自己所能朝着敌人开火,但敌人还是逐渐接近了阵地,那一件件沾满了泥浆的衣服下藏着无数暴戾而不安的灵魂。双方不必事先行礼,不约而同地亮出的刺刀成了最好的招待。 居高临下地看着冲入了共和军战线的联邦军士兵们,尼克斯·斯塔弗罗斯说服自己打消下去参加战斗的心思。麦克尼尔在加入战斗之前要他返回山上和哨兵一同注意山区附近的动静,以免敌人的援军或是其他什么意外因素在他们毫无知觉的情况下降临。 “但是……并没有其他进入山区的部队。”斯塔弗罗斯觉得自己没必要守在这里,哪怕敌军预先在山区里埋伏了一些人手。从被困在沼泽地里的敌军部队的规模上来看,即便第34猎兵营仍在山区中预留了一些部队,其规模恐怕也不会超过一个排,而那几十名士兵能在这里起到的作用几乎为零。 确认第四骑兵团第1营1连已经从上游赶到并加入了对敌军的围攻后,斯塔弗罗斯把视线从山下的敌军身上移开了。现在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发生,除非是天降陨石,那它也只会连着在场的联邦军士兵一起砸死。 “斯塔弗罗斯,我们在附近发现了不明人员的行踪。”一名哨兵从前方的树丛中探出头来,向着斯塔弗罗斯挥了挥手,“那踪迹的模样看上去很奇怪。” “哦?”斯塔弗罗斯顿时紧张起来,他当即要那名哨兵带他前去察看出现在附近的可疑人员留下的行踪。惊心动魄地贴着勉强能当做支撑点的树木组成的【道路】行走了片刻后,两人的双脚重新踏上了松软的土地,那怪异的痕迹也清晰地出现在他们眼前——脚印比正常人大得多,而且不像是任何鞋印,倒像是放大了数倍之后的某种野兽的爪子。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小心翼翼地蹲下来,仔细地观察其中一个脚印。这的确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虽然麦克尼尔对他说过有名为泰伯利亚恶魔的变异生物在那种名为泰伯利亚的灾星降临之后出现,但斯塔弗罗斯生前终究没有见识过那种怪物,他只能暂时把眼前的脚印和自己相对较熟悉的狂兽人联系起来。那也是一种怪物,而且是基因突变【失败】后的产物,失败得到了能让大部分普通士兵见了它们就想要逃跑的地步。 “我去前面看一看,你去通知其他人保持警惕。”头顶有些发秃的希腊人让战友先回去执行任务,他要自己把这个秘密弄清楚,“十分钟之后要是我还没回来,就当我已经出意外了。” 说着,他提起步枪,谨慎地朝前迈出下一步。前面的道路有些狭窄,奇怪的是那些巨大的脚印的主人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密集的植被影响一般,它们仍然有规律地排列着。不得不忍受各种从自己的头盔上爬过的蚊虫的斯塔弗罗斯又抬起头向前望去,他隐约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种怪异的感觉浮现在他的心头,那些脚印似乎有些熟悉,但他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看过了。已经决心为那个和自己同样地虔诚的年轻人排除危险的斯塔弗罗斯冲出了树丛,在这树丛的尽头,有一个戴着斗笠的神秘人等待着他,脚印正在那人脚下消失了。 斯塔弗罗斯放下了步枪,他没有抢先出手的意图。迈克尔·麦克尼尔猎杀敌军魔法师依靠的是火力优势和少许的特殊装备,而不是逞匹夫之勇。 “你居然没有开枪。”那个背对着他的神秘人开口了,说的是口音有些奇怪的葡萄牙语,“让我看看……果然,你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难道您不该先做个自我介绍吗,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朋友?”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斯塔弗罗斯冷漠地回应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勇气来自何处,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推动着他往前走,“老古董不该拦了年轻人的路,那种人只会做多错多。” “看起来你好像……非常能理解我的人生。虽然我几乎可以肯定是我在里约热内卢的新朋友把我的情报告诉了你们,但这种话却不像是他们或他们的同伙能说出来的。”不知为何,斯塔弗罗斯能够感受到背对着他的神秘人向他露出了笑容,“……我没有和你们为敌的兴趣,你们太弱了。好戏看完了,我也该走了,改天我会和你谈谈人生的,也许你的人生会比我的更丰富多彩一些。” 直到那神秘人化成黑烟消散之后,斯塔弗罗斯才后怕地瘫倒在地。 tbc? OR8B-EP5:整合(5) or8b-ep5:整合(5) 就在联邦军第34猎兵营对共和军第四骑兵团的失败突袭后不到一天,联邦军第22旅从阿拉瓜亚河上游逼近了第四骑兵团的驻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第四骑兵团发起了猛攻,并大有把第四骑兵团从阿拉瓜亚河南岸连根拔起的架势——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恰好已经解除了西侧敌军威胁的共和军第11师在联邦军第34猎兵营溃败后不久就果断地渡河迎战敌军,从而使得敌人的计划又一次以破产告终。 阿尔塔斯巴雷拉斯西南方向的阿拉瓜亚上游河道在距离城镇约50千米处逐渐变得明显支离破碎,这些破碎的河道将大地切割成了许多不连贯的孤岛,给敌军造成了很大的阻碍。敌人当然不会愿意从正面强攻,然而原本寄希望于依靠一次奇袭来瓦解第四骑兵团的防御、进而将第11师的计划打乱的敌军如今不得不硬着头皮从那条并不可靠的道路前行,从而将自己暴露在共和军的炮火之下。 赶在敌人的援军进入帕拉州境内之前,从恶劣气候和其他因素带来的疫病中恢复过来的第四骑兵团迅速派遣士兵接管了康塞桑杜阿拉瓜亚(ncei??o do araguaia)自治市辖区内最南端的几个区,牢固地控制了阿拉瓜亚河附近的村镇和山区。由于复杂的环境限制了敌人的行动能力,尽管第22旅同样向着两侧的山区派遣了不少特遣部队,但它的主力部队仍然要缓慢地沿着阿拉瓜亚河前进。 ——双方的士兵都在尽职尽责地奉献着,谁也没有偷懒的意图。于是,战斗不可避免地在4月15日打响了。 作为共和军第11师所倚重的机动部队,已经在夺取阿拉瓜亚河南岸敌军阵地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的第四骑兵团没有派出主力部队参战。一些英勇的士兵被编入了敢死队、前往战线两侧的山区支援友军(负责在正面作战的第六步兵团),以免敌人从山区渗透过来,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自称身体状况已经完全恢复的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毫无疑问,无论是冲锋陷阵还是死守防线,和敌人硬碰硬的战斗永远少不了他们两个。 “这也许是个好消息,我们不必到下面去和敌人战斗了。”伯顿走近悬崖峭壁,心虚地往下看了一眼。上一次他和麦克尼尔拼了命地为了生存而战斗下去,还是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韩国。如今他们暂时不必为生计发愁,但扞卫理想的斗争口号听起来或多或少有些空洞了,“好,我希望他们能识相一点,最好不要从我们防守的道路前进。” “他们肯定会从这里过来的,相信我。”帕克对老上司的乐观已经见怪不怪了,要是哪一天伯顿也变得完全沮丧起来,说不定整个队伍都会因此而感受到彻底的挫败,“不知道麦克尼尔会不会赶过来,他应该有兴趣在这里打一场漂亮的阻击战。” 伯顿点了点头,他已经能听到远方传来的开炮声。眼前的复杂局势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麦克尼尔甚至是那个被gdi吹捧过头的英雄能破解的:基于一些政治上的原因和一些更实际的原因,第11师不能后退,它必须要继续前进、持续不断地进攻,这样才能在南线西侧给敌人造成足够的压力并迫使敌人从东线调走部分作战部队。脸上的伤疤已经变浅了不少的白人壮汉提着步枪,继续在自己负责的区域巡逻。他有一套自创的巡逻方法,以便在放眼望去全是一片绿色的山野之中抓获那些妄图飞过封锁线的敌人。 忽然,一阵刺耳的尖啸声从空中传来,由远及近。过了几分钟,一艘敌军航空炮艇晃晃悠悠地从天空上飘过,但机敏的共和军士兵们已经躲到了附近的隐蔽地带,他们没有被敌人发现。那艘航空炮艇在天上盘旋了一阵,又向着附近的共和军据点象征性地开了几炮,终于还是不甘心地向着北方继续飞行,似乎还隐隐因为未能找到目标而惋惜。 “见鬼,我们的航空队就像是彻底放假了一样。”伯顿低声骂了一句,“博尚那家伙怕不是只会打装备和生产线一应俱全的优势仗……” “你也别骂他,大家都一样。”帕克咳嗽了两声,“不然你可以去试试,要是我们处在nod兄弟会或者g的境遇……我得承认,就连那个废物哈桑也不是我们能比的。现在想来,gdi给了我一切。” “你说哈桑啊,那家伙还挺有本事嘛。我当年觉得他是能做一番大事的人,可惜他最后确实有些让我失望,不过按你和麦克尼尔的话来说呢,他的废物只是由于所罗门将军的外交手段深得谢菲尔德的精髓再加上同为nod领袖之一的安东·斯拉维克过于耀眼……”伯顿似乎有要为那位被詹姆斯·所罗门收买的nod领袖辩解的意思,“……等一等,南面的据点发出警报了。快点去增援。” 伯顿招呼身边的士兵出发,众人一路小跑,朝着位于他们南侧不远处的据点前进。那里伫立着一座共和军搭建的临时碉堡,它在山丘巅峰恰到好处地扼守着附近的道路,敌人在周边山区内的一切行动都逃不过守军的眼睛,除非那些不怎么识相的家伙痴心妄想着要从碉堡背靠悬崖的那一面爬上来。 但事情的发展着实令人惊讶。在敌军航空炮艇前来巡逻期间抄起防空机枪开火的士兵们由于敌人的还击而不得不把不能在防空战斗中派上用场的士兵疏散,其中一人阴差阳错地绕到了碉堡后方并惊恐万分地发现了那些沿着悬崖峭壁锲而不舍地向上攀爬的敌军士兵,其中离悬崖最近的敌人大概只剩下几十米的路程了。就在碉堡内的共和军士兵们试图还击时,下方埋伏已久的敌人朝着他们开炮,使得碉堡内守军驱逐攀岩爱好者们的尝试又一次失败了。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真想泼点汽油下去、把那群老鼠全都烧死。”伯顿骂骂咧咧地冲向碉堡,一发迫击炮弹落在他左侧的树林里,被炸飞出来的树枝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头盔上,把他气得暴跳如雷,“……帕克,你去吸引火力。不,我是说,你去把山下的敌人压制住,我先把那群猴子全踢下去!” “收到。”帕克心领神会地冲进碉堡,从碉堡内搬出一挺机枪,又在战友们的帮助下调整好了机枪的位置,这才不慌不忙地向着山下的敌人开火。他只畅快淋漓地持续射击了不到一分钟,就发觉气氛不对劲——山下的敌人没有继续向他所在的位置开火。预感到危险即将来临的帕克连忙呼叫同伴帮助他把机枪伴奏,而另一发炮弹在他离开原位置后仅仅半分钟就准确地落在了他刚才所坐的石头上。再晚跑片刻,尼克·西摩尔·帕克早已尸骨无存。 却说彼得·伯顿组织碉堡中的士兵安置在敌军的炮击中负伤的守军士兵,又亲自到悬崖前把第二个跳上来的敌军士兵用刺刀戳下山去,再告诫战友们在敌人还没法直接看到他们的时候先用石头往下砸,免得浪费子弹。但他做这番示范的时间有些太晚了,因为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敌军士兵很快就在他被敌人的枪林弹雨逼回悬崖后方之后不久成功地站在了山头上。见自己已经没法阻止敌人登山,不甘心的伯顿叫战友们调转枪口攻击背面的敌人,他知道这么做会让碉堡正面的敌人迅速涌上来,但他又没法让从悬崖方向逼近的运动健将们人间蒸发。 安排好了碉堡内的事务后,伯顿转身出门,正撞见第一个冲进碉堡内的敌人朝他举起了步枪。子弹没有击中伯顿,而是钻进了斜靠在射击孔旁的墙壁上的一名共和军士兵的腹部,后者的一条手臂刚在敌人的空袭中被炸断。心头火起的伯顿挥起工兵铲,照着敌人的面部挥去,那铲子径直剜进敌人的左侧眼窝,把破裂的眼球带着半截鼻梁骨一起掀飞出来。望着已经被后面的战友用一发子弹击中大腿而倒地的对手,伯顿默默地举起步枪,刺刀对准了敌人的胸膛。 在最初的几个小时里,沿着阿拉瓜亚河方向进攻的联邦军第22旅似乎正在重演去年第四骑兵团所属的第2步兵师在帕拉伊巴河谷的经历。虽然他们在共和军的对手已经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联邦军的指挥官们在战斗开始后不久就发现了这种诡异的相似性并迅速产生了惊人的危机感。为了进一步扩张战线、逼迫第11师分兵从而削弱在阿拉瓜亚河沿线的防御力量,第22旅于4月15日下午派出多支特遣部队(大多是半路上加入的独立营)去攻占帕拉州最南端的一系列村镇,企图从侧翼威胁共和军的防线。 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当地的居民早就撤走了。 “这时候不去支援的话,我们说不定都会后悔的。”卡尔多苏上校举棋不定,他对科斯塔将军报告说部队状态基本恢复正常,而实际情况只有他本人才能说清楚,“第六步兵团在敌人的攻势面前只能勉强进行防守而已。” “或许科斯塔将军就是要我们一直等待到该出击的时候。”麦克尼尔凝视着沙盘,他在完成了击溃敌军第34猎兵营的任务后迅速返回了第四骑兵团的指挥部,而后和卡尔多苏上校一同关注前线的进展。封锁阿拉瓜亚河流域道路的任务目前由第六步兵团负责,这支友军部队虽然已经从原来的阵地上被敌军向后击退了几百米,但敌人仍然未能突破防线,“只不过……” 房间里响起了催命符般的电话铃声。前去接听电话的参谋和对面的人讲了几句,又毕恭毕敬地把话筒递给卡尔多苏上校。脸色发黑的中年军官走到电话机旁,一言不发地听着些什么,而后以几句简短的应声结束了打哑谜似的通话。他返回到沙盘前,在狭窄的【出口】外侧的几个重要镇子附近插上了敌军的旗帜。 “这可不妙。”议论声充满了房间,几名参谋都察觉到了第六步兵团所面临着的风险,“再这样下去,防线会被迅速攻破。” “没错,我们需要在这几个方向上加固防线。”麦克尼尔先同意了其他参谋们的意见,却又话锋一转,“不过,这个问题应该是师指挥部需要格外关心的。事实上,如果第六步兵团的防线能够保持稳定,我们就能在三天左右的时间内找到击退敌军的机会。” 卡尔多苏上校先是愣了一阵,而后也笑了笑。 “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他冲着麦克尼尔点头示意,又请其他参谋们继续分析战况。虽然刚才他隐约猜测到了麦克尼尔所说的结论,不过战场上的任何变化都可能给最终结果带来足以影响全局的不确定因素,“敌人在突破防线之前就盲目地把大量部队整齐地排列在防线外侧,现在他们无论如何都必须在短时间内攻破防线了——不然,等他们丧失进攻能力之后……” 问题也出在这里。敌军的增援部队还在持续不断地赶来,而共和军一方是很难仅凭第11师自身的力量在阿拉瓜亚河流域拦截第22旅的退路的。因此而感到头疼的麦克尼尔尝试着找出一个万全之策,不过一来他无法影响第11师的决策,二来他在第四骑兵团的实际权限全看卡尔多苏上校的心情,于是他对未来战况的担忧很快就被搁置了:活跃在前线的战友们更值得他担心一些。 4月16日,联邦军的攻势还在继续着。敌人调来大量火炮对共和军的阵地狂轰滥炸,而共和军炮兵部队的反击只会让暴露位置的阵地成为敌军航空队的下一批打击目标。在前线承受着最艰巨考验的第六步兵团仍然在步步后退,他们为了阻止敌人前进而拼尽全力,敌人每向前迈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代价,没有一寸土地是联邦军可以不流血就拿下的。在一道道战壕里,那些来自巴西各地的战士们为了自己的信念和誓言而在帕拉州的边境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当他们的战友或敌人筋疲力尽地清理着残局时,疲倦的士兵们只把双方士兵的尸体胡乱地堆在一起。 在16日上午,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前往第六步兵团的前线阵地侦察,尤其是按照麦克尼尔的要求去重点调查敌人的后勤状况。一些支持共和军的平民自愿为他们充当密探,这些人的毛遂自荐遭到了麦克尼尔的强烈反对,然而他的反对并不能阻止本地居民对共和军的支持。深受整合运动那混乱的双重土地管理方法所害的平民哪怕明知道共和军现阶段开出的空头支票不一定会在未来兑现,也依旧选择了改变现状。 “这么说,我们最近一段时间还算幸运。”斯塔弗罗斯出发之前,麦克尼尔叮嘱他,如果再次遇到类似的神秘人,可以试着在周旋的基础上和对方假意合作,“这一次的对手没有对我们的莫名恶意,也没有执着于我们所执着的理念的对立面。”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上一次你们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斯塔弗罗斯摇了摇头,他不想有侥幸心理,“我跟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少,和你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也没其他人那么多,但我想李林是不会连续多次给我们安排这种毫无斗志的对手的。他让我们来到其他世界冒险可不是为了让我们度假,这一点也已经有其他人说过了。” “但他也不是为了特地要看我们变着花样去死的。”远方传来的爆炸声几乎盖过麦克尼尔的声音,“……不然的话,他大可以让我们直接出现在诸如坠机事故前发生的一秒之类的致命时间点,但他没有。那家伙刚和我见面的时候,好像在给凯恩开脱,好像是要说凯恩选择的那条错误的道路是不可避免的……考虑清楚这一点之后,我知道他不是想让我们死。所以,如果对手强大得能直接把我们所有人无差别地干掉,那么我们就反而不必担心被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挑战者所杀,只要我们足够谨慎的话。” 半信半疑的斯塔弗罗斯向麦克尼尔道别,而后在几名士兵的陪同下向着前线赶路。他有些提心吊胆,而且他也不想再见到那般恐怖的【人】了。 斯塔弗罗斯的目的地是第六步兵团靠近前线的几处驻地,他可以从那些位置更方便地观察敌军的一举一动并接收来自本地居民的汇报。通向前线的道路暂时还是安全的,除了偶尔落在道路两侧的炮弹之外,斯塔弗罗斯没有见到其他的危险,也没有和他们之前一直担心的敌军游击队迎面相撞。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感到前线,把战马扔给友军管理,而后钻进战壕、沿着防线边缘游走,在一处较为隐蔽的木屋里见到了那些冒死为共和军刺探和传递情报的平民。 “辛苦你们了。”斯塔弗罗斯先说了几句客套话,他确实敬佩愿意在战争中主动站出来协助其中一方战斗的平民,尤其是当对方和他处于同一立场时(在相反的情况下,他也会对敌人献上敬意,不过那是在先送上一发子弹之后),“目前我们了解到的情报是,敌人封锁了阿拉瓜亚河西南方向的全部道路、从所有位置向我们的防线发起进攻。你们当中有谁是从那几个村镇逃出来的?” 立刻有几只手举了起来。斯塔弗罗斯冲着这些被战争害得背井离乡的受害者送上了略带歉意的笑容,他让这些人到自己身边来,又语气温和地向他们询问当时和最近了解到的情况。见其中数人面带忧虑,斯塔弗罗斯在问话结束后马上让战友们将这些平民带到距离战场更远的安全地带。 事情的脉络在斯塔弗罗斯的脑海中变得逐渐清晰起来,第22旅各部的冒进间接地让该部队本就不堪重负的后勤供应状况雪上加霜。已经不能在当地居民纷纷携家带口地逃走后【就地补给】的联邦军前线部队很快就会在三天左右的激烈战斗中消耗掉大部分补给,那时他们是断然无法在缺乏后勤支援的情况下继续强攻防线的。然而,此刻阿拉瓜亚河两岸糟糕的路况为第22旅的运输能力提出了一项艰巨的挑战,士兵们被迫在遍布沼泽和泥地的山区里用最原始的方式为前线的战友输送重要物资。 “这就是忘了在附近修公路的后果啊。”斯塔弗罗斯对埃贡·舒勒所主张的那套想法又有了一层更深的体会。 虽然第11师面临的状况并没有比敌人更好——多亏阿尔塔斯巴雷拉斯还有一定的生产能力。 双方各自在阿拉瓜亚河两岸丢下了几百具尸体,宣告着4月16日混战的结束。4月17日凌晨,被敌人一个接一个山头驱赶着的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终于在距离原先的防线位置足足有2千米远的位置稳住了阵地,他们把附近的士兵集结起来,朝着被敌人夺取不久的一处碉堡发起了进攻。在敌军先前占领碉堡的过程中已经断电的外层电网形同虚设,忘记把它修复的敌人很快就为自己的失误和懒惰承担了后果,这些已经奋战了一天而劳累不堪的士兵们在梦里就被伯顿送去见了上帝。 帕克把最后一个敌人的脑袋砸碎,而后和伯顿一起走到外面组织士兵恢复碉堡的防御功能。 “我们应该派个人去和麦克尼尔联络。这几天的战况变化会很剧烈,他会对形势有新的判断,但我们好像还在按照他之前的思路行动。”战斗刚结束,帕克就提出要从麦克尼尔那里获取最新的行动方案,“……也不知道外面的战况怎样了。万一第六步兵团已经溃败,我们就得想办法自行突围。” “那我去,我比较擅长这种任务。”被帕克抢先说出了自己想法的伯顿挺直了腰,要帕克从剩余的武器里挑些装备给自己,“……能守住?” “我说过了,我自己能单手对付他们一个连的人。”帕克哈哈大笑,那豪爽的模样无疑感染了追随他们奋战到现在的同伴们,“快去快回,路过友军阵地的时候别忘了让他们多派点人手过来支援。” 匆忙下山的伯顿没走多久就差一点一头扎进敌人的包围圈,他一面告诉自己敌人不应该在这里部署这么多的人手(考虑到敌人的总兵力并不允许他们在每个类似的位置分配同等规模的部队),一面悄悄地朝着南方走了一段路。没过多久,他就不得不以更快的速度从山林中逃跑,免得被后面赶来的敌人追上。 与麦克尼尔的预测相反的是,第22步兵旅刚刚显露出的颓势被以比计划中更早地抵达前线的援军带来的冲击所掩盖,而共和军没花费多少力气就从部分尸体的军服和俘虏的口供中找出了那支部队的番号—— 联邦军第一步兵师下属的第十步兵团。 tbc? OR8B-EP5:整合(6) or8b-ep5:整合(6) “事实证明,新鲜概念推行的速度比我们预想中的要慢上许多。”埃贡·舒勒正在阅读联邦军给他发送回的报告,里面的内容并不让他满意。不,那本来就是他的团队期望得到的结果,万一联邦军写了一份远超他预期的报告给他,那才会让他大吃一惊——但于他本人而言则是理想中的发展方向。“我已经为他们提供了这么多的优势,但他们在与共和军交战的过程中依然表现得十分……刻板。” “但如果你多教给他们一些概念,德国人说不定就会来找你的麻烦了。”坐在舒勒对面看报纸的岛田真司打了个哈欠,他着实为自己在研究工作上遇到的重大阻碍而感到挫败。在成为效力于日军的刽子手之前,岛田真司先是一名科学家,他对真理的执着追求几乎可以和舒勒相提并论,尽管在各个方面上都不如光头的瑞士人更热情,“舒勒,你大可以想象一下……巴西莫名其妙地在某些领域上超过了德国,这么荒唐的事情很快就会被你的【同胞】们注意到,然后他们就会很快地联想到你在巴西的所作所为并认真地把此事当做和德国的安全有关的重大问题……” 舒勒笑了笑,没有反驳岛田真司的话。巴西正在建设的新一代无线电通讯系统正是在舒勒的指导下开工的,其中的每一个弱点对于这位向巴西人提出了诸多创新概念的学者来说都不是秘密,而且它们很快就成为了舒勒用来窃取联邦军和整合运动情报的重要途径。多亏舒勒关于可视化通讯的建议因过于荒唐和离谱而被整合运动拒之门外,不然那大概会成为舒勒向这个仍然广泛使用蒸汽机的世界播下的又一粒不安的种子。 虽然两人各自都面临着自己所擅长的研究领域被平行世界的不同发展轨迹埋没的困境,更善于随机应变而且在其他领域也有过人成就的舒勒无疑用实际行动扳回了一局:当他成功地插手了整合运动的通讯系统建设工程甚至能够因此而获取到敌人的密码时,岛田真司的全部工作仅是发明了几个用于检测魔法师的设备,而且两人都明白类似的工作在过去说不定已经有许多人完成过了。 至于为整合运动建立魔法师部队,与其说是岛田真司的功劳还不如说是宇治孝康的贡献,后者通过将被选拔出来的志愿者置于一种被舒勒用【魔鬼缠身】来描述的状态中从而使得那些普通人得以表现得像是魔法师一样。类似的魔法师已经成群结队地前往交战最激烈的战线,尽管他们的伤亡十分严重,共和军在南线东侧的步步后退想必离不开这些【人】的卖力奋战。 4月18日早上,大概在联邦军第1步兵师的先头部队沿阿拉瓜亚河顺流而下并和前方拦路的共和军发生交火之后一天,从联邦军那里收到了又一份使用报告的舒勒在意识到他为联邦军提供的一切便利条件还不足以让整合运动快速赢得这场战争之后,便决定前来拜访岛田真司以说服对方退出无意义的内耗。不过,当他看到岛田真司悠闲自得地过着近似上班族的生活后,对岛田真司的脾气已经有了一定了解的光头学者又犹豫了。 “正如你刚才所说的,做再多的干预会使得我们引来外界的怀疑。”舒勒建议岛田真司和他一同停止对整合运动的【支持】,转而只为前线的友军传递情报,除此之外他们也需要足够的时间来从事自己真正在乎的研究工作,“这样一来麦克尼尔大概也可以放心了。既然整合运动获得了许多优势后仍无所作为,他们更不可能有机会参与一场世界大战。” “你倒是已经研究出了许多成果,可我的工作……”岛田真司尴尬地举起茶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一直远远落后于你。” 舒勒两手一摊,他当然知道岛田真司所研究的是一个到其他平行世界之后说不定就会出现天翻地覆转变的特殊领域。基本物理规律或许会保持不变,但并不是每一个平行世界都有心灵能力或类似的概念,这也间接使得岛田真司发挥才能的空间受到了严重的限制。如果说可怜的日本学者在上一个平行世界勉强凭着自己的生物学造诣取得了一些进展,那么当他面对着自己一无所知的魔法时,无缘体验超能力的岛田真司也只得望洋兴叹。 “我帮不了你,岛田。”戴着眼镜的瑞士学者心平气和地承认他对此爱莫能助,“我本人对心灵科技有很大的兴趣,而且我也许是那个时代里除了你之外唯一能破解心灵控制器的人……可那是另一回事了。也许是因为日军和后来的我们盟军都会尽力为你提供一切,这才让你失去了自力更生的能力。现在你大概能理解我把团队内的相关工作直接移交给你的原因了?” “这很不公平。”岛田真司摇了摇头,他喝了几口热茶,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外面运送货物前来研究所的卡车发出的噪声立即充满了屋子,“我会决定承担相应的工作,是因为我真的喜欢它,而不是因为你们给我分配了什么——在持续支配世界几百年之后,你们这些白人仍然对着全世界指手画脚,其中也包括那些并不被你们看作白人的白人。” 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以为舒勒会和他再讨价还价一段时间,但这一次舒勒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他的条件: “好,我能明白你的感受。”秃头的德国学者语速急促地向岛田真司宣布他将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优先协助后者从事研究,“虽然我对魔法一窍不通,在这项研究中取得的一些结论或许有助于我们在未来的冒险中更好地对抗我们的敌人。你还记得那个模型?” 外面的微风吹拂进了房间,让岛田真司的心情平复下了些许。他和舒勒都没有和对方打哑谜的兴趣,而且他在舒勒说出最后一个单词后就已经猜出了舒勒的用意。尽管先前舒勒关于【影子空间】的描述让他印象深刻,但此刻他明白舒勒所说的概念是另一种意义上的。 那个即便在舒勒死后几十年也困扰着人类的谜题。 在岛田真司彻底放弃了积极获取研究结果的尝试后,他所在的研究所的工作气氛变得宽松了许多,哪怕是志愿者和警卫都为这种转变感到愉快。这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是整合运动向他们承诺的只需稍稍努力就能换来的美好生活。完全沉浸在眼前的幸福时光中的人们把期待的视线投向了这座曾经给他们带来许多不愉快回忆的研究所,那些平时只管按时上下班的警卫们也变得勤快起来,以至于研究所地下室内阴沉的环境很快就因为新一批电灯的到达而被驱散了不少。 现在,人们可以在这里大声地谈论发生在身边的大事小情而不必担心从地底下突然跑出来的鬼魂来追魂索命了。这是舒勒在中午和岛田真司一同用餐时发现的,因为那间狭窄的餐厅的墙壁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些花里胡哨的装饰物。岛田真司笑着对自己的业界外行后辈说,那些人完全是在经过他本人的允许后才动手重新装饰餐厅的。 “宇治孝康去北方旅游了,说是要去见见我们在北方的同伴——鬼知道他是怎么猜出来的。”岛田真司用勺子把餐盘里的土豆很细心地碾碎,这是他在午餐时间的娱乐活动之一,“能够连续两次遇到对我们没什么恶意的对手,或许是我们最大的幸运。” “别掉以轻心,说不定李林在故意诱使我们放松警惕。”舒勒向着从他身旁路过的食客打了招呼,不过他还是失望地从这些研究员的眼中看到了更多的畏惧。有时候他很难想象可以表现得比恶魔更像恶魔的岛田真司是怎样凭借那副永远挂在面部的笑脸去俘获他人的信任的,要知道至少舒勒本人从来不会因为某人特别喜欢对着自己笑或是带着一种无处不在的温文尔雅态度而忽视那人的本性,“……我刚才的假说,你可以考虑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一个世界是否存在超能力或是类似的东西,取决于你所说的什么……【时空稳定性】?”岛田真司皱起了眉头,他没有停下手中的筷子,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大脑已经能够代替疲倦而略显懒惰的身体完成全部必要日常活动了,“理由是因为在超时空传送沉寂下去的几十年里没有更多传统意义上的超能力进入公众的视野?” “你先不要着急。我知道这个说法给你造成的冲击不亚于当年有人最先提出【超时空传送仪和铁幕装置原理相同】,但我还是要继续说下去。我们不妨把到目前为止麦克尼尔造访过的全部8个平行世界列出来……那些能够在时空理论上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平行世界,几乎都发现了不同类型的超能力。” “你错了,舒勒。”岛田真司开心地咧开了嘴,他赞许舒勒的自信和勇气,不过和激光武器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学究到底还是要在自己不擅长的概念上犯错误,“2号平行世界存在魔法,但并没有超时空传送或其他可以被观测到的平行空间。” 面对着略微有些得意的岛田真司,舒勒只好花了几分钟时间向对方解释说他在那个平行世界接触到的魔法理论中有一部分支持【来自平行空间的召唤兽】之类的说法。 岛田真司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把视线转向了上一次冒险所前往的平行世界。 “好了,不要狡辩了。”舒勒挠了挠光秃秃的头皮,“那东西在本质上……和被泰伯利亚感染后的变异生物没什么区别。变种人或者说【被遗忘者】也有超能力,但那是因为他们和空气中的泰伯利亚甚至是泰伯利亚矿脉本身建立了一种特殊的联系,这也是我认为他们和我们所见过的心灵突击队或超能力突击队完全不同的原因之一。当然,我们也可以说所谓的超能力是在更广泛的尺度上和【时空】建立了特殊的联系。” 聊得过于投入的两人很快就成为了餐厅里最后一批食客。负责打扫卫生的后勤人员焦急地看着手表,他们盼望着这两个怪胎早些离开餐厅,但两人似乎都没有率先撤离的意图。幸运的是,在舒勒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之后,他们终于没办法对着空盘子和空杯子徒劳地加餐了,于是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随即很绅士地邀请舒勒到地下实验室里做详细交流,这才让忙碌的后勤人员终于有了完成工作的机会。 看来一切都正在改变。地下室过去是整个研究所最阴森恐怖的地方,如今它被热心的警卫和研究员们装饰得五颜六色,任谁也不会把宛如被幼儿园手工活动光顾过的地下室当做曾经带走不少人命的魔窟。 “你不该是这么轻浮的人。”舒勒在岛田真司的带领下来到一处经过扩容的实验室,他刚一进门就提醒岛田真司不要让实验室内的气氛过于欢快,哪怕目前这里的工作人员已经不太可能继续做些危险的研究工作了,“现在它和我们的团队或是名义上同我们合作的整合运动都没关系……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了。” “既要让他们保持紧张,又不让他们做有意义的工作,那样一来许多人会被逼疯的。”岛田真司宽宏大量地向舒勒表示他甚至鼓励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把这里装饰得更有生活气息一些,“……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最近研究出来的【恶魔发电机】。” 舒勒的两条眉毛古怪地向上抬起,他保持着沉默,跟随岛田真司一同到角落里去参观那台机器。准确地说,机器的外观看上去更像是常见的人形蒸汽机甲,但这架机甲外侧并没有肉眼可见的明显供人出入的通道。好奇的舒勒转到机甲后方去一探究竟,那密密麻麻的管线又让他多少花了几分钟时间在心里抱怨岛田真司手下那些已经懒散起来的研究员们。 “所以,它是一个用来给研究所供电的装置?”舒勒看了半点也没弄明白这台仪器(假如它真的能被称之为仪器设备)的用途,“确实是一个奇迹。里面的恶魔没有跑出来大开杀戒,也没有自行返回它该去的地方。虽说宇治孝康一直强调说他根本不是人类,我看他对你这个【同胞】还是有些偏心的。” “这其实并不是发电机,我也不会拿宝贵的恶魔实验材料去发电。”岛田真司哑然失笑,他打算今天就给这设备换个名字,“也许我们确实在某些方面有着默契。你看,虽然你今天才对我说出那个有些经不起推敲的结论,这项准备工作或许可以帮到我们。当我从宇治孝康那里接受到这份礼物时,我首先考虑的是……以它作为钥匙打开通向【影子世界】的大门。如果我们能够真正地观测到那个世界而不是仅凭自己的猜想胡乱地编造一些充满了呓语的描述,说不定问题会变得简单一些。” “那就让我先见识一下。”舒勒冲着人形蒸汽机甲造型的设备挥了挥手,让岛田真司先启动它,“僵尸会腐烂,食尸鬼会因为rc细胞无法继续再生而死,但恶魔却几乎是永动机——可惜它会自行返回【影子世界】。”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骤然变暗了,舒勒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滤镜。多次确认房间内的电灯仍在正常工作而自己的视觉也没有受到影响后,舒勒停止了对岛田真司的作品的评价,而是专心致志地等待这次测试结束。他还不太相信岛田真司能够独自完成这些工作,要是对方当真做到了,他也不介意稍后送上掌声和批评意见。 有那么一瞬间,舒勒似乎感觉到整个地下室里的墙壁全都被黑色的霉菌所覆盖,就连那些花花绿绿的彩带也一样。他闭上眼睛,再眨眼定睛一看,灰色的视野已经恢复正常,刚才挤满了房间的霉菌状痕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刚才——” “大致情况和你看到的差不多。”岛田真司拉开了闸门开关,带着舒勒到附近一个负责记录数据的仪器旁调取刚才所探测到的重要信息,“如同我们在6号平行世界见过的as机甲一样,人形蒸汽机甲在这个平行世界中也具有特殊意义。虽然宇治孝康没接触过现代科学理论也不懂咱们那套说法,他终究是个真正意义上的魔法师,所以他对某些问题的理解程度是远比我们要深的。” 舒勒不由得陷入了深思之中。他还未曾听说过有恶魔能直接把人类带到【影子世界】的案例,而且就算有人自称有过类似的经历,他首先要做的是怀疑那【人】现在的真实身份。 看穿了舒勒所思所想的岛田真司从旁边的档案柜里抽出了一个笔记本,把它递给了仍然陷入深思之中的同伴。 “这是我对人形蒸汽机甲的实际作用的分析,其中也包括一些对蒸汽机的分析。”岛田真司从舒勒脸上看到了一抹惊讶,“……之前我以为这些研究不会派上用场。” 埃贡·舒勒半信半疑地翻开了岛田真司的笔迹,他只读了几页就不出意外地从里面找到了一些根本不该出现在科学工作者的字典里的词汇。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岛田真司竟然把东亚地区那些玄之又玄的名字一个不落地塞进了他的解释内容当中,难不成他以为这些东西会有助于大家理解恶魔的本质吗?被气得不轻的舒勒要求岛田真司马上给他一个理由,而后者则不慌不忙地说,自己正在用完全科学的态度来对待这些未知概念。 “在我们的世界中,它们就是个笑话,而且毫无依据。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这些概念说不定真的有用。”岛田真司满怀期待地搓了搓手,“所以,等到我们手边的工作结束之后,也许我们该去世界各地做些必要的调查工作。虽然取得的结论很可能仅适用于这个平行世界,方法是第一位的。” 岛田真司终究还是没能说服舒勒接受他的新解读方法,后者坚持认为在科学研究中引进大量非科学概念是极其有害的。和善的日本学者则辩解说,当建筑方位确实可能导致其中的住户死于非命时,和它有关的一切【学问】就应当被当做事实来对待。 “对了,你认为这场战争还会持续多久?”送走舒勒之前,岛田真司向对方随口问了一句,“整合运动几乎每天都在说战争会很快结束,可我是不这么认为。” “战争或许会持续很久,但麦克尼尔的战争和我们的战争就不一定了。”舒勒意味深长地说着。 送走舒勒之后,岛田真司连忙叫来看守实验室的警卫,告诫他们按照自己先前的嘱咐去请整合运动的专业清洁团队打扫地下室。他返回地上,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逗留了一阵,又翻看了一些之前的实验数据,直到太阳完全落山之后才终于生出些动身返回住处休息的念头。 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到了深夜。 他喜欢在这时散步。不仅路上巡逻的警察变得稀疏起来,就连平时很喜欢上街维持秩序的整合运动民兵们也基本上不见踪影。深夜的里约热内卢之中仍有不安分的市民在喧闹,但那种生活与岛田真司无缘,他知道该从哪些安静的道路静悄悄地返回居所。 来到屋门前,打着手电筒的岛田真司的视线被邮箱里的报纸吸引住了。他认得这份报纸,知道它只会在特殊时期出现在自己身旁,那就是卡萨德为了避免暴露而不得不外出躲避的时候。一般情况下,阿拉伯王子会选择赶去舒勒的研究所休息,但舒勒的工作场所也并不是完全安全的。如果外出做个短途旅行就能消除嫌疑,岛田真司也不介意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多到外面给他们牵制一下敌人的注意力。 不过,万一卡萨德在匆忙地逃走之前忘记给北方的战友们传递必要的情报,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tbc? OR8B-EP5:整合(7) or8b-ep5:整合(7) “毫不夸张地说,敌人采取了一次非常大胆的行动。他们在东线抽走了一部分兵力——而且不仅是为了蒙骗共和军——之后调动剩余部队进行了坚决的反击。这其中少不了灵活地运用他们刚建立起来的魔法师部队从侧翼和战线上的薄弱位置袭击我们的友军。”迈克尔·麦克尼尔用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评价着敌人的行动,其中不少致命环节是和他们目前的处境息息相关的,“……奇怪,共和军没能及时把可靠消息告诉我们也就罢了,但卡萨德也没能窃听到什么重要情报。” 经麦克尼尔的描述,事情的全貌在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绕出山区并返回后方的伯顿面前变得逐渐清晰起来。联邦军当然没有掌握什么瞬间投送部队的技术,出现在共和军第11师面前的联邦军第1步兵师先头部队是不久之前从东线阵地上撤出的,而在发觉对手从战线上撤走部队之后打算趁机反击的共和军出乎意料地遭遇了挫败。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良机的联邦军持续向北推进,他们终于在察觉到自己的持续进军会使得共和军将大量兵力囤积在巴西东北沿海地区、破坏联邦海军在累西腓等地抢滩登陆的计划后才勉强停止了攻势。 尽管如此,共和军的其他部队或上级作战单位本应更早地把东线的变化告知第11师。考虑到共和军无从了解敌军第1步兵师的准确去向,麦克尼尔暂且在心里原谅了失职的情报人员和通信兵,他也没有心思继续安坐于后方的指挥部之中了。 炮弹接二连三地落在附近的山野里,只是暂时还没有炮弹落在麦克尼尔的帐篷附近。向同伴简要地说明了前线的局势后,伯顿作势要离开,但被麦克尼尔拦住了。已经戴好了头盔的合众国志愿者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吃完早饭再走也不迟。 “谢啦,可我没法继续等下去。帕克还在山里和敌人捉迷藏呢,现在敌人又往山区增兵,我怕他要吃亏。”伯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婉拒了麦克尼尔的好意,“再说,你准备的早餐有着过人的提神效果,我不敢轻易品尝。” “帕克还在山里?哦……这确实不妙。”麦克尼尔了解帕克的脾气,更清楚那家伙在没有伯顿牵制的情况下可能做出些什么事情,“你就回去和他说,援军……马上就到。话说回来,你真不该把他独自丢在山里的。” “唉。”伯顿叹了一口气,他自有他的考虑,“伙计,帕克是没法从山里绕出来的,那家伙见了敌人就想冲上去拼杀……也真是活见鬼,他都活了100岁了,这脾气到现在也没改。好了,我现在要去拿些装备,有机会再见。” 局势有些复杂,但基本上还在麦克尼尔的预料之中。以共和军第11师的实际战斗力,依托有利地势和防线阻击敌军一个师加上一个旅的进攻,仍有不小的胜算。尽管如此,新加入战场的敌军带来的变化无疑会影响麦克尼尔的计划,此时他所能做的也只剩下亲自去纠正先前的失误了。 送走伯顿之后,麦克尼尔马上赶往团指挥部开会,期间他从卡尔多苏上校口中得知第11师计划让第四骑兵团一面阻击渗透进入山区的敌军、一面抵达预期能够斩断敌军先头部队的进攻位置,不由得大喜过望。于是,在指挥官和参谋们纷纷发表意见之后,急于把帕克从围困中救出的麦克尼尔随即提议派遣劳动营增援山区中的第六步兵团作战单位。 “如各位所见的那样,敌军第一步兵师的增援加大了他们在山区周边各村镇对我们施加的压力。”麦克尼尔轻而易举地找出了那些刚刚落入敌军手中的村镇,这时他才想起斯塔弗罗斯也在前线侦察,但眼下他没法兼顾两处战场了,“一旦他们从山区成功渗透到我军后方或在阿拉瓜亚河沿岸建立防御带,我们将变得十分被动。” “师指挥部的意见是不建议对山区进行增援。”卡尔多苏上校打断了麦克尼尔的发言,但他那犹豫不决的脸色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科斯塔将军希望我们收缩兵力以便重建防线。” “这确实是上级的命令。”拄着拐的奥利维拉中校试着在双方之间做些调和,“不过,贸然丢弃那些据点对我们的影响是非常致命的。敌人得到的可不仅仅是将来阻止我们反攻的火力点,而是用来分析我军部署情况的线索。”说到这里,他向着麦克尼尔投去了善意的目光,但下一秒这位经验丰富的猎兵指挥官就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呃,要撤走呢,也不是不行,但应该是进行有序的撤离。再说,我们在增援前线的过程中本来就会经过山区。” 奥利维拉中校的说法给指挥部的参谋人员吃了一颗定心丸,毕竟他们当中没有哪个人的经验能和曾经在圣保罗首府警备司令部担任参谋长的奥利维拉中校相比。会议刚结束没多久,麦克尼尔马不停蹄地跑去通知劳动营参加战斗,他意外地发现大卫·塞拉少校已经要求士兵们动身出发了。那些传言又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回响着,就连士兵们麻木或恐惧的脸庞在他眼中也变得狰狞恐怖起来。 没有骑马的塞拉少校发现了在自己的营地里乱窜的麦克尼尔,顺势拦住了对方。 “我来这里通知您前去增援东南方向山区的友军。”麦克尼尔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把卡尔多苏上校的命令又口述了一遍,“……很高兴看到您早有准备。咱们马上出发。” 塞拉少校点了点头,而后头也不回地越过麦克尼尔、高声吆喝着让前面的士兵有序前进。本以为对方会有所迟疑的麦克尼尔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他决定一直跟随对方前进直到战斗开始为止,而他的要求也得到了塞拉少校的同意。 仍然保持着原有名称的劳动营如今已经不再和它原先的功能有什么关联了。由奥利维拉中校和斯塔弗罗斯训练、培养的作战任务代表们艰难地扭转着这支部队原来的风气,这其中也少不了塞拉少校的协助。从他们北上以来,劳动营用两个多月的时间完成了蜕变。望着战友们的眼神,麦克尼尔有理由相信,这些整齐划一地前进的士兵们或许会迷茫和恐惧,但他们仍然要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向敌人射出满怀着愤怒的子弹。 指挥这支部队的塞拉少校自己也是个被俘获的原联邦军指挥官,他让本应最不稳定的作战单位变得异乎寻常地稳定一事一直为其他指挥官津津乐道。 沿着最近的安全路线进入山区的劳动营在4月19日中午遭遇了正在山区里巡逻的联邦军士兵。首先和共和军侦察兵交火的联邦军士兵在猜测后方跟着大队人马后原本打算撤离,但却又偏偏在对手也撤退后决定追击,结果不出所料地被从后方赶上来的劳动营全歼。趁着确认部队目前所在方位的机会,麦克尼尔建议塞拉少校绕开疑似已经被敌军夺取的据点,他说再组织人手重夺据点不亚于临时举办一场大型攀岩大赛。 然而,麦克尼尔的发言马上引起了附近士兵们的反对。这些听到麦克尼尔谈话内容的士兵们恼火地表示他们绝对不会把被困的战友丢在阵地上等死,更不必说其中一部分估计还是先前第四骑兵团临时派遣出去支援第六步兵团的。手下士兵们的支持给了塞拉少校坚决地驳回麦克尼尔意见的勇气,这位曾经被麦克尼尔略施小计就打得全军覆没的原联邦军指挥官很快便响应下属的呼吁、整队前去支援附近的友军。 “你也看到了,这是大家的意见。”塞拉少校忙不迭地向麦克尼尔道歉,这些话大概原本是留给卡尔多苏上校的,“……怎么?你看上去好像感到很高兴。” “啊?”麦克尼尔立即板起了脸,“……我对你的错误决策很失望,少校。请你牢记上一次的教训,而且这一次我们面对的敌人只会比你上一次面对的我们更没有耐心。” 尽管指挥官和团指挥部派来的代表的意见似乎存在冲突,劳动营还是迅速投入到了战斗之中。他们首先确认了附近据点的状态,而后尝试着和仍然被控制在友军手中的据点取得联系。部分据点做出了回应,另一些保持沉默的据点则被麦克尼尔列入了危险名单之中,而直接朝着下方的共和军开火的据点自不必说——那肯定是由敌人掌握的。 在摸清了东南方向山区(靠近圣米格尔一带)的状况后,塞拉少校命令士兵着手夺回据点、恢复对山区的监视和控制权。不凑巧的是,侦察兵随后向塞拉少校报告称他们在附近发现了另一支仍在活动的敌军,而且规模恐怕不会比劳动营更小。 留给共和军的时间不多了。 “……把条件谈好。已经加入民族解放同盟的,要带头冲在最前面。”塞拉少校焦虑地和其他几名军官商议着对策,他们需要的是一把能在关键时刻插进敌人心脏的匕首,“先让第一连参加战斗,其余部队情况待定……” 基本考虑好了作战方案后,担心麦克尼尔事后向卡尔多苏上校添油加醋地说些什么的塞拉少校回过头去寻找那位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顾问的踪迹,却发现对方已经站在了士兵的队伍之中。 “我想做个热身运动。”麦克尼尔向对方摆了摆手,“不然您肯定会叫我帮您想办法对付附近那支还在游走的敌军,很遗憾的是我没有兴趣。简单的工作就交给我来办。” 这是通知,而不是征求意见。当麦克尼尔头一个扑向悬崖峭壁时,其余士兵们就是想要后退也没借口了,他们只好硬着头皮跟随麦克尼尔一同前进,目标则是头顶上方已经被敌人占领的据点。当初构筑防线时已经被敌人利用的弱点,如今并没能引起敌人的重视:这或许是由于敌人的兵力过于分散,也有可能是因为敌人忽视了共和军的增援——察觉到敌人没有采取其他针对措施的迈克尔·麦克尼尔以相同的方式向山顶的敌军据点发起了进攻。 沉默无言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向上攀爬着,他们的耳中只剩下了远方的炮弹爆炸时所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响声。阿拉瓜亚河流域仍然陷入重重火海之中,为了巴西的前途和命运而战斗的两支军队直到其中一方彻底消灭另一方之后才会停止厮杀。从半空中掠过的飞禽不安地向着不请自来的客人们鸣叫,怪罪他们打扰了自己的生活,但身不由己的士兵们是不会为此而道歉的。或许直到他们和他们的敌人都能够自由地决定自己的命运的那一天,这一切才会有所改观。 迈克尔·麦克尼尔一言不发地抓住凸起的岩石,寻找着下一个着力点。他不能停止前进,还有更多的危险在前面等待着他,而且帕克尚未脱险。在距离悬崖只有十几米远的位置,麦克尼尔示意后方的士兵们暂时停止前进,他自己则用着和先前相同的速度朝山顶探索。这些高不过一两百米的小山还不能阻止他的脚步:他以路过的军人而非登山者的身份征服过那些已经让地球面目全非的大型泰伯利亚矿脉。 据守在山顶碉堡里的几名联邦军士兵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他们像模像样地架好枪,确认外面并没有逼近的敌人、附近的道路中也没有疑似敌军的大队人马之后,精神便不可避免地放松下来。高喊着要在几昼夜之内粉碎敌军对阿拉瓜亚河的封锁、夺回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口号的友军,和在不同地点喊过类似口号的其他友军相比同样像是一群江湖骗子。 “现在外面应该安全了。”看上去最强壮但手中没有枪的那名联邦军士兵正蹲在角落里抽烟,他想试着说服自己的战友们也稍微放松一下,“有了第一步兵师的增援,我们肯定能打赢的。就是不知道阿尔塔斯巴雷拉斯的情况如何了,那里说不定已经被这群匪徒洗劫一空。” “先别想阿尔塔斯巴雷拉斯了。你刚才说咱们马上就能赢,我觉得这可未必。”站在对准西南方向的射击孔后方的士兵却没有给战友面子的意思,“唉……上次我们就一头扎进了沼泽地里,差一点就送命了。” 另一名士兵表示赞同,并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在沼泽地死里逃生的经历。他的同伴则补充说,阿尔塔斯巴雷拉斯附近的友军从头到尾都没能发现附近存在那么大一块沼泽地,这等令人难以置信的怠慢造成的恶果最终转嫁到了第34猎兵营身上。 “你是对长官和长官的长官的命令有什么不满吗?”对第34猎兵营命运的抱怨发展成了争执,率先声称胜利不一定会很快到来的士兵马上成为了众人围攻的目标。即便是不想参与争吵的士兵也随声附和着,这样他们就不必担心被看成悲观者的同类。 “是,你们有本事、有斗志,我们都是懦夫,行了?”双手握紧步枪的士兵没有回头,他的双眼依旧直视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崎岖道路,“兄弟们,自己想一想……我们至少死了一半以上的人,剩下的刚从前线撤回就被扔到这里。就看他们布置的这些防御工事,我们满员的时候也不能随便往这里撞,更不用说现在——” 朝着东北方向的射击孔后方的士兵只觉得脑袋快被战友们的争吵给引爆了,可他要是现在跳出来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所有人的怒火都会烧向他。年轻的士兵回过头,愠怒地瞪着争吵中的战友们,又开始怀念里约热内卢的大街小巷。当他把头转回原来的方向时,从悬崖边划过的影子让他顿时紧张起来。 “安静!都他的闭嘴!”他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敌人过来了!” 话音刚落,一颗手榴弹以无比刁钻的角度飞进了碉堡,把驻守在里面的联邦军士兵们吓得魂飞魄散。众人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上级的命令了,至于主动上前把手榴弹扑在身下这种事更是想都别想,他们能做的只是尽快往碉堡外侧躲避。 迎接他们的是从外面扑过来的共和军士兵们的热情招待,这些每时每刻都想把整合运动还有助纣为虐的联邦军一起挫骨扬灰的战士们很乐意往敌人的肚子里送进子弹或刺刀。在手榴弹爆炸后从慌乱中恢复过来的联邦军士兵们尝试着反击,那时前来袭击碉堡的共和军突击队已经攻入了碉堡内部,从而粉碎了守军的最后一丝幻想。 麦克尼尔挡开敌人刺向自己的刺刀,上前两步,把试图垂死挣扎的敌人撞翻在地,又干脆利落地抬起枪口赏了那人一发子弹。跟随他一同前来的士兵们小心地检查着碉堡内的角落,以确认自己刚才的行动万无一失。 “哦,见鬼。帕克不在这里。”麦克尼尔用英语自言自语着,他叹了一口气,让战友们把碉堡里的尸体都拖到外面的树丛里藏起来。众人早从他人的转述中听过麦克尼尔的事迹,如今更无理由反对他,就连原本负责指挥这些士兵的士官也乖乖地服从了麦克尼尔的命令。他们七手八脚地把还算完整的尸体挪到碉堡外,考虑着要怎么把这些尸体塞进树丛,这时一名还未断气的敌人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救命……” “麦克尼尔,咱们把这家伙毙了。”首先发现这名敌军士兵的战友开口了,而且他马上举起了步枪以表明自己的坚决态度,“这群从东线调过来的家伙,没少杀害咱们的战友。” “他不一定是从东线来的。”麦克尼尔摇了摇头,打算问清敌人所属的部队番号再做定夺。他不怎么反对杀俘虏,这和共和军的纪律无关,而只关乎能否提高士兵们的战斗意志(而非宰杀牛羊的兴趣)。冲着已经失去战斗能力的敌人开枪,并不能让士兵们在面对敌人的机枪时更勇猛地向前冲锋,同样也不能让他们登时想出无数个冲破封锁的办法来,“伙计们,搜一下他身上的东西,看看他究竟是从哪来的。” “好像是第34猎兵营。” “那就把他直接从山上扔下去罢。”麦克尼尔回过头,叮嘱其他战友注意安全,“……你们守好这里。山上的交通不方便,被困是时有的事。” 夺回这一处据点之后,还有下一处据点在等待着他。麦克尼尔坚信帕克会在类似的位置等待着他,因为尼克·西摩尔·帕克此人留给后世的印象——也包括生前留给麦克尼尔的印象——正是如此不知变通。像伯顿那样灵活地渗透敌人的战线、像斯塔弗罗斯那样跑到深山老林里打游击,当然不符合帕克的作风:那是一个宁可在正面战场上和敌人拼死奋战到最后一刻也不会改变主意的老顽固。 虽说帕克在上一个平行世界还是屈服于他身为食尸鬼的现实了。 果然不出麦克尼尔所料,帕克确实在另一处据点附近死守碉堡。19日下午5点左右,迈克尔·麦克尼尔再次率领从劳动营调派出的敢死队员前去解救被敌军围困的友军据点,并出人意料地在那座因赶工而仅用木石搭建的碉堡中发现了无比狼狈的帕克。见到自己的战友后,喜出望外的麦克尼尔连忙把帕克从废墟中挖了出来,确认对方安然无恙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说真的,你应该学会躲起来,亲爱的【尼克叔叔】。”麦克尼尔搀扶着帕克走出坍塌了一半的碉堡,向着地平线缓缓下沉的夕阳映入了他们的眼中,“你这辈子啊,运气好,每次想要威力强大的武器或装备精良的部队时就有人把准备好的东西送到你眼前。哎?伯顿去什么地方了?” “当时他说要替我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于是他就跑出去了。”帕克脸上不见对伯顿的担忧,或许他对自己年轻时的老上司和老搭档已经有了充分的信任,“……你不用管他,到明天他会自己回来的。” 麦克尼尔突兀地想起了那支不知为何在山谷里打转的敌军部队。劳动营的主力部队正在紧盯着它,然而塞拉少校也不清楚那支部队的真正动向。 “……我觉得咱们还是去找他比较好,因为我也说不准这家伙的【高危事故体质】会给他吸引来什么麻烦。”麦克尼尔捏了一把冷汗,“还能继续战斗?跟我一起走。” tbc? OR8B-EP5:整合(8) or8b-ep5:整合(8) 本应在不同的道路上赶赴目的地的车子整齐划一地沿着公路一字排开,等待着通过前方的安全检查出口。车子里的司机和乘客们不时地将脑袋探出窗外查看外面的情况,他们盼望着能够快些结束这场闹剧,但站在道路两侧巡逻的警察和士兵总能恰到好处地打消他们的冲动。无论如何,战争离他们依旧遥远,而他们也没有必要把自己可预料的人生白白地搭在一时动气上。 恪尽职守的士兵的目光顺着这些或干净整洁或肮脏的车子向着远方往去,他能够轻而易举地从哨站看到车队的尽头。这些异想天开地要在战争仍未结束的时候赶往北方的家伙看上去都很可疑,不过事实证明其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而且大多是基于生活的。那些过着更不体面的生活的人们则选择步行前往北方,而整合运动民兵或是联邦军士兵当然也没法拦截他们。 “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去接近前线的地方。”也在检查这群过路人的警察向着站在另一边的联邦军士兵吆喝了几句,他也想早些结束自己手头的工作,“正常人看到战争,当然要躲得越远越好。嘿,咱们确实不一样……但他们是没理由这么做的。” “说不定有人认为战争能带来商机。”士兵想起了自己平时在报纸或杂志上看到过的励志故事,那些耀眼的词语有时候能够让他暂时振作几个小时或是几天,在那之后一切照常,“……好了。这位先生,您去北方是要做什么呀?” “我在那里购买了一块土地,最近我的合作伙伴说它可能被战争波及或是已经被人征用了。”坐在白色轿车里的绅士拿出了自己的名片和护照,“……南方的生意不太好做。” 士兵本能地皱起了眉头,他从坐在车中那戴着墨镜的青年男子的态度中解读出了很多令他感到厌恶的东西。又是那群圣保罗的吸血鬼,这些已经祸害了巴西几十年的家伙说不定正要流窜到北方继续贼心不死地做原来的生意呢——一个真正尽职尽责的士兵也许该在这时候把可疑的人物拦下来才对。 但士兵们不能这么做。先对这位疑似来自欧陆的绅士有了个坏印象的士兵叫同伴把之前从上级那里得到的情报拿给自己看看,他又另外叫人核对了一下,终于没能找出任何留下对方的理由。仅凭一句声称南方生意不好做的话就断定对方是整合运动的敌人,未免有些武断,而且也只会让更多的商人寒心。 板着脸的士兵回到车窗前,用左手把那些证件还给了绅士。待到车子的主人取走了自己的东西后,那只手仍然停留在原来的位置,手心向上,五根手指不自觉地弯曲着。 戴着墨镜的绅士点了点头,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币,塞给了拦路的士兵。从过路人手中得到了好处的士兵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并示意后面的同伴放行。前面还有几处类似的检查哨站,就算他不在这里多收些钱,前面的警察和士兵也会这样做的。 “整合运动自称能让人们放弃自私的心态、认清自己在国家这个庞大有机体中的位置并全身心地为集体而非个体考虑,可他们连阻止士兵私下收钱这种事都办不到。”车子稍微开远了一些之后,戴着墨镜的绅士才终于对着士兵们已经模糊的影子大放厥词,“就算想要重新塑造一座神像,工艺太差还不如不造呢。” “泰勒先生,我们会落到这个地步也是拜整合运动所赐。”为绅士开车的司机显然有不同意见,临时雇主对整合运动的莫名轻视让他有些不安,“一年以前,大家都认为击溃整合运动是轻而易举的,而真正的麻烦在于消灭整合运动之后该怎么恢复原有的秩序……我们都错了。” 一个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外国人却有着一个英国人的名字,这种反常的现象已经在过去的几天之内被司机接受了。在反对整合运动的斗争处于低谷时,再挑三拣四无疑很不明智,况且圣保罗所代表的护宪力量的风头已经在今年彻底被北方的共和军夺取,此时此刻那些仍然忠于原有理想的人们只能忍受着他们所未曾期待的漫长黑夜。 车子又陆续经过了几处检查哨站,在那里拦路的士兵们比先前的哨兵更加凶恶。然而,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和金钱作对,还在成长中的整合运动不能,联邦军当然也不能。又一次付出了些微不足道的开支后,紧张地筛查过路人的士兵们便笑着把这辆白色轿车中的车主和司机送走了。没人喜欢和金钱作对。 【泰勒先生】,或者说徒有其名的阿拉伯王子卡萨德,坐在他所使用的这个身份名下的轿车里,试图从巴西各地的乱象之中提取出一些有助于他反思阿拉伯世界命运的规律来。不久之前,他又一次被迫从里约热内卢逃离,这不是由于他本人的疏忽,而是因为整合运动在当地的情报安全工作水平有所提升。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机会的卡萨德已经抛下了对麦克尼尔的歉意,他和仍留在里约热内卢的埃贡·舒勒还有岛田真司一样被更多的思绪困扰着:解决那些生前仍纠缠着自己的问题。 窗外的风光飞快地向后倒退着,这里的一切如今对于卡萨德而言已经变得无比熟悉。他从巴西的雨林中找到了另一种不同的理念,并试图把它和拉丁美洲的根基联系起来。坚信阿拉伯人在伊比利亚半岛拥有无法磨灭的影响的卡萨德有时也会感受到自己念头的荒谬,但他更不能接受麦克尼尔的那套主张。不然,海地、利比里亚还有菲律宾早就该成为举世闻名的桃源乡了。 “我们快到了,泰勒先生。”司机的话把卡萨德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中,“……唉,到这种地方来,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能逃出整合运动监视最严密的地区,只会是好事。”卡萨德一本正经地答道。荒野越来越多地被田野取代,开着各式各样的农业机械设备在田地中劳动的农民也偶尔会出现在卡萨德的视野之中。在仍未被农业规划用地触及的远方,起伏不定的丘陵上的植被为大地的边缘勾勒上了一圈亮丽的绿色。 “……但那也是他们会讲规矩的地区。”司机摇了摇头,“到这种地方,他们就不一定遵守那套规则了。” 先前卡萨德在哨站对士兵所说的全是真话:他确实买下了一片土地,也确实要来这里做生意,而且既不是因为要单纯地逃避整合运动的搜捕也不是为了给北方的麦克尼尔通风报信。这样一来,就算整合运动把他目前的身份调查个底朝天,除了声称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西班牙人不该姓泰勒之外并不能给出什么实质性的指控。 而卡萨德大可以说自己是出生在直布罗陀的移民。 车子又在土路上摇摇晃晃地开了两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那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站在田野里,卡萨德让司机先把车子随意停在这里,他自己纹丝不动地向着远方的夕阳眺望了好一阵才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 在战火真正烧到这里之前,像这样的乡村只会保持着原有的样貌。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也会过着几乎毫无改变的生活,并相信他们所尊奉的一切都不会被外界影响。这正是卡萨德的大部分同胞们的真实写照,尽管其中多数是牧民和部落民:哪怕生活方式稍微和现代接轨了,古老的思想仍然占据支配地位。 “也许我们该在这里种植咖啡。”卡萨德笑着对自己的司机说道,“可惜咖啡产业现在不赚钱了。” “而且还是被整合运动重点打击的行业。”司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带领着卡萨德走向前方的农舍。看守在农舍附近的几名农场工作人员早就看到了他们,不过这些人仅在两名陌生人接近时才聚拢过来。在卡萨德出示了相关证件之后,不怎么卖力的农场工人们也就散去了。“圣保罗有很多人破产……也有很多新来的家伙发了财。” “你和共和军接触过吗?”卡萨德突兀地在司机走到农舍大门前时问出了一个令两人都感到尴尬的问题,“多些盟友没什么不好的。” “……他们,太危险了。就算那些人已经在几个月之前和我们在米纳斯吉拉斯的盟友互相承认了对方的合法性,那些打一开始就和整合运动一样要彻底废弃宪政的家伙不可能是我们的盟友。”司机打开了大门,和卡萨德一同来到农舍一层。虽然房间因天色昏暗而显得漆黑一片,但随后点起了蜡烛的卡萨德惊喜地发现里面的环境还算干净整洁。 也许农场工作人员把精力都用在这里了。 对新居住环境的感叹只持续了几分钟。把农舍的内部环境摸清后,卡萨德将外面那些了解内情的农场工作人员召集进来,要他们按照自己的指示迅速对农舍内部环境进行重新布置。有一名自称用过电台的农场工人得到了卡萨德的重点照顾——最繁重的工作落在了此人身上。把所有人都赶去执行任务后,卡萨德自己也没有清闲下来,他还需要处理一些积压的情报,其中就包括促使他来到北方的直接原因。 在与共和军控制区接壤的各州,整合运动的改造计划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把战争视为推行建设计划的绝佳机会的整合运动干部以及同他们结盟的联邦军指挥官们以种种名义从当地居民手中收购和征用土地,这是他们的同僚在南方各州早就完成的工作,而且因清算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寡头之名而俨然成为正大光明之举。 虽说北方各州的居民之中不乏整合运动的支持者(巴伊亚州更是由于保皇派倾向从而被视为整合运动最坚固的后盾之一),然而在整合运动的镰刀当真朝着他们砍下去之后,这些平日里对起兵造反的各路匪徒予以最严厉的指责的守法公民们纷纷忍不住了。有些农场主纠集自己的乡亲们向整合运动讨要说法,结果不出意料地被全副武装的士兵按回了家中、等待着施工队前来按照整合运动规划好的条件来接收他的财产。 其中一名受害者在晚上九点多抵达了卡萨德的住处。这名鼻青脸肿的农场主忐忑不安地向来自外地的不速之客说明了自己的遭遇,只盼着能从对方口中得到几句表示同情的话。 蜡烛的火焰不断地摇曳着,凝视着火苗的卡萨德的内心被另一种情绪牵挂住了。整合运动是如此地强大,以至于无论是从外部还是从内部都不能将其击垮。如果整合运动那注定的衰亡也只是规律使然,此时此刻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或者说放弃一切幻想并接受现实才是最好的出路。 “你们可以去起诉相关人员。”卡萨德试着给出了建议,他想试探一些这些农场主的底线,“虽然聘请律师的费用很昂贵,我愿意为此分担一部分支出。” “用处不大。”农场主摇了摇头,“不瞒你说,我们最近专门找人研究了类似的案例。就算是没学过法律的人也能看得出来,整合运动有心要让他们支持的商人获胜。去年上半年还好说,从下半年开始本州的各大机构几乎都落入整合运动之手,法院也一样……” “那是你们的抗风险能力太弱了。”白天为卡萨德开车的那名来自圣保罗的司机忍不住开口了,“你们只是被整合运动的计划波及而已。如果他们认真起来,你连来找我们的机会都没有。在圣保罗,有不少商人干脆被整合运动列为了要重点处理的目标,可是他们大多都安然无恙,其中连破产的都属于少数……” 卡萨德连忙转移了话题,他刚才明显看到农场主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恼怒。圣保罗起义失败已经有几个月了,当初被视为英雄的首义者们的风评无论在整合运动的支持者一侧还是在整合运动的敌人一侧都有所下降。 不过,圣保罗人的说法至少在具体问题上仍然相当精准。整合运动甚至对本地的农场主没什么恶意,执行命令的整合运动干部和联邦军指挥官也只想完成上级摊派的任务,那就是在亚马逊开发计划因天杀的共和军的持续抵抗而停滞期间争取更多的新产业用地。土地又不能凭空生长出来,地理位置不佳的土地更不能被随便拿来滥竽充数,那么由农场主及其先人们选好的地点自然就成为了整合运动的首选。 钻法律的空子,不仅是彼得·伯顿的强项,也是卡萨德的强项,而且后者甚至比前者更擅长这门技术,因为法律的解释权那时掌握在他的敌人手中。不过,纵使是自认为经验丰富的卡萨德也没能从整合运动的安排之中找出什么漏洞,他大可以说整合运动在巴西北方各州强买强卖,但整合运动民兵也会在恰当的时候站出来让他改口。 “要我看,我们不如先这样办……”听够了诉苦的卡萨德拿出了自己的行动方案,“你呢,去召集你的邻居们,把你们的金钱用在该用的地方。不,我不是说去聘请律师……要用点暴力手段了。” “算了,那是圣保罗还有共和军都办不到的事情。”满脸淤青的农场主一听卡萨德说要使用暴力,当场吓得退缩了。他语无伦次地和两名外地人解释说,自己没有能力也不想和整合运动正面对抗,而且做那种蠢事简直是自寻死路,“……唉,这群野兽。我这几年一直都支持他们,甚至还给他们捐款过,然后他们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尊敬的先生,如果您所想的只是平静地接受结果然后回到您的家中、向主祈祷日后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那么您今天也没有必要来我们这里了。”卡萨德加重了语气,他对农场主的软弱十分不满,“你可以赌整合运动不会对你再一次下手,那要看您平时赌博的运气如何。” “但是……”中年男人摇了摇头,似是仍未下定决心,“使用暴力就是另一回事了,我们没有胜算。是的,这里家家户户都有枪,可是我们要用那东西去对付正规军吗?” “您误会了。”见对方没有直接拒绝,卡萨德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我所说的暴力反抗,并不是要公开反抗整合运动。如果只是稍微提高一下他们同样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成本,我想他们会有所犹豫的。” 接着,卡萨德又嘱咐了农场主几句话,并要他先想办法召集同伴而不是鲁莽地继续吸引整合运动的注意力。为了避免引起外界怀疑,阿拉伯王子提议要对方在这处农舍中留宿。在目送着那名农场主被仍未休息的农场工人送到楼上后,卡萨德返回一楼大厅,坐在桌子旁继续思考问题。 “你真是疯了。”红肿着眼睛的司机冲着卡萨德叹了一口气,“上次发生在圣保罗的事情,你应该也还记得。纠集平民去对抗整合运动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整合运动真的会大开杀戒。” “我知道。”卡萨德点了点头,他从那次失败的【第二次圣保罗起义】中也吸取了不少教训,“回想起来,当流血事件发展到市民公开要求驱逐整合运动时,情况就变得完全不同了。如果我们把事态控制在一般的暴力反抗范围内呢?不是反对整合运动本身,而只是反对整合运动在执行正确的命令过程中出现的错误操作。” 司机愣住了。他在圣保罗生活了多年,经历过了去年的圣保罗起义和今年的【第二次圣保罗起义】,始终站在用暴力反抗整合运动的第一线。方才卡萨德所说的内容却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公开的不彻底反抗难道不是一种不折不扣的自取灭亡吗? 同伴的一举一动都被卡萨德看在眼里,这位把一生都用于和美利坚合众国及其所象征的一切周旋的阿拉伯王子很能体会到对方的困惑。他愿意在这里做一次大胆的实验,只是因为他本人或他的同胞、他的教友都不会成为受害者。如果整合运动表现出了远超他预料的残忍和果断,那么他倒要用另一种眼光来重新审视这个组织了;至少到目前为止,卡萨德还没有把整合运动看成比gdi或nod兄弟会更危险的东西。 “你放心好了,他们是不会在一个以支持他们而闻名的地区派大量士兵把体面的乡村绅士连着农民一起赶尽杀绝的。”卡萨德也打算去休息了,他连续赶路多日,已经疲惫不堪,“……等他们能做得出来这种事,那么整合运动内部也会迎来一场风暴的。” 他终究还是没能立即去休息。仍然关心着北方战况的卡萨德放不下这些事,他不喜欢gdi也不怎么喜欢美军,只是那些仍在北方奋战的同伴们所争取的一切无形中和他当年的某些诉求重合了。考虑再三后,卡萨德来到仓库之中,让仍在调试电台的农场工作人员先去睡觉,他自己则接手了这项工作。外面的天地沉睡在化不开的黑暗之中,已经进入梦乡的人们则依旧憧憬着下一个黎明,尽管从睁开双眼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要重新面对着无穷无尽的挑战。 这时已经不会再有正常的新闻广播电台播放节目了。在一片寂静和噪音之中寻找安慰的卡萨德回想着他先前从北方取得的情报,其中的几条线索指向了阿拉瓜亚河流域。联邦军大概已经对帕拉州南部边界地带增兵了,而且这些行动想必是瞒着公共媒体的——整合运动也并不是在全部时间都要向公众耀武扬威。那么,他有必要抓紧时间重建和北方的联系、继续为俨然有改悔之意的同伴们提供重要的情报。 “虽然这大概不是真神会教导我去做的,我已经等不及要看着这些农场主把整合运动的人挂在路边的旗杆上了。”漂泊在外的阿拉伯王子打了个哈欠,他还要尝试着在整合运动的腹地制造更多的不安,“……嗯,要是整合运动反过来报复他们,也不坏。” tbc? OR8B-EP5:整合(9) or8b-ep5:整合(9) 1933年4月中旬,向西线的帕拉州南部边境地带增援的联邦军第1步兵师增强了整合运动在该地区的军事力量并成功地将共和军赶回了帕拉州境内,但他们在五天之内快速夺取阿尔塔斯巴雷拉斯等地的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投入了大量兵力进攻共和军防线的第1步兵师和第22步兵旅虽然将战线持续向北推进,却仍然未能找到打破僵局的办法。为了拿下山区的各个制高点,联邦军不得不分散兵力向山区大举进攻,这又进一步削弱了他们在部分地段集中兵力突破的能力。 控制山区的制高点和山峰对于共和军来说至关重要。迈克尔·麦克尼尔在4月21日的作战会议中指出,他们得在必要情况下封锁敌人的进攻路线、迫使敌人从共和军层层布防的道路进攻,如此才能扭转目前的被动局面。 “一旦我们把这些山谷都炸塌,敌人是没有办法快速把它们打通的。”麦克尼尔在共和军的防线上列出了几处他认为可以被炸塌的山谷,把这些交通路线破坏既不会影响到共和军士兵的安全也不会给被困在当地的平民带来致命影响,“另外,敌人将不得不把补给线暴露在我们的炮火之下……请看,北侧的公路和铁路完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东西两个方向的交通要道离敌人则过于遥远。由于他们缺乏对制高点的控制,加上路况也差劲得很,敌人的士兵只能徒步搬运重要的物资——在恰当的时刻对他们发起阻击,我们自己的物资紧张状况也能得到缓解。” “虽然这并不是科斯塔将军允许我们做的,我认为这很有必要。”卡尔多苏上校看了一眼手表,计算着把消息通知友军和上级所需的时间。最稳妥的做法是等待着其他部队准备就绪之后再行动,但那时估计就来不及了:敌人会看穿他们的计划。“……现在就采取行动。出了问题的话,由我来承担责任。都去忙。” 麦克尼尔向卡尔多苏上校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而后匆忙地跑出了帐篷。刚走出没多远,麦克尼尔便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着急了。友军部队确实不会因为他们炸塌山谷而被困在前线,但此事对于坚守各山区制高点的士兵们来说则有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意义。为此,他少不了要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还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战友们。 第四骑兵团的4个营当中,有3个部署在最前线,这几支部队所负责的战场都处在联邦军进攻最为猛烈的方向上。其中,大卫·塞拉少校指挥的【劳动营】和第六步兵团的其他部队一同坚守在山区中、阻止敌人渗透防线,他们不仅成功地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还大胆地在敌军的进攻稍显疲态时用少量部队引诱敌人向错误的方向前进,其表现远远超出麦克尼尔先前的预料。除此之外,从第四骑兵团的其他营抽调出的特遣部队也在协助友军防守山区,这当中也包括一直在山区中和敌人周旋的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 “你应该已经感觉到,共和军最近的一些做法不够灵活了。”身为作战任务代表委员会重要成员的斯塔弗罗斯也和麦克尼尔一同行动,他需要确认自己的机构对前线部队的控制情况。越是到了战斗激烈的时候,一时想不开或早有预谋的指挥官、士兵就越有可能倒戈,这种事过去在南方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昨天的命令竟然很直白地说,要把敌人拦在帕拉州之外、不让敌人前进半步。这不像是他们过去的风格。” “这说明不了什么,斯塔弗罗斯。”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一样看到了那些命令,但他并不想在这时候给自己增添烦恼,“起先他们大概都不敢设想自己能够存活下来,采取大胆的、不合常规的做法所得到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恢复原状罢了;至于现在,我想可能是已有的胜利牵住了他们的脚步。” “被牵绊住的可不仅仅是脚步啊。”有些秃顶的希腊人摇了摇头。 得益于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事先设计的联络结构,他们比预想中更快地将消息告知了前线的部队。斯塔弗罗斯特地对每一名传令兵强调说,炸塌山谷只是一种策略而没有任何抛弃友军的意图,但他自己也不确定多加上这一句会不会画蛇添足。在派遣传令兵前去第四骑兵团及友军的各处阵地通风报信后,麦克尼尔并没有返回后方,他没法给自己一个躲在安全地带的理由。 昨天晚上,彼得·伯顿派人告诉麦克尼尔说,敌人的攻势有些反常。经过对敌人行动方向的分析,麦克尼尔大致判断联邦军试图突破由劳动营防守的三座连起来的山峰(与其说是山峰不如说是稍高一些的丘陵)并在附近寻找到关键的炮兵观察哨站。那时他本来计划说服第四骑兵团的其余部队对劳动营进行增援,但今天凌晨发生的一些小意外又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管怎么说,他终于可以去和自己的战友们再次会合了。 绿色的山野被灰烬和鲜血染成了麦克尼尔再也认不出的颜色。横七竖八地倒在树丛或山坡上的尸体不会遇到好心的收尸人,它们将继续留在这里直到彻底腐烂、成为自然的一部分,又或者是在那之前被这场战役中的胜利者捡走。夹在身穿军服的尸体当中的那几具有着不同衣着的无名死尸偶尔会吸引麦克尼尔的注意力,而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也只是默默地为那些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的人叹一口气罢了。 “我们离伯顿上次所在的位置大概还有五百米远。”麦克尼尔向着前方的三角形轮廓比划了一下,“但愿他还在自己的岗位上,而不是私自跑出去和敌人玩捉迷藏。” “那是一门特殊的技术,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笑了,言语中饱含着对伯顿的赞许,“能把敌人耍得团团转的游击队员才是好游击队员。” “可惜啊,我不怎么懂游击战。”麦克尼尔不禁咂舌,他有心把一些同僚的笑话搬出来逗斯塔弗罗斯开心,“我的一些同事说,游击战是一种和nod兄弟会有着密不可分关系的战术、一种等同于造反的战术、一种应该在gdi的军事词典里彻底消失的战术。” “一群蠢货。”希腊人骂了一句,他每次听麦克尼尔讲类似的故事时都会直言不讳地指出gdi的某些军官着实荒谬,“难怪他们能让敌人一次次地死灰复燃。” 在麦克尼尔南方不远处的阵地上,被他和斯塔弗罗斯牵挂着的战友们又一次打退了敌人的冲锋。察觉到联邦军试图从高地视野的死角里暗度陈仓并建立火力点后,伯顿立即把情况报告给了塞拉少校并说服对方派遣部队下山拦截敌人。等他领着40多名士兵抵达山下时,他们被整整一个连的敌人包围了。见势不妙的伯顿马上告诉战友们后退,同时让帕克组织士兵挡住气势汹汹的敌人。 “见鬼,我们应该早点发现这个死角的。”帕克的鼻子都气歪了,他把机枪架在岩石上,朝着冲上来的敌人开火,“难不成只有当敌人利用它的时候我们才能——卧倒!” 不远处冒出的一缕白烟让帕克没来由地感受到了危险,他的直觉促使他跳出自己原来的位置并迅速向着最近的另一处掩体躲避。几秒钟后,在他身后发生的爆炸证明了这份直觉的可靠,但那些没来得及撤走的同伴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顾不得看满地残肢断臂的帕克抹着被石块刺得鲜血直流的脸,扑回机枪前,继续向敌人射击。他必须把敌人压制在这里,不然山上的战友们就危险了 彼得·伯顿说服跟随他前来的军官按照他自己的经验把士兵部署在山坡的不同位置,他很高兴地看到这几位识时务的军官接受了他的主张而非和他继续争执。在巩固了阵型并确保撤退路线安全后,伯顿返回前线,来到帕克身旁,和自己的战友继续并肩作战。漫山遍野的山林中随时会响起枪声,每一棵大树后方都可能藏着凶神恶煞的联邦军士兵——而他们面对的是经验比他们更加丰富的共和军。 “伙计,我感觉你刚才部署的阵型不大对劲。”帕克冲着伯顿喊了一句,“还是换我来。” “这辈子最多只指挥过一个营的上校别来干预我!”伯顿躲在石头后面,只看了一眼下面的情况就发火了,“你小子只管阻击靠近的敌人,结果敌人的火力点在稳定地压制我方……把后面的火力点给我打掉!” 完全不敢反驳的尼克·西摩尔·帕克把他积攒下的怒火都发泄给了敌人,他配合附近的另一名共和军士兵用机枪压制住了敌人的冲锋,而后立即着手把敌人的火力点解决掉。这项工作得由炮手来完成,和他没什么关系,不过刚才被伯顿骂得心头火起的帕克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就算有刀山火海挡在他面前,他也要试着去闯一闯、打掉敌人的威风。 ……话说回来,伯顿那家伙一辈子所指挥过的最大部队规模好像并不比自己更大,帕克沮丧地想着。 对面的联邦军士兵们见到有个不怕死的家伙还在朝着山下前进,顿时来了兴趣。他们争相把子弹往帕克所在的方向招呼,然而运气奇佳的帕克却惊险地避开了那些子弹、从一块石头后方转移到了另一块巨石后方。紧接着,方头方脑的合众国志愿者探入旁边的树林,那里的环境更符合他的需求。 敌人没有给他更多的喘息时间,密集的子弹很快扫向了他所在的方向。等待着敌人的这一轮扫射结束的帕克狼狈地晃掉身上的木屑和灰尘,打算向离敌人更近的地方转移。从更远的位置传来的枪声让他为之一振,而随即直冲云霄的信号弹更是坚定了他的念头。在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中,闪耀着的色彩依旧吸引着战士们的目光。 “嘿,我就知道他会按时来的。”伯顿哈哈大笑,又向着试图躲回掩体后方的敌人打出了一发子弹,可惜没有击中目标,“士兵们,麦克尼尔带着援军来救我们了!都给我坚持住——” 出现在山下的溪流后方的不是几个或几十个手持步枪、衣衫褴褛的共和军士兵,或者说未曾料到会在这里被敌人偷袭的联邦军看到了远远比那还要恐怖的东西——最前面的一辆装甲车。虽说许多士兵是先在后方的营地里阅读过相关资料又了解一些对付装甲车的常用方法之后才走上战场的,老兵们流传下来的那些传说仍然给他们带来了无法轻易抹去的心理阴影。挡在最后面的十几名共和军士兵几乎没怎么开枪就自行溃散了,直接被他们的鲁莽举动暴露在了装甲车的枪口下的第二排士兵则死于机枪扫射。 从树丛里跳出来、一枪击毙了敌人的机枪手的帕克向着战友所在的方向看了几眼,又躲回了树丛里。他说服自己要沉住气,而后又一次举起了枪。用惯了这种栓动步枪后,永远能够得到最先进装备的帕克才真正体会到敌人面对他们时的恐惧和无助,那是任何一种勇气都无法压制的,除了远超勇气的信仰。 夸奖nod兄弟会的信徒有信仰,似乎有点侮辱他的军人职业精神。 在敌人的炮手打出了最后一发炮弹并被机枪撕碎后,试图从山下的死角寻找突破口的敌军全部败退。那辆在驱逐敌人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的装甲车理所应当地得到了战友们的欢呼,而从装甲车中探出头来的战士的容貌只会让欢呼声变得更加热烈。在第四骑兵团,没有人不知道为了信仰而仅凭一腔热血来到巴西参加这场正义对不义的战争的志愿者——迈克尔·麦克尼尔。 “好哇,后方支援的装甲车终于到位了。”伯顿冲出掩体,快步跑向麦克尼尔,他知道自己永远可以相信后世的英雄,“……嗯,这是咱们团的吗?” “不是。”麦克尼尔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前因后果,“是没掌握它真正运用方法的第六步兵团打算把其中一部分派到山区当移动堡垒使用……咱们的装甲车都分配给第1营和第2营了,你又不是不清楚。” “啊,也对。”伯顿点了点头,他在山区里发现敌人的人形蒸汽机甲时并未慌张的主要原因便是共和军也从圣保罗的各种奇思妙想之中得到了启发(当然也离不开第二步兵师北上时千辛万苦从南方带来的那些装甲车),“虽然敌人的思路和我们不太一样,他们的装甲部队在山地环境里更灵活一些。赶快把支援部队部署到前线,不然我怕敌人很快就要拿下那几个山头。” “等到我们把一部分山谷炸塌之后,目前的困境会得到缓解的。”麦克尼尔鼓励战友们继续坚守阵地,他也将在这里坚持作战一段时间,“我们的最终目标不是击败敌人,而是要让他们无法达成预期目的、进而影响到敌人后续的计划。此时此刻,东线的战友们一定也在和敌人争夺着每一片土地……” 在战友们对这场小小的胜利的庆祝中上山的麦克尼尔提出要去见塞拉少校,他的要求当即得到了满足。身边没有卫兵陪同的塞拉少校和士兵们一起蹲在一块石头后方,看上去多少有些落寞。带麦克尼尔前来的士兵解释说,劳动营当中能参战的人都已经赶去前线了。 “上次你帮我歼灭了那支在山谷里到处乱窜的敌军,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见麦克尼尔前来,塞拉少校自然表示欢迎,他没有理由拒绝麦克尼尔或卡尔多苏上校的好意,“可惜我现在忙得很……敌人的攻势从早到晚就没停下过,他们在这里投入了至少三个营的兵力。” “不能让他们越过这里,至少在我们封锁非必要路线之前还不行。”麦克尼尔斩钉截铁地答道,“如果不出意外,我军会在今晚完成对部分山谷的封锁工作。假如您需要从部分危险地区撤出防御部队,那时我会助您一臂之力的——现在,我们需要把敌人挡在防线外面。” 对于那些从南方一路北上的第四骑兵团老兵来说,他们眼中的麦克尼尔不仅是合格的顾问,也是最优秀的战士之一;这份印象如今已经被那些新加入队伍的士兵们熟悉,而他们和自己的前辈们一样对来自合众国的志愿者们抱着毫无保留的信任。趁着麦克尼尔重新整顿队伍的机会,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向塞拉少校询问了作战任务代表们的伤亡情况。得知仍存活的作战任务代表还在岗位上忠实地履行着责任时,头顶发亮的希腊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支部队目前是稳定的。”斯塔弗罗斯稍后向麦克尼尔表示,他们暂时不必担心劳动营会失控,“只要剩余的作战任务代表还能在各连发挥作用,就算军官和士兵当中的个别人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这些少数败类也无法刮起一股歪风来。” “这是什么严谨的学术吗?”麦克尼尔嘟哝着,他从斯塔弗罗斯的态度中看到了一种gdi的许多文官和军官都不具备的务实,“不瞒你说,我们gdi也搞过类似的东西……可是没有必要让那么多人来做这份工作。先前我是怕队伍在北上过程中散架才主张加派人手的,实际上也许只需要在团——” “上调到团一级的话,意义反而不大了。”斯塔弗罗斯变得严肃了一些,他用自己在游击战中的经验来说服麦克尼尔接受他的意见,“这不仅是一个管理的问题……还涉及到很多心理学方面的基本运作逻辑。你不能让一个还要肩负其他行政乃至军事任务的人去和上千号人建立紧密的关系,那不切实际。我当年打游击的时候,很容易在规模大一些的队伍之中见到比例更高的投机者和通敌者。” “……你说的也许都对。”麦克尼尔不想和斯塔弗罗斯辩论,他匆忙地吃完了晚饭,打算投入到下一场战斗之中,“那么,我们更要确保各连都能始终忠于我们的信条和使命。来,把那群为活在旧时代的亡灵效忠的猎犬都赶下去。” 夜幕低垂,阿拉瓜亚河流域的山野被新的黑幕所笼罩,但自然赋予世界的黑暗如往常那样被地面上的争执和喧嚣照耀得如同白昼般耀眼。企图用车轮战术拖垮共和军的联邦军由于沉迷他们当前的进攻目标而忘记注意共和军在防线某些位置的动作,也许他们完全不在乎这一切,直到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把他们从疯狂之中唤醒。那随后的一连串声音听起来显然不会来自任何火炮或炮弹。 爆炸发生时,麦克尼尔正在和战友们阻击向上攀爬的联邦军人形蒸汽机甲。他没法仅凭手中的步枪对付那钢铁怪物,但被部署在附近的一辆装甲车则能做到他办不到的事情。在成功地配合伯顿把敌人引进圈套之后,那沉重的人形蒸汽机甲因被炮弹炸断了肢体而不可避免地向下坠落,里面的驾驶员多半是活不成了。 “感谢上帝!”死里逃生的战士擦着脸上的鲜血,“这下敌人只能从我们设定好的防线附近冒着更大的风险前进了。” 但他高兴得太早了。仅仅过了半个小时,麦克尼尔就从后方赶来增援的士兵口中得知敌人仍在通过那些地区。他起先怀疑是部分执行任务的士兵没能及时地炸塌山谷,这种怀疑一经产生就一发不可收拾,并驱使着他从前线阵地撤回以更好地调查那些蹊跷的传言。 “少校,我们需要到附近的山谷侦察一下,那里可能出了些意外。”麦克尼尔希望塞拉少校能分派给他几名士兵,“如果封锁没有起效,结果是灾难性的。” “你是说那边的山谷吗?”塞拉少校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我不觉得敌人有什么工程机械能迅速地把那些巨石举起来……看。” 麦克尼尔接过少校的望远镜,不时地在附近爆炸的炮弹和空中划过的闪光弹照亮了他迫切地要寻找的目标。看清有些本应堵塞山谷的石块凭空飘浮起来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笼罩了麦克尼尔的内心。 “我会把这事解决的,少校。”他叹了一口气,“给我点时间……也请您一定要守住这里。” tbc? OR8B-EP5:整合(10) or8b-ep5:整合(10) 仍然待命的联邦军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从自己所在的掩体中走出,向着已经被重新打通的那条必经之路前进。从这些避开了险要地势的捷径中,他们能更快地迂回到共和军的防线后方、威胁共和军第11师对阿尔塔斯巴雷拉斯的防御计划。 当共和军炸塌了部分山谷时,恰好目击到了那一幕的联邦军士兵们顿觉眼前一黑,他们不得不灰溜溜地从前线阵地撤退并把消息及时地报告给自己的上级。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要被驱赶到其他更加危险的战场或是为了突破封锁而在长官的命令下强行突破邻近的山区、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微乎其微的胜利可能性。那些不祥的预感终究没有成真,取而代之的是从天而降的好消息:肩负着特殊使命的友军部队为他们打通了前方的道路,让他们得以继续执行原来的任务。 只是这群幸运的士兵好像并不领情。握紧了手中步枪的士兵们心有余悸地望着悬在正前方上空位置的巨石,那里的重力法则似乎突然失效了——而他们的敌人受到的惊吓只会比他们更多。被刚才发生在眼前的变故弄得共和军士兵只得撤出阵地、远离自己完全无法应付的对手。纵使他们英勇无畏地冲上去,也只会白白送掉自己的性命。 “……那些家伙是魔法师吗?”联邦军士兵们交头接耳着,“他们真可怕。” “没错,要是他们站在敌人那边——” “别说了,大家快点行动。” 在这群拥挤而不安的士兵后方不远处,两名披着军大衣的中年军官正虎视眈眈地监视着自己麾下的士兵们。为首的那名中年男子,头发掉了一大半,而且脱落的趋势很不均匀;他的脸上遍布着皱纹,两侧衣领上对称地分别佩戴有三颗八角星,那比同僚多出来的一颗星给了他一份莫名的自信和勇气,让他选择站在危险的阵地前方监督这些迟迟未能完成预定目标的懒虫们。当初向上司夸下海口说要只用五天时间攻破防线时,他以为自己最多用四天就能做到,而现实给了他一个无情的耳光。 “那群人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人。”他身旁比他稍矮一些、脸上挂着好几道伤疤的同僚结结巴巴地说着,“萨尔加多上校,他们真的可靠吗?” “可靠与否,整合运动说了算。”联邦陆军第1步兵师下属的第十步兵团团长爱德华多·萨尔加多上校回过头来,直视着这位前不久差一点全军覆没的同僚,“既然道路已经打开了,我们得趁这时候快速通过。再晚一些,敌军会快速反扑过来。” “……像是那支部队会做出来的事情。”费雷拉中校点了点头,他虽然在名义上要配合萨尔加多上校作战,但他手下目前的兵力已经不足以让他的行动被称之为配合了,“他们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杀害了我很多忠诚的士兵……上校,他们一定会来的。” 爱德华多·萨尔加多上校命令人形蒸汽机甲部队开始登山,而后又拿起了望远镜,他需要确认高地上的共和军目前的状态。共和军原本只在这些山谷附近部署了用来炸塌山谷的行动人员和必要的守卫,多余的兵力都被转移到防线的其他位置了。因此,当联邦军出乎意料地以惊人的速度突破了封锁时,阵地上的共和军陷入了混乱之中。就算是最足智多谋的人也不敢设想联邦军不费吹灰之力地粉碎了共和军封锁山谷的计划。 仍有一些共和军士兵试图抵抗,他们从高地上向下方的联邦军士兵设计,而从黑暗中逐渐显露出本来面目的人形蒸汽机甲则毫不犹豫地为这些不合时宜的骑士送上了自己的问候。常人向着神明赌咒发誓也无法挪动的山体在现代工业产品的神威之下仅过了片刻就被削平了一大半,上面的树木自然也跟着一起栽倒下去、落入山谷另一侧的沟壑之中。见敌军步步后退,耀武扬威的联邦军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向着那通向胜利的光辉道路狂奔而去,在山谷的另一边有整合运动向他们承诺的一切在等待着他们。 “长官,我军的侧翼受到了敌人的袭击。”一名士兵一路小跑着从右侧的树林中钻出,奔向自己的长官,“敌人的移动速度很快,他们在突破阵地之后非常果断地向这里前进……” “错不了。”萨尔加多上校竟然笑了,他也许没有意识到身旁的费雷拉中校已经抖成了筛子,“他总是这么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中校。没关系,我有必要给我的老同学送上一份见面礼,就当是对他连续多次从我手中逃脱的庆贺。” 赶来理应被封锁的山谷附近增援的是第四骑兵团第二营的士兵们。这支部队先前被赋予了一个特殊的使命,那就是在联邦军第22旅的攻势被阻挡后配合其他友军部队切断敌人的退路、将敌军包围。在这一计划因第1步兵师的增援而化为泡影后,除机动部队之外的战斗人员也被投入到了防线中,但今天发生的事情证明卡尔多苏上校预留机动部队待命的决定终究是正确的。 麦克尼尔带着塞拉少校拨给他的十几名士兵返回团指挥部去找卡尔多苏上校时,后者当即决定增派部队前去增援。 “只带这这些人手,解决不了问题。”卡尔多苏上校深感事态严重,“这不会是一个偶然。他们也许并未料到我们会封锁山谷……但敌人做了类似的准备工作。” 得到了卡尔多苏上校的支持后,麦克尼尔火速和战友们往最近的山谷赶去。但是,他们在本应畅通无阻的道路上迎面和敌人建设好的路障隔离带撞击,并不得不狼狈地丢下了几具尸体。仔细地检查了敌人的尸体后,麦克尼尔判断出敌军来自第十步兵团。据他所知,这支和第四骑兵团似乎有着不解之缘的敌军作战部队应该还在西边同友军争夺阿拉瓜亚河沿岸的控制权才对。 “他们不可能转移得这么快。”了解到敌军有异动的斯塔弗罗斯也十分惊讶,“除非他们从今天……也许应该叫昨天……总之是从白天就出发了,但那时候他们还被我们友军拴在阵地上。” “是的,通常的办法不能帮助他们更快地转移,然而敌人有特殊办法。”麦克尼尔这辈子头一回碰上这等阴兵过境的蹊跷事,他敢打赌说敌人的邪门运输方式给共和军士兵们带来的震撼不亚于俄国佬头一次见识到超时空传送,“嘿,幸好我早有准备了。斯塔弗罗斯,到第六步兵团的阵地上帮我取一下之前寄存在他们那里的人形蒸汽机甲。如果他们已经私自把那些装备拿去用了……也无所谓。” 到距离第十步兵团的外围防御阵地只有几百米时,麦克尼尔已经大致猜出了实情。不必说,狡猾的敌人利用魔法师部队轻而易举地破解了共和军对山谷进行封锁的计划,那些经过特殊改装的人形蒸汽机甲估计也是服务于当前作战环境的。尽管敌人不按常理出牌,乐于见到更多挑战的麦克尼尔甚至会给敌人送上真诚的掌声。他找来负责指挥战斗的几名军官,建议他们只佯攻敌人的阵地。 然而,他的想法没有被指挥官们接受。放弃了夺回高地的念头的指挥官们警告麦克尼尔,如果他们不能在短时间内冲破敌人的封锁、把正在朝山谷前进的敌军队伍切断或是把敌人成功地阻拦在山谷外,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无论是敌人通过山谷还是敌人转而围攻他们,结果没有什么不同。失望的麦克尼尔又坚持要求到高地救援可能被围困的友军,这个无懈可击的借口加上其余几名作战任务代表的劝说终于让指挥官们松口了。 “好,我知道你们对我的计划有意见。”麦克尼尔把手电筒挂在头盔上,这样他才能双手持枪。尽管他试图以身作则,那些跟随他一同前来的士兵好像并不领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要封锁山谷。” “长官,就算我们成功地重新封锁了这处山谷,其他位置说不定还有失守的……”几名士兵试图说服麦克尼尔回心转意,他们觉得浪费时间去封锁山谷注定徒劳无功,“不如后撤到下一道防线……” “这是不可能的。”麦克尼尔斩钉截铁地答道,他的脚步没有片刻迟疑,“即便要后撤,那也建立在山谷被我军封锁的前提下。不然,前线的友军就会在撤退过程中被孤立,我们将不得不在一次灾难性的溃败中损失3000至5000人。” “……有那么夸张吗?”另一名士兵并不相信麦克尼尔的结论,“要是——” 后面的众人一拥而上,把冒失的战友扑倒在地。那突然遭到袭击的士兵惊讶得不知所措,他刚要跳起来指责战友们无理取闹,从左侧的树林另一头投射过来的光线让他立即闭上了嘴。仅和他们隔着一片树林的山坡上,巨大的机器缓慢地向着山顶攀登,沿途的树木纷纷因这不速之客的到访而遭了殃。幸运的是,那架人形蒸汽机甲没有特地拔掉挡住他们的树林,而逃过一劫的士兵们直到目送着敌军的战争兵器远去才敢迈出下一步。 刚才的数字已经相当保守了,但是对于吓退共和军士兵们来说倒是已经足够了。顺着山坡攀登上了山脊位置附近后,麦克尼尔找到了躲藏在这里的共和军士兵,并说服对方服从自己的指挥。他们小心翼翼地向着山谷位置前进,下方便是成百上千的联邦军士兵还有那些躲藏在阴影中、随时会站出来给他们致命一击的魔法师们。用来对付魔法师的兵器还在友军手中,况且敌军也有类似的兵器,即便是生前驾驶过无数种机甲的麦克尼尔也没有全身而退的自信。 “各位,敌人把落在山谷中的巨石转移到了半空中,这才为他们的同伙打通了道路。”麦克尼尔指着不远处连接山谷两侧的【桥梁】,把行动要点告诉了战友们,“我们的任务不是和下面那几百人或是几千人拼命,而是让石头重新落下去。” “我们需要足够的炸药,长官。”士兵们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很快便畏惧了。他们有些后怕地撤回来,向麦克尼尔讨要更多的武器装备,“咱们是没办法阻止他们的。” “是的,所以我的计划是——用魔法打败魔法。”麦克尼尔卸下了背包,从里面找出了一些做工奇怪的护身符,“每人携带一个,把这些东西安置在山谷边缘。谁要是中弹牺牲了,附近的人要及时地把护身符捡回来。” 话音刚落,麦克尼尔拎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向着山谷所在位置跑去。离开这一片树林之后,他就会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之中,而一心想要阻止敌人的战士并不在乎这些。敌人不会立刻发现他,就算发现了也没法从那么远的位置击中他。 或许他还是有些草率了。刚看到悬崖边缘有人形蒸汽机甲的轮廓出现时,麦克尼尔的心头陡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没有单枪匹马对付一架人形蒸汽机甲的打算,于是他立即加快了脚步、要赶在那钢铁怪物登上山峰之前先来到它身旁。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敌军的驾驶员从观察窗里看到了麦克尼尔的动作,他也不觉得这个手中只有一把步枪的家伙能威胁到自己,“真是一群蠢货……” 向着麦克尼尔所在的位置扫射之后未能命中目标的敌军驾驶员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向了其他正在靠近山谷的共和军士兵。才鼓起勇气不久的共和军士兵们狼狈地按照敌人机枪的节奏跳着滑稽的舞蹈,并试图像麦克尼尔那样靠近敌军人形蒸汽机甲、紧贴在它附近以免成为机枪的靶子。来不及调整机枪角度的敌人只是勉强把其中几名士兵打成了重伤,而他并不急于取这些重伤员的性命。自以为看穿了对手把戏的驾驶员冷笑着,他操控人形蒸汽机甲左右移动,试图把麦克尼尔撞飞,却始终未能得逞。于是,它缓慢地向着连接山谷两侧的那座【桥】后退,打算先和这些士兵拉开距离再说。 就在这架人形蒸汽机甲退到凹凸不平的石桥中央位置的那一瞬间,石桥悄无声息地碎裂开来,以巨石的形式向山谷下方坠落。跟随着一同往下坠落的还有那架不可一世的人形蒸汽机甲,坐在金属棺材里的驾驶员直到摔得粉身碎骨时也没能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下方正在通过山谷的联邦军士兵们纷纷尖叫起来,惊疑不定的士兵们没能立即决定在头顶的威胁落地之前继续前进还是向后退却,其中便有不少人在迟疑之中丢了命、成了巨石下的红色肉质地毯的一部分。那些死里逃生的士兵,尤其是已经来到山谷另一侧的人,则不得不面临着更大的考验。那些已经在山谷北方守候多时的共和军士兵们,不会介意在这些敌人的身上多开几个洞。 又一次在死神的镰刀上跳舞的麦克尼尔从山谷边缘爬了回来。刚才在敌人的扫射中重伤倒地的战友们惨叫不止,这些叫声很快就会把敌人吸引过来。他一面和战友们一同把重伤员抬回森林里,一面安抚负伤的战友们。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这些人已经没救了,可他还是愿意多说上几句没用的废话、直到战友们断气为止。 他没有办法在这时候只把背影留给几乎无条件信任他的勇士们。 “看来我的猜想是正确的。”迈克尔·麦克尼尔眺望着山谷北方的援军,他紧绷着的神经已经放松了不少,“敌人的所谓魔法师部队,其实是恶魔。” 其他士兵们没有说话,今天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对他们来说过于沉重了。不要说联邦军在战争中召唤并使用了恶魔这种小事,即便麦克尼尔今天对他们说敌人的指挥官也全部由恶魔担任,他们大概也不会感到惊讶。 如果共和军第11师没有在进军阿拉瓜亚河西岸的过程中发现整合运动的神职人员布置的那些护身符,也许今天的情况就会有所不同。不过,麦克尼尔仍然记得联邦军第23步兵旅溃败的真相,他当时用来阻止敌人追击的底牌也是随时可能脱笼而出的恶魔——不然,其他方法会让第四骑兵团承受更大的损失。敌人本该在那次惨败之后吸取教训,但现在看来这些沉迷于古老过去的家伙却不愿意真正审视当下的过去。 炮火声震天动地,昔日效忠于联邦军的老将用自己真才实学给晚辈们认真地上了一课。自以为能瞒天过海的联邦军只看到了阵地上的共和军纹丝不动,而科斯塔少将也没有义务把预备队的位置告诉敌人。几乎就在麦克尼尔的拦截行动告一段落的同一时间,共和军第11师的增援部队从山谷北侧抵达,及时地阻拦住了试图大举跨过山谷的联邦军。那些英勇无畏地赶赴山谷的士兵们,没有辜负麦克尼尔的期待,却也再不能见证下一场胜利或是失败。许多人永远地倒在了这片土地上、倒在了自己尚未来得及熟悉的陌生的山野之中。 黎明的第一线曙光从地平线后方探出头来,但驾驶着另一架人形蒸汽机甲的斯塔弗罗斯还不知道这些事。他费尽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友军按照预备计划增援,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战场,早已累得精疲力竭。然而,他不能停止战斗,就算要停下也得先把兵器交给麦克尼尔才行,因为敌人的魔法师部队还潜伏在阴影之中。 又一架联邦军的人形蒸汽机甲在连中数发炮弹后歪歪斜斜地从山上栽倒下来,它一连砸断了几棵大树,倒下的树木燃烧着滚向联邦军指挥官们所在的位置,把那些只想等待着收获一场胜利的家伙吓得乱叫。费雷拉中校也想逃开,他已经在沼泽地里丢掉了四颗牙齿和半个耳朵,以至于他再也不想失去些什么了——但萨尔加多上校身边的士兵们却忠实地执行着长官的命令、把他按在了随时准备开动的车子上。 熊熊燃烧的树木从萨尔加多上校身边飞过,面不改色的中年军官只是一本正经地拿起了烟斗。 “长官,东侧的防线已经全部被突破了。”手下的报告不偏不倚地在此时正中靶心,“他们……见鬼,我们应该早些发起进攻,那时候他们的进攻部队规模可能只有两百多人。” “我以为两个方向当中有一个是假的——这是他们目前的实力所决定的。”萨尔加多上校知道自己被耍了,他能做的是马上命令手下前去迎战从东侧袭来的第四骑兵团,“……想不到两个方向竟然都是真的。哎,费雷拉中校,你说他们到底还能坚持多久呢?” “敌人只是为了取得某些战果而透支实力罢了。”回答萨尔加多上校的是第三个声音,那声音从他背后未被大火波及的树林中传出,而且格外清晰,“他们方才的表现也是如此。即便他们赢了这一场,今天的损失需要他们用十几天的时间来恢复,而且他们根本无暇恢复。” “啊,很精妙的点评。您从未对我说过您接受过类似的教育。不过,我的那位老同学确实很喜欢耍类似的把戏,即便是明知第二天会累得几乎吐血也要强撑门面。”萨尔加多上校转过身,映入他眼中的是一个几乎和森林融为一体的黑人和另一个虽然不是黑人但浑身上下被各种绷带包裹、仅少许暴露出来的皮肤证明他是个白人的怪人,“但还是让我们来说说更实在的工作。辛特拉先生,你的那些……同类,好像都已经败退了。哎呀,哎呀,也不知神通广大的他们遇到了什么……” 安东尼奥·辛特拉瞪了萨尔加多上校一眼,一言不发地和自己的同伴退回了树林之中。密林中的其他几个身影也向着北方的山谷口前进,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和前来增援的共和军迎面相撞。 “……这群怪物。”萨尔加多上校吸了一口烟,把烟圈吐到空中,“我们不需要有自我思考能力的工具。等战争结束之后,像他这样的家伙也该被排除在魔法师队伍之外了。” “但其他的新魔法师好像很不稳定。”可怜的费雷拉中校低下了头,“你看,他们已经全都瘫痪了……我们是不是该把这些尸体处理一下?” 望着堆积在山坡上的那几具以肉眼可见速度膨胀的尸体,面对着冲天火光的联邦军指挥官们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tbc? OR8B-EP5:整合(11) or8b-ep5:整合(11) 迈克尔·麦克尼尔抓住那棵歪歪扭扭地生长在悬崖边上的大树,向着下方的乱石堆看了一眼。他从背包里找出绳子,把绳子的一头拴在大树上,另一头拴在腰间,又拽了绳子几下,这才放心地又向后退了一步。凭借着自己多年以来培养出的直觉,他用自己的双手控制着下降的节奏,以免在某些不怎么牢固的凸起处一脚踩空。 多年以前,麦克尼尔在第一次类似的训练中把自己的双手摩擦得血肉模糊时,他也许永远都不会料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如此熟练地使用这门不怎么特殊的作战技术。从高约200米的山丘上方下降到地面、同友军会合,再与也许已经疲惫不堪的战友们共同把仍然试图突破山谷的敌人驱逐……就算把眼前的一切麻烦都解决了,围绕着阿拉瓜亚河上游流域的战斗也还将继续下去。 他其实还有更快的下降方法,只是不太安全。经历了这么多突发事件之后,麦克尼尔在许多方面都变得谨慎了一些,他担心敌人采用更大胆、更不循常理的办法来对付他们,而且过去的一些案例也证实联邦军有时会变得异乎寻常的灵活。此处山谷已经被重新封锁了,但敌人的魔法师部队还活跃在战场上。不把那些家伙解决掉,前来增援的共和军士兵们将会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险——并不是每个士兵都有对付魔法师的经验。 在他重返战场之前,但愿使用那些兵器的士兵们能明确自身的使命。 “各作战单位注意,左侧高地边缘出现一架敌军人形蒸汽机甲,它目前正在向着封锁线移动。”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把脑袋凑到喇叭附近,而后用最大音量朝着外面大吼大叫,这样才能让他的声音在被炮火声淹没之前传到士兵们的耳朵里,“重点掩护炮兵和装甲车、掩护能消灭敌军装甲兵作战单位的部队!喂,把你那辆车开回去,装甲车不是这么用的——” 希腊人光秃秃的脑门撞上了发烫的蒸汽管道,那熟悉的触感疼得他尖叫起来,但他必须马上把机枪调整到合适的角度以拦截敌军的人形蒸汽机甲。大半辈子都在和传统意义上的战争打交道的斯塔弗罗斯只是在第三次世界大战末期才见识到日本人制造的人形机甲,而且他做梦都没想到那种离经叛道的装备日后竟然成为了gdi和nod兄弟会的常用陆战兵器。由于缺乏驾驶机甲的经验,他操控的人形蒸汽机甲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四处乱撞,不是一头扎进树林就是朝着友军的必经之路上小步快跑,为此而受到惊吓的共和军士兵估计已经成百上千。 “这东西也不怎么好用啊。”斯塔弗罗斯用两只手拼命地拧着调节机枪角度的阀门,他到现在也没法想象这架看上去非常精密(若不是这样,它大概会马上散架)的战争机器要用各种十分原始的方式来控制,其中一些控制方法简直在考验他的体力,“嗯,好。让我看看……” 他把机枪瞄准了左侧山谷上的敌人,而后朝着目标开火。从他的驾驶舱里向外望去,那即将向着无穷无尽的远方伸展的光点构成的链条和摇摇晃晃的敌人擦肩而过、没能击中目标。把整备人员在心里痛骂了一番后,怒气冲冲的斯塔弗罗斯继续前进,但他显然没能及时地控制好节奏,以至于他的人形蒸汽机甲再一次以超出预期的速度朝着前方狂奔。被他的夸张举动惊吓到的士兵们纷纷向两侧退却,他们可不想在和敌人交手之前先被友军踩成肉酱。 斯塔弗罗斯有十足的理由为自己辩解:这架人形蒸汽机甲不是共和军制造的,而是共和军从整合运动的仓库中缴获的。在共和军弄清楚整合运动给亚马逊的拓荒者装备了人形蒸汽机甲的前因后果之前,他们没有鲁莽地把这些装备投入前线或将其配套的武器弹药用作他途,这一决定无意中挽救了许多人的性命。当第四骑兵团成功地利用这种被缴获的人形蒸汽机甲击退了来袭的联邦军魔法师部队后,共和军的指挥官们纷纷要求在自己的部队内配备类似的装备和特殊弹药,他们都害怕整合运动的魔法师们轻而易举地瓦解他们精心构思的作战计划。 制造了这一切事故的罪魁祸首苦笑着,想不出什么为自己辩解的话。他终于勉强把人形蒸汽机甲停在树林边,并考虑着换另一个更加熟练的驾驶员来代替他更妥善地使用这兵器。若不是必须亲自把增援部队带到这里,斯塔弗罗斯早就该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后撤到安全的地方去监督士兵们,他本人的作为士兵的战斗能力远远不如麦克尼尔或是伯顿。 从树林中跳出来的黑影吓了他一跳,被打扰了兴致的希腊人调转机枪就要对那人开火,但他的视觉似乎捕捉到了密林中另一个不详的黑影,于是他的枪口在最后一瞬间向上抬了些许。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人形目标,本应被撕得粉碎的黑影却毫发无损地继续追逐前方慌不择路地逃窜的猎物。 斯塔弗罗斯冷漠地按下另一个按钮,把另一条弹链接到机枪上来。这一次奇迹没有发生在敌人身上,那刚刚蹿出森林的黑影马上被机枪子弹撕扯得粉碎,足足有四条手臂落在了道路旁的石块上。仍然不放心的希腊人保持着戒备,直到确认敌人不再行动后才把视线投向朝着自己奔来的另一名不速之客。 “……能在这里碰到你真是我的幸运。”斯塔弗罗斯跳下人形蒸汽机甲,和麦克尼尔握了握手,“这东西还是给你,我用不惯它。对了,你怎么这么狼狈地——” “我?运气是靠不住的,斯塔弗罗斯将军。刚才我下山之后碰到了敌人的魔法师,所幸那东西之前已经被削弱过了。”麦克尼尔指了指不远处那逐渐开始膨胀的尸体,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您看,如果科斯塔将军事先没有准备应对敌军使用非常规手段强行突破山谷封锁线的计划,今天我们就算拼上自己这条命也没办法拦住他们了。那个老家伙啊,既知道我们迟早都要被迫封锁山谷,又已经看穿了敌人的行动……” “落伍的老人和睿智的老人也许并不是同一批人。”斯塔弗罗斯把人形蒸汽机甲让给了麦克尼尔,他兴高采烈地往回走了几步,这才发现刚才他已经朝着山谷左侧的树林跑出了很远,而且他根本看不到树林另一侧的战友们。不想徒步返回队伍的斯塔弗罗斯有些后悔了,他只好尴尬地请求战友带他回去,“……麦克尼尔,这驾驶舱能放得下两个人吗?” “哎?” 共和军第11师的援军因先前的预案而及时地在联邦军试图强行冲破山谷时阻止了事态恶化,多处被联邦军利用魔法师部队重新打通的山谷在共和军的支援部队抵达之后就被重新封锁了。就连对付这些【魔法师】的方法也是对宗教无比虔诚的整合运动传授给共和军的,遍布各种办公场所和施工场所的护身符很久之前就引起了共和军指挥官们的注意,而阿拉瓜亚河流域那些出产特殊金属的矿床更是使得共和军掌握了对付魔法师——或者说,联邦军驱使的恶魔——的重要基础保障。 话虽如此,这些在出发前在战友和上级的鼓励下认为自己能轻而易举地解决掉那群魑魅魍魉的共和军士兵们真正和联邦军魔法师部队发生交战后不久就被迫撤退了。面对着使用花样百出的手段无情地将同伴杀死的怪物,子弹和勇气的作用都不大,而且其中部分魔法师总有办法让子弹偏移方向或是在子弹击中自己之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共和军士兵们被迫暂时撤退后,这些坚守着山谷北侧阵地的魔法师们同先前被困在此处的联邦军士兵们会合,企图再一次打通被封锁的道路。艰难地和共和军争夺山顶控制权的人形蒸汽机甲已经打乱了不少护身符的方位,如此一来便有更多垂死的联邦军魔法师得以重获活力。 从前线撤退的士兵们的队伍虽然还算有序,却仍引起了和他们相遇的同伴们的不满。从后方赶来的共和军士兵要求战友们立即返回阵地,但已经和敌人的魔法师交手过的失败者们则对战友们的盲目自信产生了反感。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你们根本不懂那是什么……”满脸鲜血的士兵朝着逐渐放晴的天空伸出双手,胡乱地比划着,“那些家伙比野兽还要灵敏,如果我们不能在足够远的地方压制住他们,派多少人都——” “你刚才说了上帝是?”谁也没料到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会掀起反对的声浪,“可别念叨你那个上帝了,宗教只是用来愚弄劳苦大众的把戏而已。把那个口头禅去掉!” “喂,这太不讲理了——” 一声枪响结束了所有的争执,乱糟糟地挤在一起的几十名士兵心惊胆战地望着从左侧的树林里钻出的人形蒸汽机甲——还有那个看上去不起眼的战友,刚才的一枪正是他打出的。看清那人的臂章后,士兵们顿时安分下来了,他们平时没少受到作战任务代表们的管教。 “大敌当前,你们居然还有心思为了这些事情争吵。”麦克尼尔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鉴于这里的指挥官好像并没有及时制止无意义的耽搁的意图,我现在代表第四骑兵团作战任务代表委员会宣布你们的指挥权因为严重渎职而被中止了——其他人拿起你们的枪,马上把伤员撤到后方,还能战斗的都回到阵地上!” “上帝啊,你根本不是作战任务代表。”斯塔弗罗斯瞪了身旁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的巨大战争兵器一眼,他知道麦克尼尔根本听不见这些话。 冒用了另一个名头的麦克尼尔向这些士兵们打听了一下增援部队的情况,他只听了几句话就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的确,科斯塔少将早有预案,但当这个预案需要动用位于阿尔塔斯巴雷拉斯附近的预备队时——南北走向的阿拉瓜亚河在那附近也出现了更严重的倾斜——结果对麦克尼尔而言就不那么美妙了。他对第11师的情况缺乏足够的了解,也不敢说还有更好的办法,可他仍然为此而感到惴惴不安。 “斯塔弗罗斯将军,也许您应该下去做点热身运动。”麦克尼尔试图把完成了整队工作后返回驾驶舱内的斯塔弗罗斯请下去,“这地方太狭窄了,一旦战斗开始,您会在剧烈的挤压和碰撞之中成为这个世界上有史以来第一位被摔死在机甲驾驶舱里的观众。” 麦克尼尔试图让斯塔弗罗斯到真正能发挥作用的岗位上去工作。总要有个人盯住这些已经被敌人的魔法师部队吓破胆的士兵,而能够承担这个角色的自然是在管理纪律方面有着超然威信的斯塔弗罗斯。况且,麦克尼尔没有办法在激烈的战斗中同时承担指挥任务,他手头又没有任何无线电通讯装置,把自己的命令喊出去只会让敌人有机可乘。 他盼望着其他指挥官们都能正常指挥部队,那样一来他就不必为细枝末节的事情担心了。队伍重新返回阵地上时,从前方返回的侦察兵报告说他们在附近发现了数名疑似正在巡逻的敌军。把目标定为歼灭敌人遗留在山谷北侧的全部人员的麦克尼尔当即决定将那些家伙一网打尽,他对战友们强调说,只要有一名联邦军魔法师落网,后果便不堪设想。 具体的安排,他事先已经告诉了斯塔弗罗斯。不过,其余士兵可以对付走散的联邦军,却没办法收拾那群丧心病狂的魔法师。最终,决定胜负的关键还在他身上:他必须准确地在交战时消灭战场上的魔法师、不给敌人还手的机会。只要他稍有迟疑或是一时失手,他所驾驶的人形蒸汽机甲就会得到和那些歪歪扭扭地裂开在路边的残骸一样的下场,而他本人只会比那更加悲惨。 斯塔弗罗斯带着士兵们风风火火地赶去围歼敌人,他们在敌人离开树林之后不久就追上了正从一架已经被击毁的人形蒸汽机甲残骸附近路过的联邦军魔法师们。穿着联邦军制服、手持步枪的几名联邦军士兵见后方有大队人马包围过来,朝着后方胡乱开了几枪后便就近寻找掩体、把阻击敌人的工作完全丢给了和他们一同前来的魔法师们;见到敌人身着状似拘束服的浅绿色制服,麦克尼尔当机立断朝着敌人所在位置进行扫射,当即有两名魔法师中弹倒地,那倒地的躯体立刻如先前被击毙的其他魔法师一样开始膨胀。 麦克尼尔看得真切,方才正有另两名魔法师跨过溪流、试图转移到另一侧的树林中。他锁定了其中一人的位置,朝着那人开火。子弹既没有命中目标也没有直接从目标附近飞过,而是在半空中发生了偏移、沿着原先的轨迹快速返回。人形蒸汽机甲的外装甲被子弹击中时发出的尖锐噪声打消了麦克尼尔继续开火的念头,他暂时给劳累过度的机枪放了个假,而后认真思考着对付敌人的策略。 正在部署士兵们阻拦敌人的斯塔弗罗斯看到麦克尼尔停止了行动,紧张地向麦克尼尔所在的位置移动。他只走出几步,一整棵被连根拔起的大树和他擦肩而过、砸向麦克尼尔的人形蒸汽机甲。这下他再也不敢乱动了。安分守己地躲在岩石后面的斯塔弗罗斯又向着麦克尼尔喊了几声,始终没有得到回答。 “……奇怪,制造这种人形蒸汽机甲及其武器弹药的材料都是能阻断魔法的。不应该啊……”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他刚才分明感觉到反弹到外层装甲上的是子弹而不是石块或其他杂物。幸亏敌人不能把子弹加速到和它刚出膛时一样快(甚至更快),否则外部装甲上出现的可就不仅仅是几处凹陷了,“肯定还有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了。” 麦克尼尔的动作一停下来,他的战友们可就不好过了。成功地抵挡下了麦克尼尔的攻击后,敌军魔法师又着手驱逐附近的共和军士兵,一堵火墙几乎眨眼间就拔地而起并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小溪另一头目瞪口呆的共和军士兵们前进。期待着这火墙能在经过小溪时自行熄灭的士兵们在目睹火焰畅通无阻地继续朝着他们前进后终于失去了佯装出来的镇定,他们担心撤回树林内只会被马上烧死,又不知该往什么方向撤退,一时间竟不约而同地向着麦克尼尔的人形蒸汽机甲所在位置靠拢。 “哦,见鬼。”麦克尼尔紧咬着嘴唇,他又一次把脑袋凑近了喇叭,“你们让我压力很大啊。斯塔弗罗斯,你研究了那么多年神秘学,有没有什么办法!?” “没别的办法了,向火墙开火!”斯塔弗罗斯只得把死马当活马医,火焰马上就会烧到他们这里,到时候麦克尼尔或许会平安无事,但他自己就算能捡回一条命大概也会少一层皮,“火……火是不会独自存在的,后面肯定有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在燃烧着!把那东西全都引爆,它就会自行停下来了。” “你是认真的吗?”麦克尼尔只觉得头疼,他没指望斯塔弗罗斯在这转瞬之间想出什么好办法,但他万万没想到斯塔弗罗斯竟然拿这种说法来蒙混过关,“那你们为什么不动手?” 斯塔弗罗斯没回答,只顾着继续逃跑。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猜想也许普通步枪子弹穿过那堵火墙时摩擦出的火花——暂且这么形容——不足以引爆在后面推动着火墙的气浪,那么难道换成机枪就行了吗?炮弹大概只会直接穿过火墙……如果发射的弹药能恰好在穿过火墙之后被引爆,或许他就能用斯塔弗罗斯所说的方法阻止这面火墙继续前进。 但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没人能证明它们的真伪。 留给他的思考时间所剩无几,最终决定放手一搏的麦克尼尔向着火墙开火了。整面火墙在半空中发生了大爆炸,巨大的冲击波把那些离爆炸点稍微近一些的士兵吹翻在地。劫后余生的士兵们却并没有马上转身返回原先阵地的意思,他们惊魂未定地望着隔在他们和敌人之间的溪流,开始担忧那流淌着的溪水是否也是某种他们从未见识过的燃料。 “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直冒冷汗,他生怕麦克尼尔也出现意外,“幸好你还没事……我就怕那面火墙爆炸时会把什么东西一次性地反馈到攻击者身上。唉,我们还要继续追击吗?” “为什么不呢?”麦克尼尔的声音从喇叭里懒洋洋地传出来,如释重负的战士仍然把双手放在按钮和摇杆旁,“这些魔法师又不能凭空创造不存在的东西……我想,我已经试探出他们的极限了。或许在这个世界的其他角落、在那些对魔法更有研究的国家,有一些能够真正无中生有的魔法师,但我们面对的这些要依靠人类躯壳来战斗的恶魔显然没那么强大。” 斯塔弗罗斯向着敌人逃窜的方向看了一眼,同意了麦克尼尔的要求。但是,跟随他们一同前来的士兵们多半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伤员当中有一半是被火墙烧伤或被火墙消失时的爆炸给炸伤的,而且他们的伤势还在不断地加重。又勉强向前追逐了一阵后,确认敌人已经逃远的麦克尼尔失望地返回原地,和战友们一同护送负伤的同伴撤回大部队附近。 他们抽不出人手来搬运尸体。 “我们还是要和他们决一死战的。”麦克尼尔依旧主张把被困在北侧的敌人赶尽杀绝,“敌人的魔法师是可以自由通行的,若是我们不趁着这个机会在山谷北部把他们的主力消灭,等其他地区的战斗胶着之后……”他从人形蒸汽机甲上跳下来,用右手朝半空中比划了一下,“……敌人只要再往这些山谷派少数魔法师,就能打乱我们的战线。从这层意义上来说,他们这次的鲁莽行动反而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他猜错了——不想和第11师的增援部队硬碰硬的敌军魔法师很快就撤回了山谷南侧,把那些没法飞檐走壁的普通联邦军士兵丢在了北侧。盛怒之下的共和军士兵们没花费多少时间就把这些残存的敌人全部消灭了,而后他们不得不在长官的命令下加固山谷各处的防线,以防止敌军魔法师部队再次渗透。 tbc? OR8B-EP5:整合(12) or8b-ep5:整合(12) “大概就是在这个位置。”胆战心惊的共和军士兵向着下方的陡坡指了指,没有半点继续往前探索的想法,“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他们不是自己滑下去的……而是被敌人抓走的。” 麦克尼尔狐疑地看了看带领他前来这里的士兵,没能从对方的眼睛中找到什么异样的神色。他让跟随自己前来看热闹的士兵保持警戒,自己小心翼翼地来到陡坡边缘,向着下方眺望。虽然土坡上有一些凸起的石块,这些障碍物除了把从上面滚落下来的不幸者磕伤之外,再无其他用途。凭着自己的直觉,他敢打赌说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或缺乏经验的士兵都会从这里直接滑下去、顺着陡坡尽头的悬崖笔直地摔向下方的小树林。 “我以为他们不够灵活,看来我错了。”麦克尼尔转过身,向着站在不远处打着哈欠的伯顿走去,“他们会把剩余的魔法师用作暗杀部队……在成功地引起我军的混乱之后,再行从山谷突破。敌人一定是这么想的。” “但是,刺客和杀手只需要杀死目标即可。”伯顿选择同麦克尼尔一起前来调查最近发生的蹊跷事件的理由主要是担心敌人的魔法师无声无息地给共和军造成更多的损失,为此他不得不浪费了几分钟来说服帕克代替他坚守阵地并指挥那些已经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然而,发生在这附近的袭击并不像是以动摇我军的士气和信心为目的的暗杀。麦克尼尔,你也听到了,有些敌军魔法师直接把士兵抓走而不是将士兵杀死……” “啊,你这样一说,我也明白了。”麦克尼尔冷漠地点了点头,他说话的音调骤然降低了八度,“……恶魔没有受到致命的损害,它们需要的只是那些躯壳而已。不过,我先前还以为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拿自己的士兵充当新的工具呢。” 彼得·伯顿笑了笑,没说什么。整合运动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在其中纠缠着的种种势力有着各自不同的动机和信念。或许敌人当中也会有主张直接把联邦军的普通士兵利用那种近似魔鬼缠身的原理转变为恶魔的极端派,但连敌人回收尸体是为了给恶魔提供躯壳这个结论目前也仅仅是麦克尼尔和伯顿的猜想而已。若是要验证它,麦克尼尔就得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行,而代替他支付代价的当然是成千上万还在阵地上和敌人拼死奋战的共和军士兵们。 “如果他们碰到更紧急的情况,我相信他们会那么做的。”伯顿眼中的整合运动在许多方面都有着一种可怕的务实,而这种务实是他在自己的前辈、同僚、晚辈之中都很少见到的,就连他自己也不敢说他能做到这一步,“……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对策。麦克尼尔,你真的打算主动袭击他们吗?也许我们能大致锁定他们的指挥部所在位置,但那些被偷走的尸体的位置是我们无从追踪的。” 哦,这可真是见鬼。看清麦克尼尔的眼神的那一瞬间,伯顿便明白,自己的战友又一次要冒险了。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在共和军第11师处处落入被动局面的情况下,作为弱势一方的他们试图四面出击只会更快地消耗所剩无几的防御力量。然而,话到嘴边又被伯顿咽了回去,脸上带着一道醒目刀疤的白人壮汉最终还是低垂下了头、紧跟在麦克尼尔身后,像个永远保持沉默的忠实保镖。 “彼得。” “嗯?” “没什么,不是要紧的事情。”麦克尼尔头也不回地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周遭的炮声一阵比一阵密集,“……有时候我在考虑,我们是不是应该在第二步兵师北上的时候重新做一次选择。你看,如今的巴西被我们的两个敌人——一个是我们生前反对的,一个是我们现在也要反对的——撕成了两片,而我们所期望的道路早就不见踪影了。虽然我无数次地对自己说,我们过去有过许多类似的妥协……” 伯顿停下了脚步,严肃地抓住了麦克尼尔的右肩。 “喂,别做这种让人瞧不起的事情。”他说出这些话时自己都觉得有些滑稽,可他笑不出来,“麦克尼尔,我这一生当中和许多在自己处于劣势的时候就想要倒戈投降的军阀打过交道,而且他们确实很有用、很能讨我开心,但我不会希望我的战友当中有这样的人。” “确实,我也一样。”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甩开伯顿,继续往前走,愈发光秃秃的土地取代了几天之前还青翠的草地,“所以,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要想办法破坏敌人的计划……不能让他们把那群恶魔以同等规模重新投入战场。” 也许这种担心是不必要的,4月下旬的共和军已经逐渐走出了敌人神通广大的魔法师部队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影。联邦军突破各处山谷的计划失败后,战事又一次陷入了胶着之中。先前多少有些冒进的共和军第11师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能后退了,他们必须坚守这里直到敌人丧失进攻能力或战场上的其他变化为他们提供反守为攻的机会为止。 不过,对于永远要从现状中找到隐患的麦克尼尔来说,他的工作可不仅仅是每天千篇一律地组织士兵们防守阵地、击退敌人的进攻。世上从来就没有无法攻陷的堡垒,君特·冯·埃瑟林元帅也不是靠着阿姆斯特丹的钢铁长城逼退敌军的,而历史上那些自以为坚守着号称固若金汤的堡垒就能安枕无忧的蠢货大多已经下了地狱。主动出击是必然的,而且已经提上日程了,目前的主要困扰是该从哪里调兵。 准确地说,是该说服谁来配合他那有些异想天开的计划。 第四骑兵团的大部分作战部队都被联邦军困在阵地上、动弹不得。面对着在各方面都占据优势的敌人,没有哪个指挥官会愿意冒着丢掉阵地的风险去派遣自己的人马漫无目的地袭击敌人的营地,而且此时此刻就连麦克尼尔都说不准他打算要袭击的地点。又一次为自己不是指挥官而感到惋惜的麦克尼尔打消了去找塞拉少校谈条件的心思,他除了假借卡尔多苏上校的名义诱使对方出兵之外,根本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砝码。 麦克尼尔和伯顿返回阵地上的时候,联邦军的进攻仍未停止。由于第四骑兵团没能发挥灵活地袭击敌军补给线的作用,敌人的武器弹药得以从后方畅通无阻地运往前线,其直接影响是部分山丘的地貌已经面目全非,日后前来这里旅游的游人大概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辨认出这些丘陵的原貌。躲在山洞和其他掩体里的共和军士兵们不得不步步后撤、把外围阵地丢给了永不懈怠的敌人。有些山峰上的守军和友军之间的联系已经被切断,困守孤峰的共和军士兵们却仍然没有向敌人举手投降的意图。 昨天夜里,劳动营的营长大卫·塞拉少校按照麦克尼尔的建议,趁敌人暂停进攻时加固了防线、在敌人的炮火不易攻击到的隐蔽位置布置了从后方支援上来的火力。行动时怨声载道的士兵们终于在敌人的下一轮进攻开始后为长官的先见之明而赞叹,但其中也有一些人永远没机会向着塞拉少校或是麦克尼尔亲口道谢了。连成一片的山峰被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敌军不惜调来一整个炮兵营对阵地进行高强度炮击,企图就此打穿第四骑兵团的防线。 迈克尔·麦克尼尔轻车熟路地返回了塞拉少校所在的山洞之中,这处安全的临时指挥所还是他为对方挑选的。 “少校,我们刚才对袭击事件进行了一些调查。”等到塞拉少校主持的作战会议结束后,麦克尼尔立即上前试探对方的意图,“毫无疑问,敌人的魔法师部队正在对我们的士兵进行暗杀和绑架……由于这些活动比他们上一次在各处山谷的行动低调了许多,我认为我军有必要在下列关键防御地带增加兵力——” “让我想想。”塞拉少校举起左手,打断了麦克尼尔的发言,“麦克尼尔,我们拿不出多余的兵力了。昨天我们就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当时我和你说过我们必须再一次收缩防线。” “是的,少校。您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你还是认为我们要在关键位置增加防御力量吗?”初次和麦克尼尔交手就被轻而易举地击败的原代理市长叹了一口气,他相信麦克尼尔的判断,但他的部队却承担不起对应的代价,“唉,这样下去我们迟早是要失败的,还不如把兵力集中起来豪赌一把——依我看,解除敌人的魔法师部队对我军威胁的最好方法就是把残存的魔法师部队消灭。只是守着这处阵地的话,他们随时都会来给我们送上致命一击。” “是的,您说得对。” 塞拉少校差一点被麦克尼尔气死,他以为麦克尼尔当真要把他的部队赶着下山主动迎战敌人,顿时气得破口大骂。躲藏在山洞里的其他几名军官和士兵都听到了塞拉少校的抱怨,他们表现得像聋哑人一样、完全不理睬长官的大喊大叫。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任何不必要的耽搁都是致命的。 麦克尼尔保持着沉默,直到塞拉少校的怒火消散了大半之后才重新开口发言。他心平气和地对塞拉少校解释说,自己自然不会想出让已经被敌人压制得只能在防线里被动防御的劳动营主动出击这种主意,而且眼下的劳动营也缺乏执行任务所必需的战斗力。不过,他所提出的替代方案相比之前那句玩笑话,几乎没什么区别:劳动营要佯装突围下山,以吸引敌军的注意力。 “一旦你部有转移的迹象,敌人就会马上行动。他们的目标是把你们消灭,而不是占领这三座山峰,因为它们可以在防御从南向北的攻势中提供必要的掩护和有利地形,反过来就不行了。”麦克尼尔劝塞拉少校听他一言,尽管外面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几乎会把他所说的每一个单词淹没,“不必怀疑我的结论,少校——只要你们开始行动,敌人就会将攻打山峰的行动转变为围歼你们的行动。我们要利用的就是这个机会。” “我明白了。”塞拉少校听完了麦克尼尔的解释,这才转怒为喜,他和每一名共和军指挥官一样期待着久违的全面胜利,“本部能尽量克服……对了,这是长官的意见吗?” “长官的意见是,如果到今天中午为止他还没有展开对应的行动,那么就该由奥利维拉中校临时指挥第一营执行任务。”麦克尼尔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他基本掌握了卡尔多苏上校的指挥风格,而且知道自己该在什么位置做些恰当的补充,“我们要确保任务成功,因为那群名为魔法师的怪物当中只要有一两个活下来就可能在关键时刻给我们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塞拉少校紧咬着嘴唇,他回到山洞深处,从头顶的岩壁上方掉落下来的石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脑袋上。被战场内外的诸多因素困扰着的青年军官捡起头盔,来到已经熄灭的火堆旁原地打转。麦克尼尔看出了他的不安,于是也来到他身旁,陪他一同凝视着那一大团灰烬。 “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塞拉少校脸上的皱纹又变多了,“我听说前天有两名军官逃跑了……那是两个蠢货,不是吗?会背叛一次,就会背叛第二次、第三次……” “也许在另一个世界里,我安分守己地留在美国谋生,而您踏踏实实地做着您的代理市长。”麦克尼尔吸了吸鼻子,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想象出来的【自己的人生】时总会产生一种错乱感,“每个人都会有后悔的时候,少校。” “我可没后悔,麦克尼尔。”塞拉少校突兀地笑了起来,些许暗红色的血液从皲裂开的嘴唇上渗出,“后悔是世上最没用的念头,它改变不了任何事。听你这么说,第一营差一点被敌人围歼的消息是真的了。我会马上通知各部队按照计划准备,你只管放心。有你这样一个只凭自己的头脑就能装下全部方案的好参谋,我们就算是死也能给敌人留下一份终生难忘的回忆。” 目送着塞拉少校离开山洞后,麦克尼尔又和留守在山洞里的几名军官聊了几句,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了劳动营目前的实际状况。这些军官纷纷请求麦克尼尔把他们的艰难情况告知团指挥部,当麦克尼尔答应他们一定会尽快把支援物资送到阵地上时,有两名军官甚至感动得大哭起来。 过了中午,第四骑兵团指挥部所在方向毫无动静。见此情景,迈克尔·麦克尼尔决定说服塞拉少校立即行动,后者同意了他的建议并要求仍然能够把阵地勉强连接起来的防御部队突围下山。 “什么!?”消息传到阵地上时,帕克身旁的士兵们立即骂开了,“这到底算什么命令?山体后方的道路不是还没有被敌人完全切断吗?说是要突围下山,怎么非得往敌人的阵地上冲呢?” “少说几句。”一些从最近的传言中听到了些许风声的老兵冲着自己的战友摇了摇头,“不必说,肯定是那群人的命令。” 帕克一言不发地收拾好装备,等待着和伯顿会合。过了几分钟,伯顿也来到了阵地上,两人很有默契地把躁动不安的士兵们重新组织起来、让这些士兵做好突围的准备。乱哄哄地跑向敌人的阵地,还不如现在就饮弹自尽更省事一些。 早在劳动营的残余部队试图突围之前,山下的敌人便已经从交火情况的变化中判断出了劳动营很可能即将放弃防线。等到伯顿和帕克所在的部队准备出发时,漫山遍野的敌人在炮火的掩护下发起了又一轮冲锋。颇有经验的伯顿很快注意到,敌人并没有只顾着朝山上前进,那些穿梭在两侧的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表明敌人妄图把他们全歼在撤退或进攻的途中。 “nod兄弟会的信徒真的都是一群疯子。”帕克向着草地上吐了一口带血丝的唾沫,愤恨地骂了几句。 “他们当然是一群疯子。”伯顿朝着山下迈出了第一步,他的视野范围内有几十个敌人从各个方向向着他靠近,而这些自以为聪明的家伙还做贼心虚地躲在稀疏的树林里、自以为能不被发现呢,“人生如此短暂,而那群疯子却不要享受眼前的美好生活,偏要几十年如一日地过着这种我们才体验了没多久的生活。我想我是永远没法理解他们的,他们比g更不可理喻,起码g当中的大部分武装人员也只是想占领蓝区、过上好日子而已。” 敌人或许有些急于求成了,又或许是在唾手可得的胜利面前失去了理智。用麦克尼尔的话来说,只要敌人的指挥官不是那么急于歼灭他们,他的计划就不大可能起作用——话虽如此,在劳动营的作战部队刚有所行动时就迫不及待地朝着山上扑过来的联邦军士兵们已经把长官的真实心态暴露无遗,而他们更没料到的是这群眼看着就要逃跑的敌人竟是要反过来冲击他们的阵地。 战斗开始后仅仅二十分钟,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率领的突击部队便如同尖刀一样轻而易举地将敌人松散的战线拦腰斩断。鼓起勇气迎战敌人的联邦军士兵们只见到一群悍不畏死的战斗机器不知疲倦地向着他们进攻,那股凶狠的气势一时间让以为自己会见到一群衰弱的绵羊的联邦军士兵们心惊胆战。被冲散的联邦军士兵试图和自己的战友们会合、把这股率先突击的敌军围歼,但他们在那之前就已经被敌人的子弹夺取了性命——没人能逃得过彼得·伯顿的眼睛,就算他看不到的地方也总有经验在代劳。 技巧、勇气、幸运……凭借着这些东西游走在敌人的子弹间的伯顿不由自主地笑了。如果每一名敌军士兵的手中都有一挺重机枪,那时他和帕克也只好躲回山洞里了。然而,历史已经证明更先进、杀伤力更大的武器从来都不能阻止勇士们以身试法,更何况有些人所能想象到的最坏的境遇已经是活着本身了。 纵使离子炮杀死了几千万nod兄弟会信徒,余下的人依旧前赴后继地站起来反抗gdi。帕克把这故事当笑话转述给伯顿听,语气和麦克尼尔说起同一件事时的调子也完全不一样,有时他甚至会感慨说离子炮消灭的nod兄弟会信徒太少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到下方去参加战斗,他需要为可能的失败结果负责。即便是佯攻也会消耗劳动营的实力,一旦这支部队在佯攻中损失过大以至于失去了继续维持防线的能力,那么他就必须立即组织一场真正的突围。 “看来敌人并没有注意到我们分布在山峰边缘的防御阵地毫无动作。”东侧的枪声传来的一刹那,麦克尼尔的思绪被打乱了片刻,“他们要是再细心一点,说不定就不会这么鲁莽地进攻了。可惜了,我自认为计划里存在这么多缺陷,然而他们完全没考虑这些……不管怎么说,想从那几处悬崖飞过去,得搭上几百条人命才行。” “我不能理解。”塞拉少校脸上的肌肉不断地颤抖着,他并不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对每一个决定完全不感到后悔。现在他们的命运掌握在奥利维拉中校手中,而且麦克尼尔认为劳动营至少要等到奥利维拉中校的行动结束之后才能撤回阵地。“你好像总是可以算准敌人的行动,实在是不可思议。麦克尼尔,有时候我会觉得是你在指挥我们这个团——没别的意思。光是透彻地了解敌我双方的情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我手下还有多少士兵。” “我们都是同类,同类最能理解同类的想法,而且最希望置只会和自己竞争的同类于死地。”麦克尼尔转过身,向着南方第四骑兵团第一营所在的位置举起了望远镜,“因为想赢,所以肯定会中计。” “不想赢就不会中计吗?”原代理市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被共和军所擒的经历,他不得不承认麦克尼尔说对了,“那么,你缺少的是一个不想赢的强大对手。” “我承认。但是,不想赢的人没法活着走到这一步,他们在那之前就被淘汰掉了,连中计的资格都没有。”确认友军已经发射信号弹后,麦克尼尔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比如说,当时您会愿意从代理市长的位置上离开吗?放弃或丢掉那个职务,可不仅仅是一封辞职信的事……会有成百上千的人头要落地的。” tbc? OR8B-EP5:整合(13) or8b-ep5:整合(13) 卡萨德停下了脚步,他那灵敏的双耳捕捉到了从天际传来的异样声响。在身旁同伴异样的目光中驻足不前片刻后,他突然向着不远处的树林跑去,动作迅捷得让人一时间难以很快追上。跟随他前来的同伴们见他如此紧张,只得继续追随着卡萨德前行。这一行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人刚冲进树林里就险些一头撞在树干上。 “喂,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还能勉强说话的人刚要指责卡萨德,越来越大的噪音也闯入了他们的耳中。顾不得推卸责任或是责怪卡萨德的人们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们纷纷趴在树林里,脸上沾满了湿润的泥土,那些愉快地在泥土里运动着的小虫则不幸地因为试图钻进某人的耳朵而当即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没有像同伴们那样卧倒,他踮起脚尖,视线穿过了层层叠叠的树叶。那是一架航空炮艇,可能是联邦军的,也可能是共和军的,反正卡萨德没法在这里看得清上面的图标。这艘航空炮艇归哪一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的驾驶员是否会把卡萨德一行人判断为影响任务的不稳定因素。 阿拉伯王子又向着航空炮艇来时的方向望去,手中的指南针准确无误地把真实方向告诉了他。错不了,那是北方,再往前多走几步就是共和军的控制区,那么这艘突然出现在他们头顶的航空炮艇也只会是共和军派来的。为自己没能找个机会和上面的驾驶员打招呼而感到遗憾的卡萨德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没有叫同伴们离开树林的打算。一直等到那艘航空炮艇飞远了,卡萨德才允许同伴们和他一起离开这处树林、返回空荡荡的原野上。 “刚才那是——” “估计是共和军的航空队恰好从我们头顶路过。”卡萨德轻松地说着,他对差一点把自己的老家夷为平地的博尚有着绝对的信心,那个双手沾满了非洲人的鲜血的刽子手是不会那么容易丧命的,“不必管他们,这些人是不会轻易对我们动手的。” “就是说,还是有动手的可能性嘛。”阿里沮丧地低下了头。 其他人也笑了,但他们的心情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轻松。巴西的这场内战仍未结束,而联邦军目前依旧占据着明显的优势。随着联邦军在东线的持续推进,卡萨德的小动作很快就被整合运动发现了,而且正愁抓不到间谍来为自己的失职负责的整合运动干部们需要一个动武的理由。于是,就在卡萨德成功地说服农场主们集结起来把整合运动派来的税务人员痛打一顿并驱逐之后,整合运动的民兵很快就登上了舞台。 在农场主们看来,他们的行为无疑是在效仿北美的美利坚合众国的前辈们、复兴那种昔日和合众国如出一辙却已经被整合运动扼杀的精神;对于整合运动民兵们来说,这些拒不合作的农场主简直是最大的毒瘤,而且和这群家伙有关的问题只能用暴力手段来解决。虽然农场主们有枪、有雇员也有各种实用的农业机械例如大型拖拉机,这些优势在专业的拆迁队伍面前不堪一击。没过多久,大部分参与反抗的农场主便乖乖地重新服从于整合运动,他们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拒绝供出疑似主导此事的几名可疑外乡人。 当被整合运动民兵们抓到镇子里严刑拷打的农场主们坚称此次行动完全是自发的时,卡萨德和他的同伴们又一次撤离了临时据点。他的阿拉伯人同胞们还有从圣保罗一路北上逃到这里的其他逃难者隐约猜出了卡萨德的计划,那就是最终与共和军会合。不必说,想要公开反抗整合运动,最好的做法就是前去参加共和军。 但卡萨德直到现在也没有公然在同伴们面前提起这件事。 “伊德里斯,我们也该返回了。再往北走,那里的士兵就会怀疑我们的动机。”特地赶来协助卡萨德完成组织农场主们对整合运动的反击计划的阿里只来得及见证了行动的失败,他本以为既有大片土地又有枪械和雇员以自卫的农场主们能在整合运动面前多抵抗一阵子,没想到那些人服软的速度比他预想中的更快,“或许,我们应该改变一下策略了。” “南方目前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安全了。”卡萨德随意地向前走着,他从住处逃离时只想到北方躲一阵子,只要整合运动的搜查工作稍有松懈,那时他会毫不犹豫地返回并继续给整合运动送上一份又一份大礼,“至于找整合运动合作这种事,现在不考虑为好。第一,他们对马什里克感兴趣的概率很低;第二,我们对他们有威胁,又不是很致命……” 阿里愣住了,他没能听出卡萨德的弦外之音,只是隐约感觉到卡萨德的说法和几天前的完全不同。那时卡萨德对他说,位于南美的巴西逃不过合众国的影响,因而一开始就主张摆脱合众国牵制的整合运动会积极地寻求与合众国之外的势力建立同盟关系;除此之外,适度的威胁虽然会让整合运动警惕起来,却也会换来一个谈条件的机会,而那些完全无法构成威胁或是威胁过大的家伙则要么被整合运动轻而易举地消灭、要么被整合运动列为日后必须消灭的头号大敌。 共和军与整合运动,这敌对的双方对于卡萨德的大部分阿拉伯人同胞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两者在异端程度上不分彼此,无神论者和狂热的公教信徒都该被消灭。最终使得这些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返回自己的故土、把欧洲人彻底驱逐干净的阿拉伯人配合卡萨德的,还是整合运动的不谨慎。 “他们嘴上说着每个群体都是构成有机国家的一部分,实则无视了像我们的教友那样的……弱势群体。”卡萨德不介意多说几句整合运动的坏话,他通过分析和掌握整合运动的方法来弥补自己的缺憾,“而共和军队宗教的反对是一视同仁的。” “我……我也不是不能接受。”阿里嗫嚅着,他想要说服自己相信卡萨德,可是自小接受到的教育(假如部落长老的几句耳提面命也算得上教育的话)阻碍了他迈出更大胆的一步,“把整合运动看作是占据我们土地的欧洲人,然后再加入共和军、去掌握对付拥有强大军队的敌人的经验?没问题,伊德里斯。” “不,我没这么说过。”卡萨德看了一眼手表,礼拜的时间快要到了。尽管如此,他和他的阿拉伯人同胞们最近都没有按照规矩向真神祈祷,那会让他们的身份马上暴露;冒充公教信徒这等拙劣的手法,其他人又学不来。“你们……还有我,都没有做好准备,而且我们并不适合进入那样一支队伍。观看他们和整合运动的对抗,就已经足够了。阿里,这场战争在未来会以某种形式在我们的家园上演,然而处在整合运动立场上的不会是仅仅是那些欧洲的异教徒,甚至他们只在其中扮演一个次要的角色。” 况且,他甚至不敢说自己会站在哪一边。 不管怎么说,他们暂时摆脱了整合运动的追杀,接下来他们也许该到附近的乡村度个假、放松一阵子。望着远处的田野,卡萨德饶有兴趣地对自己的同伴们时候,他以前只知道巴西的东南沿海地区开发得比较好,着实想不到内陆地区也大有可为。虽说阿拉伯世界的沙漠永远是个麻烦,已经在这片土地上顽强地生活了千百年的人们总会找出跟上新时代的方法的,除非他们根本不想乘上这列快车。 就在卡萨德开始考虑没有石油对阿拉伯世界的影响时,那艘之前从他们头顶飞过的航空炮艇又沿着原来的路线飞了回来。这一次众人没有四散奔逃,他们用一种好奇的心情打量着这艘航空炮艇,揣测着它和上面的驾驶员会有着怎样的前世今生。战争给巴西的军事创造了一个突飞猛进的发展机遇,许多新装备伴随着新思维诞生,只有时间能检验其中有哪一些并非只是当事人一时的妄想。 众人遥望了许久,那艘航空炮艇还是不可避免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脱离了众人视线范围的航空炮艇平稳地飞行着,它轻车熟路地从两军对垒的战线边缘敌人疏于防范的位置绕开那些更密集的防空火力网,而后势不可挡地飞过了遍布死尸的战壕、纵横交错的沟壑,直到下方的土地重新被翠绿的树林所覆盖时,前路依旧漫漫。 共和军航空队的基地最近转移到了树林附近,此举引来了包括博尚在内的多名飞行员的不满。为了安抚焦躁不安的飞行员们,共和军在视野不佳的基地周围额外布置了守卫人员,希望能让飞行员们放松下来。 结果他们反而更紧张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敌人的损失比我们要更大。”战友驾驶着航空炮艇从前线归来时,其余没有外出执行任务的飞行员聚在迪迪埃·博尚身旁听这位来自法兰西的志愿者为他们讲解目前的局势,“在之前的几场撤退战中,敌人的伤亡数字有时候会达到我军的五六倍……但是,你们别被这种统计上的胜利蒙蔽了。由于我们的行动屡次被打乱,执行任务所必要的情报现在少之又少,而我们对敌军航空队基地的了解目前近乎不存在。” “博尚,那我们还要对西线进行支援吗?”众人反应不一,他们当然要尊重博尚的意见,不过在目前的条件下坚持执行某些作战计划的代价可能会是巨大的,“虽说西线的状况也不好,但我们应该在上级没有明确要求的情况下先管好东线。” 博尚皱了皱眉,他看到之前去执行任务的战友已经返回,便放下手头的工作,先去迎接又一次从死神手里捡回了一条命的同伴。每一次出击都是赌博,也许就连敌人自己都不知道前去拦截共和军航空队的航空炮艇会从哪一座基地里出发。 除了执行支援战斗所必需的全部任务之外,共和军航空队还要为友军探明敌军控制区的真实情况。这些侦察任务并不是全部服务于军队的,有些航空队从高空中能够一览无余的情报会为潜伏在敌军控制区的间谍提供重要的线索。尽管把这么多工作压在航空队身上甚至让下命令的共和军指挥官也于心不忍,最近遇上了一些麻烦的共和军终究没有发扬人道精神的奢侈条件。 带领着共和军航空队奋战的博尚或许最有发言权。他目睹了联邦军在东线的行动,也看出了共和军的焦虑。已经在巴西东北地区占据了大片土地的共和军不能再保持去年那样的团结,其内部的不同团体都主张让共和军按照自己的意见发展。这些比南方三州的护宪军更加激进的理想主义者或现实主义者还不至于把共和军的前途葬送在自己和同僚的争吵之中,他们一致同意先解决眼前的大敌再行解决内部问题,只可惜他们选择的办法有些不合时宜。 在内部的冲突逐渐公开化的情况下,共和军放弃了过去的沉稳作风。他们不再引诱敌军深入己方控制区、不再回避那些难以快速攻克的堡垒,过去在共和军指挥官们的共识中被公认是不该盲目进攻的目标范畴的地区如今全都被列入了进攻计划之中。似乎对此早有准备的敌人在前线修筑了大量堡垒,里三层外三层的碉堡成为了共和军难以逾越的死亡障碍——东线的大举进攻最终换来了失败,从中寻得机会的联邦军趁势反攻,从共和军手中夺取了数座重要城市,并把共和军持续向巴西东北地区压缩。 这是博尚的战友们今天又一次郑重地向他提起中止对西线的支援行动的主要原因。事实上,在共和军的东线严重萎缩之后,先前孤军深入联邦军控制区并出色地拿下了阿尔塔斯巴雷拉斯等地、几乎打出帕拉州的共和军第11师等作战部队维持的西线已经岌岌可危。整条战线完全暴露在外,而且和东线的友军严重脱节,届时联邦军东北战区的任何一支主力部队都可能会快速西进从而切断共和军的退路。 “不行。”慰问了归来的战友后,博尚返回黑板前,严肃地声明自己没有退缩的念头,“各位,我们的战友还在西线奋战呢。光是在帕拉州南部就有规模为三万多人的敌军在围攻他们,这时候我们更不能撤掉对他们的支援。除非上级有明确要求,不然这件事以后就不必再讨论了……” 警报声又一次响起。博尚让同伴们解散去待命,他刚转身就碰见了急匆匆地跑进基地的加维昂中队长。这位在共和军航空队重组之后一直担任中队长的青年飞行员也很尊重博尚的意见,尤其是在一些具体的技术问题上。如果没有他的支持,博尚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继续保证对西线的支援的。 “队长,我有件事需要和你汇报一下。”博尚拦住了贝尔纳多·加维昂,把之前侦察到的情报告诉了自己的上司,“先前的担忧成真了。我们必须要维持对西线的支援,因为敌军有明显向西线继续调兵的迹象……” 贝尔纳多·加维昂听了,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西线的重要性,他从上司和战友们的口中听到过许多次,其中既有许多夸大其词的描述,也有一些关乎共和军战况的生存问题。其中,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是,共和军需要那些已经被整合运动开发的珍稀矿物来打造对付敌军魔法师部队的武器:那些潜藏在联邦军之中的怪物数量不多,而且实力也算不上惊人,但他们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超乎想象的破坏力。 幸好方才的警报只是虚惊一场。事不宜迟,基地内的飞行员们很快就在加维昂中队长的要求下参加了另一场会议。这次会议的主题是研究他们该如何用剩余的航空炮艇妥善地执行令他们分身乏术的各项任务,但就连最积极地要求维持对西线友军的支援行动的博尚也明白这完全是天方夜谭。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到处分散力量只会导致损失加大。 “你们之前应该已经听说过了,有不少不愿意被卷入战争的城市、村镇公开打出告示,拒绝让军队入内。”博尚把自己从上级下发的通知中获取的只言片语联系起来,他自认为已经找出了问题的核心,“那么整合运动是怎么做的呢?用武力把少数不合作的人教训了一顿,余下的那些就会让路了。”说着,他来到地图前,指着位于基地南方的几处乡村,“……整合运动刚刚成功地征用这些土地,这样一来他们的军队就可以畅通无阻地碾压过任何一个稍有常识的农牧民都不会让他们经过的农业用地了。” “毕竟公路还没修好嘛。”贝尔纳多·加维昂中队长和大部分战友一样很了解整合运动的软肋,“唉,敌人最近步步紧逼,我们却束手无策。” “总之,任务是不能停下的,全部任务都是。”博尚也不能凭空变出航空炮艇来,他想要从减轻飞行员的负担上入手来恢复同伴们的战斗意志,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又和他勉强维持现有行动的计划相抵触,“训练也一样。人员名单呢,我马上就拟定,你们到时候按照这份名单轮换出击。” “队长,我们现在缺的不是人,是飞行器。”那些从进入航空队开始就没机会执行实战任务的飞行员们也有话要说,“目前我们的三个小队就算是全天候待命也不能满足要求,因为总会碰上航空炮艇全都不在基地内的情况,除非我们得到新的航空炮艇。” 博尚不禁咂舌,他管理法兰西乃至eu的空军那么多年,从未碰上过如今日一般山穷水尽的困境。“既然如此,我们就要着手提高效率。队长,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让比较出色的飞行员单独执行不需要太多航空炮艇的任务?” 话一出口,法兰西绅士便自觉失算。的确,航空队现在的问题是缺航空炮艇而不是缺飞行员,但如果为了让航空队能同时执行尽可能多的任务而要求优秀飞行员长期出击,这少数被博尚寄予厚望的精英要不了多久就会疲态尽显。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但迪迪埃·博尚从来都不仅仅为自己的性命担忧,他相信其他几名飞行员会死在自己之前。 其实,还有另一个问题在困扰着博尚。敌军的魔法师部队在东线同样带来了不小的损失,那些神出鬼没的怪物也许无法抵挡千军万马,因此他们往往选择攻击共和军防线的薄弱地带。要不了多久,航空队就要同时负责袭击敌军魔法师部队的任务了,这些事只会让博尚更加感到头疼。 “我们不如把航空队拆成十几个小队算了,每一艘航空炮艇负责执行不同的任务。”人群中有飞行员赌气地抱怨着现状,“……也许我们应该取消几个任务。对,把不必要的任务取消。” 博尚苦笑着,什么都没说。 这天晚上,他和加维昂中队长花了很长时间来寻找一个更合理的行动方案。他们对每一名飞行员的状态了如指掌,也清楚经常参加战斗的飞行员们的特点。把合适的人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上,如此简单的事情需要某些人用一生的时间来熟悉——或许是没机会,或许是没能力。 “他们都快累垮了,我真担心他们在天上突然睡着。”博尚叹了一口气,他自己的眼皮也在打架,“回想起来,战争进行了才不到一年。我有些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坚持四五年的了。” “登山也是这样。”贝尔纳多·加维昂点燃了一根香烟,又分给了博尚一根。两人在香烟上涂了一些特殊的油,以便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到山顶的人寥寥无几……那些挑战失败的家伙,无能者败于自大,有能力的人则因软弱而落伍。” “您喜欢登山吗?”博尚抬起了一条眉毛,他平时没心思了解战友们的业余爱好,“那确实是个不错的爱好,人们可以在山顶找到最接近蓝天的位置。可惜了,不知有多少登山爱好者会在这场战争中永远失去享受这种乐趣的机会。” 加维昂中队长愣了一阵,摇了摇头。 “不,我对它没兴趣。” tbc? OR8B-EP5:整合(14) or8b-ep5:整合(14) 联邦军士兵们在长官的命令下集结起来,忙着把阵地上的尸体抬走。虽说南半球的冬季近在咫尺,但春夏秋冬对于赤道附近而言意义不大,况且亚马逊雨林周边地带更无所谓常规意义上的季节交替。不把这些尸体快速清理掉的话,不久之后联邦军的阵地上就会爆发一场新的瘟疫。 搬运尸体的士兵们偶尔会把视线投向不远处那个让他们感到了压力的黑影,那双眼睛仿佛一直紧盯着他们、让他们从头到脚都十分地不愉快。很少有士兵知道那个陌生人的真实姓名,一些自称消息灵通的家伙认为那个怪人和出现在阵地上的【魔法师】们有联系。 “你们瞧,他是个黑人。”士兵们言之凿凿地用自己的常识判断着对方的身份,越大的反常背后就要有越大的隐情,“这种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既然这位总是能在一旁无所事事地观看士兵们的忙碌姿态的黑人不需要在阵地上从事其他辅助工作,唯一能为对方前来此地一事提供一个合理借口的理由便是把对方和那些神秘莫测的魔法师联系起来。并非所有联邦军士兵都见过魔法师,即便是那些奉命和魔法师部队一同作战的士兵也没办法从那群人身上总结出什么共性,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所有和那些【魔法师】接触过的士兵们都本能地不想再和那些人打交道了。 有着各种先进的武器装备,再加上号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魔法师部队,联邦军的优势看上去是不可动摇的。令人遗憾的是,事实和纸面上的数据恰好相反,联邦军第1步兵师未能在1933年4月完成顺流而下、击溃共和军第11师的任务,而且几乎完全被共和军拖在了阵地上。由于多条主要道路被共和军封锁,联邦军被迫制定了一系列跨越易守难攻的山峰的计划,而疲惫程度和共和军士兵们等同的联邦军士兵们对长官的想法或多或少地产生了不满。 最终,联邦军指挥官们不得不捡起推卸责任的老办法来。他们对长官解释说,这里的地形过于复杂,且先行控制了山区的共和军占尽有利地势,以至于联邦军在许多方面的优势已经被抵消了。尽管这种借口不能服众,同样损失惨重的魔法师部队的现状给了指挥官们一个免于被责罚的理由。 安东尼奥·辛特拉活动着手腕,静静地后退,从堆积着尸体的乱葬岗上离开。跟随在他身边的还有另一个人,那人戴着一顶大得出奇的斗笠,整张脸全部被掩盖在斗笠下方。这种和联邦军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打扮从来没有引起过联邦军指挥官们的不满,因为打扮得更离谱的【魔法师】也大有人在。 “为什么?”辛特拉小声对身边的同伴说着,他的声音里含着一丝畏惧,“你明明可以出手把他们消灭,可是你却坐视不管……” “我为什要管?”斗笠下冒出一个低沉的声音,“是生是死,全看你们自己。我能救得了你们一次、两次,又不可能永远来救你们。” 辛特拉皱起了眉头,这正是他先前在整合运动试图大举扩充魔法师部队的规模时持反对意见的主要原因。如果新来的魔法师都是像他自己这样被训练出来的幸运儿,他不会介意让更多的同类和自己一同工作,但整合运动明显依赖于一个来路不明的可疑人物——而不是名义上需要为此负责的岛田真司——并且这群所谓的魔法师的身上总是缠绕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从那一天开始,他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宇治孝康。这个真正神出鬼没的家伙以前就为整合运动工作,目前又自称是跟随着岛田真司工作的学者和医生,此次来到前线是为了给那些还没能很好地适应自身能力的魔法师做必要的调整和护理工作。全部的联邦军指挥官们都相信了这个日本人的说辞,只有半只脚迈进了魔法师门槛的辛特拉对此持怀疑态度。他见过那些魔法师死后迅速变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那些躯体与其说是属于某个人的,不如说仅仅是用来关押什么囚犯的牢笼。 战况几乎没有因为魔法师部队的到来而出现什么进展。在山谷被封锁的当天夜里,联邦军投入了大量魔法师前去打通峡谷,但早有准备的共和军果断地予以反击、击毙了许多来不及撤退的魔法师。安东尼奥·辛特拉本人也险些被共和军追上,多亏他逃跑的速度足够快,这才终于捡回了一条命。回到联邦军的营地后,越想越气的辛特拉把宇治孝康看作是需要为这一切失败负责的罪魁祸首:就算魔法师的力量在现代的战争机器面前已经变得微不足道,造就了这些既脆弱又不可靠的魔法师的宇治孝康显然包藏祸心。 可他没有证据。不仅他没有证据,联邦军也没有什么证据。 辛特拉尝试着用整合运动常用的办法牵制住对方。然而,经过了几次试探性的交谈之后,他从中得出了一个令人惊恐万分的结论,那就是宇治孝康根本不在乎常人所珍视的任何概念。这样一来,他既不可能用武力胁迫对方就范,也没办法说服对方顺应他的心意。来到前线时还盼望着能为整合运动立下大功的黑人魔法师顿时陷入了绝境之中,现在他只能依靠自己了。 不,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有另一个机会。东线的联邦军正在西进,那么驻守在此地的敌军要不了多久就不得不转移阵地。只要敌人挪出了他们的龟壳,安东尼奥·辛特拉就会趁机给敌人送上致命一击。撤退途中的些许混乱都会造成不堪设想的惨痛结果,而魔法师能制造出的事故只会更为严重。 “宇治先生,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这次行动的重要性。”辛特拉放慢了脚步,好言劝说对方配合他的行动,“我们……会为你准备那些尸体,你到时候只管让魔法师部队满员就行。” “条件是很苛刻的,辛特拉先生。”宇治孝康那张藏在斗笠下的脸不能被辛特拉马上看清,“你应该也明白,我们在后方用了很长时间才把那些魔法师【调整】到可以投入前线的程度。仓促地进行匹配的话,结果会很不理想。” “没有时间了。”安东尼奥·辛特拉努力说服自己保持冷静,他虽然没和宇治孝康较量过,却也清楚自己的胜算是零。那种无边无际的压迫感是他在其他人身上从未找到过的。“宇治先生,你说实话,我们的那些魔法师到底是什么?如果……只是些消耗品的话,你不必有什么顾忌。” “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辛特拉。”宇治孝康举起手中用来协助他登山的竹杖,把手杖的一头指向北方的共和军阵地,又继续让拐杖的末端朝向天空,“正因为那是些消耗品,我才必须要控制它们的能力和规模。不然,就算我们赢得了这场战斗,你们也会成为世人眼中的怪物。到那时,我可以逃到其他地方去,你们就不行了。” 安东尼奥·辛德拉听了,顿时脸色发白。宇治孝康刚才的那番话无疑让他内心最不祥的预感成真了,而他根本无力阻止。输掉战斗,结果自不必说;若是在赢得胜利的过程中用力过猛,后果只会更为严重。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联邦军也一样。 1933年5月1日,在这个对于共和军有特殊纪念意义的日子里,从两军对峙的东线大举西进的联邦军在经历了4月下旬的长途跋涉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崇山峻岭和雨林,出现在了共和军西线作战部队的东侧,从而严重地威胁到了共和军的侧翼。虽然共和军提前做出了准备并在东侧山区部署了防御部队,他们的抵抗终于还是被联邦军快速粉碎了。 眼见联邦军的攻势不可阻挡,坚守了帕拉州南部许久的共和军第11师不得不认真地考虑撤退的问题了。幸运的是,在阿尔塔斯巴雷拉斯一带的阿拉瓜亚河西侧的敌军目前难成气候。因此,科斯塔少将在经过和战争委员会的商议后,把退守阿尔塔斯巴雷拉斯、依托阿拉瓜亚河阻挡南方和东南方的敌军作为最后的策略。他对手下心怀疑虑的指挥官们说,连日来敌军未能在河流上有半点进展,这一点已经证明了第11师完全有能力守住河流防线。 “但我军会在更广阔的战线上分散兵力,与此同时敌人给我们造成的压力也增大了。假如上级不派增援部队的话,仅凭第11师目前的兵力,我们是守不住阿尔塔斯巴雷拉斯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却并不看好撤退计划。不,他从最开始就不怎么支持第11师的军事冒险,千里奔袭南下阿尔塔斯巴雷拉斯的壮举在他眼里是不折不扣的赌博和透支,“而且,现阶段我军在山区防线上的布置……不适合撤退。敌人很容易在我们后撤的过程中把我军各部分割包围。” “情况没有那么严重。”卡尔多苏上校也说不准,他的身份要求他必须对下属展现出积极的一面,“麦克尼尔,纵深防御在去年的战斗中被证明非常实用。如今我们在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周边地带复制了我们过去在圣保罗的方案,而且不必担心有南里奥格兰德这样的不可靠盟友或是随时倒戈投降的总司令部。” “也许,长官。”麦克尼尔没有兴趣在结论已经被固定之后做徒劳的辩论,正如他无法扭转第11师沿着阿拉瓜亚河逆流而上的决定一样。因此,他转而建议制定一个更稳妥的计划来应对敌人的进攻,而第四骑兵团也必须在有序撤退期间充分地发挥自身的作用。 在第四骑兵团前几日的作战会议上,麦克尼尔竭尽全力地试图证明安全地撤回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再布防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从第11师当前掌握的情报中寻找线索,分析敌人的主攻方向,而后指出现有防线当中只要有20左右的部队撤出就会给防线带来灾难性的影响。因此,届时无论哪些部队留下来殿后,这些英勇的战士们势必凶多吉少,而在此期间第11师承受的损失也将使得它在撤回阿尔塔斯巴雷拉斯附近并同时面对着南方和东方的敌军夹击时处于更不利的境地。 然而,死守防线不退更是痴人说梦。共和军第11师在帕拉州南部的争夺战中仅能勉强阻挡住敌人的进攻,如果联邦军从东侧渡过阿拉瓜亚河、在第11师的主力部队全部位于阿尔塔斯巴雷拉斯以南的情况下突袭该地并切断第11师的后路,那么整个西线都将因此而崩溃。 消息传到各作战部队,士兵们的情绪并没有因此而格外紧张起来,有些士兵甚至还为他们能够撤出山区而庆祝起来。经验丰富的伯顿在消息传到自己耳中后不久便意识到了危险,但他和帕克都被敌人牵制在了阵地上,根本没有回去找麦克尼尔磋商的机会。直到5月1日半夜,彼得·伯顿才终于见到前来阵地上传递消息的麦克尼尔,并局促不安地向同伴询问具体计划。 “我会尝试着把损失降到最小。”麦克尼尔的眼神中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忧虑,“但是,你也很熟悉上校的作风……他一定会在这次撤退行动中接下最危险的任务。所以,你最好不要指望我们能轻松地返回阿尔塔斯巴雷拉斯,那是友军的待遇。” “哦,你说得对。还在圣保罗的时候,他就喜欢事事争先。”伯顿点了点头,他同意麦克尼尔的意见,尽管他和卡尔多苏上校接触的机会远远不如麦克尼尔这样多,“不过……唉,我们前几次的假突围已经让敌人有所准备了,现在他们把我们可能突围的大部分方向都封锁了,而且他们还在尝试着绕到防线后方去。” “这是没办法避免的,因为前几天我们必须要解决敌人的魔法师部队。”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又做不到未卜先知,而且眼前更棘手的麻烦当中有些是必须马上消除掉的,“现在我们至少不必担心那些装在尸体或是和尸体无异的活人躯体中的怪物来打扰我们了,反正敌人还没有强行抓捕普通士兵充当容器的征兆。” 借着来到前线的机会,麦克尼尔在伯顿的带领下从山上参观了敌人在山下的部署情况。正如伯顿所描述的那样,不久前共和军为了吸引联邦军注意力而进行的假突围行动变相地向敌人暴露了自身的许多软肋。结果,敌人成功地从共和军的短暂胜利中捕捉到了那些缺陷,并重新布置了战线。 这些变化是导致麦克尼尔认为联邦军会在共和军撤退过程中给他们造成比预想中更严重的打击的主要原因之一,但还远远不是全部。鲁莽地朝阿拉瓜亚河上游进军本身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如果不是因为科斯塔将军受到了共和军内部激进派的压力,类似的失误或许是可以避免的。 “放松些,彼得。”麦克尼尔放下望远镜,他似乎从漆黑一片的森林里找到了鬼鬼祟祟地前来袭击的敌人的踪迹,“我们一定能撤回阿尔塔斯巴雷拉斯的,到那时候我们再做计议也不迟。你想想看,共和军在阿拉瓜亚河西岸有许多的基地和据点,此外这里也有不少可以用来维持战争的资源和工厂……跳出这个陷阱之后,也许情况会稍微改善一些。” “就算变得更差一些也无所谓。从长远角度来看,那些不可一世的家伙还有他们自认为无比神圣的信条都将陨落。”伯顿倒是乐观得很,他永远会认为自己在g的潜伏活动为他开启了另一种看待世界的视角,“我知道你还有别的想法,快些说出来。这阵地上剩下的三百多人都指望着你的计划呢。” “那我建议你们现在就做好准备。”麦克尼尔双手交叉抱着双肩,他会选择尽可能避开那些对双方而言都最为不利的环境,如果他确实无法逃避,那么他所能做的便是规划出以最小代价取得胜利或结束无意义战斗的方案,“不然,以敌人和你们的力量1留守在阵地上掩护主力部队后撤的守军会在短时间内全军覆没,这样一来他们完全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而我敢打赌说那时候你们还没来得及下山呢。” 伯顿细心地记下了麦克尼尔的几项嘱托,而后向麦克尼尔道别。他当然希望麦克尼尔直接留在这里指挥他们撤退,但他愿意把麦克尼尔放去其他地方,那样一来第四骑兵团的损失也会更小一些。吩咐几名士兵前去防线边缘侦察后,伯顿返回前线,找到了仍然坚守在阵地上的帕克,后者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敌人的阵地,仿佛漆黑一片、偶尔会被炮火照亮的阵地上很快就有无数毒蛇猛兽倾巢出动。 “伙计,我们终于能回阿尔塔斯巴雷拉斯了。”帕克嘴里念念有词,他好像还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我已经受够要吃草的日子了。喂,斯塔弗罗斯那家伙竟然跟我们说禁止吃树叶……” “有些被战争弄得流离失所的难民要吃树叶,你别和他们抢。”伯顿嘟哝着,用力地拍了拍帕克的右脸。他用的力度并不大,而且恰好能够把帕克弄得清醒一些,“麦克尼尔跟我说了,这一次的撤退可能会非常危险,你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他总是会把危险夸大不少。”帕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的眼睛始终没有从阵地正面的敌军营地上离开,“不过也许他说对了另一件事……我们现在的困境大半是来自于当初不够谨慎。假如咱们在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再多停留一阵子或是先向西追击敌军残余部队同时巩固东南方向的防线,说不定情况会有所不同。” 虽然帕克一再声称麦克尼尔紧张过度了,他还是接受了伯顿的意见。以擅长打攻坚战、从正面碾碎敌人的前gdi特种部队指挥官凭着自己的印象和最近一段时间的交战情况,推测出了敌人包围圈中的几处薄弱地带。他自信地对伯顿说,敌人因他们假突围而收紧了包围圈不假,但敌人在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拉锯战之后已经无法做到在包围圈的各个方向上部署足以压制突围部队的火力了。 “……这里的两条路线,都是可用的。左面那一条稍微危险一点,因为我们可能会被挤到河边。”帕克对着夜色中模糊不清的山野指指点点,“还是等天亮了再说,我也得休息了。” “我也想休息。”伯顿咳嗽了一声,“而且,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也是你在睡觉。” “是的,但我只睡了两个小时。”帕克瞪了战友一眼,“而你上一次睡了四个小时。” 骂骂咧咧的伯顿最终还是允许帕克闭上眼睛休息了,他无奈地接过帕克的岗位,时刻警惕着可能发起进攻的敌人。他们终于要离开这里了,不是因为胜利,而是由于要后撤回原先的阵地,而且就连麦克尼尔都说不准他们是否会在那之后遭遇更多的失败。 1933年5月2日夜间,由于东侧的联邦军仍在迅速逼近,共和军第11师不得启动了撤回阿尔塔斯巴雷拉斯的方案。分布在帕拉州南部战线上的近万名士兵疲惫不堪地离开防线,艰难地向着那座扼守着阿拉瓜亚河的重镇撤退。等待已久的联邦军抓住了趁虚而入的良机,第1步兵师和第22步兵旅随即在共和军第11师后撤行动开始后不久便发动了猛攻——然而他们仍然遭受了比预想之中更顽强的抵抗。 战斗开始时,尼克斯·斯塔弗罗斯严格地遵守着作战任务代表们的纪律。他没有撤退,而是留守在阵地上,跟随那些一同承担下了艰巨任务的战友们共同应敌。 “阵地是守不住的,我们应该利用自己的优势和敌人周旋。”他向奥利维拉中校建议道,“虽然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能做到名副其实了,但咱们这支部队起码还是叫做骑兵团。” “前些日子我们偷袭了他们的阵地、销毁了那些用途不明的尸体,现在他们会有所防备的。”奥利维拉中校摇了摇头,“我们会承受更多的损失。” “不会的,中校。”斯塔弗罗斯指了指上司的身后,“您看,那是谁来了?” 见到麦克尼尔那张脸的一瞬间,奥利维拉中校心头的焦虑消散了不少,就连敌人制造的炮声听起来也没有那么刺耳了。他转过头,机械式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再好不过了。” tbc? OR8B-EP5:整合(15) or8b-ep5:整合(15) “麦克尼尔,我们不能忽略敌军残存的魔法师部队的威胁。”斯塔弗罗斯在行动开始之前,把先前在共和军的轮番打击中损失惨重的魔法师部队仍列为需要在作战过程中考虑的头号难题,“虽然我们阻止了他们将部队规模恢复到战前水平的阴谋,但残存的少数人员依旧可以在关键位置发挥出重要作用……而且,我们手边用来专门对付魔法师和恶魔的武器弹药也不多了。” “你说得对,我已经考虑过这件事了。”迈克尔·麦克尼尔象征性地朝着自己的战友点了点头,“不必为此而过分担忧,斯塔弗罗斯将军。魔法师不是万能的,适合这些名为魔法师实为恶魔的家伙发挥作用的地点只有那几处。” “这只是因为他们找不到太强的魔法师,而且敌人也没有办法召唤更强大的恶魔。”斯塔弗罗斯不服气地反驳了一句,麦克尼尔对敌人的轻视有些过头了,“麦克尼尔,咱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比我们所见识过的那些超能力突击队士兵——比【百合子】更强大——的魔法师,他们能够真正凭借着个人的力量碾碎一小支军队。” “是的,但我们不必担心碰到那种情况。”麦克尼尔收起地图,用右手把那张已经被泥土和灰尘覆盖的保命法宝卷起来、夹在腋下,另一只手竖起了食指,“敌人不是不想那么做,但他们不敢。【降魔战争】结束才仅仅几年,我想整合运动应该不太希望自己马上变成全人类的敌人。” 不过,就算整合运动会因为悍然召唤大量恶魔参加战争而成为全人类的敌人并受到应有的制裁,那也是战争结束之后的事情了。对于目前还在和整合运动的爪牙缠斗的共和军士兵们而言,活着结束撤退行动才是最实际的工作,而且他们永远没法指望有什么超脱世外的概念来为他们伸张正义。 在共和军第11师撤退时,先前多次给联邦军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第四骑兵团又一次承担起了重要使命。他们必须灵活地运用自己的优势来牵制敌军、拖延敌军的进攻速度,直到第11师的主力部队安全地撤退到北部地区位于拐弯的阿拉瓜亚河北岸的阿尔塔斯巴雷拉斯为止。按照卡尔多苏上校的命令,第四骑兵团的各作战单位不是被派去坚守阵地就是要周旋于敌人之前,不久之前刚刚失去了营长的第一营也不例外。 曾经担任过猎兵营营长的奥利维拉中校又一次返回到了指挥岗位上,他是在第一营的指挥部陷入一片混乱之后来临时接管指挥权的,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猝不及防地迎接又一次剧变。尝试着用自己过去指挥猎兵营的经验来管理士兵们的奥利维拉中校没有多少抱怨的时间了,他在撤退行动开始之后要求部队马上出发、依照上级的命令前去拦截气势汹汹的敌军。 敌人的炮声震天动地,期待着迅速获得一场胜利的联邦军士兵们奋不顾身地发起了冲锋。他们亲眼看到坚守阵地多时的共和军士兵们已经撤出了阵地、亲眼看到飘扬在阵地上不倒的三色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振奋人心的一幕让整合运动的忠实战士们感动得痛哭流涕。胜利已经近在眼前,被整合运动所承诺的光辉未来冲昏了头脑的联邦军稳步向前推进着,将阻拦了他们许久的敌军据点一个接一个拔起。 然而,就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总攻开始后不久,阿拉瓜亚河东岸便出现了些许不和谐的音符。当时,联邦军第22步兵旅的士兵们从两条不同路线向着由不同作战部队驻守的共和军阵地发起了进攻,他们预计自己能够迅速击退这两支且战且退的敌军,便在战斗开始之前向友军保证能够在几个小时之内结束战斗。 “敌军第22旅的两个营分别在我们的左右两侧,他们分别在向第六步兵团的留守部队和我团劳动营留守部队发起进攻。”那两支敌军部队抵达下一个预定位置之前,被双方夹在中间的第四骑兵团第一营惊险地沿着平行方向迂回。他们和敌军仅隔着几片树林,两侧的敌人随时会发现他们,因而除了麦克尼尔之外的大部分士兵都感到分外紧张,“等到左侧的敌军向第六步兵团进攻时,我们就果断出击、把他们赶下河。” “听起来有些不安全,右侧的敌人随时会包抄过来。”奥利维拉中校提心吊胆地向左右两侧投去不安的目光,他总会怀疑敌人随时会突然转向、把他们包围在这里。就算他们很好地进行了伪装,又在行军过程中尽可能少地留下痕迹,从空中飞过的航空炮艇也会让他们的大部分努力报销。“要是我们不能把敌人赶下河,被送到河里喂鱼的就是我们自己了。” “总要试一试才行。”麦克尼尔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们,他收回了那几句谨慎的话,“他们或许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不过有更大的压力让他们只能一路向前进攻。” 说到这里,同样身不由己的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为士兵们的命运而感慨了一阵子。敌人在被某种压力驱使着,他们也一样,而且压力比敌人更大。敌人输掉这一局,还有多次反败为胜的机会,而共和军的胜算则会在失败后越来越少。 纵观盟军乃至后来gdi的历史,劣势似乎是个伪命题。自由世界的战士们从未遭遇过真正意义上的困境,至少在和同为人类的对手自相残杀的时候还没遇到过,那些看似黑云压城的最艰难的日子和后来scr接二连三地入侵相比简直算不得什么了。过去麦克尼尔会自豪地说那些自由战士们的智慧和勇气让他们避免了在最不利的条件下用徒劳的英勇奏响绝唱,现在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当时不那么理智的说法了。 如果有朝一日,他和他的战友们落到了和昔日的敌人类似的境地,他们的反应也许不会比他们所鄙视的敌人更出色。 行军路线主要是斯塔弗罗斯规划的,这位对游击战有很多心得的希腊人知道该怎么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避开敌人的耳目从而实现出其不意地袭击忙于攻城拔寨的敌人。在奥利维拉中校的命令下,第四骑兵团第一营起先花了很长时间在树林里和敌人捉迷藏,直到敌人由于时间原因而放弃了追击、改为只向前夺取阵地之后,士兵们才终于接到新的指示。依照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的规划,这支部队缓慢地向着河岸移动,那里有另一支向着北方赶路的敌军。 经验丰富的斯塔弗罗斯自告奋勇地接下了前去侦察的任务,他在不久之后就为麦克尼尔带来了令人满意的答复。对敌人的动向不太放心的麦克尼尔决定亲自前去确认斯塔弗罗斯所说的情报。两人一同钻进树丛里,隔着一片树林观察那些仍在忙于赶路的敌人。 “好,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这真是一场赌博。只要我们这边稍有疏忽,敌人就会把我们给碾碎。好了,斯塔弗罗斯将军,您的工作非常出色,不过我记得您应该在更重要的岗位上发挥作用,比如在关键时刻确保士兵们能够继续战斗。” “可惜这里没有沼泽。”答非所问的斯塔弗罗斯失望地放下了望远镜,他想起了先前麦克尼尔把敌军第34猎兵营几乎困死在沼泽地里的重大胜利,“我们可以在打响第一枪时占据先机,但几分钟之后双方就要靠实力来决胜负了。” “我想他们可能要尝试着利用河流运输来更快地朝北方前进。”躲在树丛里的麦克尼尔也在观察着敌人,他可以从敌人的行军过程中读出很多东西。人员的配置情况、辎重的运输过程、来自不同兵种的士兵们的混编、装备的保存状况……有时候,情报上的优势能代替很多不必要的思考,尤其是那种在缺乏情报时出于焦虑而进行的胡思乱想。“喂,我刚才说,我们很快就要经历许多场残酷的战斗了,你得保证士兵们还能继续战斗。” “没问题的,麦克尼尔。你不必担心。”斯塔弗罗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正是因为对这一点有信心才会主动要求同时负责其他任务的。” 不多时,奥利维拉中校也抵达了附近。他们需要和敌人保持着适当距离,而且要在敌人开始进攻之后才跳出树林去袭击敌人。幸运的是,从北方传来的新一阵爆炸声证明敌军先头部队已经开始和友军交火了,意识到机会已到的麦克尼尔当机立断说服奥利维拉中校采取行动。 得到长官的命令后,第一营的士兵们恨不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抵达目的地。他们小心翼翼地离开藏身的树林,兵分两路前去对付敌人:一路试着追上敌人的尾巴,另一路则打算直接从侧面把敌人打个措手不及。 意外还是出现了。从东侧的树林包抄过来的共和军士兵们和试图拓宽战线的敌军迎面相撞,几乎马上交火。双方起初没有认出对方,没打算立即开战的共和军士兵们甚至还试图冒充联邦军士兵来拖延时间,但他们显然没有演戏的天赋,以至于联邦军很快就发现了这群士兵的真实身份并开始还击。位于阵地后方的联邦军士兵在听到交火的声音后判断出了险情,便纷纷停止了盲目拓展战线的计划,转而打算加固战线后方。 就在此时,迈克尔·麦克尼尔和第一营的另一路部队赶到,从后方向敌人尚未稳固的战线发起了进攻。本打算就近夺取控制阿拉瓜亚河东岸的重要阵地后顺流而下、赶在共和军主力部队渡河返回阿尔塔斯巴雷拉斯之前就封锁共和军逃跑路线的联邦军指挥官们惊愕地发觉他们的部队被来自三个方向的共和军包围,这等预料之外的困境极大程度地刺激了自认为胜券在握的军官们。 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一样身先士卒,他率领第一营当中那些参加过袭击敌军魔法师部队等特殊行动的勇敢士兵向着敌人尚未稳固的战线冲去,大有反过来将敌人赶出阵地的架势。在成为一名合格的指挥官之前,麦克尼尔先是一名优秀的战士,这一点在过去的许多次战斗中已经得到证实,而那些过去无缘了解到这些的共和军士兵们则将在今日明白这一切。 “士兵们,把这些妄图将皇帝请回来继续奴役你们的准奴隶们都赶下河、将他们喂给河里的鱼!”麦克尼尔振臂一呼,号召战友们和他一同上前进攻,“他们可以嘲笑我们的事业,可以侮辱我们的人格,但是我告诉大家,这群豺狼野狗是杀不完反抗者的,因为热爱真理的人们永远要站起来把胡言乱语的小丑从厅堂里赶出去!” 有些军官会在喊完类似的口号之后退回战壕里、让其他士兵代替自己去扮演那英雄的形象。和大部分联邦军指挥官(以及一小部分共和军指挥官)不同的是,麦克尼尔永远会在喊出口号之后头一个参加战斗,而且他总能在战斗结束之后安然无恙地返回。望着那率先朝着敌人冲锋的合众国志愿者们的背影,第一营的士兵们也跃跃欲试。他们相信麦克尼尔的话,相信他们所厌恶的一切将在整合运动的蓝图之中成为现实。 数百名共和军士兵包围过来,将正在进攻第六步兵团阵地的联邦军围困在了河边。担忧要求士兵背水一战会起到反作用的联邦军指挥官只好停下了对北方阵地的进攻,转而要求士兵们专心对付来自另外两个方向的敌军。然而,他们没有料到原本应该趁机逃出阵地的第六步兵团留守人员不仅没有仓皇失措地逃跑,反而冲出阵地也参与到了反攻之中。 转瞬之间,联邦军的优势荡然无存。一些士兵担心部队无法在共和军的三面夹击下存活,于是不等长官发令便自行撤出阵地、向着河流前进。发觉有士兵企图跳河逃生的联邦军指挥官们大怒,他们一面对着懦夫们破口大骂,一面用子弹劝说部下回心转意。 凭着那股永远在旺盛燃烧着的战斗意志,麦克尼尔抵达了离敌军阵地只有两百多米远的位置。下一次冲锋将意味着决战的开始,但此刻的麦克尼尔并不打算吹响哨子。在做出某些重要决定之前,他需要先行征求奥利维拉中校的同意。 “斯塔弗罗斯,把中校请来这里。”麦克尼尔拍了拍身旁的同伴,“他听你的,肯定会来的。” 斯塔弗罗斯没花费多少口舌就说服了奥利维拉中校——在确认战况比预想中要好得多之后,兴奋的奥利维拉中校便果断地将临时指挥部向前转移、一直平移到了麦克尼尔附近。 “你赌赢了,麦克尼尔。”奥利维拉中校抿着嘴,一种无言的激动涌动在他的双眼中,“但我猜你想要在这时候让我们停止进攻。” “的确如此,长官。”麦克尼尔指了指后方,又指了指前面还在负隅顽抗的敌人,“我们已经压制了敌人,然而把这些人全都消灭是另一个对目前的我们来说过于棘手的任务。敌人确实会在对我们进行长时间的搜索而一无所获之后专一地攻击我军的防线,只是……友军几乎被莫名其妙地围攻这种意外是可以让他们再重新考虑问题的。” “也许我们应该在行动开始之前把这些话告诉士兵们。”在战争开始之后于不同岗位上从事过多种工作的奥利维拉中校有自己的考虑,这些顾虑在他担任了第四骑兵团作战任务代表一职之后就变得更加明显了,“你看看,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 “我对他们有信心,长官。”麦克尼尔举起步枪,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敌人立在阵地上的军旗。旗子一倒,刚才还争先恐后地要去护住军旗的联邦军士兵们四散奔逃,生怕不长眼睛的子弹追上他们,“他们和我们一起经历过这么多的挫折和失败,能活到现在的人都对时局的多变有着清醒的认知。只管下令,他们会接受的……而且不会提出什么异议。” 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斯塔弗罗斯拦住从自己身旁路过的一名士兵,叫对方把消息尽快告诉前面的士兵、让那些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冲进敌军阵地的家伙先冷静下来。也许麦克尼尔对士兵们的信心全部建立在每一条指令都有人执行和善后的基础上,不过见识到敌军连这些事都做不到的斯塔弗罗斯愿意相信麦克尼尔的能力。不,他也参与了改造这支部队的工作、把每一名软弱而只想保命的士兵锻炼成为愿意为共和军或至少是第四骑兵团的事业流血牺牲的优秀战士,而他没有理由轻视自己的成果。 “尤其是要防备敌人的魔法师部队,他们随时可能会出现在我们的后方并把我们推下河。”他叮嘱战友们做好警戒工作,“东侧有任何异动,都要马上向我汇报;来不及汇报的话,就发射信号弹。” 又发布了一连串早就准备好的命令后,斯塔弗罗斯回到原来的位置,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冷漠表情来应付似乎已经察觉到他刚才的缺席的奥利维拉中校。 麦克尼尔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从三个方向同时进攻的共和军确实以极快的速度压制了敌人、迫使敌人放弃对第六步兵团阵地的进攻。尽管如此,留守的第六步兵团战斗人员必须马上撤退,而第四骑兵团第一营也面临着随时被敌人从南方或东方偷袭的风险。斯塔弗罗斯派出了哨兵去观察东侧敌军的动向,而且他不久之后就确认了这一不祥的消息:敌人比他们预想中更早地向着被围困的友军靠拢过来。 见此情景,奥利维拉中校果断地派人通知第六步兵团的友军撤退。只要那些人安全地离开阵地,他就可以自由地安排部队接下来的行动了。 两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军人紧张地注视着敌人的阵地。要从这里攻上去、把敌军的一整个营赶下河,第一营起码要丢掉两百具尸体,而且这个数字可能还会因其他一些不可控因素的变化而更加夸张。这是麦克尼尔没打算把敌军在此歼灭的原因之一:他并非做不到这一点,而是没有信心带着结束一场血战之后的第一营安然无恙地脱离敌人的封锁并重新上演又一出基于捉迷藏的好戏。 子弹贴着他的头皮擦过,带走了后方另一名士兵的半个耳朵。在战友捂着耳朵尖叫起来的同时,麦克尼尔的枪口向上抬高了寸许,把那钻出掩体的敌人送去见了上帝。附近的士兵连忙把负伤的战友拖下去,但那伤员却坚持要回到前线继续战斗。没过多久,把脑袋用纱布缠上了一圈的士兵就重新蹲在了掩体后方。 “斯塔弗罗斯将军。” “嗯。” “不,我就是随便说几句,您不用回答。”麦克尼尔没有转过头,他知道自己和对方的表情都会变得很尴尬,“有时候我在想,感受到夺取生命的行动的【难度】……对士兵们或许是必要的。如果士兵们只会按下按钮、目睹着成千上万的性命消失,他们就会仅为了一点微小的猜疑而毫无心理负担地杀死几千万人……” 说着,他指了指手中这把每打出一发子弹就需要他拉一遍枪栓的步枪。 “所以,我以前要求我的新兵们亲自去动手杀人,而且要用刀、用匕首。”回忆起往昔的gdi将军叹了一口气,他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过远处的敌军阵地。炮手们忙着把又一发炮弹装填进去,希望那炮弹能够直接落在敌人的掩体后方、炸死几个不敢站出来和他们决斗的胆小鬼。“听起来是不是像在故意培养一群嗜血的疯子?可到头来,两种办法培养出的疯子,所占的比例差不多。” 麦克尼尔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迟疑地转过头,发现斯塔弗罗斯已经消失不见了,后者正在和一脸严肃的奥利维拉中校商讨着些什么。 “敌人试图在南侧用魔法师部队把我们的行动路线彻底封堵……他们在破坏地貌。”斯塔弗罗斯出奇地冷静,他不能再加重其他军官的恐慌了,“有这种手段,难怪他们选择了无视我们的一些行动。” “还不能停下。”奥利维拉中校没有退缩的意思,“不管有什么借口,一群召唤恶魔充当士兵的野心家是没法信任的。他们今天就敢召唤恶魔,我简直不敢想象他们以后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情。尽快转移,反正友军已经安全撤退了。” tbc? OR8B-EP5:整合(16) or8b-ep5:整合(16) 目睹刚才还在自己身旁的士兵转瞬间就下沉到了岩石中、和千万年来已成为自然界一部分的岩石融为一体后,彼得·伯顿当机立断地放弃了徒劳的抵抗,转而通知帕克从阵地上撤退。他没有办法应付无形的威胁,更没有办法在尚不了解这一威胁的全貌和本质的情况下将制造出威胁的敌人从虚空中揪出来。 “刚才——” “什么都别说,赶快撤退。”伯顿苦涩地皱紧了眉头,他不愿承认自己在敌人面前无能为力。就算他为自己找出更多的借口,上次他和麦克尼尔互相配合着歼灭敌军的魔法师部队还是依靠提前设下陷阱。若双方在一场毫无准备的遭遇战中相遇,共和军的胜算会毫无疑问地暴跌,“要是我们跑得稍微慢一些,他们就会用同样的方法把我们塞进石头里。” “这太恐怖了。”帕克心有余悸地向着已经被他们抛弃的阵地望去,他无论如何也没法想象敌人将战友送进岩石中的方式。是通过破坏士兵下方的岩体呢,还是用某种魔法将岩石突然变成了某种常温流体?又或者,倒霉的士兵被敌人直接传送进了岩石之中……这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怪物终究是怪物……我们之前的胜利来得太轻松了。” 伯顿和帕克仍然留在阵地上的理由多少有些偶然。在5月3日凌晨,第四骑兵团的劳动营没有按照卡尔多苏上校的要求迅速撤退,而是在营长大卫·塞拉少校主动申请之后继续充当阻击敌军的先头部队。此事给了伯顿不小的打击,他原本计划在快速撤退之后想办法前去支援麦克尼尔,而塞拉少校的【壮举】无疑让他的计划全都泡汤了。 据一些士兵私下说,塞拉少校由于被卡尔多苏上校的英勇行为感动而决定效仿长官。这些谣言半真半假,因而也得到了一些共和军士兵的支持。仅就伯顿从麦克尼尔口中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卡尔多苏上校确实在制定撤退计划时决定让此前已经成功地在阵地上牵制住了数倍于己之敌的劳动营优先撤退,这项要求在不出什么意外的条件下几乎是不可能改变的——那么,他就更加无法理解塞拉少校临时装英雄的真实心态了。 5月3日上午,劳动营的殿后部队在伯顿和帕克的指导下有序地沿着之前布置下的纵深防御带撤离。每向北前进一段路程,他们就必须先停下来阻击已经紧随而至的敌人,直到暂时击退拼命向前追赶的敌军先头部队之后才能暂时脱身。 回顾过去的几个月,连伯顿都不敢相信战友们所取得的成就。劳动营起先只是用来关押俘虏的一个临时编制单位,两百名左右的俘虏和因为违反纪律而被撤职的不可靠人员拥挤在这个随时会引爆的火药桶之中。然而,那位原本可以在整合运动治下成为市长的塞拉少校却成功地在共和军的帮助下将这些最不可靠的人改造成为了共和军的合格战士,也因此而换来了将劳动营正规化的机会。 遗憾的是,经历过了正规化扩编的劳动营如今几乎又恢复了它当时充当临时俘虏劳动机构时的规模。三百多名士兵在塞拉少校的带领下沿着预定路线撤回北方,但大概只有二百人甚至更少的士兵能够安全地抵达目的地。 “伙计们,你们只管放心好了。敌人又没有长翅膀,他们追不上我们的;就算他们追上了,我也会把他们的手脚全都打断、再把他们扔到阿拉瓜亚河里。”平时没少和士兵们一起吃喝玩乐(当然,那是在安全的后方)的伯顿用他的特殊经验说服了战友们保持镇定,而共和军士兵们也无比信任永远都能和他们打成一片的合众国志愿者,“就像我们当年赶走了英国佬一样,你们也能把整合运动从这片土地上驱逐出去!” 现在,他食言了,而且在面对着夺去战友性命的敌人时甚至不敢转身迎战敌人。战士的本能在伯顿的血管里咆哮着、驱使他去忘掉理智和求生欲,然而多年以来的潜伏生活所培养出的另一种直觉却阻止了他的冲动。他的使命不是像个莽夫一样把自己的性命丢在这里,那只会让更多的战友蒙羞并横死当场。 “他们就在附近,伯顿。”帕克紧张地环视左右,森林里的每一个响声都可能是死神的号角,“……我能感觉到。真是见鬼,敌人用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来对付我们,而我们只能用一些相对原始的手段反击。” “帕克,现在你是不是会羡慕基甸呢?”伯顿甚至想要讲几句冷笑话,“如果你保持着和上一个平行世界一样的躯体,也许我们还能有还手的机会。” “我才不会——” 又一名战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树林里,伯顿甚至没有听到战友垂死时的挣扎和惨叫声,只是在确认身后的队伍规模又变小之后才明白又有人被敌人无声无息地杀死了。他握紧手中的步枪,加快了前进的步伐,沉重的背包几乎被他上下甩动起来。面对着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他若是不能报复回去,就不配被称为那个能让g闻风丧胆的男人。 野兽般的直觉促使着伯顿转身向着左后方的7点钟方向开火,刚爬上大树的一名敌军立即中弹落地。没有时间确认战果的伯顿转头就跑,他那落荒而逃的滑稽模样没有招来战友们的笑声。谁也不必嘲笑谁,死神面前大家是平等的。 他们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赶到下一个阵地。要让敌人相信他们是劳动营的一部分——大部队就在前方不远处——从而持续地追击他们。一旦敌人发现了他们的虚弱和脱节,联邦军就会毫不犹豫地忽略掉这群微不足道的蚂蚁,转而集中精力追杀速度并不比他们快上多少的劳动营主力部队。但是,劳动营也没有能力解决这些怪物,和主力部队会合说不定是一个完全错误的决定、一个会把剩下的两百多名士兵一起带进火坑的念头。 想到这里,伯顿停下了脚步,又向着他怀疑有敌人的位置开了一枪。他的反常行为引起了帕克的疑虑,后者催促他快些前进,免得被敌人赶上。 “帕克,咱们要另想办法。”伯顿匆忙地说着,他的语速快得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清其中的模糊发音,“不能把敌人带到安全区。” “你他的可别胡说了,我没兴趣像你一样跟着大坝陪葬。一想到有那么多人在你的葬礼上跑到你的坟头跳舞,我真想把你从坟墓里拉起来让你看看你这辈子唯一的无私牺牲换来了什么。”帕克急了,他不怕和敌人硬碰硬地打一场,但他的能力在敌军魔法师面前的意义不大,而或许唯一能带领他们安全地撤出林地和山区并抵达阿尔塔斯巴雷拉斯的正是伯顿的经验,“喂,你重新想一想,行不行?” “别说话,安静点!”伯顿拍了一下帕克,“有什么东西正从后面冲过来。” 他们本该在这时候继续逃跑的,这是伯顿在目击到那巨大的恐怖事物后的第一个念头。一个浑身冒着熊熊烈焰的巨人从后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横冲直撞地穿过对常人而言难以飞越的树林,向着他们奔来。 从巨人的身上看到了金属框架的伯顿意识到,这不是什么生物,而是一架被敌人以超出常理的方式操控的人形蒸汽机甲。然而,附着在机甲上的那些不断扭曲颤动的生物组织还有挤在机甲的【驾驶舱】位置的臃肿肉块无疑又一次颠覆了他的认知,使他不由自主地把眼前这亵渎神灵的怪物和麦克尼尔描述的scr联系起来。此时此刻,被地狱的烈火包裹着的巨大怪物抓住了附近的两棵大树,火焰眨眼间蔓延到了方圆几十米内的全部树木上、封锁了伯顿等人前方的道路。 “我以为这鬼东西甚至不会出现在食尸鬼的儿童睡前故事里。”帕克结结巴巴地说着,他连开枪的念头都没了,但凡稍有智力的人都不会觉得眼前的怪物能被一把普通步枪降服,“……都给我跑啊,还在等什么?” 众人夺路而逃,只怕被身后的怪物追上。比起怪物本身,从怪物身上喷射出的火焰反而更加致命,那宛如日冕一般不断向外蔓延而且越来越大的火焰层即将把落在最后面的士兵吞没。死亡近在眼前,伯顿却没有时间为战友哀悼,他甚至没有冒出为自己的性命而担忧的念头。 是的,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用类似的武器碾碎自己的敌人。遗憾的是,他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他们太弱了,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伯顿却不会把这一切悲剧归结为自己还不够强大,他清楚地知道敌人所掌握的力量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法仅凭着给自己加油打气来获取的。能抛弃底线一次,就能抛弃第二次和第三次,而且下一次找借口的时候只会更轻松。 彼得·伯顿很少怀疑自己,他认为那是不必要的。现在,他依旧不打算去反思。他可以选择优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无视大坝的威胁,代价则是成千上万人将因此而丧命,带来其他衍生后果只会导致更多人死去,其中或许还有侥幸逃过一劫的他本人。 “发射信号弹,把我们的情况告诉战友,快!”伯顿朝着帕克吼道,“别犹豫了!” 尼克·西摩尔·帕克仓促地发射了信号弹,而后跟随着伯顿继续逃命。他们已经没心思去管附近的敌人了,光是跟在后面的怪物就会耗尽他们全部的精力。祈祷着怪物快些转向的帕克终究没能得来上帝的回应,或者说那位在卡萨德的嘴里兼具仁慈和神威的主是不会理会临时抱佛脚的投机者的——放弃了幻想的帕克绝望地朝着前方狂奔,完全不在意自己可能会在下一秒成为敌人眼里的活靶子。 目击到信号弹的共和军士兵们也发现了森林上空的滚滚浓烟,这些不寻常的现象引起了他们的警惕。没过多久,离伯顿等人不远的劳动营就察觉到了异常情况,当时前来向大卫·塞拉少校汇报险情的侦察兵试图把来源不明的浓烟和伯顿的警告联系起来。 “敌人可能在放火烧山,他们做过类似的事情。”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我们得赶快撤出这里。” 塞拉少校却有不同的看法。他对自己的部下们解释说,如果敌人打定主意通过清理战场环境来取得优势,那么这些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家伙绝对不会满足于放火烧山这种最基础的行为。被长官的描述惊吓到的士兵们则更加坚定地要求尽快撤离,既然后面紧随着他们的东西比山火更危险,此刻的哪怕片刻停留都只是浪费生命。 “……在进入防御阵地之后,立即做好迎战准备。”沉默了半晌后,忧郁地望着后方的滚滚浓烟的塞拉少校下达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命令,“准备投入战斗。” “但是这样一来……” “我们的使命是把危险拦截在我们的南侧。”青年军官没有理睬战友们的抱怨,而士兵们也忠实地决定服从他的指示,“别以为躲过这一次就能逃过一劫了,那只是个幻觉。” 下令让士兵们急行军的塞拉少校带领着劳动营剩余的士兵们更快地撤退到了预留的防御阵地上,他在这里送走了第六步兵团留下的最后两名士兵,而后指挥手下进入各处火力点和掩体后方待命。没过多久,众人便闻到了越来越刺鼻的烟味,而正前方的火光也变得逐渐明显起来。 就在神经高度紧张的士兵们做好了和难以名状的异形怪物决一死战的准备时,阵地右侧忽然响起了一连串密集的枪声。 “敌人怎么会这么快地——” “他们可以做到,那背后或许有着我们不了解的神秘力量。”塞拉少校沉着冷静地让士兵们投入战斗,他还没有放弃的念头。最初设计这些防御阵地的工兵们竭力确保它们能够用来迎战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敌人(除了北侧),而且塞拉少校也并非全无准备,“先集中火力对付从东侧进攻的敌人……” 话音未落,从阵地上方喷射而过的火焰惊醒了以为自己还能有更多准备时间的士兵们。在士兵们惊恐万分的目光中,那浑身上下冒着火焰的怪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他们奔来,而他们并未持有能够对付这种怪物的武器——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们先得明白怪物的本质才能谈论如何对付它。 当彼得·伯顿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阵地前方时,他被自己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来不及抱怨这些士兵为何愚蠢到如此地步的伯顿艰难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还在张牙舞爪的怪物,拦住了身旁的帕克,又指了指阵地右侧的敌人。 “……把这东西引到那边去。”他坚定地说着。 “它很可能会在自己的友军面前表现得无比温顺。”帕克不禁怀疑伯顿的脑袋是不是被什么不知名的想法弄坏了,“哦,上帝啊。但凡你有其他办法,你都不会选择搭上自己那条命了。” “这还用你说?”伯顿懒洋洋地答道,“我比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喜欢享受人生,这是明摆着的。快一点,敌人估计已经发现我们了。” 帕克着实是多虑了,敌人见到这怪物时所受到的惊吓和共和军士兵们受到的惊吓几乎是同等的,许多联邦军士兵在目击到被火焰包围的怪物冲出树林时就立即向着后方撤退、完全不顾长官的责骂和威胁。或许是事先对怪物的危险有了充分的认识,阵地上的联邦军指挥官们在象征性地斥责了士兵们几句之后也放弃了让士兵们冒着被误伤的风险强攻的念头,尤其是当他们发现那怪物锲而不舍地向着他们奔来时。 “喂,这东西为什么还在盯着我们?”尼克·西摩尔·帕克很快就发现怪物紧追着他们不放,“它……它怎么无视了其他人呢?” 伯顿也对此感到好奇,不过他显然该在战斗结束后再去寻找原因——之前被地形干扰的怪物到了平坦的地面上,得以畅通无阻地追杀前方的目标。按照目前的速度,在伯顿成功地祸水东引之前,他和帕克都会被火焰烧成灰烬,而且前提是这一过程中敌人的子弹没有击中他们。目睹着那些跟随自己逃出了敌军追杀的幸存者向着战友们的阵地奔去,伯顿心头的担忧暂时消失了。 “……好热。”他有点想学着一条无助地躺在盛夏的烈日下的狗那样吐出舌头,“我快蒸发了。” 就在此时,一发炮弹从天而降,落在了那怪物身上。火焰没有阻挡炮弹接近,炮弹结结实实地击中了怪物并引发了爆炸。听到了航空炮艇的噪声的伯顿以为是敌人的航空队来袭,他几乎已经绝望了:就近寻找掩体的后果是被那怪物烧成灰烬。直到隐约听到友军阵地上传来的欢呼声后,伯顿和帕克才终于明白,从头顶掠过的航空炮艇由他们的战友驾驶着。 塞拉少校目不转睛地盯着仍在跟随伯顿前进的巨人,那怪物的举动让他也十分费解。抓住敌人撤退的机会,劳动营的士兵们奋不顾身地向着敌人发起反击,把试图冲进防御阵地的敌人一个不剩地赶了出去。有的联邦军士兵一不小心被困在了阵地里,附近的共和军士兵们便争先恐后地挥舞着刺刀前来招待他,唯恐浪费了宝贵的子弹。没过多久,又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出现在了阵地外围,而被怪物吓得四处逃窜的联邦军士兵们却迎面撞上了又一股撤退中的共和军。 战况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发生了逆转。腹背受敌的联邦军几乎失去了战斗意志,他们的信心在一部分共和军士兵呼喊着怪物已经转而攻击联邦军的口号时落入了谷底。与此同时,携带着人形蒸汽机甲的共和军试图拦截那长得和机甲有些相似的怪物,他们的决定无意中挽救了伯顿和帕克的性命。终于发现了规模更大、更有价值的目标的怪物放弃了两个微不足道的人类,转而奔向了和自己的外观有些相似的【同类】。 捡回了一条命的伯顿爬向劳动营的阵地,他的任务终于告一段落。在他背后,被航空炮艇和地面上的人形蒸汽机甲轮番殴打的怪物正在和共和军的战争兵器搏斗,而且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少校,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伯顿疲惫不堪地向塞拉少校抱怨着,“看看那东西,那不是我们能轻易对付的。就算你的营以满编状态出击,大概也只能有少数人活着迎接胜利。” “他说得对,长官。”帕克帮腔道,“我们不知道那东西还能持续战斗多久,想必它是不会在短时间内消失的。事实上,你们应该往北方撤退而不是停下来——” “头一次跟你们打那场遭遇战的时候,我几乎丢掉了手下的全部士兵。”塞拉少校瞪圆了眼睛,没给伯顿反驳的机会,“而我再也不想经历同样的事情……被连续两次毁掉人生的军人也没必要继续活下去了,你们也一样。” 伯顿谢过了塞拉少校的好意,而后和帕克一同钻到了简易掩体后方。他不由得怀疑塞拉少校早有准备,因为航空炮艇和人形蒸汽机甲发射的炮弹似乎都是特制的,而且帕克也强调说自己目击到那怪物被炮弹击中的位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不仅如此,包裹着怪物的火焰也在逐渐减弱。意识到敌人所制造出的超自然兵器已经无法形成足够的威胁后,塞拉少校便让士兵全身心地投入到清理残余敌军的工作之中。数量上处于劣势的敌军迅速地向右侧退却、顺着山坡逃之夭夭。 “你们的准备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充分许多。”伯顿松了一口气,他有理由怀疑那艘航空炮艇不是恰好出现在上空的,“这种事至少也该告诉我们……” “不能让敌人知道我们有所准备。”塞拉少校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神色,“……其实那些东西的使用权也不在我们手里。” 遗憾的是,就在严重受损的怪物以突然沉入地下的方式结束了它在共和军士兵们面前的表演之后不久,侦察兵便报告说敌人的大队人马已经重新包围过来。见此情景,知道敌人的阴谋已经得逞的伯顿沮丧地向塞拉少校要求再次充当殿后作战人员。他对其他人的战斗力并不放心,让那些人给自己断后只会让走在前面的他更快地遭到敌人的伏击。 “上校之前和我说过一个补给点的位置,我们到时候就到那座高地上集合。”塞拉少校接受了伯顿的主动请缨,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和其他主动留下来的战友们道别,“一定要活着回来,我期盼着和你们再次把酒言欢的日子早些到来。” 尼克·西摩尔·帕克架好了机枪,说服自己横眉冷对着那无数双躲藏在树木后的眼睛。 “伯顿?”他几乎快哭出来了,“那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tbc? OR8B-EP5:整合(17) or8b-ep5:整合(17) “真是愚蠢。对西线进行空中支援的意义已经不大了,航空队应该在此时把精力集中在东线……那里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漆黑一片的树林里,迈克尔·麦克尼尔捏着一根树枝,胡乱地在地上比划着,“多派来几艘航空炮艇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在天上散步……” “他尽了自己作为盟友的职责和义务,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却对博尚的【愚蠢】行为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虽然不够理智,这些象征性的救援行动在战争期间是非常必要的。德国人当年没有亏待过我们,有时候即便明知道救援要失败也依旧派兵前来增援,所以我也一直把他们当做是最值得信任的盟友,哪怕埃瑟林元帅收留了我国的许多反对派。对了,我听说你们gdi有时候会把大量平民乃至当地全部行政官僚扔给正在蔓延的泰伯利亚矿区,有这回事吗?” 一时语塞的麦克尼尔眼前一黑,他当即放弃了和斯塔弗罗斯争论的念头。不管怎么说,他愿意以个人名义感谢博尚的慷慨、感谢法兰西绅士在危急关头的出手相救,尽管他还没能确定那艘航空炮艇的驾驶员是博尚——但是,又会有谁在这个时间点单枪匹马地跑到西线来支援他们呢? 作为一名指挥官,他则宁愿博尚把珍贵的航空炮艇用在其他战场上。哦,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本就弱小的航空队不该再分散兵力了。谁若是主张在这时把规模小得可怜的航空队拆到各处战场上并执行各种完全没法兼顾的任务,麦克尼尔一定会让那人从他的指挥部里滚出去。可是,他不能不领博尚的情,而且士兵们的欢呼和持续到现在的议论也证明这种支援正如斯塔弗罗斯所说的那样是完全必要的。 入夜,位于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南部的阿拉瓜亚河流域的战斗仍未停止。联邦军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把大片山林变成了火红色,滚滚浓烟直冲云霄。那些如同从地狱中直接走出的魔鬼一般令人恐惧的怪物活跃在山野间,向着四周播撒死亡与恐惧,把一切胆敢靠近它们的动植物一概地化为灰烬。这是自去年7月圣保罗起义以来联邦军在战争中公然动用恶魔作为兵器的最大规模记录,其夸张程度让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都叹为观止。 然而,当他们成为其中的受害者和主要目标时,这场戏剧就显得没那么美妙了。担心部队在联邦军和恶魔的封锁下被包围的奥利维拉中校决定提前结束牵制敌军的行动,他的强硬态度仅当麦克尼尔解释称提前撤退会让第四骑兵团主力陷入危险并进而导致一连串的不可预测严重后果之后才有所软化。尽管如此,在勉强多支撑了一天左右的时间后,与士兵们朝夕相处的麦克尼尔不得不接受了奥利维拉中校的提议。 “您说得对,我们的补给快耗尽了。”麦克尼尔以他特有的黑色幽默解释着众人目前的处境,“而且,由于那些好心的清洁工替我们打扫了森林,我军连吃树叶都做不到了。” “是的,好心的整合运动见不得我们吃垃圾和树皮草根。”奥利维拉中校忍不住笑了,他的眼睛努力地在漆黑一片的夜晚中捕捉着麦克尼尔的轮廓,“卡尔多苏上校会理解我们的,而且我们也已经完成了他托付的任务。” 按照迈克尔·麦克尼尔在和卡尔多苏上校共同制定作战计划时的想法,第四骑兵团的每个营要至少能够拖住敌军的2个营甚至更多的部队,这是他们在研究了劳动营的作战结果后得出的结论。如此一来,敌军将有接近3个标准步兵团的兵力无法参与追击第11师,其规模约相当于敌军总兵力的三分之一。如果第四骑兵团能够圆满地完成这项任务,科斯塔少将所面临的压力无疑会减轻不少。 但眼下麦克尼尔还并不清楚他们的战果,他只是凭着直觉和搜集到的零星情报来判断敌人的动向和损失情况。遗憾的是,敌人所使用的特殊战争兵器断绝了他们长期和敌人捉迷藏的希望。趁着天还没亮,第一营的残存部队必须要尽快转移出去。 麦克尼尔选择了一条相当危险的路线,这条蜿蜒曲折的漫长道路将通过几座目前应该无人把守的山峰和许多常人难以通行的地段,并在第四骑兵团预期全面撤退之前停留的最后一个高地迎来它的终结。第一营在傍晚时分从其他撤退中的友军口中确认了第四骑兵团指挥部目前所在位置,并判断主力部队也在提前撤退。 奥利维拉中校和麦克尼尔都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先和主力部队会合再决定下一步阻击策略。 那些由整合运动所制造出来的恶魔战争兵器染红了山谷,今夜的夜空比昨夜的更加明亮。提心吊胆的士兵们小心翼翼地走上了那条陡峭的道路,从脚下滑落的每一粒石子都在他们的心中奏响着令人不安的音符。从陡坡上摔下去、掉在山谷里成为粉身碎骨的无名尸体固然不体面,但更不体面的恐怕是被那些肯定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魔鬼生吞活剥。 “等我们和团指挥部会合之后,留给你们的休息时间可能不会很多。”扶着树木前进的麦克尼尔对他身旁的战友们解释着下一步计划,“我们的任务是掩护我军主力部队撤退,所以直到师里的主力渡河返回阿尔塔斯巴雷拉斯为止,我们都没有任何提前撤退的借口。” 一些细碎的摩擦声传入了麦克尼尔的耳中。会在这时不合时宜地打断他的也只有那些焦躁不安的战马们了,而负责牵着战马上山的士兵们的紧张程度或许还超过同伴和战马们的紧张感的总和。 “我们理解这些,麦克尼尔。”一个声音从麦克尼尔左侧传来,而且听起来有些熟悉,“你们当然是专家……不过,撤回阿尔塔斯巴雷拉斯之后,情况会有所好转吗?” “我没法给你们什么保证,我的兄弟们。”麦克尼尔直言不讳地承认他并不能预判局势,其中的主要原因是他缺乏相应的情报,“但我们会继续战斗下去,如同在圣保罗时那样。” 麦克尼尔的赌博或许是正确的。他专门挑选了一条敌人在白天都不敢轻易接近的道路,而这条跨越了阿拉瓜亚河右侧山区(仅在共和军控制范围内)大部分危险地段的路线甚至不会被那些忙于兴奋地焚烧山林的恶魔所光顾。唯一会影响撤退速度的是最近的路况和士兵们的心态,如果这些经受过了许多训练又在战场上得以证明自己的战士们能保持着正常心态,不必要的非战斗减员将被缩小到一个可以忽略的数字范围内。 偶尔会有几艘联邦军的航空炮艇从空中飞过,它们搭载了特制的探照灯,以便找出那些试图借助夜色掩护逃跑的共和军士兵们。奥利维拉中校没有为此而担忧,他也没有从麦克尼尔身上找到类似的忧虑。相对完好的山体植被和士兵们所装备的简陋伪装道具加大了敌人的航空队拦截他们的难度,而且敌人的探照灯也很少向着这里转动。 “按照目前的速度,我们有望在黎明到来之前抵达目的地附近。”麦克尼尔冷静地评估着他们的处境,他不介意把这些话说给身旁的士兵们听。只要士兵们从他的话语中受到的鼓励多过惊吓,他愿意让战士们更多地了解到同自身命运息息相关的重要情报,“……我的意思是,大家可以找到新的鞋子。” 这个好消息顿时令士兵们兴奋起来,那些双脚长满血泡的不幸者顿觉疼痛也减轻了不少。这股热情支撑着他们往前快走了几步,但对转瞬即逝的幸运的憧憬很快就被从前方传来的枪声打碎了。面面相觑的士兵们看不清彼此的脸,然而他们能够感受到同伴们的恐惧,就连以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麦克尼尔也因此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但愿不是被敌人拦截了。”奥利维拉中校忧心忡忡地说着,“虽然不必担心从左右两侧被敌人夹击,这地方还是不安全。”他向着两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望去,什么也没有找到,“敌人总是能比我们快一步。” 迈克尔·麦克尼尔要求队伍暂时停止前进,他在片刻过后从前方的士兵口中得知了斯塔弗罗斯转述的消息。同样擅长在山林间和敌人玩捉迷藏游戏的希腊人解释说,两军的侦察兵撞在了一起并发生交火,而敌军的侦察兵已经被击毙了。 “看来没什么值得关注的。”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他说服自己保持信心,“……中校?我们还是快些赶路,赶路要紧。” 第四骑兵团第一营的士兵们在联邦军此起彼伏的喊杀声里重新开始行动,他们忽略掉了无处不在的敌人所发出的震天动地的喧嚣,也忽略掉了敌人肆无忌惮地向山谷各处发射的炮弹。是的,兴奋的联邦军不只在夺取阵地或追击共和军,那些困扰了他们许久的山谷也成为了联邦军的指挥官们表演行为艺术的最佳剧场。有着从阴曹地府钻出来的怪物护佑,公器私用的军官们便驱使那些怪物将先前被封锁而如今即便打通也不能为他们提供优势的山谷撞个粉碎。当封堵了山谷的巨石逐渐移位时,志得意满的军官们便大声地为那些讨人喜欢的怪物鼓掌欢呼。 忙于逃命的共和军士兵们没有观赏这场演出的机会,他们不仅要在陡峭的山坡上赶路,还要看管好那些作为第四骑兵团宝贵财产的战马。平时士兵们会为这些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同伴】们的牺牲而哀悼,但这类活动在越来越多的战马血洒疆场后就逐渐消失了。麦克尼尔有时候会和战友们开玩笑说,等到第四骑兵团的全部战马死伤殆尽之后,他们这支部队就可以改名叫做步兵团了。 可怜的战马们几乎没能在第四骑兵团最近的战斗中派上用场,而当它们终于获得一个大显身手的机会时,其作用几乎是微不足道的。建立在机动性基础上的牵制策略意味着将有许多战马牺牲,尽管麦克尼尔十分注意保护这些马匹,但战场上的子弹仍然不会避开不参加战斗的人和动物。虽说他事先没有强调过,许多士兵都相信麦克尼尔会用最严厉的手段惩罚把战马丢进山谷的士兵——除非那人也被战马拖下去了。 紧张万分的共和军士兵们只得试图用长官的预判来安慰自己。在麦克尼尔所规划的道路中,最后一段路稍显平坦,撤退到那里的第一营可以策马狂奔(尽管只有少数人能骑上战马)以更快地赶到高地附近同友军会合或提前布置防御阵地。与此同时,相较联邦军无从染指的前半段路,地形不再陡峭的后半段路是有可能被敌人从侧面占领的。由于不敢把撤退路线的安全性赌在友军的舍命防守上,在麦克尼尔要求下承担了大部分侦察工作的斯塔弗罗斯不得不忙碌地奔走于附近,这可把自认为身体还算结实的希腊人累得不轻。 “你就放心,他在船上给别人当奴工的时候累得皮包骨头,可他到底还是挺过来了。”麦克尼尔在面对战友们的担忧时永远有自己的特殊辩解技巧。 他所信任的战友为他送来了一条不怎么让人高兴的情报:前方的必经之路被人堵住了。不仅如此,斯塔弗罗斯还在口信中表示,敌人已经构筑了看上去比较坚固的防御阵地,这会把这群敌军控制这处要地的时间提前不少。 没过多久,麦克尼尔和奥利维拉中校也抵达了敌军阵地前方。由于天色仍然昏暗,对敌军阵地进行详细侦察的尝试没能取得什么结果。担心敌人从后方追逐上来或转而从前方包围他们的麦克尼尔当机立断让士兵们投入战斗,他们要用尽可能短的时间突破敌人的封锁线。 “他们似乎把附近能够通行的全部道路都用简易防御工事拦住了,这样一来我们就必须从他们的阵地上冲过去。”麦克尼尔没有忘记评价敌人的本事,尽管他确实不怎么愿意在关键时刻和能力过人的对手交锋,“……敌人的工兵在某些方面更出色一些,我承认。” “你这句话会让大家很伤心的。”斯塔弗罗斯叹了一口气,“有什么能更快地突破的方法吗?” “没有。” 确实没有。尽管斯塔弗罗斯提前铲除了敌人的哨兵,阵地的联邦军士兵们还是在听到了密集的马蹄声后果断地向前方唯一能供人马通行的道路开火了。由于第一营的士兵们拥挤在狭窄的道路上且无法拓宽阵型,许多运气不佳的士兵在敌人的第一轮扫射中中弹倒地。 这还不是最糟的:当麦克尼尔目击到一个火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远方向着他们所在位置奔来时,他就知道敌人的准备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充分得多。 共和军士兵们也发现了正在接近的火球,但那些惊恐万状地抬起头来寻找敌人的士兵只是给了敌人一个更轻松地夺取自己性命的机会罢了。麦克尼尔的一声大吼让不少人恢复了清醒,他们按捺住内心的恐惧,专注于对付眼前的敌人。骑着战马的敢死队员奋不顾身地向着敌人的防线冲刺,躲避着致命的子弹,而后连人带马地摔进掩体后方。在敌人忙于把这些冒失鬼用刺刀戳成血红色的奶酪时,其余共和军士兵们又坚定地向前推进了一步。 迈克尔·麦克尼尔趁着敌人的机枪被战马干扰而哑火的片刻向前奔跑了有十几米。他躲在一块石头后方,向着敌人的机枪手所在的位置扔去了一颗手榴弹。那令人厌恶的蚊子终于闭嘴了,而下一个试图接手这工作的敌人也不凑巧地当胸中了一枪、倒地不起。 看哪,这就是得到了机会却因自己不中用而丢掉了上帝赐予的幸运的无能之辈的下场,麦克尼尔有些意兴阑珊地想着。他自己有好几种方法来更好地封锁这条道路,即便只用敌军阵地上的两挺机枪也可以,那时前来进攻的共和军是绝对不可能仅靠几名分散冲锋的骑兵就扰乱守军的火力压制的——即便考虑到黑夜本身。他重新把视线投向了外面的火球,那东西离他们越来越近,大概只要半分钟就能冲到他们面前。 “斯塔弗罗斯,做好战斗准备。”麦克尼尔闭上了眼睛片刻,“让我们试试那些由整合运动自己制造出来的护身符还是否有用。”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和麦克尼尔一同向着阵地左侧转移、接近暴露在外的缓坡。从山坡顶端,他们能清楚地看到下方大片正在燃烧的树林,而造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近在眼前。 当那怪物离他们只有几米远时,麦克尼尔看清了被火球包裹着的怪物的真容。他甚至忘记了去思考火焰忽然减弱的原因,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怪物绝对不会是什么青面獠牙的魔鬼。相反,那东西有着人类的外形,只是少了一条手臂而已,而且麦克尼尔敢打赌说它的样貌说不定也和人类有几分相似。 转瞬之间,被火球包裹着的【人】来到了麦克尼尔面前。由不断凭空蔓延的火焰聚集成的长矛向着麦克尼尔直刺而来,却被突然挡在麦克尼尔面前的希腊人截断了。 “斯塔弗罗斯!” 目睹着火红的长矛击中自己面前的斯塔弗罗斯的麦克尼尔屏住了呼吸,他没有半分为自己的幸免于难而幸灾乐祸的心思。然而,就在他发觉斯塔弗罗斯不仅没有被烧焦、甚至连所剩无几的头发都没有变得卷曲的那一刻,对斯塔弗罗斯的感激迅速地被对护身符的信任所取代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整合运动还算称职,起码他们愿意给内部人士配发合格产品。 “哦,过早地下结论可不是自诩睿智的将军该做的。”一个粘稠的漆黑身影从麦克尼尔身后的大树里冒出。 “你是想说制造这些护身符的不是整合运动吗?”麦克尼尔不想理睬李林的讥讽,他知道那个对自己充满了各种意义上的恶意的家伙总会适时地跳出来嘲笑自己,“那无关紧要,而且我也不想知道是谁制造了它们。不如说,如果它们不是整合运动制造的,那反而更好,否则我还会担心整合运动能马上拿出能破解它的装备呢。” 斯塔弗罗斯或许没有听到麦克尼尔和李林的对话,或许就算听到了也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他此刻的处境十分不妙。虽然一部分火焰似乎被他胸前的护身符吸收了,另一部分只是绕开了他并很快地将附近的树木点燃。那仍然浑身冒着烈火的怪物只需要往前多走一步就能把他烧成灰烬。 如果这时还有敌人凑巧把枪口对准了斯塔弗罗斯,那么希腊人的一切疑问都只能在坟墓中得到解答了。不过,担心被近在咫尺的恶魔误伤的联邦军士兵们没有心思关注那个不起眼的敌人,他们正在收缩防御阵地以免被奥利维拉中校赶出阵地。要不了多久,对恶魔的担心也变得多余了——试图无视李林的干扰的麦克尼尔惊讶地发现那包裹住恶魔的火焰仍在衰减,而里面的人形躯体也正做出痛苦的挣扎姿势。 几秒过后,似乎失去了力量的人形恶魔径直向着山下跌落,并终于被姗姗来迟的共和军航空炮艇列为了目标。伴随着又一发炮弹的爆炸,一切归于沉寂,弹坑之中并没有新的怪物如雨后春笋般生长而出。 “斯塔弗罗斯,你这是在玩火!”麦克尼尔又惊又喜,他连忙把斯塔弗罗斯从山坡旁拉了回来,“这种事应该让我来……” “我只是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情。”面孔隐没在黑暗中的希腊人拍着麦克尼尔的肩膀,叫战友放松下来,“救世主愿意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我们也要有这样的觉悟才行。” 麦克尼尔怔住了,斯塔弗罗斯的最后一句话给他带来了一种难以言表的错乱感。虽然信奉的教派不同,公教和正教对耶稣基督的崇拜几乎是相同的,而且麦克尼尔确实愿意理解波兰人要让耶稣去当荣誉国王之类的种种其他崇拜行为。但是,这句话从斯塔弗罗斯口中——从一个同样虔诚的基督徒嘴里——冒出来,竟让麦克尼尔感受到了不小的荒谬。 “你可不要和我说你刚才的姿势也在模仿救世主。”麦克尼尔开了个玩笑,他和斯塔弗罗斯从山坡边缘返回,向着已经被攻陷了大半的敌军阵地跑去,“老兄,你做得很好,但下次别这么干了。” 有时候麦克尼尔会为联邦军的士兵们感到遗憾。那些家伙会在恶魔接近时夺路而逃,又会在恶魔离开之后长吁短叹。无论这些效忠于整合运动的战士们对恶魔有着何等复杂的情感,他们的胜算已经跟随着那火球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身先士卒的奥利维拉中校和士兵们一同冲进了敌人的阵地,他很不凑巧地摔倒在敌人的路障前并摔伤了同一条负伤的腿。若不是有一名戴着眼镜的士兵将他搀扶起来,奥利维拉中校说不定会成为第四骑兵团头一位死于友军践踏的指挥官。 担心情况有变的麦克尼尔决定马上前往高地附近侦察,他嘱咐斯塔弗罗斯协助奥利维拉中校打扫战场,自己骑着快马赶路。黎明时分,目击到高地旁升起了共和军三色旗的麦克尼尔疲惫不堪地倒在路上,映入他视野的最后画面是卡尔多苏上校那张熟悉的脸。 tbc? OR8B-EP5:整合(18) or8b-ep5:整合(18) “从技术上来讲,我们的阻击计划大体上是成功的。不过,由于已有大片阵地落入敌人手中,他们得以更好地利用我军防线上的缺口来威胁我们。”卡尔多苏上校在前去分头拦截和阻击敌军的部队返回后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商讨继续拖延时间的办法,“由于马匹损失过多,我军的机动性也被严重削弱……”说到这里,他把疲惫的视线投向了身旁那些席地而坐的军官们,“……但我们不能让敌人影响到主力部队的撤退行动。” 由于无法及时地和友军取得联系,第四骑兵团迄今为止仍不知他们连续数日的奋战所取得的实际战果。援引奥利维拉中校等多名指挥官的说法,第四骑兵团的每个营在战斗中几乎都面临着数倍于己的敌军围追堵截——这些报告让指挥官们对自己的作用产生了一个较为客观的估计。只要能让大约三分之一的敌人无法轻举妄动,第11师主力部队就能安全地撤到阿尔塔斯巴雷拉斯。 然而,继续逞强似乎也只是卡尔多苏上校的一厢情愿。他的部队在混战中严重减员,接近一千名士兵就此丢掉了性命。除此之外,联邦军大肆在山区使用恶魔兵器破坏地貌和共和军事先设下的封锁线,使得局势急转直下。不仅东岸的敌人步步紧逼,西岸的敌人也幻想着能够比共和军早一步抵达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将共和军在西线最强大的一支部队就地歼灭。 情况对第四骑兵团十分不利,而卡尔多苏上校却没有后退的理由。军令如山,更不必说他是主动请缨接下这个任务的。 “坚守山区是很有必要的,即便我们先前设立的封锁线已经被敌人突破了,他们仍然要在山区经过长途跋涉才能抵达目的地。”在防御战中充分地证明了自己的塞拉少校试图说服卡尔多苏上校依托现有工事打一场防御战,他们仍有将敌人的行军路线封锁、迫使敌人把注意力转向他们的机会,“只要阿拉瓜亚河东岸的山区还在我们掌控之中,敌人就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前进。” “长官,阿拉瓜亚河的枯水期是哪几个月?”昨天晕倒在阵地前的麦克尼尔也参加了会议,但他起初保持了沉默,直到塞拉少校提议死守山区为止,“我们之前在阿尔塔斯巴雷拉斯见到了那些江心岛,它们会在枯水期进一步扩大。” “……好像快到了。”卡尔多苏上校愣了一下,他记得阿拉瓜亚河的枯水期一般在六月到八月之间,不过气候总有反常的时候,“这样一来我们的敌人反而会获得优势。可是,恐怕在枯水期对这场战役形成影响之前,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事情可能并不是这样,长官。我是说,敌军的指挥官会提前做好相应的准备甚至是提前改变行动方案来适应变化。”麦克尼尔来到地图前,招呼军官们凑近观看。他指着阿拉瓜亚河与另外两条小河合流的位置,河流两侧的平坦河岸在那里变得狭窄,相对较为高耸的丘陵则成为了扼守河流的天然屏障,“自从敌军第22旅抵达以来,他们就一直在尝试着借助河流来更快地突破我军的封锁、夺回阿尔塔斯巴雷拉斯。” 卡尔多苏上校很快理解了麦克尼尔的想法。部下向他提供的情报也证实敌军正在向阿拉瓜亚河附近转移重型装备,看样子敌人是打算把那些没法在山区运输的东西通过船只送到下游。考虑到联邦军直到现在也未能夺回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已经做好了长期对抗准备的敌军第1师和第22旅很有可能做好了围绕着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展开新一轮长期对峙的准备,而敌人所重视的关键则是即将到来的枯水期,那时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外围的天然防御将荡然无存。 他的视线向方才麦克尼尔所指的位置重新移去,那里印着一个不起眼的名字:塞萨尔。 以恺撒的名字来命名的城镇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连巴西人自己都记不清的地步。 共和军的计划里没有这一步,因为科斯塔少将一直在竭尽全力避免自己的部队在缺乏掩护的野外和敌人交战。无论届时双方对第四骑兵团的新动向作何反应,这无疑是麦克尼尔的又一场赌博。就算敌人绕开了前面的几处障碍,在他们的伎俩已经被共和军识破之后,想故伎重演也没那么简单。如此一来,最接近阿尔塔斯巴雷拉斯的防线便成为了保障第11师安全撤退的关键。如果敌人打算绕过这最后一道防线,那么他们的举动反而如麦克尼尔所愿了:等敌人慢吞吞地在山野中绕过了防线之后,科斯塔少将的大部队早就安全撤退了。 其余参加会议的军官和参谋们纷纷从卡尔多苏上校的沉默中感受到了那决定的可怕之处。但是,他们当中没有谁打算在这时劝说卡尔多苏上校以自保为优先事项。 “效果呢?”过了许久,上校终于打破了沉默,随即又迅速地补充了几句,“如果我们做出要堵塞河流的姿态呢?那些沙岛……再加上山峰化成的碎石堆,把它当前的河道封锁应该不难。” “那么,敌人的全部兵力都会涌向我们,因为阿拉瓜亚河被真正意义上堵塞的后果是他们无法承担的。”麦克尼尔笑了,他要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重点不在于我们能否做到,而在于他们是否相信我们能做到。要是他们敢出动那些甚至敌我不分的怪物来冲击我们的防线,那么我们所声称要做的事情也可以由他们代劳了。” 腿上又缠了绷带的奥利维拉中校摇了摇头,但他没有对计划本身表示反对,只是在卡尔多苏上校讨论新的作战方案时提出了一些能让他们更快地转移到塞萨尔的办法。 作战会议结束后,卡尔多苏上校放心地让麦克尼尔去组织撤退工作,他点名要奥利维拉中校留下来多谈几句。 “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不修边幅的两人围着高地外侧的树林散步,这里还没有被敌人的炮火或是那些不可名状的怪物污染,“我知道这对很多人来说不公平……” “不是这一点。”一瘸一拐的奥利维拉中校摇了摇头,“我理解你的决定,卡尔多苏。从圣保罗突围的时候,我都没想过能活下来……跟着你们北上的时候,也是如此。过去有那么多人把活下去的希望给了我们,就算他们下一次还要说【无法提供弹药补给】,我也不会怪他们的。” “原来你还记着这件事啊。”卡尔多苏上校哑然失笑,“我没办法,奥利维拉。那时候大家的日子都很艰难,而且我们错误地估计了敌人的力量和他们扞卫权力的决心。” “哎呀,我不怪罪你,长官。几个月过去了,我们该停止无意义的互相抱怨。”奥利维拉中校目送着那些只经过了片刻休息便再度踏上了下一段征途的士兵们疲惫不堪地起身前行,而他也只是凭着意志力勉强保持清醒罢了,“事到如今,反悔也来不及了。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决定呢?” 清晨时分,第四骑兵团兵分多路前去控制附近的战略要地。其中,大卫·塞拉少校指挥的劳动营受命占领塞萨尔,他们只用了预期所需时间的一半就完全控制了那座位于三条河流交界处的镇子。这是第四骑兵团防御计划中唯一完全暴露在外的据点,要不了多久它就会成为敌人狂轰滥炸的目标。 为了不让关键的诱饵出现什么意外,麦克尼尔在征得卡尔多苏上校同意之后前往塞萨尔协助塞拉少校。他找了个合理的借口把自己和能接触到的其他战友们集结在一起,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更方便地安排同伴们去执行他的任务了。 “……这是我军在阿尔塔斯巴雷拉斯南方的最后一道防线。和先前被我们人为地封锁的山谷不同,这里的关键位置是敌人没法轻易突破的。绕开防线只会让他们遗憾地目睹第11师完全撤退到阿尔塔斯巴雷拉斯。”麦克尼尔把自己所掌握的情况一口气地告诉了战友们,“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们会把全部兵力集中在这里。” “听起来很有趣,我们可能要和数量是我军6倍以上的敌人打交道。”彼得·伯顿嘿嘿一笑,麦克尼尔甚至没有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什么不满,“所以,你是打定主意要把我们全都葬送在这里了?” “我们可以尝试着在战况最不利的时候乘船逃跑。”麦克尼尔瞪了他一眼,“伙计,我又不是无私奉献的慈善家,而且我还不想把自己这条命也奉献出去。帕克,斯塔弗罗斯,你们怎么看?没什么异议的话,赶快回去备战。” 第四骑兵团的先头部队终于离开山谷时,许多联邦军的指挥官们松了一口气。他们为自己终于不必和敌人在山林里玩捉迷藏游戏而欢呼雀跃,而且这些指挥官们有信心在河流附近把这支令人厌恶的敌军快速歼灭。尽管同僚们都变得乐观起来,第十步兵团的团长萨尔加多上校却并不这么认为。他对自己的下属说,卡尔多苏上校应该会在山林里和他们对抗直到最后一刻而不是在还有余力时撤离,除非第四骑兵团已经完成了使命或找到了更好的应敌策略。 进一步侦察的结果证实了萨尔加多上校的猜想。当联邦军发现了第四骑兵团撤出隐蔽区的真实用意后,仍自以为能够在共和军第11师撤回阿尔塔斯巴雷拉斯之前将其歼灭的指挥官们只觉得眼前一黑。现在,他们不得不接下第四骑兵团送来的战书,而且他们和对手都已经别无选择。 5月6日上午,在通过多方调查并确认了第四骑兵团试图封锁阿拉瓜亚河后,为第四骑兵团的胆大妄为而震怒的联邦军第1步兵师和第22步兵旅纷纷调转方向、投入到了对第四骑兵团的围攻之中。在他们原先的设想中,共和军是万万不敢封锁阿拉瓜亚河的,那时不仅前去封锁河流的部队会被消灭,上游的共和军也将因此而失去快速撤退的捷径。结果,在共和军第11师所有作战部队中位置最靠南的第四骑兵团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联邦军的愚蠢,而恼羞成怒的联邦军则使用了最直截了当的方式进行报复。 爱德华多·萨尔加多上校的第十步兵团当仁不让地成为了进攻第四骑兵团的先锋部队。同样不想在山区里跋山涉水的萨尔加多上校为自己接到了夺取塞萨尔的任务的窃喜,这下他终于可以用最小的损失从卡尔多苏上校那里赢回一局了。上一次,他的老同学给他创造了一个不得不做出对敌人有利选择的场景,而这一次—— 等一等,现在的情况和上一次似乎没什么区别。 塞萨尔南侧的道路一共有两条,一条经过河岸,另一条经过第四骑兵团指挥部驻守的高地,而其余的道路则位于北侧和东侧——联邦军还没有办法从那些位置迂回。打算尽快把第四骑兵团逼入绝境的萨尔加多上校便不紧不慢地命令手下沿着最近的直线道路进攻塞萨尔,他看得出这条路线附近无险可守。 然而,等到联邦军士兵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塞萨尔前方时,他们傻眼了。本应平坦的道路被人为抬高了些许,从而形成了层层叠叠的阶梯,而共和军的防线正沿着阶梯设置。首先抵达塞萨尔的十三名联邦军士兵在确认了敌军加固防线和改变部分地形的事实后就遭到了敌军的重点照顾,只有5人活着逃回后方并把情况告知了上级。 接到手下的报告后,萨尔加多上校只是稍微为自己没能尽早设置好炮兵阵地而懊悔。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意识到晚些架设炮兵阵地说不定更好一些,因为藏在高地附近的共和军炮兵在他的炮兵部队向着塞萨尔进行了两轮炮击过后便迅速地锁定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未能料到敌军反应如此迅速的联邦军炮兵们被炸得血肉横飞,他们手忙脚乱地把炮弹挪开,免得让整个阵地都成为超大号火药桶。 但是,联邦军的炮击仍未停止。不仅如此,越来越多的联邦军士兵加入到了对塞萨尔的围攻之中。被麦克尼尔委以重任的尼克·西摩尔·帕克将劳动营的大部分机枪集中在正面战场上,试图封锁敌人的进攻路线,他对敌人的火力压制起初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从塞萨尔南面阵地上各个方向围攻过来的敌人不得不面临着一个尴尬的事实:当他们这些已经进入了战场的士兵们在宽阔的阵地上忍受着敌人的枪林弹雨时,后方拥挤在道路上的战友们仍然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好哇,一口气把他们全都赶出去!”兴奋的帕克站在阵地前沿,他身前的机枪不断地向外喷吐火舌,在河岸和树林里留下了一条象征着死亡的不可逾越界限,“……都给我顶住,顶住!”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右侧的弹药箱,那里应该还有厚厚一叠子弹。等等,他可能记错了,现在他只能依靠他手头仅剩的弹链了。对子弹消耗情况有清醒认知的帕克咬紧牙关,期盼着敌人的进攻能早些停止。 猛烈的还击没能阻止敌人的脚步,那些不知被什么驱使着的联邦军士兵们依旧在稳步推进。流弹有时只是从共和军士兵们的头顶划过,有时却会不偏不倚地击中他们的脑袋或胸口。又一名机枪手倒下了,前去接替战友的新机枪手刚扑到机枪面前就被迎面而来的子弹夺取了性命。目睹这一切的帕克除了无能为力地大吼大叫之外,别无他法。很快,他就不得不认真地考虑撤退了,不然他也会在不久之后加入亡灵的行列之中。 待到守军的防御稍有减弱,蜂拥而上的联邦军向着塞萨尔涌来。纵使麦克尼尔有三头六臂也没法护得镇子周全,敌人还是不可避免地找到了缺口。在塞萨尔南部的边缘地带,有一个排的联邦军成功地攻入了镇子,并试图在镇子中建立起一个稳固的据点。还没等他们以自己占据的房屋为中心封锁附近的街道,一支疯狂的共和军敢死队便把他们堵回了屋子里。为首的那白人壮汉有着奇怪的莫西干人发型,他端着一挺轻机枪冲在最前面,把还没来得及逃脱的敌人打了回去。 头破血流的敌人顽强地占据着那几栋屋子,仍在负隅顽抗。见此情景,伯顿不慌不忙地让其他人退后,而他则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接近了房屋并开始放火。逐渐蔓延的火势迫使敌人撤出房屋,而每一个仓皇失措地逃跑的联邦军士兵都成为了共和军士兵的枪下亡魂。 5月6日上午,以第十步兵团为主力的联邦军使出了浑身解数,仍然未能攻入塞萨尔。他们在镇子外围丢下了六百多具尸体,而后狼狈地暂时后撤。与此同时,第四骑兵团对塞萨尔的守军进行了增援,并出其不意地玩起了他们最擅长的把戏:从山林里袭击敌人。卡尔多苏上校仅存的骑兵部队以出神入化的灵活攻势扰乱了联邦军,使得敌人始终无法在战线上的关键节点集中兵力。 “也许我们能够坚持到明天。”前来向麦克尼尔索取炮弹的斯塔弗罗斯把其他阵地上的情况告诉了对方,“但是我军的弹药会在明天的某个时候消耗殆尽……而且我们无法预料敌人会在晚上玩什么花样。” “他们在短期内不会再使用恶魔了,除非他们想被刚成立不久的【世界华击团联盟】(wlof)列为立威对象而重点照顾。”麦克尼尔指了指附近的一座小屋,让斯塔弗罗斯自行去找人搬运炮弹,“斯塔弗罗斯,快把补充进来的增援部队都送到缺口上。我们不能让敌人这么快地攻入镇子内。” 愁云惨淡,阴沉的天空在共和军和联邦军士兵们的心中都投下了一道阴影。在这道确保共和军第11师(至少是位于阿拉瓜亚河东岸的那部分)能安全撤退的最后防线面前,曾经参加过平定圣保罗起义之战的联邦军第1步兵师遭遇了他们迄今为止所见识过的最激烈的抵抗。如果说圣保罗州的平民踊跃参与到抵抗他们的战斗中也仅仅是让他们感到厌恶和烦恼的话,那么共和军第四骑兵团此刻爆发出的战斗力就足以使得他们真正产生恐惧了。 “你不觉得他们身上藏着些秘密吗?”坐在卡车里的萨尔加多上校笑着对身旁已成了光杆司令的费雷拉中校说着,“我以为他们会被北方叛军内部的斗争所牵制……没想到啊,加入北方叛军之后,他们反而变得比原先更难对付了。” “我想那大概是某种比我们更坚定的意志。是的,敌人做到了我们整合运动没做到的事情,他们真正让士兵做到了放弃自我、全身心地服务于集体目标。”费雷拉中校叹了一口气,他刚才眼睁睁地看着萨尔加多上校把他手头仅存的部队送去了前线,想必那些人如今已经光荣地回归到了上帝身边,“……我们还有许多要改进的地方,长官。” “行了,不必在我面前说什么【我们整合运动】。”萨尔加多上校还没能从前几次被卡尔多苏上校击败的心理阴影中走出,不过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一雪前耻了,“你听说过他们在北方做的事情吗?这些人呢,用别人的财产兑现承诺时可比我们更慷慨。” 但卡尔多苏上校大概会无情地驳斥这种诽谤并笑话爱德华多·萨尔加多只能以己度人。加入共和军以来,他几乎没有得到过什么报酬,更别说名声了——在整合运动治下的巴西其余地区,他的名字几乎和无恶不作的匪徒直接联系起来。 那么,促使他决定主动为第11师承受最危险任务的究竟是什么呢?是某种基于信仰的殉道冲动,还是对整合运动的反感和痛恨?他相信战友们和他有相同的想法而且能理解他的决定,然而再无回头路的中年军官却还是感受到了片刻的茫然。 “长官,您认为圣保罗的战友们为什么在明知战败之后还要拼上性命保护我们突围、让我们北上呢?”和卡尔多苏上校分别之前,获悉了长官疑问的麦克尼尔用反问来回答同伴的问题,“是仅仅因为纪律和法律吗?” “老实说,我不是很清楚。”卡尔多苏上校笑得有些心虚,他不知自己和麦克尼尔一别后还能否见面,“这样的例子很多见……战败后的军队仍然忠实地执行着已经不具约束力的命令、去屠杀俘虏和平民甚至是前来招降他们的使者……然后为自己换来一个更悲惨的下场。” “那是另一种例子了,而我们都知道您还有听命于您的我们并不是那种人。”麦克尼尔骑上战马,准备出发,“……我不知道他们的感受,但我想,他们也许盼望着我们能够代替将死的他们实现理想。对于他们来说,目睹着自己的理想被彻底粉碎比死了更令人绝望……而他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坚信我们能够代替他们见证那个未来。” “我并不认为我们能够把自己的理念托付给共和军,直到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卡尔多苏上校也跳上了战马,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生疏,“可我更不喜欢整合运动……你说得对,活在那种未来之中与死了无异。我们巴西经历了几十年的宪政,如今倒退回野蛮之中,这等耻辱值得我们铭记。” 回想起十几个小时之前和麦克尼尔的对话,坐在帐篷里的卡尔多苏上校又一次拿起了步枪。在几名卫兵的陪同下,他走出帐篷,来到漆黑一片的树林旁,只有那些此起彼伏的火光能够照亮他和战友们重新坚定起来的面容。眼尖的士兵们看得真切,长官衣领上左右两侧对称分布的6颗金属八角星已经不见踪影。 “长官,敌人打过来了——” “出发!” tbc? OR8B-EP5:整合(19) or8b-ep5:整合(19) “一旦外围防线失守,我们要在撤退之前将阵地上的防御工事拆毁、拿走一切能带走的物资并把带不走的就地销毁,免得敌人利用它们。”迈克尔·麦克尼尔谨慎地评估着塞萨尔守军的伤亡情况,并告知伯顿做好收缩防御地带的准备,“另外,从塞萨尔完全撤退之前,我们最好把消息通知仍在山区的友军。” “明白。”伯顿满口答应,尽管他马上意识到让分散在各处的友军都能及时统一行动并不简单,“这个过程可能会浪费很多时间。麦克尼尔,假如说我们耽误了太久以至于错过了最佳的撤退机会,那时——” 麦克尼尔严肃地点了点头,默认了伯顿的猜想。 “……你不会是认真的?”彼得·伯顿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干燥的唾沫,“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们的祖先能成功地把英国佬赶走,正是在于他们把个人和群体的自由统一了起来……而不是将其视为两种对立的概念。当然,我们也不会忘记像拉法耶特侯爵那样的勇士。”麦克尼尔挥了挥手,让伯顿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问题没有那么严重,彼得。只要第11师及时地发布撤退命令,我们就能安全地离开这里。” 天色逐渐变得昏暗下来,敌军的新一轮进攻开始了。为了阻止第四骑兵团封锁阿拉瓜亚河,南面的联邦军在以塞萨尔为中心的防御地带两侧投入了几乎全部兵力,并持续对暴露在外的共和军据点进行火力压制。密集的炮火打击不可避免地给共和军的防线造成了不小的破坏,即便目前也亲自加入到战斗中的卡尔多苏上校事先考虑到了这一点并为塞萨尔的守军保留了预备队也无济于事。 5月6日晚上7点左右,联邦军第22旅的一个营在经过连续两个小时的鏖战后重新攻入了塞萨尔外围地带,他们惊奇地发现这里的防线被撤退的共和军拆毁了大半,就连掩体也所剩无几。没办法把那些已经成了废墟的房屋重建起来的联邦军指挥官只好命令士兵们在缺乏掩护的街道上前进,他们只前进了几十米就受到了共和军的阻击。 很不凑巧的是,和他们撞上的是不得不从阵地上撤退的尼克·西摩尔·帕克。见敌人来袭,怒火中烧的帕克毫不犹豫地要求士兵们调转枪口迎战入侵者,他自己则率先向敌人开了第一枪。依托附近尚未被拆毁的房屋和部分植被掩护,帕克暂时拦住了数倍于己的敌人,而他只能祈祷自己的战友们能让他不受干扰地结束这场战斗,无论结果如何。 在5月6日这天晚上,联邦军在共和军第四骑兵团的每一处据点附近都集结了数倍于守军的兵力以进行强攻,但攻势往往会被打断。整齐划一地向前推进的部队经常由于第四骑兵团的机动部队从树林里蹿出来突然发动袭击而中止对防线的进攻,当他们试图追击袭击者时,那些灵活的骑兵早就不见踪影了。打算一劳永逸地消灭这一隐患的联邦军并不认输,他们不信自己这一次没办法在山林里抓住对手,于是也抽调出骑兵部队前去追击第四骑兵团。结果,当第四骑兵团的机动部队又一次袭击了忙于进攻防线的联邦军时,联邦军的骑兵部队还在森林里原地打转——从下属的报告中确认了这一结果的联邦军指挥官们气得暴跳如雷。 作为麦克尼尔所提出的欺骗战术的核心,塞萨尔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联邦军的进攻重点。联邦军第1步兵师投入了整整两个步兵团参与进攻,并要求第22步兵旅予以必要的协助。战斗持续了大半天,联邦军却始终未能攻入塞萨尔,他们几次在外围阵地取得进展之后都被里面的守军像打扫屋子里的垃圾那样轻而易举地铲了出去。 但是,猛烈的炮击让塞萨尔内部的建筑分布和共和军临时建立的有利地形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获悉敌军又一次攻入塞萨尔外围区域后,大卫·塞拉少校连忙从东侧的次要防线上抽调兵力支援。等援军赶到前线时,之前去拦截敌军的共和军士兵只剩下包括帕克在内的3名士兵,而且子弹也用尽了。见战友们前来救援,兴奋的帕克连忙要对方为自己提供弹药,然而他得到的却是继续撤退的通知。 “我们会守住这里,你们可以后退了。”带队前来阻击敌人的上尉对帕克解释着,“有别的地方需要你们。” 尼克·西摩尔·帕克咬紧牙关,他最终也没有守住这片阵地的自信。曾几何时,他愿意挑战一切看似不可战胜的敌人,哪怕是nod兄弟会制造出来的泰伯利亚异形怪物和同样算是间接被nod的疯子们从外太空吸引来的外星人,而同为人类的对手则更是不值一提。 “……那就交给你们了。”他沉重地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离开屋子,打算借着屋后那列景观树的掩护远离敌人的视野,“对了,东侧的防线——” 第十步兵团第52步兵营在晚上八点参与到了战斗之中,他们将和先前已经加入战斗的友军共同对付劳动营第3连。塞拉少校把全营的重火力集中起来,以至于敌人产生了守军规模远超预期的错觉,这一迟疑为第四骑兵团多争取了一点时间。直到半个小时之后,从阵地上的交火情况判断出敌人在虚张声势的第52步兵营才重新开始猛攻,但急于争功的联邦军各部之间缺乏配合,结果又有上百名士兵倒在了共和军的阵地前。 5月6日晚上九点左右,已经在共和军第四骑兵团的防线面前浪费了快一天的联邦军终于决定先确认一下促使他们迫不及待地组织这场攻势的真实原因是否可靠。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对共和军的阵地进行了数次侦察,每次侦察结果都显示共和军决定在必要情况下炸塌岩壁从而堵塞阿拉瓜亚河。 这一次,联邦军的侦察兵们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线。他们不再上山,不再试图到森林里和敌人捉迷藏,而是悄悄地沿着阿拉瓜亚河西岸的安全地带前进,试图观察河对岸敌军的一举一动。严格来说,这里并不安全,因为联邦军也在西岸设置了炮兵阵地,从而使得塞萨尔对岸的阿拉瓜亚河沿岸地带成为了共和军的炮击目标。 “他们的工作做得很周全。你看,这些人明显在加固防线。”从河岸边跑回的侦察兵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告诉了长官,“我们恐怕要花费比原先更大的代价才能攻克塞萨尔。” “防御工事?”衣领上左右对称地别着两颗四角星的青年联邦军军官愣住了,“这完全是多余的,我们现在还没有办法沿着阿拉瓜亚河顺流而下攻击他们,而且塞萨尔左侧的河岸附近根本没有合适的登陆地点,那里全都是沼泽。” 对侦察结果不满的联邦军指挥官们决定派航空队再进行侦察,然而就在航空炮艇飞抵塞萨尔上空之前,赶来拦截他们的共和军航空队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了战场上。 以为自己只会和前几次一样遇到一艘难缠但形单影只的共和军航空炮艇的联邦军驾驶员们愣住了,他们情不自禁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确定夜空中的目标是真实的。那不是一艘,而是三艘航空炮艇。 “他们的增援是徒劳的,多几艘航空炮艇改变不了什么。”地面上的联邦军指挥官们也从空中的弹道轨迹变化上发现共和军增派了空中支援力量,可这一切看上去都只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继续进攻,不要管他们。” 几分钟之后,四个火球接连从天际滚落。目瞪口呆的联邦军士兵又惊又怕地将防空炮瞄准了空中仍在耀武扬威的三艘共和军航空炮艇,只恨自己方才轻视了对手。可惜的是,他们注定无法得偿所愿,那比他们的双手还要灵活许多的航空炮艇灵巧地在空中躲避着炮弹,并时不时地给地面上的联邦军送来自己的回礼。 事情的缘由还要从第四骑兵团出人意料的举动说起。尽管共和军内部对不同战线有着不同的预估,而且预估的结果还因不同部队的指挥官的特定倾向而有所调整,保住以共和军第11师为主的西线部队及其已经取得的战果可以称得上是共识之一。因此,在科斯塔少将把新的变化报告给上级后,共和军当即决定派出更多的航空炮艇增援第11师,准确地说是增援正在顽强地阻击敌军的第四骑兵团。 这次行动由经验丰富的迪迪埃·博尚指挥,他此前连续多次前往阿拉瓜亚河流域执行类似的任务,而且在对抗不同敌人(甚至包括疑似恶魔的战争兵器)方面都有独特的经验。由于航空队的航空炮艇数量吃紧,博尚只能率领一个小队前来支援,但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从空中纵观战场的博尚对当前的局势有了更清晰的判断。第四骑兵团成功地将大部分敌军阻挡在了防线南部,此外敌人的进攻依旧被持续不断地前来袭击的机动部队所打断。虽然那些想要绕远路的联邦军自以为他们的行动天衣无缝,但那些零星的火光对于飞翔在天际的骑士们来说完全算不得秘密。 回忆起自己之前在更北侧的阿尔塔斯巴雷拉斯目击到的情况,博尚的情绪放松了不少。共和军第11师的撤退行动稳步进行着,而且他们看样子已经把主力部队送过阿拉瓜亚河了。要不了多久,第四骑兵团就能从防线上撤退,那时他也许可以从麦克尼尔的动向中找出应对整合运动的下一步战略。 当他抬高航空炮艇以躲避来自地面的防空火力时,一个更加醒目的火球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看在上帝1面子上,那肯定是恶魔,而且是之前他已经在同一片战场上遭遇过多次的那种。没有片刻迟疑,迪迪埃·博尚用力地握住操纵杆,让航空炮艇向着那火球所在的位置飞去,他不能对此坐视不管。 在那飘浮于半空中的火球附近,安东尼奥·辛特拉回想起了宇治孝康最后的警告。 “你们在先前的多次行动已经引起了他人关注。所以,你的建议是无比愚蠢的,而且我并不想配合你。”戴着斗笠的神秘魔法师冷笑着,他试图用自己先前在圣保罗的行动说服辛特拉保持冷静,“想要瓦解敌人的防御,最好的办法从来都不是强攻,强攻是其他一切办法都不可行时的最后解决方案。想想看,我只需用一点小小的暗示就可以让那么多手握重兵的指挥官投降……” “但有些敌人是必须被暴力碾碎的。”黑人魔法师有着自己的看法,他见证了所谓的第二次圣保罗起义,并将其归结为整合运动对待圣保罗起义军时有些过于仁慈了,“宇治先生,你的立场让我感到很疑惑。你不愿意完全效忠于我们,这是可以理解的……那么,用先前的方式把战斗进行下去的后果也会由我们自己来承担,跟你没关系。” “你误会了,辛特拉先生。”宇治孝康的斗笠下方传出了阴森的笑声,站在他对面的黑人魔法师似乎能够隔着斗笠看到那双闪着红光的眼睛,“第一,如果我没看错,会承担后果的不是你们整合运动而是你自己;第二,我过惯了不受拘束的逍遥日子……所以我不是很想给自己惹上麻烦。” “那你就更没必要担心了。”黑人魔法师坚定地说着,他的态度强硬得让宇治孝康有些无奈,“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的一切都是整合运动给的,现在把这一切还回去也无所谓。既然你觉得我们让你受到了不必要的约束,做完这一切之后你就可以离开了,想去哪里都行。” 被火球包裹着的人形怪物升到了半空中,从河的西岸向着东岸飘去。目击到这一幕的共和军士兵们顿时提高了警惕,并连忙呼叫友军前来增援。在他们的友军赶来之前,从空中发射的炮弹已经击中了目标并发生了爆炸,但火球仍然势不可挡地朝着河对岸的塞萨尔前进。 直视着那火球的斯塔弗罗斯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他丢下了手中的铲子,让还在河边防护堤上工作的战友们继续忙碌,而他自己则跳上了堤坝。 “如果第3连已经全军覆没,你们就执行预备计划。”他嘱咐士兵们一定要等待友军的确切消息,“给我一艘船!” 他得到了一艘先前第四骑兵团征调的小木船。亲自划着船前往河流中央位置拦截敌人的斯塔弗罗斯已经下定决心,他不能让敌人有机会抵达东岸。虽然目前他还不知道护身符制作者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它能否还起作用,渺茫的希望也总比绝望要强。 在他目击到包裹着怪物的火球规模开始缩小的瞬间,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木船上,并几乎把船掀翻。眼疾手快的斯塔弗罗斯一头撞在对方的脑袋上,同时从怀中掏出匕首和对方格斗。失去了舵手的木船在临时安装的蒸汽机的推动下被湍急的水流冲向下游,在河里顺着不同的方向打转。 斯塔弗罗斯起初没指望自己能够快速地压制敌人。他心里很清楚,能悄无声息地来到他面前的魔法师想杀死他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但是,当他发现敌人比预想中更虚弱时,擅长在转瞬即逝的机遇中抓住机会的希腊人艰难地把敌人打翻在地、扼住了敌人的脖子。他不懂什么魔法的基本原理,也不懂为什么这种疑似由整合运动制造的护身符能同时压制恶魔和普通魔法师,但他看得出来敌人正因力量的迅速流失而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衰弱。 “你输了,为整合运动卖命的魔法师。”斯塔弗罗斯打算尽快结束这场战斗,这样他才好把小船重新驶上正轨,“被你自己的组织制造出的工具克制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现其中的秘密,而且军队也毫无反应……我怀疑整合运动其实只是想把你们派到这里来送死而已。” “……你说什么?”呼吸困难的安东尼奥·辛特拉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言论,“什——” 他没有机会再发言了。曾经亲手杀死了自由世界在20世纪最大对手的希腊人干脆利落地拧断了敌人的脖子,而后将尸体抛入了水中。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木船已经偏离那火球很远了,于是他不得不多花了一点时间调整船只的前进方向,在此期间他差一点连人带船被河水冲翻。 心急如焚的士兵们目睹着火球一点点逼近他们,然而他们仍然要继续坚守岗位。就在众人快要放弃希望时,从后方奔来的战友大喊大叫着把前线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尽管战友们的遭遇令他们十分遗憾,眼下没有什么比能够给他们一个从阵地上撤退的理由更能让他们喜极而泣的了。 监督工作的上等技术兵罗德里格斯呼喊着要战友们先撤退,他自己则去前方引爆安装好的炸药。只要他再快一些,就有可能在引爆炸药后转身逃离。就在他逆着人群而行的同一时间,飘在半空中的火球也发现了他的异动,然而整合运动所召唤出的恶魔似乎并没有足以理解这一行动的智力,它只是似乎对这唯一不仅不逃离自己反而向着自己跑来的独特目标产生了些许兴趣。 确认已经离开了河面的火球跟随在自己身后时,罗德里格斯的头脑变得一片空白。他并未预料到这一结果,但他也没有了任何退路。心一横的青年技术兵奋不顾身地朝前狂奔,连眼镜都掉落在了地上。在他被后方逐渐蔓延过来的熊熊烈火吞没之前,汹涌澎湃的河水势不可挡地淹没了沿途的一切。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艰难地驾驶着小船接近目标,以便削弱敌人。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但那也意味着他和他的小船都会从决口的支流上被洪水冲走。心意已决的斯塔弗罗斯只在生死考验面前犹豫了片刻,他依旧决定要为自己的战友们排除这些恶魔的威胁。 “那是……”斯塔弗罗斯愣住了,这一次他看得比上次更真切,火球里面的怪物分明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穿着某种制服的人,只是缺了一条手臂而已。 当他向着火球接近时,终于发现火球开始缩小的博尚也得以从和敌军航空队的缠斗之中脱身。他再次向着那怪物开火,希望能够击中目标。炮弹扩大了河堤上的缺口,也把恰好处于河堤附近的斯塔弗罗斯连人带船炸飞了出去。幸免于难的斯塔弗罗斯重重地撞在决口位置北侧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当场昏了过去。 劳动营第3连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时,迈克尔·麦克尼尔果断地要求战友们向着东南方向的高地撤退。 “……这是怎么回事?”帕克惊讶莫名,他直到现在都以为麦克尼尔有能够确保他们周全的撤退方案,“……你把三条河合流位置附近的堤坝给炸开了?” “塞萨尔的主城区会因为地势较高而暂时幸免于难,但敌军进攻部队所在的位置和我们的后路都会被洪水淹没。”麦克尼尔面不改色地把自己所预判的结果告诉了一头雾水的同伴们,“这道【防线】可以拖延他们的进攻,同时也会剥夺我们在塞萨尔持续战斗的机会,因为外围城区也会被淹没。往高地撤退,和团指挥部会合。” “塞拉少校他——” “他早就同意了。”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不要犹豫了,伙计们。收拾一下装备,我们还有另一场防御战要打。” 仅仅十几分钟之后,卡尔多苏上校的团指挥部就接到了撤退命令。如果这道命令早一些下达,或是麦克尼尔准备的应急方案没能实施,情况或许会有所不同。然而,迟来的通知对于此刻身陷重围且自断退路的第四骑兵团失去了意义,他们只能向团指挥部所在的高地撤退,并做好了和敌人殊死一搏的准备。 tbc? OR8B-EP5:整合(20) or8b-ep5:整合(20) “在撤回这里之前,我已经想办法通知他们分头突围了。”满脸土灰的卡尔多苏上校跳下战马,欣慰地向着麦克尼尔笑了笑,“……这样做,也许还能保存一部分实力。” “看样子我们又一次成功地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他们可能以为我方的主力都集中在高地附近。”麦克尼尔平静地接受了结果,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我等不及要看着他们发现自己被欺骗时的表情了。” 炸开阿拉瓜亚河与另外两条河流汇合之处的河堤从而制造洪水、阻拦敌军,多少为第四骑兵团争取了一些时间。获悉劳动营即将弃守塞萨尔后,卡尔多苏上校当机立断地要求还处在防线上的各部队响应第11师的命令,但他自己却没有要突围撤退的意思。又一次完成了对敌军的袭击后,他率领其余的骑兵部队撤回到高地补给站点附近,并堂而皇之地又一次在阵地上升起了共和军的三色旗。 此时,联邦军阻止共和军第11师撤退的计划已经失败。要不了多久,敌人就会发现真相并把怒火发泄到疑似被围困的第四骑兵团主力部队身上。麦克尼尔已经预感到了这一切的到来,他在决定派斯塔弗罗斯去炸开河堤时就已经考虑到了第四骑兵团的结局。 但并不是所有共和军指挥官都决定放弃突围的希望。和卡尔多苏上校会合后,有伤在身的奥利维拉中校主动提出由自己坚守阵地、让卡尔多苏上校率领残余兵力中还能战斗的有生力量从高地后方趁着敌人的包围圈还未合拢时突围。 “敌人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他们在这次战役遭遇了多次失利,而且也未能完成其原定的任务……所以,把我们这支给他们带来了不少耻辱的部队歼灭可能是他们在进攻阿尔塔斯巴雷拉斯之前所能取得的唯一战果了。”奥利维拉中校恳切地向卡尔多苏上校申请由自己留下来组织防御工作,“多撤出去一个人,就能为我们的事业多保存一份力量。” 在5月7日凌晨,已经在半夜和洪水搏斗了许久的联邦军重新集结兵力发起进攻,这一次他们所遭遇的抵抗力度远远小于预期。等到立功心切的联邦军士兵们占据一处处阵地时,他们失望地发现防线后方空空如也,驻守在这里的共和军想必早就已经撤离了。 与此同时,险些被洪水连人带营地一起冲走的第十步兵团经过短暂的交火后攻入塞萨尔并歼灭了第四骑兵团留守在此处的部队。从被抓获的俘虏口中得知第四骑兵团没有后撤而是向东南方向退回高地附近后,萨尔加多上校急忙将这一情况报告了师指挥部并指出这是他们一举围歼第四骑兵团的大好时机。 在第十步兵团等待第一步兵师指挥部答复期间,对敌军动向进行了侦察的卡尔多苏上校驳回了奥利维拉中校的要求并托付给了对方另一项使命。 “在圣保罗那次,我们是因为物资不足和友军频繁叛变而失败。”他严肃地要求奥利维拉中校务必服从安排,“而这一次,我们的失败大半是军事意义上的。奥利维拉,你要让科斯塔将军还有战争委员会明白这一点……你做过指挥官,做过参谋长,现在又成功地把我们这支部队里的不稳定因素降到了最小。有些事由你来说,更方便一些。” “……这很难。”奥利维拉中校没有直接拒绝,他只是说自己目前的状态不适合突围,“我们跑不掉。” “您不必担心,现在走还来得及。”麦克尼尔替卡尔多苏上校说了几句,“另外,我们可以给您吸引足够多的火力。” 见麦克尼尔和卡尔多苏上校把话说得毫无回旋余地,奥利维拉中校很不情愿地接受了命令。他从阵地上抽调了四百多名未负伤或伤势轻微的士兵,而后静悄悄地离开了高地、沿着还没有被敌人完全封锁的小路撤退了。 现在,第四骑兵团在高地附近只剩下几百号人了。迈克尔·麦克尼尔将这些士兵沿着先前构筑的防御阵地安排到紧要位置,希望能够在敌人发起总攻时多支撑一阵子。 “也许我们应该向师指挥部申请支援。”彼得·伯顿对现状仍有很大的意见,他对麦克尼尔完全不留后路一事耿耿于怀,“反正他们已经安全撤退了,就算他们的主力部队都在阿尔塔斯巴雷拉斯,这时候他们理应有能力让尚未渡河的部队南下支援我们。” “不见得。”尼克·西摩尔·帕克冷笑着,他对共和军始终抱着警惕,“我看他们倒要庆幸摆脱了我们这个包袱……” “别把问题说得那么严重,帕克。”麦克尼尔蹲在沙袋后方,拿起望远镜观察山下的敌军。由于洪水的影响,敌人的速度比预想中慢了一些,但他们仍然牢固地封锁了第四骑兵团的大部分逃跑路线,“我相信科斯塔将军会来支援我们。然而,那样一来我们给敌人制造的阻碍就会反过来威胁到他,而且第11师也会重新陷入到危险之中。” 回想起科斯塔少将对大卫·塞拉少校所说的话,麦克尼尔从共和军身上看到了一些过去他曾经忽略的东西。也许共和军在一些更激进的思想指导下进行着这场战争,然而麦克尼尔却无法否认其中的部分理念和他们的先辈面临君主和贵族的暴力时所思所想的一切是重合的。当他重新审视自己原先的想法时,除了对共和军所描绘的未来的担忧仍然存在之外,其他的敌意多少有些站不住脚了。 “我承认我们带来了许多暴力冲突,这是客观存在而且无法避免的。”科斯塔少将单独留下塞拉少校谈话的那一天,这位年逾七旬的老将军诚心诚意地尝试说服被共和军毁掉了大好前程的原代理市长接受现状并为着更光明的未来而奋战,“但是,如果你们愿意把过去的一切称之为和谐,那么我有理由认为你们会在几十年前成为坚定的保皇派、去为了皇帝和贵族的利益而抛洒热血。因为,他们当年也是这样说的:共和派只会带来更多的暴力冲突。” 系统性的、无声无息的暴力比直白的暴力潜移默化地杀死了更多人,这一对塞拉少校来说无比新奇的观点极大程度地冲击了他原有的想法。再往前追溯几代人,欧洲的共和派同样带来了许多新的冲突,甚至让世界血流成河,然而君主的时代终究在【世界大战】结束之后迎来了不可避免的终结,跟着他们一起走向终结的还有那些用来维护其权力并间接造成了无数悲剧的法律。 大卫·塞拉并不知道下一个时代会变成什么样。历史总是在前进的,每一个时代的人们都相信自己可能处于尽善尽美的顶点并相信当前的繁荣和文明能够持续下去,但这样的幻想在过去的几千年里曾经多次被打破。那么,【结束一切战争的战争】所塑造出的说不定也仅仅是一种幻想,尽管共和军所主张的未来并不一定是下一个时代的先声。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继续思考了。敌人把他们团团包围,新的战斗即将开始。 5月7日早上七点左右,认为第四骑兵团主力部队被困在高地上的联邦军向着高地发起了猛攻。此前,位于高地附近的共和军炮兵阵地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困扰,而且这一隐患始终没有被铲除。为了削弱共和军的火力,联邦军派遣猎兵部队从高地较陡峭的一侧绕路偷袭,企图尽快接近并摧毁第四骑兵团的炮兵部队。 欣然领命前往的联邦军猎兵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了陡坡下方,打算从这里攀爬上去。细心的士兵们发现,陡坡上有很多用树木人为抬高后加固的【阶梯】,这让他们喜出望外。 “敌人估计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给自己留下的方便办法反过来便宜了我们。”猎兵们只觉得胜利近在眼前,“趁此机会,把他们全部拿下。” 相信胜利近在眼前的联邦军猎兵们争先恐后地向着上方攀登,然而就在他们前进到半路上时,只听得上方传来一声巨响,下方这些由不稳定的土木结构勉强维持的阶梯顿时土崩瓦解。惊慌失措的联邦军猎兵们企图临时寻找到可攀附的障碍物,可惜他们在战场上拼搏了这么久也未曾有过应付山体滑坡或类似事故的经验,以至于上百名士兵当即被泥土洪流冲下山、成了一堆被掩埋在土灰下方的无名尸骨。 成功地解决了后顾之忧的伯顿叹了一口气,这下他亲自切断了部队最后的撤退路线。 “我们回去帮麦克尼尔,正面的压力很大。”他拍了拍仍在失魂落魄地望着被摧毁的阶梯原址的帕克,“喂,别想那么多了,你难道还指望这时候有什么奇迹发生不成?” “为什么会这样呢?”帕克至今仍然不敢相信他们会落到如此地步,“我以为——” “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伙计。”彼得·伯顿从口袋里抽出最后一根香烟,但他找了半天也没从身上找到火柴,只得尴尬地把没点燃的香烟叼在嘴里,“我这样说,你肯定会不高兴。你这辈子太走运了,没有死在战场上也没有死于意外事故,所以你好像会觉得上帝永远眷顾你……” 争执只持续了片刻便停止了。伯顿和帕克带领他们埋伏在后方陡坡旁的队伍返回了前线,这时已经有上千名敌军士兵从南方涌了上来。迈克尔·麦克尼尔按照梯度设置防御力量,以最大程度地削弱敌人的攻势,但敌军炮兵部队仍然给守军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只要阵地上的机枪稍有停顿,联邦军士兵们便会从树林里钻出,争先恐后地朝着共和军的防线冲锋。面对着毫无畏惧的敌人,孤注一掷的麦克尼尔全无后退的打算,他和其他士兵一样留在防线里,等待着把下一个冲进战壕的敌人用刺刀刺死。脸上闪耀着狂热和兴奋的敌人大喊大叫着越过了沙袋,迎接他们的是数不尽的刺刀还有共和军士兵们同样愤怒的面孔。刚要把尸体甩开的共和军士兵们不可避免地被下一个冲进战壕的敌人撞翻,又一场不亚于幼儿园学童打滚的肉搏战开始了。 麦克尼尔把匕首从又一名敌军的脖子上拔出,举起步枪,返回沙袋前方对准离他只有几步远的一名敌军士兵开火。子弹贯穿了敌人的大腿,那人惨叫着跌倒在地,很快就被后面的士兵踩了过去。眼见同一条战线上的士兵们已经无法维持对敌人的压制,麦克尼尔只得吹响了哨子、要战友们继续撤退。 他沿着侧面的战壕向上方转移,子弹接连不断地从他的耳边飞过。敌人猖狂的嘶吼声近在耳边,这些忠心耿耿地为整合运动效忠的刽子手们坚信今天的胜利终将属于他们。是的,敌人大概是要赢了,可战斗还会继续下去——俄国人还有nod兄弟会胜利的次数可比整合运动要多出很多,但盟军还有后来的gdi仍然会一次次地把他们打倒。 撤退到了上方的麦克尼尔同伯顿和帕克会合,这里只有几十名士兵看守防线。 “给我把枪。”麦克尼尔指了指卡壳的步枪,“它已经没用了。” “我这里倒是有把还能用的枪,可是没子弹。”伯顿勉强地笑了笑,把脚边的步枪丢给了麦克尼尔,“呃,也许我该考虑一些咱们之前忽略过的事情了。比如说,整合运动会遵守相关的国际公约吗?” “如果那些文件有用的话,说不定战争已经从人类世界消失了。”麦克尼尔白了他一眼,“尽力而为,各位。” 但他终究没有办法仅凭手头的这些士兵战胜成千上万的敌人。密集的炮火覆盖了全部阵地,大部分幸存下来的共和军士兵只能龟缩在战壕中或掩体后方。少数英勇地站出来还击的士兵甚至刚露头就被十几个敌人同时瞄准、马上去见了上帝。在确认守军已经无法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威胁后,担心第四骑兵团仍然埋伏了兵力的联邦军便安排部队绕过防线、去把山上那几面令人恼火的旗帜拔掉。 被压制在战壕里的麦克尼尔知道自己没法再等下去了。从后方传来的喊杀声响起时,他果断地跳出了战壕,要战友们和自己一同向敌人的进攻部队冲锋、从侧面袭击这些忙于向前试探第四骑兵团实力的先遣部队。 这是第四骑兵团的最后一次冲击了。就在麦克尼尔和残存的守军跃出战壕的同一时间,卡尔多苏上校也指挥着剩余的骑兵部队向着目瞪口呆的敌人发起了进攻。他们的兵锋直指联邦军第十步兵团的前线指挥部,而害怕自己在胜利前夕成为刀下鬼的联邦军指挥官们连忙要求部队来保护指挥部。 “各位,敌人没有预备队了,这是他们所剩的全部兵力!”萨尔加多上校在获悉上山拔掉共和军军旗的士兵们一无所获后终于明白自己又一次被耍了,“……把他们全部歼灭!” 话音未落,他身旁的卫兵一声不吭地倒地不起。疑惑的卡尔多苏上校回头望去,正见到一群共和军士兵如猛虎下山一般朝着他所在的位置冲来。悄悄后退了几步的联邦军指挥官连忙下令拦截这些不怕死的对手,他很高兴地看到那些英勇无畏的敌人马上就被炮弹炸得血肉横飞。在第四骑兵团最后一支骑兵部队也倒在了机枪前之后,与共和军对峙许久却未能取得什么实质战果的联邦军终于可以得意地宣布他们获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被炮弹震晕过去的麦克尼尔再一次睁开双眼时,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他试着活动一下四肢,在确认四肢都完好无损的同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夕阳柔和地将阳光投射在河边,被五花大绑的俘虏们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敌人对他们命运的最终裁决。 “哦,你终于醒了。”同样被五花大绑的伯顿小声说着,“我不怪你,这是不可避免的……” 麦克尼尔看了看背对着自己、一言不发的帕克,又看了看还在昏迷中的斯塔弗罗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没什么可后悔的,尽管他在得知共和军第11师确实下达了撤退指令后多少感到有些遗憾。 身旁看守他们的联邦军士兵们议论纷纷,言语中提到了5月7日当天的许多意外。据说,有一支共和军部队试图南下救援被困的第四骑兵团,不过从东侧及时赶到的联邦军阻止了他们并迫使共和军再度撤回阿尔塔斯巴雷拉斯。联邦军士兵们不了解那支部队的详细信息,有人说那是第四骑兵团真正的主力部队前来回援,也有人说那是共和军第11师的援手。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自去年7月圣保罗起义以来给联邦军带来了无数麻烦的第四骑兵团将在此迎来它的终结。 附近的联邦军士兵们还在忙于清理淤泥,这时来自他们的惊呼吸引了麦克尼尔的注意力。他看到有一名趾高气昂的军官在其他士兵的前呼后拥之下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那人领章上的三颗八角星无疑已经向众人展示了其主人的身份。 爱德华多·萨尔加多来到俘虏们面前,他花了好一阵才找出打扮得和普通士兵没什么区别的卡尔多苏上校。 “你可真是不小心。”胜利者和颜悦色地对失败者表示着自己的特殊关照,“你看哪,我们差一点把你当成普通士兵了……” “其实你没有必要单独说这一点。”卡尔多苏上校冷漠地答道,“能和他们同生共死反而是我的荣幸。” “看到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把自己贬低得和贱民一样,我非常心痛。”萨尔加多上校直起腰,环顾着俘虏们,向着身旁的士兵们发号施令,“……把参加了民族解放同盟的人都找出来!” 勤快的联邦军士兵们很快从俘虏中挑出了那些在加入共和军之后走得比战友们多一步的激进分子。令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众人感到意外的是,被敌人推到队伍最前列的竟然是大卫·塞拉少校。他们从未听塞拉少校或团里的其他军官说过类似的事情。 萨尔加多上校来到原代理市长面前,接过手下递来的一张纸,把它送到塞拉少校面前。 “这是你吗?”他指着上面的一行字。 “是。” “那就好。”面相几乎和卡尔多苏上校一样和蔼的萨尔加多上校点了点头,“我怕我们搞错了……毕竟,一位有着大好前程的军官做出这种不明智的选择,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几个月前我或许也会这么说,但现在不会了。”塞拉少校横眉冷对着敌人的虚情假意,“在一群大奴隶主手下充当小奴隶主没什么光荣的。” “好,说得好啊!”萨尔加多上校拍了拍手,算是为对手的伶牙俐齿而鼓掌欢呼,“把他们拉去河边枪毙。” 凶恶的联邦军士兵一拥而上,把塞拉少校等人带走了。没过多久,附近便传来了一连串的枪声。 “你们还有选择的机会。”萨尔加多上校回到卡尔多苏上校身旁,他似乎仍指望着老同学能诚心诚意地悔改,“首恶均已伏法,只要你们现在做个声明,我可以考虑向上级请求保你们一命。” 卡尔多苏上校环视着一片沉默的俘虏们,嘴边浮现出了轻蔑的笑容。 有些气急败坏的联邦军军官们架起卡尔多苏上校,把他和其他残存的俘虏押送到了刚被洪水席卷过的沼泽地边。那里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大坑,许多联邦军士兵满头大汗地在把大坑继续拓宽、加深。 “请。”萨尔加多上校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最近我们这边也出现了物资紧张……浪费子弹的事情可不能做啊。” 附近看守俘虏的联邦军士兵们不由分说地把清醒着的和还在昏迷中的俘虏们都推进了大坑里,而后立即开始往坑中填土。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的麦克尼尔见状,叫战友们把倒地不起的斯塔弗罗斯护在中央位置,免得倒霉的希腊人头一个被泥浆淹死。 “整合运动的走狗们,给老子听好了:今天是我们,明天就轮到你们!”麦克尼尔大笑着向大坑边缘的联邦军士兵们喊着,“我们先走一步,替你们到主那里问问你们的罪行该让你们下几层地狱!” 【让革命的歌成为广袤天空下, 迎风招展的发光斗篷, 这叛逆的歌能从不光彩的 斑斑劣迹中拯救我们! 让伟大的颂歌来诉说, 新的希望所在! 用胜利的愿景去激励那些, 未来将挺身而出扞卫它的人!……】 脸色铁青的萨尔加多上校来到大坑边,从士兵手中夺过步枪,瞄准了领唱的卡尔多苏上校。他不想听到这首歌,更不想听到这群名副其实的叛贼唱出它。 “闭嘴!”他冲着俘虏们破口大骂,“不许唱!” 【……自由啊!自由啊! 在我们之上展开你的翅膀。 穿过暴风雨的挣扎, 终于听到了你的声音……】 稀稀拉拉的合唱把军官们激怒了,他们催促着士兵快些把这群叛徒活埋,但士兵们当中反而没人敢动手了。多少年来,他们从小到大都听着类似的故事,知晓建立旧共和国的先驱们推翻巴西帝国的光荣事迹,这首为庆祝共和国的成立而奏响的歌曲只会刺伤那些恰恰在侮辱它一切的人。 听着手下当中也响起歌声的萨尔加多上校阴沉着脸,让身旁的几名军官把机枪抬过来。就在此时,一名骑兵从后方策马而至,那人大呼小叫着扑在萨尔加多上校面前,几乎把后者撞翻。 “上校,有最新命令!”骑马前来报信的中尉把一纸电文递给上校,“……您看……” “什么?”萨尔加多上校只看了一眼就瞪圆了眼睛,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内容,“什么见鬼的特赦?哪个混账下的命令——” 大坑里的俘虏们听到上方的争吵声,好奇地停下了合唱并竖起耳朵聆听着。他们能听出萨尔加多上校的恼火,但这份恼火也在前来报信的军官多次强调新命令和违反命令的后果之后变成了无奈。不一会,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的上校便来到深坑旁,有气无力地让卫兵们把俘虏捞上来。 劫后余生的俘虏们喜极而泣,他们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正如卡尔多苏上校所说,只要他们一息尚存,这场战斗还将继续下去。就算不是在战场上,也会发生在整合运动治下的每一个角落。 迈克尔·麦克尼尔望着远方的夕阳,他和战友们抬着昏迷不醒的斯塔弗罗斯,一瘸一拐地向着血色的河滩走去。在他们四周,不知在庆祝谁的胜利的歌声依旧响彻云霄: 【……我们不能相信那段日子里, 奴隶制还残留在如此高贵国度。 现在黎明的红霞, 迎接兄弟们,而不是敌对的暴君。 我们都是平等的!未来,我们团结一致, 我们将知道如何 高举我们庄严纯洁的旗帜, 从祖国的祭坛上凯旋! 如果没有那些先驱者, 我们的红旗也不会被染红, 英雄蒂菈憕特斯的鲜血, 给英勇的旗帜施洗礼。 和平的使者啊,我们向往的和平, 来自我们源于权力和力量的爱, 但在战争中,在最大的磨难中, 你会看到我们奋斗和胜利! 让伊皮兰加的呐喊声, 成为对信仰挑战的口号! 巴西已经解放, 站在皇室的紫袍之上。 那么,巴西人民前进! 愿我们收获闪亮的绿色桂冠! 让我们祖国成为胜利的, 自由人民的自由国度! 自由啊!自由啊! 在我们之上展开你的翅膀。 穿过暴风雨的挣扎, 终于听到了你的声音!】 or8b-ep5 end? OR8B-EPXA:恶疾 or8b-epxa:恶疾 在1933年5月,整合运动位于里约热内卢各地的设施依旧紧张地忙碌着,其中也包括那些服务于整合运动的研究机构。不过,并不是所有研究人员都承受着由各项任务所带来的巨大压力,只要他们之中的那些杰出人物能恰到好处地找到灵感,事情或许就会变得简单多了。 对于岛田真司的合作伙伴们来说,情况更是如此。在那些自认为了解内情的外人眼中,这个研究所里诞生出了整合运动的魔法师部队,而正是那支神出鬼没的魔法师部队在北方的战争中多次为联邦军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没有你们的努力,战争不知还要持续多久。”有时候前来运送物资的整合运动成员会向岛田真司或其他人道谢,尽管战争事实上仍未停止,“你们的贡献远远超过了那些只会在口头上对事业奉献的人。” 然而,实际情况却和公众(如果公众对此有了解的话)甚至是整合运动成员还有联邦军的普通士兵所认为的真相存在巨大差异。这座研究所里的大部分研究人员都过着一种十分清闲的日子,而且他们几乎没有取得什么研究成果,这些所谓的成果和岛田真司的关系也不大——是的,也许这位头脑灵活的日本青年学者提供了一些关键思路或是核心创意,但最主要的工作和他无缘。 即便是那些最看不惯岛田真司的人也没有打破共识的念头。维持现状对大家来说都有好处,尤其是在一众研究人员对魔法的了解接近于零且很难同真正的魔法师合作的情况下。 最近一段时间,结束了为整合运动提供魔法师部队这一任务的岛田真司似乎当真开始他的研究了。有时他会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整整一天而且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往常会在午饭和晚餐时间到餐厅里去和这位戴着眼睛的儒雅学者聊上几句工作或生活事务的同僚们也很少看到他了。 谣言立即不胫而走。有人说,岛田真司兴许接到了整合运动的新任务,而且这新任务直接关系到岛田真司还有那些被他介绍到里约热内卢来谋生的日裔巴西人的安危;另一些人则把岛田真司的反常举动和联邦军最近在北方西线取得的胜利联系起来,但他们也没能找到什么明确的证据。 5月16日,在联邦军所大肆宣传的阶段性胜利后大约一个星期,连续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半个月的岛田真司终于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当他回到自己和舒勒的住处时,却发现埃贡·舒勒正满头大汗地收拾着行李。 “……又要走?”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皱了皱眉头,他衷心地盼望着舒勒能多留下来一阵子,“马上就要有进展了,这时候你却打算逃跑。” “我只是认为我们有必要远离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关注。”舒勒两手一摊,向岛田真司吐露了自己的心声,“巴西人或者说整合运动少不了又要邀请我去参加什么宴会,毕竟我给他们开发出来的通讯系统帮了他们不小的忙。到那个时候,麻烦就会接连不断地找上我们。” “我说,你没必要这么排斥荣誉。”岛田真司不禁咂舌,他知道自己和舒勒都不是纯粹意义上的清心寡欲之人,不然他们两个也都没必要接受军职了,“我最近搜集到的一些情报表明,那些被秘密地转移到里约热内卢的【囚犯】可能是来自北方的战俘,说不定麦克尼尔也在其中。这件事,我不大方便开口,但如果事先有你去和他们沟通,到时候我就可以找个更好的理由把他们带出来。” “恐怕没必要了。”舒勒把衣服塞进又一个箱子里,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返回客厅里的桌子旁,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咖啡,“这是我打算做好转移准备的另一个原因……里约热内卢这几天说不定会发生一些大事。” 岛田真司愣住了,他最近为了验证舒勒和自己关于【影子世界】的猜想而一直埋头工作,只通过整合运动的内部渠道搜集了一些外部情报,除此之外的一切俨然和他无关。如今见舒勒如此夸大其词,他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什么?” “我不太确定,不过事情的起因和你那位【同胞】有关。”舒勒停顿了一阵,他那油光锃亮的光头上冒出了些许汗珠,“听起来,整合运动在北方战场上屡次使用过激手段,由此而引起了许多平民甚至是整合运动干部们的不安。哦,我这里有一些新闻报道,你可以先看一下。” 狐疑的日本学者接过报纸,开始翻看整合运动最近对外公布的新闻内容。从理论上来说,这些新闻的基调应该是统一的,至少不会偏离整合运动定下的最终结论太远。然而,已经见惯了整合运动的旧新闻格式的岛田真司却惊讶地发现整合运动控制下的不同媒体开始了争执,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自第二次圣保罗起义被镇压以来,整合运动内部的意见分歧变得愈发明显。持有不同意见的宣传人员试图利用自己掌控下的媒体为自己争取公民的声援,这一趋势已经无法避免。起初争执仅在于事件本身,到后来则发展成为了对另一方的不信任:每个派系都声称对手的处理风格迟早会酿成更大的灾难。 本应让争执逐渐降温的军事胜利这一次反而让争论规模越来越大。那些身处前线的士兵和记者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联邦军将山野化为火海的壮观场面,而从中嗅到了危险的部分整合运动干部立即抓住机会在自己控制下的媒体上呼吁停止不必要的暴力活动。显而易见的是,混乱蔓延到了整合运动的大部分机构,其不同部门之间的意见也出现了很大的分歧,这些分歧直接体现在了公报内容上。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以为他们很团结呢。”岛田真司放下报纸,开始重新考虑要不要继续推动自己的几位日裔熟人在近日加入整合运动了。他同样为此准备了很久,在此期间他不仅要说服那些日本人表现得比巴西人更像巴西人、比基督徒更像基督徒,还要同时联络整合运动当中那些信得过的温和派人士,这样才终于找到了些许希望,没想到计划还是不如变化快,“但这只是上层的冲突,对?我没有看到里约热内卢市民的正常生活受到什么影响。对了,德国方面有什么意见?” “像之前一样。柏林方面希望确保巴西继续和我们合作……从电报内容上来看,他们判断巴西的相关策略最近可能出现摇摆。”说到这里,舒勒那张古板而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怪异的微笑,“当然,我的意思是,即便美国人现在无暇他顾且他们之前干涉巴西的尝试也已经失败,巴西依旧处于美国人的掌控之下。如果整合运动在未来的某一天全面倒向了美国人,我也不会感到奇怪的。” 岛田真司点了点头,他已经听懂了舒勒的想法。也许最近一段时间他们该找个地方躲避起来,至于借口则多得很——比如去其他地方出差。不过,他仍然没有离开的念头,就算要离开也要等到这一切结束之后。一方面,他刚刚有所进展的研究不能在这时候停下;另一方面,岛田真司也希望能够见证整合运动的下一步、再下一步……就连巴西这个建立在新大陆的移民国家都可以尝试着发展出某种【文明】,也许他能从中总结出一些重要的经验。 “舒勒,我理解你的意思,安全确实是第一位的。”岛田真司的语气变得轻松了些许,他端起另一个杯子,品尝着还没有涨价迹象的咖啡,“但是,我们在不恰当的时候突然缺席可能反而会带来一些额外的麻烦。总要有些人为过失和意外负责,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是不会成为替罪羊的。” “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岛田。”光头的瑞士学者叹了一口气,“卡萨德已经逃走了,他显然明白自己闯了大祸,虽说最终要为此承担后果的仍是整合运动。” 不必岛田真司提醒,舒勒知道麦克尼尔的尝试已经失败了。眼下,整个团队的命运都托付在了他们身上,而他们有必要为其他同伴换来一个体面的脱身方法。两人一直聊到了深夜,在此期间他们也发生了一些争执,而且谁都没能说服另一方。等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被永无止境的目标推着向前走的他们各奔东西、投入到了新的挑战之中。 几天之后,埃贡·舒勒在征得了德国驻巴西相关机构的同意之后向里约热内卢的联邦军高级将领们发送了请柬,希望他们能够按时来参观新系统的测试工作。接到了请柬的军官当中,有人欣然决定前去,也有人一头雾水,因为他们甚至不是负责相关工作的责任人。 “这份名单是我们经过了长时间的讨论和研究之后才确定的。”面对着军官们的疑惑不解,舒勒大方地向对方解释了来龙去脉,“最开始我们做测试工作的时候,只邀请高级指挥官到场,结果这些人并不能很好地理解新技术的应用;后来我们请技术军官参观,然而这些人没有能力把他们的决心变为计划。所以,我方这才决定要广泛地邀请各个部门的代表来参观……我知道这当中有些人并不是很在乎我们的研究成果,但只要他们在未来的某一天回想起来这一切并意识到它代表着什么,那我们的工作就还是有价值的。这对我们两国来说是共赢的事情。” 舒勒的解释并不能让联邦军指挥官们满意。一部分曾经在北方战场作战的联邦军指挥官指出,巴西北部地区的基础设施状况严重地限制了新技术的应用,就算是全球最先进的无线电设备也没法在没通电、没信号的地区工作。有些军官在论及此事时委婉地把责任推卸给了整合运动,他们大言不惭地说,如果整合运动在过去几年能够更快地推进亚马逊地区的建设,那么情况肯定会大有改善。 但是,他们没有错失良机的理由。巴西被时代抛弃太久了,再不快些跟上,历史就会以最公平也最残忍的方式让执迷不悟的人们明白故步自封的后果。 几乎在同一时间,岛田真司也向本地的一些整合运动干部发去了类似的请柬。和几乎不带个人动机的舒勒不同的是,岛田真司不介意暗示被他邀请的客人们帮助他办理一些私事。 “整合运动建设巴西的事业处在关键阶段,我很欣慰地看到你们的各项工作都走上了正轨。作为同样来自旧大陆并生长在新大陆的新公民当中的一员,把那些和我们有着相同处境、相同思想的人们团结起来是至关重要的。”岛田真司试图说服整合运动干部们接收更多的日裔巴西人加入整合运动,既然有安哥拉黑人的案例在先,日本人也理应得到接纳,“无论是对于我们个人还是对于整合运动的事业来说,不去看人的行动和心迹却只管用生来无法改变的自然属性决定对其一切尺度上的判断结果,无疑是荒谬且有害无利的。” 有些请柬里附赠了一些礼物。那些大公无私的整合运动干部会干脆利落地把礼物退回并标明自己没从岛田真司那里收来别的什么东西,另一些不怎么愿意严格遵守规定的整合运动干部则完全接受了岛田真司的好意——反正他们又没答应帮岛田真司办事。就算不提那些游离在主流舆论之外的日裔巴西人,岛田真司所负责的工作本身也值得他们重视。 整合运动的魔法师部队一直笼罩在谜团之中,不仅那些只能接触到部分外围情报的联邦军指挥官说不清楚前因后果,就算是整合运动的内部人士也没法把问题解释清楚。据说整合运动在几年前曾经试图系统性地训练出一些魔法师,为此他们在巴西各地建造了一些【培训机构】,但结果并不令人满意。许多自愿前去接受实验和训练的志愿者有去无回,少数幸存者也未能在魔法师应该活跃的舞台上展现出自己的风采。 正因为过去的投入未能取得预期的成果,岛田真司的贡献才终于变得不可忽视,以至于他曾经效忠于圣保罗起义军一事现在也无人追究了。巴西北方几乎全部的魔法师都是从他的研究所里走出的,而岛田真司本人对【训练】魔法师的过程讳莫如深。 “这也离不开宇治先生的帮助。”岛田真司总是会在别人询问时补充这么一句。 尽管如此,近在眼前的未知领域仍然让一部分整合运动干部不安。为此,他们决定接受岛田真司的邀请,前去对方的研究所内参观新的研究成果。 5月25日晚上,岛田真司的研究所迎来了一群贵客。这些风度翩翩的整合运动干部们首先在研究所门口接受了警卫的检查,而后在研究人员的指引下进入了地下室。走廊里的气氛让他们非常满意,其中一名整合运动干部开玩笑说他差一点以为自己钻进了庆祝圣诞节的宴会现场。 岛田真司穿着一件白大褂,和蔼可亲地等候在实验室门口。 “哦,我的兄弟们,欢迎你们来到这里。”他用整合运动常用的问候语向着这些干部们打招呼,那仍然带着口音的葡萄牙语已经不会再引来他人的嘲笑了,“最近大家想必已经听说我们在北方取得的重大胜利了……虽然战争还在进行,要不了多久它就会结束了。到这时候,我想这些秘密应该可以向你们公开了,也许我们可以让魔法师部队在其他领域继续为我们的事业奉献。” 他亲自带领着这些整合运动干部进入不同的实验室,并为对方讲解其中的设备用途。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个头发有些发白的中年整合运动干部突然开口了,“岛田先生,两年前我在其他研究所也监督过类似的工作,而你这里的设施和我当时所见到的似乎没有太大的不同。所以,你们是怎么成功地在这里培训出魔法师的呢?” 听到同伴们的质疑,其余整合运动干部的心中也产生了疑惑。他们没有去过其他培训魔法师的研究机构,只是从同僚耳中大致了解到过去的工作几乎没有进展,且培训出的少量魔法师也几乎不能在战场上起到作用。当他们纷纷把目光转向岛田真司时,缓缓转过身来的岛田对着他们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 “也许是因为条件上的差异,也许是由于你们没能仔细地研究我们之前写过的一些报告。”岛田真司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答道,“我想您应该听说过,我们这里的魔法师都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身体调整才能去北方,而且到了当地之后还要继续调整……他们的身体和过去是一样的,改变却发生在灵魂层面。对于使用物质分析方法研究灵魂这个概念的相关文章,我也向你们呈递过一些。” “……这倒也有可能。”那中年整合运动干部一时语塞,但还是坚持要岛田真司把原因说明白,“不过,我们用你们所展示的条件做了多次的测试,结果很不理想。”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各位马上要见识到的就是让我们最终能够以牺牲一定的灵活性和自我意识为代价而批量地把普通人训练成为魔法师的关键。”说着,岛田真司指向了最大的实验室,众人从敞开的大门里看到实验室尽头有一个造型奇怪的金属骨架,“接下来请各位务必保持镇定,服从我的安排。” 他微笑着目送一头雾水的整合运动干部们一个接一个地步入实验室,自己最后一个走进去,亲手关上了大门。 但里约热内卢对此毫无觉察。25日晚上十点左右,大量身穿蓝绿色制服的整合运动民兵忽然走上了街头。他们按照各自领袖的号召,前来要求整合运动对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乱象做出明确的公开表态。唯恐情况不够混乱的各大报纸纷纷派出记者采访这些整合运动民兵们,其中一些年轻的整合运动成员愤怒地表示,既然整合运动的领袖们都没有一个统一的态度,他们更没法做到放弃个人杂念而专心服务于集体事业了。 顿觉情况严重的整合运动立即召开了会议,一些联邦军指挥官也应邀前来参会。奇怪的是,有些本应到场的人离奇地失踪了,而且无论怎么联系也找不到。这些小事不能妨碍整合运动的意志,紧急会议在人数不足的情况下继续召开,主要议题是对最近一连串的过激镇压行为给出合理的解释并从源头上制止地方机构的独断专行——察觉到某些激进派在镇压反对派方面的自主权大得堪比旧共和国各州的整合运动已决定尽早扭转局势。 午夜十二点,整合运动派出了两名发言人向聚集在街头的整合运动民兵们宣读会议刚刚商讨出的处理意见。 “……对于那些并非最坚决地反对我们的事业的敌人,只要他们承认罪行并保证永不在我国的公共生活中露面——” 整合运动民兵中的极端派大为不满,他们当即宣称整合运动已经被圣保罗绑架了,并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让整合运动重回正轨。于是,这些全副武装的民兵毫不犹豫地向着总统府发起了进攻,企图用武力手段把他们热爱的整合运动从【圣保罗阴谋家】的手中拯救出来。 两派整合运动民兵在里约热内卢发生了混战,双方打得难分彼此,有些找不到目标又没法分清同伴和敌人的整合运动民兵干脆对着附近的可疑人员随便开火。只有总统府附近的局势稍显明朗,那些一意孤行地向着总统府进攻的整合运动民兵很快成为了双方用来分辨敌我的标志。 第一批整合运动民兵冲进了总统府,等待着他们的是十几挺重机枪。这些仍沉浸在做英雄的美梦中的人们转瞬间就被机枪撕成了碎片。 “把尸体先清理出去。”来到大厅的席尔瓦元帅冷漠地对着卫兵下了命令,“……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接到命令后的联邦军迅速开进里约热内卢,和那些未参加叛乱的整合运动民兵一同进攻胆敢犯上作乱的叛徒。在双方夹击之下的叛乱民兵群龙无首,没能等到天亮就纷纷放下了武器。许多参加了叛乱的整合运动民兵随即被押送到了监狱,这回他们当真要和自己鄙视的叛军为伴了。 里约热内卢的市民们提心吊胆地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那些对整合运动怀着深仇大恨的人们则盼望着自己心目中的大敌早些灰飞烟灭。当他们目击到联邦军开入里约热内卢镇压叛乱时,即便是那些平时对联邦军和整合运动沆瀣一气的行为嗤之以鼻的反对派也忍不住要叫好。或许军队终究还是信得过的。 然而,到了第二天清早,重新走上街头的人们却惊讶地发现,整合运动的旗帜仍然飘扬在大街小巷。广播频道里依旧只有整合运动的播音员们在卖力地复读标准化的稿子,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改变。不仅如此,就连昨夜进城镇压叛乱的联邦军也已经不见踪影,目前只有整合运动的民兵还在街道上巡逻。 “……到底发生什么了?”疑惑不解的市民们忐忑不安地低下了头。 后记a(1\/5) end? OR8B-EPXB:兄弟 or8b-epxb:兄弟 古斯塔沃·苏亚雷斯·卡尔多苏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无视了身旁比他更加紧张的卫兵们。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自从他参加圣保罗起义开始他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在阿尔塔斯巴雷拉斯附近战败并被俘后,捡回了一条命的卡尔多苏和残存的俘虏一起被押送到里约热内卢,而俘虏们相信整合运动只是要找个更合适的时机来把他们处理掉罢了。 在这漫长的一个多月里,许多俘虏们病态地等待着行刑队的到来。他们想象着会有凶神恶煞的士兵把他们粗暴地从牢房里拽出来,而他们也许可以在走廊上大声呼喊几句口号、让自己的同伴还有那些和自己并非同路人但得到了相同待遇的整合运动叛徒一起把色厉内荏的刽子手们吓得魂不附体。英勇就义的幻觉消退后,以为自己被整合运动完全遗忘的俘虏们恢复了先前那股无精打采的模样。 直到看守他们的士兵把其中几人从牢房里带走为止。 以为自己要被送去刑场或是其他监狱的卡尔多苏——还有陪同他前来的迈克尔·麦克尼尔——惊讶地发现押送他们的车队一路转进到了山区。没过多久,他们便意识到,这次旅途的终点竟然是戒备森严的度假官邸里奥内格罗宫。面色庄严肃穆的士兵们兢兢业业地看守着巴西的心脏,不敢再有丝毫闪失。柔和的阳光为这栋呈现出金黄色的建筑镀上了一层光环,使得它看上去更像是过去的皇宫了。 十几名一言不发的士兵押送着两名特殊的囚犯进入宫殿,径直走向招待客人的宴会厅。他们把为整合运动带来了无数损失的大敌推进屋子,而后从外面关上了门。 面面相觑的侍者们看了看两名衣衫褴褛的俘虏,很快失去了继续关注他们的兴趣。这些殷勤的侍者忙碌着把桌子用不同特色的菜肴装点得五颜六色,那熟悉的姿态又一次令麦克尼尔联想到了自己过去的冒险经历。 “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世上有把囚犯送去刑场之前先让他们在最豪华的别墅里吃最后一顿饭的先例。”麦克尼尔小声对卡尔多苏说着,“我们可以放心了。” “如果是那样,他们应该给我们发几套新衣服,而不是让我们穿着囚服来这里。”卡尔多苏上校冷笑了几声,他对整合运动的底线没有什么信心,“出发之前他们把咱们扔到水池里的态度让我联想到了要屠宰牲口的屠夫。” “——请你理解他们的心情,我们在过去的宣传中把你们定义成为巴西最危险的敌人,这一观念在许多地区和行业中深入人心。”伴随着大门的开启,一个听起来有些吞吞吐吐的声音追上了一脸诧异的麦克尼尔和卡尔多苏,“请坐,你们今天在这里的身份不是俘虏或囚犯。” 来人穿着一身燕尾服,脖子上系着一条样式奇怪的领巾,身材看上去有些臃肿。那副做工不够精致的眼镜让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呆板,而他的声音又更会让每一个接触到他的人确认此人无论是形象上还是内心里都没有什么坚强的力量感可言。当卡尔多苏迟疑地在侍者的帮助下搬来一把椅子时,那人便轻快地坐在了卡尔多苏对面,斜对着已经领情的麦克尼尔。 “我应该称呼您为副总统还是总统呢?”卡尔多苏抬起头,直视着相貌有些滑稽和软弱的整合运动领袖,“……还有查加斯,他怎样了?” “查加斯兄弟在我们的事业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没有他就没有我们的【民族革命】,也就不会有整合运动的今天。”来人的眼镜片后那柔和的视线变得凌厉了些许,他又向着自行开始旁若无人地大吃大喝的麦克尼尔投去了好奇的目光,“遗憾的是,在最近一段时间,在我们巴西面临着新阶段的艰巨考验时,查加斯兄弟的所作所为加剧了各项矛盾……经过我们的一致讨论和研究,让他继续担任领袖已经不再符合整合运动的整体利益、不符合巴西公民的需求。”说到这里,这位大人物的语气里竟然带上了一丝伤感,“所以,虽然这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到非常遗憾,我们不得不劝说他提前退休。” 麦克尼尔停下了手中的刀叉,仔细地打量着离他约有几米远的这位大人物。几个星期之前,在5月底的那个混乱的夜晚,一些迹象表明联邦军似乎发动了反对整合运动的兵变,然而整合运动的旗帜到了第二天仍然挂在监狱内,而且到目前为止也没有要被取下来的迹象。从反常的结果中察觉到了异样的麦克尼尔当时便考虑到了另一种众人不太愿意相信的结果,而今天他终于从当事人口中确认了事实。 曼努埃尔·多特·利马,退役的联邦陆军中校,巴西的副总统,如今已是巴西和整合运动的领袖。这个无论从外观上还是从言语上都没法令人联想到整合运动所强调的一切的男人,一度被视为只能开着敞篷车到大街小巷去做表演来讨好普通公民的丑角,终于用尘埃落定的结果粉碎了外界的对他的一切非议和妄自猜测。 卡尔多苏似乎也有些惊讶,他用叉子挑起一块炸土豆,缓慢地把他最近几个月以来吃到的第一块真正意义上的干净食材送进嘴里。 “所以,你赢了。”脸庞瘦了一圈的中年军官叹了一口气,“而你今天叫我来这里是想要告诉我做错了选择的后果。” “这场斗争之中没有赢家,卡尔多苏。查加斯兄弟回到了人间,而我从人间走入了历史。”利马总统的态度似乎温和得过头了,简直不像是大权在握的胜利者对待阶下囚的模样。此时此刻,麦克尼尔恍惚间以为坐在他面前的是两名久别重逢的故人而非为了信仰和利益打得你死我活的死敌,“我们都希望能够把我们的祖国塑造成更好的模样,遗憾的是历史没有为我们提供试错的机会。当你们持续不断地声称你们那即将失败的方法才是真理时,这些杂音对我们的事业形成了干扰,也动摇了我们的同胞对未来的信心……因此,我们只能效仿昔日共和派对保皇派的所作所为,那就是把一切反对者斩尽杀绝。” 这些话也许是真的,但麦克尼尔并不认为利马总统有必要用如此悲痛的模样来表明自己对这些不必要的内耗的遗憾。他冷眼旁观着竭力向卡尔多苏表现诚意的利马总统,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从的脑海中冒出——也许利马总统本来就是这种多愁善感的人。 或许正是由于这种性格在强调力量和秩序的整合运动之中不受欢迎,曼努埃尔·利马的威胁才被查加斯忽视。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谈起敌人所受的损失时也会抹眼泪的软弱之辈能毫不犹豫地处决成千上万的反对派,也很少有人会认为一个永远不能以高大威猛的形象(麦克尼尔确实愿意把利马总统形容为矮冬瓜)出现在信众面前的领袖能够悄无声息地用另一种方式收买人心……就算麦克尼尔也有许多次被第一印象欺骗的时候,因而他倒是愿意为同样被蒙蔽的整合运动成员们辩护几句。 当他开始品尝油炸香蕉和猪排时,利马总统和卡尔多苏的叙旧才刚刚开始。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利马总统很绅士地切割着包裹有木薯粉的鸭肉,“三年前我请你到国防部来工作,后来你一直没有给回信。你应该接受邀请的,那对你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 “当时我有其他事情要忙。”卡尔多苏试图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实话实说,起义的预备工作,那时就已经开始了。不然,我们是没有办法在你们动手削弱州军力量之后筹集到足够的兵力和资源的。” “真遗憾。”利马总统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他也许是当真为卡尔多苏上校感到惋惜,毕竟那些曾经前去参加世界大战的远征军指挥官都应该有光明的前途。“我理解你的想法,也理解圣保罗人的想法。在我们建设新国家的过程中,一些过激的行动可能让你们产生了误会。坦诚地讲,你们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我们整合运动原本就计划在明年进行大选——” 有些嚣张的笑声在餐厅中响起。卡尔多苏回头一看,只见忍俊不禁的麦克尼尔捂着嘴,竭尽全力不让果汁呛进气管里。 “哎呀,我实在是忍不住啦。”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先对着利马总统道歉,“您是个聪明人,为何要把简单的事情说得这么复杂呢?总统阁下,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如果不是圣保罗等三州——也许是四州——的起义,还有随后的北方共和军起义,让你们感受到了违逆公民意志的压力,你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举行大选的。现在你假惺惺地坐在这里说你们早就有如此开明的想法,那么为什么这句话不是在去年说出来呢?偏偏等到快要大获全胜的时候,才突然跳出来讲,【我们其实没有恶意】……” 卡尔多苏做了个深呼吸,他的眼神在餐厅里的侍者和卫兵们身上来回跳跃,心中紧张地思考着对策。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利马总统甚至没有站起来大声指责麦克尼尔的奚落和嘲讽。相反,一名侍者在总统的命令下把一本装订不怎么考究的书送到了麦克尼尔眼前,那上面的英文标题让麦克尼尔看了只觉得难堪: 《彼得·所罗门的奇妙历险记》。 “看来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算是半个名人了。”利马总统见麦克尼尔左右为难,满意地笑了,“一个美国人,抛下自己在本土的生活,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外国去帮助自己的老朋友进行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这种精神让我和我的许多兄弟们都十分佩服。你们美国人有许多优点值得我们去学,哪怕是当反面案例也行。过去旧共和国使用你们的法律和理念来治理巴西,遗憾的是其中的很多东西放到现在就过时了。” 利马总统喝了一口红酒,他只需要一个命令就能把眼前的两人还有那些仍被关押在监狱中的敌人送去见上帝。然而,他没有那么做,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类似的心思。哪怕麦克尼尔和卡尔多苏都拒绝了他的好意,刚成为总统不久的领袖需要一个自我纠正的机会,这机会只能从他对敌人的观察和反思中找到。 “你的祖国和我的祖国一样,都在过去的几年中经历了衰退、经历了全方位的危机。”过了许久,利马总统又一次开口了,“你的故事在我们当中也有点名气,而且有许多人想要从你嘴里得到答案。幸运的是,你还活着……卡尔多苏上校反对我们,是因为他坚信着我们是一群用非法手段掌握权力的窃贼;你呢?如果你觉得你们美国人的那套东西能发挥作用,不妨先试试把你自己的祖国从危机中拯救出来,或是到那些更加野蛮的地区去试试用你的文明来感化当地人。” “总统阁下,我来巴西,有好几个原因。”麦克尼尔听得出对方的弦外之意,他也乐得和巴西的新掌舵人多谈几句。把问题说清楚对每个人都有好处。“第一点,是因为在老家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有那么多人排队等待着从股票交易所大楼顶端跳下去;第二点,卡尔多苏上校给了我一个我没法拒绝的条件,而且我确实盼望着自己能做出些成就。至于这第三点呢……” 他微微咧开嘴,双眼直视着利马总统。 “……我担心巴西会在你们的指导之下走上一条和合众国敌对的道路。具体来说,我担心倘若今日我不来巴西杀你们的人,则明日你们的人将会来合众国杀害我的同胞。请不要先着急否定我所说的话,也不必说德国和墨西哥的联盟是杜撰出来的,因为我并不会仅仅由于贵国的军方和德军关系良好且合作密切就把他们看作是德国人的盟友,也并不会觉得如今的德国有什么能力发动下一场全面战争且殃及我们合众国。” 麦克尼尔一口气说了很多,这些话他只对那些和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战友们说过。德国人曾经在多个平行世界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试图利用墨西哥来入侵合众国(尽管这似乎只是协约国编造的),而俄国人则在麦克尼尔的世界中当真以墨西哥为跳板发动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和墨西哥相比,距离合众国更远的巴西要安全得多,但其潜在的影响也不可小觑。 沉迷农业带来的垄断收益的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寡头无疑让巴西错过了大好时机,使得所谓【天生的大国】名号看上去只是巴西自欺欺人的梦话。对于整合运动来说,想要在巴西建设能够追赶世界前列水平的工业,就必须征用更多的土地、把大量的咖啡种植园和牧场夷为平地。但仅是对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寡头下手就已经引发了内战,以至于整合运动只能通过一些较为委婉的法律来压制圣保罗的咖啡和米纳斯吉拉斯的牛奶。 “公众对寡头的长期垄断和无能的不满,让你们为了满足他们的胃口而许下了一个几乎没有办法实现的承诺。”麦克尼尔想要从利马总统的脸上看到一丝慌乱,他需要从敌人因阴谋被戳破而不由自主地展现出的惊慌模样中获得片刻的满足,“事实是,你们没有办法对巴西的资源进行重新分配,因为那反而是共和军的主张;事实同样也包括,你们决定向亚马逊、向大自然伸手要资源而不是按照你们承诺的那样将盘踞在王座上的寡头们彻底踩到尘埃中。” “这是为了大局。”利马总统面不改色地说道,“叛军也有过类似的做法,那时南方的叛军在即将被我们消灭的危急关头决定承认北方叛军的合法性。”他对着有些气馁的卡尔多苏笑了笑,“这也是你们的部队能够被北方的叛军接收的其中一个原因。和你们相比,我们所面临的局面更加复杂……有些人主张用更加激进的手段扫清一切阻碍我们的人,但那么做会给巴西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是的,你说的没错,这几年里我们一直在积极对亚马逊地区进行开发。它的潜力不会亚于你们美国人的西部领土。” 卡尔多苏也笑了。他可以反对整合运动的一切,但持续开发亚马逊地区似乎是巴西各派势力为数不多的共识之一。在这一点上,整合运动、圣保罗所代表的旧共和国势力、共和军或许有着一致的目标。 “你们开发得太慢了。”面色有些灰暗的中年军官又笑着摇了摇头,“进度没有我们预期中那么快。” 麦克尼尔没有笑。 “……阁下,如果它没有呢?如果,亚马逊的土地下方所能提供的一切赶不上你们的需求呢?如果,它能满足你们的需求但你们把这份资源变现的速度赶不上公民的预期呢?您现在可以随便说些乐观的话,我也愿意对此保持着乐观态度,但是到了几年之后,一旦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届时您身边的整合运动干部和军人就会像三十年前进攻玻利维亚那样……用武力掠夺的方式来直接获取必要的资源并把某些对你们来说不必要的人口消灭掉。” “用经济手段解决问题的效率更高,几个要不了几年就会倒闭的私人企业比军队更好用一些。”利马总统似笑非笑地望着麦克尼尔。 “是的,但在当年,最终还是军队前来收拾残局。”麦克尼尔没有避开对方的目光,“况且,我上面所说的这一切【如果】的前提是您本人没有类似的想法。不然,这些不必要的修饰词就可以删掉了。到了那一步,巴西与合众国就是敌人了,无论你们起先是否这样想。” 和麦克尼尔的辩论完全没有影响到利马总统的胃口,他兴致勃勃地切着牛排,俨然一副要和食物打一场漫长的拉锯战的模样。不想在声势上被对方超过的麦克尼尔和卡尔多苏也一直在吃着,可惜已经在监狱里被关了一个多月的他们终究没法比得上真正的饕餮食客。 “……你的本名叫什么?” “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这名字听起来像是个苏格兰人。”利马总统手里的餐刀停顿了片刻,“那都不重要了。我记得几年前你的国家有一位政客曾经对着媒体说,一个有着你们美利坚合众国这样的法律、土地、公民的国度,其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必定繁荣富强。而我希望我的同胞以后可以自豪地说出类似的话。” “你只是沉迷于把他们化为你的奴隶。”麦克尼尔反唇相讥,“也许你并不像你的部分同僚那样沉迷旧时代的巴西帝国,但从结果上来看没有什么区别。” “你错了,麦克尼尔先生。”利马总统的语调变得严肃起来,他那张轮廓柔和的胖脸上也浮现出了挥之不去的忧虑,“这个位置,总要有人来坐。对于某些人来说,它只是一个用来享受权力的借口而已,但我和我的兄弟们都明白这份责任的重大——我们是众仆之仆,是全体巴西公民的奴隶。”说到这里,他有些凶狠地切下了一块牛肉,“我愿意用我的一生来当巴西人的奴隶,只盼着以我为奴隶的他们不会有朝一日成为他人的奴隶。哪怕是你们的。” 麦克尼尔想大声地再说几句嘲笑对方的话,可他已经没有那个兴趣了。他几乎记不得自己当时在快要被联邦军活埋的时候是怎样爆发出那股勇气的,或许他自小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就该在一切无可逆转的时候说几句漂亮话。他熟悉那些所谓的和平主义者的话,那是些真正的战争贩子在风暴到来的前夜用于掩人耳目的借口。在他频繁地提起合众国时没有掩饰对合众国的厌恶的利马总统不太像是那些表面上说着合众国的好话却在背地里图谋对付合众国的阴谋家当中的一员。 敌人差不多已经赢了,他悲观地想着。随着绞索不断地挂起、一发又一发子弹被送进叛徒的脑壳,整合运动的统治即将在击败共和军之后变得坚如磐石——也许共和军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但结局是注定的。唯一让他得到了些许安慰的是敌人刚才的表态,尽管他并不怎么愿意理睬政客的承诺。 只要整合运动还能暂时稳定巴西的局势、不去主动出击,他也许还有时间把另一个真正的麻烦解决掉。 “你见过科斯塔将军,他身体还好吗?” “好得很。”卡尔多苏仍然十分敬重在十年前在反抗圣保罗寡头的起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老将军,然而谁也没想到当时同样参加了起义的利马中校后来竟投奔了整合运动并同时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不过他是不会向你们投降的,你可以死心了。如今你们成为了不公的新化身。” “我们的大门永远会向你们这些最先站出来的人敞开。”利马总统点了点头,他在确认科斯塔少将安然无恙后不由得笑话起屡次声称将科斯塔少将击毙的某些联邦军指挥官来,“再想一想也不迟。” “感谢您的款待。”卡尔多苏从麦克尼尔的唇枪舌剑中获得了些许勇气,他对过去失之交臂的重要机遇的遗憾也被一扫而空,“我这辈子已经对三支不同的军队宣誓效忠过了,没有兴趣进行第四次宣誓效忠。” 利马总统倏地站了起来,以为这家伙要口头宣布死刑判决的麦克尼尔顿时紧张起来。 “不愿为我们效力也无所谓。既然你们不喜欢现在的巴西,那就到外面去见识一下世界的模样。对了,葡萄牙有个叫卡尔多苏的地方应该很适合你,你可以到那里去访问交流。”三言两语间,利马总统便决定了其余被俘的起义军指挥官的命运,“十年之后,如果你们愿意回心转意,我会把你们请回巴西的。” 松了一口气的麦克尼尔正为同伴逃过一劫而窃喜,敌人对他的新安排让他差一点大喊大叫起来。 “至于你们这些非常喜欢跑到外国去旅游的探险家……安哥拉的矿井会很欢迎你们的。”利马总统终于笑出了声,他从玩弄麦克尼尔的命运中找到了报复的满足感,“还有其他俄国人、阿根廷人、认不清自己立场的葡萄牙人……他们会和你们一起去。” 后记b(2\/5) end? OR8B-EPXC:征途 or8b-epxc:征途 炎炎烈日下,腰间缠着一块破布的彼得·伯顿垂头丧气地拎着镐头,一瘸一拐地向着离他还有几十米远的水桶走去。他的肤色和身旁所有的同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那些每天要低着头工作十几个小时的黑人如今已经不会仅仅为这些新同伴的肤色而感到惊讶了——在起初提供了几天的乐子之后,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这几十米的路途几乎要耗尽他浑身上下最后的力气。瘦了一大圈的白人壮汉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他不会就此放弃,而且他在这里所经受的一切考验也远远不到让他彻底放弃希望的地步。他们的漫长旅途还没有结束,如果仅是再多承受一些折磨就能让他得偿所愿,那么他甚至不会介意让李林给他们安排更加残酷的挑战。 他终于还是走到了水桶旁。精疲力尽的伯顿伸手去拿放在水桶附近的碗,但他的手被另一只肤色要深得多的手抓住了。 “你应该记得这里的规矩,伯顿。”那浑身上下被笼罩在花格子长袍中的青年男子冷漠地从墨镜下瞪着几乎要脱水的白人壮汉,“在工作期间跑出来喝水,这是任何一名黑人矿工都无法得到的待遇。” “求你了,卡萨德,给点水喝……”彼得·伯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他几乎看到他这辈子都没怎么真诚地信仰过的上帝在向他招手,“早点把我们带出去,我想这里的生活完全不适合人类……” 阿拉伯王子叹了一口气,还是松开了手。排除立场不谈,他对伯顿没什么恶意,至少后者在真实身份暴露之前仍是他最值得信任的朋友之一。得到了卡萨德恩准的伯顿一头扎进水桶里喝了个痛快,完全不在乎它是多么地浑浊以至于永远不会出现在伯顿日常生活中的大部分角落里。 没过多久,同样只在腰间缠了一块破布的尼克·西摩尔·帕克也一瘸一拐地来到了卡萨德身旁休息。放眼望去,矿坑外除了阿拉伯王子在矿坑外面搭起的小帐篷之外便是大片的沙地和不连贯的几片绿地,而那些只能带给人以绿洲的幻想的绿地上只有一些稀疏的杂草。 永远忙碌着的队伍要从早上工作到晚上,再从晚上工作到早上。没有人能休息,矿工们如此,看守矿工的监工如此,偶尔前来参观矿工工作的卡萨德也是如此。为了把生意维持下去,所有人都要拼命地工作,直到丢掉工作或是咽气为止。 几个月之前,包括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在内的许多外国志愿者被整合运动从巴西流放到了葡萄牙的非洲殖民地。他们刚一下船,就被葡萄牙人带去了那些工作条件最艰苦的矿井里,而伯顿不由得为卡萨德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而感到幸运,不然他迟早会在矿井里丢掉性命。 如今和他的曾祖父伊德里斯一世国王算是同龄人的卡萨德在安哥拉拥有几座钻石矿,这些矿产是他和他的阿拉伯人同伴们在逃脱英国人的追捕后凭着一些运气和努力而找到的,在此期间他们不得不和葡萄牙人做了一些交易以确保实力更为强大的葡萄牙商人不会把他们贸然踢出局。谈到自己在安哥拉的商业活动时,卡萨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在猜测麦克尼尔等人可能位于巴西时就已经做好了接收失败者的准备。 “老兄,我知道你非常在乎你的同胞还有教友兄弟姐妹。”伯顿觉得卡萨德仍然对他们有怨言,于是趁着帕克喝水的时候立即向卡萨德表示服软,“其实我很能理解你的想法。换成是我,我也希望能弥补这些遗憾……你赶快骗过葡萄牙人、把我们给放了,我们跟着你去利比亚打游击。” “用不着你来同意。不管你们最后取胜还是战败,我都希望你们能在巴西的工作结束之后前来帮助我做些私事。”戴着墨镜的阿拉伯王子又喝了一口水,他认为自己的同伴们已经在矿井中得到了教训,“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而且你们也该明白麦克尼尔越狱一事给巴西的整合运动还有本地的葡萄牙军警都带来了不小的压力。我是靠着和他们积极合作、比他们还卖力地使唤这些黑人,才能博取他们的信任的。这时我要是贸然带你们离开,无异于自杀。” “你啊。”伯顿狡黠地笑了,他找到了攻击卡萨德的新理由,“生前你说着要从我们手中夺回你们失去的几个世纪,现在你的观点仍然没有改变,但你又是怎样做的?一方面你声称阿拉伯世界受到我们的奴役,另一方面你在这里毫无心理负担地奴役黑人。” 尼克·西摩尔·帕克痛快地喝了几大口水,幸亏他还没有目睹伯顿刚才把整个脑袋都塞进水桶里的一幕。不过,这水桶里污浊的水本就不怎么干净。他后退了几步,转过身望着矿井,徘徊在那边缘的几辆卡车正把几个不知是死是活的黑人运出去。满头大汗的监工吆喝着让已经倒地不起的黑人继续工作,但他们的声音已经被蒸汽机震耳欲聋的噪声吞没了。 于是,帕克高兴地看到那监工因为矿工无视了自己的怒骂而重新挥起了鞭子。那鞭子每抽下去一次,就如他自己挥舞着想象中的鞭子狠狠地把整合运动的领袖们抽打得头破血流一般让他无比地兴奋。只有当他沉浸在这种幻想中时,他才会忘记自己和麦克尼尔遭遇的失败、忘记他的雇主毫不犹豫地抛弃他并向整合运动挤眉弄眼的丑态。 失败者从未存在过。 “……我实在没办法了。在这个世界里,我不是利比亚的国王也不是王子,没法靠着那些空洞的名号去召集同胞。伯顿,要想和意大利人斗争到底,我需要很多很多钱、人力、武器……还有必要的外部支援。”阿拉伯王子自嘲地为自己辩解着,他从帐篷里走出,仍然刺眼的阳光照得他浑身火热,“你是个聪明人,可以用很多更干净的手段获得这些必要的资源,而且即便是在需要让自己的手沾满鲜血时也可以漂亮地让别人代你受过。” 伯顿愉快地笑了,但他的笑容只在脸上停留了几秒。 “我做出这种选择,是因为我的祖国和同胞都处在意大利人的奴役之下。那么,你们美国佬当年大概也是因为快要重新被英国人奴役了所以才同样选择奴役黑人?是?是不是啊?一定是因为到了悬崖边上、说不定第二天就要暴毙去见主了,所以才不得不用这种方式快速获取资源和利润,对?”卡萨德的一连串反问让伯顿哑口无言,而生来接受另一种教育的伯顿自然是不能同意老一套说辞的。那些为旧时代的欧洲殖民帝国歌功颂德的言论入不了伯顿的眼。 帕克想反驳几句,但被伯顿阻止了。不愿和卡萨德继续辩论下去的伯顿转而问起了离开安哥拉的合适时间,而卡萨德则耐心地解释说,直到麦克尼尔中途越狱带来的恶劣影响被消除之前,他们必须安分守己地留在矿井附近工作。 和相对而言默默无闻的伯顿还有帕克不同,稍有名气而且成了整合运动所称的要犯的麦克尼尔乘坐着另一艘受到严格看守的轮船抵达了安哥拉。当时已经被送到了矿坑里的伯顿只盼着能早些等到麦克尼尔,哪怕只是多看看麦克尼尔的狼狈模样以调节情绪也行,但他万万没想到神通广大的麦克尼尔竟在抵达安哥拉的第一天就成功逃跑了——那还是他在事发一个多星期后听卡萨德读报纸时才了解到的。 麦克尼尔一走,葡萄牙人对其他流放犯的监视骤然变得比原先严密了数倍。除了荷枪实弹的士兵和警察之外,一些密探和闲散无业游民也加入到了监视队伍之中,也许就连矿井里都藏着敌人的探子。面对着如此不利的局面,卡萨德向伯顿提供的唯一解决方案就是继续等待下去。等到他卡萨德从矿井上赚够了钱、敌人又变得相对松懈了一些,他们就可以放心地从安哥拉撤退了。 但伯顿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在中东地区潜伏的时候,大多出入于各类上流社会交际场所,偶尔到沙漠中的部落里去打探消息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总而言之,一生之中和真正的繁重体力劳动无缘的彼得·伯顿真正意义上享受了一次他以前经常用来吓唬敌人的套餐。和其他随时会一头栽倒在沙地上的黑人矿工相比,他可以在必要的时候跑出去休息而不必连续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挥舞着镐头,然而就算是如此程度的优待仍然令伯顿难以招架。 “我是认真的,卡萨德。给我们找些别的工作,让我们去当保安也行。”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伯顿仍然没有离开的念头,他今天打定主意要罢工了,虽然他并不想拉上任何黑人矿工和他一同声讨卡萨德的惨无人道,“你看看啊,他们给我们吃的都是些什么啊?专家说过了,长期吃发霉的食品会得上癌症——” “专家说的一般都不可信。”终于找到插话机会的帕克连忙喊了一声。 “——那你自己去吃好了!”彼得·伯顿勃然大怒,他愿意夸奖帕克的一切,除了那张永远没有自我管理意识的嘴,“上个星期你差点死于腹泻,还不是我把你扛到最近的医院去的?” “你应该听听老长官的劝告,尼古拉斯·帕克。”卡萨德趁机帮了伯顿一把,“麦克尼尔和我说你是gdi的着名战斗英雄之一,但我从你的人生里只看到了顽固和守旧。可惜你是个美国人,如果你生为我的同胞,你将有幸成为21世纪最崇拜沙里亚的教士之一。” “……沙里亚是什么?” 虽然伯顿已经不止一次向卡萨德抱怨工地上的伙食糟糕得令人发指,他相信卡萨德不是故意的。准确地说,彼得·伯顿不止一次地听到卡萨德向工地上的负责人还有其他前来工地附近办公的职员强调说要给矿工提供令人满意的待遇,至于那些人是否听进去了卡萨德的话、是否忠实地执行了雇主的命令,那又是一个他永远无从深究的问题了。 认真算起来,熟悉的现代城市和现代农村生活对他来说几乎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和麦克尼尔一同参加起义军以来,彼得·伯顿时常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连一顿安稳的饭都成了奢望。到最后几个月,他的生存环境每况愈下,但这并不是因为共和军有意地对他实施什么差别待遇,而只是由于共和军的处境同样艰难。 回想起自己和麦克尼尔在共和军并肩作战的日子,伯顿感慨万千。他看得出共和军的努力,尽管他直到现在依旧认为试图让军官和士兵获得同等待遇是愚不可及的。把一群不稳定的俘虏、一群摇摆不定的投机者、一群潜在的整合运动信徒转变成为坚定的反抗者,这也许是他在共和军之中见证到的比军事胜利更大的成功。 卡萨德偶尔能从安哥拉本地的报纸上读到一些和巴西有关的新闻,里面的内容并不能让伯顿高兴起来。共和军正在整合运动的穷追猛打之下节节败退,而这一连串的失败又加剧了共和军的内讧。要不了多久,不同派系就会因为理念和利益冲突而斗个你死我活,到时候整合运动只会更加轻松地将他们一并解决掉。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在伯顿的眼前划过,这些人都已经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带着第四骑兵团的希望和卡尔多苏上校的嘱托艰难地突围的奥利维拉中校死了,他被共和军的激进派视为叛徒并被判处了死刑;那位已经在反抗巴西的权贵们的战争中奋斗了十年的科斯塔老将军则在又一场失败之后被整合运动擒获,没人知道整合运动打算怎么对付他。用伯顿自己的话来说,七十多岁的人,说死就死也是常态。 共和军的反抗就这样同样以失败告终了,伯顿叹了一口气。他不愿为这些理念上的敌人说什么好话,也不愿向着他所坚信的【以平等之名行奴役之实】的伪君子们低头。死了的nod信徒才是好nod信徒,他和帕克都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在共和军的队伍之中确实有那么几个让他们心疼的普通人、几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还有几个完全没理由成为圣像的斗士。那些人是不该被nod信徒之类的称呼所侮辱的。 “伊德里斯!”帐篷外钻进来一个肤色变得黝黑了些许的阿拉伯人,“葡萄牙人又要来检查了。” “他们不会认真的,我和你保证。”卡萨德让两名同伴到帐篷里休息,他自己到外面和同胞聊生意,“依我看,葡萄牙人是打定主意要敲诈我们了。你不用担心,我们的手续和文件都还齐全,而且他们没有理由拿着在全葡萄牙上下都被普遍违反的法律来处罚我们。” “但这样一来,我们就没办法脱身了。”那阿拉伯人面露忧愁之色,“你和我们说过要在临走前把这里的东西卖个好价钱、再从那群异教徒和犹太人身上敲一笔,而不是让他们找到个把我们的产业直接没收的合理借口。” “买家永远都有,他们不会和金钱作对。”卡萨德打断了对方的唠叨,他需要在关键时刻给大家找到些信心,“听我的,不会有错的。” 躲在帐篷里休息的伯顿只从两人的对话中捕捉到了只言片语,他把另一名阿拉伯人带来的坏消息视为商业中常见的风险。大部分白手起家的商人都要走过这一步,他们和那些生来躺在金山银山上的幸运儿或是那些在出手干预商业之前就已经通过其他手段积累了巨额资源的大人物不同。 他不得不承认卡萨德说得对。徒有其名的阿拉伯王子还有其他从英国人的枪口下逃出来的阿拉伯人用性命和血汗换来的这份产业值得认真对待,在它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将其抛弃无疑是相当不负责任的。但是,卡萨德却始终没有把伯顿从矿井里捞出来的意图,以至于伯顿产生了卡萨德想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像麦克尼尔那样一走了之的错觉。 “伯顿,帕克,你们两个跟我回城里办点事。”伯顿的遐想还没有结束,把前来报信的同胞送走的卡萨德返回了帐篷内,“别紧张,不是要现在就逃跑。在那之前我们得做些必要的伪装,让他们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能认清我们的主要目标。” “我有个主意。你就说自己要给矿工看病,他们不会拦着你的。”帕克提议用个更合适的借口骗取葡萄牙人的信任,“我看这里的矿工多半是有病的,就算是那些没病的也和病人差不多了。” “……你不是说医生只懂骗钱吗?”伯顿不悦地皱起了眉头,“那你就不要去看病嘛。” 帕克的建议得到了卡萨德的支持,雷厉风行的阿拉伯王子当即让矿井的负责人挑出些没法正常工作的矿工和他们一同进城。听说自己有机会在老板的带领下到城市去治病,大部分矿工木然地继续工作,仿佛这个消息和他们全然无关一样;少数看上去年轻些的黑人矿工,突然起劲地往监工的皮鞭和棍棒下跑,只求监工打得再凶狠些、最好能直接赐给他们一张进城的车票。 如释重负的伯顿换上了卡萨德递给他的旧衣服,光着脚跑到矿井外停放的一辆卡车旁,打算亲自给卡萨德充任司机。 “他们的天真太令人感动了,多亏这里不是刚果,不然他们只会因此而丢掉手脚。”伯顿对着自作聪明的黑人矿工们冷嘲热讽着,“卡萨德,这车子怎么开?我不太熟悉它……” “行了,我自己来开车。”卡萨德只觉得好笑,“你们两个在矿上没少受累,先歇着。” “哎,万一你在这个世界上打出了些名声,我就可以和别人说当年利比亚国王起兵的时候我也是开国元勋之一——” “什么国王,我一辈子都没做成的事情难道在这个平行世界上用几年就能做成吗?”卡萨德乐了,他跳上卡车,让伯顿也跟着上车,“……进城之后,有些事还要商量一下。这次和巴西那次不同,我们要直接面对意大利人的压力。” 几个小时之后,闷闷不乐地和其他有伤病在身的黑人矿工挤在卡车车厢里的帕克又一次进入了梦乡。他实在是太累了,这还得怪他在来矿井的第一天过于逞能。在他成功地证明了自己力大无穷之后,当值的监工兴高采烈地把帕克分配到了最危险的岗位上——被帕克顶替的黑人矿工每过几天就会因此而祈祷称帕克是神明赐予他们的礼物。 车子一路颠簸,跌跌撞撞地往最近的城镇驶去。托卡萨德的钻石矿的福,这座小镇最近发展得很快,有越来越多的务工人员以及希望自己能碰到好运气的商人来到这里谋生。为了让这些新居民能够正常生活,许多附属产业也很快建立起来,最近罗安达也有几家自来水公司前来商量合作事宜。 卡萨德说要带着伯顿先去看账本,他们把帕克和其他黑人矿工一起丢到医院里,扬长而去。被气得不轻的帕克试图在医院里耐心地等待着他们返回,可他的决心只持续了十几分钟。 跑到街道上散步的帕克用卡萨德给他的硬币买了张报纸,浑然不觉他在别人眼里的形象犹如乞丐。他需要了解外界的消息,需要寻找和其他战友有关的情报。 一则奇怪的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健壮的白人青年握住报纸,顺着原来的路返回医院,静静地等待着同伴们返回。到了晚上九点多,他才终于等来了前来接他的司机。那人把帕克送到了卡萨德的住处,便张口向帕克讨要赏钱。不想节外生枝的帕克不得不把身上剩下的钱全都给了对方,心里疑惑为何卡萨德雇佣的司机竟和出租车司机一般做派。 “伯顿,我有重要发现!”他拿出皱皱巴巴的报纸,兴奋地冲向伯顿,“你看……” 伯顿接过报纸,只见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提及最近有人在法属赤道非洲发现了不明飞行物。他愣了一阵子,而后失望地撇下报纸,教训道: “老弟,你真是糊涂了。博尚确实是个很有天赋的飞行员,但他是没法用蒸汽机驱动的普通飞行器完成跨大西洋飞行的,这是个基本常识。我知道这个平行世界的航空业也很发达,不过那种航空飞艇和博尚能接触到的类型显然不会是同一类。” “但是,你不觉得这有点巧吗?”帕克咳嗽了两声,用眼神征求卡萨德的意见,“上次整合运动宣称他们彻底摧毁共和军航空队是什么时候?博尚肯定逃出来了,他不是那种会轻易送命的人。” “迪迪埃·博尚确实不太可能用制作工艺低劣且得不到良好维护的航空炮艇横穿大西洋,但如果他得到了某些【人】的帮助,那么结果会大不相同。”卡萨德打断了同伴们的争执,“我会和我在北方的合作伙伴确认一下,到时候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在博尚的掩护下从法属非洲境内转移到利比亚。” 后记c(3\/5) end? OR8B-EPXD:疑云 or8b-epxd:疑云 巴伐利亚的慕尼黑迎来了又一个举世闻名的慕尼黑啤酒节,忙碌的商人和市民们将这座城市乃至整个德意志在过去十几年里经历的灰暗岁月冲淡了不少。就算日子依旧艰难,人们仍要说服自己坚强地生活下去、强颜欢笑地迎接着崭新的明天。 残酷的世界大战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托那些看起来有些软弱且摇摆不定的政客的福,德意志的绝大部分地区没有受到战争所害,这使得他们不必像隔壁的邻居们那样承受更惨痛的回忆。旧的德意志帝国宣告寿终正寝后,在帝国的尸体上建立起来的德意志国艰难地寻找着自救的方法。他们要和仇敌和解,也要向仇敌的新对手寻求合作机会,更要去努力开辟海外市场。德意志帝国的非洲殖民事业胎死腹中,但它的继承者们没有被过去的失败吓倒。 如同过去的奥地利人那样,如今的德意志人坚信着他们要从废墟中崛起、夺回失去的几十年、拿回他们应有的一切。 街道上的光头男人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再多出一个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人们偶尔会向这些秃顶者的脑袋投去幸灾乐祸的视线,而后便很快地转移了目光。当他们的注意力都纷纷被热闹的啤酒节吸引时,终于赶回了慕尼黑的埃贡·舒勒却没有享受节日的心思。归根结底,他终究不是德国人,也不是南德的巴伐利亚人,啤酒节对他来说是一种有些陌生的文化。 光头的瑞士学者提着一个公文包,不紧不慢地走在街上散步。他听到了许多陌生的口音,听到了许多不一样的语言,也从街上的面孔中寻找到了那些明显不属于德意志的轮廓。在这个世界大战所创造出的和平时代里,没有人会拒绝借着节日的机会放松的乐趣,无论是为了排解压力还是寻求新的利益。商人们赚足了钱,市民们则获得了愉悦的心情,这又是一桩双赢的生意。 “……听说我们和法国佬在巴西发生了一些争执。”也有坐在街边的商店门口喝酒的市民醉醺醺地议论起世界新闻来,“那群法国人啊,简直和英国人一样令人厌恶。” 舒勒皱了皱眉头,加快了脚步。绕过几条大街后,一栋干净整洁的居民楼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便是他在慕尼黑租住的公寓,和他一同居住的都是些体面人或学者,而舒勒不必担心那些不知趣的家伙把他的秘密泄露出去。 和邻居打了招呼后,舒勒返回了自己在顶楼的房间。他在把钥匙插到锁孔里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因为目击到地板上的一片狼藉而眼前一黑。坐在垃圾堆中央位置的迈克尔·麦克尼尔旁若无人地把自己所需的各类原料一字排开,俨然把舒勒的住处当做了实验室。 “麦克尼尔,这太危险了。”舒勒放下公文包,劝麦克尼尔把屋子收拾一下,“我真怕你在行动开始之前就把这栋楼炸飞上天……唉,你该不会真的姓诺贝尔?” “舒勒,我向你保证,等这事结束之后我就离开德国,绝对不再麻烦你了。”麦克尼尔头也不抬地说着,他用勺子从地上的小盒子里盛起些黑黄相间的粉末、倒入准备好的炸药筒外壳里,“我总要试一试,要把全部风险都排除掉再说。对了,那件事——” 埃贡·舒勒从身上找出一张宣传单,递给了麦克尼尔。麦克尼尔欣然接过传单,只见上面写有某个本地啤酒馆将要在周末承办的一系列活动。他很快捕捉到了自己所需的内容,而后平静地把传单放到一旁,自己继续无所顾忌地制作炸药。 麦克尼尔的强硬态度令舒勒无计可施。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舒勒就是想要后悔也晚了,况且麦克尼尔又不是在他的帮助下逃出非洲的。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舒勒确实在结束了和巴西人的合作项目之后试图打探麦克尼尔的消息并把自己的战友们从非洲带回欧洲,但那时候他却从巴西人口中得知这些要被重点看管的囚犯已经逃出了葡萄牙人的矿井和工地。 于是,闷闷不乐的舒勒和岛田真司分别,独自一人乘上了返回德国的轮船。他已经放弃了在这个通讯不便的时代寻找失散同伴的信心,因而当麦克尼尔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突然出现在舒勒的住处门前时,刚从研究所下班回家的舒勒几乎以为是麦克尼尔的鬼魂跑来找自己算账了——毕竟这个平行世界真的有灵魂和恶魔。 “我的运气比较好,葡萄牙人当中有些对整合运动不满的好士兵。”麦克尼尔提起了他逃出生天的惊险旅途,“……只是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了,但愿他们平安无事。” 见麦克尼尔平安归来,舒勒劝麦克尼尔在德国安分守己地生活一段时间,同时两人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搜寻失散到各地的其他同伴。然而,这个提议被麦克尼尔拒绝了,后者声称自己要在德国做一件【大事】。 “舒勒,我们确实被整合运动击败了,这是我必须承认的。不过,如果整合运动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欧洲盟友,它就没有能力在美洲兴风作浪。”麦克尼尔打定主意要用自己的方式扫除隐患,“绝对不能让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了,舒勒。亚洲的情况暂且不论,我们要亲手把欧洲的不稳定因素铲除。” 麦克尼尔所说的最终解决方案无非是暗杀。gdi和nod兄弟会都经常用这种方式铲除碍事的敌人,有时甚至不介意把对方的亲朋好友一并斩尽杀绝。面对舒勒的质疑,麦克尼尔解释说,杀死一两个战争狂人也许不能改变总的趋势,但总会把爆发战争的风险削弱一些。只要各方的不稳定因素都被削弱到了阈值以下,也许他们就有希望避免下一场世界大战爆发——无论是由德国人还是由俄国人挑起。 经不住麦克尼尔软磨硬泡的舒勒只好把自己先前搜集到的情报交给了对方。得知nsdap仍在德国活跃的麦克尼尔当机立断要前往慕尼黑、趁着这个组织在啤酒馆举行聚会的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 出于对结果的好奇,舒勒同意了麦克尼尔的计划,但他没有为麦克尼尔提供更多支援的意图。于是,麦克尼尔索性把舒勒的住处当成了手工工厂,他用自己在为共和军效力期间学到的本事制作用以夺取那些战争狂人性命的凶器。敌人可以千百次地逃过一劫,而麦克尼尔只要成功一次就够了。 “慕尼黑真是个好地方啊。上一次我们到慕尼黑,还是来听歌剧的。”麦克尼尔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他们在上一个平行世界的冒险经历,“这里有很多街道的格局没有发生改变……到时候如果出现了意外,我们也可以更快地逃脱。” 舒勒把公文包放回卧室里,返回客厅指导麦克尼尔组装炸药。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对麦克尼尔的计划持模棱两可的态度,而应该起先就明确地表示拒绝。结果,担心麦克尼尔闯下大祸的舒勒不得不在事实上协助麦克尼尔规划每一个环节,这些额外的事务严重地影响了他的思路。他来慕尼黑是为了思考另一个问题的,又不是专程要帮麦克尼尔实施一个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的刺杀计划。 “麦克尼尔,也许你选错目标了。”舒勒心想该在执行计划之前找个测试炸药的机会,他可以用更公开、更正式也更隐蔽的方式完成这一步,“nsdap目前在德国只是个没什么重要影响力的普通组织,他们缺乏干预德国发展方向的能力。如果你认为我们真的有必要把他们斩尽杀绝,你还不如考虑去暗杀几个德军高级将领,他们可是从十年前就一直喊着要让波兰从世界地图上重新消失。” “你所说的这些事,我之前考虑过了。”麦克尼尔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在安装雷管之前确实要更谨慎一些,“那些人同样很危险,但他们的危险仍被限制在传统意义上。舒勒,意大利的pnf在我们的世界中是可以和自由世界携手对抗俄国人的可靠组织,可到了被nsdap影响的时候他们就会把意大利变成和德国共同发起世界大战的轴心国之一。nsdap的危险不亚于nod兄弟会,它对某些东西的污染是永久性的。有他们在,那些离红线只差一步但还有救的家伙就会迈出无可救药的最后一步。伙计,来杯咖啡。” 光头的瑞士学者给麦克尼尔泡了一杯咖啡,这些咖啡都是他从巴西带回的礼物——整合运动用这种特殊的廉价礼品来感谢舒勒和其他德国人在巴西工作期间对他们的帮助。看样子咖啡价格在未来几年之内都没法回到原有水平了,只有上帝才知道全世界各地那些原先靠着咖啡生意发家致富的家伙要怎么应付新局面。 麦克尼尔喜欢这些咖啡,这是他目前能铭记在巴西的经历的唯一方式。他没有办法消灭整合运动,也没有能力把其他身陷囹圄的战友们拯救出来,而诅咒整合运动也并不能让那些宛如受到上帝眷顾的家伙从权力的巅峰跌落。他时常回想起自己和圣保罗起义军还有共和军的战士们勇敢无畏地迎战强敌的日子,那时他们可以放下彼此之间的分歧、共同对付全巴西公民的大敌。 诚然,曼努埃尔·利马的要求是无比正当的:巴西人有权得到更多的选择。世上没有不付出代价就能轻易得到的果实,即便是在全世界眼中光鲜亮丽的欧洲也有着凄惨的过去。如果仅把整合运动所做的一切视为巴西人行走在这条道路上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麦克尼尔也许会更加平静地接受结果。 可他不能。自古以来用着正大光明的旗号做着龌龊事的野心家太多了,也许曼努埃尔·利马只是其中之一。有时候这些野心家会慷慨地引领自己的同胞走上一条崭新的道路,但那不会是他们的初衷,更像是厌倦地施舍给公民的残羹剩饭。 他停止了思考。就算他给自己找出再多的借口,他也已经失败了。与其幻想着自己能在过去的某个时刻逆转乾坤,还不如多花些心思考虑该怎样防患于未然。 麦克尼尔的想法很简单,他有些庆幸自己能赶在啤酒节实施行动。最近全德国乃至全欧洲各地都有许多游客前来慕尼黑旅游,这些人员的涌入加大了慕尼黑当地警察维持治安的难度,也给了他一个浑水摸鱼的机会。按照他的设想,他会把定时炸弹放在酒馆里的隐蔽角落,并在nsdap的干部们前来聚会之前找个机会离开。在此期间,一些意外可能会让他的行动失败,比如炸弹失灵或是闲杂人等有意无意地发现了炸弹并将其挪走……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他当然不会自己抱着炸弹和敌人同归于尽,那太愚蠢了,而且他并不像上一次舒勒刺杀美利坚帝国的皇帝那样可以事先准备一个为他代劳的替身。相反,如果爆炸没有发生或发生在了错误的地点,麦克尼尔会亲自冲入啤酒馆、把前来参加聚会的nsdap干部们逐一射杀。他有信心把那些人全都干掉,只要他不被敌人或赶来的警察当场击毙,也许他还有死里逃生的机会。 制作好用来测试的炸药后,麦克尼尔迫不及待地前去舒勒提供的实验场地进行测试。他坚持要求舒勒给他找一座大小和那座酒馆差不多的测试建筑,这样他才好确认破坏效果,但舒勒称自己只能给他寻找一座偏远的空旷厂房以免引起当地警方警觉。 闷闷不乐的麦克尼尔和舒勒一同乘着卡车赶到郊外,一头扎进了厂房里。只有远超预期的爆炸效果能给他一点安慰,这其中少不了舒勒的指点。谈起那些一闪而过的灵感时,埃贡·舒勒谦虚地表示,自己被伊普西龙抓去埃及的时候确实因为考虑动手越狱而自学了不少制作炸药的方法。 “还有什么是你学不会的?”麦克尼尔笑了,他没有怪罪舒勒在过去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没有和他见面,也没有因为舒勒给敌人提供了一些先进的技术而感到苦恼。平心而论,埃贡·舒勒只能在研究所或实验室里发挥作用,让这个光头的瑞士学者跟着麦克尼尔等人一起钻进山区简直是浪费其才能,而且舒勒给敌人提供的那些帮助还远远没到能影响战局的地步,“唉,要是你这一次一直跟着我们就好了……” “说起这个……麦克尼尔,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趁着麦克尼尔得意忘形时,舒勒不失时机地抛出了一个让麦克尼尔也有些意外的话题,“我是所有人当中最早跟着你一起去其他平行世界冒险的,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聊一聊自己的经验了。之前我和岛田说过任何一个存在超能力的平行世界的【时空稳定性】都存在严重的问题,但这个还不是重点。你看,对于每一个平行世界的人来说,我们的外来者身份并未被他们发现,而我们所做的一切则以真实历史的方式留存在他们的记忆之中。” 戴着厚厚一副眼镜的瑞士学者停顿了一阵,试着劝诱麦克尼尔自己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你想说我们的世界也是被其他人改造过的?”麦克尼尔做了个鬼脸,而后恢复了观看爆炸测试前的淡漠神情,“这种理由,我也已经考虑过了。哼,要说谁最像是来自其他世界的入侵者,那人一定会是凯恩。” “不,我不是说凯恩。”舒勒摇了摇头,麦克尼尔丢出来的老套答案并不让他感到意外,“你认真听我讲:我曾经尝试着把最关键的差异总结出来,来分析为什么我们的世界和其他一半以上平行世界的历史会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发生如此大的偏差。即便不考虑泰伯利亚,光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所发生的偏差也已经非常明显了。” “那是因为nsdap的奥地利人领袖在出狱当天神秘失踪了,然后nsdap成了一盘散沙。我想那家伙估计是被什么路过的流氓打死了,要不就是害怕得躲回他奥地利老家当画家了,这都是很有可能发生的。舒勒,这话你已经和我说过十几遍了,我没有兴趣再听一遍。”麦克尼尔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让舒勒不要说废话,“没关系,等我办完这件事,要是我还没被关进监狱,那我就偷渡到俄国,往圣彼得堡或是莫斯科的广场上扔一颗炸弹,把俄国佬的领袖们也全都送去见上帝。” “仅仅如此吗?”舒勒捂住脸,他想起了自己在这个平行世界上见过的那些着名学者,“那么,你来解释一下,为何已经在美利坚合众国定居了那么多年的尼古拉·特斯拉偏偏只在我们的世界里突发奇想地要跑到俄国去定居呢?嗯?他甚至还因此而比他的【平均寿命】多活了好几年。有那么多历史学家要写书研究特斯拉离开美国的真实原因,那些胡乱分析还不如直接说特斯拉是隐藏起来的nod信徒呢。我们的世界……说不定已经被不止一人改写过了。” 麦克尼尔哑口无言,他想了好一阵也不知该怎么解释。类似的事情时有发生,gdi的着名科学家阿尔方斯·吉罗(alfonse giraud)就是被nod兄弟会绑走的,因而麦克尼尔也相信尼古拉·特斯拉是被nod兄弟会绑架到俄国去的。用万能的nod兄弟会当做借口来解释问题,会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显然,一个德国佬的失踪不会让一个美国人突然成为nod兄弟会信徒。”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他认为舒勒的说法值得认真考虑,说不定他们能找到分析其他平行世界的新方法,“我记住了,这事等我们结束在这个世界的冒险之后再谈,大家的集思广益更有效一些。” 到了周末,麦克尼尔一大早便感到了nsdap即将举办聚会活动的啤酒馆附近。他成为了这家啤酒馆今天开店营业时的第一位顾客,并在酒员工们面前认真地表演了一番自己的酒量。实话实说,麦克尼尔平时和伯顿喝酒时都不见得能喝下这么多,但今天他是带着任务来的,饮酒作乐是他最大的伪装。 酒过三巡,头脑还能勉强保持清醒的麦克尼尔开始寻找放置炸弹的合适位置。他强迫自己过滤掉那些杂音还有覆盖着视野的光圈,不然他只会一头栽倒在地并在他人发现他藏在疑似装有葡萄酒的精致盒子里的炸弹后被扭送到警察局。谢天谢地,凭着多年来的打滚经验,他成功地将自己的礼品盒塞到了临时搭建起来的讲台下方。但愿清洁工和其他顾客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中午时分,在酒里逗留了整整一个上午的麦克尼尔打着哈欠迈出了酒大门。他打算到附近的书店找舒勒,却惊讶地发现套着一身蓝色背带裤工装的舒勒满身机油地向他走来。 “我去帮他们做了些善事。”戴着一顶不伦不类的安全帽的瑞士学者一本正经地说道,“这酒的屋顶得再用心装饰一下。” “这样也好。”麦克尼尔点头称是,“咱们找个安静些的小酒馆休息,再吃点本地的特色美食。上次来慕尼黑的时候,我是只顾着收拾食尸鬼了……” 下午两点多,一队身穿褐色衣衫的人马在前呼后拥之中穿过街道,正从麦克尼尔和舒勒身边路过。吃着猪肘子的麦克尼尔满不在乎地舔了舔手指,让有些心神不宁的瑞士学者只管大吃大喝。过了一个小时,酒足饭饱的麦克尼尔只听得一声巨响传来,他连忙拉住舒勒,让舒勒先别忙着逃跑。 “等其他人都冲过去救人的时候,咱们再混进去。把所有活着的,都弄死。”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被炸塌的啤酒馆废墟还在火海中挣扎,和其他一脸焦急的德国人一同赶往火场的麦克尼尔却并非为了救人而去。他要把祸患扼杀在这里,决不能让那些野心家再有为所欲为的机会。 “有人吗!?”他头一个扎进火场,向着残垣断壁呼喊着,“还有人活着吗?” 一个微弱的呼救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迈克尔·麦克尼尔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声音的来处,见一个两颊深陷、身穿褐色衬衫的中年男子正躺在土石下,那人的五官都扭曲成了一团。看到有人前来搭救自己,那自命不凡的领袖连忙向麦克尼尔求救,只盼着能早日脱离苦海。 他确实得偿所愿了,只不过并非以他预期中的形式。确认伤者动弹不得后,麦克尼尔从旁边找来一块破布,把伤员的嘴堵上,又在伤员惊恐万分的目光中挪来另一块石头,作势要把只剩下个脑袋露在外面的伤者彻底埋在下面。 “oh warte, ich habe ee sache verssen wie hei?en sie?” “he? rudolf he?” “was fur e toller na gute nacht” 说罢,迈克尔·麦克尼尔用力地把石头向下按去,将那伤者结结实实地砸到了瓦砾堆之下。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拍了拍手,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后记d(4\/5) end? OR8B-EPXF:魑魅魍魉 or8b-epxf:魑魅魍魉 “你不回希腊吗?”岛田真司喝了一口咖啡,心里有些想念圣保罗的特产了。喝惯了巴西的咖啡后,他悲剧性地发现自己在咖啡方面的口味变得挑剔了许多,而他喝茶时反而更随便一些,“虽然现在我们的机会比以前多出了许多,有时间还是要回祖国看一看的。” “那你现在应该在日本而不是在这里和我一起晒太阳,岛田。”坐在桌子另一侧的斯塔弗罗斯调整了一下遮阳伞的角度,这样他们两个就能一面欣赏着海滩上的风光一面自得其乐地享受难得的假日了,“在我看来,这个团队里真正比较在乎故国的是卡萨德,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回到他的家乡去用他最新掌握的资源和本事改变些看似不可改变的定律的机会。跟他相比,你的决心有待加强。” “不,你的理解有误。”岛田真司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个人影,“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本想回日本看一看的,哪怕我并不是多么喜欢这个平行世界的日本。” 话音刚落,岛田真司所指的那个中年男人便立即转过头来,向着他们二人所在的位置走来。在这处空荡荡的海滩上,他们几乎是唯一的游客,而且少数带着帐篷和遮阳伞前来的白人游客也没有和他们争抢【领地】的意图。于是,岛田真司和斯塔弗罗斯兴高采烈地圈起了一块地盘,将其当做他们今天的聊天室。 不过,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一个两人都无法忽视的风险近在眼前。宇治孝康,那个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神秘莫测的魔法师,对于这支团队而言从来都是个不小的隐患。尽管对方在巴西的冲突期间几乎没有明确地对他们表示出敌意(甚至还间接地帮了舒勒和岛田真司几次),岛田真司仍然盼望着能从对方身上找到更多的秘密。多亏他名义上为整合运动做出的那些贡献,当宇治孝康找了个借口试图远走高飞时,岛田真司得以紧随其后。 这并不是岛田真司本人的突发奇想。当宇治孝康向他们道别时,岛田真司敏锐地察觉到跟随在宇治孝康身边的一个随从有些眼熟,他后来越想越觉得那人像是本应被送往安哥拉的斯塔弗罗斯。为了确认这一点,打赌宇治孝康目前还不想对他们大开杀戒的岛田真司决定刨根问底,他乘上了同一艘轮船,和这位无意隐匿行踪的神秘魔法师一同前往印度。 在轮船上,岛田真司首先见到了重获人身自由的斯塔弗罗斯。有些秃顶的希腊人苦笑着对他说,要不是宇治孝康一时兴起把他救出,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安哥拉的矿井里打工了。 “有意思。”岛田真司陷入了沉思之中,“我和他说着相同的语言,可是他对我没有什么优待。斯塔弗罗斯,你说实话,你们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 “你的怀疑让我反胃,岛田。”斯塔弗罗斯被激怒了,他告诉岛田真司,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宇治孝康会救下他,也许那只是源于一时兴起的魔法师对于多次破解自己魔法的普通人对手的好奇,“什么协议?我不知道,你来替我说一说。我们有什么可以和他讨论的条件吗?没有。” 然而岛田真司终究没有鼓起勇气在轮船上直接去找宇治孝康,尽管斯塔弗罗斯说自己可以代为传达意见。直到一行人抵达了印度之后,岛田真司仍然没有主动前去打扰对方的想法,但他又明目张胆地跟踪着宇治孝康,此举让和他同行的斯塔弗罗斯十分不满。 终于,两人穿过印度的大街小巷,来到了宇治孝康的目的地——一处有些偏僻的沙滩。不相信宇治孝康只是要前来放个假的岛田真司又在此监视了数日,然而他还是在斯塔弗罗斯的劝说下决定结束这种尴尬的准接触状态。 “你跟踪了我这么久,却什么都不说。”披着一件浴衣的宇治孝康来到遮阳伞旁,拖来了第三把椅子,“而且我明明让你的同伴来找你商量,然而你还是要保持沉默。如果你碰上的是以前的我,你已经死了。” “宇治先生,请你理解我本人还有我的同伴们的心情。我们来自一个……没有什么魔法的平行世界,而且那些拥有超能力的家伙最终也还是人类。他们和您不一样……我们没有和您一类的【人】打交道的经验。”岛田真司不确定该给对方递上咖啡还是茶,他只好把两样饮品都送到了宇治孝康面前,“我知道您要躲避华击团的追查,所以我已经帮您销毁了一些重要证据……而且也确保一些不可靠的当事人会永远闭嘴。接下来,我想我们是时候谈谈真正意义上的合作了。” “我们已经合作过了,而且效果似乎还不错。”宇治孝康挑起眉毛,他那和长间晋三有九成以上相似的相貌仍然会时不时地令岛田真司和斯塔弗罗斯产生幻觉,“你们得到了重要的思路和同伴的生命安全,而我得到了一个用其他方式审视魔法的机会。除此之外,我们还联手欺骗了那些自认高明的贤者许久,发生在巴西的一切会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团。” “是的,这次合作让我们双方都受益良多。”岛田真司看了一眼只顾着喝咖啡的斯塔弗罗斯,“但是,我们也许都该承认这次的合作存在许多巧合。我们的理念和使命都没有严重的冲突,这是合作的重要前提。到了其他平行世界、其他一方不同的天地,这一切会截然不同。我们会遇到更不愿合作的对手,而您会遇到比您强大千百倍的敌人……所以,我所说的新合作,是针对我们各自的下一个目的地的情报交流。” 宇治孝康不是人类,或者说至少在他原先的世界里不是人类。这个有着一张和长间晋三近乎一模一样的脸但又有着另一张岛田真司见识过的恐怖面孔的神秘魔法师从来不屑于掩饰他对人类的厌恶和鄙夷,也许他对岛田真司的些许善待仅仅来自相较白人而言更熟悉的相貌和语言。尽管如此,之前的交流经验让岛田真司坚信宇治孝康是个有理智的魔鬼或妖怪而不是什么完全失去理智、被某种更为崇高的意志支配着的恶魔。 “那没有必要。”宇治孝康喝了一口茶,不屑地瞪了岛田真司一眼,“你们如此小心谨慎,皆由于你们过于弱小,所以你们才需要在每走出一步之前思考再三。作为对手的你们弱得连被我消灭的价值都没有,而我只要不去和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恶魔正面较量……哼,谁也没本事抓到我。” “恐怕并不是这样,宇治先生。”斯塔弗罗斯示意岛田真司先保持安静,他严肃地转向宇治孝康,希望对方能明白他们都处在一场以性命和理念为赌注的恶劣游戏中,“你在这个世界确实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对手,而且我可以说即便是华击团的精英也要竭尽全力才能从动用真本事的你手下保住一条命,但那只是因为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对手是我们这些【凡人】。他日若是你处在我们的立场上,比如说来到了一个真正存在神灵的世界,那时你又算得上是什么呢?你要凭着你那微不足道的力量去和真正意义上的神较量吗?不要说全知全能的主和救主耶稣基督了,即便是那些被偶像崇拜者供奉的家伙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你碾碎。” 希腊人停顿了一阵,等待着宇治孝康的反应。他担心喜怒无常的神秘魔法师会恼羞成怒之下把他们两人杀了灭口,反正这里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得了宇治孝康,而总会在关键时刻跳出来嘲笑他们的李林又从来不会主动搭救他们。 他赌赢了。一脸郁闷的宇治孝康又喝了一口茶水,语气蛮横地同意了岛田真司的要求。 “那你就说说看。”宇治孝康脸上的肌肉摆出了十分凶恶的阵势,“我虽然读不到你们在其他世界的经历,想看清你们有没有说假话还是很容易的。” 戴着眼镜的日本青年学者小心翼翼地表述着自己的观点,以免因为某句他自己没察觉到有异样的话而激怒对方。凭着自己的记忆,他把埃贡·舒勒和彼得·伯顿对于李林所安排的冒险逻辑的规律向对方和盘托出,希望宇治孝康能因此而重视双方之间的情报交流。 这其中的重要一环是彼得·伯顿推理出来的。伯顿认为,他们将要造访的下一个平行世界的情报藏在当前的平行世界和挑战者身上,只要把二者所具备的特征提取出来加以总结,提前理解他们在下一个平行世界的主要工作并不困难。例如,上一个平行世界的食尸鬼除了吃人之外只能饮用咖啡,而这一次引发了起义的圣保罗正是以咖啡而闻名。 相对地,交换彼此的情报以便了解即将到来的下一个挑战,对于岛田真司和宇治孝康来说都会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太阳变得又刺眼了一些,斯塔弗罗斯不失时机地提议他们回到租住的房子内休息,不然也许在这里休息的游客当中就会有人听到他们的无心之语并起疑。虽说岛田真司一再强调说和其他平行世界有关的交流都会被李林创设的某种机制自行屏蔽,但他还是同意了斯塔弗罗斯的要求。为了让宇治孝康对他们的信任更深一层,岛田真司还主动提议到宇治孝康的住处继续商讨合作事宜。 一进入宇治孝康租住的平房,岛田真司和斯塔弗罗斯都愣住了。他们分明记得这些简陋的房屋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而宇治孝康却把他的住处打点成了古色古香的大宅子。细心的斯塔弗罗斯先退出房子,从外面重新看了一下房子的占地面积,而后小声对岛田真司说,这个房间的大门通向的说不定是世界某处的另一处豪宅。 “的确,里面的面积比外面大。还有这些家具,我只在皇帝陛下的住处见到过做工类似的东西,它们都是没法随便搬走的。”岛田真司也看出了些许蹊跷,“对了,我听麦克尼尔说过,gdi联合维和部队的第一任总司令哈金将军就搜集过类似的豪华家具。” “不仅如此,你看这些花瓶,还有墙上的字画。这些东西也许该出现在英国的某个博物馆里……不,我确定有些东西是我在博物馆里见过的。你看,他是个知道怎么享受生活的人,或许他和我们的伯顿先生会有很多共同语言。”秃顶的希腊人对着屋子里的布置指指点点,“唉,要是超时空传送能得到广泛应用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早上到布鲁塞尔或阿姆斯特丹开会,然后晚上直接回到雅典休息。” “坐飞机也行啊。”岛田真司笑了笑,“你不是有自己的专机吗?” “那不一样……” 当两名访客议论着房间里的布置时,宇治孝康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客厅中央位置的大椅子上。这椅子几乎能容得下两个人并排坐下,但宇治孝康总能用看上去与臃肿或格外壮硕无缘的躯体让这种视觉上的错乱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于李林来说,也许他是微不足道的,而对于岛田真司和斯塔弗罗斯而言他则和李林没什么区别:都是能够转瞬间决定他人生死的不可名状的怪物。 双方之间潜在的对峙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了。然而,在他们结束冒险之前,放言说自己可高枕无忧地享受胜利还为时过早。古往今来的神话传说中有许多仅凭名字就能诅咒他人的故事,而岛田真司愿意相信那些传说故事会在一个魔法真实存在的世界上成为现实。涉及到他们的个人信息时,他必须谨慎一些,更不必说他是在没有他人同意的情况下自行向第三方泄露情报了。 岛田真司先做起了自我介绍,他把自己的生平大致描述了一番,而后挑出了几个对方可能感兴趣的重点进行详细解读。这是他们目前交流其他平行世界情报的唯一方式——宇治孝康没有办法用这个世界里的魔法直接读取岛田真司的记忆,或者说同其他平行世界相关的一切都是看似神通广大的神秘魔法师无法触及的,因而他也必须从岛田真司的口述中了解到那些可能对他的下一次冒险至关重要的消息。 “我改主意了。”过了十几分钟,宇治孝康打断了岛田真司的叙述,“你们有很多人,而我只能从你的描述中了解他们。就算你全都说了实话,只凭着你对他们的粗略了解,想必其中也有些秘密被你忽略掉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把你回忆起来的全部内容记录下来……书房在你左侧,自己找纸和笔把重要的东西写下来。” “你打算先让我们把所有情报都提供给你?”岛田真司皱了皱眉头,“这很不公平。你可以用魔法感受到我们的心态,而我们根本无从知道你所说的内容是真是假。” “那么我们先来换个稍微公平一些的条件。”宇治孝康皮笑肉不笑地答道,“要是你能猜出我的身份,我就先把我的故事告诉你;反过来讲,要是你没猜中,你就听我的。” 这下岛田真司傻眼了,他当然没办法猜中对方的真实身份,因为宇治孝康此前声称自己曾经在日本的历史上扮演过不同的角色,这一说法直接断绝了岛田真司把宇治孝康和特定历史人物关联起来的希望,况且宇治孝康也从未说过自己可能和某个神灵或妖怪有联系。绞尽脑汁又不想以卵击石的岛田真司只得干脆利落地认输,他垂头丧气地躲进旁边的书房里,提笔开始记录对方可能感兴趣的情报。 斯塔弗罗斯向窗外望去,他一眼就看到了相同的沙滩和他们放在沙滩边缘的桌子还有遮阳伞。这座屋子里发生的变化对他来说太复杂了,但他估计埃贡·舒勒也没有办法说清其中的来龙去脉。魔法果然还是他永远无从理解的未知领域,而他也为自己所生活的世界中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魔法和超自然生物而窃喜。 “你看起来似乎不为你的同伴所承受的损失而担忧,斯塔弗罗斯先生。” “我在思考问题,宇治先生。”斯塔弗罗斯正色道,“比如说,你不去救别人偏偏只把我救下的理由。几个月过去了,我还在考虑这件事。再比如说,你来印度的原因。” “后一个问题稍微简单一些:印度足够乱,这里有成千上万个装神弄鬼的乡村巫师,而华击团的人估计在几个月之内都找不到什么线索。至于前一点……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宇治孝康脸上的愠怒消退了不少,“我观察你们很久了,你是他们当中最让我好奇的一个。用你们人类比较学术一点的话来讲,你的身上似乎存在好几个不同的人格。” “想做大事,都要先当好多面手。”斯塔弗罗斯没有否认对方的说法,“我做过游击队员,当过将军,后来又当了总统。不戴好这些面具,我就没有办法实现我的理想、践行我的主张。” “演戏是一回事,演不属于自己的角色又是另一回事。面具可以有很多副,但是面具下的那张脸却只能有一张。”宇治孝康若有所思地盯着斯塔弗罗斯,“我当然见过你所说的那种人,他们确实能够完美地适应不同的身份。然而,排除掉那些身份之后,他们总会在一个角落里找到真正的自己。你的同伴们,例如那个麦克尼尔还有那个伯顿,都有不会被面具所掩盖的真心,就连那个脑子里只装着打打杀杀的帕克也一样。” “很有意思的说法,我记下了。”斯塔弗罗斯喝了一口宇治孝康给他们两人准备的热茶,言语间多了几分不悦。他不喜欢这种被单方面压制的感觉,但愿李林以后不会给他们安排类似的对手了,“刚才岛田赌输了,真令人遗憾。关于我们各自的过去,连我们自己都不一定能说明白,因为大家总会在回忆过去的时候选择性地美化自己的记忆。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先谈一谈眼前的事情——具体来说,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所经历的一切能提供的情报。后想出来结论的人要优先提供己方的信息。” 宇治孝康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挑战,但他并没有当真埋头苦苦思索,而是用另一种好奇的视线打量着斯塔弗罗斯。客厅里暂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海风吹过窗帘的声音。带着咸味的微风穿过客厅,也扰乱了斯塔弗罗斯的思维。主动向另一个不知有着多少年寿命的怪物提出挑战的斯塔弗罗斯只是想替岛田真司争回一点脸面而已,可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成熟的想法。 “让我们结束哑谜。”过了一分钟,宇治孝康开口了,“我先提出一点:恶魔是由人类转化而成的怪物,而且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必须依赖人类的躯壳或人类制造出的其他躯壳才能活动。对于我来说,这一条规律可能是字面意义上的;对你们而言,它要取引申义。会符合这一条规律的,也许是我们在下一个世界遇到的敌人,也许会是带着不同目的前来的挑战者。” “等等,你只是把已有的东西换了个说法——”斯塔弗罗斯急忙争辩。 “也许,但你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把它换个说法来讲好。乖乖到书房里和你的朋友讨论一下怎么提供情报,如果你们在里面掺了假……”他顺手指了指地面,“我就把你们送到海底参观龙王宫。” 担心宇治孝康说到做到的斯塔弗罗斯灰溜溜地逃进了书房,头也不回地把门关上了。意兴阑珊的神秘魔法师动了动手指,想把空杯子收拾好,却发现茶几上凭空多出来了第四副杯子。 “请别介意,我只是顺路来喝茶的。”浑身上下笼罩在一片漆黑中的李林笑着举起了茶杯,向宇治孝康问好,“你们今天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实在是可喜可贺。” “我早知道你的目的不是唆使我们彼此对抗,不然我在巴西时只需要几天时间就可以把他们斩尽杀绝。”宇治孝康沉下脸,他动了动手指,想让杯子飘向自己,而他又一次沮丧地发现自己的魔法在李林面前不起任何作用,“然而我还是觉得自己中计了。你的神威远超我的想象……而你的兴趣当真只是看着我们这些蝼蚁自相残杀或装模作样地携手合作?” “您说自己不在乎人类如何,所以我奉送同样的一句话给您:我也不在乎你们如何。”李林的头发忽然变长,眨眼间便占满了整个客厅。 “……我听懂了,你不在乎我们,但你在乎人类。”宇治孝康点了点头,他自认为已经搞清了又一条能助他自保的规律,“只要这最后的结果有利于你所说的人类,互为对手的双方不管是真的厮杀还是互相合作,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 李林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不声不响地把头发变回了原来的长度,但仍有一大半头发垂落到了地面上,形成了黑色的瀑布,“这是你自己说的。” “那我们刚才的推测——” “我没有把风险告诉你们的义务。”李林打了个响指,他面前的杯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看在您活了千百年、积累了不少人生经验的份上,我再多提醒您一句:想一想在巴西北部的未充分开发地区最容易出现哪一种人。” 宇治孝康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想向李林多追问几句,但李林已经化成了黑烟、从窗口飘走了。怅然若失的神秘魔法师转过身,正撞见岛田真司从书房里跑出来: “宇治……宇治……我知道你该是谁了!”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叫喊着,“传说中三大妖怪之一的【大岳丸】!” 后记f(5\/5) end or8b end? 结算 difficulty: defn 3 rank: aster serant (or-8b) hit rate: 30 sre: c ______ operation paraiba s?o paulo nstitutional revotion ary (centrist deocracy- liberal nservatis ) alliance: as rais nstitutional revotion ary (nservative deocracy- agrarianis ) neutral: rio grande do sul nstitutional revotion ary (authoritarian deocracy - national nservatis ) eney: a??o tegralista brasileira (ezeiel rtez chagas, national populis - oderate national legionaris ) ______ battle of s?o paulo 4th chivalry regint of s?o paulo nstitutional revotion ary (ronel gtavo ares cardo, liberal deocracy- national liberalis ) alliance: 2nd fantry division of s?o paulo nstitutional revotion ary (neral de divis?o julio reis braga, nservative deocracy- agrarianis ) neutral: rio grande do sul nstitutional revotion ary (authoritarian deocracy - national nservatis ) eney: 10th fantry regint of brazilian ary (ronel eduardo salgado, paternal autocracy - ilitary junta) ______ operation northern expedition 2nd fantry division of s?o paulo nstitutional revotion ary (neral de divis?o julio reis braga, nservative deocracy- agrarianis ) alliance: as rais nstitutional revotion ary (nservative deocracy- agrarianis ) neutral: brazilian republican ary (libertarian cialis -revotionary front) eney: exército brasileiro (arechal toás barreto silva, paternal autocracy - ilitary junta) ______ battle of rio araguaia 4th chivalry regint of brazilian republican ary (ronel gtavo ares cardo, cial deocracy- popur front) alliance: 11th fantry division of brazilian republican ary (neral de brigada orndo lira sta, radical cialis -revotionary front) neutral: a??o tegralista brasileira nstitutional faction (anuel dodt lia, paternal autocracy - civilian dictatorship) eney: northeast ilitary and of exército brasileiro (neral de divis?o carlos sioes barbosa, paternal autocracy - ilitary junta) ______ battle of pará 4th chivalry regint of brazilian republican ary (ronel gtavo ares cardo, cial deocracy- popur front) alliance: 11th fantry division of brazilian republican ary (neral de brigada orndo lira sta, radical cialis -revotionary front) neutral: a??o tegralista brasileira (anuel dodt lia, paternal autocracy - civilian dictatorship) eney: exército brasileiro (arechal toás barreto silva, paternal autocracy - ilitary junta)? 第九卷(OR8A)BGM(更新中) 第九卷(or8a)bg 请各位读者在相应bg下观看对应章节。 —— op: 曲名:凶兆 众生皆为棋子。 ed: 曲名:grace ~jroh -a the-~ oga 现实没有童话。 ep1主题曲: 曲名:塩と苦难の歌 ~ギラバニア湖畔地帯:昼~ 风云变幻的冷战已接近尾声。 ep1体育场场景曲目: 曲名:all life is hostile 团结一致只是元首一厢情愿的幻觉……或阴谋。 ep1德军训练场景曲目: 曲名:信念 南亚前线的钢铁雄鹰。 ep1德印联合军演场景曲目: 曲名:fatalist 单方面的游戏。 ep1伯顿谈判场景曲目: 曲名:acre underworld 凭 证 饮 酒 ep1机甲测试场景曲目: 曲名:侵略 (43b,44a,45b) 意义不明的全行业扩张。 ep1孟加拉人训练场景曲目: 曲名:farbanti 复仇即将开始。 ep1公路枪战场景曲目: 曲名:the drowng 连伯顿都不敢设想的大胆举动。 ep1白袍大斋会场景曲目: 曲名:unleashed 完全放飞自我的民间宗教。 ep1达卡城市游击战场景曲目: 曲名:searchlights 必败之战。 ep1撤退场景曲目: 曲名:aordg to pn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ep2主题曲: 曲名:on a pale horse 白 马 到 来 ep2城市生活场景曲目: 曲名:run 人生永不止步。 ep2达卡谈判场景曲目: 曲名:wasted uls 看似充满悬念的无异议结果。 ep2调查印军场景曲目: 曲名:belly of the beast 人间行为艺术。 ep2东孟加拉调查场景曲目: 曲名:this is gog to hurt 面对真相需要勇气和理智。 ep2东孟加拉乡村混战场景曲目: 曲名:ancient cities 总有些人要成为代价。 ep2游骑兵战斗场景曲目: 曲名:destation earth 守土有责。 ep2寺庙场景曲目: 曲名:faqeer sha qandar sha 只觉回到老家的卡萨德。 ep2杰索尔夜袭场景曲目: 曲名:blood of an 癌变中的现状。 ep2巴基斯坦军队撤退场景曲目: 曲名:blood st 血债血偿。 ep2突袭泰伦矿业公司设施场景曲目: 曲名:the g stor 这仍然只是个开始。 ep3主题曲: 曲名:fatal vision 有些东西是不该看见的。 ep3装甲猎兵训练场景曲目: 曲名:theforce 和平源自力量。 ep3卡萨德寺庙场景曲目: 曲名:bharoto bhagyo bidhata 净土不再。 ep3白袍大斋会行动场景曲目: 曲名:spirit of daasc 欲望的背后也包括理智。 ep3夏普敦公司研究场景曲目: 曲名:the park 岛田真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ep3帕克潜入场景曲目: 曲名:daddy's back 感受到了专业不对口的恐惧。 ep3博尚飞行场景曲目: 曲名:be on be 博尚:我只是个路过的王牌飞行员而已。 ep3帕克突袭地下设施场景曲目: 曲名:wyvern 号称一人连队的实力。 ep3舒勒和岛田真司商议场景曲目: 曲名:ld light 理念和私欲的完美结合。 ep3渡河混战场景曲目: 曲名:why we fight: strg artet c-sharp or op 131 这是我们的战争,但终究还是你们的。 ep3屠杀比哈尔人场景曲目: 曲名:judgnt day 完美受害者的形象不复存在。 ep4主题曲: 曲名:the party reven 所有人都自以为是赢家。 ep4达卡会谈场景曲目: 曲名:london callg 意味深。 ep4麦克尼尔私下行动场景曲目: 曲名:agony 终于返回正轨。 ep4岛田真司检测场景曲目: 曲名:転送 看似什么都说了其实什么都没说的岛田真司。 ep4怪物现身场景曲目: 曲名:serio decision 他们似乎又错过了什么。 ep4突袭住宅区场景曲目: 曲名:special forces 恐惧只是个幻觉。 ep4米切尔出击场景曲目: 曲名:broken bond 同样进入了圈套的受害者。 ep4舒勒来访场景曲目: 曲名:lebensborn 仍未远去的历史在呼唤。 ep4加尔各答场景曲目: 曲名:unrest 未知的不祥预感愈发强烈。 ep4伯顿逃跑场景曲目: 曲名:on the trail 猎人也有被啄了眼的那一天。 ep4北线混战场景曲目: 曲名:袭撃 麦克尼尔还没有明白情况的严重性。 OR8A-EP0:躯壳 or8a-ep0:躯壳 迈克尔·麦克尼尔给彼得·伯顿倒上了一杯咖啡,而后动作迟缓地坐在椅子上。随着头顶的【灯光】变得逐渐柔和起来,他的情绪也稍微放松了下来。虽然伯顿称得上是队伍中最沉迷享乐的人,这家伙的审美在某些场合偶尔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有一个问题值得我们重视,迈克。”伯顿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烟,他对麦克尼尔诉苦说,自己先前由于生活所迫已经被迫戒烟许久了,“在8号平行世界的冒险过程中,被困在战场前线的我们和处于城市安全地带的舒勒等人长期失去联络,而且几乎成为敌人。虽然我们先前为此准备了一些预防措施,然而这些手段在通讯条件不发达的情况下全部失效了,事实上我们几乎是靠着李林制造出的种种巧合才勉强聚集到一起的。” “我反而相信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遇到类似的困境,伯顿。”麦克尼尔反而镇定了许多,尽管他差一点就丢掉了性命,“李林在试探……不,他不需要。他本就能感受到我们的极限,因此才为我们特地挑选了这样的考验。” 一直以来,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众人都试图揣测李林的真实意图。一旦他们看破了李林的用意,就可以据此制定一些更有针对性的方案。当然,从理论上来讲,这些方案大多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李林大可以临时调整他们即将前往的下一个平行世界或是与他们相遇的对手。 不过,麦克尼尔坚信李林不屑于那么做。他是所有人当中第一个与李林接触的,并且从李林的话语中感受到了对方隐约对凯恩的庇护。既然凯恩多次死而复生,那个邪恶的光头伪先知若是当真有些不可思议的近乎神灵的守护者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但他不会承认凯恩那虚伪的正义,更不允许凯恩以救世主的身份被世人铭记。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哪怕将世界付之一炬,他都要回去改写既定的历史、将nod兄弟会及其一切消灭殆尽。 “李林……【不在乎】这一切。只要我们能完成他的考验,他一定会如约兑现承诺,哪怕结果远非他所愿见到的。”麦克尼尔给李林目前的用意下了个结论,“所以,他不会真的让我们以后都被一群掌握着魔法的怪物追杀得疲于奔命,也不会真的一直让我们处在彼此直到冒险彻底结束都很难取得联系的环境之中。” “那么……”伯顿叹了一口气,他觉得麦克尼尔把李林想象得过于友善了,“这一次又该怎么解释?” “这是他给我们设置的极限。”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答道,“他知道我们的极限所在,因而安排了对我们来说虽然难度极大但只要拼命去争取机会就能生存下来的考验。7号平行世界和8号平行世界的挑战者都有能力轻而易举地把我们消灭,但他们没有,这说明李林的本意不是让一群能上天入地的超自然怪物来追杀我们。同时,鉴于他并不是那么喜欢被我们看破规律,持续地安排掌握一定程度的超自然力量但又对我们持有善意的挑战者无疑降低了我们完成考验的难度……” 总而言之,麦克尼尔倾向于认为他们以后再也不会碰到类似德古拉和大岳丸——他们是从岛田真司口中得知这个名字的——这样掌握某种超能力或魔法的对手了。这些挑战者确实能在满怀恶意的情况下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他们消灭。 对此次冒险的总结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团队中的大部分成员都把失败的责任归咎于通讯不便。帕克着重强调,虽然伯顿事先已经做足了准备,但麦克尼尔和伯顿在前往巴西时无法和他人取得联系一事在事后看来是灾难性的。倘若那时众人都能及时集结起来并用自己的方式为起义军效力,也许这场对抗整合运动的战争还有不少胜算。 “比如说,我们可以把舒勒和博尚安排到南里奥格兰德去监视那群叛徒。”帕克补充了一个思路。 “但在1932年7月的时候没人知道南里奥格兰德会突然倒戈——”卡萨德冷笑着,他直称帕克在异想天开。 “所以说,你们难道都没有注意到曼努埃尔·利马以前是南里奥格兰德的州长吗?”被同伴们的争吵弄得头昏脑涨的博尚抱怨着,“从他最后的所作所为来看,我们本该有另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就是直接联络利马、说服他和我们配合着把各自阵营里的激进派铲除掉,这样一来战争可以更早地结束,而整合运动带来的危害也能被及时地铲除。” “算了。”斯塔弗罗斯苦笑着,他和麦克尼尔一样差一点在阿拉瓜亚河边丢了性命,“如果不是在战争中通过出台各项法律和及时招揽投降派、避免大规模报复从而积累了足够多的势力,曼努埃尔·利马是没有办法和以西结·查加斯抗衡的。你的话就像是指责我们没有在世界大战刚正式结束不久后的1919年去组织疲惫不堪的联军攻打俄国一样。” 就算他们做更多的反思,改写历史终究是不可能的。在对此次失败的主要原因进行了讨论后,麦克尼尔转而要求伯顿对下一个平行世界的特征进行分析。这一过程离不开其他人获取到的情报,尤其是岛田真司和斯塔弗罗斯在和宇治孝康接触期间所掌握的那些内幕消息。 与此同时,试图用自己的方法预判下一个平行世界主要特点的并非只有伯顿一人。埃贡·舒勒在接下来的讨论中提出了一个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想法,就连伯顿也觉得这种结论完全不符合舒勒的风格。光头的瑞士学者指出,他们在前往8号平行世界冒险之前做的准备过于充分了,因而李林才会把他们丢到一个通讯十分不发达的时代以便让那些准备全部化为乌有。 “这样看来,李林也学会临时作弊了。”岛田真司不置可否地看着手里的报告单,他在完善从上一个平行世界提取到的一些重要理论和经验,“你无非是想说,我们的事先准备没有任何意义。” “并非如此。”舒勒摘下眼镜,严肃地看着战友们,“我……这样说来可能有些复杂。我仍然认为我们的提前准备工作是必要的,因为李林已经向麦克尼尔表示过他没有兴趣故意去选择和我们的预判完全相反的内容。”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千万个荒唐的念头,“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我们所做出的全部预判带来的优势不会超过某个限度,而且我们会在某个时刻所做出的预判的准确性也一样。” 舒勒把同一段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希望同伴们能理解他的想法,然而他的做法起了反作用。就连岛田真司也听得云里雾里,更不必说其他人了。试图从舒勒的角度理解问题的伯顿结结巴巴地说,舒勒的意思或许是他们所做的一切本来就在李林的预料之内,就连某些自作聪明的对策也是如此。 “他怎么了?”又一场会议结束后,伯顿请麦克尼尔到自己的【房间】里继续商讨事务,希望能从麦克尼尔口中了解到舒勒最近的变化,“我当然知道他要试着用他的方法来总结规律……可是这也太晦涩了。” “我们在德国完成收尾工作的时候,舒勒似乎产生了一些危险的想法。”麦克尼尔只好把一切和盘托出,“准确地说,他认为我们的世界已经被别人用某种方式人为干预过了——不是自然发展的结果。” “这很合理,迈克。”出乎麦克尼尔意料的是,伯顿并不因此而感到惊讶或认为舒勒突然发疯了,“有时候我自己也在想,为什么人类的历史会在某些关键时刻存在如此多的巧合以便保证它能向着一个特定的有利于更多人的自由的方向发展。也许有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访客前来书写过我们的历史,我们不能否认这一点。正如我们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平行世界的信息而只会被不同平行世界的人们视为既定历史的一部分那样……我们的历史里,也许就有那么几个瞬间是外来者铸就的。”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和伯顿都有无数种方式来解释这一切,例如将其概述为神的力量。李林的出现不仅没有断绝麦克尼尔对上帝的信仰,反而让他更加坚信自己的努力会让他更接近光明。如《圣经》中记载的那样,撒旦也不过是上帝的仆从而已,那么李林也不会例外。 “但他最近确实陷入了迷茫之中。”麦克尼尔抛下了心头的疑惑,他盼望着舒勒和伯顿能从不同的方向预判他们即将面临的危险。对8号平行世界的过多分析是不必要的,至少目前大部分人已经同意了麦克尼尔关于它的特殊性的结论;即便如此,他们仍不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投入下一场战斗中,“他开始有些相信我们所经历的一切乃至于每次做出的决定都是被李林安排好的,彼得。这对舒勒来说是很不正常的想法,因为他直到目前也没有试图把这一切归于神的伟力。” “哦,那么他现在向上帝屈服了吗?”伯顿笑了,他不太相信舒勒会轻易地改变本性。 “当然没有,伙计。他是这样对我说的:人们的误判中的失误都来自于信息不足,只要信息足够多、处理信息的手段足够高明,人人都能预知未来。”麦克尼尔也笑了,他回到椅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开心地畅饮起来,“李林在他眼里是一个通过读取我们的行为模式来预判我方下一步行动的超级计算机。” 也许这确实是一个天才的想法,麦克尼尔想着。这样一来,他们反而不必担心李林耍什么阴谋诡计了。 彼得·伯顿列出了一些可能对于分析下一个平行世界的特征有帮助的情报,其中的重点是岛田真司在和宇治孝康的谈判中提及过的恶魔的特征。从总体上来说,恶魔是死去的或活着的人类化成的怪物,而这些怪物在大部分情况下都要依赖人类或人类制造出的其他躯壳才能活动。 岛田真司和斯塔弗罗斯在回忆往事时也引用了宇治孝康的说法。 “对于他来说,这一条特征是字面意义上的。就是说,宇治孝康在下一个平行世界所要对付的敌人会具有这种特点——不管是属于那个平行世界本身的还是属于他的挑战者的。”伯顿记下了自己的思路,同时没忘了让麦克尼尔参观他凭着印象复现出的种种收藏品,“而对我们来说……它的指向性不那么明确,而且可能是抽象的、概念上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也试图用这些线索来编织出正确的答案。有时候正确答案不止一个,不过在这么多的结论当中终归只会有少数能为他们服务。他又想起了宇治孝康的真实身份还有整合运动经常发布的那些意义不明的命令,并打算把这些特征也当做重要的提示线索的一部分。 “彼得,我们可以试着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宇治孝康的话。”麦克尼尔仍然用那个假名来称呼大岳丸,这样他就可以把对方的形象同长间晋三而不是某个他未曾谋面的日本妖怪联系起来,“人化成的怪物要依托人制造的躯壳才能行动……也许,这其中的怪物指的不是真实意义上的怪物,而是某个处境很不妙的群体。” “比如说变种人——【被遗忘者】?”伯顿恍然大悟,“他们原先是人,后来由于人的失误而成为怪物,但仍然要以人的身份和人的逻辑行走在世上。” “没错,这样说也合理。”麦克尼尔点头称是,他刚刚意识到自己所设想的定义范围太窄了。就算他们不会在下一个平行世界遇到如8号平行世界的恶魔一般的怪物,碰到些变种人或许也符合这条规律,“让我再想一想……还有,我们得从宇治孝康的身份上入手。” 如岛田真司所说,宇治孝康的真实身份是【妖怪】(麦克尼尔把它理解成为一种介于半兽人和精灵之间的超自然神话生物),而且在日本的历史上以许多不同身份出现过。对于岛田真司和斯塔弗罗斯为了获取宇治孝康的情报而私下出卖了其他所有人的情报一事,麦克尼尔并未责怪他们,反正他们以后再也不会遇到宇治孝康,倒是从宇治孝康口中了解其本人和其他平行世界的情报的机会是不容错过的。 围绕着宇治孝康的身份所象征的特点,众人陷入了持续不断的争论之中。埃贡·舒勒主张,宇治孝康象征着那些在某个国家或文明的发展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意义)而且很难摆脱的幕后势力,也许这就是他们在下一个平行世界中所要应付的对手;迪迪埃·博尚则因宇治孝康同时身为日本历史上的多个人物而总结说,或许他们下一次面临的不是战场上的考验而更多的是杀人不见血的隔空过招。 而麦克尼尔最终采纳了伯顿的说法。 “宇治孝康毫无疑问是一个生活在古代的老古董,他能和我们在某个平行世界的现代社会交流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对他来说同样宛若神明的李林把他和我们送到了同一处竞技场而已。”在中东地区潜伏多年的伯顿似乎对此有些心得,“咖啡……咖啡对应的是地点而不是敌人的特征。宇治孝康和他的恶魔军队也一样,他们对应的是我们的下一次冒险的主要舞台的特点。” “那是什么?”麦克尼尔饶有兴趣地问道。 “可选的地方很多,因为它们的特征大概是【被外力强行带入了现代】。”伯顿嘿嘿一笑,“说得严重一些,当年没参加盟军的国家……”他谨慎地看了麦克尼尔一眼,“我是说,除了欧洲和美洲部分地区之外的全世界,都是这样。” “这下可糟了,我们没有办法在剩下的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里找出我们想要的目的地。”麦克尼尔哑然失笑,“好,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反正李林允许我们在这里自行逗留任意久……毕竟我们的胡思乱想对冒险起不到半点帮助。是时候收下那家伙送给我们的奖励了,让我们挑出一位能发挥更大作用的战友,但愿这一次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卡萨德在了解到麦克尼尔一行人在巴西奋战详细经过后,私下里对伯顿说,幸好斯塔弗罗斯除了看星象和算命的本事之外还有其他出众的能力,不然倒霉的就只会是自作聪明地主张仅因斯塔弗罗斯似乎对神秘学有所研究就把这家伙纳入队伍中的麦克尼尔了。自知理亏的麦克尼尔索性放弃了自己来提名的打算,而让同伴们自行讨论合适的人选。 “回顾我们在8号平行世界的经历,最终让被隔离开的双方能取得联系的还是比较擅长情报工作的卡萨德。”博尚先称赞了卡萨德几句,而后抬出了他认为更合适的人选,“没有情报交流,再精妙的方案也没有价值。所以,我提名让-玛丽·格维路将军加入我们的行列之中。” “说真的,他没什么本事。”刚被博尚夸奖的卡萨德却不领情,“那家伙无非是利用了一些对信仰不坚定的阿尔及利亚人。他的手下与其说对你们eu的事业有着执着的信念,倒不如说只是盼着能搬到eu当上所谓基督徒文明世界的公民——” “那只能说明你们的信仰不怎么值钱。”帕克哈哈大笑,他旁若无人地指着卡萨德的鼻子笑话对方的事业一钱不值,“你该反思一下为何是你的手下而不是我们的手下被买通呀?世人皆知亚洲人和非洲人是野蛮——” “帕克,你有什么建议?”麦克尼尔及时地中止了一场很可能一发不可收拾的争吵,“没有想法就保持沉默,伙计。” “咳。刚才伯顿已经说过了,我们可能会碰到一群被排挤的变种人,也可能会碰到一群从事特殊工作的不受欢迎者。所以,我们需要在战术层面能灵活地同时应付这两种对手的同事,而我刚好记得我们gdi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尼克·西摩尔·帕克打了个响指,把他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钢爪】部队的司令官米切尔将军。” 话音刚落,方头方脑的前gdi特种兵指挥官突然闭上了嘴,仿佛他刚刚触碰了什么禁忌一般。 “哦,伙计,我——” “……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他确实挺合适的。”麦克尼尔瞪了帕克一眼,“还有其他人选吗?把人选都提出来,然后我们投票表决。” 一头雾水的彼得·伯顿很想知道麦克尼尔那古怪表情背后的寓意,于是他投了未曾谋面的约书亚·米切尔(joshua itchell)一票。这关键性的一票让帕克的提议得以胜出,麦克尼尔随即便向其他同伴们详细地介绍了一番gdi特种装甲作战司令米切尔少将的生平,并指出钢爪部队直到21世纪70年代都是一支相当可靠的重装特战部队。 等到李林把这位逝去已久的将军以年轻时的样貌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生前未曾和米切尔见过面的人都呆住了。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白色军服、模样孔武有力又仪表堂堂的白人青年长得和麦克尼尔有八分相似,简直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斯塔弗罗斯小声和岛田真司说,也许宇治孝康和长间晋三相貌的相似性同样是李林给他们的提醒和预判。 “杰克……”麦克尼尔不自觉地念叨了一句。 他摇了摇头,把不该有的念头从脑海中甩掉,而后大踏步地走向来人,和一头雾水的青年军官握了握手。他们的脸型、肤色、头发的颜色都十分相似,以至于麦克尼尔总觉得自己面前放了一面镜子。 “好久不见了,米切尔将军。我去参加您的葬礼的时候还从来没预料到我们日后会以这种形式见面。”他热情地向对方问好,“事情说来话长,但我想让您得以死而复生的那家伙应该已经把一些必要的信息直接塞进您的脑袋里了。” 约书亚·米切尔看了一眼躲在麦克尼尔身后的帕克,似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要换个战场杀类似nod兄弟会信徒那样的疯子吗?”米切尔半开玩笑地说着,众人惊讶地发现他说话的语气竟也和麦克尼尔十分相似,“虽然死后没能上天堂,这样的待遇也不错。” “事实上,如果我们能完成这一连串的考验,也许我们就可以真的上天堂了。”帕克还是站了出来,是他提议让约书亚·米切尔加入队伍的,“呃,长官,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可惜您活着的时候我还没机会。您和麦克尼尔将军真的不是亲戚吗?” 从gdi特种装甲作战司令部第1特种装甲作战大队上校大队长任上退役的帕克被老上司当即骂得狗血淋头,于是众人总算找出了米切尔和麦克尼尔的些许区别。在感叹帕克的强硬和不识趣不分场合地点之后,他们愉快地由麦克尼尔主持着举行了又一场庆祝新战友加入的宴会,而先前的忧虑早就被抛到脑后了。 or8a-ep0 end? OR8A-EP1:圆满时(1) or8a-ep1:圆满时(1) 混在黑白相间的面孔中,西装革履的白人青年自信地和他的同伴向前走着。他们不必担心会在拥挤的人群中撞到他人身上,只要他们迈出一步,周围的行人便会自觉地为他们让出道路。在他们视野所能及的尽头,那栋有些年久失修的体育馆显得摇摇欲坠,仿佛它随时会倒塌下来、把里面的人压成肉酱。 “我还是不懂。”跟在他身后的同样壮实的同伴先开口了,“你说我们为什么非得来这种鬼地方呢,伯顿?到处都是贫民窟,也许只有这些被他们装饰的城市看上去还稍微体面一些。” “我也不懂,巴基斯坦在合众国的全球战略中目前处于次要地位。不过,我并不是很赞同你对印度地区的看法。首先,印度对于男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堂。”穿着西服的彼得·伯顿一本正经地向帕克传授起他的人生经验,“你在这里可以找到各种各样的女人,而且还可以借着入乡随俗的由头逃过法律和传统的制裁。在我们合众国,就算流浪汉也得想办法找个夜店才行,但他们在这里可以更随便一些——哪怕是在公交车上。” “听你这话,印度是全世界的夜店。”帕克忍不住笑了,他当然了解伯顿的作风,也许彼得·伯顿确实适合生活在印度,“长官,我们得对自由世界最大最坚固的一块砖多一些尊重——” 准确地说,他们目前并不在印度,而是在印度隔壁的巴基斯坦。然而,对于彼得·伯顿来说,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区别不大,他愿意对二者一视同仁。刚来巴基斯坦没多久,他就一头扎进夜店狂欢了一个多月,要不是帕克提醒他该执行任务了,也许伯顿会借着夜店的掩护想办法销声匿迹。 他们确实有任务在身。作为服务于合众国最强大的对外情报机构cia的特工,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受命来到巴基斯坦执行潜伏任务,以便在地区局势发生变化时最大程度地保障【轴心国】的利益。 这一小小的错位是伯顿迄今为止都没能适应某些常识的主要原因。当他恢复意识后确认自己处于某个平行世界的1983年时,他和帕克花了些时间研究世界历史,尤其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的历史。遗憾的是,帕克没能帮上他什么忙,大部分情报搜集工作都是伯顿一人自行完成的。 nsdap仍然在德国掌握了权力,进而使得德国成为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罪魁祸首之一。到这里为止,历史的发展轨迹同伯顿在其他平行世界所认识到的规律还有一定的相似性,不过令他意外的是日本并没有成为德国的盟友而是继续维持着和英国的同盟,与此同时合众国自始至终都没有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 转折发生在1941年。德国的国防军和已经进入地下状态的spd联合发动兵变铲除了nsdap并将战争继续下去,利用更早地研发出来的?核弹在将老对手俄国打得大败后又集中全力进攻英国及其盟友。虽然伯顿和麦克尼尔都认为德国人没有能力独自打赢世界大战,但不必两线作战对德国来说似乎是一个巨大的【优势】——最终,英国人也遭遇了惨败,其殖民帝国土崩瓦解,就连远在东亚的日本也未能逃过被德国人用?核弹洗礼后加以军事占领的命运。 幸运的是,合众国终究没有选择彻底放弃干预。战争结束几年后,侥幸未被德国军事占领的英国和合众国建立俗称【轴心国】的军事同盟关系并又一次建立了nato。在日本帝国彻底崩溃之后,从干预东亚的军事行动中获得喘息之机的俄国也重新回到了舞台上。从这时开始,美英轴心国、德国、俄国三足鼎立的对峙开始了。这场漫长但形式有所不同的冷战已经持续了将近四十年,而且似乎还要持续下去。 “其实我觉得这个平行世界的世界格局和我们的世界格局也有一定的相似性。”跟在伯顿身后的帕克小声说道,“我们合众国、德国还有俄国,这三方的对峙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持续到第三次世界大战开始。你不能否认盟军是德国人在领导,而且我们和他们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都处于一种准对抗状态。” “你应该说,是合众国和欧洲的对峙。”伯顿纠正了一下帕克的说法,“它很可能一直持续到了gdi时期。” “那也没错,直到21世纪50年代这些问题也没有解决。”帕克挠了挠头,他其实并不怎么愿意承认欧洲即便在eu土崩瓦解之后仍然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所以,在那么多平行世界里,自由世界都成功地赢得了冷战,但这一次的情况有所不同。我们几乎被排除在旧大陆之外,欧洲、亚洲、非洲几乎全都是德国人的势力范围,而俄国人被他们封锁在内陆。” “你要让我说实话,我肯定会说合众国无论用经济手段还是用军事手段都不可能轻易地战胜德国人。其实在我们的世界,情况也没有什么不同……冯·埃瑟林元帅确实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德国人之一。”伯顿叹了一口气,脚步却加快了些许,“spd和kpd只差一个字母而已,帕克。我猜麦克尼尔会这么说的,他是我们当中信仰最坚定的战士之一。” “我知道。这个平行世界的俄国人和德国人都是被nod兄弟会的亡灵俘获的傀儡,他们从本质上来讲都是我们的敌人,而我们必须要保住自由世界在旧大陆的据点。”帕克点了点头,也跟上了伯顿的步子,“所以……我们今天要采取特殊行动吗?” 彼得·伯顿摇了摇头,阻止了帕克的猜测。不同的平行世界有着不同的规矩,他们刚来巴基斯坦不久,更不能轻举妄动。 他们今天是来参加一场大会的,受邀参会的不是巴基斯坦的本地名流就是那些在巴基斯坦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外国友人,不过伯顿很清楚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cia提供的伪装而已,而且他敢打赌说嘉宾之中说不定也有几个人的处境和他相同。 作为合众国处于冷战前线的重要盟友,巴基斯坦成了各路间谍频繁光顾的【夜店】。在这片土地上,伯顿见到过从天南海北而来的不同种族的人们,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显然不是前来旅游或做生意的。这没什么值得他惊奇的,世上总要有那么几个间谍之都,至于当地人的感受则可以忽略不计,反正他们也感受不到。 来到体育场附近,两人立即被荷枪实弹的士兵拦住了。尽管伯顿第一时间出示了必要的证件,但仍有些不放心的士兵们还是把两人从里到外搜了个遍。 “先生们,你们对待我们的友好态度令我联想起了我国的警察对黑人的态度。”被按在地面上的伯顿尴尬地为自己和帕克辩解着,“如此热情的照顾,我会铭记于心。” 伯顿事先叮嘱帕克千万不要在紧急关头说话,他就怕帕克一怒之下张嘴骂人惹来更严重的后果。于是,检查工作刚一开始,伯顿便抢先发言,免得帕克又多嘴。这一次他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帕克没有给他添乱。心有余悸的伯顿捡起两人的公文包,向着略带歉意的士兵们道别,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体育场内。 进入体育场建筑后,他们放慢了脚步,开始寻找卫生间所在的位置。过了一阵子,一无所获的帕克决定求助于那些热情的接待人员,他有些沮丧地在对方的指点下发现卫生间离他们只有几步远。望着两个白人男子一前一后钻进卫生间的窘迫模样,疑惑的接待人员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几乎光头的白人青年钻进卫生间,打开了自己的公文包。他顺着公文包内层的纹理摸索,找到了其中的些许不和谐之处。精致的做工掩盖了公文包内部的玄机,那些用金属探测器进行扫描后也未能发现危险物品的士兵们永远无从知道这两个公文包里还有常人无法轻易找到的夹层。 如果士兵们愿意再仔细一些,也许结果会有所不同,但他们是断然不敢用这种态度对待每一个受邀前来的嘉宾的。 帕克所说的特殊行动的秘密就在这里。只要将这些原料中完全不含金属成分的零部件拼装起来,他们就能获得一把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步枪。一个合格的狙击手只需要命中一次就足够了,而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都有信心一击必杀。 方头方脑的白人汉子向同伴比划了几个手势,以征求对方的意见。 彼得·伯顿还在犹豫,他不确定自己的行动会带来什么结果。在上一个平行世界,麦克尼尔试图通过刺杀被视为潜在不稳定因素的重要人物来阻止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然而就连麦克尼尔也说不准这么做会不会反而间接地促成一场战争(大家都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离不开塞尔维亚人刺杀奥匈帝国的皇储)。他尝试着看到更远的未来,可太多他无从了解的常识、无法搜集到的信息蒙蔽住了他的视野,令他左右为难。 身为服务于合众国的军人或特工,他有义务在关键时刻凭着自己的理解去化解危机,哪怕事后会反而成为被抛弃的工具。彼得·伯顿从来不会介意他人的算计,因为他有信心在自保的同时反过来让算计他的人身败名裂,这一次也一样。名利双收的事情,他可没理由拒绝。 “……谨慎啊。” 两人在卫生间里逗留了一阵,而后返回外面,向着体育场内部的观众席走去。帕克同时提着两个公文包,这让他看上去有些像是伯顿的专职秘书或保镖,而且伯顿在向他人介绍帕克时确实曾经这么说过。就算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总有需要几个贴心助手的时候。 等到彼得·伯顿进入会场的时候,他身旁的帕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其他前来参加大会的嘉宾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没人刻意盯着他们,况且比起他们这些受到尊重且可靠的外国友人,印度地区的本地人才更有可能成为不稳定因素。 会场里已经挤满了人,这些陌生的面孔齐聚一堂、来见证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和世界大战相比,冷战所创造出的虚假和平终究还是和平,而且就连相当一部分军人也不愿意生活在战争之中。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对峙大英帝国土崩瓦解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持续了三十多年,它们分别成为德国和美利坚合众国的忠诚盟友,为着构造新秩序的斗争而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站在观众席最后一排座位后端,心旷神怡的伯顿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既然他所能享受到的一切都是合众国治下的新秩序创造的,他有必要为扞卫合众国的利益战斗到最后一刻,即便代价是损害更多普通人的利益也无所谓。当然,他确实不会介意偶尔做些好事,但他发现自己这一次的犹豫超过了预期。 “见鬼,简直像那些被女人缠住的男人一样。真没用。”伯顿骂了自己一句,晃了晃脑袋,“还是想得太多了。” 伯顿有些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这么犹豫不决的时候是在和哪一个女人交往了。他秉持着一种和大部分人——尤其是他当年的忠实助手帕克——截然不同的生活理念,那就是竭尽全力地不去承担任何责任。希望能够享受人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伯顿当然同样喜欢女人,不过他宁愿相信卡萨德的游艇、宫殿、油田、雇佣军的忠诚也不愿意去相信女人的忠诚,而且他多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变相地证明了他所做的决定是无比正当的。 单因为这一点,他没少受到其他同伴的责怪。这些责怪大部分是来自帕克和博尚的,小部分来自麦克尼尔。 “抛弃传统观念意味着你离nod兄弟会更近一步,过去我们见过许多这样的案例。”有一次,博尚严肃地告诉伯顿要注意个人生活作风,“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最喜欢的就是无牵无挂的单身汉还有像你这样吃喝嫖赌的享乐主义者,第二次泰伯利亚战争期间他们在北欧、在东欧开过很多类似的聚会,场面简直不堪入目。” “……所以我又成nod兄弟会信徒了?”伯顿只觉得啼笑皆非,“伙计,别这么严肃。我又没有吃你的养老金和津贴,你犯不上拿这种眼光看我。说真的,我有时候怀疑你们所定义的大部分nod兄弟会信徒其实和凯恩没有半点联系。” 相比之下,偶尔会替nod兄弟会存在的合理性辩护几句的麦克尼尔却几乎没有得来同样的质疑。 这些变化多少让伯顿感到有些郁闷,他对队伍内部的环境也有类似的看法。随着人员逐渐增多,有着不同背景的同伴自然会选择和有着近似生活态度的人结盟,这一趋势是不可避免的。伯顿不想看到这一幕,他更希望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和同伴们一同上阵杀敌或是在阴影中设计一个让敌人永远逃不出来的困局,而不是把类似的心思用到战友们身上。生前担心自己的上司被nod兄弟会策反已经够让他心惊肉跳的了,他还不想继续承受这种折磨。 他是应该保持乐观的,而且他理所应当地是团队中最积极的乐天派。这是他在死而复生之后不久为自己的定位,而他直到现在也打算以这种态度继续生活下去,只要没什么其他令人心烦意乱的因素来干扰他的话。 彼得·伯顿结束了看风景的临时娱乐活动,他走向自己的座位,同时解开了西服上的第一颗纽扣。左边的座位暂时还空着,而右边的座位上已经有一个同样衣冠楚楚的中年绅士等候着了。 派往g的无数潜伏人员中最成功的那个,并不打算和身旁的其他嘉宾多交流。言多必失,他需要掩饰自己的真实动机。 “今天来这里专程听元首(aji)演讲的人还不少呢。”那中年绅士突然开口了,“印度地区的市场会因此而发生剧变,对投资者来说更是如此。” 伯顿皱了皱眉头,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和他主动搭话。更重要的是,【年轻而富有的猎奇投资者】是他目前的重要伪装身份之一。 “和平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先生。”从对方的口音中,伯顿判断这位绅士说不定是来自英国的贵族,他熟悉那些人的腔调,“我们需要能安稳地在每天下午三点喝下午茶,我们的同胞也需要。”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以诺·泰勒。”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中年绅士也送上了自己的名片,“考虑到印度人非常喜欢把各种矿产国有化,我看这里前景微妙。” 把卡萨德曾祖父的名字和卡萨德常用的假姓氏拼接在一起的特工点了点头,重新打量起对方。这位姓蒙斯克的绅士年纪约有五十岁,头发有些发灰,但体格看上去仍显得健壮。掺着些许灰色的头发以三七分的姿态搭在两边,这是像麦克尼尔这种自青年起就被秃顶困扰的可怜人到了中年时永远无法想象的发型。郑重地将视线从对方胸前的勋章上扫过并快速地将它和自己已知的全部勋章进行对比的伯顿当即将对方归入了贵族的行列之中,他知道哪些等级的勋章象征着爵士的身份。 “这一切会有变化的,尊敬的爵士。”用同一个词但加上了些许敬语的伯顿和对方握了握手,“即便印度人能够得逞,这个整合过程可能要花费几十年的时间。除此之外,我想他们是没有办法拒绝市场规律的,再过几年之后德国方面的变化就会促使他们改变主意。不瞒您说,我在这里确实有一笔生意要做……” 像他们这样在本日发生于体育场内的大戏开始之前先自行谈起生意的嘉宾还不少。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容不得片刻的浪费,值得庆幸的是能够前来此地的也都是各行各业的名流。他们可以不在乎政客们的表演,但不能不在乎自己的事业。 大约一个小时过后,被装甲车护送的那万众瞩目的车队才终于抵达了体育场。观众席顿时变得沸腾起来,就算是那些先前冷静地同新认识的合作伙伴讨论合作事项的商人们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交谈、把视线投向了体育场中央位置。 见识过许多大场面的彼得·伯顿也和身旁的其他人一样欢呼起来。他看到一个披着颜色艳丽的纱丽、戴着一副眼镜的中年印度女人和一个已经秃顶的白人男子在士兵们的护送下出现在会场中央,前者主动向着众人招手,以回应嘉宾们的欢呼声和支持。 这一家人还真奇怪,伯顿想着。这个平行世界那位已故的印度国父在流亡德国期间迎娶了德国女人,而他的女儿——也就是如今集总统和总理职务于一身的元首——又嫁给了德国男人。无怪cia的同事们平时把印度称呼为德国人的夜店,可怜的印度人似乎自始至终都被德国人操控着。 “……任何人,都不能否认我们这个时代所面临着的危险。”待到欢呼声稍微减弱些,次大陆的女强人便开始了她的即兴演讲,“当我们被过去历史的琐碎细节所支配着而产生冲突时,更大的潮汐即将把我们吞没。发生在西欧和中欧的转向只是一个开始,在我们被迫去迎接它之前,我们需要团结起来、主动为我们的文明寻找到合适的位置。这个位置属于我们所有人:属于孟加拉人,属于旁遮普人,也属于那些游离在我们视线之外的【不受欢迎者】。在此——” 伯顿似乎听到了一声闷响,他当即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对会场安保环境的迷信——他只把自己的蒙混过关看作是个人能力所致——让他没能立即做出反应。等到第二个响声传入他的耳中时,没什么能阻止伯顿将其认定为枪声。 体育场中央位置的士兵和警卫们乱作一团,众人一面争先恐后地前去保护敌国的元首夫妇,一面焦虑地四下寻找枪声的来源。方才还在谈笑风生的嘉宾们如今吓得面如土色,唯一阻止他们起身逃跑的是四处乱飞的流弹。第一时间把身旁的蒙斯克按倒在地的伯顿也蹲到座椅后方,他告诉自己今天刚认识的熟人别轻举妄动,而他还需要到外面想办法把已经待命的帕克撤下来。 “上帝啊,我真的后悔了。就不该让那家伙去,他只会应付从正面来的敌人。”他自言自语着,现在他们两个肯定逃不过巴基斯坦人的重点筛查了,“麦克尼尔,你到底在哪啊?” tbc? OR8A-EP1:圆满时(2) or8a-ep1:圆满时(2) 站在蔚蓝色的天空下,缓慢地步入山谷的印度青年好奇地望着从他头顶正上方飞过的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的噪声让他的耳朵隐隐作痛,但无法被轻易抹除的好奇心仍驱使着他继续前进、一探这山林中的秘密。 他为此已经等待了许久。寻常的生活和工作已经不能引起他的兴趣,或者说那竟无异于一种折磨。在不必要的事务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后,他决定再做一次危险的试探,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身为一名军事爱好者,能亲眼见识到到最新型号的武器装备当然是最大的荣幸。 在这西孟加拉的森林中,擅长搜集情报的印度青年为了他的个人爱好和兴趣而做出了许多准备。几年前,相信这里存在一个秘密军事设施的他开始自学野外求生技能:既是为了让他能够在不引起他人警觉的情况下自行前往山林深处,也是为了在必要情况下保住自己的性命。 偶尔出现在路旁的德语标牌提醒了他,这里终究还是德国人的地盘。本地的教科书和媒体宣传用许多美好的词汇来描述这些外国友人:帮助印度获得自由的伟大解放者、粉碎英国殖民统治的可靠盟友……但排除掉这些之后,很少有人能真正见到德国人,哪怕是在城市里。学校中的德语教师也没有见过德国人,正如某些英语教师同样没见过英国人或美国人一样,他们都用自己的想象勾勒出不同种类的外国友人的形象。 肤色黝黑的印度青年小心翼翼地钻进树丛下方,紧贴着密密麻麻的树枝在地表上方留下的唯一空隙匍匐前进。除却好奇心和热情之外,他也有自己的赚钱方法,某些小道消息可以卖出不少钱。就算他被德国人发现了,只要那时他还没有触及秘密的核心,那么他的另一重公开身份也还能为他提供些必要的掩护。德国人没有理由随便把记者送进监狱,不然spd会因此而招来更多的批评。 不过,事先的全部准备工作还是在铁丝网面前撞了墙。第一时间发现铁丝网周围还有一层电网的印度青年后退了几步,沿着这道不堪一击但着实有效的墙壁边缘游走,想要找到一个缺口或适合他观察的角落。他相信之前从他头顶飞过的直升机就落在这附近,唯一还值得他深思的是德国人在深山老林之中建立一个基地的动机。 又徒劳地沿着铁丝网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做足了准备的印度青年终于打算铤而走险了。他后退到树丛中,放下自己的背包,在里面寻找自己所需的工具。 “好玩吗?” 一句英语问候从他背后传来,把他吓得半死。差一点心脏病发作的印度青年哆哆嗦嗦地回过头,只见一个戴着便帽的白人青年男子站在自己身后。 这是一个正在从青年缓步迈入中年的军人,他穿着一件干净整洁的灰色军服,镶有铝制银边的灰底肩章上规规矩矩地排列着两颗银色的菱形星。脸上那几道深得无法轻易抹除的皱纹和略微有些失去光泽的皮肤很容易让见到他的人把他的年龄猜大十几岁,但那双仍然炯炯有神的眼睛却同样足以使得同一个人做出相反的判断。此时此刻,这个明显不会是印度人的白人青年的右手放在手枪的枪套上,作势要马上拔出手枪。 “先生,我在这里迷了路。”印度青年当机立断向对方认错,他没有和德国人讲理的念头,“这地方的环境太复杂了,难怪东北地区的匪徒可以长时间流窜各处……” “你不是第一个在这里迷路的人,但你是所有迷路者当中离这地方最近的人。”青年军人向对方伸了伸手,五根手指里有四根向后略微向内弯曲着,“有什么能证明您身份的证件吗?我们会考虑把您送到最近的安全位置。” 印度青年飞快地掏出证件,递给了那德国人。摘下了军帽的白人青年接过证件,只见上面潦草地写了一些不知真假的个人信息,其中包括这名印度记者的名字。阿里·汗(ali khan),这名字让见多识广的白人青年不得不感叹阿拉伯文化和蒙古文化在印度的土地上所发生的奇妙混合。 “哪家电视台和报社会把记者分配到森林里去做采访呢?”德国青年笑了,他头顶的棕褐色短发和被阳光照耀着的树丛几乎融为一体,“这种雇主不值得信任。” “其实是因为上个星期的火灾——” “这里没有什么值得你采访的人。”重新戴上了军帽的德国人含糊其辞地说着,“阿里……呃,我就叫您阿里了,因为姓可汗的人实在是太多,光我自己认识的人当中就有三十多个人和你拥有同样的姓氏。请您把您在这里见到的一切都忘掉,这是我们把您安全地送回去的前提条件。” “我明白。”阿里·汗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那……”他的视线这才转到对方军服右胸位置的【共和国之鹰】下方的姓名牌上,“请您快些把我带出去,亚当姆斯先生。” 接下来的路途对于从业已有几年、去过不少危险场所的阿里·汗来说反而没了什么悬念。他只恨自己过早地失去了耐心,不然他只需要再往前走半个多小时就能来到铁丝网的缺口处了。就在他们从铁丝网缺口处小心翼翼地穿过时,那笑眯眯的德国人小声对他说,这个缺口是有人故意留下的。 穿过铁丝网后,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隔着很远便听到有模糊不清的口号声传来。只消片刻,声音的来源就自行出现在了阿里眼前,但已经在内心暗自做了些猜测的印度青年反而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么多的印度士兵,之前他还以为盘踞在这里的全是些德国人。 不,等一等。这些士兵确实是印度人,只不过他们身上所穿的军服却是德军的迷彩服。起先有些疑惑的阿里·汗马上联想到了自己平时听说过的一些小道消息,他不禁有些窃喜,并且盼着德国人的办事效率能再低一些,这样他就可以见到更多常人难以触及的秘密了。 阿里还在构思着浑水摸鱼的技巧,他的思绪被几声吆喝打断了。一辆在草坪上疾驰着的吉普车以惊险的急刹车姿态停在他们附近,有一名刚从吉普车上跳下来的德军军官向着带领他前来此地的白人青年走来,又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战友身旁的平民。 “ssen sie ich raten, ist er auch e zivilist, der sich hierher verirrt hat?” “herzlichen gckwunsch, sie haben es richtig acht, herr ajor”戴着便帽的白人青年向着面孔明显更接近印度人的长官说道,“这倒是给我们当中的一些人一个出去放风的好借口。” 米夏埃尔·埃里希·亚当姆斯——或者说,迈克尔·麦克尼尔——把阿里·汗的情况告诉了长官,后者马上命人把疑似误入禁区的记者带走。将不请自来的麻烦打发走之后,两人并排站在一条原本应杂草丛生但目前已经被其他军人踩平的小路前,等待着不久之后将要从这里通过的其他印度士兵。 “听说那消息了吗?”肤色接近德国人但五官轮廓更像是印度人的青年军官忽然开口了,“元首在巴基斯坦被袭击了。” “别这么吓唬我,长官。”麦克尼尔漫不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口香糖丢进嘴里,“您要是不加前缀的话,我还以为是某个死了四十多年的奥地利豁免兵突然复活了。” 三十多岁的青年德军军官不由得笑了出来,他从自己的这位忠实助手身上找到了一种不合时宜的幽默感。有时这种幽默感能让他产生些自己和德国人并无不同的幻觉,但更多的时候他只需要照照镜子就能明白某些差距是不会凭空消失的。除了那能够让人一眼看出些不同的相貌之外,胸口姓名牌上的字眼也表明了他的与众不同——【约阿希姆·汗】(joachi khan)。 “行,印度元首。”约阿希姆点了点头,在同伴的叮嘱下改正了自己的称呼,“元首本人没有生命危险,但她的丈夫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接受抢救。本土那边,暂时还没有表态。”说到这里,身上流着一半德国人的血和一半印度人的血的少校叹了一口气,“我相信她是怀揣着对和平的诚意去造访巴基斯坦的,没想到巴基斯坦人完全没有半点诚意。” 保持着沉默的麦克尼尔还在消化这个重磅消息。他并不喜欢spd,那个组织在他看来和kpd只差一个字母而且随时可能变成不稳定因素,因而他有时总会产生由spd掌舵的德国成了俄国化身的错觉。那群在埃瑟林元帅主政德国期间到处打游击、制造冲突的激进分子不值得信任。 因此,他也同样不喜欢这个印度、不喜欢按照spd的愿景和一些印度特色而发展出来的怪胎。自恢复意识并了解到不同的世界历史的那一天起,麦克尼尔就在考虑着寻找叛逃到合众国的办法,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为自己的信念而战。 然而他始终没能找到机会。一方面,像上一次从美利坚帝国军的严密监视下叛逃那种事是他凭借着义体的先进性能和埃贡·舒勒的掩护才完成的;另一方面,这支部队眼下还有一些他必须重视的工作要处理,而仅是潜在危机爆发出来的后果就足以让麦克尼尔头疼。几番权衡利弊之后,他暂时打消了逃跑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他不能放着近在眼前的敌人不管。 即便不谈这些个人理念上的冲突,他所在的这支部队当中仍有许多他没法适应的新常识。事实上,这支【德军】部队的士兵大半是印度人,像麦克尼尔这样的德意志人(他只好暂时如此称呼自己)在其中反而只占少数。不仅如此,直到现在他也没法从法理上说明白这支部队的定位,而这和德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和印度起义军的密切合作又脱不了关系,仅那一大摞历史文献就又让他头昏脑涨。 过了片刻,又一队印度人士兵从他们眼前跑过,那些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多少让麦克尼尔产生了一丝满足感。如果不是因为他还有公务在身,他很愿意向印度人展示一下自己的本事,只不过他的长官和手下都没有给他发挥的机会罢了。 “那么,先前的计划……”他回过头看了看还在发呆的长官,“参谋长和您说过了吗?要更改计划吗?” “恐怕还不会。叛军仍然控制着东北地区的部分村镇,而且很有可能切断西里古里走廊。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的话,叛乱的规模会进一步扩大。”约阿希姆摇了摇头,他严肃地告诉麦克尼尔仍然要把清除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作为优先事项,“而且,有些无法证实的消息称印度的某些政客和叛军勾结起来以便为他们的选举工作造势。” “印度人应该用我们镇压nsdap和kpd的力度把他们的反对派全部清除掉,而不是让元首变成勉强维持调色盘的纽带。在这一问题上,保护公民免受极端思想所害是必要的。”麦克尼尔说起印度人这个词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由于一下,因为他身边这些印度人的处境着实有些尴尬,“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了,长官。我们得赶快回去继续做准备了。” 或许这也是一种奇妙的巧合,麦克尼尔想着。他在上一个平行世界的冒险最终以在巴西东北地区为一支疑似由俄国人支持的起义军而战作为实质上的结束,而这一次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印度东北地区镇压一支同样疑似由俄国人支持的叛军。虽然他那时也很重视德国在巴西的强大影响力甚至在被赦免后向敌人指出了被强而有力的外国盟友牵着走的危险性,他还不至于预料到自己莫名其妙地又成为了德国人。 看来下次他得让伯顿把地点方位也纳入参考因素中了,不过他还不太清楚伯顿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不谈他对德国人还有spd的偏见,这座基地的环境还算让他满意。在西孟加拉的平原上找到一处偏远的树林并不困难,真正困难的是避免那些不知分散在什么地方的本地平民还有游击队【误入】此处。当然,他有理由认为有些人是被故意放进来的,这样一来德军和印军就可以向外释放出一些错误的信号。 一行人乘着吉普车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沿途又遇到了几队还在训练的印度人士兵。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猜想刚才差一点摸进基地的阿里·汗大概已经被送出基地了,而他可以过一阵再去确认此事。有另一些他更感兴趣的训练活动需要他去参观。 没过多久,一片不连贯的残垣断壁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从这些建筑的外观上来看,它们不是被摧残成这副模样的,外力的破坏反而还在其次。从未存在过的部分墙壁和天花板无言地向路过这里的人们诉说着一段又一段永远无法被挖掘出来的历史,就连驻扎在这里的德国人也无法找到建造这些烂尾楼的开发商。 “你的直觉一向很靠谱,刚才是你首先意识到外面有人在窥探的。”戴着大檐帽的少校没有下车的意思,“那就由你去把另一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这话也许应该由您去说。两个都是。”坐在吉普车上的麦克尼尔看了一眼离他们还有几百米的建筑群,他隐约听到了沉闷的枪声,“虽然我想说其中一个说不定是好消息,他们可能不会太高兴。” “你可以放心,他们并不是那种看到有新变化就要怀疑自己会被淘汰掉或遭逢噩运的人。”约阿希姆按了一下头顶的大檐帽,“……那种人也不会来参加这支部队了。” “那我们打个赌。”麦克尼尔嘿嘿一笑,“20马克,怎么样?” “成交。”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让司机把吉普车开得离建筑群更近一些。他们在离最近的一栋烂尾楼约有十米远的位置下了车,但还没有主动上前打探消息的想法。 直到一个人影从左侧的侧门里飞出,同样提心吊胆的印度人士兵们才松了一口气。 那是一个浑身上下裹在漆黑色的盔甲中的士兵,浑身上下挂着不同颜色的油漆。头部的普鲁士风格头盔很容易让触景生情的德国人联想到第二帝国,而麦克尼尔也总会在看到这顶头盔时把它和大名鼎鼎的埃瑟林元帅联系起来。 这却并不是什么只能放在贵族的宅院或博物馆里充当展览品的盔甲,而是得以让德军在几十年的战争中横行四方的最重要的装备——由德国人自主研发出的全覆盖式单兵动力装甲。曾经在远距离用步枪和在近距离用手枪测试过它的防御能力的麦克尼尔把它看作是gdi风格动力装甲的替代品,而这时他才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nod兄弟会武装人员面对着gdi士兵时的绝望,也更加地对那些疯子的斗志感到好奇。 这些士兵便是德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所建立且维持至今的最凶悍的战斗和镇压部队——【装甲猎兵】。再搭配上同样高效的同名坦克歼击车,在地面上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得了德国人的钢铁洪流。 时光荏苒,专门用来对付坦克的坦克歼击车几乎退出了人们的视野,正如麦克尼尔记忆中同样由德国人生产制造的【坦克杀手】逐渐被淘汰那样。尽管如此,装甲猎兵或是那些同样装备了这类特种作战服的人们还活跃在世界上,而且还能再奋斗几十年而不落伍。 跌倒在地的士兵显然已经在一场训练中被【击毙】了。他沮丧地摘下完全包裹住头部的头盔,让那面具上渗人的红色双眼暂时熄灭,露出了里面真正的面貌——又是一张印度人的脸。 “我们警告过你们很多次了,别在训练时间接近这里。”那印度人士兵的双手抚摸着头盔前方的【共和国之鹰】标志,有些不满地向战友抱怨着,“……而且,大多数情况下你们只是来传达一些无关紧要的命令。” “你们是全师最忙碌的作战部队,所以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参谋部的决策。我们平时多来这里看看你们,也是为了了解实际情况……”麦克尼尔漫不经心地说着,同时从车上接过手下士兵递来的一瓶芬达汽水,把它交给了刚退出训练不久的印度人,“而且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有一批最新型号的地面装甲载具也要被分配到你们营了。” “……什么【地面装甲车辆】?”穿着动力装甲的印度人装甲猎兵疑惑不解地看着和自己还算是半个同胞的约阿希姆,“哦,我知道了。你们是说那种实验型的多功能装甲机器人?我以为那东西要明年才能投入使用呢。” “到明年就来不及了。”约阿希姆忙着给自己的同胞说好话,“东北地区的叛乱不知要过多长时间才能被彻底镇压下去。去年上级说今年就能把叛军剿灭干净,但现在已经到年底了,眼看着叛军又能活过一个圣诞节。上面那些日程表,随便看看就行,反正我是不抱希望的。日本人花了二十多年都没能把那些地下武装组织完全铲除,而咱们这里的叛徒已经发展到了公开叛乱的地步……说远了。假如这种新的装甲机器人有助于我们镇压叛军,我们就能更快地行动起来,而不必被别人说全师剩下那三个旅的效率还赶不上一个营。” 话音刚落,又有两名扭打着的装甲猎兵从前面的废墟中闯出,但还没等约阿希姆看清他们的身影,那两人又已经跌倒到了半倒塌的墙壁后方。叉着腰的麦克尼尔不紧不慢地说,其中那个身上有7处挂彩的家伙大概率要输,他的预判在半分钟之后得到了应验——那人同样沮丧地以【阵亡】的结局结束了训练。 听说有新装备被送到了自己的部队,战败的印度人装甲猎兵们多少有些感到好奇,便要求前去参观那种比旧有的装甲车更灵活的武装机器人。似乎后勤部门的人也急于让好钢用在刀刃上,没等麦克尼尔向这些印度人士兵说清那种装甲机器人的用途和性能,其中一辆已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望着状似蜘蛛的大型四足武装机器人,从未见过这种东西的士兵们惊讶地张大了嘴。 “你输了。”约阿希姆看了一眼惊喜的同胞们,小声对麦克尼尔说着,“20马克。” “10马克。” “10马克也行。”德印混血的青年军官眨了眨眼,“说话要守信用。” 麦克尼尔从口袋里翻出两张5马克的纸币,递给了长官。他开始有些怀念全团队唯一的开心果伯顿了,虽说伯顿在这种情况下大概会要更多的钱。 “还有另一件事,兄弟们。”麦克尼尔陡然提高了音量,“元首夫妇在访问巴基斯坦的时候遇刺了,目前生死不明。” 看到一众印度人愤怒的面孔后,他很绅士地要求长官把10马克还给他。 “5马克。”这回轮到约阿希姆·汗讨价还价了。 “那也行,我可以用它买瓶真酒。”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上次咱们差点被假酒集体送去墓地,看来那东西比俄国人支援给叛军的子弹更管用。” tbc? OR8A-EP1:圆满时(3) or8a-ep1:圆满时(3) 阿里·汗被穿着德军制服的印度人士兵们送回镇子上的当天晚上就被警察抓了起来。他被带到了镇子上的警察局——由大腹便便的局长亲自前来审问这个有窃取重要军事机密嫌疑的可疑记者。 “镇子上为什么多了一群乞丐?”被关在审讯室里的记者当即向局长提起了他在返回镇子的路途中所看到的奇怪景象,“看上去简直像是附近城市的乞丐都搬到这里了。” “……那是有原因的。”穿着警服的中年警官很没耐心地告诉阿里·汗,像他这样随便接近德军基地的人在十几年前很可能直接人间蒸发而不是被体面地送回到离基地最近的镇子上,“听着,像你这样的人,我以前见过许多。你们还年轻,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世上的一切,所以总想在关键时刻制造些骇人听闻的新闻来粉碎你们想象中的不公……”脸色略微泛红的局长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继续劝阿里·汗赶快认罪,“要是你现在认错的话,也许你可以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起先阿里·汗只以为把人生一眼看到了尽头的中年人要对自己进行一番说教,谁知对方言语中蕴藏着的危险性随后呈指数级上升趋势、话里话外都暗示阿里·汗是对德印合作不利的危险分子。到了这一步,本来打算保持沉默直到这些警察们不得不去处理外面那群乞丐的记者终于忍不住了,他首先向对方说明自己是前去调查火灾的,希望见识过大风大浪的警察局长能网开一面。 “是的,每一个反德分子都是这么说的。”局长笑了笑,完全没听进去阿里·汗的辩解,“他们会说,自己是误入军事禁区的、本没有冒犯德国人的意思;他们还会说,自己是拥护元首、毫无保留地支持德印合作的……这些话我都听过很多遍了。” “认为我没有嫌疑的是德国人,把我送回来的也是他们。”阿里·汗见对方油盐不进,只得拿出了最后手段,“你觉得自己比那些德国人更聪明,是吗?” 哑口无言的局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幸好另一名走进审讯室的警察缓解了他的尴尬。那名瘦一些的警察看了一眼同样无精打采的阿里·汗,而后来到顶头上司身边,小声说: “我们该怎么处理那些孟加拉人?他们聚在这里不走,而且已经和我们这里的居民打起来了。” “把他们赶回去……不,咱们人手不够。”局长的第一反应是用武力手段驱逐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不过他的理智告诉他,自己小小的警察局抽不出能抵挡得了那么多乞丐的人手。许多警察空有配枪在身,却多年没有实弹射击的机会,连在警校培训时的经验都被抛到脑后多年了,“稳住他们,我去给县长打电话。” 被晾在了审讯室里的阿里·汗愤愤不平地想,要是这些警察到了明天还不把他放走,他就要谎称自己结识些年轻气盛的德国军官了。不过,他想象中的狐假虎威本事并没派上用场,因为他的上司终于在第二天凌晨把电话打到了警察局并援引了德国人间接传达的说法让局长放人。有了这道护身符,离被送进监狱只有一步之遥的阿里·汗总算得以脱险,但他的好心情在从焦虑的上司口中得知了自己的下一个任务后就烟消云散了: 驻扎在被孟加拉难民潮冲击的前线以获取第一手消息。 那正是他刚刚走出警察局大门时所见的一幕。成百上千衣衫褴褛的孟加拉人聚集在外面,他们被手持防暴盾牌的警察们挡在外面、不得再前进半步。有些孟加拉人还牵着孩子,也不知那是他们的子女还是孙辈,而精神高度紧张的警察们显然没心思在冲突一触即发的紧张关头记起什么尊老爱幼的美德。离对峙着的队伍约有几百米远的地方,一些有着充分准备且不愿给当地人添乱的孟加拉人干脆在偏僻的街道上搭起了帐篷,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临时住所。 幸运又不幸的记者看了一眼手表,打算去找同样刚刚抵达镇子没多久的同事。他绕过汹涌澎湃的人潮,选择了一条看上去安全些的道路,这里只有几个真正的乞丐躲在角落里乞讨。这时,又一架武装直升机轰鸣着从他头顶飞过,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把自己吸引到德军基地附近的飞机。 在他头顶的高空之上,刚和他见过面不久的迈克尔·麦克尼尔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昨天我还说也许我最近可以想办法给你们搞到些奢侈品,看来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快。”他穿着全套迷彩服,戴着一顶装备有夜视仪的头盔,但没拿步枪,“……话说回来,我没想到你还真敢直接从居民区上空飞过啊。” “上级不会介意的,而且我们又不是专程去找巴基斯坦人的麻烦,只是想确认一下这股难民的来源以及他们的目的地。”坐在前排的驾驶员回过头来看了麦克尼尔一眼,而后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的经验,“你知道,我们在北非的基地当时从来不必回避当地的居民。” “情况不能一概而论,博尚。”麦克尼尔看了一眼后排的印度人士兵们,这些家伙多半只是想找个理由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罢了,“说真的,你的德语说得和法语一样流利。” 迪迪埃·博尚郁闷地低下了头,他宁愿把麦克尼尔的夸奖看作一种侮辱。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不愿生活在一个法兰西遭受此等屈辱的世界中,但事实和历史是他永远都无法改变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德国人击败的法兰西国成为了德国人的傀儡国和忠实盟友,并在随后的几十年中勉强维持着它风雨飘摇的殖民地……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 真正令他无法容忍的是,【出生于阿尔萨斯-洛林地区的迪迪埃·博尚是德国人】。 “我再说一遍,阿尔萨斯和洛林是属于法兰西的。”他不服气地在心里把德国人还有nsdap还有自己在这个平行世界中无能的前辈们骂了一遍,但这样做也无济于事,“千万不要和我说它在历史上是长期属于德意志地区的……如果德国人解除对该地区居民的就业歧视,那我倒是会承认这种说法。” “好,我代表已经被剿灭的nsdap宣布将被德意志非法侵占的阿尔萨斯-洛林地区还给法兰西。”麦克尼尔两手一摊,象征性地替作古多年的nsdap领袖们还了债,“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得趁着这次机会把那些孟加拉人的逃跑路线研究清楚,也许叛军会借助它们来渗透到印度境内。” 他们身上所穿的迷彩服代表着德军在冷战时期的几十年中以血的教训摸索出来的成果,将军和专家们一致认为这种由六种不同颜色的不规则色块拼接而成的迷彩服最适合在森林环境中作战的士兵。比例恰当的深绿色和浅绿色可以模仿森林环境,而铁锈色和棕色又能从大地中获取到足够的保护。博尚本人对这种迷彩服没什么好评,尤其是对剩下的黑白两色;但麦克尼尔相信那只是法兰西绅士对一个从法兰西掠夺了更多的德意志的仇恨,而不是受什么难以变通的服装审美驱使。 虽然博尚对德国很有意见,作为一名目前在德军服役的军人,他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和义务,并用同等程度精湛的驾驶技巧服务于他的战友们。世上没有博尚不会驾驶的飞机,至少目前还没有,而且博尚已经成功地证明自己在驾驶人形机甲方面的能力比起麦克尼尔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有着多年驾驶人形机甲、飞机、宇宙战舰经验的麦克尼尔并不打算和博尚拼个高地,他清楚自己的上限,也知晓他和博尚的分工终究不同。一个有更多自主性的战友可以为他做更多的工作。 可惜的是这一次他们被命运分配到了同一处战场上。 “长官,难道又要打仗了吗?”后面的印度人士兵忐忑不安地看着下面的人潮,那黑压压一片的蚁群会让最蔑视生命的人也产生些许的敬畏,“有这么多孟加拉人——” “别胡说。每年都有很多孟加拉人从东巴基斯坦逃跑,这差别无非是数字大小。”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对截然不同的印度的敌意减弱了不少。若是要他从印度和巴基斯坦之中做选择,他当然还是更喜欢这个能吸引到孟加拉人的国度,因为他还没有听说过大批印度人逃亡到巴基斯坦的案例,“每次巴基斯坦人还有他们的轴心国主子失了面子,就要从孟加拉人身上找回面子。” 他不禁咂舌,感觉自己还是有些不适应这些常识。轴心国应该指的是德国及其盟友而不是合众国还有英国,虽然他先前适应其他平行世界的【盟军成员包含俄国】这一常识时花费的时间更少一些。真是讽刺,与自己的世界历史不同但更常见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常识反而成了他现在的常识之一了。 即便是虚假的和平也值得他去努力保护,再不能有战争爆发了。在上一个平行世界,他竭尽全力地想要阻止第二次世界大战重演,而他在这个平行世界所见识到的一切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果。nsdap在战争过程中被铲除,这难道不就是上天对他的努力的一种无形的肯定吗?坚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用双手夺回人类文明未来——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的麦克尼尔没有后退的意图。无论再承受多少挫折,他都要执着地前进。 放眼望去,携家带口地逃跑的孟加拉人几乎连成一片。纵使西孟加拉平原上茂盛的树林也不能掩盖住他们的身影,这浩浩荡荡的人群即便从高空向下望去依旧清晰可见。其中大部分或许是要逃命的,麦克尼尔毫不怀疑这一点,而且他并不赞同在此时封锁边境或对着难民开枪以阻止人群涌入。孟加拉人愿意前来投奔印度,这本身就是对印度的认可。 他在乎的是那些叛军。长期活跃在西里古里走廊以东的叛军很有可能先渗透进入孟加拉再渗透到印度境内,从而制造更多的破坏。坦诚地讲,麦克尼尔对那些人缺乏好感,这倒不是因为叛军受俄国人支持,而是由于叛军除了袭击德印军事设施之外还会经常攻击平民并以极端手段摧毁偏远地区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各种基础设施。单这一件事,就把麦克尼尔在与圣保罗起义军、巴西共和军合作过程中逐渐培养出来的对激进分子的容忍消磨得一干二净。 然而,印度人没有办法把叛军消灭干净。不仅如此,驻扎在印度的德军也没办法做到。据说十几年前叛军刚刚开始发动叛乱时便有德军高级将领提议效仿昔日nsdap的所作所为对印度东北地区进行大规模清剿,但此人很快就在举国声讨之中被迫辞职,而作为国防军可靠盟友的spd也不得不在公开场合多次道歉并声明绝对不能让历史重演。 尽管自兴起到灭亡总共只有短短8年时间,nsdap给德国带来的遗产恐怕需要它用一个世纪才能洗刷干净。 专心致志驾驶着直升机的博尚偶尔会和基地联络、把当前的情况告诉还在待命的战友们。往常印度东北地区也会接收一些偷渡的孟加拉人,但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实属罕见。大批孟加拉人难民的涌入使得印度人和德国人都分外紧张,就连麦克尼尔在刚得知这个消息时也被吓了一跳。 “上面有消息吗?”麦克尼尔又拿起了望远镜,他能看到尚无中断趋势的长龙从国境线的另一侧蜿蜒曲折地延伸到印度境内,“有这么多孟加拉人涌入,孟加拉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听说是边境失控了。”博尚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基地刚得到的消息转述给了麦克尼尔,“昨天夜间有孟加拉民间武装组织在孟加拉各地对巴基斯坦军队展开袭击,这些孟加拉人今天能畅通无阻地越境说不定也是他们那些更英勇的同胞的功劳。” “一切都乱套了。”麦克尼尔把望远镜朝向国境线所在方向,想看看那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一个毫不设防的边境是这些孟加拉人能安全逃到印度的必要保证,但那并不意味着来自国境线另一侧的人们可以放心大胆地迈过这条线。“如果这时战争因一些意外而突然爆发,我不会感到惊讶。” 他最后那句话把后面的士兵们吓得不轻,担惊受怕的印度人士兵们向麦克尼尔拐弯抹角地询问可靠消息,然而他们的德国人上司并没有理睬他们的意图。忙于在国境线附近搜索可疑目标的麦克尼尔还是一无所获,他再一次把望远镜转向直升机机舱另一侧,骤然出现在视野中又忽地消失不见的影子让他顿时警觉起来。 “博尚,拍一下2点钟方向的画面。”麦克尼尔用英语提醒对方,“把镜头分辨率放到最大。” 法兰西绅士并没有因为同伴突然换回了英语而惊讶。德国人曾经三番五次地想要说服印度人把官方语言换成德语,至今也未能得逞。幸亏印度的官方语言未曾改变,麦克尼尔和博尚才不必担心他们会因为频繁地用英语交流而受到怀疑。 谁要是怀疑起来,麦克尼尔就会一本正经地解释说他们在学外语。 搭载在飞机上的摄像头只能拍摄到模糊不清的黑白画面,但它比麦克尼尔手里的望远镜好用多了。按照麦克尼尔的要求调整了摄像头的角度后,听到了远方枪声的博尚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麦克尼尔所说的目标。那是一辆正在远遁他处的吉普车,它从逃跑着的人群附近驶过,每一声枪响都会带走一条或多条人命。 “有人在攻击难民。”他简要地对麦克尼尔汇报道。 “哦,见鬼。”麦克尼尔冷笑着摇了摇头,“要不是我们穿着这身军服而且还得看印度人的意见行事,我会劝你直接对他们发射导弹。” “然后你就会成为挑起下一场战争的罪魁祸首之一。”博尚的言语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后来麦克尼尔才反应过来这家伙纯粹只想看英国人和德国人打架,“我军还有美英联军不能直接介入,这是规矩。首先破坏这规矩的一方,很可能挑起下一场世界大战。” “让世界大战见鬼去,历史上没有什么战争的爆发原因是拯救公民们的性命。”麦克尼尔自感无力,他有些怪罪合众国找了个不怎么讲规矩的盟友、从而错失了让印度进入自由世界的机会。“我以为这里应该有一些秘密小路,也许我之前想错了。这么多难民能涌入此地,单纯是由于孟加拉地区已经变得一团糟。” 看样子难民潮会成为最近一段时间内困扰着印度东北地区的首要问题。这不仅是巴基斯坦人的问题,也不仅是印度人的问题,当那些难民塞满了大街小巷之后,就算德国人把基地藏在隐蔽的地方并想方设法阻止平民接近,已经无处可去的难民们说不定也会铤而走险地尝试到德军基地附近开辟新的生存空间。 麦克尼尔不想面临那种两难的选择,因而他更加佩服gdi的奠基人马克·谢菲尔德将军。那个男人会在面临着艰难抉择之前就把问题解决掉,继承了谢菲尔德的大部分才能的詹姆斯·所罗门也是如此。 不管怎么说,他们没有理由再往前飞行了,一条无形的分界线阻止了他们。再往前一步,便无异于主动宣战。 迪迪埃·博尚按部就班地向长官汇报着沿途的所见所闻,同时咨询上级的处理意见。要不了多久,这些难民就会对基地形成影响:就算难民们没有主动拥挤到基地附近,为基地输送物资的车队也很有可能在半路上遭到拦截,而且处于生死边缘的人是根本不怕平时畏惧的符号的。 “麦克尼尔,我们得回去了。”博尚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战友,“你也不用担心叛军趁机渗透,印度人会比我们更关心这件事。等他们调查出了结果之后,我们再跟进也不迟。”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正要同意博尚的说法,却看到不远处的一个村庄燃起了熊熊大火。和博尚交换了眼神后,他让博尚把直升机悬停在村庄不远处的空地旁,又向后招了招手,让印度人士兵们先下去探路。 两名印度人士兵一前一后地下了直升机,他们迟疑地身后张望着,只见提着一个大箱子的麦克尼尔也跟随在他们身后。 “谢了,我有这个。”当其中一名士兵打算把自己的步枪交给麦克尼尔时,后者断然拒绝了,“你们只要管好自己就行。” 三人步入森林之中,他们的身形很快被西孟加拉的深绿色淹没了。在博尚让直升机彻底降落到地面上之前,周遭还不会恢复寂静,而且法兰西绅士暂时也没有这么做的打算。他和待命的士兵一同看守着直升机,免得发生意外。 造访这里的不止有他们和本地的居民。离直升机所在地约有几百米远的位置,一名穿着单衣的印度青年正在没命地向前狂奔不止。他身后没有什么人在追逐他,但他不会有机会确认这一点了,而且他连回头看一眼的心思也没有,只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继续向前。 下一秒,一个黑影从他面前闪过。被铜墙铁壁弹回地上的印度青年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他试图爬起来,可挡在他正前方的高大黑影不由分说地将他踩在了松软的土地上。眼中燃烧着仇恨的印度青年只好丢下手中未来得及拉开的手榴弹,他艰难地抬起头,只看到了由信号灯组成的一双闪烁着的血红色的眼睛。 “哪一边的?巴基斯坦的,还是俄国的?”漆黑色的动力装甲下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 “打你们这些殖民者的。” 高大如泰山般的人形坦克轻轻一拳打在他的后脑勺上,把他击晕了过去。 “我现在有点明白明海俊的感受了。随心所欲发挥的感觉确实非同一般。”藏在动力装甲里的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旋即又提高了音量,“……把这个反德分子抓走!” tbc? OR8A-EP1:圆满时(4) or8a-ep1:圆满时(4) 部署在西孟加拉地区的德意志共和国国防陆军第9空降师最近因大量孟加拉人难民从东部地区涌入而突然变得忙碌起来,所有摩拳擦掌要配合着他们的印度盟友同叛军决一死战、把那些藏在下水道里的老鼠揪出来斩尽杀绝的军官们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转而和上司或下属研究起对待难民潮的策略来。 严格来说,这只是印度人的麻烦,而德国人大可在柏林方面做出指示之前保持沉默。然而,第9空降师的特殊历史使得它无法置身事外,即便是平时最不愿意和印度大地上的麻烦事打交道的军官也必须及时警觉起来。无他,只要到这支部队的军营里走一圈,人们便会发现有着南亚印度人相貌的士兵和军官占了绝大多数,而来自德意志的日耳曼白人反而是其中的少数派。 这是一支由印度人组成的德军部队。 四十多年前,印度仍处在大英帝国的统治之下。经历了英国人的残酷镇压、人为制造的饥荒等一系列灾难后,满心以为自己的付出能够得到汇报的许多印度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彻底失望,于是他们不再以争取自治作为最终目标,转而寻求彻底脱离英国人的魔爪。 然而印度人没有多少选择,他们也无法谨慎地对自己的盟友挑三拣四。在被俄国人拒之门外后,当今这自由印度的国父远赴德国、与nsdap进行了一项交易,从而将印度绑在了德国全球战略的战车上。作为回报,德国人组织了一支由流亡德意志的印度人志愿者组成的部队,并将其命名为自由印度军。 nsdap被spd和国防军消灭后,印度人与德国人的合作仍然维持着,甚至变得更加密切了。随着德军和它的东亚盟友还有已经倒戈的法军在亚洲一步步攻城拔寨,自由斗士们终于得以返回自己的家乡。经历数年的奋战之后,他们迫使联合王国的君主自去帝号,但狡猾的英国人却没有把整个印度地区拱手让给德国人的盟友的意图。一如既往地埋下了钉子的英国人悄然远去,把一大片烂摊子丢给了正在庆祝胜利的印度人。 印度人还要继续战斗下去,他们不能容忍英国人把自己的国度划分为数个新国家,但在干预亚洲的战争中损兵折将的德国人已经失去了帮助印度人打下一场战争的兴趣。试图自行将英国人承认的新国家全部消灭的印军在遭遇了多次失败后被迫承认了现状,这成为了已故的第一代元首终生难以消除的遗憾。 虽然所谓的自由印度军的主体在印度成立后便从德国人指挥的德军部队转变为了印度的国防军,那些未从德军中被剥离出来的部队迄今为止仍是德军的一部分,而且保持着过去的传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过程中建立了无数由外国志愿者组成的志愿部队的德国人希望以此表明他们比旧时代的霸主更有能力塑造一个多元化的新秩序,而且完全摆脱了nsdap的阴影。就这样,包括第9空降师在内的德军部队维持着原貌:由德国的外族人或来自外国的志愿者组成的接受双头指挥的特殊部队。 顶着米夏埃尔·埃里希·亚当姆斯这个名字活跃在德军中的迈克尔·麦克尼尔便是第9空降师参谋连的督导长,他和他的连长约阿希姆·汗少校直接接受师参谋部和副师长的指挥。已经把第9空降师的情况摸清的麦克尼尔迄今为止还没有见到高于少校的印度人军官,他有理由怀疑德国人专门为印度人设下了无形的天花板,但他没有证据。从法律上来讲,印度人和德意志人在军队中的待遇是相同的。 “简要来说,发生在孟加拉地区的混乱为叛军制造了机会。难民从孟加拉和印度接壤的全部边境线涌入印度境内,而新德里方面目前还没有宣布封锁边境或将东北地区各邦置于紧急状态下。”返回基地后,麦克尼尔把他搜集到的情报告诉了战友们,并指出这一新的不稳定因素很有可能被叛军利用,“目前来看,孟加拉人是为了逃避巴基斯坦军队的追杀才流亡到印度的;不过,一旦他们认为印度更糟,则后果不堪设想。” “叛军确实有理由感到高兴。”约阿希姆·汗喝着红茶,不紧不慢地说着,“即便他们能设法将难民群体当中的百分之一转化为新的武装人员,那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次值得纪念的大规模扩张。更何况,若是我们或印军在对待难民时采取了一些不恰当的做法,那么叛军的规模还会进一步扩大。” “大家都承认他们的口号很有欺骗性,长官。”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从叛军的部分口号里感受到了那种威力,“这些人自称是要为穷苦人战斗的,仅仅这一点就能说服许多生活处境艰难的人们。即便我们和他们强调说叛军受俄国人控制,担心自己明天就要饿死的人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人数多少反而不是关键。尽管印军和德军想出了种种办法渗透叛军,例如策反叛军指挥官、派遣间谍、在农村建立情报网、窃听叛军之间或和莫斯科方面的通讯,他们甚至没能查清叛军的具体规模。一些调查结果显示活跃在印度东北地区的游击队员大约有数百人,另一些报告则称叛军约有数千人,这些报告中所提及的叛军规模相比当地的印军和德军来说无疑是微不足道的,可剿灭叛军一事并非是旧时代的骑士决斗——大部分情况下,印度人都在调查叛军的动向而非出击。 谁也说不清叛军藏在哪、究竟会攻击什么地方。 麦克尼尔结束了他的报告,而后回到座位上,和约阿希姆一样愉快地喝起了红茶。他刚喝了两口,旁边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眼疾手快地接起电话的约阿希姆不停地答应着什么,而后迅速地结束了通话。 “你们抓到的那个叛军间谍招供了。”约阿希姆拿起办公桌上的大檐帽,示意麦克尼尔和他一起出门,“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趁着参谋部把我们叫去开会之前,我们先去打听一下。” 两人离开办公室,一路小跑前往宪兵队平时关士兵禁闭的【牢房】。隔着很远,麦克尼尔便看到了那些在脖子上悬挂着醒目的金属铭牌的灰衣人,那块牌子放在四十年前对于前线的士兵甚至是指挥官来说都是催命符。在国防军对宪兵的管理程序进行调整之前,宪兵的权威直接来自最高统帅部,他们有权随意处决被怀疑亲近nsdap的士兵,也可以在除军事指挥之外的一切事务上牵制疑似仍勾结nsdap残余势力的指挥官。 过分的放纵招来了严重后果,一些和nsdap毫无关系的士兵和军官无辜惨死,还有另一些对spd不满的激进派或反战人士也遭到处决。不过,国防军尚未就此事对遇害者家属进行公开道歉,他们仍然声称被处决的都是顽固的极端思想支持者。 几十年后的宪兵们说不定会羡慕他们的前辈们并感叹自己没有生在一个能耀武扬威的时代里。他们核实了一下约阿希姆·汗和麦克尼尔的身份,而后便允许两人进入那栋同样呈现出灰色的楼房内。一名脖子上同样挂着沉重而显眼的大号金属铭牌的宪兵中尉和约阿希姆打了招呼,而后把前来拜访的两人带到了另一个房间里。 在房间左侧的单向透视玻璃的另一侧,那名由麦克尼尔亲手擒获的俘虏被悬挂在半空中,浑身上下的皮肤有十几处焦黑。带着墨镜、身穿白大褂的军医正在忙碌着为他做检查,免得重要的俘虏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审讯室里。 “效率挺高嘛。”麦克尼尔夸奖了一下宪兵队的办事效率,“国家安全总署的人看了都得直呼内行。” “可别和我提他们,那伙人过不了几天就得来我们这边要人。”宪兵中尉一听,连称晦气,“这家伙一开始非常顽固,所以我们只好给他多打了几针。你看,他现在听话得多了。” “有记录吗?”约阿希姆·汗随口问了一句。 “机密。我要是随便把它给你们看,那我也有责任。” “参谋部会和你们要一份,到时候我们也能看到,就是可能会晚几个小时。”麦克尼尔劝对方不要太死板,“这里又没监控摄像头……” 又推诿了几句的宪兵中尉还是答应了战友的请求,他把一份写得堪比天书的记录送到麦克尼尔眼前,让两名来自参谋部的同伴自行查阅。 按照俘虏所招供的内容,他是叛军建立在西孟加拉地区的地方分支机构的其中一名负责人,平时只和上下级单线联络。几个月之前,他为了躲避印度安全部门的追捕而撤往西部地区,这一次返回西孟加拉是为了了解当地的局势并为下一次起义做好准备。 麦克尼尔并不感到意外。印军清剿印度东北地区叛军的计划确实因西里古里走廊而受阻,然而保护着叛军的最大地理优势在妨碍叛军向西孟加拉扩张势力范围这方面起到了近乎同等的作用。若他是叛军的指挥官,他也会想办法打通西里古里走廊、让起义的火苗烧到情况更加复杂的孟加拉地区。 因此,当他看到俘虏称叛军在孟加拉地区建立了新的情报网并计划利用孟加拉的难民潮给印军一次致命打击时,他甚至忍不住称赞叛军指挥官们的头脑相当灵活。 “这一点都不好笑,埃里希。”约阿希姆无奈地叫着麦克尼尔的中间名,“虽然我猜他可能对自己组织的真实情况进行了一些夸大宣传,如此恶毒的手段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他们竟有办法利用新的乱局把在他国建立的组织名正言顺地引到另一国制造破坏,而且这个过程说不定持续了比我们想象中更长的时间。” “这么多难民涌进来,印度的警察机构和安全部门就是满负荷运转也没法把人员筛查清楚。”麦克尼尔理解情况的严重性,这也是他始终不主张使用暴力手段的原因之一,“现在我们要看柏林和新德里的反应,最好是双方都同意既采取一些必要措施又不过分严厉,这样我们才能尽快地控制住局面。” 果然不出麦克尼尔所料,当宪兵队把情况上报之后,第9空降师立即组织了紧急会议。鉴于这名叛军间谍声称叛军在孟加拉地区建立的组织网络伴随着大量难民的涌入而渗透到印度境内,全师上下一致同意向新德里和柏林发送报告要求立即对印度东北地区(或至少是西孟加拉)实施戒严。 师长安东·冯·巴赫(anton von bach)中将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贵族军官,头发白了一大半,两眼高度近视,戴着一副厚度堪比啤酒瓶的老花镜。有人说他摘了眼镜之后估计连会议室里的幻灯片上最大号的字体都看不清。副师长马丁·里希特(art richter)少将和参谋长路德维希·洛赫(dwig loch)中校分别坐在左右两侧,以下则是三个空降旅的指挥官和其他依重要性依次排列的军官和士官。这么多人挤在会议室里,把他们的脸认清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敬陪末座的约阿希姆·汗少校是会议室里唯一的印度人,而麦克尼尔干脆没机会进这个门。一下午喝了不少红茶的青年军官郁闷地听着老眼昏花的师长读着条理不清不楚的报告,心想得快点找个机会让洛赫中校讨论叛军地下组织网络的事情。可惜他的上司似乎还不是很着急,以至于没机会发言的约阿希姆只好试图通过研究数独游戏来打发时间。 “除了要时刻关注东北地区的叛军活动情况、积极支援友军对叛军作战单位进行打击之外,还有一件事值得我们重视。”直到一个小时之后,和洛赫中校互相使了好几遍眼色的里希特少将才终于提起了叛军和难民之间的联系,“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叛军在难民之中建立了一个代号为【灰色乐队】的组织,他们计划以这个组织作为依托向印度北部、中部地区渗透,从而突破我们对西里古里走廊一带的封锁。” “拙劣的模仿。”巴赫中将咳嗽了两声,隔着厚厚一层眼镜片审视着表情千差万别的下属们,“我当年上街杀nsdap的时候,他们还在英国人统治下当猴子呢。”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欢快的笑声,军官们唯独在嘲笑nsdap这件事上能获得不少共识。趁着气氛稍微变得宽松些,约阿希姆大胆地建议长官主动和当地的印度相关部门沟通以便建立一个更为坚固的防范机制。他不顾其他人的笑声,字正腔圆地对长官说,过去德印各机构对付印度东北地区叛军时各自为战甚至由于担心其他部门争抢自己的业绩而故意释放假情报是导致叛军在十几年里越杀越多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这其实是无法避免的。”远在会议室之外的麦克尼尔开着吉普车,对身旁的博尚说着自己对印度问题的见解,“自由印度军和德国的国防军一样,是能够影响到国政的强大势力。当军官们试图把自己的权力和地位直接交给子女时,壁垒也就形成了。” “印度的情况,咱们谁都管不了。”博尚劝麦克尼尔不要多管闲事,“英国人用了好几代人的时间都没做到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去妄想了。” “我没说我要改变印度,而且我又不是印度人,犯不上为了别人的祖国而劳神费力。”麦克尼尔说这话时好像忘了他在上一个平行世界为了巴西人的未来而奋战到最后一刻的经历,但他当然可以把那解释为间接地为合众国的未来考虑,“先不说印度人将来要怎样,我只是不希望有什么世界大战爆发而已。互相保证毁灭有时候会管用,但我们的世界还有其他几个平行世界里也还是有第三次世界大战乃至第四次世界大战发生。” “所以这就是你开车出去对难民做调查的理由?”博尚只觉得啼笑皆非,“没什么,我绝对支持你,真的。过去有国王因为马蹄铁上少了个钉子而失掉了一切,也许危机就藏在我们从来没注意到的地方。” 麦克尼尔会经常开车离开基地、到外面去巡逻或接应前来为他们提供物资的友军又或是遭遇了意外的印军。参谋连需要想方设法为参谋部和指挥部提供必要的支持,这是他能三番五次找借口跑出去散心的主要原因之一。附近的一草一木,他都很熟悉,就连印度人也不见得比他更了解这里的一切。 路过一条铁路线时,麦克尼尔不得不把吉普车停下来,以等待恰好从他们面前通过的火车经过。他的视线捕捉到了趴在货车车厢上的上百名印度人,这些人以叠罗汉的杂技姿势把自己固定在火车上,以便跟随这辆本非客运列车的货车驶向远方。麦克尼尔本想告诉对方下回记得买车票,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别人有别人的难处,他没必要多管闲事或自作多情地施舍一文不值的同情。 “印度人耍杂技的本事确实高明。”待火车离开后,麦克尼尔重新开动了车子,“可他们的运气确实不好。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在我来这里之前,印度地区还有着全世界最后一片事实上的红区。” “我没去过印度。”博尚摇了摇头,他对麦克尼尔的描述不是很感兴趣,“那地方确实够混乱,而且你也明白红区后来成了变种人打游击的地方。对了,他们——” “还在打游击。”麦克尼尔白了他一眼,“我们有过许多机会把他们导向正途,但这些机会都被我们浪费掉了。所以,在我确认我们已经失去了机会之后,我不得不执行上级的命令。” “实在令人遗憾。”博尚也表示惋惜,“那几年里我听说变种人【自愿】搬迁到红区就觉得情况不对劲。” 麦克尼尔只得苦笑,他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了。一个轻描淡写的【自愿】就可以解释很多迫于无奈的举动,或许巴基斯坦方面也会称呼这些孟加拉难民是自愿逃亡到印度的叛徒。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村子,便在村庄附近停下吉普车,把车子锁好,和博尚步行进入村子内。 在他们正前方的道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昏昏欲睡的孟加拉人难民。有些难民的腹部异常地肿大着,另一些难民的四肢却瘦弱到了骨骼的轮廓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的程度。这些人听天由命地躺在这里,看上去全无半点求生的意志。 两名穿着德军军服的白人吸引了村民的目光,他们身上的制服成为了最好的护身符——只要这里没有叛军间谍的话。转移到这里的难民们目前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村庄里的印度人本地居民也没有能力把对方驱逐走。打算问问本地人该怎么处理此事的麦克尼尔骤然听到一阵嘈杂叫喊声,他向博尚招手,而后顺着声音的防线寻找过去,很快看到有十几个孟加拉人难民围在一起。 担心那些人在策划什么阴谋的麦克尼尔挤过去,只见被这些人围在中间的是一个气息奄奄的孟加拉人难民。这名难民看上去有七十多岁,浑身上下呈现出棕色的皮肤干瘪而毫无光泽,头发也快掉光了。看到难民身上没有肉眼可见的外伤和淤青但却有不少不正常的黑色斑点的麦克尼尔陡然一惊,他在医院里见过这样的病人,而且那时他预感到那就是自己的结局。 “让一下!”他冲着难民们喊道,“你们得把他送到医院!喂——” 难民们没有让开,而是继续聚集在病人身旁,嘴里纷纷念念有词。不仅如此,就连一些路过的印度人也加入到了祈祷的行列之中。看到这一幕,来之前多次告诫自己不要管闲事的麦克尼尔又忍不住了,他大踏步地冲进人群,把那骨瘦如柴的病人抱起来,作势要离开。 人群突然被激怒了,这些方才木然地趴在地上的人们朝着他扑过来,然而麦克尼尔身上的军服却在他们心中种下了无形的屏障。从难民们的眼中看到了愤怒的火光的麦克尼尔疑惑不解地望着这些人,他看到有人声嘶力竭地朝着他怒吼着,仿佛他刚才做了些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喂,你过来。”麦克尼尔一把抓过一个路过的青年村民,“马上给医院打电话,我出电话费。” “电话在村长家里。”那印度人青年连忙求饶,“可他昨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下他自己反而成了挟持人质和试图入室抢劫的匪徒了,麦克尼尔郁闷地想着。他和愤怒的难民们又对峙了十几分钟,几次拔出手枪吓唬对方,始终没能把难民逼退。 “算了,麦克尼尔。”博尚叹了一口气,指了指麦克尼尔拖着的老年难民,“我怕他在你手里断气。” 认输的麦克尼尔沮丧地把病人放在地上,而后和博尚转身就走,唯恐这些难民聚集起来把他们生吞活剥。走出约有几十米,他便听得后方哭声四起,自知那病人已去见了上帝。 有生以来头一次,他真诚地为一个人的死去而庆祝。 “死得好啊!”他有些无奈地对博尚说道,“反正,活着也只是受罪罢了。” tbc? OR8A-EP1:圆满时(5) or8a-ep1:圆满时(5) 1983年的最后一个月里,整个国际社会在一连串新变故的作用下晕头转向、不知所措。虽然专家学者和政客们一再声称不会有什么世界大战爆发,每个人的神经仍然紧绷到了极点。走在钢丝上的和平并不总能保持它的平衡,也许下一次它就会从钢丝上跌落、摔个粉身碎骨。 一条又一条命令从柏林和新德里分别发送往驻扎在印度的德军和印军。到目前为止,印度人还不敢轻举妄动,一来他们的元首还在巴基斯坦,二来连印度人自己都说不清发生在孟加拉的新一轮混乱究竟是不是巴基斯坦人的又一个阴谋。虽然柏林的相关部门坚持认为那只是巴基斯坦军队对孟加拉人的例行照顾而已,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印度人仍然打算等待合适的时机。他们承担不起那么大的风险。 “与其担心战争爆发,也许担心一下第二天的饭菜更实际一些。”同样处在漩涡之中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却不见有丝毫紧张,“战争不会因为我们担心它而不爆发,也不会因为我们不关心就突然爆发。” “但是加入军队的相当一部分军人并不是特地为了参加战争才来做这份工作的。”坐在麦克尼尔办公桌对面的约阿希姆·汗不禁哑然失笑,“这里也有很多人对军人的看法和我国的某些人相同……对他们来说,军人只是一些穿着特殊制服的国家公务人员。” 麦克尼尔合上手中的书,开始凭着自己的直觉和第一印象去分析刚才他看到的战例。德军永远不缺战争,每年总要有一部分德军部队处在战斗状态下,可以说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德军从未享受过真正意义上的和平。眼下麦克尼尔所读的战报便是德军对几年前发生在非洲的一系列战争的总结,那些冲突严重地削弱了欧洲对非洲的控制,并使得长期被隔离在旧大陆之外的轴心国获得了新的落脚点。 “对某些特殊气质和情感的崇拜是没有办法凭空诞生的,我指的是在全民层面。”麦克尼尔轻松自在地说着,拿过桌边的文件,拧开了钢笔的笔帽。身为参谋连的督导长,他有不少行政事务要处理,在这一点上他的忙碌程度和约阿希姆·汗几乎相同,而且印度人少校并不需要被职责限制着去刻意照顾士兵们,“至于侥幸心理倒是普遍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或至少生活在和平的地区。” “是啊,一想起那些孟加拉人,我就无比心痛。”约阿希姆·汗叹了一口气,他在麦克尼尔的建议下也对涌入基地周边地区的难民们做了调查,结果不容乐观。这些贫困的难民严重地加剧了当地的负担,而印度人仍然没能拿出什么合理的解决方案。“……你最近是在研究安哥拉和莫桑比克游击战吗?” “嗯。”麦克尼尔挥了挥刚合上的书本,继续批阅文件。士兵和士官的人员调动问题都得经他过目才行,另有一些必要的物资供应流程也需要他的监督,这些日常事务严重地分散了他的精力,“轴心国和俄国人在这一点上再度达成了共识,他们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一直想方设法地削弱、离间乃至推翻我们的盟友,以自由或是平等的名义。如果印度地区的危机发酵,那么他们是不会介意再一次合作的,毕竟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我们。” 这些说法会在德国的大部分地区得到公众的认可。不必说,巴基斯坦的东部领土和印度之间所形成的狭窄的西里古里走廊成功地阻碍了印军对印度东北地区叛军的大规模镇压行动,此事使得许多德军高级将领断定美国人还有英国人又一次和俄国人勾结起来了。对于深受【轴心国】影响的巴基斯坦而言,在盟主的要求下对俄国人支持的叛军网开一面或故意放纵其行动,并不困难。 类似的事情过去也发生过,而且在非洲大地上多次上演。利用不同殖民地间的尔虞我诈,【轴心国】和俄国的特工屡屡得手,而且成功地削弱了德国及其盟友在非洲的影响力。有时美军会在德军及其盟友灰溜溜地撤走之后迫不及待地开始干预、把刚刚以为自己获得了自由的当地居民一瞬间从天堂打落到地狱,不过更多时候他们像宣传中的那样保持着体面。有时俄国人支持的起义军会在不久之后对亲近合众国的前盟友发起另一场战争,又或者是合众国打算在起义本就由俄国人的盟友领导的情况下寻找自己的代理人以便将其铲除……几十年来,非洲的烽火从未停息,它还将继续燃烧几十年。 “那你认为葡萄牙人为什么会输掉战争呢?”德印混血的青年军官好奇地问道,他想听听麦克尼尔的见解,也许他可以得到些和官方结论不同的答案,“这几年有人一直和我说,要是当年葡萄牙人把殖民地交给我们来管理,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了。” “他们……在连自身内部的问题都没法解决的情况下徒劳地尝试阻挡不可抗的潮流,这是一切的基础;从技术上来讲,葡萄牙人对游击战的危险性缺乏足够的认知,而且自作聪明地认为游击队会顾忌所谓正义斗争的旗号而无法采取激进的报复措施。”麦克尼尔漫不经心地说了几句绝对不会被德国的主流观点接受的大逆不道之言,但他把自己的真实意图藏在了花言巧语之下,“其结果是我们目睹游击队到处屠杀白人,这在葡萄牙人试图通过对黑人进行大屠杀来解决问题之后就变得无法避免了。与此同时,游击队的白人盟友顾问仍然被他们奉为贵客。” “听你这样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约阿希姆那张发白但轮廓更接近亚洲人的脸扭曲了起来,这个已经碰到了天花板的混血德国人对德国的问题也有着许多离经叛道的理解,“我们以前嘲笑隔壁的法国人管不住中南半岛和北非,后来又嘲笑葡萄牙人管不住安哥拉和莫桑比克……虽然大家都说我们在非洲的殖民地一切正常,那些乐观的描述之中也许只有几句是可信的。” “哦,您没必要悲观,长官。”麦克尼尔笑了,“只要我们还能定期在电视节目上看到我们的黑人士兵,问题就还没到失控的地步。别忘了,葡萄牙人的军队当中有不少军官宁可永远留在非洲和黑人当同胞也不想回去当葡萄牙人。” “真悲哀。” 真相也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而麦克尼尔自然是无缘见到那些宁可叛逃也不愿继续为葡萄牙效力的白人军官的。他希望自己能从葡萄牙人的失败案例中得到一些启发,这样他就可以用一种更客观的态度对待发生在印度地区东北部的一系列混乱了。 但印度人显然比他更早地沉不住气。准确地说,一些担心东北地区局势失控的印军高级将领决定将原本用于镇压东北地区叛军的部队改用于维持当地秩序。与此同时,更多的士兵和准军事武装人员从印度各地赶来支援东北地区,用于紧急救援的物资也已经上路了。虽然印度人完全可以在国际社会面前指责巴基斯坦方面制造了危机,没法直截了当地对着难民开枪(那只会让德国人更尴尬)的印度人最终还是要暂时接收这些难民。 这也是麦克尼尔今天的一部分工作量的来源。印度人正在走向世界各地,有些人在德国的公司里成为了职业经理人甚至是ceo,另一些人则去非洲做了当地的首富。他敢打赌第9空降师的印度人士兵在这些前来支援的队伍当中有不少亲戚,不然这些平时老实地留在军营里或是最多出去偷鸡摸狗的家伙是没有什么胆量走公开程序请求外出的。 又不是碰上了非得拿亲戚的葬礼当借口的日子。 “听说柏林方面又要把一些淘汰的装备送到这边了。”约阿希姆和麦克尼尔有意无意地聊着,他们需要关注身边的每一个动静,“这是不是说明我们的装甲猎兵马上就要更换新装备了?” “上次那些——” “那是武装机器人。”约阿希姆指出送来的装甲载具并不是装甲猎兵常用的东西,“我是说,每次我们突然批准向印度大规模出口动力装甲的时候,过不了多久我军就会更换新的型号了。” “我还没听到类似的消息,也许这是真的。”麦克尼尔在这一问题上保持了谨慎,“印度的人太多了,他们拥有的人口抵得上大半个欧洲。你看印度人的装甲猎兵部队,有些还在用二十年前的老古董。那种东西已经没法适应现在的环境了。” 约阿希姆·汗点了点头,他刚要说些什么,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接起电话后和对面的人聊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的约阿希姆小声对麦克尼尔说,有个生病的参谋被怀疑染上了瘟疫——跟着孟加拉人难民一起入境而且很快在附近的村镇蔓延开来。 “好哇,轴心国还学会用生化武器了。”麦克尼尔只觉得啼笑皆非,他跟着约阿希姆痛斥了轴心国几句,这时他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也响了。 “喂?我是上级军士长亚当姆斯。” 对面那个熟悉的声音让麦克尼尔愣住了,他保持着沉默,耐心地听对方把详细情况向他说明。约阿希姆见麦克尼尔的表情有些严肃,也没有打扰他,只是低下头做自己该做的工作。跟德印相关部门密切配合以解决危机,这建议是他提出的,落实也离不了他,当然更离不了先前和他讨论过此事的麦克尼尔。 “只是些小意外,长官。”麦克尼尔放下电话,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上司,“我们的盟友刚在附近摔了一架直升机,幸运的是除了机组成员之外没有其他人员因此伤亡。” 麦克尼尔并没有把此事当做茶余饭后笑料的意思,但他确实不希望直升机在坠毁的同时再砸死几个平民。当然,他可以坐在办公室里用平和或沉痛的心情和战友们讨论此事、再不痛不痒地总结些教训,已经跑去事故现场的迪迪埃·博尚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事发时,接到了通知的博尚在上级命令下和其他士兵一同前往事故现场清理残骸,如果他们能把事故原因也同时调查清楚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对博尚来说无疑是一个坏消息。目前他受到身份带来的诸多约束,而且他所掌握的资源并不足以让他像在前几个平行世界那样随心所欲的行动。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为麦克尼尔提供一些必要协助的同时又不耽误自己的计划简直是天方夜谭,因而他不得不牺牲了许多休息时间,以至于他把前往友军营地办事当做了一项难得的消遣。 情绪不佳的迪迪埃·博尚和印军的技术士官同事们道别,乘上吉普车赶往事故现场。一路上他见到了不少还在匆匆赶路的印军或随便坐在路边的孟加拉人难民,这一次他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前几次跟着麦克尼尔到村子里去拜访那些难民时,麦克尼尔的激动情绪不可避免地让他也有些难以把握自己的立场,事后他不得不为自己失了绅士的风度而苦恼。 唉,就算麦克尼尔当真能够救下几个人,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全世界各地上演,而且会发生在所有平行世界的所有时间节点。麦克尼尔不是什么救世主,他博尚更不是。倘若死亡和灾难不可避免,在对传统的尊崇中寻找心灵的安慰反而是更有意义的事情。 无论人们是否关心战争,战争是否爆发并不取决于他们的心情。 吉普车开到半路上,倒霉的博尚被一群沿街乞讨的难民堵住了。当时试图驱逐这些难民的本地村民和孟加拉人难民大打出手,双方互相撕扯着衣服和头发、难解难分,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有人在打斗中被推倒在地,马上被旁边的人七手八脚地踩在下面,谁也无心去管他们的死活。跟随博尚一同乘车的几名士兵试图朝天鸣枪驱逐村民,但被他们的【半个法兰西人】战友阻止了。 “得找更管用的方法才行!”正在气头上的博尚决定宁可多浪费一些时间也要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往回走,找边境安全部队谈谈。” “喂,他们不会管这种事。”有着印度人面孔的德军士兵迟疑不定,他们怕路上耽误时间引来长官的责问,“再说,要是他们真的能管事,这些难民就不会冲进来了。” “他们会管事的,那得看是什么人要让他们管事。”博尚自有一套说法,“听我的,下次咱们就不会碰上类似的问题了。” 一个小时之后,穿着20世纪60年代生产的德制老式墨绿色动力装甲的印度边境安全部队士兵们响应了德国人盟友的呼唤。这些人高马大的人形坦克冲进村子,用武力手段摆平了一切冲突,那些不服管教的家伙则在动力装甲的铁拳之下迅速服软了。叮嘱印度人盟友们注意筛查可疑的叛军间谍的博尚愉快地重新把车子驶上了正轨,他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戴着一副大墨镜,告诉自己的同伴们回去之后记得说他们是被大规模斗殴阻碍而耽误时间的。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印军进驻之后问题说不定会变得更加复杂。博尚不是很了解规模庞大而臃肿的印军内部的那些纠葛,他倒是对eu内部的类似矛盾深有体会,终其一生他都为自己没能在过去的基础上将eu真正整合成为一个国家而感到遗憾——这也令埃瑟林元帅的理想蒙尘。因此,当他听起麦克尼尔谈及其他平行世界的情况时,那个统一的【欧罗巴共和国联盟】多少让他有些羡慕。 或许印度人做到了类似的事情:将历史意义上的【地区】塑造成为新国家。 迪迪埃·博尚赶到坠机地点的时候,那里已经有几名印军士兵在清理现场了。机组成员焦黑色的尸体被整齐划一地摆在外面的草坪上,而忙碌的士兵们不得不笨拙地尝试扑灭蔓延到附近树林中的大火。确认直升机残骸附近的火灾已经被扑灭的博尚因此而鼓起了勇气,他在众人的注视下穿过由树枝组成的火焰拱桥,大踏步地迈向已成了废铜烂铁的金属垃圾堆。 “情况如何?”他对着迎面走来的印军军官问道,那人的肩章上有一条靠近边缘的黑色横条,横条下方则是印军官方名称【自由印度军】的缩写ahf三个字母,“在这种地方坠毁……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叛军的袭击。” “叛军的防空能力接近于零,他们很少能从他们的俄国人主子那里获得相应的武器。”听到博尚用英语向他打招呼的青年印军少尉莫名地对这个穿着野战服夹克的德国人产生了一点好感,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这只是由于身为法兰西人的博尚不想在这个平行世界的法兰西承受此等屈辱的情况下继续频繁地说德语罢了,“……黑匣子还保存完好,真是幸运。” “他们……”博尚回过头,指了指树林另一侧,丧命的军人们的遗体就摆在那里,“应该受了不少苦。” “我的同伴认为他们没有在坠机时立即死亡,而是被活活烧死的。”印军少尉叹了一口气,把现场丢给了前来收场的德国人。不过,他并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把这群面孔几乎和自己没什么区别的家伙称为德国人,也许博尚看起来更像是日耳曼人一些,“这里的环境最近很不稳定,你们也要多当心一些。有时候本地居民会畏惧你们,到了特殊情况下他们会反过来对付他们平时最害怕的人,哪怕对手是……那些有着钢铁护甲保护的家伙。” “感谢提醒。”博尚和对方握了握手,“在这么艰难的时代,我们都得尽量合作才行。” 把那名印军军官送去收拾尸体后,博尚和他的战友们围绕着坠毁直升机的残骸忙开了。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日子里,迪迪埃·博尚也不必亲自收拾飞机,那些工作一般由地面整备人员完成。多亏了在上个平行世界服务于巴西共和军航空队的经历,不得不自力更生的博尚有了更多的经验,尽管那些仅适用于受蒸汽机驱动的航空炮艇的经验事实上对他没有太大帮助——在那之后突发奇想地准备了一些类似知识的博尚歪打正着地找到了一个应用那些知识的舞台。 他尝试着钻到残骸下方,灰烬和刺鼻的烟味阻止了他并不体面的尝试。于是,原王牌飞行员让同伴们尝试着把受到破坏的部位找出来,看看哪一些设备可能在直升机坠地之前就出了问题。 “飞行总是会有风险的,即便不碰到技术问题也可能碰到发狂的劫机犯。”回想起世界各地反对德意志的激进分子踊跃地劫持汉莎航空公司航班事迹的博尚不禁为德国人的名声捏了一把汗,他是断然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因法兰西重新崛起而以另一种形式上演的,“不过他们也许该庆幸自己不是被旋翼刺死的。” 法兰西绅士从口袋里翻出一包香烟,他环顾四周,见同伴们还在寻找可疑的痕迹,便来到折断后直插土地的直升机旋翼前方,权当拿这把能轻而易举地把任何人拦腰斩断的大剑当掩护。 火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博尚的视线捕捉到了旋翼上的几个字母。 “喂,你们几个来看一下。”他招呼同伴们过来一同围观,“还记得去年的测试结果吗?我和你们说过几次……那批产品因为不合格而被拒收了,可现在看来某些人并没有严格地遵守规矩。” “听起来有些夸张。”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愿意相信一位既有驾驶技术又懂维修的经验丰富的士官,不过博尚所说的事情还是把他们吓到了,“会有这种事吗?” “我随便说的,你们最好别信。还是要等官方意见才行。”博尚说罢,叼着烟返回直升机残骸处,心里开始构思写给上级看的报告。他一路晋升的过程中从下属手中收到过无数类似的报告,自己也写过不少差不多的内容。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况且他还需要做些详细的调查才能证实自己的结论。 与其在这种事务上浪费时间,帮麦克尼尔分析一下叛军的地下组织网络分布状况都比它更有价值。 tbc? OR8A-EP1:圆满时(6) or8a-ep1:圆满时(6) “我这个人呢,以前在学校学数学的时候成绩不太好,而且学来的那些东西现在早就还给估计已经进棺材的老师了。”麦克尼尔翻着手中的文件,头也不抬地对着前方战战兢兢的印度人士兵说道,“但是我觉得你至少不应该侮辱我的常识,比如说父母去世这种理由理论上应该不会出现第三次才对——” 他把不同的两页文件从文件夹里抽出,放在办公桌上,让那瑟瑟发抖的印度人士兵自己看。平时他不至于大动肝火或对着前来找他请假办事的士兵阴阳怪气地讽刺一番,不过他有理由认为非要赶在集训或是和盟友进行演练之前抓紧时间逃跑的家伙一定有问题,“您看,我愿意相信您的理由,但我想少校应该不会赞同您有两个以上的亲生父母的结论。” 放在多年以前,麦克尼尔会倾向于更多地相信他人,尤其是那些在第一印象中被自己判断为可信的【好人】。在事实多次证明他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灵敏后,麦克尼尔的态度变得谨慎了许多,他宁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印度人士兵跪倒在他面前泣不成声地陈述复杂的家庭背景包括印度人生父和德国人养父之间的纠葛,也不愿意仅因对方的几句话或是眼神就网开一面。在稳定的秩序仍有存在意义的时候,他必须不遗余力地维护它。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少还是被说服了。毕竟,迈克尔·麦克尼尔是被从nod兄弟会的实验室中把他救出的詹姆斯·所罗门抚养长大的,此事在gdi内部也不失为一段佳话。相同的处境几乎让他被说服了,但他还是耐心地听完了对方的解释并严肃地告诫那士兵下一次记得把理由写得详细一些、免得引起误会。 “……你呀,先别急着走。”麦克尼尔在纸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又盖上了印章,他的视线重新扫过了前两份文件,“将来你是肯定要退役的,到时候记得一定在手续办完之前确认你可以回德国……城市的卫生条件和治安都更好一些。住在大城市里,你不会随便死于霍乱或械斗。我和你说几条注意事项……” 这些纯属麦克尼尔的经验之谈。退役军人和退伍老兵如果得不到公正的待遇,军队的士气也就荡然无存了。他没有能力让新德里的印度国会议员们按照他的想法来对待离开军队的士兵们,因而他也只能把自己在其他战友身上见过的一些反面案例告诉对方。离开了军队的士兵必须要另找一份工作才能谋生,许多战功赫赫的老兵正是因为在这一过渡阶段没能适应新环境而得到了悲惨的下半生。 “还有一件事。新闻广播还有电视里的消息,随便听听就行,别全当真。”他最后郑重地告诫二十岁出头的印度人士兵一定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别指望着它能帮你,就这些。” “谢谢……”跪在地上的印度人士兵仍没有站起来的意思,“长官,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不瞒你说我在农村还有些亲戚,可他们——” “埃里希,17师的人已经出发了,咱们该——”约阿希姆·汗少校推门而入,一眼看到有一名穿着作训服的士兵跪在地上,不由得心生疑惑,“又怎么了?” 麦克尼尔挥了挥手,示意那士兵尽快离开此地。“最近涌入西孟加拉的难民带来的治安压力也影响到了我们的士兵们,长官。”他轻描淡写地把这些缺席理由总结为巴基斯坦人的失职,这个结论能同时讨好第9空降师的所有人,“这些问题恐怕在巴基斯坦的全部孟加拉人都转移到印度之前是不可能消失的,而且在那之后也不会消失。好了,我们也该走了,希望咱们的盟友这一次有能够令人眼前一亮的表现。” 约阿希姆·汗所说的第17师当然是印军部队而不是德军部队,它和其他两个师一同构成了印军在西孟加拉地区东部的防线,另一侧便是由巴基斯坦控制的东孟加拉。由于德军第9空降师也驻扎在西孟加拉,周围的印军部队时常会在上级指挥机关的要求下和盟友进行一些友好交流的切磋,而结果几乎没有什么悬念。 印度人终究还是没能战胜把自由带给他们的恩人。 第17师之前也和第9空降师共同参加过许多演练,唯独这一次的联合军演充满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按照印军和德军指挥机关编写的剧本,第17师将从西孟加拉东部地区向第9空降师防守的据点前进,并和德军争夺几处地势相当险要的位置。第9空降师指挥部的大部分人员在看到计划书后都猜出了上级的用意,然而包括老迈的师长冯·巴赫中将在内的许多指挥官私下讨论时坚持认为两支部队的位置被安排反了:应该是第9空降师从东侧前进,而第17师在西部的阵地上防御。 “唉,这些人蠢得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在走廊里听麦克尼尔讲述了详情的约阿希姆的心情变得骤然沉重起来,“拼着命把自己的儿女变成德国人,而自己像畜生一样地死在田间地头——不,我是说……唉。”他苦笑了两声,“……我很幸运,我生来就是德国人了。对了,你怎么看这回的安排?大家都说我们的位置被弄反了。” “其实这个安排没有问题。”麦克尼尔和约阿希姆·汗走出大门,他替长官携带着所有必要文件,以便长官能在赶往军演地点的途中正常办公,“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长官。上级要看的也许并不是一场防御战。” “我们不是要应对巴基斯坦人可能从东西两个部分发起的进攻吗?”约阿希姆跳进吉普车,麦克尼尔方才的说法引起了他的兴趣,“可笑的是我们……我们的盟友前几天还摔了一架直升机,这下巴基斯坦人有很多笑话可以讲了。即便不谈这个,边境目前非常不稳定,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军营出发,向远方前进。参加军演的德军士兵(尽管大多是印度人)希望能在圣诞节之前结束任务,他们私下里把这次军演称为【圣诞节行动】,并为防御战可能一连持续多日而感到苦恼。 1983年12月19日晚上,参加军演的德军第9空降师部分部队赶到了需要他们防御的指定地点。这是一片一马平川的平原,除了能遮蔽视线的树林以外堪称无险可守,稍微飞得高一些的直升机足以将附近地貌一览无余。挑三拣四后仍然有些不满的冯·巴赫中将索性把指挥部放在密林里,这样一来印军发现他的概率就大大降低了。 根据初步侦察结果,印军第17师将第48旅、第63旅集中在东南方向,以便在战斗正式打响后迅速地突破德军的封锁。俨然把这场军演当做了应对可能爆发的战争的预演的德军指挥官们从一开始就对采取具体策略的总体思路产生了不同意见,其中一派倾向于就事论事,另一派则希望尽可能地获得接近真实战争的结果,而且是能够让大部分人满意的结果。 经过一番商讨,冯·巴赫中将采用了比较传统的对策。他把第26旅、第27旅集中在东南方向,同时调动第28旅以摧毁第17师航空队基地为目标发起行动。每一个时代的战场上都有属于它自己的不可阻挡的潮流,这股潮流在几十年之前是由成千上万的在地面上飞驰的钢铁巨兽组成的,而今日则属于广袤的天空上翱翔着的造物。若是让敌人得以畅通无阻地绕过防线攻击后方乃至直接向腹地投送兵力,那时再想办法就晚了。 半夜一点左右,刚开完会的参谋长洛赫中校来到约阿希姆·汗的帐篷,和自己的得力助手讨论起了这场无疑会触动巴基斯坦人神经的军演。 “如果这些频繁的军演能阻止战争爆发,那就是最好的。”洛赫中校比约阿希姆·汗大几岁,中等身材,牙齿长得有些参差不齐,“得让巴基斯坦人相信,他们的任何轻举妄动都会换来非常惨痛的结果。” “所以指挥部这一次的策略是什么?像上次那样用绝对实力把对手的主力部队各个击破?还是先诱使敌人进攻再切断其补给线而后围歼?”约阿希姆·汗多少也算是半个参谋,他正是要专门为参谋部服务的,“印军这几年的动作很大啊,第17师上半年说要转型,将来他们要调往东北地区的山区去驻防。” 麦克尼尔明智地保持了沉默,他接过约阿希姆从洛赫中校手中接过的文件,好奇地看了几眼。他的职责是和约阿希姆·汗少校一同确保参谋部的正常运转,不然那些挥斥方遒的指挥官们是无法正常工作或下达命令的。尽管如此,给参谋部的工作提出些意见当然也算是保障参谋部正常工作的必要行为。 “他们啊,想法多得很,可是能不能做到却又是另一回事了。”洛赫中校从口袋中掏出一包香烟,用手指拎出来两根,将其中一根递给了约阿希姆,“最近他们又说要打造自己的航空母舰,我看就是在吹牛。想要航空母舰,找我们买就是了,何必非得自己造呢?造那东西需要技术,而且很消耗人力物力,把全印的船坞都用上也不一定能造成。” “长官,物资情况统计完了,请过目。”一名士兵出现在帐篷外,把又一份文件递给了约阿希姆·汗。 “好,回去告诉各单位随时注意变化。”约阿希姆招呼麦克尼尔过来看报告,“埃里希,把你手里那份作战计划放下,那东西很复杂的。” 正在思考问题的麦克尼尔试图从印军上级指挥机关的要求和第9空降师的反应中看出些真相来。印度人的元首在巴基斯坦遇刺了,而与此同时巴基斯坦在东孟加拉地区对孟加拉人的长期不公正对待和镇压导致了大量孟加拉人难民出逃,把这两件事结合起来的结果是刺杀元首夫妇一事显然不会是巴基斯坦人(至少不是军方等公开亮相的势力)愿意在这时候做的。印度人的态度要复杂得多,所谓的报复计划目前只停留在纸面上,此次军演说不定就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威慑了。 “我喜欢这计划,中校。”麦克尼尔毕恭毕敬地把作战计划还给了洛赫中校,“利用我们的优势对付敌人的弱点,从战斗刚开始的瞬间就确保即便是最坏的结果也不会超出控制,这或许是我们被安排在这个位置的原因。要是我们和印度人的位置现在换过来,我想结果可能会有些难看。” “那是自然,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洛赫中校满意地笑了,他从属下的吹捧中享受着满足感,“除了俄军还有美军,这世上没有什么军队可以和我们较量。” “也许还有更巧妙的结果,长官。”麦克尼尔意识到机会来了,“第17师应该还在路上,如果我们在他们有机会赶到指定位置动用航空队之前更好地发挥我们的优势——” 他指了指地图上印军航空队基地所在位置,让洛赫中校自行思考其中的关键。 经验丰富的参谋长只用了两分钟就猜测到了麦克尼尔的想法,但他既没有明确表示赞同也没有忙着拒绝,而是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我们可以做到这一点,而且我可以尝试着说服长官听从我的建议。但是,除了这些场内因素之外,有一个场外是我们必须考虑的,那就是此次军演的行为模式其实已经被上级限制过了。” “确实。”吐着烟圈的约阿希姆·汗插话道,“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想模拟一下防御战的最佳结果。现在不是自作聪明地采取更激进策略的时候,上面想看的不是那个。” “也许。”麦克尼尔对此不置可否,“我们已经争取到了阳光下的土地和足够的生存空间,所以有些概念对于我们来说有些陌生了。”他转向约阿希姆·汗,重新和对方讨论起物资问题来,“还有就是,提神剂最好省着用,不管是咖啡还是烟草。总不能让士兵到战场上注射兴奋剂罢。” 消耗【军用奢侈品】的主力当然是坐在多功能指挥车里的德军指挥官们了,普通士兵是无缘享受到那种待遇的。麦克尼尔倒没有就此提出异议的念头,他同意给承担着繁重工作的指挥官们一些优待,因为有些精神高度紧张的指挥官经常连续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工作,当年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他用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和参谋部的人核对人员和物资状态,以便确保第9空降师在和上级指挥机关沟通的过程中能传递最真实的消息。做完这些事后,麦克尼尔打算返回帐篷里打盹,明天他就能找个头等席位观看德军和印军的较量了。 然而他这一觉睡到一半就被别人打断了。同样被莫名其妙地叫醒的约阿希姆·汗得知,他们要马上转移阵地前往新地点待命。 麦克尼尔想和约阿希姆问一问事情的缘由,不过对方显然对此并不知情,而且他们很快就连刨根问底的心思也没了。得到了新命令的第9空降师迅速行动起来,他们脱离了原来的防线,直接迎着从东北方向前来的第17师。 疲惫的印度人士兵们也不明白长官的心思,但他们仍然像自己所憧憬的真正的军人那样忠实地执行着命令。这些士兵们不必像他们的祖辈那样只凭腿脚赶路,也不必仅借助骡马的力量,财大气粗的德军可以用更高效的现代方式让士兵们赶到目的地,只要路况还合适。 第9空降师兵分三路抢占要地,师指挥部跟随第28空降旅一同行动,直捣第17师航空队基地。20日上午11点,刚抢先进驻航空队基地不久的第17师先头部队被德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些比主力部队快一步行动的印军士兵以为自己抢占了先机,结果他们万万没想到对手的速度比他们更快。 无奈之下,接管航空队基地的印军上校指挥手下做了一次徒劳的抵抗。守军占据基地各处建筑,并点燃燃油建立隔离带以拖慢德军的攻势。同样有着印度人面孔的两伙士兵在建筑物内打得头破血流,双方争执不下,一方声称对手败局已定、该趁早投降,另一方则宁可负隅顽抗也要证明印军在军演里不是只能给德军增添胜率的吉祥物。 “没想到他们能抵抗这么长时间。”躲在吉普车里的麦克尼尔拿起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基地,这时的火势已经减弱了不少,“说起来,不知道印军的行动在上级指挥机关看来算不算是胡乱操作。” “我还想问你呢。”蹲在吉普车后面的博尚无精打采地说着,“部队一动,我就猜出是决策又变了。你给他们提了什么意见?” “什么都没说。”麦克尼尔矢口否认此事,他也确实认为自己的发言无足轻重,“无非就是说要善于利用优势嘛。” 聚在他们身旁的士兵为不必直接参加战斗而暗自庆幸,他们还不想在一场军演中先把自己练出什么残疾。然而,这些担忧对于整齐划一地从吉普车旁路过的另一队装甲猎兵来说是不必要的,那些家伙纵使在近距离遇到能把常人炸得血肉横飞的爆炸也能保住一条性命甚至是只受些轻伤。望着逐一钻进直升机内的装甲猎兵,麦克尼尔意识到师指挥部有些不耐烦了。 “所以你一直在检修直升机?” “有了印度人那例子,上面的压力也很大。”博尚注定要在未来的几个月甚至几年里和机油为伴了,这和他的绅士形象固然不符,不过那也总比成为膘肥体壮的胖子更体面一些,“他们一下命令,我就猜出计划有变了。” “你不用太担心,结果没什么异议。装甲猎兵再加上快速空降,应该称得上是全世界最强大的步兵战术了。把重装部队和突袭结合在一起,常规部队根本挡不住,寻常的堡垒和要塞也要土崩瓦解。”说到这里,麦克尼尔想起了下落不明的米切尔,“……米切尔应该能找到发挥才能的机会,他比较擅长这些。可惜了,我到现在还不清楚他去了什么地方。” “比起这个,我有个疑问到现在都没能得到解答。”迪迪埃·博尚从麦克尼尔身后探出头,和麦克尼尔一起观望着被双方激烈争夺的陆军航空队基地,“我指的是第一代装甲猎兵,他们所使用的装备其实并不适合东欧的巷战。把步兵浑身上下安上装甲以便在特殊地形环境作战,这种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已经有不少人尝试过了,其中就包括意大利人……效果都很不理想。麦克尼尔,现在的装甲猎兵所装备的是动力装甲,但四十多年前的装甲猎兵必须像当年的意大利人那样用自己的身体承担装甲的重量和外部冲击力。” “我对这件事也很好奇,改天咱们可以想办法搜集些旧装备。”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同意博尚的说法,并且凭着直觉认为和核弹一样被并列为德军扭转东欧战局的关键的装甲猎兵的背后另有隐情,不过时至今日估计没人能说清前因后果了,“等军演结束了,咱们可以找印度人聊聊,看看他们能否为我们提供些帮助。” 德军出动师属装甲猎兵部队攻击基地的一瞬间,胜负已经再无悬念。尽管印军士兵仗着自己在军演过程中不可能被真的击毙而拼命地进行抵抗、给德军带来了不小的【伤亡】,当第一个装甲猎兵出现在印军士兵视野中的瞬间,只装备了轻武器的印军士兵们的抵抗意志顿时消散了。在军演中,面对普通士兵而继续抵抗,说不定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碰上装甲猎兵之后还不投降,是真的有可能被撞出脑震荡的。 更重要的是以常规武器攻击装甲猎兵毫无意义——指挥部不会判定被攻击的装甲猎兵被成功击毙。没有杀伤力更大的枪械和重武器,还是趁早投降更划算一些。 麦克尼尔跟随着指挥部大摇大摆地进驻了基地,还在约阿希姆的带领下参观了集体被俘的四百多名印军官兵。这其中有三百多人被【击毙】,他们尽职尽责地躺在地上充当伤员,希望能用这种办法加大对手的压力。 第9空降师的行动并未因攻占对手的航空队基地而停止。第9装甲猎兵营的士兵们随即乘上了为【敌人】准备的飞机,即刻奔赴敌军后方以扰乱其战线。冯·巴赫中将在作战会议中强调,要一直等到敌军跨入战场区域的瞬间,再对其实施致命打击。 指挥官们忙碌着准备下一阶段的行动时,前去收缴物资的麦克尼尔在询问俘虏的过程中得到了一个令人十分惊讶的消息。这些印军【俘虏】对他们的德国人盟友说,当他们抵达此处时,基地附近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孟加拉人难民徘徊着,于是他们自作主张地把这些不知究竟如何误入军演区的家伙给关了起来。麦克尼尔听了对方的描述后,要求对方把关押孟加拉人的具体位置告诉他们,并马上派人将事情告知了约阿希姆·汗。 把检修飞机的工作丢给博尚去组织后,麦克尼尔来到了关押孟加拉人的房间内。这杂物间里挤着6个孟加拉人,他们蓬头垢面,连屋子里的气味都因此而变得污浊了许多。 “想刺探情报?你们找错地方了。”麦克尼尔冲着他们笑了笑,“你们该感谢我们的印度人朋友没有把你们当场击毙,他们本来是可以这么做的。即便如此,难民的身份不能成为你们的免罪符。” “去找你的长官来,你们抓错人了。”其中一名孟加拉人没有被麦克尼尔的态度吓倒,“我们是你们的盟友、是为了孟加拉人的自由而战的。” “好,这借口不错,但愿它是真的。”麦克尼尔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他并不担心这些被五花大绑的家伙有什么威胁,“为了保证我们双方之间的互信关系,我建议各位保持冷静。长官随后就到。” tbc? OR8A-EP1:圆满时(7) or8a-ep1:圆满时(7) “近来我们双方之间的关系,你们应该也很清楚。多余的话就没必要说了,既然你们声称自己是来自东孟加拉的自由战士……”约阿希姆·汗把几名孟加拉人难民带出储物间,将他们转移到另一间更干净的房间中单独问话,“把你们的情况和巴基斯坦军队的情况向我们做个简要说明,这对你们来说应该不困难。” 虽然平民误入军演现场对于知情的德军来说值得惊讶,当他们了解到这些不速之客是长期活跃在东孟加拉地区、用武力反抗巴基斯坦军队的巴基斯坦孟加拉人后,军官们便暂时打消了前去责问相关负责人的念头。位于巴基斯坦境内的东孟加拉如今陷入了全面的混乱,德国人和印度都迫切地希望了解到那里的详情。 由于英国人在撤离印度时埋下的隐患,巴基斯坦被分隔为两个互不接壤的部分,其间相隔千里,文化和风土人情也截然不同,共同的信仰似乎是能够将他们联系起来的唯一因素。然而,远离巴基斯坦权力中心并更容易受到印度方面影响的孟加拉地区很快成为了巴基斯坦的隐患,一些小规模冲突在过去的二十年间时有发生——这背后也少不了印度人和德国人的影子。 情况在八十年代变得更加复杂了。过去几十年里,巴基斯坦数度落入军人之手,这些将军们有时会凭借着手中的权力革除弊病、为社会带来焕然一新的局面,但有时又只是让局势更加恶化从而加剧了公民们的不满。由于东孟加拉是军方长期无法有效管辖的飞地,一些政客便决定和孟加拉人联合起来,共同组织一个对抗武官的文官联盟。每当军方试图放松限制时,孟加拉人在大选中的大获全胜总是能让他们惊慌失措。 “直到去年,巴基斯坦人在东孟加拉只驻扎了规模为两个师左右的兵力。但是,今年下半年他们往东部地区增派了数个师和十几个旅。”站在约阿希姆·汗身后的麦克尼尔把在军队当中众所周知的情况讲了出来,希望能提醒对方说些关键问题,“那时元首还在计划和巴基斯坦进行下一轮谈判,并撤走了边境的部分兵力……所以,他们是为了你们而去。那么,当地发生了些什么?” 披着一件单衣的中年孟加拉人男子动了动嘴唇,似有千万般的怨念要向着眼前的盟友们诉说。跟随他一同逃到这处基地内的孟加拉人的脸上则闪过了难以言表的忧伤,有人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另有一个孟加拉人眼看着就要当着众人的面哭出来。 “他们要把我们的一切铲除,这样我们就不会有能力威胁到他们了。”为首的孟加拉人直视着约阿希姆和麦克尼尔,“消息被封锁得很严密,外界几乎不知情。你们不会明白在每天的清晨都能发现有许多人失踪是什么感觉……他们专门挑那些读过书的人下手。学者、教授甚至是还在念书的大学生,都有人间蒸发的风险。” “但我在新闻报道中看到的消息是,由于孟加拉人私自组织非法民间武装攻击军队,巴基斯坦方面迫不得已动用武力恢复原有秩序。”约阿希姆自然不会相信敌人的宣传,而他同样不会轻易地采信来路不明的孟加拉人难民的说法,“你所说的,和目前国际社会知道的内容截然不同。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说法吗?” “证据被你们的人拿走了,你们恐怕得找他们去要。”那孟加拉人摇了摇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扭曲的皱纹。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他们才想起来当时看守基地的印军第17师的士兵们说不定已经把有价值的东西拿走或私自销毁了。为印度人先前没和自己提这件事而恼怒的麦克尼尔当即劝说约阿希姆在作战会议结束之后马上和师长说明此事,不然印度人大概仍不会说实话。 “想要毁灭掉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就要消灭它的历史、文化、文字……”麦克尼尔嘴里念念有词,“我还真没想到有人打算继续这么做。事实上,篡改和捏造、扭曲的成本更低,而且效率说不定也会更高一些。” “那需要更巧妙的技术,埃里希。”和麦克尼尔并排跑在走廊上的约阿希姆试着从敌人的角度思考问题,“而这对于一群由军人转行的政客来说太困难了。” 被德军【俘虏】的印军上校见自己的德国人盟友又气势汹汹地前来找自己问罪,大吃一惊,连忙和手下确认那些个人物品的去向。在了解到这些只把显然是故意钻进这个基地的孟加拉人当成了普通难民甚至敌方间谍的印军士兵们将重要的证物随便丢到垃圾场里之后,麦克尼尔只得扫兴地用对讲机联系外面的博尚,让法兰西绅士赶快带人去抢救证据。 在博尚带着检修人员去清理杂物时,等待结果的麦克尼尔返回了关押孟加拉人的房间,而约阿希姆·汗少校则前去指挥室外等待会议结束。二十多分钟后,从会议室内走出的军官们撞见了等候在门外的约阿希姆,这时他们才知道印军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 “他们自称是反抗巴基斯坦军队的自由战士,可是他们也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一天一夜没休息的冯·巴赫中将没有兴趣理睬这几个误入基地的孟加拉人,“等军演结束再说。” 说罢,他背着手从椅子上跳起来,作势要去巡视基地。紧跟在他身后的里希特少将担心他们错过一些重要发现,请求长官让自己前去调查那些孟加拉人。没有在关键时刻刻意妨碍下属的巴赫中将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副手的要求,而后和参谋长洛赫中校继续讨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把孟加拉人交给了上级的麦克尼尔暂时清闲了十几分钟,他跑到外面的机场上和博尚碰面,又聊了聊东孟加拉地区的情况。博尚严肃地对麦克尼尔说,巴基斯坦在东孟加拉屯兵十万大军,因而那些孟加拉人就是前赴后继地冲上去送死也没有把巴基斯坦军队驱逐走的可能性。更何况,巴基斯坦背后还有老主子英国和当今的【自由世界】之首美利坚合众国。 “见鬼,我国凭什么要支持他们啊?又不是被nffa的极端思想操控了,总不能为了一点利益就做出和宁可连利益都不要的疯子一样的事情。”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事如果是真的,唉……” “不用这么紧张,麦克尼尔。”博尚慢条斯理地说道,“触动某些人的利益便如同触动他们的信仰,而动摇某些人的信仰又等同于动摇他们的利益。” “我一直都希望合众国可以不在乎利益,它已经为利益做了太多的牺牲了,再多退让几次就会连基本原则都抛弃掉。这在某些平行世界里应验过了,我只是担心其他世界的合众国也变成同一个模样。”麦克尼尔每次想到这些事时都会觉得分外沮丧,他不想让gdi的一次次妥协在不同的世界和不同的历史中多次上演,“正因为这世界已经足够混账了,我们才更应该坚守原则,而不是自作聪明地以为自己在出卖原则和信仰这门生意上比那些老家伙更在行。” 在他们身旁,忐忑不安的士兵们胡乱地说着笑话,以便消除内心的压力。攻占这座基地只是一场盛大演出的开始而不是结束,每个人都期待着德军给出更精彩的表现。整装待发的士兵们将目光投向了停放在停机坪和跑道上的飞机,他们很快就可以和友军会合了,届时印度人除了乖乖认输之外别无他法。过了没多久,德军第9空降师第28空降旅做好了再次出击的准备,那时印军第17师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起初为德国人完全不守规矩而气愤不已的印军并没有说服上级指挥机关居中调停的意思,不守规矩也是战争法则的一部分,而他们只能怪罪自己太遵守规定了。鉴于前去抢占陆军航空队基地的部队和指挥部失去了联系,判断基地早已沦陷的印军做出了新的部署:佯装集中兵力向西部进攻航空队基地和周边据点,逼迫德军撤回南部的至少一个旅回防,届时再用装甲部队从南线快速突破。 这一手果然奏效,第9空降师不可能冒着指挥部被全歼的风险继续执行原来的计划。12月20日的整个下午,约阿希姆·汗少校和他的参谋连都在反复奔波之中度过。他和他手下的其他军官、士官们奔走于基地各处,只为了让指挥部能够开足马力工作,有时他们还得和其他技术单位合作。 即便忙得如陀螺般高速旋转,麦克尼尔也没有停止思考,他仍然热衷于和他的战友们讨论战场上的每一个变化。 “印军的想法很明确:对于德军来说,失败条件有两个。其一是需要防守的目标被攻占,其二是主力部队被全歼或彻底丧失战斗力。”麦克尼尔指出了印军的真实目的,“他们想赢我们,不一定非要打赢。” “留守的预备队应该够用了。”博尚本来对传统意义上的陆战不太熟悉,无奈他自从和麦克尼尔等人一同冒险以来不得不频繁地接触许多地面作战思维,加之以前在eu军事委员会工作期间的经验,一来二去他也成了半个陆军,“印军可以绕道,但他们只要不能在规定时间内攻占目标就会反过来陷入被动。” “然而……”麦克尼尔故作深沉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只要让印军接近目标,德军就算输了一半。把战火烧到防守方控制区,不是上级指挥机关希望看到的。” “你这样说,我反而弄不懂印度人的意思了。”博尚摇了摇头,又钻到静静地停放在水泥地上的直升机下方去做检查,他那断断续续的声音不时地传出,“……印度人所想的无非就是拒敌于国门之外。这应该是德军和印军的共识,可目前双方的表现并不像是有共识的模样。”说到这里,博尚三步并作两步从直升机下方钻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双方都认为自己猜到了长官的意图,而实际上别说是他们的上级,新德里和柏林都不一定能说明白他们到底要怎么应对此次的危机。” 法兰西绅士让士兵们前去测试直升机,而后丢下手头的工作,和麦克尼尔来到附近的仓库中休息,这里还挤着几名不愿马上回去工作的技术士官。和需要直接投入到战斗中的同伴们相比,他们的工作没那么危险,但工作量有时反而还更高了。麦克尼尔和博尚开玩笑说,指挥官和参谋都是十分考验军人体力的岗位,而且纵使有些人的体力能勉强过关,思维却跟不上了。 “是的,回想起来那些每天都要不停地思考、每一个瞬间都不能懈怠的日子,我也觉得有些累了。”他扣好便帽,两种不同的事务在他的脑海中交织着,一面是德军和第9空降师需要处理的麻烦事,另一面是他们此行的真实任务,“可是我们还不能放弃……还没到放弃的时候。这回我和指挥部的关系更接近一些,咱们一定要做好分工,免得出现意外。” “你还没说结果呢。”博尚提醒麦克尼尔记得把刚才的谜语说清楚,“我以为我只要通过了解过去的历史就能弄清现在的局势,结果这一个月之内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在我看来,新德里方面或许不想忍气吞声,然而柏林却十分担心他们的老盟友有朝一日强大到足以完全脱离控制的程度……这或许才是印度人目前仍旧保持克制的真实理由。” “也许。”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我们合众国既然在这个平行世界里能策反德国人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的老盟友伊朗,说不定有朝一日也能策反德国的另一个重要盟友。” 他不能一直游荡在外面和博尚聊天,参谋部的辅助工作也离不开他和约阿希姆·汗少校的帮助。在频繁地记录作战计划的过程中逐渐摸清了第9空降师总体思路的麦克尼尔在20日晚上七点左右直截了当地给印军提前判了惨败,他的话引起了会议室中不小的波澜,提前开始为胜利而欢呼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克敌制胜的关键,音量也越来越大。 “你们在干什么?”在楼上休息的洛赫中校披着外套闯入了挤满参谋连军官和高级士官的会议室,“没事做可以到楼上来看材料,或是到外面多跑几圈。” “中校,我们正在庆祝胜利呢,印度人这回输定了。”麦克尼尔一见房间里的人大半是印度人,只好赶在众人之前抢答,“我们对这一点有充分的信心。” “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出去绕着飞机跑道跑5圈。”洛赫中校点名要求麦克尼尔安静一阵子,“反正你不用上前线,留着体力也没用。赶快执行命令。” 麦克尼尔向同伴们摆了摆手,收紧腰带,迈着大步出门,却在绕过走廊的拐角处又被洛赫中校追上了。 “你和你的长官,平时工作都很努力,头脑也灵活。”牙齿里出外进的青年军官的表情变得温和了不少,“将军和我问起了你们的情况,他对你们的服务非常满意。” “这是我们职责之内的事务,长官。”麦克尼尔说的是实话,他没有在职责之外操心的意思,而他对作战计划的兴趣来自个人的职业病,“事实上,我相信他们可以在合适的岗位上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只要有恰当的机会。” “那不是我能决定的。”洛赫中校压低了大檐帽,“听说你平时喜欢研究我军的战例,以后有机会我想和你讨论一下。出去跑步。” 等麦克尼尔返回参谋连所在的会议室时,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沉闷了许多,大部分有着印度人面孔的德军军官或士官也保持着沉默。约阿希姆·汗向着走进门的麦克尼尔打了招呼,而后让人把手边的一份文件递给麦克尼尔——这是印军的最新动向。 在上级命令下撤出南部防线的德军理所应当地在不久之后遭到了印军围攻。第27空降旅由于行动不及时而被印军第48旅、第63旅围困,逃脱的路线也被切断了(因为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转向南方从巴基斯坦境内逃脱)。把第27空降旅各主要指挥官痛骂了一遍的冯·巴赫中将这时担心印军会趁势突破防线,那时他就只能率领主力部队紧追在后面,而且很有可能反过来被印军转头猛击。思考再三后,巴赫中将要求第27空降旅尽力拖住敌人,这样他才好率领主力部队前去支援。 不过他也并非全无准备。为了避免印军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影响军演之外的要紧事,冯·巴赫中将联络了印军第17师指挥部并把自己的发现笼统地告诉了对方。他在电话中要对方向他保证能在军演结束之前确保这些孟加拉人的生命安全,而后才心满意足地结束了通话。 “这样一来我们的位置就暴露了。”洛赫中校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但我们也快知道他们的位置了。”冯·巴赫中将的态度目前出奇地乐观,“要有承担风险的准备,我们当年也是冒着被枪毙和绞死的风险去密谋反对nsdap的。让第9装甲猎兵营做好准备,他们在敌后绕了那么久,也该出击了。” 12月21日凌晨,德军第9空降师撤离了这处理论上应该在战斗正式开始时归印军控制的基地,向着南方转移,目的是营救被印军围困的第27空降旅。与此同时,从德军的行动中分析认为德军处在两难之中的印军第17师临时改变了计划。偷偷摸摸地绕过德军主力部队并不算什么本事,他们要用一场更正当的胜利来证明印军在元首的指导下进行的一系列变革的成果。 这个决定对于第9空降师来说显然是致命的,他们每向着南部的防线和据点靠近一步,就离印度人的陷阱更接近一分。况且,印军没有放弃夺回航空队基地的打算,到那时既要救援友军又要勉强维持封锁线的德军将不得不在十分不利的情况下和印军展开决战。 21日上午,德军第28空降旅的一个营在向东北地区搜索印军踪迹的过程中突然遇到印军猛攻,措手不及之下被当场【歼灭】。老迈的冯·巴赫中将又陷入到了犹豫之中,他同时面临着三个重大危机,不是生力军要被歼灭,就是防线要被突破或是他本人在混战中因指挥部被判定遭歼灭而出局。 一群戴着钢盔的军官挤在停放于树林里的大卡车中,沉默无言地面对着彼此。 “长官,对方有2个旅都参与了围困我方第27旅,能把我军的一个合成营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歼灭的必然是对手剩余的主力。”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应该停止救援第27旅,让第26旅和我们配合往东北方向迎战敌军。歼灭敌军主力部队之后,第27旅的问题自然就解决了,到时候再清理残余的对手也不迟。” 戴着啤酒瓶底一般厚的眼镜的贵族将军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面孔,他并不认得那人是谁,可他确实有必要做些什么了——不能让早就被投送到敌后去拖延时间的装甲猎兵部队白白浪费时间。 12月21日夜间,本打算趁着夜色偷袭第9空降师的印军第17师在和第48旅确认对手情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部署在第48旅的德军部队不翼而飞,而且印军的侦察结果证实德国人在那位置部署了一个假营地以迷惑他们。感觉到情况不太对劲的印军第17师暂时停止了前进,而后要求第48旅解除包围圈、快速向西部推进。在确认第48旅已经开始行动后,第17师指挥部很不情愿地向着西北方已经被重新夺回的航空队基地前进。 他们的反应慢了一拍。晚上十点,已经在星夜兼程地拼命赶路的第17师在半路上遭到德军装甲猎兵阻击,行动速度一下子慢了不少。仅过了二十分钟,他们被德军团团包围,陷在平原地带的河流交界处动弹不得。第17师的印军将领见状试图通过和冯·巴赫中将聊孟加拉人问题来拖延时间,然而直接把指挥权暂时丢给了里希特少将的冯·巴赫中将愉快地接受了对方的请求。 战斗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被包围的印军遭德军【歼灭】、【俘虏】超过4000人,正副师长和参谋长全被请到了指挥车里和巴赫中将一起喝茶。在请求德军协助他们营救交战过程中落水的士兵后,第17师接到了上级判断他们已经战败并要求他们结束军演的通知。 ——如果不是装甲猎兵部队趁着印军忙于围攻第27旅的过程中捣毁了印军的补给站,也许印军还有抢救的余地。然而此时就连麦克尼尔都没有认为他们还能继续作战的理由了。从约阿希姆·汗口中得知结果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前去寻找博尚,和对方一同乘机返回航空队基地以便带走那些麻烦的孟加拉人。 tbc? OR8A-EP1:圆满时(8) or8a-ep1:圆满时(8) “我早就和你说过,你最好不要低估我的能力。”彼得·伯顿叼着雪茄,在他的老战友面前毫不掩饰他老烟枪的身份,“当时你还担心咱们两个会被巴基斯坦人到处搜捕或驱逐出境……哎,其实我也担心,可结果呢?”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嘿嘿一笑,整个人也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这每时每刻发生在世上的变化啊,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是茶余饭后的笑话,对我来说却是无数次从中干预的机会。所以,我很能体会情报贩子的心情——信息上的优势有时候可以改变一切。” 同样穿着西服的尼克·西摩尔·帕克纹丝不动地坐在伯顿对面,样子和雕塑没什么区别。外面的天气算不上多么炎热,离寒冷也有相当的一段距离,屋子里的空调显示屏上的数字却表明它开到了16c,这或许是帕克保持着雕塑般姿态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碰上麻烦的。我还是赞同麦克尼尔的观点:你要谨慎些。”原gdi特种兵指挥官望着乐呵呵的老上司、老同事,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没有办法说服伯顿,正如麦克尼尔未能成功劝说伯顿戒烟那样,“虽然我不是很懂你们的规矩,可是卡萨德也说过,隐蔽期间要尽量减少和不必要人员的交流。” “那是针对新手和业余人士的规矩。”伯顿皱起眉头,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映出帕克的身影,“在这方面,我是个熟练工。而且,我只和必要的——” “好,你不要跟我说你找了那么多女人都是为了搜集情报和巩固我们的经济后盾的必要牺牲。”帕克从椅子上跳起来,但很快就被一阵凉风吹得浑身哆嗦。他站在这间宽敞的客厅里,滑稽地表演起了一套用来擒拿敌人的格斗术,那上蹿下跳的模样把镇定自若的伯顿又一次逗乐了,“……我不想管你的私事,可就算从安全性上考虑,这些和你有着各种不明不白关系的女人迟早会成为我们的隐患。只要这里面出现一两个在失落之后蓄意要报复你的,我就要和你一起倒霉。” 同伴的责问完全没能令伯顿紧张起来,这个穿着一件灰色西服的白人青年正在阅读他刚买来的报纸,而播放电视新闻的大号电视机就在他们两人右侧。想让伯顿改变生活作风简直难于登天,团队之中没有任何人能办到这件事,这或许是由于伯顿对自己的种种做法有着充分的自信,但帕克更愿意说那是因为伯顿的作用是他人完全无法替代的:只要有这家伙在身边,大家就不必担心钱的问题。 “伙计,我不妨这样和你说,你们都被很多人为创造出来的观念限制住了。”伯顿正在报纸上寻找消息,也许他可以看到卡萨德刊登的广告或是类似的字谜,那样一来他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同伴们的下落,“你可能会觉得我们需要或应该在类似的交易中怀有一丝愧疚并因为这种愧疚而担忧伴随着它的风险,但这些都是不必要的,而且我并不记得麦克尼尔有类似的态度。”他的视线从报纸上移开,对上了帕克充满费解的眼神,“再说,你不要认为这是我个人的胡作非为……那些国王、商业大亨、科学家还有其他一些受人尊敬的家伙,他们私下里的爱好并不比我更高贵。” “你是说他们也经常跑去夜店找女人?”帕克愣住了,他这辈子都没机会真正融入到那个团体之中,也无从得知一些内幕,“听起来实在不可思议。我怀疑这只是像你这样离了夜店就浑身不自在的家伙臆想出来的。” “问题在于,你高看了他们的品味,又低估了他们的手笔。他们不需要去夜店,尼克。”伯顿狡黠地笑了笑,“……而是可以直接圈起大片土地用于圈养自己需要的猎物。有时间就去问问卡萨德,他可以说得更具体一些。” 除了曾经共事的经历之外,尼克·西摩尔·帕克在许多方面和彼得·伯顿是完全相反的,这个令人尴尬的事实在帕克刚加入队伍时并未成为众人的关注点,因为不久之后帕克就不得不长期扮演怪物的角色并时刻担心着被猎杀食尸鬼的正义使者们当街击毙。等到其他人终于察觉到了这两位昔日的搭档之间的种种矛盾时,他们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注意这些细节了。有更多需要磨合的因素要考虑。 虽然帕克一度担心他们在印度元首进入体育场之前的种种鬼鬼祟祟的行动可能使得他们成为巴基斯坦人调查的重点对象,但情况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许多在场的嘉宾都被关押起来,然而其中不仅有大量巴基斯坦和印度的名流,更有不少知名国际友人,以至于巴基斯坦不能在无视合众国压力的情况下对这些人进行详细审查。最终,伯顿和帕克在圣诞节前夕被释放,而巴基斯坦人不得不在伯顿的强烈要求和威胁之下给了他们一些必要的补偿。 直到那时,帕克才惊觉伯顿在演讲当天之前就做了预先部署:按照伯顿的要求忠实地执行了命令的雇员们成功地利用了印度元首遇刺的消息对国际股市造成的影响(尤其是在印度和巴基斯坦地区的影响),从而把危机转化成了伯顿的机遇。有了这些必要的资金,他们在办事时的顾虑可以少很多。 毕竟,世上没有不能用钱收买的人,如果有,那就是钱还不够多。 刺杀事件发生后,受伤的元首夫妇被巴基斯坦人送到医院内进行救治,而印度方面则做好了应对最坏结果的准备。一些狂妄的印度政客宣称要对着胆敢刺杀元首的敌国毫不犹豫地发射核弹,与此同时自由印度军的表现则相对克制得多:他们只是组织了几场军演来应对巴基斯坦,并未采取其他过激举动。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当初伯顿所设想的局面已经不复存在。可以预料的是,在未来几年之内整个南亚地区将陷入高烈度对抗之中。如果冲突已经不可避免,彼得·伯顿理所应当地要在冲突到来之前攫取更多的资源以应对危机。 有些结巴的英语传入了伯顿的耳中,他终于想起来今天早上刚刚看到的重磅新闻了,而电视机里还在播放着巴基斯坦处理东孟加拉地区问题的新闻发布会。满头大汗的军官们竭尽全力地向国际社会解释东孟加拉地区一切正常、军方也没有对孟加拉人进行大规模报复。就在昨天,印度人公布了一组照片,上面的内容显示巴基斯坦军队在东孟加拉地区有计划地将许多手无寸铁的平民逮捕后转移到秘密地点处决,其中不少人看上去都是学生。另有一些小道消息说,巴基斯坦人把那些不方便就地处决的目标用直升机扔到了海里。 “那么,你的那些亲爱的女朋友——我是说,女性的熟人们——有没有给我们提供一些必要情报呢?”帕克咬牙切齿地盯着电视机里照本宣科地读着稿子的军官,“我们的盟友快成了万恶之源了,伯顿。不光德国人还有俄国人在谴责他们,连我国都没有明确表态支持巴基斯坦。再不想办法,巴基斯坦的情况可能会失控。” “用不流血的手段解决问题的方法,确实存在。遗憾的是,它们的代价是巴基斯坦的将军们无法容忍的。”伯顿终于放下了报纸,他认为自己找到的信息已经够多了,“要是你觉得我出去走一走会比坐在这间宅子里看报纸和打电话更有用,那我会让你明白有时候忙碌只是用来欺骗自己的借口——走,咱们去市内找几个人谈谈。” 事态的发展永远都有不可思议之处,冻得有些发抖的帕克连忙表示赞同并跟在伯顿身后走出了大门。出了屋子后,两人你争我抢地赶往车库,但伯顿还是先一步比帕克更快地赶到了那辆黑色的老爷车旁并钻了进去,而未能拿到驾驶权(其实他手里也没有车钥匙)的帕克只好郁闷地坐在了伯顿身旁。 巴基斯坦是当年英国人从南亚地区撤退的时候依照宗教而划分出来的国家,这是伯顿相当了解该国部分风俗的主要原因:他在中东的经验已经够用了。事实上,两人在巴基斯坦的活动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限制,那时帕克满以为巴基斯坦是个相当世俗化的地方,并和伯顿说建议让卡萨德学一学。 “但未来一段时间就不好说了。”伯顿把车子开上公路,在他车子两侧的房屋变得越来越密集和高大,“你也看到了军队在东孟加拉地区的口号了?【不能让无神论者玷污净土】,差不多是这种话。” “从最近几年的报道来看,他们确实变得越来越保守了。”帕克听伯顿这么一说,也感觉情况不容乐观,但如果伯顿得出了相反的结论,他想必也会支持的,“哦,真是见鬼。可不能让整个南亚落到德国人手里,” “其实……”伯顿明显犹豫了一阵,“让德国人在南亚取得全面胜利不见得是坏事。我指的是,这个结果对于合众国还有自由世界来说可能没有好处,然而对德国人来说情况也差不多。” “别胡说!” 他们不得不在遭遇大批沿街祷告的巴基斯坦人时停下车辆并耐心地等待这些市民结束祷告之后再前进。黑压压一片的人群堵塞了街道,别说机动车辆,就连自行车都没法安全地从人墙之中穿过。只说自己碰上了超长时间红灯的伯顿拿起香烟盒,给帕克递了一支,又把另一根香烟塞进自己嘴里。 “你对印度了解多少?”他手里攥着打火机,却没有点火的意思,还是帕克从他手中夺过打火机并自行点燃了香烟,“对于这个印度。” “德国人的忠实盟友,热衷于和德国人一样逐步削弱各邦的权力……以及,比德国人更加沉迷用国家力量掌控经济。”帕克说到最后一点时,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所以你说得对,spd和kpd只差一个字母,跟他们的俄国人精神兄弟也只差三十步。” “这些是现状,没错。”伯顿默念着无比熟悉的祷告词,他假模假样地做礼拜时可以自称有着不亚于教士的虔诚,“但权力不是只靠一纸行政令和军人的枪炮来运作的,我一直坚信这一点。你有注意过印度的粮食出口情况吗?” 帕克确实没认真搜集过类似的信息,但这并不妨碍他把印度称呼为德国的粮仓。准确地说,可以被称呼为德国粮仓的国家有多个,而印度绝对是其中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有了印度人的鼎力支持,德国还有它的欧洲盟友们才能心无旁骛地进行产业升级,这对于那些差一点承担起德国粮仓这一光荣名号的东欧诸国来说尤为重要。至于印度的命运则用不着多愁善感的欧洲人来担心,体量相当庞大的印度有足够的调整空间。 “我知道德国人很依赖它,这应该是真的。”遗憾的是,帕克的本事仅限于直截了当地对付敌人,他承认自己处理复杂信息时离不开参谋们的帮助,“……印度的发展空间还是很大的,他们在海得拉巴地区建立了一些电子工业园区——” “直到今天,印度的人均粮食产量还没赶上俄国人当年败得最惨的那一年时的平均水平。”伯顿吸了一口烟,他们两个已经把车子弄得乌烟瘴气了,“而大家都清楚这个世界的俄国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都遭遇了规模空前的饥荒。” 伯顿的复杂态度不能不引起帕克的重新思考,这时拥挤在街道上的人群逐渐散去,前方的道路终于变得通畅了许多。有了这个令帕克并不十分愉快的人为交通堵塞,后面的堵车反而变得无足轻重了。虽然伯顿抵达目的地的时间比预想中的晚了一些,他们很高兴地发现要今天来找他们的人也没有及时到场。 这座从外面看上去有些突兀的餐厅位于两条道路相交的街角处,密密麻麻的车辆构成的洪流一刻不停地从它身旁咆哮着奔涌而过。餐厅里的大部分侍者穿着奇怪的本地装束而不是西服,那些宽大的袍子总会让帕克感觉有些不舒服。伯顿带着他来到订好的房间,打算在合作伙伴前来之前先休息一阵子。 从落地窗的位置向外望去,小半个城市都在他们的视野范围之内。那些和卡萨德有着相同信仰的【印度人】将他们的新国度称为净土,并希望能够让先知的律法在东方依旧生根发芽。他们暂时还没能做到这一点,不过就伯顿自己的观察而言,这个过程已经在军队的推动下稳步进行着,短期内还没有逆转的趋势。 “真遗憾,巴基斯坦人不能喝酒。”帕克回忆着菜单,为餐桌上少了必要的饮品而感到无奈,“我敢说他们的人生没有什么乐趣。” “从理论上来说,他们不能喝酒。”伯顿抓起桌子上的餐巾,把那白色的织品叠成不同的形状,“不过呢,规矩有时候只是为像麦克尼尔这样的人特别设置的。” 还没等帕克想明白伯顿的意思,一个穿着西服、肤色比他们两人略深一些、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进入了房间。伯顿见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上前去热情地和对方握手。穿着不合身的西服的帕克也只得装出热情的模样,他出发之前照镜子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奇怪,思前想后他还不如直接站在伯顿身后、假装是对方的保镖,这样他会更自在一些。 “我们有一个月没见了,米尔扎。”伯顿的热情也许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他对自己的战友、自己的女人、貌合神离的利用对象都有着同样的态度。从某些方面来讲,伯顿和麦克尼尔有些相似之处,不过两位当事人必然是不会承认的。“时间过得这么快,没想到情况和上个月相比截然不同。” “伊德里斯,情况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被称呼为米尔扎的中年男子叫着伯顿假名的阿拉伯语对应名字,“我知道你想说要用商业、经济上的理由去打动他们,但那是行不通的。他们坚信自己的神圣事业高于一切,而且坚信着他们只要朝着那个确定的方向努力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把帕克完全晾在了一旁。坐立不安的帕克瞧见有侍者前来,主动上前接过侍者手中的东西,仿佛他才是侍者。这时他才注意到侍者给他们找来了两瓶葡萄酒,而且看样子还是进口货。出于对各种潜在风险的担忧,他一声不吭地把葡萄酒放在桌子上并轻轻地敲了敲伯顿面前的酒瓶。 “米尔扎,我承认你所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他们禁止银行做生意、禁止利息、禁止喝酒……要不是我上回发现这些家伙私下在赌博和痛饮发酵葡萄汁,我还真就信了。”彼得·伯顿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他因自己的特殊经历而对人性有着一种别样的认识,“孟加拉地区的问题还有你们和印度之间的问题现在把所有人的生意都搅合了,而公民所需的各种商品是不会凭空从货架上生长出来的。” 说着,伯顿打开瓶塞,径直给对方倒了一杯酒。当帕克目睹着身材有些臃肿的巴基斯坦中年男子把那杯红葡萄酒咽下肚之后,他对伯顿刚才所说的话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如果是别的问题,我或许可以帮上忙。”中年男子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把酒杯放在右手侧,“然而,军队和教士团体是我没法说服的。一方掌握着武力,另一方掌握着信仰,他们联合起来之后无人能敌。孟加拉人制造出的问题,同时得罪了他们双方,这是明摆着的。” “哦,上帝啊,你们如果有本事把那里的人杀得一个不剩那就尽管去做好了,可你们根本没这个本事啊。”伯顿叹了一口气,他又喝了好几杯酒,一副要一醉方休的架势,“若是顾虑国际社会的态度,就要秘密行动、不留痕迹;既然公开地行动,就不要管国际影响了,难道我们还能真的把你们扔给德国人不成?看看你们……现在杀的人越多,将来反弹的时候就越猛烈。要是仅靠杀人就能解决问题,德国佬为何没能帮他们的那几个亲密盟友保住殖民地呢?” 他的巴基斯坦人合作伙伴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开始进餐。无论巴基斯坦军队今天要怎样向外界解释那些照片、录像以及流言,行动不会停止,至少在将东孟加拉地区有组织的抵抗消灭之前是不会停止的,如同印度人在东北地区持续十几年地镇压叛军一样。事实上,两国如今都有了一个在印度地区东部长期驻扎大量军队的绝佳借口,然而这些行动对当地居民显然不是那么友好。 从伯顿气定神闲的态度上,帕克愿意相信对方还有许多备选的盟友,而不是只能把希望赌在某个人身上。这也是伯顿在他的主要特长能够发挥优势时得以为团队制造更多保障的底气,除非他像上次那样不得不长期躲在山区和雨林中作战,那样一来他的社会关系网络就会迅速萎缩到起不了任何作用的程度。 “我也不想看到东孟加拉变成这个样子。”中年男子解开了西服上的一颗纽扣,贴心的帕克随即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即便这一次能勉强镇压下去,以后的情况就很难说了。假如有能够结束冲突的办法,我们当然要尽力争取。”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共识了,米尔扎·穆斯塔法(irza tafa)。”伯顿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只是寻找到一个能够说服将军们的借口。贵国如能停止对东孟加拉的镇压,对于我们还有英国人来说也有不少好处。你简直没法想象我们开设在东孟加拉的企业最近处于什么状态,那些平时耀武扬威的商人总是抱怨每天都在承受巨额亏损。” “但我们要怎么去说服他们呢?”米尔扎·穆斯塔法陷入了思索之中,“拿外国人的态度来施压,有时候是没用的。也许我们可以说,孟加拉地区有重要的地理发现,而这个发现需要在相对和平的情况下才能换来收益。这样一来,将军们也不会拒绝多出一处能换钱的矿产的。” 伯顿点了点头,他的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了那个头发有些发灰的中年绅士的形象。【泰伦矿业有限公司】的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一位英国贵族,说不定会对这些事务感兴趣——而且英国人的身份也能恰到好处地发挥作用。 “是个不错的主意,”他喃喃自语着,“我正好认识一位自称是行家的名流……” tbc? OR8A-EP1:圆满时(9) or8a-ep1:圆满时(9) 在巴基斯坦逐渐拓展影响力的教士们希望能够把一切不符合先知教导的东西从他们的视野中排除掉,并坚信自己的同胞和教友们只要拥有坚定的信仰就能克服那些困难——他们的努力确实取得了一些成效,但离全面胜利还有很遥远的距离。这是彼得·伯顿能凭着他的关系网络和那张脸随意地喝酒而不必担心受到处罚或连累其合作伙伴的原因之一,也是他一向认为类似的改造运动迟早要以失败告终的底气所在。 就连卡萨德的某些盟友也没能禁止其组织成员和首领私下喝酒。 他放下手中的报纸,从桌上捡起了多方搜集来的情报文件。这些内容同他在印度元首演讲现场结识的几位名流有关,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巴基斯坦有着许多矿产开发权的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爵士。坦诚地讲,如果名单上的人物都是女性,或许伯顿连搜集情报的必要都没了,他可以凭着自己的另一项本事不费吹灰之力地人财两得。在为自己没能借着那个机会多认识几位上流社会的女人而遗憾了一阵子后,他开始认真地从盟友为他提供的线索中寻找自己想要的突破点。 从这些文件所展示出的内容上来看,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现年54岁,出生于英国,他的少年时代几乎被第二次世界大战完全覆盖。战争结束后,阿克图尔斯爵士先是参加了英军、远赴海外参加轴心国集团的军事干涉行动,首先在越南逗留了几年,而后又被派遣到德属刚果地区协助当地的反德起义军对抗新主子。经历了一系列军事行动之后,蒙斯克在70年代以上校军衔退役并利用其在刚果执行任务期间积累的人脉经商,很快成为了在巴基斯坦富有影响力的矿业巨头。这影响力因他部分地代表了英国人的态度而显得更加不可动摇。 这些内容大半是公开的,因而伯顿直接排除了对方是英国i6或i5间谍的可能性。 “他看上去应该有六十多岁了。”帕克站在伯顿身后,他一眼就看到了文件上所提供的照片,这些照片是某些纸质媒体刊登与蒙斯克有关的新闻时拍摄的,“我觉得他的外表比他的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甚至二十几岁。” “老得快但活得长也是好事,这对于那些大权在握的人来说更是应验。”伯顿突然语塞,他身边有一位真正百岁高龄的长寿老人,“……也有人天生就幸运。你看,这个人对开发新矿产非常地热情,他和他的团队不仅在巴基斯坦有生意,而且还和印度的许多国有矿业公司合作。我们要抛出一个能吸引他的概念,一个让他听到了之后就日思夜想的商机。” “那么问题来了,东孟加拉地区真的有什么能让他获得巨额利润的矿产吗?”尼克·西摩尔·帕克摇了摇头,他不懂矿产和矿业,可经商的前提自然是有利可图,“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你要是说东孟加拉地下有储量惊人的金矿、钻石矿、稀土矿,巴基斯坦人说不定会把我们这些外人都踢开。” “也可以造谣说东巴基斯坦有常温超导材料矿石,那样一来巴基斯坦人在把我们踢开之前就先被别人踢开了。”伯顿哈哈大笑,他那张扬的笑容就是最好的定心丸,“好了,我在认真地征求你的意见,帕克。这个男人当过兵,现在又来经商,而且似乎仅是因为对开发矿产有兴趣才来做这一行的。用常规办法施压是没用的,用一般的利益去拉拢他也不行——这些要配合着让他无法拒绝的新挑战。” 一筹莫展的帕克想不出什么办法,他甚至不知道伯顿是如何得出阿克图尔斯爵士喜欢开发矿产这一结论的。伯顿解释说,根据他对蒙斯克的商业活动的调查,这家伙还资助了不少地质博物馆和地质勘探团队,而且这些项目目前来看还没能给蒙斯克带来什么收益。 一言以蔽之,外表比实际年龄老得多的爵士看上去是一个天生的冒险家。当兵打仗是冒险,经商是冒险,探索未知领域也是冒险。从这一角度出发,帕克似乎想到了最大的冒险。 “我知道了。”他气定神闲地从伯顿手中拿过其中一页文件,上面列出了蒙斯克的泰伦矿业公司迄今为止开发过的大部分矿产,“有一种矿是他还没开发过的,而且也是目前巴基斯坦人急需的。” “铀矿?”伯顿哑然失笑,他明白印度人的核武器对巴基斯坦方面的压力。不得不说,印度的两代元首父女顶着德国人的压力自行成功地发展出核武器确实给了他们自行建造其他武器装备的自信。“的确,印度的铀矿分布在靠近孟加拉的东部地区……但我从来不记得孟加拉有铀矿。” “先试一试,你可以说那只是你合作伙伴的合作伙伴间接透露的消息。只要他上了我们的战车,接下来就由不得他了。”在罗马尼亚充当食尸鬼期间吃了不少苦头的帕克有他的一套心得,“在此期间你应该有办法找出一些其他的机会,这样我们就不至于在他发现自己被骗了之后遭到猛烈报复了。” 彼得·伯顿咬着手里的圆珠笔,他把蒙斯克的个人资料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认为帕克刚才所说的诱饵可行。作为军人的蒙斯克不会是什么天真的和平主义者,身为商人的蒙斯克也没有把到手的肥肉拱手相让的理由。确定了基本思路后,伯顿临时构思了一些用来拉拢对方的条件,这些附加条款有助于他维持和蒙斯克之间的关系,哪怕是在谈判破裂的情况下。 作为一名尊敬的外国友人,蒙斯克在巴基斯坦有许多住处,有时他会跑到矿区附近自行做些调查工作,其余的空闲时光里他则留在首都组织他的生意。掌握了对方联系方式的伯顿给蒙斯克打了电话,约定在周日见面,而后便和帕克紧锣密鼓地制定起了下一步行动方案。他让帕克去联络在巴基斯坦的同事,如果cia在巴基斯坦的相关人员愿意配合他们释放一些假信号,那则再好不过了。 1983年的圣诞节因为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的紧张气氛和东孟加拉地区此起彼伏的叛乱而变得十分压抑,这种压抑到了第二年也没有任何缓解。1984年1月初,换了一件新外套的伯顿和帕克准时出现在了蒙斯克资助的一所巴基斯坦地质博物馆附近,这里没有多少游人来访,突兀地停放在附近的每一辆轿车都会引起保安人员的注意。 平心而论,巴基斯坦的舆论环境最近一段时间有所好转,公众对战争乃至核战争的恐慌也有所下降。这要归功于巴基斯坦军方的宣传和巴基斯坦公民们的坚定信念。当巴基斯坦军队拒绝承认对东孟加拉的镇压行动并一再对国内强调说策划了这一系列阴谋(有人认为印度人的元首自导自演了此次刺杀行动)的印度人若痴心妄想着趁乱袭击就只会换来下一场惨败。在印度方面保持了相对克制后,巴基斯坦暂时取得了上风,接下来他们只需要把东孟加拉的问题解决。 尽管如此,从多角度搜集情报甚至自己钻进商场和工厂去进行调查的伯顿还是看到了一些并不让人乐观的变化。他听说巴基斯坦有些城市的货架空空如也、当地居民纵使有钱也买不到所需的商品,而他在首都所看到的情况则正好相反。准确地说,货物供应短缺的现象得到了缓解,而且部分货物还出现了积压,但市民们的生活状态仍旧不容乐观。一些商场经理人隐晦地向他表示,有相当一部分市民缺乏充分的消费意向。 这些问题是没法靠着从词典里删去【利息】一词等自欺欺人的做法来消除的,伯顿想着。经济学家固然是一群无视规律的混账,那些连规律的存在都不认可的家伙更是如此。凭着自己的臆想或是一厢情愿的浪漫情怀去应付经济问题的人大多都会付出惨重代价,而能够妥善地处理经济问题的大人物必然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钢铁之心。 比如麦克尼尔时常提起的gdi第二代理事长兼时任财政理事雷蒙德·波义尔。 彼得·伯顿的眼睛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他看到有一辆轿车由远及近,停在了有些狭窄的停车场中。那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轿车里走出来一个穿着褐色外套的中年男子,灰白的头发和标志性的发型立即让他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伯顿,目标出现了。”帕克拍了拍伯顿,提醒他注意外面的动静,“从车上走下来的人是蒙斯克吗?” “是他,车牌号也一样。”伯顿放下望远镜,拦住了作势要马上下车的帕克,“稍等一下也没什么,而且我们要让他明白我们今天为了展示诚意而刚做出了些不小的牺牲。” 最后一句话又把帕克弄糊涂了,方头方脑的汉子于是决定保持沉默、不给伯顿添乱。两人又等了几分钟,直到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独自一人进入博物馆内之后才下车。原gdi特种兵指挥官像个真正的保镖那样跟随在伯顿身后,只是这雇主的身形壮硕得和保镖相差无几,以至于两人看上去竟都像是前来打家劫舍的黑帮成员。 大厅的装修风格第一时间吸引了伯顿的注意力。他参观过许多宅子,并总会和卡萨德谈起那些恨不能将一切奢华要素堆积在肉眼可见的角落里的暴发户们是多么地缺乏审美素养。奇怪的是,用大片的金色和红色来布置一座博物馆,这本该是他最反对的,而那些看上去并不突兀的空白和点缀却削弱了颇显单调而滑稽的配色带来的冲击性。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博物馆,倒是在某些大亨的私宅看到过类似的风格。那么,或许这座博物馆不仅仅是受了蒙斯克的资助那么简单。 “爵士,我们又见面了。”伯顿走上前主动和对方问好,“很抱歉,我们刚从外地赶回来……虽然马上就往这里跑,还是晚了一些。” “你的生意也很忙,我知道。”蒙斯克转过身,和伯顿握了握手,又打量了一下规规矩矩地站在伯顿身后的帕克,“这片土地上有许多旅游文化项目有待开发,它的市场前景也很光明,唯一的问题是……环境不够稳定。哦,我们到里面去谈。” 说起来,伯顿在为自己的身份做必要伪装时多少吸收了一下麦克尼尔的经验,他确实觉得文化交流和旅游广告之类的生意人畜无害而且还能提高他在某些团体中的知名度。尽管如此,长时间从事第三产业投资的伯顿每次在和工业巨头打交道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他认为对方有一套和自己相似但在某些细节上截然相反的规矩。这些东西需要他去自己探索,他人的建议和经验都仅供参考。 地质博物馆中陈列了不少矿物标本,其中也不乏金矿和钻石矿。见多了这些东西的帕克在路过展品柜时甚至没有多留意一下,但跟随在他身后的帕克可就没这么淡定了。只见身材魁梧的青年白人汉子时不时地停下脚步、羡慕地望着柜子里的展览品,只要他愿意,他便能轻松地将博物馆里的藏品劫掠一空,而且那些色厉内荏的保安是绝对拦不住他的。 “唉,这个时代就是如此让人无奈啊。先前,我和孟加拉人谈了一笔生意,想着在巴基斯坦办些活动来促进消费——大家都会很愿意在集体的裹挟下买些没用又缺乏安全许可证的商品的。可谁知道巴基斯坦方面马上就宣布禁止说孟加拉语……”谈及最近的一些变化,伯顿连连苦笑,这其中既有他精心布置的伪装也有因真金白银的损耗而带来的个人痛惜,“有人要劝我走,可我们都在这里打拼了许多年。想走?没那么容易,换个地方从头开始几乎是自寻死路。” “也别那么悲观。”蒙斯克和伯顿并排走着,他们身旁环绕着展厅里所陈列的种种自然宝藏。这些大自然的馈赠来源于宇宙、来自恒星的内核,连同构成人类的种种元素一般是浩瀚宇宙运行的意外结果。“枝繁叶茂的大树搬到别的地方,很容易就会失去生机和活力。很久以前我就在想,做事不能像树那样僵硬。” “也许,以一种更僵硬的姿态不可避免地迎来失败对于许多人来说比让他们停下来思考问题更简单一些。”伯顿点了点头,而后有些赌气地把右手放在玻璃墙上,“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去最危险的地方寻找机遇,比如东孟加拉地区。” “这是个不错的想法,泰勒先生。”蒙斯克惊奇地转过头来,直视着伯顿,方才伯顿那大胆的念头确实让他有些惊讶,“但是更多人愿意留在西部地区而不是前往东孟加拉,他们觉得那里太危险了。” 蒙斯克的表态让伯顿看到了可乘之机。身经百战的花花公子兼华尔街深恶痛绝的抢劫犯兼卡萨德足智多谋的御用投资顾问见过许多大人物的嘴脸,有些人会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需要外力来帮助他们下定决心,就连卡萨德自己有时候都不例外。打定主意要把蒙斯克也拉入乱局之中的伯顿趁机向蒙斯克道出了自己的部分调查结果,他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描述着巴基斯坦最近一两年来的种种令人无法乐观起来的变化,余下的结论则是同样老练的蒙斯克能自行猜想出来的。 毫无疑问,蒙斯克手下的大部分员工(主要是那些在矿区工作的矿工)都是巴基斯坦人。尽管蒙斯克可以用英国人的身份逃避部分影响,那些本地人就不能免俗了,而且他们所面临的压力也比同等生活条件下的英国人同行更大一些。明智地在经营成本和员工薪资等问题上闭口不谈的伯顿有意无意地暗示对方,自己打算和从事工业的商人们合作以抵消金融市场最近的一系列风险。 “孟加拉有着不小的开发价值,它保持着目前的贫困状态只是由于巴基斯坦方面刻意对其进行封锁和打击罢了。”彼得·伯顿选择性地没有提及印度的秘密援助,那些东西不是他能随便说出来的,即便他在调查的过程中无意间发现了相关证据也一样,“况且,也许我们还可以利用巴基斯坦东西两个部分之间的关系来消除一些内部压力。我的上一个合作伙伴在非洲就是这么做的,他特地在相隔甚远的港口城市开设分公司以达到目的。” 伯顿的赌博几乎成功了,这不仅是因为他在体育场里间接地救了蒙斯克一命(有几位不幸的达官显贵被流弹击中而当场毙命,其中竟有人死于巴基斯坦士兵的还击)。救命的恩情用不了几次,而且很快就会被透支干净,真正让伯顿重视的是蒙斯克在巴基斯坦能为他带来的潜在利益。利用蒙斯克和其他英国人对巴基斯坦的影响力,他也许能够让事态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而不是完全失去控制。 等等,他或许可以暗示cia同英国人再多接触几次,只要确保塑造出的消息听上去真实可信就行。 时间不等人,伯顿趁着蒙斯克对他的提议感兴趣,主张双方互相配合开拓在东孟加拉地区的市场。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如今巴基斯坦军队正在东孟加拉地区大举镇压当地抵抗运动,此时大部分巴基斯坦本土商人的活动受到了严重的限制,然而这些限制对于巴基斯坦的盟友们来说无异于一纸空文。蒙斯克会需要一个能帮助他的生意在东孟加拉地区顺利落地的合伙人,即便手段可能有些非常规。 把博物馆从里到外逛了一大圈之后,彼得·伯顿从展品的部分信息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一部分展品是蒙斯克提供的,或者说是从他控制下的矿区挖掘出来的。这种外来的控制对于巴基斯坦人来说无疑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然而需要优先考虑如何从印度的军事压力和俄国的渗透下存活的巴基斯坦没有同合众国及其英国盟友讨价还价的余地。打着各种好看的旗号在拉丁美洲地区横行霸道的部分企业也是如此,他们在当地的所作所为一向是合众国拯救自由世界义举的象征。 如果说合众国仅仅是从盟友身上抽取了部分利息,那么德国人的所作所为就更不体面了。降服了法兰西又粉碎了大英帝国的德国人接手了大片殖民地,并把它们同盟友和傀儡的殖民地相连,使得柏林的命令得以畅通无阻地抵达非洲各地和东南亚、南太平洋。可怜的南太平洋土着迎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灭顶之灾:成千上万的反对派从欧洲、非洲、亚洲各地被送往这些小岛上,他们将会像拿破仑那样在偏远的流放地度过余生。 而非洲的无名尸骨更加无人理睬了。 走廊里的老式留声机播放着上世纪的曲调,这些音乐直到一百多年以后仍然绽放着夺目的光彩。缓缓穿过走廊的蒙斯克用轻松的语气和伯顿说,他还从未想过两人之间的合作会来得这么快:一个是做着各种不靠谱投资的年轻金融家,另一个则是更传统些的工业公司老板。 “环境如此,想活下去就得做些改变哪。”伯顿叹了一口气,“再说,东孟加拉地区突然发生这么大的混乱,其中原因应该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至少不仅是孟加拉人还有反对巴基斯坦军方的政客们的反扑……”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示意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帕克停止前进。方头方脑的白人汉子很听话地服从了安排,这时他意外地发现有两个观光客也和他一样停下了脚步。 彼得·伯顿快速地对蒙斯克说了几句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清其中的内容。 “……这是真的吗?”爵士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不清楚,你知道我的那些同行会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解读每一个重大新闻。”伯顿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他把双手插进衣兜里,隔着玻璃审视展品柜里的化石,“其实我倒是觉得有一种办法来判断情报的真伪,那就是要看巴基斯坦人的态度了。把假消息放出去,再观察他们的反应。如果他们保持沉默,情报可能就是假的;但要是他们坚决地反驳和辟谣,那消息估计就是真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客套地和对方道别。蒙斯克披着来时穿的那件褐色外套,独自一人消失在了走廊尽头,身旁没有半个随从。跟上了伯顿的帕克紧盯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忧心忡忡地向帕克询问谈判进展。 “我跟他提起铀矿的时候,他那眼神有些……不对劲。”伯顿迟疑地描述着自己所见到的一幕。 “你都说了,他这人喜欢挑战,也喜欢去开辟未知领域。”帕克不以为意。 “不,不光是那种遭遇挑战的兴奋。”伯顿摇了摇头,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但他身边目前没有能为他提供咨询意见的专家,“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之很奇怪。见鬼,岛田不在这里,不然他肯定能看穿这一切的。” tbc? OR8A-EP1:圆满时(10) or8a-ep1:圆满时(10) 迈克尔·麦克尼尔驾驶过各种各样的机甲,其中既有更接近装甲车和坦克的传统类型武装机器人,也有些延续了日本人的设计思路的人形机甲。有了这些必要的经验,他能够凭着自己的直觉和本领驾驭大部分不同于传统装甲载具的机甲,而且也能够在短时间内熟练地控制它们。 即便如此,他仍然在驾驶这架四足机甲时遇到了一些困难,而且他更愿意把出现的问题归咎于设计上的缺陷。为了驾驶机甲穿过丛林,他着实花费了不少精力:部分是因为他希望能够让机甲平稳地前进而非一路横冲直撞,另一部分因素则是他还在思考着德国人开发这种新型陆地装甲兵器的意义。每一笔新订单背后都是成千上万人的事业和生计,容不得丝毫马虎,至少麦克尼尔是这么想的。 遗憾的是,搭载在这架机甲内的传感设备还不能满足麦克尼尔的需求:它没有办法扫描战场环境,也无法给出附近地形图,更不必说自动识别附近的障碍了。因此,麦克尼尔只得通过摄像镜头观察外面的风吹草动,而另一个让他有些头疼的问题是机甲在移动过程中的剧烈颠簸。碰上稍微平坦的地形,情况或许会好一些,但这种看上去应该是为某些特殊作战环境开发出来的机甲想必会在山地吃上不少苦头。 “你们真应该来试一试,驾驶这东西的感觉非同一般。”他毫不脸红地和德国人战友们宣传着自己的体会,好骗别人也来尝试一下,“它比我们目前装备的相当一部分装甲载具都更加灵活,而且在密林之类的特殊环境里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那么它能替代坦克吗?”无线电设备里传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其他人和我说,它在和坦克对抗时没有什么明显的优势。” “这是当然的,长官。”麦克尼尔按下按钮,紧接着拉动身旁的操纵杆,他视野中的树林又变小了许多,但从屏幕中央位置的黑影中显现出来的下一层树木填补了空缺,“实验型武器还有很多改进的余地,就算坦克也不是从最开始就得到重视的。如果没有我们的先辈提出那些开创性的思路,也许在那之后的几十年里人们都将认为坦克只该充当配合步兵进攻的移动火力堡垒。” 这番话足以让大部分德国军人得意起来,他们当然会顿觉与有荣焉,况且第9空降师里可没有那么多清新脱俗之辈。摆脱了上司的问候后,麦克尼尔继续驾驶着机甲前进,他从树林里钻出,穿过一条浅浅的溪流,很快进入了下一处森林。凭借着临时锻炼出来的驾驶技巧,麦克尼尔努力避开树木,但想让这架有着近似八爪蜘蛛外观的机甲能完全服从他的控制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或者说有时他还不足以让机甲以某种刁钻的角度绕过那些树木——其结果是,挡在正面的参天大树又一次伴随着猛烈的撞击而倒地,掀起的尘埃将无数飞虫吹到九霄云外。 麦克尼尔把机甲停在树林里,调整了显示设备的模式,以检测附近的目标。他没有看到友军树立起来的其他靶子,便重新推动了操纵杆,让机甲迈出下一步。就在他的机甲刚抬起右前方的机械臂的瞬间,显示屏画面骤然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眼疾手快地控制机甲放下机械臂的麦克尼尔调转炮口朝着他认为有目标埋伏的位置开火,但就在他的机甲转向时,又一发颜料弹完全蒙住了光学观测设备镜头。 不死心的麦克尼尔向着目标所在方位持续开火,而后打开了红外探测模式。确认到目标的轮廓后,他再一次坚定地瞄准了目标并发起了致命一击。遗憾的是,等到他和距离自己有几百米远的另一名德军驾驶员爬下机甲以确认中弹情况时,两人都失望地发现他们的机甲已经成了调色盘。 迈克尔·麦克尼尔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将机甲重新开回基地,有十几名印度人士兵站在外面等待着他。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它会在城市巷战之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只要无所顾忌的话。”麦克尼尔跳下机甲,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手,指着已经成了画布的装甲兵器向战友们说明自己的体验,“也许在丛林地带使用它同样是好主意,但我不确定北方那些驻扎在山地的友军会怎么看。” “不必担心那些,我们的优势是他们无法超越的,上级军士长。”其中一名印度人士兵上前告诉麦克尼尔,约阿希姆·汗少校要找他,“嗯……长官说想和你讨论些问题。” 麦克尼尔见状,连忙让其他人把机甲收拾到仓库里,他自己一路小跑乘上附近的吉普车,沿着熟悉的路线返回参谋连所在的建筑。但愿不是下一次军演,那样一来他又要到外面奔波数日,而且搞不好印度人下一次会把他们拉到中部地区、南部地区甚至是接近巴基斯坦中枢的西部地区去和当地部队比拼一下。印度人或许会乐在其中,他可没有全天候给印度人打工的念头。 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思,麦克尼尔把车子开到大楼旁,跳下车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约阿希姆的办公室旁,发现门还敞开着。他探头探脑地朝里面望去,又敲了敲洞开的外门,这才走进房间里了解此次的任务。 房间里除了刚刚到访的麦克尼尔和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约阿希姆·汗之外还有另一个人,这是个中等身材、其貌不扬的青年日耳曼人,面部看上去有些浮肿,脸上有好几道明显的伤疤,其中一些纵横交错的伤疤几乎形成了一副棋盘。他也正处在从青年向中年过渡的尴尬节点,也许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了比他人更加明显的痕迹。 麦克尼尔认得这名军官,或者说整个第9空降师都该认识对方。第9空降装甲猎兵营的营长约翰尼斯·施密特(johannes schidt)中校,从样貌到名字都平平无奇但偏偏能做出许多令对手闻风丧胆的大胆行动,他所统领的装甲猎兵部队称得上是第9空降师执行突击作战任务时的尖刀。 “早上好,中校。”麦克尼尔向着对方打招呼,“你们上次的表现出色得让我们所有人都很佩服,下一次印度人想必会吸取教训的……长官,我们最近有新的训练计划吗?” “幸亏不是,不过我更希望确实是。”目睹着麦克尼尔顺手关上了屋门的约阿希姆拿起一个文件夹,打算从里面拿出些什么,但他又马上把文件夹推开了,“有一项比较棘手的新任务需要我们去处理,而且施密特中校也会参与其中。” “让我想想,该不是训练孟加拉人?”麦克尼尔的猜测脱口而出,他几乎不用认真思考就能看到结论,“最近我们已经不再理睬周边地区对清理和驱逐难民的呼吁了,也许这是个重要信号。” 当施密特中校向麦克尼尔投来了赞许的目光时,约阿希姆·汗小声向着屋子里的第三个知情者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麻烦缠身的第9空降师先是在之前抓捕间谍的行动中首先发现了同叛军地下组织网络有关的线索,现在又率先和孟加拉抵抗运动取得联系,可谓成为了德国人介入孟加拉地区乱局的最好工具。提起新任务时,约阿希姆·汗只是平静地说,里希特少将当时没有出示任何可靠的公文,只是告诉他最好要执行柏林方面的命令。 迈克尔·麦克尼尔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施密特中校,又看了看同样保持沉默的约阿希姆,开口说道: “这件事不能只是我们的工作,长官。如果要训练孟加拉人,就必须让印度人也介入。” “这会让长官很为难。”施密特中校摇了摇头,“我们这个师没有什么在军事问题上搞神秘主义的传统,但这一次他们打破了惯例。事情办成了,大家都高兴;一旦我们犯了错误,止损的代价也很小。” “只要不公开就行,但印度人一定要知情并参与其中,而且我们可以提议把训练工作合并。”麦克尼尔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他需要让事情顺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下去,“长官,孟加拉问题当然也是我们的问题,但最终还是印度方面的问题。” 还有另一个疑问藏在麦克尼尔心底,那就是第9空降师把装甲猎兵部队牵扯到此事之中的意图。训练那些散兵游勇和叛逃士兵的工作,由普通德军部队来完成就足够了,况且孟加拉抵抗组织的武装情况不允许它像德军那样随心所欲地使用各种战术。 这背后或许还有柏林方面的其他考虑,但他没必要替spd还有国防军的大人物们挂念连那些人都不一定清楚的事务。 自去年年底以来,大量孟加拉人跨过国境线逃到印度境内,而孟加拉民间武装对巴基斯坦军队的持续抵抗阻止了巴基斯坦方面关闭边境的尝试。这些涌入印度的孟加拉人让印度本就复杂的东北地区局势雪上加霜,而且还带来了许多未曾料想到的问题。由于宗教信仰原因而发生的冲突已经算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而敌对的村落之间互相雇佣孟加拉人难民打劫对方、抢夺对方的土地则成了印度东北地区最近的流行生意。那些无家可归又只得露宿街头的孟加拉人没有其他选择。 这是麦克尼尔坚持要求在开始制定训练计划之前先把事情通知印度人的主要原因之一。上级有没有事先和印度人打招呼,那不是他们该关心的,反正和印度人谈谈最近的孟加拉人问题又不会浪费很多时间。决定听取麦克尼尔意见的约阿希姆拿起电话,和附近的盟友取得了联系,他用了十几分钟时间才把问题说清楚,幸运的是印度人没有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过激反应。 “他们同意了,而且听起来他们也在做同样的事情。”约阿希姆松了一口气,“埃里希,我想上级的用意大概是这样的:装甲猎兵是在常规陆战中最精锐的部队,他们有着仅次于装甲兵的火力和防御力,同时在机动性上完全不会输给装甲兵,他们给孟加拉人带来的压力是巴基斯坦军队无法与之相比的。如果孟加拉人能适应这种对抗,或许他们日后返回孟加拉作战时就会表现得更好一些。” “……听上去可行。”麦克尼尔点了点头,“那么我们更要和印度人合作才行。到时候,就由印军来训练孟加拉人,我们则负责检查训练结果。” 施密特中校补充道,巴基斯坦军队在镇压东孟加拉地区的抵抗时也出动了装甲猎兵和装备有动力装甲的警察,而缺乏经验和武器装备的孟加拉人往往只要一被锁定就会面临灭顶之灾。虽说巴基斯坦军队的装甲猎兵建设情况同德军不可同日而语,那副能在相当近的距离内抵挡住步枪子弹的动力装甲依旧是孟加拉民间武装人员心中的梦魇。 “我认识几个侥幸逃生的,他们目前被安置在附近的营地里。”施密特中校无意中提起了第9空降师对孟加拉人的安排,“这些人起码比那些从出生以来没碰过枪的人更专业一些。” 事不宜迟,麦克尼尔提议立即分头行动。他和约阿希姆先要完善计划,而后才能同施密特中校及可能前来合作的印军指挥官商讨具体事项。为了弄清孟加拉人的真实水平,麦克尼尔向师指挥部要到了一份文件,其中写明了正在接受秘密训练的孟加拉人的情况。 其中一部分孟加拉人原本是巴基斯坦军人,后来由于不满巴基斯坦军队对同胞的态度而选择了叛逃。这些人虽然得以说服他们的大部分同胞一同行动,却仍然未能组织起对巴基斯坦军队的有效抵抗,而且他们无法在缺少补给的情况下长期作战,于是最终纷纷撤退到了印度境内。文件中还提到,将来建立孟加拉军队时要以这些原巴基斯坦军人作为骨干。 另一些人的情况就不那么令人乐观了:他们大多是逃到印度的平民,仅因为在印度无处谋生才阴差阳错地投身到人类世界最危险的职业当中。正如施密特中校所说的那样,这些平民普遍营养不良且缺乏战斗经验,而那些趁乱挥舞着刀具对着缺乏警惕的巴基斯坦警察或士兵砍去的家伙大肆鼓吹自己的义举时滑稽的模样只会让在场的印度人和德国人都尴尬地相视一笑。短时间内把这样一群人组织成一支符合现代军队标准的武装,不是麦克尼尔能办到的,而且大部分德国人想必也办不到。 “我还是不太理解他们要装甲猎兵部队参与此事的意图。”麦克尼尔在打字机上又敲下了几个字母,“即便是要让孟加拉人提前做好准备,也不一定非要让我们去当对抗中扮演巴基斯坦军队角色的假想敌。也许印度的武装警察部队更适合处理此事。” “从技术上来说,装甲猎兵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就经常被用于镇压各种反对我们的叛乱活动。”约阿希姆·汗耐心地告诉麦克尼尔,琐碎的事务和转瞬即逝的荣耀是可以并存的,“无论是在野外还是在城市内,使用动力装甲的巴基斯坦部队都会成为孟加拉人最大的威胁。” “听起来就好像巴基斯坦人会允许孟加拉人渗透到他们的防线内部再开始作战一样。”麦克尼尔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么我会建议引进一些更危险的训练场景,长官。考虑到我们的装甲猎兵部队最近还在适应那些机甲,也许我们该请个专家帮他们更快地结束适应期。” 第二天一大早,麦克尼尔亲自把第9空降师收留的部分孟加拉人叫到了训练场上。他让一名印度人德军士兵去吹哨让孟加拉人来集合,自己站在训练场外计时。等最后一名孟加拉人穿好制服、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队伍末尾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 迈克尔·麦克尼尔扣好大檐帽,大步流星地走到睡眼惺忪的孟加拉人面前,审视着一张张不同的脸。他有必要给这些人制造一些压力、让进了印度之后摆脱了死亡威胁的孟加拉人回忆起无穷无尽的惨剧。 “早上好,各位亲爱的孟加拉人朋友。”麦克尼尔重新看了一眼手表,“在刚才紧急集合的这段时间里,你们给敌人留下了足以包围你们5次以上并把你们歼灭2次以上的机会。”他不顾人群中的反对声,自顾自地往下继续说着,“虽然我很想让你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先吃饱,但你们的表现让我很失望。不如咱们先跑上几千米,只要你们当中有一个人能超过我,我就会考虑适当地削减一下今天为你们特别安排的其他训练项目。” 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的孟加拉人一听,吓得魂飞魄散,争先恐后地拔腿就跑,唯恐落在麦克尼尔身后。他们沿着训练场的跑道前进,刚出发没多久便发现麦克尼尔以令人惊恐万分的速度从后方追上了他们,而且那家伙看上去还并未感到吃力。其他也开始了训练的德军士兵好奇地望着如逃难一般狂奔的队伍,完全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从对方的样貌上勉强看得出来这群穿着旧军服的家伙可能是最近被收留的孟加拉人。 麦克尼尔见孟加拉人追不上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不过即便如此他仍然领先后面的孟加拉人很长一段路。若是伯顿或帕克跟在他后面,他得拿出九成以上的力气和技巧才行,但现在他大可以先考虑早餐吃什么了。率先抵达终点并不得不多等待了几分钟的麦克尼尔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孟加拉人聚集在一起,对他们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并把这些志愿者表现得如此糟糕的主因推卸给了让孟加拉人生活在贫穷之中的巴基斯坦。 把孟加拉人送去吃饭后,麦克尼尔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许多。他事先考虑到了许多因素,只是还没料想到多种因素综合起来之后会让这些孟加拉人表现得如此不堪。必须把印度人请来这里,只有那些家伙知道怎么训练一群既没有经验又没法填饱肚子的贫民。 他告诉约阿希姆·汗记得把印度人叫来,而后坐在训练场旁开始重新构思训练方案。这些孟加拉人的体能从根本上来讲不合格,而事实上即便是在德军当中走路最少的各类驾驶员也必须确保拥有充沛的体力。不想把这些家伙直接累垮的麦克尼尔叫来了其他几名士官帮助自己按照人员身份分别对孟加拉人进行不同的训练,他自己要等到印度人抵达之后再做计议。接下来,他兴高采烈地观看了一名德军装甲猎兵在训练场里追杀四十多名孟加拉人的场面,后者虽然只要用颜料弹打中对手要害部位就能取得胜利,却在有机会反击之前就纷纷被【击毙】。 刚过中午,返回办公室内处理行政文件的麦克尼尔就被博尚的电话叫了出去。法兰西绅士很兴奋地对麦克尼尔说,被邀请来的专家已经抵达了基地内。 赶去迎接那专家的麦克尼尔一下子明白了博尚那莫名兴奋的来源。见到那油光锃亮的大光头之后,没有什么能阻止他走上前给埃贡·舒勒一个热情的拥抱。 “我没想到你是为夏普敦(shaft)工作的。”麦克尼尔显得有些失态,他确实因为在上一次冒险中长期未能和舒勒取得联系而遗憾,“……这一次就别走了。” “我尽量,但这次的情况过于巧合。”埃贡·舒勒仍然精神抖擞,“不说那些空洞的前景了,这次我有一些马上可以变现的思路。” “上次的情况最好不要重演。”麦克尼尔小声对舒勒说着,让博尚把舒勒先送去休息,“详细情况稍后再谈,你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等工作结束之后,想办法留在这附近……比如找个借口到加尔各答去。” 接下来他只需要等待那些前来和他们商讨联合训练工作事宜的印度人了。印军在电话里把那些军官和士官吹得天花乱坠,仿佛每个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和经天纬地之才,不过麦克尼尔在对外介绍自己的手下时也做过类似的虚假宣传。只要那些本事当中有十分之一是真的,工作就能照常进行下去。等舒勒全力以赴地开始研究工作后,双管齐下提高这些散兵游勇的战斗力简直是—— 当天下午,他接到了印军的电话。那名军官很遗憾地向他表示,说原本预计来这里的军官们在开车前来的过程中出了车祸、已经都被送去医院抢救了。 “怎么会出车祸——” “路上有牛——” 一头雾水的麦克尼尔到底还是没想清楚其中的缘由,他沮丧地通知舒勒自己可能要加班,而后垂头丧气地重新构思着在印度人到来之前用作临时方案的替代计划。 tbc? OR8A-EP1:圆满时(11) or8a-ep1:圆满时(11) 在德军第9空降师拐弯抹角地向印度人重申了要求后,因交通事故等意外而推迟的德印联合训练计划终于开始了。共有数千名孟加拉人难民被德印军收留并接受训练,其中原先身为军人、准军事武装人员和警察的孟加拉人被编入相对正规一些的队伍之中,而从未有过军事经验的平民则被划分到了另一支队伍之中。前者按照建设正规军的标准进行训练,后者则充当辅助部队和游击队。 激烈的对抗从训练的第一天就开始了。希望孟加拉人能尽快独当一面的德国人拿出了最严苛的训练标准,并从周边驻军机构抽调出了许多恶名远扬的刁钻军官前来主持训练工作,这些终于在折磨新兵之外找到了新乐趣的军官们兴奋地投入到了工作当中,连带着把许多和他们有过接触的印度人也吓得不轻。 在所有对抗项目之中,同德军装甲猎兵的对抗是孟加拉人最吃不消的。别说是他们,就连同样装备动力装甲的印军士兵也没有在规模大致相当的条件下战胜德军装甲猎兵的绝对把握。因此,经历了一个多星期的失败之后,【自由孟加拉军】的士兵严肃地向德国人提出了修改训练方案的要求。 “此时此刻,穿着这种装备的巴基斯坦士兵、警察还有特工就在你们的土地上到处杀人放火,而你们的同胞即便拉响手榴弹、冲进敌人当中也不能伤到他们分毫。”面对着孟加拉人的意见,麦克尼尔把冰冷的事实直接呈现给他们,“如果你们甚至没有办法在训练中取胜,我想你们也只好向真神和先知祈祷自己能获胜了,不然再没其他人能救得了你们。” “但这仍然很不公平,我们在训练中没有用来对抗装甲猎兵的武器。”前来和麦克尼尔交涉的孟加拉人士兵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他细心地对麦克尼尔解释,让一群带着不能伤及假想敌的武器的士兵们被人形坦克追得到处乱窜除了加剧士兵的恐慌情绪之外并无其他收获,“我们知道你们有不少能击穿动力装甲的武器……难道你们打算让自己的士兵在未来的战争中也和我们一样用普通步枪去对付敌人?” 麦克尼尔上下打量着肤色黝黑的孟加拉人士兵,对方的态度同那些稍显懒惰的孟加拉人有明显的差别,和那些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同胞也有不小的差距,“当然不会,到那时我们会公平地对待你们,但你们先要证明自己能熟练地使用那些武器。把你的名字报一下,改天我可以找你谈谈。” 送走了名为谢里夫·罗易(sherif roy)的孟加拉人士兵后,麦克尼尔的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既能照顾孟加拉人情绪又能更好地模拟复杂环境的计划。他马上返回办公室,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约阿希姆·汗——既然孟加拉人坚持认为近乎赤手空拳地对付装甲猎兵很不公平,那就给他们在演练中获取其他武器的资格,但那些人必须要在设定好的场景下把取走武器也当做一项任务才行。 “当他们返回孟加拉境内之后,这些人就必须要学会突破巴基斯坦军队设下的各种障碍、顺利地获得补给。”麦克尼尔对着长官侃侃而谈,他有充足的信心说服在制定训练计划这一问题上十分重视他意见的少校,“我们可以和施密特中校沟通一下,以后在对抗中加一个让孟加拉人偷武器装备的环节。” “他会喜欢的,埃里希。”约阿希姆·汗点了点头,立即提笔撰写新的训练计划。这些方案要经过指挥官的批准之后才能被落实,不过第9空降师还没出现过指挥官和参谋人员对抗之类的恶性内耗,“我们要确保这些孟加拉人能把麻烦挡在外面。” 少校桌子上的收音机里播放着印度人的德语新闻,往常这些新闻节目会关注多种多样的内容,比如各地农村的新鲜事(麦克尼尔有时候会把听到的东西当笑话讲给别人),可惜这些乐趣自去年年底以来消失了大半。有几亿人的眼睛紧盯着孟加拉地区,他们生怕这里成为下一个火药桶;即便他们可以闭上眼睛,涌入印度的几十万乃至几百万孟加拉人却不是他们能够忽视的。 播音主持人挑选了几条和孟加拉人有关的新闻,有些是听众通过电话投递到广播电台的,另一些则是驻扎在前线的记者反馈回的消息。因成千上万孟加拉人难民的到来而承受了不小压力的西孟加拉邦最近可以放松一下了,因为有相当多的孟加拉人在意识到西孟加拉地区容不下他们之后选择继续向印度内陆地区探索。不过,大多数难民仍滞留在西孟加拉,这里有他们的另一部分同胞。 唾沫横飞的主持人大概不是孟加拉人,因为他把发生在西孟加拉的一系列治安事件全部归咎于刚来到此地的来访者。尽管如此,麦克尼尔并不觉得在印度生活的孟加拉人会仅因莫名其妙的血脉联系就对【同胞】更友好一些,他亲眼见到有些本地的孟加拉人村民激烈地要求将进入村庄内的孟加拉人难民全部驱逐出去。 “难民人数还在不断上升,未来可能会有数百万人进入印度。”约阿希姆·汗见麦克尼尔聚精会神地听着广播,随口提醒了他一句,“听说新德里方面已经是一片混乱,他们至今未能拿出一个缓解东北地区压力的方案。” “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去把计划打磨得更完善,但要是他们在无关紧要的琐事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只怕巴基斯坦人、叛军还有印度的某些激进人士会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麦克尼尔直言不讳地吐露着自己的担忧,“毕竟,西孟加拉是印度最激进的邦之一,不仅是因为它相当接近叛军。” 类似的事情在德国也有发生,那些认为spd的长期优势不可动摇并从spd稳定地掌握权力的现状中看到了自己大展身手的机会的激进分子——相较他们的另一些同道中人而言温和得多——打算投身spd并借机实现自己的理念。这些自以为信念坚定的投机者很少有机会把他们的美妙设想变为实际,而一旦他们得以登上舞台,他们就会用一种同样隐蔽的方式来潜移默化地推行自己真正的主张。 德国人和印度人或许还没有看清,但麦克尼尔早已认识到了情况的复杂性。他把这些人看作是nod兄弟会的同谋,这也是他认为和nod兄弟会只有一步之遥的spd不值得信任的主要原因:那个组织仅从名义上就可以给种种激进思想以存活的机会。当然,他还犯不上为此而得罪柏林或德国本土的某些大人物,再说印度的情况相比德国而言只会更复杂。 第二天下午,麦克尼尔打算前去训练场上确认他的新点子在训练工作中的作用,不过半路上他才想起来该去找舒勒谈谈如何把新型武器装备更好地应用于实战了。没有舒勒的协助,他们在哪怕最简单的技术问题上都会遇到困难,而且这些困难也不是靠着麦克尼尔或博尚凭着盲目的热情就能克服的。 埃贡·舒勒所供职的夏普敦企业是德国的一家大型综合国际公司集团,最早在德国的航空航天竞赛中脱颖而出并迅速地超越了那些历史更加悠久的卡特尔。于航天事业上大获全胜之后,夏普敦将视线转向了其他领域,并试图应用在航天技术研发过程中取得的副产品来造福德国及其盟友的公民们。在确认夏普敦甚至把触手伸向了生活日用品后,这家企业的规模让麦克尼尔只会联想到通用银河:上天入地,无所不包。 “老实说,夏普敦的垄断倾向让我非常不安。”麦克尼尔来到舒勒办公的地方,看到舒勒正在用基地里为数不多的电脑整理数据,“他们在德国的影响力比过去的好几家大型卡特尔加起来还要大,而且柏林方面到目前为止没有半点限制他们的意图。对了,你真的是偶然路过印度的吗?” “其实不是。”埃贡·舒勒停下了手边的动作,站在他身后的麦克尼尔能清楚地看到布满了代码指令的显示屏上有一些对机甲运行过程中获得的数据的描述,“我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在德国的每个盟国找了负责帮我注意某些奇怪动态的同事去搜集情报。上个月呢,我在他们从巴基斯坦间接找到的情报中了解到有人开始在报刊和电台里发表一些奇怪的诗作,于是我猜是伯顿或者卡萨德被困在巴基斯坦,但你也清楚德国人去了巴基斯坦就会得到些不必要的额外关注。” “……你是说伯顿或卡萨德可能在巴基斯坦?”麦克尼尔顿时喜出望外,可他马上发现自己并没有一个去巴基斯坦的机会,除非战争爆发,“咳,那我们以后可以更仔细地讨论行动方案。既然你的公司设计了这种造型奇特的机甲,也许你比我们更懂得该怎么使用它。” 麦克尼尔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隐约对舒勒有一种愧疚。埃贡·舒勒应该做些更伟大的事情、应该把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条生命用于探索宇宙的真理和未知领域,而不是纠结于某些可有可无的技术问题并被团队的【义务】限制在特定的干工作上。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面对哪怕稍微涉及到科学理论和技术的事情,他和团队内的大多数人一样束手无策。 “我这样说,连我自己都不见得相信。”舒勒缓缓开口了,他的语言一如既往地犀利,“根据我的猜测,夏普敦公司在设计这种机甲时的思路和他们在其他商业领域时拓展业务的态度是相同的,那就是要尽可能地适应足够多的应用场景。虽然发明万能陆地载具的想法不太切合实际,他们的态度还是足够大胆的。”他按下了几个按钮,屏幕上显示出了另一个文档,“你看,这是机甲内部的记录……” 一知半解的麦克尼尔尝试着理解舒勒的话,他从其中提炼出了几条关键内容以便于分析这款机甲的用途。坦克在过去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是陆战中的霸主,而当年日军在第三次世界大战后期投放大量机甲对付盟军装甲部队时成功地证明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在大部分情况下并不比坦克更可靠。提及机甲的灵活性时,舒勒表示赞同并将其称为拓展机甲应用性的主要突破方向。 依靠着舒勒的描述,麦克尼尔这才从机甲的设计中找到了他此前根本没关注过的细节。这款外观看上去接近蜘蛛的步行机甲于研发和投入生产的过程中做了数次修改,其他没有被投入军事领域的型号说不定会成为另几种比目前的工程车辆更加灵活的民用工程装甲载具。 上述这些举措固然大胆,但也仅仅是大胆而已。 “他们肯定有一项核心竞争力。”麦克尼尔笃定地说着,他从舒勒的表情中猜到了结果,尽管光头的瑞士学者经常只板着脸,“这机甲可能也有特殊的优势。” “答案是夏普敦的思维相较目前的技术水平而言稍微超前了一些。”舒勒又按了几下键盘,可惜麦克尼尔永远看不懂屏幕上的一长串代码,后者在这方面的知识估计不会比帕克更多,“他们希望能让用户对产品形成依赖……这一整套系统会在使用过程中逐渐记录下最常出现的模式,而后在必要情况下代替使用者做决定。至少目前的架构有这样的趋势,只是我不能确定他们是否会在使用场景拓展后针对不同的方向而更改方案……” 麦克尼尔还想多问几句,这时有其他军官走近了机房并好奇地看了看站在舒勒身后的麦克尼尔。不想引起怀疑的麦克尼尔便打算和舒勒道别,临走之前他又有意无意地和舒勒聊了聊装甲猎兵那套自面世以来就伴随着诸多谜团的动力装甲。 事实上,包裹着装甲猎兵的迷雾迄今为止还未完全消散,就连舒勒所能从夏普敦公司找到的情报也只是提供了和德军官方说法相同的内容。对于那些看上去有七分真三分假的鬼话,迪迪埃·博尚的评价是,如果让士兵用躯体扛着金属装甲就能在战斗中无往不利,意大利人说不定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中把奥匈帝国碎尸万段了。 这位陆军航空队技术士官大多时候在和各种各样的飞机打交道,机库就是他名副其实的家园。有时他会和飞行员们开玩笑说自己想要成为其中一员,而他也理所应当地从飞行员们那里得来了体面的客套笑容。这不是什么特殊时期,飞行员的岗位还轮不到一个不怎么受信任的半法兰西人士官。 完成了手边的工作后,博尚打算继续去参观孟加拉人的训练,顺便打听一下和装甲猎兵有关的小道消息。他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因为他不相信德军仅让一群穿着金属装甲的士兵去冲锋陷阵就能在东欧战场急转直下的关键时刻反败为胜。既然平时不怎么轻易出手的装甲猎兵部队这一次成为了和孟加拉人对抗的专用教学部队,他当然要借着这个机会多打探些消息。 训练刚开始时,孟加拉人希望能够在常规训练场地而不是装甲猎兵那阴森的林中魔窟里迎战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对手。几天之后他们就返回了,一部分是因为装甲猎兵能在视野开阔的地带轻而易举地把全部参加对抗的孟加拉人【击毙】,另一部分原因则是施密特中校本人也厌倦了这种千篇一律、毫无技术含量的演练。于是,当麦克尼尔向他提出新点子时,担心自己手下的士兵们失去警惕性的施密特中校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 博尚抵达训练场附近时,对抗还在进行着。孟加拉人仍然没有取得能让他们对装甲猎兵的【攻击】奏效的武器,那些装备被其他巡逻的装甲猎兵封锁在一个隐蔽但偏远的角落里。只有在获取到那些武器之后,孟加拉人才能【击毙】附近的装甲猎兵并杀出一条血路。 那些远在他视野之外的孟加拉人没能引起博尚的兴趣。法兰西绅士一眼看到了训练场边缘的几名装甲猎兵,这些人聚集在几排人体靶前方,每人手提一挺重机枪,做着对目标扫射的姿势。挂在旁边大树上的录音机里滚动播放着凄惨的嚎叫声,那声音听上去过于真实,以至于连能毫不犹豫地制造出类似惨叫的博尚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没错,里面夹杂着孟加拉语。 约翰尼斯·施密特中校站在博尚前方约两百米远的位置,监督着参与对抗训练的一百多名装甲猎兵。他不必亲自上阵指挥,或者说孟加拉人目前所表现出的实力还不值得他亲自动手,那样一来战斗只会更快地结束。 “那个是我提议放上去的。”麦克尼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他们每时每刻都感受到自己的同胞正在被屠杀……必须如此。” “你真是个魔鬼,麦克尼尔。”博尚见四下无人,满不在乎地喊着麦克尼尔的本名,“这些孟加拉人比印军更业余,即便那些自称原先在巴基斯坦军队中服役的家伙也一样。他们对战争的理解停留在三十年……不,四十年之前,竟然还搞出整齐划一地向着敌人发起自杀式冲锋同时喊口号的行为艺术。” “改变这些令人遗憾的现状需要时间,博尚。”麦克尼尔轻轻地说着,他很庆幸自己不必直面那些孟加拉人难民给印度带来的压力,德军的铁丝网和高墙让他得以心无旁骛地构思那些异想天开的计划,“他们需要在所有方面重塑自我……从最基本的躯体,到精神和心灵,再到信仰。”见博尚用一副看傻子的目光盯着他,有些心虚的麦克尼尔移开了目光,“首先就要确保他们能在我们这里吃饱喝足。” “等他们填饱肚子之后,他们就不会有复仇的想法了,麦克尼尔。”博尚失望地转过头,他全神贯注地通过望远镜观察着远方那座烂尾楼,想从那附近的动静中推测出装甲猎兵和孟加拉人的表现,“要饿着他们,让他们明白哪怕最基础的生活也要拼上性命去争取,这样一来他们既不会因轻易受到优待而怠惰甚至反过来怨恨你不给他们更优厚的条件,也不会因为丧失了向前的希望从而完全退回敌人的队伍中。” 麦克尼尔愣了几秒,向博尚走近几步,小声说道: “……那么,咱们来打个赌。我会想办法说服印度人用你所说的条件去训练另一些孟加拉人,看一看到最后哪一边训练出的士兵更优秀一些。” 博尚告诉麦克尼尔先安静一下,他刚看到烂尾楼训练基地附近似乎有人往这边走来。从博尚手里接过望远镜的麦克尼尔很快找到了目标:那是个垂头丧气的装甲猎兵,而且已经打开了面罩和头盔,全身上下布满各色涂料。 穿着装甲猎兵的全套作战服但没有投入战斗的施密特中校见了,走上前去训斥了手下几句。麦克尼尔猜想施密特中校也许是为手下输给了孟加拉人而苦恼,而他本人站在类似的立场上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没过多久,又有另一名装甲猎兵从建筑所在方向撤回,那人同样迎来了施密特中校的一顿痛骂。 对抗训练结束时,麦克尼尔和博尚完成了关于快速在战场上投送装甲猎兵打击敌军枢纽的又一次讨论,尽管他们在细节上仍有一些分歧。把大规模战略轰炸当成家常便饭的博尚说,装甲猎兵最大的用途是确保对重要据点的控制,因为这些部队的镇压效率远远超过其他常规部队。 “至于打击敌军要害和脱节部队这种事,交给空军就行。”迪迪埃·博尚见到施密特中校转身往回走,知道对抗训练已经结束了,“……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麦克尼尔推了博尚一把,让同伴先回去休息,到了晚上之后他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忙,“可你不是装甲猎兵……先撤,我去打听一下细节。” 事情的经过没有什么波澜起伏,甚至平淡得过分了。拿到了重型武器的孟加拉人首先打算对装甲猎兵进行直接攻击,但他们马上就被发现其行踪的装甲猎兵包围了。这一次,能够使得德军装甲猎兵被判定遭击毙的孟加拉人变得灵活了许多,他们组织一部分人员防守阵地,另一部分人员伺机突围。 虽说参加对抗的孟加拉人最终还是由于武器装备差距过大和经验不足而彻底落败,他们成功地迫使三名装甲猎兵退出战场、成了施密特中校怒斥的出气筒。 “但这些孟加拉人确实有点勇气。”走在去餐厅的路上,施密特中校回忆起从手下口中听来的消息,“有一个孟加拉人在明知自己逃不掉之后,用火箭筒近距离攻击逼近他的装甲猎兵,从而粉碎了我们在演练中保持的零伤亡记录。” “听起来他该做些更重要的工作,如果他还有组织和指挥能力的话。”麦克尼尔对那打破僵局的人起了好奇心,“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好像姓罗易,原先在他自己的家乡组织过对巴基斯坦军队的袭击行动。”施密特中校挠了挠头,全覆盖式头盔被他夹在另一条手臂下,“经验不足,但胆识和勇气都够了。更重要的是,他说自己也曾经在遭遇战中击毙过穿着动力装甲的巴基斯坦警察。” tbc? OR8A-EP1:圆满时(12) or8a-ep1:圆满时(12) 自孟加拉人在和德军进行对抗训练的过程中实现了零的突破后,他们的信心成倍地增长,不少接受训练的孟加拉人的脸上又重新出现了笑容。在他们被德国人的应变措施打回原形之前,这种信心会为他们缓解不少由惨剧带来的压力。 每次训练结束之后,麦克尼尔会把部分装甲猎兵的头盔记录下的画面播放给孟加拉人看,以便让这些大多缺乏经验的孟加拉人更好地理解装甲猎兵的作战模式。只要孟加拉人能在和德军装甲猎兵的对抗训练中拿到不错的成绩、确保在每次训练中能存活更多的人,届时这些家伙返回孟加拉之后也可以给巴基斯坦军队制造更多的麻烦。 前来观看录像的是德军挑选出来的几名表现突出的孟加拉人士兵,这些人要么曾经在对抗训练中提出过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意见,要么就是成功地【击毙】过装甲猎兵的优秀战士。当有过军事经验的自由孟加拉军士兵还在另一处场地中接受训练时,德国人仍未能安排好业余自由战士们的组织结构。 “装甲猎兵的视野比你们想象中的要宽阔得多。”麦克尼尔指着屏幕上的画面,那是一名装甲猎兵进入建筑楼道时所看到的景象,“凭借着其他辅助光学探测设备,装甲猎兵的视角范围有120°以上……不要惊讶,你们所采取的许多临时应变战术,都是我军的对手以前采用过的,正是那些案例促使我们进一步改良装甲猎兵的装备。” 他看了看保持沉默的孟加拉人,这些人的面孔隐没在了黑影之中。从几名孟加拉人士兵的脸上看到了悲伤的麦克尼尔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还在播放的录像,他犹豫了一阵,不确定这些录像是否会让孟加拉人直接联想到肆无忌惮地抓捕和处决孟加拉人的那些巴基斯坦士兵。这些难民的仇恨必须指向巴基斯坦,而不是印度或是德国。 不,他似乎在做自相矛盾的事情。巴基斯坦是合众国和英国的盟友,是自由世界在南亚地区的最后堡垒,损害巴基斯坦的利益也就是等同于损害合众国的利益、损害整个自由世界的事业。然而,迈克尔·麦克尼尔不能对发生在巴基斯坦的一切熟视无睹,他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巴基斯坦军队消灭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孟加拉人。若合众国失了这等盟友便要迎来国际战略上的全面挫败,那也是不能谨慎选择盟友的合众国咎由自取。跟这种国家结盟,哪能让全世界的公民们看到希望呢?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前来拦截这名装甲猎兵的孟加拉人士兵,他几乎立即被橡胶子弹打翻在地。另有一名孟加拉人士兵从后方冲上来,抓住德军装甲猎兵手中的机枪,结果却被一拳砸到旁边的水泥墙上、当场昏迷过去。摆脱了这两名不怎么称职的对手后,全副武装的装甲猎兵稳步向前推进着,去搜寻躲藏在建筑中的其他孟加拉人。 每当出现装甲猎兵【击毙】孟加拉人士兵的镜头时,麦克尼尔都会细心观察这些孟加拉人的表情。他从新闻中听到过那些传言,而且其中的内容一个比一个更夸张。巴基斯坦军队在孟加拉的土地上大开杀戒,成千上万人的鲜血染红了土地,而那些侥幸逃生的人仅比死去的同胞幸运半分而已:他们在印度承受着更多的苦难,那是足以让生者也为之绝望的。 播放完录像后,麦克尼尔照例让前来观看录像的孟加拉人士兵谈谈在对抗装甲猎兵的过程中产生的新思路。这些想法不仅能帮助孟加拉人提高在对抗演练中的【生还概率】,也能从另一个角度帮助德国人理解自己的不足和对付敌人的新思路。 “我在孟加拉和他们交手过几次……动力装甲连接的缝隙处是最薄弱的,很容易被击穿。这个问题在你们的动力装甲上不那么突出,但巴基斯坦人还在用老型号的不可靠装备。”曾在孟加拉组织过平民自发反抗巴基斯坦军队的谢里夫·罗易率先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要对付巴基斯坦方面用来镇压我们的装甲猎兵和机动警察部队,要么从近距离攻击其动力装甲的缝隙,要么就得想办法把敌人引到陷阱中再用炸弹或其他武器破坏其装甲。”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不过一般来说敌人不会给你们过于接近他们的机会。”麦克尼尔把多种不同的战斗环境做了对比,着重强调在城市、农村地区镇压抵抗运动和常规作战之间的差异,“如果这是在正面战场上,敌人会在你们看到他们之前就把你们的藏身之处彻底夷为平地。另外,自杀式袭击最好少用,除非到了逃生无望的时候。你们是要把自由还给你们的家乡和同胞的自由战士,不是杀人放火的匪徒。” 罗易抬起头,似乎要向麦克尼尔说些什么,然而麦克尼尔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只是让下一名孟加拉人士兵发言。这名个头稍显矮小一些的孟加拉人没有提出什么便于在实战中歼灭装甲猎兵的战术,而是针对装甲猎兵的行动做出了些批评。他补充说,有一小部分装甲猎兵一遇到风吹草动就朝着四周疯狂地开火,而这种现象在巴基斯坦军队中更普遍一些。 其他孟加拉人士兵也说了一些在巷战环境中对付装甲猎兵的可靠手段,这些经验多半是真的,而且听起来确实可以用于对付巴基斯坦军队。一时间觉得最近的训练项目难度过高的麦克尼尔发现自己对不同型号的动力装甲缺乏充分的了解,而且他之前还在和博尚议论德军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表现时提起过那些装甲的蹊跷之处。思前想后,麦克尼尔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全面地了解一下那些动力装甲,这背后说不定有什么隐情。 讨论会结束后,麦克尼尔先行离开。他走出房间,随手关上门,站在外面等待了几秒。屋子里响起了不小的议论声,有几个声音分明对包括他在内的德国人表示不满: “……这些家伙把我们的牺牲当做什么了!?” “德国人跟巴基斯坦人没什么区别,咱们不能总盼着他们赐予我们什么……” 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他理解这些孟加拉人的心情,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早些把孟加拉地区的危机解决,也许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但至少他可以马上把这些忧虑都跑到脑后了,因为他又得到了一次出差的机会。担心聚集在附近的孟加拉人难民造成更严重问题的第9空降师需要时刻和外界保持沟通,并确认本地的印度官员所说的话真实可信。当麦克尼尔了解到了自己的差事后,他把情况告诉了博尚,后者打算联系他们的印度人朋友带来一些麦克尼尔和舒勒急需的展览品。 1984年1月14日中午,麦克尼尔和博尚开着吉普车准时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这是一座几乎被涌来的孟加拉人难民塞满的村庄,难民数量比村民还多,以至于部分担心发生出现恶性治安事件的村民已经逃到城市去投奔亲戚了。担心在村子内遇到危险的麦克尼尔和博尚叫来了几名士兵陪同他们出行,同时偷偷带上了几把手枪。待到这些士兵们不适合继续跟随他们的时候,他们必须有自保能力。 和一个多月以前的情况相比,孟加拉人难民的处境有所好转。派驻到村庄中的印度官员为这些孟加拉人难民建立了临时住所,免得露宿街头的难民影响当地的形象和正常秩序。有一些孟加拉人随意地走在街道上散步,麦克尼尔也很难看出他们究竟是难民还是本地居民。无论如何,周围的村镇都因为难民的涌入而变得热闹了许多,即便很多人不怎么欢迎这些不期而至的访客。 “很好,他们也适应了本地的风俗。”麦克尼尔高兴地看到部分躺在街头的孟加拉人难民脸上的绝望已经消失了,那种眼神在他第一次造访这些村庄时把他吓了一跳,“印度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我想这里有许多经验值得我们去研究。” “起作用的是印度人给他们发放的救济粮。”博尚坐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他平时要处理的杂务比麦克尼尔多出至少一倍,“昨天还有新闻报道说孟加拉人难民饿得跑到城里抢劫……” 麦克尼尔把吉普车停在村子外围地带,让博尚去打探消息,他自己和其他两名士兵留在吉普车内。过了几分钟,一路小跑返回的博尚返回他身旁,小声说他们要找的人已经提前到了。 两人跳下吉普车,告诉其他士兵原地待命,而后向着博尚所说的那座仓库走去。虽然麦克尼尔和博尚都认为他们私下里托人办的一些事即便公开也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损失,但本着减少不必要干扰因素原则的麦克尼尔还是同意做好保密工作。在那之后他们不得不在半路上说了一连串的假话来蒙骗对真相毫不知情的两名德军士兵。 步行从一栋栋房子旁经过的麦克尼尔很快抵达了那座仓库,他一眼就看到有一辆大货车停放在外面,心想友军的伪装技巧还是欠缺火候。来到大货车旁并和司机简单交谈了几句后,麦克尼尔和博尚一前一后地进入仓库,首先映入他们眼中的便是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动力装甲。 迪迪埃·博尚上前和帮助他们把这些淘汰掉的废旧装备送到此地供他们参观的德军还有印军军官打招呼,麦克尼尔见状也凑了上去。他不认识这些人,但他需要这些人帮他完成一些眼下他自己不方便亲自去办的事。装模作样地寒暄了几句后,麦克尼尔和博尚便在这几名军官的带领下参观这些被淘汰多年的废旧动力装甲。 “动力装甲的更新换代速度简直惊人。”麦克尼尔的视线捕捉到了一款十几年前的老型号动力装甲,它如今仍被印军的部分作战部队和警察部队中使用,德国的某些盟军也做着也印度人相同的速度,“再这样下去,每一名士兵都会成为刀枪不入的钢铁战士。” “成本也不容小觑。此外,美国人还有英国人的思路和我们不太一样。”博尚指着和那具动力装甲并排躺在地面上的另一款体积较小且轮廓也更圆滑些的外国制动力装甲,“依我看,三十年之内我们都不必担心动力装甲成为每个普通士兵都能持有的标准装备。”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蹲下去仔细观察那两具由不同国家生产的动力装甲。左侧的第9代动力装甲是德军及其盟友于60年代装备的主流型号,其间经过了多次升级换代,并在60年代末被第10代动力装甲所取代。这种有些潦草的命名方式也许很符合德国人的风格,而麦克尼尔绝对不会因此而轻视它:漆黑一片的装甲背后藏着数不清的幽魂,既有受害者的,更有加害者的。 只要把动力装甲的各个部分依照躯体轮廓连接起来,被保护在核心的士兵就成为了能够大杀四方的战斗机器。不同装甲零部件连接的部位仍然脆弱,麦克尼尔猜想自己也许只需要用一把手枪就能打穿其连接处,不过这些缺陷在如今的动力装甲中已经难觅踪迹了。幸运的是,巴基斯坦人没有能力像德军那样对动力装甲进行全面更换。 “……相比之下,我确实有点担心【轴心国】的审美。”麦克尼尔的视线转向了摆在右侧的另一具动力装甲。和使用夸张的普鲁士头盔、携带大量确保士兵能连续作战的附属装备的德制动力装甲不同,这款动力装甲体积更小,比它的德国同类瘦了整整一圈,其中最明显的差异位于头部,“我宁可看到动力装甲的头部出现一个胖地鼠也不想见到腌制好的鸡蛋。” 一旁的博尚找到了最古老的那款动力装甲(严格来说它只是附着在人体外的普通外部装甲),它同样被漆成黑色,但外观更像是古代的骑士甲胄。跃跃欲试的王牌飞行员想试试自己能否仅凭自身的体力撑起这具装甲,他招呼陪同那几名军官前来的士兵帮助他穿好那装备,众人七手八脚地忙活了好一阵才勉强把装甲套到博尚身上。 “上帝啊,坦克驾驶员还有其他的地面载具驾驶员应该穿上这个,我想他们在战场上的生存率会因此而提高不少。”博尚喘着粗气,他尝试着向前迈出一步,可他刚有动作就不可避免地向前跌倒、差一点把鼻骨摔断。麦克尼尔见博尚跌倒,连忙上前把灰头土脸的法兰西绅士搀扶起来,并告诫对方不要轻举妄动。 “你可能搞错了使用方法。”麦克尼尔让博尚把那套34式装甲服——德军的第一代步兵强化作战服——卸下来再穿到自己身上,“让我来给你示范一遍。” 其结果是麦克尼尔只走了两步就跌倒在地,而且同样摔得鼻青脸肿。一旁的德军军官们见了,顿时开怀大笑起来,他们纷纷上前劝说两人不要不自量力。其中一名军官说,他也没有办法想象当初的德军装甲猎兵是怎么扛着如此沉重的装备参加战斗的,反正现在的德军士兵当中很少有人能穿着安装动力源之前的强化作战服自由行动。 麦克尼尔围着这几套动力装甲看了好一阵,他和博尚都坚持认为其中藏着一些他们无从得知的秘密,但他们今天看来注定要一无所获了。永远能得到最新装备的第9空降师已经把淘汰掉的装备转移给印度人或其他友军了,因而麦克尼尔没法在部队内找到这些稀有的老古董。 “各位,我们最近想给孟加拉人做点宣传。”麦克尼尔灵机一动,想出了另一个借口,“所以,我想把这些动力装甲借回去让他们参观一下,过几天就还给你们。” 这个意外的要求让德军军官们左右为难,他们之前答应博尚时还没听说过博尚的朋友会加上什么附带条款。当然,没人会频繁地调查清点仓库内的淘汰装备的数量,而且把其中一部分借给友军去当教具似乎也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 他们口头上达成了协议,约定在明天或后天交付装备,而后分头返回。麦克尼尔和博尚先帮助友军把那些动力装甲搬回大卡车上,他们将卡车开到离仓库大门非常接近的位置,而后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动力装甲搬上卡车。目送着货车远离后,麦克尼尔和博尚又在仓库内逗留了一阵子,才动身返回。 往吉普车所在位置前进的路上,麦克尼尔又一次把视线投向了路边的孟加拉人。像他和博尚这样的欧洲白人出现在印度,即便没穿着德军的军服也会引起当地人注目——哪怕是德国人的身份对于印度人来说也很值得敬畏了。麦克尼尔自己不是多么喜欢这种眼神,但恐惧和敬畏当然比仇恨要好一些。 “我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你要求我们在一个村庄里的小仓库中参观那些动力装甲的原因。”博尚黑着脸,他的情绪因几次勇敢尝试的失败而变得有些沮丧,“这地方很容易泄密,麦克尼尔。村子里可能有敌人的间谍……那个什么【灰色乐队】,它随时会对我们发起袭击。” “泄密迟早会发生的,博尚。即便是最安全的保密系统,也会因为其中参与人员带来的变化而失灵。”麦克尼尔看得出来被迫和自由世界为敌给博尚造成的消极影响仍未消退,“得想个办法让他们主动出击……俄国人的傀儡是自由世界和德国人共同的敌人。” 不过,和他们来时相比,村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麦克尼尔分明记得他刚抵达村子时只有少数几个孟加拉人在街道上散步,而且他很难把这些人具体地归类为本地居民或难民;等他们离开仓库时,路上的行人突然变多了,而且有不少人紧盯着他们看。如芒刺在背的麦克尼尔只得和博尚一同加快了脚步,他们像做贼般逃回吉普车旁,浑然忘记了他们本应抬头挺胸地行走在这片土地上。 第二天一早,友军送来的淘汰型号动力装甲准时抵达。把情况对约阿希姆·汗少校做了简单说明后,麦克尼尔马不停蹄地把这些动力装甲送到了舒勒的办公室附近,结果被舒勒撞个正着。 “把它们放到仓库里,我在这里租用的办公室没那么大的空间。”舒勒给麦克尼尔指了另一条明路,“另外,我会想办法和你的上司们解释清楚。” 舒勒的执行力永远让麦克尼尔羡慕。把整个上午用于分析机甲运行过程中的一系列问题后,舒勒于中午时分赶到仓库内并告知麦克尼尔他将尽快协助对方研究德军装甲猎兵所使用的较早型号装甲的秘密。 “事实上,spd和国防军删除了大量nsdap时期的历史资料。”舒勒的一句话让麦克尼尔更加坚信背后另有隐情,“出身spd的总统还算公道,然而出身军人的总统删除历史资料的力度比我们预想中的要大得多。我在德国的时候做过些调查……现如今,装甲猎兵部队在1941年之前的记录几乎都消失了。” “抹去那些历史并不能让国防军和nsdap同流合污的罪行消失。”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们还不如学着spd那样每隔几年就集体下跪道歉呢。舒勒,你有多大的把握?” “我不是人形研究工具,麦克尼尔。这里没有我需要的设备,而且你们在短时间内也没法给我提供它们。如果我能把其中一部分装备再送到加尔各答去检测,找出真相的概率会更大一些。”舒勒把视线投向了那有着几十年历史的漆黑色骑士甲胄,“博尚之前对我说过他的一些推测……很有道理。在人体外面绑上一层装甲,也许可以抵挡弹片,但不能提高士兵在激烈混战中的生还率。” “甚至他们还会因为行动变得更加不灵活而惨遭不测。”麦克尼尔挥手和舒勒道别,他希望舒勒能尽快帮助他们找出德军第一代步兵强化作战服背后的秘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舒勒。也许你可以在这些装备上再一次创造历史。” 接下来他需要偷偷地做些交易以便把舒勒需要检测的装备送到加尔各答,这一来一回会消耗不少时间,而且他的行动很容易被上级发现。也许他该想些别的办法来转移上级的注意力—— 就在当天下午,麦克尼尔从约阿希姆·汗口中得知了一个令他相当震惊的消息。附近的村镇再一次发生了大规模械斗,德军方面估计可能有几十万人卷入其中。担心情况失控的德军只好通知印军和他们一同解决迫在眉睫的危机,现在他们谁都别想悠然自得地躺在基地里晒太阳了。 tbc? OR8A-EP1:圆满时(13) or8a-ep1:圆满时(13) 对于伯顿要去东孟加拉实地考察一事,帕克是坚决反对的。他对伯顿说,这事完全可以委托他们的巴基斯坦人盟友或其他商业合作伙伴去办,即便在此期间出了些差错也无关紧要。 “伙计,他们并不值得信任。我们可以把一些次要情报交给他们,但那些无法间接查明的核心内容需要我们自己去找。”彼得·伯顿的态度十分坚决,他没有给帕克留下反驳的机会,“如果你怕死,就留在西巴基斯坦等我回来。” 结果,纵使帕克明知道伯顿在故意用激将法,他还是上钩了。和伯顿简要地商讨了一番到东孟加拉地区后的注意事项后,两人便打点好行李、乘着客机赶往东孟加拉地区。机场里的旅客不是很多,其中一半以上的面孔都是欧洲白人,而这些人面对着巴基斯坦士兵时总会比本地居民多一分自信和勇气。 伯顿和帕克都穿着西服,他们在出发之前已经向当地的相关机构报告了行程和目的。一个商人,即便跑去战乱地区做投资也是合情合理的,二十多年前也有不少德国商人专程跑到刚果等地寻求商机。盘踞在机场的士兵问不出什么,只得很不情愿地放这两名美国白人进入安检通道。 “到了东边之后,记得遵守规矩。”那二十岁出头的士兵警告两人,“不然,我们没有办法保障你们的生命安全。” “我懂,我都懂。”伯顿嘿嘿一笑,顺手塞给士兵一包香烟和几张美元纸币,“……那附近都不安全,到处都有可疑的武装人员。但是,不到这种地方去,就会和很多机遇失之交臂。” 没人会拒绝一笔外快的,伯顿想着。这一路上,他没少给巴基斯坦的文官、军官、警察、士兵甚至是清洁工送上几份礼物,而对方往往没有理由拒绝纯粹的好意。摆平了这些潜在的障碍后,他和帕克得以完成那些手续并准时登上飞机——考虑到这架民航客机会穿越印度领空,帕克多少担心印度人会为了报复元首遭暗杀一事而下令击落巴基斯坦的客机。然而,伯顿很有自信地对同伴表示,如果印度人想那么做,那么他们早该看到类似的新闻了。 1月17日晚上,伯顿和帕克所乘的客机准时抵达了东孟加拉的达卡。整座机场戒备森严,大量巴基斯坦士兵看守着这里,每一名抵达的旅客都会受到严格的盘问。等待接受审查的队伍排得很长,夹在中间的伯顿不由得唉声叹气:他应该提前多买通一些人才对。 候机厅里的气氛有些焦灼,那些无法答出令巴基斯坦士兵们满意的答案的旅客固然心急如焚,不敢轻举妄动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却同样进退两难。他们把那些可疑的旅客单独集中到附近的长椅上,又拨打电话向上级请教处理这些可疑人员的方法。得罪了两大盟国的公民,日后他们的日子可不好过。 伯顿等了很久才走到队伍前列,他很绅士地对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巴基斯坦士兵说,自己来东孟加拉是为了和债主们讨论一下延期还债的问题。 “投资商也要借私债吗?”那巴基斯坦士兵话刚出口,顿觉不妥:高利贷等名词不能出现在巴基斯坦境内,银行的大部分业务也都因此而关闭了,不借私债是经商的最大笑话,“……没什么事就尽快离开这里。不要到安全区之外活动,否则后果自负。” 彼得·伯顿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又随便地回答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而后赶快和帕克一同提着行李离开。前来接应他们的人把车子停在机场外很远的位置,两人在附近站岗放哨的士兵们的注视下步行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来迎接他们的雇员和司机。 “巴基斯坦人把这附近都封锁了,我们的人没法进来。”司机连忙向伯顿道歉,说自己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把车子开得更近一些,“目前东孟加拉的大城市都受军队控制,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他们的监视。” “规定确实如此,但执行任务的工具却不一定可靠。”伯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见过太多看似严格实则漏洞百出的规矩,后来那些法律和规定往往没能得到严格执行,“先把我们送去酒店,然后你们也早些休息。明天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完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伯顿在为自己的雇员支付佣金时从不手软,他需要用最方便的办法维持这些人对他的忠诚。只要给的钱足够多,他暂时还不必担心有别人拿钱买他的命——当然,基于信仰而无视利益的情况除外。 在从机场赶往酒店的途中,伯顿和帕克见到了不少在街头巡逻的巴基斯坦士兵。关键的十字路口都部署有坦克,从窗口探出身子的巴基斯坦士兵紧张地用机枪瞄准着附近的建筑,生怕其中藏着会袭击他们的孟加拉武装人员。虽未到深夜,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少数显眼的路人不是巴基斯坦士兵就是像伯顿这样的外国友人。 又一排全副武装的士兵从他们的车窗旁闪过。觉得那些士兵看上去有些眼熟的伯顿仔细地把他们同印象中的某些特殊部队联系起来,他认得出那是巴基斯坦部署在东孟加拉城市内专门用来镇压孟加拉人的游骑兵部队。多年以来,德国人率先发明出来的动力装甲被世界各国广泛地用于镇压内部的敌人。 而那些公开反抗的孟加拉人则会迎来装甲猎兵部队的猛烈还击。 “听说巴基斯坦士兵会在半夜把孟加拉人绑架走,没人知道那些失踪的孟加拉人去了什么地方。”车子开到酒店门口,下了车的帕克念念有词,他在这里所亲眼目睹到的一切不是媒体中的虚假报道或他通过间接打听消息所得来的半真半假的消息所能与之相比的,“虽然我不想对【我们】和【我国】的盟友说些难听的话,他们似乎没有认真地考虑过以后的事情……而且就连眼前的麻烦也不能解决。” 然而帕克马上就食言了,他在进入酒店门前终于忍不住对巴基斯坦军队的行为破口大骂起来。幸好这里不会有巴基斯坦士兵听到他的话,而且酒店里的员工即便不慎接触到了其中的只言片语也不会向军队报告此事。把自己对扶不上墙的盟友的怨气发泄了大半后,帕克紧跟在伯顿身后进入酒店,他们所住的客房所在楼层及上下两层的其他可疑房间已经被伯顿同时包下了。常人安排如此大动干戈的保密措施会浪费不少钱,可伯顿目前最不缺的就是钱——一半是cia的经费,一半是他靠经费钱生钱的【正当获利】。 酒店内的色调比外面柔和了许多,橙黄色的灯光足以使他们暂时忘却发生在外面的悲剧。彼得·伯顿乘坐电梯抵达房间所在的楼层,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先让伯顿把窗帘拉上,而后他们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检查房间内的布置、确保没有可疑的装置。 “把上下前后左右的其他房间也调查一下。”伯顿叮嘱帕克不要麻痹大意,“即便是在起步阶段也应该尽量减少意外。” 被伯顿支使去搜索房间内可疑物品的帕克垂头丧气地开工了。方头方脑的白人汉子暗自怪罪伯顿非要让他做这种自己根本不擅长的工作,但他又没有和伯顿争执的勇气。吵架的结果多半是伯顿大获全胜,而且帕克又没有凭武力压制伯顿的自信。两人手忙脚乱地把周边的房间都搜索了一遍,这才放心地回到房间内休息。帕克就住在伯顿隔壁,他不怀好意地在休息之前向伯顿询问是否需要到夜店叫来几个女人助兴。 “哦,算了。”彼得·伯顿的眼神闪烁不定,“我有这个打算……但不是今天。” 第二天早上,准时起床的伯顿和帕克开始思考出城的办法。从他们所在的房间向外望去,达卡处于萧条之中,整座城市死寂得可怕。这里驻扎着大量巴基斯坦士兵和警察,而本地市民不得不像做贼一样离开住处、前方附近的市场购买生活必需品。 如果这些市民的动作稍微慢了一些,他们就很有可能被巴基斯坦士兵盯上。用望远镜观察四周的帕克一大早就看到有几名巴基斯坦士兵在街上抓捕可疑市民,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被士兵们粗暴地推到角落中接受搜查,而他们所购买的商品很快就被士兵们当做可疑证物给夺走了。至少这些人还没丢掉性命,伯顿想着——保住了性命的市民们比不明不白地死在枪口下的孟加拉人幸运多了。 “帕克,别看了。”伯顿招呼帕克注意安全,“附近有巴基斯坦士兵盯着我们,如果他们把咱们当成前来打探消息的记者……” “你说得对。”帕克听从了伯顿的意见,迅速从窗边撤回。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动作和所看到的画面,暂时还没看出自己有暴露的风险,“这一次是我有些鲁莽了,下次咱们得拿个类似潜望镜的装置去观察他们。” 伯顿让帕克负责记录重要情报,他自己用酒店里的电话给他在东孟加拉地区的联络人逐一拨打电话咨询消息。这些人当中,有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官员,有和他一样的外国商人,甚至还有巴基斯坦军官,但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给出了令伯顿失望的答案:近期浑水摸鱼是相当危险的。 “由于我国和英国都对巴基斯坦的部分行为进行了谴责,巴基斯坦人对我们的态度也有所下滑。”其中一名美国商人无奈地对伯顿说,自己数次想要混出城都失败了,而且在那之后巴基斯坦人对他的监视变得越来越严密,“……关键是你没有证据。到时候我们总不能和大使馆说,我们怀疑巴基斯坦方面在监视我们。” 中午时分,打算下楼吃饭的伯顿从另一名巴基斯坦官员口中打探到了另一个消息。由于东孟加拉地区完全被军队控制,所有的合法出入渠道都掌握在军队手中。 “他们需要定期为城市内的居民提供补给,不然城市中就会发生饥荒。”伯顿让帕克守在房间里,他和帕克进餐时交替下楼吃饭,“……这是个突破口,我们得联系一下军方指定的供货商。只要再多买通一些人,咱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达卡了。” 事情的进展比伯顿想象中的还要顺利许多。当天晚上,他接到了合作伙伴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称军队当中有几名通情达理的军官愿意摆平此事。解决了如何离开城市的问题后,伯顿把心思放在精心编造骗局上。他需要让别人相信在东孟加拉地区确实有一座铀矿,但这些谎言恐怕瞒不过巴基斯坦国内外的专家。 “好,我得承认编造这个骗局并不容易。”伯顿苦思冥想了一阵,他凭着自己印象中印度地区某些矿床的分布来寻找最合适的骗术,“帕克,你——”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帕克板着脸,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孟加拉在我的记忆中占据的分量就像军队的纪律一样多。” “……你诚实得让我惊讶。”伯顿没好气地抱怨了几句,“可我得明确地告诉你,我们收买的人越多,这其中发生泄密的概率也就越高。” “那只能证明你所掌握的资源还不够多,不然咱们完全没必要亲自到孟加拉跑一趟。”帕克一本真经地说道,“亲自到最危险的前线去执行任务的指挥官多少有点不称职,即便麦克尼尔有时也会犯这样的错误。” 不管怎么说,他们必须到外面做些调查才行。巴基斯坦控制的东孟加拉算不上很大,伯顿计划用几天的时间去搜索那些有价值的区域,为此他又花了不小的价钱从另一名巴基斯坦军官手中买到了一份地图。 “帕克,我知道提出这个要求有些难为你,因为你毕竟连gdi的军规都记不住。”伯顿返回酒店后,让帕克把记忆里的泰伯利亚矿床位置标记出来,“……我听麦克尼尔说过泰伯利亚辐射的事情,或许这其中有些规律。要是你一个在遍地泰伯利亚的世界里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头子跟我说你连红黄蓝区的分布都记不清,我真为你子孙后代的智商而忧虑。” 伯顿这番侮辱把帕克气得七窍生烟,好强的原gdi特种兵指挥官马不停蹄地在地图上标出了印象中印度地区东部的泰伯利亚矿床分布,这些知识对于大部分需要终日和泰伯利亚打交道的指挥官来说实属常识。对帕克的表现感到满意的伯顿试图从矿床走向中找出些规律,但地图上那条粗壮的恒河严重影响了他的判断。 在酒店里躲了几天之后,彼得·伯顿终于决定外出了:他要到达卡外面和几名不怎么靠谱的专家聊一聊细节,顺便把那些传言也散布到巴基斯坦军官们的耳中。他需要非常谨慎地控制流言蔓延开的速度以及这些谣言的危险性……免得在事态发展到他所需要的程度之前就引火烧身。 由于交通堵塞不复存在,出城的路变得通畅了许多。沿途的巴基斯坦士兵每当见到伯顿向他们出示的那些证件时就会明智地放走这辆轿车,至于轿车能否为城内的平民运来必要的生活物资则是他们并不需要关心的问题。开车出城的路上,伯顿似乎听到了城市内的枪声,但他并不认为孟加拉人在遭受了大规模镇压后还能在巴基斯坦军队控制的核心区域用武力方式公开挑战对手。 离开了那座让他和帕克都感到十分压抑的城市后,彼得·伯顿向着达卡的西北方向行驶,他要在附近的村镇里和负责制造伪装的另一些专家碰面。即便他们有许多正当的理由,巴基斯坦军队也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行踪,而这对于伯顿来说是不可容忍的,遗憾的是他在巴基斯坦所掌握的资源还远远不足以让他为所欲为。 车窗外的景象变得有些陌生了,高楼大厦在短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荒凉的原野和远方郁郁葱葱的树林。在这条尘土飞扬的公路上疾驰着的轿车里,各怀心事的帕克和伯顿保持着沉默。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保镖和司机角色的帕克没有说话,他无法对伯顿的意见做出批评或修改,因为伯顿所说的大部分概念对他而言是陌生的;脑袋里被生意和使命装满的伯顿也没有说话,他必须同时兼顾多种不同的职责:伪装身份的职责、cia特工的职责,还有他作为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访客所带来的不可推卸的责任。 “伯顿,后面有车跟上来了。”帕克打破了车子内尴尬的气氛,“是一辆黑色的轻型装甲车,速度很快。” “知道了。”伯顿头也不抬地说着,他从另一侧的后视镜里看到了相同的东西,“给他们让开道路,帕克。” 被某种力量裹挟着前进的装甲车离他们越来越近,使得帕克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他把车窗摇上,只隔着玻璃观察那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装甲车,仿佛里面装的不是士兵或武器装备而是一堆来自地狱的魔鬼。 诡异的是,当这辆装甲车追上他们时,它的速度似乎减慢了一些,以至于两辆车之间保持了相对静止。本该趁着这个机会仔细观察那辆装甲车的帕克却没有半点要转过头的迹象,他只是目光呆滞地凝视着前方的道路,甚至没能听见伯顿低沉的呼唤。见帕克毫无反应,伯顿只得自行找出望远镜,他试图通过装甲车上的徽标来确认这支巴基斯坦部队的所属分支机构。执行镇压任务的巴基斯坦部队太多了,而且那些五花八门的动力装甲经常混在一起。 “我的直觉告诉我,麦克尼尔说不定会处在和我们对立的阵营中。”伯顿自言自语着,“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李林乐于为我们安排这种巧合。” “你还是少说几句。”帕克冷汗直冒,他喘着粗气,两只眼睛死死地锁定着前方的路面,“如果他们一时兴起要扫射我们的车子,就算你是世界首富也没法幸免于难。” “是的,如果我是世界首富,我就不会亲自开车来这种地方了。”伯顿白了他一眼,“少担心这些,伙计……你应该在没有武器的时候也表现得无所畏惧才行。” 这辆阴魂不散的装甲车终于在一个岔路口和他们分开后,伯顿和帕克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来孟加拉可不是为了调查巴基斯坦军队对孟加拉人的屠杀的,那些事有德国人及其盟友去做就足够了,而他们没必要在如此艰难的时刻做些让自由世界的盟友添堵的事情。 甩开了半路上冒出来的幽魂后,伯顿和帕克没有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再遇上什么突发事故。直到他们抵达目的地之前,伯顿还在和帕克分析那辆装甲车的去向。经验丰富的花花公子兼间谍对帕克说,坐在车子里的必然是那些装备了动力装甲的装甲猎兵或机动警察部队,因为全球各地的类似部队在需要快速转移时都会乘着类似的车子。 让两人有些惊慌的是,他们在村镇外围看到了滚滚浓烟。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不时有人慌乱地从他们面前跑过。对村镇内发生的武装冲突一无所知的伯顿起先想进去打听一下,但他的好奇心在他目睹一个从他面前跑过的村民被子弹直接撕碎之后就平息了下去。他们手中没有武器,所乘的轿车也没有防弹功能,此时以卵击石并不明智。 他的选择在几分钟后就被证实是最英明的决断,因为有一群从正面袭来的武装人员不久后就从通向村镇的那条路上冲出、朝着他们的车子开火。帕克一面放低身体,一面驾驶着车子后退,他可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嘲笑伯顿,不然他们两个现在早成了村头的无名尸体了。 “下次我们得做好准备,让别人完全不敢接近我们。”方头方脑的白人壮汉咬牙切齿地说着。 “规矩只对守规矩的人有用,帕克。”伯顿满不在乎地说着,“我想本地居民会需要一些能确保他们安全的可靠人员……咱们有新生意了。巴基斯坦人应该也不会介意有人帮他们维持一下秩序的。” tbc? OR8A-EP1:圆满时(14) or8a-ep1:圆满时(14) 迈克尔·麦克尼尔答应舒勒要找办法把那几具老式步兵强化作战服送去加尔各答的检测机构做更权威的分析时还没有意识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现在他已经坐在前往加尔各答的车子上了。回顾前几天发生的一切,头脑还有些昏昏沉沉的麦克尼尔依旧不敢相信他的奇遇——印度这片人杰地灵的土地总能带给他许多的惊喜。 由于担心本地居民之间的大规模械斗影响到军事基地的安全并为印度东北地区叛军创造可乘之机,德军第9空降师出动了数百名士兵配合印军用武力手段解除村民的武装、强迫村民们回归到正常生活之中。审问那些带头打架斗殴者的军官们对械斗的起因十分好奇,他们明明记得印度人采取了一些办法来将大量涌入本地的孟加拉人难民疏散到西部地区。 “没什么可说的,那些从外地来的奇怪信徒冒失地跑到我们的村庄里、亵渎我们的信仰,这简直让人没法容忍。”其中一名被德军士兵打得鼻青脸肿的印度村民愤愤不平地辩解着,“你们不会懂的。” “哦,如果你是说那些孟加拉人,我们会提醒他们注意遵守你们的规矩。”德国人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记录着这印度村民的说法,“但你们也要体谅他们……他们必须跑到你们这里,不然留在东孟加拉就是死路一条。” 出乎德国人意料的是,印度人表示那些进入他们的村庄中传播其他宗教的外来户并不是从东方流亡来的孟加拉人,而应该是从印度中部或南部地区赶来的【同胞】。警觉的德国人马上对被抓获的可疑人员进行了重新排查,以寻找印度人所说的外地其他宗教信徒。他们把身份已被确定的本地人抓出来,而后让其余被捕获的伤人者逐一前来做祷告,很快就找出了一个光头的外地人。 根据麦克尼尔所了解到的情况,此人信奉的不是印度境内任何一种已知宗教,但他更愿意相信自己和其他德国人一样缺乏对印度的了解。先知穆罕默德的徒子徒孙们发展出了成百上千个教派,印度的情况只会更复杂——唯一真神、梵天还有佛的信徒们都在这片土地上布道。 但德国人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相信这背后可能存在什么阴谋(而且说不定正是叛军一手策划的)的德国人不能容忍西孟加拉地区还有什么秘密组织处于他们的视野范围之外,而很不幸地被长官认为办事能力出众的麦克尼尔因此而不得不跑去加尔各答出差,他的工作是说服印度人重视西孟加拉地区的一系列变化。光是涌入西孟加拉的几百万难民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如今麦克尼尔几乎无法从乱局中找出什么头绪。 抵达加尔各答当天,迈克尔·麦克尼尔前去寻找西孟加拉邦主管宗教事务的印度官员,但那人并不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盘算着要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多办几件事的麦克尼尔返回自己所居住的酒店,打算第二天将自己从基地里偷偷运出来的早期强化作战服送去夏普敦公司开设的研究所。他有舒勒的亲笔信,而且研究所的专家们大可以直接给舒勒打电话。 第二天早上,刚要出门的麦克尼尔突然产生了一个有些奇怪的想法,但他还不打算马上行动:他得先把真正的任务完成。独自一人驱车赶往夏普敦公司所开设的研究所的麦克尼尔在进门的时候险些又被保安人员拦住,多亏舒勒的介绍信起了作用,他才得以平安无事地穿过几道戒备森严的封锁线。能在人员密集的加尔各答市区内清理出这么一大块土地用来建设研究机构的,也只有对印度有大恩大德的德国人了。 然而,被舒勒事先通知过的研究人员在听到麦克尼尔的要求后当场连连摇头: “这里面有很多未解之谜,所罗门先生。”其中一个秃头的老年研究员告诉麦克尼尔,动力装甲的前身所包含着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几十年来,由于它涉及到许多军事机密,主流科学领域一直未能对那些奇怪的现象做出合理的解释。” 老研究员举例说,当年的许多装甲猎兵会经常出现幻觉,起先人们只以为这是ptsd发作,但后来的跟进采访证明每时每刻都会看到大量幻觉的只有装甲猎兵。 “……出现幻觉的装甲猎兵比例在最近几十年来呈现出下降趋势,所以大家都相信不那么残酷的战斗让往往需要面对最残忍场面的装甲猎兵也变得正常了。”老人叹了一口气,“但是,这个断崖式的下降是在强化作战服被真正的动力装甲取代之后才发生的。” “您继续说,我可以试着理解。”麦克尼尔尝试着记下老人所说的那些谜团,“这里不方便,咱们可以去实验室里继续讲。” “不,我说的有点多了。”老人摆了摆手,示意麦克尼尔不要再继续聊这个话题了,“你的那些货物存放在什么地方?我可以派人去把它们运回来。” “它们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再过十几分钟就会抵达。”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估算了一下载着那几具强化作战服的卡车抵达的时间,“我想,我能够理解您所说的那些来自科学技术上的和社会上的多重困难。尽管如此,当时舒勒博士——” “我会照办的。”老人的反应落入麦克尼尔眼中,后者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些谜团又不是什么光荣的遗产,它们不该被留给下一代人。” 迈克尔·麦克尼尔郑重地和老人握手道别,而后离开了研究所。从研究所大楼往车库走的路上,那些巡逻的保安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能分辨出不同的保安人员之间的区别、能看得出哪些人是刀口舔血的杀人犯而哪些是只想安分守己地看守大门的精神退休人员……有些东西终究是无法隐藏的。 他本想去拜访那位主管宗教事务的官员,但上午的念头促使麦克尼尔改变了方向。他把车子开回市内,先回到酒店给本地的某家报社打了电话,而后享用了一顿颇具印度特色的午餐。在感叹了印度人所创造出的咖喱多样性之后,迈克尔·麦克尼尔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休息并喝了一杯葡萄酒,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像模像样地做了一番祈祷,这才开始他下午的旅程。 西孟加拉和东孟加拉几乎处在不同的世界中。无论是从媒体公开报道的新闻中还是从德军的内部影像资料中,麦克尼尔都能看得出巴基斯坦军队的行动对东孟加拉的影响。那些人堂而皇之地把枪口对准了毫无抵抗能力的平民,一座座城市成为死城,一座座村庄化为一片火海。和一线之隔的【同胞】们相比,西孟加拉的印度公民们简直生活在天堂,他们可以担心堵车和薪水问题而不是担心自己的脑袋在第二天被子弹贯穿。 迈克尔·麦克尼尔把车子停在报社不远处的咖啡馆附近,他隔着玻璃窗审视着咖啡馆里的顾客,只看到了几个悠闲自得的印度人。 步入咖啡馆后,麦克尼尔的视线捕捉到了因他的到来而产生明显反应的顾客,但那人的相貌反而令他犹豫了一阵。这会是一个陷阱吗? “下午好,阿里。”麦克尼尔走上前,大摇大摆地坐在对方面前的椅子上。这个角落足够隐蔽,咖啡馆里的顾客和外面的行人都不会轻易地发现他们。“放心,我不是来抓你的。” “我想也不是,听说你们已经被难民弄得手忙脚乱了。”记者兼军事爱好者阿里·汗尴尬地笑了笑,他几乎能闻到从麦克尼尔的嘴巴里散发出的咖喱气味。见鬼,眼前这家伙又不是印度人。 “也许。”麦克尼尔不置可否地说着,“我读过你们做的一些报道,里面有一些针对印度中部地区和南部地区的新兴宗教组织的描述……”他从背包里翻出几张老报纸,丢在阿里·汗面前,“其中有那么几篇让我印象深刻的文章是你写的。” “我喜欢和军事相关的东西,发现他们私下购买武器的交易只是意外。我是说,之前的事情是特例,我以前没做过类似的探险。”阿里·汗脸上直冒冷汗,他从麦克尼尔的发言中读出了一种危险的态度,“亚当姆斯先生,您来找我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我们不必再这么浪费时间了。” 麦克尼尔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大致告诉了对方。他补充说,如果本地村民的说法属实,那些参与了打架斗殴的外来户很可能是从印度南部地区赶来的,因为那些人的口音和衣着都很符合印度南部地区居民的特征。 阿里·汗不紧不慢地喝着咖啡,他只当麦克尼尔在讲笑话。印度的土地上有成千上万个教派,不同教派之间的矛盾大到外人无法想象的地步,而这些德国人却只能把不同的教派鲁莽地归类为同一个宗教。每时每刻都有些自冥想中获得什么感悟的【大师】决定自创宗教,可他们所盯上的蛋糕已经被千百年前的古人瓜分完了。 当麦克尼尔提起那些奇怪信徒的举动时,阿里·汗仍然不能给出明确的答复。他坦诚地对麦克尼尔说,试图严格地控制信徒并指挥信徒从事些危险社会活动的【教主】多得数不胜数,但大部分狂人沦为阶下囚所需出动的全部人力只是几名警察。 “有些人会积极地鼓励自己的信徒用暴力去攻击其他宗教的信徒。那些人被洗脑之后就完全无视了法律,明知杀了人之后不可能随便脱身也要拼了命地执行教主的命令。”阿里·汗在这方面的丰富调查经验使得他得以绘声绘色地向麦克尼尔描述自己所见到的场面,“教主在那些人心目中,甚至胜过真正的神。不遵守神的诫命而私下胡作非为的信徒,全世界都有许多……可是那些教主却真的把自己活成了人间的神。” “我也听说过类似的故事,有些人会毫不犹豫地献上全部家产甚至杀死亲朋好友来证明自己对教主的忠诚……”麦克尼尔的语气变得沉重了不少,他再次在心里把nod兄弟会痛骂了一顿,“跟这些人谈信仰简直是对信仰的侮辱。” 由于印度中部和南部地区稀奇古怪的民间宗教实在是太多,即便是有着一定经验的阿里·汗也没能很快找出那个宗教的真实面目。印度记者希望麦克尼尔提供一些更详细的情报,但麦克尼尔表示再详细些的内容就属于军事机密了。 “……你们德国人的军事机密可真多。”阿里·汗抱怨了一句,他的声音马上就变得微弱了,“呃,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起源于中部地区或南部地区的宗教会专门派人来孟加拉地区传教,他们不应该在未能巩固对当地控制权的情况下开辟一个新的战场。” “你这样一说,我似乎想起来这些人有一个重要特征。”端起咖啡杯的麦克尼尔恍然大悟,他自认为发现了那些奇怪信徒的共性,“你知道,有些信徒直接把自己的教主还有教主的命令挂在嘴边,表现出一副随时可以为那些教主去牺牲的狂热姿态。可是,我们所找到的那些外地人,他们一直和我们强调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愿望,而且还在我们要求他们提供关于组织内部结构的情报时坚称他们没有什么成型的组织、全凭自觉和自愿。” 阿里·汗的右手哆嗦了一下,而他的慌张没能逃得过麦克尼尔的眼睛。 “怎么了?”穿着便服的德军老兵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咖啡,“这个奇怪的特征应该是相当罕见的。” “我有印象。”阿里·汗没有试图回避麦克尼尔的问题,“一年前我去孟买出差的时候见过一群说着类似的奇怪言论的信徒,但我没对他们进行详细调查,因为其中有一多半都是欧洲人。”说到这里,阿里·汗自觉地停下了,他希望麦克尼尔能领会到其中的原因,“……我以为那只是一个由一小部分来这里寻开心的欧洲旅客组成的临时社团。” 这些情报对麦克尼尔来说还是不够用,孟买超出了他目前的努力所能影响到的范围。他也不可能再找个借口跑去孟买出差,而且西孟加拉的局势并不允许他离开太久。 “那个组织叫什么名字?”他又买了一杯咖啡,并暗自为自己今天的睡眠质量而担忧。 “【白袍大斋会】。” 这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被逮捕的外地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麦克尼尔想着。他和阿里·汗道别并警告对方对最近发生的事情保密,不然即便德军愿意息事宁人,国家安全总署也不会轻易放过一切泄露机密的可疑叛徒。送走了阿里·汗之后,麦克尼尔独自一人坐在咖啡馆里休息,他需要把获得的情报整理一下。 一个稀奇古怪的宗教组织不值得他重视,也不值得德国人额外关注。真正让他们在意的是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趁着孟加拉地区最混乱的时候跑来传教的理由,这背后藏着对德国人的轻蔑,也很有可能饱含着对现状的不满。即便麦克尼尔不怎么喜欢德国人,他更不想相信这些从印度的土地上野蛮生长起来的宗教会有助于自由世界的事业。 【白袍大斋会】在西孟加拉地区的行动肯定是有预谋的、有组织性的。此时此刻,指挥那些信徒的头目们说不定就藏在加尔各答。麦克尼尔还没有掌握相关情报,他需要另找方法发现对方的蛛丝马迹,哪怕是使用些危险的手段。 不幸的是,【白袍大斋会】的人不会在危险场合光明正大地穿着白袍招摇过市,那些头目想必已经打扮成普通市民模样混入城市的各个角落了。麦克尼尔一生当中都没有主持过真正意义上的情报战,他需要伯顿的协助,那个人知道该怎么从头建立情报网络并精心地维持它。 “我非常希望他们多向我们交代一些情报。”麦克尼尔抽出时间给博尚打了个电话,向对方询问那些被暂时关在外围营地里的闹事者的近况,“可惜他们大概马上就要被释放了,毕竟我们又没有合适的罪名以继续关押他们。” “如果你需要把他们再关一阵子,方法还是有的。”电话另一头的博尚自信地向麦克尼尔表示,自己有办法说服前来领人的警察把闹事的村民和外地人继续关押一段时间,反正这群法盲到时候连起诉他们的念头都不会有,“但他们似乎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而且那个组织听起来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危险。” “我可不这么认为。”麦克尼尔严肃地纠正同伴的想法,“重点不在于他们想做什么……在这时派人来西孟加拉地区捣乱,这是最大的敌意。整个孟加拉地区已经很乱了,我们必须减少不必要的干扰。” 话是这么说,在把这些令他头昏眼花的问题全部解决之前,他还不能离开加尔各答。1月27日晚上,把整个白天浪费在和印度官员的唇枪舌剑上的麦克尼尔刚返回酒店就接到了夏普敦公司的电话,他不得不马上乘车赶往研究所去了解分析工作的最新进展。 老研究员没有把麦克尼尔领进实验室,他照常在外面的会客厅里和麦克尼尔见面,并把自己的部分结论告诉了充满期待的德军士官。 “我以为……我以为国防军这么多年以来严密地看管淘汰的强化作战服是因为它们的材料十分特殊或是为了帮助他们的商业盟友维持在军工上的优势,看来我错了。”老人的样子有些萎靡不振,“它们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所罗门先生。” “先等一等。”麦克尼尔听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知道您的意思,但起码应该有那么一些人能穿上它们并自由行动。” “这也是困扰着我的主要问题。”老人擦了擦眼镜,脸上写满了疑惑,“有时候我也从公司内部听到过那些传言……嘿,假如我们可以把生产装甲猎兵动力装甲的机会掌握住,那几家躺在先人的遗产上不思进取的企业很快就会明白他们所拥有的只是看上去吓唬人的平台而不是能力。可是,许多尝试都失败了……” “那就是说,你们也曾经从其他地方获得过这些装备。”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并不感到意外。夏普敦公司的权势胜过德意志帝国和德意志国时期的任何一家大型企业,国防军和spd试图严防死守的秘密流入他们之手实属正常。“从德国本土搞来装备多少有些困难,但如果是从印度人手里拿到根据淘汰装备仿制的型号对你们来说应该很轻松。可以给我介绍一个这样的供货商吗?” 老研究员显得不是很情愿,他暗示麦克尼尔,最好不要把真相说出去——到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当麦克尼尔开着车子离开研究所时,他把自己对老人的承诺和阿里·汗对自己的承诺联系了起来。这其中没有什么是真正可信的,他所能完全相信的就只有和他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有着近乎一致的共同信仰的战友们。 他试着拨打了那个联系电话,并和对方约定第二天在一处市场见面。麦克尼尔事先考察过那附近的环境,周边人员来往确实频繁,空出的屋子却也不少。他带上了一把手枪以防身,并且做好了应付突发状况的准备。 迈克尔·麦克尼尔开着借来的车子赶到市场,他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向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在那间理论上用来存放蔬菜的仓库门口,他看到有两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人看守着大门。 “两位,我想订购一些用来救助难民的蔬菜。”麦克尼尔在门前停下脚步,挤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请和你们的老板通报一下。” 两人把他引到仓库内,这里有十几个帮工在忙碌着,每个人都穿着白色的衬衫。麦克尼尔环顾四周,一个诡异的念头从他的心中升起,但他在意识到它的荒谬之处之前就被出现在眼前的人影惊得不知所措。那个同样穿着白衬衫的秃顶中年男人抱着一捆蔬菜,尴尬地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并放下手中的重物。 “……真意外啊。”麦克尼尔忍不住笑了,“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地方见面。” “能碰面就是好事,我一直担心你们被分配到世界的其他角落去。”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拍了拍衬衫上的泥土,留下了两道灰色手印,“我在旁边那栋楼租了一个办公室,咱们到那边去聊……这里的咖喱味太浓了。” tbc? OR8A-EP1:圆满时(15) or8a-ep1:圆满时(15) 春风得意的彼得·伯顿在孟加拉找到了新的商机,他乐此不疲地从事着各种非法活动,以赚取足够他花天酒地和维持社会关系网络的资源。在经济事务上没法提供有效意见的帕克只得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伯顿贴身保镖的角色,暗地里盼着麦克尼尔赶紧跑来把自己昔日的上司好好管教一番。无他,抵达孟加拉数日后,伯顿的样子便完全不像是肩负使命,反而和那些趁着孟加拉的乱局来浑水摸鱼、大发横财的投机者没什么区别。 巴基斯坦军队很快便发现了伯顿的行动,他们派了几名军官上门讨要说法,希望这个来自盟国的投机商人能给他们少添些麻烦。 “是的,我确实在协助他们逃跑,但那些证件都是你们签发的。”面对着找上门来的巴基斯坦军官,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的伯顿点起了一根雪茄,反教训起眼前的军官们不会做生意,“……喂,你们就是再杀三十万、三百万人,能赚多少钱?就算你们把孟加拉人斩尽杀绝,你们的上司也不会因此给你们多发哪怕一分钱。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敲诈孟加拉人一笔,他们会自愿把一切秘密都交给你们的。” “恐怕不只是偷渡?”其中一名巴基斯坦军上尉严肃地盯着站在伯顿身后的帕克,“我们有可靠情报证实你和你的人向某些地区的居民兜售枪械。” “如果你能拿出某些特定地区的公民已被中止公民权的证据,我会遵守你们的规定。”伯顿冷笑着,又吹出了一个烟圈,“你是个聪明而且守规矩的军人,但你和你的长官们相比还差了很多。卖通行证、组织偷渡乃至私下售卖军火这些事,那些上校和将军们都干了……而你和你的士兵像傻子一样端着机枪沿街巡逻,以为只要多杀几个孟加拉人就能获得上司的赏识。” 要是一个普通孟加拉人对几名巴基斯坦军官说出这些话,那人大概会被马上送去见上帝,然而伯顿和帕克的身份——哪怕是表面上的身份——也足以令巴基斯坦士兵们举棋不定。合众国是巴基斯坦最重要的盟友,得罪来自美利坚合众国的商人并不明智,而且对方刚刚还为他们指出了一条赚钱的捷径。没人会和金钱作对的,彼得·伯顿的赌注永远以他的胜利而告终。 见对方的态度有所松动,伯顿趁机向对方提议做一笔新的交易。他劝说这几名年轻的巴基斯坦军官不要过于死板,并且向对方强调放走一些孟加拉人去印度也是一件好事:凭空加重印度东北地区的负担。被伯顿的花言巧语骗得晕头转向的军官们虽然还没有明确表态,却已经没了向伯顿兴师问罪的想法。他们告诫伯顿不要再轻举妄动,而后退出了房间、带着手下离开了酒店。 “我们得收敛一下了。”巴基斯坦人刚走,一直站在伯顿身后的帕克上前两步,把手枪放在桌子上,“你惊动了太多人,现在巴基斯坦人对我们的监视一定会加重。” “帕克,问题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伯顿手中仍然捏着雪茄,他刚才抽烟不只是摆样子给巴基斯坦士兵们看,“让我想想……比如说,某地盘踞着几个nod武装人员,你会怎么处理他们?” “当然是把他们消灭了、”帕克不假思索地答道。 “好。”伯顿点了点头,“那么,如果nod兄弟会武装人员的规模已经成百上千,并且他们还控制住了当地的大量居民,你又会怎么做?” “……这,大概得先安抚他们。”帕克挠了挠头,“所罗门将军就是那么做的。等以后有机会再消灭他们,在那之前先得保证这个地区不会在我们出兵的时候成为新的溃疡。” “要是这股nod武装的规模强大到了能把你们在附近的一个蓝区直接攻破的程度呢?”伯顿会心一笑,弹了弹烟灰。 “好了,我明白了。”帕克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可我们现在能用的底牌也无非是合众国公民的身份而已。” 彼得·伯顿一本正经地对帕克说,用空头支票空手套白狼也是一种必要生存技能。他让帕克留在酒店里休息,自己说要跑去夜店寻欢作乐。帕克素来了解伯顿的性子,自知无望阻止伯顿胡作非为,只好在伯顿临走时提醒伯顿千万别因为逛夜店耽误了大事。 依靠自己在巴基斯坦各行各业的社会关系网络,彼得·伯顿首先把魔爪伸向了孟加拉人。他从巴基斯坦军队以个人名义购买了大量批发证件,而后又以极高的价格向需要逃跑的孟加拉人出售。有些不愿和难民为伍的体面孟加拉人只得倾家荡产地换取逃离巴基斯坦军队追捕的机会,而其中少数想要反悔并反咬伯顿一口的家伙一般在半路上就神秘失踪了。 通过这笔奇怪的交易暂时稳住了可能会前来调查他的巴基斯坦军官之后,伯顿又开始对着孟加拉人大发慈悲了。在他的预想中,巴基斯坦军队是断然无法将孟加拉人全部消灭的,那些趁着局势混乱而流窜各地的匪徒反而可能造成更大的危害。于是,他又转而向需要自保的孟加拉人居民区提供保安服务,只要那些人不去主动挑战巴基斯坦军队就好。 游走于各色人物之前的伯顿很快在东孟加拉取得了一席之地,这是他的流言能传入某些大人物耳中的必要条件。先前受邀前去印度元首演讲现场时,伯顿的身份多半是靠着狐假虎威拿来的,而一旦他做成了在孟加拉的生意,以后他完全可以靠着自己的本事吓唬巴基斯坦人,况且cia也会及时地配合他的最新行动。回顾自己在巴西的雨林和山区里疲于奔命地战斗的经历,伯顿只觉得恍如隔世。 这才是他能真正发挥作用的另一个重要舞台。 不过,另一件事仍旧令伯顿忧虑。他需要找到其他同伴的下落,以免阴差阳错之间反过来妨碍了别人的工作甚至害了战友。依照他自己的猜测,伯顿认为其他战友分布在印度地区的可能性很高,但他还没有在巴基斯坦打听到其他人的下落,那么有些人说不定此刻正藏身在印度。考虑到整个孟加拉地区都因为巴基斯坦军队的镇压行动而乱成一锅粥,伯顿把西孟加拉地区列入了重点搜索对象名单中。 他俨然在东孟加拉地区扮演着神明的形象。那些在巴基斯坦军队的枪口之下朝不保夕的孟加拉人为了换取逃离苦海或在地狱中生活下去的机会,不介意向他出卖一切。真正的大人物早早在巴基斯坦军队开始行动之前逃往合众国或英国,留下来的所谓体面人能压榨的价值比大亨们少了许多,但伯顿也并不挑剔。他只需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能让孟加拉人自愿献上地产、金钱、企业,而他在夜店寻欢作乐时连付钱的环节都省掉了。每个人都盼着来自世外桃源的救世主把他们捞走。 这种感觉让伯顿飘飘欲仙,即便他明知道这些人对他的吹捧和支持都来自于他手中掌握的资源和权力。冷酷的现实一次次地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真实动机,他所能真正信任的人并不多。 1月底,伯顿给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打了个电话,和对方大致聊了聊自己在东孟加拉地区的收获。 “最近有个孟加拉商人打算在巴基斯坦军队把他的沥青矿没收之前将它交给我。”伯顿洋洋得意地吹嘘起自己的功劳,他说自己很快就会组织人手去接收那些产业,“……西面的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变化,这里比东孟加拉安全多了。”蒙斯克听伯顿说起沥青矿,语气也变得急切了不少。他是开发矿产的行家,在这方面的直觉远胜过伯顿,“你刚才说有人要把沥青矿抵押给你换逃命的机会,这是真的吗?你能保证在巴基斯坦军队接收它之前——” “不能,但无所谓。”伯顿停顿了一阵,他有自己的打算,“如果巴基斯坦方面要招标,我们只要把所有参与方都安排成我们的人就行了。你不是还有其他几家名义上和你没关系的分公司吗?” 两人就围猎的事情详细讨论了一阵,蒙斯克建议伯顿事先买通所有可能参与此事的巴基斯坦文官和军官,伯顿一口答应下来,并邀请蒙斯克早些来东孟加拉实地参观。得到了对方的肯定答复后,伯顿的心情变得愉快了不少,为此他把又一个晚上浪费在了夜店里。 尼克·西摩尔·帕克怒气冲冲地警告伯顿,别在夜店里继续浪费时间了。 “我又没拦着你,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伯顿瞪了他一眼,“是你自己不珍惜机会。” “我……我是有家有业的人,和你不一样。”帕克勃然大怒,他只觉受了侮辱,“你自己是个没救的人,别拉着别人下水。” “我很有自知之明,但我怕有些人认不清自己的真实面目。”伯顿精神抖擞地反驳道,“在这方面你们还不如卡萨德开明,他至少不会阻止别人喝酒和吃猪肉。” 帕克一时语塞,可他明明记得伯顿不会用如此尖刻的语言去反驳同样看不惯伯顿吃喝嫖赌的麦克尼尔。想了半天也没弄清其中关键的帕克把话题转移回了卡萨德身上,他对伯顿说,和巴基斯坦公民们有着相同信仰的卡萨德很可能也藏在巴基斯坦的某个地方。 先前,彼得·伯顿在逃亡到印度的孟加拉人之中安插了一些密探,叫这些人定期向自己汇报孟加拉人难民进入印度境内后的生活状况。几个或几十个探子混在几十万、几百万难民之中,根本不会引起注意,而且印度人几乎没有对孟加拉人难民进行仔细审查的能力。凭着手下的雇员们反馈回的情报,伯顿发现一部分曾经和巴基斯坦军队战斗过的孟加拉人难民刚进入印度不久就消失了,而目前西孟加拉地区的情报黑洞几乎都和德国人有关。 德国人必然在招兵买马组织孟加拉军队;就算他们不这么做,印度人也不会放过报复巴基斯坦的机会的。 “嗨,巴基斯坦人到底还是不会算这笔账。”连续调查了数日而一无所获的伯顿返回酒店内,他需要休息几天,“他们不如先把一千多万孟加拉人流放到印度,如此一来印度就会陷入混乱之中……” “听起来不太可行。”帕克大吃一惊,他被伯顿的疯狂想法惊呆了,“这一千多万孟加拉人会在印度人和德国人的武装下成为疯狂的复仇军队,届时东孟加拉就再也不属于自由世界了。” “伙计,只要生活还能勉强维持下去,愿意为了口号和信念去卖命的人终究是少数。”彼得·伯顿吃着盘子里的牛排,并把厨子的手艺同麦克尼尔还有博尚的烹饪技巧比较了一番。若是后人知道gdi和eu的高级将领因生活所迫都有一段兼职当厨师的经历,天知道那些人会怎么议论他们两个。“我相信有些孟加拉人为了复仇或返回故土而始终保持着战斗意志,但这种人是少数。更多的人会在印度继续生活下去……然后忘记一切,成为一个真正的印度人。” 尽管酒店对伯顿和帕克的招待十分到位,伯顿还是总能从帕克的脸上看到一种挥之不去的忧虑。眼下他又没有什么战斗任务需要帕克去执行,导致以和更强大的敌人战斗为乐的帕克终日被【圈养】在酒店里、偶尔出门也只是站在伯顿身旁充当保镖。一看帕克变得萎靡不振,伯顿便提议到孟加拉的乡间去旅游,权当是放松。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此时他们见到的大概不是自然风光而是漫山遍野到处寻找目标的巴基斯坦士兵。出发之前,每天都在关注巴基斯坦各大电视台新闻报道的伯顿终于在新闻节目中看到巴基斯坦军队的新声明。上一次在印度方面公布巴基斯坦军队屠杀孟加拉人的录像时结结巴巴地站出来应付的同一名军官板着脸说,东孟加拉地区的秩序得到了初步恢复。 这或许是真的,因为公路上的军用车辆一下子变少了很多。帕克甚至在开着车子驶出达卡的路上见到了同样开车外出的孟加拉人市民,而巴基斯坦军队的管制也有所放松。或许东孟加拉地区再过不久就能恢复正常,届时它又会成为自由世界屹立在南亚的重要堡垒。 “但愿这地方赶快恢复原来的秩序。”为伯顿充当司机的帕克把车子驶上了高速公路,他纯粹想找个机会出去兜风,去哪里都无所谓,“混乱持续下去,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危机何时结束,不取决于巴基斯坦,而取决于我们合众国还有英国。”伯顿风轻云淡地说道,“巴基斯坦人的新闻只能当笑话看。” “但孟加拉危机明明是巴基斯坦人自己引起的。”帕克顿觉疑惑,他从原则上支持与合众国结盟的巴基斯坦,然而他对巴基斯坦的态度与合众国的主流观点相同:对孟加拉人的大规模屠杀多少有点过分了。“先前对待孟加拉人的那些措施又不是我们指导他们制定和实施的,这事怎么能推到我们头上呢?” “哎,这就要从三十年前德国还有我国在南亚地区的博弈说起了——” 伯顿话音未落,车子后方的挡风玻璃上突然炸出了一个缺口,玻璃渣洒满了后排座椅。未被波及的伯顿令帕克继续开车,他从座椅间的缝隙爬到后排,试图确认袭击者的真面目。在他们所乘的车子后方,有两辆轿车并排行驶着,它们从外观上来看没什么区别,也未出现能让伯顿把他们和袭击者联系起来的异动。 “见鬼,这次的情况有点棘手。”伯顿大呼失算,他本应在出门的时候更谨慎一些,“帕克,把步枪找出来——” 尼克·西摩尔·帕克从后视镜里一看,正见到左侧那辆车子里探出一个持着步枪的可疑男子,便大叫着让伯顿提高警惕。伯顿立即趴到座椅下方,勉强躲开了沿着后排挡风玻璃射进来的子弹,那些子弹把挡风玻璃上的缺口又扩大了些许,大量玻璃渣掉落在伯顿身上。伯顿心头火气,待到对方枪声刚停下便起身举枪射击,但他尝试了几次也没能击中目标。三辆车子不停地在公路上摆动,如入无人之境地向前疾驰而去,那些被超过的车辆除了暂避锋芒之外别无他法。有些司机一听枪声响起,干脆紧急停车并跳下高速公路逃生。 两辆载着袭击者的车子从侧面向着伯顿和帕克所在的车子步步逼近,里面的枪手尝试着射击前方车辆的车轮,幸而未能击中目标。帕克见状,开足马力向前飞驰,只恨车辆性能达不到预期。他有心和伯顿换个位置,一则助战友杀敌,二来也能缓解一下多日来见不到战斗所造成的烦闷,但此刻他们被敌人追得手忙脚乱,只要稍有懈怠便可能身死异乡。 “伯顿,换我来!”帕克只看到敌人越来越近,着实忍不住了,“你天天去夜店寻欢作乐,手脚都软了,别浪费子弹。” 伯顿扔掉一个空了的弹匣,冲着帕克骂了一句,而后再次起身,瞄准了视野右侧车辆里探出半个身子的敌人。一发子弹不偏不倚地打中那人的胸膛,把一半躯体都挪到了挡风玻璃外的敌人惨叫一声,直接顺着车窗连人带枪掉了下去,结果被一辆从后方逼近的卡车当场碾过,估计是活不成了。一击得手的伯顿打算故伎重演,他再次让帕克把藏好的步枪递给他,而后象征性地朝着敌人的车子开了几枪,打碎了视野左侧车辆的挡风玻璃。 他迎来的是敌人的报复,但拿到了步枪的伯顿此时夺回了主动权。趁着敌人换弹匣的机会,他再次向着敌人的车辆扫射,把两辆车的前排挡风玻璃全部打碎了。其中一辆车子车头一歪,径直向着高速公路下方撞去,大概是司机被击毙的缘故;另一辆车子里的袭击者见同伙已经失去战斗力,也不想独自追击伯顿,便顺势停下了车子、前去搭救摔到了高速公路下方的其他袭击者。 捡回了一条命的伯顿爬回前排座位,然而那里同样被玻璃渣占领了。 “你至少该帮雇主把座位打扫一下。”伯顿装模作样地教训着帕克。 “我真庆幸我儿子没变得和你一样,他去海外当间谍那么多年,回来的时候还算个正常人。”帕克冷着脸,完全不给伯顿面子,“唉,只是可惜了,埃米尔他——” “尼克,你有什么自信说你那位长期潜伏在nod兄弟会的儿子私下里不会变得和我一样呢?难道你能全天候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吗?”伯顿哈哈大笑,他笑帕克只在乎脱离实际的戒律而不顾产生那些戒律的原因,“不能,是不是?哎呀,听说nod兄弟会也经常把男男女女——” 帕克气得不轻,但他没有和伯顿吵架的心思。虽然他们出发时的好心情已经被袭击者消灭了大半,终究还是想来找乐子的帕克并不愿意在敌人面前表现出半分退让。他们不仅要继续往目的地前进,而且还要大张旗鼓地让敌人明白他们毫发无损。 他们要拜访的村子目前处于伯顿的控制下,由伯顿雇佣孟加拉人无业游民组织起来的安保队伍负责保卫村庄的安全。刚进入村子,伯顿便把保安队长叫来,让对方挑些精干的保安人员和帕克去较量一番、把酷爱战斗的原gdi特种兵指挥官拖在拳击场和靶场上。 “最近的周边环境还是不太稳定,一定要注意安全。”伯顿想了想,把其他注意事项告诉了自己的雇员,“……雇佣金呢,他们要是实在交不上,让他们拖欠一段时间也无所谓。” “明白。”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制服的孟加拉人紧跟在伯顿身后,他从其他村民向自己的雇主投来的羡慕眼神中找到了奋斗下去的动力,“还有一件事……最近有些人在夜间路过这里,他们应该是从西面来的。” “不逃离此地,反而向着危险的地方靠近?”伯顿停下脚步,挤出一副笑容,向着劫后余生的村民们打招呼。这座村庄幸运地逃过了巴基斯坦军队的攻击,也许它的运气能持续下去,“不必理睬他们,他们暂时还不是我们的敌人。即便那真的是德国人的手下,也不要在意。” 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他并不打算继续考虑这个问题。开心最重要,他应该趁着还能尽情享乐的机会多享受人生才对。 tbc? OR8A-EP1:圆满时(16) or8a-ep1:圆满时(16) “我并不是很赞同派遣他们到东孟加拉地区对巴基斯坦军队展开袭击,合适的时机还没有到来。”迈克尔·麦克尼尔刚返回基地就得知了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重磅消息,而他完全没有预想到德军和印军会在东孟加拉局势稍有缓和的时候就如此大胆地试探巴基斯坦方面的底线,“拿几千万孟加拉人的性命冒险,并不明智。” “但柏林和新德里方面好像不是这么想的。”约阿希姆·汗用右手撑着下巴,一副正在冥思苦想的模样,“我也觉得这些孟加拉人的表现离真正的士兵还有不小的差距,可是既然长官认为机会已经到了,我们也只好先执行命令。” 觉得不太放心的麦克尼尔抽出时间又去参观了孟加拉人的训练项目,他看得出来孟加拉人的表现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起初只能被德军装甲猎兵单方面追杀的孟加拉人在德军和印军的交替训练之下逐渐有了还手的能力,尽管麦克尼尔还不清楚演练中的本事能否完全应用于实战。 毫无疑问,大多数军演不会导致真正的牺牲。 基地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德军和印军都摩拳擦掌、等待着用孟加拉人给巴基斯坦人送上当头一棒。一直负责训练孟加拉人难民的施密特中校最近也加大了训练量,并根据德军侦察到的情报让手下在训练中使用巴基斯坦军队和警察的作战方式来应对孟加拉人。在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新变化面前,麦克尼尔所带来的好消息和坏消息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忙里偷闲的麦克尼尔找到舒勒,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对方,后者已经先一步从夏普敦公司的通知中了解到了所谓的内幕消息。 “这么说,装甲猎兵强化作战服和动力装甲的秘密不在装备本身。”仍在调整设备的舒勒并不感到意外,他和麦克尼尔一样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结论,“我帮不了你什么了,麦克尼尔。问题若不在装备,就只会在士兵身上,那是岛田比较擅长的领域,而我目前还不知道他的下落。” “没关系,问题要逐一解决,我也没有指望着能够一次性消除所有谜团。”麦克尼尔蹲在舒勒的计算机后面,他还是看不懂舒勒敲击下的一连串代码,“对了,我在加尔各答遇到了斯塔弗罗斯……” 埃贡·舒勒闻言,让麦克尼尔找机会把博尚叫来,这个重要消息需要及时传递到其他战友耳中。趁着晚上吃饭的机会,麦克尼尔将自己在加尔各答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了博尚和舒勒,并提及了斯塔弗罗斯目前的处境。他引用阿里·汗的调查结论说,【白袍大斋会】是印度南部地区一个以放飞本性为噱头的新兴民间宗教的分支机构,过去在印度东北地区没有什么影响力,此番斯塔弗罗斯等人北上估计是想要趁着孟加拉地区陷入混乱以扩大其信徒群体规模。 博尚哑然失笑,他不大相信大名鼎鼎的欧洲盟军副总司令有能力领导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宗教组织:那似乎是专业的神职人员才能办到的事情。 “虽然这个宗教号称要追逐本性、抛却其他宗教的繁琐组织结构,可宗教就是宗教,它从诞生的那天起就要服务于某些特殊目的。”即便当着两个虔诚基督徒的面,埃贡·舒勒仍然毫不留情地把全世界的宗教诋毁了一番,“就算不去刻意思考,稍有常识的人也能猜得出来他们想要做什么……要在乱世寻求机遇的,又不只是他们。” “呃,印度这地方很奇怪,舒勒。”麦克尼尔只得替斯塔弗罗斯辩护了几句,他说印度人对于冥想和类似的活动有着一种他无法体会的热情,正是这种热情吸引了全世界各地的神秘学爱好者们来到这里修行,“他们当然会有他们的计划,但只要他们的行动可以有利于我们,我们也没有必要给自己树立新的敌人。” 在加尔各答逗留期间,麦克尼尔从斯塔弗罗斯口中了解到了白袍大斋会和印度东北地区某些民间组织的联系,其中自然少不了组织孟加拉人偷渡到印度的那些地头蛇们的资料。东孟加拉的人口超过一亿,其惊人的人口密度意味着巴基斯坦军队的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导致成千上万的难民涌入印度,这其中的商机便成为了一部分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大发横财的捷径。 坐在这张餐桌上的三人当中没有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即便是时刻要坚守某种原则的麦克尼尔也明白事情该分个轻重缓急。他把斯塔弗罗斯和自己谈好的联系方法告诉了两位战友,尤其是希望行动稍微自由一些的舒勒能代替他和博尚去联系斯塔弗罗斯。 从斯塔弗罗斯的描述和上级的新命令中,麦克尼尔大致勾勒出了行动的概况。目前,巴基斯坦军队对东孟加拉的镇压行动稍有削弱,此时正是孟加拉人发起反攻的机会。德军会利用东孟加拉和印度接壤地带的混乱局势将突袭部队混在难民队伍中送到东孟加拉,而后再由接应人员将这些自由战士送往东孟加拉的心脏地带。等到巴基斯坦人发现下一枪直接在他们的城市里打响时,那些家伙将不得不重新将大半个城市化为火海。 只是……印度人还能忍受几千万难民涌入境内的后果吗? 计划敲定的速度比麦克尼尔想象中的还要快。德军和印军打算把超过1000名接受训练的孟加拉武装人员送回东孟加拉、让这些人袭击巴基斯坦设立在东孟加拉地区的重要设施。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德国人希望孟加拉人能在达卡或是吉大港等重要城市发表一些类似脱离巴基斯坦之类的宣言以更好地打击巴基斯坦的威信,尽管这个附加任务对于孟加拉人来说实在是难上加难。 “一旦孟加拉人在大城市打响第一枪,他们就会成为巴基斯坦军队重点围攻的对象,而且很难再从外界收到补给。”麦克尼尔没有参与制定计划的权力,他所能做的唯一干预是提出些建议,“从过去两个月来巴基斯坦军队的镇压效率来看,战斗开始之后敌人最多用两天时间就能解决问题,而且他们完全不需要撤回边防部队,因而在边境地带通过军演来施压的行为艺术完全没有意义。”他伸出左手敲了敲写有计划的纸张,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地面上的撤退路线不安全,海上路线也一样。” “洛赫中校考虑过以吉大港为中心的行动,但吉大港从去年12月以来就是敌军重点防守的目标之一。”约阿希姆·汗表示遗憾,他说德军也只能给孟加拉人选择稍微不那么棘手的袭击对象,“至于要如何让那些人撤回来……这个从一开始就不在考虑范围内啊。” “那孟加拉人知道吗?”麦克尼尔紧盯着长官,“他们都以为我们给他们安排好了一切。” 绞尽脑汁要找出个更合理的方案的麦克尼尔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找博尚商议细节。他需要这些孟加拉人,而且至少现阶段还需要让这些孟加拉人更加依赖印度和德国。巴基斯坦固然是自由世界在南亚的堡垒,然而麦克尼尔无意送几千万巴基斯坦人下地狱,再说他一直相信印度地区东北部最大的危险是俄国人支持的叛军。正巧博尚所负责的大部分检修任务因德军筹备试探性入侵行动而中止了,他也乐于在闲暇时间和麦克尼尔一同研究印度东北地区的混乱局势。 两人首先讨论了一下对孟加拉人进行空中支援的可能性。博尚建议让孟加拉人先撤到海上再把这些人接走,但麦克尼尔不认为巴基斯坦人会给他们机会。尽管巴基斯坦对部署在东部地区的军队的增援因地理原因而无比迟缓,只要全面战争尚未开始,那些军队当然有能力从一般袭击者手中扞卫祖国的尊严。 “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麦克尼尔。”博尚摇了摇头,“在你眼里,东孟加拉地区的巴基斯坦军队和他们在西部的指挥机构是一体的……” “也就是说,你把孟加拉人安全撤退的希望寄托在巴基斯坦军队的内部矛盾爆发上。”望着跑道上的飞机,麦克尼尔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但那些人会在原则性问题面前做出最真实的选择,博尚。” 博尚不禁咂舌,他丢下手中的工具,请麦克尼尔到机库中和他一起休息。那里有许多士兵忙碌着,其中一些还是德军临时找来的孟加拉人临时工,这些人见到他们前来,纷纷主动向两人敬礼。 “去年12月,巴基斯坦在下令对东孟加拉地区进行大规模镇压之前,大举撤换了全部出身东孟加拉地区的高级将领和不愿指挥东孟加拉一带巴基斯坦军队执行任务的指挥官。”博尚提醒麦克尼尔注意细节,巴基斯坦军队也不是铁板一块,“除了较为传统的陆军没受严重影响之外,海军和空军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但巴基斯坦海军仍在东孟加拉外忠实地封锁着海岸线,他们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玩忽职守。”麦克尼尔白了博尚一眼,他从博尚的态度中看到了一种危险的趋势。的确,政治上的因素有助于不流血地结束一场冲突,然而过于沉醉所谓精妙的计谋只会让军人忘却本分,这正是那些只看到了詹姆斯·所罗门纵横捭阖地维持的局面而忘记了所罗门将军同时还是世上最优秀的指挥官之一的东施效颦之辈后来给gdi带来了灾难的主要原因之一。 “你想要的东西太多了,麦克尼尔。”博尚没有心急,他指了指前方的战斗机,心平气和地说着自己的经验,“我派遣空军去对某个地区进行战略轰炸的时候从来不会考虑当地居民的想法,那个选项在我决定打击当地g组织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你刚才所说的这些,让我觉得你又要快准狠地消灭敌人、又想要节省经费和时间、又想要避免被沉迷于廉价人道主义的媒体称为刽子手……这怎么可能呢?” 结论是孟加拉人或许活该去死,麦克尼尔沮丧地想着。他不能阻止自己把事情往更悲观的方向去设想,更不想看着孟加拉人徒劳地在两个势力的较量之中成为棋子。 这似乎是不可能的。每当新的一天到来时,只要时间允许,他就会来到孟加拉人的训练场外观看这些前难民们的奉献。大部分孟加拉人是业余选手,他们仅在德国人和印度人的军营里接受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系统性训练,而之前对巴基斯坦军队的袭击行动更像是求生本能驱使下的被动反击。 迈克尔·麦克尼尔忧郁地凝视着孟加拉人的身影,从他身后倾泻下的阳光依旧懒散而乏力。 1984年2月2日,德军和印军在经历了连续数日的争执之后,将1000多名孟加拉人士兵组织起来,以当天日期为名草率地建立了一个名为【第202旅】的部队。该旅的主要指挥官由原巴基斯坦军官担任,其余战斗人员则都是德军和印军从难民之中临时征召的。 谢里夫·罗易被分配到了第202旅第4营,这个部队拥有8个营之中数量最多的重型武器。这个在训练之中多次给德军装甲猎兵留下深刻印象的孟加拉人和麦克尼尔碰面时沮丧地说,德军只给孟加拉人提供了从各种渠道获得的美军装备。看样子,德国人企图以此撇清和这伙孟加拉人自由战士之间的关系。 “如今我们既不是巴基斯坦人也不是印度人,鬼知道我们算什么。”罗易一根接一根地吸着香烟,他似乎把印度人发给他的卢比都换成了各种消费品,“死了也不知是哪国的公民。” “你们一定能活着回来的,到那时我们有充足的时间讨论这个问题。”麦克尼尔安慰着对方,他试图用孟加拉人和德军装甲猎兵部队的对抗战绩来说服自己:这些孟加拉人在巴基斯坦军队手下的存活时间会超过预期。“一旦出现意外,我们会尽快前去支援你们。” 已经对上级的反应能力和用心失去信心的麦克尼尔无意中一语成谶,当天晚上第9空降师便紧急讨论了预备队的问题。大部分指挥官反对派德军入境接应孟加拉人,他们认为在行动过程中只要有哪怕一名德军士兵阵亡,都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冯·巴赫中将的态度偏中立,戴着单片眼镜的贵族后裔支持设立预备队的计划,但预备队应该由印军组成。 “不能有任何一个德军士兵倒在东孟加拉境内。”巴赫将军的态度非常坚定。 “准确地说,是不应该有任何一个日耳曼人士兵出现在东孟加拉。”洛赫中校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他相信在第9空降师服役的印度人士兵和西孟加拉的印军士兵之间的差别没那么明显,而这两个群体都可以冒充孟加拉人,“我们不仅应该组织预备队,而且还应该扩大预备队的规模。” 然而另一个严峻的问题是避免巴基斯坦人找到德国人直接干涉的证据,这可难倒了后勤部门的军官们。他们平时也偶尔搜集经各种渠道流出的美军装备,但多半是为了在训练之中模拟敌军,而不是为了要让这些装备真的在战场上发挥作用。一筹莫展的洛赫中校因为没法解决装备问题而发愁,他只得求助于盟友,这时那些平时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又吃里扒外的家伙反而变得和蔼可亲了。 接到了从巴基斯坦搜集轻武器的命令后,第9空降师的德军军官和士官们大感头疼,而麦克尼尔当即联想到了能够和巴基斯坦方面取得联系的斯塔弗罗斯,后者通过偷渡生意从而了解到了一些内幕。幸亏他没有在上一次针对白袍大斋会的报告中添油加醋地描绘这个组织的威胁性,不然此刻他出尔反尔的表态很容易让他成为重点怀疑对象。 “东孟加拉有一些私下倒卖军火的人,他们把武器分发给了孟加拉人平民。”麦克尼尔向洛赫中校表示,从东孟加拉想办法收购一些轻武器应该不困难,而且他们也不缺中介和联络人,“或许巴基斯坦人到最后都查不出武器的流出渠道,因为他们自己的军队也在做类似的生意。” 从2月4日开始,德军和印军加紧从各种渠道搜集美军装备,他们很巧妙地把需求掩盖在了民间渠道之下。希望购进武器的印度人也不会少,到时候即便巴基斯坦人查明了真相,德军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卸给活跃在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而且叛军大概是没时间也不屑于发表声明自我辩护的。一想到那些还在东北地区和叛军纠缠的印军,麦克尼尔终于为自己不必日复一日地执行镇压叛军的任务而感到幸运。 2月6日夜间,待命的孟加拉人士兵接到了出发的命令。麦克尼尔没有出去送别他们,他有别的工作要完成:研究第一批预备队的行动计划。 “如果突袭部队遭遇意外,我军的预备队将从两个方向水陆并进、快速突破巴基斯坦军队的封锁并从敌人的包围圈中营救出被困的孟加拉人。”洛赫中校把约阿希姆·汗和麦克尼尔都叫去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他指着地图上的两个大箭头,上面的箭头直接穿过恒河,下面的箭头则覆盖了恒河出海口,“印军答应我们在必要时刻出动战机和军舰入侵巴基斯坦领空、领海以逼迫巴基斯坦方面放弃追击。” “有核弹就是好啊。”约阿希姆·汗对北线的计划做出了一些修正,主要是针对巴基斯坦军队可能的反应。等到战斗打响之后,巴基斯坦军队势必会封锁恒河,届时德军和印军就别想轻易穿过了——得另找防线上的薄弱地带才行。“美国人和英国人是不会为了巴基斯坦人而开启一场世界大战的。” “……长官,也许我们应该考虑借用敌人的力量来削弱他们自身。”每当听到同伴们评论【轴心国】时就感到尴尬的麦克尼尔及时地转移了话题,“让我们在东北地区的盟友释放假情报,如此一来巴基斯坦人很可能将军队转移到东孟加拉东部和北部以防备可能南下进入巴基斯坦躲避的部分叛军武装人员……他们应该不是同伙,而且巴基斯坦对俄国的态度和我们没什么区别。” 洛赫中校口头上表扬了一下约阿希姆·汗和麦克尼尔的机智,而后要两人继续协助自己修改计划。德军在各方面都具有优势,可惜的是这其中能完全发挥出来的部分少之又少,不然麦克尼尔也许会有幸见识到德军和美军动力装甲在陆战中的真实较量。 “长官,我有一个请求。”夜色已深,麦克尼尔从洛赫中校的疲倦中找到了机会,“孟加拉人的事业需要我们所有人的支持,我们不能在这场残酷的战斗之中始终置身事外。” “将军不允许……”洛赫中校看了一眼身旁的约阿希姆,“……某些人,参加预备队。” “认为日耳曼人的血统高贵胜于一切是万恶的nsdap留下的有毒思想,它应该被彻底铲除。”麦克尼尔用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的废话堵住了洛赫中校的解释,“另外,东孟加拉出现白人和我们的干预行动暴露之间没有明确联系。” 参谋长笑了,他喝了一口咖啡,指了指麦克尼尔,又指了指同样笑起来的约阿希姆。 “真是怪人……好!这事不是我能做主的,你也应该知道大家都认为只让印度人上去参战是最保险的。后果自负。” 迈克尔·麦克尼尔还没能理解洛赫中校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到第二天早上公布预备行动队人员名单时他就全明白了。把所有人的姓名格式看了一遍之后,麦克尼尔有理由相信自己是全体成员当中唯一的白人。 也许这就是德意志特色的幽默了,麦克尼尔想着。他已经做好了赶赴前线的准备,而且也已经做好了将子弹送进巴基斯坦士兵的脑壳的准备。若自由世界失了几个只会杀人放火的盟友便要瓦解,它便不配被称之为自由世界——坚信着自己有义务用德意志带来的压力为自由世界刮骨疗毒的麦克尼尔又向前迈出了一大步,而他的目的地却不像以往那样明确了。 在2月7日凌晨,1300多名孟加拉人士兵跨过那条先前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国境线,返回了自己的故土。等待着他们的不是欢声笑语,而是严阵以待的巴基斯坦军队送来的子弹和炮弹。 tbc? OR8A-EP1:圆满时(17) or8a-ep1:圆满时(17) 在最初的几个小时里,孟加拉人的行动没有受到影响。载着这些孟加拉人的车辆混在胡乱穿越边境地带的车队之中,而沉迷于从过境人员手中收取高额费用的巴基斯坦士兵和警察并不会介意多赚一笔外快。只有恒河和国境线重叠部分的行动有些迟缓,部分是因为河水湍急及聚集在河边祈福的两国平民可能会目击到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部分则是由于被上述的虔诚信徒们间接吸引到此地的巴基斯坦士兵。 1984年2月7日上午,从印度控制下的西孟加拉地区出发的一千多名孟加拉人士兵秘密越过国境线,返回巴基斯坦境内。他们将按照预定计划对巴基斯坦军队位于边境地带的多个据点发起袭击,甚至是将战火直接烧向达卡和吉大港。德国人事先向他们保证对巴基斯坦军队的通讯进行必要的干扰,这会为他们争取一些时间。 谢里夫·罗易坐在大卡车上,满目疮痍的家乡映入他的眼中。恒河下游变得荒凉了不少,有些孟加拉人在巴基斯坦军队的镇压行动中遇难,另一些侥幸生还的当地居民则选择举家逃往印度。愿意留下来抵抗的人也没能发挥什么作用,他们的英勇在现代武器装备面前毫无意义。 “巴基斯坦人必须付出代价。”身旁的同伴咬牙切齿地说着,他们已经等不及将那些参加了镇压行动的敌军士兵送去地狱了,“这些人杀我们一个人,我们就杀他们十个人。” “冷静些,兄弟们。”罗易连忙出言安抚战友们,“这场战争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而且敌人背后有着美国人和英国人的支持。” “我们也有德国人——” “但这终究是我们自己的事业,不是德国人的。”从逃到印度并加入了德军招募的志愿者队伍的第一天算起,谢里夫·罗易便告诫自己不能忘记初衷。巴基斯坦军队断绝了他们在巴基斯坦继续和平地生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他们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争取孟加拉人的自由,这一切和德国人的关系不大,“千万不要搞错了顺序,这一点很重要。” 一路上,他们很少遇到阻碍。有时他们专门挑选小路前进,而不得不在公路上面对巴基斯坦士兵和警察时则要另换一副面孔。这是德国人在制定计划时告诫他们不要在打响核心区域的第一枪之前抢先袭击外围据点的原因之一:一旦战斗开始,再想浑水摸鱼潜入东孟加拉核心地带就没那么容易了。为了确保行动成功,德国人将经验比较丰富的战斗队伍派遣到达卡,并嘱咐他们视情况灵活安排撤退路线。 罗易所在的【第202旅】第4营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它的主要战斗人员持轻武器沿着小路赶往达卡,而那些必要的装备则在经过伪装之后堂而皇之地从公路前进。些许假情报能在一天左右的时间内迷惑巴基斯坦士兵,等到那些人发现武器装备出入情况有误时,战斗已经开始了。 一个多月之前,城市和乡野都在燃烧,全副武装的巴基斯坦士兵肆无忌惮地在上级的命令下攻击一切看起来像是敌人的孟加拉人。随着镇压活动的削弱,先前经常见诸报端的惨剧不再那么引人注目了,已被深埋地下的无名尸骨也从人们的记忆中逐渐消失。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这便是巴基斯坦军队对外的声明。 而这自信的表态今天就将迎来另一重严峻的考验。 队伍在进入达卡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麻烦,当时有一伙巴基斯坦士兵拦住了他们并试图对每个人进行搜身。在把车队里的大部分作战人员搜查了一番后,这些士兵又打算搜查货物。眼看着埋在农产品下的秘密很可能迅速暴露,罗易向着身旁的战友们递了个颜色,提醒他们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喂,前面怎么堵了这么长时间?”后面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这里的交通堵塞有一半是你们人为造成的,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和你们的上司认真地讨论一下这件事。”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壮硕、叼着雪茄的青年男子从车队后面的轿车里走出,满脸不悦地向着巴基斯坦士兵大声吆喝着。这人很明显是个欧洲白人,他还带着一个体型同自己不相上下的保镖。 被外国友人训斥了一番的巴基斯坦士兵们沮丧地对这外国人解释说,他们也只是照章办事。 “你们有你们的工作,我有我的,而且我的时间比你们的要宝贵许多。”那白人青年从口袋里翻出几张美元纸币,递给了上前的巴基斯坦士兵,“别在这种没用的地方浪费时间。” 孟加拉人感激地看了一眼这两个态度有些嚣张的白人青年,他们总算逃过了在进入达卡的最后一道关卡提前动手的命运。谢里夫·罗易返回卡车内,告诉同伴们在进入城市的过程中注意观察附近巡逻的巴基斯坦机动警察部队。那些穿着动力装甲的家伙在先前的战斗中一直是巴基斯坦人的噩梦。 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乘车返回他们的酒店,两人在城市里又被交通堵塞耽误了好一阵,这一次给他们制造麻烦的不是巴基斯坦士兵而是走上街头的孟加拉人。虽然孟加拉人在不久之前才刚刚迎来巴基斯坦军队的铁拳,一旦军队的镇压行动稍有松懈,抓住了时机的市民们立即决定不遗余力地表示对军队的不满。成千上万的市民聚集在大街小巷,有些人还将亲朋好友的黑白照片扛在肩头,浑然不觉自己只要再往前多走一步就会加入他们的行列之中。 “他们过于鲁莽了。”伯顿返回酒店时,没忘记告诉酒店的保安人员做好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这时跳出来焦急地表明自己的立场,迎来的只会是第二批子弹。” “也有人相信合众国会为他们主持公道。”帕克说这句话时,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类似的事情多得很,那些因合众国的盟友所采取的各种压制政策而感到不满的平民在勇敢地站出来反抗时都会盼望着自由世界的灯塔为他们照亮前方的道路,“孟加拉人似乎相信巴基斯坦军队暂时放松镇压是我国的功劳,而他们也因此断定我国会阻止巴基斯坦采取过激行动。” “哦,多么……天真的想法。”彼得·伯顿也笑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并为帕克送上了同样的礼物。遗憾的是,帕克在品尝美酒方面的经验远远比不上伯顿。“简直就像某些孩子对父母的无条件信任那样靠不住。” 巴基斯坦军队的部分让步会引来如此之大的反弹,这是伯顿始料未及的。在他看来,仍生活在东孟加拉的孟加拉人在经历了那么多惨剧过后应该暂时服软,免得巴基斯坦军队一怒之下再次开动绞肉机。 帕克前往酒店楼顶观察事态发展,他发现聚集在街头的孟加拉人市民规模比他们返回城市时更大了。大量巴基斯坦士兵和警察涌上街头维持秩序,但谁也说不准这一次他们只开几枪能否让城市恢复平静。几十万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担忧自己成为这几十万人之一的平民们不会再保持沉默。 “也许我们在未来的几天之内都要被困在城市里了。”从楼顶返回的帕克不建议伯顿频繁外出,“老实说,我有些怀疑诱饵的实际功效。这里的局势很不稳定,所谓的长远回报是没法吸引他们的。” “你低估了他们的信心,帕克。”彼得·伯顿胸有成竹地告诉帕克只管放心行事,“他们也许不能准确地评估形势、也许没有办法看清目前的问题所在,但他们必须对外界表现出自信。” 然而,由于越来越多的市民走上街头,就连酒店保安人员也不建议伯顿出门了。有些犹豫的伯顿决定和蒙斯克研究一下在东孟加拉的复杂局势下维持项目的方法,不过他连续拨打了几次电话也没有得到回答,看来那个老爵士可能是出门旅游或出差了。以不出门就不会等来杀手来安慰自己的伯顿心平气和地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他邀请帕克和他一同琢磨豪华菜谱,其中有一部分食材还是他们托人运进达卡的。 下午六点左右,伯顿和帕克一同下楼吃饭。临走之前,两人没忘记给房间加上一些必要的保险措施。 伯顿还没走到走廊尽头,就听到了几声沉闷的枪响。 “……是警察鸣枪示警了吗?”他询问身旁的帕克。 “也许。”帕克的态度和伯顿一样冷静,“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我们都得立刻下楼才行。回顾我人生中的一百年历史,在军队镇压平民时因为站在附近的高大建筑物里看热闹而被流弹打死的大人物也不在少数。” 两人达成了共识,他们一路小跑来到餐厅,顺便和酒店保安人员确认外面的状况。保安部门负责人说,离酒店不远处的街道上发生了枪战,不过规模看上去不大,而且很快就能得到控制。决定采信对方说法的伯顿放心地开始用餐,他等不及要尝一尝按照麦克尼尔的拿手菜谱制定的美食了。 几分钟之前,面对着汹涌人潮的巴基斯坦警察们不得不向上级申请使用暴力制止前进的人群。他们急切地对长官表示,再不阻止这群无法无天的孟加拉人,对方就要占据达卡的各大行政机关了。 前线的警官们在和军队沟通之后同意使用橡胶子弹射击市民,然而打出枪口的第一发子弹不知为何竟成了实弹。随着第一名市民中弹倒下,已预感到局势一发不可收拾的警察们只得硬着头皮向人群中射击,同时盼望着这些不识抬举的家伙赶快散开。 一些不打算伤及无辜的警察只朝天放了几枪、把人群吓走,便示意同伴们停止攻击。 “他们已经逃跑了,我们没必要——” 话音未落,一个燃烧瓶从天而降,正好在警察队伍之中炸开花,刚才聚集在一起谈话的十几名警察瞬间被淹没在火海之中。目睹了同伴受害的另外几名巴基斯坦警察见状,试图退回警车旁防守,但他们没等跑回车子附近就被不知何处射来的子弹夺取了性命。仅过了两分钟,刚才阻拦在街口的警察全军覆没,而逃跑的市民们却没有返回的迹象。 谢里夫·罗易和他的几名同伴躲在东北房间的建筑里,向着街道上的敌军士兵和警察开火。战斗已经开始,他们再无后撤的余地,哪怕此时此刻巴基斯坦军队要再拿他们的同胞发泄也一样。 “刚才那是我们的人吗?”同伴好奇地问道,“可我们原先的计划是趁乱率先开枪、给外界造成敌人动手镇压市民的假象。” “好像不是。”罗易自己也制作过简易燃烧瓶,只不过他和他的战友们在来到达卡的途中没有做相应的打算。这不是街头械斗,不是只要放弃抵抗就可以被平安无事地送进警察局或监狱的训练赛,而是一旦输掉战斗就会丧命的生死较量。“但不管他们是哪一方的人,只要他们不和我们为敌,我们也没有必要主动攻击他们。” 埋伏在城市各处的孟加拉人游击队员向着巴基斯坦士兵开火,希望他们的英勇举动能够让更多的市民加入到反抗行列之中。有些市民退缩了,也有些人夺过士兵和警察手中的武器、主动参加到了战斗中。在第一枪打响之前去获取重型武器的同伴们应该已经得手了,那处不怎么设防的伪装营地只是用来欺骗巴基斯坦士兵的。 但混乱只是持续了一段时间。仅过了半个小时,巴基斯坦警察就在军队的增援之下发起了反攻。他们把装甲车沿着街道推进,向着四周藏有武装人员的建筑疯狂扫射。机枪子弹的轨迹从窗户旁划过时难免会造成误伤,而巴基斯坦士兵当然没有为此赔偿的心思,他们必须把藏在城市里的老鼠全部揪出来。 成群结队的巴基斯坦士兵开始将孟加拉人游击队员躲藏的建筑包围,一旦这包围圈合拢,被困在里面的武装人员就再也别想逃出来了。罗易在先前的训练中已经警告过战友们要灵活转移阵地,他在发现街头出现装甲车后便撤出了据点,从而免于被敌人的机枪撕碎。现在,有一条更灵活的道路需要他们去探索,那就是纵横交错的下水道。 和达卡市内部布局有关的情报是德国人交给他们的,而且应该还算准确。沿着遍布瓦砾的街道和同伴们撤退的罗易计算好了赶到各处要地所需的时间,他们至少要在此次行动中成功地袭击一处重要设施、向全世界表明孟加拉人的战斗意志仍未消失。不过,困守在建筑内从而被巴基斯坦人的子弹打成碎块,显然不是什么值得鼓励的英勇之举。 “第4营各作战单位注意,敌军已经出动装甲猎兵,注意隐蔽。”罗易把自己在进入下水道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通过无线电告诉了自己的战友们,“把敌人引到我们的陷阱里。” “罗易,我们有一个重要发现。”从前方赶来的战友上气不接下气地抛出了一个让罗易等人一头雾水的消息,“……德国人叛变了!” “什么!?”谢里夫·罗易大吃一惊,他可不认为德国人会这么快地抛弃他们,“别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刚好发现敌军的队伍当中有一个家伙长得和我们的老熟人很像。”另一名游击队员的语气里充满了费解,“……本来这事不值得在意,可我们实在猜不准德国人的意思。” 不,这事完全值得重视,它关系到孟加拉人的下一步行动。思索了片刻后,罗易要求战友们把自己带到目击那奇怪敌人的现场附近,同时告诉他们在确认事实之前不要把恐慌传播到友军之中。一行人沿着下水道前进,穿过了几条大街,从上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刺激着他们每一个人的心神。 渗透进入达卡的孟加拉人游击队员当中,有一部分在逃出东孟加拉之前曾经在达卡参加过对巴基斯坦军队的袭击行动。这些经验丰富的游击队员据守着自己凭借着先前的印象和德国人的情报挑选出的可靠据点,几次击退巴基斯坦士兵和警察的围攻。遗憾的是,当巴基斯坦军队发现了敌方的把戏后,便果断地要求士兵们使用一切手段镇压这些胆大妄为的敌人,即便用机枪和火炮直接攻击城区也无所谓。得到了上级的允许后,部署在街头的坦克便直接向着建筑物开炮,几乎将几座重要建筑物炸塌。 与此同时,街道上的巴基斯坦军队也在推进。羸弱的血肉不能直接暴露在战场上,能冲到前线去迎接敌人的必须是最强大的钢铁长城。穿着普通军服的士兵们逐渐从前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包裹在动力装甲中的巴基斯坦游骑兵部队和机动警察部队,这些人知道该如何料理不懂规矩的公民们。 谢里夫·罗易勉强绕过敌人的封锁线,他们从一处较为隐蔽的下水道出口离开,钻进了附近的居民楼中。几人刚一进门,就看到有十几个瑟瑟发抖的平民躲在角落里。比平民们还惊慌的游击队员们连忙示意同胞们不要大喊大叫,而后快速地转移了阵地,免得给被卷入战事中的平民带来灭顶之灾。 “看,就在那个方向。”罗易来到楼上,他的同伴连忙把那目标刚才所在的位置指给他看,“当时敌人的装甲猎兵部队刚刚出现……” 罗易蹑手蹑脚地来到阳台边缘,试着拿出望远镜向敌人所在方向看去。他找到了一辆装甲车还有守在装甲车旁的几名敌军装甲猎兵(巴基斯坦人把这些家伙称为游骑兵),这些人穿着全套装备,只是因为未直接加入战斗而没戴头盔。其中一个白人面孔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等他看清那人的相貌时,在德军的基地里见识过了许多新鲜事物的罗易也不由得感到惊讶。 “你说得对,实在是太像了。”他小声对同伴说着,“不过他们肯定不会是同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欧洲白人只可能是英国人或美国人。” “但我们就是拿着美军装备混进来的。”他的战友当然也看清了两种不同动力装甲之间的区别。美军所使用的动力装甲更贴合人体,而且头盔比德国人的普鲁士大头盔更小、更圆滑一些(麦克尼尔称呼那种头盔为发酵的鸡蛋)。 “别在这时候对他们开火,我们一定要把他们引到他们的火力没法发挥作用的环境里。”罗易和战友们小心翼翼地后退,他们还不想让敌人在这时候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先撤离,这里的环境对我们不利。” 似乎连上帝也在眷顾他们,就在一行人试图后退时,从不远处传来的枪声吸引了这几名敌军装甲猎兵的注意并使得他们决定马上赶赴战场。其中一个巴基斯坦士兵狐疑地向着四周的建筑看了几眼,他怀疑附近有敌人的密探,只是找不到证据。 “别看了,我们得去最需要我们的地方支援友军。”不慌不忙地合上头盔的白人指了指市政厅所在的方向,“他们不过是想要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优先保护重要设施,另外一定要看守好油库。” “是,长官。”已经被动力装甲包裹的巴基斯坦士兵返回装甲车内,那白人士兵紧随其后。在进入装甲车之前,他停下脚步,又一次向着半倒塌的建筑投去了怀疑的目光。那座建筑刚才在巴基斯坦军队的扫射和炮击下几乎立即化为一片废墟,它不再会成为什么威胁了。 “米切尔,出发了。” 同样被包裹在动力装甲之中的约书亚·米切尔转身返回装甲车内,他的视野被一层朦胧的淡绿色笼罩着。得在孟加拉人制造更大的破坏之前压制住他们的袭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大半个城市重新陷入火海之中,参与这场战斗的人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断绝了让一切恢复到常态的最后希望。失去了缰绳的战马带着战车向前一路狂奔,即便是它的主人也无法看清它的目的地。 tbc? OR8A-EP1:圆满时(19) or8a-ep1:圆满时(19) “这办法,下一次就没法用了。”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把车子停在恒河边,和他的同伴们一同遥望着滔滔河水。这条大河便是印度人的灵魂,它在许多传说故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迄今每年仍有成千上万的印度人来到河边祈福。“巴基斯坦人必然会变得更加警觉,那些漏洞所带来的利益和更大的危险相比也微不足道。” 斯塔弗罗斯也不太了解印度,他生前连访问印度的机会都没有——当他大权在握时,仍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的战争迫使他留在欧洲保卫自己的祖国,而当战争刚刚结束,他便被自己保护着的同胞送上了法庭。回想起过去经历过的一切,其中惊心动魄之处尚不如死而复生并来到其他平行世界冒险给他带来的震撼。要在短时间内掌握资源、把一切用于当前的任务,这对曾力挽狂澜的希腊人来说也是一项艰巨的考验。 目前,包括迈克尔·麦克尼尔在内的德军渗透部队已经进入东孟加拉地区,但这些人很可能无法安全地从巴基斯坦军队的追击下脱逃。为了给行动增添一层保险,斯塔弗罗斯在和舒勒简要商议过后决定参与到行动中,不过他必须小心谨慎地行事以免被德军、印军或巴基斯坦军队盯上。除此之外,各种越权行为也会让他在同一宗教组织中的竞争者找到可乘之机。 根据舒勒的说法,德军是利用巴基斯坦军队镇压孟加拉人的一系列漏洞才成功混入东孟加拉腹地的。斯塔弗罗斯对此表示怀疑,不过他并不想在缺乏详细调查的情况下大放厥词。东孟加拉的情况,他自己也不是很了解,而位于巴基斯坦的合作者——多半只是为了在孟加拉人大举出逃的过程中尽可能地谋取利益——或许是由于担心他甩开失去价值的情报来源而拒绝透露巴基斯坦军队那些漏洞百出的规定和实际执行情况。 头发秃了一大半的希腊人从车上跳下来,他没有在河对岸发现巴基斯坦军队的踪迹。在恒河与两国国境线重叠的部分,大河本身便象征着各自的威严和不可侵犯的领域。只要那些参加了袭击行动的游击队员能安全地逃到恒河的另一侧,巴基斯坦军队是断然不敢继续追击的。 夜色朦胧,新一天的曙光还未到来。斯塔弗罗斯放下夜视仪,告诉同伴们原地待命,但其中一名手下却向他汇报了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附近还有另一支队伍等待在恒河左侧。 “趁着天色黑暗,尽快对他们进行侦察。”斯塔弗罗斯听了,凭直觉断定对方可能是和他们有生意冲突的偷渡团伙。双方之间的纠葛平时可以用很多方法解决,然而斯塔弗罗斯今天的工作却危险到了任何一个偷渡团伙都承担不起的程度,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如意算盘被同行恶性竞争打扰,“……想办法把他们赶走。” 按照斯塔弗罗斯的猜测,潜入东孟加拉地区的游击队员最多再坚持一天左右的时间就会尝试着向四面八方突围,他得在那些勇士们抵达国境线之前做好准备并联络东孟加拉的合作伙伴。万一能在此过程中找到失散的战友们,更是一箭双雕。 不过他的战友们明显没有他这么自在。2月8日午夜到凌晨时分,伪装成巴基斯坦士兵的迈克尔·麦克尼尔一行人不得不在达卡市内七拐八绕地解救被围困的孟加拉人士兵、打通突围的道路。巴基斯坦军队或许已经接到了巡逻部队被袭击、装备也被袭击者夺走的消息,但麦克尼尔有信心在巴基斯坦军队反应过来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敌人的密切监视下溜走。 “目前至少有一个因素是对我们有利的。”他和一些孟加拉人游击队员在一栋还算完好的建筑旁会合,并把自己了解到的最新情况告知了战友们,“我们释放的假消息……似乎是真的。因此,巴基斯坦军队会有一部分被牵制住。” “那可真是太好了。”劫后余生的谢里夫·罗易松了一口气,他感激麦克尼尔的及时抵达让他避免了留在大楼里和敌人同归于尽的下场,尽管那栋大楼还是在他们撤离后不久被引爆了,“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我们还有机会完成原定计划。再和他们纠缠一阵,全世界都能看到他们丢脸的场面。” “我并不建议您那么做。”裹在动力装甲里的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他必须把动作幅度做得更大一些才能让战友们看清他这圆如鸡蛋且没脖子的躯体头部轮廓的变化,“趁着敌人陷入混乱而潜逃,对我们是最有利的。再过几个小时,海岸线和国境线都会被他们封锁,而我们的一举一动也会完全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中。” 罗易见状,让其他战友们稍微退后,他独自一人把麦克尼尔带到了不远处的水泥柱旁。 “如果您想建议我和您一起冒险,那还是免了。”以为罗易要说服自己趁乱攻取重要设施的麦克尼尔坚决地拒绝和孟加拉人一起拼命,现在还不到拼命的时候,“渗透到东孟加拉已经是我们最大的冒险,而且我们的暴露概率和牺牲人员规模是正相关的。此次行动中,我们利用了敌人几乎全部的漏洞,下一次若要执行类似的任务可谓是自找麻烦。”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唉,当时我们被困在大楼里的时候,我早就不幻想着能让全世界听到我们的声音了。”罗易摆了摆手,没有固执己见的迹象,“可我是说……之前你们闲逛的时候我可没看出来你们的时间有多么珍贵。” 他后退了几步,继续打量着身穿同一款美式动力装甲的麦克尼尔。 “你们本该在那时候果断地发起袭击。” “看来您产生了一些误会……我是不会在这么危险而且遍布敌人的环境里随便打开头盔面罩的。”麦克尼尔愣了一阵,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只是还不太能确认,“要么是您当时看错了,要么就是敌人当中恰好有一个家伙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从青年缓慢地步入中年的德军士官停顿了一阵,似乎在思考背后的原因。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我倒是可以找到路上的巴基斯坦士兵给我们放行的另一个理由了。” 对长得很像麦克尼尔的不明人员的讨论只持续了一分钟左右。掌握了主动权的麦克尼尔要求孟加拉人趁着另一伙在城市内活跃的武装人员未被歼灭时迅速撤离,他的意见得到了大部分人员的支持。随后,罗易通知被围困在城内各处的游击队员们准备突围,他自己也息了奋力一搏的念头。 几个小时之前,当日历还停留在2月7日时,部署在街头的巴基斯坦士兵不得不惊慌失措地躲避从头顶向他们坠落的大楼。那些没来得及逃跑的士兵被沉重的建筑废墟压在下面,成了血肉模糊的人体混合饼,另一些侥幸逃离的士兵们心有余悸地望着空中盘旋的直升机,仍不相信他们即将拿下的一座大楼会在敌人的阴谋诡计之下成为葬送了许多战友并连带着成为凶器的坟墓。 载着伤员的车辆呼啸着从街头驶过,劫后余生的约书亚·米切尔目送着它远去,不由得庆幸自己在总攻开始之前离开了建筑。不然,即便他没有在建筑倒塌的过程中和其他滞留在建筑内的士兵们一起粉身碎骨,也很有可能因逃得不够远而成为地上的一具无名尸体。 他的队伍溃散了一大半,而他只能呆滞地站在街头感叹自己的幸运。也许他们在该向上进攻的过程中仔细地检查每一层楼,尤其是在清除了那一层的敌人之后,可惜的是巴基斯坦人不够冷静,不然米切尔就不必像现在这样茫然失措地等候在街头了。 “长官,我们得往北转移了。”同伴呼唤他尽早离开,“敌人的反扑比预想中的更猛烈。” 米切尔点了点头,他仍然担心孟加拉人在达卡制造些不可逆转的破坏。乘着车子向城市北部的战场转移的过程中,他静下心来重新思考了一下原先的计划。敌人从城市四面八方发起袭击,但那些人在规模和武器装备方面都不占优势……导致巴基斯坦军队陷入混乱的是袭击的突然性和部分指挥官对于承担责任的担忧:必须有人为东孟加拉地区战火重燃而负责。 只要阻止敌人夺取达卡的重要设施,这场战斗必然以巴基斯坦军队的胜利而告终。 在穿过下一个路口时,米切尔遭遇了和他们迎面相撞的敌人。乘着装甲车的巴基斯坦士兵当仁不让地朝着敌人开火,反应灵敏的敌人躲到了建筑物后方的死角位置,并在撤退之前向着装甲车投掷了手榴弹。那颗制造工艺堪忧的手榴弹没能炸开装甲车的外层装甲,只是把里面的士兵震得头晕眼花。 早有巴基斯坦士兵按捺不住,跳下装甲车前去追击躲藏起来的敌人。两伙斗志昂扬的士兵隔着街道对峙,装备了夜视仪的巴基斯坦士兵们看得比敌人更清楚一些,他们锁定了对手所在的位置并小心翼翼地呼唤队友从另一侧包围建筑,只怕敌人趁机逃跑。 穿着动力装甲的约书亚·米切尔主动上前试探敌人,他刚一钻出角落就受到了敌人的重点照料,子弹如雨点般打在他的动力装甲上,光是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就足以把某些明明毫发无损的家伙吓得失去战斗意志。首先把藏在前方建筑二楼位置的敌人击毙后,米切尔灵活地撤回后方,并将敌人所在位置告知了附近的战友们。 “把装甲车往前再开一段路,控制住街道。”来自合众国的外国友人指导着巴基斯坦士兵们用标准化方式确保对街道的控制权。这里应该至少有4辆装甲车或坦克,然而巴基斯坦军队没法给他们提供足够的装备。“再调些人从上面包围过去。” 米切尔给巴基斯坦人下达了一连串指令,而后退回到了阴影之中。他仍然毫发无损,可子弹撞击在装甲上给他间接传递的触感是真实的。时至今日,动力装甲的防护性能伴随着不断升级换代而持续提高,躲在里面的士兵们再不必像他们的先辈那样用身体承受相当一部分冲击力了。 正因为经过了重重削弱的冲击力仍然令他印象深刻,他才不能不重视德国人当年所创造的奇迹。第一代装甲猎兵原本只是nsdap的仪仗队,却在血腥的东欧战场上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虽然他们的努力在总体战局之中所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这一切都使得日后的专家们赞叹不已。每当专家们考虑到装甲猎兵的身体素质时,他们会更加倾向于把那些德国人描述成以一当百的当代大力神,以解释当时活跃在东欧战场上的装甲猎兵为何能扛得起沉重的强化作战服并灵活地奔走于枪林弹雨之间。 对峙持续了大约两分钟,而后巴基斯坦人再一次打破了这片街道上短暂的宁静。从三个方向包围过来的巴基斯坦士兵封锁了敌人的撤退道路,他们向着困守建筑内的游击队员开火,把敌人逼退到了大楼内。埋伏在上层的敌人本来能趁着巴基斯坦士兵们推进的机会发起袭击,可出现在他们背后的巴基斯坦游骑兵成功地把他们变成了一滩碎肉。 流弹向着街道两侧肆意飞舞,在玻璃窗上制造了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漏洞。交战中的双方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更无心关注周边的市民,他们只有在取得全面胜利之后才能仁慈地展示他们的人道主义精神。 约书亚·米切尔号令手下的士兵继续推进,而他本人则逐一检查这些被击毙的敌方游击队员的尸体,试图从中找出一些线索。支离破碎的尸体不能给他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血肉模糊且本就不具可辨识度的脸在他看来也是千篇一律的。要是能从这些尸体上找到什么证物就好了,不过他也知道敌人断然不至于愚蠢到将暴露自身真实身份的物品携带在身上的地步,除非是为了嫁祸给不在场的第三方。 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冲锋枪,仔细观察着。 “你明明已经有更好的装备了,米切尔。”见到来自合众国的自由战士试图从尸体周围寻找武器,他身后的同伴有些失望地讥讽着战友的贪心举动,“还是把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还给他们,不然他们的下一批同伙连这等廉价的武器都用不起。” “重要的是这些武器的来源。”约书亚·米切尔为此而苦恼着,他不认为能屡屡放任敌人获得武器并潜入军队控制的核心地带发起袭击的巴基斯坦人能有效地控制局势,再说合众国方面目前也没有毫无保留地支持巴基斯坦的迹象,“他们付出的代价还是太少了。” 旁边的房子里似乎传出了哭声,但米切尔不想在乎那些人的死活。他的工作就是把这些威胁到南亚自由堡垒的家伙彻底铲除,这差事既符合他目前的利益又顺了他的心意,因此他更没理由懈怠。不过,和不同手下打过交道的米切尔并不是多么喜欢冲锋陷阵,他见识过不少沉迷到前线去交战而缺乏思考能力和思考意愿的指挥官,其中也包括颇受他赏识的尼克·西摩尔·帕克。 而他并不愿意成为其中之一。 约书亚·米切尔举起机枪,从墙壁后方逼近还在和他们玩捉迷藏游戏的敌人。他先向着墙壁中间位置扫射,而后缓慢地向左侧挪动,同时让战友们从另一侧包抄过去。仅仅片刻过后,不想被子弹撕碎的游击队员们便争先恐后地从墙壁左侧的小门里钻出,向着米切尔发起了近乎自杀式袭击的冲锋。 第一个游击队员撞上了米切尔,他甚至没能让米切尔后退半步。机枪平稳地向着惊恐和愤怒并存的游击队员们喷吐火舌,连墙壁都能粉碎的火力网将来不及躲闪的游击队员瞬间撕碎,没有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出什么抱怨。隔着面罩和夜视仪观察敌人的米切尔厌恶地将缠住他的游击队员打翻在地,他盼着这些敌人趁早放下武器投降,那样一来他就可以抽出些时间去完成更重要的任务了。 但没人愿意投降。 “长官,我们把他们的武器搜集过来了。”遵照米切尔的命令从尸堆中找出了那些武器的巴基斯坦士兵一头雾水地等待着长官的下一个命令。他们可以去申请真正的长官阻止这个外国人的胡乱指挥,可暂时还没人迈出这一步。局势的混乱程度超出了大部分人的想象,有人冒充巴基斯坦军队到处袭击城内设施的消息更是引起了广泛的恐慌。 米切尔让战友们稍安勿躁,他将这些武器放在一起仔细对比,很快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我们可能被骗了。”他小声对同伴说道,“昨天晚上在城市里袭击我们的不是同一伙人……至少有3个不同的组织在攻击我们,而我们却把他们全都当成为报复而采取行动的孟加拉人。” “这——”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的武器装备是从多种渠道获取的,从这一点上判断他们的身份是不是有些失实?” 来自异国他乡的战士没有回答,他还在思考自己刚才犯下的错误。这些各自为战的组织之间没有建立合作关系,缺乏配合的散兵游勇误打误撞地促成了某个严密计划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如此说来,他应该趁着敌人的抵抗削弱时前去追击转移阵地的敌人而不是往市内的重要设施附近撤退,因为他所幻想的敌方援军及突袭部队本就不存在。 把错误的决策归咎于巴基斯坦军队搜集情报和窃听敌方通讯的能力低下,这是他目前所能做的唯一补救了。 “……可别让我再见到他们,不然我肯定会把他们彻底撕碎的。”米切尔自言自语着,“这些为了几个可笑的理由就甘愿效忠于德国人的家伙不值得同情。” 他口中那些不值得同情的孟加拉人及其德国人主子已经撤退到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外,说不定还是从他眼前大摇大摆地撤走的。和麦克尼尔一同离开的谢里夫·罗易担心其他同胞的性命,这个浴血奋战了许久的孟加拉人希望麦克尼尔能安排其他幸存的游击队员用相同的方式撤离,但麦克尼尔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这辆装甲车是我们所能取得的最大战果。”他如实对着罗易解释一路夺取巴基斯坦军队装备的不易,“……敌人又不是傻子,我们偷太多的装备反而会加大逃跑的难度。” “这是战略性的转移,上级军士长。”装甲车里的另一名游击队员笑着说道,“你们都是这么教导我们的。” “现在还没到庆祝的时候。”虽然装甲车里的气氛变得欢快了不少,处于漩涡中的麦克尼尔岿然不动。进入达卡并和孟加拉人游击队员重新取得联系、将其撤出,这也只是第一步而已。要把这些探得巴基斯坦军队虚实的老战士安全地撤回印度,这些和巴基斯坦军队交手过的孟加拉人战士将成为未来孟加拉军队中的骨干,“我现在把撤退计划简要地向你们说一遍,它和你们出发前了解的那个版本相比有些微小的改动。” 众人安静了一阵,他们耐心地听麦克尼尔念完了计划,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一抹不安。和他们所预想的最坏结果相比,德国人的支持仍然可靠,只是现在孟加拉人必须用另一种比较狼狈的方式躲过巴基斯坦人的追击。 “我军会尽量在边境地带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当敌军相信我们会从那些路线撤离时,新一批向外逃亡的人潮就不那么重要了。”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停顿了一阵,他希望战友们能做好心理准备,“不过,总要有人负责充当诱饵。” 被麦克尼尔带来的好消息和接踵而至的坏消息刺激得有些沮丧的孟加拉人闷闷不乐地随着装甲车一同前进,他们暂时还不必担心敌人的追击,而空中也没有出现巴基斯坦战机的踪影。如果一切顺利,他们会在接近边境地区时混入难民群体之中,在那之前他们还得袭击一些设施以转移巴基斯坦军队的注意力。 “长官,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追上来了。”驾驶员向着麦克尼尔喊道。 麦克尼尔向前走了几步,靠近监控屏幕以确认外面的敌情。状似蜘蛛的奇怪地面载具从后方的公路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他们逼近,来势无比迅猛。 “看来在东孟加拉这块棋盘上下棋的棋手有点多了。”麦克尼尔冷笑着,“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可不行,场地不够用。得先把不称职的业余选手淘汰。” tbc? OR8A-EP1:圆满时(20) or8a-ep1:圆满时(20) “这样一来,巴基斯坦人就不会发现我们的行动……即便他们猜出了问题的本质,这些人也找不到任何证据。”满头大汗的迪迪埃·博尚出现在舒勒背后,他花了好些力气才混到房间里,不过这时看守房间的德军士兵们相比之前已经怠慢了不少,“可惜啊,我没能亲自参与行动……” “乐观是好事,博尚。但是,从技术角度来讲,德军在这方面是被美军和英军压制的。”埃贡·舒勒左顾右盼,他没有发现特地关注他的士兵,便稍微放心了一些,“四十多年前,德军对不列颠群岛的大规模轰炸和登陆行动都失败了……有那么多炸弹被扔到无人的荒野中,你应该也清楚。” 然而博尚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德国人,他也不想看到德意志的风头居于法兰西之上。排除他对德国人的怨念不谈,关注空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的发展历史的博尚很清楚德军的历次大型行动,而舒勒方才所说的细节也是他平日翻阅德军战史时关注过的,尽管那更应该被总结为和指挥官、士兵们的发挥无关的场外因素所致。 “美国人确实有一套办法。”博尚承认了合众国的长处,他和舒勒一同见证着eu与合众国你追我赶地争夺自由世界的领导权,而这场斗争甚至在eu宣告覆灭之后一直延续下去、直到麦克尼尔晚年仍未结束,“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所了解到的消息是德军的各项技术均为世界第一——” “这种话只能用来骗骗你们了。”舒勒盯着屏幕,他的头脑飞速运转着,“稍等……我得把这些新消息发送给你们的上级。” 还有什么是埃贡·舒勒无法掌握的?博尚不知道。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埃贡·舒勒生前从未做过和军用通讯系统、保密、密码破译等相关的工作,这些相应的本领都是舒勒在前往其他平行世界冒险的过程中自学的,而且效果还相当不错。在此次军事行动中,德军委托舒勒担任他们的顾问以避免巴基斯坦军队发现德军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而正愁没机会检验巴基斯坦军队实际能力(这象征着合众国对它的重视程度)的舒勒满口答应。 但战斗的结果并不取决于此刻的运筹帷幄。从出发的那一刻开始,包括那些孟加拉人自由战士在内的参与者想必做好了一事无成的心理准备。他们不可能仅凭这一次大胆而鲁莽的袭击行动动摇巴基斯坦军队对东孟加拉地区的控制权,即便他们有了反败为胜的希望,整个自由世界——又或者该称之为【轴心国】——也不会袖手旁观。 凭着德军在整个印度东部地区部署的大量设备,第9空降师及附近的印军作战单位成功地窃听到了巴基斯坦军队的部分通讯内容并了解到了孟加拉人游击队员们所取得的成果。敌人也在窃听他们,这是必然的,虚实莫测是战场上的常态。 埃贡·舒勒将自己的警告通过计算机发送给了第9空降师指挥部,同时没忘了给他在夏普敦公司的同事们准备一份类似的警告。他不担心巴基斯坦人发现干扰源或成功地窃听到德军的内部通讯,这在巴基斯坦军队目前的装备条件下几乎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但躲在东孟加拉地区的英国人或是美国人就不受这结论的限制了,更别说可能还有另一种泄露源藏在印度东部地区。 “博尚,争取找机会出去营救那些人。”等到博尚装着巡视现场的模样走到舒勒身旁时,瑞士学者小声对着他说了几句话,“……这里的意外情况,我自己能应付。” “好。”博尚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他在计算着孟加拉人撤退所需的时间。达卡的战斗仍未停止,而德军所了解到的部分情报证实孟加拉人正在有序地从达卡撤退,那么此刻到底是谁还在达卡坚持和巴基斯坦军队战斗就显得无关紧要了,“有你在,大家都能放心。” 不过,找个合适的借口对于博尚来说没那么简单,他甚至不能先说服自己,更别提以合法手续驾驶飞机离开基地了。左思右想,他打算在德军秘密出动前去营救孟加拉人时再趁机行动,那时大概不会有人刻意刁难他。 现在,艰巨的任务落在了那些孟加拉人的头顶上。他们的战友为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但倘若他们无法安全地撤退到边境地带,一切计划便全都成了泡影。 没有谁会比此时此刻的迈克尔·麦克尼尔更加盼望着孟加拉人能够生还。面对着从后方紧随而至的强敌,他沉着冷静地告诉同伴们不要慌乱,并指挥孟加拉人用装甲车上的武器迎击后方的那架看上去有些眼熟的武装机器人。兼顾灵活性、机动性和火力的机甲是不存在的,至少麦克尼尔还没有见识过那种武器。既然从后面追击他们的机甲看上去无比敏捷,它的威胁应该比想象中的更小一些。 那机甲似乎只搭载了一挺机枪,它持续不断地向着装甲车开火,给车内的战士们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凭那机甲的火力,它暂时无法击穿装甲车的外部装甲,但坐在装甲车里的孟加拉人还有唯一的日耳曼人都不怎么愿意看到那机甲靠近他们。 “打它的腿部,这样它很快就会瘫痪。”麦克尼尔把还击的工作交给了谢里夫·罗易,“……都别吵了!刚才你们在城市里对付敌军的装甲猎兵时可没这么多嘴。” “长官,我们从来没见识过这东西。”一名装甲猎兵心有余悸地盯着屏幕上那向着他们快速逼近的【蜘蛛】,“这不是他们能造出来的……对,肯定是那些美国佬还有英国佬。” 麦克尼尔皱了皱眉头,他总觉得对方在骂自己,可他当前的身份当然该是个德国人而不是美国人。经验丰富的德军士官来到驾驶舱前排指导战友尽量在无法甩开那机甲的情况下保持和对方之间的距离,这时谢里夫·罗易已经抓上了车载机枪并朝着那仍紧追不舍的机甲开火。足以让常人骨断筋折的子弹对于这机甲来说却毫无威慑力,只见它不断地在公路上躲开机枪的射击轨迹、当实在无法躲避时则迎着枪林弹雨朝另一侧闪躲而近乎毫发无伤。 “见鬼,这下看到这辆装甲车的人都会对我们起疑心了。”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和巴基斯坦军队在这里决一死战的念头。单枪匹马杀出重围既要靠能力也要靠运气,遗憾的是目前他对自己的运气缺乏充分的信心。“大家放心,我还有预备计划,就是耗时要稍微长一些。” “【稍微】?”罗易的声音顿时扭曲了,“我们耽搁的时间越久,就越有可能被发现。” 死里逃生的孟加拉人拼命地向着那架朝着他们逼近的机甲射击,但他所取得的全部战果只是在外装甲上留下了一些弹坑。双方谁都没法给另一方造成致命伤害,美中不足的是麦克尼尔的装甲车在速度上落后于对方。生怕那机甲靠近装甲车后往车里扫射或投掷炸弹的孟加拉人目睹着张牙舞爪的敌军装甲载具步步逼近,反而不再慌乱了。一些沉默的游击队员把视线投向了汗流浃背的麦克尼尔,并默默地给麦克尼尔递上了反坦克火箭筒。 麦克尼尔接过战友递来的武器,并不急于出击。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他失手,敌人下一刻就会用机枪顺着装甲车顶的天窗把包括他在内的成员扫射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碎肉。 “坐在那机甲里面的肯定也是个人,我们得想办法骗过他。”麦克尼尔打定主意不和敌人拼命,他有自己的办法,“既然敌人已经接近……撤回车内,把车顶窗口关好。拉近和敌人之间的距离,然后撞击它!” 谢里夫·罗易听了麦克尼尔的命令,立即停止开火并缩回了车子内。其余人员各就各位,他们给麦克尼尔让出了道路,同时做好了迎接一场大碰撞的准备。麦克尼尔一声令下,装甲车猛地向着刚刚追赶上他们的机甲撞去,把那吨位明显比不上装甲车的机甲直接撞到了公路边缘。 身经百战的战士再一次从装甲车中钻出,向着作势要向公路下方跌去的机甲发射了穿甲弹。这一发?穿甲弹不偏不倚地命中了连接着各条【腿】的中心部位,那张牙舞爪的蜘蛛登时失去了活力、呆滞地落下了公路,在装甲车后方不远处发生了爆炸。 “好!”罗易兴奋地叫了一声,“总算把它给甩掉了。”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不是说它本身,它肯定已经炸成公路下方的残骸了。”麦克尼尔抓住两侧的扶手,面色凝重地望着身旁的孟加拉人同伴们,“……刚才你们有没有在它身上看到什么喷管?好,大概没有。那么,我想说,这架用电力驱动的武装机器人有着完全不逊色于常规车辆的移动速度和能够应付一般步兵的火力,它将来会在其他战场上发挥作用的。” 说到这里,麦克尼尔沉默了下来,他尝试着把自己刚才击毁的机甲同夏普敦公司制造的机甲相比。双方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共同点:夏普敦公司制造的那款机甲虽然在外形上也更像是蜘蛛,其定位恐怕仍是重型装甲载具,而且麦克尼尔曾亲眼目睹过它行动时的模样:比起在高速公路上灵活机动的轻型机甲,夏普敦的机甲更像是用于城市攻坚战的超级拆卸机器。 敌人所制造的机甲的腿部只是用来支撑躯体前进的,而夏普敦的机甲则会用它们来破坏前后左右各个方向的障碍物。刚才逼近装甲车的若是如假包换的夏普敦公司作品,此刻麦克尼尔等人大概已经跟着装甲车被一同报销了。 不过,在庆幸之余,麦克尼尔对夏普敦公司还有未曾谋面的制造相似机甲的他国厂商的用意产生了新的思考。世上不乏天才灵机一动设想出的奇妙机械,但更多人或许只能根据需求来制造相应的设备。生产这种机甲的需求又在何处呢? “各位,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麦克尼尔看了看时间,他刚才听到了从头顶呼啸而过的螺旋桨噪音,“坏消息是敌人肯定看到我们摧毁那机甲了,他们很快就会出动部队来追捕我们;即便不考虑这一点,装甲车失窃一事应该也引起他们警惕了……想大摇大摆地开着这辆车返回印度几乎是不可能的。我的意思是,咱们要尽快把装甲车开到隐蔽位置,再换乘普通车辆尽快赶路,而后到靠近边境的地区伪装成难民。” “那好消息是什么?”罗易心头刚涌起的兴奋被麦克尼尔浇灭了一大半。 “好消息是难民多得很。”麦克尼尔一板一眼地说道,“……听着,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敌人会被这么一次无论从规模还是目的上来看都不够致命的行动打垮?这会是一场漫长的斗争,你们比我清楚。” 话是这么说,让所有人都接受这个结果并不容易。人总是不知足的,被困在城里的孟加拉人把逃生看作是恩赐,而逃出了重围的人还期盼着获得更多的成果,这时他们反倒因自己过早地逃离战场而自我埋怨起来。麦克尼尔不去理会孟加拉人的争执,他只管告诉驾驶装甲车的同伴按他设计好的路线往西开,而抛弃装甲车以躲避敌人追击的时机由他来决定。 “现在你可以说说你们当时是怎么从敌人手里抢夺装甲车的了。”罗易心中的疑问仍然未能得到解答,“不然,也许我们会带着这个秘密一起进坟墓。” “过程很简单。”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倒卖武器装备并把赚取到的金钱塞进自己的腰包对于某些军官和士兵来说完全不值一提……而我们只是事先联络了一些可靠的买家而已。”他能从罗易脸上看到一种复杂的神情,“这些必要的准备工作降低了我们渗透进入东孟加拉腹地的难度,也为我们争取到了许多时间。当然,即便敌人没有软弱到如此地步,我也有办法绕过他们的封锁。” “而在你们眼里如此无能的敌人却需要我们拼上性命去对付。”罗易叹了一口气,他的盟友目前还是可靠的,“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伪装成难民的工作就交给我,我比较有经验。” 1984年2月8日当天,达卡和东孟加拉各地的巴基斯坦士兵及警察都处在忐忑不安之中,他们一面对还在负隅顽抗的武装人员进行围攻(不管那些人究竟属于哪一方势力),一面在上级的命令下防备着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有不少人认为德军和印军可能会趁虚而入,这种恐惧促使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放弃了全力追击和搜捕逃跑的孟加拉人的计划、转而重新回防边境地带。 被困在达卡的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不像其他人一样担惊受怕,他们是从枪林弹雨中走出的顽强战士。两人经过一番商议过后,由帕克坐镇酒店,而伯顿尝试着外出搜集情报。他们没有什么收获,部分是因为士兵和警察对城市的封锁,部分是因为偶尔向外泄露的消息过于离谱以至于伯顿不得不决定将其视为特地编造的假消息。 “可以肯定的是,在城市里发起袭击的武装人员当中至少有一伙是德国人指挥的。”尽管如此,伯顿仍旧得出了一些有价值的结论,虽然包括他在内的许多人不需要经过多么严格的推理就能找出幕后黑手,“问题在于那些【印度自由军】……他们一向只在印度境内活动,我从未听说过这些人还会到巴基斯坦来兴风作浪。” “一伙在俄国人指使下向着自己的同胞举起屠刀的家伙做事不会有什么规律。”帕克倒有另一番解释,“这群自称为了印度公民的利益而战的家伙在印度混不下去了,于是特地到这里来趁乱开辟新的地盘。” “不是,不是。”伯顿连连摇头,“冒充那种连眼神都不一样的家伙需要经过精心的培训……我可以冒充g成员,但是我自觉是没法冒充nod兄弟会信徒的。那绝对不仅仅是复读几句口号、疯狂地喊着要把谁砍了脑袋,” “我没理解你的意思。”帕克打开了一瓶啤酒,“印度地区的东北部,局势确实非常混乱。然而,和世界局势加在它之上的压力相比,这些人的纠葛无比脆弱。他们就算有再多的算计,也不能摆脱这世界而独自做自己的私事。” “没理解也好。”伯顿一笑而过,他还有另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帕克,“我在外面见到了一个熟人,他说他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找我们。” 等帕克见到那个【熟人】时,已经是晚上了,那时他和伯顿返回酒店一楼大厅去劝说那些包围住酒店的士兵解除封锁。城市内仍有零星的枪声响起,这些刺耳的噪音给巴基斯坦士兵们带来的影响还要甚于对市民们的影响。酒店本身在战斗期间并未被波及,它被那些唯恐自己的财神和借债人魂飞魄散的军官们严密地保护起来。附近的街道也因此受了特殊照顾,它们看上去比城市大部分地方的街道干净了许多。 尼克·西摩尔·帕克刚看到那穿着动力装甲的白人便躲到了伯顿身后,几秒后又跳了出来。 “这里没别人……早知道是你们躲在这里,我就不会那么被动了。”约书亚·米切尔遗憾地看了一眼身后还在站岗的巴基斯坦士兵们,“这两天的情况非常混乱,我又没法掌握更多的情报。”说到这里,他走向伯顿,有些遗憾地和战友握了握手,“你们要是能帮我一把,达卡的情况会好很多。” “事实上,我们也不了解敌人的全貌。”伯顿故作矜持地说着,“而且,我必须考虑其他人的立场。你们所击退的这批武装人员,说不定就是我们这个团队中的某一个成员组织起来的,这很有可能发生——李林过去就是喜欢给我们制造这些巧合。” “但愿我没有失手将值得尊敬的朋友击毙。”米切尔的语气听起来就好像他完全不在意此事,“我们得制定一个更完善的计划,以免发生令我们所有人都感到遗憾的事情。” 伯顿对米切尔说,依照之前的经验,他推测麦克尼尔和其他几个同伴可能在印度。米切尔对此不置可否,他更愿意在把城市内的麻烦解决之后再同伯顿商议下一步计划。 他们所牵挂着的战友正在返回印度的路上,只是方法不怎么体面罢了。伪装成难民的迈克尔·麦克尼尔一行人没有在路上遭到巴基斯坦军队的追击,摆在他们面前的下一个问题成了怎么在返回印度之后证明自己的身份。麦克尼尔乐观地表示,既然巴基斯坦军队连拦截和随意射杀难民的兴致也没了,可想而知情况对巴基斯坦军队而言实在是十万火急。 耽搁了不少时间后,麦克尼尔总算带领着队伍抵达了恒河附近。等待着从这里渡河前往印度的难民不计其数,但他们无法在这里成为投机者的肥羊。即便把这些半死不活的可怜人拉去做奴隶,怕也得不到什么收益。 麦克尼尔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衣衫褴褛的难民身上凸起的肋骨上移开,他躲在河边的草丛里,举起望远镜观察河对岸,发现了几个奇怪的帐篷。搭建这些帐篷的人可能缺乏野外生活经验,那位置布局让麦克尼尔直呼他们没被河水冲走就是最大的奇迹。 “看样子这两组帐篷应该是属于同一批人的,它们的外观和颜色相似,但它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他又观察着另一组帐篷,这些帐篷的布置比刚才的稍好一些,“真不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如果他的视线多停留一阵子,就能捕捉到从帐篷里探出头的斯塔弗罗斯了。已在河岸边等待了许久的希腊人望着浩浩荡荡的难民人群,只觉得头疼。 “这么多人,一看就很难办啊。”秃顶的希腊人招呼旁边的同伴赶快行动,“把那几个帐篷围起来,别让他们看到里面的尸体。等我们结束这里的工作之后,再考虑处理尸体的事。” 漂荡在恒河上的小船感受不到来自两岸的锐利目光,船上的掌舵人也一样。他们将在大河上随着波浪的起伏而身不由己地沉浮,直到抵达河岸或被河水吞没为止。 or8a-ep1 end? OR8A-EP2:三分时(1) or8a-ep2:三分时(1) 目睹着直升机降落在面前的停机坪上,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停止了窃窃私语。他们换上了一副标准的笑容,紧紧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其他雇员虽看不见雇主的表情却也识相地做出了相同的反应。 “他们的胆子比我们还大。”帕克小声对伯顿说着,“东孟加拉的局势现在越来越不稳定……过不了多久,巴基斯坦东西两部分之间的交通就会中断。” “事实上,它已经无比接近中断了。只要印度人或是德国人随便做些小动作,西巴基斯坦就没有办法对东孟加拉发号施令。”伯顿把双手插在西服上衣的口袋里,摆出一副悠闲的姿态,“但谁能说得准他们的想法呢?巴基斯坦在受苦,印度人其实也一样,那些涌入西孟加拉还有其他地区的难民对他们来说同样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我现在就怕他们对外的表现都是伪装出来的。”帕克叹了一口气,他看不穿印度人的想法,但伯顿透露的只言片语足以让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遭遇如此耻辱和压力仍然保持克制,很可能只是为了让全世界都以为他们很克制而已。到了关键时刻,他们的不满就会一口气爆发出来。” 彼得·伯顿冲着自己的战友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在这片土地上挣扎着生存下去的每个人都必须学会忍让,不仅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如此,他们这些外来者也一样。总有一天,忍让会从暂时的策略变成本能,到那时底线也荡然无存了。 从直升机上走下的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对着伯顿挥手问好,伯顿也笑着向对方还礼。两人走近对方,又郑重其事地握了握手。伯顿指了指附近的车队,示意对方乘上自己准备好的车辆,然而蒙斯克却同样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列车队,尽管伯顿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发现了那些不请自来也没和他打招呼的家伙。 “东孟加拉的局势目前看上去还算稳定,真是幸运。”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环顾四周,这城郊的景象相比被巴基斯坦军队多次镇压后的城市内部而言看上去更赏心悦目一些。没有断壁残垣,也没有触目惊心的血迹,有的仅仅是会让人不太舒服的滞后感。 “那要归功于巴基斯坦人的办事效率够高。”伯顿奉承了巴基斯坦人几句,他确实要感谢巴基斯坦人在孟加拉人又一次掀起了叛乱后维持住了东孟加拉表面上的平静,“我们还有很多生意要谈,主要是和本地一些实力派。这些人哪,总是不听劝……他们非得把所有好处掌握到手中才行。” “让他们占些便宜也无妨。”蒙斯克的语气一如既往地高傲,“从长远来看他们都是死人。”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爵士当然不是坐着直升机穿过整个印度抵达东孟加拉的。伯顿猜测对方可能在昨天或前天通过其他方式赶来东孟加拉,只是为了特地给合作伙伴一个惊喜(或惊吓)才选择用这种方式抛头露面的。为了迎接自己的合作伙伴兼挡箭牌,伯顿带领了许多从东孟加拉临时找来的雇员到场,希望能够借此维持双方之间的关系。 在1984年2月,单方面宣布东孟加拉局势已经恢复的巴基斯坦军队不得不面临着东孟加拉地区发生新一轮叛乱的事实。由于不想对外承认他们先前的定论过于乐观,军方一面咬紧牙关坚称一切处于控制之下,另一方面则调集更多兵力于东孟加拉地区镇压可疑的孟加拉人武装组织。这些暴力手段成功地在短期内控制住了局面、为伯顿推行他的计划创造了条件,代价则是更多孟加拉人的性命和周边地区居民对东孟加拉的信心。 不久之前,在达卡的混战结束之后同约书亚·米切尔相遇的伯顿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对方。虽然不太理解伯顿的用意,米切尔同意帮助伯顿传递假消息:如此一来东孟加拉地区将引起自由世界的重视,他们便可借助合众国之手保住自由世界的南亚堡垒。计划已经敲定,而诱饵也恰到好处地浮出了水面——通过敲诈和巧取豪夺得到了一些沥青矿的伯顿打算以此为依据制造假象。 他需要控制谎言的影响力,免得更棘手的人物被吸引过来,那时他将无力抵挡。 “他的警惕性强得过头了。”返回车子内,负责帮伯顿开车的帕克迫不及待地对着前面载着蒙斯克的车辆指指点点,“坐我们的车子又不会让他暴毙或是少活几年。” “退伍军人有这样的警惕性,并不奇怪。”伯顿让帕克跟紧前面的车辆,他自己躺在副驾驶座椅上放松,“嗯……虽说直接拒绝咱们的善意确实有些过分。” “【有些】?”帕克忍不住笑了,“……我对他从哪找来这么多人手比较好奇。”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或许可以部分地代表英国的立场,无论这位有着军旅生涯的爵士目前是否仍为联合王国的某个秘密机构服务。当然,伯顿并不认真地在乎蒙斯克的立场,他需要的只是另一个诱饵而已。三大集团的对决处于胶着之中,任何退让都可能打破平衡从而导致全局性的崩盘,这是伯顿坚持认为巴基斯坦不容有失的原因。 但巴基斯坦军队在东孟加拉地区的种种罪行也是不容忽视的。 车队一路向东行驶,其终点是伯顿名下的其中一座沥青矿。这些沥青矿的下方也许会有沥青铀矿,也许没有;即便有铀矿,那些铀矿或许并不能用于制造核武器。从头到尾设计了一个骗局的伯顿正在紧张地构思着收尾的方案,他比其他人都更加清楚骗局暴露后的结果,而且巴基斯坦人大概是没心思听他解释自己那些良苦用心的。 一行人穿过荒凉的田野,向着伯顿的沥青矿靠近。不必亲自开车的伯顿努力地尝试看清前方车辆中蒙斯克的一举一动,他甚至用上了望远镜,可惜他所能捕捉到的情报十分有限。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阿克图尔斯爵士一直在用手机打电话。 为合作伙伴的忙碌而感叹了几秒的伯顿仍在观察着,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不知不觉间,车队抵达了沥青矿附近,为自己一无所获而苦恼的伯顿和帕克一同下车,打算将蒙斯克引到矿区里视察。一些受伯顿雇佣的专家早已准备多时,那些看上去天衣无缝的结论也许骗不过真正的业界泰斗,但蒙斯克终究只是商人和爱好者而非真正擅长地质研究的学者。 “这些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下了车的蒙斯克迎上伯顿,他们两个都看到了站在栅栏外的巴基斯坦士兵。准确地说,那些人的臂章证明他们不是士兵而是执行某些特殊任务的警察。“他们的管辖范围好像有些越界了。” “巴基斯坦人是这么说的:最近的治安状况很不理想,所以他们有必要加强一切环节的安全。”伯顿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也只是要找个理由监视我们而已……我们先进去。” 这些巴基斯坦警察的出现无意中加重了伯顿一方的筹码,即便这并非伯顿的本意。就算是最高明的棋手也会在瞬息万变的世界面前茫然失措,况且彼得·伯顿从不愿以类似的名头自封。指望巴基斯坦人突然回心转意、安抚东孟加拉地区是痴人说梦,那些有志于扞卫自由世界的人必须用自己的方法来尽力弥补不称职的军人带来的损失。 其中一名穿着动力装甲的警察见众人入内,立即把自己看到的情况报告给了上级。这里聚集着大量的工人,其中有90左右都是孟加拉人,一旦这些不稳定因素突然决定为他们惨遭巴基斯坦军队毒手的同胞报仇,后果不堪设想。没有派驻军队接管这里已经算得上是巴基斯坦军队给外国友人保留下的一份独特善意了。 相隔千里之外的办公室里,不久前刚和同伴们就下一步行动达成共识的约书亚·米切尔认真地听取着手下的汇报。既然总要有人去监视大肆收购产业的外国商人,为什么不把人手安排成自己可信的手下呢?伯顿会因此而感谢他的,那些会因他们的奋斗而受益的孟加拉人也一样。 “我想我们在某些方面应该有基本共识……目前我们用来镇压叛乱尤其是城市内孤立人员偶发袭击事件的部队,既做不到及时响应也没法有力地打击敌人,其结果是他们白白浪费纳税人的钱去做长跑。”他放下电话,对着站在办公桌前的一名巴基斯坦军官严肃地表明自己的观点,“从统计数据上来看,袭击造成的损失仍然呈现出上升趋势。” “那又怎样?”无精打采的军官后退了几步,并没有理睬米切尔的意思,“你也看到了,上级总是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却既不拨款也不提供其他形式的支援,他们只是乐于看到我们拼命地为了完成任务而奔走罢了。” 米切尔不想反驳,也不想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他们没有斗志。他自己心里也埋藏着一个可怕的想法,而且大概快要浮起来了。东孟加拉很可能是守不住的,他们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徒劳,真正能够决定结局的那些人则在起初做出了完全错误的决策。 看看外面千疮百孔的城市还有至今尚未得到整修的街道,那就是上一次失误留给巴基斯坦人的惨痛教训,而巴基斯坦人除了用更疯狂的报复来应对危机之外并不能找出什么好办法。原本应该在这时候站出来坚决支持巴基斯坦的美国人和英国人一反常态地保持了相对中立并反过来谴责巴基斯坦军队的镇压行动过火,这反过来导致德国人和印度人越发地嚣张。 “……他们藏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你又不可能监视整个城市。就算我们把所有人都派出去,这座城市也有一半以上的地方是我们看不到的。”那穿着常服的军官还在发表着长篇大论,“我没别的意思,可是要解决这问题恐怕得从平民身上入手再来一次彻底的——” “那就那么办。”约书亚·米切尔把视线从窗外挪回,他觉得巴基斯坦人至少应该把游骑兵部队据点附近的道路冲洗一遍,不然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会继续留在这里成为耻辱的象征,“这些躲在城市里依托你们的保护而胡作非为的家伙是时候直面人生的真实了。这城市的物资供应全仰赖你们,只要你们愿意承担些恶名,到时候饥饿和贫困就会迫使他们放弃抵抗。” 那巴基斯坦军官听了,勃然大怒地蹿到米切尔面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 “我求求你赶快去精神病院看病,美国佬。”头衔和米切尔相同但因进入游骑兵部队的方式不同而佩戴不同肩章的青年军官哆嗦着,“亏你说得出来这种话……到时候你就可以直接坐着飞机回家,而我们得留在这里被愤怒的孟加拉人撕碎。” “如果我们不采取什么行动的话,结果是一样的。”约书亚·米切尔面不改色,他有时候也为合众国选择了这种盟友而感到遗憾。但不管怎么说,此时此刻他不能做出有损合众国利益的事情。“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新的防御机制,就这么简单。” 肩上扛着两颗金色巴斯星式菱形的巴基斯坦军官沮丧地把米切尔放下,蹲在地上思考人生。 上次孟加拉人浑水摸鱼潜入达卡大开杀戒时,如临大敌的巴基斯坦军队出动了大量士兵和其他辅助武装人员参战,结果自然是一地鸡毛。虽有大量的武装人员被击毙,事后的调查证实城市和普通市民在此过程中受到的损害尤为严重,且当天鱼龙混杂的多支武装的活跃导致巴基斯坦军队最终不得不对内承认他们所定义的【亲德武装】受到的实际损失微乎其微。自那之后,偶尔也有其他孟加拉人在城市内发起袭击,深受其害的士兵和警察们越来越不敢出门。 只有那些装备了动力装甲的特殊士兵才能承担危险任务,而巴基斯坦军队无法提供更多的动力装甲。和自力更生的邻国不同,严重依赖进口装备的巴基斯坦军队在其主要盟友保持中立的情况下几乎找不到其他可靠的帮手,除非他们愿意向同为自由世界一员的伊朗求救,但那样一来西巴基斯坦的教士集团恐怕不会高兴。 尽管人微言轻,约书亚·米切尔仍然致力于恢复东孟加拉的秩序。他把治安状况恶化归结为巴基斯坦军队的镇压力度太弱,而他所设计的新计划需要消耗大量人力物力。不必说,在他想办法让自己的提案被级别更高的游骑兵指挥官看到之前,他的同僚们纷纷表示这些计划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在情况无法得到任何改善的条件下疲于奔命地应付永远杀不完的孟加拉人,而且德国人和印度人对这些叛徒的支援只会增加而不会减少。更要命的是,上次的袭击证实那些传言并非是德国人刻意释放的假消息——活跃在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大有趁乱向东孟加拉渗透的趋势。 必须得想办法遏制敌人的攻势,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如果我们手里有一支能自发地和孟加拉人作战的民间武装就好了。”米切尔陷入了遐想之中,他也清楚自己在做梦,“孟加拉人不如我们训练有素,武器装备方面也没法和我们相比,但他们还是把我们打得手忙脚乱……第一是我们必须顾忌盟友和国际社会的影响,第二则是他们有必须战斗下去的理由,不像我们当中有很多人只是来找地方上班的。” “哼,要是某些只管蹲在寺庙里念经的家伙愿意到这里来上阵杀敌,我不介意给他们多捐点钱。”那年轻的巴基斯坦军官冷笑着,“可他们一天到晚只是盯着法律条文不放,把时间都用在争权夺利上。当他们为禁止高利贷一词出现在我国而沾沾自喜时,德国人的走狗都杀到这里来了……” 同伴的话提醒了米切尔,他该想办法寻找另一种特殊的外援了。有些不需要理由的斗志在这种场合下更管用一些。 但他还能去找谁呢?那些勇于内斗而怯于外战的家伙是信不过的,尽管他们平日确实擅长杀人放火,但这些【勇士】当中却没有哪一个自愿来到东孟加拉参加战斗。更何况,这些危险人员失控的代价是米切尔无法承担的。 不,还有一伙人是他可以信任的,前提是他需要间接通过伯顿获得对方的支持和理解。 他已经在这么做了。早在2月初,采纳了伯顿建议的米切尔就按照伯顿的指导向那位盟友发送了消息,不过迄今为止他也没有接到明确的答复。猜想对方可能一时间无法赶到巴基斯坦的米切尔决定多等待几天,于是一个月就在他的等待中转瞬即逝,而转机仍未到来。 “对了,我托你打听的那件事——” “没听说。”巴基斯坦军官诧异地看了米切尔一眼,“我想这只是个谣言,你没必要在意。” “就怕有些人不会把它简单地当谣言处理。”米切尔看上去并不轻松,“现在不把这事解决,等几个月之后要是突然有人跳出来说我是德国间谍,那我可就要倒霉了。” “你要往乐观的方面想,说不定再过几个月——” 米切尔没敢听对方说完,他快速地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直接夺路而逃。跑出门好一段路之后,他放慢了脚步,重新思考自己的对策。纵使有千万般难处,他也要在南亚维持自由世界的火炬不倒,正如他煞费苦心建立钢爪部队一般。 第二天早上,米切尔准时赶往训练基地检查游骑兵们的培训结果。那些在实战中无法充分发挥作用的游骑兵很快就不得不把装备让给更优秀的同僚,而游骑兵训练基地使用的动力装甲比巴基斯坦军队所使用的型号更加古老。看守训练设施的军官苦笑着对米切尔说,也许这些老旧的装备很快也要被征走了。 “有些动力装甲不明不白地流失了,谁也没法追查出它们的下落。”忧郁的军官向同伴抱怨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没用了。” 约书亚·米切尔曾经数次提出过要改变训练方式,他把简单的橡胶子弹训练视为上个时代的遗留物。仅仅让士兵们用躯体铭记疼痛是远远不够的,他们需要的是在战斗中动脑而不是陷入失败和接受惩罚的恶性循环之中。不过,悲剧性的是米切尔所设想的改变也建立在更多物资支援的基础上,这个最大的前提条件成为了他至今无法跨越的天堑。 当天下午,米切尔乘车从基地返回达卡市内,他刚回到自己的住处就接到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给他拨打电话的人在他接起电话后一言不发地保持沉默有几秒钟,而后自行挂掉了电话。 相貌和麦克尼尔有八成相似但脸部骨骼轮廓更瘦一些的青年见状,披上衣服就出门了。他乘车前往伯顿和帕克所居住的酒店,那是他们在达卡所控制的一处较为安全的据点。如他所料的那样,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仍未归来,而他在出示了相关证明之后来到一间伯顿指定好的安全屋内休息。 过了十分钟左右,有人敲响了屋门。坐在椅子上思考问题的米切尔听了一阵,慢悠悠地起身来到门前,先通过门镜向外看了一眼,而后才打开屋门。站在门口的来人也不客气,径直闯入屋内并随手关上了屋门。 “我以为你打算在你的利比亚老家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安度晚年呢。”米切尔冷笑了一声,“伯顿说你能帮上忙,我看你充其量只能和西巴基斯坦的某些人一起躲进寺庙里念经。” “虽然我在伊朗的监狱里蹲了几个月,好在时间还来得及。”来人是没留大胡子的卡萨德,他穿着一件西服,样子同世上大部分接受了现代生活的人们没什么区别,“但我可没有兴趣巩固你们的势力……我有权按我自己的方式来协助你们,请你接受这个事实。” 米切尔没回答,他返回桌子旁,当着卡萨德的面打开一罐啤酒,那独特的气味立刻充满了房间。 “你怎么就被伊朗人关起来了?他们可是合众国的盟友。” “我也没想通。”卡萨德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口喝着啤酒的米切尔,“理由可能和你们美国佬当年为了遏制埃瑟林的欧洲而自作聪明地重新扶助俄国佬一样。” tbc? OR8A-EP2:三分时(2) or8a-ep2:三分时(2) 1984年3月中旬,印度东北地区的局势终于严重到了影响军队日常行动的地步。涌入印度的数百万难民给各邦带来了极大的压力,而印度方面暂时还没有拒收难民的理由——无论是为了对抗巴基斯坦还是为了表现对【同胞】的诚意,新德里都没有封闭边境的借口。 为此,印度东北地区各邦不得不自行应对危机。有些邦将入境的孟加拉人难民组织成民兵武装以维持当地治安,尤其是用孟加拉人去对付活跃在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有的邦试图单方面关闭边境以阻止孟加拉人入内,然而他们的努力在缺乏相应支援的情况下注定是徒劳的;另有一些邦和印度中部、南部地区各邦达成协议以分摊孟加拉人带来的压力,但囤积在印度东北地区的孟加拉人难民数量依旧惊人。 大量涌入印度的难民挤占了印度人所能寻找到的一切定居点外的角落,间接地影响了印军及其盟友秘密开展行动的机会。只要德军和印军稍有动作,聚集在周边地区成千上万的孟加拉人就会目睹到这里发生的一切,潜藏在其中的叛军间谍届时必然将情报反馈给其上级。 “总的来讲,我们——我是说,德国人的计划在现阶段仍是利用孟加拉地区的混乱局势进行渗透。”和斯塔弗罗斯一起坐在天台顶上的麦克尼尔有些忧郁地望着聚集在下方的难民,从中散发出的气氛令人作呕,“如果你真的能想办法在东孟加拉地区和印度之间建立另一种纽带,我们的行动也会顺利许多。” “但你们上一次的行动太鲁莽了。”斯塔弗罗斯穿着一件白衬衫,他像其他印度人一样缠着头巾,那橙色的头巾总会令麦克尼尔联想到大蒜,“巴基斯坦军队事后又对达卡大学等地进行了屠杀……目前能支持我们建立地下组织单元的据点正在被他们逐一铲除。” 麦克尼尔喝了一口芬达汽水,他在考虑着使用斯塔弗罗斯所掌握的资源削弱敌人的办法。对他们而言,幸运的是印度的一切势力都站在巴基斯坦的对立面,就连斯塔弗罗斯那位躲在印度南部某地静修的教主也一样。从印度东北地区的混乱中看到了机会的各方人马大显神通,而且他们当然不会介意在这个过程中削弱和他们缺乏合作基础的巴基斯坦军队。 “你们在东孟加拉有多少信徒?”麦克尼尔抛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他想知道斯塔弗罗斯的白袍大斋会在巴基斯坦的影响力,“……好,我觉得这应该是个机密。先不说这个,你们这个新兴宗教的教条似乎没有多少战斗力,它很难凝聚起信徒的信念和战斗意志。” “是的,如果是在通常情况下,我们的信徒不会主动去战斗。”斯塔弗罗斯当然不会真的信奉这个民间宗教,他和麦克尼尔一样是虔诚的基督徒,“但你也要看到巴基斯坦方面的行动,那些人明摆着要用教法管理一切。到那时,我们所主张的一切就会被剥夺,而相信只有循着我们的指导才能拥抱幸福生活的信徒自然不愿意回去过老日子。” “但伯顿不是这么说的。”麦克尼尔想起了彼得·伯顿的话,而卡萨德也向他解释过沙里亚在某些地区流行的必要性,“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让当地的青壮年男性相信他们顺着教法的管理就能拥有好几个妻子似乎更能加强当地的稳定性——除非你有什么办法让他们的需求改变。” 楼下就有斯塔弗罗斯的教友们在向孟加拉人难民传教,但麦克尼尔对这种行为艺术已经没有太大兴趣了。他尝试着了解白袍大斋会的教义,可翻来覆去地解释的结果也不过是得到一个【及时行乐】的核心思想而已,因此麦克尼尔更加无法理解这个组织是如何吸引到信徒的了。据斯塔弗罗斯描述,白袍大斋会的信徒当中有不少人来自外国,更有合众国和英国的公民们千里迢迢地抛家舍业赶到印度来聆听大师的教诲,这些人的捐赠无形中壮大了白袍大斋会的影响力。 有了钱,有了人际关系资源,继续扩张势力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他们真是疯了。”左思右想仍不得其法的麦克尼尔只好把这归结于生活的富足带来的精神空虚,“要信宗教,这是好事……可这些人不去敬奉主和耶稣基督,反到印度来寻一年到头不怎么洗澡的所谓哲人说出的疯癫话、将其尊为真理。唉,上帝赐予了他们一部分智慧,也拿走了另一部分。” “你不必为他们担心,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也打开了一瓶汽水,他其实更想喝可口可乐,不过那款饮品在印度的竞争力尚不如芬达,“还是先谈谈咱们自己的事情。印度东北地区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别想着把所有人摆平,只管完成我们自己的任务就行。”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旋即对斯塔弗罗斯谈起了自己的想法。终结印度东北地区的乱局,必须先阻止孟加拉人继续流入印度;想避免孟加拉人从东孟加拉出逃,那就先要恢复东孟加拉地区的秩序,而且还得把巴基斯坦排除在外。只要孟加拉危机结束,俄国人支持的叛军自然成不了气候,或许那时孟加拉人也会踊跃地协助印军和德军剿灭那些只会躲在山里到处纵火的家伙。 唯一的问题是,巴基斯坦是合众国的重要盟友。麦克尼尔固然不会特地因他当前身份并非合众国公民而苦恼,但要他做些损害合众国利益的事情,着实令他难堪。 “我希望用一种对各方来说损失最小的方式结束危机。”思虑再三后,麦克尼尔对斯塔弗罗斯抛出了自己的想法,“让印度人控制东孟加拉,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印度的势力越大就越会引起德国人的警觉。若让印度掌控东孟加拉能换来德国人对印度的冷遇,那对自由世界来说也许还是好事。只要自由世界的力量不在这个过程中严重受损,让一意孤行的巴基斯坦接受些教训也无妨。” “我明白了。”斯塔弗罗斯向后挪动些许,从楼顶天花板上站起来,示意麦克尼尔和他一起下楼,“另外,既然你说伯顿还有其他人目前处于巴基斯坦境内的概率很大,我们不妨以这一点为基础重新设计方案。让冲突【孟加拉化】,可以把损失降到最低。” 斯塔弗罗斯的住处就在楼下,居住在同一栋楼里的大多是和斯塔弗罗斯一样的白袍大斋会信徒。这些有志于在印度东北地区发展更多信徒的家伙不分昼夜地拉拢被现实折磨得失去了生活动力的孟加拉人难民,企图把印度东北地区变成自己的自留地。麦克尼尔不关心印度人的事情,他在乎的仍是整个自由世界的利益;如果稍微做些妥协能阻止nod兄弟会或是nsdap之类的组织横行霸道的话,勉为其难地把spd治下的德国算入自由世界的范畴内也未尝不可。 秃顶的希腊人返回房间内,从简陋的书架上抽出了一个手册,里面记录着白袍大斋会最近一段时间在印度东北地区拉拢的新信徒的特征。 “对不同的人群要用不同的策略。”斯塔弗罗斯请麦克尼尔坐到书桌旁,但这张遍布木刺的书桌成功地使得麦克尼尔保持了体面的站姿,“想要再渗透东孟加拉地区,一般公民的支持自然是基础,除此之外我们需要一些更有象征性的头面人物。比如说,某些早有造反之心的巴基斯坦军官。” “的确,要是上次我们渗透东孟加拉时有身为指挥官的孟加拉人响应,失败之后我们本应撤往边境地带占据些城镇继续抵抗而不是直接逃回印度。”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同意斯塔弗罗斯的看法。在印军和德军不能公然介入之时,从驻扎在东孟加拉地区的十万大军中寻找可能反水的敌军指挥官尤为重要,而且那些人兴许可以帮助他们切断公路和铁路运输系统、将东孟加拉的心脏地带化为鬼城,“但我们并没有找到这种合格的代理人,因为那些不愿执行命令的军官和士兵在去年12月开始大规模镇压时就已经公然反叛并逃亡了。” “让我想想……你不用回基地吗?”斯塔弗罗斯这才记起来麦克尼尔是找借口从德军基地溜出来的,“别在事成之前反被能利用的盟友怀疑。” “你多虑了。”麦克尼尔瞪了他一眼,“刚才你说东孟加拉地区还有可以利用的军官……这是真的吗?如果他们的立场十分坚定,这些人本该在前几次抵抗中和受害的难民还有战败的同伴一起流亡。巴基斯坦军队对同胞的屠杀尚且不能令他们反抗,那我更不会相信你们这个组织上松散的【宗教】会起到出人意料的作用。” 斯塔弗罗斯在纸上写了一个词,麦克尼尔便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 两人又讨论了一阵,而后出门到外面散步。即便这里位于城郊,聚集到此处的难民仍然多得数不胜数,他们有的居住在街道上,有的则躲到建筑物内部并圈起一块地盘权当栖身之所,由此惹得本地的市民相当不满。不是所有印度人都欢迎这些孟加拉人难民,起码那些个人生活受到严重影响的印度人盼着这群瘟神跑得越远越好。然而,接纳孟加拉人难民是印度的基本策略,这关乎到三大阵营你死我活斗争的大事远非常人所能动摇。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味,那刺鼻的味道引得麦克尼尔直皱眉头。他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个孟加拉人蜷缩在角落里、大腿溃烂得几乎露出骨头。这样的病人是不会被附近的医院接收的,加尔各答本地的各大医院早已因孟加拉人带来的一系列疫病而人满为患。让这些受苦受难的人早些去死或许是一个更仁慈的决定。 “走。”斯塔弗罗斯叫他快些赶路,“早上你说有新的据点可以租给我们,咱们现在就去参观一下。” “准确地说,不是我租借给你们的。这是舒勒的功劳。”麦克尼尔抬出了夏普敦公司,这家企业的影响力甚至能渗透到远在远东边缘地带的日本,“不过舒勒提醒我说可能有人和你们共用那里,到时候你要当心一些。” 他们绕开聚集在狭窄小巷里的孟加拉人难民,乘上车子往市中心地带前进。麦克尼尔来过加尔各答几次,这座城市给他留下的最大印象是它在印度宣传中的特殊地位。过去几十年以来,加尔各答是印度最不安分的城市之一,元首和他的战友们也曾经在加尔各答数次举办大会并以行动反抗英国人的统治。如果说新德里是印度的华盛顿,加尔各答便是印度的费城。 孟加拉危机开始以来,西孟加拉首府加尔各答相比东孟加拉首府达卡又有了另一重独特的优势。当达卡终日被枪声和炮火声覆盖时,印度人得意洋洋地向全世界展示着他们在加尔各答取得的一系列建设成果,就孟加拉人难民在城市中引起的混乱也成为了勋章:看,纵使成千上万的难民涌入城市,它仍然维持着正常功能,而不像巴基斯坦治下的东孟加拉城市有大半已经瘫痪。 乐观的估计之下是更多印度人苦不堪言的付出。许多供职于行政机构的公务人员和民间志愿者拼命地工作着,力求让难民对城市的影响下降到最低。为了支付提供给这些人的雇佣金并控制难民对城市造成的损害,西孟加拉邦等地不得不大举借债度日,由此造成的连锁反应足以让最有远见的经济学家头疼。 但至少麦克尼尔现在还能看见干净整洁的街道而不是层层叠叠的贫民窟和满地注射器针头。 “这座城市目前的状态也许还能再维持几个月。”斯塔弗罗斯尖刻地点评着加尔各答的现状,“几个月之后,人们的耐心将抵达极限。” “印度人的忍耐力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强出很多,也许他们在这方面可以和东亚人竞争一下。”麦克尼尔仍然乐观得很,“就算哪天日子过不下去了,他们也还可以打坐冥想来从世俗的苦难中逃脱。” “但我并不认为在一个正常工作日有大量成年男子上街排队购买货物——还是些基本的生活必需品——是什么值得乐观的事情。”斯塔弗罗斯的话让麦克尼尔犹豫了一阵子,“埃瑟林元帅跟我说他小时候经常看见类似的场面。” “你要相信印度人的能力,斯塔弗罗斯。”麦克尼尔不打算继续纠缠下去,他偶尔会为印度人和孟加拉人的处境而担忧,但他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同样不妙时就没那么多同情心了,“他们创造过许多奇迹,即便在21世纪70年代也依旧令人印象深刻。” “比如说保持着全球最后的红区?”斯塔弗罗斯笑了,“确实是值得铭记的事情。” 愿意为白袍大斋会捐赠房产的人不在少数,斯塔弗罗斯本应借着这个机会在加尔各答多弄到几处据点,但担心行动过于频繁会适得其反的斯塔弗罗斯选择了保持低调。比起那些忠诚摇摆不定的外人,还是像麦克尼尔这样的家伙更可靠一些,他们有着共同的秘密和共同的信仰。 麦克尼尔为斯塔弗罗斯等人寻找的新办公地点位于一处被前后左右的其他建筑夹在中间的六层小楼内,附近的街道并不十分宽敞。这里离加尔各答市中心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因此而逃过了交通堵塞。斯塔弗罗斯和麦克尼尔开玩笑说,富裕的烦恼和贫穷的烦恼在印度并存的景象确实难得一见——在欧洲和北美,这两种烦恼以近乎同质的形式表现出来。 “就是这里了。”麦克尼尔把车子开到街道边上,里面的小巷不便车辆通行,“我得提醒你,虽然有舒勒担保,难免夏普敦公司不会突然对你们产生好奇心……” “你说的这些,我预先考虑过了。”斯塔弗罗斯披上外套,和麦克尼尔一同走进小巷,“你只管放心,我不会在这里处理真正的机密。对了,伯顿他们……” “他们肯定在巴基斯坦的某个角落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麦克尼尔在上次的行动中至少确认约书亚·米切尔目前位于东孟加拉,虽然他不能确定其他同伴的下落,但只要那些人能和伯顿取得联系,他起码不用担心有人和上个平行世界的斯塔弗罗斯一样倒霉地沦为船上的奴工或类似的身份,“起初他们也许会做出些和我们为敌的事,但等到我们各自摸清对方的处境后,这些误会就是可以避免的。” 巷子里没有乞丐也没有孟加拉人难民,只有几只跑出来觅食的老鼠。麦克尼尔厌恶地踩死了其中一只不幸地拦在他面前的老鼠,而后和斯塔弗罗斯一同进入一楼大门、往建筑内一探究竟。舒勒答应为斯塔弗罗斯等白袍大斋会成员提供住所和办公场所时预先警告过麦克尼尔,夏普敦公司的其他合作伙伴可能会居住在附近,因而斯塔弗罗斯明显还需要一个真正能用于处理团队相关事务的办公场所。 当然,麦克尼尔不打算继续麻烦舒勒,他有自己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楼上有声音。”斯塔弗罗斯抬起头看了看布满灰尘的走廊天花板,“看来有人先一步到此定居了。” “也许我们可以去拜访一下新邻居。”麦克尼尔见状,提议和建筑里的其他住户先打招呼,“只是以后你们在这里讨论些公务时要注意保密,夏普敦公司毕竟不处在我们的掌控之下。” “要是你们拥有那么大的势力,我们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如窃贼一般私下里做规划了。”斯塔弗罗斯小声说着,“到那时我们完全可以把自己的真实目的用一个规模更大、借口听上去更合理的公开方案掩盖过去。” 他们来到二楼,找到了声音的源头,并敲响了房门。一个戴着眼镜、有着东亚人面孔的青年从门口钻出,和同样愣住的麦克尼尔还有斯塔弗罗斯对视了许久。 “我就知道舒勒是故意的。”麦克尼尔憋了半天,还是没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问候,“但他早该和我们说清楚的,这样我就可以带着礼物来问候你了。” “你不如带几个难民当礼物,我会很高兴的。”岛田真司皮笑肉不笑地把两位老朋友迎入内,随手关上了屋门。屋子里的布置有些简陋,除了主要生活用品之外近乎称得上家徒四壁。“上个月,舒勒和我说起了动力装甲的事情。他在电话里——” “等等,你其实也在夏普敦公司工作?”麦克尼尔差一点从沙发上跳起来,“那你该早些来这里才对。” “我还没说完呢。直到上个月我才发现舒勒竟然是我的同事……主要是因为日本分公司(sej)在查询欧洲总部(see)资料的时候会遇到些阻碍。”岛田真司白了麦克尼尔一眼,又指了一下放在角落里的盒子,那意思是让战友们自行选择是喝茶还是喝咖啡,“……上个月舒勒和我联系的时候,他说动力机甲背后可能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他特地邀请我来印度一探究竟。” 麦克尼尔装模作样地夸奖了岛田真司几句,他又把斯塔弗罗斯的近况向岛田真司做了一下介绍,而后便迫不及待地向岛田真司询问动力装甲和最早的装甲猎兵强化作战服背后的猫腻。遗憾的是,岛田真司才刚刚开展工作,以至于他并不能向麦克尼尔提供什么具有参考价值的结论。 “再说,这个结论对你的任务应该没有什么帮助。”岛田真司回到餐桌旁,重新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热茶,“我虽然刚来此地,也知道孟加拉地区的状况日渐危急。别说是已经对今日的军事毫无影响的老式强化作战服,就算是动力装甲如果不成规模,也不能在这场危机中起到什么作用。” “你好像没明白我的想法,岛田。”麦克尼尔不紧不慢地向岛田真司解释起自己的理由,“我得想个办法避免我国……避免合众国在紧急关头不计一切代价地支援巴基斯坦。同时,这个理由又不能导致合众国因彻底失望而放任巴基斯坦被德国佬支持的印度打垮。” 岛田真司沉默了一阵,他一声不吭地喝着红茶,两只眼睛不断地在正襟危坐的麦克尼尔和已经开始打瞌睡的斯塔弗罗斯身上转来转去。 “这也是关乎人类文明的要务吗?”他迟疑地向麦克尼尔问道。 “说不准啊。印军和德军都有核弹,巴基斯坦人背后的英军和美军也有核弹。这中间只要发生一些小误会,结果就不堪设想。当年俄国佬取道墨西哥时,全世界都没料想到第三次世界大战会就此爆发……有这样的案例在先,我们不得不提高警惕。”麦克尼尔两手一摊,把选择权交给了岛田真司,“另外,装甲猎兵的事情也关乎被spd抹掉的nsdap历史……我们毕竟不想给德国人白白打工。” tbc? OR8A-EP2:三分时(3) or8a-ep2:三分时(3) “在下一个阶段,我们必须在东孟加拉取得一个或数个稳定的据点。这些据点应当分布在边境地带,以便我军向东孟加拉的自由战士们提供必要的补给和支援。”迈克尔·麦克尼尔对着地图指指点点,把上级的要求掺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告诉了那些仍在营地内训练的孟加拉人,“我素来知道你们受同胞的支持,但这种支持如果不能在军事行动中转化为我们一方的优势,它就和国际社会的同情还有声援一样只能充作谈资。” 在上次军事行动中生还的谢里夫·罗易等人受邀参加了讨论,这些两次死里逃生的孟加拉人游击队员比那些新加入队伍的同胞更熟悉在东孟加拉地区执行作战任务的困难。麦克尼尔开门见山地对他们说,通过频繁的袭击给巴基斯坦军队添堵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他们得在巴基斯坦人组织起强而有力的反击之前趁敌人不备再次杀回东孟加拉。德军计划在东孟加拉地区先进行试探性进攻,一旦这些孟加拉自由战士们在东孟加拉成功地扎根,德印联军将得以建立一支正规军同巴基斯坦军队抗衡、直到把美国人和英国人的盟友驱逐出孟加拉。 麦克尼尔觉得这个任务相当简单,孟加拉人只需要把目标从杀伤敌军有生力量转换为控制据点和地盘就行了。他兴致勃勃地邀请孟加拉人和他一同讨论计划细节,只要这些人表现得稍微积极一些,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组织一支队伍再度越境对巴基斯坦军队发起袭击、占领边境地带的城镇。到那时,德军和印军将给孟加拉人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而被孤立在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只能坐以待毙。 出乎他意料的是,孟加拉人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兴奋,谢里夫·罗易甚至面露难色。见此情景,麦克尼尔只得打消了速战速决的念头,他心平气和地向孟加拉人请教其中的缘故,并打定主意要在行动之前先和伯顿等人取得联系。 “先前的几次失败影响了同胞对我们的支持。”罗易如实向麦克尼尔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他提醒在场的其他人仔细回想出入东孟加拉过程中的所见所闻,“一个月之前我们返回孟加拉的时候,如果我们能趁机攻占一些重要设施、发表些激动人心的宣言,或许情况会有所不同……但我们没有那么做,而敌军的新一轮大规模镇压行动又严重地摧残了大家的信心。” “我已经说过了,当时我们没有撤退到吉大港或其他区域进行第二轮拉锯战的条件,因为我们在深入达卡的过程中不能确保路线安全。”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不想一鼓作气把问题解决,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别去议论上一次的失误了。单就下一次来说,只要是有助于行动的意见,你们可以随便提,哪怕要求过分一些也无所谓。” 孟加拉人交头接耳地议论了一阵,他们的态度让麦克尼尔很不满意。这些人竟然在他面前公然说起孟加拉语,摆明了是不打算让他听懂其中的内容。麦克尼尔暂时还没有学孟加拉语的打算,他实在分不清印度地区的这些【方言】,正如他起初分不清阿拉伯语和波斯语一样。 “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我们的要求恐怕不是您或者您的上级能满足的。”麦克尼尔的思维刚神游天外片刻,坐在他面前的孟加拉人已经结束了讨论并让罗易和麦克尼尔交涉,“在训练方面,你们是专家……但在我们的家园上执行作战任务时,除了总体战略之外的工作应该交给我们来负责。” “嗯,你觉得我们还不够专业?”麦克尼尔笑了,他很欣赏这些孟加拉人的胆识。倘若对方在他面前点头哈腰地示好,他倒要怀疑这些人的忠诚了。“我军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军队,几十年来鲜有败绩。如果我们在你们眼里也显得业余,那我简直没法从世界上找出更专业的团队了。” “你们当然足够专业,可你们不够了解孟加拉的情况。”罗易也像麦克尼尔一样指着地图,他画出了上次潜入达卡时的行动路线并对麦克尼尔说,要不是德国人和印度人提了那么多要求,他们本可以做些额外工作以便给撤退到吉大港创造条件,“到哪里获取资源、从什么地方撤退、和哪里的驻军事先联络……这些事,我们本来可以搞定,但你们根本不给我们自由发挥的机会。”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你了解至少一个严重动摇的巴基斯坦军作战单位?”麦克尼尔敏捷地从罗易的话中捕捉到了重点,“把情况向我具体描述一下,我们可以以此为由制定计划。” 然而罗易反而在麦克尼尔的催促之下变得腼腆起来,他语气急促地对麦克尼尔说,刚才的某些结论不是很严谨。麦克尼尔耐心地对罗易说,结论是否严谨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否及时地利用敌人的缺陷创造机会。 从孟加拉人的描述之中,麦克尼尔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他谢过了给他提供奇思妙想的孟加拉人,而后立即返回办公室并通知勤务人员把过去几个月以来参谋部对巴基斯坦军队在东孟加拉镇压情报的记录找出来供他仔细审阅。找资料的过程可以由他人代劳,而分析资料的工作只能由他本人完成。 虽然麦克尼尔很希望埃贡·舒勒或其他人能帮助他分析一部分记录,但私自对外泄露机密的代价不是他能承受的。于是,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开始逐条对比巴基斯坦军队镇压某地孟加拉人时所出动的部队番号。 “原来你在这里……他们说你好像有什么发现。”约阿希姆·汗推门而入,他一眼就看到麦克尼尔手忙脚乱地抄写着文件上的内容,“不用着急,重新渗透东孟加拉的作战行动至少在这个月结束之前还不会开始。” “长官,我有一些新的发现。”麦克尼尔把自己已经取得的结果递给了约阿希姆,“我们一直苦于无法在东孟加拉取得立足点,但如果我军能够成功地把一部分参加镇压的巴基斯坦军队策反并说服他们在关键时刻采取行动……东孟加拉就门户大开了。” 约阿希姆·汗看了一眼麦克尼尔整理的表格,上面记录了巴基斯坦军队在东孟加拉地区开始镇压以来的部队调动情况(以德军所获取的情报为准)。显而易见的是,巴基斯坦纵使部署了十万大军,仍不得不疲于奔命地调动其部队四处出击才能勉强压制住上亿的孟加拉人。这些作战单位之中或许藏着潜在的反叛者,但约阿希姆·汗一时间仍然未能看出其中的蹊跷。 “我们无法仅凭这些记录找出愿意追随我们的人。”约阿希姆·汗还是放弃了,他实在跟不上麦克尼尔的思路,“也许我们需要的会是一个间谍网络……国家安全总署的人对此应该有些心得。” “事情也没那么复杂,长官。”麦克尼尔从桌上抄起一根红色圆珠笔,在其中几个部队番号上画了圆圈,“就拿这几支部队为例,这些营的团级征兵番号隶属于东孟加拉而不是西巴基斯坦,它们在执行镇压任务的过程中始终受到其他番号属于西巴基斯坦的作战单位的严密监视。” 这是麦克尼尔断定有一些巴基斯坦作战单位不受信任的根本原因。事实上,团的概念在沿用了英军传统的巴基斯坦军队和已经效仿德军的印军之间有着不小的差别。对于德军和印军来讲,团只是指挥链条中的一个作战单位名词,但对于巴基斯坦军队而言则象征着构成旅和师的营的【出身】。基于自己对美军和英军的深入了解,迈克尔·麦克尼尔很快发现那些名誉团番号属于东孟加拉地区的巴基斯坦军队各营在执行任务时永远被2个以上的西巴基斯坦作战单位监视着,而且巴基斯坦军队从未让两个有着东孟加拉团番号的作战单位在同一地点执行任务。 尽管那些反抗意志最坚定的军官和士兵在巴基斯坦军队采取行动时已经叛逃,基于从众心理和其他一些理由而留在巴基斯坦军队的孟加拉人还有那些虽不是孟加拉人但俨然心向孟加拉的家伙对于巴基斯坦而言仍然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与此同时,印度的封锁使得西巴基斯坦对东孟加拉方面的支援变得尤为困难,因而巴基斯坦不敢鲁莽地将所有东孟加拉团单位列为敌人或将之解散。 他们采用了一种折中办法:一面令这些名义上仍是巴基斯坦军队一部分的作战单位镇压孟加拉人,一面用更多的军队监视它们以防其叛变。或许这是巴基斯坦部署在东孟加拉的十万大军效率低下的另一个原因,但即便没有这些内耗因素,巴基斯坦军队仍无望恢复东孟加拉的正常秩序——从他们对着孟加拉人大开杀戒的那一天算起,他们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保持着表面和气的理想状态中了。 “……这些主要由孟加拉人组成或团番号归属于东孟加拉的作战单位,目前受到巴基斯坦军队的敌视。”麦克尼尔既要说服长官,也要说服自己。因此,他更愿意将自己这番话定义为猜测而非确定的结论,罗易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由于我军和盟友的持续封锁,敌人贸然清除这些作战单位将导致巴基斯坦军队失去对东孟加拉的控制权。随着东孟加拉各地抵抗加剧,敌人会在利用这些孟加拉人部队的同时把他们信得过的部队撤退到达卡等大城市。” “我明白了。他们不能把这些人铲除,因为那样一来他们的剩余兵力就不够压制东孟加拉了;此外,他们又不会放心地允许这些部队防守最关键的重要城市。”约阿希姆·汗心领神会,他猛然间发觉自己过去竟然忽略了这一点。不,这其实怪不得他,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巴基斯坦军队的行动、所有人的头脑都在考虑如何应对巴基斯坦军队的主动进攻时,镇压部队的组成反而无人在乎了。 但这仍然只是一个很不完善的初步结论,麦克尼尔需要再多搜集一些情报才能确认自己的观点。放眼望去,他理论上能在巴基斯坦动用的唯一情报人员就是目前下落不明的伯顿,只要他能够顺利地和伯顿取得联系,东孟加拉地区的所谓内部情报很快就会落入他手中。 算来算去,也只有兼职从事各种边境地带非法交易的斯塔弗罗斯能助他一臂之力了。这是麦克尼尔放任斯塔弗罗斯在西孟加拉带领那些穿着白袍的奇怪信徒从孟加拉人当中吸收信众的主要原因之一,他盼着斯塔弗罗斯搭建起的平行情报网络能尽快发挥作用。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眼下是该斯塔弗罗斯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当前,我们要尽快和伯顿取得联系。如果他在巴基斯坦已经取得了足以支持团队自由运作的的资源,我们的行动也会更顺利一些。”比起这个,麦克尼尔更担心的是伯顿的行动无意中对他们造成阻碍,这些小误会可能在日后形成重大隐患,“最近一段时间我猜测巴基斯坦军队当中的一些漏洞说不定就是他制造的,但我还拿不到足够的证据。一定要确认这一点……以后我们可以利用这些漏洞做些保险措施。”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最近和岛田真司成了邻居,后者忙于分析第一代装甲猎兵强化作战服的原理。刚接手工作不久的岛田真司仍无头绪,但他在印度生活时至少不用因日本输给了德国的屈辱历史而感到遗憾了。麦克尼尔的新要求传到斯塔弗罗斯的耳朵里时,头发又掉了不少的希腊人不慌不忙地对岛田真司解释说,他已经大概锁定了彼得·伯顿一行人在巴基斯坦的活跃地点。 正如麦克尼尔所言,巴基斯坦军队在东孟加拉暴露出的一系列弱点和彼得·伯顿的暗箱操作脱不了关系。同样对这一结论深信不疑的斯塔弗罗斯早在上个月便着手调查东孟加拉地区的可疑情报,并发现有些本该落入巴基斯坦军队之手的产业莫名其妙地被外资收购。顺着这些线索,他找到了几个看上去各不相同但却有着惊人共性的身份——那一定是伯顿的伪装。 “如果这些情报属实,伯顿目前正在巴基斯坦收购沥青矿,同时他还在买通巴基斯坦的军官为边境地带的灰色交易开绿灯。”斯塔弗罗斯坐在沙发上抽着烟,他为自己所服务的【宗教】不压制信徒的任何需求而窃喜。在白袍大斋会当中,只要不危害教友,所有的需求都是合理的、都是值得赞颂的,或许彼得·伯顿更适合这样的宗教。“和他合作的是疑似有英国官方机构背景的另一个商人……在巴基斯坦倒也有些产业。” “你的情报搜集能力让我惊讶,但更让我惊讶的是这一切是通过你那什么穿白衣服的宗教完成的。在我看来,宗教的威力有时候能胜过心灵控制。”岛田真司手忙脚乱地把身上的强化作战服卸下,他虽是浑身上下有着一身健硕肌肉的壮士,却仍然无法穿着这件强化作战服自由行动,这使得他不由得怀疑当年德国人究竟找了些什么出类拔萃的当代斯巴达人充当装甲猎兵,“一些研究案例证实被心灵控制的当事人有时候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意志受到他人支配,而宗教的信徒却永远自认为他们所做的一切纯属自愿。” “相信我,【白袍大斋会】是一个很温和的组织。”斯塔弗罗斯放下手中的报告,看了一眼差点跌倒在地的岛田真司,“他们有很多诉求,而且也有不小的野心,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你完全可以把现在的白袍大斋会看作由一群幸福的享乐主义者组成的俱乐部。” “表象说明不了什么。有机会的话,把你们那位【上师】讲道的录像给我看看。”岛田真司满不在乎地随口提了一句,他本人不信仰任何宗教,因而他只觉得白袍大斋会和nod兄弟会一样是假借宗教之名招摇撞骗、无恶不作的犯罪组织,“……你刚才说,伯顿在收购沥青矿?奇怪,他不像是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人。” 秃顶的希腊人疑惑地看了岛田真司一眼,没有说话。 迈克尔·麦克尼尔先前也尝试过寻找其他同伴的下落,他的计划因他的大部分行动都在德军关注之下而搁浅。不像麦克尼尔那样需要时刻应付德军监视的斯塔弗罗斯相对而言更自由一些,然而寻找伯顿等人的踪迹仍然是一项劳神费力的工作。迄今为止,斯塔弗罗斯无法确定其余人员的下落,但他必须及时采取行动了。 从加尔各答市区这栋不起眼的房屋出发,一条条命令沿着由身穿白衣的各色信徒组成的网络从西孟加拉传递到东孟加拉。多亏了那些涌入印度的孟加拉人难民,斯塔弗罗斯浑水摸鱼的成功概率提高了许多。 情报在传递到东孟加拉的过程中会遇到许多阻碍,有时候真正影响安全的不是巴基斯坦人而是理论上仍是印度人盟友的德国人。这是斯塔弗罗斯来到西孟加拉后把难民群体当做最大的一笔财富的原因,他看准了这些不讨人喜欢的难民会成为滋生阴影的温床。昔日的敌人用来对付他的方式,他也要学到手才行。 生活在印度的白衣人们固然能够自由自在地行动并向着周边居民传教,他们在巴基斯坦的那些教友大概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试图用严格的教法管理一切的巴基斯坦没有容忍此等异端邪说存活下去的兴趣,因而白袍大斋会的信徒只得在东孟加拉保持低调。当然,他们完全有能力同时扮演好两种身份:白色的衣服同样在巴基斯坦有着特殊意义,而西巴基斯坦方面总不能因噎废食地禁止平民穿白色服装。 消息一传到东孟加拉,白袍大斋会的信徒们便混入了先知穆罕默德的追随者们之中。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巴基斯坦军队设立的封锁线,向着东孟加拉的核心地带挺进。这些人的旅程并不十分顺利,那些孟加拉人开始到处破坏公路和铁路、削弱达卡和吉大港的巴基斯坦军队对东孟加拉各地的控制力。于是,决心不辱使命的信众们只得跋山涉水、用自己的双脚丈量东孟加拉的土地。 但他们终究没有把旅程全部走完的必要。彼得·伯顿利用人们的贪婪构筑的网络恰到好处地发挥了作用,并使得他和他的盟友们以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取得了联系。3月16日这天上午,视察工地后打算返回住处的伯顿接到了卡萨德的通知,后者邀请他到附近的寺庙中一叙。猜想刚到巴基斯坦不久的卡萨德可能同约书亚·米切尔产生了些矛盾的伯顿当即临时更改了行程,他有义务维持住队伍内部的团结。 “我实在是不相信他们会私下做这种生意。”到寺庙内和卡萨德碰头的伯顿从卡萨德口中得知原来是有人借助这些寺庙做中转站要给他送些礼物,不由得大失所望,同时他也再次降低了对那些看似虔诚的教士们的评价,“但一想地下赌场和地下酒馆遍地都是,倒也正常。” “你还是先看看礼物。”包着头巾的卡萨德和伯顿一同在围墙内散步,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奇怪的笑容,“有那么多人想要讨好你、盼着你的生意可以让他们找到人生的转机。” “那也要看送礼的人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没有能力的人,侥幸跳上更高的位置反而是灾难。”伯顿说着,打开了来自印度的包裹。里面没有他想象中的贵重物品或是什么能拿去要挟他人的证据,只有一幅十分抽象的简笔画。感到有些奇怪的伯顿又接连打开了其他几个包裹,结果见到了类似的礼物。“……麦克尼尔也学会开玩笑了,实在令人感慨。” “他们选择了一种低效的方式和我们取得联系。”卡萨德把双手交叉着放进长袍的衣袖里,“希望他们在这之后能提高些效率。你看,这些甚至不能把人逗笑的东西没有为我们提供任何必要的情报。” 伯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这些东西是什么人送来的?”他转向卡萨德,“这里的讲经人应该清楚。” “是隔壁印度一个奇怪的新宗教的信徒们……他们最近在西孟加拉十分活跃。”卡萨德不假思索地答道,“本来呢,这些人该在巴基斯坦被斩尽杀绝的,可惜某些自作聪明的将军反而使得某些教士产生了逆反心理。” “给你三天时间把他们在西孟加拉的组织情况调查清楚,为以后联络做准备。理由呢,就说是商业合作。”伯顿点了点头,他大概已经猜到其余同伴的下落了,“还好我们之前没有发生冲突,唉。” tbc? OR8A-EP2:三分时(4) or8a-ep2:三分时(4)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舒勒。”岛田真司玩味地看着聚精会神地操控着遥控车的舒勒,他头一次见到舒勒放下研究工作、真正进行些和工作全然无关的娱乐,“既然你已经决定放松一阵子了,不妨尝试一下麻将——” 埃贡·舒勒看了看满面春风的日本学者,径直上前几步,把手中的遥控器塞给了岛田真司。一头雾水的岛田真司不知舒勒的用意,他试着操控这辆生产厂家不明的遥控车向前行驶,但玩具车却在接近墙壁时再也无法向前挪动半步了。 起了好奇心的日本学者看了看返回沙发上读报纸的舒勒,又控制着遥控车在房间内行驶着,这次他试图让遥控车向着办公桌的桌腿撞去,但遥控车却在即将撞击桌腿时诡异地拐了个弯、绕过了桌腿并迅速转回了原方向上。见此情景,岛田真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把遥控器丢在桌子上,来到舒勒面前,小声说道: “你打算给夏普敦的机甲装上些新的玩具?是个好主意,德军也会很满意的。” “虽然现在说这种话为时过早,夏普敦公司开发的这种机甲……它未来最大的用途不会是在战场上。”埃贡·舒勒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抑扬顿挫,他的声音和电子合成音一样平稳,“所以,我想现在做好两方面的准备。” “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东京都市圈扩建计划可能会用得上类似的武装机器人。不,它们不必拥有武装,到时候德国人可以开发一些更灵活的工程机器人。”岛田真司不怎么想提起在德国人的保护之下瑟瑟发抖的【祖国】,他直到现在也没能找到一个令他相当满意的日本,“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如果你现在能够让这种机甲在渗透东孟加拉的过程中发挥更大的作用,我们就能离真相更接近一步。” 舒勒的鼻腔里挤出一声听起来有些危险的鼻息,“真相?什么才是真相,岛田?我想你对此应该深有体会……真理是存在的,真相是不存在的。” 岛田真司没有反驳,他因自己不能在舒勒面前拿出研究成果而气恼。舒勒来拜访他时,自然是希望岛田真司能够找出装甲猎兵使用动力装甲之前所装备的强化作战服背后的秘密,它或许和德国的过去有一定的联系,而那些已经被spd还有国防军深埋的过去又决定了今日的德国、决定了德国的对手与它博弈的方式。相比之下,发生在印度地区的一系列纠葛只是三大势力卷起的风暴中又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罢了。 但岛田真司几乎拿不出什么成果。他直言不讳地对舒勒说,德军所使用的第一代强化作战服根本不是正常人能使用的。 “我比你要强壮得多,这一点你也承认。”岛田真司叹了一口气,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状似骑兵甲胄的黑色强化作战服,这套老古董是麦克尼尔和舒勒花了不少心思才搞来的,“可这东西压在我身上就像泰山一样,哪怕只向外走出几步都是煎熬。” “泰山又不在你们日本境内。”舒勒瞪了他一眼,“麦克尼尔也说他没有办法在穿上这设备后自由行动……这套装备恐怕算得上是全球几大未解之谜之一了。既然没人能正常使用它,当年的德军又是怎么用它和俄国人作战的呢?” “你可以试着采访一下在世的退伍装甲猎兵嘛。”岛田真司循循善诱地说道,“他们总该知道真相。” “麦克尼尔已经建议过了,但我们找不到在世的退伍装甲猎兵——字面意义上。”埃贡·舒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从巴西进口的咖啡果然不错,他多少有些理解圣保罗寡头们的心态了。“从全世界范围内来看,德国及其盟友的装甲猎兵部队或用于对内镇压的机动警察部队成员非正常死亡的概率高得吓人。安全地退休并活到老年,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奢侈。” “而公众也不会在乎一群活着的时候比起守护神更像是妖魔鬼怪的家伙。”岛田真司若有所思,他方才还觉得自己下结论的时机过早了,如今看来事情的关键在装甲猎兵部队的历史上。 纵观这个平行世界的可考历史,德国掩盖自身不光彩过去的本事高超得令人惊讶。nsdap带来的一系列惨剧已经被埋葬在了历史的尘埃中,如今的德国俨然成为了将全世界从过去的殖民时代和险些到来的激进思潮中拯救出来的救世主,而且他们也不介意在和合众国还有俄国对峙时强调自身才是人类文明的守护者。虽然舒勒不太想刻意说些尖刻的话,他并不看好在德国及其势力范围内寻找线索的尝试。 但或许还有另一些例外值得参考。那些试图模仿着德国人打造装甲猎兵部队的国家往往要用落后一两代甚至更多的技术去组建新部队,有时舒勒也会嘲笑印军和巴基斯坦军队在这方面的不足之处称得上是伯仲之间。既然在德国控制区内很可能找不到真实记录,到德国影响不到的外国去寻找装甲猎兵部队早期技术支持资料的线索或许还有希望。 最终,他们还要依靠麦克尼尔等人的努力。 埃贡·舒勒的执行力和决心都远在常人之上,当他在和岛田真司的讨论中得出了必须要到德国势力范围之外(比如巴基斯坦)去寻找线索时,他便决定把消息立刻转告给麦克尼尔。同时,他又要岛田真司把计划转告给斯塔弗罗斯,让那个成了某个民间宗教组织头子的希腊人尽快渗透东孟加拉。 斯塔弗罗斯却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这个希腊人借助一群看上去只想及时行乐的【信徒】们完成了战友们托付给他的艰巨任务,而且效果看上去还不错。在他的情报网络中,流离失所的孟加拉人占有重要分量,而且斯塔弗罗斯并不是很介意其他人利用同一群人传递情报。即便孟加拉地区的局势恢复正常,它带来的一系列恶劣影响也将持续很长时间。 通过难民和边境犯罪团伙搭建起来的情报网络的另一处终端位于东孟加拉境内的寺庙中,这个出人意料的安排仍然能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迷惑敌人的视线。在斯塔弗罗斯说服信徒们将那份不怎么值钱的礼物送到东孟加拉后,确认了伯顿藏身之处的希腊人开始更频繁地用其他方式明里暗里向伯顿传递情报,而且他敢打赌德国或印度的监听人员绝对无法从那些电报或电话中窃听到什么值得关注的重要内容。 况且,卡萨德也会尽心尽力地为他们提供必要的保障。 “……调查装甲猎兵或类似职能作战人员所使用的强化作战服的原理……”卡萨德轻而易举地从看似混乱但又较为通顺的文字中提取出了自己所需的内容,然而内容本身反而令他一头雾水,“这和我们当前的行动似乎没有太大关系。” “不要在这些事上浪费时间。”尼克·西摩尔·帕克听了,也主张无视来自印度方面同伴的要求,“他们很可能因为我们之前无意中妨碍了他们的行动而不满,这说不定是他们的玩笑。” “好了,伙计们,麦克尼尔不会做这种事。”彼得·伯顿连忙阻止了同伴们的争论,“他们不会无缘无故传来这些消息,这背后肯定还有其他原因。卡萨德,你平时搜集的情报比较多,你先说说。” 卡萨德一声不吭地在纸上写了一长串阿拉伯语,看得帕克只觉头疼。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帕克生前就不喜欢这些歪歪扭扭的文字,更别说去学这门外语了。此刻卡萨德偏要用阿拉伯语和伯顿交流,无疑是对他的漠视。不想让老长官难堪的帕克于是咳嗽了两声,但伯顿并没有理睬他的迹象。 “原来如此,我之前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片刻过后,伯顿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过,以德国当年在装甲猎兵项目上投入的资源而言,我不相信巴基斯坦人有能力独自完成它。” “所以,我们的调查重点应该是巴基斯坦境内的……”卡萨德说到这里,顿觉不妥,“……重点应该是外国机构,至于巴基斯坦军队则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们也许很快就会被引出来的。”伯顿自信地对着同伴们笑了笑,他的乐观总能将团队中的沮丧和悲观一扫而空,“我们手中还有些筹码,得妥善地运用。” 他打算就这一问题和约书亚·米切尔做些更详细的讨论,后者在巴基斯坦的准军事部队——游骑兵——之中以外国志愿者身份服役,或许能了解些内情。打算到第二天早上再另想办法把米切尔找出来的伯顿很不巧地在凌晨被电话吵醒了,电话另一头那个有些急迫又带着些高傲的声音说,自己有笔生意要同伯顿谈谈。 一头雾水的彼得·伯顿只好驱车前往达卡市内一栋受到巴基斯坦士兵们严密保护的大厦内同对方磋商,他惊讶地发现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也在场。不多时,几名巴基斯坦文官和军官抵达了现场,并邀请他们到会议室里详谈合作事宜。 “阿克图尔斯爵士,伯顿先生,你们也看到巴基斯坦东部地区处于万分危急之中。”为首的那名巴基斯坦军官很客气地开口了,他先是阐述了巴基斯坦的稳定对于外国商人开展商业活动的重要性,而后委婉地请求伯顿和蒙斯克予以必要的配合,“敌人正在对我们进行封锁,眼下我们能够利用的也只有东部地区的本土资源。为了将来的长远利益考虑,请二位……” 站在一旁穿着西服的文官适时地给伯顿和蒙斯克分别送上了一份文件,里面列有巴基斯坦方面开出的条件。主持会谈的军官接着劝说道,按东孟加拉地区目前的局势,继续在此大肆收购孟加拉商人的产业是无利可图的。 “你们的善意,我感受到了。”伯顿看了几眼,和身旁的蒙斯克交换了眼神,“但这种打发乞丐的条件实在令人无法接受。” “既然你们自称是在做交易,就应该遵守行业内的相关规定还有法律。”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旁若无人地点燃了一根雪茄,这使得刚要点烟的伯顿犹豫了一阵,“我们拿到这些矿产的过程是完全合法的,你们也不能例外。” 会议室内的气氛有些尴尬,脸上还挂着笑容的巴基斯坦军官们面面相觑,而后将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为首的长官。他们没指望轻易地从这些守财奴手里夺回产业,但对方如此不给面子却同样是意料之外。那主持会议的军官则和同行的文官们交谈了几句,想从更擅长以温和手段解决问题的同僚们身上获得些好用的策略。 “泰勒先生,我们正是在用合法的手段处理问题。”过了片刻,那军官缓缓开口了,“如果你们不想接受我们的诚意,我们自有其他办法。” “您的笑话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天大的笑话。”伯顿忍不住笑了,“那就是德国佬的忠诚盟友伊朗变成自由世界一员的过程……听说当时伊朗人的首相悍然收购了大量德资企业控制下的油田,这才使得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都坚定地和德国人结盟的伊朗最终不得不倒向我们自由世界。”说到这里,他脸上嘲讽的表情绽放得更热烈了,“可惜啊,这次德国人已经有印度了。” “你——” 伫立在一旁的文官们忙不迭地劝军官们保持冷静,他们可不想看到会议室内上演全武行。气定神闲地等待着巴基斯坦人开出新条件的伯顿不经意间看到蒙斯克低头在纸上写着些什么,不想浪费时间的他也随即效仿行事。刚才还保持着礼貌的军官们各个愤愤不平,唯一使得他们克制的是在场文官们的态度还有伯顿和蒙斯克的身份。 过了几分钟,军官们在文官的要求下暂时离场,一名戴着眼镜的文官接替只会用子弹和刺刀解决问题的军人们主持着会谈。 “工业生产部的穆斯塔法司长和我说过你们的事情了。”这位态度比刚才的军官们还要温和些的文官首先表明自己没有敲诈伯顿等人的意图,“军方逼迫得紧,请你们理解。刚才的条件……确实很不合适,但那些万恶的孟加拉人最近频繁地在附近破坏我们的基础设施,许多公路已经瘫痪。不把交通网络重建的话,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失去对东巴基斯坦的控制权。” “我也理解。”伯顿和蒙斯克不约而同地拿出了一份新的协议书,他们刚刚把巴基斯坦人提出的条件修改了一下,“没人会希望这里失去秩序,先生。我们可以为你们低价提供更多资源,如果你们觉得价钱不合适的话还可以再降一下。但是,假如你们执意要把这些矿产从我们手中夺走……”重新叼上了雪茄的伯顿吐出了一个烟圈,“以后就请做好孤军奋战的准备。” “在巴基斯坦各地,有成千上万的工人到我的矿井之中工作。”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直视着对面的文官,此刻他和伯顿完全成了同一条战线上的战友,“他们拼命地努力工作,期盼着自己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如果能为巴基斯坦的明天再贡献一份力量,那就再好不过了。当然,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意外会让他们丢掉工作、失去对人生的掌控力,有数万个家庭也会在这风暴中支离破碎,而需要为此负责的是你们。” “唉,这让我很难办啊。”那文官连连苦笑着摆手,“你们的要求,我当然在考虑,可是军队在我们巴基斯坦才是真正管事的组织。他们或许不敢杀你们,可……” 想起在数次兵变中被军人审判后处决或当场击毙的巴基斯坦政要们,两个外国商人顿时哑火了。 伯顿表情严肃地示意对方先暂停发言,他要和蒙斯克认真地讨论一下对策。凭着美利坚合众国和英国的特殊地位,他们二人保住性命乃至保住产业应该不难,难的是如何同时保住巴基斯坦内部那些既有能力又能审时度势的潜在合作伙伴。频繁地夺取权力并试图随心所欲地改造国家的军人不值得信任,那些家伙往往一朝权在手便背弃鼎力支持他们的合众国还有自由世界。 “还是给他们让出点利益。”伯顿小声说着,“不然,我也说不准这些家伙会做些什么。” 尽管多少有些不同看法,两人还是就快速达成妥协方案一事形成了共同意见。随后,他们就细节问题又和巴基斯坦文官们进行了协商,在初步达成一致后终于重新开始了谈判。双方的唇枪舌剑持续了一上午,在此期间外面频繁传来的枪声把包括巴基斯坦军官们在内的参会人员惊得手忙脚乱。直到中午过后,担心事情有变的巴基斯坦军官们才有松口的迹象,他们很不情愿地答应了两个外国商人的新条件,并邀请他们在此地用餐。 “他们甚至没有办法让枪声从达卡消失。”来到餐厅吃饭的伯顿不满地抱怨着,“这艘船说不定也要沉了。” “而灰烬之中有时会诞生出凤凰来。”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早就在伯顿面前暴露了他是个老烟鬼的本质,这个不怎么健康的爱好变相中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他们的贪婪暴露无疑,这些军人不会满足于低价购进产品进行加工和持有股份的。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会继续侵吞我们的合法财产。” 伯顿用叉子使劲地搅合着蔬菜沙拉,提醒蒙斯克他们还在巴基斯坦人的地盘上,“生意还是能做下去的,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为了维持市场而做些牺牲。” 他们今日的强硬态度可能导致巴基斯坦人更加相信这些沥青矿中藏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巴基斯坦人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伯顿打算利用供货的机会查清巴基斯坦军队还有与其合作的其他外国组织设立在东孟加拉各地的机构,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帮助麦克尼尔调查巴基斯坦游骑兵部队或其他使用动力装甲的部队当初使用强化作战服时的细节。 “对了,其实我还有另一个想法。”伯顿谨慎地向蒙斯克提议往印度方面大举拓展业务,这样即便巴基斯坦方面出现意外,他们也可以及时地止损,“……您在刚果还有几个非洲国家打过仗,应该比我更熟悉那里的承包商业务。眼下印度东北地区受俄国人支持的叛军明目张胆地往巴基斯坦渗透,这威胁对于双方来说是相同的,对我们来说也是如此。”他喝了一口汤,继续谈着他的构想,“总之我是不会允许一群梦想着把一切财产充公的家伙在这里胡来的……要不是这次的难民危机,他们根本没机会渗透进来。” “你的兴趣还挺广泛的。”蒙斯克笑着说道。 “确实如此。”伯顿不慌不忙地继续向蒙斯克推销他的想法,他得确保对方能按照自己规划好的路线做些有益于团队的事情,“人哪……自己就不可以预料将来的事情。你看,我起先只想做些简单的生意,但一旦进了这一行,想出来就难了。” “大家都一样。”蒙斯克点了点头,“我呢,起先最大的理想是去多开拓些矿产……”说到这里,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也许是因为饭菜的味道不对劲,“……你刚才说的问题,我们一时难以应付。若想降低它的危害,倒也不难。” 蒙斯克的表态引起了伯顿的兴趣,后者连忙向蒙斯克讨教对付那些来无影去无踪、在到处杀人放火的同时又总能因在恰当的时机得到贫民的支持而起死回生的叛军的办法。平心而论,这支叛军的危害并不强,他们也不过是偶尔制造几起爆炸案、杀死几个印度官员或士兵罢了,真正让他们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大敌的反而是公民们的广泛恐慌。 即便如此,仍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加入他们,着实令伯顿遗憾。 伯顿返回住处的时候是傍晚时分,他约米切尔晚上和他见面,两人还要分析一下和装甲猎兵强化作战服相关的情报。不过,约书亚·米切尔还是来晚了,准确地说他临时加班了一段时间——和叛军相关的情报导致他不得不多忙碌一阵。 “我就怕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斗到最后让这群准nod兄弟会信徒捡了便宜。”米切尔忧心忡忡地向伯顿请教铲除叛军地下情报网络组织的办法,“听说他们在印度也有类似的情报网……那我们总得把我们这边的先解决掉。” “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也许得先征求麦克尼尔同意。”彼得·伯顿露出了满口大白牙,“……想办法让叛军和孟加拉人搅在一起,只要让外界相信他们之间存在合作关系就好。” tbc? OR8A-EP2:三分时(5) or8a-ep2:三分时(5) “目前,建立孟加拉军队的各项工作正有序地进行着,我们预计将在未来4个月之内建立孟加拉海军和空军,以便让我们的盟友能够同巴基斯坦人还有他们背后的美国人、英国人。”迈克尔·麦克尼尔打着哈欠,向参谋部和参谋连的同僚们汇报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进展还有上级的最新安排,他们的任务只会伴随着孟加拉人的逐步强大而变得更加繁重,“祖国将指导巴基斯坦人建立军队的光荣任务交给了我们,我部需要在上半年建立至少3个能够渗透到东孟加拉地区持续作战的孟加拉军战斗单位……” “没有援军吗?”约阿希姆·汗随口问了一句,“这种重大任务需要驻印部队总司令部监督。” “我们的老将军有不同看法,他认为由我们的部队来独自照看这些孟加拉人就足够了。”坐在屋子里的另一个参谋冲着同伴们笑了笑,“他说,这群孟加拉人当中那些离开了巴基斯坦军队的人所拥有的最高级别不过是上校,因而我们没必要让更多部队参与到此事中。” “恐怕这并不是巴赫将军自己的看法。”麦克尼尔轻声说了一句,他在众人对他这句话产生危险的兴趣之前及时地转移了话题,“……总之,我们需要在东北地区建立规模相当的孟加拉正规军和辅助部队,有关具体工作的细节将在今天下午的会议上由洛赫中校做具体布置。长官,您看——” 约阿希姆·汗接过麦克尼尔手里的指挥棒,他向着参谋连的几名军官分摊了一些任务,那都是些同孟加拉人的训练工作还有物资筹备工作相关的具体事务。他们需要控制好干涉孟加拉局势的力度,并且竭力维持印军和他们之间的友好关系。稍有不慎,盟友间产生的裂痕便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带来无比严重的后果。 孟加拉人终究是靠着外国的援助才能和部署在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坚持作战的,而两个不同的外国盟友使得他们所面临的情况更为复杂。印度人自不必说,那位上次冒着生命危险去巴基斯坦宣传要让整个印度地区重新统一起来的元首即便遭受刺杀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初衷;至于德国人,他们还要居于印度人之上,而且他们的态度比印度人的态度更加重要。 但这并不意味着孟加拉人的两个重要盟友可以随心所欲地行事。事实上,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德军和印军瞒着对方而私下建立孟加拉人武装的尝试多得数不胜数,目前为众人所熟知的建立孟加拉正规军的方案只不过是听上去最可靠而且最不容易引起反感的罢了。有些谣言称,孟加拉人的盟友们企图借助这个机会建立多支能够绕过法律限制、只听命于某几个人的部队,这些流言已经严重地影响了德、印还有孟加拉三方之间的互信。 “上个月还说要控制规模、避免主动引来规模更大的冲突,现在却迫不及待地要建立孟加拉军队。”会议结束后,约阿希姆·汗和麦克尼尔并排走出会议室,他们打算到外面去散步,顺便参观一下孟加拉人训练时的壮观场面,“这不像是为了争取选票而做出的妥协……又或者最高统帅部另有计划。” “或许他们害怕局面的主导权从我们手中溜走。”麦克尼尔抱着一摞文件,他其实宁愿去训练场或者外出执勤,“因为叛军的危害并不只是表面上的这些。” “这种话已有许多人说过许多遍了。”约阿希姆的视线飘忽不定,但他还不至于忘记自己此刻的职责,“然而那些除了杀人放火之外带不来什么新改变的家伙也只能躲在山区里玩捉迷藏而已,他们所称的奋战更像是自我感动。” “过去是这样,而最近的一连串危机为他们提供了新的机遇。”麦克尼尔忧心忡忡地说着,他禁不住去想涌入印度东北地区成千上万的难民,“此外,孟加拉人对我们的行为也有所不满。最近一段时间,我已经多次听到有参加训练的孟加拉人私下里发表些对我国还有印度不友好的言论。他们只是因为现在还需要我们的保护才保持着对我们的尊重,如果他们稍微获得些自主权,情况或许会完全不同。” 德籍印度裔军官听了,停下脚步,小声对着麦克尼尔说道: “他们真的会……投奔俄国人吗?俄国人离他们很远,也无法给他们提供什么支持。” “我不清楚,但俄国人显然在为叛军提供支援。”麦克尼尔一板一眼地回答着,他平静地将内心的想法直白地向长官表述,“孟加拉人在为他们的自由而战、为他们的未来而战、为他们免于美国佬和英国佬的走狗的殖民而战,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时常怀有对驱逐了旧主却迎来新殖民者的错误选择的担忧。这种担忧会在合作规模扩大的过程中不断增强,只要我们试图插手他们的具体事务,他们便会怀疑我们的真实动机。” “没必要。唉,他们眼下还在被巴基斯坦人奴役着,却要担心未来的事情。”约阿希姆·汗叹了一口气,“我们如果真的要那么做,早就动手了,轮不到他们胡思乱想。” 麦克尼尔没有反驳,他知道许多种用更加体面的方式夺取资源和权力的办法。平心而论,他不觉得那些手段是错误的,只要目的正确,在此期间的额外损伤可以忽略不计。具体到孟加拉人的问题上,能够既让孟加拉人获得自由又能使其盟友收获足够利益的方案当然是最好的,不过事情的发展往往并不尽如人意。尽管东孟加拉周边地区频繁地发生武装冲突,卷入冲突的各方迄今为止还没有做好打响一场全面战争的准备。 基地中的孟加拉人规模没有明显增长,这可能是由于负责招收孟加拉人的德军军官做了些严格的限制。他们不缺人,缺的是合格的战士、有坚定信念的士兵,把面黄肌瘦的家伙塞到军队里毫无意义。一些原先在巴基斯坦军队服役的军官也来到了德军第9空降师的基地中在他们的德国同行指导下训练部队,他们在各方面的参照标准都与德军等同。 在所有的训练项目中,和驻扎在主要城市还有部分中小城镇里的巴基斯坦装甲猎兵——这统称背后包含着游骑兵部队和其他一连串使用动力装甲的准军事部队——进行残酷对抗的模拟训练是重中之重。上一次孟加拉人游击队员虽然杀进了达卡,却在敌人的猛烈反扑之下迅速败退。若不是当时渗透抵达现场支援的麦克尼尔当机立断让队伍撤离,他们恐怕没法活着看到印度的太阳。那次声势浩大但收效甚微的袭击结束后,德军加大了孟加拉人士兵的训练量,同时也要求第9装甲猎兵营用更加严格的标准对待这些盟友。 有些要求即便在麦克尼尔看来也过高了。即便不谈装甲猎兵的种种武器,仅装甲猎兵的防御能力就使得缺乏重武器的作战单位很难对付他们,一个全副武装的装甲猎兵有时候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几十个缺少防护装备和有效武器的对手。每每自称能单手对付一个排甚至一个连的敌人的尼克·西摩尔·帕克肯定会很喜欢装甲猎兵,可惜目前麦克尼尔没法随时和对方取得联系,不然他也不介意以此开个玩笑。 从训练场附近的塔楼向场地中眺望,那些还在拼搏着的德军士兵和孟加拉人士兵们的身影映入了麦克尼尔眼中。他举起望远镜,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站在铁丝网外面发号施令的施密特中校,但还没有捕捉到谢里夫·罗易的踪迹。那个既有斗志又有头脑的孟加拉人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许罗易可以在未来的孟加拉军队中担任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指挥职务。 “他们有了不少进步。”麦克尼尔放下望远镜,欣慰地对着围绕在那栋烂尾楼附近的孟加拉人指指点点,“起先他们见了装甲猎兵就吓得失去抵抗力,后来又完全不考虑实际情况而只顾向前冲锋……上一次的失败和他们过分执着于那些本就不现实的战果有一定关系。哎,这回他们变得灵活多了,我已经很久没看到我军的装甲猎兵部队拿出对付同等水平的敌人的态度去参加这种业余训练了。” “装甲猎兵称得上是我军最精锐的部队之一,能和他们在训练中打成平手的孟加拉人或许可以更好地对付巴基斯坦军队。”约阿希姆和麦克尼尔都选择性地忽略了孟加拉人一方在人数上的巨大优势,尽管他们不远处就有一个德军装甲猎兵被十几个失去了武器的孟加拉人七手八脚地撞翻在地,“但……应当保证孟加拉人以后一直是我们的盟友,这才稳妥。” “世上没有永远的盟友,长官。”麦克尼尔清点了一下视野范围内的战斗人员,他高兴地发现孟加拉人又开发出了几种在特殊环境中攻击装甲猎兵的战术。只要善加利用城市内的复杂地形,人称巷战之王的装甲猎兵也没有那么可怕。“更何况,所谓王牌兵种的秘密既不是单纯的武器装备也不是什么吹嘘出来的军人精神,而是我们德意志共和国所具有的一切凝聚成的自然而然的结果。美国佬当年曾经说过,有那样的国土、法律、公民的国度必将走向繁荣,而这也是我国能够在世界大战中胜出的原因。” “是吗?” 某些人所担心的无非是孟加拉人对付装甲猎兵的办法辗转被德国的敌人所掌握,麦克尼尔想着。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能永远保住的秘密,德国人所珍视的一切到了下一个世纪说不定一文不值。几十年来,德国人的敌人和盟友都建立了各自的装甲猎兵部队,而且多半是用于镇压内乱,因而装甲猎兵在麦克尼尔眼里属实没什么值得保密的东西。他所在乎的那些隐情,只怕也同德军百战百胜的光辉事迹无关。 不,这个结论有些武断了。既然连印军都建立了装甲猎兵部队和对应的用于对内镇压叛徒和间谍的机动警察部队,按理说德国人没必要在这些问题上向孟加拉人保密:就算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天衣无缝,也许印度人只需要轻描淡写地说几句话就能让德国人的全部努力白费。想到这一点后,麦克尼尔有了新的打算。他得在不动摇现状的基础上循序渐进地寻找自己所需的资料,也许他该尝试着多利用一下那些办事更方便的长官们。 施密特中校似乎早就发现了站在训练场外明目张胆地参观的两人。等训练告一段落后,他组织自己的手下的士兵们归队休息,自己来到塔楼下堵住了刚要离开的麦克尼尔和约阿希姆,请两人谈谈对最近一段时间的训练工作的看法。 “我们的盟友在东孟加拉需要对付的敌人大概有两种,一种是常规意义上的军队,另一种是专门执行镇压任务的特殊部队。”麦克尼尔先给巴基斯坦军队在东孟加拉部署的部队定了性,“军队的训练方法,他们也见识过了;如果他们能近距离地接触到机动警察部队执行镇压任务的过程、了解这其中的每一个环节,以后他们重新渗透时的胜算就会大很多。” “的确,他们最近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施密特中校也考虑过这件事,但印度人执行镇压任务的对象是叛军,而叛军的危险程度对于某些人而言还要超过巴基斯坦军队,“可是印度人很不愿意让孟加拉人接触那些任务,他们有别的考虑。” 下午会议上的扯皮使得麦克尼尔再一次确认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同时他不得不惊讶于彼得·伯顿传播假消息的速度。也许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但这不是他当前需要关注的事情。等到把印度人的机动警察部队牵扯到此事中之后,他就能更加方便地调查和强化作战服相关的情报了。 无巧不成书,航空队第二天发生的事故给了他对外刺探消息的机会。听说迪迪埃·博尚要护送负伤的飞行员前往医院,麦克尼尔连忙叮嘱对方记得去医院找些同装甲猎兵或机动警察部队相关的记录。 但博尚并不觉得自己能一次性地顺利打探到消息,更不必说他在乎的是利用这个机会积累些飞行经验。同样是20世纪80年代的战机,德军目前所使用的战机和他记忆里的相去甚远,因此他必须先熟悉对应的型号才能谈得上驾驶这些战机大放异彩。 “请你们尽快把他治好,最近的任务很重。”博尚以最快速度和战友们把受伤的飞行员护送到了军队医院,而后告诉主治医师要尽快让飞行员回到岗位上,“现在可不是休假的时候。” “幸好伤势还不算严重,不然你们就算以最快速度把他送过来……大概也来不及了。”戴着眼镜的主治医师叹了一口气,“上一次印度人也出了类似的事故,伤者都快被烤熟了。” “他们在路上总会因为某些稀奇古怪的理由而耽误许久。”博尚遗憾地笑了笑。 “每一次都是。我刚来这家医院工作的时候,业务规模要比现在大许多,死在这里的人也不少,幸好那些人的家属甚至不清楚他们的亲戚究竟在做什么。”主治医师也松了一口气,“现在想了想,说不定就是因为那时候的失败太严重,我们才落到今天的地步。” 博尚抬头看了看往下落灰的墙壁,心想这鬼地方确实是该重新装修了。他又和主治医师聊了几句,后者抱怨说,过去那些医术糟糕但精通和本地的印度文官还有军官一起吃喝嫖赌的家伙走了之后,这医院的效益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也就是靠你们还有夏普敦的生意勉强维持着,还不至于没法给雇员发薪水。”中年医生摸了一下没剩几根头发的脑门,“唉,真想搬去德国当德国人啊……” 一无所获的博尚不想就这么向麦克尼尔交差,于是他趁着在外逗留的机会把消息间接地转告了斯塔弗罗斯。思维敏捷又还在负责情报网络工作的斯塔弗罗斯立即猜出了博尚和麦克尼尔的意图,他在当天晚上找到了岛田真司,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告知对方,并解释说突破口很可能在夏普敦公司内部。 “从医生的描述上来看,这家医院过去接收过不少死人。”秃顶的希腊人把自己搜集到的线索整理出来,他这身本事也是在打游击时锻炼出来的,不然他早就像没头苍蝇一样一头扎进俄国人的包围圈里而自取灭亡了,“或者说,是那种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救的人。考虑到它面向的是德国还有印度的军事化机关,再加上德军若有如此规模伤亡必会引起高度重视……那些死人只可能是印度人。” “喂,我只是个在生物研究所主持些项目的普通人,而且那项目的压力最近也很大。”岛田真司打了个哈欠,他的黑眼圈和舒勒一样重,“你知道我的主要兴趣是心灵科技,碰巧夏普敦之前有个研究意识存储和转移的项目没人愿意接……好,这是我自己的责任,我不该逞强的。” “那我就找舒勒,他肯定愿意帮忙。”从麦克尼尔的描述中更深入地了解过舒勒为人的斯塔弗罗斯当即决定改换委托对象,“……不像你,做点这么简单的事还要多番推脱。平时自夸是天才,到关键时刻反而又自称普通人了。” 岛田真司黑着脸,答应斯塔弗罗斯马上就去寻找相关线索。第二天他去研究所工作时,随口和同事们提了一下夏普敦公司同本地医院的合作,并直称那些彻底赔钱的合作伙伴就该果断地放弃掉。 虽然对新来的同事兼上司突然开始关注收益而感到意外,研究员们只把这解释为日本人的共性。其中一名研究员自告奋勇地去帮岛田真司通知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提供相应的资料,并狐假虎威地说调查结果可能影响到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不想惹是生非也不想闹僵关系的工作人员起先犹豫了一阵,但从日本方面调来的同事总归不大可能是本地企业的商业间谍,因此他们最后还是松口了:反正没人相信岛田真司看得懂那些报表数据。 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不一定看得懂,然而他有一个无比合理的借口将其转交给另一位比他更懂数学的同伴。3月23日晚上,应岛田真司的邀请从研究所撤回公寓内休息的舒勒在斯塔弗罗斯的陪同下仔细地检查了岛田真司转交给自己的信息,他很快就从中找出了一些蹊跷的记录。 “我不记得你们这个研究所还管研发新型麻醉剂的事情。”光头的瑞士学者自言自语着,“请你到这里来之前我可是把夏普敦设立在这附近的机构都调查过的。” “那可能是拆分之前的历史问题。”岛田真司让舒勒只管说结论,“印度人需求量大而且要求刁钻,这些都是小事。还是说说这麻醉剂,它可能是专门给某些特殊病人提供的。也许德军……我是说,印军,希望他们的伤员能在基本不受影响的情况下返回战斗岗位。” “这账有点假,要么是金额写错了,要么是麻醉剂实际流动量远大于记录值。当然,也有可能是……实际流动的东西不是麻醉剂。”舒勒又看了一眼岛田真司拍下来的照片,他摘下眼镜并揉了揉双眼,让斯塔弗罗斯小声把上面能看得清的内容再读一遍,“不瞒你们说,我从小到大碰到过的想在我头上做假账的社会渣滓不是被我送进了监狱就是被军队抢先解决掉了……他们这点业余本事还骗不过我。” “【从小】?”岛田真司和斯塔弗罗斯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舒勒十几岁的时候就拿到了两个博士学位,而成为终身教授对于舒勒而言也不过是20岁左右的一小步罢了,“……先不说这些。这所谓的麻醉剂,大概都已经下落不明;用这些麻醉剂给伤员治病的医生,大多也该离职了;那些伤员呢,搞不好已经躺在坟墓里了。”说到这里,岛田真司一时间失去了思路,他其实还在考虑着白天的技术问题,“也许还得去找医院的档案记录,前提是那些记录不仅完好无损而且不是伪造的。” 埃贡·舒勒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他又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咖啡,当他重新思考着改装武装机器人的方案时,斯塔弗罗斯的发言把他从沉思中拖出: “我们应该制造一个诱饵……一个会让他们必定上钩的诱饵。”秃顶的希腊人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这事就交给我,到时候你们记得先通知麦克尼尔。” tbc? OR8A-EP2:三分时(6) or8a-ep2:三分时(6) 一辆吉普车静悄悄地停在无人居住的房屋后方,车子里的乘客们左顾右盼地观望着附近的建筑,生怕有人从里面跳出来并发现他们这些不速之客。坐在车子前排的两人比后面的同伴稍微淡定一些,其中一人斜着向后倚靠在座椅上打盹,另一人则用望远镜搜索村庄内其余房屋附近的可疑迹象。 “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迈克尔·麦克尼尔故作轻松地说着,他确实已经完成了自己所需要做的大部分工作,“这种机会也不是其他人能随便得到的。” “印军一定会因为我们出现在这里而十分恼火,还好有你在。”谢里夫·罗易聚精会神地寻找着自己所需的目标,他和他的战友们都希望能抓住这次机会完善他们的训练计划。当麦克尼尔通知他们出发并把用意在半路上告诉他们时,所有的孟加拉人都以为自己在做梦。“不过,如果首先发现我们的是叛军,问题就不仅仅是被印军责骂了。” 多次出生入死的孟加拉人说罢,看了麦克尼尔一眼,却惊讶地发现对方毫无反应,后者仿佛今日只是特地要把这些孟加拉人带到印军对可能发动袭击的叛军武装开始镇压的现场附近而已。平时和麦克尼尔有些交情的孟加拉人维持着嘴角的弧度,他僵硬地转过身,继续观察村庄附近的状况。刚才他已经在麦克尼尔的指点下发现了印军边防部队的行踪,那些人常年活跃在和叛军对抗的前线,并因叛军的越境活动而承担着多项繁重的工作。 村庄沉睡在一片静谧之中,那些静悄悄地潜入村子的印度边防军士兵没有打扰居民的意图。这里或许还潜伏着许多叛军成员,有些是战斗人员,另一些则是暗中为叛军提供情报支持的间谍。无论是哪一种,对于印度而言都是莫大的威胁,而且元首为未来规划的图景之内也没有这些人的位置。 这是麦克尼尔今天特地把他们带到附近秘密观察周遭动态的理由之一:印军镇压叛军的活动足以成为日后孟加拉人对付巴基斯坦军队的参考案例。当然,印度人不怎么愿意让外国人插手镇压叛军的事务,但他们不欢迎德国人到场参观并不意味着德国人会被就此拒之门外。对于麦克尼尔来说,想办法探听到印度人的行踪并绕过印军的封锁,并不困难。 他本可以代劳更多的事务,然而有些东西必须由孟加拉人自己学到手才行。对付多半在大城市和城镇内行动的巴基斯坦装甲猎兵部队,主要是孟加拉人的工作;若德军或印军投入战斗,他们则可以用更加有效的方式摧毁巴基斯坦军队的防线。 其他三名孟加拉人比麦克尼尔要忙碌得多,他们需要用自己的双眼和耳朵还有其他一些也许派不上用场的感官记录下印军围攻叛军武装时所使用的战术和叛军用于反制印军边防部队的办法。这是印度人不愿意向孟加拉人公布的情报,如今孟加拉人亲自上门来讨教了,只是不远处的印军士兵们还全然蒙在鼓里。 众人离开车子,缓慢地进入村庄。时值清晨,他们鬼鬼祟祟的举动没有引起居民们的注意——相当一部分村民都沉浸在梦乡之中。穿过几条较为隐蔽的街道后,麦克尼尔示意众人停止前进,并带着他们躲到附近的围墙后方,而后令孟加拉人自行寻找附近的线索。 谢里夫·罗易全神贯注地跟踪着那些他能够观察到的印军士兵的行踪,此时村庄中的枪声已经响起。被沉重的深绿色动力装甲有力地保护着的印军士兵们开始向着叛军士兵盘踞的据点进攻,那些人哪怕使用比德军落后十几年的老型号装备也能给叛军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另一名孟加拉人猛然间发现有手忙脚乱的武装人员从左前方的一栋房子里冲出,他刚要尖叫,就被身旁的罗易眼疾手快地阻止了。经验丰富的孟加拉人战士看了一眼靠在围墙上继续打盹的麦克尼尔,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印军的战术和巴基斯坦人很不一样。”他小声对着麦克尼尔说道,“巴基斯坦军队倾向于优先封锁包围目标而后将其歼灭……我遇见过他们的装甲部队,那些坦克压制城市时也用同样的思路缓慢前进。” “嗯。”麦克尼尔哼了一声,“继续说,我在听。” “……而印军是直接集中力量出击、迫使敌人撤出现阵地,并试图在追击过程中把敌人消灭。这个流程应该是标准化的,他们的整个集团都以这种方式行动。”罗易皱着眉头,他狠狠地瞪着麦克尼尔,但对方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喂,我知道你今天为了和我们一起到这里看戏而牺牲了睡眠时间,可你总不能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睡觉。再说,以后你也许还会和我们一起被塞到游击队中执行特殊任务。” 枪声此起彼伏,据守农舍的叛军士兵顽强地和印军争夺着地盘。子弹击打在落后现有水平十几年的老型号动力装甲上却仍然只能留下看上去不怎么显眼的划痕,而毫发无损的人形野兽们紧接着便会给负隅顽抗的对手送上死亡。手持重机枪的印军士兵疯狂地向着叛军士兵盘踞的农舍扫射,那些围墙和墙壁顷刻间灰飞烟灭,来不及逃走的叛军士兵在枪林弹雨之中瞬间化为被五马分尸的碎块,而那些侥幸保住了性命的人除了对着头戴普鲁士钢盔的刽子手们咬牙切齿地怒骂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但叛军的反击仍是凶猛的,从北侧距离麦克尼尔等人所在位置约有300米远处一座农舍中突然钻出来的叛军士兵朝着聚集在一起的4名边防军士兵发射了火箭弹。那火箭弹直接在众人中间开花,把有着重重护甲的印军士兵炸得人仰马翻。其中一名装甲已被炸坏的印军士兵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刚爬出几步就被子弹顺着装甲缺口击中胸膛,当即丢了性命。另外3个伤势不那么严重的士兵见状,只得朝附近躲避,而他们马上就会意识到不及时将嵌入体内的装甲碎片清理干净的结果和敌人的子弹同样地致命。 “他们转移了,我们得靠近一些。”罗易招呼战友们前行,又向着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战线在往北移动,我们看不到交战的场面了。” “走。”麦克尼尔比划了一下,向前迈出几步,旋即和孟加拉人一同沿着安全的屋子匍匐前进。那些吓得躲在屋子里的村民大概不会有兴趣告发他们,也不至于把他们当成叛军——麦克尼尔那张脸就足以成为安全的象征。“罗易,你刚才的描述很到位。那么,也许你同样看出了敌我双方在特定战场环境中使用这些战术的原因。” 谢里夫·罗易顿时愣住了,他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只顾前行、用行动示意麦克尼尔暂时保持安静。这鬼鬼祟祟的一行人穿过被树林包围着的小路,前往印军和叛军激烈交战的另一处战场。尽管叛军节节败退,这些明显领了卢布的家伙能够在印度东北地区长期盘踞并招揽武装人员的原因依旧是个难以解答的谜团。 叛军的表现并不比孟加拉人面对巴基斯坦游骑兵部队时的表现更好,他们的大部分常规武器无法给动力装甲造成严重损伤,而那些能够有效地破坏动力装甲的武器流入印度的难度可想而知。虽然印军和巴基斯坦军队都有不同程度的私下倒卖军事物资现象,那些暂时还没被金钱烧坏头脑的家伙或许缺乏把危险武器出售的决心和能力。 战斗开始时,结局或许已经注定。在印军的穷追猛打之下连连败退的叛军开始撤退,而印军则不顾一切地上前追击。完全不在乎前方是否有埋伏的印军士兵们踊跃地朝敌人所在之处扑去,其沿途所到之处一片狼藉,而这群有着动力装甲保护的士兵们只求尽快结束战斗。无论是为了生活还是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理想,他们都打算赶快收工,那样一来他们才能离开这偏僻的鬼地方、返回基地里休息并构思下一个请假回家的理由。 罗易发现了叛军的行动,他至少还能分得清同样穿着破衣烂衫的人当中哪些是真正的武装人员而哪些是凑巧从附近路过的平民。看着一窝蜂地冲向另一个方向的叛军诱饵的印军士兵们,罗易的心头涌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许他们该趁着这个机会卖给印度人一个人情,到时候印度人断然没有理由责怪他们,尤其是在德国人也多少参与其中的情况下。 “不,我们需要尽快从这里撤退。”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他不打算冒更大的风险,或者说他所判断的预期收益赶不上损失,“改天我可以请你们去参观一次规模更大的行动,今天就先到这里。我们沿着原路线后撤,别惊动他们。” “但叛军明显是打算逃跑,而印军被诱饵吸引了。”这是罗易的判断,他自己也说不清印军进攻的目标究竟是诱饵还是确实未能成功逃脱的叛军,“假如我们帮了印度人一把,或许他们以后会给我们更多的机会,那样一来咱们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如窃贼一般潜入战场了。” “也许你说得对,可剿灭叛军的工作并不是一项简单的技术问题。好了,我们得赶快离开了,时间不等人。”迈克尔·麦克尼尔强调了一遍,他要求和他一同前来的孟加拉人尽快离开,“如果你们为此而感到遗憾,我会在你们想明白理由之后考虑帮你们找些更正当的介入方式。” 麦克尼尔还记得叛军刚才的活动方向,如果谢里夫·罗易所言非虚,那么叛军大概是向着西侧而不是东侧撤退了。这个决定也许是明智的,毕竟狭窄的西里古里走廊受到印军的日夜监视,而叛军倘若向着西孟加拉北方的山区逃窜则更不容易被印军发现。当然,逃过一劫的前提是那群叛军提前准备好了基地,不然在高山上活活饿死的感受可不怎么美妙。 【灰色乐队】,这是叛军在孟加拉人难民群体中建立的地下情报网络的名称,而且还是由逃到印度的孟加拉人转告德军的。低估或高估叛军的影响力都会给处理孟加拉危机的具体工作带来一些影响,这其中最让麦克尼尔好奇的是叛军的真正动机。 曾经多次和叛军近距离打交道的麦克尼尔会更愿意把它同nod兄弟会还有g当中最极端的几个派系联系起来。尽管他同nod兄弟会是死敌,那个组织在维持黄区秩序(这是起初抛弃了黄区的gdi未能做到的)方面的贡献有目共睹,而且nod兄弟会也往往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做些有利于公民生活的建设。相比之下,目前活跃在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似乎仅是一群以杀人放火为目标的疯子,有时候他们甚至会攻击学校等基础设施,并把他们的暴行称之为解除他们所幻想出来的某个集团对印度人的压迫的义举。 大概也只有最癫狂的g武装人员才会有这种想法。 “他们给印度带来了许多伤痛,而且从总体上来看没有起到什么积极作用。”麦克尼尔仍在思考着,“但即便排除俄国人的支援不谈,这群人能坚持十几年,背后说不定还有些其他的原因。” 要让他在俄国和德国之间做个选择,麦克尼尔大概会弃权,他还是更喜欢合众国,即便合众国愿意支持如巴基斯坦这般的盟友也无所谓。因此,他将自己目前协助德国人还有印度人削弱巴基斯坦的举动看作是一次净化、是帮助合众国消灭那些不配与自由世界为伍的渣滓的必要牺牲。这不是损害合众国的利益,反而是要提醒合众国不要忘记当初的信念。 残酷的战斗已经被他们抛到了脑后,那些在战斗中身受重伤的印军士兵或叛军武装人员则被打扫现场的人们迅速扔上了驶向医院的车子。负伤的士兵固然值得抢救,那些暂时还活着的叛军成员同样有着重大价值。十几年以来,印军断断续续地在东北地区发起了多次针对叛军的围剿行动,而叛军直到现在依旧十分活跃。印军指挥官们在总结失败教训时,经常将情报不足列为失败的主因。倘若他们每一次都能精确地锁定叛军的位置,这伙仅靠着俄国人的支援才苟延残喘至今的乌合之众早就尸骨无存了。 “嗯,我知道了。”几个小时之后,蹲在实验室里研究脑组织的岛田真司接到了一通电话。给他打电话的正是斯塔弗罗斯,那秃顶的希腊人在电话里称岛田真司的亲戚正在医院中接受治疗。 从岛田真司处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斯塔弗罗斯放心地结束了通话,这时他终于有时间考虑印军装甲猎兵部队的蹊跷之处了。毫无疑问,印军装甲猎兵所使用的装备和技术远远落后于德军,因此寻找装甲猎兵发展初期的秘密的突破口就在那些仍使用落后技术的德国盟友身上。尽管麦克尼尔起先已经向同伴们解释了其中的必要性,斯塔弗罗斯仍未能理解装甲猎兵的秘密同此次任务——既要阻止巴基斯坦继续在孟加拉为所欲为又不能让合众国和自由世界受到过分削弱——之间的联系。 “我试着在西孟加拉的信徒中找到了一些比较忠诚可靠的人,也许我们可以通过这些信徒挖出装甲猎兵的真实情报。”行动开始之前,斯塔弗罗斯预先通知了麦克尼尔,而且他料定麦克尼尔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这项行动很安全,因为那些人原本就要参加镇压叛军的任务。战斗过程中一定会有死伤,我们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了解一些无法公开取得的线索。” “那么你安排的人最好能活下来,死人的价值不大。”麦克尼尔同意了斯塔弗罗斯的方案,他看得出来整个计划只需要斯塔弗罗斯所安排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事后汇报些消息罢了。即便情况有所变化,他们也可以委托岛田真司或其他人临时前去监督。“但说起叛军,他们埋伏在难民之中的那个组织仍然没有暴露。” “是啊,成百上千人尚且可以在印度东北地区横行霸道,要是他们从这几百万难民中找到了更多的支持者,恐怕南亚将不得安宁。”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都和俄国人缠斗许久的斯塔弗罗斯也不愿见到事态恶化,他和麦克尼尔都不想看到德国与合众国的斗争令俄国人渔翁得利,“但东孟加拉的问题也不能不解决,不然或许还会有几千万孟加拉人成为难民并进入印度,到那时印度很可能也会迎来一场全面危机。” 和麦克尼尔搭档多少也算是能让斯塔弗罗斯心旷神怡的事情,他们在某些问题上分享着相似的观点,而且互相配合时很少妨碍对方。当麦克尼尔得知斯塔弗罗斯控制着一个规模不小的民间宗教组织分支机构时,他迅速地调整了部分预案并为斯塔弗罗斯分配了新的工作,这一随机应变之举给斯塔弗罗斯提供了许多便利条件。 也许麦克尼尔不是所有人当中最出色的,但他或许是能够最充分地发挥每个人的才能的。 斯塔弗罗斯的【工作】很特别,他来到印度东北地区的目的是拓展白袍大斋会在此地的影响力。一个宣传拥抱欲望而非苦修的宗教似乎和印度的风气格格不入,那些随处可见的苦修者或许也会对这群家伙投来厌恶的目光。已经在街道上遇见过许多堪称行为艺术家的苦修者的斯塔弗罗斯因而深刻地认识到他和麦克尼尔对主的信仰还不够虔诚,至少他们远远做不到终其一生原地不动保持着某个姿势、只为了向自己的信仰证明些什么。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多亏了印度的元首父女推动的种种改革,那些即便在团队中最虔诚的宗教信徒眼里也有些极端的苦修者目前已经不怎么受印度人欢迎了(至少是在城市),这为斯塔弗罗斯的行动扫清了一些障碍。他走遍大街小巷,既打听和大人物有关的小道消息,也让自己所管理的信徒们前去邻里同老实本分的市民们交流,从而寻找出那些精神空虚的人,这些人很快就会成为他的下一批目标。如果宗教的方式不太可行,他也会根据面向对象的身份而灵活地做些调整。 比如引诱某些急需用钱的印度人加入白袍大斋会管理下的传销组织。 这些看上去偶尔显得有些单调乏味的工作给了斯塔弗罗斯更多了解印度的机会,他相信这些情报对于他们的使命而言至关重要。晚上回到住处之后,斯塔弗罗斯仍在整理白天的所见所闻,他直到深夜还在工作,这使得岛田真司返回时带起的噪音分毫不差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神色有些疲惫的日本学者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子里,甚至忘了换鞋。欲言又止地看着地板上的鞋印的斯塔弗罗斯只好安慰自己,有些信徒进门的时候也不换鞋。 “虽然取样工作有些困难,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印度人给他们的装甲猎兵或是其他需要穿这种动力装甲作战的士兵注射了些药物。”岛田真司告诉舒勒,他不仅偷偷摸摸地翻阅了医疗记录并监督了药物使用情况,还私自给某些伤员做了初步检查(那些印度人大概只以为额外的抽血也是医疗的一部分),“这至少能解释装甲猎兵普遍会产生幻觉的原因……但还不够具体。记得叫你的信徒手下改天来我这里,我得专门给他们做更详细的检查。” “是些什么药剂呢?”斯塔弗罗斯好奇地问道。 “初步推测是兴奋剂还有一些用于快速止血的药物。注射这些药剂的设备可能是埋在动力装甲中的,而处于激烈战斗中的士兵们很难察觉到……当然,十几年或几十年后他们饱受血栓困扰时就会明白了。”说起自己较为了解的事情,岛田真司明显地变得兴奋了不少,“但这些药剂最多稍微提高士兵使用动力装甲的灵活性和被击中后的生还概率,却没法让他们穿起原先那种沉重的强化作战服。” “这方面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我猜麦克尼尔可能希望把一些罪名安在巴基斯坦人头上以便让美国人有个合理的借口来暂时丢下不体面的盟友。”斯塔弗罗斯双手交叉,他仍能回想起麦克尼尔那充满犹豫的眼神,“我听说他以前曾经和多个面目全非的美国或类似的东西为敌,这次让他对付一个和他印象里的祖国没什么区别的国度的盟友实在是难为他了。” 岛田真司认真地看着身穿白袍又偷偷在脖子上挂了十字架的斯塔弗罗斯,笑着摇了摇头。 “比这更令人尴尬的事情以后也会发生的。” tbc? OR8A-EP2:三分时(7) or8a-ep2:三分时(7) 被火光映红的夜空下,几架德军战斗机从低空掠过,紧贴着那条对于孟加拉人而言象征着生与死的边境线飞行。孟加拉危机爆发数月以来,仍有成千上万的孟加拉人奔波在路上、成为新近加入难民大军中的一员。由于无法拒绝更没法阻止孟加拉人入境,一些悲观的印度人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几千万人涌入印度东北地区并直接导致西孟加拉等地不堪重负。届时,蠢蠢欲动的各邦政客们有足够的理由向新德里问罪。 驾驶着其中一架战斗机的迪迪埃·博尚做了个深呼吸,轻松地从机载雷达设备显示器上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这一次他并没有发现前来监视他们的巴基斯坦战机。自孟加拉危机开始以来,为回应盟友的元首遇刺一事而频繁地出动战机在边境地带飞行、组织德军和印军进行军演的德国人给巴基斯坦方面施加了极大的压力,而巴基斯坦人的盟友却因为孟加拉人的处境和国际社会的强烈谴责而暂时保持中立、拒绝用和德国人同等的力度协助盟国。 “各作战单位注意,本次常态化飞行巡逻任务即将结束。请各机在任务结束后尽快返回基地,并于今晚11点之前将相关资料移交给印军。完毕。” “收到。”博尚随口答应了一声,他并不担心此刻发生什么意外。德国人在东孟加拉附近巡逻了这么多次,巴基斯坦空军除了象征性地出动战机伴飞之外连半点挑衅动作都不敢做出,以至于印度人经常嘲笑巴基斯坦空军是特地前来陪着德国人巡视领地的。有这些案例在前,发生那些意外的概率微乎其微,更何况同各种复杂局面打过交道的迪迪埃·博尚有应付那些心怀不轨之徒的能力。 他偶尔会对别人自夸说,g本没有任何机会攻入欧洲。 从他们所在的角度向西侧望去,处于战火之中的村庄和城镇依稀可见,而堆积在港口的那些船只无疑暴露了巴基斯坦人的心虚。拥有制空权的德军和印军掌控着南亚的天空,即便这两支军队还不至于对普通货机下手,但担心对手先下手为强的巴基斯坦军队已经在尽力避免用空中运输方式向东孟加拉的驻军提供重要物资,代价是他们要花费更长的时间而且同样逃不过印度海军的跟踪与监视。 “到底有多少孟加拉人进入了印度?”通讯频道里的德军飞行员们闲聊着,他们执行的这项任务可以算得上是最安全又最能出风头的工作之一了。不必担心遇上生命危险,也不必担心在外人面前缺乏用于自吹自擂的战绩,而且他们的印度人同行也会因此而高看他们一眼。“我记得总该有几百万……” “快到一千万人了。”博尚纠正了一下同伴的说法,他从冲突爆发的那天开始就和麦克尼尔一同认真地关注着孟加拉局势的变化,“未来还会进一步增加,最终的总数要看巴基斯坦人还打算在东孟加拉杀死多少人。” “哪有那种事?”另一名飞行员满不在乎地鄙视了博尚的发言,“东孟加拉有一亿多人,巴基斯坦人就算让他们部署的十万军队昼夜不停地屠杀平民也杀不干净……?” “那要看他们的效率能否同nsdap相比。”博尚在提起nsdap时毫无心理压力,他不像其他真正的德国人那样对于胜利者的历史有种既要从根本上否定又因其决定了当下现状而讳莫如深的态度,“或许他们没有办法消灭一亿人,但消灭几千万人也并不困难。” 雷达上出现的新光点让博尚愣了一下,他随后暗自在心里为巴基斯坦人的勇气叫好。这改变不了什么,反正巴基斯坦战机绝对不敢对着国境线另一侧的德军战机开火,就算美国人和英国人也没有这种胆量。训练有素的法兰西绅士向着同伴们提出了些建议,沿着边境线巡逻的德军机群迅速改变了阵型、以更加刁钻的角度紧贴着国境线前进。他们将在海上返回,也许还可以到巴基斯坦的海上领空上方挑衅一番再扬长而去。 空中的较量对于只能站在地面上仰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的士兵们来说有些遥远了,但没有人会喜欢敌人在自己眼前耀武扬威。正是由于这些战机和它所象征着的强大势力的干预,本应被迅速平定的孟加拉人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发起强有力的抵抗。那群自称自由战士的孟加拉人控制了东孟加拉边境地带的数个城镇,大有以此为基地向达卡方向进攻的打算。 “真想把这群德国佬全都打下来啊。”失望的巴基斯坦士兵放下了望远镜,对着身旁完全包裹在动力装甲中的战友说道,“就算注定打不过他们,也不能放任他们在我们头顶为所欲为。” “可别那么想,我们对面的敌人会在我方主动开火的瞬间打过来。”那名游骑兵的头脑还算清醒,频繁地听到附近德印军演的炮火声让他在恐惧之余对局势有着较为悲观的估计。即便不谈兵员和装备质量还有战术思维上的差异,东孟加拉的十万巴基斯坦军队也仅够应付孟加拉人而非印军和驻印德军,“到时候孟加拉就再也不是我们的国土了……和我们有着相同信仰的兄弟也将在异国的蒙骗和威胁之下投入敌人的怀抱。” “兄弟?哼,他们可没把我们当兄弟——这群孟加拉人一意孤行要把他们和我们区别开。”扛着火箭筒的士兵气得大骂了几句,“既然他们不愿做巴基斯坦人,巴基斯坦也没有他们的位置——” 附近的几声枪响打断了他们的议论,方才大义凛然地斥责叛徒们的巴基斯坦士兵不得不马上投入到战斗之中。前线固然危险,后方却也不安全,就连达卡和吉大港也充斥着枪声和爆炸声,而那些孟加拉人即便没有暗中勾结德国人也会自发地集结起来策划针对巴基斯坦士兵们的袭击行动。 这枪声不仅来自潜伏在附近的孟加拉人游击队员的枪口,还来自国境线另一侧的德军和印军。只要这些聚集在边境地带的军队一天不撤离,巴基斯坦士兵们就得多在边境线上浪费一天的时间,与此同时东孟加拉各地的孟加拉人则趁此机会踊跃地袭击巴基斯坦军队位于东孟加拉的各处设施。一些激进的巴基斯坦将领提议给敌人留下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但坐镇西巴基斯坦的军方首脑们并不认可这种做法,后者担心身为盟友的合众国和英国不会及时干预。 在1984年3月的最后几天,借着频繁的军演和巡航行动作为掩护的德印联军试图为东孟加拉边境地带的游击队提供支援,尽管他们暂时还没有将接受训练的【自由孟加拉军】送回去参战的打算。等到那支军队出动时,它将是一支陆海空三军武装力量齐全的现代化国防军,而非只能和巴基斯坦军队玩捉迷藏的游击队和准军事武装。正因为清楚地看到了那一天的到来,迪迪埃·博尚才更加不允许自己在紧要时刻懈怠。战友的缺席为他换来了更多的机会,而德国人没有理由拒绝一个多才多艺的陆军航空队技术士官的表演。 在博尚看来,麦克尼尔的计划还有不小的漏洞。既要不伤及自由世界的根基又要打击不配为合众国盟友的巴基斯坦,最好的办法是让德印联军以雷霆之势出动、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粉碎巴基斯坦军队在东孟加拉地区的抵抗并阻挡从西巴基斯坦方面而来的攻击,到那时大局已定、敌人再无垂死挣扎的能力。除此之外,合众国和英国即便介入也为时已晚。 遗憾的是,即便不谈麦克尼尔等人毫无影响德军和印军决策的能力,出动两国联军在南亚大打出手本身就会动摇现有的秩序。因此,问题或许该由孟加拉人自己解决,但这样一来合众国方面很可能会在见到巴基斯坦的颓势后反悔、恢复对巴基斯坦的援助。 “必须要阻止合众国的行动……要让合众国上下的公民们相信,援助正在对孟加拉人大开杀戒的巴基斯坦就是自绝于自由世界、自绝于我们过去所支持的一切理想。”当博尚再一次问起调查装甲猎兵装备背景的必要性时,麦克尼尔做了如上的解释并说他打算把那些显然会对巴基斯坦人不利的证据收集起来,只要能让世界把巴基斯坦军队的举动和昔日的nsdap联系起来就行。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上还不会有哪个国家敢公然为nsdap招魂,胆敢那么做的人也会遭到三大势力共同口诛笔伐。 但博尚仍然隐隐有些担忧,他从来都不觉得纯粹的理念可以在一场足以演变成为战争的危机中发挥决定性作用。即便是秉承着埃瑟林元帅的理想而建立起来的gdi也未能逃过这样的宿命,否则它早该在第一次泰伯利亚战争期间对自由世界和盟军的宿敌进行更彻底的打击、根除全部隐患,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有令人头疼的apa了。不,apa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比如在eu与合众国讨价还价的时候……只要那些骨子里还和nod兄弟会一样的家伙不再大谈特谈欧亚国就好。 前来追踪他们的巴基斯坦战机距离他们只有咫尺之遥,双方之间那条看不见的国境线随时可能被另一方不经意间的疏忽跨越。迪迪埃·博尚屏息凝神,他聚精会神地操控着自己的战机向前飞行,同时关注着对手的动向。他应该把这样的挑衅也常态化、每一次都触碰到巴基斯坦人的底线。 而当敌人误以为这些挑衅只是耀武扬威者的业余爱好时,在恰当的时刻发起致命一击的条件也就成熟了。 “来,向着我们这侧开炮或是发射导弹……这样我就可以直接把你们所有人解决掉。”博尚自言自语着,他又做了个深呼吸,再一次确认了敌军战机的位置。机群离开陆地、抵达了印度领海上空,但包括博尚在内的飞行员们还没有立即转入巴基斯坦海上领空的迹象。他们在等待着那些敌人的反应,而后再决定是否进一步地试探迟早支撑不下去的巴基斯坦飞行员。 “博尚,我们似乎被锁定了。”博尚左后方8点钟方向上的战斗机驾驶员向他发来了警告,“也不知敌人是不是打算玩真的。” “他们不会,相信我。”博尚却没有和其他飞行员赌钱的念头,“……保持目前队形,谨慎前进。” 海面上巡逻的巴基斯坦舰艇用英语和德语向着领空外侧的德军战机喊话,要求这些入侵者尽快远离领空。从未接到过公然入侵巴基斯坦领空之类的命令的博尚等人也不打算冒险,谁也不想在真正的战争正式开始之前就被击落。 “锁定敌军战机,吓唬他们一次。”博尚向其他几名飞行员建议虚张声势以吓退巴基斯坦飞行员们,“按照我的经验,他们一定会后撤的。” 带队的上尉采纳了博尚的意见并尝试着对巴基斯坦战机进行锁定,他惊讶地发现敌人很快就灰溜溜地撤离了。尽管他们取得了这次对峙的阶段性胜利,不打算和空气斗智斗勇的德军飞行员们旋即也调转方向准备返回基地。一路上,有飞行员不禁抱怨巴基斯坦飞行员们过于胆小、没能让他们见识到更加惊心动魄的较量。 这些惊险地飞翔在国境线附近的德军战机足以让许多人一夜无眠,但置身事外的人们的心情无法同亲历者相比。也有些仍滞留在东孟加拉的人们因其他理由而保持着亢奋,他们试图从眼前的危机之中寻找到更大的机遇,而且他们并不介意承担更多的风险。倘若能趁着这个机会把胆怯和无能的对手驱逐走,日后他们在南亚的生意也会发展得更顺利一些。 这便是彼得·伯顿和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不打算在短期内撤出巴基斯坦的主要原因。蒙斯克自不必说,他在巴基斯坦有许多产业,扔下这些产业于他而言意味着规模惊人的损失;伯顿也许该在投入更多的资金之前撤离,但cia的命令和对战友的责任感促使他选择留在这里。 国境线上打得热火朝天,达卡等大城市也未能幸免于难,但巴基斯坦游骑兵们总算成功地避免了城市里的乱象打扰到尊敬的外国客人们。他们偶尔会派些军官向城市里的外国人宣布一切都在控制之下,至于那些外国人是否会相信他们的结论则是另一个问题了。 “算下来,还是亏本了。”伯顿愁眉苦脸地和米切尔抱怨他最近没少赔钱,这还是他想方设法通过其他渠道赚外快之后的结果,“要不是因为我有任务在身,我肯定带着你们早点逃离这种对于投资者而言简直和黑洞一样的地方。” “黑洞?也许你不会相信,scr的其中一种武器会制造出类似的东西……那群外星人入侵的时候我还活着呢。”穿着游骑兵制服的米切尔叹了一口气。 “不,我说的是字面意义,不是天文学的那个【黑洞】。”伯顿尴尬地意识到米切尔理解错了,“好消息是蒙斯克在借着这个机会拓展他对东孟加拉的影响力……只要德国人还有印度人不下定决心发动战争,这些投资日后就会有非常可观的收益。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办?孟加拉人有一亿多,你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 伯顿早把麦克尼尔的意见告诉了约书亚·米切尔,然而和麦克尼尔的相貌有着八成以上相似的米切尔在这一问题上的态度与麦克尼尔截然不同。按照米切尔的说法,孟加拉人的各种叛乱活动必须被坚决镇压,因为他发现孟加拉人有着种种非常危险的倾向——如果这些家伙仅仅是联合德国人还有印度人也就罢了,偏偏有些证据表明孟加拉人同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还有俄国人之间也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巴基斯坦军队的做法有问题,这不假,但用麦克尼尔的方式解决问题一定会让自由世界失去在南亚的一个重要盟友。”米切尔仍然认为合众国承受的损失还是太大了,“目前合众国摇摆不定,巴基斯坦也一样。他们确实不会倒向德国,但如果他们对合众国彻底失望,也许他们就会同俄国人建立一种纯粹互相利用的同盟关系。” “我承认你说得对,伙计。但是呢,既要解决孟加拉危机又要维持我们合众国在南亚的影响力,几乎是做梦,除非你有能力把孟加拉人全部驱逐出境或消灭——前一种做法会给德国人还有印度人提供一亿多愤怒而绝望的廉价劳动力,后一种做法则很可能让合众国彻底失去对这个盟友的信心。”彼得·伯顿也想用更体面的手段解决问题,可他左思右想也没能找出更稳妥的方案,“还是别做梦了,米切尔。你又不能把那些窃取了权力的将军们全都赶下来,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对孟加拉人的屠杀。” 在结局几乎没什么悬念的情况下(指孟加拉危机很难以巴基斯坦人控制局面收场),减少这一过程中不必要的损失是麦克尼尔的核心思路。他的战友们大多赞同他的意见,尽管有些人可能在具体行动方面有些不同看法。 但彼得·伯顿的决定在身处东孟加拉的团队成员之中占据了支配地位。他严肃地对米切尔说,在找不到可行性更高的方案时最好先服从麦克尼尔的安排,哪怕麦克尼尔自己的计划也很不靠谱。 “不管怎么说,那是个多次创造过奇迹的男人,虽然我到死都没见过他一面。”伯顿不打算就麦克尼尔计划的出发点等问题做修正,他尝试着把战友的关注点转向目前的具体任务,“还是来说说装甲猎兵的动力装甲和强化作战服之间的区别,麦克尼尔目前相信德国人当年在研发和使用它的过程中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身在巴基斯坦游骑兵服役的米切尔却对此缺乏足够的了解,他坦承自己也不清楚巴基斯坦游骑兵部队等同样使用动力装甲的近似装甲猎兵的部队在装备升级换代之前是如何维持部队基本战斗力的,因为他的权限尚不允许他接触更高级别的机密。离奇的是,尝试着获取巴基斯坦游骑兵部队早期使用的强化作战服的米切尔用上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法穿着它正常行动,现在他陷入了和麦克尼尔相同的困扰之中,并且对最早的一批装甲猎兵们能够灵活地使用那些沉重的装备奔走于战场上的真实原因感到好奇。 “这是个世界性的问题,兄弟们。”帕克回来了,他嘴里还叼着香烟,“用这种士兵充当镇压内乱的特殊部队的做法在全球范围内流行了有二十多年,许多国家在60年代还使用老型号的强化作战服,那么至少该有一些人能在我们的见证下穿起那套装备并表现得更加灵活一些。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在印度和巴基斯坦都一无所获。” “所以全世界的公众就当真相信上一代人比他们这一代人更强壮。”伯顿嘀咕着。 “毕竟对于全世界而言,麦克尼尔最早的功绩是避免人类毁于nod兄弟会将地球转换为泰伯利亚星球的阴谋而不包括在那基地里亲手杀死了一次凯恩。”米切尔瞪了帕克一眼,他和帕克至今都想不明白gdi有什么必要隐瞒麦克尼尔的功劳并将那战功转嫁给他人,“好了,装甲猎兵装备的事情我也会多加注意,但我还是不怎么赞同让德国人的代理人占据孟加拉。伯顿,你掌握的资源比我们更多,也许你有办法用更温和的方式结束危机。” “那你就要凭实力说话了,因为麦克尼尔在最终决定采取行动之后也许不会考虑你的立场。”伯顿嘿嘿一笑,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但是,能借着这个机会铲除叛军的眼线也是好事。你回去以后可以尝试着说服你的巴基斯坦人同僚建立一个名义上用来对付孟加拉人实则用于寻找叛军地下情报网络的新方案,到时候我们可以确保将俄国人的打手排除在赢家的席位之外。” 米切尔端正地向两位战友敬礼,而后离开了房间。望着米切尔远去的背影,刚从东孟加拉北方返回的帕克陷入了沉思。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我突然想看点大场面了。”伯顿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当年我也曾经坚决要求上级撤回劝降卡萨德的提案。有些毒瘤呢,你不去主动砍掉、反而找借口养着它,它总有一天会害死你。” tbc? OR8A-EP2:三分时(8) or8a-ep2:三分时(8) “伯顿那家伙,说服他那个姓蒙斯克的同伙假装退让,实际上借着这个机会掌握了部署在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事设施的位置。目前东孟加拉的许多道路都被切断,巴基斯坦军队提供的物流信息对于伯顿来说已经足够他找出那些设施的具体位置甚至猜出规模了。”卡萨德哈哈大笑,他那放肆的笑声惹得米切尔很不舒服,“你呀,还是不了解他……在你们这群异教徒里,他比麦克尼尔还精明呢。” “那你又何苦和我们这几个异教徒一起保卫巴基斯坦呢?”没少听说卡萨德那些骇人听闻的罪行的米切尔挖苦道,“跟异教徒还有异端混在一起,在你们的信仰里好像是重罪。” “【净土】的人们和我有着相似的信仰,这就足够了。”卡萨德的回答并不能令米切尔满意,“我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我们。约书亚·米切尔,我知道你跟他们一样,一辈子都在杀nod兄弟会信徒,但你们最终的结局证明你们的办法是错误的——麦克尼尔已经和我说过了。” 约书亚·米切尔自知理亏,他不再和卡萨德争辩,转而合上了动力装甲的头盔。同卡萨德辩论绝对是个错误的主意,这个一生中都在自由世界和g之间游走的家伙大概有一百种为自己的行为诡辩的理由。也许只有像伯顿那样的人才能驾驭得了有时完全不掩饰敌意的阿拉伯王子。 他们离不开卡萨德的协助。以现今的通讯条件和他们所掌握的资源跨国传递消息的难度相当之大,因而目前位于印度和巴基斯坦的情报网络分别由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负责。二者不约而同地利用了和自己有着相同信仰的信徒,尽管斯塔弗罗斯事实上完全不怎么在乎那个【白袍大斋会】。没了这两人的努力,麦克尼尔和伯顿将无法有效地交换情报,也很难将计划的改动及时地告诉对方。 卡萨德曾经同合众国合作过,这也是包括伯顿在内的许多人信任卡萨德的主要理由。连麦克尼尔和帕克都没有对此说三道四,米切尔更没有理由站出来坚决地反对卡萨德,他只是觉得卡萨德的信仰很可能影响这家伙的心思罢了。迄今为止他们能够多次和卡萨德比较融洽地配合,只不过是由于卡萨德的信仰所决定的动向不与他们冲突而已。一旦二者之间互相矛盾,米切尔是断然不敢信任卡萨德的。 这次他偷偷摸摸地带着卡萨德出来侦察既是为了交换情报也是为了熟悉环境,因为在印度寻找装甲猎兵技术秘密的工作很可能要完全落在他们两个头上——忙于应酬的伯顿显然没时间,而方头方脑的帕克大概无法应付除了战斗任务之外的其他工作。虽然伯顿从能力和人品等各方面强调卡萨德绝对值得相信,米切尔依旧半信半疑。今天他必须先把这个疑问解决,而后尝试着将卡萨德纳入计划之中。 “米切尔,别走太远。”无线电设备里传来了巴基斯坦军官的声音,“这附近很可能有敌人的游击队,一旦你遇上意外,到时候我们很难深入敌军控制区。” “我马上就返回,你们稍等一下。”米切尔按了一下通讯装置上的按钮,启动了动力装甲头盔内部的设备。他没有尝试过连续很久不摘下头盔,因而也无从感受到某些人所说的幻觉。“如果这一次能找到他们的基地,我们今天或者明天就可以把他们从这附近铲除。” 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是一片小树林,米切尔正把自己乘坐的吉普车停在树林边缘地带。往南是巴基斯坦军队和机动警察部队设立的封锁线,东西两侧的道路外部全都有活跃中的孟加拉人游击队。再往北是一座加工厂,那座用于处理和加工沥青的设施也归于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名下,而工厂周边的防御工作则由蒙斯克雇佣的警卫自行负责。自然,孟加拉人也尝试过袭击那些工厂,这是或许是导致蒙斯克最终采纳了伯顿的意见并不惜花费重金雇佣和培训精锐警卫人员的主要原因。 到这里为止,道路还算是畅通的;越过蒙斯克的工厂再往北探索,时断时续的公路和铁路足以让任何急于赶路的人气得七窍生烟。大地上的坑坑洼洼正是孟加拉人的杰作,它们成功地阻止了东孟加拉各地的巴基斯坦军队及时地支援友军或输送应急物资,使得巴基斯坦军队对边境地带的控制力进一步下滑。要想恢复东孟加拉的秩序,就必须把这些大动脉重新接好。 “我听伯顿说,你想根据东孟加拉巴基斯坦军队的现状设计一种快速响应的镇压战术,是这么回事吗?”卡萨德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他虽然已经在巴西见到过了比自己一生中所见过的绿色更多的植被,但南亚地区不同的气候仍然令他印象深刻,“你的战术呢,对基础设施条件的依赖十分严重,因此它能够起效的范围也仅仅是交通路线暂未瘫痪的区域。” “重点是保护交通线。”米切尔叹了一口气,“对了,你们好像在某个平行世界的罗马尼亚处理过类似的危机。” “当时那群食尸鬼使出了一切手段去破坏交通线,事后的调查证明那仍不是他们的全力。假如他们真的拿出和我们同归于尽的打算去执行破坏交通线的任务,后果不堪设想。”卡萨德没有正面回答,他自己都觉得他们应对食尸鬼的措施有些难看,“我们能胜利,不过是因为用食尸鬼制衡食尸鬼成为了各方都认可的办法……但你没法在这里发动孟加拉人来对抗孟加拉人:他们全都对整个巴基斯坦满怀仇恨。” “我们的成功经验一定能派上用场的。”米切尔又停下了车子,他们可以从树丛的缺口中更仔细地观察附近的环境。潮湿的微风吹过树丛,那种完全不同的触感激起了卡萨德的灵感,而米切尔的长篇大论还没有结束,“既然没法用更现代化的方式保护交通线,那就要动用足够的人手。要像组织蓝区的公民踊跃地杀死那些混入蓝区的黄区移民那样,把不稳定因素铲除干净。” 卡萨德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大部分孟加拉人也和他有着相同的信仰,然而更要命的是孟加拉人和巴基斯坦人之间的矛盾完全超过了共同信仰所能起到的安抚作用,不然孟加拉人大概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宁可求印度人和德国人干涉也不愿同巴基斯坦人一起继续过日子了。趁着矛盾不严重的时候说服不同教派的不同部落联合起来是卡萨德的强项,偶尔让结下血海深仇的部落一笑泯恩仇也并非完全不可行,但东孟加拉的一亿多人如今已经完全站在巴基斯坦的对立面,纵使卡萨德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他们的心态回归原有的模样。 想到这里,阿拉伯王子不得不感叹gdi的幸运。大部分gdi指挥官能充分地调动各种资源以实现其构想,不像他在大部分时候都只得挣扎着求生——哪怕他经营着环地中海的犯罪组织网络也一样。 “哎,这事只有你能帮忙了。”米切尔见卡萨德毫无反应,以为是自己没拿出能令对方心动的筹码,“我和你保证,只要你把这件事解决,到时候——” “我不觉得我能办到。”卡萨德很自觉地承认了他无能为力,“孟加拉人的愤怒如火狱一般熊熊燃烧,即便今日有真神的使者教他们放下仇恨,他们也断然不可能停止敌对行动。因此,你们在东孟加拉能依靠的就只有来自西巴基斯坦的士兵和警察,其余人随时会成为你们的敌人。” “真夸张。”米切尔苦笑着,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这是上一代巴基斯坦人种下的苦果,如今却要他们来承担一切,“但我不想放任德国人把祖国的盟友打垮,尤其是这盟友还有用的时候。哼,这群德国人以为半路上宰了失去利用价值的nsdap就能洗脱责任,他们完全想错了……让这种人继续赢下去,我会良心不安的。” “原来你们gdi也知道谈良心啊。” 他们不能在此久留,米切尔外出可不是专门为了郊游的。部署在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是保护达卡通向各地的交通线的主力,一些次要工作则被交给了需要快速响应的游骑兵部队。幸运的是今天暂时还没有孟加拉人游击队前来破坏公路设施,不然卡萨德少不了要跟着米切尔一起躲子弹,而且不像米切尔那样穿着动力装甲的他很可能会因此而负伤。将周围的可疑地点排查了一番过后,卡萨德又提议让米切尔把自己送到蒙斯克控制下的工厂附近,他打算对那附近的防御设施做个比较详细的观察后再离开。 车子停在了另一道明显不是孟加拉人制造的沟壑前方,表示遗憾的米切尔让卡萨德下车,他还要开着车子和附近的同僚们会合。穿着运动服的阿拉伯王子和同伴道别,而后上下打量着前方的【要塞】。 “这工厂的防御力量快要赶得上未来科技公司的厂房了。”卡萨德喃喃自语着。 根据彼得·伯顿的描述,他是在印度元首访问巴基斯坦的演讲现场上认识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爵士的,并且因为突发的袭击事件变相地救了对方一命。在那之后,伯顿通过多次接触和蒙斯克形成了合作关系,从而为他们拓展生意并进一步影响东孟加拉创造了条件。即便蒙斯克可能象征着英国方面的态度,听命于cia且因合众国的动摇态度而只能形式上保持中立的伯顿并不打算打听相关内幕。 卡萨德没见过蒙斯克,他只是从伯顿提供的媒体报道中了解到了那个矿业大亨的情报。有矿的地方就会有蒙斯克,此人对矿产的痴迷与其说源自利益不如说源自个人爱好。考虑到蒙斯克在巴基斯坦投入的成本惊人,这个英国商人有无数个理由和巴基斯坦共进退、保住他在东孟加拉的产业。 眼前这座工厂被蒙斯克的手下改造成了一座巨大的钢铁堡垒,以至于孟加拉人游击队很难在缺乏重火力的情况下向它发起进攻。赶在孟加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破坏道路之前,蒙斯克雇佣的警卫们抢先封锁了附近的道路并自行设置了多重障碍,这些路障能有效地延缓游击队靠近的速度并迫使游击队在前进过程中暴露于警卫的视野之中。虽然重重叠叠的壕沟和墙壁多少会令人联想到农田,这种奇特的思路还是让卡萨德耳目一新。 不过,他同时也回想起了一些让他印象深刻的传言。在那两场全人类团结一致抵抗外星入侵者的战争之中(gdi和nod兄弟会都坚称对方需要为战争期间的内斗负责),麦克尼尔描述中的gdi使用了种种手段来阻止scr登陆部队在地面的推进——尽管这些措施在scr近乎无懈可击的制空权面前只能算作儿戏。那时,利用音波屏障和激光防护网还有地表的泰伯利亚矿脉所形成的沟壑所建立起来的防线被麦克尼尔称作是相当好用又简便的拖延时间专用工具。 “让手下这么大胆地改造场地和附近的基础设施,这不是外行敢做的出来的决策。果然,蒙斯克确实是个退伍军人。”卡萨德向前走着,他向着充满警惕的警卫打了招呼并站在原地不动了,“……伯顿说的没错,也要避免叛军发展壮大。” 有些未经证实的谣言说德国人和印度人的过分干涉导致一部分孟加拉人产生了不满并暗中寻求俄国人的支持,这些流言目前还没有影响孟加拉人同临时盟友之间的互信,以后就不好说了。其中的真相对于卡萨德来说无关紧要,他并不关心那些人是否同俄国人有联系,因为他自己也不介意在必要的情况下联合俄国人或是nod兄弟会以自保。相比之下,既有洁癖又往往迫于形势而违背誓言的麦克尼尔等人在他眼里多少有些虚伪。 伯顿或许不必算在内,那家伙是个纯粹的欲望化身。 “改天应该去矿区看看,听说那些地方的防御同样森严。”卡萨德打定主意要帮伯顿看看合作伙伴的成色,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在东孟加拉拖延时间以便为用更温和的手段解决问题争取机会。平心而论,卡萨德也不想看着真神的信徒们投入到已经在德国人的改造下日趋世俗化的印度的怀抱,即便不提那群婆罗门,类似【白袍大斋会】之类的民间宗教更像是民间瑜伽俱乐部——这种东西也配称得上宗教吗?真神的信徒即便去信有经者的异教也不能信奉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但他没能马上动身前行,在那之前他需要通过更详细的调查了解宗教能够在东孟加拉起到的作用。身为阿拉伯人的卡萨德在每一个平行世界都依靠宗教的纽带聚集自己的力量,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已经勉强说服许多教友配合他建立情报网络,现在他还需要寻找一个消弭裂痕的机会。不管英国人当年如何地包藏祸心,巴基斯坦毕竟是因信仰而建立的。 第二天上午,卡萨德前去附近的寺庙,会见了一些德高望重的教士。这些人众口一词地指责孟加拉人刻意地和巴基斯坦方面作对,并把此次危机同伊朗方面的待价而沽相比。刚从伊朗人的监狱里被放出来不久的卡萨德不想提这件事,他很委婉地问教士们,能否提出些用和平手段消除危机的办法。 “因信仰而建立自己的国度,你们是这几十年来的第一例,真神的荣耀也因你们而彰显。”卡萨德的神色无比严肃,他把保住巴基斯坦看作是一场扞卫信仰的正义之战,“诸位,如今发生在东孟加拉的惨剧严重地影响了其他兄弟对你们的看法,有些人干脆说以信仰维系国度是彻底的谎言。为着真神的事业着想,就算冒着再大的风险,我们也要争取到和平与谅解。” “伊德里斯,我们表面上在这里拥有许多权力,实际上管事的是西巴基斯坦的人。和军队结盟的是他们,说服将军们改换教法的是他们,鼓励将军们对东孟加拉痛下杀手的也是他们。”被卡萨德请来的教士们连连摇头,“本地的孟加拉人教士,也早就不再信任我们了。” “即便孟加拉叛军的头目们明显比他们的印度人盟友更世俗化一些?”卡萨德皱起了眉头,他分明记得世俗化是流亡印度的孟加拉人号召同胞们反抗的理念之一。 “没错。”教士们的答复令卡萨德大吃一惊,“他们的意思是,以后和叛军之中的其他派系争权夺利也得是先把我们赶走之后。” 感觉情况严重的卡萨德又接连找了许多同孟加拉人教士联系过的巴基斯坦人教士,得到的答复是相同的。这样一来,他就不太可能用信仰来消除双方之间的矛盾了:连本应与世俗派还有无神论者不共戴天的教士们都决定一致对外,事情已经再无回旋余地。 有些沮丧的卡萨德在同伯顿再次碰面时向老朋友兼老对手承认了自己的失误,他万万没想到在全世界绝大部分地区都能起效的规律这一次失灵了。 “别在愚人节说这种话,我真的以为你在开玩笑。”痛快地吃着午餐的彼得·伯顿思考了一阵才发现卡萨德没有讲笑话,“米切尔也和我抱怨说,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更复杂。” “但我们总要找个方法才行,不然这里的局势会在几个月之内恶化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卡萨德端过伯顿递给他的烤鱼,语气沉重地说着,“巴基斯坦发生的事情固然是悲剧,但让德国人的势力拓展到这里也不见得是好事。先不说nsdap是一群魔鬼,轻而易举地把过去那几年的历史连带着和装甲猎兵有关的一切都抹掉的今日之德国也不是什么善类。” “最后那句话是我说的,我有版权。”伯顿笑着安慰对方不要沮丧,他鼓励卡萨德拿出和合众国讨价还价的气势来,“总而言之,阻止屠杀继续下去的希望十分渺茫,因为西巴基斯坦的将军们不会放弃权力,而已经决定插手孟加拉事务的德国人还有印度人也不会忽视已经流落到印度的工具。”他喝了一口葡萄酒,快活地吹着口哨,也许这会让餐厅内的侍者们大跌眼镜,“把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忘掉,伙计。我们该休息几天,到时候我可以给你先找上几十个女人……” 算来算去,伯顿还是觉得麦克尼尔那以及时止损为目标的计划看起来合理一些,但寻找能让合众国彻底保持中立的证据并不简单,而且有时候合众国会在极端不利环境下做出些逆天而行的事,比如连续两次在世界大战结束后半推半就地扶持俄国人牵制欧洲的其余大国(结果终于玩火自焚)。为此,他迫切地需要麦克尼尔方面的最新进展,尤其是同装甲猎兵相关的调查结果。 4月3日这天,约书亚·米切尔在仓库中搜索旧装备时有了个惊人的发现——他找到了一副锈迹斑斑且带有不少血迹的德式强化作战服。凭着平时和伯顿聊天时的只言片语断定这套装备可能有蹊跷的米切尔果断地偷走了装备,而后和伯顿商议将装备转交给印度方面的同伴们做些检查工作。 众人一致决定将偷运装备的任务交给尼克·西摩尔·帕克,这让一直扮演着伯顿忠实保镖角色的原gdi特种兵指挥官十分为难。 “我说,我不是什么谦虚的人,但这事实在不是我能负责的。”方头方脑的白人汉子连连推辞,“你让我去上阵杀敌,那当然好;做这种工作呢……太不合适了。” “大家通过投票一致决定安排你来完成这个任务。”连日来光顾夜店的伯顿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向着同伴发号施令,“你也不必找借口,咱们的团队不需要只能在正面战场上拼命的人,那种领了钱之后没命地冲杀的家伙随处可见。” “唉,就是因为有些人过于迷信投票才导致里奥斯那种nod间谍——”帕克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 然而他无法反对伯顿的决议。4月4日凌晨,伪装成平民的帕克在卡萨德的护送下悄悄地离开达卡,向着东孟加拉西部的边境线前进。他们将把需要转交给麦克尼尔等人的重要货物送到斯塔弗罗斯手中,而后再返回达卡。 “也许我们该亲自把它送到麦克尼尔手里。”帕克突发奇想要彻底越境前往印度,“而且我们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团队再次合一。” “目前的情况很复杂,在处于冲突中的其中一方缺少人手会使得我们十分被动。”卡萨德没有同意帕克的要求,他只顾着观察自己给帕克做的伪装是否巧妙,“……保持这个表情不要动,这样一来他们就会觉得你是个来自西巴基斯坦的普通人。” tbc? OR8A-EP2:三分时(9) or8a-ep2:三分时(9) “就只剩下这些死细胞,其中保存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岛田真司不敢怠慢,他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亲自操作电子显微镜而不是让他人代劳,“如果能找到更多的装备,或许还可以有些进展。” 4月初,本打算按部就班地同时推进不同研究计划的岛田真司意外地从斯塔弗罗斯口中得知位于巴基斯坦的同伴们给他送来了一件需要检测的装备。不知其中前因后果的岛田真司满口答应,等他收到那沉重得用上自己全部的力气才能勉强挪动的箱子时,挫败感和斗志在他的心中交织起来。即便不能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上有新的突破,他也要向这些自视甚高的白人证明他的能力。 用箱子装着这种极其危险的重要设备似乎并不利于使用者随时把它投入实战。食尸鬼搜查官们将库因克装到手提箱里是为了掩人耳目,而装甲猎兵们则没有这种需求,况且他们所使用的装备过于沉重以至于将其装入手提箱内和便于携带的初衷背道而驰。岛田真司在日本的时候也见到过被装进箱子里的动力装甲,不过20世纪80年代的动力装甲和20年前乃至40年前的老古董强化作战服当然不可同日而语。充分发挥聪明才智的工程师们开发出了兼具轻便灵活和良好防护能力的新一代动力装甲,它很快就让老前辈们相形见绌了。 上次借机去看望入院的印度边防军士兵时,岛田真司对部分伤员进行了详细检查,并判断印军在这些人的动力装甲之中安装了一些能够注射药剂的设备。他一面寻找着线索,一面继续对已经取得的样本和数据进行分析。那些用于提高士兵战斗力的药剂并不会因为动力装甲取代了旧的强化作战服而退出历史舞台,相反,它们以一种更隐蔽的形式派上了新用场。 顺着这个思路找下去,岛田真司有不下10种办法把巴基斯坦军队和十恶不赦的人体实验犯罪团伙联系起来,而且说不定还能倒打一耙迫使合众国保持中立。带着思路开阔了不少的好心情,他把同伴们从巴基斯坦千辛万苦送来印度的强化作战服分成不同部分进行分别检测,期待着能够得到与自己的预期相符的发现。 麦克尼尔从斯塔弗罗斯口中得知了伯顿等人的行动后,感慨万千。他在私下同斯塔弗罗斯聚会的时候说,伯顿本没必要这么做的。 “你不要替他辩护……我的手下和我汇报说,那家伙在达卡每天的工作就是吃喝嫖赌。”斯塔弗罗斯白了麦克尼尔一眼,他预先已经和麦克尼尔解释过白袍大斋会不会限制其信徒的任何合理个人欲望(主要是指被一些不成文的道德守则压制的那部分),“你在德军的基地里每天构思着以雷霆之势打垮巴基斯坦军队的战略战术,可他大概早把我们忘光了。” “所以,你的手下也经常去夜店。”麦克尼尔从斯塔弗罗斯的话中捕捉到了有些危险的信号,“但愿你和他们不太一样。” “我和你一样是身在世俗但全心全意侍奉主和耶稣基督的战士,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说到这里,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窗前。从下面传来的吵闹声打搅了他和麦克尼尔的讨论,而那些被印度警察拳打脚踢地赶出街区的乞丐和流浪汉们正是涌入加尔各答的孟加拉人难民。就算印度人再怎么大方,拥挤在西孟加拉的几百万难民带来的压力仍是惊人的。“……印度人的慷慨大概也到了极限了。” 桌边放着几份报纸,上面刊登的大部分新闻都同孟加拉危机有关。接受记者采访的政客和评论家们纷纷指出,这几百万难民会给印度带来不小的损失,东北地区各邦的财政也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从长远角度来看,发动战争是所有结束危机的方法之中成本最低的一种。”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印度国会议员在接收采访时毫不掩饰自己的立场,“只要孟加拉危机不解决,不仅现在进入我国东北地区的几百万人将长期滞留,日后恐怕还会有几千万人流亡到此地。我国的人口太多了,再接收这几千万人的负面影响是无法遏制的。” 类似的陈词滥调是麦克尼尔在德军的宣传中经常能听到的内容之一,印军反而不怎么热衷于迎接一场新战争。用和平的方式将整个印度地区融为一体是元首的理念,也是印度人结束上次战争以来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轻率地将它舍弃掉并不明智。 多次利用已有信息对爆发大规模冲突的结果做了模拟的麦克尼尔得出结论,只要德军和印军决定全面介入孟加拉危机,驻扎在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尽管他们的规模相比去年而言有了十分夸张的增幅)反败为胜的概率接近于零,而西巴基斯坦方面的反攻效果则依赖于其盟友的态度。 “也许我不该为此担忧的……只要柏林方面一声令下,事情就全都解决了。”麦克尼尔也来到窗边,他同样看到了被下方的印度警察拖走的难民,“但是,让事态发展到必须由德军介入的地步,对南亚地区将近十亿人来说绝对是个坏消息。” “往积极的方面想,这意味着挡在我们正面的敌人不需要我们花心思对付了。”斯塔弗罗斯的态度还算乐观,他对麦克尼尔说,德军的介入至少可以扫清表面上的全部敌人,而那些被迫躲藏起来的阴谋家届时所能带来的危害也十分有限,“被德军重点扶持的印军尚且在历次军演中被德军打得打败,我不担心巴基斯坦军队会有更好的表现。” “说到这个,我有一个计划需要和你讨论一下。”麦克尼尔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带着斯塔弗罗斯返回房间内,随意地指着墙壁上悬挂的印度地区地图,“我和博尚最近在商量围攻东孟加拉地区的方案,这个方案被我们的上级采纳的概率微乎其微,所以我仅将它当做一个娱乐项目……看看我们到时候能猜中哪些部队的行动。” 斯塔弗罗斯打起精神,顺着麦克尼尔的思路理解他们对待东孟加拉的总体规划。大部分行动需要在冲突无法避免之前完成,而危机转化为德军或印军公开介入则是麦克尼尔用来将最棘手的一部分敌人彻底扫除干净的最终解决方案。 孟加拉人不能不救,这些人又不是什么勾结nod兄弟会的不稳定因素;但是,万一合众国为了保住其位于南亚的盟友而同样介入,这将演变成为两个超级大国的全面战争甚至是核战争。为此,麦克尼尔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拯救几千万乃至上亿孟加拉人的必要举动成为间接引来下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他把将合众国排除在外列为首要事项,一切情报工作和欺骗计划都应当以此为目标。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想弄清楚印度人的元首在巴基斯坦遇刺和巴基斯坦军队突然莫名其妙地开始又一次加大对孟加拉人镇压力度这两件事之间的关系。”麦克尼尔嘀咕着,他和斯塔弗罗斯一同讨论着以最小的代价压制东孟加拉的策略。斯塔弗罗斯提议说,德军可以用另外几种不明显且繁琐的方式介入冲突,这样一来合众国要想同样干预南亚就必须千里迢迢地以同样劳神费力的方式派遣援军。 “战争一旦开始,德军不必公开介入,而应该让驻印德军用其他方式协助印军。”斯塔弗罗斯对着地图上的标志指指点点,“提供武器装备或默许士兵以个人名义临时加入印军参战……同时对巴基斯坦的领空和领海进行全面封锁以避免你们美国人还有英国人以同样的方式支援。这样一来,唯一的缺口就在伊朗方向,而我从卡萨德那里了解到伊朗人最近和你们美国人的关系不太好。如果战争爆发时伊朗同意保持中立,你们美国人就算想要介入也做不到了,除非对德国宣战。” “……难道天杀的伊朗人又打算故伎重演、像当初没收德资产业那样把我们合众国的产业也没收一遍!?”麦克尼尔只觉得大跌眼镜,他实在不能理解伊朗人的思路,“见鬼,这些人整天纠结于什么自主、自立,完全不考虑那资源在合适的人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哎,毕竟在这个平行世界上,所谓的自由世界是德国领导的,而美利坚合众国还有英国是【轴心国】。有时候我在想,假如合众国还有德国的矛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发展得更严重、俄国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受到的削弱更明显,或许我们的世界也会形成这样的格局。”斯塔弗罗斯刚要继续说下去,他身后的固定电话响了,“……我去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麦克尼尔给斯塔弗罗斯让出了道路,而后继续端详着被他们两个涂改得面目全非的地图。仅对付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对于德军和印军而言不费吹灰之力;要是美军决定参战,则事态的发展将完全超出他们的控制。以他目前的身份和所能掌握的资源而言,麦克尼尔打算把nod兄弟会在第一次泰伯利亚战争中的拿手好戏用在巴基斯坦人身上,那就是继续让全世界相信支援巴基斯坦等同于支持nsdap。 要塑造出这个印象,他还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并更加专注地构思他的方案。巴基斯坦军队在东孟加拉的所作所为本就不得人心,只要再多找出一些他们的罪证,即便是合众国也无法仅因为盟友关系而声援充斥着豺狼虎豹的怪物军队了。 “……好,我知道了。”斯塔弗罗斯放下电话,返回房间内,“麦克尼尔,岛田真司说他有新的发现需要通知你。” “让我想想,也许我可以借着商量士兵体检日期的借口继续到加尔各答出差。”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他有许多办法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而且他很少耽误正常军务,“最好让舒勒也到场,专业问题还要有他解答。” 为岛田真司提供了重要证据的约书亚·米切尔和他的大部分同伴们一样繁忙,以至于他几乎把自己在偏僻的仓库里找到的废旧装备的事情抛却到脑后了。眼下,他在不怎么宽敞的会议室里一本正经地朝着其他巴基斯坦人训话,要求这些家伙务必封锁各路武装人员向达卡及周边地区输送弹药物资的路线。 几个月以来,巴基斯坦军队在东孟加拉的防御工作可谓是漏洞百出。连东孟加拉首府达卡都长期处在高烈度枪战之中,阻止孟加拉人夺回它的唯一因素是巴基斯坦军队的重兵布防。频发的袭击事件严重地影响了巴基斯坦军队的声誉,同时更令那些滞留在东孟加拉的外国友人想要远离信不过的盟友与合作伙伴。 “最近一个月以来,叛乱武装的火力有所加强。上个星期,这些不同派系的武装人员甚至在城市内大打出手、争夺地盘,完全不在乎我们。”一提起达卡的种种乱象,约书亚·米切尔便气不打一处来。他衷心地希望巴基斯坦人早些解决东孟加拉的危机,至少要在表面上把以【自由孟加拉军】为首的叛军组织镇压下去,但哪怕这个最简单的要求对于巴基斯坦人而言也难于登天。“你们能放任他们在自己的家园如此胡来,看来各位的心理素质都很过硬。” “长官,我们缺乏足够的人手去封锁城市。”其中一名游骑兵连忙向米切尔诉苦,“损坏的装备也没法及时修复,维修工厂里的工人最近也不来上班了……” “他们不来上班还不是因为你们连他们的个人安全都没法保障!?”米切尔歪着嘴,他心想要是这群人有本事把工人抓回来维修装备也行,可他的手下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们确实在人员和武器装备的补给方面存在许多困难,但这个困难是暂时的。你们应该庆幸自己还能在达卡周边地区执行任务……想一想看守边境地带的战友们,他们得不到补给,哪怕补给离他们近在咫尺。” 过了气头的米切尔强调,最近一段时间务必要加强对周边地区的巡逻工作。平定东孟加拉,先要从平定达卡开始,等到他们清理干净了达卡的游击队,再逐步恢复达卡和外界的联系也不迟,不然刚修好的交通线说不定会反过来便宜了敌人。 建立一支拥有较高机动性的快速响应部队迅速地歼灭四处兴风作浪的敌人,这在米切尔看来是平定东孟加拉此起彼伏的叛乱的最佳办法。当年,他在gdi试图将更多资金投入民生领域时以他一手打造的钢爪部队维持着世界的秩序,这条成功经验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但他直到不久前才明白麦克尼尔的警告所言非虚。一辈子大多数时间都在可以随时得到充足补给的情况下战斗的他们在必须自力更生地寻找更多资源甚至频繁地受到【友军】妨害时多少会显得无所适从,而米切尔的构想则因此在第一步就遇到了阻碍。东孟加拉的基础设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受到孟加拉人破坏,堆积在达卡的巴基斯坦士兵们成了瓮中之鳖,出去支援边境地带更是自寻死路。 又对着一知半解的手下们训话了几分钟之后,米切尔让他们解散,他好静下心来继续考虑自己的计划。身为游骑兵的一员,他既要参与战斗又要设计和敌人对抗的方案,同时又不能耽误了战友们的任务,这一系列工作压在他的肩上,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案头的电话响了。 “我是米切尔。”约书亚·米切尔没有片刻迟疑地抓起电话,“……什么,通往吉大港的道路——”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在他的心头。达卡和吉大港之间的道路必须保持通畅,这是确保东孟加拉的中枢部分能始终接收到救援物资的必要保障。如今连这里都受到敌人的进攻,意味着孟加拉人已经渗透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位置。绝对不能让敌人切断这条道路,不然困守在达卡的巴基斯坦军队将只能坐以待毙。 考虑再三后,米切尔决定亲自率领游骑兵们去保护交通路线。他和据点内的其他几名巴基斯坦军官商议了一番,而后和十几名游骑兵一同乘上了通往吉大港的装甲车。 装甲车离开了还处于巴基斯坦军队控制下的市区,抵达了处于双方激烈争夺中的城郊地带。这里的大部分建筑物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参加战斗的双方都无心在浴血奋战期间给这些房屋重新做一遍装修。让米切尔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巴基斯坦军队的态度,明明战斗就在隔壁打响,但所有人却竭力装出一副达卡市内一切平安无事的错觉。 “听好,由于我方的装备最近迟迟得不到维修,和敌人陷入拉锯战之中并不明智。”想来想去,米切尔还是决定提醒他的巴基斯坦人战友们注意自身安全,“战斗开始之后,尽量利用我方火力优势迅速压制敌人、歼灭他们的战斗人员。记得自己的任务,别被敌人牵着走。” “长官,我们不应该先把这些地方清理一下吗?”有人建议优先夺回达卡南部控制在敌方游击队手中的城区,“之前您说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巩固对达卡的控制。” “……是这样没错,但吉大港的问题目前更严重一些。”米切尔咳嗽了两声,合上了动力装甲的头盔,“我们要保住补给运输线,这比大多数任务都更加重要。” 即便这是陷阱,他也要去闯。转念一想巴基斯坦部署在东孟加拉的十万大军在德国人和印度人尚未正式出兵的情况下就被孟加拉平民和叛逃的士兵折腾得人仰马翻的米切尔不禁又犹豫起来,他所熟知的那些战术和常识在这片土地上起不了作用。 这支游骑兵部队有惊无险地离开了达卡,在沿途的战友和敌人们的注视下沿着一条尚未被破坏的公路向东南方向前进。附近仍然有此起彼伏的枪声,忐忑不安的游骑兵们只好盼望着那些不知躲藏在何处的叛徒早些被自己的其他战友们斩尽杀绝。 抵达战场之前,米切尔告诉同伴们小心谨慎地前进,同时再次联络附近的友军。他从友军的口中得到了令他一头雾水的答复,那些家伙明显被敌人的攻势吓破了胆、失去了正常语言表达能力。在心里把巴基斯坦士兵们骂了个遍的米切尔只好硬着头皮告诉其他人一切正常,他自己也无法在不了解详情的时候做出精确的判断。 凭借着定位和远方的爆炸找到了友军所在地的米切尔头一个跳下了装甲车,紧跟在他身后的另一名游骑兵却突然倒地不起。从后方的脚步声中判断出现了意外的米切尔连忙就近寻找掩体,他躲到公路下方的隐蔽地带,这才看清自己的巴基斯坦人战友胸前竟然被开了一个大洞。 “……反器材步枪?”米切尔叫苦不迭,“他们在附近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从枪击的方向和杀伤力上来看,那枪手还没跑远。决心为同伴报仇(也为了提高巴基斯坦人士气)的米切尔在通讯中要求所有游骑兵投入战斗,而后他率先跳出隐蔽地带、向着枪手所在的方向冲锋。凭借着更轻便更灵活的美式动力装甲内置的夜视仪,米切尔很快锁定了那正在逃窜的敌人,但真正令他惊讶莫名的不是敌人手中的武器而是覆盖住敌人的装备——似乎也是同款动力装甲。 约书亚·米切尔站在熊熊燃烧的破损车辆前方,他仿佛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敌人都身穿着动力装甲朝他涌来。很快,那些不知道受谁指使或干脆自愿的家伙就会化身吃肉喝血的食人猛兽、把他和所有巴基斯坦人一同吞噬殆尽,而他则和多次试图力挽狂澜的麦克尼尔一样无能为力。 “各作战单位注意,敌军装备了动力装甲,而且部署了大量反动力装甲武器。”米切尔及时地把自己的猜测告知了战友们,他仍然好奇友军为何不早些把这些至关重要的消息通知他们,“撤出空旷地带、到上一个加油站附近重新集结部队!不想被敌人歼灭在这里就快点行动!” tbc? OR8A-EP2:三分时(10) or8a-ep2:三分时(10) 迈克尔·麦克尼尔一丝不苟地在地图上画着各种颜色的线,他不时地停下来和身旁的孟加拉人交流几句,希望能让这些业余人士更深入地了解他的想法。第二轮大规模渗透行动即将开始,驻印德军总司令部严令执行任务的各部一定要在东孟加拉边境地带取得坚固的立足点,这个硬性要求给包括第9空降师在内的诸多德军部队和印军部队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针对上次提出的补给问题,我军打算在西孟加拉东部和东孟加拉西部发起一次特殊行动以维持你们在敌军控制区作战的正常物资需求。”麦克尼尔和谢里夫·罗易交换了眼神,他要确认对方理解了他的描述,“为了掩护这些【德印小道】,我们将会在边境地区频繁地实施炮击以吸引敌军的注意力。请你们在接收补给物资时千万不要被误伤了。” “编制情况如何?”谢里夫·罗易仍然记得他们上一次在德国人的命令下如无头苍蝇一般一头撞进达卡的场面。虽然德国人当时没说,罗易猜测不给孟加拉人部队设立由孟加拉人执掌的统一指挥机构是为了防止孟加拉人失控。“上一次下放自主行动权,结果战斗开始之后局势混乱到了极点……” 后方的约阿希姆·汗走上前来,把德军指挥机构的几条命令逐一念给这些孟加拉人听。按照德国人和印度人的要求,此次渗透计划将从东孟加拉的西侧、北侧、东侧三个方向同时进行,而参与行动的孟加拉人被编入三个不同的集团、受到这些作战单位中的原孟加拉人巴基斯坦军官们的指挥。 “我们第9空降师负责的是z集团,总兵力大约有一千多人。”麦克尼尔插话补充道,“别看你们的规模在过去一段时间里没什么明显的增长,等你们回到东孟加拉并真正重新扎根之后,几千万孟加拉人都会成为你们最可靠的战友。有这几千万人作为后盾,巴基斯坦人的十万大军不堪一击。” 谢里夫·罗易分得清麦克尼尔的哪些称赞和夸奖是徒有其表的场面话、哪些又代表着不能直接告诉他们这些孟加拉人的真实情报。就在两天以前,聚集在东孟加拉的游击队员还有踊跃参加战斗的平民试图破坏从达卡通向吉大港的交通线,双方经过一昼夜的战斗各自死伤惨重,以残酷镇压孟加拉人闻名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也在这场混战中损兵折将。 虽然基地里的孟加拉人多少都从小道消息中听说过巴基斯坦军队正在逐步失去对东孟加拉的控制,他们还万万不至于设想敌人连最关键的命脉都险些被一群非正规军的游击队切断。因此而欢欣鼓舞的孟加拉人相信这场斗争不会持续太久,他们很快就能从那群不承认自己为殖民者的殖民者手中夺回自己的家园和祖国。 但他们并没有机会看到报刊上越来越多的鼓励东孟加拉回归印度怀抱的言论。 “以下是最近的训练要求。第一,由于东孟加拉路况最近持续恶化,上级指挥部门经过和东孟加拉相关情报人员协商后认为使用自行车作为交通工具既高效又安全,因此在接下来一个星期之内你们所有人都必须学会骑自行车。货车司机请自行掌握驾驶三轮车的相关技能。”把z集团的编制情况告诉了罗易等人的麦克尼尔并不打算让孟加拉人在出发奔赴新的血肉磨坊之前多休息片刻,“第二点,本周内将开展一次丛林生存挑战赛,希望各位的作战单位积极参加;第三,施密特中校组织了以伏击敌军救援交通线之游骑兵部队为主题的另一场训练,之前被他点名的人都要去参加……” “各位,胜利离我们不远了。”约阿希姆·汗鼓励他的孟加拉人战友们继续奋战,“唉,几个月之前他们部署在孟加拉的十万军队也让我十分畏惧,然而这十万大军现在顾此失彼、被分割包围在互相失去联系的基地和城市之中。这一切都是你们的功劳,而我也相信你们能够用自己的双手将孟加拉从秉承着他们的英国人主子那套思维的新殖民者手中解放出来。” 麦克尼尔也说了一些鼓励战友们的话,他真心实意地希望孟加拉人能够自行取得这场斗争的胜利而不是严重依赖德国人和印度人的力量。冲突规模扩大的结果是灾难性的,或许麦克尼尔会在拥有更多权限的情况下尝试着从更大规模的冲突中获得更多的收益以实现自己的理想,但现在他仍然不愿见到德国人或美国人以更强的力度介入。 由于德军无法从叛逃到印度的孟加拉人巴基斯坦军官中找到级别足够高的指挥官,他们只能从为数不多的校官中挑选合适的人选以指挥三个方向上的渗透集团。尽管德军给这些人做了些培训,这些缺乏相关经验的军官和他们的手下一样忐忑不安,有些人甚至主动要求把指挥权交给德军的上校或将军,但正为孟加拉人内部传出的某些谣言而困扰的德军并不打算横加干涉。 外面仍有数千名孟加拉人热火朝天地训练着,他们在接近40c的气温下挥汗如雨、为自己和家园的未来而奋战。可以想见,在不远的未来,这些人也将成为【自由孟加拉军】当中的一员,他们手中的步枪也将指向那些仍不愿离开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人。 “最近的工作多得吓人哪。”和麦克尼尔一同离开帐篷的约阿希姆·汗穿过在路旁的行道树下训练的人群,向着另一处训练场前进,“但只要他们能在东孟加拉稳住阵地,后面的任务也会方便许多。” “这并不简单,长官。”麦克尼尔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士兵最近来找我,他们都是些今年就要退役的老兵了……这些人哪,和我说,他们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所以主动来请求参加战斗。” “哦?还有这种事。”约阿希姆惊讶地赞叹了几句,“虽然我猜这也许只是他们临时想出来的继续留在军队内的办法,这份勇气值得鼓励。” 就连麦克尼尔自己也觉得他在和孟加拉人相处的过程中对这些可怜人的事业多了些支持。每个人都有争取自由生活的资格,他对孟加拉人的援助也是践行gdi理念的一部分。惨剧近在眼前,有成千上万人在这片土地上被杀害,稍有良心的人都不能对此熟视无睹,而麦克尼尔自然没心思去为孟加拉人塑造一种完美的无罪受害者形象。这是为了合众国,他对自己这样说——孟加拉人更配得上合众国盟友的资格。 身体里流淌着一半印度人血统的约阿希姆滔滔不绝地同麦克尼尔诉说着他对未来的孟加拉的设想,从父母在德国相遇的经历中找到了许多共同点的混血少校觉得也许可以让其中一部分孟加拉人难民在德国重获新生,即便德国不愿接收这些人也没关系(德国的盟友或许会愿意的)。他又走出了一百多米才发现麦克尼尔突然变得沉默起来,料想麦克尼尔在思考些战术问题的约阿希姆便停下了话头、向麦克尼尔请教对孟加拉人问题的看法。 “抱歉,长官,我刚才在考虑的是和作战计划无关的事情。”麦克尼尔咧开嘴笑了,“……每次和这些孟加拉人打交道的时候,我都很庆幸我生活在一个和平又强大的国度,不然落到他们那个下场的可能就是我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约阿希姆·汗只觉得一头雾水,“不过你说的也对。假如我生在一个印度人家庭,也许我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对了,等他们真的返回东孟加拉之后,维持他们的补给线对我们来说也是一项不怎么简单的任务。” “需要的物资已经准备好了,那些资源足够他们以现在规模和战斗强度在东孟加拉坚持一年以上。”麦克尼尔并不需要为此发愁,他通过战友们维持国境线两侧情报和物资交流的方法得到了许多灵感。通过官方机构办不成的事,委托给个人还有专用的工具组织更方便一些,至于维系合作的可靠度还有对方的忠诚则是另一门艺术了。“这些人在我面前闹了这么久,也许他们这一次离开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想了想,多少有些遗憾。” 其实,还有更多的孟加拉人正在接受训练,因为德国人和印度人的计划是帮助孟加拉人打造出一支真正的军队而不是只安排几个特别行动小组去偷鸡摸狗。相比因形势所迫而不得不马上接过指挥职务的原巴基斯坦军官们,由德国人一手培养出来的新人当然更受欢迎也更可靠一些。 那种在生死相依的战斗中培养出的信任是无法代替的,也许德军能借此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维持和孟加拉人的良好关系。麦克尼尔真正和孟加拉人一同参加训练的时间并不长,但上次潜入达卡的作战行动仍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看到了那些平日有些胆怯的士兵为了掩护战友后撤而拼死守住防线,看到了那些赌钱时斤斤计较甚至和战友大打出手的家伙哪怕只为了出心中一口恶气也要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的气概。 谢里夫·罗易后来轻描淡写地对他说,要是麦克尼尔当时没来支援,自己就打算炸塌大楼和攻上来的敌人同归于尽。不愧是平时在对抗训练中经常用自杀式战术对付德军装甲猎兵的狂人。 有些悲剧是不该发生的,麦克尼尔想着。那些孟加拉人仅仅因为身为孟加拉人就落到了必须去死的地步,为了求生而涌入他国的孟加拉人也还将带来一系列严重后果。几十年后的事情,以他的视野还远远看不到,而且麦克尼尔并不想过分地为下一代人的命运而忧心。 他担心的大多是同眼前的任务直接相关的事情。 “埃里希,我有一种直觉……也许我们拿勋章的时候快要到了。”约阿希姆·汗主动谈起了轻松一些的话题,“当初没想过还有这种机会,我那时以为印度总体上是和平的。” “我的理由也差不多。长官,除了一些家庭上的原因,当时还有什么促使着您来到印度呢?”麦克尼尔没有特意去打听约阿希姆·汗的家庭背景,因为那种由流亡德国的印度人和德国本地人组成的家庭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很常见,“在这片土地上,我才真正明白我们过去所做的一切牺牲是有价值的。这个印度,比起隔壁的巴基斯坦要更加出色。” “不瞒你说,调来印度确实是我主动申请的,其中的主要理由是找个不怎么容易发生武装冲突的地方安静地为祖国服务。”约阿希姆·汗没有回避自己的真实意愿,“另一个理由呢……小时候总听家里人谈起印度,后来国防军也经常拿他们在印度的战绩还有那些科考行动做宣传,不然——” “科考行动?”麦克尼尔古怪地皱起了眉头,他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阵,仍然有些费解,“让我先想想……那些行动难道不是nsdap组织的吗?我记得他们似乎在掌握权力之前就开展类似的活动了。” “我不清楚,这些年来我看到过好几种不同的说法,而且还都是来自咱们内部。”约阿希姆·汗不由自主地笑了,“需要强调功劳的时候,就说是自己做的;需要突出这些行动劳神费力而且还影响当地居民正常生活时,就先把罪责扔给nsdap,而后强调国防军只是在执行命令。” 或许身为半个印度人的约阿希姆因自己受到的差别待遇而同样对如今的德国在历史问题上的态度产生了怀疑,但麦克尼尔的关注点不在德国人的解读上,而在于那些所谓的科考行动本身。 在此之前他对nsdap基于神秘学的种种科考行动毫无兴趣,而岛田真司不久前的新发现终于促使他重新思考那些行动背后的意义。 “你们肯定不会相信……我尽量把结论说得简单一些。”和麦克尼尔还有舒勒碰面的岛田真司显得有些惊慌,麦克尼尔很少见到一贯笑容满面的岛田真司做出这种表情,“我把那套装备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连血迹都没放过。好了,你们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要把结论说得简单一些吗?”顿时没了耐心的麦克尼尔要求岛田真司马上说出谜底,“我没时间和你玩猜谜游戏,你只管说结果。” “我怕你没法接受结果。”岛田真司喝了一口咖啡,连连咂舌,“那里面……还有点处于休眠状态的活细胞,而且它和我认知中的大部分动物细胞都不同。” “或许那是某种我们的平行世界尚未寻找到的单细胞生物。”舒勒面不改色地建议岛田真司在给出结论之前更谨慎一些,“既然这套装备是从巴基斯坦军队的仓库里找出来的,没人知道它在这些年里都经历过什么。也许,一些外来污染恰好分布在血迹上。” 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点了点头,“好,那么我们暂且认为血迹上提取出来的休眠细胞是最近几十年形成的外来污染的一部分而不是原来的使用者带进来的。”他从旁边的书架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用铅笔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即便如此,我们所取得的新发现也值得一提。” 麦克尼尔和舒勒见岛田真司这般态度,不敢麻痹大意,便不约而同地将发言权交给了又恢复了笑意的日本学者。遗憾的是麦克尼尔实在没法理解岛田真司所说的一连串专业名词,而他并不愿意立即向舒勒求助,再说舒勒也不一定能把岛田真司的用语翻译成通俗易懂的话。 “……这种新细胞的特性意味着它可以很好地同许多其他细胞融合。只要在施加适当的外部刺激,融合后的细胞就可以用于塑造我们所需的人或某种未知生物。”岛田真司的语速很慢,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需要在这个过程中整理思路,“由于样本十分稀少,我还需要尝试着培养所剩无几的细胞,这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影响我们的工作进度,但它说不定对脑组织方面的研究——我是说夏普敦的那个项目——有一定帮助。” “我来总结一下。”几乎喘不过气的麦克尼尔只觉得头疼,“你的意思是这东西简直和癌细胞一样,可塑性非常强、说不定能用来很方便地制造可定向改造的生化武器。” “癌细胞只能在人体内肆意妄为。反正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纯粹由癌细胞构成的生物,那东西在自然界大概是活不下去的。”岛田真司失望地看了麦克尼尔一眼,他不明白麦克尼尔怎么能把自己方才讲的内容提炼成这样,“虽然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我还是更愿意将它视为和rc细胞一样的特殊细胞。” “让我想想……如果这种细胞的生命力如此顽强,那么假如它又和最初几代使用传统强化作战服的装甲猎兵有关,我们就一定能在已故的装甲猎兵的坟墓内找到它的踪迹。”舒勒立即想到了一个获取这种细胞的方法,“德国的情况太复杂,咱们不方便插手;麦克尼尔,你可以试着搜集一下和印度的装甲猎兵墓地有关的情报。”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德军用于处理装甲猎兵的方式在其盟友之中也很流行,许多装甲猎兵离开战友们的视野之后便迅速消失在了人山人海当中,再也没有人能轻易地将他们从其中分辨出来。少数仍然活跃在同伴们的记忆中的装甲猎兵多半是在此期间做了些无法使其沉没在历史中的大事,但那些人终究只是特例中的特例。 深深地为nsdap所塑造的恐怖历史而感到惊慌失措的德国人把他们的全部天赋用在了抹除特定群体的历史上、改写公众的记忆上,这或许是许多和装甲猎兵有关的情报严重失真的主要原因。德国人太担心整个世界把他们视为万恶之源了。 “这种事得去问老一代的德军装甲猎兵,可我没法在印度找到那些人。”麦克尼尔冷静地评估着他所掌握的情报资料,“至于印军方面……印度人的情报管理相当混乱,很多人在退出军队后直接人间蒸发,少数从装甲猎兵部队指挥官的岗位上晋升到了更高级别的军官也不是我这种人能随便接触到的。” “啊,这样就麻烦了。”岛田真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也很想确认我的结论,麦克尼尔。但愿它们真的是装甲猎兵秘密的一部分而不是某些外来污染。” 在那之后麦克尼尔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他在军营之外的活动时间十分有限,而且更要命的是z集团的相关情报和计划工作很可能马上要落到他头上。为了打探和上几代装甲猎兵相关的情报,麦克尼尔私下里找施密特中校聊了几次,但他还是一无所获。 他没有办法了解一群物理和社会意义上的死人的前世今生。 约阿希姆·汗无意中说出的那些故事引起了他的兴趣。来到印度后头一次,麦克尼尔开始寻找一些同科学技术相关的新闻报道。他尝试着从德国过去的科考活动中找出些蛛丝马迹,很快锁定了nsdap和日后的德国较为重视的三个调查方向。 南极、北极,还有麦克尼尔所在之处更北方的雪域高山——【世界第三极】。 “nsdap相信他们所编造的高贵血统能够在这些地方得到解释,这种荒谬的思路已经被主流学术界批判过许多次了。”尽管如此,麦克尼尔仍百思不得其解,“那么为什么德国要在铲除nsdap之后继续往这些地方投入科考团队呢?看样子后续的科考活动也没能取得成果,如此一来他们只是白白浪费了许多钱去做既没有收益也不能带来名声的事情。” 他始终想不通其中的关键。强化作战服内的奇怪细胞、疑似用于提高士兵战斗力的药剂、岛田真司所从事的脑组织研究、埃贡·舒勒需要设计的自主进化系统……有太多的秘密是他无法解答的,正如他自己的身世同样被谜团笼罩一般。 “得早些休息了,明天还有任务。”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打了个哈欠,“……算了,还是把其他盟国的新闻也看完。” tbc? OR8A-EP2:三分时(11) or8a-ep2:三分时(11) 枪声刚停止,约书亚·米切尔便呼叫其他埋伏在周围的巴基斯坦游骑兵继续向前进攻。他们需要尽快拔除这些敌军据点,以便恢复对主要交通线的控制。虽然巴基斯坦军队的规模和实力从纸面上来看都远胜于和他们对抗的孟加拉人游击队,终究不可能出动轰炸机对着自己控制下的城镇和公路进行大规模轰炸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只得在上级的严令之下按部就班地执行任务。 在米切尔和他的游骑兵战友们目前所在位置北方几百米远的道路上分布着更多的敌军据点,利用路线的蜿蜒曲折和周围地形作为掩护的孟加拉人试图建立起新的防线以抵挡巴基斯坦人的反攻。除了那些奋不顾身地向外射击、吸引巴基斯坦士兵火力的孟加拉人之外,还有更多的孟加拉人埋伏在米切尔看不到的地方,而那些人随时会给他们致命一击。动力装甲终究不是万能的,况且最近一段时间内游骑兵们的装备无法得到妥善修复,这又进一步影响到了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 “各作战单位注意,敌军在之前的战斗中夺取了我军废弃的据点并利用它们对我军进行火力压制。因此,我们首先需要将以下据点夺回我方手中。”约书亚·米切尔从战友的汇报和自己的观察中确认了那些最危险的据点的位置,现在他需要说服游骑兵们发起一次快速而强有力的打击、突破孟加拉人的防线,“……按照原定计划行动,避免和敌人主力直接交战。继续前进。” “明明我们才是有优势的一方,为什么——” 战友的抱怨被其他人的沉默淹没了,为首的米切尔和另一名巴基斯坦游骑兵军官率领着其余人员沿着他们必须选择的唯一通路向前进攻。他们本该像自己的德国人同行那样手持沉重的机枪、把子弹拼命地往外倾泻,但这款美式动力装甲的特征和东孟加拉缺少补给的现状阻止了他们在实战中使用更多的弹药。幸好动力装甲的防御性能目前还算过关,尽管米切尔对这一点并不是很有信心。 盘踞在南侧的巴基斯坦士兵们隔着几条道路和北侧位于地势较高地带的敌人对峙,他们凭借着人数优势包围了此处的敌人,但没人敢抢先进攻。准确地说,那些危险性更高的任务已经被丢给了游骑兵部队。余下的士兵们躲在掩体后方象征性地朝着敌人的阵地开火,但并没能把敌人赶出阵地或成功地引诱敌人主动出击。这样一来,夺回阵地的任务基本落到了游骑兵手中,而不少听说过那次意外的士兵们同样对此缺乏自信。 “但愿他们这一次没有拿到同样的装备。”跟随米切尔的巴基斯坦军官咬牙切齿地诅咒着那些害群之马,他猜测一定有人把至关重要的装备倒卖给了巴基斯坦人,“这群叛徒……他们简直比孟加拉人更该死!” “也许我们该乐观地说德国人还有印度人目前尚未加大援助力度。”米切尔叹了一口气,他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要是他在这里看到了德式动力装甲,背后的答案对于他们而言是更加致命的。然而,即便德国人仍保持着目前的体面姿态,压制此起彼伏的孟加拉人叛乱仍然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达卡和吉大港之间的正常交通刚恢复不久,北方又迅速告急,担心印度东北地区叛军趁虚而入的米切尔只好又一次主动请缨参加战斗。 放眼望去,周边的山林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战斗开始之前,巴基斯坦军队使用燃烧弹攻击周边森林,企图迫使藏身于山林中的孟加拉人自行脱离阵地。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孟加拉人没有出现;当相信孟加拉人销声匿迹的巴基斯坦士兵们放心大胆地通知工程队抵达现场施工时,从山野中突然钻出来的孟加拉人把他们打得措手不及。 几发子弹贴着约书亚·米切尔的动力装甲飞过,还有两发子弹正中他的肩部。凭借着动力装甲良好的防护性能而毫发无损的米切尔暗自庆幸那只是普通子弹,不然他少不了要皮开肉绽甚至粉身碎骨。即便如此,子弹撞击在装甲上给他带来的冲击感仍然令他龇牙咧嘴。 世上第一代装甲猎兵承受的冲击感只会比这个更强。 其他游骑兵却不像他这么好运。有些游骑兵的动力装甲严重损坏,那些暴露在外的缺口成为了埋伏起来的敌军狙击手最好的攻击目标。有时候子弹会完全偏离目标,有时却又会不偏不倚地一头扎进缺口、把里面的士兵的血肉撕扯个粉碎再贯穿战士的躯体并在撞上另一端的装甲后停留在动力装甲内侧。上一次前往吉大港北方阻击敌人时,因类似的原因而重伤的游骑兵不在少数,另有些游骑兵由于同样的理由而在穿越火场时被烧得皮肤溃烂。 米切尔和他手下的十几名游骑兵向上推进了约有一百米,而后停下来等待着即将抵达此地的装甲车。他们要一举冲入敌人防线中心地带,再凭借着自身装备的高防御力同敌人来一场【近距离】对决。在那个范围内,敌人的子弹伤不了他们,而他们却可以把每一个被击中的敌人送去地狱。 “杀光这些人也不算困难,难的是重建道路。”其中一名游骑兵看了一眼被孟加拉人炸得坑坑洼洼的公路,这些道路已经不能用于运输了,就连行人在上面行走也会产生一种在攀岩的行为艺术错觉,“他们只需要付出很小的代价就可以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我们的兵力还是不足,或者说还不足以阻止敌人。”米切尔仍在思考那群孟加拉人为什么能躲得过巴基斯坦军队的第二轮侦察。虽然合众国不会把最先进的装备出售给巴基斯坦军队,那些放在十几年前算得上是世界领先的设备足以让传统的大部分隐蔽策略失灵,然而方才巴基斯坦军队在进行侦察的时候偏偏没见到有孟加拉人的影子。“先别说这些了。等装甲车到位之后——” 从远处传来的爆炸声和升腾而起的滚滚浓烟让众人心中产生了不祥的预感。米切尔立即同周围的友军联络,对面和他通话的巴基斯坦士兵惊慌失措地告诉他,那装甲车在半路上被敌人的火箭弹击中而当场抛锚。因失去了快速行动载具而苦恼的米切尔没有多余的抱怨时间,他紧张地要求其中几名游骑兵原地待命,而他和其他同伴必须要返回装甲车抛锚的位置将可能幸存的士兵救出来。 盘旋于空中的武装直升机也在惊险地躲避向着它飞来的?火箭弹,手忙脚乱的飞行员几乎把直升机斜着一头撞向附近的丘陵。在如同乌云般的黑烟笼罩之下,巴基斯坦士兵和孟加拉人彼此之间厮杀得难解难分,双方都用上了全力。奉命赶来此地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在长官的催促下前赴后继地向着游击队进攻,而坚信自己要为家乡的自由奋战到最后的游击队员们并无后退的意图。 但或许胜负在战斗打响的瞬间就已经见分晓。巴基斯坦人没有保住他们的运输线,现在达卡支援边境地带的可用地面路线又少了一条。无法及时将人员和物资送到前线的结果是那些疲于奔命的士兵将不得不同时应付德印联军的大规模联合军演(而且明摆着就是针对巴基斯坦人的)和此起彼伏的叛乱,更何况最近的一些信号表明德军正试图将上次执行渗透任务失败的孟加拉游击队再送回东孟加拉。 留给米切尔的时间不多了,可他还没有办法找到用自己的战术对抗这些孟加拉人的最佳策略。 “米切尔,我们已经成功压制了敌人的后方堡垒,他们还保存在那里的简要爆炸物全都被我们缴获了。”一个兴奋的声音从米切尔的无线电通讯设备中传出,“下一步该怎么走?他们似乎正要撤退。” “最好不要追击,我们并不清楚这伙武装人员背后是什么人在支持——等一下,你们把缴获的物品重新整理一遍,最好能找到和他们的真实身份有关的东西。”米切尔捏了一把冷汗,他看得出来有无数人想要在东孟加拉浑水摸鱼,而巴基斯坦军队俨然成了众矢之的,“……喂?给我听好了,暂时不要追击,这是命令。” 如果能够让反抗巴基斯坦军队的势力被统一控制在一方手中——比如麦克尼尔——那么他们就可以通过互相配合为孟加拉危机找到一个更合理的解决方案。遗憾的是,东孟加拉目前鱼龙混杂,而【自由孟加拉军】的指挥权则处于德军和印军的反复争夺之中。莫说麦克尼尔等人目前似乎只是驻印德军当中的几个技术士官,就算他们是第9空降师的指挥机关人员,他们也不能不听从柏林方面的命令。 大火还在熊熊燃烧着,奔跑在路上的米切尔毫不犹豫地对准奋不顾身地冲到他面前的孟加拉人开火了。那人浑身上下绑着炸药,大概想要和这些凶残的游骑兵同归于尽,但企图以自杀式袭击带走至少一个游骑兵的孟加拉人游击队员终于未能得逞,他的半个脑袋都被米切尔的子弹削掉了。看到了围绕着抛锚的装甲车对包围上来的敌人进行反击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们之后,米切尔让后方的手下向敌人藏身之处发射火箭弹,他本人又一次冲在了战斗的最前线。 “短期内没法结束战斗了,我们得另想办法。”米切尔招呼围着装甲车的众人先撤离此地,“……这些人的战术和我们之前遇到的敌人有些差异,也许他们是在不同的地方接受训练的。” 见鬼,这才是让他最恼火的事情。同样接受了专业训练,这群先前或许只是贩夫走卒的孟加拉人却把拿着巴基斯坦军队最好的装备的游骑兵部队打得节节败退……穿着动力装甲的米虫们简直丢尽了全世界范围内镇压部队的脸。以前只需投入少数游骑兵就能消灭大批民间抵抗武装人员的常识在这个时代失效了,阻止游骑兵方面的损失进一步扩大的仅仅是目前还符合质量要求的动力装甲。 孟加拉人永远能想出一些让米切尔眼前一黑的战术,这群连统一制服都没有的家伙会在同一条战线上突然整齐划一地攻击同一名游骑兵——假如那游骑兵恰好暴露在缺乏掩体的环境中,则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密集的火力打击往往会给动力装甲造成严重损坏,许多中招的游骑兵在数次遭到孟加拉人的围攻之后不得不穿着破损的装备继续冲锋陷阵,终于在不久之后丢掉了性命。 虔诚地敬奉真神的巴基斯坦人已经有些畏惧了,和他们信仰着同一种宗教的孟加拉人却越战越勇。天国的大门只会为最英勇的战士开启,想必那些人早有心理准备。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人窒息,约书亚·米切尔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为gdi奋战的日子里。永远也杀不完的敌人围绕着他,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有着满怀仇恨的眼神指向他。电视里永远播放着歌颂和平的新闻、一些同眼前的战争毫无关联的娱乐节目,享受着这种和平的人们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意识到在他们所看不见的地方有成千上万像米切尔一样的人化为不断运作着的战争机器上的又一个齿轮。 他盼着麦克尼尔告诉他一些好消息,然而自他起死回生的那一刻起,坏消息便接踵而至。尽管麦克尼尔已经尽量委婉地向他说明了此后几十年内的变化,米切尔仍然忍不住要大声诅咒日后的gdi领袖们。从麦克尼尔的描述上来看,gdi的事业最终似乎还是失败了——那么,他所付出的上万个日日夜夜也全部白费了。人类文明落入nod兄弟会那种组织手里,和毁灭无异……甚至还不如毁了呢。 “伊芙琳·里奥斯、卫斯理·瑞格斯、埃利亚斯·卡鲁索……你们是全人类的叛徒。”米切尔喃喃自语着,他仿佛从这些孟加拉人的脸上看到了nod兄弟会信徒的神色,“……还有未来科技公司,你们也一样。” “米切尔,我们发现敌人正在沿着西南方向的小路撤出阵地。这些人可能会返回他们设立在附近的基地。”空中的巴基斯坦士兵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及时地告知了地面作战人员,“我们是不是——” “……米切尔,我们被敌人伏击了!”迂回到敌军后方的战友们却在同一时间惊恐万状地请求米切尔及时去救援他们,“他们的反应太快了——” 约书亚·米切尔厌恶地叹了一口气,这下他凭借着自己的临时指挥权限好不容易换来的主动权都浪费掉了。见死不救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在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日渐窘迫的时候放任士兵去送死并不明智。思考了一阵过后,米切尔决定前去营救被围困的战友们,同时他也希望空中的友军及时地向他报告远方的战况。 “那是动力装甲吗?”战友的汇报让他大吃一惊,“米切尔长官,敌军似乎装备有同款动力装甲……这?” “保持冷静,别让他们看出些什么。”米切尔纵使心头火起,也明白急于求成是不可取的,“在他们快要脱离战场的时候再考虑歼灭,现在我们需要把这些偷盗装备的窃贼抓回去。” 他不怎么在乎巴基斯坦人的决定,就算这些家伙马上把消息泄露从而引来士兵们的集体恐慌和动摇,责任也不会在他身上。巴基斯坦人没有能力为难盟国的公民。 被伏击的友军所描述的敌军装甲猎兵躲藏在地形更复杂的山林中,这些使用巴基斯坦游骑兵的美式动力装甲的敌人之前一直安静地待命,直到从后方袭击了孟加拉游击队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出现并企图继续进军、威胁战线的后方时,蛰伏已久的战斗机器们终于出击了。 先用火箭弹对行动中的游骑兵们进行覆盖式攻击,而后再用反器材步枪对单个目标重点打击。经过如此一番招待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们死伤惨重,捡回了一条命的士兵们心有余悸地向后撤退并将敌军的新情报告诉了米切尔。 比起杀死这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孟加拉装甲猎兵】,搞清他们的身份和查明装备失窃的真实原因更重要一些。决定为合众国的盟友继续奋战的米切尔冷静地命令自己剩余的手下按刚制定好的方案行动,但他的心中却冒出来了另一个念头。也许他可以故意放走这些人,从而找到查明动力装甲和强化作战服秘密的机会……那对于麦克尼尔来说至关重要。 他步入森林,按下了动力装甲外侧的几个按钮,而后驱动着动力装甲全速前进。跑出了几百米之后,打算停下来让只会跟在后面像没头苍蝇一样撞墙的游骑兵们灵活些的米切尔猛然间发现视野右上角位置的大树上有个黑色的阴影。他生怕那是敌人的秘密武器或伏兵,于是不假思索地朝着目标开火了。 子弹和火焰都没有从枪口冒出,世界仿佛静止了片刻。从异象中回过神来的米切尔这才记起麦克尼尔的另一句忠告:让他们这些已经作古的老家伙继续当牛做马的始作俑者似乎有着种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恶趣味。 “你不该在这里打扰我们,李林。”米切尔学着麦克尼尔教给他的口气说道,“我们在这里还有更多的使命……” “一点都不像啊,你和他的相似性也就仅在外貌上了。”浑身上下包裹在黑暗中的李林从树上飘下来,逼近越来越紧张的米切尔,“……放心好了,我不会为难你们。如果你认真地听过麦克尼尔的叙述,就该明白我一向没有故意给你们制造障碍的兴趣。” “也许是,但无意中制造的障碍却不少。”米切尔可不想上当,“如果你没什么非得告诉我本人的重要通知,我就先离开了。话说回来,麦克尼尔倒是和我提过,我们应当拜访的平行世界都应当处于某种关系到人类文明生死存亡的危机之中,可我目前在这里还没有见到那种重大危机的征兆。” “那要看您对危机的定义了。”李林没有多做纠缠,他的外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直到完全消失在了树林中,“或许正是这种定义的差异才导致您生前对一些事情视而不见。” 对约书亚·米切尔来说,无论是麦克尼尔描述中的李林还是他亲眼所见的李林每次出现都只是专程来在特殊时刻动摇他们的信念的。他早过了凭着个人好恶判断事物的年纪,而且他也有随着环境变化灵活地调整个人标准的本事。担心自己耽误了些时间的米切尔艰难地在头盔视窗中寻找着那串数字,他这才发现刚才那一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交流只花费了几秒而已。 也许是他想多了。 通过和空中武装直升机的沟通,米切尔再一次确认了敌军装甲猎兵的所在位置。但是,阻击巴基斯坦游骑兵的敌军装甲猎兵正以惊人的速度撤离战场,那百米冲刺的架势让直升机驾驶员不得不向米切尔再次确认是否马上发起打击。 “全体作战人员注意,我们现在的任务临时调整为追击试图脱离战场的敌军装甲猎兵部队。一定要在他们撤离战场之前把他们堵在这里,完毕。” 他端着机枪,让动力装甲朝着敌人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过了几分钟后,那几名鬼鬼祟祟的敌军装甲猎兵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对自己的战斗技能很有信心的米切尔当即首先开火。遗憾的是,机枪的后坐力对他的行动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使得双方之间的距离再一次加大。不死心的米切尔要求自己手下的所有游骑兵先逼近敌人再停下来射击,他自己也遵照临时制定的新方案行动,但他们无法在远距离精确地击中敌人的动力装甲,更别说破坏动力装甲的一部分功能了。 猖狂的敌人见状,甚至停下来朝着米切尔等人所在的方向又发射了火箭弹。灰头土脸地躲开了爆炸的米切尔气急败坏地从竹子堆中爬起,继续向前追赶。 “米切尔,上级已经开始催促我们了,不然——” “同意。”约书亚·米切尔愤恨地盯着离他们越来越远的那伙敌军装甲猎兵,“优先击毙,不论死活。” 有了同伴的首肯,驾驶员们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行动了。导弹随即覆盖了那片山林,上下的植被都被炸成了一片焦土。 tbc? OR8A-EP2:三分时(12) or8a-ep2:三分时(12) “喂,你听说了岛田的新发现吗?哎呀,听起来荒谬得难以形容。”尼克·西摩尔·帕克走进房间,瞬间降低了音量,“他怕是因为整天盼着取得研究结果而发狂了,居然说他可能找到了外星生命。” “那家伙和舒勒之间存在竞争,他们都想证明自己比对方更优秀。”彼得·伯顿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不是科研人员,更不怎么懂科学技术,但他愿意把那些真正的科学家的追求看得同自己对享受人生的追求一样重要。“虽然他们两个事实上都没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上取得新进展,舒勒帮上忙的概率会更大一些,岛田感受到压力也是很正常的。” 舒勒这番话无疑是对团队内的两名科学家的尴尬处境最好的概括。虽然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的头脑中还装着许多奇思妙想,受限于种种外部条件的他们几乎很难在自己原先的研究方向上取得重大突破。如果仅是研究受阻也就罢了,他们的身份又意味着他们无法参加激烈战斗或从其他角度为团队提供支援,这使得两人之间的攀比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就目前而言,舒勒和岛田真司打了个平手,他们对团队的贡献几乎相同。尽管如此,在夏普敦公司开发新型装备的过程中做出了不少努力的舒勒无疑遥遥领先——只要那些成果不被用于德印联军对巴基斯坦的军事行动中,伯顿不介意私下里再夸奖舒勒几句。 东孟加拉的局势仍在持续恶化,但伯顿的春天还没有结束。病急乱投医的巴基斯坦军队在和孟加拉游击队长期对峙的过程中越来越缺乏同外国商人讨价还价的底气,而此刻对仍在大力支持他们的外国友人动手并不明智。因此,趁人之危的伯顿说服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和他一同继续拓展生意,争取成为继巴基斯坦军队之后能够实际掌控东孟加拉的一方。只要他们能够将东孟加拉握在手中,届时结束危机的成本也会更低一些,说不定孟加拉人也不得不正视他们在此地的势力。 “好,不提那两个沉迷工作的家伙了。”帕克顿觉无趣,他和伯顿一样,都无法理解舒勒和岛田真司在谈话过程中偶尔冒出来的高深理论,但他又不愿意像伯顿那样假装客套,“米切尔昨天的要求,我们也该回应一下了。他目前的处境很不妙,敌人在战场上施加的压力会直接影响到他。” “这才是听起来真正有些离谱的事情。”伯顿的语气变得迟疑不定,“动力装甲还有强化作战服在大部分国家都是机密。麦克尼尔上一次能勉强借出来几套,还是靠着他的身份和信誉;而我们偷出来的那套德式动力装甲,说不定已经不在巴基斯坦军队的档案记录之中了。我也调查过了世界各地的其他案例,那些试图带着这套装备远走高飞的家伙往往会被昔日的战友追杀。” “不管你说什么,巴基斯坦军队使用的动力装甲还是落到了他们的敌人手中。”帕克坐在伯顿面前的沙发上,他一直忠实地扮演着伯顿保镖的角色,“就让我去调查,伯顿。你们都有各自的工作,而这件事又关乎到我们整个团队的行动……” “你行吗?”伯顿狐疑地抬起了一边的眉毛,“我怕你会在执行调查任务的第一天就在大街上公然袭击跟踪目标从而导致你被巴基斯坦警察或士兵逮捕……” 让伯顿意外的是,平静地接受了这番戏谑的帕克仍然坚持要求去配合米切尔调查巴基斯坦军队所使用的美式动力装甲流入敌军之手的真实原因。从帕克的态度中感受到了决心的伯顿只好严肃地对帕克说,他们在巴基斯坦的伪装身份非常重要,这不仅是因为团队在巴基斯坦的活动都要借助他们来开展,更在于他们背后的cia一旦成为敌人将给他们的行动带来灭顶之灾。 “我知道,你在罗马尼亚有管理食尸鬼组织的经验,但你那时候连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我们给你写好的。”伯顿毫不留情地指出帕克确实缺乏相关能力,“伙计,我没别的意思。你一定要去调查,那我不拦着你,但我会告诉你的另一位老长官盯住你的。” 至于帕克有没有听进去这些劝告和威胁,也许只有上帝才知道了。得到了伯顿的许可后,帕克马上开始和对方讨论自己的行程,其中涉及到同米切尔及时地交换情报的具体策略。在巴基斯坦游骑兵部队服役的约书亚·米切尔有时候会返回达卡,但最近一段时间这家伙被达卡周围频繁的游击队袭击间接地驱赶到了前线。和那几场蹊跷的战斗有关的消息,还是米切尔托别人间接转告他们的。 但伯顿有他自己的情报网络,而且这个网络对帕克也是开放的,只不过情报传递要经过伯顿本人而已。经过反复核对信息,帕克打算在米切尔返回医院看望伤员时同对方正式碰面,也许他还可以说服卡萨德为他们提供一定的支持。 目前,袭击巴基斯坦军队的孟加拉武装之中一共有过两次出现动力装甲的案例,一次发生在连接达卡和吉大港的交通线附近,另一次则是不久前米切尔所参与的战斗。担心敌军拥有动力装甲的消息泄露出去会动摇军心的巴基斯坦指挥官们暂时没有公布真实信息,只是将伤亡数字做了些模棱两可的修改,而只有亲历者才明白装甲猎兵和装甲猎兵之间的差距或许比人和牲畜之间的差距还要大。有些游骑兵甚至哀叹说,他们过去也只是凭着装备优势欺负近乎手无寸铁的其他武装人员罢了。 米切尔即将前往的医院并不是专门为军人准备的,它原本只是一家对普通市民开放的私人医院。在达卡自身也成为战场的一部分之后,巴基斯坦军队征用了孟加拉人的大部分产业以满足自身需求,而那些一无所有的孟加拉人则满怀仇恨地加入到了游击队之中。离医院不远的位置便是达卡市内着名的禁区之一,即便是游骑兵也很有可能在那附近受到城市游击队员的袭击,而在各方面都显得力不从心的巴基斯坦军队连从头到尾清理城市的机会也没有。 踌躇满志的帕克事先从伯顿处打听到了一些情报,他对自己的能力和运气都很有信心。出发之前,他又核实了一下米切尔的行程,以免阴差阳错地直接钻进巴基斯坦人给间谍准备的陷阱里。 等到帕克抵达医院外时,他才发现等候在外面的人群之中有一个眼熟的身影。 “……好久不见。”帕克主动和卡萨德打招呼,“听说米切尔要到这里来休整,我特地赶过来见他。” “你可以回去了,有比你更合适的人处理此事。”卡萨德的第一句话把帕克弄得一头雾水,但他的下一句话马上激怒了受够了给伯顿当专用保镖和背景墙的白人汉子,“我们在各方面的资源仍然不是很充裕,不能让头脑简单的家伙借着调查什么装备失窃原因之类的理由把它们随便浪费掉。” 帕克心头火起,他碍于身旁有众多陌生人而不敢当场发作,只得先把疑似泄露消息的伯顿怪罪了一番。不愿和卡萨德发生冲突的帕克说服自己保持冷静,而后尽量心平气和地同卡萨德解释说,就算不提岛田真司的研究需求,从那些渠道掌握一定数量的动力装甲并反过来要挟从事相关犯罪活动的头目对于他们的使命只会有好处。 卡萨德听了这话,把伯顿拉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本以为卡萨德要劝说自己放弃任务的伯顿瞠目结舌地得知卡萨德已经自行整理好了相关情报并制定了行动计划,现在对方所需的只有执行人员了——卡萨德说到这里时没忘了强调一遍这才是帕克最擅长的任务。 “确定装备失窃的设施类别和导致装备失窃的人员类别,然后再进行分类处理。”卡萨德斜着眼观察着等候在医院前的士兵和家属们,他暂时还没有发现米切尔的行踪,“巴基斯坦军队的全部动力装甲都是从美国进口的,因而从研发设施和工厂失窃的概率是0;在仓库和军营、基地之中,自去年以来就受到缺乏补给等问题困扰的前线基地一旦在短时间内失去大量重要装备就会崩溃……再加上其他一些次要情报,我初步断定那些动力装甲和米切尔所找到的德式动力装甲一样是从仓库里向外流出的。当然,其他机构也十分可疑,但我们在同一时间只能关注一个重点。”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帕克虽然没弄清楚卡萨德的逻辑,他自己也拿不出更好的理由,“就是说,事情的真相也许是某些看守仓库的警卫为了赚外快而私下将装备倒卖给了同时暗中向孟加拉人出售武器的黑市商人。不过,那些仓库会在什么地方呢?伯顿也调查了很长时间,他到现在也没能精确地锁定储存动力装甲的仓库的位置。” 阿拉伯王子笑而不语,他让帕克和自己一同等到米切尔抵达现场后再和米切尔详谈和任务相关的其他重要情报。十几分钟之后,载着又一队游骑兵的装甲车抵达了医院,和他们一同抵达的还有远在天边的又一阵爆炸声。其中一名巴基斯坦游骑兵从装甲车上跳下来,突然用怪异的动作向着周围挥拳,他的行为被周围的同伴们理解成了对敌人的鄙夷和不满。目睹了这一幕的卡萨德抓住帕克的胳膊,拖着比他还健壮些的白人壮汉混入人群,伺机寻找混入医院的方法。 刚才抵达医院的游骑兵们在围观市民们的注目礼中走进医院,为首的游骑兵刚迈进大门就打开了面罩,他正是已经在前线奋战了许久的约书亚·米切尔。这张和麦克尼尔有着八成以上相似度的脸或许会让同时见过两人的外人产生些幻觉,幸运的是和米切尔并肩作战的大部分巴基斯坦士兵都没见过身处印度的麦克尼尔,而见过另一张脸的人大概也不会产生些多余的想法。 米切尔先前往病房看望了重伤的战友们,他十分诚恳地对已经被包裹成粽子的同伴们说,自己一定会让那些孟加拉人付出代价。 “兄弟们,请你们放心,只要我们还有哪怕一个人,这场战斗也不会结束。”约书亚·米切尔在病房里做了个简短的演讲,他的本意是让巴基斯坦人安心养伤,“你们在战场上失去的东西,我会很快从他们手中讨回来。” “长官说得对,战斗还没结束呢。”几个动弹不得的游骑兵哼了起来,他们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还暴露在纱布外面,“那些孟加拉人必须付出代价,我们下回非得把他们斩尽杀绝才能出气!” “……呃,大家不要激动。”米切尔皱了皱眉头,换上了一副笑容,“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达卡北部的几条主要道路目前已经恢复畅通。这样一来,重新支援北部地区也指日可待了。” 熟练的士兵和性能良好的装备必须结合起来才行,但现在巴基斯坦军队同时缺乏这二者。东孟加拉的大部分工厂陷入瘫痪,维修和制造装备变得困难重重,与此同时又有越来越多的士兵因装备上的问题而负伤。米切尔并非没有预见到这种恶性循环的出现,但他无能为力,因为德国人和印度人的封锁在短期内还无法解除,而之前多次为巴基斯坦撑腰的合众国直到现在都没有明确地表示像先前那样支援盟友。 “东孟加拉问题是巴基斯坦的内政,我们并不掌握相关情况。”一向直来直去的白宫新闻发言人竟然也在媒体面前玩起了文字游戏。 他们之前满世界和德国人较量的时候可从未说过类似的话。 约书亚·米切尔真正比较在乎的是那几名已经残疾的伤员。无论是孟加拉人还是巴基斯坦人胜利,他们的人生都已经在此刻急转直下、向着深渊坠落。这些悲剧本不必发生,但试图在内心为这些人辩护的米切尔并不知道他该对孟加拉人说些什么。公然叛乱的孟加拉人固然该杀,其余几十万乃至上百万的无辜受害者又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无视掉的。 中午的阳光照亮了整个城市,炽热的季风每时每刻都在提醒居民们注意孟加拉特色的气候变化。穿着动力装甲的白人青年站在窗边凝望着从远处的高楼后方涌起的黑烟,他知道那里一定爆发了另一场激烈的战斗。东孟加拉的几千万乃至上亿孟加拉人……不是他或其他巴基斯坦士兵能杀光的,就算液态泰伯利亚炸弹也没有这么高效。 “还是杀得太少了。”稍后,米切尔在医院中见到了乔装打扮混入其中的帕克和卡萨德,这两人都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物品,他们所需要的伪装只是身份和理由。一见到米切尔,帕克便连连向对方抱怨游骑兵出手还不够凶猛,“这样一支名声在外的威风部队,不多带走几条人命,那就是对名声和资源的巨大浪费。” “人手不足,装备也吃紧,我们目前的情况简直和nod兄弟会一样。”米切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我记得nod兄弟会从来不缺人。”卡萨德白了他们两个一眼,“他们或许不能像你们一样仅用一条生产线每隔几分钟就造好一辆坦克,但是他们从来不必从罪犯里抓坦克驾驶员还有机械师,至少我觉得在这一点上它和g还是很相似的。好了,米切尔,我已经尽量动用我的个人关系去调查了,但那些仓库的具体位置也许只有你们这些真正的内部人士才知道。” “你看我像是了解详情的样子吗?”米切尔气沮丧地低下了头,他看了看走廊里的其他士兵,决定把音量再降低一些,“……巴基斯坦这边的大部分装备是进口的,所以同装备保存相关的工作都是高度保密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许你得找真正负责这种事的人……”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不过卡萨德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全程围观谈话的帕克不无恶意地猜想也许卡萨德早就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但是,他总不能把一整天时间都浪费在这里,再说当时也是他向伯顿主动请缨的,拿不出什么耀眼的成果只会令伯顿和米切尔同时瞧不起他。 别的且不论,德国人的对待机密的态度值得全世界效仿。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被德国人改造的日本似乎也学到了这种作风,一些试图将强化作战服或动力装甲带走的人多半会遭到特工和特种部队的追杀。保住装甲猎兵背后的秘密,也许是德国及其盟友的共识。 和装甲猎兵有关的种种反常现象直到现在也未能引起重视,不然媒体早就对其背后的秘密大书特书了。尼克·西摩尔·帕克尝试着思考背后的原因,他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而且从未失去过gdi媒体宠儿的地位,这是因暗中和nod合作过多次的麦克尼尔无法与之相比的,而这份经验足以帮他看清许多把戏。没错,在对峙着的三大势力看来,同装甲猎兵相关的一切反常现象都可以被理解为敌对阵营的大规模镇压行动的一部分。 “我有个想法,也许你们可以参考一下。”沉默了半晌的帕克终于发言了。 “说,我听听。”米切尔摆出了一副老上司的态度,他不怕帕克冲动,就怕帕克突然开始自作聪明地思考。事实证明,帕克保持安静反而更重要一些。 “敌人要想把这些动力装甲偷走,就必须借助交通线。这在平时是根本不需要考虑的,但现在东孟加拉的大部分交通线都被切断,所以如何把动力装甲安全地运走反而成了最大的问题。”说到这里,帕克停顿了一阵,以确认站在窗边闭目养神的卡萨德没有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背对着他露出冷笑,“只需要调查能连接到主要交通线和敌军控制区的设施就行,其他的设施暂时不必考虑。” “你实在低估了孟加拉人靠着自行车和三轮车偷东西的能力,要不要我向你描述一下?”卡萨德的冷笑声姗姗来迟,“给我拿一个大小和装有动力装甲的箱子差不多的行李箱,我给你演示一遍。” “停。”米切尔又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想处理这种无意义的争吵,“卡萨德,我觉得帕克的建议还是很有用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米切尔不能在此久留,他还有任务在身。送走米切尔后,帕克和卡萨德也必须及时离开,后者在半路上突然对帕克说自己对方才帕克所说的思路有些兴趣,并邀请帕克到自己的据点里去继续商议。虽说帕克并不愿意和卡萨德共事,他同样不愿意两手空空地回去见伯顿,那只会让平时除了尽情享乐之外几乎没在东孟加拉有其他表现的伯顿把他嘲笑一番。 帕克在卡萨德的陪同下来到一处寺庙,这里或许是整个达卡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无论是巴基斯坦军队还是孟加拉人都不敢轻易地袭击这里或是拿它当做挡箭牌。照例和寺庙内的教士长老打了招呼的卡萨德把帕克带到一处小仓库内,关门之前又仔细地把四周观察了一遍,确保没有闲杂人等会接近他们。 “可以这么讲,如果eu知道g的全部【路线】,那么g也许会和我一同灭亡而不是在莫马尔那家伙的瞎指挥之下继续坚持那么多年。”卡萨德隐约赞同帕克的说法,“现在东孟加拉的交通线就是巴基斯坦军队的生命线,真实消息是高度保密的。米切尔知道的只是同他当前的任务有关的情报,他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可以合作把全部情报弄到手,哪怕已经过时了也无所谓——用路线相关的情报找出那些设施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 “但我们没有办法轻易潜入巴基斯坦军队位于东孟加拉的总司令部或是其他机构。”帕克一时语塞,“我当时也没考虑接触情报的难度……” “不,我们说不定能从某人手中以更小的成本拿到一部分情报。”卡萨德眨眼间便找到了另一个合适的人选,“蒙斯克,他要负责和巴基斯坦人合作修复道路、提供资源,这些情报应该有一部分由他掌握。” “所以,伯顿却没有掌握那么多情报。”帕克挠了挠头,“这家伙真是不努力,他应该也学着蒙斯克那样开矿、开工厂。” tbc? OR8A-EP2:三分时(13) or8a-ep2:三分时(13) 1984年4月中旬,德军和印军开始了对东孟加拉地区的新一轮渗透行动。以原巴基斯坦士兵为主力、以逃亡到印度后接受了一定程度训练的难民为辅助的【自由孟加拉军】在德印联军的频繁军演和边境炮击掩护之下再次潜入东孟加拉边境地带,开始配合占据边境地区城镇的游击队攻击孤立无援的巴基斯坦军队。面对德国人和印度人的猖狂举动,巴基斯坦方面屡次对德印联军的行动发表公开谴责,但收效甚微。 于1984年4月上旬组建完成的三个【集团】在德军的指挥下从东孟加拉不同方向发起进攻,很快突破了巴基斯坦军队的封锁。这些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士兵们发誓要报上次在达卡不得不屈辱地撤退的一箭之仇:脚下的土地是他们的最后防线,再次把自己的同胞和亲人抛给欲除之而后快的巴基斯坦军队无疑是不折不扣的背叛。 炮击昼夜不停,积压在仓库内多年的炮弹这回终于找到了最好的去处。在远离前线的安全地带,摩拳擦掌的印军指挥官们和他们的德国人同行一样忧虑地关注着边境的局势,等待着可能发生的大规模冲突。巴基斯坦人的忍耐也会有个极限的,此前的数次印巴战争就是明证。虽然几十年以前的印度人(尤其是元首的追随者们)更愿意将其称之为英国人的阴谋,这些老掉牙的解释已经被今日的印度人所抛弃。 “那几家企业又会因此而接到不少订单,他们暂时不必担心发不出工资了。”麦克尼尔抬起头看了一眼显示屏中的爆炸画面,捏紧了手里的报告文件,“听说巴基斯坦人在东孟加拉陷入弹尽粮绝的绝境之中,他们甚至没有办法说服工人复工。” “或许我们可以开展一项炮击比赛,给发射最多炮弹的士兵颁发铁十字勋章。”约阿希姆·汗少校走到麦克尼尔身后,他一眼就看到了麦克尼尔手中的报告,“……难道你最近又对医学感兴趣了?” “并不是。”麦克尼尔晃了晃那几张单薄的纸,“我得关心手下士兵的身体健康,以确保他们能够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您看,我们的盟友在这方面做的就不太周到,有些军人只需要给自己的上级还有同僚打过招呼便能够安排自己毫无才能甚至不达标的儿女入伍、以便他们日后寻机接手自己的职务……让这些人上战场,是对其他人生命的不负责。” “比起他们,我更好奇那些在办公室里坐了太长时间以至于形成另一种职业病的家伙该怎么对外解释他们的身体状况。”约阿希姆笑了,他自己和麦克尼尔坐在办公室里工作的时间也不少,而两人都明白摆在他们眼前的建功立业机会需要去前线才能争取到,“和施密特中校谈过了吗?” “谈了,可他不想多说。”麦克尼尔无奈地摊开双手,摆出一副自己爱莫能助的模样,“这是在所难免的,长官,装甲猎兵部队的内部调整事务一向是由最高统帅部的直属机构来安排,连巴赫将军都不一定能插手。” 有着一半印度人血统的军官点了点头,他保持着沉默,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上。那些待命已久的德军士兵或许盼望着一场战争能够让他们在获取更多收益的同时实现已经被深埋许久的理想,而参军多年的老兵们只会友善地对着不谙世事的后辈微笑着、鼓励他们不要轻易地放弃梦想。 最近一段时间的德军比去年同一时间更为忙碌,他们不仅需要训练孟加拉人并配合盟友开展对东孟加拉地区的行动,还需要在内部进行重重检查和选拔。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德军被公认为全世界最强大的军队之一,为了把这份好印象维持下去的军官和政客们完全愿意多投入些资源来招揽更多的士兵。如此以来,他们既能为移民到德国的非欧洲白人提供一个好去处,又能在慢性损耗之中消除一些可能对本土形成影响的不稳定因素。 包括麦克尼尔和约阿希姆·汗在内的德军军官、士官、士兵每年都需要接受严格的考核,他们的身体素质平均水平相较印军而言有明显的提高,但另一些隐性问题却不是仅靠体能和其他方面的考核来消除的。许多军官的肺部、肝脏等脏器并不怎么健康,这和他们平时经常吸烟酗酒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另一些可以概括为遗传基因不良的病症则完全和个人生活方式无关,然而没有人会在这时候把学术界驳倒的nsdap歪理邪说再拿出来推销。 麦克尼尔自己对那些不致命但极其令人困扰的小问题深有体会。他的身体在人生中的大部分日子里是健康的,唯一的遗憾是脱发——等他到六十岁左右的时候,他和舒勒的区别已经不大了。 今天早上凌晨四点左右,身处东孟加拉西部边境地带的谢里夫·罗易向德军第9空降师发来报告称,他们在边境村镇的一场遭遇战中又击毙了十几名巴基斯坦士兵。这份报告中同样列出了孟加拉人的死伤情况,其中额外标注有7名当地平民因协助他们战斗而死亡或重伤。与报告一同发来的还有一份让德军指挥官们感到头疼的申请,不愿浪费时间讨论此事的指挥部很快把具体事务打发给了负责部队运行工作的参谋连处理。 “我们的盟友希望我们能够为牺牲的士兵提供抚恤金。”约阿希姆·汗敏锐地发现了盟友还在不断加码,“此外他们还要求提供比原定数额更多的武器,尽管理由是支持还在和巴基斯坦人奋勇作战的民兵。” “看样子他们学会骗钱了。”麦克尼尔对此不置可否,“这武器届时会落到谁手中,可不好说。唉,我们的孟加拉人朋友也许已经吃不惯德国饭菜了,他们急着和我们分家也是在所难免的。” “这一点都不好笑,埃里希。”约阿希姆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早在上级把工作推给他的时候就感觉情况不妙,“先前有人和我说他们可能会在返回东孟加拉之后故意拖延时间以壮大实力,当时我还不信,可这些要求却证明我们所担心的情况很有可能是真的。” “但达卡的失败同样说明我们没有其他选择。要是我们不再支持他们,滞留在这里的几百万人会怎么想?”迈克尔·麦克尼尔却不是那么在乎孟加拉人提高自主性的要求,他甚至盼着孟加拉人和德国人还有印度人保持距离,这样一来巴基斯坦人的失败就不会成为自由世界的一次集体溃败,“他们仍是我们的盟友,长官。只要他们提出的要求还算合理,我们就应该答应。如果您实在不放心,我可以组织调查团队到前线去慰问他们。” 麦克尼尔是认真的,他确实有渗透到东孟加拉的计划,这样一来他和位于东孟加拉的其他战友就有接触的机会。不过,上级大概不会同意他的请求,而且就算要寻找执行任务的人选也不会优先挑中他。上次他带着少数孟加拉人单枪匹马杀进达卡又将谢里夫·罗易等人安全救出的战绩在德印联军之中引起了小规模的轰动,以至于包括洛赫中校在内的指挥官及参谋人员都不大希望让他继续出风头了——总要给其他人一点发挥本事的机会,比如那些踊跃要表现自己的印度人。 和几乎无法接近边境线的麦克尼尔相比,迪迪埃·博尚的行动相对更自由一些,他在逼近东孟加拉边境地带的巡逻行动中屡次让巴基斯坦空军颜面尽失。借助博尚在执行任务过程中搜集到的情报,麦克尼尔对东孟加拉战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而巴基斯坦军队的表现让他很不满意。可无论是他还是博尚都没有时间为巴基斯坦人的战果操心,一些更棘手的问题困扰着他们和他们处于东孟加拉的战友们。 不久之前,巴基斯坦游骑兵在镇压孟加拉武装的过程中遭到了【装甲猎兵】的伏击。由于事先并未掌握这一情报,加之游骑兵和其他部队的大小装备因缺乏维修和保养而严重损坏,巴基斯坦军队在两场遭遇战中死伤惨重。事发后,达卡方面的指挥机关在愤怒之余向各作战部队下令严查装备失窃一事,至今仍未有任何收获。 彼得·伯顿也需要找出装备失窃的真实原因,他的理由和巴基斯坦人则不大相同。为了不让他的合作伙伴们惊慌失措地逃跑,伯顿仍然将大部分时间用于享乐,同时安排帕克去和蒙斯克沟通交通线情报一事。 “我和你说实话,那家伙的企业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伯顿在帕克面前承认了自己最近恨不得变出三头六臂的忙碌状态,“之前我也试着去打听了,但是没有得到什么准确结果。” “所以你应该转行才对。”帕克见伯顿服软了,不遗余力地建议伯顿及时调整业务方向,“做金融投资在战争年代是没前途的,你不如从头开始当实业家……” “那不是我的强项。另外,以为金融在战争期间派不上用场大概是你的偏见。”伯顿咳嗽了两声,“总之,和蒙斯克交涉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嗯,我听麦克尼尔说过,你的孩子们——尤其是长子——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也许他们遗传了你一部分未能发掘出来的潜能。” 话虽如此,帕克确实没有摆着一张扑克脸和别人虚与委蛇地刺探情报的经验。好在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对症下药的伯顿便要求帕克在出发之前把所需的全部资料背下来以便灵活地应对蒙斯克。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当然不是个慈善家,这是明摆着的事实,而伯顿只需要对方在合作期间能给他提供相当程度的利益。 谁都看得出来,退役的原英国陆军上校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爵士比全世界的绝大部分商人都更加喜欢矿业。那些亲自到矿场视察的商人多半是为了确认生意状态,唯独蒙斯克把探索未知领域当成真正的爱好。这位在巴基斯坦经营着许多矿场的大商人频繁地光顾矿井、从矿工们的口中了解矿场工作状态,这特殊的爱好很快就在矿工们之间传开了。也许是因为坚信着顶头上司会与他们同在,为蒙斯克工作的大部分雇员在局势恶化时仍未试图逃跑或旷工。 “但这还是太夸张了。”望着刚从矿井里钻出来、还戴着安全帽的蒙斯克,帕克一时语塞,“虽然世界上不乏沉迷木工活、石匠活的大人物,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见到喜欢挖矿的商人。” ……也有些大人物几乎没什么个人爱好,比如麦克尼尔。 这处沥青矿场是蒙斯克在伯顿的建议下用围标的方式从巴基斯坦人手中拿下的,它先前属于一名目前已经逃亡到印度的孟加拉商人。在此工作的大部分雇员都是孟加拉人,他们能幸运地工作到现在而不必和其他孟加拉人一样为了性命而忧虑,全都是蒙斯克的功劳。 准确地说,尼克·西摩尔·帕克直到这时才见到了他所希望看到的孟加拉人,而不是面如死灰的行尸走肉或被仇恨的怒火吞噬的战斗机器。努力工作以获取幸福生活,这么简单的道理对于目前在东孟加拉对峙着的双方而言却仿佛成为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无法想象的奢侈品。 “好久不见,帕克先生。”两人在矿场附近的管理大楼里碰面,蒙斯克很有礼貌地问候了帕克和伯顿,“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好像一百年那样漫长。” “我们和我们的先人都经历过更艰难的岁月,既然方向已经确定好,除了继续前进之外再无其他选择。”帕克打量着房间内的布置,他能看到的比较显眼的标志包括红色地摊上的金色狼头徽章和陈列柜里同样以狼的形象为主题的小型木雕。麦克尼尔在闲聊的时候和他说过几次,据说狼是罗马的象征(而不是什么奇怪的双头鹰)。“蒙斯克先生,我们在东孟加拉的另一些合作伙伴最近受到一系列问题的困扰,他们已经向我们求救了。此事关系到他们的脸面,也关系到我们在东孟加拉的长久利益。” 随后,帕克用尽量委婉的语言把米切尔遭遇到的困境告诉了对方。每说一句话之前都要思虑再三同时还要注意观察他人态度,这实在不符合他的风格,而且更要命的是这一次没有舒勒或其他人随时给他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了。方头方脑的汉子额头直冒汗,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蒙斯克的脸,却发现对方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果然,能够和伯顿混在一起的家伙都不是什么头脑简单之辈。 这样看来,当过伯顿手下的他似乎辱没了长官的名声。 “帕克先生,你也到我的矿场上参观过很多次了。”蒙斯克听罢,打开了房间里的留声机,让黑胶唱片开始播放音乐,“在你看来,这里的矿工和别处的矿工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太多了。”帕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和伯顿有所准备的问题之一,“……但我必须得为此惊叹。整个孟加拉都乱套了,孟加拉人不是在杀人就是在被杀,而你们这里的孟加拉人还在安分守己地工作,实在令人羡慕。” “而我们需要维持这种现状。”蒙斯克点了点头,“你们所委托的事情,我会尽快去查明,但我这里也有一件要紧的事……目前我们的运输能力不足,保证各矿区工作人员的基本生活要求也变得困难重重。” “啊,没问题。”帕克思考了一阵,觉得蒙斯克无非是要他们帮忙私下运输一些物资,这对伯顿来说完全不成问题,而且米切尔提供的情报也能避免他们绕弯路,“我们要在东孟加拉互相扶持才能度过危机,蒙斯克先生。请您放心,我会和泰勒先生确保你们的安全。” “好,感谢你的协助。”蒙斯克离开座位,又和进退两难的帕克握了握手,“如今东孟加拉烽烟四起,我们得保住对平民和商人而言最安全的港湾。” 但蒙斯克还不至于直接把相关情报出售给伯顿或帕克,他所提出的交换情报方式比较含蓄,也就是把运输车队的行动信息通知伯顿等人以便让伯顿间接了解到那些机密信息。当帕克向伯顿抱怨蒙斯克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出明确承诺时,伯顿则解释说蒙斯克同样害怕他们正是倒卖和盗窃装备的元凶之一——东孟加拉除了少数坚决跟随西巴基斯坦的家伙之外,没有谁是完全可信的。 “我也看出来了,巴基斯坦军队的订单需求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彼得·伯顿要求帕克把会谈全部内容记录下来,尽管他已经让帕克预先携带了微型录音设备。根据伯顿的经验,个人仅凭记忆记录下的内容会无意中暴露潜意识中的真实想法。“他这个人哪,很争强好胜,仅仅为了沥青铀矿的噱头就铆足了劲往东孟加拉投入大量资源。” “这么不理智的人,是怎么把事业做到这种规模的呢?”帕克百思不得其解,他所见过的商人大多是笑里藏刀之辈,至少彼得·伯顿和外人沟通时几乎不说真心话,“他应该早就因为多次吃亏而破产了才对。” “你不要管这些,兴许他背后还有很多人为他承担后果呢。这世上判断个人价值的唯一标准是成果,只要能够取得对应的成就,没人在乎你的过程……即便是失误也会被描述为英明的决断,帕克。”伯顿白了帕克一眼,“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行,既然蒙斯克愿意为我们提供情报,过几天我们就同时执行两项任务。帕克,你去找卡萨德,让他把雇佣人手的事情搞定。” 然而伯顿整天住在酒店里吃喝玩乐的态度已经让帕克十分不满,后者严肃地要求伯顿这一次亲自出马而不是事事都指挥他帕克去代劳。和帕克解释了几句之后发觉帕克完全不想听他解释的伯顿果断地改变了态度,他知道帕克在情绪不佳的时候是根本听不进去任何道理的。 “上次他去寺庙的时候没有闯祸还真是个奇迹。”伯顿多少感到有些后怕,“也罢,有些事还得我亲自去搞定。” 虽然流亡印度的孟加拉人领袖们强调未来的新孟加拉不应像如今的巴基斯坦一样遵从教法而应该走一条更加世俗化的道路,公然袭击寺庙对于巴基斯坦对峙着的两方而言都是自寻死路。因此,躲在寺庙里的卡萨德得以避开许多人的眼线,唯一让他头疼的就是归属孟加拉人控制的寺庙并不理睬他抛出的橄榄枝。 伯顿乔装打扮后驱车赶往寺庙内会见卡萨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夜间的达卡分外热闹,炮火把天边染成了白色,不绝于耳的枪声时刻刺激着每一名市民的心脏。只要子弹没有钻进自己的脑袋里,大部分人或许只会默默地承受着现状……直到完全适应它为止。 和卡萨德成为对手无疑是恐怖故事,而成功地将卡萨德拴在队伍中的伯顿却没有这种顾虑。只要卡萨德还和他们保持着目前的良好关系,那个让美军和eu诸国谈之色变的阿拉伯王子就会成为他们手中最锋利的刀剑。 那些躲在寺庙里的平民也一样。 “没想到你还有做慈善事业的天赋。”伯顿进入寺庙的时候发现四周热闹得异乎寻常,他几乎不需要仔细考虑就猜出这是卡萨德的手笔,“这些人正好能派上用场,改天你把他们组织起来,让他们运输些不怎么重要的物资。地点和路线都写在这里,你可以先看一下。” “我知道了。”卡萨德接过伯顿递给他的纸条,仔细地阅读了上面的内容,“但他们不一定愿意去,因为那些同巴基斯坦军队有合作的个人还有机构对于他们而言都算是敌人。” “你找个借口或者干脆不让他们知道真相就行了。”缠着头巾的伯顿叹了一口气,“要不然我也可以帮你先筛选一下,说不定这里面还有其他势力派过来的间谍。” “说起这个,我有些新发现也需要让你亲自确认。”卡萨德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四壁,把伯顿带到了角落里。他掀开了压在上面的障碍物,露出了通向下方地窖的阶梯。 伯顿犹豫了一阵,而后紧跟在卡萨德身后进入地窖。地窖的尽头是一间屋子,屋子另一侧的门不知通向何处。有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中年孟加拉人男子躺在屋子中央搭建起的简陋床铺上,只有还在勉强起伏的胸膛能够证明此人还活着。 “他是——” “是我们在蒙斯克的矿区附近做侦察时抓到的,似乎是逃出来的矿工。这家伙被我们抓获后不久就昏迷了,以至于我甚至没有机会审讯他。”说到这里,卡萨德迟疑了一阵,“为了把他唤醒,我也请了医生……检查结果证实他似乎因过量使用某些药物而中毒。” 沉浸在温柔乡里许久的花花公子眨了眨眼,他那尚未生锈的思维灵活地运转起来。 “有意思,真有意思。”伯顿的笑声在密室里回荡着,“我喜欢这样的复杂局面,卡萨德。” tbc? OR8A-EP2:三分时(14) or8a-ep2:三分时(14) “由于我军对东孟加拉的持续施压,防守东孟加拉地区的巴基斯坦军队现在无法全天候维持防线。在以下几个时间段,他们的防御会出现明显的松懈……这或许也是他们为了给那些棘手的难民创造逃跑机会而留下的窗口。”迈克尔·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一同坐在吉普车上,趁着夜色穿过形同虚设的边境地带,“至于返回的路线,我也已经考虑好了。你可以放心,这片地区的秩序基本处于失控状态,要不了多久孟加拉人就能接管这里。” 信号弹从他们头顶划过,照亮了沉重而黑暗的夜空。麦克尼尔抬起头向上望去,他没有听到紧随而至的枪声或炮击声,也没有听到飞机引擎的噪声,四周仍被吉普车向前疾驰时带起的风声充斥着。坐在他身旁的斯塔弗罗斯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做些什么祷告——反正不会是白袍大斋会的祷告。 麦克尼尔总被某种使命感驱使着前进,这在团队之中算不上什么秘密。用斯塔弗罗斯的话来说,有些人生来注定要忙碌,而麦克尼尔也没有否认对方的观点。昔日的gdi指挥官需要确保一切因素处于他的掌控之中,在那之后他则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推动事态的进展、避免悲剧的影响扩大乃至发展成为人间惨剧。 如果对峙再持续一段时间,边境地带的某些特殊位置将成为无人区。频繁的炮击阻止了他人接近,只有那些生活在此比人类更久的动植物会得到新的生存空间。也许有朝一日在这废土之上会诞生新的自然保护区,但那时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大抵已经前往其他平行世界去冒险了。 “只要巴基斯坦人对边境的封锁放松,我们就要尝试着把我们的影响力拓展到东孟加拉。”麦克尼尔还在和斯塔弗罗斯商讨着对策,他们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但他们所掌握的资源终归是有限的,“孟加拉人正在脱离我们的掌控,这倒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担忧的事情,我更在乎的是东北地区叛军的间谍还有那些藏在东孟加拉而且很可能趁乱脱逃的幕后黑手。” “我会尽量帮忙,但我也要完成手头的其他任务。”斯塔弗罗斯的语气轻松得很,“坐镇孟买的那位【大师】有着不小的企图,他想要让他的信徒在部分地区形成优势从而影响当地的政治,而且他把孟加拉危机看作是渗透的最好机会。幸运的是我们和他们之间目前没有冲突,也许我们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还能利用白袍大斋会的力量搜集情报和执行次要任务。” “啊,多谢。”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但我没注意到你还有管理宗教组织的天赋,虽然它只是个没什么悠久历史或许多经得起千百年来推敲的严格信条的民间新兴宗教。” “没那么复杂,麦克尼尔。管理宗教组织和管理军队的区别不大,重点在于看清大部分人的需求。找到了通用规律之后,再根据特例对症下药。”秃顶的希腊人不介意把他的经验和本领向麦克尼尔倾囊相授,“需要注意的是宗教组织当中有许多人的思维比较死板……要顺着他们的心思来,不能试图劝说他们改变意志,除非你能确认他们对你的信赖和拥护超过了某个阈值。” 车子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飞驰着,有时它会在土坑里颠簸一下,有时却会恰好驶过装满了泥水的水坑飞溅起大量土褐色的污泥。侥幸逃过一劫的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不得不心惊胆战地关注着前方的道路,他们还不想在抵达友军的驻地之前先把自己浇满泥浆。 东孟加拉西部地区由【自由孟加拉军】的z集团负责,这支部队里有许多士兵参加过上次渗透达卡的作战行动,他们的行动也受到了德军和印军指挥机关的关注。目前看来,z集团的战果在三支部队当中是最为突出的,他们在4月下旬几乎成功地封锁东孟加拉西部地区、把背靠西孟加拉一带的城镇变为德印联军向东孟加拉推进的前线基地。 从前线传来的捷报背后是德国人的担忧。第9空降师经常接到孟加拉人关于输送补给物资和其他必要援助(包括流动资金)的要求,尽管德国人起初乐于慷慨解囊,但他们在发现提供物资并不能促进孟加拉人向前推进时就起了疑心。为此,德印联军计划对孟加拉人进行更严密的监督,以确保孟加拉人按照他们的需求执行作战任务。 麦克尼尔自己乐于接下类似的任务,他需要到东孟加拉和战友们接触,而且有些细节问题不是间接交流就能说得清的。迄今为止,他只知道彼得·伯顿等人在东孟加拉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但对方是否间接地强化了巴基斯坦军队的抵抗能力甚至增加了合众国介入的概率则仍是不得而知的。即便仅是为了告诉孟加拉人认清自身的处境,他也应该冒这个险,更不用说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了。 边境地带的村镇灯火通明,居住在这里的孟加拉人纷纷行动起来,把家家户户变成了堡垒。孟加拉的旗帜飘扬在村镇上空,而巴基斯坦的旗帜则被丢弃在角落里无人理睬。手持步枪的青年人监视着经过附近的每一条道路,只要情况稍有异样,他们就会切断道路、阻止巴基斯坦军队继续向前推进。据说,在东孟加拉已有大量公路和铁路被持续抵抗的孟加拉人破坏。 吉普车队在一条土路的岔口被一拥而上的孟加拉民兵拦住了。麦克尼尔让斯塔弗罗斯先不要说话,他自己用一口还算流利的德语向这些孟加拉人询问通向附近抵抗组织的道路。面面相觑的孟加拉人显然听不懂德语,但他们至少明白这肯定不是英语,于是便让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在此地等候他们的上级。过了片刻,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孟加拉人抵达了现场,为首的正是在德军的训练基地中表现出色的谢里夫·罗易。 “你们来之前应该提前通知我们。”罗易怪罪麦克尼尔没有和他们打招呼,“也就是这些人还年轻……如果你们碰上更厉害的人,他们说不定会把你们先击毙再查证身份。” “你呀,回到家乡之后做出这么大的事业,就忘了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了?”麦克尼尔嘴上逼问得紧,心里却并无难为罗易的意思,“目前的进展十分顺利,这是大家都公认的,我们所担心的无非是巴基斯坦人借此麻痹你们、策划新的大规模反击。” “前提是他们有能力。”罗易这才发现跟随麦克尼尔前来的除了几个看上去眼熟的德军士兵之外还有一个秃头的生面孔,“哦,这位也是你们派来的——” “他是印度人的使者,前来此地专程搜集证据以便日后为你们争取人道主义支援。”麦克尼尔示意斯塔弗罗斯千万不要乱说话,他们出发之前已经商量过好几次了,“请带路,罗易先生。” 对麦克尼尔来说,孟加拉人能够和巴基斯坦军队持续作战这么久的根本原因是巴基斯坦人把孟加拉人全都推到了对立面,以至于生活在东孟加拉的几千万乃至上亿孟加拉人除了同巴基斯坦血战到底之外再无出路。每一座城市、每一座村庄只要脱离了巴基斯坦军队的直接控制就会成为孟加拉抵抗武装的下一个据点,这些据点的忠诚在孟加拉人的反抗得到德国人和印度支持后变得不可动摇。 谢里夫·罗易带着他们返回村镇内,沿途有许多孟加拉人同他们打招呼。有的民兵看到罗易身后跟着几个欧洲白人,便警惕地上前向罗易询问麦克尼尔等人的身份。 “他们是我们的德国人朋友。”罗易严肃地让同胞们放下敌意,“跟在我身后的这位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就是上一次同我一起杀进达卡的英勇战士之一。” 麦克尼尔本来想说自己是被疑似对自己的出格表现有点意见的洛赫中校说服相关负责人临时塞进第二批次渗透队伍里的,但他实在不忍心在转瞬间变得热情起来的孟加拉人面前澄清事实,而且也没必要。终于摆脱了热情村民的纠缠之后,麦克尼尔嘱咐斯塔弗罗斯先找个地方休息并见机行事,他还要从罗易处了解西线最近的实际战况。 罗易的指挥部设立在一栋草屋里,也许它在下一次狂风骤雨抵达时就会墙倒屋塌。屋子里还有几名佩有手枪的孟加拉民兵商讨着什么,他们见到罗易返回,纷纷向罗易敬礼。 “整体形势就是这样,敌军对我方西线的进攻已被挫败。他们最凶残的游骑兵部队还有其他装备动力装甲的镇压部队数次惨败,而且连装备性能都得不到保障——我们在尸体上搜集到了严重破损且长期得不到维修的动力装甲,那玩意的损坏程度严重到了装备根本没法用的地步。”罗易先向麦克尼尔简要介绍了战况,并把缴获的部分装备展示给自己的德国人战友,“如果你们对西线还有什么顾虑,大可不必。” “既然如此,理应大举出击。”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标志,放在巴基斯坦军队的前线基地上,“还是说你们打算等到他们把交通线恢复一部分之后再进攻?” “拉赫曼上校对我们z集团的行动做出了调整,要是你们对他的方案有意见,请联系巴赫将军。”罗易抬出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之一,那等人物远非麦克尼尔一人所能撼动,“现阶段,我军的目标是削弱敌人持续作战的能力、重点攻击维持敌军作战能力的主要设施。另外,部署在前线的士兵当中有不少人是我们的同胞,他们只是被敌军的枪口从背后指着才不得不走上战场,我们不该在这时候中了敌人的计。” 麦克尼尔听过那名字,哈基姆·拉赫曼(haki rahan)原先是在巴基斯坦军队服役的孟加拉人陆军上校,早在去年巴基斯坦军队开始大规模镇压之后就流亡印度。虽然有些谣言说那家伙只是因为不满无法晋升为将军才叛逃的,麦克尼尔更愿意相信任何一个稍有良知的军官都不会愿意在这种情况下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 “那就说说你们的其他计划,我对此很感兴趣。”麦克尼尔决定换个话题,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狐假虎威地指挥孟加拉人的,再说争取自由的斗争必须由当事人亲自完成才行,“刚才你们说要消灭为敌人提供资源的设施,有哪些设施会是你们下一阶段的袭击目标?” “事实上,我们有一个大胆的行动。”罗易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把该说的话说了出来,“敌军的合作对象当中,数英国人的泰伦矿业公司最难缠。他们不仅为敌人持续提供大量物资,还协助敌人修复交通线和招募劳工,而且仗着背后有英国人和美国人支持就继续掠夺我们家园的宝贵物资。” 假德国人想了半天才记起来这个泰伦矿业公司疑似是伯顿的合作伙伴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名下的企业,他突然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先告诉伯顿,但类似的顾虑马上就消失了。让孟加拉人的袭击得逞也好,说不定伯顿可以借机卖给蒙斯克一个人情。 “这也好,【轴心国】必须明白他们和这种人为伍的代价。”麦克尼尔表态支持罗易的想法,但他严肃地告诉孟加拉人一定要注意分寸,“千万不能给敌人介入的借口,不然情况会变得更加复杂。” 讨论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意犹未尽的麦克尼尔返回自己的住处,发现斯塔弗罗斯已经鼾声如雷。他不想打扰有些疲倦的战友,于是也抓紧时间休息,打算到第二天再做计议。 第二天早上,斯塔弗罗斯对麦克尼尔说自己要去其他地区寻找接头人员并拓展信徒群体规模,这是他在前来东孟加拉之前就和麦克尼尔商议好的。愿意在这些事务上给同伴更多自主权的麦克尼尔同意了斯塔弗罗斯的要求,他自己则同驻扎在村庄内的孟加拉人游击队员一同行动,前去附近袭击巴基斯坦军队的设施。 队伍借助着树林植被的掩护前行,以躲避巴基斯坦军队的侦察。尽管目前胜多败少,孟加拉人的最大优势仍然在于灵活性而非正面攻坚能力,他们并不愿意在前进过程中和敌人的游骑兵部队打一场遭遇战。因此,尽可能地削弱敌军的机动能力成为了孟加拉人四处出击时的重要思路——把公路和铁路破坏大半之后,巴基斯坦军队就无法有效地支援被孤立在前线的据点。 这些孟加拉人的表现离麦克尼尔理想中的正规军还有一定的差距,但他并不急于这一时。军队不是能一夕之间建立好的,即便是麦克尼尔心目当中全球第一的美军在草创时也只是由民兵拼凑起来的草台班子。今天的孟加拉人积累的每一份经验都会为他们日后用真正的军队扞卫祖国和同胞的自由打下坚实的基础,哪怕那时要面对的对手是今日给予他们不少帮助的德国人和印度人。 罗易所选取的攻击目标是一座工厂,这里由蒙斯克手下的警卫和一部分巴基斯坦士兵重兵把守。远远观望过去,厂区被各种障碍物包围得水泄不通,俨然成为了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堡垒。 “听说那家伙在非洲开设的工厂也是一样的。”罗易隔着一片小树林指着厂区,“上一次我们试图夺取这里,但很快就被他们赶出去了。” “强攻并不明智,罗易。”麦克尼尔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阵,他并不觉得仅仅几百名游击队员就能突破敌人的封锁。“看得出来,敌人的指挥官是经验丰富的老兵,这从障碍物和陷阱的布置上就能看出来。他们大概做好了长期抵抗的准备,因为这些布置同样降低了外部输送运输物资的效率。” “如果能拿到更详细的情报就好了。”罗易叹了一口气,“或者说,假如敌人的装备质量更好一些,我们就可以直接用缴获的动力装甲作战。可惜,那些装备几乎就是废铜烂铁。” “可以试着拦截敌人的车队,从被俘虏的内部工作人员身上询问些情报。”麦克尼尔发现有车队从工厂中驶出,他不假思索地把这些人看作了最可靠的情报来源,“……这只是个建议,你们可以尝试一下。” “……那会让敌人提前察觉到我们的行动。”罗易说出了他们没有拦截出入厂区的车队的真实原因,“到那时他们可能会呼叫增援或加强防御。” 麦克尼尔挠了挠头,暂时止住了指手画脚的冲动。只要调整方案和做准备工作的速度足够快,敌人就不会有机会应对,但这话当然是没法和孟加拉人说的。因此,他继续保持着沉默,只看孟加拉人的表现。 按照德国人的教程,围攻据点时应当先从某个方向吸引敌军的火力再伺机从其他方向突破(当然,火力充足的进攻部队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在之间的试探中,不幸的孟加拉人没能找出厂区的弱点,因而他们此次的试探性进攻仍然以佯攻为主。前去充当诱饵的游击队员刚露面,就受到了敌军的热情招待——隔着围墙的敌军火力点很快锁定了孟加拉人的位置并集中攻击附近地区。 见敌人已经有所动作,谢里夫·罗易随即命令手下转移到其他方向去试探防线。他们都不信敌人能把厂区打造成360°无死角的堡垒,这里肯定还有几处或至少一处他们无从了解的缺口。一直在远方观察着敌军动向的麦克尼尔却暗自心惊,他没来由地想起了scr第一次入侵期间的某些常用防御战术,这种铁桶一般横亘于泰伯利亚裂谷附近的要塞往往是阻碍scr地面部队前行的最好工具。nod兄弟会在这方面也采用了类似的做法。 “这防线打造得倒是精妙,看起来不是用来防备敌人的,倒像是用于应对某种随时会从天而降的怪物的。”麦克尼尔笑着对厂区指指点点,“你看,他们还在围墙上安装了喷火器……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每一道防线上都有喷火器。我们的人会在进攻到厂区内之后被一层层围墙上的喷火器烧成七分熟。” “装甲猎兵也有使用喷火器在巷战里和敌人【肉搏】的记录。”罗易也记起了在德军基地接受训练时了解到的情报,“有如此狡猾又可靠的盟友,是敌人的幸运,也是我们的不幸。” 摧毁这些要塞的办法也很多,例如在掌握制空权的前提下从空中或地面进行远程打击或是仅在地面投入足够多的兵力一举消灭要塞内守军,但上述方法对于严重依赖德国人的孟加拉人游击队来说都是天方夜谭。苦思冥想了许久的麦克尼尔需要一个新的突破口,而且是能让他在不直接指挥孟加拉人的情况下就能方便地让友军找出破绽的突破口。 见鬼,难道不抓几个俘虏就当真没法参透其中的秘密了?他不信有这种事,但同伴的通知却让他必须抓住几乎从眼前溜走的机会。果断地拿起无线电通讯设备的麦克尼尔听到了斯塔弗罗斯的声音,冷静的希腊人对他说,他们刚刚抓获一个疑似从蒙斯克的厂区里逃出来的工人。 “这是诱饵。”麦克尼尔的第一反应是将其视为敌人的阴谋,“他们把附近保护得很好,此时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的逃亡者只可能是被刻意放出来的。” “即便是诱饵,也有其利用价值。”斯塔弗罗斯不慌不忙地建议麦克尼尔将计就计,“我们可以尝试着在不告知其重要情报或干脆只提供假情报的前提下把他送回去……让他当一次双面间谍。” 麦克尼尔结束了通讯,从藏身处返回,走向面色变得有些难看的罗易。 “我们刚刚抓到了一个从这里溜走的家伙,也许他会为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报。”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另外,我会说服我的上级给你们多提供些火箭筒,免得你们下一次只能在围墙外吃敌人的子弹。” tbc? OR8A-EP2:三分时(16) or8a-ep2:三分时(16) 让斯塔弗罗斯同协助巴基斯坦军队的蒙斯克较量,对麦克尼尔来说有助于他同时搜集双方的情报。一方面,总部位于印度南部白袍大斋会向印度东北地区拓展影响力值得麦克尼尔警惕;另一方面,一个疑似有英国官方机构背景的商人插手孟加拉乱局并公然协助巴基斯坦军队,无疑加重了麦克尼尔对合众国和英国介入孟加拉危机的怀疑。在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搞清楚之前,他还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他就很可能成为被迫承担某些责任的牺牲品。 “哎,你们听说过白袍大斋会吗?”麦克尼尔用英语小声问屋子里的其他游击队员,“我在西孟加拉见过他们的人,听说这个宗教组织最近在这里很流行。” “好像是有这么个组织。”游击队员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想起了白袍大斋会的动向,“不过,那种鼓吹让我们放下责任的组织,也只能吸引到对未来完全失去信心的人。愿意来到这里参加战斗的,多少都有受到纪律和规定约束的自觉。” “也对。”麦克尼尔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怀疑斯塔弗罗斯所掌握的资源能否变现的主要原因之一,“……你们的几位领袖在印度做演讲的时候,我也旁听过。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原本没有必要主动站出来反抗,而且巴基斯坦人给他们开出的条件也很不错,可他们仍然把你们当做值得信赖和依靠的同胞。每次看到和你们有关的新闻报道时,我都坚信你们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迄今为止他们所取得的小规模胜利也不全归功于孟加拉人的顽强,巴基斯坦军队的无能同样发挥了重要作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十万大军除了规模之外几乎无法形成实质压力,以至于德军和印军当中轻视巴基斯坦军队的风气一发不可收拾。当他的同僚们嘲笑巴基斯坦军队的荒唐表现时,麦克尼尔从来不站出来提醒同伴们保持冷静和克制,他自己也享受着指责合众国最不称职的盟友的满足感。 外面似乎传来了枪声,而后一切又归于沉寂。一辈子听惯了各种枪声的麦克尼尔不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他离开草屋,走到外面确认情况,和同样有些慌乱地跑来的另一名游击队员撞了个满怀。 “枪声是从北面传来的。”那游击队员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肯定有敌人正在接近我们。” “你们的哨兵应该有所防范。”麦克尼尔随口抱怨了一句,做好了应对敌军偷袭的打算。罗易所指挥的【自由孟加拉军】游击队将据点设在村庄里,尽管附近的村民愿意配合他们的行动,体恤同胞们的老战士还是拒绝了下属关于将附近村庄军事化的提议。这样一来,预警机制仅能在很有限的范围内发挥作用。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担心巴基斯坦军队杀来的村民们手忙脚乱地向后方撤离,并做好了携家带口转移到游击队控制下的其他村庄的准备。赶去迎击敌人的游击队员和忙着后撤的平民混在一起,就算是真正身经百战的老兵也没法把他们区分开。险些被人群簇拥着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却的麦克尼尔惊险地绕开了拥挤的土路,顺着另一套稍微狭窄一些但还算通畅的小路向村庄北侧接近。 奇怪的是,在起先的枪声响起后,短时间内再未有第二阵枪响。跑向村庄北侧的麦克尼尔在半路上发现了这一蹊跷之处,他此前在报告中了解过巴基斯坦军队进攻村庄时的常规做法,而只放几枪打草惊蛇显得过于业余了。 “奇怪,并没有大量敌人向村庄发起进攻。”麦克尼尔停下脚步,他心中的困惑需要得到解答,“不仅如此,敌人似乎根本没往这里派人。” 肯定还有什么细节被他忽略掉了,但他暂时还没想通。又走了几步后,发现不远处的农舍旁停着一辆自行车的麦克尼尔欣喜若狂地抢过自行车以便赶路,他没过多久就抵达了村庄北侧边缘地带,在那里见到了几十名严阵以待的游击队员和树林前方空荡荡的安全区——连半个敌人的影子都没有。尽管如此,看守在这里的游击队员们依旧不敢大意,他们只要稍有疏忽就会导致身后成百上千的同胞惨遭不测。 “太安静了。”麦克尼尔走到阵地前方,若有所思地嘀咕着,“到现在这里也没有异常状况,之前敌人恐怕是故意放了几枪以便麻痹你们。”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得守住这里。”附近的游击队员们没有撤离的意图,“那群家伙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我是说,你们以前遭遇过类似的袭击吗?”麦克尼尔感到有些好奇,这时他想起来至少该回到吉普车上把自己带来的装备搬过来,“我所了解到的情况是,他们会在不引起你们注意的情况下安静地包围村庄而后发起总攻。” “有时他们也会派人到村庄附近开几枪,只为了吓唬一下我们。”后方乱成一团的村庄已经证明了这种战术的成果,面露难色的游击队员们想必深有体会,“今天晚上大概又没法休息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停留在阵地上等待了一段时间,他判断敌人的大规模袭击估计是不会来了,于是同防守在阵地上的游击队员们告别并骑着自行车返回自己的住处。在路上,他临时打算顺便去吉普车上把自己带来的一部分装备拿进村庄里,也许他可以用那些装备给孟加拉人做些展览。 说走就走的麦克尼尔火速赶到吉普车旁,从车子里取出了一个沉重的大手提箱。他抱着箱子骑车返回住处,一路上遇见了许多仍在惊慌失措地到处逃窜的村民。虽然平时他大可以指责这些孟加拉人大惊小怪,但倘若是他生活在类似的战区且此生从未接受过军事训练,也许他的反应并不会比这些人更体面一些。 这样想来,合众国当年追究第三次世界大战期间为了活命而被迫和俄国人合作的公民的责任,未免有失公道。 心头多了些忧虑的青年战士返回他的住所,把箱子随便放在墙角。不知博尚这时在做什么,那个平生以脱离大地的束缚为目标的家伙明明能近距离接触飞机却很少有机会当飞行员——仅这一件事就能让博尚郁闷很久。仔细想来,博尚目前的身份和处境也变相地限制了他所能发挥的作用,尽管这也意味着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机会和麦克尼尔争夺领导权了。 “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麦克尼尔想着,“他本该用自主权更大一些的身份服务于我们的使命。” 不管怎么说,也许麦克尼尔该给博尚安排一些额外工作,免得团队中大部分成员不在印度时影响到其他战友的工作进展。然而,村庄里的电话少得可怜,电话线说不定也被炸断了。 恰在此时,外面又传来了一声枪响。如临大敌的麦克尼尔把放在墙角的箱子提起,这一次他没有必要犹豫了。敌人就在村子内,而且不怀好意:无论是要把村子里的孟加拉人赶尽杀绝,还是只想执行斩首行动任务,他都不能让这些人得逞。 第二阵枪响传来时,留守村庄里的大部分游击队员都分布在村庄边缘地带。他们担心敌人从外侧攻入,因而当枪声在村子里响起时,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没人能说得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富有经验和威信的老兵们说服年轻人保持镇定,而后将一部分人员撤回村子中搜捕已经突破了封锁线的敌人。 忐忑不安的游击队员们沿着小路前进,他们警惕地观察着前后左右的每一个角落,不敢有丝毫懈怠。长期以来,尽管巴基斯坦军队败多胜少,孟加拉人游击队的劣势仍未完全消除。许多行走在乡间的游击队员拿不到步枪,或即便拿到了步枪也很少能得到子弹,更多的游击队员只得用不知从什么渠道流出的手枪充当武器。 凭着稀少的人数和完全不占优势的武器装备,这些广泛地受到孟加拉人支持的游击队却成功地从敌人的控制区拔除了一个又一个据点、直接威胁到了达卡。过去的胜利给了游击队员们战胜一切强敌的勇气和信念,只要敌人不突然拿出什么能够一举定乾坤的超级武器,他们就仍然会同背后有着美国人和英国人支援的对手血战到底。 “兄弟,到底是什么渗透进来了?”又一队游击队员向着村子中央地带前进,后方的士兵有些迟疑地向前面的老兵询问缘由,“该不会是有人叛变了?” “别瞎说!”老兵听了,当即大为光火,“咱们的队伍里要是还能出叛徒,那可真算是我们瞎了眼……那些勾结巴基斯坦人的败类,都得死。” 前方又传来了一声枪响,而且离他们很近。为首的老兵连忙告诉后方的同伴们停止前进,但在夜间看不清东西的游击队员们却一股脑地向前撞上了自己的队长,结果纷纷跌倒在地、扭成一团。被众人撞翻的老游击队员见状,急欲起身,无奈上方几个人把他压得严严实实。 一行人进退两难,他们彼此谩骂着,但正前方被某种外力撞开的墙壁让他们终于认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一个黑影从烟雾中钻出,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做好了和敌人决一死战准备的游击队员们各自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前方农舍墙壁上的缺口冲去,正好瞧见又一个眼冒红光的黑影从缺口里钻出。那为首的游击队员便一头向着黑影撞去,双手抱住对方不放,又作势要拉开手榴弹和对方同归于尽,可惜他身上的武器方才掉进了泥地里。后方的士兵们也不甘示弱,十几把各种型号的枪械齐刷刷地对准了出现在缺口里的目标。 “……是我!”黑影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你们拦着我干什么?刚才跑过去的才是敌人。” “啊?”老战士愣了片刻,随即冲着后面的战友喊话,“?? ??????? ??? ????? ???? ??????? ??? ??????? ??? ????? ????? ?????? ??? ????????? ???? ?? ??????? ??????!” “鬼知道为什么敌人把眼睛位置的照明灯换成了红色的,总之你们抓错人了!”虽然老游击队员打定主意抓着对方不放,但他的战友都能看出来眼前的家伙肯定不是敌人,不然身穿全套动力装甲的士兵只需眨眼间便能把他们所有人杀得片甲不留,“……跟你们说不清楚,我是德国人,不是巴基斯坦人!” 老兵听了,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却几步,看到了刚刚开启的头盔下方那张他今天早上还见过的脸。自知坏了大事的老兵惨叫一声,瘫倒在地,任凭后面的战友们如何搀扶也站不起来。 迈克尔·麦克尼尔晦气地冲着前方的孟加拉人招手,让他们赶快让路,他还得尽快去追逐混进村子里的敌人。茫然的游击队员们刚刚散开,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人群、消失在了另一座农舍背后。 巴基斯坦军队所使用的美式动力装甲,同德式动力装甲的区别很大。相比沉重而适合攻坚战的德式动力装甲,美式动力装甲的体型更小、运动更灵活一些,而且也没有德式动力装甲迄今仍未删除的普鲁士头盔。上述特征或许在夜间难以区分,但美式动力装甲在头盔眼部位置安装的探照灯多半都是绿色的,这成为了使用不同装备的人员在夜间发生混战时分清敌我的一种笨方法。 然而麦克尼尔不久之前见到的敌人却有所不同。穿好动力装甲后出门搜索敌人的麦克尼尔很快发现了持有狙击枪的目标,让他分外惊讶的是那动力装甲的眼部竟然也是红色的。差一点以为自己遇上了友军的麦克尼尔直到用夜视仪确认了动力装甲的轮廓明显不同后才反应过来,这份迟到的直觉使得他避免了被藏在暗处的另一个敌人击中,但也使得他失去了追击敌人的良机。 更不必说在半路上被认错了目标的孟加拉人拦截过一次之后了。 “这两个家伙的动力装甲都是完好无损的,而且也不像是巴基斯坦军队所使用的落后货。”麦克尼尔只过了片刻就判断对方所使用的装备比巴基斯坦军队目前所使用的动力装甲要先进得多,“但他们也不像是来袭击村庄的,不然村子里没来得及逃走的人少说也已经死了几十个……” 或许这些人就是专程来杀自己的——把抵达游击队的德国人顾问铲除,说不定可以动摇孟加拉人和德国人之间的信任。然而,这个说法也行不通,因为当真有德国人在东孟加拉遇害只会给德军提供直接介入的借口,至于如何解释德国人出现在东孟加拉一事则完全不需要多花心思考虑,反正spd和国防军直到现在也没解释过奥地利、捷克斯洛伐克还有波兰问题。对于新一代德国人而言,那都是为了反击万恶的英法美轴心集团而必须接受的挑战。 迈克尔·麦克尼尔顺着敌人逃跑的路线在村庄中徘徊着,他能看出来敌人正在搜索什么。刚才他穿着动力装甲出现在敌人面前时,敌人的反应已经证明那目标应该不是他,或至少不仅是他。那么,有可能成为目标的就是附近游击队的指挥官谢里夫·罗易,幸运的是罗易正在前线指挥作战。想通了这些后,麦克尼尔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不少,但他仍然要阻止敌人对平民大开杀戒。 持有?狙击枪的敌人四处逃窜,于村内各处游荡。先返回村子内搜捕敌人的游击队员听说有穿着最先进的美式动力装甲的敌人混进村子内,顿时方寸大乱,不知该如何应敌。那些稍微自信一些的游击队员用他们多次击退巴基斯坦游骑兵部队的案例鼓励自己的战友们坚持奋战,同时在麦克尼尔的要求下布置了村子内部的封锁线,只待敌人跳进陷阱。 搜索了一阵子仍然没能追上敌人的麦克尼尔放弃了穷追猛打的计划,他转而寻寻找村子内较高的建筑物,希望能从更高的位置看清敌人的动作。顺着瑟瑟发抖的村民的指点,他找到了村子里最豪华的建筑——一座用于祷告的小型寺庙——而后试图把自己挂在宣礼塔上。就在他尝试着攀爬塔楼时,从村子另一个角落里朝他射来的子弹提醒他,敌人并不是只会像没头苍蝇一样狂奔的精神病院在逃病人。 但麦克尼尔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他在确认了其中一个袭击他的敌人所在的大致方位后果断地扛起火箭筒、向着那敌人送上了火箭弹。随后,松开上方锁链的麦克尼尔从宣礼塔上滑了下来,决定先前往刚才发生爆炸的地点确认敌人的伤亡情况。 “幸亏其他人都不在,不然今天晚上的损失会扩大不少。”麦克尼尔有他的考虑,既然斯塔弗罗斯和谢里夫·罗易都不在村子内,他的行动也可以随意一些,即便造成了误伤也有补救的余地,“唉,说不定合众国确实介入了,这样一来南亚的情况会更加复杂。” 他不像彼得·伯顿或其他人那样可以通过享受人生中的美好来获得满足感。过去的多次失败和gdi最终几乎成为nod兄弟会应声虫的悲哀结局令麦克尼尔无比渴望着自己的理念和信条能以另一种形式发扬光大。他听着那些前辈们的事迹成长起来,期待着自己能够为自由世界的事业做出贡献,到头来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滑向深渊之外什么都做不了。类似的悲剧不能重演,即便这意味着他需要和自己的【祖国】对抗。 钻进了又一条小巷的麦克尼尔听到附近传来了不一样的震动声,紧接着他就看到右侧的围墙被一个从中钻出来的黑影撞出了一个缺口。电光石火间凭着本能做出反应的麦克尼尔顺势向下滑倒,这才避开了敌人几乎直接抵在他身上的大口径狙击枪。为敌人在【近战】中使用狙击枪的奇思妙想而惊讶的麦克尼尔并没有夸奖对手的心情,他马不停蹄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和试图逃脱的敌人撞个正着。 先下手为强打落了敌人手中的狙击枪后,麦克尼尔尴尬地发现他没有快速置敌于死地的办法。想炸开敌人的动力装甲,他必须先拉开距离,但敌人显然不会给他机会。眼看着敌人又要扑上来,麦克尼尔上前一拳砸在敌人前胸,这一拳足够把砖墙砸穿,但动力装甲的良好防护性能保住了敌人的性命。连连后退几步的敌人气势汹汹地向着麦克尼尔逼近,只见麦克尼尔先作势后退,而后在敌人快要接近自己时突然向前、双拳齐出,又将缺乏近战武器的敌人打得跪地不起。 “没给装甲猎兵配备用来拆这种铁罐头的近战兵器确实是个重大失误,也许我该向舒勒建议再造些链锯。”暂时取得了优势的麦克尼尔开始想入非非,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用舒勒的链锯把敌人的动力装甲砍成两半了,“话说回来,动力装甲没法在常规遭遇战中用破坏力较小的武器去击穿,这倒也是它的优势之一……只要敌人拉近了距离,没穿动力装甲的人就只能看戏了。” 他盘算着该用什么方式把倒地的敌人解决掉,一发火箭弹却从天而降、在他前方不远处炸开花。纵使穿着动力装甲也没法不受影响的麦克尼尔被爆炸的气浪撞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爬起来。他咬牙切齿地要把刚才另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敌人消灭,可他眼前的对手也已经不见踪影。 “算了,看在你们可能是同胞的面子上,以上帝的名义把你们的脑袋暂且寄存在脖子上几天。”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不想在这个四处漏风的村庄很容易被穿着同样装备且训练有素的敌人偷袭的情况下冒险追击,而且这里除了他之外的大部分人缺乏使用动力装甲的经验,到时候那些人只会给他表演车祸现场,“还是先清点一下损失。” 退回屋子里的麦克尼尔紧张地等待着结果,他打算等罗易和斯塔弗罗斯当中的一人返回之后再换下动力装甲。过了不久,两名游击队员找到他,向他报告了损失情况。除了敌人在潜入村庄和逃走的路上击杀的数名游击队员之外,另有一些村民在敌人放火焚烧房屋和撞穿墙壁逃跑的过程中身受重伤,总计有数十人因此而受害,为此而消耗的医疗物资和额外人力对于谢里夫·罗易来说无疑是个令人头疼的数字。 “还有,您要求重点保护的那个工人……他也死了。”另一个游击队员小心翼翼地说着。 “哦,那就这样,死了的也活不过来。”麦克尼尔握紧了拳头,嘴上却让游击队员们不必在意,“把尸体收拾好……也要尽快把伤员送到战地医院。你们先回去巡逻,等罗易回来之后我们再商量其他问题。” tbc? OR8A-EP2:三分时(17) or8a-ep2:三分时(17) 在1984年4月下旬,持续面对着孟加拉人游击队猛攻的巴基斯坦军队略微调整了战略。本着优先确保达卡和吉大港等地安全的原则,据守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向着中心地带的重要城市收缩,并试图清除活跃在城市里的游击队。 这样一来,位于东孟加拉边缘地带的许多设施岌岌可危,驻守其中的巴基斯坦士兵们惊恐万状地向上级报告他们的情况,但始终得不到正面答复。有些指挥官见状,料定上级已无力回天,便在未接到明确指示时抢先向后撤退。有时他们能够遇见前来接应他们的友军,有时却只能碰上些满怀仇恨的孟加拉人游击队。 也许所有其他部队都有撤退和推卸责任的理由,唯独同样处于一片混乱之中的巴基斯坦游骑兵部队必须直面所有挑战。退回达卡休整了一段时间后,约书亚·米切尔不得不在上级的催促下率领他手下的士兵们继续出击,这一次他们的任务是确保从北部边境地带撤回的友军能够安全抵达达卡外围的基地。 因伯顿的委托而打算借此机会调查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旗下矿场和工厂及其关联设施的米切尔欣然前往,他计划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多拖延一段时间以争取到进行额外调查的机会。不过,在那之前也许他先得让一路上慌张地溃逃回来的士兵们恢复秩序才行,那些家伙仅比成群结队的孟加拉人难民稍微体面一些而已。许多士兵丢盔弃甲地在随时可能被敌人的下一次袭击摧毁的公路上步行,另有一些好运气的士兵半路上抢了平民的自行车以便赶路。好些重要的武器装备被匆忙之中出逃的士兵们丢弃在前线据点里或道路边,就算最缺乏常识的人也能想明白此举只是白白便宜了正愁德国人不能按时送来支援的孟加拉人。 脸色阴沉的约书亚·米切尔和他的手下们看守在穿过高地的公路旁,他们从这里既能照顾沿着公路撤退的友军又可以方便地看到从下方的村庄中路过的待撤离部队的状态。几个小时之前,米切尔刚刚赶到这里时就发现下方的村庄里升起了滚滚浓烟,他判断村庄正被火灾折磨着,便要求手下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前去救援,但上级的命令却迫使他留守在公路旁接应疲惫不堪的友军。 “这些人简直是劫匪,他们没有能力保住手中的武器装备,却在这时候还有精力去抢劫平民。”坐在装甲车上的米切尔用望远镜看到下方的巴基斯坦士兵们的所作所为后,不禁连连摇头,“有这么多的力气,不用去战斗确实是浪费了。” “那些都是孟加拉人的财产,就算我们今天不征收,敌人迟早也会把它们用上。”站在公路外侧的另一名游骑兵试着安慰来自合众国的长官兼志愿者,“要怪就怪孟加拉人不配合,我们已经很有耐心了。” “你说的全都对,但你们的表现只能用惨剧来形容。”米切尔情不自禁地骂了几句,“我军搜集到的情报还有从敌人手中缴获的装备都表明孟加拉人从德国人还有印度人那里收到的援助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多,事实上他们有相当多的装备都是从你们这里缴获的。” 众人听了米切尔的一番责备,沉默无言,谁也没法跳出来反驳。身为军人,他们只能用胜利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而眼下他们无疑失败了,还白白让千里迢迢赶来援助他们的外国友人看笑话。下方村庄里的巴基斯坦士兵当然听不见米切尔的抱怨,这些人仍在兴高采烈地抢夺尚未来得及逃走的孟加拉人村民的财物,并为自己获得了新的战利品而沾沾自喜。 又有十几名巴基斯坦士兵出现在道路尽头。米切尔让游骑兵们按照方才的阵型待命,他自己合上面具、来到道路中央拦下了这些友军,并要求看上去和乞丐无异的战友们出示必要的证明。 “既然你们是装甲兵部队的……等等,你们的装甲车呢?坦克呢?”米切尔接过其中一名士兵的证件,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们该不会把装备全都扔在基地里了?” “长官,我们按照上级的要求把所有能用的车辆都开走了,但是由于油库上个星期被敌人炸了……半路上它们就全抛锚了。”一个戴着护目镜的巴基斯坦军人跳出来向米切尔解释前因后果,“当时我要求他们到附近去搜集燃料,可是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就被敌人包围了……没办法,我们只好自行撤离。就剩下我们这几个人了。” “所以,你们给敌人赠送了装甲部队。”米切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可不希望在几个月之后对付一群和巴基斯坦军队使用相同装备的【游击队】,前提是他们还能再支撑几个月,“你们先走,不过我们没法给你们提供车辆。下一个关卡有收缴上来的自行车,我已经和防守那里的人商量过了,你们可以考虑骑自行车回基地。” 望着那些一瘸一拐的巴基斯坦士兵们远去的背影,米切尔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总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巴基斯坦军队无法同孟加拉人游击队相抗衡,真是天大的笑话。收缩兵力也不要紧,如果能因此创造出绝对稳定的后方安全地带,暂时的退让只是为了未来更好地反攻。 但他没有坦然地下结论的信心。 躲在另一辆装甲车里的通信兵们搜集着附近友军发出的求援信号,但并不是所有的要求都能得到及时响应。约书亚·米切尔没有兴趣把自己和自己手下的巴基斯坦士兵们丢到一处十分危险又不能给自己带来收益的战场上,而且有些部队受困纯属是自讨苦吃。在和长官长期交流的过程中,通信兵们也形成了自己的特殊处理方法,现在他们只会把那些看上去有价值的信息告诉长官。 送走了又一队溃败的巴基斯坦士兵的米切尔从手下通讯人员处得知,附近有一支车队被武装起来的孟加拉平民围困。他核对了一下车队的信息,终于决定前去支援那些不慎一脚踏入陷阱的战友们。随着长官一声令下,待命已久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们很不情愿地离开了安全的阵地。 “蒙斯克可能和巴基斯坦军队之间达成了一些我不清楚的交易,但目前全孟加拉的道路设施受到严重破坏,而且东孟加拉的空中运输能力也堪忧,因此他们的秘密要不了多久就会暴露出来。”米切尔出发之前,彼得·伯顿虽然承认自己当初未能了解到详情,却信心十足地告诉米切尔这是一举找出背后秘密的最佳时机,“你只需要搜集情报,不要惊动他们。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在印度那边的战友。” “……为什么非得委托在印度的战友?”米切尔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我们在巴基斯坦,让他们来行动岂不是多此一举——” “我们是为了扞卫自由世界的南亚堡垒而奋战的自由战士,记住这一点。”伯顿一本正经地教训道,“不该我们做的工作,一概地丢给【敌人】就好。” 约书亚·米切尔乘着装甲车向友军车队被围困的地点靠近,他明明记得那里不久之前还被划为安全区域,想不到附近的孟加拉人这么快就坚决地站在了巴基斯坦的对立面。现在为此伤春悲秋也没法让孟加拉人忽然弃暗投明,平生从未对nod兄弟会信徒和变种人心慈手软的约书亚·米切尔早有心理准备。 “击毙一切威胁到友军的目标。”他对着车里的士兵们下达了新的指示,“我们必须让敌人感受到恐惧。” 众人保持着沉默,没有回应他的呼唤。游骑兵部队也并非不败金身,况且近来游骑兵部队的动力装甲很难得到维修。昔日在城市镇压作战中令敌人谈之色变的杀人机器如今险些沦为笑柄,更悲哀的则是他们仍无法获得足够的补给。选择成为游骑兵的战士们首先要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并非所有人在投身军旅时都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就连米切尔自己都无法否认有许多gdi的优秀指挥官当年参军入伍的主要动机是找个看上去还算稳定的工作——至少不必担心自己伴随着泰伯利亚的扩张而失业并沦为难民。 装甲车抵达距离战斗现场约有500米远的位置时,米切尔让其中一名游骑兵用车载机枪向附近的敌方作战人员开火以掩护受到围攻的友军。公路在这里变得坑坑洼洼,上面有不少由爆炸形成的弹坑。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倒在路旁,有的尸体看上去还算完好,有的尸体却只是一堆勉强还有人体轮廓的血肉混合物。看到摆在路边尸体空空如也的头颅位置处那沾满了鲜血的大石头后,米切尔不得不把这些奋力抵抗的孟加拉人的危险程度和nod兄弟会信徒相提并论。 凶猛的装甲车横冲直撞地沿着公路下方的斜坡驶入了战场,那些看守在外侧的游击队员见状,连忙向着前来的不速之客开火。其中一名游击队员扛起火箭筒就要发射,却被正在扫射附近目标的游骑兵机枪手打中了躯干,当即倒地不起。旁边的同伴见状,从地上捡起命不久矣的战友丢下的火箭筒,但约书亚·米切尔早从装甲车中跳出,手持轻机枪向着他开火,几发子弹正中其头颅和手臂。其余游骑兵也先后离开装甲车,向着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敌人猛攻过去,将对方压制回了村边的几栋民房附近。 凭借着经过了补充和支援后还算凶猛的火力,游骑兵们暂时压制了外侧的敌军民兵。有几名游骑兵试图追杀撤退的敌人,多亏米切尔及时告知他们只管前去营救友军,这些人才终于放弃原有的打算。 “子弹要省着用,下一批支援物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到前线。”对手下那些巴基斯坦士兵用错了地方的战斗意志感到十分苦恼的米切尔叮嘱他们要节约物资,“敌人经常从我们手中抢夺武器装备,以后我们也要抢他们的。” 一队游骑兵穿过燃烧着的房屋,越来越靠近友军车队被困的位置。等他们赶到时,眼前的一幕让包括米切尔在内的游骑兵们直呼棘手。撞进了竹林里的车子卡在中间动弹不得,竹林外侧则有几十人扭打在一起,刀枪棍棒拳脚等一切能用上的【武器】全部上阵,场面十分混乱。正欲将友军解救出的米切尔只恐贸然开枪会带来更大的死伤,但他又不能让手下的游骑兵全部参与到混战之中。 游骑兵们还在犹豫,扭打着的众人却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有些村民手无寸铁,把眼前的巴基斯坦士兵打翻在地后便从附近举起石头朝着敌人的脑袋上猛砸、直到将头颅砸得皮开肉绽也不打算手下留情。被大量村民包围的巴基斯坦士兵们步步后退,而游骑兵部队的加入给了他们和对手血战到底的勇气。 约书亚·米切尔一马当先,把一个试图将倒地不起的巴基斯坦士兵的脑袋砸碎的村民打翻在地。跟随在他身后的游骑兵们也如猛虎下山一般杀入人群之中,他们所穿的动力装甲虽然普遍存在不同程度的损坏,这套装备已经足够他们赤手空拳地应付绝大多数没有致命武器的敌人了。近距离同游骑兵们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仗的村民们很快就被同伴们骨断筋折时发出的惨叫刺激得清醒过来,血淋淋的事实迫使他们丢下同样半死不活的士兵们、狼狈地撤出了阵地。 后方的游骑兵们见状,举枪向着逃离战场的村民们开火,又击毙了几个来不及躲到掩体内的平民。随后,他们赶到战场外侧,按照米切尔的命令保护受困的战友们。 “我们来晚了,希望你们还没事。”米切尔把鼻青脸肿的巴基斯坦士兵们搀扶起来,又主动提议帮助他们将陷入竹林的车子搬出去,“接下来的护送任务就交给我们,你们已经尽力了。” “不,这是我们的使命。”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军官连连摇头,“你们的工作是看守交通线,我们也有我们的任务。” “连一群手里没枪的村民都对付不了,我们实在没法相信你们。”米切尔还没开口,一路上担惊受怕许久的游骑兵们却忍不住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被围困的巴基斯坦士兵们丢了军队的脸,“就算让你们继续护送物资,这批物资多半也要落到敌人手里。” 被围困的士兵们涨红了脸,他们结结巴巴地向友军辩解着,只说自己沦落到被村民按在地上暴打的地步是因为在赶往这里的途中用光了携带的弹药。不愿意在几具已经被砸烂了脑袋的友军士兵尸体面前说些坏话的米切尔严肃地要手下停止挑衅,而后再次重申了自己的立场。他语气温和地对颇有些戒备的友军说,局势恶化之迅速根本不是他们可以预料的,让游骑兵参与护送物资才是更好的选择。 腰间的通讯设备响了,米切尔不得不优先考虑长官的命令。 “米切尔,尽快返回据点。”另一头的巴基斯坦军官似乎有些焦急,“一伙夺取了我军装甲车的敌人正在逼近。不能让他们突破封锁线,不然还在休整和待命中的几百名士兵都会遭殃。” “收到,马上返回。”米切尔叹了一口气,把通讯设备挂回了原来的位置,“……我的兄弟们,别急着离开。既然我们也没法陪你们走完这段路了,不如由咱们一起把车子搬到安全位置。”他指了指身后的游骑兵们,“论力气,你们远远比不上我们。要是我们走了,你们没等把车子搬出来就会被敌人重新包围。” 最后这句话说服了之前一直很有自尊心的巴基斯坦军官。双方人马先围成了简易防线,而后由米切尔的游骑兵们前往竹林内将陷在竹林中动弹不得的货车推向上方。 车子还没怎么移动,下方不甘心把敌人放走的村民们又包围了过来。其中一些手持步枪的村民看到上方的巴基斯坦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把抛锚的车子向上方推去,便招呼同伴们向着上方的敌人开火。货车的外装甲和游骑兵的动力装甲都能防弹,无奈穿着迷彩服的其他巴基斯坦士兵仍只有血肉之躯,顷刻间又有两名士兵中弹倒地。 “各作战单位注意,守住防线,别让他们上来!”米切尔通过通讯设备向着下方的战友们喊话,没忘记让以身涉险又缺乏保护的同伴们及时转移,“……你们还是回到下方的掩体里,这里不安全。” 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再也没有谁强装英雄。米切尔围着车子转了几圈,告诉推车的游骑兵们尽快完成任务,而后陪同友军返回下方围墙处,和他们一同投入到新一轮战斗中。和米切尔一同前来的其余游骑兵们凭借着凶猛的火力压制住了敌人的进攻,轻机枪和步枪打得只凭一腔热血就胆敢出击的民兵们抬不起头来。双方隔着几堵墙壁和几座半倒塌的建筑物对峙,谁都不敢率先迈出下一步。 “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包围。”尽管有着动力装甲护体,游骑兵们仍然分外不安,“长官,我们还是尽快突围,谁知道敌人还有多少援军?” “不能放下友军不管!”米切尔坚决地拒绝了下属要他和其余游骑兵自行离开的建议,“退了这一次,就会后退下一次,到最后就是把整个孟加拉丢给他们也毫无心理负担……” 虽然其他游骑兵总觉得这个外国来的长官小题大做,然而他们更没有临阵脱逃的勇气。硬着头皮坚守阵地的游骑兵们紧张地关注着敌人的动向,只要人群中钻出一个疑似带有其他重武器的目标,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把火力转移、定要赶在敌人有机会发起攻击之前先将敌人击毙。 远方传来了一连串的爆炸声,随后又有几道浓烟升腾而起。被后方的爆炸惊扰的民兵们开始动摇,他们察觉到狡猾的巴基斯坦军队又采取了新的攻势。趁着敌人有所懈怠,米切尔身先士卒地率领十几名游骑兵向着敌方的阵地冲去,把自知无法和游骑兵【近战】的村民们吓得魂不附体。望着把来不及逃走的村民按在壕沟里打得脑浆飞溅的战友们,米切尔向着逃跑的敌人随便开了几枪,而后决定先把误入敌军控制区的友军运输车队送走再考虑下一步。 围绕着达卡附近的交通线而进行的激烈战斗持续了数个日夜仍未停止,数不清的伤员被送到后方的医院里,而巴基斯坦人并没有救治那些悍然向士兵发起袭击的孟加拉人的意图。就算他们愿意大发善心,不愿年纪轻轻就过劳死的医生和护士们也会提出反对意见。 现在似乎只有寺庙能一视同仁地接收受害者了,但即便是地位尊崇的教士们也要考虑巴基斯坦军队的意见。为事态的发展而忧虑的教士们警觉地关注着四处进出的可疑人员,他们不愿看到东孟加拉化为一片火海,却更不愿失掉【净土】的超然地位。 多亏了寺庙提供的掩护,卡萨德的行动方便了许多。如果仅仅是这样,他和伯顿的情报交流还存在许多障碍,但同样擅长伪装的伯顿为他消除了最后的顾虑。两人有时在伯顿所居住的酒店里碰头,有时到寺庙中会面,很少有人能发觉他们的真实身份——只要多做些伪装就行,这也是伯顿和卡萨德的拿手好戏之一。 “通过定位装置追踪,我已经锁定了几处设施的位置。幸亏东孟加拉不大,不然我就得频繁地跑到达卡之外了。”卡萨德把自己获得的成果告诉了伯顿,同时在伯顿提供的地图上画出了那些设施的分布,“但这里面有些设施可能不是归那个蒙斯克控制的,你要小心一些。如果条件允许,我还是建议你先和你的同事或上司沟通一下,看看这其中有没有归你们美国人或是作为盟友的英国人掌管的设施。” “没有那个必要,我最怕的就是和他们汇报工作……咱们私下里做的这些事,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以任何名义都不行。”伯顿连连摇头,他告诉卡萨德千万不要让cia卷入其中,“试探这些机构的工作丢给麦克尼尔就行,正好他最近也在孟加拉。” “麦克尼尔摊上你这样的朋友还真是不幸,幸亏你们两个生前不是搭档。”卡萨德浑然不觉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说漂亮话很容易,但我能在你们那里坚持十几年可不是只靠一张嘴的。”伯顿满意地咧开嘴笑了,他和卡萨德之间还存在许多纠葛,但至少现在他们还可以成为在同一条战线上奋斗的战友,“对了,那个工人……救活了吗?” “活着倒是活着,仅此而已。”卡萨德叹了一口气,“他的智力似乎也受到了严重损害。” 两人一时间想不出办法,只是坐在房间里发愁。过了十几分钟,酒足饭饱的帕克返回,这方头方脑的汉子一见两名同伴如木偶一般呆坐着,只觉无趣,便主动要他们放下手头的工作先休息一段时间。 “伙计,你可别来打扰我。”伯顿叹了一口气,“我正在思考该怎么利用那个疑似使用某些药物的矿工……” “哎呀,要是岛田还在这里,说不定他能解决问题。”帕克一拍大腿,“你们还记得吗?哦,你们肯定不知道,因为那时候你们两个都不在人世了。”他有些遗憾地冲着两位面色不善的战友送上了尴尬的笑容,“当时g的袭击越来越频繁,后来有人劝说舒勒提出了一个项目……就是用那些在参加袭击之前使用了疑似由崔克斯研发的兴奋剂的家伙的大脑直接提取情报,这样一来我们既不需要任何口供也不必牺牲新的卧底了。” “仔细讲讲。”伯顿来了精神。 “没错。”卡萨德也忙不迭地点头,“我就知道崔克斯那家伙还会搞出些乱子。” “……可我就只能记住这些了。”高中肄业的原gdi特种兵指挥官沮丧地低下了头,“别的细节,我实在是记不住。要不然……你们试试去问舒勒本人?” tbc? OR8A-EP2:三分时(18) or8a-ep2:三分时(18) 对于尼古拉斯·斯塔弗罗斯而言,宗教是人类文明中必不可少的组成元素。 在他生前死后纵横长达一百多年的时光中,那些无神论者一次次地犯下重罪,正是信奉着各种宗教的人们——尤其是主和救主耶稣基督的信徒们——将人类文明从深渊中拯救出来。君特·冯·埃瑟林元帅,马克·詹姆逊·谢菲尔德中将这两位在gdi的历史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一代名将皆以虔诚地信奉上帝而闻名,他们不仅是自由世界的楷模,更是全世界的基督徒应当效仿的榜样。至少在斯塔弗罗斯看来是这样的。 因此,nod兄弟会试图以宗教的形式挑战gdi的秩序简直是以卵击石,而gdi屡次遭受的挫败不过是由于当事人过于心慈手软罢了。换成斯塔弗罗斯来主政,他有多种办法将敌人从源头上消灭,而且一定会比麦克尼尔口中那些软弱无能的gdi官僚们办得更出色。 不过,纵使他做了许多准备,斯塔弗罗斯仍未能预料到他会在这个平行世界以某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印度民间宗教组织的头目身份出现在同伴们面前。在整个团队之中,唯有卡萨德掌握着长期管理宗教组织的经验,但斯塔弗罗斯事先并未就此和卡萨德交流,况且那个阿拉伯王子如今正处在达卡的某处寺庙内,谅希腊人也无法跨越千山万水去和对方交流管理宗教组织的心得。 一切全都要凭自学成才。宗教组织也是组织,斯塔弗罗斯尝试着用管理军队和国家的经验去约束自己的手下。很快,他发现普通信徒对他还有那位远在印度南部的【上师】的信任到达了一种——如果不是有些过分的话——令人发指的地步。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信徒便能随时随地为了他的命令和上师的愿景而赴汤蹈火、完全不顾自身的处境和法律的约束。 这些也并不陌生,那群只比无神论者稍微好些的新教徒总是用类似的理由批评他们这些旧教徒。当打着各种旗号的专家学者们痛陈利害时,斯塔弗罗斯只想鄙视这群比旧教徒更精通火刑的伪君子。赎罪券将永远存在,无非是形式不同罢了,谁也不比另一方更高尚。 “他们的态度让我非常不安,麦克尼尔。”在加尔各答暂居的地方碰面时,斯塔弗罗斯偶尔会向麦克尼尔表明他的真实想法,这时他便失去了从容不迫地指挥着身穿白衣的信徒们混入难民群体并把上师的人生哲学发扬光大的自信,“我只需随便说一句话,他们便会立即照做……有人可以夺走重病卧床的家人所急需的救命钱,只为了满足我的口腹之欲。就算是我们希腊最出色的军人,也断然做不到如此地丧失——” “如果我没有看错,【白袍大斋会】自领导集团以下的大部分信徒和头目都对自己的上级有着盲目的忠诚。啊,就和nod兄弟会一样,我才不相信他们的【内环】和外面的普通信徒一样真的相信泰伯利亚能为他们带来救赎……除了基甸那个蠢货。你会对这一切感到意外,是因为咱们都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所以一开始就对这些招摇撞骗的家伙没什么好感。”麦克尼尔劝说斯塔弗罗斯将计就计,只要白袍大斋会的资源能服务于他们的事业,那么斯塔弗罗斯的地位越高就越有利于所有人,“……可像你一样的其他头目,说不定都全身心地听命于那位民间骗术大师的吩咐、完全没有其他念头,所以他们的下属也无比忠诚地将他们视为首领意志的延伸。” 这话给斯塔弗罗斯提了个醒,他必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让白袍大斋会内外的所有人相信他比其他人更加忠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师】。为此,斯塔弗罗斯做了许多准备,他不仅要求处于他控制下的信徒们在印度东北地区大肆传教,还踊跃地利用信徒们对他的盲目信任来掠夺信徒的财富。只要能把那位不屑于掩饰其肆意享受人生乐趣的本意(在这一点上或许彼得·伯顿会和对方有相当多的共同语言)的【上师】照顾好,斯塔弗罗斯就可以畅通无阻地协助麦克尼尔查清印度东北地区乱局背后的真凶。 他为自己的导师购置了大片土地,送上了许多昂贵的德国奢华轿车,又说服了一些欧洲的名流来到南印度的偏僻乡村之中冥想和苦修……这一连串的工作几乎把他累垮,但他终于因此而得到了相当程度的自主。以释放本性为目标而否认旧有道德约束的白袍大斋会与斯塔弗罗斯的理念格格不入,然而秃顶的希腊人和麦克尼尔一样只把这些人当做他们的工具。 谁都没必要在自身难保的时候心疼行尸走肉。 “各位,如今巴基斯坦的军队还有同他们合作的商人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他们用数个月的疯狂镇压,把孟加拉人的财产洗劫一空……现在这些财富很快就会落到我们手上。”躲在树林里的斯塔弗罗斯同几位秘密前来的白袍大斋会头目交流着情报,并试图说服他们参与到行动中,“东孟加拉的局势,必然会持续地混乱下去。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实现上师的理想,把整个印度变为一片乐土——就从这里开始。” “斯塔弗罗斯,那个泰伦矿业公司是在大半个世界都孤立或不敢公开支援巴基斯坦军队的情况下仍旧和他们密切合作的机构。你也见过他们的工厂和矿区,那些地方就和要塞一样……” “这样畏缩不前,还能办成什么?”漆黑一片的树林中,其余人只能听得见斯塔弗罗斯的声音,“东孟加拉的混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不然你们难道还觉得我们可以去美国或德国开辟阵地不成?” 争论还在持续着,远方村落中的战斗却已经告一段落。冒着生命危险秘密赶到危险地带聚集的白袍大斋会头目们暂时未能达成一致意见,他们仅在斯塔弗罗斯的建议下同意恢复和东孟加拉地区部分信徒的联系。随着黎明的到来,各怀鬼胎的头目们离开了现场,把迟早要化为绞肉机的天地还给了仍然各自据守阵地的巴基斯坦人和孟加拉人。 期待孟加拉游击队会直接大举进攻蒙斯克控制下的各设施的人们失望地发现游击队保持了异乎寻常的克制。这倒不是因为游击队不想去袭击那些工厂和矿场,而是由于他们还要在巴基斯坦军队向着达卡方向收缩后尽快确保对已收复地区的全面控制。谨慎的游击队指挥官们为试探蒙斯克和泰伦矿业公司的立场和背景而只要求其中一部分武装人员参加袭击行动,一旦他们发现蒙斯克实在不好惹,届时也不必担心招来全面报复。 ——合众国和英国终究没有明目张胆地介入的勇气,那等同坐实了同样虚伪的德国人对他们的各项指控。 虽然麦克尼尔口头上对进展缓慢表示不满,他更愿意让罗易的手下多在同一处设施附近频繁地发起袭击以吸引蒙斯克及其手下管理人员的注意力。当彼得·伯顿所取得的另一份重要情报辗转传到他手中后,迈克尔·麦克尼尔立即构思出了一个声东击西的战术。 “这就是敌军运输车队的交通网络所连接的各个节点。”麦克尼尔把斯塔弗罗斯找来商讨此事,他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和他同行的希腊人了,“……距离杰索尔最近的两个节点,其中一处是矿区,另一处在公开情报中找不到详细消息,而米切尔从敌军游骑兵部队内部窃取的情报证明它似乎是个疗养院。” “蒙斯克大概不会好心地在战乱逼近时把他的员工送去养老院休息。”斯塔弗罗斯辛辣地点评着蒙斯克的所作所为,他没有和名为蒙斯克的英国商人近距离接触过,只是从新闻报道中看到过和对方有关的内容,此外伯顿提供的消息也是重要的参考依据,“但是这三个地方都……很难攻入。” 正午的太阳挂在村子上空,聚在草屋里研究计划的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还没有去吃午饭的意思。也许麦克尼尔对装甲猎兵和动力装甲的好奇来自于他对德国的不信任和对合众国的拥护,但到了这一步,他们从先前的调查中发现的蹊跷之处已经足够成为新的理由。 “一个理论上不存在的疗养院……”斯塔弗罗斯陷入了沉思之中,“首先,我们手边没有可以调动的部队;其次,即便你说服孟加拉人接近那里,他们的行动可能在半路上就被敌人发现。如果敌人真的在所谓的疗养院中藏了些什么,他们会提前转移或销毁我们所需的重要情报和资料。骑着自行车的游击队员当然跑不过有大型运输车的敌军。” 令麦克尼尔担心的不仅是这一点。那种外观和夏普敦公司研发的新型武装机器人有八成以上相似的机甲还有身穿新型动力装甲的【装甲猎兵】即便不是蒙斯克所指挥的,也断然和这个疑似有着英国相关官方机构背景的家伙脱不了干系。真正值得畏惧的不是敌人摆在明面上的手牌,而是隐藏起来的杀手锏。 必须要找个办法把隐患排除。 “是的,我们需要在这两个方向上牵制住敌人,让他们不得不出动备用部队。”麦克尼尔愿意给罗易充分的信任,问题是让罗易手下的游击队员兵分多路会严重削弱游击队的实际战斗力,而麦克尼尔又并无调动其他游击队的权限,他能说服罗易听从自己的安排也仅是因为对方愿意给他一个面子,“现在我们还需要另外一支在矿场附近牵制他们的部队。然后,我们还要在敌人隐藏起来的部队出击之后迅速地攻击这个在地图上不存在的疗养院。” 斯塔弗罗斯抬起头看了一眼严肃的麦克尼尔,小声说道: “我已经联络了一些可信的信徒,只要你有需求,我就会通知他们尽快按你的要求行事。” “你是说那些潜伏在巴基斯坦军队里而且忠于你们多于军队的家伙?也许让他们一直留在军队里刺探情报是个更好的主意,斯塔弗罗斯。”麦克尼尔犹豫地摇了摇头,尽管他早就同意了斯塔弗罗斯的想法,“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我们得从多个角度同时发力,把敌人一口气解决掉。” 外面传来的欢声笑语打扰了他们的思路,那是些打算和防守前线的战友们换岗的游击队员。即便经历过敌军装甲猎兵攻入村庄内的惨剧,选择了战斗的孟加拉人仍然保持着他们原有的乐观。坚信这场战争必然以自己一方的胜利而告终的年轻人们将围攻工厂的战斗看作是难得的锻炼机会,他们踊跃地提出改造武器的建议,并对着只会龟缩在围墙内的敌人投去不屑的目光。纵使暂时放过了大部分进出的车辆,无法在巴基斯坦军队大范围收缩兵力时独自抵抗游击队的外国工厂迟早会沦陷。 麦克尼尔见过那些年轻人的眼神,正是那种眼神促使他重新思考自己和合众国在孟加拉危机中应当采取的立场。人人都有贪生怕死的想法,人人又都有懒惰的本性,这是彼得·伯顿说过的。即便伯顿不这么说,麦克尼尔也会对类似的结论深信不疑,而他只会从少数几种人的眼睛里看到毫无保留的斗志。为信仰而疯狂的殉道者,被推到了悬崖边上仍无法止住脚步的艰难求生者……若不是巴基斯坦军队自去年年底开始对孟加拉人大开杀戒,事情本不必发展到如此地步。 “哎,你倒是再想想嘛。”斯塔弗罗斯催促道,“要是你不说,我就自己做决定了。” “此事关系重大,我必须要谨慎。”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这会影响到德军的计划……进而会带来一些我们尚无法预料的影响。” 话是这么说,他仍然迅速地敲定了行动方案并要斯塔弗罗斯照办。随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前去面见罗易,劝说对方趁着巴基斯坦军队向着主要城镇收缩的机会一举拿下眼前的工厂。他用自己所了解的战争案例向对方解释说,战争不仅是战术和战略的对抗,更是综合力量的全方位较量。 “美国佬打内战的时候,南军可以赢上许多次,可只要输上一次就很难恢复过来。”麦克尼尔已经适应了提起自己的祖国时连带着送上几句不敬之语的说话风格,他只需要说服自己把这个世界的祖国暂时和那个【美利坚帝国】联系起来就行了,“之前敌军护着工厂,我们贸然开始进攻不仅在军事上不划算,而且也很容易引来敌军盟友的关注;现在敌军已经后撤,此时趁乱拿下工厂对你们的事业来说无疑是重要进展。”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谢里夫·罗易见麦克尼尔也鼓励他进攻,顿觉胜券在握,“事成之后,我一定会——呃,援助什么时候送来?” 尴尬的麦克尼尔只好解释说,德军和印军存在一些流程上的问题。彼此心照不宣的两人又讨论了一些战术上的细节,这才终于敲定发起下一轮进攻的时间。 1984年4月30日夜间,【自由孟加拉军】z集团的罗易所部突然向着杰索尔附近处于泰伦矿业公司控制下的工厂发起了进攻。此前,大量从附近溃逃的巴基斯坦士兵由于无法突围而选择退入工厂内,这无疑给了孟加拉人袭击该目标的借口。 仗着工厂防御工事坚固而不愿投降的巴基斯坦士兵们说服了工厂的管理人员和他们一同负隅顽抗。这些士兵们自信地说,敌人也只不过会往工厂内抛射煤气罐而已,这等雕虫小技实在上不了台面。不料,他们迎来的不是下一批煤气罐而是真正的炮弹。待命许久的巴基斯坦士兵们顿时被炸得血肉横飞,连带着受累的还有信了他们那套鬼话的工人们。担心自己很快就要尸骨无存的工人们不禁躁动起来,许多人离开了自己的车间和宿舍,集结起来要和不负责的上级讨要个说法。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活跃在新建立的阵地前沿,他像个真正的熟练炮兵一样教导这些游击队员调整火炮的攻击位置。这些武器装备都是游击队从逃走的敌人手中缴获的,也许要不了多久游击队从敌军处获得的收益就会多于德国人给他们的恩惠。在这份感恩之情消耗殆尽之前,麦克尼尔努力地争取着给孟加拉人持续留下好印象的机会,但他的上级似乎没有类似的考虑。 就在几个月之前,把枪口对准了孟加拉人的巴基斯坦军队无疑还是恐怖的象征。如今,此起彼伏的游击队让看似强悍的十万大军陷入了全民战争之中,整个东孟加拉的几千万乃至上亿孟加拉人都成为了巴基斯坦军队的敌人。制造更多的惨案只会把更多人推向游击队,而且这些人绝对不会在路遇抛锚的军用运输车、装甲车、坦克时手下留情。 麦克尼尔组织游击队员们在靠近工厂的另一个村子里架设通讯站,他要确保罗易和他本人都能随时了解到工厂内的战况。凭着罗易的游击队缴获的武器,完全炸塌工厂外围防线无疑是痴人说梦,但只要他们能给工厂内的士兵们还有其他无关人员带来一定的恐慌,计划就算成功了一半。 “别往厂房上打,里面的机器以后还有用呢。”放下望远镜的麦克尼尔责怪地看了斯塔弗罗斯一眼,“也不要打仓库,里面的原料和产品可以派上用场。” “……那你说该打什么地方?”斯塔弗罗斯一时语塞,他兴致勃勃地指导游击队员学着当炮兵的结果是招来麦克尼尔一顿责备,“不如你想办法筹资买来几千发导弹,以便我精准地定位目标。” 同这场战斗相关的消息是在5月1日才传到伯顿耳朵里的。长期居住在达卡而且因为交通状况持续恶化等原因而很难离开的伯顿本该早些知情的,但他很不幸地把前一个晚上花在了夜店里。等他返回酒店时,帕克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这应该是麦克尼尔的行动。”尼克·西摩尔·帕克一口咬定针对蒙斯克的工厂发起的进攻是麦克尼尔在背后指挥,“他们之前似乎包围工厂许久,本地的报纸也有跟踪报道。这新一轮进攻来得十分突兀,只能解释为麦克尼尔收到了我们提供的情报。” “有意思。”刚从温柔乡里缓过来的彼得·伯顿用了几分钟才调整好思路,“我们来打个赌,帕克。他要是能把另一处据点的威胁解除,咱们就主动配合他把最困难的一部分任务完成。” 两人为此而做了许多猜测,但他们万万想不到动手的却是处于他们估计之外的另一伙人马。5月1日下午,驻守在杰索尔东部地区的巴基斯坦东孟加拉团第7营突然发生士兵哗变,数百名孟加拉军人一同发难,杀死了他们的西巴基斯坦人上级并夺取了部队的指挥权。随后,这些已经倒向了孟加拉的原巴基斯坦士兵们向着附近的设施发起了猛攻。 滑稽的是,此刻的【自由孟加拉军】和巴基斯坦军队中都存在名为东孟加拉团的编制。虽然巴基斯坦的东孟加拉团有数个营在去年12月就发生了大范围的叛逃,很快面临着各方面问题的巴基斯坦军队终究不敢轻易地把这些还能派上用场的部队解散或就地消灭。自作聪明的指挥官们决定将来自西巴基斯坦的士兵掺到部队内以遏制孟加拉人的影响力,现在看来这个命令除了让孟加拉人士兵在下定决心叛逃时多枪毙几个战友之外实在没能起到半点积极作用。 相信这同样是麦克尼尔取得的进展的彼得·伯顿坐不住了,他心事重重地和帕克一同来到卡萨德所躲藏的寺庙中,告诉自己的老友兼对手做好把他们乔装打扮后送出达卡的准备。 “我不建议你们出去冒险。”蹲在地窖里的病床前的卡萨德头也不回地说道。 “没办法,有些事得亲自去办才能放心。麦克尼尔已经很用心了,再让他把收尾工作做了,我有些不忍心。”彼得·伯顿的语气里却总是恰到好处地少了一分郑重,“你放心,我和米切尔商量过了,他会配合我们的行动。对了,岛田说他在尽量帮你找类似的病例,也许你可以把这个棘手的家伙丢掉了。唉,这简直是个植物人嘛。” 阿拉伯王子背对着伯顿点了点头,却又迅速地摇头。 “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价值。”后面的两位战友看不到他的眼神,这让他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与其让他死在乱葬岗里,不如让他成为握在我们手里的下一颗定时炸弹。” tbc? OR8A-EP2:三分时(19) or8a-ep2:三分时(19) “我方兵力有限,加上工厂防守较为严密,强攻意味着我们的士兵会承受惨重伤亡。因此,战斗打响之后,我们应当把主要进攻方向设在西侧和南侧,北侧只维持包围圈……至于东侧的道路,暂时不管它。”迈克尔·麦克尼尔和谢里夫·罗易在围攻工厂之前对计划做了多次修改,两人为此而产生了争执,而麦克尼尔解释说他需要保证孟加拉人的生命安全,“此外,我会尽量帮助你们联络支援,但我也不能保证结果。” 经验丰富的游击队指挥官沉默着,他试图从麦克尼尔的态度中看出德国人的态度。在他们返回孟加拉之前,德国人和印度人承诺为他们提供大量物资支援以使得他们甚至能够对巴基斯坦军队形成优势,但迄今为止德国人还没有兑现承诺的迹象。比起那些信口开河的军官们,反而是一直和他们并肩作战的麦克尼尔更值得信任一些。 “你对东侧的敌人有你自己的看法,我不干预。但是,北侧……”罗易把视线转移回地图上,他和麦克尼尔都清楚敌人会在防线出现缺口时试图突围,而他们很难追赶上有着大量车辆的敌人,“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从北线同时发起进攻为好。” “北线会有另一支【友军】投入战斗,而且他们的到来是我为你们争取到援助的关键。”麦克尼尔信心十足地说着,“另外,杰索尔的敌人也处在崩溃的边缘,是时候去劝降他们了。只要把杰索尔再搞定,我们的胜利就是注定的。” 援军?哪里还有援军?投入到东孟加拉的三个孟加拉【集团】名义上是旅级部队,实则各自规模不过千人左右,全仰赖当地孟加拉人平民和游击队的协助才能和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巴基斯坦军队对抗。此时别说是罗易,就连他的顶头上司拉赫曼上校都不一定能派出援军,但受了麦克尼尔救命之恩的罗易到底还是没有把自己的疑惑挑明。他们还需要德国人的支持,哪怕只是口头上的。 战斗开始后的起初几个小时里,谢里夫·罗易将刚刚建立起来的【炮兵部队】部署在南线,向着工厂内的目标狂轰滥炸。他和他手下的游击队员们密切关注着通往工厂内的各条道路的动态,但始终没有发现仓皇失措地逃离的车队。于是,认为自己还需要加码的罗易对手下的游击队员们下令发起强攻,此举令一本正经地教着游击队员们如何使用火炮的斯塔弗罗斯一头雾水。 “敌人的防御仍然坚固,此时进攻并不明智。”希腊人找到了离工厂只有约1千米左右的麦克尼尔,后者躲在前线掩体里观察着战况,“他们到底是——” “无非是想要证明他们能不靠我们就取胜而已。没关系,赶快准备报告,我们得给那些只会在印度人头上发脾气的家伙反馈一些惊喜。”麦克尼尔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甚至还神气地吹起了口哨,“算了算时间,另一伙援军也该到了。” “就算这样,他们可以从公路和地下疏散通道里把大部分重要物资运走。”麦克尼尔的态度反而让斯塔弗罗斯有些紧张,“另外,你之前还说敌人疑似使用和夏普敦公司研发的武装机器人类似的机甲……” “可能只是个巧合,也不排除夏普敦吃里扒外的可能性。”把一切最坏的结果都事先考虑到的麦克尼尔少了许多畏惧,瞻前顾后只会让他和战友们更快地滑向死亡,“计划的详情,我早和你说过了。我们会赢,斯塔弗罗斯将军。” 事实证明斯塔弗罗斯的判断相当准确,在罗易的命令下硬着头皮向工厂强攻的游击队员们没过多久便被迫从前线撤回。一部分游击队员在穿过工厂外侧缺乏掩护的平坦地形时受到敌人重点照顾,他们狼狈地抛下了数具尸体,并同样把那些身受重伤的同伴丢在了草地上。 方才积累起的乐观情绪很快被消耗一空,另一种悲观感染了战战兢兢的游击队员们。那座在炮击中屹立不倒的工厂仍然固若金汤,任凭游击队员们多次冲击也不曾动摇,唯一的变化只是附近地面上堆积起的新尸体而已。还有救的伤员们被他们忠诚的战友抢救回了村庄里,这些皮开肉绽、骨断筋折甚至连肠子都流了出来的伤员们随即就被热心村民送往野战医院进行抢救。 谢里夫·罗易自知理亏,于是迟迟不去见麦克尼尔。是他在麦克尼尔有警告在先且他自己也明知麦克尼尔所言非虚的情况下仍旧不信邪地前去试探的,这怪不得任何人。 他把自己关在指挥部里,苦苦思考着挽回损失的办法。拖延得越久,敌人就越有可能反扑,然而在工厂的防御力量被削弱到某个阈值以下之前就贸然进攻同样会带来惨重损失。这其中的分寸,他大概把握不好,而现在就算是麦克尼尔先前的计划也已经不灵了。 “罗易,有紧急情况。”外面跑来一个穿着拖鞋的游击队员。 “要是德国人想见我,就算了。”在训练和实战中都不惜以自杀式袭击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孟加拉人一瞬间变得畏首畏尾,“跟他说,我要把事情处理完再和他道歉。” “不,是工厂北侧有另一伙武装人员靠近。”属下的答复完全出乎罗易的预料,“前线的兄弟们需要知道该怎么应对他们。” 罗易一下子从长椅上跳起来,往麦克尼尔所在之处飞奔而去。他找了一辆自行车,只带着一名卫兵,径直赶去和工厂内守军对峙的前线。半路上,他遇见了还在指导炮兵开火的斯塔弗罗斯,便向这个不知为何既能负责人道主义救援又掌握了一部分战斗技能的希腊人询问麦克尼尔的所在地。 迈克尔·麦克尼尔蹲在掩体里,他穿着一件从巴基斯坦士兵尸体身上捡来的迷彩服,戴着一顶抢来的头盔,头上盖着用附近临时砍伐的树木编成的伪装网,脸上布满泥灰。看了他这副模样,罗易一时间没能把对方和其他孟加拉人区分开。 “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北线的那伙人是——” “嗯,看来他们真的来了。”尽管起先怀疑自己看错了,罗易还是认为麦克尼尔似乎刚刚松了一口气,“可以开始第二阶段了,罗易。接下来,我们需要将一部分部队转移到东侧的公路附近……让我们那些热心的敌人兼临时盟友充当下一批次的进攻主力。” “我不是很明白。”罗易仍然迷惑不解,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写满了疑惑,“这些人是从哪冒出来的?他们不像是我们的武装,那——” 经验丰富的游击队指挥官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脸色发白。 “看来您想清楚了。”麦克尼尔满意地笑了,“正好,这样我也不必浪费时间多做解释。他们也算是我们的老朋友,上次多亏他们在达卡帮我们吸引了敌人的火力,咱们才能平安地逃回印度。不过,还请您和您的士兵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事后被您的友军或我的上司判断为领了俄国人卢布的打手。” 不顾还处在震惊之中的罗易,麦克尼尔同后方的游击队员联络了一下,而后离开了掩体。临走之前,他郑重其事地对罗易说,德军的支援很快就会抵达了。 接到麦克尼尔的通知后,斯塔弗罗斯只好丢下手头的工作,向着麦克尼尔所说的地点靠拢。新的目的地位于东部一条连接着工厂的公路附近,周围分布着罗易按麦克尼尔的提醒埋伏好的士兵,这些人目前的任务似乎只是监视从这里通过的车辆和人员而已。 “他们学得真快,就是在理论上缺少的知识多了一些。”斯塔弗罗斯不住地向麦克尼尔夸奖孟加拉人的勤学好问,“要是他们接受过长达数年的正规军事训练,这片土地上很快就会诞生下一支自主的军队。” “那些没有办法适应环境的人已经被巴基斯坦军队淘汰掉了,能活到现在的人都有自己的独特求生办法。”麦克尼尔让斯塔弗罗斯把自行车先丢到草丛里,“我们要做好最近在这里打一场阻击战的准备,目标是计划来支援工厂的敌军而不是要从工厂里逃走的家伙。” 1984年5月初,围绕着东孟加拉西部杰索尔的混战看起来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驻扎在这附近的大部分巴基斯坦军队已经后撤,留守此地的只有退回杰索尔和蒙斯克的工厂内躲避的巴基斯坦士兵。 孟加拉的土地上似乎有着魔咒,即占据优势的一方往往要遭遇失败。先前巴基斯坦军队在数量和武器装备上都占有优势时反而被孟加拉人组成的游击队打得晕头转向,如今杰索尔附近的巴基斯坦士兵处于近乎弹尽粮绝的窘境之中,而处境大有好转的游击队反而迟迟无法将其拿下。焦虑的谢里夫·罗易数次试图下令手下总攻,上次的惨剧提醒他保持冷静并等待麦克尼尔所说的时机。 几天过去了,工厂仍然被牢固地控制在巴基斯坦人手中。因下属的战况报告而持续感受到压力的谢里夫·罗易不能容忍这种结果,他记得自己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反抗者时从来不介意随时和拦住他或同伴的敌人同归于尽。今日的束手束脚若能换来长远的胜利,倒也不失为划算的妥协……但过去几十年里把一时的妥协变成了永久的退让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5月的头几天里,罗易试图在北线不明武装发起进攻时让手下的渗透部队协同进攻以打探工厂内的情况。其中一些冒死成功顺着缺口攻入工厂内的游击队员返回后向他报告说,防守工厂的敌人动用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武器装备,其中还包括一种有数人高的武装机器人。根据另一名幸存下来的游击队员的描述,那机甲没有什么枪械或火炮、只安装了钻头就能在游击队员们之间来去自如,许多试图不自量力地阻拦它的游击队员都惨死在钻头之下。 罗易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战斗机器,但他第一时间联想到了自己在德军基地内见识过的测试还有上次返回的过程中遭遇的武装机器人。于是,他决定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麦克尼尔。 “那不会是什么武装机器人,我的朋友。不然,它只会装备更强大的武器而不是靠着钻头和其他施工设备和对手【搏斗】。”麦克尼尔只思考了片刻就自行补充了一个合理的原因,“我想那大概是泰伦矿业公司自主开发的某种施工用机械设备,它因战斗需求而被巴基斯坦士兵还有里面的警卫临时改装成了所谓的武装机器人。” “的确,听你们的描述……它更像是某种大型工程车。”斯塔弗罗斯也这么想,他当年试图抢劫俄国人的物资时可没少被武装采矿车困扰,那东西足以让全世界的劫匪望而生畏,“先让北面的家伙帮我们试探就行,你们不必急于进攻。” 外国友人的回答让罗易很不满意,他略带失望地返回指挥部,却从属下口中听说刚刚有一架小型飞机路过他们的驻地并向他们空投了一些物资。大喜过望的罗易连忙要手下去确认物资的来源,这时又有一支车队抵达了村庄,上面1跳下来几个有着奇怪口音的印度人。他们同防守在村庄外围的游击队员们交流了几句,就将车子上的货物丢给了正愁德国人不给及时提供物资的孟加拉人。 在德国人的军营里训练了几个月的罗易一眼就看出了步枪型号和弹药规格,他一方面为德国人的拖延而困扰,但德国人给提供物资总比什么都不送要好得多。 “多亏你了。”他由衷地前去向麦克尼尔道谢,“我也和他们催促过许多次,可他们没有回应。” “我也只是用类似的口吻去催促而已。”面对着罗易的怀疑,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回答着。 “这里没别人,您可以说实话。”游击队指挥官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本该早些猜出前因后果的。 “哎,我只是和他们说,【要是你们再不给我们的孟加拉人盟友送装备,他们就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勾结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了】。大概是这个意思,我赌他们会为了安抚你们而兑现承诺。”麦克尼尔话一出口,罗易差一点被吓晕过去,“从结果上来看,效果还不错,难道不是吗?” “……是。” 有苦说不出的罗易只好再次对麦克尼尔道谢,而后灰溜溜地离开了。望着罗易远去的背影,斯塔弗罗斯有些担忧地对麦克尼尔说,也许他们无意中把罗易推到了十分危险的处境上。 “这有什么危险的?”麦克尼尔不以为然,“倘若他因此而死,那就是上帝给他安排的命运。我们只管安心等待猎物就行……到那边把动力装甲搬过来。” “德国产的?”斯塔弗罗斯半信半疑地往树丛里的卡车望去。 “印度的仿制货。” 几分钟后,埋伏在前方的游击队员向麦克尼尔报告说他们看到了正向着工厂赶来的车队,而且其中一些货车看上去分外臃肿。多日来见过几种不同货车的麦克尼尔让孟加拉人把那些货车的外观描述给自己听,以判断那即将通过的车队究竟只是正常进出的货车还是伪装成为运输车队的援军。 从他开始对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旗下工厂和矿场的调查以来,多次与彼得·伯顿沟通的麦克尼尔尝试着找出那个英国商人的特点以推测其保护秘密的常用手段,这样他才能对症下药。即便如此,对方在旗下设施被包围时过分的镇定依旧出乎麦克尼尔预料之外。 他不是很喜欢赌博,再精明的赌棍也会有失手的时候。不过,偶尔赌上几盘也不错,而且他相信彼得·伯顿并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各作战单位注意,看到信号弹后按照预先安排好的批次出击。”麦克尼尔换上了动力装甲,又谨慎地合上了头盔,而后开启了头盔内的无线电通讯设备,“另外,一旦动力装甲的电力耗尽,各位就要用自己的躯体扛着这身装甲徒步前进了。” 临时拼凑起来的孟加拉装甲猎兵部队依照麦克尼尔的吩咐埋伏在公路附近,做好了随时发起攻击的准备。又过了几分钟,那规模臃肿的车队终于出现在了麦克尼尔的视野中。 “接下来就要看伯顿的了。”麦克尼尔嘀咕着,“但愿那家伙发挥出的水平保持在平均水准之上。” 麦克尼尔一声令下,埋伏在附近的装甲猎兵一起杀出,又有孟加拉人将缴获的装甲车开到了公路上以堵塞敌军的去处。车队里的人见状,不甘示弱地从车内钻出、扑向外面的游击队——但见又一群【装甲猎兵】出现在战场上,他们身上呈现出青色的瘦削型动力装甲和对面的孟加拉人所装备的深绿色壮硕型动力装甲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伙装甲猎兵当即在公路附近展开混战,双方持着各类武器向敌人狂轰滥炸,而且完全不必担心误伤自己人:大部分普通武器无法击穿动力装甲。一马当先的麦克尼尔冲锋在前,同时注意着敌军当中可能持有榴弹发射器和火箭筒的危险人物,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首先向他发难的竟然是货车本身。躲在后方调动人马的斯塔弗罗斯隔着很远便看到其中一辆货车开始变形,当即大惊失色。 麦克尼尔手持机枪向着敌人扫射,这种在装甲猎兵之中普及程度很高的杀手锏对付常规步兵和城市里的少数危险分子还算管用,但在同为装甲猎兵的敌人面前就只能起到象征性的作用。他冲到了离敌人只有几十米远的位置,打算让同伴们换上火箭筒再重新投入战斗,这时他也发现了其中一辆货车上伸出了一门机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吓到的麦克尼尔连忙呼叫附近的孟加拉人注意躲避,他自己也顺着公路下方的树丛钻进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以躲避敌人的扫射。 “见鬼,竟然用日本人的把戏来愚弄我。”麦克尼尔冷笑着,他没有束手就擒的想法。战术上的胜败决定不了什么,而且他仍有十足的把握将敌人全部永远留下,“……全体作战人员注意,改用b计划。优先攻击对方车辆目标。” 严格来说,麦克尼尔并没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还不能熟练地使用动力装甲的装甲猎兵们身上,也并不指望刚学会驾驶装甲车没几天的孟加拉人帮助他反败为胜。在他下达命令的同一时间,孟加拉人又一次对工厂进行了大范围炮击,此举似乎严重刺激到了正在和包围过来的孟加拉人缠斗的敌军装甲猎兵,他们纷纷向着车队靠拢并做好了随时强行冲击前方封锁线的准备。 恰在此时,数个煤气罐从天而降,把车队所在位置化为一片火海。未等敌军从这一阵世所罕见的杂技炮击中回过神来,又是一堆煤气罐朝着他们飞过来,将这些人炸得人仰马翻。手头没有导弹的麦克尼尔也只能采用这种办法清理阵地,他再一次要求各阵地内的装甲猎兵发起进攻、务必要趁乱接近车队并制服敌人。 双方扭打在一起,一时间难解难分。缺乏强而有力的近战武器的装甲猎兵们陷入了斗殴之中,而没法公然朝着友军开火的敌方车队则进退两难,他们的迟疑为麦克尼尔提供了最好的机会。乘胜追击的麦克尼尔下令朝车队发射火箭弹,将这些沉重的装甲运输车(也许该称之为可变形的某种武装载具)炸翻了一大半。见大部分人员仍然和敌人扭打在一起,他便叫上斯塔弗罗斯同自己一起逐一解除车内人员的武装。 混战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十几分钟才结束,如果不是因为罗易及时派来另一些游击队员前来支援,战斗或许还会持续更久。无法在近战搏斗中置对方于死地的装甲猎兵们累得精疲力尽,其中一方在缺乏援军的情况下终于被另一方擒获。其中一名被缴械的敌军装甲猎兵气愤地喊着说,他早该直接往脚下发射火箭弹、把自己连着对手一起炸飞上天。 “可你们不敢这么做。”斯塔弗罗斯揶揄道,“只拿钱办事的人当中很少有愿意拼命的。” “准确地说,雇主给他们的钱还不够多,而他们又远远没有落魄到可以被雇主轻易买走性命和人生的地步。好了,别管这些失败人士。斯塔弗罗斯,我们去杰索尔。”麦克尼尔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工厂里的东西,当然应该由【我们】先拿到。” “也许我们该去支援伯顿。”斯塔弗罗斯看着瘫倒在地的敌军装甲猎兵们,灵机一动,“到那时我们也可以减轻伯顿他们所受到的怀疑。” “那就要抓紧时间了。”麦克尼尔看了一眼头盔视窗右上角显示出的日期和时间,“来,争取速战速决。” tbc? OR8A-EP2:三分时(20) or8a-ep2:三分时(20) 一辆运输车行驶在泥泞的道路上,车上坐着几个身穿勉强合身的美式动力装甲的不速之客,为首的家伙一言不发地驾驶着车子,他的沉默令驾驶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焦灼。远方隐约传来炮火声,那预示着孟加拉人步步紧逼的不祥之音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孟加拉人便是印度人和德国人的盟友、便是巴基斯坦人乃至整个自由世界的敌人,这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还有他们那些没那么具有同情心的外国友人们的共识。 “这东西的审美真让人一言难尽。”尼克·西摩尔·帕克只开启了和伯顿的通讯频道,尽管如此他依旧担心两人的谈话内容现在或事后被某些人窃听,“我这辈子穿过不少动力装甲,可这种看上去只适合潜入和暗杀等任务的轻型动力装甲实在不符合我的胃口。” “收起你那被gdi的工程师和相关部门折磨得失常的思维。”彼得·伯顿十分郁闷,因为他没法在动力装甲里抽烟,“我们当年战胜俄国佬也不是依靠设计比他们的坦克装甲更厚、炮管口径更大的超重型坦克的。” “嘿……唉,不瞒你说,我是怕了。”帕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每当我看到他们设计更【纤细】的装备,我就真的要怀疑他们偷工减料。几十年来,那些文官对我们的敌意很大,他们总是找借口克扣经费,而且还说要把这些钱用于民生。一群短视的和平主义者……不把nod匪徒斩尽杀绝,谈什么民生?” 虽然帕克对这款看上去显得有些瘦弱的动力装甲充满了负面意见,他终究不可能把动力装甲脱下来。这套装备是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用来保住他性命的第一道防线,一旦失去动力装甲,他将无法和敌人的装甲猎兵较量。不过,帕克仍对装甲猎兵之间的战斗表示怀疑,他很认真地和伯顿说,装甲猎兵之间无法用常规武器杀死对方,除非和对方近战搏斗以寻找动力装甲的薄弱处或干脆用规模足够大的爆炸把敌人全都炸飞上天。 “这些事,我猜他们应该考虑过了。”低着头开车的伯顿有自己的解释,“装甲猎兵刚诞生的时候,对付一般的步兵时几乎碰不到对手。待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全世界的装甲猎兵主要被用于各种不对称的镇压行动,他们根本就不必考虑对付自己的同行时该怎么应对。” 现在后悔也晚了,他们搜集了这么多情报,又摆脱米切尔和卡萨德提供人手和装备,如今临时打退堂鼓只会害了战友们。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他们也要去闯一闯,更不必说那【疗养院】里的对手远远比不上nod兄弟会更加可怕。 车子往前又开了十几分钟,凹凸不平的道路变得稍微平坦了一些。从抑郁之中稍微恢复过来的彼得·伯顿抖擞精神,他在前方的一片漆黑之中找到不正常的闪烁光点。他身旁的帕克也发现了其中的异样,但方头方脑的汉子只是决定服从伯顿的吩咐而非跳出来逞英雄——有些工作是他做不来的。 前方出现了两个身穿动力装甲的卫兵,他们拦住了车子,并要求车子上的人员下车接受检查。 彼得·伯顿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而后独自一人跳下了车子。他向包围过来的不明身份武装人员出示了几张证件,又对着车里指指点点,似乎在向对方强调自己一行人来到此处的使命。坐在车子内的帕克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结果,并做好了和全副武装的敌人决一死战的准备。 但情况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坏。伯顿和【敌人】的交谈持续了几分钟,双方看上去并没有很快结束谈话的意思,其中几个装甲猎兵甚至还主动走上来拍着伯顿的肩膀,样子很是热情。仍然不敢轻举妄动的帕克只得说服自己更耐心一些,虽然他眼看着就要忍不住了。 几分钟后,和下方的守卫们道别的伯顿返回车子上,驾驶着车子再一次缓慢地前行。 “你骗过他们了?”帕克松了一口气,“要是没有你,我们就得和他们先血战一场。” “我和他们的老板到处吃喝玩乐、探讨人生哲学还有去工厂视察已经足够我打探到相应的情报了。”伯顿示意帕克不必担心,“不过,要不是因为杰索尔附近的泰伦矿业公司设施被包围,他们准会在允许我们进入之前多安排几道手续。多亏目前的紧急情况让他们没法照章办事,否则我们多少也要付出些代价。” 跟随他们一同前来的武装人员受雇于卡萨德而非伯顿,此事使得帕克颇为不满。当原gdi特种兵指挥官向自己昔日的上司指出其中的危险时,伯顿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帕克低估了宗教对某些人的影响力。 载着不速之客的运输车平稳地驶入了封锁线后方,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就是伯顿所说的疗养院。这个几乎没有向外界泄露什么消息而且对于内部人士来说也只是个疗养院的设施背后肯定还藏着些秘密,而伯顿今天就要将它的一切都展示在自己的战友们面前。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变得稍微愉快了一些,一首不知名的小调从他的鼻腔里向外冒出。 帕克仔细地观察着道路附近的一切风吹草动,当那巨大的阴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时,见多识广的老战士也不得不吃惊地叫出了伯顿的名字。 “……那是?” 彼得·伯顿把车速放慢了一些,他看到附近敞开着门的仓库里明晃晃地停放着几架小型机甲。那些机甲的样子有些奇怪,至少和伯顿认知中的鬼王机甲或vf机甲、as机甲有不小的差异,而且看上去并不是军用的。 “哦,你可真是个天才,帕克。”伯顿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奚落或调侃,以至于帕克一瞬间产生了自己又回到了第一次泰伯利亚战争期间的幻觉,“现在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们了……你们一定要听我指挥、迅速行动。” 前方跑来了几名穿着便服的警卫,他们在前面不断地向着伯顿招手,带着伯顿等人所在的运输车前往车库内。他们脸上的笑容和不耐烦在这伙【同僚】们刚下车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群反应迅速的装甲猎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所有带领他们进入车库内的警卫打翻在地,并赶在其中的头目拉响警报之前将其制服。 尽管如此,伯顿相信敌人已经从无线电通讯系统的异常沉默和噪音中察觉到了问题。于是,他一面令手下的装甲猎兵们把警卫们打晕后扔到角落里,一面让帕克火速带人去附近的仓库劫持那些造型奇特的机甲。尼克·西摩尔·帕克欣然答应,他挑了两个同伴和他同行、向着仓库飞快地赶去。 其余众人在仓库内搜索了一番,没有找到什么可以利用的新武器。担心他们被在各方面都占据优势的敌人包围的伯顿命令手下立即离开车库并袭击事先确定好的主要目标。他们刚离开车库,便见到了从外面巡逻而来的警卫。 见这些警卫都没有穿动力装甲,伯顿料定自己还有些优势,但他并不想这么快地和敌人拼个刺刀见红。他试着和对方打招呼,并向他们解释说刚才车库内因搬运货物不当而发生了一些小规模事故。这几句话显然骗不了具备高度警觉性的警卫们,不然他们就不会来这处秘密设施工作了。只见其中一名警卫首先举起步枪向着伯顿等人开火,同时告诫战友们迅速后撤。他的子弹没能穿透伯顿的动力装甲,而伯顿的子弹却打穿了他的脑壳。 “哦,真见鬼。”伯顿骂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立即举手投降,可你们也犯不上真的为雇主卖命。就凭他给你们开出的薪水,还不够你们逛夜店呢。” 第一批警卫试图拦截这群冒充友军的不速之客,但他们的武器无法击穿动力装甲,而他们只要一露头就会被伯顿当场击毙。从车子里抬出了重机枪的另一名装甲猎兵按照伯顿的命令和手持榴弹发射器的战友们稳步向前推进、压缩敌人的活动范围。被机枪子弹和榴弹迅速削平的掩体很快就无法再为警卫们提供掩护,来不及逃走的警卫纷纷饮弹毙命。 彼得·伯顿见状,连忙告诉临时找来的同伴们快速离开此地,但开着防弹吉普车的敌人已经抵达,那些同样身穿动力装甲的雇佣兵们不由分说地向着伯顿发起了新一轮进攻。不得不狼狈地后撤的伯顿只恐敌人借此机会撤离设施内的重要人员和物资,他说服几名同伴坚守阵地,而他自己则打算潜入疗养院主建筑内去寻找他所需的线索。 夜幕之下,战况颇为激烈。对峙着的两伙装甲猎兵都搭建了机枪阵地,他们疯狂地向着敌人扫射,同时伺机往敌人所在位置抛射爆炸物。伯顿一方的武装人员以车库和附近的车辆为掩护,而他们的对手只能尴尬地钻到附近的小树林里以免暴露出来成为活靶子。 枪声和爆炸声震天动地,这下就算是睡觉最安稳的人也没法安然入睡了。第一轮试探性进攻结束后,人数较多的泰伦矿业公司雇佣兵们试图绕到仓库另一侧进攻,他们在必经之路上遭到了另一队入侵者的伏击,被打得狼狈后撤。尽管双方的大部分武器无法直接致命,被重机枪扫射的感觉对大部分装甲猎兵来说仍是不堪回首的体验。 但雇佣兵们确有不小的优势,他们虽投鼠忌器,仍能集中更多的榴弹发射器和火箭筒以压制据守车库的入侵者。密集的爆炸把伯顿带来的临时属下们炸得头晕眼花,他们的动力装甲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有人早已被炸晕过去,而且大概是再也不会醒来了。看到敌人的火力已被压制,泰伦矿业公司的雇佣兵们一拥而上,同入侵者开始了【近战】。 然而来自后方的另一阵爆炸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并令每一个在场的装甲猎兵心中都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决心优先消灭车库附近的入侵者的雇佣兵们犹豫了片刻后便重新投入到了战斗之中,而他们的长官也要求他们不必管后方的爆炸。这个命令的失当之处很快就暴露了出来,或许只是由于驻守此地的雇佣兵们因终日和自己熟悉的种种工程机械打交道而忘记了它们的潜在危险性:几架高约4米的人形工程机甲出现在他们背后,并在雇佣兵们逐渐变得惊恐的神情之中不可抵挡地向他们发起了冲锋。 雇佣兵头目见状,气得破口大骂。他左顾右盼,找不到什么克敌制胜的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命令手下转移火力重点攻击这些窃取了工程机械载具的强盗。挥舞着施工设备的机甲却不必在乎他们的感受,这些凭着体型和重量就足以压制装甲猎兵的大型工程机甲虽然没有装备任何武器,却在战场上把钻头和焊接设备化为了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兵器。第一架机甲冲入敌阵,顺便撞飞了两个试图阻拦它的敌军雇佣兵,而后毫不犹豫地将钻头顺着来不及躲避的倒地敌人刺了过去。只听得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鲜血混着骨渣还有金属碎屑喷溅到人形机甲上,看来它战后肯定要去修理厂重新装修一番了。 敌人吓得半死,坐在驾驶舱里的帕克却也被吓得不轻。他所驾驶的这种施工用人形机甲没有任何武器,连钻头和电焊设备都是临时从仓库里抢来的(为了说服仓库管理员告诉他们启动机甲的办法,帕克只得用了一些暴力手段)。放在帕克生前,用近战方式对付有着各种轻重武器的重装部队这等荒诞不经的战术绝对会被他否决,然而他偏偏已经在这么做了。此时此刻,他只得向上帝祈祷敌人的火箭弹和榴弹不会正中他的驾驶舱。 从起初的混乱之中逐渐恢复过来之后,敌军雇佣兵向着闯入战场的非战斗载具发起了凶猛的反击。密集的弹雨把驾驶人形工程机甲的入侵者们打得进退两难,而这些担惊受怕的家伙还得时刻注意躲避迎面而来的火箭弹和榴弹。转念一想觉得追逐敌人并不划算的帕克改换了战术,他通知其他驾驶员只管开着机甲横冲直撞、不要在乎路上的敌人。 就在帕克带领着驾驶员和防守车库的其他同伴们和赶来增援的敌军装甲猎兵苦苦纠缠时,由彼得·伯顿率领的突击部队已经找到了疗养院并攻入了建筑内部。外面枪声大作,爆炸声更是不绝于耳,在里面【疗养】的客人大概早就被惊醒了,可伯顿冲入建筑内之后只感到了一种异常的安静。也罢,会在地图上没有的地点疗养的大概并不是普通人。 “唉,我们还是慢了一步。”伯顿自言自语着,他知道敌人有足够的时间转移建筑内的人员和重要设备,“把建筑封锁——算了,我们人手不够。你们看守好一层的各个出入口,我自己去搜索其他楼层。” 这事本来不必他做的,频繁以身涉险不是伯顿的风格,除非要去找更多的女人。为自己的运气惋惜了一阵之后,彼得·伯顿顺着选定的方向开始了搜索。他在走廊里又见到了几个警卫,这些完全无法伤害到他的家伙除了让他浪费些子弹之外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威胁,甚至也没法让伯顿的情绪产生什么波动。他甚至会在敌人惊恐万分的目光之中一步步接近对方然后再一拳把敌人的脑袋砸进墙壁里。 这感觉真不错。 只有那些披着白大褂的家伙值得他额外重视,无论那些人究竟是真正的医疗人员还是些昧着良心办事的科研人员。他不会轻易地对这些人痛下杀手,至少在榨干这些人的利用价值之前还不会。 “……领我去疗养人员的房间里。”他抓住一个来不及逃走的值班人员,打开了对外通话的麦克风,“不然我就把你也嵌进墙里。” “别杀我,我就是个护工……”那人吓得双腿瘫软,“……房门上有记号的全都是。” 此时后方又有警卫包围上来,他们从背后朝着伯顿开枪,只是仍无法击穿伯顿的动力装甲。被敌人的干扰弄得心烦意乱的伯顿提起几乎昏过去的护工,健步如飞地奔跑在一条条走廊和一个个大厅里。他的手下看守着一楼的出入口,只要帕克还能勉强支撑住,他就还有时间了解这里发生的一切。 “就是不知道麦克尼尔那边的情况如何了。”伯顿多少也有些挂念麦克尼尔,如果不是因为麦克尼尔间接地为他吸引走了原本应当驻扎在此地的雇佣兵和警卫,那么他也无法轻易地混入这里,更不必说在开始战斗之后和敌人僵持了,“可那些孟加拉人……” 暂时摆脱了后方警卫的追击后,伯顿把完全昏倒的护工丢在角落里,自己蹑手蹑脚地闯入了其中一间住着疗养人员的房间。里面摆着许多张床,乍一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医院和廉价员工宿舍,而这些并不出乎伯顿的预料。毕竟,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并不是什么慈善家,而商人永远要把利润放在第一位。 房间里异常地安静,每个人都在沉睡着。仍不打算把这些人吵醒的伯顿环顾房间,他看到了一台正在监控房间内所有人员各项生理指标变化的机器,这样的机器在医院里也很常见。对于那些需要疗养的人来说,时刻关注健康状况是必要的,他们是为了变得更健康而不是更虚弱才会来到这里。 但让伯顿更为疑惑不解的是,躺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本地人。他们或许是孟加拉人,或许是来自西巴基斯坦的旁遮普人,而其中没有任何一个是欧洲白人。又围绕着房间走了几圈后,伯顿发现这些人的躯体普遍较为瘦弱,有好几个人的脸色糟糕得让他感到忧虑。 “这地方不会是蒙斯克新建的,也不会是他很久以前就在用的……”伯顿仔细地观察着疗养人员身上的制服,他又想起了自己在这所疗养院及附属设施中看到的那些奇怪符号。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设施已经易手多次,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只是它最近的主人而已。 他重新回到仪器旁,尝试着调取上面的数据。一些看上去很熟悉的字眼映入他的眼中,其中大多是描述脑部的用语。这些躺在疗养院里接受【疗养】的人,肯定是些体力劳动者,这从他们的相貌和体态上就能看出来。那么,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把这些人聚集在这里显然不会是为了给他们治病,但伯顿仍未能猜出背后的原因。 “帕克,你坚持住,我这里还得多花点时间。”伯顿怕外面的帕克有闪失,他需要时刻关注外部的战况,“……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地方之前不是蒙斯克在用。” “我有个坏消息,外面好像来了另外一伙武装人员。”惊险地躲过了火箭弹的帕克神气十足地驾驶着人形工程机甲继续横冲直撞,他现在有充足的自信像装甲猎兵对付普通步兵那样把穿着动力装甲的敌人砸得人仰马翻,“他们已经突破了大门,很快就要抵达这里了。” “见鬼,我们可不能卷入这么麻烦的事态之中。”伯顿暗叫不妙,“希望蒙斯克不是在这里制造僵尸,反正我是不想和又一个安布雷拉公司对抗了。不对,要是他做的事情对我们有利,其实我们也没必要拦着他。” 话刚出口,伯顿就愣住了。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但蒙斯克可能在制造什么危险生化武器之类的猜想却促使他马上在疗养院建筑内寻找疑似停尸房的地点。当然,管理这设施的人还不至于连自己的内部工作人员都蒙骗,因而伯顿顺利地在指示图上找到了几个看上去有些可疑的【仓库】。他来到其中一个储藏室,只见里面陈列着数不清的罐子,紧贴着罐子的不透明黑色塑料阻止了他看清里面的藏品。 彼得·伯顿拎起其中一个罐子,把它在地上摔得粉碎。这下,他只需打开动力装甲上的照明灯就能明白这里发生的一切了。虽然并不是头一次看到人体器官,伯顿还是想要找到设施的真正负责人把前因后果问个明白。 “伙计,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帕克焦急地叫着,“另一伙人马上要打过来了!” “是大脑,帕克。”伯顿重复了一遍,“这里有许多大脑……你们尽快撤出战斗,我得想办法从这里抢走些东西。麦克尼尔的阵地就在附近,到时候我们直接把拿到的东西交给他一部分,免得他那同样不靠谱的上司和盟友隐瞒真相。” or8a-ep2 end? OR8A-EP3:二分时(1) or8a-ep3:二分时(1) 在晴朗的蓝天下,身着不同制服的人们随意地躺在地上休息,这是他们在繁忙而残酷的战斗之余所能保留下来的少数【娱乐项目】之一。有些人没有鞋子,另一些人则没有上衣,能够让笑容停留在他们脸上的也许是对于重获自由后的生活的憧憬。即便他们无法亲眼见证胜利,那份希望也将给予继续战斗下去的同胞以无穷无尽的动力。 迈克尔·麦克尼尔或许是所有人当中最懒散的那个,他如被抽掉了骨头的烤鸡一样耷拉着脑袋,躺在大树下打盹。这副不怎么体面的模样没有引来其他孟加拉人的大惊小怪,那些跟随着z集团的谢里夫·罗易奋战许久的游击队员都认识这个自愿来到东孟加拉西部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外国友人。为利益或为信仰而投身到这场战斗中的人还有许多,但没人能说准麦克尼尔的真实动机——有时候他浑身上下都充满干劲,又或者要不了多久他就摇身一变成为唯一的旁观者。 不,也许还有另一个旁观者。望着正向他们走来的德军军官,保持着清醒的游击队员们稍稍后退了一些,给对方让开道路。他们也许可以目睹到一场好戏,这会为他们的生活增添不少乐趣。 “你不像是会在白天睡觉的人,埃里希。”约阿希姆·汗无奈地踢了踢被麦克尼尔垫在身下的背包,但后者仍没有跳起来迎接长官的打算,“……看来你在这里的工作很辛苦。” “没错,长官。敌人给我们带来的压力只是次要因素,真正让我们的盟友受阻的因素还需要我多花一点时间才能找出来。”麦克尼尔漫不经心地把头盔扣在脑袋上,摆出了一副无论如何也不打算起身的架势,“另外,敌人的后退是为了更好地发起进攻——嗯,大家都还好?” 约阿希姆·汗一脸严肃地对麦克尼尔说,由于麦克尼尔非要跑到东孟加拉【出差】,他不得不把原本属于麦克尼尔的行政工作分摊给了其他几名士官,而那些人至今仍然无法完全代替麦克尼尔。为此,奉上级的命令前来东孟加拉西部的游击队营地视察并运送物资的约阿希姆希望麦克尼尔早些返回,然而麦克尼尔似乎已经迷恋上了东孟加拉的环境。 当身体里流着一半印度人血液的少校又一次和麦克尼尔谈起责任时,身经百战的原gdi指挥官同样严肃地说,这里不该有什么他人无法替代的角色。 “总有一天我会退役或是晋升,到时候这里的工作迟早要交给别人。他们不能胜任,不要紧,再多给他们一些锻炼的机会就好。”和冲突真正升级之后试图从事态之中抽身、撇清责任的其他德军军官不同,麦克尼尔对德军高度介入的警惕仅来自于德国势力的扩张对合众国的威胁。不考虑这一点的话,他反而更愿意让德国人加深对东孟加拉各地游击队的支援,这无疑将给他更多调查敌人和盟友的机会。“看看这些孟加拉人,他们当中有许多人从未想过自己将要承担起此等责任,可历史选择了他们、要求他们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成为走在前面的勇士。” 说到这里,麦克尼尔一下子从草地上跳起来,靠近惊愕的约阿希姆,小声说道: “我也建议您找个理由来这里……这样您就会多出很多机会。” 这是经验之谈,麦克尼尔在为他的业界后辈们指导军人生涯规划时总会劝告那些人视情况而灵活地决定究竟是在安全的参谋机关中工作还是到危险的前线担任指挥官,这其中的规律只有真正经历过这一切的人才能把握。约阿希姆·汗大概还需要真正的功劳才能打破他身为印度人而必须面对的无形天花板,如果举手之劳便能让对方找到一条新的道路,麦克尼尔是不会介意的。 不过麦克尼尔直到几天前也未能预料到约阿希姆·汗会来拜访他们,这一切都归功于他英勇无畏的孟加拉人盟友的付出。显而易见的是,孟加拉人在东孟加拉取得的战果促使德国人重新调整了态度,第9空降师也因此而派遣约阿希姆前来慰问包括谢里夫·罗易在内的游击队指挥官。犹豫不决的德军指挥官们还在和他们的印度人同行讨论大力支援孟加拉人的风险和收益,而那些真正忠诚的军人却打定主意要先全力以赴地同当前的盟友并肩作战。 巴基斯坦军队对边境的防守已经形同虚设,德国人的车队和运输机得以畅通无阻地穿过边境、抵达【自由孟加拉军】的控制区。麦克尼尔偶尔会和押运物资前来的德军士兵询问第9空降师驻地的情况,但他得到的答复一般都同仍在接受训练的孟加拉人有关,而且大部分德军士兵对这些占用了他们不少时间和资源的孟加拉人产生了不小的负面意见。 这其中不包括迪迪埃·博尚,他正因孟加拉人的活跃而获得了更多驾驶飞机的机会。在将小型运输机停在孟加拉人临时修建的机场附近后,博尚前往游击队的驻地寻找麦克尼尔的踪迹。他只需和孟加拉人打听德国顾问的所在地就能了解到麦克尼尔的一举一动,不巧的是当他找到麦克尼尔时,后者正在和约阿希姆一同指挥德军士兵搬运那些物资。耐心的法兰西绅士一直等到约阿希姆和谢里夫·罗易一同走远了,才接近返回树下打盹的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你看上去很疲倦。”博尚见麦克尼尔的脸颊有些消瘦,料想对方最近没少吃苦,“岛田托我转告你,多谢你给他加了不少工作量。” “他还应该感谢大概被困在东孟加拉某个地方的其他战友,尤其是我们尊敬的伯顿。”麦克尼尔听出了博尚的声音,他只得重新站起来迎接和他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的同伴,“但愿岛田不是只托你带了这几句话,否则我一定向夏普敦公司写封信举报他不务正业。” 博尚不由自主地笑了,两撇小胡子顺着他嘴唇的动作上下左右地摇摆。他和麦克尼尔都清楚那样一来先被人盯上的会是他们而不是岛田真司。“你们托我带回印度的那些病人,我早就交给岛田了。舒勒后来和我说,岛田发现那些人的大脑存在一些……异常的变化。” “具体说一说,你知道我不懂他们那些学术。”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他让博尚和自己向附近那座已经被孟加拉人占领一个多月的工厂步行前进,到时候他也可以自豪地向博尚介绍自己的奇思妙想,“当时情况非常混乱,我没机会看清那个设施的全貌。后来伯顿倒是辗转把消息告诉我了,他说那些人看上去全都是些从事重体力劳动的普通工人,而设施本身也很有可能只是最近才被转移到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名下。” “其实我也不太懂。”博尚一时语塞,他更没有什么独到的见解,“……总而言之,岛田的意思是,那些人所长期使用的药物会使得别人更容易检测出他们的大脑活跃区域。不仅如此,岛田还说,他认为用更加精密的设备去追踪过去的活跃痕迹也是可行的。” “那我就放心了。既然不是又一个阿尔伯特·威斯克要制造僵尸大军,我们大可以把这只当做一些被某个噱头推着向前狂奔的疯狂科学家狗急跳墙的最后一招。”麦克尼尔摆了摆手,让博尚不必继续说了,“最近我忙得很,多半都是为了这些事……来,你难得来一次,我带你参观一下。” 麦克尼尔所说的工厂在一个多月以前成为了孟加拉游击队攻打杰索尔时不得不考虑的重要障碍,退守那里的敌军在阻碍游击队前进的同时也为杰索尔的守军提供各种支援,使得谢里夫·罗易终于决定冒着承受巨大损失的风险进行强攻。从结果上而言,孟加拉人的损失还算不上多么惨重,况且踊跃加入队伍的孟加拉人平民很快填补了缺口。 但通向工厂和城市内的道路仍然崎岖不平,上面的弹坑只见增多而未曾有减少的趋势。和麦克尼尔一同乘着卡车赶往工厂的博尚婉转地提醒麦克尼尔,至少该让孟加拉人把道路维修一下。 “这里还不太安全,博尚。”麦克尼尔指了指东边,那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炮响,“他们会经常对着这里进行炮击,我们的盟友没法在此正常完成地上施工作业。” “他们可以试着模仿g,或者说模仿nod兄弟会。”博尚似乎想起了什么,“地上施工作业有难度,改成地下就行。麦克尼尔,越南人在许多平行世界里都凭着地道而出名,这次既然是我们和我们的盟友被称为匪徒,不认真地学学真正的匪徒怎么能行呢?” “好主意,我们可以在东孟加拉建立一个【博尚小道】。”麦克尼尔认真地考虑了计划的可行性,但他不确定这些方案会不会在未来给合众国带来更大的危害,“虽然这样做多少有些对不起我们真正的祖国和同胞,这里有些事必须马上被制止,还有藏在那些人背后的操纵者也一样。” 合众国在麦克尼尔所熟知的历史里支持过许多不那么体面的盟友,后来的gdi也一样,而eu在这方面所做的事情只比合众国更多。当另一些左右为难的政客试图将那些完全不属于自由世界的家伙也看作为扞卫公民的自由和人类文明而奋战的勇士时,麦克尼尔毫不犹豫地将其视为另一伙迟早要除掉的敌人,只不过这些人的死期会比nod兄弟会信徒稍微靠后一些罢了。然而,当整个世界都在泰伯利亚面前瑟瑟发抖之时,就连铲除nod兄弟会也成了奢望。 精神洁癖是种病,而且还得治,他当然清楚这一点。 原先归属泰伦矿业公司所有的工厂现在处于孟加拉人的管理之下,而敌军的频繁炮击使得孟加拉人几乎没有机会对在争夺过程中严重受损的厂区内建筑进行维修。工厂里的大部分工作人员——除了那些因犯下某些罪行而被游击队处决的家伙——迎来了自己的解放者之后又返回到了千篇一律的工作之中,而且他们的任务甚至比以往更繁重了。虽然罗易临时从周边的村镇抽调平民赶去工厂里加班,他始终面临着没法提供足够工钱的难题。 仍然堆积在地面上的残垣断壁无言地向博尚诉说着那场战斗的激烈程度,一生中执行和批准过无数次轰炸的博尚只需一眼就能从结果中追溯战斗的过程。缺乏重武器的孟加拉人用自创的武器炮击工厂,而工厂里的工人们也在上级和巴基斯坦士兵们的逼迫之下利用手头的工程设备临时打造兵器,那些散布在废墟旁的金属碎片还有造型奇怪的残骸就是最好的证据。 或许巴基斯坦士兵们当时不做无谓的抵抗更好一些,因为他们的思路很快就被工厂的新主人借鉴了。来到工厂内之后,麦克尼尔继续驱车赶往仓库,他要领着博尚去参观他们创造出的最新产品。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人形机甲了,但这些整齐划一地排列在仓库里的机器人还是让博尚感到惊讶。 “没想到这个平行世界上这么快就有人开始制造人形机甲了。”博尚围着其中一架机甲看了半天,没有找到任何武器。当他疑惑地转头看着麦克尼尔时,后者指了指放在运输车上的各种施工设备。“该说是共时性吗?夏普敦也有类似的计划,他们想必会发现泰伦矿业公司成了他们的竞争对手。” “这种施工用机器人大概是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用来修建厂房和开凿矿山的。”麦克尼尔对机甲的性能评头论足了一番,他并不是主张无差别地把一切载具用于战争的狂人,但既然敌人率先为他提供了思路,他没有理由不笑纳对手送上的大礼,“我们在工厂里找到了总计5架这样的施工用机器人,它们只需要稍微改装一下就能够参加战斗,然后又可以在合适的时候回归工地。” “所图甚大啊。”博尚点了点头,随后把麦克尼尔拉到自己身边,“按照以往的规律,我有理由怀疑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是从其他平行世界来的。你看,开发这种大型多功能机器人乃至人形机甲是要承担许多风险的,即便是德国首屈一指的国际企业夏普敦公司都不敢贸然涉足,可是他蒙斯克却干脆利落地在自己的工厂里批量生产这些东西并投入使用……而且我们没有在其他工厂里见过类似的东西。此外,我不信伯顿没考虑过这些。” 麦克尼尔稍微回忆了一下博尚还有自己装作同阿尔伯特·威斯克合作的那段日子,他不得不承认一直藏身在幕后的威斯克让他无从下手。“也许是这样,但只要他不是个一意孤行地要毁灭世界的疯子,我们就应当优先稳住他。没错,要让他相信他的理念和使命都可以在同我们合作的过程中轻易完成。所以,让伯顿继续和他周旋是最稳妥的,毕竟我们的伯顿先生生前差一点就把卡萨德完全骗过去了。” 法兰西绅士本想说那是由于卡萨德自己没眼光,但曾经在卡萨德手下吃了不少亏的他无论如何也没法轻易把这句话说出口。 见博尚对工厂的正常运转情况很感兴趣,麦克尼尔又带着伯顿去参观其他几个车间。他们两人身上的德军军服过于显眼,以至于他们刚刚出现在厂房内就引起了所有工人和在场管理人员的注意。那些被分派到工厂里维持秩序的孟加拉士兵连忙吆喝着要大家赶快回去工作,他们手里的步枪比他们的话语起到了更好的威慑作用,但其他人的目光仍然止不住地指向麦克尼尔和博尚。 “钢材也是蒙斯克的其他工厂生产出来的?”出发前专门调查了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在印度地区经营的各类产业的博尚把蒙斯克当做了又一个试图垄断整个行业全部上下游链条的饕餮,这其中少不了夏普敦公司的恶性扩张给他带来的不良印象,“我得说这些人从不知道满足,他们英国佬自古如此。” “事情没你想象中的那样夸张,这些工厂与其说是他开设的不如说是别人送给他的。”麦克尼尔头一次发现博尚竟然隐约对英国人也有些意见,他原先从未注意到这一点,“这些原本都是孟加拉人的产业,后来被巴基斯坦军队夺走,可是军队自己又不会管理企业……就只好把它们交给公正的局外人。” “【公正的局外人】,说白了就是伯顿想方设法把它们扔给蒙斯克来维持双方的合作关系。”博尚多少有些无奈,“那家伙手里的资金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般,我几乎没见过他为钱发愁的时候——只要他能有机会接触外界。” “话不能这样讲,伙计。”麦克尼尔停下了脚步,他出神地望着还在流水线上忙碌着的工人们,又一次陷入了回忆之中,“如果伯顿再多活三十多年并且打算竞选财政理事的话,即便他那时候已经快八十岁了,我也会投他一票的。有他在,蓝区的人兴许就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必凭着票证……唉,那一代人不知道没有票证和芯片的日子是多么地自由。” 博尚不禁为自己死得早而庆幸,不然他就要和麦克尼尔一道见证更加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离开车间后,麦克尼尔又把博尚带到了另一间厂房里,这里的工人们正在把农用拖拉机改造成装甲车。有些游击队员们来到现场指导工作,他们按照上级的命令向工人们提出要求,另有一些士兵负责测试改装好的成品。这些装甲车只会让两人联想起圣保罗的起义军打造出的装甲列车和其他奇怪的装甲载具而非任何一种现役装备,然而麦克尼尔并没有心思去关注它的性能。 这一切似乎是德国人的责任,如果他们还有他们的印度人盟友向孟加拉人提供更多的武器装备,孟加拉人就不必像现在这样自力更生了。此外,若是德国人起初只打算撇清责任并避免孟加拉人在获胜之后仍保存有反对他们的力量,那么在孟加拉人大获全胜之后加大支援力度无论如何都有些古怪。麦克尼尔为此思考了许久,他更倾向于把最近发生的一连串怪事解释为印度地区东北方向复杂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德国人,印度人,巴基斯坦人,孟加拉人还有活跃在此地的俄国人间谍—— 对,一定是这么回事。当初他为了减弱孟加拉人的压力而暗示伯顿向外释放一些信号,那时活跃在印度东北地区和东孟加拉的叛军大概已经引起了德国人的警惕。准确地说,那些服务于俄国人及其理想的叛军应当是拿下工厂和杰索尔的首要功臣,而麦克尼尔还有谢里夫·罗易不过是在两伙敌军拼杀得精疲力尽之后渔翁得利的准旁观者(尽管他们同样投入了许多心血)。 同样作为棋手的叛军始终值得麦克尼尔高度警觉。没人会知道他们要做些什么,没人敢设想这群公然袭击农村学校和其他重要民用设施的家伙在大获全胜之后还能做出些什么。当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悄无声息地在东孟加拉发展出了又一支武装时,麦克尼尔仍未了解到【灰色乐队】的真实面目。 但这都不重要,等到东孟加拉的战斗尘埃落定之后,那些阴谋诡计全然起不到作用。眼下,他只需要帮助这群真正在争取自由的孟加拉人继续战斗下去直到赢得胜利,然后再从中挑选出一些值得信任的人……而不是德国人或其他什么人的应声虫。 “看着他们一步步发展壮大,确实令人很有成就感。”博尚拍了拍麦克尼尔的肩膀,“以后我尽量常来这里,这样我们就可以经常交流情报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舒勒说他打算把夏普敦公司的某些新型武装机甲送到这里来做些测试。” “同意。”麦克尼尔领着舒勒钻出厂房,又打了个响指,“不管上面的大人物有什么想法,具体局面应该尽量处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这样,即便情况有剧变,我们也可以挽回一部分损失并在新局面中找到一席之地。” tbc? OR8A-EP3:二分时(2) or8a-ep3:二分时(2) “在过去几十年里,我们遗憾地看到动力装甲发挥作用的最大舞台不是战场而是本应和平的城市。”穿着一件印度仿制品动力装甲的麦克尼尔无精打采地盯着眼前几十名同样有些萎靡不振的孟加拉人士兵,“……这对你们来说也是一段惨痛的经历。当然,我很高兴能看到你们在最近几个月的奋战中频频地给敌军的游骑兵部队造成更大的损失,但是假如各位之中有人因此就认为装甲猎兵过时了或者不适用于目前的战争了,那可大错特错了。” 尽职尽责的翻译站在麦克尼尔身旁,帮助他把德语翻译成孟加拉语。如今的麦克尼尔没有心思去特地结交这位翻译,尽管他只需要多说几句话就能改变此人的命运。以前有许多翻译给麦克尼尔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无论在个人专业技能还是在信仰坚定程度方面都有独到之处。要不是因为对动力装甲背后的秘密相当好奇,也许这一次麦克尼尔同样会静下心来仔细感受孟加拉人的苦难,并为他们未来的自由尽自己的一份力。 但他实在是太焦躁了,况且身份上的错位严重地影响了他的判断。身为合众国的公民,如今他为合众国在这个平行世界上的大敌服役,而他的【祖国】却和一个对孟加拉人实施灭绝的国度暧昧不清。理智和情感在他心中交战了许久,双方至今未能分出胜负,而麦克尼尔没有停下来继续思考的余裕。有几十万乃至几百万人还在被驱逐、被杀害,他生来便是要为阻止这些惨剧而奋战的,否则他便愧对自己加入gdi军队时的承诺。 聚集在农舍中的这些孟加拉人都是谢里夫·罗易精挑细选出的优秀士兵,其中不乏曾在巴基斯坦军队的重重围剿下和敌人缠斗数月的勇士。按照德国人的构想,当孟加拉人的抵抗运动逐渐【正式化】后,建立能同敌人的正规军在长期的拉锯战中正面作战的部队尤为重要。于是,在和约阿希姆·汗商议过后,麦克尼尔承担了这一任务,并着手训练孟加拉人自己的装甲猎兵部队。 这事本该由第9空降师属装甲猎兵营的指挥官施密特中校差人来办,但既然参谋连愿意接下这棘手的工作,施密特中校也乐得清闲。作为对麦克尼尔的感谢,他说服运输武器装备的军官向孟加拉人多提供了一些老旧型号的动力装甲,说是要尽快壮大孟加拉装甲猎兵部队的规模。 虽然装甲猎兵在巴基斯坦的同级别竞争对手游骑兵的表现不尽如人意,麦克尼尔相信那是由于装备过于老旧以及敌军缺乏后勤补给。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指出装甲猎兵的优势——这些士兵的行动比任何一种步兵都更加致命,而且在缺乏运输工具时也能以更快的速度行军或追赶目标。即便没有充足的武器弹药,装甲猎兵仍然能够在巷战条件下轻而易举地杀死无法伤害到他们的普通士兵,那些经常在搏斗中被砸开的墙壁就是明证。 “……刚才,我已经向各位简要地说明了动力装甲在战斗中的优势和劣势。一般情况下,动力装甲的能源足够你们坚持到战斗结束。”麦克尼尔有些心不在焉,他仔细思考着装甲猎兵的过去,从中发掘值得他注意的线索。德国人打响了装甲猎兵的名声,也让他国对这支部队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觉,那些费尽心思也无法打造出和德军装甲猎兵部队一样威武的重装部队的军官们大概已经浪费了不少经费。“但是,能源耗尽也是很常见的事情,尤其是你们长期得不到补给或无法后撤的时候。我想你们已经在和敌军交战的过程中发现这一点了。”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随即抱怨起来。他们当中有人在德军基地里已经领教过麦克尼尔的魔鬼式训练方法,谁也想不到返回故土之后竟然还要受到此等待遇。有孟加拉人不禁反驳称,他们根本没办法在动力装甲能源耗尽的情况下仅用自己的体能继续使用动力装甲和敌军作战,那是大力士也很难完成的极限挑战项目。 迈克尔·麦克尼尔一言不发地倾听着他们的发言,仿佛此事和他毫不相关一般。 “都说完了?”待到声音稍微小些,他清了清嗓子,“那就开始训练,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有意见。” “其实我觉得——” 有个孟加拉人刚要发言就被同伴们挤走了,余下的人依照麦克尼尔的指示离开农舍、沿着他们当前的驻地奔跑。一种微妙的情绪在孟加拉人的队伍之中发酵,其中充斥着对德国人持续干涉的不满。 不过这些气氛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当这支队伍通过休息中的德军车队时,很不体面地躺在车辆附近的德军士兵便向着他们问好。德国人本没有理由来到这里,如今孟加拉人所能指望的外国友人当中也包括自孟加拉危机开始以来全心全意地支持着他们的德国人。想到这些,方才对麦克尼尔的指示有些意见的孟加拉人也变得安分了许多,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形,一丝不苟地沿着规定好的路线前进。 麦克尼尔没有跟随这些士兵一同训练,他有些更重要的工作得完成。稍微考虑了一下当前的形势后,他不紧不慢地走出农舍,不出所料地发现平时忙碌在外面的游击队员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必须重新自行承担各项责任的本地村民们。 这是之前一连串胜利的结果,也是德国人值得自豪的战绩所带来的另一种隐患。趁着巴基斯坦军队向达卡等地收缩而大举前进的【自由孟加拉军】需要更多的人手来管理各地,而已经在敌人的枪口下瑟瑟发抖的平民无法胜任这些工作。一来二去,孟加拉游击队不得不把许多士兵和指挥官派去管理民间政务,这无形中分散了孟加拉人在战线上积蓄的力量,也使得他们一鼓作气继续向达卡进攻的机会溜走了。 当然,孟加拉人必须要感谢那些愿意无私地帮助他们的新战友们,即便其中有些身份模糊不清的奇怪的民间宗教信徒。 上个星期,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在向孟加拉人传教的过程中被三伙不同的教徒打得头破血流,要不是麦克尼尔把他捡了回来,这个甚至没有死在非洲矿井和奴隶船上的幸运儿就很有可能成为路边的无名尸体。在那之后,麦克尼尔告诫斯塔弗罗斯要谨慎行事,但后者解释称这只是为了应付坐镇印度南部的【上师】而已,否则他也没必要以身犯险。 “如果你还想找出【灰色乐队】的线索,我们就要从现在开始想办法在东孟加拉的行政机构中占有一席之地。”斯塔弗罗斯严肃地对麦克尼尔说,迄今为止他们仍未对【灰色乐队】进行遏制,这样一来其隐患会在日后被放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你不用担心我。我和这种人斗了一辈子,知道该怎么找出他们。” “但愿。”麦克尼尔忧心忡忡地看了看斯塔弗罗斯脑袋上的纱布,“哎,您年轻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去当神甫?我在其中一个平行世界认识另一个希腊人,他是个很有前途的神职人员。” “神甫不是所有人都能当的,像我这样的人也并不合适。他们需要一些……从最开始就能全身心地把一切奉献给主的人。”斯塔弗罗斯龇牙咧嘴地捂着身上的伤口,他来东孟加拉后所受的最严重的伤势竟然来自孟加拉人而非巴基斯坦军队,“……神学院还有某些教士很喜欢收留孤儿。” 话刚出口,斯塔弗罗斯就惊讶地发现麦克尼尔的脸色有些发白。秃顶的希腊人一时间没想清楚前因后果,倒是麦克尼尔脸部的肌肉迅速移回了原先的位置,并配合着下方缓慢露出的牙齿挤出了一个还算标准的笑容。 “的确如此,斯塔弗罗斯将军。尤里·纳尔莫诺夫就是20世纪危害最大的孤儿之一,而他很有可能正是被凯恩这个21世纪乃至全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假道学所培养出来的。” 似乎直到这时,麦克尼尔才意识到尼克斯·斯塔弗罗斯还有挨打的天赋。光凭斯塔弗罗斯最后那句话,他就能猜得出这家伙为何会在传教时被本地人毒打了——无论是唯一真神的信徒还是梵天的信徒亦或是佛陀的追随者想必都感受到了冒犯。仔细想来,他此前并未和斯塔弗罗斯详细地描述过自己的人生,因而他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就原谅了无意中说了些难听话的希腊人。不管怎样,现在能够经常同他在东孟加拉前线地带合作的就只有斯塔弗罗斯了。 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他可以按部就班地训练孟加拉人,在此期间斯塔弗罗斯则能够让白袍大斋会的信徒以人道主义救援的名义不断地转移到东孟加拉并趁着孟加拉游击队人手不够用的机会逐渐地掌握某些地区的控制权。虽然斯塔弗罗斯名义上效忠于【上师】,但和他们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的希腊人终究仍然忠于真正的战友们。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在东孟加拉自行掌握一块地盘,然后再同穷凶极恶的敌军还有同样不怀好意的德国人讨价还价。 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的闲聊刚结束的时候,被麦克尼尔支开去训练的士兵们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德国人上司兼同伴分派的任务。这些东倒西歪的孟加拉人横七竖八地躺在空地上,每个人都张大嘴喘着气,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恭喜各位完成了第一项考核——晚了两分钟。”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这手表还是他从被逮捕的巴基斯坦军官身上没收的,“给你们五分钟休息时间,然后到工厂的废弃区域模拟一下——” “长官,天气太热了。”离麦克尼尔最近的士兵当即求饶,“我们穿着这全套装备,只怕要被烤熟。” “我可以给柏林写封信,催促他们研发内置空调的动力装甲。”麦克尼尔瞪了一眼倒地不起的孟加拉人战友们,“你们的巴基斯坦人同行,穿着破损的动力装甲仍能继续顽抗下去。我不指望你们能表现得比我国的装甲猎兵更好,但我想你们至少不能比巴基斯坦游骑兵更不堪。” 他敦促着孟加拉人赶快出发,以便他有更多时间测试自己的新思路。就算德军愿意提供足够的武器装备,孟加拉装甲猎兵也没法像德军装甲猎兵那样时刻以最大火力出击,因而麦克尼尔吸收了敌军在杰索尔附近的泰伦矿业公司旗下工厂中的新奇想法并将之化为己用。减少装甲猎兵不必要的消耗、让装甲猎兵的火力都能在恰当的时刻倾泻到正确目标上,这就是他要做的。 从村庄赶往工厂的道路并不算远,他们只需驾车半个小时就能抵达目的地。施密特中校安排好的德军装甲猎兵们已经等候在那里,但这些本来只打算陪着不成器的孟加拉人业界后辈玩一阵子的家伙却沉迷上了新的玩具。等麦克尼尔赶到工厂内时,他不得不接受那些装甲猎兵正在驾驶工厂内的大型施工用人形机甲打群架的事实。 “没救了,他们简直和某些刚入伍就喊着要开机甲的新兵一模一样。”麦克尼尔沮丧地告诉跃跃欲试的孟加拉人再等待一阵,“……没出息,真正的男人应该驾驶宇宙战舰哪。” 把孟加拉人丢给了这些沉迷人形机甲的德军装甲猎兵之后,麦克尼尔步行离开训练场,前往工厂车库里视察工作。许多忙碌的工人聚集在这里为游击队改造装备,那些在经过了简单的装修和调整后从民用施工机械被转变成了军用载具的人形机甲就是他们的杰作。 但麦克尼尔忙里偷闲跑来这里不是为了参观人形机甲的,他另外委托给了其中几名工人一项任务,那就是给德军、印军还有巴基斯坦军队所使用的动力装甲分别做个彻底的检查。这些装备是麦克尼尔提供的,他轻而易举地让三件装备远离了众人的视线并以合理的借口确保这些为他当临时工的家伙不会多嘴——伯顿说得对,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他心不在焉地对着一众向他问好的工人和警卫打招呼,又把看守工人的工头叫来,装模作样地告诫对方要认真照料那些还被关押在工厂内的原管理人员。 “长官,您只管放心,我们还得留着他们要挟这家公司呢。”工头点头哈腰地向麦克尼尔保证一切都处在控制之下,“不过,最近来这里巡逻的人很多,您委托我们办的事很可能会被他们发现。” 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塞给工头几张纸币,向着附近的小仓库走去。多亏这里的工人大多是孟加拉人,不然任何一个稍微懂法律的德国人都会明白私自拆卸动力装甲是犯罪行为,那时问题会复杂得多。但麦克尼尔当然不必担心孟加拉人懂德国的法律,更不必担心德国的法律目前有能力惩罚孟加拉人。他绕过那些忙碌着的工人,走向车库旁的小屋,去确认自己委托给这些人的工作是否已经完成。 几名满头大汗的工人围着他,把屋子中央位置的工作成果展示给他看。麦克尼尔所提供的动力装甲之中,有一件是从巴基斯坦士兵手中缴获的,另外两件则是德军为孟加拉人提供的。虽然德军的动力装甲和印军的仿制版的外观差别不大,一群在公众的印象中一直经历着各种惨剧的孟加拉人如果突然摇身一变掌握了此等装备,仍然会使得外界产生些不必要的联想。直到现在,德国人仍然竭尽全力地避免外界找出他们公开支援孟加拉人的证据,这可能是德军仅在孟加拉人取得了明显优势后才加大支援力度的原因之一。 虽然麦克尼尔没指望几个普通的孟加拉工人能够帮助他发现动力装甲中的秘密,这些尽职尽责的临时工们呈现在他面前的结果仍然令他沮丧。除了外形差异之外,三国所生产的动力装甲基础结构可以说相差无几,就连某些本不该存在的设备也恰到好处地安装到了适当的位置。 穿着一身动力装甲的战士从背包里翻出几包香烟,递给了这几名工人并让他们先到外面等候。身上沾满油污的孟加拉工人一路小跑着离开房间,不敢有片刻停留。自始至终,麦克尼尔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地上已经被拆开的动力装甲,他现在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动力装甲里的秘密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通过向使用者注射某些药剂以提高其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同时,又要方便记录过程以便日后调整。”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他认为这可能是设计这种动力装甲结构的工程师起初的想法,“但需要这种药剂的不仅仅是装甲猎兵。即便考虑到成本,将其仅限于装甲猎兵部队多少有些不划算。” 刚发现动力装甲内藏有向人体内注射某种药剂的设备时,麦克尼尔一度以为那就是导致最初几代装甲猎兵能够完全用其躯体支撑强化作战服的主要原因,但现在看来和药剂相关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而那个计划很可能也同第一代装甲猎兵完全无关。 他咬着自己的嘴唇,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真令人头疼,那些商人、政客(无论文官还是军人)还有疯狂科学家就不能收敛一些吗? 还是早些让岛田真司确认药剂的功能为好,他们仍有足够的时间。在孟加拉危机结束之前,一定要把那些不配为人的家伙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动力装甲本身已经没什么值得调查的了,不过他可不会让那些设备用针头或别的装置把药物打进自己体内。 麦克尼尔把那几名工人叫了回来,分别给了他们一笔钱,并再次告诫他们要忘掉这个毫不起眼的业余工作。他离开车库时,感到外面的环境变暗了不少,一抬头便看到有乌云向着车库靠近。他叹了一口气,合上动力装甲的头盔,向着工厂里开辟出的训练场靠近。 他带来的孟加拉装甲猎兵们聚集在角落里检讨着此次的失败——每个人身上都覆盖满了颜料。游刃有余的德军装甲猎兵们则继续着他们之前的娱乐,样子看上去十分地欢快。 “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他们的表现还不错,目前存在的问题在于他们不适应动力装甲。”为首的德军士官见到麦克尼尔到来,跳下自己所驾驶的人形机甲,几步跑到麦克尼尔面前,“原先训练时,他们采取过许多灵活的战术,但现在他们的各方面行动都很不协调。” “可能是由于今天的天气实在太热了,而他们之前没有被关在这种密闭空间里的体验。”麦克尼尔给孟加拉人找了个开脱的理由,“他们还需要点时间……” “我能理解,长官。”那德军士官答应了麦克尼尔的请求,“不仅是你,施密特中校也很在乎他们。这关系到我们的名誉,我们教出来的部队绝对不能是无能的废物。” 麦克尼尔总觉得对方这句话有些奇怪,尤其是当德军把印军排除在了训练孟加拉装甲猎兵部队的工作之外之后。当然,印度人也有自己的计划,而且和德军的计划是平行的,但这并不会妨碍麦克尼尔怀疑德国人和印度人之间的友谊坚固程度。怀着满心疑惑,他安慰了一番又变得有些沮丧的孟加拉装甲猎兵们,免得这些家伙在他返回驻地和罗易讨论下一步计划的时候给他惹些麻烦。 雨在他返回村子里的路上就开始下,把麦克尼尔淋成了落汤鸡。他驱动着动力装甲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返回自己的住处,头盔眼部的红光搭配上他撞开房门时的粗暴动作把聚在屋子里生着火有说有笑地吃着晚饭的访客们吓得魂飞魄散。 斯塔弗罗斯拍了拍手,让这些穿着白衣的熟人不必惊慌。 “我们的亚当姆斯兄弟称得上是这片土地上的英雄。”秃顶的希腊人笑呵呵地对着白袍大斋会的信徒们介绍着麦克尼尔,“以后你们在这里有不懂的事情,可以找他请教。” “唉,我也并不是什么英雄……” 但似乎没人理睬麦克尼尔的自谦。白袍大斋会快活的信徒们已经在屋子里唱起了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看上去有些病态的笑容,以至于麦克尼尔很难想象他们是如何在此等艰苦的地方还能笑得出来的。不,愿意乐观地面对生活总归是好事,哪怕是被他人诱导的结果。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屋子里的火热气氛却没受丝毫影响。过了十几分钟,谢里夫·罗易也来到了麦克尼尔的住处,他应斯塔弗罗斯的邀请前来赴宴,尽管这宴席上的食物不过是些烤肉而已。 “一个小时之前,印军在东孟加拉的边境线上和巴基斯坦军队发生了冲突。”从斯塔弗罗斯手中接过刚削下来的烤肉的罗易把自己刚得到的情报转告了麦克尼尔。 “伤亡情况如何?”麦克尼尔顿时皱起了眉头。 “没开战?”充当侍者的斯塔弗罗斯后知后觉地补充了一句,旋即便觉得多余。 “目前还没有相关报告。”罗易手里的钎子也停在了原位,“械斗而已,不是交火。” 坐在他身旁的德军高级士官活动着肩膀,轻轻地咬下了放到嘴边的烤肉。 “幸好如此。”嗅着烤肉的香味,麦克尼尔的情绪也放松了不少。他的目光扫过罗易和屋子里其他孟加拉人的脸,又有一丝忧虑涌上他的心头,“不然那真是个坏消息……” 也许孟加拉人不是这么想的——但罗易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和麦克尼尔吃着烤肉。几个月来,他们头一次有了随心所欲地大吃大喝的机会,而且不必有任何心里负担。 不过麦克尼尔却失眠了,他半夜多次被雷声吵醒,以至于不得不萎靡不振地迎接第二天的训练工作和其他杂务。 tbc? OR8A-EP3:二分时(3) or8a-ep3:二分时(3) 战争让无数人的财产人间蒸发,同时又为另一群人创造了一夜暴富的机会。不幸的是,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后一种人的彼得·伯顿由于必须把大半经历放在团队的工作上(他们终究是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过路人)而错失了许多机遇,以至于他最近不得不重新思考该如何止损。 正因为如此,当阿克图尔斯·蒙斯克邀请他去打高尔夫球时,伯顿没怎么仔细考虑就接受了。他马上就意识到在下着大雨的日子里出去打高尔夫球是相当反常的行为艺术,而蒙斯克并不像是喜欢特立独行或哗众取宠的人。 “他可能看出我们的行动了。”尼克·西摩尔·帕克的警觉性最近提高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这个方头方脑的汉子把活跃在他们身旁的一切外人都看作潜在敌对目标,“那疗养院还有工厂都落到了孟加拉人手里,这下他可损失了不少东西……一并跟着损失掉的还有巴基斯坦军队对他的信任。” “这家伙没少亏本,但我想我们的真实身份应该还没有暴露。”躲在酒店里研究新闻和自己搜集到的其他情报的伯顿反而稍微镇定一些,他生前也喜欢利用自己妥善经营的人际关系做些赌博,“若蒙斯克掌握了我们夺取那处设施的确凿证据,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卡萨德叛变了。” 而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这支东拼西凑的队伍当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将其称之为各怀鬼胎也不为过,但迄今为止还没人公然【叛变】。李林的警告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倘若他们要自作聪明地用些看似能瞒天过海的手段干扰团队的使命,后果不堪设想。且不说除了伯顿之外的大部分人都怀揣着明确的信念参加了这永无止境的斗争,仅仅是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足够使得他们放下不该有的心思。 尽管一些合理的私下合作被排除在外。 不过如今的伯顿面对蒙斯克时总是少了几分底气。一个多月以前,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在发现了间接受蒙斯克管理的秘密设施后,利用麦克尼尔和孟加拉游击队进攻附近工厂和城市的机会成功地骗走了看守设施的警卫并随即冒充支援部队混入设施内、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由于当天附近发生多个不同武装组织的混战,伯顿终究没能完全控制设施——他本想将设施交给麦克尼尔再离开——而只能仓促地暗示周围的战友前来代替他接管设施。 显而易见的是,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在东孟加拉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但也就仅此而已。纵使伯顿认为蒙斯克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一群矿工送到疗养院里接受治疗,单这一点来说他找不出对方所存在的蹊跷之处,更不必说他搜集【证据】的方法只要暴露出来就会导致他自己受害。于是,他和麦克尼尔一样把解决问题的希望寄托在岛田真司身上,只求岛田真司早些找到原因。 在这一个多月里,他同蒙斯克见过几次,后者的表情提醒他不要在他人的生意不好时随便发言。节节败退的巴基斯坦军队给投资者的信心蒙上了一层阴影,尽管军官们信誓旦旦地说合众国和英国不会袖手旁观,那两个长期保持沉默的盟友看上去也不怎么可信。 但这些还不是彼得·伯顿需要关注的重点,他把享乐之外的心思更多地放在团队的使命上。为了维持住巴基斯坦一侧的情报网络,他没有理由拒绝蒙斯克的邀请。 帕克一如既往地充当着伯顿的司机,两人驾车离开达卡市中心区域、前往郊外的一处高尔夫球场。那地方本来是给达官贵人们准备的,不巧东孟加拉每况愈下的局势使得这些人纷纷决定逃回西巴基斯坦甚至干脆溜到外国,于是那块场地理所应当地被有能力保护住它的人暂时租用了。伯顿并非没有类似的想法,然而他此刻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来到东孟加拉几个月之后,伯顿逐渐适应了当地的环境。他弄不明白为什么西巴基斯坦方面一定要把孟加拉人逼上绝路,尤其是在孟加拉人三番五次地做出妥协之后……即便考虑到东孟加拉长期收留和巴基斯坦军队有矛盾的政客,这些因素也不足以让双方之间大打出手。 “他们迟早要把这里变成无人区,哪一方赢了都一样。”空荡荡的城市呈现在伯顿眼前,遍布天空的乌云更加重了他的不安,“没我国和英国的支持,巴基斯坦人迟早要输掉这场战争。” “便是赢了,善后工作的成本也是惊人的。”帕克的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他的眼睛透过被雨水模糊的挡风玻璃直视着前方半是废墟的城市街道,“万恶的nod兄弟会把黄区变成那种样子,明摆着是要我们gdi去承担成本……” “哦,真让人伤心哪。”伯顿的脸上却没有半分伤感,“想当年那些无能之辈见到泰伯利亚矿区蔓延就慌忙地直接逃跑,而且事先不仅不发布任何警告反而还封锁消息。别说当地的平民了,就连级别不够高的文官和军官都要被丢在原地等死。” “……这种事后来很少见了!”帕克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后来……后来情况有了许多改善……” 各怀心事的两人抵达高尔夫球场附近时,外面还停着几辆看上去很眼熟的车子。伯顿认出其中一辆是蒙斯克在东孟加拉出行时经常乘坐的,便和帕克一同下车,又向看守球场的警卫们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几分钟后,他们就见到了惬意地坐在椅子上看风景的蒙斯克——旁边手执球杆的都是些穿着制服的警卫人员。 这种没完没了的多雨天气会打消许多人出门的意愿,伯顿也不例外。他宁愿在这特殊的日子里多认识几个女人,然后再把她们全都忘掉。和他相比,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生活作风有时候会令人联想到麦克尼尔,后者的人生由更多个无聊的瞬间拼凑而成。 心事重重的伯顿缓慢地挪动着,来到蒙斯克身旁。他怔怔地望着完全笼罩在倾盆暴雨之中的球场草地,站在椅子前方许久也没坐下。 “最近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 伯顿心里一惊,他有些后悔出门时忘了带枪。离他有十几米远的帕克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只要蒙斯克手下的警卫们胆敢轻举妄动,这个有信心赤手空拳把这些保镖摆平的白人汉子定要同伯顿一起杀出重围。 “唉,你都看出来啦。”换上了一件运动服的伯顿摆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 “不必说我,很多人都觉得你可能碰上什么意外。”蒙斯克侧过脸看着自己的合作伙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人生经验,“达卡的夜店已经很久没有传出和你有关的奇闻异事了。” 此言一出,就连紧张得要命的伯顿都想笑。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轻松自如地说道:“我没办法说服自己继续放松下去……亏损过于严重了。和巴基斯坦的士兵谈法律,还有回旋的余地;跟孟加拉人谈法律,那就是白白浪费时间。” 深有同感的蒙斯克不断地点头,而后和伯顿谈起了自己在这段日子里的生意。彼得·伯顿装出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他的思绪仍在被蒙斯克刚才无意中说出的话影响着。身为间谍兼花花公子兼特种部队指挥官的伯顿很注意管理自己的个人情报,不然他早就在某次寻欢作乐的过程中因泄露过多的个人信息而被g赶尽杀绝了。即便如此,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情报网络仍然令他咂舌,至少此刻的伯顿并不记得他能够给本地夜店里的女人们留下什么准确信息或深刻印象。 “我已经提醒过你很多次了,你的种种生活方式总有一天会害了你。”卡萨德对伯顿的态度和麦克尼尔如出一辙,“那些人甚至不必知道你是谁,光是准确地掌握你的行踪就已经很不妙了。” “卡萨德,你是了解我的。十几年了,再算上过去前往其他平行世界的那几年,我还从未因为夜店或是女人而影响我的正常工作。”当时伯顿不以为然,“你要是觉得你有能力仅凭这些东西就抓出我的真实行踪并给我【定罪】,那你该趁着你当年还活着的时候早些这么做。” 承认最近的失误对于伯顿来说算不上什么耻辱,他更好奇的是蒙斯克了解他行踪的方式。 泰伦矿业公司在巴基斯坦东西两部都设有许多机构,更有许多巴基斯坦人依靠它来维持正常生活。虽然这家企业同巴基斯坦的关系算得上是互利合作,对于要坚决和巴基斯坦战斗到底的孟加拉人来说它只是敌人的同伙而已。因此,泰伦矿业公司的东孟加拉各机构没少受到孟加拉游击队的袭击,不少孟加拉人把泰伦矿业公司看作是巴基斯坦背后的【轴心国】用来控制南亚的工具。 那些猜测或许是有依据的,但离真相还很远。幸亏蒙斯克和他的公司不是合众国还有英国的代理人,不然事情只会变得更加棘手。 伯顿向着帕克比划了一个手势,让帕克去和蒙斯克的警卫一起打高尔夫球。健壮的帕克起初并不打算遵守命令,伯顿又强调了几次,他才很不情愿地背对着伯顿转身离开。 纵横中东地区十几年的职业演员的演技又一次发挥了作用。把身旁所有人都支走后,伯顿向着蒙斯克大倒苦水。他以投资人和商人的立场恳切地说,即便他们在东孟加拉承受了如此惨重的损失,谁也不会甘心认输并放弃这里的一切。 赌徒心态不可取,但何为赌徒则由世人以结果为据来定义。赢了,便是远见;输了,自然是赌徒心态作祟。 见伯顿越来越激进,起初保持着冷静的蒙斯克反而劝伯顿不要执着于一时的得失。这些话对伯顿起不了作用,或者说对刻意表现得要在东孟加拉拿回自己应得的一切的伯顿来说毫无意义。 “他们都没这么在乎,你更没必要在乎。”蒙斯克点起了雪茄,烟雾升腾而起,“有一些人和我打听该怎么把他们的财产转移到外国,还有些人干脆要投靠印度人。”点点红光照亮了他的脸,灰白的头发和胡子是伯顿终生都未能触及的长度,“实在不行……我们就撤回西巴基斯坦,那里的产业还在。” “不能就这么算了。”伯顿的眼神飘忽不定,他确实有必须留在东孟加拉的理由,只不过和蒙斯克所想象的不太一样,“阿克图尔斯爵士,我们辛苦地在这里为他们创造财富,而这些懒汉只因为受了些委屈便一怒之下要让我们出局……不愧是他们的俄国人主子教出来的。就算日后真的要撤走,也不能让他们轻易地拿走我们的一切。” “唉,你这样说也对。”蒙斯克的态度忽地发生了转变,但他脸上的肌肉仍然紧绷着,“这种理由,回国之后都没法和别人提,他们会嘲笑我们面对俄国佬的走狗和打手只会逃跑。” 趁热打铁的伯顿连忙提议加深同巴基斯坦军队之间的合作,尽管这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又要做些妥协和退让才能换来士兵们的【保护】(就连保护力度也值得怀疑)。老成持重的爵士没有直接答应,这位疑似有英国官方机构背景的退伍军人郑重其事地对伯顿说自己必须仔细考虑过后才能给出答复。 伯顿和蒙斯克相谈甚欢,只是苦了站在一旁像个木偶一样机械地挥着手臂打高尔夫球的帕克。这家伙听了伯顿的指示,丝毫不敢怠慢地站在球场边缘和蒙斯克手下的警卫们进行着无趣的互动。和十分享受各种娱乐活动的伯顿不同,帕克生前对这些事缺乏足够的兴趣,他最看不起那些无所事事地游山玩水的gdi官僚——这样一来,他不得不煎熬地等待着伯顿和蒙斯克的会谈结束,旁人一看到他那张愁容满面的脸便知趣地向后退却、不敢惊扰了疑似最近刚刚遭遇丧事的同行。 主客二人把高尔夫球场让给了各自的下属,他们只顾着讨论最近的合作事宜。蒙斯克向伯顿指出,现在和巴基斯坦军队深度绑定虽然可能有助于他们避免损失,日后想要抽身就难了。对此心知肚明的伯顿硬着头皮反驳说,以他们在巴基斯坦目前的影响力,和军队谈条件的余地还有很多,而且自身难保又存在诸多内部冲突的巴基斯坦军队不会在这时做出些得罪颇具影响力的盟友公民的事情。 明里暗里都做过些违法犯罪之事的两人结束了试探,蒙斯克很客气地说他会在有机会的时候尽快联系伯顿以便维持他们同巴基斯坦军队的合作关系,而后请伯顿留下来和他一同用餐。担心这场大雨引发些突变的伯顿婉言谢绝了合作伙伴的好意,他叫上了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帕克,两人一起离开了有些偏僻的高尔夫球场,驱车返回达卡。 “这家伙也不缺演戏的天赋。”回市中心的路上,伯顿和帕克开玩笑说蒙斯克也有去当演员的能耐,“我看明明是他主动和巴基斯坦军队还有那些可疑的研究设施背后真正的主人合作的,可是他从头到尾都一再强调说他是被迫的、是为了避免军队悍然撕毁合作协议才不得不接受对方的条件。唉,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模样,没必要。” “说不定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浑身肌肉僵硬的帕克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们这些人哪,说了一辈子假话,到最后怕不是连自己都信了。” “有道理。”伯顿装模作样地称赞着帕克的奇思妙想,“要是连自己都没法说服,更别提说服别人了。不过……”他试图看清窗外的风景,但越来越大的雨势和不时划过天空的闪电使得他失去了不少兴致,“说到底,巴基斯坦人优先选择他的原因是他手中的资源能直接服务于战争。” “你手里的资金也不是小数目。”尼克·西摩尔·帕克受不了伯顿哭穷时的模样,那表情要多假就有多假,“再强大的军队,都要有钱才行。麦克尼尔那种人是特例中的特例,更多人在待遇严重下滑之后就会产生些危险的想法。” “咱们说的好像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伯顿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换个话题,要是蒙斯克允许我们更进一步地参与他的那些秘密工作,到时候你要听我的。找出那些最关键的证据,想办法引导麦克尼尔来袭击相关设施,而且一定要确保证据是落到麦克尼尔手里而非其他人手中。” 巴基斯坦面临着诸多的困境,其看似气势汹汹的十万大军在一连串的败绩面前反而显得捉襟见肘。更要命的是,基础设施受到严重破坏意味着许多本不必考虑的服务已经瘫痪,而他们在东孟加拉很难找到既有合作意愿又有办事效率的新伙伴——前一种人不了解本地环境,后一种人早被他们赶到印度去了。 通过各种渠道广泛搜集情报的伯顿料定巴基斯坦军队的处境不容乐观,那些往日趾高气昂的军官们如今为了生存和前途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求助于任何看上去能帮忙的局外人,哪怕是漫天要价的家伙。即便考虑到这些,接触到他们真正所需的秘密也仍然是个小概率事件。 “……一想到我们可能偶然间发现些其实咱们根本不需要的秘密然后又因此而惹上新的麻烦,我就郁闷得喘不过气来。”伯顿嘀咕着,“喂,帕克,今天晚上咱们去放松一下。我看你这整整一下午像个机器人一样陪着他们——” “去夜店就算了,还是你自己亲自去发扬光大那些事迹。”帕克瞪了他一眼,“这次记得把传闻留得更久一些,不然蒙斯克这家伙下一次又会准确地判断出你不在场的时间。” 伯顿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他没有找到蒙斯克对女人特别感兴趣的证据。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对采矿的执着几乎可以与许多人对权力的执着相比,而这种病态的执着被岛田真司解读为某种放大的补偿心理。 持续了一晚上的大雨没能阻挡伯顿寻欢作乐的决心,他把和卡萨德的会面推迟到了第二天。把当天的工作告诉帕克后,彼得·伯顿轻车熟路地前往卡萨德藏身的寺庙,聚集在那里的孟加拉人摩肩接踵,即便如此仍有数不清的孟加拉人试图混进院子里避难。遗憾的是,巴基斯坦军队没有悍然攻击寺庙也只是因为他们仍需遵守某些不成文的规矩,等到局势急转直下以至于继续遵守规矩毫无意义时,真不知这些自以为逃过一劫的孟加拉人会迎来什么下场。 负责收容难民和管理寺庙正常秩序的卡萨德要关心的事情比伯顿多出许多,不过他仍然在百忙之中找出时间专门迎接伯顿。得知伯顿的行踪间接被夜店暴露后,卡萨德啼笑皆非。 “现在我们已经发现好些秘密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呢,这些秘密之间看似没有关联,实则可能会导向同一个重大阴谋。”伯顿和卡萨德钻进地下密室里,这里除了已经成了植物人的工人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和麦克尼尔他们的交流效率过低,这可不行。” “好像没有谁规定这些秘密一定同我们的使命有关。”卡萨德虽然不赞成伯顿对他们在各个平行世界的使命和冒险的规律性推测,他自己却拿不出更具权威性的说法,“李林……那家伙不是我们可以推测的。当你认为这其中必然存在联系的时候,或许它们之间恰恰没有关联性。” “这不重要,即便它们之间没有联系,我们也必须尽量排除不确定因素。”伯顿不以为然地摆手,“我到你这里来,是委托你办一件只有你才能做的事情。” 返回病床旁的卡萨德听到伯顿的话,下意识地挺直了腰。 “上个月月初,麦克尼尔故意把我们推测的和泰伦矿业公司有关的情报添油加醋之后释放了出去,吸引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南下入东孟加拉拯救他们那些受苦受难的【同胞】。可惜啊,疗养院现在落入孟加拉人之手,而那些工人也多半被什么都不知道的孟加拉人给放走了。”说起此事,伯顿一脸遗憾,“我知道你和他们之间有联系,也许我们可以用这个当诱饵来引诱他们替我们去吸引蒙斯克的注意力以便我们趁机救出更多可能使用同一种药物的雇员。” “你要想清楚,这么做的风险很大。”卡萨德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的共识是不能让俄国人的势力在这里继续膨胀。” “只要他们查不到我们就行。”伯顿嘿嘿一笑,“我听说蓝区和黄区之间也存在着永远没法禁止的非法交易,赚敌人的钱并不可耻。这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我必须想个办法把钱赚回来,是谁付钱并不重要。对了,我记得你不是已经决定把这家伙丢掉吗?为什么他还躺在这里?” “我想让他死在一个恰当的时候以便发挥作用,可那个时机还没到。”卡萨德转过身,一本正经地说着,“而且——” 彼得·伯顿快步走到病床旁,他对着仍昏迷不醒的受害者上下打量了几眼,猛然间发现对方的脸上出现了几个奇怪的斑点。凭着经验判断出了斑点类别的伯顿连忙掀开被子,只见工人的手脚上也长出了同样的斑点。 “……你还是把他宰了。”伯顿皱着眉头,“看他这模样,我实在不忍心。” “这种话,你和eu飞行员去说。他们往北非放毒气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份仁慈。”卡萨德白了他一眼,“我没有费心费力留他一命的想法,只是这人现在活着比死了更有用,所以我才要确保他能安全地活到我所需的时候。” ——跟卡萨德成为朋友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伯顿幸灾乐祸地想着。作为委托卡萨德办事的报酬,他计划从外面招募些志愿者协助卡萨德改善寺庙内的生活环境,而这项任务完全可以转交给米切尔,后者手下有不少空占名额却没法参加战斗的【士兵】。 tbc? OR8A-EP3:二分时(4) or8a-ep3:二分时(4) 1984年6月,试图巩固其已有地盘的孟加拉游击队仍在持续向着巴基斯坦军队控制下的据点发起进攻。从三个方向包围过来的孟加拉游击队尽管在数量上远远不如其对手,却有着东孟加拉地区成千上万同胞的支持。与此同时,巴基斯坦军队的多次镇压行动几乎将几千万人全部化为敌人,那些生活在巴基斯坦军队控制区的孟加拉人皆敢怒而不敢言。 仅仅这些挫折还不足以让将对抗由德军一手训练出来的印军当做其最终目标的巴基斯坦军队退缩,真正导致指挥官们犹豫不前的是那些不可靠的盟国们的表态。当巴基斯坦的将军们热切地盼望着美利坚合众国和英国加入战局时,那些不怀好意地来到东孟加拉考察的国会议员们却在回国之后发表了些对巴基斯坦十分不利的言论。由于大半个世界都坚信巴基斯坦军队正在有计划地灭绝孟加拉人,担心横加干涉引来严重后果的合众国不得不保持着令人难堪的中立。 命运似乎开始眷顾孟加拉人,【自由孟加拉军】也向下辖的各级作战单位发出命令、要求指挥官们尽快向前推进以完成对巴基斯坦军队的最后一击。尽管敌人还在负隅顽抗,胜利的曙光俨然就在不远处闪耀着,只要孟加拉人再稍微努力一些,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重获自由。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麦克尼尔和谢里夫·罗易之间却发生了不小的冲突,前者主张以巩固现有控制区和建立更系统化的动员体系为当前主要任务,而后者则打算严格响应上级指挥机关的要求、向达卡进军。 “我们不难看出,敌人在边境地带遭受的一系列失利是以下几个因素造成的。其一,我军和印军在边境向着敌人持续施压,使得他们每提出一项行动就必须做好受到干涉的准备;其次,以达卡为中心通向边境地区的交通网络受到严重破坏,使得外部的敌军不能得到增援。”为了指到地图另一侧,麦克尼尔不得不绕过桌子走出很远,沿途的孟加拉人很识相地给他让出了道路,“第三点,即便不考虑交通,敌人的后勤也因为英勇的孟加拉人对敌军的广泛抵制而瘫痪。他们的装备得不到维修,弹药也无法补充……但这些建立在敌军远离其核心控制区的基础之上。” 说着,麦克尼尔指了指达卡和吉大港,那两座城市曾经是镇压行动开始之初孟加拉人和叛变的孟加拉人部队抵抗最激烈的地方。 “随着你们深入孟加拉,我军将难以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像现在这样为你们提供补给。然后,在以达卡为中心的防御圈内,敌人能够做到快速支援其受袭击部队,同时他们还可以借助那些与他们有合作关系的外国机构的支持来恢复一定的战斗力。”他定了定神,焦虑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有些麻木不仁的脸,“然后你们还要在这种情况下分出更多的人手去管理各地……一旦前线出现问题,紧接着就会发生灾难性的溃败。” “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我们曾经一同杀进达卡,敌人的防御简直是笑话。”谢里夫·罗易不得不出言稳定军心,因为之前不遗余力地表态支持继续进军的同僚和下属们已经变得有些动摇,“不趁着这个机会大举进攻,敌人就会有喘息之机。” “上次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敌人的军队当中有相当一部分徒劳地分散在外围、每天被我军的炮声吓得神志不清。”麦克尼尔的声调猛然提高了八度,“如果你们坚持要在这时候主动往敌人重兵把守的要塞和城市里闯,也许我该现在回去早点写好遗言。” 最后这句玩世不恭又有些冒犯的话把在场的多数孟加拉人激怒了。保持着冷静的罗易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给麦克尼尔下了逐客令:“上级军士长,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是我而不是您,这场战争也不是为了你们而打的。” “是的,这是你们的战争,所以我才会说这些。”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木棒往旁边空出来的桌子上一扔,“既然诸位有这么多好办法,我正好也可以休息了。等你们下定决心进攻的时候,记得通知我。” 走出临时指挥部没多远,麦克尼尔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叫骂声。也许他在孟加拉人眼里和印度人、巴基斯坦人、英国人还有美国人(尽管他确实是美国人)没什么区别,这是无法避免的。弱小的群体稍微遇到风吹草动就会面临着灭顶之灾,这等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由不得他们掉以轻心。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德国方面的过度干涉影响到孟加拉人的事业在国际社会上的形象,麦克尼尔必然要想办法把舒勒和岛田真司接来东孟加拉、让那两个在各种意义上都足智多谋的家伙为自己出谋划策并解决一些技术问题。然而,正如他方才所说的那样,孟加拉人越深入边境地带就越会加大德军持续支援的难度,而一向注重保密性的德军断然不可能把后续工作都委托给不知来自哪一路人马的其他孟加拉人。 必须要加快脚步了。那些埋藏在水面之下的阴谋仍然在危害着更多人,而且策划这一切的人很有可能在孟加拉危机前后持续因此而受益。这是麦克尼尔所不能容忍的,他一直认为gdi最终的堕落离不开对各种内部隐患无底线的宽容。只要能争取到更多的机会,哪怕把他在这个平行世界的身份作废,他也不会多么在乎。 游击队里的其他孟加拉人对他们这些德国人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态,麦克尼尔说不清那是什么,总之不全是感激。和他一同来到这里的大部分德国人则持有和他迥异的态度——麦克尼尔对孟加拉人的事业过于热情反而才是反常的。算来算去,仍然只有斯塔弗罗斯值得他完全信任,虽然那个希腊人最近的表现同样越来越反常了。 在麦克尼尔的印象里,斯塔弗罗斯可谓是有着至诚之心却始终没办成什么大事的典范。纵观斯塔弗罗斯的一生,这位虔诚的正教信徒完全认为他只需照着主和耶稣基督的教诲便能治理好希腊,结果却最终使得希腊成了和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齐名的eu耻辱;不仅如此,当俄军入侵时,斯塔弗罗斯对盟友的极端不信任表现得淋漓尽致,他甚至还在英国国会里公然指责包括日后的eu理事长鲁伯特·索恩利在内的诸多政客为俄国人的间谍。为上述那些不光彩的事迹添油加醋的,则是他在第三次世界大战期间鲜有令人惊艳的战绩。 然而在一个信仰已经崩溃的时代里,斯塔弗罗斯的信念值得麦克尼尔重视,这是麦克尼尔挑选斯塔弗罗斯成为同伴的主要原因之一。团队里那些在上一个平行世界同巴西的起义军并肩作战过的战友们都会记得斯塔弗罗斯是如何鼓舞人心的,他们见证了那个男人真正将信条转化为支撑着士兵们战斗下去的团结意志的手笔。 因此,麦克尼尔不会对斯塔弗罗斯最近又开始沉迷演讲感到惊讶。只要白袍大斋会掌握的资源能为他所用,就算斯塔弗罗斯在这片土地上发展出了成千上万的信徒也无所谓。他只是为斯塔弗罗斯的勇气而感到迷惑,因为在印度这片土地上传播宗教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当他面临的主要对手十分难缠且很可能对外来者痛下杀手的时候。 幸好尼克斯·斯塔弗罗斯目前还是安全的,这家伙旁若无人地在自己居住的屋子里召集了些对白袍大斋会感兴趣的村民并试图将这些人全部招募为信徒。实话实说,麦克尼尔至今都没弄清楚白袍大斋会的吸引力在哪里,他从来不认为一个单纯鼓励人们抛下一切俗世道德约束去尽情享受人生的说法就能鼓舞成百上千人变成和nod兄弟会信徒一样的清醒疯子,可事实容不得他否认。 麦克尼尔悄悄地靠近屋子,隔着很远围观着人群。他见过不少类似的场面,被簇拥在其中的有时正是他自己,但他断然做不到仅凭三言两语就鼓动成千上万人心甘情愿地为自己赴死。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想听清楚些,但那些聚集起来的村民却逐渐散开了。失望的麦克尼尔穿过人群,和斯塔弗罗斯打了招呼,而后耐心地坐在屋子里等待着人群散尽。直到视线所及范围内再也见不到一个村民,他才把孟加拉游击队的计划简要地告诉了对方。 “他们太着急了,我能理解。德军前些日子的怠慢让孟加拉人很不满意,不少人觉得德国人只是想让他们长期在东孟加拉消耗巴基斯坦军队的力量而已。”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自己也产生过类似的想法,但那是因为他不想让合众国输掉南亚的博弈,“……这终究还是他们自己的战争,我只是提出些意见罢了。刚才你的演讲吸引了这么多人,真让人羡慕。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想和你学一学其中的技巧。” “其中没有什么技巧,麦克尼尔。非要谈技巧,不过是些过去几百年里就众所周知的花招而已。”斯塔弗罗斯没有半分隐瞒的想法,“比如说要说服其他人听从你的命令去战斗,你首先要做的是找出困扰着他们的生活乃至威胁其性命的主要因素,然后找出这个原因中的矛盾再把矛盾变得绝对化、非此即彼。要创设一种二元化的立场,让你的听众只能在你和敌人当中选一个,而愿意来这里的显然是先做了选择再找理由。” “就算是这么简单的技巧,gdi那些坐在办公室里除了喝咖啡之外什么都不会的官僚也无法掌握。”麦克尼尔苦笑着,他见识过gdi各路文官的无能,“他们啊,就只会在镜头前复读说【这是必要的损失】……唉。” “我见识过比他们更无能的人。”斯塔弗罗斯慢慢说着,他摸着油光锃亮的脑门,思绪回到了往昔,“也许你觉得你的时代是最坏的时代,但我还相信时代是在不断进步的。经历过苦难的人们,有意愿和能力去创造下一个辉煌。” “遗憾的是下一代人很可能辜负您的美好期待。”麦克尼尔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句,“我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孟加拉人送死的,只要他们采取行动,我必定会跟随前去。如果舒勒或是伯顿在此期间派人来传递情报,记得做好必要的伪装。” 对孟加拉人的大胆行动,麦克尼尔总体上持悲观态度。他希望谢里夫·罗易三思而后行,但比z集团的指挥官拉赫曼上校更焦急的罗易显然更盼望着早日打回达卡。于是,在匆忙地再次分派人手管理当前掌握的控制区后,谢里夫·罗易于6月27日再次出兵,向杰索尔东北方向的达卡前进。 从杰索尔到达卡要横渡两条大河,沿途又有巴基斯坦军队设下的重重障碍阻拦。之前麦克尼尔和罗易通过种种方法抵达达卡和快速逃离时都幸运地没有遇到巴基斯坦军队的大力拦截,这一次他们注定是避不开敌人的封锁线了。第一道障碍是恒河的支流戈莱-马杜马蒂(gorai-adhuati)河,巴基斯坦军队沿河流设置了许多防线,以阻拦孟加拉游击队的渗透。已察觉到了孟加拉人动向的巴基斯坦军队没有留给对手多少可乘之机。 接到了上级作战单位发来的最新情报后,谢里夫·罗易转而打算优先歼灭戈莱-马杜马蒂河西侧的敌军。这其中有不少部队都是在先前的攻势中败退的,而且他们被隔在河对岸也同基础设施受到严重破坏有关。挡在罗易必经之路上的只有上次攻打杰索尔时的手下败将第15边防营,这支部队后撤到了阿帕拉(arpara)固守附近成片的寺庙,并和周边城镇的敌军形成了呼应之势。 兴致勃勃的罗易决定在战斗中投入他们刚刚训练的装甲猎兵,麦克尼尔也没有表示反对。他只是友善地提醒罗易,别让德军的秘密落到敌人手里。 27日深夜,罗易所部游击队约2000人向据守阿帕拉的巴基斯坦军队发起了猛攻。身穿印军仿制的德式动力装甲的孟加拉装甲猎兵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他们的任务是攻击那些被敌军当做了护身符和挡箭牌的寺庙。 “敌人确实有一套,他们把附近属于各个宗教的寺庙全都征用来当做据点了。”麦克尼尔不禁哑然失笑,看来巴基斯坦人对教法的尊重值得怀疑,“但他们本不该有这么多兵力……” 据参加第一轮进攻的装甲猎兵报告说,敌人的火力异常凶猛,以至于本应能在高烈度巷战中支撑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动力装甲没过多久就千疮百孔了。并不打算袖手旁观的麦克尼尔在把自己的动向托人告知了罗易后也投入到了战斗之中,他刚来到寺庙外面就瞧见连成一片的寺庙建筑群围墙附近和建筑上方遍布敌人的火力点,其密集程度足以让某些人的密集恐惧症发作。呼啸着的子弹从他耳边飞过,有那么几颗险些直接击中他的脑袋,但这种程度的场面已经再难让麦克尼尔震恐了。 麦克尼尔看了一眼北方已经化为火海的另一座村庄,投入到了战斗之中。通向寺庙建筑群的道路上没有掩体,他必须和其他装甲猎兵一样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强行突破。普通的士兵必然已经在这个过程中殒命沙场,类似的惨重损失或许是德军当年在东线投入大量装甲猎兵的主要原因。不过,麦克尼尔所依靠的当然也包括斯塔弗罗斯训练出来的临时工炮兵们,只要那些人能为他们提供一定程度的掩护,是否命中目标并不重要。 成群的装甲猎兵们已经抵达了寺庙建筑群下方,并着手突破围墙。上方的守军见状,立即向着下面的敌人投掷手榴弹或发射榴弹,把许多来不及躲避的装甲猎兵炸得人仰马翻。同样抵达围墙下方的麦克尼尔让动力装甲全速朝着围墙出拳,却没能砸穿墙壁,这令他惊讶的一幕促使他重新思考印度和孟加拉砖墙的实际工程质量。所幸麦克尼尔从来都不是仗着动力装甲的过硬性能就横冲直撞的莽夫,他当机立断在围墙下方安装炸药,终于把这面围墙炸出了一个缺口。 进入围墙另一侧之后,麦克尼尔才明白自己之前想得过于简单了。虽然他并不清楚阿帕拉本地的文官和建筑承包商们是怎样把多个不同宗教的寺庙连成一片修建又确保其各自信徒之间不发生冲突的,这天然的堡垒群成了阿帕拉外侧的钢铁防线。每一堵墙后方都有敌人的枪手,被爆炸时的闪光照亮得如同白昼的天空下方正是这些人狰狞恐怖的脸庞。 麦克尼尔没有试图干预指挥,他游走在战场边缘,伺机击毙那些试图偷袭战友们的敌人。自鸣得意的枪手往往刚从角落里钻出就连人带掩体被重机枪撕碎,尸体的惨状成为了阻止其他不自量力的士兵靠近的最好证物。每当击中一个目标后,麦克尼尔便迅速转移阵地,免得自己也成为敌人的靶子。 他钻过三条小巷,艰难地继续向前推进。敌人的兵力比情报中提及的更多,而且很有可能还部署了游骑兵。这个念头刚从他的脑海中冒出,麦克尼尔便不幸地目击到一名巴基斯坦游骑兵恰好从前方的屋子里蹿出、向着措手不及的孟加拉人开火。终究没有兴趣和对方一起打滚的麦克尼尔选择了暂时后退,他换上榴弹发射器,朝着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瞄准的游骑兵开了两枪,把那人炸飞到了屋子里。来不及确认战果,战功赫赫的德军顾问便继续向后撤退,把仍然斗志昂扬的孟加拉人推到了最前线。 “罗易,敌人的规模比情报里描述的多出很多。”麦克尼尔马不停蹄地返回设立在阿帕拉西南方向的临时指挥部,把自己在前线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严肃地同战友们商量对策的孟加拉人,“该和友军确认一下,也好避免误会。” 说着,他把一个臂章递给了罗易,这是他从敌军尸体的军服上扯下来的。见到那臂章的样式后,罗易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抓几个俘虏,问一下阿帕拉守军的具体情况。”从一个自发反抗的游击队老兵成长为了指挥官的孟加拉人嘱咐手下尽快搞清敌军的真实兵力,“他们成功地瞒过了我们,这还真少见。” 那臂章表明阿帕拉守军之中有巴基斯坦第9步兵师第107步兵旅的第12旁遮普营的军人,至于麦克尼尔和罗易尚未确认的其他敌军单位则需要他们的战友们用更多的时间去了解。 罗易重新审视着地图,他现在必须为自己的鲁莽决定买单了。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脸上的皱纹多出了不少的孟加拉人凝视着地图上的标志,“巴基斯坦人说他们旁遮普人是【军人种族】,比我们这些人更重要。明明孟加拉的人口更多,每年得到的预算却更少……” “我们都应该跨过这一段历史,用种族去定义好坏是nsdap才会做的事情。”麦克尼尔的喉结上下蠕动着。 “不,他们巴基斯坦人只是沿用了英国佬当年的定义而已。”老战士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奈,“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轴心国】的人只需要随便做些人为的规定就能让全世界多出这许多杀戮……什么【军人种族】,全是胡扯,谁信了谁就是世上最大的白痴。” 麦克尼尔说服罗易当机立断停止强攻,因为敌人很可能在摸清了孟加拉游击队的动向后进行了紧急增援。第二天凌晨,更准确的消息终于被呈递到了罗易面前——阿帕拉的巴基斯坦军队足足有半个旅,这超过了罗易的游击队所能应付的范畴。 不想一大早就去面对这些头疼问题的麦克尼尔溜去了战地医院,他要确认装甲猎兵们的伤势。有着动力装甲的保护,孟加拉装甲猎兵们比躺在床铺上哀嚎的其他士兵们要幸运得多。忙碌的医生和护士们见麦克尼尔旁若无人地走来,气愤不已地叫他赶快让路以免耽误了某些人的性命。还不等麦克尼尔回答,他们便推开麦克尼尔、继续去抢救其他伤员了。 然而有人却比他先来一步。麦克尼尔赶到现场时,他恰好看到几个白人招呼着附近的医护人员把负伤的装甲猎兵抬上车子运走。 “等等。”麦克尼尔拦住了他们并亮明身份,“我是第9空降师指挥部参谋连的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现兼职负责r部队指导工作。谁允许你们把这些人带走的?” “……长官,您看——”为首的德国人挠了挠头,左右为难,“这是第8战区的命令……” 还是救人要紧,麦克尼尔想着。兴许这些同行只是为了抢救回更多的装甲猎兵才打算临时把伤员转院的。他记下了这几个人的相貌和他们所说的话中提及的机构名称,然后要求对方把伤员的动力装甲留在原地。见对方立即服从了他的命令,麦克尼尔心里的疑惑暂时消失了。现在,他该早些返回指挥部里研究下一场攻势或防御战。 tbc? OR8A-EP3:二分时(5) or8a-ep3:二分时(5) 凭着自己过去的丰富经验,岛田真司把种种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的动机做了概括,并尝试着从中寻找出目前仍不知是敌是友的幕后黑手的真正目标。能和他一同探讨这些问题的只有舒勒,而舒勒同样少不了许多令人焦头烂额的研究项目。 急于在新型军用和民用载具方面把握住下一个时代潮流的夏普敦公司从东孟加拉冲突中看到了商机,也看到一些他们此前未曾认真思考过的发展方向。5月初的混战结束后,杰索尔附近的孟加拉游击队从泰伦矿业公司的工厂中缴获了用于施工的人形机甲,这一发现不仅引起了德军的重视,也让夏普敦公司内部主张大力开发民用载具的技术专家和职业经理人们颇为兴奋——即便他们之前提供给德军的武装机甲不能胜任,新发现也许可以保证他们在另一个领域收回部分损失。 埃贡·舒勒对这一系列新策略很有意见,准确地说他从最开始就不太赞同夏普敦公司的恶性扩张。曾经和许多企业、研究所有过合作的舒勒在同岛田真司探讨相关问题时不无忧虑地说,许多因抓住了机遇而迅速发展起来的个人和机构往往会因为迷信自己的智力和运气而在日后做出些致命的错误决定。 “但这并不会影响你的研究和开发工作,不是吗?”岛田真司却只觉舒勒在炫耀,“无论他们下一步要怎么做,你已经为自己找好了前进的道路和退路。” “没那么简单,如果我想做出些让我自己满意的作品——先不要提什么成就了——就得先让他们对我的想法感兴趣,可现在夏普敦公司的注意力并不会集中在某一项上。”舒勒听了,直皱眉头,他从岛田真司的话中感受到了抗拒,“这还不是最大的打击……要是哪一天他们突然决定把我调出印度,到时候我们刚有好转的处境就会继续恶化。” 岛田真司本想说舒勒就是留在印度似乎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但他猛然间发现自己更没有这么说的理由,于是只得继续保持沉默。他耐心地听舒勒谈起研究武装机器人过程中的一系列技术问题,其中许多难点在于把舒勒所熟悉的技术以另一种方式再现出来。几十年的差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补齐的,这个处于20世纪80年代的平行世界的各方面技术都比舒勒所熟悉的80年代更落后一些,光是人类还没在月球建立基地这件事就足以让他下此定论了。 但夏普敦公司的转向背后或许也藏着机遇,因为舒勒终究没法直截了当地把他研发的机甲送去东孟加拉参战,这也是身为飞行员又不像麦克尼尔那样灵活的博尚长期得不到发挥个人才能的机会的主要原因之一。一想起博尚自来到这个平行世界后把大半时间都浪费掉了,两位视世界和宇宙的真理本质高于一切的学者不禁感到后怕。那绝对比被关进监狱更令人煎熬一些。 “上次我带你去参观我的成果了,这一次该轮到你了。”舒勒吃完了午饭,一板一眼地告知岛田真司,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确认研究进度,“大家还等着你呢……突破口就在你这里。” “唉,一言难尽啊。”岛田真司用叉子搅着餐盘里的意大利面,“麦克尼尔一直和我说这两个发现之间存在关联,但我还没有找到它们二者的联系。也许麦克尼尔只是神经紧张过头了,他永远怀疑有人要害他和我们。” 别人或许会赞同岛田真司的说法,但同样试图找出不同平行世界冒险之间内在联系和规律的舒勒却没有掉以轻心的理由。他坚持要去岛田真司的实验室参观,后者耐不住舒勒多番请求,只得答应了光头学者的提议。就算他不答应,舒勒也会有办法打听消息的,到时候那只会成为团队内部空耗资源的又一个笑柄。 岛田真司的【研究工作】事实上分为三个部分。名义上,他接手了夏普敦公司在加尔各答的研究机构原先负责的脑部研究项目,其重点在于具体量化感知和记忆;私下里,他还要同时负责另外两项任务,其一是找出附着在老旧型号强化作战服内的奇怪细胞的用处和来源,其二则是找出德军装甲猎兵部队使用那种特殊兴奋剂的原因。 麦克尼尔坚称后两项工作之间存在联系,岛田真司也懒得理睬他。科学技术和理论上的事情,他有绝对的话语权,纵使胡言乱语也不可能给麦克尼尔找出破绽的机会。 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工作的地方有些冷清,无论是走廊还是实验室里的人员都很稀少,以至于舒勒一时间产生了这家研究所马上要倒闭的错觉。见舒勒对机构的未来命运持怀疑态度,戴着眼镜的青年学者笑容满面地解释说,那不过是由于研究所内的大部分技术人员前段时间工作压力过大。 “如果问题在于实验品不足,我可以帮助你招募一些。”舒勒自以为道破了永远要保持着体面的岛田真司真正在乎的软肋,“有几百万孟加拉人涌入了印度,他们迫切地需要找到生存下去的机会。只要给他们一块面包,他们就会把自己的性命出卖给你。” “没那么麻烦,舒勒。没有必要。”岛田真司仍然笑着,那笑容甚至更恶劣了,“……问题不在于测试人员,你看过就明白了。” 两人走进其中一间实验室,岛田真司向其他忙碌的实验人员打了招呼,而后带着舒勒来到了一台设备旁。这台设备的主体是一张遍布各种传感器的椅子,上半部分有一个连接着后方大型计算机的头套,另有几名满头大汗的技术人员在装有计算机的隔壁机房里忙碌着。 岛田真司给舒勒搬来另一把椅子,让舒勒只管耐心观看。他自己坐在测试用椅上,把金属头套戴在了脑袋上。虽然因对岛田真司的尊重和夏普敦公司内部保密条例的回避而未曾过分地多问岛田真司的研究进度,舒勒仍然感到有些惊讶,便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了不断向外输出纸条的另一台机器。 “我想起了咱们在巴西做【研究】的日子。”舒勒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一幕幕往事从他眼前飘过,“不,应该说我们多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由于条件所限,不得不转向自己完全缺乏基础的科学领域。” 那与其说是科学研究不如说是赌博,岛田真司对此深有体会。超能力和魔法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因而他庆幸自己没有前往另一个据称拥有被称呼为魔法的超能力的平行世界。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下次再用似是而非的观念去判断新事物大概要吃亏。 对于赌博,麦克尼尔或伯顿想必都有些精妙的论述,不过那显然不是舒勒愿意关心的事情。即便岛田真司不做多余的解释,他也能猜到岛田真司先前的所作所为,而他并无阻止对方的意图。有些事,他不方便去做,让岛田真司代劳也顺理成章。 记录过程持续了大约有几分钟,直到机器停止输出纸条时,岛田真司才从椅子上走下。他从机器上扯下纸条,看了一眼上面记录的内容,又将其和计算机上的存储数据对比了一下,便将这些事后整理工作交给了房间内的其余技术人员。 “他们需要点时间来解读它,在此期间我们可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岛田真司像个陀螺一样旋转不停,他推着刚要开口问些问题的舒勒到了另一个房间里,“这话我只能和你说——我有些怀疑德国人的部分技术并非是能够用常理解释的,它们很可能不是研发的结果而是【考古】的结果。” 舒勒停下脚步,他见四下无人,小声说道:“有确凿的证据,就可以大胆些下结论。不过,我想问的是,你确定那种药剂足够安全吗?拿自己做测试固然勇气可嘉,只怕中间发生些意外……” “但更准确。”岛田真司打断了对方的话,他把双手插在白大褂上衣口袋里,迈着小步走向前方的实验台,“自己的所思所想,不管别人怎么去猜,终究只有自己能说清楚。而且,有些人并不会配合我们,他们反而会干扰正常实验流程。” “你确定不是为了弥补自己一生之中从未有机会掌握超能力的遗憾?”舒勒挑起了半边眉毛,他从岛田真司异常的平静中看出了对方不一样的思绪,“我想我能理解你……把自己的得意作品全部放飞出去、自己却还要受到原有的束缚,这种痛苦有时候能让人发疯。” 也只有岛田真司才能毫无心理压力地说出这种话,舒勒想着。每一个从事心灵科技研究的学者都要突破某些约定俗成的或个人方面的限制,而这还仅仅是第一步罢了。 岛田真司要展示给舒勒的第二项【惊喜】来自于他从一套老旧的强化作战服上找到的奇怪细胞,这种细胞的顽强生命力和种种离奇的特性引起了岛田真司的兴趣。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岛田真司通过个人渠道委婉地搜集了一些情报,来确认世上是否存在可能同这种细胞有关的秘密研究,但他还没能得到靠谱的准确消息。 当然,岛田真司对科学技术和生命本质的旺盛好奇心还不足以使他忽略掉其中的主要风险。所有的细胞样本都被他用最严格的手段管理起来,一切和这种新型细胞相关的工作都要经过他本人的审批同意。把来源不明且副作用未知的兴奋剂丢到黑市里也不会导致世上多出一群狂兽人,但未知细胞样本若被他人获得再辗转落入某些别有用心的机构手中,则后果不堪设想。 通过最近一段时间的研究,岛田真司陆续总结出了这种细胞的特点。他将舒勒带到电子显微镜旁,很慎重地对舒勒说,这种细胞可谓是完美的【工具】。 “我尝试着用它还原出那种生物的【本体】,直到现在也没能成功。”岛田真司给舒勒让出了位置,他自己裹紧了白大褂、站到一旁向舒勒继续解释自己的发现,“【胚胎】多半在早期阶段就停止了生长,这可能是它内在的基因缺陷造成的。所以,我最近想出了一个新的方法,那就是用融合细胞进行实验,目前的结果稍好一些,至少胚胎停止生长的阶段被推迟了。” “或许这是一种被人工改造过的细胞。”舒勒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岛田真司提供的样本,虽然他没必要怀疑岛田真司的用心,用自己的双眼去确认事实终究更稳妥一些,“世界的角落里还存在许多我们没有发现的动植物,我们也不能排除它只是一种在这个平行世界上本就存在的单细胞生物或多细胞生物的一部分的可能性。” “或许。”岛田真司随声附和了一句,“哦,还有另一个样品,我想你会对它很感兴趣。” 戴着手套的日本学者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了他所说的成果,并将其置于电子显微镜下。光头的瑞士学者尝试着观察了一阵,但他对生物学方面的研究不如岛田真司那么深入,只过了几分钟之后他就不得不承认自己没能从其中找到什么值得思考的重要线索。 “这是和人体细胞融合后的其中一个培养样本。”岛田真司沾沾自喜地向舒勒介绍起他的作品,“我把它称为y6号样本……受到外界刺激或伤害时,y6样本会在短时间内加速增殖并产生一些适应性的突变。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伐折罗】。”舒勒突然说出了那个几乎让他们所有人都绝望的外星怪物种族的名字。 但岛田真司并没有那么深切的体会,他兴致勃勃地给舒勒做了演示,并把样本的当前状态用摄像机记录下来。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告诉他刚才的分析已经完成了,满面春风的岛田真司便离开房间、到隔壁取回了报告。他手里捏着报告单,语带欣喜地对舒勒说,利用他所设计的仪器和特定种类药剂来【读取】思想从技术上来讲是可行的。 “这些兴奋剂是从印军的仓库中买到的,而且我有理由认为在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泰伦矿业公司旗下的疗养院中接受治疗的那些工人使用的是同一种药剂。虽然我还不清楚一种军用的兴奋剂为什么会有这种效果,幸运的是它的其他特性没有引起更多的重视,不然我们所涉及到的研究领域早被别人开辟了。”岛田真司说,他有必要再一次确认巴基斯坦的蒙斯克所使用的药剂种类,“细胞也好,兴奋剂也罢,这些很可能是上一个时代的研究项目遗产,而如今的德国人自己都不见得能弄清起因是什么。” 终于有机会在舒勒面前自我展示一番的岛田真司颇有些得意,尤其是在舒勒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起自己的研究进展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两人以前有过多次类似的体验。只有首先服务于团队的使命、服务于生存,他们才会有机会用借来的生命去继续探索未知的真理。 但和装甲猎兵相关的两大谜团背后的真相仍然不得而知。德军试图用某种手段强化装甲猎兵的战斗力,这不需他人刻意强调,而世上其他各国的装甲猎兵并不能像他们的德军同行一样呼风唤雨的真正原因或许也在其中。提起德军装甲猎兵的战绩时,舒勒不无调侃地说道,过去战无不胜的装甲猎兵的实际战果逐年下滑且和他国同行之间的实力差距也迅速缩小说不定和某些特殊手段逐渐被废止有关。 “还是要注重身体健康,生命是科学研究的基础。”两人返回之前做脑电波测试的房间,舒勒再一次告诫岛田真司一定要注意个人安全,“我年轻时忽视了这一点,结果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 “拥有健康的身体并不能让你逃避暴毙的命运。”有着一身健硕肌肉的岛田真司却有不同的看法,“不必担心,舒勒。我比你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更清楚该怎么保护好自己。” 他们仍然可以用些灰色渠道获得那种兴奋剂,就算日后印度人察觉到了异样,岛田真司同样可以从巴基斯坦获取到类似的资源。但是,想再找到这种被岛田真司偶尔称呼为外星细胞的特殊样品却是难上加难,而且舒勒也爱莫能助。 岛田真司那双藏在眼镜片后的眼睛略微眯着,他想听舒勒主动谈一谈夏普敦公司的武装机器人或是在民用工程机甲方面的新想法,可舒勒依旧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换做往常,埃贡·舒勒会经常同岛田真司交流一些研究思路,哪怕那同他们两人的主要工作无关。今天舒勒的沉默让岛田真司多少感到有些离奇。 “我想说的是,就算是人类历史上贡献最大的科学家也会有思路中断的时候。”见舒勒迟迟不愿开口,岛田真司先给了对方足够的体面,“当你感到非常空虚时,想一想可怜的博尚,他简直要无聊到了极点。” 舒勒转过头看了看前后左右各个位置上的研究人员,示意岛田真司不要声张。他带着岛田真司离开实验室、来到外面的走廊上,而后一面往出口位置前进一面轻松地对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说,困扰他的只是夏普敦公司最近额外摊派的一些任务而已。 “对孟加拉地区的测绘和侦察……”岛田真司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知道舒勒在激光领域的造诣是他远远不能及的,“德军有新订单,这对夏普敦公司倒是好事。再说,你不必从头开始设计仪器设备,只需要把一些成型的东西搬出来就行——让他们给你提供足够的资源和人手,剩下的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你猜猜在孟加拉那边负责接应我们的合作方是谁?”舒勒卖起了关子,但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笑容,“猜对了没有奖励。” “猜不出来,无非是孟加拉人或者是见势不妙打算投降的巴基斯坦人。”岛田真司对此缺乏兴趣,他只想躲在研究所里做自己喜欢的工作,“这种人多得很,过去、现在、将来都不缺。” “……是那个【白袍大斋会】。”舒勒压低音量,尽管走廊里这时并没有第三个人,“而且貌似和斯塔弗罗斯无关。” 和听到了舒勒的话后疑惑不解的岛田真司持有相同看法的迪迪埃·博尚正在向斯塔弗罗斯询问类似的事情。以往能够大展身手的法兰西王牌飞行员在基地里过着度日如年的生活,每次外出执行任务(哪怕是协助当地的印度人维持治安)于他看来都是恩赐。当天早上,终于得到了外出支援东孟加拉的机会的博尚顺着熟悉的路线赶到了斯塔弗罗斯等人的所在地,他没有见到已经赶赴前线的麦克尼尔,只找到了孜孜不倦地向当地的孟加拉人传播新信条的希腊人。 “麦克尼尔在前线碰上麻烦了。”斯塔弗罗斯简明扼要地向博尚说明了最近的战况,“这不是他的责任,但他百分之百会将其归咎于他自己……” “这是他的命运。”穿着便服的博尚并没有替麦克尼尔伤春悲秋的意思,他来这里的主要工作是输送补给,其次则是向斯塔弗罗斯打听些消息,“……我得找个经常外出的理由才行,不然我就会成为团队内唯一的失业人员。” 事情远远没有那么夸张,况且管理团队的麦克尼尔也并未强制要求所有成员都必须做出一定程度的贡献。从加入团队的第一天起就感受到了内部气氛带来的无形压力的斯塔弗罗斯并不愿意加入到博尚和麦克尼尔的竞争之中,他没有兴趣为此劳神费力。把生前的遗憾弥补上、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对他而言更重要一些。 “你应该留在安全的地方,博尚。”当博尚建议斯塔弗罗斯找理由将他留在东孟加拉时,斯塔弗罗斯当即回绝了对方的要求,“否则一旦对抗的最前线发生意外,剩余的人员将难以继续冒险。” “也对,反正你还有你在那个组织里的其他教友充当后盾,等他们都挤进这里之后,我的用处也不大了。”博尚一脸失望地摇了摇头,披上夹克衫转身要走,“一个不能开飞机也不能指挥其他飞行员的人就该在机场上伺候机械零件,我清楚。” “你刚才说谁要来这里?”斯塔弗罗斯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把话说清楚些,我们的团队里不流行谜语。” “只是些传言,我以为你知道。”博尚背对着斯塔弗罗斯,仍然只顾着往前迈开步子,“白袍大斋会以人道主义救援的名义动员了更多信徒,他们肯定是来支援你的。真让人羡慕啊。” tbc? OR8A-EP3:二分时(6) or8a-ep3:二分时(6) “你们的优势在于不对称式的战斗。去破坏敌人的道路、桥梁、仓库……让敌人占领孟加拉的成本成倍地增长并阻碍他们搜集情报和下达命令的效率。”和谢里夫·罗易一同躲在村庄里的麦克尼尔没有把责任完全推给对方的想法,或者说他觉得未能阻止罗易做出错误决定——尽管更大程度上来自z集团的盲目自信——同样是自己的过失,“现在看来,和敌人正面决战为时还过早。” “可总要有人去做出牺牲。”罗易的眼神飘忽不定,他还没有从遭受迎头重创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我以为……我们可以快速结束这场战争。” 麦克尼尔清楚是谁在为孟加拉游击队买单,那当然是本地的孟加拉人而非躲在孟加拉之外的德国人。英勇的游击队员们在把城市和郊区搞得一团糟时,同样为未来的重建工作增添了不少难度,而巴基斯坦军队并不会因为没法及时搜捕到游击队就停止报复。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通过避免正面冲突的手段把战争持续下去只会让其他孟加拉人继续受害,届时孟加拉人将会得到一片焦土和废墟还有几百万同胞的尸体。 但德国人或许乐于见到这一结果,印度人也一样。尽管德军和印军若即若离的态度已经引起了许多孟加拉人不满,暂时找不到其他盟友的受害者必须仰仗这股愿意支持他们的主要力量,哪怕它本就是双刃剑。 1984年6月末到7月初,麦克尼尔趁着罗易从战线上撤回部队并加固防线的机会做了些战况整理工作。他把罗易所部执行渡河作战过程中暴露出的问题一一写明,并同时回顾了孟加拉人最近存在的一些隐患。罗易的忧虑或许是真心的,这个当初愿意主动站出来反抗的老游击队员希望能够更快地将同胞们拯救出来而非任由他们在漫长而残酷的对抗之中成为代价;而对于其他孟加拉人指挥官而言,大举正面进攻也许是为了向德国人和印度人表现自身的实力、让误以为能随意拿捏他们的德印联军有所收敛。 从结果上来看,孟加拉人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了。沿着河流和其他防线固守的巴基斯坦军队得以集中力量并展开顽强反击,其结果是孟加拉游击队和【自由孟加拉军】在三个方向上的进攻均遭遇挫败。先前孟加拉人以德印联军训练出的部队为骨干大规模招收游击队员以扩充部队,号称要建立一支规模可与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相比的大军,现在看来这些空头支票离兑现还有很远。 然而麦克尼尔没有理由去责怪罗易,他相信罗易已经尽力了。过去的几天里,他们围绕着阿帕拉鏖战数日,两人多次赶到前线参加战斗,但敌人的顽强仍然远超他们想象。即便部队规模大体上相当,即便巴基斯坦军队已经饱受工业瘫痪和武器弹药供应不足等问题的困扰,第107步兵旅的敌方正规军仍然击溃了罗易由民兵和游击队员拼凑起来的部队。战败的罗易在友军接应下带领部队撤退到距离阿帕拉有十几千米远的位置,在那附近重整旗鼓、预备配合友军发起第二轮攻势。 战斗结束后,疲惫不堪的麦克尼尔终于决定去和罗易认真地讨论一下最近的各项决策中存在的缺陷。队伍出发之前罗易完全不在乎他的意见,现在这孟加拉人已经没有脸面反驳麦克尼尔的说辞。找遍了指挥部也不见人的麦克尼尔在野战医院里发现了跪在地上的罗易,后者像个祷告中的虔诚信徒一样将脑袋磕在地上、将身体弯曲成了大侠的形状。 临时选定的病房里很是安静,至少在它被下一批伤员塞满之前应该如此。外面传来了士兵们的叫骂声和厮打声,怕是又有人和本地的居民起了冲突。不想理会这些闲事的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后方靠近罗易。他没有听到对方的哭声,而他也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 那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外面好像打起来了,你应该出去看看。”麦克尼尔憋了半天,只是催促罗易出面去解围,“本地的居民是我们最重要的资源,他们的信任关系到我们下一次的攻势。” “……是我把他们害死的。”罗易的声音低沉得可怕,飘荡在房间里的窗帘将他说出的每一个单词扫回了屋子里,“……他们这么信任我——” 他跪在地上扭动着,样子十分地难看。那不像是狂热信徒的祷告,更像是临死前的病人挣扎着求医生或是他所信仰的神明留给他一条活路。 “我们,还有你的同胞,都不想看到一个指挥官在打了败仗之后只会跪在地上自责。胜败是军人必须经历的事情,没有哪个指挥官能说得清自己的余生之中还要失败多少次。”麦克尼尔心软了,他冷漠地撇下几句话,希望罗易快些振作起来,“就算这两千人全都打光了,再征召两千人就是了。你的几千万同胞是你最——” 话音未落,麦克尼尔猛地向后退却几步,以躲避暴怒地向他冲来的狮子。他从未见过罗易露出过如此神色,哪怕是这个孟加拉汉子提起巴基斯坦军队对同胞的暴行时,麦克尼尔也只是看到脸色阴沉的罗易咬牙切齿地发誓要将敌人斩尽杀绝。更多的时候,沉着冷静地下令用一切手段和敌人对抗甚至不惜在训练和实战中频繁使用自杀式袭击(有时候连罗易本人都穿着炸弹背心)的游击队指挥官是z集团内不择手段地取得胜利的象征符号、是个让敌人畏惧的死神。达卡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会记得这些,孤立无援的巴基斯坦边防军士兵会记得这些,而那些因此逃过一劫的孟加拉人更会记住这些。 正因为如此,麦克尼尔无法理解罗易为何而愤怒。为死去的同胞和战友、属下而哀悼,这是人之常情,但活着的人更要继承他们的信念而继续战斗下去。他自思并未说出些辱没了死者名誉的话,罗易的敌意可谓是莫名其妙。 谢里夫·罗易一击未能得手,仍向着麦克尼尔步步逼近。他在距离麦克尼尔有几步远的位置停下,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仍然一脸冷漠的德军顾问。 “死在这里的不是你的同胞,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我……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是我从这附近或是外面的村子里一家一家地去拜访才拉过来的。”罗易似乎想说些言辞更激烈的话,但麦克尼尔的身份促使他忍住胸中一股火气,“早有人说过,你们德国人只不过把我们当成削弱美国人和英国人的工具而已。” “听着,不管柏林那群大人物怎么想,现在我和你们是站在同一条战壕里的。”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他算是明白了罗易的心态。见鬼,他应该想到这一点的,谢里夫·罗易毕竟不是真正经历过十几年的严酷军事训练后才成为指挥上千名士兵的指挥官的。“……他们的牺牲,值得我们铭记。但是,问题还没有解决,我们更加不能让他们的死成为一个笑话。” 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有所缓解,脸色稍微好转一些的罗易转身离开了野战医院并吆喝着让外面打架斗殴的士兵快些散开,留下麦克尼尔站在原来的位置思考着刚才所见的一幕。看似最不怎么尊重人命的游击队指挥官表现出这种态度着实令麦克尼尔惊讶,然而这已经不是麦克尼尔第一次看错人了。这几次经历提醒他以后要更加谨慎一些,世事的千变万化远非他一个人所能看破。 “我一直以为一个这么喜欢用自杀式袭击的家伙应该是铁石心肠的人。”他自言自语着,“真让人意外。” 但这或许是件好事,不然孟加拉人可能会落到一群更糟糕的【解放者】手中。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他决定把和罗易的讨论会推迟一阵子,因为前来此地视察的德军军官说不定马上就要到了。虽然麦克尼尔一向不必担心军官们的苛责,他不能对不住自己的信念和良心。 日理万机的驻印德军总司令部(oki)并没那么多闲情逸致专心地照看印度东北地区的战况,加上驻军规模随着印度自主性增强而日渐减少,大部分事务一股脑地压在了第9空降师师长巴赫中将头上。如此一来,第9空降师指挥机关成员不得不夜以继日地工作才能肩负起重任,其中自然也包括身为参谋连连长的约阿希姆·汗少校。 为了避免德军支援孟加拉游击队的真相快速暴露,德军的顾问和支援人员经常伪装成平民从孟加拉游击队控制的边境地带进入东孟加拉。许多频繁出差的军官不仅要受累,而且还没法在他们的孟加拉人盟友和印度人盟友面前表现出足够的气势来。虽然印度人和孟加拉人都要优先照顾德国人的意见,让至少还有机会穿着制服的人对着打扮得如同乞丐的德军军官保持着足够的尊敬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约阿希姆是少数完全不必依靠行头和欧洲白人的相貌去说服盟友保持尊重的军官之一,他早在孟加拉人还接受训练时就已经成功地和他们打成一片。待到这些在德军的军营里接受过训练的士兵们返回东孟加拉继续作战之后,昔日建立起来的联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有着和孟加拉人看上去相似的面孔的约阿希姆因此打听到了一些更加真实的情报——那些人对他的戒备也会降低许多。 这一次摆在他手头的任务既包括通知也包括详细调查和汇报。孟加拉反抗武装的高度流动性虽然是优势,同时也会成为一个不小的缺点。6月末的惨败给德国人的心头敲响了警钟,巴赫中将急需确认孟加拉人对已控制地区的实际管理能力。一群打了就走的流寇,不足以将【轴心国】的南亚堡垒清除。 约阿希姆第一个想到的人正是在z集团的r部队担任顾问的麦克尼尔,后者在参谋连的工作由另外几名士官负责,但那些人的工作总不能令约阿希姆满意。这些不懂事的新人有时候会战战兢兢地要求约阿希姆对所有事务做最终决定,有时候又擅作主张地把一些本该由约阿希姆负责的事情自行处理掉了。身体里流淌着一半印度人血液的青年军官不禁有些怀念和麦克尼尔共处的日子,那时他从来不必担心自己会错过什么紧急事务或被迫处理些本不该出现在面前的杂务。 打扮成走私商人、携带着不少【货物】的约阿希姆按期抵达了阿帕拉西南方向的孟加拉游击队营地,他和路过的游击队员互相证明了身份并询问麦克尼尔的所在地,周围的游击队员们听了皆肃然起敬地主动带路。路上有游击队员和颇为惊讶的约阿希姆解释说,麦克尼尔在阿帕拉战役期间一直亲临前线指挥战斗,这才避免了队伍在战败时发生溃散。 “我所做的只是说服他们相信会有我这么个德国人在前线和他们并肩作战直到最后一刻,其他的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麦克尼尔和自己的上司握了握手,他觉得约阿希姆来到东孟加拉说不定很有帮助,“他们急于把自己的故乡从敌人手里拯救出来……所以才导致这种结果。国内有其他消息吗?” “鼓吹发动战争的声音一直没有消失,但谁都不想让对方抓住把柄。”约阿希姆叹了一口气,在麦克尼尔的陪同下视察东倒西歪的士兵们。这些孟加拉人在进攻寺庙建筑群的过程中出力甚多,最终仍然不得不悲剧性地败逃。“说起值得注意的新闻……斯派达尔将军倒是接受了一次采访,他还是主张各方保持克制的,不过就连国防军的人也不以为然。” “哦,是他啊。”麦克尼尔还记得这位将军的名字,这当然不仅是因为对方在这个平行世界里一度担任过大权在握的德国总统,更因为汉斯·斯派达尔和君特·冯·埃瑟林元帅也有不解之缘,后者掌权时力排众议启用前者担任国防军要职,“他是个喜欢折中的人,一直都是这样。但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一些温和的手段背后是否蕴藏着更大的隐患就只有时间能够证明了。” “你说话还是这么不留情面。”约阿希姆笑了,他还以为麦克尼尔在前不久的失败过后失去了不少锐气,“看到你还这么神气十足,我也可以放心了。” “在把手头的工作完成之前我没有任何后退的理由,长官。”麦克尼尔说的是真心话,他支持合众国和自由世界不假,但他又不想眼睁睁地看着隔壁几千万孟加拉人被合众国的盟友以某种合法的名义屠宰,尤其是在这些人事实上并未勾结俄国人或类似nod兄弟会那样的组织时,“让我想想,你来这里大概是为了摸清他们维持秩序和战争本身的能力。这方面你不必担心,孟加拉人的仇恨和伤痛确保他们会坚持战斗下去,剩下的无非是效率,而效率可以通过一些特殊手段来确保。” 说白了也只是投入更多成本和人力资源来调动孟加拉人自己的斗志而已,麦克尼尔想着。比如,让白袍大斋会的志愿者们提供各项服务来解除参军人员的后顾之忧,到时候—— 对,他忽略了这一点。若想让孟加拉人动员更多平民走上战场,就要做好后方安全区域的各项保障工作。如果能够说服德军指挥机关或印度人把斯塔弗罗斯的模式拓展到孟加拉各地,或许白袍大斋会的势力会因此迅速膨胀,但斯塔弗罗斯掌握的资源同样不可小觑。只要白袍大斋会不威胁到他们的主要使命,双方完全可以互不干预地实现某种【合作】。即便是被李林灌输着恶意前来和他们为敌的【挑战者】也可以间接充当他们的盟友,白袍大斋会不能免俗。 想到这里,麦克尼尔产生了一个新想法。他先把最近的一些注意事项和自己整理的报告交给了约阿希姆,而后找到了罗易、把约阿希姆到访一事告知对方并同时说自己要返回先前的驻地去联络后勤事宜。成功地得到了一个溜走的借口后,麦克尼尔带着两名卫兵开车南下,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增加胜利可能性的机会。 村庄附近的气氛有些奇怪,就连那些忙碌着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也一样。麦克尼尔猜想这可能是巴基斯坦军队开始有意识地镇压白袍大斋会造成的,毕竟谁也不会允许一个公开支援敌人的宗教组织在自己的控制区活动。他顺着熟悉的道路找到了斯塔弗罗斯的住处,后者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在屋子里盘腿打坐,那样子倒有些像古印度的苦行僧。 “斯塔弗罗斯,我们的机会来了。”麦克尼尔迈进大门,立即换上了一副笑容,“虽然风险有点大,但如果我们能成功的话,日后东孟加拉至少还会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我想我已经猜出来你的意思了,但有人比你或者说比我们都快了一步。”斯塔弗罗斯睁开眼睛,把博尚来访时所说的事情告诉了麦克尼尔,“目前我尚不清楚情报是否属实,而【上师】也仍未给出答复。” 麦克尼尔愣住了,他没料想到白袍大斋会敢于如此明目张胆地扩张势力。让斯塔弗罗斯等人先在印度东北地区的难民群体中发展信徒、再带着这批信徒返回东孟加拉协助游击队管理当地秩序,这其中需要的是德国人恰当的冷漠。否则,要么德国人率先动手铲除白袍大斋会,要么则是德国人完全不给白袍大斋会插手的机会。 “……这不值得意外,他们在上流社会有很多眼线。”半晌,麦克尼尔走出了失落感。虽然斯塔弗罗斯无缘因率先提出类似的倡议而获取更多的资源,白袍大斋会信徒的涌入或许有助于减缓孟加拉危机对平民的影响。“只不过以后我们在东孟加拉要小心些行事,其他人和你是竞争关系。” “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斯塔弗罗斯叹了一口气,这既关系到白袍大斋会的名声又关系到他本人利用该组织的方法,“南印度那些人和我管理的手下可不一样,他们是真正意义上不在乎任何法律。这些瘾君子到了这里之后,很有可能因为无法瞒着德印联军继续偷运货物而不得不就地调度。” “哎呀,你担心他们做什么?他们这么想去送死,就让他们去死,我们有我们的事业。即便白袍大斋会的船沉了,你还可以跳到我们这里,到时候我一定想办法招你当辅助人员。”麦克尼尔气得笑了,他还不想为那群瘾君子和毒贩子的健康和生命担忧,“再说,在这种鬼地方会有什么人敢为他们提供货物?” 斯塔弗罗斯没有笑,他指了指正北方向,那就是他现阶段能够想到的答案。尽管荒诞,却很容易被常人忽视。 见斯塔弗罗斯不像是在开玩笑,麦克尼尔也变得认真了起来。他让斯塔弗罗斯和自己一同到外面散步,借着抛头露面的机会加深当地人对他们的好感。先让这些孟加拉人看到外国友人在为他们的自由而流血牺牲,日后的丰厚回报会以另一种形式确定下来。 “你这样一说,我大概明白叛军为什么能在印度的边境两侧灵活转移、为什么能在接到释放出来的假情报之后迅速响应了。”麦克尼尔微笑着和那些披着单薄衣服的村民打招呼,他真心不想把噩耗带给这些盼望着胜利早些到来的人们,“【灰色乐队】除了作为主体的难民之外,也包括他们在各行业中上层安插的间谍。难民只能确保他们多方搜集情报,而那些处在恰当岗位上的人却可以做出些有利于他们的决策。” “这是我比较担心的。有孟加拉人或印度人当他们的间谍,问题还不大,就怕其中还有不少德国人间谍。”斯塔弗罗斯板着脸,他也迫切地想要找出浑水摸鱼的第三方,“虽然这群老鼠短时间内做不成什么大事,哪怕只是看着他们在到处兴风作浪也实在令人作呕。” 麦克尼尔也赞同这一点,他虽然不介意在必要关头同nod兄弟会及其傀儡合作,但为着人类文明的未来和全人类的自由着想,那些家伙必须被彻底消灭。就像埃瑟林元帅和谢菲尔德将军那样,只要时机合适,他会将自由之敌一个不剩地消灭掉、断绝自撒旦以来的罪恶基因在人类之中的传承。 没有被战争打扰时的村庄或许是休假的好去处,这里的一切是那么地自然。只要再稍微修建些必要的基础设施,当地人的生活质量就会有飞跃式的提高,而这周围的一切也能得到更好的利用。gdi的英雄试图把这一幕印在自己的脑海中更久,他还记得罗易的愤怒和消沉、记得那个甚至不介意和敌人同归于尽的男人在面临着同胞的惨重损失时的自责。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整个世界】。”斯塔弗罗斯喃喃自语着。 “确实如此……我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气息了。”和斯塔弗罗斯一同漫步在村子里的麦克尼尔怅然地望着天边西斜的太阳,“来到东孟加拉之后,我还是第一次放松下来看看他们世代生活的土地。” “也许你该放慢节奏休息一段时间。”斯塔弗罗斯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建议麦克尼尔最近不必心急,“就先停下来,看看到时候究竟是谁先忍不住、谁最需要通过加重混乱来谋求利益。” tbc? OR8A-EP3:二分时(7) or8a-ep3:二分时(7) “伙计,你该试着做些别的工作了。我是说,你像现在这样站在我身后一直充当保镖实在是辱没了你的才能。”彼得·伯顿一脸愉悦地端起一杯咖啡,笑逐颜开地向帕克建议给对方换一份工作,“我们的团队这一次遇到的困境,以前我就考虑到了。部分成员的长项单一,以至于他们在一些特殊环境下就无法发挥出应有的能力。你是幸运的……想想博尚,那家伙都快被逼疯了。” 吃着意大利面的帕克听了伯顿的话,心中悚然一惊。他猜得出伯顿在想什么,对方无非是需要一个能长期和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周旋的诱饵兼卧底罢了,这工作理论上应该由一个无关的局外人来担任,那样一来伯顿在将对方抛弃时就不必有任何愧疚。“不,谢谢了,长官。”方头方脑的汉子用刀叉在餐盘上摩擦出了刺耳的声音,“我很享受战斗,给你在这个平行世界当保镖挺不错。” “唉,这不行。人哪,不能知足。贪婪是我们前进的动力,欲望是我们完善自身的保障。”伯顿失望地摇了摇头,转而说起了他当年的雄心壮志,“当时合众国派遣我去中东地区做潜伏人员,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利用这个机会为自己捞到足够的财富。比如说,先定一个一亿美元的小目标……” 又来了,又是这套言论。重获新生以来,帕克不得不悲剧性地承认伯顿秉性不改——如同麦克尼尔有某种道德洁癖一样,彼得·伯顿具备了某种偏要说服他人循着自己的生活方式生存下去的怪癖,而此人似乎正以将别人拖下水当做最大的乐趣。 “你要是邀请我去分赃,我会很乐意接受的。”帕克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想面对那些错综复杂的斗争,“但你要是让我和你一样每天生活在勾心斗角之中,还是算了。跟你们这些喜欢把自己的【完美人生履历】挂在嘴边的军校毕业生不一样,我是个没上过大学的粗野之人,受不了你们这些文明人的规矩。” “居然因此而自贬为和nod兄弟会信徒一样的野蛮人,看来你的信念也不怎么坚定啊。”伯顿只觉无趣,他总以为帕克现在起码该学会和他一起开玩笑了,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帕克仍然和麦克尼尔一样不知变通,甚至在某些方面比麦克尼尔更加死板,“我说啊,咱们的队伍里是不能出现废物的。只会站岗放哨还有看门的家伙迟早要被淘汰的,无非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而已。你看我,即便失去了军人的身份和地位,照样可以想方设法用其他手段获得体面的生活。” 事实上,伯顿有求于帕克。和蒙斯克达成了一些新的合作协议后,他倍感分身乏术,而且有时候他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亲自参加一些武装袭击行动。其余雇员和职业经理人都不怎么可信,那些家伙很容易在金钱攻势之下背叛他,真正毫不动摇的或许只有帕克。 遗憾的是,尼克·西摩尔·帕克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应过伯顿的需求。不仅如此,一生将战斗视为使命和爱好的帕克还告诉伯顿不要把其他杂务委托给自己。然而伯顿并非会因为战友的三言两语而退缩的等闲之辈,他坚持恳请帕克助自己一臂之力,并威胁说若是帕克固执己见,他就要从夜店里多请十几个女人给帕克上门服务了。 “……千万别,跟那些女人在一起简直是污染我的视野和灵魂,搞不好我还会因此而得病。”帕克被伯顿的恶作剧宣言吓得不轻,他赶忙向伯顿求饶,“你明白我一点都不擅长这类工作,让我去办事只会把一切搞砸而已。” “这工作很简单,真的。”伯顿眨了眨眼,目光中饱含着戏谑和调侃,“蒙斯克肯定没有把他的全部秘密都交给我们,不过这不要紧,他那些工厂里到底在生产和提供些什么,由我们自己去调查就好。我现在给你一份他名下同巴基斯坦军队有合作的工厂名单,你按照这份名单去找借口逐一调查工厂。如果发现了疑似生产岛田所说的兴奋剂的设施,记得及时把消息向我报告。” 帕克赌气地把面条使劲地往嘴里塞,含混不清地反问道: “还有呢?” “没我的批准,不得擅自行动。万一你因为一时冲动而把我们的计划全都搞砸了,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但麦克尼尔就不一定了。”伯顿眯起眼睛,全神贯注地和帕克对视着,“几乎见证了他的整个人生的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不要去透支他对我们的信任。” 但帕克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伯顿只是在找个借口逼迫自己去一个不熟悉的岗位上白白打工而已。看来十几年的潜伏生活已经把伯顿变成了合格的商人,如今这无利不起早的奸商又把邪恶的视线转向了自己的战友们。没有理由拒绝的帕克只得很不情愿地接受了伯顿的要求,尽管伯顿的警告确实为他敲响了警钟。博尚的现状就是最好的反面案例,那家伙至今仍在为没有用武之地而苦恼。 几个月以来头一次,他终于愿意静下心来用自己的头脑而不是伯顿的解读来理解这些材料中的内容。泰伦矿业公司的主营业务没有影响它对其他领域的窥视,激烈的竞争促使着商人和企业家们不择手段地延伸其影响力和生意覆盖范围。当彼得·伯顿依靠着种种非法和合法的金融交易大赚一笔的同时,更注重于传统产业模式的蒙斯克则按部就班地蚕食着其他商人(尤其是孟加拉人)的生存空间。背靠巴基斯坦军队这棵大树的外国商人已经逃避了绝大部分风险,更不必说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偏执在商业眼光上的负面影响暂时还未体现出来。 促使双方之间的准盟友关系进一步深化的是孟加拉游击队咄咄逼人的攻势和持续恶化的东孟加拉环境。两个月以前,孟加拉游击队开始向东巴基斯坦的设施发起大规模进攻,蒙斯克的工厂和其他设施也受到了严重损害。趁着这个机会,彼得·伯顿向对方提议加深合作,他认为自己的金融头脑和蒙斯克所掌握的这些在乱世之中比金钱更稳定些的产业结合起来才能确保他们在东孟加拉的混乱结束之前尽可能地减小损失。似乎对伯顿的说法深信不疑的蒙斯克同意了对方的意见,伯顿也因此了解到了蒙斯克同巴基斯坦军队之间的另一些秘密交易。 当然,伯顿本人也有些不方便说明的额外收获,在这方面他和蒙斯克可谓是棋逢对手。 “真感人哪,这些之前自愿或被迫服务于巴基斯坦军队的企业长期债台高筑,早到了破产的边缘,而且几乎没法再经营下去了,可现在巴基斯坦人还指望着那些工厂还有不领工钱的工人帮他们继续卖命呢。”从帕克身后探出头的伯顿用轻快又有些阴森的语气点评着自己对这些如今被蒙斯克和他本人吞并或半吞并的企业的看法,“要是我有更多的选择权,就算有人让我当将军,我也不会接管这种注定没救的企业。” “你该考虑请舒勒去研究能自动管理企业的ai,要比cabal更厉害才行。”帕克摇了摇头,他从伯顿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无奈。 “ai有很多优点,这我清楚。”伯顿思考了一阵,他当然明白埃贡·舒勒绝无可能在一个电子计算机尚未充分发展的平行世界里直接研究出能够自主运行复杂系统的ai,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多幻想一阵,“可是算来算去,ai有一个很明显的缺陷,这一点往往被大家忽略了。” “什么?”帕克很少能听到伯顿对科学技术高谈阔论,他多少对老上司的眼界感到好奇。 “ai不能蹲监狱,也不能代替别人在监狱里自杀。”伯顿一本正经地说道。 无言以对的帕克索性不再理睬伯顿,他打算先给自己制定一个访问路线,再按照具体情况做些修改。那些名义上生产医疗用品的工厂在经过伯顿和蒙斯克的长期讨价还价之后目前被置于伯顿名下,然而并不能像蒙斯克那样随心所欲地派出更多雇员的伯顿一时间鞭长莫及,因而厂区的安全仍由蒙斯克的人马来保障。 虽然蒙斯克手下的一部分孟加拉人雇员仍然保持着忠诚,担心这些雇员成为孟加拉游击队间谍的巴基斯坦军队拒绝让孟加拉人接近重要设施。因此,蒙斯克不得不从西巴基斯坦召集雇员,为此他手下的职业经理人们通过了给紧急出差人员发放津贴的各项新规定。跟愿意花重金购买下属忠诚的蒙斯克相比,伯顿所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唯独帕克从来没收到过什么像样的报酬。 “……他只是给自己找了个最好的保镖而已。”帕克越想越气,禁不住有些抱怨伯顿的作风,“见鬼,他又不是麦克尼尔,我没必要听这个心里没有半点信仰的家伙指挥。” 想来伯顿的粗放式管理方式还真是让人不放心,帕克简直没法想象这种只管收益和成本而完全不在乎实际业务的模式是怎么持续运行下去的。他决心纠正一下伯顿玩世不恭的作风,于是精心规划好了行程,以便调查出可能在为蒙斯克和巴基斯坦军队生产兴奋剂的设施。与此同时,他试图联络约书亚·米切尔,因对方已经赶赴前线而未果。 帕克拜访的第一站位于达卡南部的市郊,紧邻着河流。河面上停泊着几条大船,只要附近稍有风吹草动,这些船只就很有可能载着货物远走高飞。即便河道被封锁,这里的人员和物资也可以被迅速疏散到吉大港或其他靠近海岸线的位置以便撤离。 工厂目前的实际负责人是个四十多岁的旁遮普人,身体肥胖,走路时一摇一晃,看上去有些滑稽。面对着即便热得浑身冒汗也西装革履的帕克,不敢怠慢的负责人亲自出来迎接伯顿派来的特使,并小心翼翼地带领着体格壮硕得不像是个商人或职业经理人的上司视察工厂的各个角落。 坦诚地讲,帕克对工厂内的环境还算满意。虽然面有菜色的工人们目前领不到一分钱的工资,这些人至少不必和达卡市民一样承受着饥饿的折磨——伯顿和蒙斯克都竭尽全力地确保工人们能够正常工作,为此他们又不得不花了不少价钱从正在和巴基斯坦对峙中的印度私下收购食品。有气无力的工人们向着趾高气昂地走进车间内的帕克问好,后者也像模像样地朝着名义上隶属于伯顿的员工们打招呼,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些军人在退伍之后要去当商人了。对于雇员来说,雇主不仅是上司,更是说一不二的君王。 “泰勒先生很关心你们的情况,他要我了解你们最近的工作成果。”结束了对车间的视察后,帕克很礼貌地要求工厂负责人把最近生产的一部分产品样本交给他,这样他才好向伯顿交差,“你们也最好认真些,不然军队也不会满意的。” 行程十分顺利,在此期间帕克没有遇到什么阻碍,那些不知究竟是为伯顿还是蒙斯克效力的工作人员也在尽力满足他的每一个要求。带着自己的收获返回达卡后,帕克兴致勃勃地同伯顿说,只管总体上的战略而不必去关心具体事务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工厂里的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很疲惫,工人是如此,管理人员却也不轻松……除了少数几个头目之外,其他人的脸色一看就是马上要过劳死的模样。”方头方脑的汉子又说起了伯顿的名头,“……我只要和他们说起你的名字,不管我提出什么要求,他们都会照办的。” 站在落地窗前看风景的伯顿一如既往地找到了那些排队领取口粮的达卡市民,他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去关心这些人的死活了。纵使达卡市内的炮火声因巴基斯坦军队的大力镇压而消退下去,仇恨的火苗仍在孟加拉人的心中熊熊燃烧。总有一天,一鼓作气爆发出来的冲天烈焰将把这里的一切燃烧殆尽,其中或许就包括他自己,但他并不多么在乎。人总是要死的,不把一切享受到就去死,多少有些令人遗憾。 麦克尼尔会把新的生命和使命称为挑战,其他人也许认为这是折磨。对于伯顿来说,这却是李林的恩赐。 “伙计,我有些怀疑你的高中也白读了。”端着酒杯的花花公子转身拉上窗帘,丢下一句令帕克错愕不已的话,“不仅如此,你还十分健忘,竟把你在罗马尼亚管理食尸鬼组织的经验都忘光了。” “喂,我哪一点办错了?”帕克大吃一惊,他不明白自己又做了什么让伯顿不满的事,“用你的名头去调查、观察工厂里的情况,这样才能更方便地找到他们试图隐藏的东西。” “上帝啊。”伯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手里的杯子险些直接跌落在地,“动用你的头脑认真思考一下,不然我要怀疑你的大脑里也长满了肌肉。不加掩饰地通知对方说要去视察,又在一大群人的陪同下沿着其实早就被选定的路线前进……这样走下来,要是能发现什么秘密才是活见鬼了。” 方头方脑的汉子一头雾水地跌坐在椅子上,他还在回味着伯顿方才的批评。用暴力去管理手下、管理组织,这是帕克最常做的,也是他心目中最管用的方式。用足够强大的暴力和足够多的报酬来确保忠诚、消除外人渗透破坏的可能性,同样是许多gdi指挥官的拿手本事。 “我不确定……”他有些迟疑地开口了,“伯顿,我以为这样能起作用。” “世上没有那么多愿意自首的人。”伯顿只得亲自指导帕克的工作,“你要使用更隐蔽一些的手段,比如说先秘密地买通工厂内的一些人,再用公开检查等借口迫使负责人做准备……这时如果他们需要转移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你的情报人员就能很快察觉出一些端倪。” “但要怎么去找到那种可靠的内部人士呢?”帕克诚心诚意地向伯顿请教其中的奥秘,尽管他并不怎么愿意用非暴力手段解决问题。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物色合适的目标和收买敌人是情报交流里少不了的一环,你没掌握这项技能只是证明你还有米切尔的钢爪部队只会打打杀杀。怪不得日后的gdi内部出现那么多nod兄弟会间谍,原来他们真的产生了只用武力就能解决问题的幻觉,这本来是nod兄弟会的说法。”伯顿却卖了个关子,同时没忘了对快被nod兄弟会渗透成筛子的gdi表示自己的鄙夷,“如果实在找不到可用的线人,你可以考虑在一个一片漆黑的晚上冒充劫匪袭击工厂……” 就算帕克仍不开窍,伯顿也要把他的特殊训练继续下去。这不算是突发奇想,之前阻止伯顿把想法付诸实践的是团队成员能够随时取得联系并彼此支援时的密切配合,那时这些缺陷还不算十分明显。况且,岛田真司死里逃生并重返研究岗位的经历、埃贡·舒勒多次于囚禁或边缘化之中取得主导权的光辉战绩令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相当一部分同伴都忽视了团队成员们的长处背后隐含的种种缺点。 这一次却不同。以往能够凭借着各项本领和麦克尼尔所认准的高度自主性为团队争取到许多额外资源、情报的博尚此次竟成了累赘,这是伯顿始料未及的。 是李林的警告吗?也许是他胡思乱想了,团队中的其他同伴们以前也曾经因为意外或其他原因而被分隔到他处。类似的意外以前出现过,那时舒勒或其他人也使用种种手段摆脱了危机并成功地和战友们会合、找回了使自己的才能发挥作用的舞台。 不,他不能掉以轻心。自从他开始总结每一个平行世界的冒险之间的联系之后,一切似乎变得有迹可循,他们也不必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了。然而,这不会符合李林的本意,或者说李林可不是为了让他们享福才给他们这些机会的,乐天派的伯顿很清楚这一点。 这些事,他若是过去说起,只会引来麦克尼尔的指责。的确,李林不会刻意把他们折磨致死,但倘若仅仅因此就断定李林会让他们一直保持着每个人都能高效地发挥各项特长的状态,这未免有些天真了。趁着这个机会,他要从伯顿开始,逐渐地培养出那些【偏科】的战友们在不同的困境中脱困或最大限度地利用现有资源服务于自身的能力。这是生活方式单一化的相当一部分军人或科研人员无法掌握的,而伯顿已经感受到了其中的巨大风险。 把帕克送去闭门思过后,伯顿又打算出门了。他在不需要别人认出自己的时候一定会先化装成另一副模样,这样一来他就不必担心路上发生些不该出现的意外。不仅如此,用另一副面孔去观察周围的一切,也可以让有时会松懈下来的感官捕捉到更多容易被忽视的细节。 达卡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恢复秩序了,保护这座城市的巴基斯坦士兵们每一次都会说敌人不会再有在城市里掀起混乱的机会。其实伯顿并不怎么在乎街头巷尾的孟加拉人的死活,那些人就是在他眼前接二连三地倒毙街头也无所谓,他的心绪不会有半分波折;至于那些说着各式各样冠冕堂皇的口号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则更加不需要伯顿的同情。伯顿这一生中都很少同情过什么人,死后也只同情过把人生活成了机器的麦克尼尔。 顶着一张自己都不认识的脸,大摇大摆地穿行在街道上的伯顿路过一家已经空无一人的商店,遍布店铺内外的灰尘无声地说明了一切。几个灰头土脸的少年从商店里钻出来,他们一瘸一拐地穿过街道,并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衣着光鲜的伯顿。敢在达卡穿着这种衣服招摇过市的,都是些孟加拉人绝对惹不起的大人物。 “哎,你们几个……别跑!”伯顿用孟加拉语吆喝着,让有些戒备地远离他的孩子们不必慌张,“我可以带你们去吃一顿大餐,怎样?哦,把你们的家人带来也行,我需要一些能和我分享快乐的伙伴。” 他的目光快速地在几张肮脏的脸上游走着,锁定了一些眼熟的特征。以为在脸上抹一把土灰就能躲开他的视线?某些人实在是太天真了。没关系,彼得·伯顿自认为是整个团队里最博爱的男人,尤其是对女人。 “……只不过这大餐也不是的。”他自言自语着,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摩擦着,因为他已经从其中几个孩子的脸上看到了掩饰不住的喜悦,“哎呀,好久没找过未成年人了。” tbc? OR8A-EP3:二分时(8) or8a-ep3:二分时(8) 兢兢业业地为巴基斯坦游骑兵部队服务的约书亚·米切尔最担心的就是误打误撞之间和麦克尼尔成为敌人,为此他想方设法从同伴们的口中打听麦克尼尔等人目前的所在地并竭尽全力地避免同麦克尼尔出现在同一处战场上。 他的祈祷似乎起了一些作用,这是他在幸运地避免赶赴阿帕拉战场后的第一个念头。当然,孟加拉游击队从其他方向发起的进攻仍然令他焦头烂额,但巴基斯坦军队的情况相较之前而言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退回以达卡为中心的防御圈,看似将外围阵地完全暴露给了敌人,实则是避免了将大量兵力分摊到孤立无援的前线据点之中。尽管孟加拉游击队因完全控制了边境线地带而得以更方便地从德军和印军手中获得物资,先前在频繁的袭击中遭到了严重破坏的基础设施如今成为了阻碍孟加拉人高效前进的重要屏障。 与此同时,受命防御东孟加拉地区的巴基斯坦将军和文官们也在尽力恢复生产能力。他们出动了更多士兵将一些工业设施撤离到达卡附近,并向着那些在孟加拉的乱局中承受了不少损失的外国商人抛出了橄榄枝。有人认为这只是巴基斯坦人诱使他们继续投资的圈套而已,但也有商人愿意为此付出更多的代价。只要有第一个人愿意迈出这一步,效仿者将不计其数。 1984年7月初,约书亚·米切尔和他手下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们镇守着达卡北方的防线,以抵挡孟加拉游击队的袭击。他们的敌人已经今非昔比,在巴基斯坦军队的一次次失败之中夺取了不少装备的孟加拉人正飞速地向着一支现代意义上的正规军转变,尤其是在德国人锲而不舍地训练出了更多的合格士兵之后。 但理论和实际之间的差距有时候可以让人怀疑人生。敌军的大规模进攻开始之前,巴基斯坦士兵们害怕到了极点,有些从前线一路撤退回达卡又和上级一起被送回北线的士兵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这些动摇军心的士兵私下里互相勾结,让包括米切尔在内的指挥官们十分苦恼。 “胜利属于我们,这是毋庸置疑的。”约书亚·米切尔经常向着他的手下循环,并强调说孟加拉游击队缺乏正面作战的经验——那些只会到处袭击城市和破坏基础设施的家伙到了正面战场上之后就发挥不出原有的实力。“你们今天可以逃跑,可以去达卡也可以躲去其他什么地方,我不在乎。但是,在你们下定决心逃走之前,我希望你们能记住,一旦你们输掉这场战争,这里就不再是你们的土地、你们的家乡,而那些孟加拉人也没有兴趣给你们容身之处。” 在漫长的战争中失掉信念的人会率先失去一切,包括胜利的最后一丝希望,这是米切尔在自己的军事生涯中总结出来的。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没法看清战争的结果,就算是那些自视甚高的专家们也一样。正是因为对gdi的事业持有从未动摇的信仰,约书亚·米切尔才得以在等级森严的gdi之中成为一位相对较年轻的将军(尽管仍然无法同创纪录的麦克尼尔相比),并在世界逐渐朝着无可救药的方向转变时仍然坚守着他所热爱的人类文明的底线。 浩浩荡荡的攻势是在6月末开始的,号称已经集结十万游击队来应对巴基斯坦军队的十万大军的孟加拉人相信对手不堪一击。投入到战斗之中的第一天,米切尔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敌人的缺陷,其中在他看来比较致命的问题是敌军各部队之间几乎没有什么配合可言。正面战场上参加战斗的孟加拉部队虽然人数众多以至于让此前只对付过小股游击队的巴基斯坦士兵们普遍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这些只顾着按各自的任务前进的孟加拉士兵们很快就互相妨碍起来,其结果是规模更大的攻势只是给了巴基斯坦士兵们方便地收割敌人性命的良机。 米切尔和大部分游骑兵都在据点内待命,只要敌人攻入了防线,他们就必须尽快把敌人赶出去。除此之外,担心孟加拉游击队趁机在达卡或其他地区组织武装人员挑起冲突的巴基斯坦军官们也做好了随时调兵返回重要城市回防的准备,不过先前多次成功地让游击队把达卡化为战场的孟加拉人这一次似乎在正面战场上用尽了所有的计谋,以至于米切尔最防备的后方袭击直到大规模攻势结束也没有发生。 孟加拉人和巴基斯坦人在战场上扔下了成百上千具尸体,总有一天他们会将恒河化为一条血河。长期躲在安全的据点里的米切尔仅在孟加拉人败退时才受命追击,他带领着手下的十几名巴基斯坦游骑兵杀进敌人藏身的一座村庄,举起机枪不分青红皂白地对着见到的一切活人开火射击。被杀戮的欲望冲昏了头脑的士兵们紧随着米切尔,终于摆脱了被动处境的他们奋不顾身地冲在最前线,向着前方的每一座房屋投掷火把,又把地面上的尸体再搅成肉泥。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短时间内阻止敌人招募更多的士兵。 “……麦克尼尔会有不小的意见。”伯顿后来听说此事时,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雪茄。 “我知道,因为我认识的他也是那种人。只要条件合适,他会愿意和nod兄弟会或是类似的组织合作……去应对更大的危机。”约书亚·米切尔没有改变想法的意图,“但我们都不会忘记那些人的本质……你说我们为什么要去把他们赶尽杀绝、为什么一定要去恨这群恶魔?想想他们在世界各地做的事情,想想他们带着黄区的贱民到蓝区烧杀劫掠时的行为……有些人,天生就是我们的敌人。” “话是这样说,但孟加拉人毕竟不是nod兄弟会信徒啊。就算是在g里也有很多人是被作为合作伙伴的我们出卖过好几次之后才失望的,他们并不是一开始就坚定地要做我们的敌人。”伯顿叹了一口气,他总觉得帕克和米切尔在某些方面的想法太极端了,“难道说你要把东孟加拉的所有人都杀光?不,你做不到,而且我猜巴基斯坦人也做不到。没必要杀那些平民,他们确实更有可能加入孟加拉人的军队,但你就算是杀更多的平民,也不会对这场战争的结果有什么帮助。” “我从敌人的动向中感受到了危险。伯顿。”米切尔神色严肃地叫伯顿不要放松警惕,“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已经开始渗透孟加拉了,你是知道的。一旦他们的有毒思想在东孟加拉蔓延,后果不堪设想。就算这个世界的合众国要丢掉南亚的自由堡垒,我们也有义务把服务于nod兄弟会和撒旦的魔鬼子嗣们消灭一部分。” 彼得·伯顿又点燃了一根雪茄,脸上的皱纹里多出了不少忧郁。 “我不是很赞同这种做法……我活着的时候,gdi也招揽了像王虎臣博士这样的自由斗士,他们也许生来带有自由之敌的基因,却凭着自己的努力去掉了那种【天性】。”伯顿加重了语气,他告诫米切尔最好不要在东孟加拉大开杀戒,况且现在他们的任务已经从保住合众国的南亚堡垒转变为查出冲突背后的幕后黑手和遏制印度东北地区叛军扩张了,“就算不提这一点,单从你们双方动辄互相杀对方全家的手段上来讲,即便世界上不存在像尤里·纳尔莫诺夫和凯恩这样的战争贩子,你们所需的和平也依旧遥遥无期。” 双方谁都没能说服谁,而且米切尔马上就没有闲情逸致和伯顿就某些过激手段的正当性继续辩论了。就在孟加拉军队被击退之后,担心敌人在外围巩固封锁线的巴基斯坦指挥官们迫不及待地催促士兵进驻外围部分被孟加拉人抛弃的据点,以逐渐把战线向着边境地带推进。新组建的施工队正夜以继日地维修和新建基础设施,眼下巴基斯坦军队需要确保已经控制的区域不会发生新的叛乱,那样一来他们才能把目前的优势拓展到外围。 但这些新据点的情况不容乐观。反攻时的巴基斯坦军队把许多村庄化为焦土,成千上万的孟加拉人因此而流离失所。孟加拉游击队撤走之前,一些铁了心要追随游击队逃跑的本地人干脆一把火把房子全都烧了,间接导致进驻村庄的巴基斯坦士兵连个住处都找不到。欲哭无泪的游骑兵们对着废墟痛骂本地村民的惨无人道,在那之后他们仍要唉声叹气地搭建帐篷和临时宿营地以免露宿街头。 从巴基斯坦军队重新向外推进的那一天开始,麻烦就没有消失过。米切尔在北上的第二天就接到警报称附近的一处仓库被袭击了,他只得很不情愿地带着三名游骑兵赶往那地方救援,但车子半路上却耗光了燃油。气急败坏的米切尔让其中一名游骑兵原地留守,自己带着剩余的两名士兵赶去仓库,等他抵达目的地时,仓库已经化为灰烬。 “贸然向外进军不是个好主意,这里仍然处在他们的控制之下。”米切尔找到了负责看守仓库的军官,他很高兴地看到那人没有直接逃跑。两人打发手下去救火,自己则站在已经快成了废墟的仓库旁聊着天。“附近的平民很快就会加入到敌人的队伍之中,我们维持对当地控制的成本会不断上升。” “但我们必须有所表示。”那军官也十分苦恼,他悄悄地对米切尔提起了自己打听到的一些小道消息,“……据说,这是我们的盟国之中有人向我们施压的结果。” “听上去不怎么真实。”另一名军官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们的英国人盟友刚说了几句话,德国人的阿根廷走狗就很快把军舰开过去了……嘿,美国佬装聋作哑,英国人也被阿根廷人缠住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米切尔想了半天,他并不觉得迄今为止仍然暧昧不清地保持着事实中立的合众国会做些什么,而英国纵使能把类似阿克图尔斯·蒙斯克这样的代理人丢到巴基斯坦替他们探路却依旧是鞭长莫及。见鬼,自由世界应该为它的盟友做出更多的牺牲才对——如果不是因为合众国的中立,巴基斯坦就不会落到像今天这样的孤立地步。 在其他巴基斯坦军官们赶到现场并提出些不合时宜的意见之前,约书亚·米切尔用他自己的方式说服了忐忑不安的同行尽快息事宁人。他们组织士兵们在附近的村落中大肆搜捕了一番,没过多久士兵们便宣布找到了一些应当对纵火烧毁仓库负责的嫌疑人。 “很好,把他们带来。”米切尔十分欣慰,他喜欢懂事的士兵,“让这些人得到应有的制裁。” “这件事已经办完了,长官。”其中一名巴基斯坦士兵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他们已经承认了罪行……幸亏他们还有点良心。” 约书亚·米切尔到士兵们所说的现场去参观了一下那些纵火犯的遗体,他看得出来这些人大多都是本地村民而且说不定一辈子都没碰过枪,不过这并不在他关注的范围内。临走之前,望着聚在外面不敢靠近的人墙,忠心耿耿地服务于游骑兵部队的白人严肃地对其他巴基斯坦士兵们说,敢来此抢夺尸体的村民百分之百是孟加拉游击队的间谍。 事情到这一步,他还没有找到敌人的下落,但约书亚·米切尔还有别的事情要办。虽说麦克尼尔的种种做法在他看来都过于温和,至少他同意应当尽早找出装甲猎兵背后的那些秘密,而且挑起南亚乱局的家伙也不能逍遥法外。为此,他需要和伯顿一同确认巴基斯坦在东孟加拉生产那些兴奋剂的工厂;如果那些药剂并非由巴基斯坦自行生产,则他们起码要找到药剂的储藏地和输送路线。 然而,巴基斯坦军队并没有向游骑兵们说清药剂的事情。这事说来复杂,按照岛田真司的研究结果,现有的动力装甲【注射】药物的方法非常灵活,而且并不完全依赖注射针头。对各类医学实验很有心得的日本学者在向东孟加拉的同伴通风报信时指出,用特殊手段将药物直接打入皮肤里也是可行的,而且那正是主流型号的动力装甲能够无声无息地在使用者不知情的时候注射药剂的主要原因之一。 从理论上来说,米切尔也不该了解到此事。他没法直截了当地向某个部门或机构讨要这种药剂,先不说相关负责人不一定知情,消息若泄露,那他只会成为敌人的眼中钉。 “唉,我实在不想和他们继续纠缠了。”米切尔返回驻地时,和他同行的几名游骑兵军官连连向他抱怨,“咱们刚摆脱一天到晚被身份不明的袭击者困扰的日子,现在情况又和之前一模一样。” “不能向他们认输啊。”米切尔打开头盔,坐在同僚们身旁,“损失情况有些严重,我们得向达卡求援……不,直接和工厂联系,不然支援物资说不定到不了我们手里。” 见同事们没有反对,米切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只需再和上级商量几句,就能顺理成章地直接从某些名义上归彼得·伯顿但实际上被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控制的工厂里得到他所需的东西,而且尼克·西摩尔·帕克也会确保这一过程畅通无阻。虽然把其中一部分货物交给麦克尼尔一方会浪费很多时间,急速扩张的白袍大斋会消除了米切尔的后顾之忧。他有些庆幸自己从未参与过镇压白袍大斋会的行动,否则他断然没有半点办法说服那些执拗而疯狂的人。 巴基斯坦军队的反扑才刚刚开始,孟加拉人的村子当中十个有九个以上在燃烧,剩下暂时未被当做目标的人们也仅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他们每天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祈祷,盼望着自己所信仰的神明能够伸张正义,但奇迹一直未曾发生。 从事着边境地带乃至战场附近种种非法交易的人却依旧活跃着,他们的利益未曾受到什么损害,冲突的激烈程度直接代表他们的事业前景。正所谓富贵险中求,那些为了逃避即将到来的死神而奔向异国他乡的孟加拉人也是这么想的,而把他们偷偷运出边境的商贩们持有类似的观点。只要不落入另一个地狱里,无论新环境有多么恶劣,死里逃生的人们都能接受。 因此,岛田真司只用了很公道的价格就招募到了一些愿意配合他进行实验的志愿者。这些孟加拉人为自己得到了一份待遇良好的工作而欢天喜地,全然不知他们将要为这份工作付出些什么。 “……我知道。”但收获颇丰的日本学者还要面临着各方面的压力,这些压力既来自他的同行也来自他的上级。坐在办公室里和咄咄逼人的公司职业经理人聊天的岛田真司并不比他的小白鼠们更轻松,而且他也并不能通过放弃思考来获得更多的心理安慰。“我向您保证,最晚到年底,项目就能出结果。” “上一个人也是这么说的,然后那家伙突然就辞职逃跑了。真后悔当时没让他签个持续时间长一点的保密协议。”电话另一头的经理人很不耐烦地催促岛田真司快些拿出公司想要的结果,“岛田,这事办不成的话,你就回日本去。我们欧洲这边的工作难度很大,你担负不起。” “喂,做研究又不是让鸡下蛋。”岛田真司端着手边的茶杯,想说服对方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再说了,波罗的海养鸡场还知道调节光照和温度呢——” 对方结束了通话。 有些尴尬的岛田真司把话筒扔在桌上,意识到自己不该和管理人员谈科学。正当他为自己没有摊上像达郎陛下和普莱斯将军那样通情达理的上司而苦恼时,一名研究员抱着一摞实验数据文件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并在得到岛田真司的允许后迈进了办公室内。 “主任,有几个人……”头发比岛田真司还少的青年研究员迟疑了片刻,“……说他们感觉不太舒服。” “按常规流程做个检查,如果有异常现象记得马上向我汇报。”岛田真司顿觉不妙,但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他大惊失色,“记得按规矩来,一定要遵守规矩。”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器官衰竭,而岛田真司没有兴趣像卡萨德那样使出种种手段勉强维持着受害者的性命。既然那个阿拉伯人说活人目前比死人更好用,那就由着他,反正岛田真司不会认同那种做法。 对,他正需要一些可以帮他推进下一阶段研究的实验品。这只是为了推测出幕后黑手的真实用意而已,在此期间出现损耗是在所难免的。有自主意识的岛田真司的思维可以被读取,其他有自主意识的志愿者的想法也可以被破译出来,但一个基本没有自主意识的人所储存的记忆对外界而言将成为永久的秘密。就算他不迈出这一步,幕后黑手也会做同样的事情,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在东孟加拉管理的【疗养院】就是最好的证据。不管是为了这个貌合神离的团队还是自己的尊严和学术追求,他必须先对方一步找到答案。 收拾好了报告文件之后,岛田真司前往另一个实验室里去观察胚胎的生长状况。这项研究的危险性在他看来高于【兴奋剂】,因此他必须亲自负责绝大部分工作,而那些不得不交付别人完成的小任务也应当由他最信任的人接手。 “实在是令人惊讶,这些胚胎看样子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发育成为某种奇怪的两栖动物。”遗憾的是,岛田真司用小鼠细胞培养出来的【胚胎】已经停止了发育,这让他的自信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也许我该做点更大胆的尝试……对,就是这样。假如有人因为类似的尝试而造成了重大事故,伯顿应该早调查出了一些端倪。” 按照他生前的作风,他得把失败的样本销毁才行,鬼知道那东西若不加妥善保管会出现什么意外。不过,仍然对这种未知细胞的潜力感到好奇的岛田真司不想这么快地自断后路,他一如既往地把失败品储存到了另一个柜子里。 到了深夜,在实验室里忙碌了一天的岛田真司决定到外面喝一顿酒,但和他一样保持着清醒的埃贡·舒勒却叫他到自己的住处碰面。当岛田真司向舒勒问起理由时,一向不苟言笑又古板的瑞士学者竟说他特地要请岛田真司喝酒。 情知背后另有隐情的岛田真司驱车赶回住处,穿过游荡在外面的白袍大斋会信徒和孟加拉难民,径直来到楼上寻找舒勒,他一进门就看到穿着短袖衫的舒勒真的坐在沙发上喝着从德国进口来的啤酒。 “……我以为你有重要的事。”岛田真司失望地垂下了头。 “确实。”舒勒从旁边的包裹里找出一个信封,把几张照片倒在桌子上,又递给岛田真司一瓶啤酒,“今天刚拍下来的,看完和我说想法。” 岛田真司定睛一看,照片里拍摄的内容是一份显然应当高度保密的文件,从相对较暗的背景上不难推测出舒勒为了拍摄到其中的内容并秘密地将照片冲洗出来而多费了不少力气。尽管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直让岛田真司头疼,他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而那正是他最近为之头疼的事情。 “这么说,应当为此负责的反而是美国佬和英国佬。”戴着眼镜的青年日本学者笑了笑,“我猜到有这种可能性,但你确定阿根廷人不是在编造类似尼斯湖水怪的传说吗?”他指着最关键的那几行字,“全世界每年有那么多人声称他们发现了水怪,迄今为止这个平行世界上的人类就从来没抓到过类似的东西。” “这是阿根廷人的单方面结论,也许不可信。他们说不定是为了说服盟友支持他们对马尔维纳斯群岛的军事行动才制造这种说辞的,但我们不能完全无视它。”舒勒摘下眼镜,取来眼镜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所以,如果我们能够在东孟加拉找到一个类似的设施,问题说不定会变得简单一些,而你的研究也会有新的突破。” 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摇了摇头,向舒勒伸出一根手指。 “……我会给你提供必要的支持。”德国人把眼镜戴了回去。 “必要?我需要你的全部支持,把你能动用的资源全用上。”岛田真司冷笑了一声,“不然我就成了那个培养尼斯湖水怪的反人类罪犯了。” tbc? OR8A-EP3:二分时(9) or8a-ep3:二分时(9) 迪迪埃·博尚已经聚精会神地对着手里的表格看了几个小时了,即便再过几个小时,他说不定也会保持着目前的姿态。战争的结局是注定的,只要先有一方挑起全面冲突,东孟加拉地区的军事行动会比预料之中更快地结束,唯一需要考虑的仅仅是胜利者所承受的损失和失败者的盟友在无力回天时的立场。 他必须用类似的方式来保持思维的活跃,不然他就会被单调而乏味的工作彻底摧毁。长期保持着高度自主性的博尚结结实实地碰了一次钉子,他这一次对被锁在特定的岗位上的生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身份既是他的护身符也是限制他行动的枷锁,如果他不早些想出脱困的办法,昔日的法兰西绅士兼王牌飞行员将因为没能做出任何贡献而被其他同伴耻笑——而麦克尼尔是否会因此要求博尚日后完全服从自己的命令还有待观察。 以德军技术士官身份活动的博尚越来越沉迷于他的决战计划。每一条从前线传回的消息对他而言都有重要作用,他需要根据现状灵活地调整规划,以便在成千上万种路径之中找出一条最短、最安全的。和天空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博尚并不会对战争的最终结果表示怀疑,他了解德印联军的空中力量相较巴基斯坦军队的优势,更清楚巴基斯坦空军将在全面战争开始之后毫无还手之力。 因此,他现在所做的这些无非是锦上添花,甚至可能起到反作用。但他仍然乐此不疲地琢磨各种战术,只为了自我满足并让自己的生活看上去充实一些。他不能接受自己以派不上用场的废物的身份继续面对其他同伴,纵使麦克尼尔愿意宽宏大量地像以前那样给他足够的自主权,他也不会接受竞争对手的施舍。 必须要争取到一个执行更多任务的机会。 东孟加拉地区的新变局为他创造了良机,孟加拉人的暂时失败出乎德印联军的意料,而并不愿意暴露自身的德军仍然藏在幕后。为了确保种种补给物资能够被及时送抵孟加拉人手中,指挥官们需要更详尽的计划,第9空降师的参谋部也变得更加忙碌起来。趁着这个机会,迪迪埃·博尚大胆地向着他认识的几名参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并将其视为自己摆脱当前处境的机会。 “如果你想要来孟加拉和我会合,我倒是有个办法。”麦克尼尔出发之前,曾经认真地同博尚商讨过对策,“平时记得多在指挥部的参谋们面前表现自己,只要你的表现过于出色,他们很快就会注意到你。” “这机会很难争取,我所在的岗位同他们的距离很远。”博尚随口抱怨了几句,但他在总体上同意麦克尼尔的想法,“不过,你说的也对。不管他们采取哪一种对策,我都可以暂时远离【工作】了。” 凭借着麦克尼尔的关系,博尚开始对症下药。想让自己的计划出现在指挥部众人的办公桌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参谋长洛赫中校本人看到计划,但博尚在基地内工作的地点离参谋部很远,而且他也没有跑去参谋部的理由。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继续等待许久,直到其中一名刚从边境地区返回的飞行员带来了同巴基斯坦地面防空火力有关的侦察结果之后,博尚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向上级推销自己想法的机会。 他的计划相当完善,而且在某种意义上完善得过头了。利用德印联军的空军优势(主要是德军)对东孟加拉的敌人进行全方位打击和削弱,同时配合友军和孟加拉游击队灵活切割敌军的战线、粉碎敌军的有组织抵抗,要不了多久就能结束冲突。如果说骑兵在冷兵器时代是令人恐惧的死神,那么空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新时代的骑兵——装甲兵肯定会有意见。 博尚无从得知他毕恭毕敬地呈递给洛赫中校的手稿是否被送到了巴赫中将的办公桌上,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行为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因为没过几天他和另外几名平时工作认真负责的技术士官就接到了一项可以让他合理地跑去东孟加拉长期出差的任务——协助孟加拉人维护完全不成样子的【空军】。稍微想了想麦克尼尔被弄去孟加拉的前因后果之后,博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把德国人责怪了一番。这些人果然不靠谱。 出发之前,他又对着自己的计划认真琢磨了许久,试图找出其中的错误来。虽然巴赫中将、里希特少将和洛赫中校可能存在一些个人作风上的问题,这些人的军事素养应当是值得肯定的,至少他们的能力使得他们得以胜任第9空降师的领导岗位。这些人采纳他的计划,无所谓;不采纳,更没什么,他本就没指望在等级森严的德军之中凭着三言两语说服上级指挥官听从他的建议。 和自己的熟人们交代了一些重要事项后,博尚动身出发了。这样一来,整个团队之中只有岛田真司和舒勒还留守印度一侧,其余人员都已经把主战场转移到了孟加拉。为了整体安全和互相配合的效率考虑,也许舒勒和岛田真司也该早些前往孟加拉,但这个想法根本不现实——夏普敦公司没法以身涉险派人前往处于战乱之中的孟加拉地区从事些什么见鬼的【科学研究】。 先前大致了解麦克尼尔去向的博尚打扮成平民,混在一群白袍大斋会信徒们中间接近边境地带。这些所谓的【宗教信徒】让他很不舒服,这倒不是由于大部分信徒身上带着一股奇怪的大蒜味,而是因为一个看上去以享乐为最高追求的宗教团结起如此多的信徒赶赴战场一事不管从什么角度上来看都有些诡异。博尚有心要弄清此事的前因后果,不过他还是要先和麦克尼尔及斯塔弗罗斯会合才能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 7月12日上午,骑着自行车的博尚赶到了杰索尔,他向着附近巡逻的孟加拉游击队员们证明了自己的身份,而后要求这些士兵们带着自己去见麦克尼尔。 服务于谢里夫·罗易的德军顾问和他的白袍大斋会头目朋友正围着火堆烤肉。见穿着夹克衫、热得几乎虚脱的博尚到来,麦克尼尔的脸上没有露出半分惊讶的神色。 “你会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你按照我的说法把自己的奇思妙想给了特定的人审阅。”迈克尔·麦克尼尔不紧不慢地翻转着烤肉,一旁审批白袍的斯塔弗罗斯殷勤地往烤肉上抹着调料,“这样说来,我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摆脱那种人也有好处。”博尚心知自己无意中被麦克尼尔算计了,但他暂时也找不到脱身的其他方法。抛弃军人的身份、独自逃跑,会给整个团队带来不小的麻烦,即便届时伯顿愿意接应他也不行。“不说这些了,说多了又要头疼。孟加拉人的事业现在越来越有起色了,我这一次来也只是把服务的对象从德国空军改成孟加拉空军。” 博尚说起【孟加拉空军】这个词时,一本正经地帮助麦克尼尔烤肉的斯塔弗罗斯忍不住笑了。没有随声附和的麦克尼尔把机场所在的位置指给了博尚,并警告博尚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为自己重新得到了飞上蓝天的机会而喜悦的博尚直接把麦克尼尔的预告抛到了脑后,他丢下还在准备午饭的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自己骑着自行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往机场。等他到了机场之后,眼前的一幕让他惊讶得目瞪口呆:垫在几乎化为泥浆的道路上的木板铺成了一条随时会四分五裂的跑道,几架同样沾满了泥浆的飞机孤零零地沉睡在附近临时充作机库的仓库里。十几名游击队员正在清理飞机,另有一些人负责加固附近的跑道,但这些人越是卖力地干活,法兰西绅士的心情就越低落一些。 出现在这里的飞机不是德国人支援的——那样一来巴基斯坦军队会马上找到德军介入的证据——而是英勇顽强的游击队员们从巴基斯坦军队的空军基地里缴获的。有些飞机在混战之中被摧毁,另一些飞机遭受到了严重破坏但还有抢救的余地。望着那些几乎在对飞机进行强拆的游击队员们,博尚只觉得心惊肉跳。他手忙脚乱地跑上去呼叫着孟加拉人赶快住手,一脸喊了好几句才意识到这里的孟加拉人既听不懂德语也听不懂法语。尴尬不已的博尚气得跳脚,他四处搜寻着至少懂其他外语的头目,并把自己的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了对方身上。 “我想博尚大概会发疯的。”还在悠然自得地准备烤肉的麦克尼尔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博尚的情绪,“军人要把自己的武器当做家人来看待才行,而那些孟加拉人的所作所为会让他被当场气个半死。” “老实说,我觉得有些军人对武器的态度比你所说的更亲切一些。”斯塔弗罗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们把自己的枪械、军舰、飞机当做自己的妻子来看待。” “……那他们最好还是找个人类。”麦克尼尔取笑道,“不然这对他人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最大的分歧点在于谁应当被定义为【人】。”斯塔弗罗斯意味深长地说着,“所以,你刚才所说的这个最低标准要求,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他们终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nod兄弟会信徒不把我们看作人,我们也不把他们看作人,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麦克尼尔衷心盼望着白袍大斋会能更靠谱一些,他最近和斯塔弗罗斯商量了许多加强对新来信徒控制的办法,只希望被南印度的那位【大师】派来的家伙能安分守己一些。 排除掉了一些额外干扰因素之后,斯塔弗罗斯对【灰色乐队】的调查终于取得了一些进展。希腊人把最近的调查结果汇总起来,向麦克尼尔做了个简要的说明。脑袋上的发量日渐稀少的斯塔弗罗斯总结说,【灰色乐队】使用了多条战线并进的策略,这些人既在平民尤其是孟加拉人难民之中发展成员,也在孟加拉的上流社会或孟加拉抵抗运动头目之中潜移默化地宣传其思想。 根据麦克尼尔先前从孟加拉人口中获知的消息,【灰色乐队】是印度的叛军在孟加拉人之中建立的分支渗透组织。长期活跃在印度东北地区西里古里走廊以东的叛军是一伙受到俄国人支持的激进武装,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由于印度人没能在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及时地发现并消除部分威胁,这些激进分子终于集结起来并向着印度发起了叛乱。十几年过去了,抵抗仍未停止,印军仍旧没能剿灭东北地区的叛军,而叛乱的火苗大有随着孟加拉危机一路烧到西孟加拉乃至更远地区的趋势。 让生前专门负责消灭激进分子并且在上一个平行世界也负责过搜捕整合运动卧底的斯塔弗罗斯来追查线索,麦克尼尔是当然放心的。他大度地把工作全权委托给经验丰富的希腊人,自己只管和孟加拉人出生入死地奔波在战场上。果然,斯塔弗罗斯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传授我一点抓间谍的经验。”麦克尼尔真心实意地向斯塔弗罗斯讨教其中的秘诀,“不瞒你说,我也主持过一些抓nod兄弟会间谍的工作,但效果很不好,有时候反谍报人员反而会被敌人给策反。” 斯塔弗罗斯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烤肉,他已经等不及要品尝自己的作品了,“这里面的规律对你的情况也许不是很适用,麦克尼尔。敌人能在难民之中大肆扩张,是因为难民群体需要一种力量来进行自我管理。权力这东西,最容不得真空,不然群体就会陷入到惨剧之中……”他吸着烤肉的香味,这种味道和他一生中闻过无数遍的人体烧焦的气味截然不同,“……想把他们抓出来,就先要替代他们。” 麦克尼尔狐疑地看了一眼从他们附近路过的白袍大斋会信徒,心想这些人确实够听话。虽说那位【大师】并不主张用严格的组织来管理信徒,信徒的狂热信仰已经成为了更强的约束力。只要为大师代言的干部们多说几句话,【白袍大斋会】的信徒们就会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有这样一群几乎绝对服从命令的好用工具,争取本地平民的好感也变得轻而易举了。常人尚且要考虑个人待遇和工作强度,全心全意为了信仰服务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们则完全不在乎这些,至少在他们清醒过来之前还不在乎。 这样一来,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试图用【灰色乐队】在难民群体之中建立起另一种秩序的尝试就因为斯塔弗罗斯的挑战而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和同样信仰坚定的叛军间谍相比,斯塔弗罗斯手下的信徒们干脆连自己都不在乎,这使得斯塔弗罗斯得以随心所欲地差遣这些信徒充当本地平民的服务人员。等到白袍大斋会的信徒占据了生活的各个角落之后,斯塔弗罗斯已经建立起了一张相当牢固的情报网,美中不足的是那些后续赶到的信徒反而严重地影响了他的工作效率。 “……而上层的情况更复杂一些。”希腊人接过麦克尼尔递给他的烤肉,径直咬了上去,看得一旁刚决定先把烤肉晾凉了再吃的麦克尼尔直皱眉头,“嗯……根据我们搜集到的情报还有从间谍口中逼问出的情报来看,这些所谓的孟加拉自由战士当中原本就有相当一部分是由俄国人支持的,他们目前和俄国人撇清关系只是为了避免在已经同巴基斯坦彻底敌对的情况下再和我们为敌。” “这听起来是一步根本不需要掩饰的策略。就算孟加拉抵抗运动里充满了俄国人的间谍,德国人为了遏制合众国的影响力也必须强迫自己接受这群临时盟友。”麦克尼尔不得不感叹做出布局之人的用心良苦,“况且,就算德国人愿意为了回避更大的风险而放弃这个盟友,印度人也不会答应的。我记得很清楚,印度人总说要把泰戈尔的家园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其实泰戈尔出生在西孟加拉……”斯塔弗罗斯叹了一口气,“这印度的元首父女在说大话和煽动仇恨方面的本事可当真算得上举世无双。” “就和凯恩一样?”麦克尼尔挑起半边眉毛,“这样的人永远都活跃在世界上,杀不干净的。唉,我一直希望我们gdi能够净化掉那些杂质……” 麦克尼尔本来想请博尚一同吃午餐,但他低估了博尚对本职工作的热爱程度。因孟加拉人的草率而大为光火的博尚狐假虎威地提出了一系列新的管理方法,并要求这些还没能适应自己【空军】身份的游击队员们迅速服从安排。 “让白袍大斋会的志愿者也来帮忙。”博尚左顾右盼,发现附近的人手不足,只得做好了欠斯塔弗罗斯一个人情的心理准备,“这种机场迟早会成为事故现场,就算有再多的飞机也没用。” 附近的游击队员对他说,以前巴基斯坦空军还会对附近的村庄进行轰炸,但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德印联军的巡航严重地牵制了巴基斯坦空军的精力,而地面愈发密集的防空火力(其中不少武器装备都算得上是巴基斯坦军队丢给游击队的)也使得飞行员们承担着更大的风险。一来二去,担心自己下次有去无回又没法把地面上的平民和游击队消灭干净的飞行员们索性选择了逃避——反正上级又不会经常命令他们轰炸村庄。 斯塔弗罗斯说到就到,而且带来的支援远远超出博尚的想象。前来现场支援的不仅有白袍大斋会的志愿者,那些刚学会操控从敌人手中缴获的人形施工机甲的游击队员们也投入到了新工程之中。 博尚敏锐地发现,其中有些机甲的型号看上去很眼熟。他之前没来过东孟加拉,仅从麦克尼尔和其他人传递的情报中了解过相关情况,然而他依旧在见到这些工程机器人时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异样。 “……敌人不会发现吗?”见麦克尼尔向着自己走近,博尚一把抓住对方,焦急地询问道。 “这是我们从敌人和敌人盟友的工厂中缴获的。”麦克尼尔的语气平静得异乎寻常,他的视线锁定在一摇一晃的工程机器人上,“多亏有此事在先,舒勒才终于说服夏普敦公司的某些管理人员同意向战区投入——” “什么?”博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再一次后悔自己在基地里整天和航空通信还有机械问题打交道时错失了不少机会,“我以为他没有办法……” “他确实没有办法搬来这里办公,岛田也一样,这倒是确凿无误的事实。”麦克尼尔笑了笑,没说什么,“让他们留在印度那边,我们需要有人及时接应我们。嘿,那些家伙以为把我们丢到东孟加拉就能摆脱我们,他们不会明白我们的工作现在才真正开始。” “我得提醒你,在前几个平行世界如果说我们能侥幸做成什么事,那不仅是因为我们很努力,更在于我们背后站着一股庞大势力。”博尚活动着肩膀,他预计再过几天就要以身作则地给这些业余人士示范一下真正的飞行了,“可惜这一次我帮不上你什么。” “你能。”麦克尼尔坚定地说着。他伸出双手扳住博尚的双肩,话语中没有半分迟疑,“只有你和你的人能从高空俯瞰整个东孟加拉、发现敌人的秘密并为我们传回可信的情报。这事交给别人来做,我不放心……因为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同时触及了许多人的秘密。这是他们的战争,也是我们的,归根结底是人类的。” 法兰西绅士勉强地笑了笑,侧过头,避开了麦克尼尔的眼神。 “真怀念啊。”他的肩膀抖动着,“……我见过埃瑟林元帅,也见过谢菲尔德将军。我虽无缘和大元帅并肩作战,但谢菲尔德在第一次泰伯利亚战争的时候和我说过类似的话。你有他们那样的眼神,是能做大事的。” “我只是个失败的老古董。”麦克尼尔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拍了拍博尚的后背,“……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好了,把你的应对计划拿出来,我知道你已经考虑过了。” 但他们马上就不得不去处理新的意外了。其中一架机甲在搬运钢材的过程中不慎失手,沉重的钢材把附近刚搭好的一间屋子砸得房倒屋塌,屋子里的人全都被困在里面。见此情景,麦克尼尔当即命令附近的施工人员停止作业,而后投入到了营救之中。 袖手旁观的斯塔弗罗斯饶有兴趣地望着两人的背影,陷入了深思之中。 “也许这是公教信徒的默契。”秃顶的希腊人自言自语着,“但……伯顿那家伙甚至连异教徒都算不上。” tbc? OR8A-EP3:二分时(10) or8a-ep3:二分时(10) 身为彼得·伯顿的好友兼生前的对手,卡萨德关注着伯顿的一举一动。这不仅是因为好奇,也不是出于对伯顿的关照,或者说卡萨德不必也不愿去为伯顿的人生而担忧。那个在一生之中无数次地逃避了风险却最终还是免不了沦为炮灰的男人有一套自己的处世哲学,就连在团队之中见证过这充满苦难的时代的最终结局的麦克尼尔都无从说服对方。 跟这样的人做朋友,既是折磨也是乐趣。每当新的一天到来时,卡萨德都在期待着伯顿的新表现。无论对方取得新的成就还是误打误撞地丢尽了脸面,他都会将这一切忠实地记录下来,并在内心深处奚落伯顿好一阵。如果他的命运就是在魔鬼的操纵之下堕入火狱,至少要让伯顿比他先下去哪怕片刻。 “你已经通过自己的生意赚取到了常人一生甚至是其家族从古至今都无法积累出的财富了,可你仍然沉迷于此。”在卡萨德看来,伯顿的人生被享乐和获取更多财富填满了,以至于装不下其他事物,“看到你仍然精力旺盛,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不必在我面前这么说,我敢打赌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假的。”伯顿正在审阅一份文件,他对自己的事业真正在乎起来的时候也有着他人望尘莫及的专注,“有更多的财富、更多的金钱、更多的资源,就能去做更大的事业,就可以享受更多的自由。把视野放远一些,我还可以借此让更多人获得自由。” 卡萨德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他只是平静地对伯顿说,自己要去调查泰伦矿业公司的设施,在那之前他还需要从伯顿手中获得一些和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有关的情报。嘴上把合作伙伴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但平时从来不怎么在乎这些的花花公子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他叫帕克取来相应的文件,又让卡萨德提前把即将前去调查的设施类型和地点告诉他。 “这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任务,只是我自己的消遣。”阿拉伯王子接过帕克递来的文件夹,随意地打发掉了伯顿的问候,“我在调查猴子的流向……你应该知道的。” 彼得·伯顿听了,只觉得一头雾水。用印度地区的猴子充当医学实验材料,自然屡见不鲜,但像岛田真司那样大胆而完全罔顾伦理道德的家伙则更喜欢直接用人做实验。当然,岛田真司是否在研究过程中使用了猴子并不是伯顿关心的,他真正在意的是卡萨德之前从未和他提到过类似的事情。 团队之间不该有什么刻意互相隐瞒的消息,这是麦克尼尔定下的规矩之一。也许就连麦克尼尔本人都未曾认真地遵守过它,但它必须以某种形式发挥作用。 “那么,我建议你更谨慎一些。目前巴基斯坦方面需要有人在东孟加拉为他们维持一定程度的秩序,如果有人打破平衡,他们会很不……高兴。”伯顿紧盯着同样身穿便服的卡萨德,“幸好他们能完全掌控的地区不算太大,即便你遭遇了意外,我也可以尝试着尽快派人把你救出来。” “事情没那么严重,伯顿。”卡萨德维持着僵硬的面部表情,即便是站在伯顿身后的帕克也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和你们不一样,我在乎的不是你们美国佬或他们德国佬的全球战略或是价值观,而是这片土地上那些虽血脉不同但和我有着相同信仰的兄弟姐妹们。” “你现在还缺点攻击性,可能是因为你并不清楚在【净土】之民和孟加拉人当中哪一部分更值得你去同情和支持。”伯顿若有所思,他冲着卡萨德笑了笑,告诉对方只管放心大胆地行动,“不用和你为敌是我的幸运,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幸运。尽管去做,我替你做掩护。不必担心你收留在寺庙里的平民,我会照顾他们的,不就是多些支出吗?” 卡萨德木然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忠心耿耿地跟随在伯顿左右的帕克仍然保持着警惕,他不是信不过卡萨德的本事,但那家伙在赶来和他们会面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泄露些不知名的信息也并不是全无可能。归根结底,他们只是被迫紧密合作的准盟友而已。 一个在大多数场合下——甚至包括和真正值得信任的战友们见面时——都要变成另一副样貌的家伙不值得信任,至少帕克是这么想的。 “我记得他一直躲在寺庙里。”尼克·西摩尔·帕克走到刚被卡萨德关上的屋门旁,打开门看了看外面的情况,确认一切正常后才重新把门关上,“简直没法想象他是从哪弄到那些情报的,该不会……” 伯顿却没理他,只是低下头继续看报告。不敢打扰伯顿又不太懂经济的帕克只得立即明智地保持了沉默,他虽然对伯顿的生活作风有着诸多意见,当团队的工作效率和安全有大半寄托在伯顿的心情上时,这方头方脑的汉子是断然不敢以私废公的。 “……又赔钱了。”良久,彼得·伯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想这可不是你刚才要说的。”帕克瞪了他一眼,心想伯顿几乎就没有为金钱发愁的时候。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彼得·伯顿和贫穷是无缘的,除非这家伙不幸地落入到了连金钱都派不上用场的环境之中。“伯顿,我的调查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接下来的工作不需要碍事的局外人去干预。” “他不是局外人,帕克。”伯顿立即反驳道,“你没有办法想象他在与我们合作的过程中承受着多少心灵上的折磨,其实就连我自己也只能猜测并体会到其中的一部分。与此同时,卡萨德的个人能力……还有他生前的身份会给我们带来的优势是其他人不能替代的。所以,我们需要适当地考虑他的意见和立场。” 花花公子点起了另一根雪茄,烟雾在房间里萦绕着。让某些报警装置恰当地失灵,对于伯顿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而且,我们有时候会忽略掉一些只有我们才会忽略的事情。” 虽然伯顿已经当着卡萨德的面同意了对方的要求,准备工作还需要几天才能完成。比如说,帕克必须要把先前的一部分调查资料移交给卡萨德,此事令在伯顿的命令之下没少吃苦头的帕克十分难堪。一度伪装成乞丐和无业游民以混入工厂中的帕克几乎表示拒绝,仅在伯顿重复了要求之后才很不情愿地同意。 调查内容没有超出卡萨德的预料。没错,这些不敬奉真神的异教徒已经成为了金钱的奴隶,即便是那些最缺乏竞争意识的商人也必须为了生存下去而朝着垄断前进,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也不例外。起初在南亚登陆之时只从事矿业的泰伦矿业公司在最近的几年里(尤其是在孟加拉危机爆发以来)经历了恶性膨胀,这其中既有病急乱投医的巴基斯坦军队的合作,也不排除蒙斯克背后的英国人的干预。 但卡萨德在乎的不是蒙斯克的商业战略或巴基斯坦军队的某些订单,他在乎的只是这一系列行动对孟加拉人的影响。准确地说,对巴基斯坦人的影响也要被考虑在内,这二者都是与他有着相同信仰的【同胞】。 返回寺庙内之后,卡萨德迅速召集自己的手下们前来参加会议。他没有办法说服巴基斯坦人和孟加拉人之间停止厮杀,因此他灵活地回避了目前的最大禁忌事项,转而将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和巴基斯坦军方的交易称为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全体居民的损害。 “一些可靠的情报表明,泰伦矿业公司接手了军方的大量订单。这家借着战争迅速膨胀起来的企业不仅负责研发工程器械和新型战争兵器,甚至试图参与到研制生化武器的危险工作之中。”卡萨德提醒身旁面面相觑的同伴们想想达卡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发生的种种事故,“虽然他们的动机还不明朗,生产出的武器很可能被用在这座城市中。” “那我们应该早些撤离这里。”一个围着头巾的青年男子率先建议逃往缅甸,“……去印度也行,那里更安全。” “我想说的是,印度方面已经接收了几百万难民。”岁数稍大一些的中年教士摇了摇头,“虽然他们目前还没有表示反对,要不了多久来自内部的压力就会迫使他们改变口径。此外,入境缅甸的同胞也受到当地人的敌视……” “这正好是从缅甸人手中抢夺土地的机会——” 卡萨德没有和这些人争论的心情,他也不想打搅这些人的兴致。找出那些愿意同自己商讨行动计划的人之后,他把可信的同伴们聚集到自己身旁,说了些自己对行动的总体看法和意见。 虽然最近巴基斯坦军队取得了一些胜利,悲观的气氛仍然笼罩在东孟加拉上空。在座众人之中,无论是支持巴基斯坦的还是支持孟加拉的,都普遍认为巴基斯坦军队无法在敌人的全力进攻之下取胜,而巴基斯坦的盟友——合众国和英国——更不大可能伸出援手。前者因担心被外界扣上参与灭绝孟加拉人的罪名而迟迟不敢介入,后者在象征性地提供了一些援助之后就被德国人的另一个忠实盟友阿根廷缠住了。 在这错综复杂的乱局之中,卡萨德的目标仍然十分明确。这片土地将永远归属先知的追随者们,因而保住土地上的人比保住土地的所有者更重要一些。同一种武器,掌握在错误的人手中就会带来灾难,虽然卡萨德并不坚信自己就是所谓正确的人当中的一员。 “一定要弄明白他们在做什么。”阿拉伯王子对前景的预测并不乐观,“不管他们在研究什么,这些人是不会介意在达卡或其他城市使用它的。战火蔓延到市内的那段时间,游骑兵还有其他部队只顾着剿灭武装人员,完全不管平民的死活。” “伊德里斯,我们可以冒充【印度自由军】。”立即有数人提议打着其他武装组织的旗号发起攻击,“他们不会想到是我们……那伙人最近的扩张势头也很迅猛。” 印度自由军和自由印度军的名字虽然看上去极其相似,两者之间的地位却千差万别。前者是被困在印度东北地区、受到重重围剿的叛军,后者则是承载着印度光辉历史的国防军。因孟加拉危机而获得喘息之机并在东孟加拉地区发展壮大的印度东北地区叛军如今已成为附近诸多国家的心腹大患,而其规模却远远不如最近崛起的孟加拉游击队。 “没这么简单。”卡萨德嘀咕着,“……冒充nod兄弟会可是一项重大挑战。” 不过先去试探一番总没错,而且他们可挑选的时机也不多了。经过一番商议后,卡萨德组织了一些武装人员,打算把这些人派去调查几处十分可疑的设施。这些被列入名单中的设施分布在受到巴基斯坦军队保护的安全地带,较为靠近达卡,同时又和市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免在市区发生新的武装冲突时被直接卷入到混战之中。仅从公开的信息上,外人无法轻松地看出其真实用途。 卡萨德又找到了伯顿,说服对方为他提供一些愿意领钱办事的雇员。 “要用什么名义呢?”伯顿感到好奇,“他们都很听话,只要领了钱就会办事……可这事情听上去要正式一些。” “以保护动物的名义要求那些医学实验室停止工作。”卡萨德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让他们在外面聚集几天就行,剩下的交给我。” 从善如流的彼得·伯顿依照卡萨德的说法选出了一些合适的雇员,并要求这些人聚集在指定的设施附近向看守设施的警卫和士兵施压。尽管警卫人员对动辄陷入混战的达卡冒出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动物保护人士一事表示怀疑,他们仍然不得不打起十分的精神保持戒备、免得这些爱心泛滥的家伙冲进实验室并捣毁科学家和技术人员们多年的心血。 和卡萨德一同抵达现场附近窥探的还包括帕克,后者在伯顿明确表示不需要额外派人监督卡萨德的情况下自告奋勇前来和卡萨德共事,只说要确保行动万无一失。 “好,我们就这样一口气冲进去。”望着面对着成百上千的【动物保护人士】而不知所措的警卫们,放下了望远镜的帕克蒙好面巾,推了一把身旁的卡萨德,“他们已经被缠住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突破封锁再寻找我们想要的东西。” “不,先等等。”卡萨德笑着对帕克说不必心急,“听我的,别擅自加大行动风险。” 第二天,帕克又提议趁着警卫们忙于应付外面的雇员们的机会一口气突破进去。他严肃地告诉卡萨德,要是里面的人选择请求增援,到时候伯顿雇来的这些家伙全都要被抓走,而伯顿也很可能因此而受到调查。 “第一,里面的人不会请求增援,甚至还要拒绝巴基斯坦军队介入的请求,第二,通过把在场人员杀得一干二净来确保没有目击者,虽然听上去很简单,却愚蠢透顶,因为持这种想法的人当中至少有90的人缺乏相应的能力。”打扮得和孟加拉人无异的卡萨德和同伴们躲在附近的烂尾楼里观察事态进展,“伯顿叫你来,你就要听我的。再等等。” 到了第三天,外面的警卫明显地变得松懈下来,也许是因为他们发现这群人似乎没有冲击研究设施的想法。喜出望外的帕克连忙找到卡萨德,开门见山地承认了他之前误判了卡萨德的用意。 “那现在——” “继续等。”卡萨德坐在柱子旁,手里捏着一本经书,“我好像没说现在是行动的机会。” 这下帕克彻底茫然了,但伯顿的嘱咐还在他耳边回响着。现在不是擅作主张的时候,急躁地越过卡萨德擅自行动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外面这些领了伯顿的工资后前来从事这份低强度高回报工作的雇员们倒开心得很,他们只需要站在外面摇旗呐喊就能拿到一笔可观的赏钱,而且还不必承担什么重大风险。就连帕克也有些羡慕,但他就算加入其中也没法从伯顿手里领到哪怕一美分,万一演砸了,伯顿反而还要责怪他。 就在这天半夜,卡萨德的手下急匆匆地赶来,把一份文件递给了卡萨德。帕克凑近一看,里面是一份地图,其中记录了利用排水系统潜入这处研究设施的方法。 “原来你是在等这个。”帕克仍然感到有些费解,“那我们应该躲在安全的地方直到接收到可靠消息再出发……” “不,这是给别人看的。”卡萨德随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地图,“我们要走的是另一条路。来,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现在帕克明白为什么只有伯顿才适合与卡萨德成为朋友了。无他,终其一生都在躲躲藏藏的卡萨德保持着一种比团队中的大部分人更神秘的作风,而可怜的帕克并不喜欢这种风格。但任务是他自己挑的,无论如何他都必须配合着卡萨德结束任务才行。硬着头皮按照卡萨德的吩咐动身的帕克走在最前面,同时告诫其他人员注意在关键地点佩戴防毒面具等必要装备。半路上,队伍当中有几个人拐进了小巷里、不见了踪影,而同样发现了这一幕的卡萨德在得到帕克的警告后并没有制止那些人的意图。 奇怪的是,顺着卡萨德的指点七拐八绕地找到了行动路线的帕克惊讶地发现入口仍然是一条下水道。他用英语小声向卡萨德再次确认路线的正确性,只得来了对方很不耐烦的哼声。忍着火气的帕克只得继续朝前走,一行人你追我赶地在下水道里奔波着,彼此之间连对方的身影都看不清,全凭着卡萨德的指示转向或重新整队。 “……这鬼地方黑得吓人。”帕克戴上了夜视仪,仍然有些气馁。下水道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失去嗅觉。 “但在类似的通道里躲避你们的追击是我们还有我们的后人无法逃避的宿命。”卡萨德平静地说道,“……别急着责备我,我也想说那是他们自找的。” 众人在下水道里赶路许久,总算抵达了目的地。帕克自告奋勇到前面探路,他钻出下水道,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研究设施内部的庭院内。 “我以为我们会直接出现在某个实验室里。”方头方脑的汉子失望地垂下了双肩。 “那你也要能从狭窄的管道里钻出来才行,反正我做不到。”卡萨德让剩下的人员先找个隐蔽的地方换好衣服,免得被马上发现,“接下来,我们要分散到研究设施各处去寻找资料,另一批已经潜入的人员会为我们提供掩护。” “我能不能问个明确一点的问题?比如说,我们要从这里拿些什么?”帕克实在忍不住了,他受不了卡萨德的指挥方式,“……伙计,你甚至都不把目的告诉我们这些内部人士。” “偷猴子。”卡萨德咳嗽了一声,又挥手示意余下的属下散开,“我和伯顿讨论过,那时我们两个一致认为敌人应该不会在研究什么危险的生化武器。不然,我们今天就会把自己全都葬送在这里。” 帕克抬起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研究设施,心中感慨万千。他只比卡萨德晚来一步,因此无缘见识到卡萨德所说的【僵尸病毒】,但他本能地觉得那东西的危险性胜过了古往今来任何一种疾病。 今夜无眠的不止是他们,坐镇后方的彼得·伯顿也还在关注着事态的进展。他拨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频繁地联络他的合作伙伴们,每一个笑脸的背后都藏着司空见惯的紧张。 他还要赶去夜店寻欢作乐,免得别人怀疑他。在把思绪完全投入到享乐中之前,彼得·伯顿花了几分钟时间来思考自己和团队的未来。不同的策略、不同的作风形成的分歧将在未来对他们的命运形成难以估测的影响,他在和米切尔接触的过程中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真让人头疼,大家在这场危机中寻求的东西根本就不一样啊。”他苦恼地思索着,试图找出一条调和的道路,“非要为了那些理念吵来吵去,还不如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一起谈生意呢。” 说到做到的伯顿马上就动身去夜店了,他一向很喜欢兑现自己的承诺。在这夏夜的季风之中,他的战友们瑟瑟发抖地寻找着龙潭虎穴之中的出口。 tbc? OR8A-EP3:二分时(11) or8a-ep3:二分时(11) 尼克·西摩尔·帕克一脸郁闷地驾驶着装有许多【贵重货物】的车子,沿着刚被巴基斯坦军队组织起来的施工团队修好没多久的公路向西疾驰而去。在他身旁,已经卸下了伪装的卡萨德仍然板着脸、口中念念有词,即便是完全不懂宗教的人也能猜得出来他在做祷告。 “真想和他们拼了。”帕克咬牙切齿地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后方车辆的行动,“这些自以为有点本事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废物……当年我年轻的时候,能一个人把他们全都干掉。” “但我听麦克尼尔说你后来很长寿。”卡萨德停止了念经,脸上挂起了古怪的笑容,“那对你来说可能是一种折磨,帕克。感受着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衰弱无力,见证着自己所熟悉的一切成为历史……即便继续活下去,也和整个世界处处格格不入。” “没想到你这g头子还挺懂哲学的。”帕克随口敷衍了一句,“喂,你当时不是说他们不会追击吗?现在我们马上要撞上巴基斯坦军队的封锁线,难不成我们要这样驾车一直逃到孟加拉游击队控制区去?” 阿拉伯王子擦了一把头上渗出的汗水,有些事的发展确实出乎他的预料,“没有那么严重,这些人也只是为了自己的赏钱办事罢了。你见到过伯顿仅凭佣金和少数称得上微不足道的情感去维持其忠诚的那些雇员,既然你觉得那些人的存在是合理的,那么世上就该有其他人能以类似的手段雇佣到足够听话的手下。” 早知是这样他就不来了,帕克想着。他信了卡萨德的鬼话,信了伯顿的预判,并当真以为他们能够在卡萨德的指挥下兵不血刃地获得所需的秘密。大费周章地做了许多准备并收买了一些关键人物后,卡萨德的队伍兵分两路渗透进入疑似受泰伦矿业公司和巴基斯坦军队控制的研究设施,并从其中偷盗了一些资料和实验品。 伪装成清洁工团队的另一伙人趁着运输和销毁医疗垃圾的机会试图把得手之后的同伴运出设施,然而意外偏偏就在这时发生,因为尽职尽责的技术人员察觉到了实验品丢失。不想被敌人缠住的卡萨德当机立断通知其余人员中止行动,他们沿着准备好的逃生路线撤出设施,并打算先把抢夺到的实验品和资料送到伯顿名下的安全屋中保存。 不料,敌人始终紧追不舍。眼看着对手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帕克屡次暗示卡萨德展开坚决的反击将这些追兵全部击毙。他补充说,即便敌人目前无法对他们形成威胁,那些家伙这一次必然已经把事情通报给了巴基斯坦军队,届时他们很可能就要面对坦克而非常规车辆的追击。 “……我要宰了这群不懂规矩的家伙,一定要宰了他们。”子弹从车子附近飞过,把脾气暴躁的帕克气得七窍生烟,“你别拦着我,卡萨德。躲着食尸鬼搜查官是我自己运气不好,躲着巴西陆军是我莫名其妙地成了叛徒,这一次我可不想再躲下去了。” “以后你还要学更多躲藏的技巧,因为你们这个团队可能要碰到更大的风险。”卡萨德不紧不慢地劝帕克保持冷静,“好,你可以像个大脑里长满肌肉的士兵一样跳下去经过一番血战之后把他们全都击毙,然后呢?别忘记我们的任务,杀更多的人只会加大我们掩盖踪迹的难度。” 但卡萨德并非只会忍气吞声之辈,他也在等待着时机。在敌人把他们驱赶到巴基斯坦军队的封锁线上之前,他必须要找到置敌人于死地的方法。 幸运的是,对东孟加拉现状相当了解的卡萨德知道该在什么地方转向。即便是在达卡附近,也有一些村镇已经不受巴基斯坦军队控制,而忙于应对孟加拉游击队正面大举进攻并伺机夺回部分阵地的巴基斯坦军队暂时没有对这些村镇组织围剿行动的迹象。在下一个路口,他告诉伯顿把车子往南方的村镇开去,自己通知躲在后方货箱里的武装人员开始反击。 追逐着这群武装劫匪许久的警卫们本以为敌人是一群没真正携带武器弹药的狐假虎威之徒,放松警惕的他们在岔路口付出了惨重代价。惊险地躲过了从左侧飞来的火箭弹的警卫们惊魂未定,却见货箱中伸出多支步枪朝着他们所在的车辆开火,很快便有一辆车子因中弹而停止前进。余下的车辆仍然紧追不舍,同时尝试着拉大和目标之间的距离,但他们的经验显然还不够充分。眨眼间,又有一辆车子的挡风玻璃中弹,驾驶员被当场击毙,整辆车子也一头向着公路下方栽倒下去。 “你的表现机会来了。”卡萨德扔给帕克一支步枪,“我来开车,你去对付他们。” “好——呃,你行吗?”帕克表示怀疑,“实话实说,你开车的技术——” 卡萨德瞪了帕克一眼,后者立刻就不吭声了。乖乖地转身去对付后方目标的帕克把驾驶员的位置留给了卡萨德,仍然泰然自若的阿拉伯王子便接过了同伴的工作、驾驶着车辆继续前进。他们先要赶赴游击队控制区,再想办法把货物(至少是一部分货物和资料)通过在东孟加拉已经被列为非法组织的白袍大斋会交给同样身处游击队控制区但大概率没办法亲自前来和他们接头的其他战友们。 考虑到东孟加拉的白袍大斋会组织目前不完全处在斯塔弗罗斯的影响之下,帕克提议由他冒险押送货物、把它们亲手交给麦克尼尔。 “你们美国佬还真是不拿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卡萨德冷笑了几声,仍然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子,“这中间的路程看起来短,不过是从达卡的游击队活跃区域赶到靠近边境地带的游击区域而已,但里面的困难可多得很……” “怕死的人就不要来当美国人。”帕克顶了他一句,又向着后方紧追不舍的敌方车辆开火。他那不要命的架势不仅让同处一辆车上的同伴们慌乱,也让敌人不知所措。这些多少参加过一些战斗的武装人员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家伙:当其他人专注于利用车辆结构充当掩体时,帕克堂而皇之地把大半个身体探出窗外并肆无忌惮地向着敌人攻击。 说不定这家伙在某种意义上真的受到神明的眷顾——气势汹汹地朝帕克射击的敌人未能得逞,反而是自认为枪法高明的家伙纷纷被帕克击中或吓得躲回车子内。 “嘿,想挑战我?你们这群第三世界的流氓还早了几百年呢!”帕克狂妄地哈哈大笑,“老子这就——” 卡萨德一声不吭地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在下一个拐角处猛地向南转向,猝不及防的帕克险些连人带枪地被甩出去。方头方脑的汉子退回车内,指着卡萨德破口大骂,直称对方是打定主意要害他。 “抱歉,像你这样只会用拳头和肌肉解决问题的无名之辈,我杀得太多以至于根本记不清了。”卡萨德的语气有些凶狠,脸上却还挂着半带嘲弄的笑容,“去和你的老上司再学学,他和你一样健壮,但他顶得上十个甚至九个你。” “9不是比10小吗?”帕克的思维停在了奇怪的位置。 “哦,原来你还知道啊。”卡萨德不禁咂舌,“我以为最适合你的舞台是拳击赛擂台。想象一下你和非洲热带黑猩猩搏斗的场面,一定很壮观。” “你个子养的——” 两人互相叫骂着,总算勉强摆脱了后方的追击者,但他们的麻烦还没结束。即便卡萨德在出发之前已经考虑到了其中的大部分问题,一旦他们的行动导致附近的巴基斯坦士兵甚至是游骑兵开始攻打这些村镇,届时逃到游击队控制区的卡萨德和帕克就要优先考虑保命了。 消息传到达卡市内时,几乎没有掀起什么波澜。生活在达卡的人们以前要面对着更多的袭击,不管是对于支持巴基斯坦的本地居民还是内心深藏反抗意志的人们来说,一处有些偏僻且不知名的研究设施遭到袭击根本不值得他们关注,他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操心。仅仅是维持生活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全部精力。 有些媒体明智地保持了沉默,另一些也没有过分声张。即便如此,这些常规封锁手段对于那个沉迷享乐的花花公子是毫无意义的,更不必说他正是罪魁祸首之一。为同伴们做好了大部分准备工作后,仍留在达卡的彼得·伯顿心安理得地前去继续他醉生梦死的生活,同时也期待着他们的好消息。这座城市里已经没有值得他完全信任的战友了。米切尔仍在前线战斗,短时间内无法返回达卡,而帕克和卡萨德也要在外面游荡许久才能脱险。 由帕克打探到的消息和卡萨德间接搜集到的情报之前引起了他的注意。泰伦矿业公司并不是在东孟加拉和巴基斯坦军队合作的唯一外国企业,这是众所周知的。因此,当伯顿发现泰伦矿业公司在疑似同【装甲猎兵之谜】(这个蹩脚的名字还是麦克尼尔起的)相关的项目中扮演着次要角色时,他并不感到意外。 “这下可麻烦了。”返回酒店里研究生意和其他任务的伯顿陷入了思考之中,他倒不是多么在乎其他外国企业在东孟加拉危机中的立场,但当这些企业的行动可能同特定国家尤其是【轴心国】的立场相关时,他就必须要打起精神来应对,“之前竟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看来我大意了。” 泰伦矿业公司确实在巴基斯坦军队同盟国企业的合作中占据重要地位,而其他企业的地位也不容忽视。从目前的结果上来看,和巴基斯坦军队合作研究那种【兴奋剂】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通过同伴们冒着生命危险为他提供的些许线索,伯顿很快地锁定了又一个目标,那就是位于美利坚合众国的【克哈联合体】。 也许世上的垄断企业和国际企业都有着一些相似的特性。正如【泰伦矿业公司】以矿业为基础而将影响力拓展到其他行业并在巴基斯坦成为尾大不掉的强力外国企业一样,以船舶制造业起家的【克哈联合体】也有着类似的历史。不想做电视的汽车企业不是个好的金融投资单位,这一点伯顿还是清楚的。 但【克哈联合体】的生意却不在南亚。准确地说,这家企业专注于在美洲发展,尤其是在受德国影响严重的拉丁美洲和德国企业争夺市场和影响力。若不是帕克和卡萨德提供的情报中指出这家企业可能是那些研究设施真正的资助者,伯顿甚至不会额外花心思去关注一家在南亚没什么主要业务的合众国企业。 下一步或许是和他的cia同行交换情报、确认克哈联合体涉足南亚乱局的真实原因。阻止德国人的势力在南亚继续扩张、扞卫合众国的南亚堡垒,这是他们起初的任务,但这个任务在合众国保持中立之后就名存实亡了。伯顿虽没有誓死完成这任务的斗志,借着任务的名头狐假虎威地套取情报和诈骗的胆量他还是有的。 不,他没必要打草惊蛇。在如此紧要关头涉足南亚的美国企业,多少有着合众国的授意。 吃早餐的时候,伯顿专门花了些时间了解最近的新闻。东孟加拉的局势没有什么改变,德印联军仍然频繁地在已经落入孟加拉游击队之手的边境地区实施炮击以掩盖他们援助孟加拉游击队的行为,而巴基斯坦方面只能徒劳地继续从西巴基斯坦调兵增援东孟加拉。在孟加拉游击队的大举进攻以失败告终后,兴奋的巴基斯坦指挥官们立即宣布他们已经粉碎了敌人的攻势,战略反攻变得不再遥远。 “都是些只会挑着有利于自己的内容报道的外行……”伯顿撇下报纸,又关掉了电视,“嗯,这里不能乱。得稳住他们。” 外国商人也好,本地商人也罢,他们的一举一动对东孟加拉地区而言至关重要。一旦这些人大举外逃,没人会相信东孟加拉还有救,就连合众国或许也会丧失信心,届时纵使德印联军做出些更出格的举动,对盟友无比失望的合众国断然不会冒着开启一场核战争的风险介入南亚。 等一等,就算合众国和英国不介入,爆发核战争的风险也并不会因此而完全消失。 伯顿返回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向着外面的街道看了几眼。他昨天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今天早上报纸上报道的某些市内新闻更加剧了他的不安。城市里明明没有爆发新一轮武装冲突,但意外仍然发生在每个角落,有数人因此而丧命。不巧的是,伯顿了解那些人的身份,他因此而多了一分忧虑。 还是先把水搅浑比较重要。决定照常出门的伯顿在随从和保镖们的簇拥下离开酒店,前往今天的目的地。他和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已经无形中承担起了东孟加拉的许多责任,一举一动在别人的眼中都有着别样的象征。 “老板,您今天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为伯顿驾车的司机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我们是不是……” “不必。”伯顿挥了挥手,他虽然不如信任帕克那般信任这些人,经他精挑细选而得以和他近距离接触的每个人都有着可控的风险,“做生意要紧,停下来就要承受更多损失。” 他还在犹豫,这犹豫持续到了车子进入本应车水马龙的闹市区时也没有消失。一前一后的掩护车辆按照原先的节奏行驶着,不了解内情的外人无从找出伯顿所在的位置。 在下一个路口,三辆车子分头转向不同道路,而它们有着相同的目的地。伯顿所在的车子几乎没有怎么调整方向,它以相同的节奏绕过成了废墟而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被重建的建筑群废墟,赶往达官贵人们的住所。 “应该是我想多了。”伯顿自言自语着,旋即提高了音量,“你们做的很不错,最近还要提高警惕……我们要在这里坚持下去,只要我们成为最后的赢家,你们会和我一样再也不必担心余生的生计。当你们获得了那种自由之后,你们真正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话音未落,下一个路口的废墟道路里钻出来一辆破烂不堪的卡车,径直向着伯顿的轿车撞来。训练有素又有着惊人直觉的伯顿于电光火石之间判断出车子无望躲开撞击,当即推开身旁的保镖、径直从侧门跳车逃生。他很没形象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勉强钻到了垃圾堆后方,刚从身上翻出手枪,只听得附近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魂未定的伯顿向着他心爱的轿车所在方向看去,映入眼中的是熊熊燃烧的卡车和已经被炸翻在地的轿车,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在金钱的魔力下誓死效忠他的雇员们。 伯顿咬紧了后槽牙,握住了手枪环顾四周。见鬼,他刚才那一瞬间竟然在怀疑这群人的忠诚……实在是没必要,像麦克尼尔那样的人或许也多得很。幸好附近没有其他赶来杀人灭口的武装人员,或者说那些人还不敢在巴基斯坦军队和游骑兵的严密监视下在达卡市内大打出手。躲藏了一阵子后,他一瘸一拐地向着外面探索,没忘记擦掉衣服上的灰尘并给自己点上一根雪茄。 远在千里之外的麦克尼尔不会了解伯顿的处境,不然他很可能在得知伯顿遭遇意外后的第一时间赶来救援。平时麦克尼尔有许多瞧不起伯顿的理由,那些理由在真正生死攸关的危机面前都不再重要,遗憾的是此时此刻的麦克尼尔恰恰在同身旁的斯塔弗罗斯讲着和伯顿有关的笑话。 “当时啊,那家伙非得让博尚把他丢到夜店附近。”和斯塔弗罗斯一同走向机场的麦克尼尔隔着很远就看到了忙碌着的博尚,于是他决定快些把这个冷笑话讲完,“结果博尚正是因为这多余的行程而暴露了行踪,然后就被敌人盯上了。唉,当时博尚伤得很重,差一点就死了。幸亏那个22世纪的医疗技术足够先进,不然他就算能活下来也没有办法参与后面的工作了。” “我不是很明白。他过去既然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你们不应该对他委以重任。”斯塔弗罗斯听了,连连摇头,“如果他的失误和失败是能力不足导致的,把他调到更合适的工作上就行了。然而,听你这样讲,他的脾气还有生活作风才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他有些决定性的优势,如果少了他,我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在他所擅长的工作领域填补他留下的空缺。”麦克尼尔悠闲地在刚下过雨的乡间小路上散步,熟悉的乡土气息激起了他对过去的回忆,“你管他叫理财专家也好,叫自成一派的经济学家也罢,他是个可以点石成金的大人物……就是生前运气不大好。” “我总觉得经济只是nod兄弟会和他们的那些共济会傀儡发明出来的虚构概念而已,人应该靠着对主和救主基督的信仰而不是金钱和物质活着。”斯塔弗罗斯无奈地笑了笑,他把公民的信仰看得高于一切,这或许是他治下的希腊在各方面的发展水平都有些堪忧的主要原因之一,“但他确实有用,至少我们没法在一个离了金钱就无法行动的环境里否认他的用途。” 穿着夹克衫的迪迪埃·博尚向两位战友打了招呼,快步跑向他们。在他身后,东倒西歪的准飞行员们彼此搀扶着离开飞机,一旁等待多时的整备人员忙不迭地赶上去检查飞机的状况。 博尚驾驶着战斗机耍弄巴基斯坦飞行员时已经觉得对方的表现够难看了,那时他早该对自己如今的发现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那就是孟加拉人的新晋飞行员们的表现更糟糕。头发有些杂乱、上唇和下巴上的胡茬也有些凸出的法兰西绅士沮丧地对自己的战友们说,那些人的表现堪称惨剧,没发生空难已经是最大的奇迹了。 “万一他们学得太快,那才是灾难呢。”麦克尼尔在博尚的带领下巡视还在不断加固整修中的机场,他最近也在自学驾驶泰伦矿业公司研发的工程用人形机甲,“你想,如果米切尔或是其他人死于你的这些好学生们之手……那听起来一点都不好笑。” “博尚,麦克尼尔和我说你有一个压制东孟加拉的计划。”斯塔弗罗斯打断了麦克尼尔的闲聊,尽管他也看得出来麦克尼尔只是借此缓解挥之不去的紧张情绪,“就凭这些人,我看希望不大。” “他们在计划中的作用很独特,是德军和印军的飞行员不能替代的。不妨这样讲,也只有他们既能达成目的又不至于在外界看来过于刻意。”博尚的语气变得调皮了许多,紧挨着他的麦克尼尔在他脸上看到了久违的欢快,“比如说,诱使巴基斯坦人越境攻击……” tbc? OR8A-EP3:二分时(12) or8a-ep3:二分时(12) 迈克尔·麦克尼尔平静地注视着空中越来越小的黑点,那几个不起眼的飞行物很快就会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刺耳的噪声响彻云霄,附近的村镇和城市想必都逃不过它的洗礼,而近在咫尺的巴基斯坦空军却没有对这些草率地修建好的基地进行突袭的迹象。在放心大胆地嘲笑敌人的胆怯和无能之前,麦克尼尔愿意相信迪迪埃·博尚的能力和意愿,这是他在对方向他询问从杂务中脱身的办法时愿意鼎力相助的原因之一。 一个能在其他方面真正派上用场的斗士不该被限制在牢笼之中。麦克尼尔看得真切,博尚在过去的几个平行世界之中很少有发挥才能的舞台。那位昔日的王牌飞行员大多在做一些和空军完全无关的工作,偶尔有飞行的机会也只是象征性地驾驶着小型飞机或直升机在紧要关头进行些无关痛痒的演出罢了。从博尚的无助和纠结之中,麦克尼尔隐约看到了自己,而他并不会仅仅因为博尚试图从自己手中获得更多的自主权乃至接管整个团队就任由博尚沉沦下去。将心比心,他也不想看到自己落到这一步,至于那时博尚会不会向他伸出援手则并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这些人学得真快,几天前我还在担心他们要制造坠机事故。”约阿希姆·汗也望着蔚蓝色的天空出神,“有这样的盟友,我们可以省掉不少手续。” “或者说,避免全面介入。”麦克尼尔把双手插在衣兜里,悠闲地将德印联军的最大优势归结为空中力量的压倒性强大,“如果我军公开介入的话,会让战局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无法逆转的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地面部队而是空军,我想敌人应该也清楚这一点。他们既对我们向孟加拉人持续提供支援感到不满,又害怕采取更激进的行动反而会让我们毫无顾忌地将冲突升级。” “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的,埃里希。”约阿希姆已经不是第一次向麦克尼尔直白地表示他不想看到战争爆发了,“你可能觉得我这个【外人】有些胆怯,但维持和平对我们来说才是最有利的。几十年以来,我们还有美国佬以及俄国佬最大的优势就是不必在小规模冲突之中亲自动手。” “那确实是个很重要的优势。”麦克尼尔不禁笑了,他对这一论调有自己的不同理解,不过他没必要非得和约阿希姆辩论一番,“……我们的盟友很会卖力气,也很会拼命,但他们最近的自信心膨胀得过头了。又是要同时建设陆海空三军,又是要匆忙地集结起规模为数万人的游击队向敌人发起总攻,这些事本来没必要挤在一起去完成,但他们那焦虑的模样看上去就像若不这样做则马上被什么人斩尽杀绝一样。” 真正的答案不言自明,而他们没有将其说出来的必要。虽然动机和麦克尼尔有些不同,希望自己能够通过在东孟加拉立下功劳而打破头顶的无形天花板的约阿希姆·汗最近也动了心思,他迫切地希望上级能给他更多的表现机会,但麦克尼尔提醒他不要操之过急。最终决定一切的是描述事件的人,而不仅仅是忠心耿耿的办事员们。 “长官,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讨论一下。”博尚还要等好一阵才能返回,这对麦克尼尔来说或许是一个试探着解决积压疑问的好机会,“之前我们和罗易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旨在应对敌人的大规模反攻。你也看到了,敌军在我们的孟加拉朋友败退之后马上开始抢占附近的据点,而新征召的训练兵和刚刚整合进来的游击队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走上战场。” “东孟加拉现在的情况太复杂了,我可不敢随便做决定。”约阿希姆听了,连连推辞,他说自己还不想无意中断送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即便那些人又不是德国人,“维持正常的物资供应、避免敌人找到我们干涉的证据,这就是我所能做的全部工作了。” “这里没有专业的参谋人员,那些原先在巴基斯坦军队服役的家伙制定的计划也很死板。”麦克尼尔左顾右盼,又和路过这里的巡逻士兵打了招呼,他总会对孟加拉人保持着一副看上去无比真诚的笑脸,“既然您还有顾虑,那就当这是个私人的娱乐项目。” 围绕着新建的空军基地而进行的工作目前归谢里夫·罗易负责,但刚刚在阿帕拉附近被敌人打得惨败的罗易面临的首要问题是恢复部队的规模和原有战斗力。为此,他一方面命令手下加快招募士兵和收编附近武装人员的速度,另一方面把其他次要任务全权委托给了热心的德军顾问们。如此一来,不仅被踢到了东孟加拉的博尚反而因祸得福获得了训练孟加拉飞行员的机会,斯塔弗罗斯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们也少了许多阻碍。 分布在东孟加拉的白袍大斋会信徒在德印联军疑似同坐镇孟买的【大师】达成了什么协议之后变得成分复杂起来,从其他地区赶来东孟加拉的白袍大斋会信徒显然并不听从斯塔弗罗斯的吩咐。不仅如此,这些不可靠的外人在通过白袍大斋会的内部消息渠道了解到一些机密情报后一旦又不幸被巴基斯坦军队俘获,后果不堪设想。令斯塔弗罗斯无比头疼的是,他又必须【自愿】地将大部分信息交给自己的同行,尤其是在其中部分内容已经暴露的情况下。 “奇怪的是,他们一方面宣传说人就应该自私些,一方面又要求所有人对着教友们无私奉献。”离麦克尼尔有几十米远的斯塔弗罗斯自言自语着,他身旁没有其他随从或凑巧路过的游击队员,“即便这些人现在还有用,他们迟早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不过斯塔弗罗斯所获得的也不全是坏消息,只要他们的任务仍能取得一些进展,那时他们便离揭露幕后黑手的真面目又近了一步。 大约三天前,斯塔弗罗斯通过白袍大斋会的情报网络获知尼克·西摩尔·帕克和卡萨德在逃离了巴基斯坦士兵的追捕之后赶到游击队控制区并打算护送着一些重要货物前往印度。担心其余竞争对手对自己的敌意间接危害到同伴的斯塔弗罗斯决定亲自去迎接那两人,他选了一处鱼塘,通知自己的手下把对方安全地带到那附近。 “这就是我们被分隔在不同地区的坏处了。”秃顶的希腊人无精打采地盯着那辆货车,“现在我们每个人几乎都有自己的一套计划,可是我们又没法在行动之前及时地通知别人。” “伯顿说了,以后我们可能会碰到彼此之间更难以频繁联系的情况——不是地理意义上的也不是距离或技术意义上的。”蒙着脸的卡萨德打断了斯塔弗罗斯的抱怨,“我打算把里面的货物交给岛田,希望你能给我们指出一条安全的道路。” “这附近都很安全,而且你们只需要把货物交给我的手下就行。不然,纵使你们两个做了不少伪装甚至连相貌都变得让我完全认不出来了,只要有人怀疑你们经常出入于游击队控制区,那么你们在东孟加拉的安全就会马上失去保障。”斯塔弗罗斯打发他们两个回去,当帕克对白袍大斋会信徒的忠诚表示怀疑时,希腊人则当仁不让地说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那些信徒是不会随便背叛他们的,“……听我的!你们两个不适合执行越境任务,这是麦克尼尔的意见。” 帕克想冲着斯塔弗罗斯大吼大叫,但被卡萨德制止了,后者让他干脆利落地回到车子里休息。凭着自己的身份和伯顿的口信摆平了帕克之后,阿拉伯王子和斯塔弗罗斯在几名白袍大斋会信徒的关注下围着鱼塘散步,他们两人的姿态看上去都十分地休闲自在,以至于连守卫都忘记了离这里还有十几千米的地方就是残酷的战场。 “为什么?”夹在面罩和头巾之间的双眼中闪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疑惑。 “你知道伯顿和帕克在这个平行世界的真实身份,对?”斯塔弗罗斯紧盯着卡萨德,“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不必和你多费口舌。麦克尼尔说,他劝你在越境之前先想想自己在伊朗做了什么、再考虑你这样做对伯顿的影响……他不是信不过你,也不是信不过你的能力。” 这番模棱两可的解释却立即打消了卡萨德的疑虑,但他似乎还想辩解几句: “其实我去伊朗是……” 斯塔弗罗斯略有期待地倾听着卡萨德的发言,可惜的是阿拉伯王子自己突然失掉了自辩的兴趣。 “继续说,我听着呢。”希腊人挠了挠日渐光可鉴人的头顶,“没关系,我有兴趣。” “没必要了。”卡萨德大手一挥,拍了拍斯塔弗罗斯的肩膀,“我们这就动身返回,还要麻烦你的人给我们找一条安全路线。替我谢谢麦克尼尔,愿真神护佑他长寿。” 坐在货车里等待着卡萨德的交涉结果的帕克惊愕地得知他们确实要把车子和货物交给斯塔弗罗斯的手下并马上动身返回达卡,顿时大为光火。他愤怒地指责卡萨德滥用了伯顿的信任,作势要用拳头教训卡萨德一番,早被横眉冷对的阿拉伯王子用匕首架住了脖子。 “你安静些。”卡萨德的手臂微微发力,这样帕克就会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看在伯顿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但是我可以保证你在接下来全部的时间里只能躺在医院中关注事态进展。” “我没兴趣和你打架斗殴,这是为了团队的稳定。”帕克悻悻地挣脱卡萨德的束缚,暂时打消了和卡萨德认真较量一番的念头,“不过这家伙的消息确实灵通,这才是当过一国总统的人该有的本事。话说回来,你那号称绝对保密的行动模式看上去也没多么可靠嘛,万一斯塔弗罗斯的手下当中有间谍,你之前的工作也全都白费了。” 卡萨德没有回答,他耐心地重新启动了车子,完全不理睬帕克的挑衅。出了不少差错的不仅是他,还包括伯顿。尽可能地少留给外界不必要信息以免日后东窗事发时被连根拔起,这是他和伯顿都认同的策略,但两人最近的一系列行动少不了要以身涉险。对他人缺乏足够的信任和掌控固然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回顾人生的卡萨德自认为将他逼迫到了必须亲自出马的主要因素另有值得探讨的余地。 “喂……” “帕克,你觉得斯塔弗罗斯这个人怎样?”卡萨德突兀地向帕克问起对方对斯塔弗罗斯的印象,“咱们三个是先后加入到麦克尼尔的这个奇怪团队之中的,而且我在上一个平行世界几乎就没怎么见过他。你知道,当时我只能在巴西的战场之外做些辅助工作。” “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他在我们之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从搜集情报、抓间谍这样的事务到调动士兵们的斗志,他都非常在行。”帕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比你有用多了,米切尔也一样。你这家伙只会躲在角落里说些漂亮话……” “哦,原来你是这么看他的。”卡萨德自言自语着,他似乎没听到帕克的挑衅和侮辱,“再次获得一个把你们这群异教徒聚集到一起的机会可不容易。不过,不瞒你说,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之很奇怪。” 却说尼克斯·斯塔弗罗斯送走了两位战友后,火速命令其可靠手下把货物从孟加拉游击队控制区送往印度的加尔各答。他亲自操办此事,直到目送着下一辆货车出发才敢离开现场,在那之后他又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告知了麦克尼尔。正为应付敌人的反攻而焦头烂额的麦克尼尔虽有心监督事情的进展,最终还是放弃了亲自过问的打算并把事情交给了斯塔弗罗斯来处理。 自那以后数日过去了,两人都没有等来从加尔各答传来的新消息。做科学研究又不是请客吃饭,要是岛田真司立即得出了什么结论,他们反倒要怀疑那个永远笑呵呵的日本学者在暗地里造假了。 “但愿事态会有根本性的好转。”麦克尼尔总是在说类似的话,他保持着对局势的乐观,仅此而已,“台面上的选手,我们都要稳住;台下的那些,也不该在我们有所行动的时候突然跳出来添乱。” “你可以放心,叛军不懂那些阴谋,他们只会在我们面前展现出直接的暴力。”斯塔弗罗斯仍在调查神秘莫测的【灰色乐队】,但他认为那伙人即便有所行动也只会采取其他较为直白的暴力手段,“说不定策划了这一切的人本来就视他们为关键时刻用暴力搅局的重要工具,而他们完全没有自知之明。” “……无论如何,千万不能让德军介入。印度人也不行。”麦克尼尔坚定地说道。 和必须留在地面上负责种种事务的麦克尼尔还有斯塔弗罗斯相比,迪迪埃·博尚近日的生活变得舒适了许多。摆脱德军基地的束缚后,他在孟加拉人的拥护之中找回了自我。没有那些长官的束缚,没有身为飞行员的军官们的阻拦,仅仅是德军一员的身份就能给他带来许多便利。 有种说法是,经常翱翔在云天之上的飞行员们因为更接近大气层外侧而接受了更多辐射从而间接地在行动中损害了自己的健康。博尚并不怎么认同这类言论,因为迈克尔·麦克尼尔起码也平安无事地活到了八十岁,而且后者还在年事已高的情况下成为了gdi太空军的杰出统帅。他享受着脱离重力约束的感觉,也享受着身旁同行们的羡慕和无条件的服从。那些缺乏经验的孟加拉飞行员们除了按照他的指示行动之外,别无他法。 “b-1呼叫b-3,我们即将通过敌军防御地带。”他没忘记在享受今天的娱乐项目之前先给孟加拉人做个预告,“不要和他们交战,这不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博尚的测试经常把所有人吓得面如土色,因为这家伙经常打算带着还没有完全熟悉飞机的孟加拉飞行员去敌人的防空火力覆盖区域闲逛。他第一次明知故犯时,经验不足的孟加拉飞行员们出于对顾问和业界前辈的信任而完全跟随着他的战斗机,因而误入了龙潭虎穴。发现有失窃的战斗机出现在上空的巴基斯坦军队立即展开反击,对空导弹直冲云霄,目标正是那些胆敢在他们的底线上跳舞的小偷。 “……在那之后我就立即带领他们返回了。”事后罗易前来责问时,博尚大言不惭地声称全部飞行员生还且飞机完好无损便是最大的胜利,“他们需要训练,而且需要足够接近敌人又不会立即引发下一场战斗的逼真训练。” “我警告你,现在我们的【空军】总共只有这三架战斗机。”谢里夫·罗易咬紧牙关地告诫博尚小心些,“如果我或我的同伴因为你的胆大妄为而受到处罚,我也会让你明白德国人的身份不是万能的护身符。” “这算什么空军,连我们师里的航空队都比不上……”博尚不满地抱怨着。他有理由认为孟加拉人只是不想再开口向德国人要油。 三架从巴基斯坦空军手中缴获的老式战斗机当中,博尚自己要驾驶其中一架,而其余训练中的飞行员必须轮流驾驶另外两架。这三架加拿大战斗机构成了【自由孟加拉军】的【空军】全部装备库,只要博尚在行动中稍有疏忽,他就会毁掉孟加拉人的空中力量。 从地面向空中发射的导弹没能阻止他的决心。这算不得什么,他年轻时驾驶过多种不同的战斗机和敌人抗衡,日军的可变形式机甲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遍布空中的死亡线足以让身经百战的飞行员也饮恨在导弹之下,而博尚每一次都能成功地死里逃生。凭着同一种斗志和过人的本领,他又在第一次泰伯利亚战争之中崭露头角,成为了和詹姆斯·所罗门等人并列的英雄,更是在仕途上远远超过了当时服务于谢菲尔德的莫雷利空军上校。 “跟日本人的残余军阀还有nod兄弟会以及g比起来,你们生疏得像是学龄前儿童。”法兰西绅士多次产生了向地面发射导弹的念头,他所驾驶的战斗机装载了36发火箭弹和2发响尾蛇导弹,而且他还可以视实际需求让地勤人员挂载炸弹,“……算了,你们的飞机还有用呢,不然孟加拉人只能继续向德国人还有印度人乞讨。” 会让初学者感觉天旋地转的高难度动作只是博尚的开胃菜而已,他是自认为能够征服天空——不,这个词多少有些霸道了——的王牌飞行员之中的佼佼者。他曾经帮助巴西的起义军从零开始建设一支空中力量,现在他同样有把握帮助孟加拉人打造一支看上去还算合格的【空军】。毕竟,他更熟悉这种飞行器,那比用神奇的变种蒸汽机驱动的航空炮艇更灵活也更合理一些。 已经逐渐适应了博尚的魔鬼训练的两名孟加拉飞行员全神贯注地跟随在博尚后方,尝试着掌握那人的技术和直觉是他们存活下来的唯一希望。博尚事后会受到什么处分是另一个问题,但被导弹击中的可怜人大概是活不成的。他们的惊险训练以戏弄地面上的巴基斯坦士兵为目标,有时也包括甩开或逼退试图前来将他们击落的巴基斯坦战斗机。 博尚带着他的学生们返回基地时,迈克尔·麦克尼尔还在机场边上等待着他。见到博尚归来,穿着便服的德军顾问上前和对方拥抱了一下,而后立即向对方问起一路上所见到的可疑现象。 “你啊,也就是幸运地碰上我这样的朋友。”博尚满脸不愿意,但还是叫麦克尼尔只管取地图来,“换成别人,谁也不会在自己随时快要去死的时候帮你看地面上的情况。” “要不是因为你说频繁地去敌军控制区试探会给我们创造一个公开搜集情报的机会,我可不会同意让你拿孟加拉人的全部家底冒险。为了你这点个人爱好——千万别和我说你是一心为着孟加拉人的,我很清楚你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平行世界的德国——我浪费了不少时间去说服罗易还有频繁来这里出差的其他人,这其中少不了要有几个把我的擅作主张汇报给参谋部。”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问题现在变得更加复杂,在东孟加拉从事某种危险活动的除了【泰伦矿业公司】之外又多出来一家造船的什么克哈企业。” “……这是伯顿带来的最新情报吗?”醉心于培养下一批飞行员的博尚还不了解此事,“既然如此,也许我们该去关注一下造船厂或类似的设施,因为敌人很有可能打着完全不相干的旗号去从事他们的秘密研究。” “那就去吉大港看看。”麦克尼尔随口说道。 “我可以考虑。”博尚一面在地图上圈着自己发现的可疑设施或基地,一面认真地答复着麦克尼尔的要求,“根据我的估计,这个型号的战斗机时速可达每小时1100千米。虽然它有点老,开着它去吉大港参观一下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着,博尚把军用地图丢给了麦克尼尔,后者确认了地图上的可疑据点后,找来了斯塔弗罗斯并和对方讨论对某些据点采取行动的必要性。 “最北侧这个似乎是叛军的活跃区域,他们最近经常从这附近出动。”麦克尼尔总算捕捉到了印度东北地区叛军在东孟加拉的踪迹,“虽然迟早要和他们决一死战,这些人目前还会帮着我们对付巴基斯坦人。暂时不要动他们。” “麦克尼尔,他们在上一次袭击泰伦矿业公司的设施时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狂热。”斯塔弗罗斯咬着手指,他有更激进的建议,“这些人沉迷于把和他们一样的穷苦人从某种虚构或确实存在的奴役中解救出来的事业,如果我们能够给他们提供一些靶子,大家就可以避免和幕后黑手的打手们正面对抗。” “我听说导致我们上次收获过少的其实正是他们——”博尚插话道。 “可行,你可以去试试。”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没忘记嘱托斯塔弗罗斯也替博尚办些事,“另外,记得给想要逃亡的巴基斯坦空军军官或士兵做好准备工作。这里不能只靠博尚支撑着……他一个人的能力和精力都有限。” 其实把白袍大斋会信徒或孟加拉人训练成地勤人员和其他空军技术人员似乎更安全一些,三个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个念头。但直到最后也没有人主动提起类似的建议,各怀心事的他们很快散开,继续去忙他们的工作。在东孟加拉的战火停息之前,他们没有多少停下来休息的理由。 tbc? OR8A-EP3:二分时(14) or8a-ep3:二分时(14) “斯塔弗罗斯,你还记得那首歌吗?”伏案劳作的麦克尼尔停下了手中的笔,他身旁的斯塔弗罗斯也一样,“就是我们在巴西最后战败的时候……” “没印象。”斯塔弗罗斯有些愕然,他没有与此相关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我们能平安无事地走出监狱已经是最大的奇迹了。有那么多人在监狱里被处决,有更多的人在被流放的路上遭遇了离奇的意外,可是我们却最终活下来了。” 麦克尼尔低下头继续审阅他的作战计划,他用平和的语调把歌词向斯塔弗罗斯复述了一遍,希望希腊人能想起来当时的一些细节。和他们被关押在一起的巴西起义军士兵不仅在险些被集体活埋时唱响了这首歌,也还在敌人的监狱里用歌声向那些色厉内荏的刽子手表明自己战斗到底的决心。 遗憾的是,斯塔弗罗斯仍然记不清本应激动人心的一幕又一幕。 “没什么,只是最近偶尔会回想起当时的事情。”麦克尼尔坐在这四处漏风的屋子里办公时总觉得缺乏安全感,于是他经常找斯塔弗罗斯和他来一同工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前往过许多不同的平行世界,见识过多种截然相反的常识……即便是最近我也仍然在思考究竟怎样做才能让人类文明从所谓的危机之中脱身,尤其是当这个危机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直观的时候、并不是可以通过使用暴力手段消灭某个确定的敌人来解决的时候。” “看到这些孟加拉人时,我偶尔会想起那些巴西人。”斯塔弗罗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和巴西起义军并肩作战的经历多少有些改变了他和另外几名战友的原有想法,“说得具体些,有一部分平行世界所出现的危机并不是那种会导致人类文明灭亡或陷入绝境的严峻挑战,但它们对于被卷入其中的当事人群体来讲仍然是灭顶之灾。就拿孟加拉人的例子来说,他们若是失败了,后果自不必说;即便他们赢了,那也只会意味着德国人在南亚的影响力得到了进一步巩固。” “所以说,主究竟会喜欢一个单调的世界还是一个多样化的世界呢?”麦克尼尔半开玩笑地说着,尽管他和斯塔弗罗斯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保卫孟加拉可不仅仅是孟加拉人自己的事业,也是印度人的事业。缺少了孟加拉,印度的天空就会缺少一块位于核心地带的拼图。” “不必怀疑自己的决定,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的口吻稍微严肃了些,他从麦克尼尔刚才的这番话中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意,“我们在做正确的事情,在阻止孟加拉人惨遭灭绝,而且我们也并非一味地只顾帮德国人争权夺利。况且,如果我们可以找出和装甲猎兵相关的真实历史还有围绕着它进行的那些阴谋,即便这样做的好处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还无法体现出来,历史会给我们还有那些受害者一个公正的评价。建立在虚假历史上的现在和未来是不值得信任的,它无法避免在参考已有案例的过程中重新犯下同样的错误。” 希腊人拿起旁边的杯子,试着忽略掉水杯外侧沾上的污泥,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水。 “怎么突然开始考虑这些了?”他正视着麦克尼尔,“你上一次做各种决定时都非常果断,哪怕是要和共和军的那群准nod兄弟会信徒联合。”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们目前的所作所为在公然同我的【祖国】为敌。这个【祖国】……还是真正值得我去依赖和信任的家园而不是一个顶着美国的名头的空壳子。”麦克尼尔每次都无法回避类似的问题,除非合众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显而易见的是,孟加拉人继续受害只会导致和东孟加拉地区相邻的所有国家遭殃,因此我并不认为我们出手阻止事态恶化有什么错;问题在于倘若我们不在这个过程中取得些额外的进展,那就简直是给德国人甚至是俄国人白白打工了。” 类似的疑问也萦绕在彼得·伯顿等人心头,他们在东孟加拉奋斗了许久,却在同麦克尼尔重新取得联系后不得不完全转向对付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从那时算起一直对麦克尼尔的种种决策颇有意见的帕克和米切尔无法容忍他们把损害合众国的利益列为首要目标,因此他们更加希望在东孟加拉地区取得些额外的收获。 如果实在做不到的话,用谎言和假象自欺欺人也未尝不可。 顺着地道向前滑行的多足机甲仍在飞速前进,躲在它后方的帕克已经做好了随时跳车逃生的准备。如果这机甲也无法撞穿前方的大门,他就要另想办法了,到那时他不得不请求米切尔的支援(虽然让米切尔替他收场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并更早地把这里的一切暴露给外界。不愿引来更多的麻烦并自信能够凭借着一己之力把隐患扼杀在萌芽中的gdi特种兵指挥官已把这里的一切视作他的猎物,他曾经无数次地在同伴面前自称能够对付一个步兵连以上的敌人,现在他正要把自己吹过的牛全部付诸实践。 向前滑行的机甲和封闭地道的金属门撞击在一起,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不仅金属门被炸开,本来势不可挡地向前冲刺的机甲也被爆炸的气浪冲得向后退却。身穿动力装甲的帕克紧张地躲避着迎面而来的各种碎片,他可不想在战斗开始之前就被弹片击中。不等前方的烟雾消散,他一鼓作气沿着已经无法合拢的金属门上的缺口抵达了地道另一侧。 迎接他的不是鲜花和掌声也不是欢呼声,而是闻讯赶来的另一伙装甲猎兵。这些人见到有入侵者突破了金属门的封锁,不假思索地向着帕克开火射击。凭借着动力装甲的防御试图先逼近敌人再行考虑对策的帕克只往前走了十几米便不得不后退,他还不敢拿自己身上这套动力装甲的性能和自己的性命去做赌博。 “哦,这下有点麻烦,我得想办法说服别人……让他们认为一伙受到俄国人资助的穷鬼能用得起动力装甲。”狼狈地退回到金属们另一侧的帕克心想动力装甲也不是那么坚固,它并不能在机枪的轮番扫射之下依旧完好无损,“……对了,把他们杀光之前要问清设施的主人到底是谁。” 尼克·西摩尔·帕克有着常人难以与之相比的勇气和力量,他永远是愿意冲锋在前的优秀战士。即便他的光辉履历因在一个平行世界沦为食尸鬼的悲惨经历和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不得不同一群弹尽粮绝的绝望反抗者并肩作战的失败案例而有所褪色,他仍要证明自己是团队里数一数二的攻坚能手。眼前的设施在他看来漏洞百出,这种根本无法与g还有nod兄弟会的地下交通网络相比的拙劣作品实在入不了他的眼。 不过就算他再怎样为自己的机智和英勇做修饰,帕克仍然无法否认这一切出于偶然。要不是他在荒野上碰巧遇到了一个可疑的装甲猎兵又碰巧感受到地下有什么东西在活动,他是断然不敢如此鲁莽地直接入侵设施的——也许他会选择虚与委蛇地跟随那人离开此地又或者是在击毙对方之后携带着尸体和对方的全部装备返回米切尔的驻扎地。一系列的偶然构成了必然,当这一切明白无误地呈现在他眼前时,攻击设施就成为了帕克的必然决定。他不会允许机会从自己眼前溜走。 趁着那多足武装机甲从某个伪装成了草坪的出口缓慢地爬行而出时袭击它对帕克来说并不困难,他以前用类似的方法对付过许多敌人,甚至又把这办法传授给了晚辈们。想必那些人在对付来自外太空的入侵者scr时会十分得心应手,因为那种多足机甲简直就是给特种兵们练手的天然靶子。 绕开了敌人的试探性攻击后,帕克牟足了劲冲向机甲,开始凭着动力装甲的力量突破驾驶舱。藏在机甲里的敌方驾驶员想必异常慌乱,那些安装在机甲上的武器随意地向四周倾泻火力,为此少不了要引来附近巴基斯坦士兵或孟加拉人游击队员的警觉,但帕克完全不在乎这些。局势越是混乱,结果对他就越是有利。 拆掉驾驶舱的外壳并把里面的驾驶员像一条狗一样地拖出来并没有浪费帕克多少时间,那人的性命在他手中也没有停留许久。摆平了驾驶员之后,帕克自己钻进驾驶舱里,他要用敌人的武器把敌人的设施炸飞上天。 然而悲剧性的一幕再次上演,尼克·西摩尔·帕克很快就发现他无法有效地操纵机甲。虽然他通过推测操作面板上各按钮和摇杆的功能成功地掌握了让机甲移动的办法,武器似乎被那该死的敌人在死前锁定住了。气急败坏的帕克蹲在驾驶舱里大吼大叫,他为自己拿到了一个无用的玩具而气愤不已。 早有人把发生在附近的爆炸报告给了米切尔,他们都担忧那是敌人的游击队及其德国人盟友闹出的声响。 “这是敌人的诡计,他们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们的同伙争取时间罢了。”约书亚·米切尔果断地命令游骑兵继续清理附近的村庄。东孟加拉的人口远多于西巴基斯坦,他们就算再多杀一些也无妨,而且人口如此密集的地区少了许多人说不定还是件好事。“等我们把这里的工作结束之后,再考虑下一步。” 巴基斯坦军队在其他地区遭遇的耻辱说不定会成为全世界的笑料,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在一群连鞋子都没有的民兵们面前落荒而逃、把自己的武器装备一股脑地丢给了全然缺乏战斗经验和必要战斗技巧的敌人。世人都说孟加拉游击队与其说是被德国人养大的还不如说是被巴基斯坦军队养大的,而那些少数能够有效地镇压敌人的巴基斯坦士兵们无从反驳。他们在街道上见过了太多丢盔弃甲地在指挥官的带领下从前线逃回的同行。 只有游骑兵部队仍然保持着它的本色。解决了武器装备长期得不到维护的问题后,巴基斯坦游骑兵部队在大量手无寸铁的平民和那些游击队员们面前展示出了真正的杀伤力。身穿动力装甲的士兵们游走在大街小巷,也游走在田间地头,他们做好了向每一个路过的可疑目标开枪的准备。被击毙的倘若是敌人,自然皆大欢喜;打死了没参加叛乱的平民也不要紧,反正这里的孟加拉人早晚会参与叛乱,那些身处西巴基斯坦的孟加拉军人最近叛逃到印度就是最好的证据之一。 约书亚·米切尔为自己的手下制定了严格的标准,他要求这些人务必在发生险情时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并把一切可能威胁到巴基斯坦军队的因素就地铲除。这其中包括消灭袭击者,也包括清理袭击者的营地——在无法锁定营地的情况下,则是消灭可能藏有袭击者并已经被转化为孟加拉游击队招募人员的后备基地的村庄。 但他多少已经厌倦了这种单调的工作,就像他当年其实也并不喜欢把支持nod兄弟会的黄区村镇夷为平地那样。他该对付的是那些试图躲藏在平民背后的野心家,以及那些自认为有了多数人的拥护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违法犯罪之徒。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找出印度东北地区叛军在东孟加拉活动的线索,这关系到他们在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如何推卸责任并体面地脱身。 行动开始之前,米切尔还多少有些担忧,他害怕这里的孟加拉人用各种自杀式袭击(西线的孟加拉人非常喜欢这种办法)来对付他们。他猜错了,这些显然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就胆敢向巴基斯坦士兵开火的村民完全没有考虑到第一枪打响以后的严重结果,好些人还徘徊在附近,这些现象至少排除了本地居民勾结孟加拉游击队的可能性——不过米切尔并不在乎这些,谁勾结了游击队这件事的解释权归他本人还有其他同僚的报告所有。 如果让痛恨着敌人的手下到处杀人放火就能维持住队伍的团结,他当然会答应下属们的要求。就让这些游骑兵们放纵一阵,免得他们在被自己欺瞒着去执行下一个任务的过程中因为些许的不满而把他本人甚至是帕克都送进绝境。 “各位,我们刚接到报告称,一伙行动诡异的武装人员刚刚在附近消失了。”米切尔把先前的报告添油加醋了一番后告知了自己手下的巴基斯坦人,“他们可能在这附近有个秘密行动基地,我们的工作是在他们带来更多的危害之前把他们解决掉。” “没问题,长官。”游骑兵们听了,纷纷表示他们愿意马上动身去阻止可能到来的危机,“既然他们喜欢当地鼠,我们也要把他们全都淹死在地洞里。” 米切尔带着他的人马前来增援帕克时,尼克·西摩尔·帕克已经成功地在敌人面前恢复了他的昔日自信。对付敌人的装甲猎兵是最大的难点,因为帕克既没有能够快速而准确地击穿敌军动力装甲的足够火力也没有在近战中给敌人身上的铁罐头开盒的利器,他不得不在敌人的步步紧逼之下连连后退。 “见鬼,真是见鬼,他们难道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在这里了?”帕克想起了已经被炸翻在地道另一侧的机甲,那爆炸没有把整条地道炸塌是他和敌人共同的幸运,“对了,可以试试那上面的武器……” 没能在起初操作机甲时找到使用武器的办法的帕克决定再去试试运气,他返回严重受损的机甲旁,先试了试操作面板上的按钮,幸运地发现还有一部机炮能够开火。 尽管帕克自认为他有办法在不借用机甲上的残余武装的情况下开展反击,不想增添变数的他还是机智地动用了机炮向敌人扫射。敌人没料到帕克会做出此等凌厉的反击,或者说他们也不至于以为只能让机甲撞击金属门来突破封锁的帕克有能力使用机甲上的其他武器。来不及躲避的敌军装甲猎兵在杀伤力更大的弹药口径之下纷纷败退,或是在动力装甲被炮弹撕碎之后连人带装甲一起灰飞烟灭。 帕克很注意节约弹药,这是他目前能对付敌军装甲猎兵的最有效的武器之一。确认前方拦路的敌人已经被清除后,尼克·西摩尔·帕克离开机甲,缓慢地沿着多了几具尸体的通道前进。他仍然不确定这座设施归属于什么人,如果那家伙是巴基斯坦军队的盟友而且能直接呼叫附近的军队前来增援,那么他就算跳进马里亚纳海沟也洗不清责任了。但愿这伙人从事着些绝对不能公开的勾当,方头方脑的汉子默默地念叨着。 在下一个通道的岔路口处,他发现有几个武装人员护送着一些人离开。在追击试图逃跑的敌人和继续探索设施之间,他选择了后者,这样他也许能在战斗结束之后多找一些推卸责任的理由。抱着这种心态,帕克向着设施深处继续前进,他从周围的环境布局中看出了些端倪。这也许是个研究设施,也许是个补给站,只要他能找到些把这里同敌人联系起来的证据,他就不必担心在上次的偷盗事件尚未收场的时候再被另一伙敌人盯上了。 自觉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壮汉闯入了离他最近的房间,里面的工作人员见状惊慌失措地举起双手表示他们愿意投降。 “快点滚,我不想杀你们。”发现其中有不少白人面孔的帕克打消了杀鸡儆猴的念头,“把你们手边的东西全留下,什么也别想带走。谁敢多拿东西,我就把你们全宰了。” 在帕克的威逼之下,这些赤手空拳的工作人员自然不敢和穿着美式动力装甲的装甲猎兵对抗。他们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屋子,没有谁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去抢救这里的重要资料。并无自己去审阅资料的念头的帕克在把所有人赶出去之后立即把门关好并破坏了门,他只需要把资料封存在这里就好,到时候米切尔有办法尽快地把里面的东西取走。 连续在几个房间如法炮制后,又有几名装甲猎兵赶来追击他。烦不胜烦的帕克直到现在还没有见到设施中的真正秘密,于是他尝试着从敌人的动作之中推测那些人的用意。如果设施里保存着什么危险的东西,敌人就会把他往对应的方向驱赶;反之,如果是些【易碎品】,则敌人会竭尽全力地避免他接近。 “但概率其实是一样的。”帕克无趣地想着,他不喜欢去理会那些复杂的阴谋,这或许是他在一生之中都更喜欢为做事风格直截了当的gdi强硬派(尤其是军方)发言的主要原因之一,“但这里总该不会有什么异形怪物,食尸鬼和【鬼】已经够让人烦恼的了。” 尼克·西摩尔·帕克在敌人的追赶下一面寻找向下的通路一面尝试着反击时,顺着先前的报告内容抵达设施附近的米切尔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派遣手下的游骑兵们逮捕了刚从树丛里逃出的几个不速之客。他让士兵们把俘虏捉到自己面前,不久之后谜底就会揭晓。 “孟加拉人?”他看着这几张脸,却没法准确地认出他们的真实身份,“……还是【巴基斯坦人】?” 对方没有回答,每个人都保持着沉默。米切尔叹了一口气,他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帕克或许还在等待着他的支援。虽然想不通帕克为何能误打误撞地捅出这么大的乱子,没理由在这时候退缩的米切尔当然不能示弱。 “好,既然你们不想回答,那我给你们保持沉默的权利。”约书亚·米切尔有他的想法,要是这些人的身份对他不利,他也不介意杀人灭口,“……把他们押送回去,其余人员跟着我继续行动。” 五分钟之后,米切尔的手下成功地攻陷了设施的地下外围防御地带。与此同时,帕克也在敌人的追逐之下闯进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宽敞房间,而先前还紧追不舍的敌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暗自气恼的帕克发觉自己迷了路,他打开动力装甲上的照明灯,想看清屋子内的情况。 首先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几具尸体——不,那东西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几条死鱼,但其上半身的形状看上去又不太像是鱼类或两栖动物。瞪大了眼睛的帕克目不转睛地望着躺在地板上的怪物,他清楚地看到这种【生物】有着近似鱼的下半身和状似爬行动物的上半身,说不定美人鱼就是以这种生物为蓝本而创造出来的,可帕克有一百个理由把这种浑身上下呈现出病态的青色的不明生物和美人鱼区分开。 “我,真他的让人惊喜。”帕克情不自禁地骂了几句,他几乎马上想起了自己身为食尸鬼的悲惨经历,“这群——” 一个巨大的黑影向他扑来,把他撞翻在地。 tbc? OR8A-EP3:二分时(15) or8a-ep3:二分时(15) “这场战斗或许到我们的生命告终的那一天也不会停止。”当他们已步入中年时,约书亚·米切尔和尼克·西摩尔·帕克站在遍布泰伯利亚矿脉的荒野上俯视着下方已经被捣毁的电子生化人生产基地,那是他们从凯恩和cabal的毒手下拯救人类的又一个证明。多次对付过怪物的帕克有着他自己的看法,他曾经发誓要将nod兄弟会的一切消灭殆尽,“……他们总是喜欢制造这些怪物,不过我得承认敌人的审美水平有所提高。三十年前他们制造出来的东西根本没法看。” “兴许三十年之后,nod兄弟会还会制造新一代怪物。”身穿防护服的约书亚·米切尔叹了一口气,和电子生化人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数年,而gdi仍对顽固的黄区在nod兄弟会似乎明目张胆地抓捕平民充当电子生化人原材料的情况下不怎么乐意合作一事感到费解,“但最终胜利的一定会是我们,上校。你听说了发生在德国的事情吗?再过不久,我们就可以反攻黄区,夺回昔日的地球。” ——约书亚·米切尔满以为他不会在这个平行世界碰上些超出他意料的东西或是他完全不想遇见的敌人,现在看来他当初过于乐观了。带领手下的巴基斯坦游骑兵攻入设施后,米切尔首先尝试着封锁设施以便对设施内的敌人进行有针对性的清理,同时他还要注意别让消息过早地传到友军的耳中。 虽然彼得·伯顿在情报方面工作的能力也十分突出(尤其是在公开搜集情报的本事上),在他被自己的正式身份束缚着的时候,他远不如卡萨德那样能够得心应手地同目的千差万别的叛乱武装组织取得联系。有了卡萨德的地下情报网络提供的支持,米切尔和其他暂居东孟加拉的战友们找到了一种观察当前处境的新角度,他们借此试图将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和一些并不怎么可靠的上流社会人物联系起来。 事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活到最后并把自己所认定的真相讲述给他人。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设施是孟加拉叛军或他们在印度的同行的基地。”约书亚·米切尔一口咬定这个地下设施是敌人的,而同伴们的疑虑在他表态支持士兵们结束战斗之后小小地【放松】一下时也基本消失了,“不要给那些叛徒逃跑的机会,把他们全都关在这里……” 身为社会人士(而且还是个外国人)被招募进入游骑兵部队的米切尔和那些从军校毕业的军官们之间有着不小的差别,他虽然享受着相同的称呼和待遇,但军衔标志上额外多出来的装饰物已经预示着他所在的群体永远无缘成为游骑兵部队的中层指挥官。当旁人为米切尔而惋惜时,尽可能地利用自己当前地位的米切尔找来了更多愿意听自己吩咐的游骑兵,这些人将会成为他攻城拔寨的过程中为他披荆斩棘的可靠工具。 游骑兵们在攻入地下设施时受到了不小的阻碍。那些忙着撤出地下设施的另一伙装甲猎兵们见到有其他穿着动力装甲的不明武装人员闯进设施,当即依托地道展开反击,把轻敌的游骑兵们赶了出去。 “会在巴基斯坦到处挖地道的好像也只有蒙斯克了。”米切尔在头盔里自言自语着,他并不在乎设施归属于谁。因生意需要而经常挖地道的组织也不仅仅是蒙斯克的几家公司,巴基斯坦军队还有服务于军队的相关机构也应当被包括在内。如果卡萨德能够给出些更确凿的证据,米切尔或许就会专注于寻找能够将眼前的设施和他们选定好的替死鬼关联在一起的情报,唯一的问题是卡萨德提供的大部分情报过于语焉不详,而米切尔和帕克都坚信那主要是因为秉性不改的卡萨德可怜他那些犯上作乱的同行和教友。 事实上,约书亚·米切尔还没有狂妄到自认为能够一次性把敌人斩尽杀绝。他不了解这设施的概况,更别提将设施彻底封锁了。能误打误撞地发现敌人的逃生通道还是多亏了之前帕克发来的信号,可惜那信号发送的频率也在逐渐下降,看上去帕克被什么难缠的东西困住了。为此,他严厉地训斥了被敌人击退的手下,并要求他们在两分钟之内解决掉眼前的所有障碍。 “没别的意思,不想空手而归就最好加把劲。”米切尔来到队伍最前列,他并不是很想在这时候以身涉险,但他总要找个说服游骑兵们更卖力地冲锋陷阵的理由,“这土地本质上还是你们的。” 重新整队后,米切尔再次指挥游骑兵们开始进攻。他通过帕克发来的信号找到了几处不同的出入口,并让手下的士兵分头进攻,而他自己也没有留在外面看热闹的念头。刚冲进地道,他就遇到了仍然据守在地道内的另一伙装甲猎兵,但这些人的战斗意志看上去并不怎么旺盛——有些人举起枪向着入侵者随便地开火后转头就跑。 约书亚·米切尔不禁感到有些恼火,他从这些敌人的身上看到了些熟悉的影子。手持轻机枪和反器材步枪的游骑兵们依照米切尔的命令有序地排列好阵型,冒着敌人越来越弱的火力前进,他们的脚步很快变成了奔跑。惊慌失措的敌人见状,试图拉开距离,但那些来不及逃窜的家伙马上就被从后方追上来的同行打翻在地。不愿就此丢掉性命的敌人在此刻终于爆发出了应有的战斗力,这些已经失去了武器的守卫们开始同游骑兵们搏斗,场面顿时变得相当混乱。 实在没法把扭打在一起的这些人分开的米切尔只得呼叫从其他方向进攻的手下,希望他们能取得些进展。他没那么冷血,而且他无意把战友连着敌人一起击毙。 “米切尔,我们已经找到了通向下一层的通道。对了,这一层有许多房间的门已经被破坏了,可能是敌人撤退之前为了避免我们搜查房间而故意为之。”从米切尔当前所在地点东侧的一处伪装好的通风口闯入设施的游骑兵们向他报告了自己的战果,“另外,虽然大部分敌人都试图逃跑,仍有一些敌人向着深处撤退……他们应该想要保护什么机密。” “那就对啦。嘿,我们在这里驻扎这么久,能有些额外收获也好。”米切尔沾沾自喜地夸奖了一番能干的手下们,“放心,打完了这一场,晚上我请你们吃烤肉。” 唉,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一生中的最后一顿晚餐——那时帕克也是用同样的菜肴款待他的。不知为帕克送终的麦克尼尔是否有同样的恶趣味。 “……至少还是真正的肉。”他安慰自己。 如他的忠诚手下们先前报告的那样,虽然设施内的不少工作人员、技术人员甚至是守卫都在试图逃跑,仍有一些顽固的装甲猎兵防守在地道内,这些人的抵抗给游骑兵们造成了很大的阻碍。不想浪费时间的米切尔连连命令手下在不破坏地道的情况下直接用各种炸弹开路,闻讯的游骑兵们忐忑不安地换上榴弹发射器向通道另一头的敌人射击,很快把聚集在杂物堆后负隅顽抗的装甲猎兵们炸到了楼梯下方。一名勇敢的游骑兵自告奋勇地前去检查楼梯的情况,刚来得及把楼梯没被炸断的消息告诉上司和同伴就被另一头的敌人设下的陷阱炸得人仰马翻。 “……这些人到底领了多少钱呢?”米切尔嘀咕着,他见识过许多愿意为信仰而奋战到最后的对手,也知道应了人为财亡这道理的雇佣兵们有时候表现得远比他们的表面更加可怕,不过有那么一种敌人是始终出乎他意料的:只是领钱办事却和狂热信徒无异的异类。也许这些人只是一群享受杀戮的杀人机器,gdi之中也不缺类似的人。“全体人员注意,准许将全部抵抗人员击毙。重复,准许将全部持续抵抗人员击毙,不必考虑情报问题。b队,汇报你们的位置。” 他期待着通讯频道里传来帕克的声音,但他还是失望了。也对,尼克·西摩尔·帕克又一次接下了最困难的任务,那个仅凭着卡萨德的只言片语和伯顿漠不关心的几句打发话就敢来北线寻找敌军基地的汉子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困难、永远不会畏惧摆在面前的挑战。即便死后注定要下地狱,说不定那个男人也会找撒旦来一次决斗。 这样的好人应该上天堂才对,可麦克尼尔却总说他们是该注定和魔鬼为伴的。 从头顶传来的爆炸声提醒下方的人们,那群入侵者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对于被困在设施深处的那些人来说,他们逃跑的机会已经十分渺茫。和他们处境相同的还有误入深层过早的帕克,而他的处境相比其他人似乎更为不妙。 单独一人步行在一片漆黑的屋子里,帕克放弃了用探照灯为自己开辟出一片光明的念头。上方的震动越来越清晰,屋子里却安静得可怕。他不像是穿梭在枪林弹雨中的战士,更像是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钻到深山老林里捕猎珍奇猎物的老猎人。 那到底是什么?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和伯顿已经在这个平行世界度过了半年多虽然充满波折但还算平稳的生活,但他刚才见到的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一种异形怪物,而且还是在人类的实验室里被制造出来的异形怪物?惊喜永远有这么多,他的人生因此而变得丰富多彩,有时候充实得令他感到有些厌恶。 他没能看清攻击他的怪物的样貌,也许那东西和地上的【尸体】差不多,只是体型稍微大一些而已。不管怎么说,那怪物比食尸鬼弱小得多,起码它没能用爪子或牙齿击穿这件动力装甲,但冲击力仍然给帕克带来了不小的伤痛。即便动力装甲能抵挡得住子弹也不该频繁地顶着密集的子弹雨冲锋,这是那些能在自己的部队内留下些教诲的老装甲猎兵们消失到人海中之前的忠告。 那怪物的力气还真大,帕克想着。动力装甲的结构还算完好,它暂时还没有被击穿,但那怪物袭击他时几乎拍断他的肋骨。如果说地上的尸体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只为他提供了些怀疑该设施真实用途的证据,那么等到他自己被一个怪物像拍皮球一样按在地上敲打时,尼克·西摩尔·帕克可以肯定地说,这里是一处用来制造某种生物兵器的研究设施兼工厂。 逃到这里一半算是他自己的努力,另一半该归功于怪物突然大发慈悲。他还不太明白那怪物为什么又会突然放开他,如果那怪物打定主意把他按在地上反复捶打,就算动力装甲仍然未被击穿,他的下场不会比那些死在密集的机枪扫射之下的装甲猎兵们好多少——这些人身上的动力装甲有时候仍是基本完好的。脆弱的人体跟不上动力装甲的发展,人类的进化速度远远不如其造物。 那么,于公于私,他必须重新评估行动的危险性了。在米切尔的帮助下清理设施、杀死里面的知情者并把这些活体生物兵器销毁,并不困难,真正让他头疼的是善后工作。即便卡萨德提供的一些情报暗示该设施疑似同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有关,担心其名义上的主人前来报复的帕克不敢掉以轻心。他控制着动力装甲缓步行走在黑暗的长廊中,倾听着四周的动静。真安静啊,他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安静了……忙碌了一生的老战士有理由停下脚步继续思考前路。 有什么东西破碎了。肯定是某个玻璃器皿被打碎了,帕克毫不怀疑这一点。 “你们不会比基甸更难缠的。”帕克咬牙切齿地前进,他在内心深处把设施里的所有科研人员还有警卫连同他们的全部家人问候了一番,“可惜我没能彻底杀死那家伙……” 既然这怪物还是他所能够理解的一种【生物】而不是类似食尸鬼那样仅凭着自己的躯体就能削铁如泥的某种【超自然生物】,帕克对胜负再无疑问。他心中的慌乱稍有削弱,长命百岁的他没理由随便地死在这里。 他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什么障碍物,便尝试着摸索障碍物的轮廓。那东西有些坚硬,可能是柜子,可能是高大的玻璃容器,也可能是水管。向前又走了两步的帕克撞上了一个高度约到他腰部的另一个障碍,这下他必须停下来仔细地搞清自己的处境了。 “好,就打开几秒。”这个念头刚浮现出来,帕克就暗自为自己的愚蠢而感叹。那几秒不足以让他看清周围的布置,而且也不足以让他看清可能出现在他面前的某些秘密,但却足以让怪物重新锁定他了。于是,鼓起勇气的帕克重新开启了照明灯,把灯光对准了前方的障碍。 刚才的推测没有错,展现在前方的是已经被打碎的巨大玻璃容器和紧挨着容器的办公桌。桌子上横七竖八地分布着些笔记本和书籍,这些东西可能是这张桌子的上一任主人留下的。事不宜迟,帕克忽略掉了那些他根本看不懂的书籍,就近寻找记录着重要情报的笔记本。 不幸的是,他用力过猛以至于将拿到手的第一个笔记本撕扯得粉碎。气急败坏的帕克想用力地把旁边的全部玻璃容器都砸碎,曾经身为指挥官多年的理智提醒他千万不能在这时候失态。耐着性子又拿起一个笔记本的帕克明白,他就算花上一天时间也不见得能看懂这里记录的情报,而敌人不至于愚蠢到把和幕后黑手直接相关的内容记录在最显眼的位置的地步。因此,他所需要做的仅仅是帮助随后到来的米切尔保住那些情报再将其秘密偷运出去……对了,就说设施已经在战斗中毁于敌人垂死挣扎时的反扑,到那时再无人能追究他们的责任,而那些秘密也不会被泄露给第三方。 不对,这上面有一个代号过于眼熟了。 帕克感到有些不对劲,他打算再多看几眼。只翻了几页,耐着性子终于没把笔记本撕碎的帕克听到后方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他立即关上照明灯,同时顺着刚才找好的逃生路线撤退,没忘记把那重要的笔记本带在身上。驱动着动力装甲以全速前进的帕克不可避免地制造出了更大的噪音,而刚刚把挡在前方的玻璃容器撞得粉碎的怪物也紧紧跟随在帕克身后。 见鬼,他上次像现在这样狼狈地躲避追击还是作为食尸鬼被人类追杀的时候。不想被别人指责为贪生怕死之辈的帕克有许多自我辩解的理由,他的工作不是像个莽夫一样不管不顾地到处制造破坏。如果不能把【装甲猎兵】背后的阴谋挖掘出来,他们的努力就算是白费了,而且他们还很可能以某种小丑的形象被记录在这个平行世界的历史中。 必须先和怪物拉开距离再把它击毙,帕克没有和那怪物搏斗的兴趣。凭着动力装甲的性能,想逃跑倒是简单,但想确保把那个力大无穷的怪物徒手击毙的难度却大出很多。后方的震动越来越近,而他并不知道前方可供通行的道路还有多长。敌人在这里建造此处地下设施想必花费了许多时光,仅仅是通风系统就需要让秘密服务于该设施的工程师们头疼好久。 是时候还击了。帕克果断地停下脚步并端起轻机枪朝着敌人所在的大致方向开火射击,同时打开了照明灯。出现在他视野中的是一个长度至少有数米的两栖动物,它有着状似鱼类的下半身和扭曲得令人难以形容的上半身——看上去几乎是由教堂的石像鬼恶魔雕像拼凑起来的。 从枪管里飞出的子弹不费吹灰之力地穿透了怪物的血肉,这皮糙肉厚的怪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它和它那庞大的身躯继续在地面上滑行着、向帕克迎面撞来。在自己被撞成肉饼的悲观预测和在那之前就将其击毙的乐观预测之间选择了后者的帕克没有后退,当着敌人的面逃跑不是他的风格。 怪物似乎有些躲闪,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首先排除了怪物懂得害怕这种可能性的帕克将其归结为某些外在干扰因素,例如自己所穿的动力装甲上的照明灯。对了,这说不定是个思路。窃喜的帕克尝试着跟随着怪物的动作调整自己的行动、把照明灯对准怪物,他不确定这怪物是否有【眼睛】。 仅从结果上来看,此举适得其反。怪物显然被他的鲁莽挑衅激怒了,那不人不鬼的东西本已经匍匐于地,却又忽然向上跃起。那沉重的躯体竟然当真离地而起,并恰到好处地没有撞击天花板。眼看着怪物就要砸在他身上,帕克不禁有些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附近的一面墙壁被剧烈的爆炸径直炸塌,鱼贯而入的游骑兵们纷纷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人为制造出的异形怪物。惊险地躲开了怪物的撞击的帕克不敢耽搁,他冒着被【友军】击中的风险赶到这些游骑兵们身旁,打开扬声器告知对方自己也是游骑兵当中的一员。 “站在那里别动!”米切尔的声音从最前面的游骑兵那里传出,“等我们把战场打扫干净再说……” 听到了米切尔的声音后,帕克顿时放松了下来。他后退到游骑兵们身后,试着向米切尔解释自己的发现。一言不发的约书亚·米切尔只管让手下倾泻火力,机枪子弹和榴弹如雨点般砸在那怪物身上。要不了多久,它就会成为一团碎肉。 毕竟,不是所有异形怪物都和食尸鬼一样幸运。 “……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约书亚·米切尔也后退几步,他要找个离其他手下远些的地方才好和帕克商讨设施的详情,“没想到这里竟然在制造异形怪物,我做梦都不敢想出这么夸张的事情。” “准确地说我们谁都没料到这个平行世界上有人研究怎么制造生物兵器。”帕克藏在头盔面罩下的面孔扭曲着,“……米切尔,现在我们得想办法在这伙人的主子来杀人灭口之前尽可能地抢救情报。” “好,你比我们来得早,那你大概知道这设施是归谁所有的。”米切尔琢磨了一阵,让手下停止开火,他看得出那怪物大概是活不成了,“起码不是巴基斯坦人,因为他们使用的动力装甲不属于巴基斯坦军队现役的任何一种型号。” “啊?”帕克愣住了。 “伙计,你就得到了一个【啊】?”米切尔拍了拍帕克的肩膀,“可别和我说你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帕克不得不尴尬地承认他对真相近乎一无所知,“鬼才看得懂他们的那些记录,而且这些专家还有学者以及自认为高明的档案记录人员以不说人话为荣。” 约书亚·米切尔失望地转过身,他承认自己高估了帕克的理解能力。那么,既然帕克帮不上什么忙,他就得自己把这个藏在地下设施深处的实验室清理干净、再把那些还没被销毁的文件找出来……然后再制造它们已被销毁的证据。 tbc? OR8A-EP3:二分时(16) or8a-ep3:二分时(16) “我的书签去哪了?”岛田真司放下手里的书籍,左顾右盼着,他那三心二意的模样让正在看新闻的舒勒有些不满,“……刚才还在这的。” 舒勒没有理睬岛田真司,他只把岛田真司的行为当成是作秀。远离实验室的时候,舒勒会尝试着用自己的闲暇时间搜集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信息,这只是为了让他自己获得一个相对更稳定的研究环境而已。即便是爱因斯坦和特斯拉也没办法在炮火纷飞的战区从事科学研究。 半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为自己所认同的事业努力工作的舒勒和岛田真司尝试着探索已有认识范围的边界,他们取得了一些不同程度的进展并计划利用这些成果支援奋斗在其他战线上的战友们。不过,埃贡·舒勒相比岛田真司终究还有一项优势,因为他所协助研发的机甲可以更直接地参与到麦克尼尔或其他人的工作之中。 因此,岛田真司或许只需要完成一件事就足够了——找出装甲猎兵背后的那些秘密。只要能够把深埋多年的机密重新发掘出来,他就会成为整个团队都认可的英雄。直到现在,迈克尔·麦克尼尔依旧坚信发生在东孟加拉的一切除了国际上三大势力的角逐较量和本地实力派的博弈之外也少不了这些错综复杂的历史因素的作用,加之他们确实陆续发现了一些看上去显得蹊跷的证据,岛田真司没有就此止步的理由。 但舒勒还是不怎么喜欢岛田真司现在这副样子。他自己打开电视看新闻只是为了了解德国本土的情况、了解他的一系列举动对夏普敦公司形成的影响,这完全算不上偷懒。如果非要全天候坐在实验室里才能算得上热心,舒勒不介意向岛田真司展示自己的耐力极限。 “别找了,我可以给你买个新的。”见岛田真司仍在翻箱倒柜地寻找丢失的书签,舒勒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再说,你还可以随便找些东西来代替它。” “那可不行,用正确的东西做正确的事情是必不可少的。”岛田真司一本正经地抬起头回答了一句,旋即又低下了头,他还在寻找掉在地板上或某个角落里的书签,“……做了这么多调查,也进行了不少研究,我越发地感到迷惑了。这装甲猎兵的秘密,本该是只和德国人有关的,或至少和德国人的盟友有关,但伯顿他们提供的最新证据却让我很不安。” 几份本来不该被带出夏普敦公司旗下研究设施的资料如今就摆在岛田真司的案头,里面记录着他的研究成果。基于对那种能够快速自愈并进化出应对外界刺激的新机制的不明细胞的真实用途的推测,岛田真司进行了一系列测试,但仍然没有取得什么重要进展。他相信这种细胞能被用于制造生化武器,唯一的问题在于他找不到正确的方法。 舒勒开玩笑说,崔克斯比岛田真司更懂这些。 “不,他肯定不会懂的。”岛田真司很不服气,“听你们的描述,那家伙只是个会利用细菌和病毒杀人的莽夫而已……他懂克隆人吗?懂人造人吗?一个从乡下的不入流大学跑出来的流氓,只因为在和g一起犯罪的过程中制造了些惨案,就以专家自诩,实在是笑话。” “嗯,那是个让我们很头疼的流氓。”舒勒没有就崔克斯博士的话题继续纠缠,因为他也不怎么愿意回忆那个早该作古的亡灵,“既然你的研究陷入了停滞之中,我倒是有一个建议。你看,麦克尼尔总是说目前困扰着我们的两个技术问题可能有着相同的起源。” “哎,你说的问题我早就考虑过了,但是没想到那【兴奋剂】对这种细胞的毒性超出我的想象。”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顿时叹了一口气,他不想提那些不堪回首的失败案例,“融合后的细胞也一样……胚胎没有办法正常发育。眼看着经费就要用光了,除非你说服欧洲总部的人多施舍给我些资金。” “不,我有一个更好的方案。”舒勒那古板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他告诉岛田真司别再找书签了,“你所使用的手法……还有你的某些潜在竞争对手所使用的手法,对于你们自己来说已经不新鲜了,但是它对于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世界上的公众来讲仍然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只要你愿意多冒一些风险,我就会说服我在德国的朋友们帮你发表那几篇论文。” 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从地板上跳起来,他仿佛一下子想起了什么。 “克隆人——” “不是克隆人,随便换个其他动物。克隆猪,克隆牛,克隆羊……都可以。”舒勒不慌不忙地端起咖啡杯,“直接就开始打造克隆人,你会成为全世界眼中的魔鬼。” 岛田真司点了点头,他明白自己之前过于谨慎了。克隆技术在这个平行世界上仍然算得上未知领域,如果他稍微做些突破,那么他就会以某种形式被历史铭记。不是以日军超能力突击队的缔造者兼全日本数一数二的刽子手的恶魔形象留在历史上,而是成为向人类开启一扇新窗户的先行者。 “……但是很没意思,那是旧的东西。”过了许久,岛田真司失望地返回了自己的桌子旁,捡起了桌上的书籍,“我可以想办法复制出成果,这不算困难。舒勒,我永远没有办法把我一生中最满意的作品——” “行,你清高,你了不起。”舒勒摆了摆手,既然岛田真司不听劝,他没必要再多费口舌,“可你得明白,我们在每个平行世界所做的重复性工作都是为了帮助他们快些绕过障碍、直接去追寻本质。有时候我们可能还要从零开始建立某个新的领域……这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人类的未来。用科学技术的发展就能解决的问题,没必要非用其他令人恶心的方式反复纠缠不清。只有当大多数人都不必再被这类事务困扰,我们才会离真理更近一步。” 对方不可能不理解这些,而舒勒还是得把该说的话全都明明白白地讲出来。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必须用看上去比较笨的方法解决两人之间的分歧。 舒勒对岛田真司的担忧只持续了一瞬间,他自知没有必要替岛田真司的未来忧虑。正如电视里接受采访的德国人脸上都带着真诚的微笑那样,无论世界变成什么样,只要像他和岛田真司这样的人还活着、还能继续用自己的方式为人类的科学做出贡献,人类就仍然可以在最艰难的日子里继续前进。每一个时代都不缺少英雄,他们即便充分地认清了现状的残酷仍能继续奋战下去……比那些自暴自弃或是自甘堕落的nod兄弟会信徒强得多。 纵使全世界在一场完全不同的冷战的漩涡推动之下走向未知,赢得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并俨然成为了新秩序主宰的德国仍然得以在这风起云涌的时代里享受着属于胜利者的平静。英国和阿根廷的冲突不会让基尔的水手们皱眉,印度和巴基斯坦的龌龊还有孟加拉人身上的惨剧也并不会阻止啤酒馆里的顾客们洋洋得意地向他们的奥地利人同胞夸耀生活的美好。 他们沉浸在美梦之中,以至于坐镇柏林的大人物只需要多发射些航天飞机就能让大家都高兴起来。口才过人的学者和专家们滔滔不绝地向德意志的公民们宣传抢占外太空生存空间的重要性,这些可能对真正的信息技术一无所知的老一辈人物夸下海口说,日后他们可以借助外太空的卫星建立一个惠及德国及其盟友的通讯网络、让全世界的人们都能随时随地沟通并了解到那些发生在哪怕最偏僻的角落的最新情况。人类的一切对于宇宙而言算不得秘密。 “……还算有点想法。”埃贡·舒勒情不自禁地夸奖了那些胡说八道的专家几句,他换到了下一个频道,终于听到了他所需要的宣传。那些不知被何人聘请而来的专家们走在街头,把将大型机器人用于城市管理和运行工作的美好蓝图勾勒给已经被当初的【世界之都】计划带来的一系列城市病困扰的市民们。“这些人够聪明,但还是回避掉了人口增长带来的其他问题。” “与其说担心人口增长,还不如担心下降呢。”岛田真司插话道,“在这一点上,你们德国人跟我们的区别不大。在许多平行世界都一样,真令我费解。” 有人敲响了门,屋子内的两人立即停下了手边的工作。比舒勒更加健壮的岛田真司主动跑到门口去迎接访客,他见到来人是一个穿着白袍大斋会信徒身上常见的白袍(尽管大多都是信徒自行筹资购买或缝制的)的青年男子,便放心了不少。 “这是您的邮件。”那人很恭敬地把一个包裹递给岛田真司,“……是穿着夏普敦公司工作人员制服的人交给我的。” 岛田真司目前居住的这栋楼里剩下的大部分住户都是被斯塔弗罗斯带到此地的白袍大斋会信徒,目前虽说斯塔弗罗斯本人已经去了东孟加拉,那个希腊人在加尔各答的影响力仍未消退,即便最近城市里突然又多出了一大群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徒们也一样。斯塔弗罗斯没离开的时候,岛田真司尚且信得过对方对手下的掌控力;等希腊人撤离之后,和舒勒成为了团队内留在印度一侧仅剩两人的日本学者只好每天多花些时间说服自己相信斯塔弗罗斯的帮手们。 担惊受怕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他返回屋子内,拆开包裹,开始检查里面的惊喜。 “刚才那人送来了什么?”舒勒头也不回地问道,“……是谁送来的?” “我也在为此好奇。”岛田真司想出了几个可能的名字,麦克尼尔和伯顿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前两名——就算他们不是直接送出包裹的人,这包裹被寄来的理由也势必同他们有关。“希望是一些真正有用的材料,而不是给我增加更多难题的什么【新线索】。” 上次从东孟加拉被人千里迢迢送来加尔各答的猴子事后被证明给舒勒和岛田真司添了不少麻烦。护送猴子抵达加尔各答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们无法理解为何本应高兴的当事人气得暴跳如雷,这些可怜又忠诚无比的信徒只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岛田真司直等到怒气消散得差不多了才冷淡地和舒勒说,要是他们的运气再差一些,这些没被巴基斯坦军队还有德印联军拦截的家伙就得跟着他们一起被国家安全总署的特工抓走。 “伯顿上次说国家安全总署把印度地区的大部分资源用于调查印度东北地区了,你不用太担心。”舒勒对此半信半疑,他只是觉得伯顿身为情报人员还具备cia资源而得出的结论应该比他和岛田真司这两个局外人的想法靠谱,“但这确实太胡闹了,下次他们不如送来几只老虎,然后我们就向夏普敦公司申请在加尔各答开个动物园。” 有了猴子的惊喜,岛田真司对别人送给他的任何礼物都保留怀疑态度,他不想在紧要关头又惹上什么麻烦。 “还好不是猴子,应该是我在研究所的同事发来的报告。”岛田真司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难得他们继续加班,我可不能让他们失望。” “其实你也在加班,只不过并非为夏普敦公司加班。”舒勒按了一下遥控器,换了另一个德语电视台,“别说从公开渠道,就是从所谓的秘密渠道调查装甲猎兵的这些秘密,大概也不会有结果。所以,我们的全部突破口都在你的研究上。” “那你去做什么?”岛田真司猛然间意识到舒勒又一次把最关键的任务扔给了他,“听着,我知道你改良的那什么机甲有很多用处,但你应该有些让我们全都为之惊叹的成果。继特斯拉和爱因斯坦这两人之后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不应该仅仅有这种程度的发现。” “你会见到的。”舒勒仍然背对着岛田真司,没有转头的意思。 激将法对舒勒的作用近乎为零,除非舒勒自觉成了累赘。已经从过去的案例中总结出了这一点的岛田真司把视线转移回了手中的材料上,他一目十行地找到了几个最关键的结论,而后站在书桌旁思考了一阵。他还暂时找不出这现象背后的本质,也许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经费,多到他必须得把舒勒刚才的建议付诸实践的程度。 舒勒发觉了岛田真司的异常沉默。他离开沙发,来到岛田真司的书桌前,拿起了其中一张报告单。 “……在使用以下样本测试的过程中确认了记忆结果的增强……”光头的瑞士学者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和岛田真司一样为此而感到好奇,“真是奇怪,没想到麦克尼尔无意中的猜测反而更接近真相。未知细胞和【兴奋剂】之间似乎确实有联系。” “我看我们该把这种兴奋剂改叫副作用较大的强化剂了。”岛田真司不禁皱眉,他还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另外,你看……这两个样本的情况完全一样。我可以让他们再做几个对照组,说不定情况会有所差别。” 这意外之喜本不是卡萨德乐见的,他也从未明确要求伯顿采取进一步行动,也许这都该怪他本人过于含蓄及伯顿自作多情。有着伯顿的催促,发现克哈联合体顶着泰伦矿业有限公司的名头在某个研究设施内继续同强化剂相关的研究的卡萨德和帕克在突袭设施时夺走了不少对方用来做实验的印度本地猴子,并把它们交给了斯塔弗罗斯的白袍大斋会信徒。 通过频繁检测判断出这些猴子已经被另一伙研究人员注射过了强化剂的岛田真司首先尝试着检测这些猴子的思维,结果一无所获。显而易见的是,用来检测人类思维的那套设备并不能破译猴子的【思想】。失望的岛田真司没有放弃,他叫自己手下的研究员们好生照料这几只猴子,又转而打算利用猴子的细胞和未知细胞融合后培养新的样品。 “有意思,确实有意思。”岛田真司喃喃自语着,他似乎已经能够看清头顶乌云后方的蓝天,“这两只被使用不同锐器割伤的猴子的细胞在进行了融合实验之后竟然出现了同一种适应性的【进化】。” “针对不同的伤口去自我修复和防御的机制……”舒勒若有所思,他不是生物学方面的专家,对心灵科技的理解是他和岛田真司之间的主要共同点之一,“……理论上应该是不一样的。” “我们会把它们一概称为锐器割伤,但我们体内的细胞是不知道这种【概念】的。”岛田真司捏着下巴,“也许,也许我们尚不知其本质的这种细胞……这种比起普通的生物细胞更像是某种异形怪物身上掉下来的灾祸的【异形细胞】是作用机制类似rc细胞的特殊生命体。” “rc细胞是那个平行世界的人类固有的基因缺陷造成的。”舒勒摇了摇头,他不太赞同岛田真司在未知异形细胞本质问题上的大胆态度,除非有明确的资料支持这一结论,“但要是它来自外星,那我倒是不觉得事情有多么稀奇古怪了。” 这样想来,伯顿那一伙人带来的也不全是坏消息和麻烦。虽然岛田真司尚无法准确地判断这些新发现将导向的结论(他甚至不敢说自己是首先发现这些现象的人),广阔的前景和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促使着他继续前进,直到一头撞在围墙上为止。 “唉,还是太模糊了。”相貌儒雅却有着一身健硕肌肉的日本青年想要得到更准确的结果,“可惜我又不能让他们直接发明出更先进的显微镜。” “我可以帮你。”看了半天的舒勒突然开口了。 “哎?” “我手头有至少10种更好的成像方法。”埃贡·舒勒的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和冷漠,“没什么,只是怕你用这么落后的设备得出错误的结论。专利权事后都归我,你不要想。” “哈,多谢您啦。”岛田真司收拾好桌子上的杂物,他才不管舒勒的那点心思,“要不是伯顿他们没法直接查出那伙人的幕后主使,我们说不定还能少走一些弯路……” 岛田真司书桌上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满脸堆笑的日本学者轻快地抄起话筒,他的脸色仅用了几秒钟就变成了猪肝色: “……什么!?猴子发疯了?你再说一遍?” 就在岛田真司为他宝贵的猴子突然发疯了而苦恼万分时,远在达卡的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并未如岛田真司恶意揣测的那样放弃了对幕后黑手的追查。岛田真司还不知道帕克在返回达卡之后又赶往北线参加了另一次袭击一事,而彼得·伯顿决定将情报晚些告知留守加尔各答的两位同伴却另有原因。 还没等身上的嫌疑减轻就闯出更大的乱子的尼克·西摩尔·帕克在外面躲藏了许久才敢返回,那时伯顿早意识到自己被卡萨德耍了。 “……需要我下一次直接拒绝他的要求吗?”苦着脸的帕克不知该怎么处理这种复杂的关系,当时卡萨德联系他的时候强调说那是伯顿的命令,而正愁在北线没事可做的帕克也没有多加思考,“我是说,除了你本人的指示之外,其他消息全当是假的。” “不必了。”伯顿双手合十,指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他……不是故意的,没错。下一次我会和他说这件事,让他安分一些。” “你不该这么信任他的,他毕竟是敌人。”帕克嘀咕着,“上次他完全置身事外,再上一次他忙着救他那些难民同胞……跟这种人共事绝对是灾难。” 伯顿咳嗽了一声,叫帕克停止抱怨、只管说在设施里的发现。远在北线的约书亚·米切尔正因为善后工作而焦头烂额,那问题的棘手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权限控制范围。 尼克·西摩尔·帕克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平静地向伯顿描述了他的发现。端坐在沙发上的花花公子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交叉着的双手也分开了。 “所以?” “还是向上级咨询一下。”帕克忐忑不安地叹着气,“这事……” “这种事不能问,谁问谁死。”伯顿淡然一笑,“我比你有经验,你听我的。” “实在是想不到我们会撞上这种情况。”帕克闭上了眼睛,他甚至不忍继续追查下去,“本想抓德国人的把柄,谁知道会这样……” 伯顿打断了他的话:“特拉托斯从nod兄弟会叛逃的时候说不定也是这么想的。他是弃暗投明,咱们做这种事就是反面案例。开玩笑归开玩笑,我不会允许我的手下里出现叛徒。” “我是嫌他们做事太不干净了……你看,连我这么一个彻底业余的家伙都能找出他们的问题,这样的项目怎么能抵挡得住德国人的渗透呢?”被错怪的帕克连忙为自己辩解,“这些人的业务水平不合格,正要我们去修正一下。” 方头方脑的汉子走到窗边,俯视着仍然满目疮痍的城市。他发自内心地为已经暴露出来的人感到不值,这个项目本该有更好的结果而不是断送在他们手上。如果还能找到这些见不得人的黑暗同德国人有关的证据,他或许会稍微感到公平一些。 “军费也要用对地方才行啊,不然岂不是给了那群只想偷军费的家伙更多借口?”他气愤地握紧双拳,捶打着身旁的沙发。 tbc? OR8A-EP3:二分时(17) or8a-ep3:二分时(17) 约阿希姆·汗有时会产生他已经被迫卸任并前往东孟加拉做些无关紧要的工作的错觉,但他眼下也只不过是充当第9空降师和东孟加拉部分游击队之间的联络人而已。当他以为自己身上的任务变得无关紧要时,孟加拉人遭遇的挫败让他有了更多的表现机会。 有些人盼望着德军早些介入,另一些人则不然。德印联军的公开干预确实能够快速结束东孟加拉的乱局,这对于那些被长期围困在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士兵们来说甚至也是一种解脱;与此同时,失去平衡的局势会带来更多不确定性,而那是许多中层军官竭尽全力要避免的。他们来军队服役不是为了特地迎接世界大战的。 让战争成为孟加拉人自己的事业而非德国人的事业,这就是约阿希姆·汗目前的想法。他详细地观察着盟友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有时他也会同麦克尼尔讨论最近的进展,但孟加拉人从上一次大败之后元气大伤,号称能与东孟加拉的十万巴基斯坦军队匹敌的十万游击队转瞬之间成了小丑的自我吹嘘。 “他们在策划第二次大规模进攻,这是内部的共识。”麦克尼尔漫不经心地说着,他握紧了手中的水壶,脑海中却在思考些约阿希姆永远无从知道的事,“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建立起了【正规军】之后很难像过去那样做到隐蔽行动,另一部分的原因是……持续以牺牲自己的同胞为代价来提高敌军占领和管理各个地区的成本,已经引起了不小的反感。” “下一次大规模进攻大概在什么时候?”约阿希姆·汗比较关心具体的行动日期,他需要做好准备并通知上司和靠近东孟加拉地区的其他印军部队指挥官配合行动。虽然德印联军万万不能越境参战,让这些活跃在边境附近的游击队借用一些设施倒是无伤大雅,而且军方的发言人也可以在事后巧妙地将事情的真相掩饰过去,“随着我们加大对他们的支援力度,总有一天敌军会找出确凿的证据……然后抢先发动攻击。” “那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直接开战了。”麦克尼尔两手一摊,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德军介入,“为了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们着想,我们也要尽可能地保住这些秘密、不给敌军动手的机会和理由。” 除了孟加拉人越来越大胆的行动本身之外,另一伙盟友的行动也引来了约阿希姆的怀疑。打着支援难民的旗号活跃在边境线两侧的白袍大斋会以惊人的速度扩张,有些村镇已经布满了白袍大斋会的信徒,另一些城镇眼看着也要落入白袍大斋会的手中。 麻烦的是,白袍大斋会不仅没有从事什么违法犯罪活动,而且处处协助印度人、孟加拉人以及他们的德国人盟友,这使得许多同样对白袍大斋会的扩张保持着警惕的德军指挥官直呼根本找不到动手的借口。印度的法律并没有阻止白袍大斋会传教,因而直接强制禁止白袍大斋会的信徒们继续宣传其听上去可笑又滑稽的种种【教义】(假如那些劝人及时享受人生的教条也称得上是教义的话)同样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德国人同样依赖东孟加拉的白袍大斋会帮助他们和他们的孟加拉人盟友管理那些因巴基斯坦军队的屠杀和大量难民出逃而十室九空的村庄。 这不是约阿希姆第一次向麦克尼尔提起白袍大斋会了,以往麦克内容对此一笑了之。那时东孟加拉的白袍大斋会大体上还处于斯塔弗罗斯的约束之下,因而白袍大斋会的肆意扩张只会有利于他的使命。但当那位坐镇南印度的【大师】派来了其他干部后,斯塔弗罗斯的控制力便岌岌可危,而麦克尼尔无法排除新来的其他干部后来居上的可能性。 在协助卡萨德和尼克·西摩尔·帕克把一车猴子送往加尔各答后,斯塔弗罗斯也随即决定暂时停止用他手下的人员为被分隔在边境线两侧的战友们输送物资。 “他们有明确的目的,虽说只是仿照前人的成功经验。”麦克尼尔把nod兄弟会的行为与白袍大斋会对比了一下,“凭着东孟加拉的混乱,白袍大斋会以其过火的奉献精神赢得了难民的好感,从而找到了几百万坚定的信徒和行动派。将来他们将会因此而拥有成百上千的村镇,然后他们就可以轻易地将他们的人选推举为市长……这一切还都是合法的。” “借着战乱去吸引追随者从而夺取权力?”约阿希姆揪着嘴边的胡茬,半晌没搭话,“……这也太明显了。” “最高明的战略战术、计谋都是即便摆在敌人面前也能奏效的。”麦克尼尔自己也这么认为,他把nod兄弟会和gdi的多次合作看作是这类策略的典范,“但他们还是我们的盟友,而且做了许多好事。让他们暂时在村子里唱歌跳舞,等这一切结束的时候自有柏林和新德里的大人物来料理他们。哎,长官,我有一件事想委托您额外关注一下。” “随便说,我相信你。”身体里流着一半印度人血液的德军军官满口答应,“是为了帮孟加拉人?大家都能理解……” “……是这样的,请关注一下我们在东孟加拉西线和北线空军基地的运作状态。”麦克尼尔做了个深呼吸,“就这些,有消息了之后请尽快告诉我。” 说罢,麦克尼尔起身向约阿希姆道别,他还要去前线执行其他任务。谢里夫·罗易打定主意要尽早突破上一次未能攻破的防线、把部队送到河流另一侧从而逼近达卡。这看似鲁莽的命令是罗易判断敌军的北线陷入混乱之后才下达的,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和自己的同胞还有同行的德国人顾问说,这是他们一举突破敌军沿河封锁线的好机会。 1984年7月末,谢里夫·罗易所在的z集团依照位于印度境内的【自由孟加拉军】总司令部下达的指示开始了重新推进。这一次他们没有试图直接撞击敌人的防线,那看上去多少有些愚蠢,而且刚刚从游击队转型成为【正规军】的他们也没有完全适应自己面临的新现状。相反,罗易计划让活跃在达卡附近的游击队试探敌人的封锁线、为他们找到最适合突破的地点,而后他将指挥主力部队从多个缺口上转移到防线另一侧,再和友军夹击试图加固防线的敌军。 攻打阿帕拉等地的任务被转交给了从巴基斯坦的东孟加拉步兵团、东孟加拉团这两个从孟加拉人之中征兵的单位叛逃出的各营,他们的经验相比游击队员们来说更丰富一些。 “报告我已经看过了,这一次我们对地质条件还有敌人的最新部署有着充分了解,计划一定能成功的。”麦克尼尔简要地翻阅了一遍计划书,而后给了罗易一个令人安心的回答,“要是你信得过我,把我安排到第一批次渡河人员中。” “谢谢。”和麦克尼尔一起坐在卡车车厢里的罗易郑重其事地拍着麦克尼尔的肩膀,他们身旁的其余士兵则保持着沉默,“但我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要你来负责。我们得把那些重型装备运到河对岸,到时候我们可以快速地构筑起桥头堡。搭建浮桥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保证完成任务。”麦克尼尔点了点头,这主要是因为他只要举手敬礼就会撞到旁边的孟加拉人士兵,“希望我们能够早些结束这场战争,让自由降临到你们的家园。” 罗易手下的数千名士兵大多没接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仅凭借着一腔热血和对敌人的痛恨加入了自由战士的行列之中。这些人如果不是被送进卡车里而是步行前进,只怕会因为队伍的混乱而耽搁不少时间并更早地引来敌人的追击。麦克尼尔早料到队伍会在抵达河边时变得拥挤许多,他有相应的心理准备。就当是和顶着gdi名头的各国国防军打交道罢。 但当初孟加拉人没有贸然从戈莱-马杜马蒂河的下游突破是有原因的。巴基斯坦军队部署在这里的防御力量不如上游,曲折蜿蜒的河道和堆积在河流中的沙洲在他们眼里成为了阻碍孟加拉人那穷困潦倒的大队人马过河的天然屏障。到了必要的时候,应该把河流上的全部桥梁炸断。若孟加拉人的力量过于虚弱,巴基斯坦军队只需要进行象征性的反击就能击溃对手;反之,孟加拉人将会在渡河过程中浪费大量时间,从而被四面八方赶来的巴基斯坦军队围歼。 巴基斯坦军队仍有着规模上的优势,麦克尼尔清楚这一点。他的孟加拉人盟友也并非什么以一当十的勇士团队,而且这些英勇的反抗者的表现也逐渐变得不那么尽如人意。或许是规模的不断膨胀反而限制了孟加拉人更加灵活地回避掉责任和潜在不良影响?麦克尼尔说不准,也不想去猜测。 他和罗易乘着同一辆卡车抵达了河边,这里的几个哨站已经被附近的游击队清理掉了,被击毙的巴基斯坦士兵的尸体则被悬挂在附近孤零零的树木上成为了难得一见的展览品。确认附近仍无正在接近的敌人后,罗易旋即下令强行渡河。 “保住附近那些敌人没来得及炸毁的桥梁,它们对我们的计划至关重要。”麦克尼尔在先前的侦察中确认了离他们当前所在位置北侧约5千米处有两座桥梁,他希望敌人没有给他添更多麻烦的时间,“……这河面也不算太宽,我可以独自一人游过去。” 和罗易简单说了自己的行动后,麦克尼尔带领着罗易分派给他的突击部队径直赶往北方。桥梁还在,自然是皆大欢喜;即便那些桥梁已经被敌人炸毁,麦克尼尔也会依照已经制定的计划有条不紊地指挥渡河工作。 “但愿我之前派出去的人手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他这样对自己的手下们说道。 当麦克尼尔和孟加拉装甲猎兵们乘着装甲车火速赶往北侧时,他和罗易先前派遣的另一伙人马已经赶到了目的地。经常能够缴获巴基斯坦军队的武器装备的孟加拉士兵们试图冒充巴基斯坦士兵,他们打扮得和巴基斯坦士兵一模一样,甚至还通过其游击队的情报网络获知了附近巴基斯坦驻军单位的具体名称及其指挥官的姓名。 经过了精心伪装的孟加拉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接近目的地,他们和那些被巴基斯坦士兵们押送着强迫过河的本地居民一样被拦截了下来。 “……你们是哪一支部队的?”看守桥梁的巴基斯坦军官感到有些诧异,“把情况汇报一下。” 自信十足的孟加拉士兵们报上了准备好的谎言,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或者是不至于料想到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被他们冒名顶替的其中一人恰好就在这里。从对方的脸上察觉到了异样后,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的孟加拉士兵们立即向守军开火、把猝不及防的巴基斯坦军官连着附近的几名士兵一同击毙。 “兄弟们,我们是来解救你们的!”另一名穿着动力装甲的士兵跳上装甲车顶,向着周围一头雾水的孟加拉人平民大声呼喊着,“把这些殖民者都赶回他们的老家去,这土地是咱们自己说了算!” “喂,别忘了长官给我们的任务。”同伴把他从装甲车上拽下来,“咱们离更北面那座桥梁还很远呢,敌人马上就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赶在他们炸桥之前,把那桥梁也夺下来。” 身穿动力装甲的孟加拉装甲猎兵们很快投入到了对巴基斯坦守军的攻势之中,而藏在防线中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们也不甘示弱地还击。担心敌人趁着他们夺取这座桥梁时把更北面的那座炸毁的孟加拉士兵们快马加鞭赶去夺取阵地,敌人炸毁桥梁比他们夺取并保住桥梁更容易一些。 见到有孟加拉人靠近,河对岸的巴基斯坦军官连忙命令手下把桥梁炸断以阻止敌人通过。 “长官,我们……自己人还在那边!”士兵惊呼道,“还有不少人在桥上……” “哼,德国佬上次故意在我们追杀那群叛徒的时候暂时封锁边境,也是同样的把戏。”怒火中烧的军官冷笑着,他已经看穿了敌人的阴谋诡计,“反正是我们来承担骂名,不如让这名头更响亮一些。你们可想好了,要是咱们打输了,我可以坐船跑回西边,你们可没机会。” 他转过头,牙齿上下摩擦着,发出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刺耳声音。见鬼,那伙孟加拉人很快就会逼近,到时候他们很快就会逼近达卡……当时持续了许久的城市游击战可能会重新爆发。听说这些孟加拉人并不是很喜欢接收俘虏,这可难办了。 “……怎么还不动手?”突然间意识到桥梁仍然完好无损的军官气愤地转过身,发现操作引爆装置的士兵们像木桩人一样呆滞地蹲在原地,“快,他们马上就要冲过来了——” “长官,我的父亲和妹妹都在达卡死于友军的炮击……我不能干同样的事!”那士兵双手颤抖着连连摇头,“让他们撤走再说……” 怒不可遏的巴基斯坦军官想要拔出手枪,但他已经察觉到了身旁疯涨的敌意。被手下的孟加人士兵、被手下的其他巴基斯坦人士兵击毙的军官并不少见,他还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你们几个,不想做可以换别人。”他忍住了对着不服管教的手下直接开枪的冲动,转而叫其他士兵代劳,“快,不能再耽搁了!” 由远及近的刺耳尖啸声震得他两耳疼痛不已,刚钻出掩体就看到河对岸飞来了不明飞行物的军官大吃一惊,连忙躲回掩体里,但他的小动作并不能阻止飞机上的驾驶员向着已经锁定的目标开火,而且对方的决心明显比他和他的手下更坚定一些。一发导弹精准地钻进掩体,把躲在掩体里的军官和士兵们炸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的前一秒,死不瞑目的军官仍在心底痛骂部下的优柔寡断坏了大事。 有着【空军】的支援,下方的孟加拉士兵们不再担心敌人在他们夺取大桥后又加派飞机前来炸毁大桥。就在艰难地沿着南侧的大桥进攻的孟加拉装甲猎兵们一面撤离平民、一面沿着桥梁推进时,北侧却传来了一声巨响。那里的敌人不辱使命,成功地堵塞了孟加拉人用来运输装备的又一条道路。 迈克尔·麦克尼尔赶到现场时,两座桥梁里靠南侧的那座大桥附近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精疲力尽的装甲猎兵们已经清理了附近的道路,并把被巴基斯坦士兵们胁迫着搬迁的平民撤回了西侧的城镇附近。 “长官,敌人炸毁了其中一座桥。”守在大桥西侧维持秩序的一名装甲猎兵把更详细的情况汇报给了麦克尼尔,“战斗过程中有十几名平民中弹,伤亡情况还不清楚。我方有5人轻伤,1人重伤。” “感谢你们的努力。”麦克尼尔因自己不必参与一场战斗而松了一口气,但他一分钟之前就在车上听说位于这座大桥北侧约16千米远的另一座大桥已经被炸断了,“请一定要保住这座桥,咱们这几千名兄弟姐妹还有附近几十万居民的性命都拴在这里了。” “放心,德国佬。”孟加拉人乐观地向麦克尼尔保证一定能给大部队创造另一条较为安全的通道,“有我们在,敌人无论有什么阴谋也无法得逞。” 和谢里夫·罗易确认了另一侧的情况后,麦克尼尔立即呼叫车队赶往这座关系到作战结果的桥梁。要是桥梁全都被敌人炸毁了,他也有让那些重型装备安全过河的办法,只是稍微麻烦些,而且浪费的时间也不可与当前的捷径同日而语。 巴基斯坦军队想必没过多久就得知了孟加拉人从这里渡河的消息,而无论是他们还是麦克尼尔都永远无从知道其中一座大桥得以完好地迎接孟加拉人的真实原因。巴基斯坦军队的飞行员和炮兵对这件事也不感兴趣,他们只知道把大桥炸塌是他们的下一项工作。 对于预防敌人的进攻一事,迪迪埃·博尚则有着自己的见解。只要在敌人发起反击之前把敌人的阵地全部摧毁,反击就消失了。 “b-1呼叫b-2,开始攻击敌方目标。”从麦克尼尔等人头顶的高空上飞过的博尚并不满足于仅仅清除地面上的目标,他还要替下方的战友消除潜在的其他威胁,“b小队全体人员注意,优先摧毁敌军导弹阵地。” “收到。” “明白。” 在空中划出一条死亡弧线的王牌飞行员和麦克尼尔有着独特的默契,尽管两人之间的合作里充满了竞争。必须保住大桥,那么博尚就得吸引敌人的更多注意力,让敌人无暇他顾或干脆在短时间内失去重击大桥的能力。他有信心做到这一点,反而是麦克尼尔的情况更值得操心。争分夺秒地从敌人手里夺下大桥并不容易,而且博尚也并不确定自己能在第一轮打击之中准确地消灭那些重要目标。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与其继续担心麦克尼尔的进展,不如用心在这东孟加拉的蓝天上谱写出又一个属于他的传奇。在这个世界上,若干年后会有人因他的名字而踏上同一条道路。即便记忆和体验都将成为灰烬,他所留下的痕迹依旧是真实的。 掌握每一种武器的用途、将它们精准地用于消灭特定目标,这是博尚的基本功之一。他已经用掉了一发导弹,另一发导弹该留给可能前来迎击的对手,而剩余的火箭弹是送给敌军地面部队的礼物。就让那些只会照搬宣科地往空中胡乱开火的家伙们瞧瞧他的本事——那些家伙还比不上俄国人和gdi从囚犯里随便抓出来的临时工。 “这感觉真不错。”他自言自语着,手指在按钮上方摩挲着,“不过也许我该找个机会让他们明白我并不是德国人……” 他对麦克尼尔的关心或许是多余的,后者已经有条不紊地护送着车队向着大桥前进。上面的那些秘密武器也许会有助于孟加拉人在河东岸建立桥头堡,也许又只是大人物们的玩具。 用一种机甲快速搭建阵地,再用另一种机甲灵活地袭击敌人的防线和散兵游勇以争取时间……当麦克尼尔确定了将投入到战斗中的装备种类后,他立即把自己所了解到的日军战术从脑海中重新找了出来。要不是因为时间紧迫,他本该再和岛田真司请教一番。 “喂,记着给我留一个。”最后一辆车子即将驶上大桥时,麦克尼尔嘱咐车子里的孟加拉士兵别忘了把其中一架机甲留给他,“不然下次开庆功宴我就不请你们来了!” tbc? OR8A-EP3:二分时(18) or8a-ep3:二分时(18) 埃贡·舒勒不会把科学理论和技术发展中偶尔呈现出的共时性当做是偶然,但他同样不会因心灵控制的存在而将其定义为某种必然性。始终站在人类文明前列的一小部分人产生相同的创意想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类似的想法在不同的人手中变为相似的结果也不见得是互相抄袭的结果。不然,爱因斯坦和特斯拉当中至少有一个人背叛了他们所效忠的国家。 “泰伦矿业公司设计的这种人形机甲,已经比较成熟了。”光头的瑞士学者同另一位接触过更多机甲的日本学者讨论着不同机甲设计思路上的差异。虽然埃贡·舒勒仍在尝试着研发出激光武器,他最近遇到的一系列困难证明这绝非易事。“各方面的测试结果也很理想,而且他们对这一款产品的定位相当明确:用于建筑行业的辅助工程机械。” “那他们为什么不去打造军用机甲呢?”岛田真司百思不得其解,“这世界上永远少不了战争,况且即便是暂且处于和平之中的人们也需要更多更先进更强大的武器来保护自己。” 尽管如此,岛田真司更多地把日军研发的种种机甲看作是剑走偏锋的产物。为了逃避盟军和俄国人的监视,日军只好采取另一种方式隐秘地扩张其军备,而将机甲作为多功能海陆空三栖装甲部队的主体则是天西贤治的主意。虽然岛田真司有理由认为那只是因为陆海军都不想看到空军出现,日军内部日后的纠葛并未因此而减少。 泰伦矿业公司是彼得·伯顿目前在东孟加拉的重要合作伙伴,他们携手扩张着在东孟加拉的影响力,如今就连起先能够在他们面前张牙舞爪的巴基斯坦军队也不敢粗暴地对待这些贵客了。岛田真司希望伯顿早点投降并利用其手中掌握的资源结束这场闹剧,无奈伯顿的种种生意和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绑定得太深,以至于就连身经百战的花花公子本人都不敢说自己能安全且体面地从东孟加拉撤离。 尽管泰伦矿业公司迄今为止给他们这支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团队添了不少麻烦,这家志在挖出更多矿藏的企业多少也变相地给他们提供了些帮助。在发现泰伦矿业公司用于建筑工程的机甲后,舒勒当机立断把测试夏普敦生产的武装机甲的实验场地转移到东孟加拉,他一口咬定事后只要把全部责任都推给同样在研发机甲的泰伦矿业公司就行了,反正对方没法证明那机甲不是他们的。这些测试的结果关系到夏普敦公司的生意,也关系到舒勒本人的前途——准确地说,是他还能透支的资源的规模。 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有些沮丧,他比大部分人都更早地了解舒勒先前转移机甲的事情,但当他听说这些机甲将在孟加拉人渡河的战斗中发挥重要作用时,一种无力感仍然涌上了他的心头。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催促着舒勒拿出服务于团队的成果来。 “怎么了?” “我在思考问题。”岛田真司摘下眼镜,按摩着有些酸涩的双眼,“在考虑装甲猎兵的前世今生……猜测他们当时以什么状态发挥其特殊作用。德国一定有不少资料,但是我们暂时是没法回德国了。恐怕只有等到孟加拉的事情告一段落,李林才会给我们创造一个回国的机会。” “你可以尝试着从其他方向寻找线索,比如说从日本。”埃贡·舒勒从显微镜前抬起头,满意地在旁边的笔记本上写下了自己对新工艺的评估,“伯顿发来的情报暗示那个项目同德国的至少一个盟友有关,你可以联系一下日本的相关人士。” “我已经在试着这么做了,他们愿不愿意回答我则是另一个问题。”岛田真司满不在乎地撇着嘴,他不必舒勒提醒也知道应当先把自己这一侧的责任排除,“不过,有件事让我感到很奇怪。那些实验设施建在东孟加拉,为什么伯顿他们却没有找到设施同美国人或是英国人有关的证据?这不正常。” “也许他们找到了,只是没和我们说。”舒勒随口说了一句,“但这根本就不是重点,因为我们没有跑到美国或是英国去做调查的机会,而且和【敌国】的相关机构联络也会使得我们成为国家安全总署的目标。” 舒勒说得对,岛田真司想着。他不再提和研究设施幕后主使相关的事情,转而又同受邀来到他的实验室里调试新型显微镜的舒勒聊起了装甲猎兵背后的历史。相比日后沦为对市民特殊治安战部队的业界后辈和他国同行们,第一代装甲猎兵可谓是享尽了风光。他们平时是nsdap的专用仪仗队,到了战争爆发时则要冲锋在前、为友军步兵开辟出一条前进的道路。 “根据目前能找到的情报,第一代装甲猎兵在挑选其成员时,设立了非常严苛的标准。身高、体重、家庭环境、血统……”岛田真司小声和舒勒说着自己的新发现,“我看了几张老照片,这些人简直称得上是克隆人部队。不谈内部的生理活动状态,起码外表上看着差不多。” “如果装甲猎兵们是某种实验的目标,那么这实验的主导者想必会在控制变量方面非常头疼。”舒勒听说过nsdap和ss那些骇人听闻的罪行,他庆幸自己所生活的世界里没有类似的组织——尽管nsdap的某些领袖仍然是德国的重要政客。“对了,我这里有一条传闻……不是确切的消息,是从当年的老报纸上找到的。那报道上说,【瓦尔基里行动】结束之后,德军最高统帅部过了很久都没有下达和装甲猎兵有关的命令。” “哎,他们不是被上司丢到了东线坐以待毙吗?”岛田真司皱起了眉头,这和他听说的版本不一样,“我还听说,当时德军已经做好了将装甲猎兵部队就地歼灭在东线的准备。” “写报道的人是【瓦尔基里行动】主导者施陶芬贝格将军的远房亲戚,应该是信得过的。既然报道里说没有得知来自柏林方面的处理意见,意味着这支直属于nsdap的领袖指挥的特殊部队棘手到了甚至连最高统帅部也不想去管的程度。”舒勒意味深长地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道,“或者说,哪怕是派人去把他们处理掉,即便消息从未泄露,都会造成一些预料之外的恶劣影响。” 继尤里·纳尔莫诺夫之后的心灵科技史上第二人却没有赞同这种近似阴谋论的说法,他对人心有一套自己的判断准则。“如果这是因为担心德军士兵泄密,那么俄国人呢?附近的俄国人呢?这消息是封锁不住的,只要——” 他忽然停下了,另一条属于这个平行世界的历史记忆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对了,附近的俄国人刚刚遭受一次彻底的核打击。”他越想越觉得离谱,连忙请舒勒帮他理清其中的来龙去脉,“柏林方面没想到装甲猎兵部队仍幸存了下来,是这么回事吗?” “我可不敢说。”舒勒让岛田真司先给他递一杯水,做了一上午的实验之后他感到有点渴了,“这么荒唐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发生的可能性。谁能把这里面的规律研究明白,他就可以在心灵科技下单独开自己的新学科了。” 即便有舒勒的协助,当前困扰着岛田真司的问题也不会立即消失。不过,岛田真司不至于幻想着自己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把别人或许研究了几十年的问题彻底弄明白,他固然会把自己看作是心灵科技发展历史上的奠基人之一,但全球各地的其他科学家的努力仍是不可忽视的。 无形中当了甩手掌柜的埃贡·舒勒在把自己的新玩具丢到了东孟加拉之后就不再管它们了,那里有麦克尼尔照料,即便行动并不顺利,巴基斯坦人还有他们背后的英国人和美国人也无从了解到那些秘密……不是夏普敦公司的机密,而是舒勒本人的秘密。 在执行渡河作战任务当天被麦克尼尔护送着过河的秘密武器当中,有些是夏普敦公司的技术人员和孟加拉人合作改装的泰伦矿业公司生产的工程机甲。工程师们相信这些人形机甲能够在最需要它们的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因而谢里夫·罗易把构筑前线阵地的任务交给了驾驶这些缴获来的人形机甲的工程兵们。敌人的反击很快就会到来,而吸取了上次失败教训的罗易决定转攻为守、让敌人一头撞死在自己的铜墙铁壁上。 多亏了巴基斯坦空军已经黔驴技穷,罗易才能按部就班地实施他的计划。把机甲运过河的麦克尼尔欣然接受了任务,他还特地让同伴们给他留下其中一架机甲,但他只工作了半个小时就突然罢工了。用麦克尼尔的话来说,他小时候的志向可不是当叉车司机。 “这任务不太适合我,我还是做些简单粗暴的工作。”他找到了罗易,称自己要带领侦察部队去试探敌人的实力,“……相信我,这个才是我比较擅长的。” 几个月之前,麦克尼尔在从达卡接应罗易等人返回印度的过程中被一架造型可疑的武装机甲追击,他后来把那机甲的外观向舒勒描述了一下并向舒勒询问夏普敦公司是否同时在巴基斯坦进行类似的秘密测试。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后,麦克尼尔仍然没有放松警惕,直到他缴获了泰伦矿业公司自行研发的人形工程机甲后,他才猛然间意识到敌人所研发的机甲外观给了他们一个浑水摸鱼的机会。 埃贡·舒勒说服夏普敦公司的技术人员按照麦克尼尔的回忆和其他模糊不清的影像资料去复原那不明机甲的外观,以便让他们自己的测试产品看上去尽可能像是敌人的。真正的考验并不在工厂里,而是在机甲从印度运输到东孟加拉的途中。尽管麦克尼尔只打算欺骗对此一无所知的外界,他对意外事故没什么特殊爱好。 现在,这些在德军的军营里经过了许多测试的机甲终于可以发挥作用了。 不知为何,他在进入驾驶舱里之后便突然开始胡思乱想。也许他该留在更安全的地方指挥这场战斗或是给谢里夫·罗易提些意见而不是像个头脑简单的打手一样只顾着往敌人的阵地上冲,而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普通士兵一起冲锋陷阵的不妥之处了。 “好,有些人天生就要这样。”他试着说服自己下次一定要肩负起指挥官的职责,“而且孟加拉人并不喜欢让我插手。” 这款八足机甲的模样看上去仍然有些像蜘蛛,它的优点在于可以在交通状况良好的地段飞速前进、在道路崎岖的地方如履平地。虽然麦克尼尔无意去和舒勒解释轮子的缺陷,他深知自己无法说服舒勒更无法说服夏普敦公司,因此他只是决定尽量不在公路上用轮子而已。 ——事实证明这八足机甲在山林里的表现确实超出他的预料。本来只想用自己的奋进催促着其他驾驶员快些前进的麦克尼尔一不留神跑得太快,以至于他不得不像最熟练的打字员那样疯狂地扭着摇杆并时刻准备再多按下几个按钮。如脱缰的野马一般顺着斜坡狂奔的八足机甲在麦克尼尔眼里立即成了事故的象征,等到回去之后他一定要找个理由说服舒勒把这东西塞回夏普敦公司的仓库里。 好在他很快掌握住了节奏并让机甲停在了恰当的位置。这里距离达卡很近,驻守在附近的巴基斯坦军队随时可能赶来围攻他们。z集团的目标是在戈莱-马杜马蒂河右岸取得立足点,而敌人势必不会允许孟加拉人如此轻易地跨过防线、威胁到达卡。麦克尼尔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场血战的准备,无奈部队的指挥权不在他手里,而谢里夫·罗易对他的建议的态度实属模糊不清。 还没等他告知其他驾驶员谨慎前进,埋伏在草丛里的巴基斯坦士兵便探出来向着他开火。麦克尼尔迅速地锁定了敌人所在的位置,而后向着敌人送上了一串机枪子弹。确认那位置不再有敌人的子弹飞来后,他稍微放心了一些,又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想找出其他躲藏在这里的敌人。 “长官,敌人的直升机已经发现我们了。”在麦克尼尔观测到空中明显不属于孟加拉人的直升机的同一时间,另外一名驾驶员也及时地把自己的发现告知了战友们,“不能停在这里,我们要马上行动。” “看来我们去做侦察有些太显眼了,没敢在这东西上涂迷彩确实是我的失误。”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和其他德军指挥官一样担心巴基斯坦军队抓到德国人支援孟加拉人的证据,“但我们不能留在阵地里充当固定炮台,我的兄弟们。利用我们的优势把他们的行军路线打乱,等到敌人的总攻开始之后再考虑撤退。” 他又看了一眼机甲当前剩余能量,心想着回去之后得说服舒勒发明出一种新电池才行。在燃油和电池还能负担得起他当前的行动时,他要尽早拿出让人满意的战果。 “这是无法避免的。” 麦克尼尔的第一群受害者是有条不紊地沿着公路前进的巴基斯坦士兵,这些乘着装甲车赶赴战场的士兵在发现附近的不明障碍物之后立即将其和友军通报的敌军机甲联系了起来。神经高度紧张的机枪手没等目标出现就向着树丛疯狂开火,结果只是让麦克尼尔早些看到了破绽并避开了火舌而已。 从来没见识过这种架势的巴基斯坦士兵没有慌乱,他们一面催促司机快些把装甲车开出危险地带,一面又让能接触到武器的战友们集中火力攻击那奇形怪状的目标。不料,附近出现的第2架机甲彻底摧毁了他们的幻想——被机甲发射的机枪子弹击中头部的其中一名巴基斯坦机枪手当即丧命,从后方递补上来的另一名士兵只坚持了几秒也得到了同样的下场。 遗憾的是,麦克尼尔并没有能迅速摧毁这几辆装甲车的武器,和他一同前来的其他孟加拉人驾驶员也一筹莫展。他们只是给敌人造成了一些伤亡,而后便迅速地撤离了战场。 “这机甲上应该安装重型武器!”另一名驾驶员抱怨道。 “不,那样一来它就会失去很多灵活性。”麦克尼尔虽然觉得灵活性过头了,他还是要为夏普敦公司的技术人员说句公道话的,“这不是坦克,它的功能和坦克也不一样……” 迈克尔·麦克尼尔驾驶着机甲穿行在附近的田野和树丛间,有时会向着路过的敌军士兵开火,有时则大胆地同战友们迎击沿着尚未被炸毁或早就被修复的道路前进的敌人。他们的行动充其量算得上是一种试探,比起杀伤敌人或阻碍敌人前进,更多的是向制造类似机甲的人耀武扬威。 和敌人正面交锋不是他的目的,事实上麦克尼尔已经为这款机甲想出了最终用途。把合金装甲换成具有一定硬度又更加轻便的塑料之后,类似的机甲在维持城市治安方面也许能起到奇效……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不是所有机甲都适合战场,不是每一个世界上的人类都要发明出服务于战争的机器人。 半路上,有一伙十分难缠的敌人给麦克尼尔留下了深刻印象。那几名乘着卡车的巴基斯坦士兵在麦克尼尔的机甲远离时不仅没有借机撤退,反而跟在后方紧追不舍,其中一名士兵更是从卡车上跳到麦克尼尔的机甲上、紧抱着机甲的其中一只机械臂不放。要不是跟随他一同行动的战友眼疾手快地用机械臂把那人刺了下去,麦克尼尔就得自行想办法在逃离敌人追击的同时甩掉难缠的额外乘客了。 侦察行动持续了两个小时左右,麦克尼尔的机甲所装备的弹药基本耗尽,他和其他驾驶员确认了各自机甲的状态,而后通知战友们尽快撤退。下一次驾驶机甲出击不知是什么时候,总之他们很难在击退前来围攻的巴基斯坦军队之前再如此活跃了。 用多功能载具适应其他复杂的作战环境、填补坦克的缺口,最终是由日本人上交了一份让人满意的答卷——此后将近100年的岁月里,gdi和nod兄弟会设计的种种机甲也没能超脱当初日本人搭建的框架。为这一切奠定了基础的先行者却有着种种并不光彩的经历,并最终在监狱里度过了余生。 ——apa或许会接受日本人,但不可能接受一个双手沾满了东亚几千万人鲜血且降而复叛的刽子手。位于另一个日本的盟军也有类似的看法。 在麦克尼思考出某些平行世界并未发明机甲尤其是人形机甲的原因之前,他操控着自己的八足机甲成功地返回了友军的阵地,这片之前还空空荡荡的荒野已经成为了孟加拉人抵御敌军反攻的前哨。谢里夫·罗易试图通过占据附近的建筑区来打造一条连成一片的防线,为此他在征得了本地教士们的同意后占领了多座寺庙并说服其中的神职人员也加入到战斗之中。 “他们少不了要炮击寺庙的。”麦克尼尔跳下机甲,让旁边的士兵把机甲运到安全的隐蔽地带保护起来,“还是让教士们早些撤退。” “就算他们撤走了,如果我们输掉这场战斗,敌人也饶不了他们。”罗易嘴里叼着一根香烟,正站在桌子前确认敌人的部署情况,“……有什么新发现吗?” “目击到了可疑的新番号。”麦克尼尔随口报出了他在路上发现的参战敌军部队名称,这得归功于敌人仍然把部队番号名称用臂章的形式挂在身上,“第314旅,有印象吗?” “没有,可能是最近新设的。”罗易听了,并没从记忆深处找到相关的情报,“只是不知道他们要从哪招募士兵,即便是从西巴基斯坦来的士兵也很可能在路上叛逃……等等,他们有什么特征?” “战斗很卖力,像是被上司发了十倍的军饷一样。”麦克尼尔还没有换掉身上的动力装甲,他马上就得投入下一场战斗,“怎么,你有印象吗?” 罗易看了看身旁同样一头雾水的参谋们,抬起头望着伪装网上重又变得昏沉的天空。 “搞不好是咭铪徳部队。” tbc? OR8A-EP3:二分时(20) or8a-ep3:二分时(20)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在新一轮战斗爆发时没有跟随麦克尼尔赶赴前线,这倒不是因为他贪生怕死或者和麦克尼尔之间刚刚发生了什么冲突,而是由于他必须把更多的时间用于管理那些从印度南部赶来的白袍大斋会信徒。尽管孟加拉人还有德印联军仍然为得到了一群的志愿者而欢欣鼓舞,对白袍大斋会的内幕略有了解的斯塔弗罗斯反而希望被服务的一方警觉起来……但他的关照是徒劳的。 他用心记录着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切,尝试着理解更多人的感受,从而为他日后更好地利用群体心理的共性做好准备。孟加拉人的自我认同一直十分强烈,这其中既有那些少数精英人士们所进行的宣传的功劳,也有巴基斯坦方面的镇压和压制所起到的反面促进作用;这样一群对外人的到来持警惕和怀疑态度的受害者接纳白袍大斋会信徒的速度快得出乎意料,而且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新的地下组织以惊人的速度在东孟加拉的乡村之中蔓延。 印度地区似乎自古就和各种形式的苦修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鼓吹享受美好生活乃至纵欲的白袍大斋会在这其中显得格格不入。然而,或许正是因为饱含着神秘主义气息的环境已使得许多人感到厌倦,看上去俗气的白袍大斋会却从海内外吸引了许多信徒。当印度本土的信徒兢兢业业地在东孟加拉和印度-巴基斯坦东侧边境地带充当义工时,他们在欧洲和北美的教友们也在踊跃地朝印度捐款、盼望着能够让白袍大斋会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斯塔弗罗斯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他没有办法阻止,也无力去阻止。相反,他把自己的真实用意掩盖在对白袍大斋会和这些孟加拉人的奉献上。每一个见过他的孟加拉人都会记得有不少来自外国的友人协助他们重建家园,而那些从前线被运回到安全的后方居民区的伤员也得以在民房改建成的战地医院手术室里见识希腊人的真本事。 谢里夫·罗易的大队人马东渡戈莱-马杜马蒂河后,斯塔弗罗斯通知自己管理下的白袍大斋会信徒进入战备状态。一旦前线发生些风吹草动,他们就要成为孟加拉游击队员们最坚实的后盾、让那些孟加拉人进一步认识到自己的奋斗中少不了白袍大斋会的支援。 即便斯塔弗罗斯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最近出现的一连串意外仍然让他手忙脚乱。昨天夜里,一伙从东边逃来的难民靠近了他所在的村子,被手下的信徒叫醒的斯塔弗罗斯欣然决定接受这批难民,然而难民们却在街道上遭到了本地村民的围攻。 “马上阻止他们!”晕头转向的斯塔弗罗斯喝令手下的信徒们把扭打在一起甚至动用了农具和刀子的村民们同难民分开,“这些人刚刚享受了几天的和平生活,就非要自己惹麻烦……” 身披白袍的信徒们一拥而上,把村民们击退了,但他们的举动反而招来了更大的危机。见白袍大斋会的好心人们阻止自己,这些村民先是愣住了一阵,而后叫嚷着包围了一头雾水的斯塔弗罗斯还有同样不知所措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们,喊着要让他们给出个说法。 “我不清楚你们为什么如此愤怒,但他们也是你们的同胞。”斯塔弗罗斯仍然不明就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其中存在些他尚不了解的蹊跷,眼下他并没有时间去追究背后的真实原因。相邻的村子因几代人之前的意外事故而成为世仇、老死不相往来的案例多得很,类似的事情也会发生在孟加拉人的土地上,而他完全没必要因此而惊诧。 “他们是敌人!”被村民们推举出来和斯塔弗罗斯谈判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发灰了一半,“先生,你可能分不清我们之间的长相……他们是比哈尔人,不是孟加拉人!” 尴尬的希腊人看了看自己的印度人手下们,不知该如何回答。见鬼,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实在分不清东亚人、南亚人内部之间的区别,更不必说分清来自不同种族的非洲人了。 尽管如此,斯塔弗罗斯仍旧不想让一场血战在自己居住的村庄中上演。他使出了三寸不烂之舌,总算勉强说服了群情激奋的村民们退却,代价是他和白袍大斋会信徒们要把那些误打误撞接近村子的难民关押起来。为自己第二天早上睡醒的时候能否还看到这些活着的难民打了个问号的斯塔弗罗斯在嘱咐几名信徒认真看守用来关押难民的临时监狱后就回去睡觉了,他最近实在是快要累垮了。 坐镇孟买的那位【大师】向东孟加拉和印度地区东北部派来了更多的信徒,这些无孔不入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以志愿者的身份潜入社会的各个角落,同时潜移默化地拓展着自己的影响力。因战乱和武装冲突而对人生失去了信心的人们要不了多久就会投入白袍大斋会的怀抱,而这些被传染的人们又会很快把同一种病毒传染给自己的亲朋好友或身旁同病相怜的路人。 “白袍大斋会的组织同时在社会的上层和下层发展信徒,主要利用的是他们的精神空虚。那些衣食无忧的家伙们想要找到灵魂的归宿,而几乎第二天就要暴毙的人们也要给自己找一个安心去死的理由。”麦克尼尔在出发之前曾经和斯塔弗罗斯描述过自己对白袍大斋会扩张势力的看法,“这和nod兄弟会很像,和他们的俄国人傀儡也很像……不如说在历史上这就是各种激进思想能够流行起来的原因之一。” “这种相似性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对付【灰色乐队】的机会。”斯塔弗罗斯一直把白袍大斋会视为自己最重要的资源,迄今为止还有着相当程度威信的他可以借此搜索更多的情报并为战友们提供帮助,“你说得对,大家失去了对主的信仰、对国家的信仰,这才被敌人趁虚而入。幸运的是这一次我们手中有同样的工具。” “别高兴得太早,斯塔弗罗斯。”麦克尼尔对此持悲观态度,“要谨慎地使用你手里的工具,不要对他们产生依赖。好,至少现在他们还是安全的。” 类似的疑问每天都徘徊在斯塔弗罗斯的心头,他实在受够了和敌人玩捉迷藏的日子,但这一切是他必须忍受下去的。为了保卫他的祖国、保卫亚历山大和君士坦丁的家乡,他殚精竭虑地和nod兄弟会及其傀儡对抗了一生,从年轻时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即便被那些阴谋家的走狗投入了监狱也未曾停止自己的抵抗。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他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正是这一点驱使着他继续卖力地工作。 每天都有一些模棱两可的消息从收音机里传来,孟加拉人和巴基斯坦军队都会不同程度地夸大自己的战果并把损失数字稍微说得低一些,而只有直面前线的人们才会了解到真相。战斗打响后的第三天,斯塔弗罗斯从麦克尼尔的通知中得知他们要接收一批伤员,连忙通知同伴们把初具规模的战地医院投入使用。 “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我们这里接收了一批特殊的难民——” “好好照料他们,这事你自己负责。”麦克尼尔却没有听下去的耐心,“一定要保护好他们,就这样。现在我要去收紧口袋了,再见。”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音效,最近又掉了不少头发的希腊人叹了一口气。 “果然未来时代的年轻人都不懂礼貌啊。” 他走出屋子,骑上了自行车,赶往村庄里的简易医院所在地。这座【医院】是本地村民和白袍大斋会信徒在一架工程机甲的协助下搭建起来的,而附近其他村庄的居民们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尽管泰伦矿业公司的小玩具给了德印联军一个大张旗鼓地支援的借口,那种设计巧妙的工程机甲仍然是他们在短时间内无法仿造出来的,就连同样在制造各种人形工程机器人的夏普敦公司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凭着在和孟加拉游击队合作管理村庄期间搜集到的情报,斯塔弗罗斯召集了一些有经验的村民和他手下的信徒们共同组建一支颇为业余的医疗团队。如果这里有更专业的医生,情况会好得多,但斯塔弗罗斯既不能凭空给在场的某人颁发医学院的毕业文凭也不能立即让某人掌握一个医学生多年来所了解的全部知识和经验。他派遣勤快又身体强壮的信使们去通知医疗队成员赶来上班,自己也做好了投入工作的准备。 这些奉献的回报将在未来被揭示出来,趁虚而入的白袍大斋会将比任何一种表面上的力量都更加深入地掌握这些人的躯体和灵魂。斯塔弗罗斯一直很好奇【大师】的真实意图,他并不觉得印度人还有德国人会直到最后一刻都对此熟视无睹,然而此事毕竟与他无关:他只是个过客,不需要为白袍大斋会的事业又或者是印度人的安全负责。一个虽然小有名气但远远无法和公教、正教相比的民间宗教组织也不可能对人类文明的发展起到什么至关重要的正面或负面作用。 斯塔弗罗斯的准备没有白费,那些身受重伤的士兵们很快就被送到了村子里。看守路口的民兵在车辆抵达时及时地把情况告知了斯塔弗罗斯,不然那车子准会在村口被挡住或是干脆被民兵和白袍大斋会信徒群起而攻之。问清了车辆的情况后,斯塔弗罗斯允许那辆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卡车进入村子内,并叫其他几名村民帮忙安置负伤的士兵们。 “天哪,这个人的脑袋都被砸瘪了……”一个年轻的白袍大斋会信徒自告奋勇地上前帮忙,他所见到的第一名伤员便给他的视觉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畏惧了?”斯塔弗罗斯抬起担架,把昏迷不醒的士兵往病床附近搬运,“也许我该让你们都到前线去参观,汗少校和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会很高兴的。” “啊,我没害怕,我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浑身抖个不停,他自来到东孟加拉以来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和战争,“……我,我……有点……震撼。” 也许,斯塔弗罗斯想着。他确实为自己没能及时地让这些白袍大斋会信徒见见血而遗憾,不过已经忽略掉的事情目前是没法弥补了。 临时医疗团队的人员需要在此持续值班,以便随时处理突发情况。这些伤员们的生命如风中残烛,而忙于同围攻过来的巴基斯坦军队血战的孟加拉游击队没有照料他们的能力,这是谢里夫·罗易同意将一部分伤员转移到后方的主要原因。那些直截了当地选择用自杀式袭击对付敌人的家伙或许是幸运的,他们至少不必痛苦地躺在病床上惨叫并面对着一个身为残疾人的下半生了。 斯塔弗罗斯绕着医院视察了一番,这些临时招募来的医疗人员的态度让他十分满意,以至于他基本忘记了不久前本地的村民们不依不饶地要求他把逃到村庄里的比哈尔人难民交出去供村民们任意处置的不愉快。他返回病房里,重新检查了一下伤员们的伤势,前线医务人员潦草的包扎看得他头疼。这些人即便不死于伤势也很可能会死于感染,而斯塔弗罗斯手头缺乏足够的药物。 “这里缺少的东西太多了。”走出病房后,他不住地对身旁的信徒们抱怨着,“与很多人所说的完全相反,他们缺少物质上的满足……瞧瞧他们,连基本的生存需求都无法保证。” “可他们也不会去追求些什么,斯塔弗罗斯。”其余信徒们七嘴八舌地把孟加拉人如今的贫穷和悲惨境遇归结为许多历史因素,“失去了机会后,又失去了寻找机会的耐心。” 最近斯塔弗罗斯势必要变得忙碌了,假如这样做能有助于他加深对附近的控制、把那些从南印度赶来摘桃子的家伙赶走,他不介意更忙碌一些。在手下信徒们的前呼后拥下离开医院后,斯塔弗罗斯继续做着各项部署,他先留守附近的游击队指挥官加强防御,又叫人去找离这里最近的德军顾问。 下达了一系列命令后,斯塔弗罗斯打算到附近的鱼塘去看看风景,他刚出门就听到了一连串的惊呼声,只见一群村民聚集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对着空中的什么指指点点,场面热闹得很。 有些秃顶的希腊人极目远眺,只见空中突然绽放出了一朵乌云。他大叫不好,喊着让聚起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快些散开,又让附近的白袍大斋会信徒快些把村民们带到掩体里。 那刚刚出现在空中的一大片黑色烟雾其实是导弹爆炸后留下的痕迹——在空中追逐着的两架战斗机此时此刻恰好从村庄附近路过,给了村民们仰望其真容的机会。 这两架战斗机当中,一架属于孟加拉人的【空军】,另一架则属于巴基斯坦空军,但它们的型号却是相同的。包括斯塔弗罗斯在内的众人无从了解这一点,也无法明确两架战斗机从此地路过的原因,好奇心促使着许多人继续搜索空中的轨迹,况且又有许多村民对敌军飞机的危险性缺乏充分的认知。好说歹说才控制住局面的斯塔弗罗斯想起了那些没办法撤离的伤员,他怀疑运送伤员的车队的行踪暴露给了敌人的飞机追踪至此的机会。 “斯塔弗罗斯,那些人都身受重伤,再随便搬运他们……他们就没命了。”出于个人安全和附带损伤等因素考虑,斯塔弗罗斯的手下纷纷建议他别管那些伤员,“敌人不一定会攻击这里,但要是我们一直到处跑来跑去可就说不定了。哎呀,我们还是先躲起来。” “敌人来空袭的时候,最应该受到优先保护的就是无法自由行动的人。今天我们把他们抛弃掉,下一次被抛弃的也许就是我们当中的一员。想过上好日子,光靠着把别人甩掉可不行。”斯塔弗罗斯不假思索地搬出了他在巴尔干的山区里打游击时的经验,他坚信团结一致的信念对于赢得胜利是必不可少的,“你们几个不怕死的,跟我一起去,我们要把他们再撤到安全些的防空洞里。” 他们的行动和空战的结果息息相关,而斯塔弗罗斯对上方的友军飞行员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如果坐在那架战斗机里的驾驶员是博尚,现在战斗应该已经结束了才对。更严重的是,那些原先来自巴基斯坦空军或德国人设立在印度的训练营的飞行员们的水平远远无法同伯顿相比,他们或许能够对付自己的昔日同僚,而胜负逆转却只在一瞬间。 两架战斗机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用完了携带的导弹,这意味着两名驾驶员要进入令人煎熬的决斗环节,他们得和几十年前的前辈们一样用老办法追逐并击毙对手。来自巴基斯坦空军的驾驶员并无恋战之意,只是不断地和对手之间拉开距离,然而接受了迪迪埃·博尚的魔鬼训练的孟加拉飞行员却不愿意放走对手。博尚已经说了,敌人剩下的飞机只有20架左右,每击落一架,巴基斯坦部署在东孟加拉的空中力量就被削弱一分。稍微努力一下,把敌人的空军全部歼灭也不是什么幻想。 “b-3,立即返回!重复一遍,b-3立即返回!”博尚的声音传入了飞行员的耳中,“我最后说一遍,返回基地接受补给!你的燃料已经快耗尽了……” “长官,等我把这家伙打下去再说!”倔强的飞行员不愿服输,他定要见到敌人的鲜血才肯善罢甘休,“他们已经越过了那条线,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回去!” 蹲在基地里的博尚捂着脸,顿觉无地自容。为了锻炼其他的飞行员,也为了让自己培养出来的新鲜血液能够和原先就在巴基斯坦空军服役的老兵们相提并论,他把三架飞机全都让给了孟加拉人,自己坐镇基地内和其他军官一同负责指挥调度工作。 袭击敌军阵地的任务进行得很顺利,真正的意外发生在飞机返航的过程中。发现了敌军从多个机场出动战斗机对返航中的友军进行拦截的博尚把消息告知了战友们,同时指导他们就地还击,但为了执行轰炸任务而改装了炸弹的战斗机无法在空战中发挥出全力,很快在第一轮混战之中被敌人冲散。 提心吊胆的博尚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战友们的消息,他在随后的半个小时内分别收到了另外两架战斗机发来的安全信号,而持续被敌军追击的第三架战斗机仍在艰难的逃亡途中。被敌人锁定就意味着死亡,剩下的全靠装备性能和运气,至少对于普通飞行员来说是这样的,而博尚并不觉得自己赶鸭子上架训练出来的新人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第三架战斗机在终于摆脱敌人的追击后不久又遭遇了闯入孟加拉游击队控制区的另一架敌军战斗机,怀着某种报复心理的孟加拉飞行员便打定主意要把敌人击落再返回。双方登时陷入了缠斗之中,过了许久都没法分出胜负。 “这些年轻人哪,还是沉不住气。”站在博尚身后的一名孟加拉飞行员扭头走开了,“可惜了那架飞机啊。” 落单在外的孟加拉飞行员比他们想象中的还争气一些,他在勉强咬住了敌机尾巴后向着敌机发射了多枚火箭弹,可惜没有任何一发击中目标。那些火箭弹径直向着地面飞去,恰好击中了在把伤员撤离医院后匆忙逃跑的斯塔弗罗斯身旁的房屋。 爆炸的气浪把斯塔弗罗斯掀飞出去,被摔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他还没来得及张嘴叫骂几句,只见那房屋的墙壁径直朝他倒塌下来。吓得魂不附体的斯塔弗罗斯以极其惊险的动作避开了墙壁,才逃过了被倒塌的房屋砸得粉身碎骨的结局。 不知为何,他莫名地感到刚才的一幕有些熟悉,就连动作也更近似某种本能。没时间为此多愁善感的斯塔弗罗斯连滚带爬地跳起来,一瘸一拐地向着防空洞跑去。 五分钟后,空中又爆出了一团火花——两架战斗机在半空中相撞,驾驶员当中没有任何一人遵守交通规则。 or8a-ep3 end OR8A-EP4:争斗时(1) or8a-ep4:争斗时(1) “我想不会有人相信这个国家还处在一场准战争之中,看看我们周围的一切。”尼克·西摩尔·帕克有些失望地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向着身旁的战友们抱怨着,“从原则上来讲我是支持他们的,可到了这么艰难的时候,这些资源本该用于更需要它们的地方而不是仅为了满足少数人的生活需求……” “也就是说,你希望我们三个全都住在和监狱没什么区别的环境恶劣的居民区喽?”穿着一套睡衣的伯顿无精打采地喝着咖啡,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没精神,“好极了,帕克。既然你那么喜欢去体会艰苦生活,我现在就和米切尔谈谈该把你送去什么地方锻炼几天——” “不是那个意思。”帕克捂着脸,他就知道伯顿肯定要故意把他的话往奇怪的方向解读,“我是说,东孟加拉的情况越来越危急,但巴基斯坦人仍然要在这里维持着包括我们在内的少数人花天酒地的生活。那些文官还有军官们有时候彻夜地开着宴会,他们难道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吗?” “喂,你自己不也是——” 不停地叫嚷着的帕克即便在最初同彼得·伯顿决定暗中协助巴基斯坦人维持局势的稳定时也对他们的盟友很不满意,这不仅是因为巴基斯坦的军官和文官们在和伯顿合作的时候总是试图敲诈伯顿一笔(被视为伯顿下属的帕克也没少因此而受困扰),更因为那种自上而下蔓延开来的阳奉阴违作风,后者在帕克看来更为致命。 从理论上来讲,巴基斯坦军队在紧急状态开始后宣布实施一系列管制措施,并以更大的力度打击那些在十几年前就被教法认定不该存在的行为。事实上,别说把这些【不受欢迎的行为】彻底铲除,就连执行者自身也免不了要沦陷于其中。酗酒、赌博、放高利贷者比比皆是,而统治着东孟加拉的达官贵人们更是在战况最危急的时候挪用大量资金用于给他们的奢侈生活添砖加瓦,有幸和伯顿一同参与了其中一些宴会的帕克因而对潜在的和过去的盟友们更加失望。 这些金钱和资源应该用来制造更多的武器装备、招募更多的士兵,只有这样做才能保住和平。一切都该服务于战争,不想服务于战争的懦夫和天真的和平主义者只有去死。 帕克固然焦躁,坐在他对面的伯顿却更加焦躁起来。两天以前,他们在cia的上级给他们下达了以更大的力度资助巴基斯坦军队的合作者和其他外国盟友继续坚持抵抗的命令,而这一转折来自于一篇不久前在国际各大媒体报刊上发表的文章,其中的内容不仅一转国际舆论的风向,也让之前有所顾忌的合众国找到了喘息之机。 按照文章中的多位记者和接受采访者的描述,他们是在德印联军和孟加拉游击队的重重监视甚至是追杀下才找到这些至关重要的第一手情报的。其中一名记者列举了东孟加拉的大量非孟加拉人居民区遭到孟加拉游击队无差别打击报复的例子,还附上了许多拍摄于现场的照片,以此来证明国际社会眼中的完美受害人并不是那么无辜。 “孟加拉人说他们是受害者,从表面上来看确实如此。可是,想一想他们在过去这些年里的作为——又是要把孟加拉语列为官方语言,又是咄咄逼人地要在议会里塞满他们的人。我们巴基斯坦是一个因信仰而建立的多元化的国度,可不是他们孟加拉人的殖民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东孟加拉旁遮普商人声称孟加拉人才是导致这一切惨剧的罪魁祸首,“好,现在你们都看到了他们才是刽子手,想把【非己】成分消灭干净的也是他们。” 类似的报道迅速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来,这给一直保持着体面的德国人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很快,德国发动其世界各地的盟友发表声援孟加拉人的媒体宣传攻势,一口咬定孟加拉人是被迫反抗而那些在这一过程中遇害的非孟加拉人群体规模跟被巴基斯坦军队消灭的孟加拉人平民规模相比不值一提。有些负责边境地区难民管理工作的印度官员和白袍大斋会信徒向媒体表示,已经有十万多名孟加拉人难民因伤病和营养不良等因素死在难民营里,这个数字还在继续上升。 “……所以,那个系列的报道最大的缺点是没有说明遇害的非孟加拉人的数量。”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卡萨德终于开口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出现成功地打碎了公众对于孟加拉人的完美受害者形象的幻想。当他们知道孟加拉人也会不择手段地报复敌人、无差别地攻击平民时,即便已有上百万孟加拉人被屠杀,事情的性质在一部分人眼中也会变成野兽之间的撕咬。” “比哈尔人和你也有着相同的信仰,我倒是很好奇你要如何说服他们停止互相厮杀?”帕克冷笑着,锐利的视线直指卡萨德的头巾,“试图建立地上天国的家伙迟早不得好死,这也是我们gdi后来败坏成那种样子的原因之一……” 帕克的挑衅对卡萨德几乎没有作用,后者一脸严肃地对伯顿说,也许他们该及时转变方向了。从情感和价值观上而言,团队的多数人意见倾向于协助合众国,而其中又有一部分干脆并不在乎巴基斯坦军队的镇压和屠杀行动。现在既然美利坚合众国有直接插手事态的趋势,也许麦克尼尔想要的僵局很快就会出现。 “他既不想看到你们美国输掉博弈也不想看到孟加拉人被灭绝,虽然这种想法出现在你们之中在我看来多少显得有些奇怪,但你们现在有机会了。”卡萨德自己的立场却模糊不清,而伯顿也明智地从不去追问卡萨德的真实意图,“剩下的无非是同装甲猎兵相关的几个秘密计划,它们的危害也十分有限。” “哎,这不是我关心的。”伯顿的双手紧握在一起,指关节发出奇怪的响声,“卡萨德,我们之前为了配合计划已经做出了很多牺牲,当我们刚刚找到了一个让我们能勉强在事后洗脱责任的方法时,局势却又发生了转变。这时候再转向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打算和我们两个一起被巴基斯坦人或者是我国投入监狱。” “那都怪你没早点搜集情报扭转舆论。”帕克不禁责怪起伯顿来,“你把自己说得神通广大,可是你连搜集孟加拉人屠杀非孟加拉人的证据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伯顿咳嗽了两声,告诉帕克不要再纠缠不清了。他随后简单地向其他两名同伴安排了最近的工作:卡萨德负责继续搜集情报并探索把目前的事态朝着之前确定的结果推动的办法,伯顿则要和米切尔一同寻找那些地下设施的线索。麦克尼尔和博尚发来的情报证实那些地下设施可能是巴基斯坦人在十几年前为了应对核战争而修建的,如果能找出这些设施的施工方和使用情况,或许他们就能更轻松地查明这一切背后的来龙去脉而不是凭着目前的少量线索胡思乱想。 “另外,在我不断地向上级暗示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势力对东孟加拉的影响之后,他们终于下达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指示。”说到这里,伯顿却松了一口气,“我不清楚这是不是假情报,至少cia方面并不认为蒙斯克有英国的相关机构诸如i5或i6之类的背景,因此他们同样认为这个人很不可信——即便蒙斯克疑似接手了原先由他们负责联络的某个项目。考虑到我国对蒙斯克的态度并不怎么友好,也许我们可以按照原来的方案在这一切结束之后照旧把责任丢给他。” “同意。”卡萨德头也不抬地举手表示支持,“帕克先生,您呢?” “同……我也同意。”帕克把双手插在衣兜里,他的肚子很不体面地叫了起来,“伙计们,咱们还是赶快去吃午饭。不必过着和麦克尼尔一样的生活既是幸运也是耻辱,我们可不能浪费了巴基斯坦人供奉给我们的好东西。” 长期以来,伯顿和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保持着一种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已经在巴基斯坦扎根的蒙斯克不仅要在西巴基斯坦生根发芽,更要掌控东孟加拉,而且这个作风十分强硬的商人必然会在利益受损的时候采取强硬手段报复让自己蒙受了损失的敌人。即便没有他彼得·伯顿,蒙斯克迟早也要迈出这一步的。 随着东孟加拉的战事长期化、复杂化,伯顿和蒙斯克的利益联盟逐渐控制了东孟加拉的许多产业,并在巴基斯坦军队的默许之下进一步拓展势力范围。如果合众国不介入的话,东孟加拉迟早要落到受德印联军支持的孟加拉人手里,而那时伯顿等人俨然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好在还有蒙斯克替他分摊责任,不然届时就算麦克尼尔等人一起从中周旋也不见得能救下他……真正的问题来自cia对他的态度。 但伯顿没有理由在风向发生逆转时保持沉默,他必须去联系蒙斯克、和对方共同议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并雄心勃勃地规划下一步行动,这才符合他长期以来在蒙斯克面前的表现。众所周知,彼得·伯顿是一个有着无穷无尽的欲望的无底洞,停止吞噬周围的一切反而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好在这确实是伯顿的真心。 决定见机行事的伯顿在打发走了卡萨德和帕克后动身去找蒙斯克,然而平时负责接待他的工作人员却说他们的老板去面试新员工了,这个消息让伯顿十分意外。一生中见过许多大亨的伯顿从未听说过有身价不菲的商人愿意亲自去招募新员工,后世大亨诸如埃利亚斯·卡鲁索之流也逃不出这定律的约束。 这肯定只是个借口,伯顿想着。他抵达了蒙斯克平时所在的办公楼,很耐心地在一楼的大厅里等待着。看来工作人员说的是真的,因为蒙斯克直到傍晚时分才露面,跟随须发都发灰的壮年白人男子一同走出的是几个一看就迫切地求泰伦矿业公司收留自己的外来户——伯顿认得这里的每一张面孔。 “阿克图尔斯爵士,好久不见。”伯顿等到蒙斯克送走了那些应聘者之后,才上前和对方打招呼,“我们的转机马上就要来了,你应该也听说了。” “嗯,确实是个好消息。但这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消息,我们应该早预料到了这一点……我们的祖国不会抛弃自己的公民,也不会轻易地抛弃盟友。”蒙斯克热情地和伯顿握了握手,“我想你大概有些新的想法了?既要创造财富,又要争取名声。” 蒙斯克邀请伯顿和自已一同用餐,并解释说他招募新员工的理由是有些不称职的老员工已经在他的筛选结束之后被开除了。意识到自己不便过问泰伦矿业公司内部事务的伯顿一面问起了蒙斯克必须亲自去面试新员工的理由,一面又提出了几个新的投资合作对象。他每提到一个名字就注意观察着蒙斯克的一举一动,想看看老狐狸有没有其他不正常的反应。 可他什么都没看到,即便是不经意间地说起那个克哈联合体时也只看到了蒙斯克脸上的疑惑。他在了解到那家企业的名称后已经明里暗里试探了好几次,看来蒙斯克对此确实一无所知。也对,泰伦矿业公司的全部精力都用于确保其在东孟加拉的投资不会打水漂,这样一来谁都没心思去调查远在美国的其他合作伙伴的底细……也许。 “总之,老板没必要去做员工应该做的事情,我们的时间更宝贵一些。”伯顿见实在试探不出些什么,只得把话题转移回新项目上。他有许多奇思妙想,恰好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也正有四面出击的心志,“瞬间的灵感指导的方向比重复性的工作重要多了。” “泰勒,我们没人可以预知自己的命运。小时候我立志要做个探险家、地质学家,后来却当了军人;等我以为自己要在战场上度过一生之后,我又以另一种方式重拾了自己的理想。”蒙斯克很绅士地切割着餐盘里的牛排,他的餐厅也以红色和金色为主色调装饰起来,“这时候让身边的某个人或某些人具备不可替代性,就非常危险了。存在不可替代者的群体,会在这个关键人物离场之后迅速地分崩离析。” “那我同意。”伯顿乐了,他自己在执行潜伏任务期间把自己锻炼得多才多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为了避免必须依靠的盟友和上级、下属突然叛变时自己无所适从,“从这一点上来讲,巴基斯坦人没有及时纠正他们过去的错误,真令人遗憾。” 酒过三巡,伯顿趁机向蒙斯克提议介入巴基斯坦军队和孟加拉人都不愿涉足的某些领域。他举例说,东孟加拉除了孟加拉人之外的族群目前处境尴尬,这些人既不像西巴基斯坦的【军人种族】——例如旁遮普人、俾路支人——那样在军队内拥有更大的影响力,也不像孟加拉人那样在东孟加拉如鱼得水,而且双方很可能同时把矛头指向这些第三方群体。 “城市也好,工厂也好,状况都很不乐观。成千上万的产业工人或服务人员逃离了自己的岗位、躲到他们自认为更安全的地方,或是趁机和我们讨价还价。”伯顿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更郁闷一些,“就连军队也在抱怨城市快沦为垃圾场了,他们不得不把士兵派去充当清洁工。” “重点是收益,大包大揽是要赔本的。”蒙斯克忧心忡忡地说着,他在东孟加拉投入的成本已经高到了一个离谱的程度,而一切收益又要以巴基斯坦人的胜利为前提,除非德国人和印度人能说服孟加拉人接受他的现有地位,“和生存相比,生活质量的下降是可以接受的,我想比哈尔人也很理解这一点。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们没法在服务业上支出更多,他们仅仅在维持自身生活方面已经竭尽全力。”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尝试着建立一些……以民间合作为基础的社团呢?”伯顿想起了他在g控制区见到的东西,“然后将其服务和企业绑定起来。” 这是个危险的决定,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彼得·伯顿从来都不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他在帮蒙斯克出谋划策和牵线搭桥的过程中没少借机为自己谋取利益,而蒙斯克也选择无视了其中的某些蹊跷环节。若他们再进一步,可能会打破某些不成文的共识,这会让他们在局势变得更加不利时的处境十分微妙。 “这是我在刚果的时候想做却没做成的事情。”出乎伯顿意料的是,蒙斯克为他的建议而欣喜。他分明从人到中年的爵士脸上看到了真诚的喜悦。“有些人总得让别人帮着他们往前走,不是吗?” 伯顿松了一口气,他为自己捏了一把汗,现在他又可以继续调查东孟加拉背后的那些龌龊事了。就算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已经有意识地将伯顿排除在真正的秘密交易之外,两人之间的深度合作终究使得伯顿能够频繁地接触到蒙斯克想要竭力隐瞒的重要情报,比如泰伦矿业公司和巴基斯坦军队的某些秘密工厂还有那些待遇和奴隶没什么区别的临时工……还有那些专门用来收治被淘汰员工的【疗养院】。 对了,那些疗养院……约书亚·米切尔和尼克·西摩尔·帕克此前发现的研究生物武器的秘密基地已经吸引了伯顿的全部注意力,以至于伯顿差一点忘记了另一些疑似间接充当了生物武器实验小白鼠的受害者。这其中必然存在着某些联系,他感觉自己很快就会找到真相了。等到一切水落石出的时候,他必须要更加谨慎才能避免自己成了某些人的替罪羊,正如他经常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他人拿去顶罪一样。 事情还要从1984年7月说起,约书亚·米切尔在误打误撞地发现了那座研究设施并配合帕克将其捣毁后,因担心夜长梦多而直接在搜刮走了必要的证据后将设施炸毁,而后向他的同僚们谎称设施因敌人的垂死挣扎而报废。 这不算是完全说谎,因为敌人确实有引爆设施的打算,全赖尼克·西摩尔·帕克在关键时刻攻入了设施最下方的主控室从而避免了米切尔和其他游骑兵们葬身地下,但米切尔成功地利用同伴们的懈怠迷惑了这些急于撤离战场的战士们。只要稍微在撤离的时间上做些调整,其余的游骑兵事后想起那个陌生的同伴时也只会将其当做误入的友军。 虽然游骑兵部队中不乏对这一系列意外保持警觉的指挥官,严峻的局势使得他们无从仔细调查更无法处罚米切尔和其他游骑兵。为自己逃过了幕后黑手的关注而暗自庆幸的米切尔欣然接受了和大部队一同赶赴西线阻击孟加拉z集团r部队的任务,他不得不表现得稍微差劲一些以免给麦克尼尔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或是被从头顶路过的博尚重点照顾。 尽管巴基斯坦军队投入了超过5000名士兵围攻谢里夫·罗易指挥的r部队,甚至还动用了悍不畏死的圣战者和寻常步兵无法对付的游骑兵部队,他们仍然没能把孟加拉人赶回河对岸去。每天都有许多巴基斯坦士兵冲上前线,到夜晚他们则以伤员或尸体的形式被他人用担架抬着送回到后方。至于偶尔从他们头顶飞过的孟加拉战斗机,其危害性则要视驾驶员的身份而定:米切尔当然看得出来哪些时候是博尚本人在驾驶。 “不愧是上一个时代的空中霸主,号称一人的能力在战场上抵得上一个航空大队。”米切尔把自己不必间接地成为博尚的对手看作是最大的幸运之一,不然他必然会稀里糊涂地死于战友之手,“可惜他和麦克尼尔一样……和我一样,没机会掌握更多的资源。” 整整一个8月,巴基斯坦军队不仅未能把r部队赶下河,反而因为指挥失当和盲目使用自杀式战术而承受了更多的损失。到了9月,巴基斯坦军队在北线的又一次胜利才终于使得他们获得了增援西线的机会。 但正打算想方设法把这些机密情报告知麦克尼尔等人的米切尔却接到了后撤的命令,理由是执行一个让他一头雾水的新任务:护送一些他闻所未闻的重要人员往达卡和吉大港方向撤退。 tbc OR8A-EP4:争斗时(2) or8a-ep4:争斗时(2) “虽然我这时候说这些话似乎有些晚了,当我真正盼望着的事情发生时,我反而不那么觉得这是件好事了。”迈克尔·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沿着一栋半倒塌的房屋散步,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工程机甲殷勤地凑上来帮忙修缮这座显然已经失去了用处的房屋,“好,但愿他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盟友的行为纠正一下,这样孟加拉人的行动也会稍微收敛一些。” “概率不是很大,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对此持悲观态度,“有时候你只是在一厢情愿地以为事情会朝着对大家有利的方向发展。” “我已经对类似的人抱着无谓的幻想长达几十年了,但最要命的是有时候我们除了把一切都寄托在他们的职业素养和良心上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除非我们想进监狱或是干脆就此结束一生。”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在得知合众国开始介入的消息后进退两难,“即便他们现在打算弥补之前的过失,我也没有放弃行动的想法。总之,先把东孟加拉发生的事情调查清楚,这是第一位的。” “但真相现在还重要吗?”有些秃顶的希腊人给出了让麦克尼尔自己都有些动摇的提问,“去年年底的时候,也许非常重要;今年的上半年,或许也还有些意义;到了现在,我想已经不会有人对这事感兴趣了,或者说真相的价值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 麦克尼尔没有回答,他选择了保持沉默并和斯塔弗罗斯一同往前走。这片土地是他和他们的孟加拉人战友用长达一个多月的殊死奋战夺取来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战士们的鲜血,也许此刻他们脚下就埋藏着敌人的尸骨。 会被他们掩埋起来的已经不仅是巴基斯坦人了。8月初的几天里,麦克尼尔从孟加拉士兵的汇报中了解到这些人在战场上目击到了一些穿着巴基斯坦军服的欧洲白人,此事引起了麦克尼尔的重视并让他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合众国的干涉,于是他和谢里夫·罗易进行了紧急协商并决定尝试着逮捕几个可疑人员再从长计议。 为了完成上级的任务,孟加拉装甲猎兵们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勉强在一场遭遇战中抓获了来不及逃走且有伤在身的敌人。那人被他们护送到了罗易所在的前哨站,围在罗易身旁的其他孟加拉人刚看到对方的真容就明白这人一定是个白人而且显然和之前偶尔出现在战场上的另一伙滞留者不同,后者的气色看上去普遍比这家伙要差劲的多,以至于他们当中的大多数比起战士和绅士更像是乞丐。 “从哪里来的?”罗易换了英语,他猜得到会在这时候协助敌人的外来户一定来自合众国及其盟友,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英国的几个原殖民地,“你要是想来这里淘金碰运气,我劝你换个地方。” “你们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出人意料的是,俘虏反而威胁起他面前的孟加拉人来,尽管周围的每个人都能看得出他已经在发抖了,“……跟我们作对,没什么好下场。” 罗易让士兵们把俘虏关押起来,而后叫出了躲藏在一旁的麦克尼尔,询问对方的意见。 “这口音听起来像是堪培拉那边的,也许他是个澳大利亚人。”麦克尼尔凭着自己的印象试图确定对方的真实身份,“这并不重要,他来自澳大利亚还是新西兰抑或是加拿大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的对手恢复了和盟友的联系。在我们被迫迎接重大转变之前,我们需要尽快评估它对战事的影响。” 根据麦克尼尔的说法,即便印度海军和驻扎在南亚的德国海军还在持续地进行封锁,来自美国或英国或其他什么地方的志愿者们(更接近职业军人)总会有其他办法成功地抵达东孟加拉。三十多年之前在虚弱的法兰西不得不从中南半岛撤退时趁虚而入的合众国已经在那里建立了东南亚的自由堡垒,如今这堡垒即将成为与南亚堡垒交相呼应的新基地、增援坚持奋战了半年之久的巴基斯坦人。 这是明摆着的,战场上出现在敌人一侧的白人面孔变得越来越多,而德印联军并不能以此为由公开介入。从理论上来讲,所有出现在东孟加拉的白人都是些志愿者,而他们携带来的武器装备也是以个人名义非法筹集的,这一切同迄今为止保持着尴尬中立的合众国还有正在被德国人的忠实盟友阿根廷困扰得头疼的英国没有任何关系。 巴基斯坦军队的福音对麦克尼尔来说却不是什么好消息,前线压力的剧增使得麦克尼尔很难找出时间仔细分析他真正应该关注的问题。整个8月,他大半时间都在和孟加拉士兵们共同参加战斗,不是正在攻打或防守据点就是在赶往下一个据点的路上,有时候他要和游击队员们躲在树丛里两三天以便伏击麻痹大意地从附近路过的巴基斯坦游骑兵。 以往可以让巴基斯坦游骑兵们胆战心惊地退回据点的伏击现在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一方面是因为来自海外的热心志愿者们为这些擅长镇压平民和攻坚作战的士兵们带来了更多更好的装备,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在确认了盟友的态度后再一次变得有恃无恐起来:他们不必担心随意攻击孟加拉人会招来严重后果,更不必担心会有人在他们把那些坚持不合作的工人拖出去绞死的时候发表些异议。成千上万的平民在巴基斯坦军队及那些合作企业的枪口下继续卖力工作,以便让士兵们的子弹更快地打进孟加拉人的头颅。 反正,现在的孟加拉人已经不再是完美受害者了。 “……但我也没见他们优待比哈尔人哪。”麦克尼尔提及此事时只盼着合众国施压让巴基斯坦军队收敛一些,“他们只是找到了一个不必再假装体面的借口而已。” 虽然战事又朝着不利于孟加拉人的方向发展,德印联军的紧急援助和孟加拉人的奋战终于使得战线相对稳固下来。在此期间,长期奔走在前线的麦克尼尔尝试着去调查更多建造于十几年前或二十几年前的掩体,那些掩体大概是巴基斯坦为了防备德国人和美国人突然用核战争的形式开始第三次世界大战而准备的,如今纷纷成了某个不明组织用来进行生化武器实验的罪恶窝点。 麦克尼尔找不到这些信息,但伯顿却能。通过和卡萨德从两个不同方向搜集当年的情报,彼得·伯顿初步证实了麦克尼尔的猜想。不仅如此,在后续调查之中,不惜离开达卡去危险的前线地区寻找曾经参加过这些项目的工程师或工人的卡萨德还得到了一个让人吃惊的重磅消息:上述掩体的修建工作实际上是因泄密而非正常中止的,这和局势缓和没有太大的关系。 几个月以来,麦克尼尔内心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有人在东孟加拉从事着一些骇人听闻的犯罪,并在事情即将曝光之际用更大的灾难去掩盖自己的罪行,以便在外界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的时候完成他们的罪恶计划又或者是将其转移。当然,德国人和印度人也不见得是无辜的,至少麦克尼尔根本不相信和nsdap有关的一切在德国已经被彻底铲除,但目前他还没有找到能让他冒险地放弃当前身份的理由。 时间不可阻挡地进入了1984年9月,而麦克尼尔每天的工作仍然是抵御从四面八方向着他们扑过来的巴基斯坦士兵的袭击。为了便于管理当地的平民并避免发生更多的仇杀,他让斯塔弗罗斯也渡河来此同他会合,顺便提醒斯塔弗罗斯记得送来更多白袍大斋会信徒。精明的斯塔弗罗斯干脆把那些从南印度赶来的新人都塞到了这里,他说这样才能让和自己并不是那么亲近的人完全失去四处打探消息的机会——光是本地不同族裔之间的冲突就足够让他们难以应付了。 与此同时,彼得·伯顿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他和卡萨德在寻找同地下掩体相关的线索时发现有一些设施还没被占据,如果他们能够趁双方不备而妥善地利用这些设施,或许他们就可以在不引起各方高度关注的情况下找出这一切背后的来龙去脉。对此持谨慎态度的麦克尼尔咨询了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的意见,两位目前为夏普敦公司工作的科学家都声称他们很难长期离开公司的视线,但岛田真司在了解到了麦克尼尔的真实想法后随即提议让手头掌握着最多资源的伯顿负责开辟这条战线,他们也要有自己的底气才行。 “虽然这一结论还有待验证,我和舒勒都倾向于认为我们所称的【强化剂】是nsdap的早期研究产物。根据我们的调查,nsdap沉迷神话并认为世上存在超人种族,因此他们事实上也不介意使用人工手段来创造出他们心目中的超人——毕竟连他们的领袖都免不了要整容以垫高鼻子。”岛田真司在通过白袍大斋会向麦克尼尔间接传递的情报里用伯顿和卡萨德发明的暗号写明了他和舒勒目前的看法,“这种药剂可能在起初极大程度地提高了各项人体机能,但带来的器官衰竭却成为了阻碍nsdap将其推广的重要障碍。” “没错,他们还要让装甲猎兵给他们当仪仗队呢。”麦克尼尔在看到了岛田真司的结论后如此点评道。 这或许可以解释同装甲猎兵的真正起源相关的记录几乎人间蒸发的真实原因。对于nsdap来说,装甲猎兵因药物副作用死亡倒还在其次,要是这些被他们选中的幸运儿因为某些主客观原因而把秘密向外泄露,那对他们整个组织来说无疑都是个坏消息。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如果【超人】是可以被人工制造出来的,所谓的【超人种族】就会成为骗局。 “因此,nsdap会试图控制人的意志本身;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他们还要尝试着确保每个人即便是死了也不可能泄露半点秘密。”埃贡·舒勒以他对心灵科技的开山祖师尤里·纳尔莫诺夫的了解断言nsdap有着类似的需求,“当你的记忆变得可以读取之后,任何谎言都藏不住了,而剩下的人除了死心塌地效忠nsdap之外别无他法。这样一来,强化剂及其副作用的知情者群体规模就伴随着内部人员不断地阵亡和被肃清而得到了控制。” “……所以,他们为什么没有说那疑似来自外星的细胞到底是什么?”斯塔弗罗斯把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到对应的暗号,“难道他们和伯顿一样,也想向我们隐瞒些什么?” ……事实是岛田真司直到发出情报的那一天都没有想好他对这种【异形细胞】的最终定论。 埃贡·舒勒给这种细胞很随意地起了个名字,叫【Ω细胞】。这种敷衍了事的态度让岛田真司很不满,此外他本人也在为无法找出这种细胞的起源和真正应用而感到焦虑。虽然被暂时命名为【Ω细胞】的样本具有种种即便在挑剔的岛田真司看来也很有潜力的特性,他并不认为当年的德国人可以在缺乏现代技术手段的前提下妥善地利用这些细胞来打造一支超人部队或怪物部队。 如果他们能够直接从某些机密档案中找到那些记录,大部分困难也就迎刃而解了。遗憾的是,且不论两人在夏普敦公司的地位远远没有达到阅览那些机密的程度,就连夏普敦公司自身也无法和那些同德意志的罪恶牵扯颇深的老牌企业相比。 “他们可能盼着这种类似t病毒的东西——但它其实远远不如t病毒——把人体改造成只要在受伤后不死就能更加强大的战斗机器,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样做的结果是所有人都变成类似两栖动物的怪物。”岛田真司尝试着用他的强化剂去促进胚胎样本发育,这一次他勉强赌赢了,然而生平接触过了不知道多少种胚胎的岛田真司一眼就看出来那东西发育成熟之后的模样可能会让他和舒勒都陷入危险之中,于是他又直接把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实验品送回了液氮里继续冷冻。 “也许他们会用这种细胞制作注射液然后打入士兵体内。”舒勒也觉得有些费解,他相信这种细胞同装甲猎兵的过去有关,然而他同样找不出将其合理地纳入到模型中的办法,“另外,不要总是说直觉,我们要说肯定的话。” “行了,你自己偶尔也说【直觉】。”岛田真司挥了挥手,扫兴地让舒勒不必再揪着他的小错误不放,“没有可靠的情报,没有真正的第一手参考资料,于是我们所做的全部结论都建立在猜测的基础上。这很不妙,舒勒。我有理由认为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挑战者】这一次和我们一样一无所知,但是……”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了,那双永远流露着令人放心或毛骨悚然的温柔的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说起来,一直在资助这个项目的人,也来自日本。”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些许,“我还没有找到那人的身份,那家伙即便不是挑战者或真正的幕后黑手也至少是真正的知情者之一。” 有时候岛田真司回首自己的经历时不免庆幸他对科学事业的热爱(虽然不全是无私的)让他逃过了许多不必要的困扰。前往这个平行世界之前他以为这一次面对着的局势会相对简单一些,但他完全没料到包裹在东孟加拉的谜团已经几乎吞噬他们所有人。和以西比拉系统构建新社会的宏图、安布雷拉公司探索新进化方向的狂想、终将成为食尸鬼的【人类】的垂死挣扎相比,此次的问题不仅更多而且复杂到了岛田真司始终看不清其背后真相的程度。 他不由得庆幸他们在上一个平行世界只需要安心做些研究并避免麦克尼尔等人被巴西联邦军击毙。 不管怎么说,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德军在相关方面的研究看上去似乎已经中止了。和那些能够以自己的身躯承担强化作战服、抵御来自正面的机枪子弹的人形野兽们相比,同样身为装甲猎兵的后辈就只能使用动力装甲,而且永远好奇为何自己的前辈们能仅凭自身的体力灵活自如地使用强化作战服。spd和国防军也许真诚地希望这一切都被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之中,这其中以一度和nsdap纠缠不清的国防军尤甚——他们在其他领域投入了更多的资金,用卫星和航天飞机让人们忘却残酷的人体实验和制造超人种族的幻想。 但德国人止步并不意味着全世界都会跟随着他们的脚步一同行动。失败者没有挑三拣四的奢侈,况且spd和国防军的反戈一击并不能洗刷nsdap的一切罪孽。德国人能做的,别国的人当然也能做,而且说不定做的比德国人更好。 岛田真司前前后后考虑了一个多月,最后他认为不能在没找到第一手证据的情况下贸然下结论,因此除非麦克尼尔或伯顿从下一个设施里找到了和敌人的那个秘密项目直接相关的情报,否则他们无从推测那些研究究竟是由哪一方推行下去的,有嫌疑的个人和群体实在是太多了。 “就算他们最终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问题都没解决,只有我们两个会不虚此行。掌握的新知识、新技术、新思路,必能活用于下一次。”岛田真司自言自语着,那副虔诚的模样看得身旁的舒勒直摇头,“虽然每一次我们或多或少都不得不从头开始,总有一天我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把我没有完成的事业做完。” “恐怕……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很多了。”舒勒忧心忡忡地说着,“李林不会刻意地把我们置于死地,但他绝非为了要我们来度假的。岛田,你仔细想一想,遭遇了最多危险的目前是像麦克尼尔这样的战斗人员,而每一次我们所承受的危险和他们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上次我可是被整合运动关进了实验室里,差一点就没命了。”岛田真司不禁皱眉,“要不是帕克把我救了出来,再加上你和整合运动的关系还算好,我肯定没机会活着见到你。” “这种程度还不够。准确地说,我们的团队里总有一部分人没有承担任何风险。虽然李林似乎暗示过会用各种巧合让我们不得不参与到冲突之中,但倘若这些人打定主意要躲起来……他总不能安排一颗陨石突然砸到地球上?”舒勒说到这里,才察觉到岛田真司的眼神有些异样,“我只是随便说说。最近我们有这么多新发现,可是它们对于麦克尼尔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帮助,再这样下去就算他们不说,我也会感觉有压力的。” 1984年9月5日,就在麦克尼尔收到了岛田真司传来的最新情报后两天,他又从伯顿秘密发送的通讯中获悉伯顿从那些和巴基斯坦军队合作的外国企业的资金流向中发现了一些不正常的数据,这个平时甚至不会引起伯顿警惕的现象似乎意味着某些企业已经做好了在东孟加拉局势急转直下的时候直接冒着承受巨大损失的风险转入新市场的打算。至于这些企业有没有在合众国介入后仍然给自己留一条退路,那还是个未知数。 麦克尼尔还没理清这其中的逻辑,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他马上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又嘱咐斯塔弗罗斯替他看守那些不能让孟加拉人看见的小装备,而后才起身离开屋子。 原来是谢里夫·罗易派人叫他去开会,本次作战会议的主题是拦截一支即将从附近撤退的巴基斯坦游骑兵部队。麦克尼尔一听那部队的番号就知道消息搞不好是恰好在其中服役的米切尔泄露的,但他并未声张,只是严肃地向在场的孟加拉人强调说对付游骑兵时要集中优势兵力将其围歼而不是把战事拖长。 “敌人的空军已成了只能躺在机场里睡大觉的摆设,他们的地面部队当中对我们威胁最大的仍然是装备了动力装甲的游骑兵部队。”罗易在成功地将敌军派来围歼他们的几股游骑兵部队拖在了外围后正雄心勃勃地计划将其一举歼灭,“看样子他们意识到了之前的失误……但我们没必要给他们调整的机会。下面安排作战命令序列,第10孟加拉步兵营负责——” “我需要补充一点,这是我们在一个多月以来首次大规模出击。之前我们采取的战术是将敌人引进包围圈再将其歼灭,目前看来他们已经学聪明了……我不能排除这是个陷阱的可能性。”麦克尼尔为自己到场找了个很合理的借口,“罗易,我们很可能在一场冒失的进攻之中损失比我们过去一个月损失的兵力更多的战士。” “你总是对我们不放心。”谢里夫·罗易的无奈里透着一丝不满,“我向你保证类似的错误不会重演了,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 “没错,而且我现在还是不放心。我们之前消灭游骑兵都是在战斗中歼灭个别士兵,像现在这样以一次性消灭一个游骑兵中队为目的的作战行动是相当危险的,况且现在敌人也不缺外国顾问。”麦克尼尔眨了眨眼,“就这么定了,我们两个当中有一个要去前线,因为这样的冒险是不能缺乏关键人物坐镇前线的。您要是不同意的话,我马上打电话给z集团的汗少校让他同意。” 罗易一听约阿希姆·汗的名字就退缩了,他不想和第9空降师的人再做什么争论。莫说他手头的这点兵力,孟加拉人真正意义上的全部正规军加起来都比不上德军第9空降师的规模。 但成功地让罗易屈服的麦克尼尔却还是给约阿希姆打了个电话,只不过理由和他刚才所说的截然不同。本着不在电话里谈机密情报的原则,他只是大略地询问了一下新建机场的情况。 “经费不够用了,施工方正在讨价还价。”约阿希姆又提起印军大方地向孟加拉人捐赠了几架当年德军赠送给他们的老式飞机,“再这样下去,孟加拉人就要把更多士兵拿去修工事了。” “没办法,这是洛赫中校的安排嘛。”麦克尼尔看得出来德印联军做好了随时介入的准备,“这样明目张胆地修建基地,简直就是生怕敌人不打过来。” “你得理解他,他急着立大功呢。”约阿希姆调侃道。 “您呢?” “我?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可计较的。”有着一半印度人血统的德军军官在电话另一头叹了一口气,“重要的是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们也许能确保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和平,也许这比随时会从我们手头溜走的功绩更重要,我是这么想的。” 放下电话的麦克尼尔稍微思考了一下这些【长官】们的心态,也就释然了。谁都希望有着一支上下一心的完美军队,麦克尼尔也不例外,可惜那种军队只能在伊普西龙找到——完全没有自我思考能力的傀儡和奴隶。 tbc OR8A-EP4:争斗时(3) or8a-ep4:争斗时(3) 约书亚·米切尔在巴基斯坦军队中见到过不少白人,这些人当中有些是跟随自己的先辈滞留在巴基斯坦的异类,另一些则是来此碰运气或恰好因为孟加拉危机而滞留当地的不幸者。相比真正的巴基斯坦人而言,这些白人享受的待遇略有下降,不过要在各方面远远高于那些孟加拉人。 当米切尔在附近发现越来越多的白人面孔时,他就知道美利坚合众国已经采取某种形式干涉乱局了。在从其中一名缺乏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的白人志愿者口中问出了一些小道消息后,米切尔反而开始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他固然是个来自合众国的白人,但他又无法和那些真正明里暗里受了合众国的命令前来雪中送炭的志愿者相比,而且这些新朋友们少不了要对他进行些额外关注并拿走他的部分自主权。 事情和米切尔所想的大致相同。在接到了上级的最新命令后,带着自己手下的游骑兵们赶到指定位置的米切尔失望地发现已经有一伙人捷足先登,而且那些人摆明了要让他们充当诱饵。这样一来,即便情报泄露出去,已经艰难地抵挡了巴基斯坦军队的猛攻长达一个多月的孟加拉人也只会上钩。 有来自合众国或英国或澳大利亚等地的志愿者和他们并肩作战无疑令米切尔有些兴奋,但这些人的手段看上去并不高明。忙着从原先充当防核战争地下掩体的设施里向外撤走一切的志愿者们的手段相当粗暴,他们甚至还动用了泰伦矿业公司的工程机甲对掩体进行破拆,场面夸张得令人难以形容。那些在被赶出了设施后试图多逗留一阵或是回去拿东西的警卫和技术人员则受到了志愿者们的拳脚伺候,而在场的指挥官则冷眼旁观着一切、全无出手制止的打算。 米切尔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他记得自己之前也捣毁过一个类似的设施,当时他谎称那设施是敌人的据点。如果这些设施之间彼此保持联系,他们当时的行动早就该暴露了,此刻展现在他面前的无疑是一个陷阱。不过,倘若自己注定要葬身于此,能多带上几十个人同去也不算亏本。 但愿这只是他的错觉。 “我们奉上级的命令前来撤离这里的人员和设备。”平复心情后的米切尔本着公事公办的原则向对方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要求这些甚至没穿制服的家伙配合游骑兵的行动,“虽然我们马上就要放弃这里了,我不想看到设施被破坏得一干二净,这样一来它就无法充当诱饵了。” “你这是——”站岗放哨的志愿者看清了米切尔的面孔,不由得愣了一阵,“……哦,你们终于来了。很遗憾的是,你们的上级有新的命令。撤退行动依然由你们负责,只不过由我们负责确保其安全性。” 一辈子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装甲兵指挥官没有反驳的念头,他自己也多次使用类似的小伎俩欺骗敌人,如今他本人落入同样的境地实在没什么值得惊奇的,“我很想为你们的英勇和无私奉献而献上一曲,可是你们既然是来帮忙的,就不要做些让我们很困扰的事情。你看……”他指着地面上初具规模的大坑,“你们把这里弄出这么大一个缺口,到时候敌人的空军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的蹊跷。我得提醒你,东孟加拉的天空已经被他们占领了。” “用不着你来提醒。”一脸不耐烦的警卫让米切尔离远点,“带着你的手下帮我们看守这里,等第一批车队装满了之后我们就出发。用心点,你们的战绩太难看了。” 让这群人来对付由德印联军训练的孟加拉人说不定会更难看,但米切尔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和他手下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们安分守己地守在外面充当保镖,同时又暗暗地为这些人的命运而担忧。先不说别人,至少喜欢经常以危险动作抵进巴基斯坦军队控制区进行近距离侦察的博尚是不会忽略这一点的,到那时一切伪装全都是白费,不过这倒是省掉了米切尔再临时通风报信的麻烦,现在他只需要安静地等待博尚的到来就好。 就在米切尔忐忑不安地盘算着这些他事先尚不了解的变化对麦克尼尔的影响时,麦克尼尔一行人的行军速度却远比预期中要慢一些。担心孟加拉人因为冒进而再一次损兵折将的麦克尼尔虽然事先主动提出由自己来前线监督任务进展,他却在队伍出发后就强调一定要稳扎稳打、不放过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敌人为了把我们赶回河对岸去,使出了一切手段。现在即便他们的外国盟友已经重新前来支援,这战线对于他们来说依旧非常重要。这伙人非要在这时候动用游骑兵部队一定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们并没有观察到其他游骑兵部队补充过来的迹象。”麦克尼尔试图用尽可能简单易懂的话说服自己的战友们,“我说了,我并不排除这是个陷阱的可能性。” 然而他的劝说起了反作用,认为麦克尼尔看清自己的孟加拉人对此十分不满。就在连麦克尼尔本人都觉得自己有些谨慎过度的时候,从后方发来的一条通讯让他连呼幸运。原来,迪迪埃·博尚在侦察过程中发现麦克尼尔即将前往的地点附近出现了不正常的痕迹,他凭着自己的直觉判断那里可能有某些防御工事或秘密武器,于是连忙将这一重要情报及时告知了前线的麦克尼尔。 这下麦克尼尔明白米切尔的部队突然要从前线【撤离】的理由了。他将计就计,没对手下的孟加拉人声张,只说一定要在进攻之前做好充分的准备。 “……这家伙上次只是因为运气好才说中了我们在阿帕拉的失败,看上去也只不过是个会躲在训练营里逞英雄的小丑。”有些刚认识麦克尼尔不久的新兵连连抱怨着,他们本指望德军派来的顾问更英勇一些,谁想到此公不堪大用,“照他这样的指挥算下去,敌人说不定已经逃跑了。” “我们为什么要听这种人——” “小声点!他们一直在盯着我们,咱们还是少说为好。” 麦克尼尔固然没有干预指挥的权限,他只是基于自己的立场而对其他指挥官们提出了一些劝告而已。憋了一肚子气的孟加拉指挥官们于是向麦克尼尔提议先在预定的进攻路线北侧设立阵地再考虑随机应变,这一计划得到了麦克尼尔的赞同。早有准备的孟加拉人因此而改变了方向,那几辆负责探路的车子一马当先地向着东北方向驶去,而只能骑着自行车或干脆步行的士兵们则气喘吁吁地追随在后方。叫苦连天的孟加拉士兵们只恨德国人没给他们提供更多的车辆,这时他们完全没有再指责德国人的念头了。 这支出现在附近的孟加拉游击队很快被巴基斯坦军队发现了,尚不理解该部队动向的前哨站随后向附近的友军发送了警报。消息也传到了负责从地下设施中转移人员和物资的特殊部队成员们的耳中,实际接手了这些工作的外国志愿者们听了只是叫手下加快速度清理设施而已。白天从他们头顶飞过的敌军战斗机让他们多少有些紧张,幸好那架战斗机并未向着地面开火,但自此不会再有人无视米切尔的警告了。 有人建议让米切尔和那些前来帮忙的游骑兵们也参与到撤离工作中来,反正能被派来执行这个任务的都是被巴基斯坦军队认为信得过的【友军】。 “不,他们还不行。”为首的指挥官看了看和其他几名游骑兵躲在不远处的农舍旁观察周遭动静的米切尔,又一次拒绝了让米切尔直接参与到行动中来的提议,“现在他们或许是信得过的,但以后可说不准,而且他们一旦在战斗中被俘或是因为其他原因而脱离军队、叛逃,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样下去我们很难在规定时间内把该拿走的东西都拿走。”站在指挥官身旁的另一名志愿者说着带有浓重澳大利亚口音的英语,“好不容易才把舆论扭转过来,如果这些东西落入敌人手里,刚刚有所好转的局势就会迅速恶化。” “唉,我知道。可是,这些人的能力和忠诚都值得怀疑。”志愿者们的头目宁可降低效率也不想引进额外的风险,大家都看得出这一点,“让他们保证撤离工作顺利进行就可以了,这些人总不至于无法对付孟加拉游击队。” 在巴基斯坦军队和他们的外国盟友联合进行的撤离行动紧张地运作着的同一时间,遵照迈克尔·麦克尼尔的嘱咐前往敌人的必经之路附近搭建防线的孟加拉士兵们在夜间有了一项意外的收获。当时被附近村庄传来的枪声吵得暴躁无比的士兵们经过了简单的商议后决定前去一探究竟,当他们发现有一伙持枪劫匪在趁火打劫时,这些孟加拉士兵很快决定先把劫匪剿灭干净再考虑村庄里的居民是否是孟加拉人。 得知此事后为士兵们不听指挥擅自行动而恼怒的麦克尼尔当即要求把擅作主张的首犯关押起来,同时又让人把侥幸保住了性命的劫匪和劫匪的尸体都带到他面前来。 “你们已经撞上了我军的机密行动,所以我得找到一个允许你们活下去的理由。”麦克尼尔坐在四处漏风的屋子里,审视着跪在他前方的几名匪徒。被找来临时充当翻译的士兵大气不敢喘地站在他身后。“从左到右每人自己辩解一句,谁说得让我满意,我就让他活下去。” “长官,我可以把我们抢来的东西都给你。”最左面身上有着一大片纹身的劫匪一听,大喜过望。在性命和财富之间,选择哪一个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对了,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 “我有个小问题,你们抢来的东西原先归属谁?”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让对方先回答自己的问题。 “当然是附近的这些人——” “你的回答让我很满意,但是我不喜欢你身上的纹身。”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让身后待命的孟加拉士兵准备动刀子,“把他的皮剥下来。” 余下的劫匪们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在孟加拉士兵们的枪口之下不得不眼睁睁地目睹着自己的同伙被抽筋剥皮。那倒霉的劫匪还没等士兵们的剥皮作业完全结束就已经昏迷过去,眼见大概是活不成了。让士兵们把劫匪拖走之后,麦克尼尔指了指呆若木鸡的第二名劫匪,让对方继续发言。 “……我……我……” “说不出来就别浪费时间了。”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我呢,没有要杀你们的意思,是你们自己不懂得配合。拖出去把他活埋,记得露个脑袋在外面,等明天早上我亲自用石头砸死他。” 他的视线瞄向了第三个人,这才发现这名劫匪和其他劫匪看上去有些不一样。在一群风餐露宿的家伙里想找出一个皮肤看起来相对白净而且衣着也整洁许多的特例终究是难上加难,而麦克尼尔并不会以为自己恰好碰上了来自欧洲或北美或大洋洲的白人志愿者。他还是能分得清南亚人和欧洲白人的。 “哦,你应该是新加入他们的。”他不等对方答话就直接下了结论,“把他留下,其他人可以处理掉了——等一下,最好是当着村民的面公开处决,这样更好一些。” 其他的劫匪都被带走了,只留下被麦克尼尔单独挑出来的第三名劫匪。看守在房间里的翻译和另一名孟加拉士兵不解其意,但他们仍要忠实地遵守着麦克尼尔的命令,哪怕是稍显不合理的那些。 “据我所知,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你长时间地不接触阳光以至于变成这副模样。也只有那群愚蠢的劫匪会因为缺乏一同杀人放火打劫的同伴而收留你,他们甚至缺少常识。”仍然穿着动力装甲的麦克尼尔凑近对方,又让翻译把自己的话翻译成孟加拉语和乌尔都语,“又或者我搞错了而你知道真相。会从那种地方逃出来的人不应该是什么执着于其信仰和目标的人,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说着,他把右手按在对方的脑袋上,等待着俘虏的答复。 见证着同伴们转瞬间成为尸体或即将成为尸体的劫匪崩溃了,他语无伦次地向麦克尼尔解释说,自己确实是刚从附近的一处地下设施里逃出来的,但他原先在那里也只是充当一个警卫而已。 “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道。他们在那里很忙碌,可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瑟瑟发抖的劫匪兼前警卫求着麦克尼尔留自己一命,“长官,我只是个给他们打工的……” “是的,我也是给别人打工的。”麦克尼尔烦躁地甩回去了一句漫不经心的答复,他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因为这就意味着在场的翻译也得被消灭,而他并不想引起孟加拉人的异议,“感谢您的配合,而我也会遵守承诺的。” 刚松了一口气的俘虏突然感觉到肩部传来一阵剧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腿部传来了同样的剧痛。兼职翻译的士兵在麦克尼尔的指挥下冲到倒地不起的俘虏身旁,从干草堆上随便抓过一块破布塞进对方的嘴里。 “哎呀,很遗憾,刚才用力过猛了。”轻松自如地用动力装甲提供的力量卸掉了对方四肢关节的麦克尼尔面带歉意地向俘虏鞠躬道歉,他觉得日本人的这套可比直截了当地嘲讽好用多了,“可我得想个办法让您留在这里才行,不然谁知道您会不会像上一次那样跑掉呢?请放心,我会为您申请一份残疾补助的。” 获悉附近存在可疑的地下设施后,迈克尔·麦克尼尔结合博尚和米切尔提供的情报,断定敌人的真实目的是调动游骑兵部队护送某些见不得人的秘密的麦克尼尔起先想要和孟加拉指挥官们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但他忽然想起来让敌人的那些秘密计划完全暴露在孟加拉人乃至德印联军的视野中根本不是什么好事。况且,最早应当为此负全责的德国人悄悄地接收这些遗产的概率比除恶务尽的概率要大得多。 所幸部署好的部队已经封锁了附近的几条主要道路,接下来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在敌军采取坚决的行动之前将撤离的敌军消灭并拦截那些货物。 麦克尼尔的特殊身份再一次发挥了作用,他以个人名义向分头驻扎在附近据点的指挥官们提出了将最新情报同时向他呈递一份的额外要求。这会加大麦克尼尔在战斗开始之后处理问题的难度,然而麦克尼尔只需要捕捉到战友提供的信号就足够了。 9月6日,迟迟没能等到他们可敬的外国志愿者朋友们对这股冒进的孟加拉游击队的最终态度的巴基斯坦军队不得不采取行动,这些精疲力尽的军人从附近调来了接近一个营的兵力来围攻罗易的特遣部队,结果却因为罗易恰好指挥主力部队从正面发起了猛攻而未能得逞。为了避免战线崩溃,巴基斯坦军队只得以圣战者部队为核心依照新的分界线重新构筑防线。 时刻关注着敌人动态的麦克尼尔在确认了他们预期要【歼灭】的那支巴基斯坦游骑兵部队开始移动后,立即向其他孟加拉指挥官确认附近主要交通道路的状况。其中一条最近似乎只有些民用车辆通行的道路引起了麦克尼尔的关注,当他提议到附近去侦察时,向他提供这条情报的指挥官慌张地说附近有本地村民设下的雷区。 “……见鬼,又是伯顿的拿手好戏。”麦克尼尔只觉得头疼,他想不出伯顿怎么能把地雷卖给这些平民,“等等,这反而是个机会。” 约书亚·米切尔出发时仍然有些忐忑不安,他的外国志愿者朋友们已经尝试着偷偷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人员和物资运回后方,这些人员和物资即便在途中丢失了也无关紧要。车队没有遭到拦截,甚至没引起附近劫匪的主意,这让米切尔不得不怀疑麦克尼尔可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拦截他们这些游骑兵身上了。 心惊胆战的米切尔还是上路了,跟随他一同前进的包括那些经过了精心伪装的卡车。大张旗鼓地派巴基斯坦军队当中最精锐的镇压部队护送一些规格超标的卡车上路,确实会吸引外界的关注,但即便今天米切尔护送的是藏在那座地下设施里真正的秘密,他也只能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撤退:人员可以轻装简从,过于庞大的精密设备却没法先拆卸再组装回去,天知道那东西会不会在这一过程中彻底报废。 他不必为此而担忧了,麦克尼尔已经为他解除了后顾之忧。仅仅半个小时之后,迈克尔·麦克尼尔率领他私自调动的包括12名装甲猎兵在内的50多名士兵赶上了被当地游击队缠住的运输车队,和押送车队的外国志愿者们发生了一场激战。怎么也想不通一群从农村里冒出来的游击队为何会持有火箭筒和榴弹发射器的志愿者们不得已穿上动力装甲就地反击,但他们的反击显得苍白无力:那些早有准备的孟加拉士兵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们,封锁了他们全部的逃生希望。 少不了事后要为自己的越权行为辩解几句的麦克尼尔仍然冲锋在前,他率领着这些由自己和施密特中校培训出来的孟加拉装甲猎兵逼近以为可以摧枯拉朽地打败他们的外国志愿者、在敌人惊愕的目光之中把枪口对准了敌人的脑袋并把那些自知无力抵抗的人全部缴了械。那些因麦克尼尔对【人民战士】的请求而前来增援的游击队员们兴奋地抢走了敌人的全部武器装备,幸好他们当中没人对货车上的秘密感兴趣。 “希望这样的交易以后还能持续下去。”麦克尼尔和前来帮助他的游击队长握了握手,又自作主张地送给了对方一些武器和弹药,“虽然志向不同,现在我们仍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但现在知道他缴获了一些用途不明的货物的孟加拉人更多了,而且他绝无理由和本事将这些人全部灭口。思前想后,他免不了要借约阿希姆的名头办事。但愿自己的长官还能压得住事态。 “罗易,我打算在附近临时修建个仓库用来给我们的人提供支援。”麦克尼尔想起了之前博尚侦察到的蹊跷之处,“是这样的,敌人加大了投入,我军势必也要跟进。这时候要提前做好准备……” “我先问问汗少校的意见。”罗易这一次也谨慎了许多,他就怕麦克尼尔当真在诓骗他,于是马上拨通了z集团指挥部的电话,“……汗少校,我们打算在目前战线以东约5千米左右的位置构筑一个据点并建立补给站,你觉得怎么样?敌人的战线略有松动,也许我们能找到推进的机会。” “这种事没必要和我商量,你自己决定就行。”只觉得莫名其妙的约阿希姆并不认为罗易有必要专门和自己请示,“等一下!这是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的建议吗?” “……没错。”罗易无奈地垂下了头,他知道麦克尼尔还在左手边那部电话另一头听着呢。 “那你让他自己看着办。” 相当于从约阿希姆处又获得了私下行事的豁免权的麦克尼尔口头上谢过了罗易的好意,而后立即带着他的人马撤离战场。他还要找机会联络伯顿的线人,这样他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建立一处完全脱离各方掌控的基地……不必太久,只要能让他们摆脱各方牵制一段时间就足够了。 tbc OR8A-EP4:争斗时(4) or8a-ep4:争斗时(4) 1984年9月,在巴基斯坦的盟友不同程度地表示了支持后,东孟加拉的危局似乎得到了缓解。从世界各地赶赴东孟加拉的志愿者和老兵们绕过了德国人设下的重重阻碍、千里迢迢地抵达了盟友的土地上并为长期受困的巴基斯坦军队带来了更多的武器装备、更有经验的士兵和顾问,而比这些肉眼可见的支持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到来使得巴基斯坦人恢复了对盟友的信心。 但战局却并不会因此而凭空好转。通过在相持阶段向着达卡等地收缩从而引诱孟加拉人盲目扩军的巴基斯坦军队虽然在反击过程中收复了不少地盘,又犯了同一个错误的他们误以为大局已定,于是很快就在几次冒失的猛攻之中白白浪费掉了此前取得的大半优势。虽说孟加拉人同样在犯错误,连部署在东孟加拉的全部空军都被敌人的王牌飞行员打得不敢出击的巴基斯坦军队却并没有笑话对手的闲情逸致。 而且,仅仅过了一个多星期,前线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就发现这些志愿者对战事并不怎么关心。相反,有着各色面孔的外国友人们一会向他们露出礼貌的笑容,一会又只顾着把外国机构的财产和人员撤出战区,同时完全不顾巴基斯坦军队的命令和战斗要求。 “他们早该在去年就这么做的……这群顶着盟友名头的寄生虫。”米切尔手下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们在执行过了一次莫名其妙的护送任务之后就不再对这些外国志愿者们有什么好感了,“长官,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在这时候——” “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最近孟加拉人的一系列举措影响到了他们的情绪。”米切尔时刻关注着孟加拉一方的动向,他在听说孟加拉人愿意收编疑似和印度东北地区叛军有关的那些游击队武装为【人民战士】之后就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没错,【灰色乐队】不仅藏在难民之中,也藏在孟加拉人的指挥机关里。“想想看,这些原先各自为战的孟加拉人如今和俄国人的走狗达成了共识,又暴力地没收了许多外国企业的财产……很难不让人产生无关联想。几个月之前他们是断然不敢这样做的,而他们背后的德国人就像当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把一群激进分子送回俄国那样采取了同等的妥协和放任。” “啊呀,这……”众人听了,只觉得无比恼火。德国人当然有自傲的本钱,因为他们成功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中几乎扼杀自己制造出来的怪胎。“唉,他们可真让我们失望。我们的敌人宁可勾结那些激进分子,而我们的盟友却因为我们杀了几个有嫌疑的平民就束手束脚。” 一些还算客气的志愿者和米切尔解释说,他们要防止情况进一步恶化,因此撤走人员和设备只是必要的安全措施而已。考虑到德印联军从去年开始就对东孟加拉进行了长期封锁,对那些盼望着快些离开这人间地狱的同胞们的心情感同身受的米切尔并不打算添油加醋地说些什么,他只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占用防空洞掩体进行生物武器研究的那些人找出来。 事实上,那支过分喜欢擅作主张的志愿者团队的全军覆没已经给群魔乱舞的外国友人们敲响了警钟,而且察觉到事态有失控倾向的巴基斯坦军队也及时地制止了给战线添乱的种种行为。经过了一些磋商后,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将军们终于得到了外国友人们将资源全面用于支援战争的口头承诺,这其中只有少数人率先采取了行动,其中就包括一直和巴基斯坦军队有着密切合作的彼得·伯顿和阿克图尔斯·蒙斯克。 借着这个机会,米切尔和伯顿才得以真正意义上不必有任何顾虑地公开见面。9月10日这天,在基地待命的米切尔听说后方送来了支援装备,他不假思索地前去迎接,发现那些载着泰伦矿业公司提供的工程机甲的卡车里还有一位特地前来前线慰问士兵们的特殊客人。 彼得·伯顿穿着一尘不染的西服,笑容满面地同每一名士兵握手,又让身后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保镖角色的帕克给士兵们送上慰问品。他凭着一口流利的乌尔都语很快赢得了士兵们的好感,而他同样只需要装模作样地在头顶扣上白色小帽就可以把自己打扮成先知的追随者。 “又见面了,老伙计。”板着脸的帕克凑近米切尔,对着向周围士兵们呼喊着口号的伯顿指指点点,“这家伙搞这种行为艺术的时候比卡萨德更在行些,我甚至觉得卡萨德不如他这样敬畏神明。” 知道伯顿当年在g的传奇经历的米切尔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他保持着平静,在伯顿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说了些符合身份的话,又在伯顿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时直截了当地承认他是去年来到巴基斯坦碰运气的美国人。 “你能把他们都骗过去,事情就好办多了。”他小声对伯顿说着前几天发生的事情,“麦克尼尔肯定已经把缴获的设备都转移到其他地方了,你要想办法和他取得联系。我这里的情况很复杂,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 “在我看来,某些人在这时候急于动手可能是因为他们和这片土地未来的新主人之间的谈判告吹了。毫无疑问,孟加拉人暂时还不能接受一群外国人像巴基斯坦人一样继续在他们的土地上为所欲为,同时更不可能接受某些看了让我都感觉恶心的生物武器实验……哪怕开空头支票的人承诺说结果会有利于他们。”彼得·伯顿装作看着手表,他当然有理由在自己的同胞面前多停留一阵子,“但你不必担心孟加拉人要走向另一个极端,我想他们和【人民战士】之间的交易只是各取所需。” “如果真的是那么简单就好了。”米切尔叹了一口气,“我听麦克尼尔说,大家在2062年的时候也认为和nod兄弟会的交易只是被迫的……然后仅仅过了十几年,我们就彻底沦为nod的复读机了。” 日理万机的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没有来这里慰问士兵,因为他正忙着和巴基斯坦人继续讨价还价。巴基斯坦军队在研究了孟加拉游击队围攻多座泰伦矿业公司旗下设施的经过之后认为这家企业生产的人形工程机甲在防御战中或许能帮助军队有效地抵挡孟加拉人,而一直同巴基斯坦军队有着紧密联系的蒙斯克并不介意加深双方之间的合作,然而巴基斯坦人却拿不出什么勉强看得过去的砝码了。 “他们已经把一切能用来抵押的东西都用上了,就差把东孟加拉卖给我了。”蒙斯克在伯顿出发前和伯顿说起了谈判中的细节,“我希望他们在西巴基斯坦方面拿出些诚意,但他们不松口。”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这说明就连他们自己都不觉得东孟加拉能保得住。”伯顿其实也没有信心,但他必须装出一副有信心的模样,“可商业有时候就是赌博,所有人都在撤退的时候唯一的逆行者说不定就会是最后的赢家。” 和彼得·伯顿一同抵达现场的还有泰伦矿业公司的技术人员,这些尽职尽责的雇员们的任务是把设备的操作方法教给这些巴基斯坦士兵们。但头一个给士兵们做示范的不是这些顾问,而是本该一直站在伯顿身后充当沉默的保镖的帕克。只见这个戴着一副墨镜的方头方脑的汉子换上一套工作服,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操纵其中一架人形工程机甲修理和加固附近的防线。 约书亚·米切尔见状,立即要伯顿去阻止帕克,但伯顿却没有动身的意思。 “让他去放松一下,他最近一直在给我执行各种危险的任务。”彼得·伯顿笑着说不必担心,保镖多才多艺是不会引来外界怀疑的,“我这里有一份最近在从东孟加拉各地撤离的机构的名单,现在我把它向你口述一遍,你必须给我记住。等我们离开之后,你按照名单去寻找可疑的机构,尽量让他们无法撤离。” “然后让他们的罪证落入麦克尼尔手里?”米切尔对此心领神会,“但麦克尼尔很可能没法及时得知情报,到时候夺取证据的就会是本不该知情的孟加拉人了。” 两人正议论着,对此浑然不觉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已经凑过去围观帕克的精彩操作了。一行人聚集在之前尚未修整完毕的防线旁,等待着帕克的工作成果。有些殷勤的士兵们开着车子为帕克提供各种所需的材料,他们都盼望着后方的合作伙伴送来的装备能够让他们反败为胜,尽管他们也许并不明白战争的胜负甚至与此无关。目瞪口呆地见证着帕克在短时间内把只有个空壳子的防线修建得初具规模的士兵们此时不再怀疑这一批外国友人的诚意,他们和那些只会颐指气使地要他们去做些次要工作的家伙相比简直是圣人。 “厉害。”米切尔也不由得暗自夸奖了提供这些装备的泰伦矿业公司和蒙斯克,“别管那家伙究竟处于什么立场,他是个在各个层面都有所作为的人。” “不如说,那个男人的身上藏着更多的可能性。自从发现你所看到的这种人形工程机甲之后,我针对它的背景做了不少的调查,尽管那些情报显示在它诞生的过程中出力的另有其人,我却觉得这东西搞不好是蒙斯克构思出来的。”伯顿纠正了米切尔的说法,“他可以是商人,可以是一个工程师,可以是地质学家和探险家……甚至,甚至……”西装革履的花花公子停顿了一阵子,“你要是经常接触他,你也会明白的。虽然看上去有些暴发户的模样,皇帝也不过如此。” “唉,不像我们这种人,和麦克尼尔一样一辈子除了给别人打工之外一无所获。”米切尔无奈地笑了笑,“但是,守护自由的事业值得我们所有人为之献身,我们要把自由的基因传承下去。” 两人正在谈笑风生之间,尼克·西摩尔·帕克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表演。他来到防线尽头,潇洒自在地跳下机甲,正要对周围聚集过来的士兵们发表一场动人心弦的演讲,却马上被伯顿制止了。让其他保镖把帕克拖走的伯顿很不客气地对自己的老下属说,千万别做多余的事情。 “你不要和他们讲哪怕半句话,我信不过你的嘴。”伯顿冷冷地面对着帕克的质疑,“现在的情况相当复杂,我希望你能遵守纪律。” 这些话多少有些苛刻了,而伯顿认为力度还不够。于东孟加拉角逐的各方激起的潮流足以让包括他在内的整个团队粉身碎骨,而帕克在伯顿眼里恰恰是最容易闯祸的那一个。如果说麦克尼尔总会误打误撞地把船开进漩涡里,那么帕克就等同是明目张胆地往漩涡里送死了,虽然帕克迄今为止还没给团队带来过什么惨重损失。 无独有偶,巴基斯坦军队最大的对手孟加拉人也在尝试着使用泰伦矿业公司留在他们的这些宝贵设备。见识过了敌人驾驶着工程机甲同装甲猎兵交战的场面的谢里夫·罗易试图说服德军的技术人员把这种机甲改造得更适合战斗一些,但德国人表示爱莫能助,即便是夏普敦公司的顾问们也一筹莫展。于是,孟加拉人仍然谨慎地将工程机甲仅用于建造防御工事,他们确实需要用更多的阵地迎接可能到来的长期对峙阶段。 9月12日,迈克尔·麦克尼尔在罗易主持召开的作战回忆上向他的孟加拉人战友们指出,敌军盟友的增援对【自由孟加拉军】来说并不一定是个坏消息。他引用德军的内部资料称,德军对东孟加拉的长期封锁让敌军只能依靠东孟加拉的资源维持战争,而那些从中南半岛或其他路线偷渡进入东孟加拉的志愿者根本不能给巴基斯坦军队提供在战略上构成影响的大量物资。 “当敌人慌乱地撤离他们的宝贵财产时,我们要和以前一样摧毁他们继续战争的能力。”麦克尼尔把前线的一系列乱象看在眼里,他不得不佩服孟加拉人恰到好处的恐吓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只需要和德国人事先沟通之后再摆出一副俨然要同激进分子合作的姿态,那些满以为可以在战事结束后过着不受影响的生活的大人物们就全都自乱阵脚了。“要继续破坏他们的公路、铁路、工厂……让敌人只能躲在一座又一座彻底断电的鬼城里瑟瑟发抖。” “袭击那些地方可能让敌人的盟友加大介入力度。两个月之前我肯定会同意你的想法,可现在我只能说这一切有待进一步观察。”谢里夫·罗易不像麦克尼尔那样有恃无恐,再说这场战争毕竟是在他的家园进行的,“要是美军真的参战了……” “我们只是得让某些自以为可以两面下注的家伙认清他们的处境而已,如果连这种程度的警告都会招致反弹,美国人早把核弹扔在你们头顶了。”麦克尼尔笑了,会议室里的其他指挥官们也跟着笑了,就连罗易也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对我们的外国朋友客气些,别一下子打死了。” 麦克尼尔的计划在于让孟加拉人的十万游击队发挥出作用,这些人在正面战场上或许不堪一击,但只要把他们投入到他们真正擅长的战场上,说不定就能收到奇效。在战争刚刚爆发的起初几个月里,孟加拉人所面临的敌人比今天的巴基斯坦军队要强大得多,而那些缺少武器装备和军事训练的民兵、游击队员硬生生靠着顽强的战斗意志和同胞的支持把对手拖入了长期混战的泥潭之中,这才为德印联军的暗中协助创造了机会。 虽然躲在印度的孟加拉抵抗运动领导层更倾向于建立正规军,那些刚刚被收编为【人民战士】的游击队却仍然是麦克尼尔眼中合格的工具。他着手制定了几个新的计划,其目的在于进一步动摇巴基斯坦军队维持战争的能力。人不是机器,缺衣少食的人也不能只靠信仰和斗志活下去。 9月中旬,谢里夫·罗易调动游击队重点包围附近的敌军设施,且以围困为主。本就因交通状况恶劣而长期难以及时得到补给的巴基斯坦军队各据点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影响,那些稍有准备的据点还能暂且支撑下去,而刚刚从前线逃到新基地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则不得不绝望地目睹手边的资源越来越少。谁也不想让自己所在的部队成为战争过程中第一个发生人吃人事件的部队。 达卡以西的乡野充斥着枪声和爆炸声,每天都有士兵和平民被迫拿起武器应对迫近的威胁。战斗不仅发生在两支军队之间,也发生在民间,许多村庄早已在残酷的岁月里学会了自保,那些不能及时适应时代的人已经和上百万丧命的同胞们做伴去了。彼得·伯顿和他的一些同行大赚一笔,他们不必像那些劫匪一样亲自动手去抢劫平民的财产,而且他们自有更加光明正大的理由来为自己的行为辩护。 麦克尼尔不想去打搅伯顿的生意,他理解伯顿的处境和出发点。为了达成将敌军彻底围困的目标,他又让孟加拉人同伴们前去附近和富有的农场主们进行谈判、务必要让这些人在关键时刻保持中立。等到切断了巴基斯坦军队所能获得的绝大部分援助后,那些困守在据点里的士兵们除了投降之外别无他法。 “凭你们手中掌握的兵力,想切断附近的全部交通线是不可能的。”斯塔弗罗斯的消息一向灵通,况且他猜得出麦克尼尔的想法,“……我们离达卡已经很近了。” “伯顿说最近巴基斯坦设立在东孟加拉的各大企业纷纷在把他们的资金转移到美国或是英国的银行账户上,那些人甚至开始到处销毁现金了。”麦克尼尔拍了拍桌边呈现出黑色的纸片,那是他在上次战斗中从火堆里抢救出来的纸币残余部分,“奇怪得很,明明是他们重新取得了优势,可是他们却摆出了一副比过去几个月更希望逃跑的架势。” “或许是因为一直支撑着他们的战斗意志因盟友的抵达反而消失了,于是他们纷纷开始为自己考虑预备方案。”秃顶的希腊人不介意嘲笑那些人的肤浅和犹豫不决,“不仅如此,如果利用好这一点,他们说不定会自行开始破坏基础设施。” “我相信他们会这么做的,但我没必要把他们逼成疯子。一来这样对孟加拉人太不友好了,二来我们合众国还没把投入到这里的东西完全撤走、把巴基斯坦人的资金吸收干净呢。”麦克尼尔在乎的是那个可疑的研究项目,他没有阻止合众国的志愿者们把另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带走的念头,“收网的时候也快到了,斯塔弗罗斯。” 连续数日按兵不动的麦克尼尔在从友军游击队的报告中获悉附近的主要道路皆被封锁或处于随时可被破坏的受控状态下后,率领装甲猎兵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东进、挡住了附近几处据点内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后撤的必经之路。他让人向这些士兵们喊话,要求他们交出全部武器装备并投降以安全地离开迟早弹尽粮绝的据点。 谢里夫·罗易并不是很理解麦克尼尔的决策依据,就连约阿希姆·汗也只认为麦克尼尔的决定建立在充分搜集情报和估计敌军动向的基础上。事情远远没有那么复杂,麦克尼尔对巴基斯坦军队位于附近的据点的了解全部来自于伯顿,那家伙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打听消息:巴基斯坦军队没法对着自己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和承包商撒谎。 “长官,我们快些发起总攻。”有些孟加拉士兵实在按捺不住,便主动找麦克尼尔请求开始进攻,“先不说这些据点可能拥有足以让里面的士兵坚持很久的资源,要是【人民战士】抢先进攻,这些据点就落到那些危险分子手里了……” “再等等。”麦克尼尔没有答应他们的请求,“我们确实封锁了附近的道路,但这只能阻止他们撤走工厂里的设备和非战斗人员而已。如果他们要分头突围,我们是拦不住的;以我们的实力,逐一强攻也是不可取的。” 士兵们的看法或许是正确的,因为和麦克尼尔配合的【人民战士】确实组织了多次强攻,结果无功而返。不料,就在孟加拉士兵们自己也有些灰心丧气的时候,被围困的敌军据点里却响起了枪声,这突发事件让众人都有些错愕。 半夜听到了枪声的麦克尼尔披上外套,叫上了附近的士兵们,让他们和自己一同赶往敌军据点附近。 “这就是我在等待的。”他有些疲倦,眼睛里却闪烁着异常的兴奋,“行动要快,赶在他们解决内部问题之前压制附近的敌人。” 行动起来的只有麦克尼尔身旁的机动部队,其余负责封锁交通路线的孟加拉士兵们仍然警惕地关注着其他敌人的动向。由麦克尼尔训练出来的装甲猎兵们一马当先,这些擅长攻坚战的步兵最大的软肋一直在于动力装甲的能量。为了让这些战斗机器们保持战斗力,孟加拉人需要时刻保持和后方的畅通联系,免得动力装甲需要维护时无法被及时送回最近的补给基地。 紧跟其后的则是没有制服的游击队员们,他们的动作稍微慢一些,因为麦克尼尔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承担主要任务。队伍抵达离他们最近的工厂时,枪声已经变弱了许多。刚结束战斗不久的敌人虽然因意识到对手的逼近而快速解决了内部冲突,却仍然高估了自身的实力,他们很快就被潮水一般涌入的孟加拉人所击倒。 不出麦克尼尔所料,原来是工厂内的巴基斯坦士兵和外国志愿者们发生了内讧。坚持要求死守据点的巴基斯坦士兵们不可避免地和要求尽力突围的外国友人们发生了冲突,这种顾虑在【人民战士】的数次进攻过后发展成了怀疑和猜忌。早就对外国志愿者们的指手画脚十分不满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决定解除这些外行的武装,结果却反过来被早有准备的外国志愿者们打得落花流水,只可惜获胜者来自于第三方。 “长官,我们已经把敌人都关起来了。”麦克尼尔步入工厂内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正在打扫战场的孟加拉士兵走上来请他吩咐下一步行动,“但是那些外国人……我们要怎么处置他们?” “我们不能放了他们,也不能杀了他们。”麦克尼尔思考了一阵,“嗯,我在附近有一个临时监狱,咱们可以把他们送到那里去关押。” 五个小时之后,刚从实验室的折叠床上爬起来的岛田真司接到了麦克尼尔让他赶快到东孟加拉加班的指示。 tbc OR8A-EP4:争斗时(5) or8a-ep4:争斗时(5) 一直躲藏在寺庙里的卡萨德终于不必再提心吊胆地躲避巴基斯坦士兵们了,那些外国友人的到来给了他抛头露面的正当理由。他还没等找到一个在确保寺庙基本安全的前提下脱身的办法,彼得·伯顿便不请自来并要求卡萨德继续配合自己的行动。 “你手里的定时炸弹到现在也没有派上用场的迹象,我怀疑他可能没什么用了。”伯顿毫不掩饰自己对卡萨德的失望,他以为卡萨德能拿出扭转局势的重要证据以调整舆论的方向,“是的,我们都知道合众国终于决定开始介入并不是因为多么同情比哈尔人,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个借口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伯顿。”卡萨德板着脸,他仍然耐着性子接待了伯顿,但这一次伯顿是别想指望卡萨德给他送来什么点心或饮料了,“我有我的麻烦,那些到东孟加拉来止损的人很可能找上我。” “所以你当时究竟去伊朗做什么了?”伯顿确实对那些往事感到好奇,这关系到他将如何评估卡萨德手边可以动用的资源,“巴基斯坦人对你还算客气,仅从这一点上来看,你在伊朗的盟友应该和他们有着相似性。” 阿拉伯王子犹豫了一阵,他在考虑着要不要把那些和他们当前所面临的困境并无直接关系的消息告诉伯顿。小小的东孟加拉牵动着大半个世界的神经,与此同时人们已经忘记了在非洲、东南亚、拉丁美洲发生的更多的惨剧,这不是因为同一批人厚此薄彼或假装仁慈,纯粹是由于人的精力有限且头脑健忘罢了。“伊朗人的一些动作开始对【轴心国】不利,因而我的美国朋友们希望通过我去支持伊朗本地的一些富有影响力的教士……让那些人去提醒伊朗人记住他们的位置。” “让我想想,三十多年之前这个平行世界的合众国好不容易才把伊朗从德国人那边争取过来。”伯顿点了点头,这下他全然明白了巴基斯坦人对卡萨德又敬而远之又提防的态度的来由,“这样做难道不会把他们推得离我们合众国更远吗?” “不会,除非德国人放弃对伊拉克人的支持。”卡萨德忍不住笑了,他鄙视这些将他的教友们的命运视为棋子的【强者】,但有时候他也在做同样的事情,而且手段不见得比他所痛恨的人更体面,“你不必过问我在伊朗的事情,起码它暂时不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风险……”说到这里,他及时地转移了话题,“比起开始追究我的所作所为,你更应该关注你的好盟友们,他们最近的行动越来越捉摸不定。” 彼得·伯顿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清楚为什么巴基斯坦人在得到了盟友的支援之后反而变得更加脆弱。合众国的志愿者们抵达东孟加拉之前,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相关机构仍在坚持抵抗,大有和东孟加拉共存亡的架势;等到那些来自合众国或英国或澳洲的志愿者们真的出现在盟友们面前时,东孟加拉却仿佛一夜间变了个模样,只剩下了处心积虑要带着自己的财产从东孟加拉逃跑的自私鬼们。 时刻监控着东孟加拉经济的伯顿知道,巴基斯坦设立在东孟加拉的大部分企业已经成了空壳。几个月之前他或许会乐见其成,因为他正好可以借机接手这些企业从而壮大自己的声势、更有效地控制东孟加拉的一切;现在,他从商人们的行动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不想成为最后的负责人,不想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成为失败者和被清算的对象,这和他能否平安无事地回到麦克尼尔等人身旁、能否享受到同伴们的赞美和褒奖无关,而关乎他本人的荣誉和欲望。 彼得·伯顿从来都不会是一个被他人愚弄的失败者。 “该不会……我国的表态让他们终于可以合法地向外转移各种财产了?”伯顿哑然失笑,他不想相信这个结果,“见鬼,原来他们甚至比我更加不相信自己能赢得这场战争。” “他们确实赢不了。”卡萨德插话道,“在信仰的净土之上应该使用阿拉伯语,可他们却自以为是地使用乌尔都语而且还贬低孟加拉语……” “喂,我说的不是这个。”伯顿一下子听出来卡萨德在和他打哑谜,但眼下他没有和同伴玩文字游戏的兴致,“我是说他们的速度太快了,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要把东孟加拉在短时间内掏空一样。以目前的状态发展下去,东孟加拉很快就会在他们手里变成人间地狱。” 阿拉伯王子一本正经地看着经书,头也不抬地说:“你可以和他们一起逃走,把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和别人丢到你身上的全部责任再甩给跑得比你们慢的人。伯顿,你可以尽管嘲笑那些人,但是一旦孟加拉人获得胜利,你在这里取得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而麦克尼尔没有办法帮你保住你的战果。” “伙计,我放弃在你的世界里取得的一切时,并未有片刻的犹豫。”伯顿眯起眼睛,他觉得自己也要让卡萨德明白自己的真实立场,“我希望享受更美好的人生,而且你们也给了我继续过着那种生活的机会,但我知道这只是特例和幻觉——从本质上来讲,我所憧憬的生活方式和你们的理念是完全抵触的,只要你们占上风,任何旧日的承诺都不值得信任。” “所以你死了。真神给每个人的手牌是有限的,而你过早地把它全都用光了。” “没错,你也一样。” 两人愣了一阵,而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卡萨德首先止住了笑,而后把自己最近在达卡搜集到的情报告诉了伯顿。从执掌东孟加拉政务的高级文官到基层的普通公共行政人员,从将军到普通军官,从富商巨贾到一般商贩,几乎所有人都在以自己的形式表示着对前景的不信任。那些早已行动起来的大人物们已经把自己在东孟加拉的全部财产换成了美元并保存在安全的账户里,而行动稍微慢一些的则只能求助于好心的外国志愿者们。 与此同时,更多的巴基斯坦士兵被调回到安全的后方地带,他们的工作既不是加固防御也不是维持秩序,而是趁机制造更多的混乱。西巴基斯坦方面下达了一些含糊不清的命令,虽然伯顿无法得知详情,他早就发现有些士兵在有组织地销毁纸币。本地的银行对此听之任之,那些套现了自己全部财产的职业经理人们只等着乘着专机赶赴大洋彼岸。 如此大规模的危机让伯顿原先的计划受到了极大程度的冲击,他将不可避免地在这一轮逃亡狂潮之中成为最后的受害者。要是蒙斯克也有类似的计划,那他可就真的要大呼不幸了。 令人欣慰的是,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最近似乎没有频繁地接待来自外国的志愿者们,这至少意味着他们之间没什么值得商议的重要事务。卡萨德建议伯顿想办法窃听泰伦矿业公司的电话线路,但伯顿解释说自己的多次常识都以失败告终,而且并不擅长这种任务的帕克也已经明晃晃地宣布罢工了。 “我说,你想办法给他们增加些阻碍。”伯顿捏着手里的硬币,眼神飘忽不定,“这些家伙如果能轻易地从东孟加拉脱身,平民的信心也会在短时间内崩溃,到时候士兵也不会保持着继续战斗的意志。” “金融上的事情,你比较在行。”卡萨德把皮球踢回给了伯顿,“只要你打上一场漂亮的阻击战,这些人就会知道他们忙着把自己的财产转移是多么愚蠢的行为了,可我看你并不像是想要这么做。” “世界上对这事最在行的是【我国】,我还不想和整个华尔街对着干。”伯顿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你问我敢不敢抢这些人一笔,那当然没问题;可我并不能排除他们的行为背后有着更大的机构的保障的可能性……如果你多看看最近的新闻就会发现我们合众国的货币政策有些波动,这显然是为了应对新一轮危机的。这时候跳出去自作聪明地阻击他们,只怕会马上撞进国会山老爷的陷阱。”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成为最后的受害者,伯顿不遗余力地说服他的合作伙伴们保持信心、不要转移财产。他甚至在巴基斯坦士兵们忙着破坏平民正常生活所需的种种资源时劝说蒙斯克趁虚而入、接管已经失控的秩序,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在事实上成为东孟加拉的主政者。虽然蒙斯克没有完全听取他的意见,那些已经把自身的存亡同周边治安绑定起来的泰伦矿业公司相关机构注定是没法轻易离场的。 如果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开始和外国志愿者们商讨从前线战区的设施中撤出人员、设备或是把设施整体迁移的相关事务,伯顿就有机可乘。他一直认为负责生物武器研究项目的幕后黑手要借着一个合法的理由光明正大地把那些东西转移到东孟加拉的安全地区甚至是东孟加拉以外,只要这些人胆敢轻举妄动,伯顿就敢想办法通知麦克尼尔及时前去拦截,到时候那些东西全都是他们的——顶多再分给夏普敦公司一部分,反正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会从中做些手脚的。 放眼东孟加拉的乡村地带,秩序基本荡然无存。大部分农村地区居住着孟加拉人,这些村庄在巴基斯坦军队起初开始大规模镇压时成为了某些不守规矩的士兵们的重点关注对象。随后,孟加拉人的广泛抵抗又使得许多村庄招来无妄之灾,那些彻底放弃了幻想的村民们不得不尝试着自卫。没过多久,整个东孟加拉就被成千上万个被迫武装自卫的村庄分割开来,孟加拉人和非孟加拉人杀得难解难分,而忙于围剿孟加拉人抵抗组织的巴基斯坦军队除了对部分过于显眼的目标进行打击之外也并无恢复秩序的短期目标。 要不是麦克尼尔在和伯顿的交流过程中得知蒙斯克在伯顿的哄骗下涉足了这一领域,他准会因为有人和白袍大斋会争夺恢复平民组织自我秩序的工作而感到惊讶。伯顿对他解释说,这只是让蒙斯克越发难以脱身、最终要为东孟加拉的一切甚至是伯顿本人吃里扒外的行为负责的一个诡计而已。 “听上去很有挑战性。”斯塔弗罗斯跃跃欲试,“我们应该成为恢复秩序的那一方,孟加拉人会记得我们对他们的恩惠。” “也许你该让你们的那位上师派来更多的信徒。”麦克尼尔面对着乱局犯了愁,他一方面担心鱼龙混杂的白袍大斋会信徒降低斯塔弗罗斯对局势的掌控力并间接地导致他们的小秘密曝光,另一方面又因为巴基斯坦军队和那些外国志愿者们最近的一连串破坏行动而由衷地为前景感到悲观,“他们在到处摧毁一切、要把一片焦土留给自由的孟加拉人。仅仅修缮基础设施是不够的,仅仅为平民提供救济食品也不行,这里的一切都没了。” 由于银行倒闭,纸币和票证纷纷被士兵们销毁,不少城镇陷入了恐慌之中,这其中也包括不少居住在东孟加拉的非孟加拉人。担心局势恶化的旁遮普人试图逃离城市,但客车司机因为公司的职业经理人们携款潜逃而停止了工作,并用暴力手段还击那些试图抢走车子的市民。很快,出租车司机也用自己的方式给出了答案,那些手头没有自己的私家车的市民们只能绝望地计划着徒步赶往离城市最近的港口。 这就是谢里夫·罗易在持续进军的过程中碰上的一系列麻烦,他万万没想到敌人竟然把孟加拉人过去所使用的焦土战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头疼不已的孟加拉指挥官们将敌人的新把戏看作最严重的威胁之一,并认为沿途的类似障碍将导致孟加拉人失去前进的能力。巴基斯坦军队可以不管不顾地后撤,他们却不能把成千上万的同胞扔在原地不管。 面对着敌人丢下的一团乱麻,麦克尼尔并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案,他只得咨询斯塔弗罗斯的意见。论战后重建工作和战时勉强维持平民基本生活需求这些事,那群比他站得更高的前辈们的意见很有帮助。 “这很难办,我需要对各种事务有完全的控制权。”尼克斯·斯塔弗罗斯严肃地告诉麦克尼尔,就连他也没有办法在短期内让乱象消失,“恐慌一旦蔓延开来就无法阻止,想说服平民恢复正常需要绝对的暴力。不然,我们在这个过程中所承受的损失将超出我们的承受能力。在那之后才是设法安抚他们……期间需要投入大量的资源,而且没有回报。” “试试看,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麦克尼尔吃不准巴基斯坦方面的态度,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手竟然在合众国方面的支援抵达之后反而逐渐丧失了斗志、转向全面逃跑,“我和指挥部沟通一下,让他们想想办法。” 麦克尼尔说到做到,他立即动身赶往z集团设立在东孟加拉西部边境地带的指挥部,打算和自己的上司约阿希姆·汗少校商量一下对策。这么重要的事情得两人当面谈才行,不然正被多方事务困扰着的少校说不定会忽视掉他的意见。 乘着车子向西返回的路上,麦克尼尔又见到了许多难民。这些难民逃离的理由和几个月之前那些因担心被士兵所杀而被迫流亡的孟加拉人不同,他们很有可能是再也无法忍受周遭的混乱和日渐恶化的治安才不得不迈出这一步的。有些难民队伍半路上就厮打在一起,也许是孟加拉人和非孟加拉人又打得不可开交。无暇他顾的麦克尼尔每次都会停下车子让士兵们把扭打着的难民分开,他并不在乎这些人在他远离之后会不会重新大打出手。 【自由孟加拉军】的z集团负责西线战事,由原巴基斯坦陆军上校哈基姆·拉赫曼指挥,德军第9空降师参谋连长约阿希姆·汗担任其顾问。这支部队由部分从巴基斯坦军队叛逃的孟加拉军人和在孟加拉危机开始之前从未参与过军事任务的平民组成,谢里夫·罗易便是其中的杰出人物。虽然z集团取得了一些令人瞩目的战果,他们离全面控制东孟加拉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而且敌人不见得会轻易地认输。 “敌人正在采用极端手段破坏东孟加拉的正常秩序,他们似乎因为盟友的增援而获得了安全撤退的保证。”麦克尼尔径直找到了留守在指挥部里的约阿希姆,他只需要露出自己这张脸就能畅通无阻地绕开沿途的繁琐检查,“我们需要更多的资源,长官。虽然罗易已经向上级部门求援了,问题比他所描述的更严重。” “我会尽力,但我不能给你肯定的答复。”约阿希姆·汗眉头紧皱,他的脸上多出了许多皱纹,“新德里方面有些异议,此外我们的部队最近也收到了一些奇怪的报告。” “是什么?” 躲在伪装网后的少校看了看附近巡逻的孟加拉人士兵,示意麦克尼尔凑近一些。 “有些士兵声称自己被样子恐怖的异形怪物袭击了。”约阿希姆完全没有注意到麦克尼尔的脸色,这对双方来说或许都是一种幸运,“在他们把这种荒诞的消息散布到各处之前,我及时采取了相应的措施以免引发更多的非议。” 麦克尼尔捏着右侧的裤线,他的思维有些混乱,“也许我们该把这事汇报给上级,这么重大的事情……”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约阿希姆·汗抿着嘴,不知在想什么,“但是……除非发生更恶劣的事故,不然我不会把这事轻易地上报的,我们需要处理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是吗?” “明智的决定,长官。”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暗自庆幸约阿希姆和他有着类似的共识。不,就算约阿希姆把事情上报,第9空降师也不会允许情报外泄的,唯一的问题在于这消息可能被更多本不该知道此事的人得知,“与其为什么异形怪物之类的传闻浪费时间和资源,还不如快些救助这些孟加拉人呢。如果不恢复各地的秩序,我们的军队将寸步难行,处于饥饿和恐慌中的平民很可能为了求生而把枪口对准我们,就像他们对付巴基斯坦的军队那样。”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麦克尼尔列出了一份详细的清单,同时向约阿希姆出示了他在前线拍摄的照片和录像。仅仅在乎军事上的胜利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巴基斯坦军队正在采取极端手段以阻止孟加拉人前进,德印联军对此恐怕并非完全没有预案,但迄今为止他们仍旧按兵不动——说不定是为了报复孟加拉人和印度东北地区叛军的分支机构私下勾结。 约阿希姆·汗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答应麦克尼尔会尽快提供所需的物资和人手。 “加尔各答方面有些坏消息传来。”待到和麦克尼尔达成了初步一致意见后,约阿希姆才和麦克尼尔说起后方的不稳定因素,“今年夏季的严重干旱给印度人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况且他们又要收留上千万的难民。内部情报说,有些地方大概绝收了——这话别乱说。” “明白。”麦克尼尔叫苦不迭,看来危机长期得不到解决对印度人而言也是一场灾难,“想不到情况会这么严重,我以为他们没在新闻里说这件事就意味着一切安好。” “那是不可能的。”约阿希姆勉强地笑了笑,“不可能的,埃里希。这几年来,柏林方面一直在阻挠……” 他咳嗽了两声,止住了话题。 “没什么,我尽力而为。但你要做好得不到支援的准备,我只能这样说……后方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歇一阵,这里比前线安全些。” “不了,我还得回去呢。”麦克尼尔挂念着岛田真司的进展,而这里人多眼杂,“敌人可是给我们出了个天大的难题,我们总得给他们点教训。” 现在,他已经知道伯顿和帕克试图向他隐瞒的消息是什么了,但他还有很多疑问。不亲眼见到那些怪物,他是不会下定论的,这关系到他将以什么态度应对接下来的挑战、又要怎样在乱局结束后收场。 马不停蹄地返回前线的麦克尼尔以为他会看到饥饿的村民们袭击士兵的画面,幸运的是他所预想到的最坏的情况并未出现。路上他遇见的平民大多还保持着理智,至少没有因为麦克尼尔没把枪亮在外面就跑来抢劫。顺着熟悉的路线抵达自己的临时住处后,麦克尼尔惊讶地发现本应勤快地四处张罗各项事务的斯塔弗罗斯蜷缩在床上。 “斯塔弗罗斯将军,补给不会很快抵达,你还要尽快想办法稳住他们……”麦克尼尔看了看窗外,他发现那些和村民融洽相处的白袍大斋会信徒的一举一动也变得缓慢了一些、显得非常迟钝,“……太好了,我一直担心危机在此之前爆发。不过,你是从哪找来粮食的?” “我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的声音竟也有些低沉,“另外,士兵也需要更多的资源。所以,思前想后,我只能想办法号召我的手下绝食。” “……他们真的听你的话?”麦克尼尔表示怀疑,但外面那些白袍大斋会信徒的身影提醒他,斯塔弗罗斯没有撒谎,“这太不人道了,我们应该有更好的……好,暂时没有。既然他们真的相信绝食能让内心获得满足,我们不妨顺着他们的心意行事。来,吃点东西,别饿着了。” 但斯塔弗罗斯却拒绝了麦克尼尔的请求,他说自己必须以身作则。一连几次劝说无果的麦克尼尔只好放弃了和斯塔弗罗斯一同进餐的打算,同时好奇希腊人为什么在带领这些走火入魔的民间宗教组织信徒这方面有着让他惊讶的熟练。 tbc OR8A-EP4:争斗时(6) or8a-ep4:争斗时(6) 岛田真司小心翼翼地操作着眼前的设备,他看上去甚至比坐在椅子上的法兰西绅士还要紧张。在这间保密性无限接近于零的房间里,他们需要快些完成手头的工作并就下一阶段任务内容达成一致,尽管迪迪埃·博尚并不十分愿意和终日沉迷各种意义上的科学研究的岛田真司或舒勒讨论这些。 “好了吗?”博尚活动着身躯,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来这里是要承担额外风险的,即便事后岛田真司可以解释说这是乐善好施的夏普敦公司造福前线将士们的体检,博尚本人也少不了要多做些检讨。“另外我听说这种药剂其实有毒……” “对别人来说,有毒;对我们来说,毒性是可控的。”岛田真司装模作样地伸出了右手食指,他只需要摆出这个动作就能让同伴们放心下来,“我一直在寻找既能降低对人体的危害又可以保证检测效果的方法,如今我自认为已经寻找到那个不怎么明确的界限了。你只管放心,我是不会随便拿自己的朋友做实验的。” “那就是说,如果必要的话——” 博尚很不放心地向四处张望,他害怕有突然路过这里的孟加拉人好奇地钻进来。这座已经瘫痪的城市刚落入孟加拉人手里不久,不过孟加拉人也并无投入更多资源恢复其原有功能的打算,只是暂时将其当做了驻地而已。大部分士兵不得不将更多的时间用于安抚那些来不及逃跑或干脆没机会逃跑的平民,不擅长处理类似事务的他们只得绝望地请求后方组织的协助。 于是有更多的物资跨过国境线被送达前线,和这些物资一同抵达的还有受了德国人或印度人的委托赶来的志愿者们以及那些看上去还算好心的顾问。趁着这个机会来到东孟加拉出差的岛田真司事先通过麦克尼尔传递的种种消息找出了博尚的所在地,然后找了个听上去不怎么靠谱的理由为奋战在前线的士兵们进行义务体检。为了把骗局做得更真实一些,他不得不事先联系了被派遣到附近的军医。 “有那么多人还在饱受营养不良困扰,让身上带着病或是早就已经生了病的人上战场的话,他们只会离死亡更近一步。”日本青年学者用自己的笑容获取了孟加拉人的信任,“我敢说你们当中有些人可能生来还没有去过医院,对不对?以后你们要学会为自己的身体健康着想。” 本打算只说几句漂亮话的岛田真司却意外地给前来参加体检的孟加拉人检查出了许多问题,这些平时以为自己身体健康的家伙不同程度地被疾病困扰,其中不乏癌症晚期患者,这个结果倒是解释了为什么某些士兵沉迷止痛药。把结果告知了附近的孟加拉游击队指挥官后,岛田真司语气沉重地请求对方务必保密、只把一些不怎么致命的消息公布即可。 不管怎么说,他赌赢了。虽然许多孟加拉人完全听不懂岛田真司所说的那些名词背后有着多么凶险的含义,这个愿意来到前线为他们服务而且分文不取的东亚人很快赢得了周遭战士们的好感。趁着这个机会,岛田真司终于找到了从前线撤回的博尚,并提出用自己最近探索出的方法给对方做一次测试以决定如何对待被麦克尼尔关押起来的那些危险人物。 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测试还是如期开始了。不信邪的博尚只当岛田真司在开玩笑,他说服自己保持着耐心直到测试结束,而后立即上前要求和岛田真司一同查看测试结果。 但他看不懂岛田真司记录下的数据,以至于他失去了戳穿岛田真司的把戏的希望。 “看,这一段数据表明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承受着超出一般人承受极限的压力,从时间上来判断可能是三天前的下午三点左右。它给你的身体带来的影响相当显着,头脑方面的某些变化更是不可逆的……” “在我看来,这种危险的药剂对我的健康造成的损害更严重一些。”博尚很不客气地打断了岛田真司的发言,他仍然认为岛田真司只是凭着自己张扬在外的个人爱好和孟加拉空军那少得可怜的飞机的出击频率来推算自己的行动,“不妨把其他的都说出来,我就信你。” 只过了几分钟,博尚便连连求饶,不然岛田真司甚至会把他在最近这几天到底找过几个孟加拉女人之类的事情也公之于众。 “永远不要怀疑我的实力,博尚。”岛田真司一本正经地推着眼镜,“不过,我没想到你私下里其实和伯顿是一样的——” “不要把我们两个相提并论,那一点都不一样。”迪迪埃·博尚叹了一口气,“因为我需要用一些特殊的方法去稳住某些对我们缺乏信心的人……就是这么回事,要从他们的家人入手。坦白地说,我对那些女人没有兴趣,对和那些女人交往这件事本身也没有兴趣。” “我懂,我懂,伯顿对这二者都很有兴趣。”岛田真司的脸上仍然挂着让人看了便心旷神怡的温和笑容,他几乎一直都在别人面前保持着这副儒雅随和的模样,“既然如此,我取得的第一部分材料应该是可信的,只是目前我们缺乏一个合理的解读方法。” 说着,岛田真司把设备关掉,他说自己得节约用电,这里的电力资源非常宝贵。刚把痕迹抹掉,外面就有孟加拉人来找他,说是又有一些平民和士兵希望能趁着来自印度的善人还没走的时候把身上可能存在的隐患都找出来。脸上仍然挂着笑的岛田真司让博尚先留在这里等他,而后转身离开了用于临时存放设备和杂物的仓库,临走的时候没忘记把他私搭乱建的电力设备快些关掉。 结合麦克尼尔最近从德军顾问处获得的情报和岛田真司对被麦克尼尔抓获的外国志愿者们的初步测试,博尚基本猜出了彼得·伯顿和尼克·西摩尔·帕克试图向他们隐瞒的真相:有人在东孟加拉进行远比舒勒和岛田真司所发现的蛛丝马迹更加危险的生物武器实验。 根据岛田真司的说法,他更倾向于认为进行这些生物武器研究项目的幕后黑手侧重于制造出某种可控且不易被察觉的怪物,而非像他们过去经常见到的那样以把人类改造为异形怪物作为目标。博尚对此不置可否,他对自己没有亲眼所见的事情缺乏真实的感受,因而也只能被动地接受岛田真司的结论。尽管如此,制造异形怪物用于战争在博尚看来依然是个愚蠢的主意。如果说把大量本不具备任何战斗力的人类批量改造成为武器听上去还有些可行性,那么精心培养多年的怪物万一死于不测,整个研究团队只怕会欲哭无泪。 这事情没必要认真对待,他想着。但麦克尼尔却不这么看,而且大有刨根问底的趋势。平日在麦克尼尔的默认之下拥有更多自主权的博尚在这个平行世界里的行动处处受限,以至于他目前除了服从麦克尼尔的安排之外别无他法。 既然如此,还是多想些乐观的事情,比如印军最近向孟加拉空军捐赠的新飞机。慷慨大方的印度人今天早上刚把三架直升机送到基地里,考虑到这三架武装直升机都是当年德军送给印军的,孟加拉人不介意将这一行为看作德国人间接的善举。 “我得回去了,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博尚左等右等不见岛田真司返回,于是只得主动去找岛田真司,发现对方正起劲地给排着长队的难民们做咨询,“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份临时工作。” “小时候我也站在类似的队伍里。”岛田真司笑着和刚做完咨询的另一位患者道别,他的眼底写着博尚永远看不清的阴霾,“……你早些回去,这里没什么值得你特别关心的事了。” 觉得岛田真司故弄玄虚的博尚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他的好学生不久前因为贪功冒进(又或者是单纯地被复仇的欲望蒙蔽了理智)而和敌人同归于尽,从而导致那时的孟加拉空军损失了多达三分之一的空中力量。在那之后,博尚一直试图缴获更多的飞机,但一来这需要地面部队配合,二来已经着手破坏东孟加拉基础设施的巴基斯坦军队就算把飞机炸毁在机场里也不会将它们留给孟加拉人。 博尚没指望德军会及时提供支援,因为德国人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仍然竭尽全力地避免其支持孟加拉人的行动被外界察觉。因此,德军突然好心地提供了武装直升机的消息在他看来只是意味着围绕着东孟加拉展开的冲突加剧了,而且很可能再无缓和的空间——不,其实从最开始就已经没机会了——一旦最终爆发全面战争,获胜者肯定不会是他和麦克尼尔。 心情有些烦躁的博尚乘着卡车返回基地,一路上没少颠簸。勤劳的工人和志愿者们仍在尽力恢复受损的基础设施,而破坏这些设施在半年前却还是孟加拉人的拿手好戏。准时返回基地的他不出意外地受到了其他战友们的热烈欢迎:无论是那些刚加入空军不久的新人还是那些原先就在巴基斯坦空军服役、后来又叛逃到了孟加拉空军的老手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了解名为迪迪埃·博尚的法裔德军飞行员的实力。有人说,他一个人的本事顶得上一个战斗机小队;又有人说,这家伙或许能一次性对付整个战斗机中队。 笑而不语的博尚没敢把自己的真本事用帕克那样的夸张语气说出来。 “这里的每个人都想当飞行员,可是飞机总共只有这些。”看守基地的军官向博尚介绍了一些最近加入他们的新朋友,这些满怀一腔热血的孟加拉青年们都坚信自己将为了同胞的自由而奋战到底,“上一次的损失太惨重了,以至于上级的命令也变得保守了许多。” “不可以畏缩不前。飞机确实宝贵,但飞机没了还可以再造、再借,那些等待着你我去拯救的人没了就真的没了。”博尚换上了平时穿的制服,看着同伴们空荡荡的臂章和肩章处。【自由孟加拉军】没有系统地建立一套军衔徽章体系的奢侈时间,那些原先在巴基斯坦军队服役的军官们沿用自己之前的头衔,而更多的游击队员们则只笼统地用职务来称呼彼此。“这几架直升机看着有些陈旧,我得试一试才能知道它们能否算得上合格。” “那就交给你了!”旁边的几名军官听了,如释重负,“真不敢想象我们的德国朋友只让你在机场里做些杂活,博尚。你和我们说实话,他们为什么不让你去当飞行员?” “啊,这是有原因的。我们有我们的规矩,你们有你们的。从总体上来讲,你们的规矩比我们的要少得多。”博尚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他想说有些军队里的飞行员只能由军官充任,而gdi在这方面却灵活得多,“我已经等不及了,你们也可以站在地上欣赏一下。” 驾驶武装直升机时不必像驾驶战斗机那样全副武装,这是博尚本人的判断。他在一生之中驾驶过多种飞机,甚至在退役之后也还活跃在飞行员的岗位上,这一切都源于他对天空的热爱。是的,假如他有幸像麦克尼尔那样活到了人类建立真正意义上的太空军的那一天,他也许会愿意在麦克尼尔的麾下充任舰载机飞行员,只为了见证属于人类的更广阔的宇宙和未来。 这些离他都太远了,如今的他仍然被约束在大地上。 博尚挑选了三名新加入孟加拉空军的战士和他一同飞行,其中一个看上去比较机灵的士兵光荣地获得了临时副驾驶的头衔。这四人乘上其中一架武装直升机,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地而起。 第一感觉还不错,这架武装直升机起码还能用,而且博尚有信心用它击落一架战斗机——开玩笑的,博尚并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博,虽然他生前已经做出过类似的事情了。直升机离地面越来越高,震耳欲聋的噪音响彻在基地上空,那些仍然站在地面上的孟加拉人踮起脚尖仰望着头顶上越来越小的黑点,心中充满了无限感慨。。 博尚尝试着放空思绪,不再去考虑那些错综复杂的事情。从加入这个团队的第一天起,他本能地不愿意服从麦克尼尔的管理。这和他对麦克尼尔的印象或是麦克尼尔对他的印象无关,而在于他从麦克尼尔一生的经历之中判断对方缺乏一些只有站在特定的位置才能获得的视野。 双方的明争暗斗已经持续了这么久,他们两人都没有从软对抗中获得任何好处。也许这就是李林给他的一次警告,让他彻底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但是,为什么那个能转瞬间将他们这些已经作古的老家伙又从死者的世界以某种形式捞回来的神秘生物(如果李林真的是某种生命体的话)会这么在乎麦克尼尔呢?毫无疑问,迈克尔·麦克尼尔身上藏着许多博尚无从了解的秘密。 就连麦克尼尔自己也不一定知情。 情绪变得愉快了许多的博尚眺望着远处的原野,他看到了那些仍在熊熊燃烧的城市,看到了冒着滚滚浓烟的乡村,也看到了那些拥挤在公路上的车辆。这一切乱象伤不到他,顶多污染了他的视野,真正需要承受这一切后果的是孟加拉人。 “这片土地上的伤痛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愈合。”博尚自言自语着,也像是对身旁的战士们诉说着自己的无奈,“今年夏季的旱灾又十分严重,就连印度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你们这里的状况怕是要更为艰难。情况允许的话,自己多储存些食物,以后能派上用场的。” “长官,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孟加拉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出头,他比那些已经在战争的泥沼里摸爬滚打了多日的中年人更精神些,“他们说你能对付敌人的一个中队,那你可不可以现在把敌人的空军全都摧毁干净呢?” “这事恕我拒绝,敌人又不可能乖乖地飞出来任由我对付。”博尚回头看了看另外两名同样在欣赏风景的孟加拉人,“我能说的就是我会和你们坚持战斗下去直到战争结束,除此之外的事情我不能做任何保证。英语说得不错,在哪学的?” “达卡的高中。” “哦,那还好。”博尚想起了某个高中肄业的同伴,他一直都觉得尼克·西摩尔·帕克的成就离不开gdi的宣传,因为帕克在各种意义上的学业中的表现只能用糟糕透顶来形容,gdi陆军国防战略大学没把那家伙退学还真是个奇迹。“要多为自己考虑,朋友。不用太紧张,我会照顾你们的,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们尽可以放心。” 说着,博尚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表盘,他不能把宝贵的燃油都用在自己的个人演出上。孟加拉游击队比起过去已经富裕了许多,但仍然时刻面临着各种物资不足的困扰,而德印联军的支援往往不能及时抵达。没了燃油,再先进的飞机也只能沦为躺在机场里睡大觉的废铜烂铁。 刚刚来到基地没多久的新人们总是对一切充满好奇的,他们仍相信自己有能力改变整个世界,或至少改变自己的命运。博尚没时间也没心情和他们探讨人生经验,他只对麦克尼尔或类似的人保留着一份特殊的耐心。 作为孟加拉空军的顾问兼逐渐声名鹊起的王牌飞行员,博尚手头的工作多得令他头疼。他不仅需要时刻关注飞机的状态,还要凭着他自己的理解给飞行员们安排合适的轮值时间表。有些人具备特殊的天赋,另一些人虽没有天赋但凭着努力填补了其中的缺陷,还有些人只有热情……谁的表现目前较好、谁又可能在未来把潜力发觉出来,他博尚比大部分人都更加了解。 “晚上商量一下明天的计划。”将三架直升机都测试过之后,博尚和负责管理基地的军官们说他有新的想法,“当务之急是要给飞行员更多的实战机会,他们也许在国境线另一侧的基地里接受过了高强度训练,但是还不够。” 上一次的意外给他敲响了警钟:不能让这些飞行员过于依赖他。迪迪埃·博尚甚至不必参加战斗,只需要出现在战场上就能让其他飞行员们鼓起勇气,即便是这种程度的影响也让博尚本人感到有些不妙。就像他在巴西的雨林里训练共和军的飞行员那样,他必须让这些孟加拉飞行员拥有独自战斗的能力而不是指望着少数王牌飞行员承担起战术和精神意义上的领袖作用。 对于像他这样有飞行瘾的人来说,离开天空是一种折磨。为了这些人的健康发展,他需要做些牺牲、尽早培养出能够独当一面的同行来。 “就这么定了。”他对自己说着。 到了第二天,博尚果然没有前去执行任务,他甚至不打算在指挥部里露面。相反,他返回了自己还在第9空降师时最常去的工作岗位上。维护飞机、检测通信系统、组织后勤工作……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为什么又要做着他之前最厌恶的事情。 ……或许今天临时改变主意是个正确的决定,因为他很快就在检查物资出入记录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这一手本事还是伯顿教给他的。凭着自己的直觉断定有人倒卖物资中饱私囊的博尚并没有声张,他悄悄地叫来了几名和自己关系较为密切的军官,让这些人协助自己排查其中的问题。 “没想到我们之中竟然有人胆大妄为到了倒卖燃油的地步。”众人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嚷着要把害群之马揪出来,“他们和敌人一样——不,比敌人更可恨。” “我们得对这件事多加关注了,我的朋友们。”博尚暂时还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他也没有充当侦探的兴趣,“犯人不是一两个人,可能还包括管理人员和办公室里的行政人员。” 出于对可能到来的种种乱象的担忧,博尚又动了返回飞行员岗位的心思,但他很快就没必要为此事忧虑了。当天晚上在前往附近的村庄筹集物资的路上,倒霉的博尚不幸地被恰好和他的车子擦肩而过的劫匪打了一枪。虽然子弹只在他的上臂处留下了轻伤,信不过孟加拉人的医疗水平的博尚宁可去找岛田真司也没有在这时候带伤坚持战斗的念头了,他可不想在一切收场之前先因为感染而丢掉一条手臂。 tbc OR8A-EP4:争斗时(7) or8a-ep4:争斗时(7) “我实在不明白你每天琢磨的那些事情有什么用,金融这东西简直就是社会的蠹虫。”尼克·西摩尔·帕克郁闷地劝说伯顿不要再沉迷赚钱了,他生怕伯顿在事态发生重要转变的关键时刻忽略掉一些隐患,而这些隐患又是他自己无从寻找和发现的,“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你提供的财富在现阶段的用处已经不大了。要我说,你现在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行动……” “说话的时候先把内容用脑子处理一下,伙计。”伯顿从报表间抬起头,训斥了帕克几句,“你沉迷的坦克、飞机、火炮、宇宙战舰、动力装甲……全都要有钱才能运转起来。没有足够的资金,工厂就没法开工以生产武器装备,本应拿着武器去战斗的士兵也会因为担心自己死后像条野狗一样地被抛弃而产生许多顾虑。”说到这里,他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笑容,“在我看来,金钱是最公平的东西,只要数字达标了就能收获许多确定的成果。” 帕克被气得不轻,但他完全没法反驳伯顿的话,更何况伯顿当前肩负的一项主要任务关系到整个团队在南亚的这场乱局之中所能取得的最终进展。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尝试着逆转那些对人类不利的趋势,这一向是麦克尼尔的观点,帕克也赞同,但他们因为缺少足够的资源而很难获取到相应的情报,等事态恶化时则为时已晚。 为此,麦克尼尔曾经在团队会议上强调过,只要时机合适,放手让伯顿去获得更多的财富和资源对于整个团队而言是有利的,只要伯顿能适当地管住自己的欲望的话。毫不客气地讲,在孟加拉危机中,这个来自平行世界的团队所获取的大部分情报都是在东孟加拉手眼通天的彼得·伯顿得到的,他的努力对于麦克尼尔等人的工作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但帕克似乎并不理解这些:他只看到了伯顿像他生前最厌恶的gdi官僚还有大亨们那样每日沉迷金钱和财富,正是这群人最终把gdi出卖给了nod兄弟会,而且价格称得上是贱卖。对前景感到分外忧虑的帕克多次劝说伯顿适可而止,而伯顿每次都以他们掌握的资源还不够为由来反驳。 到最后,烦不胜烦的伯顿只得当面向帕克指出,只会打打杀杀是没用的。 “伙计,我知道你的个人战斗能力很强以至于可以和麦克尼尔相提并论,但这一点用都没有。不然的话,你应该在你死前找个机会冲进gdi理事会把那些脑满肠肥的nod兄弟会间谍全都砍了,但你并没有,不是吗?要是你现在能把东孟加拉的那些生物武器秘密研究基地的位置全部给我找出来并且把他们背后的资助人还有那些大人物的线索一五一十地讲清楚,我就同意洗手不干了。”他完全没有给帕克面子的念头,身为老战友的两人不需要那些客套话,“你以为解决敌人就是直截了当地冲上去一通斗殴吗?看来在罗马尼亚管理食尸鬼的那段日子并没能让你的头脑更清醒一些,我简直不知道你这一百年的人生是怎么度过的。” “不,我是说……” 算了,辩解也没意义,帕克想着。不仅是伯顿,整个团队隐约都把他帕克视为头脑简单而四肢特别发达的打手,在这一点上就连麦克尼尔也对这种危险的共识采用了放任的态度。 谁都知道,彼得·伯顿的主要任务是看紧在东孟加拉发挥了重要作用的阿克图尔斯·蒙斯克还有泰伦矿业公司,后者的动向直接影响到麦克尼尔对局势的判断。如今巴基斯坦军队的一举一动都离不开那些仍然愿意勉强合作的外国友人们,而蒙斯克可谓是其中的头面人物。只要爵士的态度稍有动摇,局势或许就会发生剧变,更不必说现在已有大量所谓的外国志愿者只顾着帮他们的雇主从东孟加拉撤离迟早要落入孟加拉人手里的各种财产。 事实上,就连蒙斯克也开始受到这种悲观气氛的影响。年富力强的爵士本人虽然还很固执地要守住他在东孟加拉已经投入的成本,他的手下好像没有同等程度的坚定信心,以至于一些见势不妙的雇员——其中还包括一些颇受信任的职业经理人——很快开始和其他外国志愿者们配合着从事起投机倒把的第二职业来。伯顿和蒙斯克前几次见面的时候隐晦地向对方暗示了这个问题,不过那时蒙斯克并没有在乎;几天之前,当蒙斯克在闲聊的时候主动和他提起有些员工的偷鸡摸狗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时,伯顿就知道问题已经发酵到了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程度。 他在东孟加拉经营了这么久,先是和蒙斯克一同配合着获取巴基斯坦军队的信任,而后将蒙斯克推到台前去充当和巴基斯坦军队合作的主力、自己只负责资金流转和贷款等次要事项,再利用危机的蔓延逐步把自己的影响力渗透到本应由泰伦矿业公司一方控制的领域之中,现在收网的时候差不多也该到了。总要有些局外人为孟加拉危机负责,伯顿并不在乎那人应该是谁,只要不是他自己就行。 既然蒙斯克愿意和他研究体面的过渡方案,伯顿自然不会推辞。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局面,合众国的干预反而使得人心浮动,就算是对前景最乐观的人也少不了要多准备几条后路。仍然孤注一掷的赌徒迟早会输得倾家荡产,这和信仰无关,而只在于智商。 彼得·伯顿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了,平时这时候街上又会聚集起许多焦躁不安的市民们。和几个月之前被孟加拉游击队渗透成筛子的达卡相比,它如今变得更安全了一些,然而弥漫在空气之中的焦虑和恐慌有增无减。每天都有许多市民涌上街头,他们仅在士兵们的步枪面前才止住逃跑的念头。 “东孟加拉的财富正在迅速地流失,每个试图逃离的人都会加大其他人的恐慌并导致流失速度变得更快。”蒙斯克在他平时和伯顿见面时使用的办公室里接待了这位比他年轻不少的合作伙伴,“虽然我没有从这里撤走的想法,我们应该多做些准备了。” “要和孟加拉人去谈吗?”伯顿试探着蒙斯克的意见,“我在那里还有些信得过的朋友,但他们最近受俄国人的影响很多,也许他们会假装答应我们……然后在完全没给通知的情况下忽然宣布把我们的产业全部没收。” “这一点确实需要考虑,不过目前我们可以选择的路不多了。”蒙斯克手里握着烟斗,态度依旧泰然自若,仿佛他不是即将目睹着自己投入的巨额成本跟着这艘破船一起沉没的失败者而是个马上要以崭新的面貌迎接胜利的成功人士,“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明白这世界的运行离不开我们这些人,可惜过去几个月或者说几十年来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阻碍了他们用更理智的头脑来理解这些问题。如果我们能让他们早些清醒过来,那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伯顿点了点头,他认为自己已经充分地理解了蒙斯克的意图,“他们会倾向于把我们驱逐出境、没收我们在这里取得的一切,无非是因为他们这样做的时候不必付出什么代价。虽然这些人的行为模式可能会超出常理,只要我们向他们展现出的惨痛前景看上去更加夸张一些,就算是最狂热的战士也会停下来再三思考的。”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从窗子前返回,伯顿刚才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你真是个伪装和欺骗的大师,泰勒先生。我一生中见过许多被女人纠缠的家伙,他们当中很少有能够完全不受影响的,就算是那些避免自己的公共事业因此受损的优秀人士也少不了要为此多花费些精力……可对你来说,这一切从未构成过威胁。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真的能为我们所有人争取到一个更有利的局面。” “就凭你这么信任我,我也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伯顿拍着胸膛,一副让蒙斯克只管放心把一切托付给自己的模样,“不瞒你说,我能比你们更方便地从这里撤离,但是没必要。没有了你们,我也会失去自己生长的土壤。” 对于那些仍滞留在东孟加拉而且不得不继续苦苦支撑下去的商人们来讲,彼得·伯顿不亚于点石成金的神明。这个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各种欲望——以至于有时候可以和他找来的十几个女人寻欢作乐连续数日——的商人在金融方面称得上是天才,他不仅可以轻而易举地筹集到足以救命的巨额流动资金,而且在管理企业方面也有着自己的许多心得。用伯顿的话来说,他因为想要享受更美好的人生而坚信一个能让所有参与者都感到满足的系统才是最合理的,如果能搭配上适当的远见卓识则再好不过了。 “所谓的天国,就是蓝区一般市民的福利待遇再加上nod兄弟会信徒的狂热信仰。”伯顿有时候会这样总结他眼里的未来世界,“哎,如果这两者真的能结合到一起就好了。可惜gdi摊上了一群不懂感恩的豺狼,而nod兄弟会又永远不可能让全世界80的人过上最好的生活。” 结束了和蒙斯克的友好协商之后,伯顿返回了他下榻的酒店,发现帕克仍然很听话地等候在房间里。在把自己的进展告诉了对方之后,伯顿很严肃地对帕克说,他们越是加深对蒙斯克旗下势力的了解和渗透,就越要谨慎行事。 团队最初在麦克尼尔的授意下对泰伦矿业公司采取些必要行动是年初的事情,那时迈克尔·麦克尼尔倾向于认为泰伦矿业公司和巴基斯坦军队的军事项目有关,尽管无论是麦克尼尔还是伯顿都没有料想到那个不起眼的项目的全貌如今看上去令人恐惧。在那次袭击行动结束之后,伯顿尝试着说服麦克尼尔停止不必要的行动,理由是避免打草惊蛇。保证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作为一个长期了解对手动向和幕后黑手相关情报的窗口,对于那时的他们来说还算是有利的。 不过,就算现在要收网,伯顿也不能容忍他的战友们采取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把他之前的一切努力付之一炬。在他的构想中,被他所陷害的那些人应该直到最后一刻都对他心怀感激并盼望着他能及时前来搭救,而不是满怀着对他的怨恨下了地狱。也许卡萨德会有些异议,幸好近日卡萨德终于重新把重点放在利用好手中的【定时炸弹】一事上了,伯顿也乐得和对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孟加拉游击队在达卡的城市游击战已经被镇压下去很久了,目前分布在达卡的都是一些不打算参与战斗的密探。伯顿一向知道这些人的行动,这要归功于卡萨德的侦察和麦克尼尔方面的通风报信,而伯顿一直将其当做自己的备用资源。他连拿这些人邀功请赏的兴趣都没有,那是被临时征召入伍的新兵才该做的事。 “你带着这些材料,到这个地址去和他们谈一谈。”伯顿顾不上休息,立即开始向帕克布置任务,“把通讯设备都带好,到时候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应该经过我批准。” “他们躲得离卡萨德藏身的寺庙倒是很近。”帕克参照着地图找到了伯顿所说的位置,他惊讶地发现那地方离卡萨德不远,“为什么不把他们全都抓起来?我们私下里做的这些工作都是没法公开的,巴基斯坦人只要随便找个借口就能让我们蒙受惊人的损失……既然情况正在恶化,我们需要一些特殊的保证来维持他们对我们的信任。” “伙计,前线将近十万多名士兵都消灭不了的祸患,是能靠着抓几个人畜无害的间谍就能解决的吗?有几百万孟加拉人被杀,有一千多万人流亡到印度……你居然认为这时候我们举报几个间谍就能让局势有所变化。”伯顿哑然失笑,他不想和帕克争论这些,“别问这么多,你的工作就是按照我的吩咐去和他们交涉,什么多余的事情都别做,也不要自作聪明地试图联络任何不相关的第三方势力。这是命令。” 送走了帕克之后,伯顿独自一人躺在沙发上,连连摇头。他不想这么做,因为帕克并不适合这种工作,而且那家伙把事情搞砸的概率反而更大一些。 是的,他本可以选择那些他精心培养的雇员们或是暗探们,那些人不仅有着出色的业务能力,而且对他本人绝对忠诚,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然而,伯顿还是把帕克派了出去,那种令他十分不安的预感促使着他用更为挑剔的眼光审视着自己的战友、自己的同伴们。麦克尼尔还算合格,只要思维再灵活一些就行……可帕克在各方面都做不到独当一面,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9月19日晚上,结束了新一轮调查的卡萨德一如既往地邀请伯顿来到自己的寺庙里研究新的行动方案,他们最近需要频繁地调整计划以适应不断剧烈变化着的局势。伯顿欣然前往,他开门见山地对卡萨德说,对那些纯属添乱的外国志愿者们的调查可以停止了。 “我有个不成熟的猜想,也许是我多疑了。”伯顿的模样看上去有些疲倦,他连续好几天都在苦苦思索着隐藏在这一切乱象之下的危机,“孟加拉危机持续了半年多,眼看着只剩三个月就满一年了,这漫长的冲突已经耗尽了许多人的信心和希望。没错,我是说……推动一场全面战争爆发可能在相当一部分人看来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哪一方?”卡萨德挑起了眉毛。 “都是。德国人也好,印度人也罢……我们也一样。”伯顿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迟疑,“只不过谁都不想成为首先制造意外的那一方。” “按你这样说,我们倒要格外关注边境地带了。”卡萨德若有所思地捏着长袍边缘磨损严重的布料,“最有可能导致战事全面升级的就是边境地带发生新的事故,我是这么看的。” “的确,但是也不能排除事故发生在靠近达卡的核心区域的可能性。”伯顿说着,又想起了卡萨德的秘密武器,“喂,我说你也该考虑考虑把你压在手里这么长时间的底牌拿出来用一用了。先不说那家伙已经浑身长满尸斑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巴基斯坦军队被驱逐出东孟加拉的时候你还在犹豫不决呢。” “免谈。”卡萨德婉言谢绝,“我不想干预你的事,你最好也不要来干预我的。我和这些教士的处境看似安全,实则非常被动。为了证明我们的忠诚,我们不得不想办法为军队募集圣战部队……说到底,军人大多有着实用主义心态,没有哪个军人会允许信仰凌驾于利益之上。” 麦克尼尔肯定不会赞同这句话,他会说自己的信仰和利益是合一的。无缘听到卡萨德说出这句话的麦克尼尔在第二天赶赴前线视察阵地的时候接到了几名孟加拉士兵的奇怪举报,这些士兵们声称他们的长官有通敌的嫌疑。如临大敌的麦克尼尔马上把这些士兵们带到了安全的隐蔽地带,而后向对方盘问和通敌行为有关的详情。 根据士兵们的说法,有些军官似乎在给一些试图从战场上逃跑的敌人开绿灯。麦克尼尔不是很确定这则指控的真实性,因为尝试着逃离战场的也可能是被长期围困在战区的平民,其中大多都是孟加拉人。不过,不想把战事的结果完全赌在士兵的忠诚上的麦克尼尔仍然决定多留心一下附近的局势,而且他确实有逗留在此的理由。只要他觉得时机合适,他就可以接管孟加拉人的一部分指挥权,尽管他由于担心孟加拉人对他产生反感而始终没有过多地介入。 本着谨慎行事的原则,麦克尼尔先派遣跟随自己一同前来的士兵前去侦察,同时调取了驻守在附近的孟加拉游击队已经掌握的情报。军官们的记录表明那些仍然在起负面作用的外国志愿者们起劲地从附近的设施中撤走人员和物资,似乎只有泰伦矿业公司的人例外。士兵们的指控正是和这少数屹立不倒的坚定企业有关——其中一名士兵说,他亲眼看到长官接待了疑似从泰伦矿业公司的设施里逃出的人。 “也许他们只是恰好撞见了一些逃亡的职员罢了。”麦克尼尔试图说服自己无视这些不和谐的现象,“泰伦矿业公司像管理奴隶那样管理他们的矿工还有工厂里的工人,这并不新鲜。” 但当天晚上发生的另一起意外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了。凌晨一点多,一辆从附近几乎被炸断的公路上经过的卡车遭到了附近村民的伏击。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这些村民在发起袭击之前并没有谨慎地确认即将从这里路过的卡车所属的组织,他们只是凭着本能认为形单影只的车子肯定不是归巴基斯坦军队或他们自己的那支【自由孟加拉军】所有。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村民在使用制作好的简易陷阱拦住了车子后遭到了警卫的顽强抵抗。密集的枪声和持续时间超出预期的战斗不仅让村民们心慌意乱,也直接吸引了恰好在附近待命的孟加拉游击队。以为敌人又来进攻的孟加拉士兵们连忙把消息报告给了麦克尼尔,后者睡眼惺忪地从帐篷里跳起来,抄起步枪就要去参加战斗。 “好哇,这段日子里我平均每三天只能睡上两个小时,现在我一定要把打扰我休息的家伙给碎尸万段。”火冒三丈的麦克尼尔不等孟加拉游击队指挥官同意就出发了,他还带走了阵地上唯一的装甲车,“跟我来,咱们把那些不守规矩的败类全都宰了!” 顺着枪声找去的麦克尼尔在半路上就已经得知枪声来自于兼职劫匪的村民们和路过的卡车之前的混战,但他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并不反对村民们为了自保而拿起武器,然而转行当劫匪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就算是为了避免将来的东孟加拉多出一伙不稳定因素,他也要在这群人走上真正的不归路之前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早些改邪归正。 见到麦克尼尔一行人抵达,村民们并没有散去的意思。他们仍然对坚固的卡车展开围攻,只是没有立即把枪口对准麦克尼尔而已。麦克尼尔见状,让装甲车里的士兵向外面喊话、勒令双方放下武器。 他们等来的是卡车警卫的子弹。 “把他们消灭。”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决定开火,“道歉的事以后再说,认不清自己身份的蠢货必须死。” 他发自内心地为可能造成的误伤默哀了两秒钟,而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按钮向车子开火,在重机枪扫射之下,没能及时躲避开的警卫们很快就变成了一滩难以辨认的混合物。重型卡车的驾驶室也被打得千疮百孔,来不及逃走的司机和警卫自然没有存活下来的希望。 自从知道孟加拉人也在不择手段地报复非孟加拉人之后,麦克尼尔的心理负担减轻了不少。就算今天晚上发生的遭遇战事后被证明是对无辜平民的残杀,他并不会介意把罪责推卸给在场的其他士兵。德国人的手上是不能沾有鲜血的。 一名孟加拉士兵自告奋勇地和仍不愿散去的村民沟通,双方达成了分割货车内的货物的协议。冷眼旁观的麦克尼尔慢吞吞地爬出装甲车,让士兵们前去把货车后方的货厢打开,他也想见识一下这趁着夜色逃离的车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宝物。 货厢外门刚打开,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从其中蹿出,把措手不及的孟加拉士兵们撞翻在地,引来了一片痛苦的惨叫声。眼疾手快的麦克尼尔举起步枪向着目标开火,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黑乎乎的不明生物转眼间便敏捷地扑向了呆若木鸡的村民们,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从那怪物身上伸出两条触须,每一条触须都抓住了一个不幸的村民,而还有数人已经被怪物压倒在下方,仅从他们的求救声中就能判断出来这些人已经折断了几根骨头。 留守在装甲车里的孟加拉士兵也吃了一惊,他在麦克尼尔的命令之下连忙向着怪物开火,只是徒劳地将怪物驱赶到了附近的树丛里而已。黑沉沉的夜空下,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有空荡荡的卡车和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的尸体能够证明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激战。 ……以及一些麦克尼尔更加不愿去面对的事。 tbc OR8A-EP4:争斗时(8) or8a-ep4:争斗时(8) “目前对附近地区的排查工作还在进行中,这可能要花费比预期中更长的时间。”谢里夫·罗易有些紧张地盯着地图,他不停地联系前线的部队以确认最新进展,“但……我没有要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说,没想到敌人在和我们拼杀了这么久之后仍然能拿出一支给我们造成足够大的混乱的精锐部队来。” “他们招募圣战者参战之前,您也没料到会有那种情况发生。”麦克尼尔的话语中比以往少了些温度,“目前纠结敌人从哪拿出这支部队,已经毫无意义了。他们可能还有很多底牌,只是过去几个月里敌人认为情况尚未危重到需要他们动用底牌的程度。” “哎,你这么说倒也没错。”罗易懊恼地挠着头,他的嘴边和麦克尼尔一样纠缠着络腮胡子,而且看上去比麦克尼尔那稍显短些的胡子要肮脏得多,“不管怎么说,这次我还是得多谢你了。正因为你把情况及时地报告给大家,我们才能免于——” 麦克尼尔不理不睬地从罗易身旁路过,把忐忑不安地准备了好一番长篇大论的孟加拉指挥官弄得一头雾水。午夜时分,仍然保持着清醒的谢里夫·罗易接到了麦克尼尔的通知,后者称他们在乡间遇到了一支行动迅速的巴基斯坦游骑兵部队。听闻士兵和周边的孟加拉人平民都在战斗过程中承受了不小的损失之后,罗易立即下令开始追杀那支胆敢流窜作案的敌军,就算无法将其全歼也要把他们打得彻底丧失战斗力。 然而就在此时,麦克尼尔却劝说罗易不要轻举妄动。来自德军的顾问认为,在巴基斯坦军队已经得到了美军的支援后,对付敌人的游骑兵部队比以往要困难得多,届时罗易免不了要调动更多的部队,而那很可能会让他们在戈莱-马杜马蒂河东岸取得的战果付之东流。 “追查这伙敌军下落的工作还要照常进行,但这并不该成为我们的主要任务。”麦克尼尔试图说服罗易听从他的安排,“你有更重要的事业去完成,别耽误了真正的大事。” “严格来说,我觉得这伙游骑兵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罗易还不想轻易放弃,他同样不能容忍一伙刀枪不入又火力凶猛的重甲机动步兵在自己的地盘上大开杀戒。 “相信我,他们到处活蹦乱跳的日子没剩下几天了。”迈克尔·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说,甚至只能勉强从本地村民手下逃生的游骑兵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危险,“也许他们只是在兼职充当劫匪罢了,这伙和强盗没什么区别的【军人】就是这样的。” 总算摆平了罗易的顾虑后,麦克尼尔才发现他已经浪费了比预想中更多的时间。昨天晚上在那场遭遇战中发现了疑似异形怪物的不明生物后,未能将怪物当场击毙的麦克尼尔和其他士兵们在周边的乡村搜索了许久,最终无功而返。为了避免消息泄露之后对孟加拉人和他本人都产生一些不可控的影响,麦克尼尔在返回之后不久便采取措施控制消息,以免某些士兵把发现怪物的情报胡乱说出去。 连哄带骗地让士兵们相信那只不过是另一种武装机器人的麦克尼尔虽然暂时蒙混过关了,他得在事态失控之前把罪魁祸首先抓起来才行。放眼四周,唯一值得他信任的同伴也只有斯塔弗罗斯了,尽管借助白袍大斋会的信徒们调查怪物的下落多少会造成泄密。 1984年9月的东孟加拉仍然风雨不断,乘着一辆晃晃悠悠的卡车赶往麦克尼尔驻扎的村庄的斯塔弗罗斯随时会担心有一场大雨落在自己的头顶。长时间的生活让他逐渐适应了南亚的特殊气候,繁重的工作和充实的信仰逐步消去了水土不服,如今斯塔弗罗斯表现得和那些土生土长的孟加拉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他和他们吃着同样的饭菜,有时候说着同一种语言,甚至也可以用孟加拉人的口吻装模作样地祷告几句,不过更多时候他仍然专注于扩张白袍大斋会在平民之中的影响力。 换成任何一个组织,投入这么多志愿者为战乱中的乡村从事服务工作都是个赔本生意,但只需吃饭喝水而完全不求取其他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们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孟加拉地区发展壮大。即便有些只想摘桃子的家伙从印度其他地区赶来分走了斯塔弗罗斯的胜利果实,骄傲的希腊人仍是这片土地上最受欢迎的人之一。 上身只披着一件白袍的希腊人下车的时候看了看越来越遍布阴云的天空,摇了摇头,步行进入麦克尼尔所在的农舍。房间里只有麦克尼尔一个人,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千疮百孔的地图,其破损程度严重到了斯塔弗罗斯看不清上面的字迹的程度。愁容满面的原gdi指挥官离开桌子,和战友打招呼,他发现斯塔弗罗斯身上的肌肉看上去变得更加明显了,那显然不是因为每日忙于苦差事的希腊人有更多的时间用于健身锻炼。 “……我感觉你快要成为印度人了。”望着斯塔弗罗斯的新行头,麦克尼尔不由得把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脱口而出,“就是那种在街头打坐的行为艺术家。” “演了这么久的虔诚信徒,我自己都快信了。你可能很难想象,白袍大斋会一方面强调去享受人生,一方面又可以在恰当的时候让它的信徒整齐划一地降低生活质量……只要让他们相信这种行为也是享受人生的一部分就行了。”斯塔弗罗斯随手关上了门,不然那些喜欢凑热闹或是当真对他感恩戴德的村民们可能要跑来围观,“怎么回事?你向我暗示说敌人制造出了异形怪物。” “结合约阿希姆·汗少校的消息,这很可能就是伯顿和帕克他们那段时间忙着处理的事情。可惜他们不愿意说真话,不过不要紧,只要我们能解决问题,我可以暂时无视他们的失职和怠慢。”麦克尼尔顿了顿,用铅笔继续在纸上写着什么,“那辆装有怪物的运输车,已经被我详细调查过了;被当场击毙的或是后来重伤而死的押运人员,也已经送去由专业人士做检测……” 但这些都是大海捞针,斯塔弗罗斯想着。事实也的确如此,麦克尼尔在现场取得的种种线索并不能指向某个确定的地点,除非他们能拥有巴基斯坦方面所掌握的相应情报,然而麦克尼尔由于考虑到了伯顿前段时间的异常沉默而认为他们不大可能从伯顿处获得更准确的消息。如此以来,消灭那异形怪物并找出仍然藏有这些异形怪物的设施所在地就成了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的任务,也许博尚偶尔还能帮上忙。 在巴基斯坦方面,搜集情报主要是伯顿和卡萨德的工作;在孟加拉方面,则是有着大量手下的斯塔弗罗斯。凭借着大量廉价而且绝对忠诚的信徒,白袍大斋会无孔不入,也许不久之后就会成为东孟加拉的又一个心病,但至少目前这些和善又乐于助人的信徒仍是麦克尼尔的重要工具。 “如果你掌握了类似的情报,现在就可以说一说;还有,记得在调动你的人调查线索的时候把理由说得……委婉一些。”麦克尼尔放下笔,然后开始用橡皮擦掉纸上的字迹。随后,他开始用阿拉伯语默写一首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虽然我不是很确定,这些怪物可能也是我们所要调查的项目当中的一部分,起码是预期产物或不可避免的过程性产物。” “好,我已经记下了。”斯塔弗罗斯把白色的长袍裹紧,他穿着这件衣服时的模样看上去有时候就像是刚从浴室里穿着浴衣走出来休息的商人,但更多时候麦克尼尔会联想到坐在加尔各答街头的苦修者——一群他即便用最虔诚的信仰也无法去理解的行为艺术家。“有消息之后我会马上联系你,希望你那时候能及时采取行动。” 麦克尼尔送别了自己的同伴,心怀忧虑地返回到临时住所之中。他还是觉得有些不保险,便联络了夏普敦公司支援前线的医务人员,希望这些受了岛田真司的委托的医生们可以给他带来一些有用的消息。 遗憾的是,即便是博学多闻的医生们也没能从尸体中找到什么线索。首先,按照医生们的话来说,被击毙的警卫人员都是孟加拉人,其中见不到半个欧洲白人的影子;其次,对方所使用的武器型号也基本排除了他们属于某些有备而来的外国志愿者集团的可能性,虽然这些低劣的武器确实在发生交火的时候给前来拦截车子的村民们带来了惨重伤亡;不仅如此,岛田真司也暗示过麦克尼尔,就目前来讲,他没有办法从死尸身上读取记忆。 雨越下越大,焦虑的麦克尼尔只好在他的农舍里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他决定继续研究这场战争本身,争取找出一些能以最小的代价结束冲突的办法。晚上十点左右,就博尚先前提议的轰炸方案设想又做了一番思考的麦克尼尔接到了他所委托的另一些好心人打来的电话。 不出他所料,这些人没有提供什么值得他在乎的新发现。 “请各位要尽量保密,如果孟加拉人来问起,就把平时该说的话告诉他们。”有些失望的麦克尼尔听到了越来越密集的雨点声,他知道外面又下雨了。在手机普及开来之前,电话线决定了大部分地区的通讯效率,幸好斯塔弗罗斯手下那些来自各行各业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们当中不乏能干的电工。 “没问题。对了,最近除了白袍大斋会之外还有什么宗教组织正在禁食吗?”电话另一头的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没什么,随便问一问而已。” “您发现了什么?” “哦,只是个人看法。你看,白袍大斋会的那些家伙最近又在搞哗众取宠的小动作,无非是想证明他们对欲望能随时拿得起、放得下。咳咳,不说那些了。这些人是士兵,但其中有一个人的胃……完全是空的。经过我对他的消化系统的初步诊断,他死前可能已经连续48小时没吃东西了。”受雇于夏普敦公司的医疗人员把自己的发现向麦克尼尔徐徐道来,“而且,其他死尸的肠胃里可都是有食物的,有一个人可能还在出发前吃过晚饭。所以我只能把这个特例解释为个人宗教信仰的影响。” “好,我明白了。”麦克尼尔做了个深呼吸,他必须尽量保持克制一些,“如果你们有新的发现,立即联系我。没人接听的话,也不必留言。” 放下电话后,麦克尼尔先犹豫了一阵。身为德军派驻z集团r部队的主要顾问,他的职责是协助谢里夫·罗易处理一些紧急问题并在必要情况下——例如罗易因为某些主客观原因而不能很好地履行职责的时候——让事态朝着有利于德军的方向发展。事到如今,他已经做了太多的私事,而且他打心眼里不怎么喜欢这个平行世界的德国人,如果不是因为巴基斯坦军队最近几个月的行动更加不堪入目的话。 他先是向着位于达卡附近的同伴们发送了一些信号,而后继续研究他的问题。第二天一大早,神气十足的麦克尼尔再次找到了斯塔弗罗斯,直言其中一名护卫可能是白袍大斋会信徒。 “这绝对是个奇迹,我听说白袍大斋会已经被巴基斯坦方面持续镇压几个月了,想不到仍然有人在秘密信奉你们的信条。”麦克尼尔按捺住内心的机动,这还只是个可能的线索而已,“我不是很确定你在巴基斯坦一侧的同行们到底做了些什么,也许你可以试着和他们取得联系。” 担心白袍大斋会内部的竞争可能带来一些意外的麦克尼尔同时也把消息告知了伯顿,希望能够快些找到答案。部署了相应的工作后,麦克尼尔应罗易的邀请参加了会议,讨论对付潜藏在附近且效忠于巴基斯坦的圣战者的相关事务。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巴基斯坦人和孟加拉人的对决称得上是巴基斯坦过去几十年来的各种问题的总爆发:军队站在巴基斯坦一侧,许多曾在议会中活跃的反对派则在孟加拉人一侧;寺庙和教士们是军队的忠实支持者,而孟加拉抵抗运动则不同程度地支持世俗化、很少像他们的【前同胞】们一样高呼真神至大。正因为这些错综复杂的问题将在不久成为重获自由的孟加拉的现状,孟加拉人才必须更加谨慎地对待潜在的敌人。 麦克尼尔提议,招收附近愿意合作的神职人员去战斗现场、让这些目前表态支持抵抗运动的高明人士做些更有诚意的事情。 “和他们讲逻辑是不行的,摆在我们面前的方法只有两个:第一,把他们彻底消灭;第二,用魔法来打败魔法。”麦克尼尔重申了自己的想法,他的发言也得到了部分军官的赞同,“我们的部队还要继续推进,但这里出现的一切问题在不远的将来都会是你们要重新面对的。” “万一他们不愿意进一步合作呢?”罗易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 “我想印度人会很愿意把他们的一些同行从其他地区送到这里来的,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个划算的交易。”麦克尼尔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从情感上来讲,喜欢婆罗门的人更多一些。” 鉴于这方案是麦克尼尔提议的,罗易便请麦克尼尔主持制定计划的工作,这时大家好像已经把不久前的袭击事件抛到脑后了。对此早有构想的麦克尼尔主张把招收神职人员参战的工作和动员民间武装的工作结合起来,务必要让那些自以为是多数派的家伙无处可逃。这对孟加拉人来说并不困难,不然他们早在起初反抗时就被快速歼灭了。 斯塔弗罗斯的消息是在半夜抵达的,伯顿的则稍晚一些。这两条重要情报都指出巴基斯坦仍然有些白袍大斋会信徒保持着活跃并秘密发展更多的信徒,而且附近的一个寺庙很可能就是这些人的秘密据点。不过,麦克尼尔更关心的是怪物的所在地,他只是因为考虑到那个身为白袍大斋会信徒的警卫必然先接触到了同伴才能获知斯塔弗罗斯的行为艺术进而再效仿,从而判断那人的真实出发地距离白袍大斋会信徒的秘密据点不会很远。 根据斯塔弗罗斯的说法,白袍大斋会在距离r部队驻地不远的班加乌帕齐拉(bhanga upazi)的寺庙附近建立了一个秘密据点,并通过衣着和外表来经常伪装成其他宗教的信徒从而确保能够进行秘密活动。麦克尼尔很容易就想起了那座位于博多河西岸的城市,它距离达卡只有咫尺之遥,而且仍被牢固地控制在巴基斯坦军队手里。 当前的首要目标是找到藏有异形怪物的秘密设施的地点,其次则是将其捣毁并转移其中的情报。执行这任务的不能是孟加拉游击队,也不能是斯塔弗罗斯的白袍大斋会信徒——况且他们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简要地讲,麦克尼尔手中没有一支能在恰当的时候帮他办些私事又绝对忠诚的部队。 他确实有点怀念里卡多·维加了。那个年轻人和他的父亲哈维尔·维加一样忠不可言。 不对,还有两伙人马可以供他利用,其中一伙更值得他信任但战斗力存疑;另一伙倒是能提供更多的小花样,然而届时他所发现的秘密估计就不归他本人所有了。 ……总不能又要自己上战场?他可没信心对付成百上千的巴基斯坦士兵。 麦克尼尔坐在屋子里前后思考了一个多小时,然后果断地打出了下一通电话。他不能再犹豫了,有时候他必须要抛弃些什么。 9月下旬的最后几天里,一度重新对战局满怀希望却又迅速失望下去的约书亚·米切尔仍在反思自己之前把那个消息间接传递给麦克尼尔是否是个明智的决定。随时随地使用伯顿设计的方案互相沟通是经过伯顿本人允许的,不过那家伙估计不会希望有人借着这个机会传递些对发明人自己不利的情报。不管怎么说,伯顿和帕克自然是不希望他这么做的,但米切尔本人却对那个项目的真相充满了好奇心。当第一批外国志愿者们抵达这片土地时,他还有些胆怯地认为自己可能会被追责;等到东孟加拉的混乱有增无减之后,米切尔只觉得早些把这些人的小算盘砸得粉碎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 “长官,您——” “去附近调查些东西。长官要我去维持秩序,可是这周围没有哪一伙人是我们管得了的。”米切尔环顾着屋子里面面相觑的游骑兵们,“敌人随时会发起下一次进攻,但我们的【盟友】们……似乎只有到处抢东西的兴趣。没办法,我们拦不住他们。” “米切尔,这仗还要继续打吗?”一个灰头土脸的游骑兵有些畏惧地望着窗外刚路过的一群身披黑袍的人,这些留着大胡子的家伙呼喊着各种口号,看样子是要马上冲上战场、奋不顾身地和孟加拉人同归于尽。有的人的手中还拎着血淋淋的人头。“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大家以为只要出手就能解决问题的盟友也来了,可……这到底是……” 米切尔没有回答的意图。一些凭着狂热而为所欲为的圣战者,一些兼职盗匪的士兵,一些除了打乱指挥之外没起到什么正面作用的盟友……他对巴基斯坦方面的胜利再也不抱着任何幻想,与其垂死挣扎,指望孟加拉人还有他们的德国人主子大发善心都更实在些。 就在米切尔的驻地西南方向约5千米远的地方,一伙不速之客以惊人的速度穿过了巴基斯坦军队的封锁线、逼近了一处位于恰好在东北方向穿过班加乌帕齐拉的小河边上的建筑群。谢里夫·罗易的部队还在北面仿照他们的印度人战友进行象征性的炮击,巴基斯坦军队的注意力暂时不会被吸引到这里。 两名装甲猎兵在河边的草丛里停下脚步,其中一人四处观望着,似乎在确认些什么。 “长官,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拦截到信号的地点。”他转向后面的另一名装甲猎兵,同时联系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名军官,“请您理解我和汗少校那并不妥当的处理方法……这不是我们的盟友应该知道的。” “我以为你们都疯了。”一个有些沉闷的声音顺着通讯设备传入前方士兵的耳中,“异形怪物?天方夜谭。” “我们亲眼所见,而且是两次,施密特中校。” “不用紧张,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你算半个我们的人,我不会把这事报告给洛赫中校。那家伙坐办公室的时间太长了,连脑子都有些不清醒。”约翰尼斯·施密特的双眼藏在外表呈现出红色的摄像设备后方,他本人也在训练场地上监督着孟加拉人的培训工作,“我猜得出来你之前在东孟加拉发现了些什么……不管之前怎样,这事现在由装甲猎兵部队接管了。你应该庆幸我们在东孟加拉还有预备的人手。” 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向着埋伏在附近的装甲猎兵比划了一下,而后向前冲去。这里可能是某个军官或政客的私宅,因为欧式建筑风格在东孟加拉的乡间终究是难得一见的。半路上只遇到了零星的警卫阻拦的麦克尼尔没花费多少力气就闯入了离他们最近的屋子,只见房屋中布满灰尘,看上去并不像是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第一,找附近的排水系统;第二,往下挖。”麦克尼尔简单地下达了两条指令,“我知道你们在国境线另一边闲得无聊,现在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赶在敌人过来增援之前完成我们的工作,别忘了再把我们的孟加拉人朋友找来做点必要的掩护。” tbc OR8A-EP4:争斗时(9) or8a-ep4:争斗时(9) 最初的几分钟里,麦克尼尔试图迅速地找到那些地下设施。凭着过去的经验和最近搜集到的一些情报,他认为敌人利用地下设施进行生物武器实验的概率更大一些,不过事实证明他的预判出现了一定的偏差,以至于那些装甲猎兵们一无所获。 这里距离巴基斯坦军队的驻地很近,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敌人的追击。重点不在于他们能否击退敌人,而在于敌人是否会直接把他们和德军联系起来。虽说合众国自从介入孟加拉危机之后就没给巴基斯坦军队帮上什么忙,一旦德军强势介入的证据被公之于众,来自于国会和民间的压力或许会让合众国采取更危险的行动。 一种异样的情绪在麦克尼尔的心中滋生,他直到不久之前还盼望着合众国早些介入并纠正不成器的盟友,然而美利坚合众国派遣来的那些志愿者们的所作所为令他大失所望。他只好将其解释为合众国在和德国人还有俄国人长期对抗的过程中失去了一些原则,但这也不能完全消除他内心的不安。 部署在这住宅区里的警卫们以及看守在四周的巴基斯坦士兵进行了徒劳的抵抗,他们尝试着躲避进入建筑内以避免在装甲猎兵的火力压制之下成为肉酱,而英勇善战的德军士兵们却完全不像他们的孟加拉人同行那样会在不恰当的时刻冲锋陷阵又在本该推进的时候驻足不前、只顾着疯狂地开火射击——不必麦克尼尔多加关照就已经自行组织起来的装甲猎兵们迅速地调整好了队形,向着前方另一栋被敌人占据的建筑前进。敌人需要顾忌这别墅区的主人,他们可没必要。 “想不到巴基斯坦人还有心思保护这些华而不实的宅子。”其中一名装甲猎兵产生了进去趁火打劫的念头,“长官,我们也许可以从这里额外带走些东西……没人会在意的。” “如果施密特中校允许你们这么做了,我就不加过问。”麦克尼尔谨慎地向对方询问施密特中校本人的意见,他可不想事后被人指认为放纵手下到处劫掠的土匪头子,“另外,假如你能向我保证完成任务,我也没有必要在乎你们的娱乐活动。” “多谢理解,长官。”装甲猎兵们似乎听错了麦克尼尔的用意,“到时候可别说我们没邀请您。” 麦克尼尔没心思理睬他们,他对这些坐落在河边的宅院也不感兴趣。巴基斯坦军队也好,孟加拉人游击队也罢,士兵们对那些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里有不少警卫和士兵看守又无人居住的宅院缺乏兴趣,他们既不能抢到财富或物资也没法从居住条件中获得什么满足感:长期断水断电又落满了灰尘的地方只会让人难堪。跟随在其他装甲猎兵身后的麦克尼尔时不时地提醒他们注意周围的潜在危险信号,免得他们也和巴基斯坦游骑兵一样被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的不速之客敲得头晕眼花。 那些仍然负隅顽抗的士兵们集中在一栋有三层楼高的宅子里,将其充作了最后的堡垒。眼见其余警卫和士兵不是已经被击毙就是四散奔逃,麦克尼尔决定速战速决,这样他们才好留出更多的时间来调查这里。 在这场从头到尾都有些意外色彩的行动开始之前,麦克尼尔多次和位于达卡周边地带的伯顿等人联系,希望他们利用自己和斯塔弗罗斯提供的情报锁定可疑群体的所在地。没过多久,他收到了一份语焉不详的答复,直到几个小时之后他才明白真正的【回答】是信号传来的方向。及时地锁定了最终的目的地后,决心放弃些战果的麦克尼尔尝试着将约翰尼斯·施密特中校拉拢来以便为自己提供一个处理此事的机会,而他又一次赌赢了。 装甲猎兵的指挥官们多少都会明白些什么。 不愿放弃抵抗的敌人们只来得及进行一次有组织的反击,在他们尝试着加固防线之前,装甲猎兵冲进了一楼并不费吹灰之力地歼灭了所有躲藏在这里的可疑人员。已经察觉到有入侵者闯进一楼的巴基斯坦士兵们连忙向下冲锋,其中一名士兵扛着榴弹反射器向德军装甲猎兵们开火,但那榴弹不偏不倚地擦着目标飞过,只是让当事人在击毙他之前稍微受了些惊吓而已。见各个窗口的火舌消失不见,麦克尼尔立即下令参与围攻的其余装甲猎兵一同推进,他自己沿着墙壁向上攀爬、径直闯进了二楼的一间卧室里,只发现了一条高度腐烂的动物尸体。那可能是某些人饲养的宠物狗。 “见鬼,我还以为他们会吃狗呢。”麦克尼尔为队伍里没有韩国人而感到幸运,“……但那些设施究竟在哪?没有明显的地下室,地上部分的建筑也空空荡荡。” “长官,我们已经成功地排除了一楼的风险。”临时下属的汇报让麦克尼尔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呃……我们要找的东西究竟在什么地方?” “继续找。相信我,一处没有任何人居住的宅院……不值得这么多人来保护。”麦克尼尔的语气有些迟疑,是他说服施密特中校从东孟加拉各地抽调人手来此的,一切的责任说不定也要由他来承担,“还有,尽快把这里的排水系统结构调查清楚。” 他把突破口放在后者上,因为彼得·伯顿在情报中向他隐晦地暗示了那种异形怪物的特征。一直对当时的经历守口如瓶的花花公子只是简要地说,怪物非常怕光而且总喜欢往有水的地方钻,可能是因为其【原材料】是某种兼具了两栖动物和深海动物特征的异形生物。 为伯顿隐瞒事实而恼火的麦克尼尔已经没心思去纠正伯顿的错误了,他才不在乎深海动物究竟会不会怕光。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就算最终一无所获,他至少也得让这些参与行动的士兵们得到好处。 兴奋的众人见麦克尼尔没有立即下达新的指令,便自行在宅子中寻找看上去价值不菲的金银财宝。他们到处翻箱倒柜,只盼着能拿到些可以在孟加拉人之间轻易地换到更多资源的东西,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空荡荡的宅子仿佛自从建成那天开始就没人居住过一般,少数有家具的房间里被更加令人窒息的灰尘塞满。 没付出什么代价就清理掉了敌人德军装甲猎兵们有些沮丧,在他们的不满转向麦克尼尔本人之前,同样忐忑不安的原gdi战争英雄接到了一个让他终于有些兴奋起来的消息。有一名潜入下水道以侦察附近状况的装甲猎兵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已经严重破损的地下室。 准确地说,这个和下水道相连的地下室因上方天花板严重破损而被河水塞满了一大半,仅因为下水道的功劳才没有被完全淹没。与此同时,涌入的河水严重地影响了住宅区的下水道原有的功能,这也许是装甲猎兵们沮丧地发现这里全部的卫生间都等同报废的根本原因。 “就是这么回事了。”麦克尼尔已打定主意要拿到些更有用的情报再离开,“1班留下防守地面建筑,其余人员跟我一起——” 他突然停下了,这时他想起来装甲猎兵的动力装甲以及它的前身强化作战服都不是为了潜水而设计的。 “……其余人员在附近待命,有潜水经验的和我一起来。”他只好马上改口,“保护好你们的武器,虽然我也很喜欢看着敌人的脑袋在我的拳头下炸开花。” 浪费了几秒钟时间陪着这些有点不耐烦的装甲猎兵们笑了几声之后,麦克尼尔清点好了人手,他有些失望地发现所有人当中只有一个装甲猎兵有潜水经验。老实说,麦克尼尔对这套动力装甲的防水性能不抱什么信心,它本来就不是为这种作战条件设计的,但现在他必须冒着风险去试一试。 两人进入下水道,打开头盔上方的探照灯,沿着同伴们之前所描述的路线前进。他们很快在一堵倒塌的墙壁另一侧找到了一个存放着些维修工具的房间,这房间的隔壁下方就是已经被外面的博多河淹没了一大半的地下室。 “说实话,我还没有穿着动力装甲潜水的经验。”麦克尼尔做了个深呼吸,“希望你能表现得更好一些——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汉斯·施密特(hans schidt)豁免兵,长官。” “哦。”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我想你肯定不是施密特中校的亲戚,因为我知道他的两个儿子都在非洲呢。好了,记得以后别给你的儿子或者孙子起名叫汉斯就行,这名字真的太常见了。” 其实麦克尼尔不介意再碰到一个什么约翰·史密斯,但分不清人名带来的痛苦确实是难以形容的。他又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尝试着潜入水下寻找出口,同时祈祷动力装甲头盔上的成像设备在水下仍然能够正常工作。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有些狭窄的通道,他除了继续向前探索之外别无他法。为自己缺乏准备而且没料到这种情况而自责的麦克尼尔让同伴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才小心翼翼地钻进了通道之中。他刚往前游了几米就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尸体的肿胀程度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些能一年365天全都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家伙。 好,那不是他的责任。对着尸体进行了检查且一无所获的麦克尼尔又向前游了一阵子,这回他没有发现被水浸泡得肿胀的尸体或是其他看上去不正常的障碍物。通道开始向下拐去,而且看上去依旧没有尽头。 “你要是现在想撤退,还来得及。”麦克尼尔开了句玩笑,“想清楚点,你还年轻。” “我……我听你的,长官。” “嗨。我刚参军的时候,负责训练我们的教官是个很温和的人,但只要哨声一响起来,他就会马上变成一个不近人情的怪物。”麦克尼尔撇着嘴,“不要总说【我听你吩咐】,多自己考虑问题。保守估计,你起码还有五十多年的寿命呢,这五十多年里你需要自己做决定的时候多得很。” “那——” “不过有时候自己做决定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所以我建议你现在还是跟着我走。”话锋一转的麦克尼尔把不带掩饰的恶意笑声通过通讯装置送进了施密特豁免兵的耳中,“唉,这么多年了。” 两人艰难地顺着通道向下探索,走在前面的麦克尼尔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一道光,而且还泛红。他判断那附近可能有出口,于是加快了游动的节奏。不出所料,那光线是从出口上方的光源投射到水面下方的,这是麦克尼尔在足够接近那【窗口】时得出的结论。即便有什么透明的材料挡在上方,他也能轻易地用动力装甲将其摧毁,更不必说这里似乎只是个水池的出口。 爬出池子后,麦克尼尔没走出几步就发现前方又有一具尸体横卧着,鲜血顺着斜坡流淌进入了水池里。 “令人遗憾,他已经死了有几个小时了。”麦克尼尔把尸体检查了一遍,他首先确认这尸体生前应该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白人男子,“哦,瞧瞧……有什么东西把他开膛破肚了。” 他听到后方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也许是虽然上战场多时但终究头一次见识这场面的可怜人正在反胃中。 “施密特豁免兵,你说这可能是什么人做的呢?”麦克尼尔没指望对方能回答,“还得加快脚步才行,这里在我们抵达之前就发生了一些意外。” 麦克尼尔对这种地下设施的通风系统更好奇一些,他猜想那些没有建设完善的通风系统的地下设施只能学着潜艇那样维持居住在内部的成员的正常生活。正当他抬起头在连接着池子的走廊天花板上寻找通风口的踪影时,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那是个大小和大型犬相当的生物,有着状似青蛙的下半身和看上去更像是某种鱼类的上半身。比较吸引麦克尼尔注意力的是它身上生长出的触须,而这触须也成为了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异形怪物向麦克尼尔发起攻击的武器。遗憾的是,它还远远没有成长到足以和麦克尼尔身上的动力装甲对抗的程度。轻而易举地抓住了触须并把怪物直接从天花板上拽了下来的麦克尼尔没敢让同伴开火,他对这个新同伴的战斗技能的信任还没有达到和伯顿相提并论的程度。 但他的同伴已经开枪了,子弹沿着怪物的轮廓擦过,在地面上形成了完美的描边图案。那怪物见状,立即向着比麦克尼尔更吵闹的施密特豁免兵扑了过去,把后者吓得退了两步。所幸年轻的士兵不至于惊慌失措地胡乱开火以至于命中麦克尼尔,后者趁着同伴停火的间隙干脆利落地一拳把怪物砸进了左侧的墙壁里,又驱使动力装甲全力砸了几拳,总算让那怪物安静下来了。 “表现不错,孩子。”麦克尼尔在头盔下方吹了个口哨,“我差一点以为你要朝着我开枪。” “长官……” “他们应该听见了,我们不能让客人失望嘛。”麦克尼尔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返回已经被砸到了墙壁中的异形怪物旁边,把它挖了出来,又向着它的脑部开了几枪,“……记得做点善后处理,不然我们可能会碰上其他的麻烦。” 麦克尼尔联络了留在地面上的战友们,让他们记得加紧戒备并注意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他尤其在意发生在这座地下设施里的事故对外界的影响,至少目前看起来地上对地下的一切仍不知情。为了避免那些同样优秀的装甲猎兵们被不知从哪突然跑出来的异形怪物吓得方寸大乱,麦克尼尔有必要警告他们,只是他并不愿意直接把自己已经掌握的全部情报和盘托出,那会让岛田真司或是伯顿受到些怀疑。 这座地下设施占地面积很大,疑似通过一些水池和外界的排水系统相连。麦克尼尔不清楚其具体结构,他倒是想要和建筑师谈谈人生,但他觉得那人说不定也已经死于非命了。 尸体遍布设施各处,许多房间都已经被鲜血染红。有些警卫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已经僵硬的双手握着装有打空了的弹匣的步枪,看样子他们终究没能在清空枪膛之前消灭迫近自己的威胁。这里的白人面孔要比其他可疑设施里的多出很多,只是麦克尼尔仍然无从核实他们的身份。 比起那个,他认为摆在自己面前最棘手的任务是清理那些在设施内到处散步的异形怪物。这些体型大小不一的异形怪物有着很强的攻击性,虽然它们仍然无法给动力装甲造成明显损伤,普通人甚至是受过训练的士兵在这种密封的狭窄环境里对付它们的时候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因为麦克尼尔几乎没有发现这些异形怪物的尸体。他有些好奇地猜想这些扑在人类的尸体上大快朵颐的家伙会不会彼此互相吞噬以实现某种意义上的进化——就像食尸鬼那样。 饶有兴趣地检查着设施里的每一具尸体和每一个房间里没来得及销毁的文件的麦克尼尔时刻关心着施密特豁免兵的心理状态,他对同伴的心理承受能力还算有信心,不过对付异形怪物和对付人类根本是两回事。接受种种异形怪物的存在对于麦克尼尔来说只是学校里的必修课而已,然而这对于那些生来从未接触过异形生物的人们而言无异于另一种折磨。 他们每到一处都要先检查房间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当然也包括上方),直到排除了异形怪物的威胁后再进去继续搜索。起初还担心设施里有其他敌人的施密特豁免兵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完全改变了想法,他战战兢兢地跟随在麦克尼尔身后,学着麦克尼尔的动作去对付那些怪物。 “世上竟然有这种东西。”年轻的士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们……” “不是上帝创造的,是我们人类创造出来的。”麦克尼尔把又一个藏在房间里的怪物砸成了肉酱,心想这设施里的敌人到底造了多少这种怪物,“你守在这里别动,我让外面的人尽快过来支援。” 但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现在停下脚步可能会错过一些关键线索。不想就这么作罢的麦克尼尔环顾四周,他觉得自己其实已经错过了些什么。想想之前在公路上逃脱的怪物,类似的东西说不定就躲在这设施内部某处,只是他尚未发现罢了。 活捉那些怪物给德印联军提供的收益微乎其微,放任那些怪物跑出去四处祸害孟加拉人则不堪设想。仍然决定优先消灭所有不稳定因素的麦克尼尔向着设施另一侧探索,他在其中一个房间里发现了几个已经损坏的大型培养罐和牢笼。 “这看上去是岛田擅长解释的……他得说清楚为什么这些人要把怪物放在类似试管的容器里。”麦克尼尔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见鬼,这些人遇害没多久,也就是说设施在我抵达之前还是正常运行的。不,没有这种巧合……里面的意外不是偶然发生的。” 就在这时,从附近传来的一些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把视线投向了一个黑暗的走廊,而他并不知道走廊通向哪里,也许他该在行动之前准备更多人手对地下设施进行扫描……没时间了,那样做只会让他更快地成为某些人的心病。 他鼓起勇气冲进了走廊,同时开启探照灯向着四周探望。从视野中一闪而过的水面让他停下了脚步,在他看清覆盖在上面的东西之前,一个巨大的阴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他撞击过来。 迈克尔·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向着目标发射了榴弹,爆炸产生的气浪把他向后冲飞,也让他得以逃过了近在咫尺的威胁。仍然紧握着榴弹发射器的麦克尼尔紧接着打出了第二发,再次击中了目标,他能够从烟雾和火光描绘出的轮廓中判断出怪物正在后退而且很快就要逃到水池中。 凭着动力装甲的过硬性能快速从地面上爬起来的麦克尼尔向前追赶那怪物,只见那个巨大的黑影已经钻到了水面之下。气急败坏的德军高级士官连忙呼叫外面待命的装甲猎兵做好战斗准备,他要在那怪物造成更大的危害之前将其消灭。 “长官,我们的人刚才下去了一半——” 这回轮到麦克尼尔哑口无言了,他只得承认自己失算了。如果他有更多的人手,他本来能避免遇上这样的僵局。 “哦,是时候清点战利品了。”想通了的麦克尼尔放弃了追击的打算,他知道自己再这样追下去也只是无功而返罢了,“但愿这些可怜人留下了一些既能暗示他们的身份又不至于太明显的个人物品。” tbc OR8A-EP4:争斗时(10) or8a-ep4:争斗时(10) 斯塔弗罗斯其实不太在乎自己在白袍大斋会的同僚们心目中的形象,他知道自己迟早是要和这个组织分道扬镳的。因此,他尽自己所能地扮演一个看上去合格的白袍大斋会信徒:既凭着自身的欲望追逐更多的财富和资源,也能在恰当的时候表现出对更伟大的意志的绝对服从,而且他可以在两种不同的状态之间实现无缝切换,其灵活程度让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 虽然接触白袍大斋会的信条已经许久了,斯塔弗罗斯仍然没能弄清这个组织发展壮大的真正原因。在他看来,白袍大斋会的吸引力完全不在于其对于今生或来世的承诺,而在于寻找秩序崩溃的地区趁虚而入、通过果断和不计成本的付出来换取长远的感恩和回报。这可以解释白袍大斋会在整个孟加拉地区的迅猛扩张,却没有办法让他找出白袍大斋会在起步阶段生存下来的理由……他也不明白那些来自欧洲或北美的富商为何会乐于给白袍大斋会捐款甚至纡尊降贵地来到南印度【修行】。 最终,希腊人只能将其解释为信仰的缺失造成的乱象。 排除这些不谈,为白袍大斋会工作的日子还算愉快。有成千上万的信徒愿意听从斯塔弗罗斯调遣,这些人对他言听计从,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会立即赶赴新的目的地协助手足无措的孟加拉人恢复当地的秩序——前提是斯塔弗罗斯能在他们面前出示那位【大师】的命令。多亏了这些工作时不辞辛劳的民间宗教信徒们,孟加拉游击队不必浪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于管理其控制区,他们可以把更多的资源用于对付步步后退的巴基斯坦军队。 作为对白袍大斋会的报复,巴基斯坦军队在东孟加拉教士们的支持下(尽管相当一部分教士不假思索地投靠了孟加拉人)开始对白袍大斋会信徒进行镇压,但他们终究没有本事宣布在巴基斯坦境内禁止穿白色的衣服。转入了地下状态的白袍大斋会仍在秘密活动,那些坚信着孟加拉的胜利会为他们带来更加美好的生活的信徒们搜集了许多对巴基斯坦军队不利的情报,然后再辗转将其传递给和孟加拉游击队密切合作的白袍大斋会。 “这要凭你自己来判断,你对他们的理解比我们要深得多。”麦克尼尔平日也和斯塔弗罗斯聊起过白袍大斋会的情况,他把选择权交到了斯塔弗罗斯手上,“如果你觉得他们是自由世界之敌,那就不要犹豫;反之,如果他们的事业对我们有利,我们就应该暂且无视他们的大举扩张。” 不管怎么说,这扩张的势头有些迅猛了。去年年底,印度地区东部的白袍大斋会信徒组织的规模小得几乎没引起孟买方面的重视,斯塔弗罗斯本人能轻易地接手其事务多半也是由于白袍大斋会内部将其视为一个闲职。结果,自孟加拉危机爆发之后,白袍大斋会信徒规模以指数级趋势增长,印度的西孟加拉和巴基斯坦的东孟加拉如今到处都能见到这些身披白袍但既不敬奉梵天也不信仰真神的【新信徒】们。只靠信徒们的付出,估计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因此斯塔弗罗斯迫切地想要找到白袍大斋会成功背后的秘密。 找到了白袍大斋会的秘密之后,无论是协助它继续发展还是将它所取得的一切摧毁,都轻而易举。 他决定静下心来多研究研究这些信条,可依旧没发现什么值得重视的关键。鼓励人们逃脱道德的约束、只顾着自己的欲望的呼声从古至今多得很,能形成一种【宗教】的却寥寥无几。归根结底,强而有力的组织天生就必须具备另一种【道德】。 “斯塔弗罗斯先生!” “请进。” 门开了,谢里夫·罗易步入了房间内。斯塔弗罗斯认识这人,他知道对方是麦克尼尔目前辅佐的孟加拉游击队指挥官,只可惜这位勇猛过人的战士作为指挥官而言并没有取得什么令人瞩目的战绩。头顶秃了一大半的希腊人从地上爬起来,向着这位正在为了全体孟加拉人的自由而奋战的勇士行礼。 “你们最近肯定遇到了不小的困难。”不等对方发话,斯塔弗罗斯主动提出要帮助孟加拉人解决些问题,“一旦新一轮长期对峙开始,周边的平民将再一次承受我们难以想象的折磨。” “目前我们的同胞必须依靠德国人和印度人提供的支援勉强维持生活。”罗易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夹杂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而且物资也并不是总能及时送达。今天我来找您,是希望您可以和……敌人那边的教友沟通一下。” 斯塔弗罗斯口头上答应了罗易的要求,他对孟加拉人的小动作并不奇怪。没人会希望自己的命脉被外人抓在手里,孟加拉人当然也一样——要是起兵反抗的结果只是把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主子换了个人来当的话,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从未自作聪明地反抗过。 “我愿意听一听你们的想法。” “敌军的控制区正在迅速收缩,尽管他们仍在徒劳地发起一次又一次反攻,但他们目前也只能保住少数重要城镇而已。”罗易和斯塔弗罗斯离开农舍,来到外面散步。村子里的气氛有些紧张,但至少今天它还没有被持续不断的炮声惊扰。“那些已经被敌人抛弃又事实上处于敌占区的平民正在试图自救,他们和那些别有用心的外国志愿者们达成了协议,建立了一个用于互助的平台……听说是在那个什么泰伦矿业公司的主导下。” “也许你们确实可以仿照他们的方式办一个类似的机构。那些没有加入你们的孟加拉人起码不会是你们的敌人,他们只是因为害怕敌人的子弹、比起担心全体同胞的自由更担心自己的性命才选择老实地当顺民的。”斯塔弗罗斯不确定要不要把主导权抓在白袍大斋会手里,他更愿意让孟加拉人自己放手办这些事,“我可以为你们提供必要的人手,也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设备和其他资源,但这么重大的——” 罗易停下了脚步,几个用手推车载着农产品的农民正从他身边路过。风吹雨打也不能打乱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生活节奏,当他们在印度的前同胞们摆脱了类似的生活时,巴基斯坦治下的东孟加拉的乡村维持着原有的模样。印度的农民们为元首父女的高瞻远瞩而感动,为那些富有远见卓识的农业专家们的奉献而欣喜,可孟加拉人并没有这样的好机会。 “我们得绕开德国人。”游击队指挥官的口吻变得严肃了一些,“所以我才——” “您看我像是那种能绕得开德国人的幸运儿吗?”斯塔弗罗斯歪着头,摆出了有些僵硬的笑容,“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的祖国的处境可能并不比你的【祖国】更美妙。” “正因为如此,我们更有合作的必要了。”罗易的脸色阴沉了些许,他凑近斯塔弗罗斯,极力劝说对方加入自己的计划,“我来找您而不是其他人,正是因为您看起来不像是他们的木偶。那些后来才从印度赶来的家伙,几乎只会听着上级的命令办事,而且他们配合德国人还有印度人的动作时比您积极得多了。” 斯塔弗罗斯有些心虚地把双手放回袍子里,他判断自己之前隔三差五协助麦克尼尔做些私事的行为可能引起了孟加拉人的误会。这倒不是什么坏事,让孟加拉人在获得自由的同时免于成为德国人扩张势力范围的工具,这个结果对团队里的大多数人来说还不错,起码麦克尼尔肯定会高兴的。如果能再进一步、想办法让孟加拉成为南亚地区更合格的自由堡垒,那可真算得上是上帝保佑了。 “你几乎说服我了,罗易先生。”斯塔弗罗斯抖了抖袍子,“那么,不妨把您的计划告诉我,我会视情况进行配合。” 希腊人在几分钟之后就有些后悔了,因为谢里夫·罗易显然是受到了其直属上级即z集团指挥官拉赫曼上校的授意才来游说他的。这样一来,所谓的恢复农村贸易正常秩序的行动就不是罗易擅作主张或自尊心过剩,而是孟加拉人和他们的恩人之间的博弈。发自内心地不想马上和这种麻烦事扯上关系的斯塔弗罗斯这时候就算推辞也晚了,他只得委婉地提醒罗易,确保这些手段起效的根本是说服本地的村民们恢复对正常生活的信心。 “很多人有类似的构想,可是他们都失败了,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当地人不会配合他们……当地人的生活方式和生存哲学与他们所熟悉的不同。”斯塔弗罗斯和罗易走在泥泞的乡村土路上,他劝说热情的孟加拉游击队指挥官不要急于求成,“比如说,在非洲。我去非洲旅游过,那里的人们因为恶劣的环境和生存上的一些客观压力——比如说德国人——所以只会考虑今天的事情。他们甚至不会去考虑明天的事。您要是想说服他们为几个月之后的收获而投入自己的汗水,只怕是不行的。” “德国人?”罗易似笑非笑地看着斯塔弗罗斯。 “是的,德国人。” “听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罗易有些感慨,“但我要说的是,这算不上通敌。平民为了生存下去,总要采取一些灵活的措施。只要您能够和敌占区的信徒取得联系、说服他们同我们的人合作,我们就可以逐步降低对救援物资的依赖性。这是个初步的实验,后续的进展要视实际效果而定。” 尼古拉斯·斯塔弗罗斯在经济方面是彻底的外行,他从来不介意承认这一点。但是,深知不能在关键问题上由着自己的天性行事的斯塔弗罗斯在执掌白袍大斋会期间很少就类似的事务发表自己的意见。人只要保持着对主的信仰就能生存下去,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因而迈克尔·麦克尼尔在他的心目中比彼得·伯顿这样的花花公子更像是个合格的【人】。 他不需要有自己的意见,只需要仿照着麦克尼尔给他提供的案例去做就行了,虽然这在他看来无异于向异端邪说投降。 和罗易达成了初步协议后,斯塔弗罗斯决定召集自己的得力手下们开个会以便讨论这个可能让他们所有人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的机遇。参加会议的都是平时跟随在斯塔弗罗斯左右的白袍大斋会信徒,这些人除了头脑灵活之外还具备一项优点,那就是腿脚勤快——他们有时候要连续赶往好几个村庄以便向那里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传递情报,毕竟德国人和印度人都没心思帮这些村庄建设额外的电话线路。 “我亲爱的兄弟姐妹们,有一项光荣的任务等待着你们去完成。众所周知,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之下,这些担心自己随时会丧命的可怜人终于变得安静了许多,但是这还不够。如我们所见的那样,他们经常整天整天地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为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而恐惧。”希腊人尽力把自己和罗易的要求包裹在看似合理的借口之下,“已经有一些兄弟向我反映说,这种在附近还未消退的心态妨碍了他们的生活。过去我们一直忙于恢复乡村的基本秩序,现在我们是时候做些早该做的事情了,那就是让他们返回到正常生活之中。” 希腊人从同伴们脸上看到了为难的神色,他还以为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为他赴汤蹈火呢。 过去几十年的人生里,斯塔弗罗斯见到过许多他所认为的【非洲人】。有太多太多的人被残酷的生活摧毁了信心,从而完全失去了对长远未来的希望、变得只在乎今天,类似的案例不仅出现在非洲,而且也出现在他的祖国希腊,甚至出现在…… ……出现在麦克尼尔所描述的那个未来的世界各地,尤其是在黄区。 有些走神的希腊人不可避免地开始把这种现象和白袍大斋会的信条进行对比,试图寻找二者之间的区别。因坚信对长远打算的一切投入都会在不确定性的影响之下化为乌有而只在乎当下,和放弃对自身的约束、转而完全顺从自己的欲望,确实存在一定的重合,但双方终究不是完全相等的。并不是所有人的欲望都在于眼前的享乐,那些为了享受更多的乐趣而决心暂时吃些苦头的家伙也并不少见。 忠诚的下属们很快提供了几个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的方案,这些计划的可行性低到了不可能在斯塔弗罗斯这里通过的程度。情绪不免有些激动的希腊人尽量心平气和地向异想天开的同僚们指出,当本地的居民已经适应了整天被志愿者投喂救济物资的生活之后,用类似的激励措施是不可能说服这些人回到劳动之中的。 “除非我们切断对他们的物资供应。但是,我希望大家明白,德国人愿意给我们足够的权限只是因为我们帮德国人做了些他们不方便直接去做的事,这和他们对我们的信任以及他们自身的能力无关。”斯塔弗罗斯逐一否定了下属们的方案,可他自己又找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要是本地的平民因为得不到救援物资而躁动不安,德国人会去物色新的合作伙伴……而我们没有多少和他们讨价还价的本钱。” 其实还有一个更危险的方案,至少斯塔弗罗斯在听到罗易的建议后就已经这么想了。白袍大斋会凭借着孟加拉人的绝望而迅速扩张地影响力,代价则是短期内不大可能组织这些新加入的信徒从事些有目的性的集体活动。那么,也许只需要在这染缸里多加些原料就能改变白袍大斋会的性质,正如斯塔弗罗斯在巴西时竭尽全力地为起义军寻找新的战斗理由的同时又要压制激进思想的蔓延那样。 但就连希腊人自己也没有多少信心,他不确定自己上次的成果究竟是出自本人的能力还是一些巧合。时代在改变,人在改变,不合时宜的方法扔到不同的领域只会起到反作用。他曾经被自己的同胞抛弃过,被指责为刽子手和经济上的白痴,而他的战友们却一个个都和他保持了距离、拒绝为他说些公道话。仅从这一点上,他必须称呼自己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失败者。 想了很多的斯塔弗罗斯一转眼发现自己的手下们仍旧一筹莫展,不免有些失望。他严肃地告诉众人回去继续构思方案,而后宣布散会,同时把负责对外联系的干部留下来分配工作。泰伦矿业公司在巴基斯坦军队控制区做的那些事是伯顿教唆的,这是他从麦克尼尔口中了解到的消息,因此想渗透过去应该不难,况且那群不安好心的外国志愿者最近只给巴基斯坦军队带来了更大的混乱。 最近让斯塔弗罗斯感到奇怪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把问题逐一弄清楚。本着逐个击破的原则,斯塔弗罗斯利用自己了解到的情报分析了泰伦矿业公司稳定巴基斯坦军队控制区乡村秩序的手段,他发现对方最大的优势在于掌握的资源足够多:只要能投入更多的资源,再大的损失都可以弥补回来。相比之下,白袍大斋会拥有的资源远远比不上泰伦矿业公司,而且聚集在孟加拉地区的白袍大斋会信徒的基本生存需求全部依赖于德国人和印度人。只要加尔各答方面一声令下,被迫立即自负盈亏的白袍大斋会就会承受惨重损失。 不,他不必自己承担这个风险。如果孟买的那位【大师】可以向东孟加拉的其他白袍大斋会头目下令、同时说服其海外盟友提供更多的资金,情况或许会有所不同。白袍大斋会可不是德国人和印度人的牵线木偶,他知道那位【大师】所图甚大。古往今来,以宗教成事者数不胜数,如今有人想要效仿耶稣基督和先知穆罕默德也是情理之中。 “愿上帝赐你足够的贪婪。”斯塔弗罗斯自言自语着,他已经做好了给【大师】写一份报告的打算,“不然我可没办法说服你主动参与进来。” 白袍大斋会信徒们和孟加拉人之间的关系目前还算融洽,这些在印度时只管着自己享乐的家伙到了东孟加拉就收敛了不少,也许是因为他们已经被培养得对自己的【上级】言听计从了。这个民间宗教组织内名义上不强调上下级关系,起码那位还在孟买修行的【大师】是这么说的,至于实际情况如何,那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对于那些为朝不保夕的生活而担忧的孟加拉人来说,白袍大斋会信徒总会让他们感到放心不少。虽说这些热情的志愿者们平时好吃懒做,他们在关键时刻表现得不亚于那群孟加拉游击队员,而且游击队员们也不是总能照顾到每一个村庄。巴基斯坦空军的飞机从村子附近路过时,仍然要由白袍大斋会信徒们帮忙疏散村民、将人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免得一时兴起就大开杀戒的敌军飞行员造成更多的伤亡。 不过这种担心可能是多余的,因为巴基斯坦空军的飞行员们已经失去能让他们自由自在地翱翔的蓝天很久了。不仅如此,一则流言还在巴基斯坦士兵们之间逐渐蔓延开来,那是一个有关于为孟加拉飞行员们插上了一双敢于接近太阳的翅膀的神秘王牌飞行员的传说。 随着指挥系统日渐失灵,不少空军士兵放弃了他们的誓言,但也有一些仍打算奋战到底的飞行员打算去猎杀那个被吹捧得神乎其神的【戴达罗斯】。他们仔细地分析了孟加拉空军出击的规律,而后计划以一次经过精心伪装的轰炸行动吸引对手的注意力。 但他们挑错了时机。飞机从白袍大斋会庇护着的村子上方经过时,率领自己的新学生们赶赴战场的博尚正在气头上。他把那群不小心而摔坏了训练用机的家伙在心底骂了个遍,而后怀揣着满腹火气去迎击不请自来的敌人。 “德国佬的走狗,滚出我们的天空!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 瞄准,锁定,开火,一气呵成。只用了4秒时间就把主动喊话的敌人解决掉的博尚郁闷地搜索着下一个目标,他实在不想和这种低水平的对手继续纠缠了。再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他自己就要堕落到同等地步、变成只会通过喊口号来虚张声势的废物。 tbc OR8A-EP4:争斗时(11) or8a-ep4:争斗时(11) 1984年9月末,先经历了对国际友人来源的狂喜又经历了这些只会添乱的外国志愿者们给战线造成的种种困扰过后,从上到下都在情绪上有过好一阵大起大落的巴基斯坦军队总算勉强结束了突如其来的混乱局面。尽管外国志愿者们仍然在对巴基斯坦军队的正常军事行动指手画脚,这些人提供的物资援助和额外人力无疑有助于巴基斯坦的将军们缓解东孟加拉的危局。 面对着手段齐出的孟加拉人,巴基斯坦军队的应对措施也很简单:要在所有战线上给敌人以迎头痛击,绝对不能让孟加拉人在任何战场上取得胜利。指挥官们一方面将更多的兵力堆积在战线上,另一方面频繁地调动辅助部队前去剿灭游击队、根除敌人最大的资源所生长壮大的土壤。为了达成目的,他们免不了要从东孟加拉继续征召士兵,而即便是最能言善辩的指挥官也很难在这时开出令人满意的空头支票。 人心又一次浮动起来,一些已经足够悲观的军人开始尝试着为自己寻找后路。在这些各怀鬼胎的不稳定因素之中,约书亚·米切尔或许是最特别的那个:他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是为了什么外国机构的利益,而是为了让他们的团队能够在孟加拉危机之中生存下去、完成他们前来这个平行世界所必须完成的使命。 一直以来,米切尔很好地扮演着对巴基斯坦军队忠心耿耿的外国志愿者的角色,他总是能够在完全服从上级指示的同时圆满地完成任务,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他的许多同僚羡慕了。当那些从五湖四海赶来支援东孟加拉的外国志愿者们做出了种种令盟友失望的举动时,米切尔本人俨然成为了唯一的清流,这使得和他相识的游骑兵部队指挥官和士兵们都不再怀疑他:他们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怀疑其他人了。 有了这份保障之后,约书亚·米切尔得以打探到许多常人无法接触到的情报并将其间接传达给麦克尼尔方面。东孟加拉有很多秘密,其中不乏米切尔只要接触了就会粉身碎骨的机密,因此他只会在乎同麦克尼尔和伯顿所说的生物武器实验相关的情报。虽说他上次冒险地和帕克配合着摧毁了其中一个设施并转移了部分资料,短期内他不敢再做类似的事情了,不然躲藏在乱局之外的幕后黑手迟早会找上他。 但他万万没想到过于卖力地工作反而也让他变得显眼起来。就在他遵照上级的指示兢兢业业地协助附近的巴基斯坦士兵构筑防线的时候,不甘寂寞的上级又找上了他,只说要和他商量些事情。 “米切尔,不瞒你说,就目前的战况来看,我们的胜算很小。”站在刚被清理过的烂尾楼里的巴基斯坦游骑兵军官用仍然带着口音的英语试探性地向米切尔询问对方的打算,“到战争结束的时候,咱们得……保证自己饿不死,是不是?” “长官,我不是很担心这些事。”米切尔用惯常的话应对着上级的试探,“如果我们输掉了战争,我还有回国的机会。” 每次都用同一句话来应付的米切尔在几个月里已经见到过了太多不同的反应。起初巴基斯坦人会对他冷嘲热讽,几个月之后就不再有人这么做了,取而代之的或是破口大骂或是哀求,更有人不顾脸面地请求米切尔在大厦将倾的时候把自己也带走。遗憾的是,自从那些外国志愿者成批成批地从大洋彼岸赶来之后,米切尔开出的空头支票就失去了效力,不止一个人信誓旦旦地对米切尔说,像他这样的外国人如今是很难安全离开东孟加拉的。 “可别以为他们会轻易地放你走。有这么多外国志愿者参加了这场战争,就算孟加拉人愿意假装善良地放走你们,我想德国人和印度人也不会松口的。”模样很是颓废的军官冷笑着,“咱们一起在战场上拼杀了这么久,我看在这份交情上才好心提醒你……别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就只有你像个工具一样只管到处为别人的事情奔波。” “唉。”米切尔看了看外面那些无精打采地躺在掩体里休息的士兵,他总觉得这些士兵的身上缺少一种斗志。既然有人如此热衷于把他拉下水,现如今他也没必要自恃清高了。“长官,这事说来简单,但我和我的人长期都在最危险的前线作战,只有需要补充人手和装备的时候才会短暂地离开前线。要不是因为我们没有接触到更多的机会,也许我会做些能让我看上去更精明的事。” 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约书亚·米切尔在走进这座烂尾楼之前是他所在的部队里少数甚至是唯一仍然坚守着职业准则和信条的人,而当他离开时,他已经成了共犯之一。不如说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一步,这些人在需要依靠他的能力的前提下少不了要先拉拢他,而他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继续调查那些分布在东孟加拉各地的秘密基地。 说起来,这些自以为找到了退路的军官们真正应该感激的是彼得·伯顿和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因为正是这两人为他们间接地提供了一个在中饱私囊的同时又能避免在战争结束后迎来规模更大的清算的机会。本着恢复乡村地带秩序的目的,巴基斯坦军队在缺乏足够掌控力的情况下只得将乡村地区交给了其盟友,而不同的承包商采取了不同的策略。其中,主张用乡村地带的和平为其他战场争取更多时间的蒙斯克取得了最好的成效,以至于就连孟加拉游击队控制区最近也传出了一些听起来对泰伦矿业公司有利的传闻。 米切尔不在乎那些传闻,他只知道伯顿和蒙斯克都准确地抓住了在战火中受苦受难的人们的心理。没有多少人生来喜欢整天冒着生命危险冲上前线出生入死,大部分人参加战斗的理由可以归结为迫不得已。结束乡村地区的动荡,也许会有助于在乡村地区率先实现休战,让战争对平民的影响持续下降,如此一来就不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全家不幸遇害而满怀仇恨地加入到这场血战之中。 据伯顿说,蒙斯克起初对这个计划并不是很热心,但那个只要决定去做就决不反悔的男人很快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有着管理好这个项目的能力。以巴基斯坦军队和外国志愿者们提供的物资加上伯顿在巴基斯坦的一些文官朋友们的政令作为基础,泰伦矿业公司招募的临时工们和那些暂时还没有加入到这场战争中的村民们一同努力地重建乡村地区的正常生活状态,这少不了要和那些地下黑市商人打交道,但伯顿和蒙斯克都不在乎这些。在他们不计成本的投入之下,逐步有了起色的乡村也引来了孟加拉游击队控制区农村居民的关注。 约书亚·米切尔所找到的业余工作正是同这桩见不得人却又至关重要的生意有关,他和他的手下需要假借押送重要物资的名义完成双方之间的秘密交易。战争还在继续着,不堪其苦的平民却从中艰难地寻找着新的生存方式,而米切尔绝对不会把这类行为一概地斥责为通敌——如果他处在类似的立场上,说不定他也会做些类似的小生意。 除非交易对象是和nod兄弟会一样危险的群体。 他花了几天的时间来准备自己的方案,在此期间他不得不应对孟加拉人的新一轮进攻。几个月的时间里,约书亚·米切尔眼睁睁地看着孟加拉人从一群只能使用偷盗来的步枪的散兵游勇进化成了拥有坦克、飞机、大炮和德军及印军顾问的【军队】,所幸这支不成体统的军队仍然不够熟练。 “敌人的火力不足以压制我们,等他们发起进攻的时候,我们要在友军的火力掩护下向他们的战线上最薄弱的位置发起进攻。”战斗打响后仅仅几分钟,米切尔就判断出了孟加拉人的缺点。他告诫自己的属下先按兵不动,而后向他们布置了新的作战任务,“遭遇装甲猎兵的时候,按照预备方案来办。” 从正面战场上发起进攻的孟加拉士兵的成分依旧复杂,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从乡野间走出的游击队员,另一些则是在德国人和印度人的军营里接受了六个星期左右的速成培训的新兵们。这些士兵们凭着对敌人的一腔怒火,笨拙地按照上级的指导发起进攻,有时甚至完全不顾周边实际情况而只想着上前把这些与他们不共戴天的仇敌杀个片甲不留。 每当见到不要命似的冲上来的孟加拉士兵时,米切尔都会及时地告诫自己的手下不要和对方硬碰硬。在武器装备没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和一群连性命都不在乎的士兵拼杀,纯属是自讨苦吃。 约书亚·米切尔手下的几十名士兵按照他的命令看守着防线的紧要处,这道防线是由部分被巴基斯坦军队征用的建筑物和被双方的炮火炸塌后倒下的大片废墟连接成的,而且恰好阻挡住了孟加拉人向东侧的城镇进攻的道路。无法在道路中断的情况下把德国人支援的那些宝贵装备凭空运过去的孟加拉人除了强攻之外别无他法,除非他们能够通过游击战消耗守军的实力,这也是米切尔的上级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必须结束乡村战事的原因之一。 战战兢兢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坚守着防线,他们谨慎地观察着敌人的行动,只怕贸然开火会提前把弹药消耗干净。与此同时,他们的对手也抱着同样的心态穿行在枪林弹雨之中。本应在孟加拉士兵们迅速逼近的时候及时压制对方的机枪手焦虑地在两个方向之间迟疑不定,他已经不是头一次在战斗进行的过程中面临着弹药不足的窘境了。 旗鼓相当的对手之间的对抗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才转入更加激烈的阶段,那时一伙孟加拉士兵在试图绕过防线的过程中遭到了从防线内涌出的巴基斯坦士兵们的迎面反击,由此拉开了血战的帷幕。受到了号召的孟加拉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开始了全面进攻,有些士兵依照着德国人的教导严格地在不同废墟构成的掩体之间辗转、甚至连每前进一段路要向着敌人所在的位置打出几发子弹都要严丝合缝地参照教官的指示来做,而更多的孟加拉士兵则完全顾不上这些,他们眼中只有那些只要活着就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痛苦和折磨的敌人。 这场景于米切尔而言,熟悉得令他有些反胃。在敌人缺乏更多武器的时候,他们只需要躲在防线后面向着胆敢前来送死的敌人开火就行了,上一次他碰到像眼前这些孟加拉人一样不自量力的对手还是剿灭nod兄弟会的时候。虽说nod兄弟会不乏使用比gdi更加先进的武器装备的精英部队,许多地区的nod兄弟会武装组织顶多算得上自发组成的散兵游勇,那些连爆炸武器都很难搞到的家伙在gdi的高墙面前也只有死路一条。 约书亚·米切尔沉着冷静地指挥着手下的游骑兵们及时地转移位置、迎击那些试图偷袭他们的敌人。防线上的大部分火力点不会受到孟加拉人的威胁,而且今天这伙前来袭击他们的孟加拉游击队也没有用于打击后方目标的大型火炮或是火箭炮,因此战斗的结局似乎在它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仍然留在战场上的米切尔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那些孟加拉游击队员,他想不通是什么促使着这些家伙舍生忘死地发起一次又一次进攻。 是因为亲朋好友被杀害而引发的仇恨吗?应该不至于。或者说,理应因此而参加战斗的孟加拉人的数字要比活跃在东孟加拉的士兵数量大出好几倍。当更多的人选择了将仇恨深埋心底时,那些直截了当地将仇恨爆发出来的人们无疑做出了相当不明智的举动,但人类的历史并不总是由【明智之举】推动的。 “真是愚蠢。” 米切尔一面为这些人的低智商而感慨,一面呼叫后方待命的工程机甲去修复防线。有泰伦矿业公司支援的这些工程器械,那群以不怕死而自傲的孟加拉士兵给防线带来的小规模损伤可以在短期内被修复。除非孟加拉人一次性摧毁了防线或把防线破坏到了彻底瘫痪的程度,不然得以在防线附近集中资源持续抵抗的巴基斯坦军队还能在这里纠缠很久。许许多多的孟加拉战士在这道难以被像他们这样的游击队员攻克的防线前方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而冷眼旁观的外国志愿者们并不会假慈悲地多流几滴鳄鱼眼泪。巴基斯坦人对孟加拉人的屠杀固然应该指责,勾结德国人和印度人甚至是俄国人扶持的那些激进分子的孟加拉人也不见得多么无辜。 毫不意外地,米切尔的手下纷纷对长官向他们承诺的好生意的前景表示悲观。其中一名游骑兵大胆地对米切尔说,他虽然为长官终于肯开窍去带着做些私活而高兴,但孟加拉人可不是好惹的。 “不管是那些暂时服从我们管理的家伙还是那群已经公开反抗的家伙,他们对我们都是有着敌意的。”另一名士兵甚至认为他们在己方控制区被袭击的概率更高一些,“只要我们表现得软弱一些,他们肯定就会对我们动手。” “之前我顶着各方压力的时候,你们说我太不懂规矩了;现在我应你们的请求打算要带着你们一起捞钱了,你们怎么又突然害怕承担风险了?”米切尔没给反对者什么面子,他直言不讳地说,事到如今大家都是同一条贼船上的人,谁也别想独自逃开,“不想参加的可以退出,到我这来报名,我替你向上级问一问。” 见平时一心奉公的长官性情大变,众人惶恐不安,没人再敢提反对意见。他们的异常沉默又令米切尔十分不满。 判断孟加拉游击队在最近几天之内不会再有大规模行动的米切尔决定尽早开始他的新业务,他首先联系了上级和泰伦矿业公司在附近的负责人,经过协商后才敢出动。 泰伦矿业公司作为一家和巴基斯坦军队有着密切合作的外国企业,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孟加拉人的眼中钉。数次因巴基斯坦军队逃往泰伦矿业公司的设施而苦恼的孟加拉人最终忍无可忍地下令攻击泰伦矿业公司的一切设施——无论其中到底有没有藏着巴基斯坦士兵——这成为了外国志愿者们介入孟加拉危机的又一个借口,只可惜这些志愿者们除了将自己或雇主的财产撤离孟加拉之外并无更远大的追求。 尽管如此,并非所有泰伦矿业公司的设施都遭到了孟加拉游击队的进攻或是被没收全部财产。有些心慈手软或担心局势激化的孟加拉游击队指挥官会选择包围那些没有收留巴基斯坦士兵的设施,此外还有一些伪装良好的设施暂时没被发现。对于泰伦矿业公司来说,回收这些财产、撤离人员和设备并及时止损就成了其中一部分管理人员的必然选择。 摆在约书亚·米切尔面前的正是一个类似的任务,他和他的手下需要借着协助敌对双方控制区平民完成商品交易的机会从孟加拉游击队控制区抢救那些尚未被发现的设施,但米切尔本人对任务的真实性保持着怀疑。为自己另谋出路的军官和士兵遍布巴基斯坦军队,而泰伦矿业公司轻而易举地把这种情报交给他们无疑是将那些人员和设施的安危全都寄托在了巴基斯坦士兵的职业道德上。 一想到这笔外快的收益还要经过泰伦矿业公司里的职业经理人以及巴基斯坦军队里的情报人员层层盘剥之后才能落到他们手里,米切尔不由得为自己那些听话的下属们感到不值。 整个计划听起来很简单:把理论上本就不可能收回的东西全部坐实为失踪,这些财产将会以另一种形式落到商人和军官们的腰包里。如果米切尔此时和泰伦矿业公司确为盟友,他当然要站出来阻止这等中饱私囊的不义之举,但眼下只打算寻找更多线索的他并没有帮蒙斯克的想法。能和伯顿谈笑风生的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行动的最终目的地是泰伦矿业公司建设的一处疗养院。根据泰伦矿业公司提供的情报,这家所谓的疗养院实际上是他们用来秘密研究新型工程机械的据点。就连这条解释说不定也是的假的,米切尔想着,但他还是如约带领自己的手下出发了。他们打扮成平民,先护送着从巴基斯坦军队控制区出发的平民们抵达了指定地点,而后在有些热闹又有些危险的集市里找到了前来和他们接头的线人。 确定了新的行动路线之后,米切尔一行人乘着运货用的大型卡车出发前往疗养院。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种种非法交易,孟加拉人那一边也不例外,即便他们如今仍把报仇雪恨、争取自由看作是头等大事。纵使当下再怎样标榜自己的清新脱俗,这些人迟早会变得和他们所厌恶的人一模一样。 “他们泰伦矿业公司对员工真好,到处都有疗养院。”坐在米切尔身旁的士兵感叹着。 “那是你没见过他们的矿区里的场面……说实话,按照那种工作强度,就算再给他们的工人建多出一倍的疗养院也是合理的。”后面的游骑兵立即表示他们无法赞同战友的意见,而这些没穿着动力装甲的家伙没法像平时那样通过大打出手来解决问题了,“……孟加拉人到底还算有点底线,不至于连疗养院都洗劫。” “确实,他们在某些方面还是有原则的。”米切尔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句,“……快到了,大家做好准备。” 一行人抵达疗养院附近的时候是下午,他们在外围只见到了零星数名应内部人员邀请前来看守设施的孟加拉士兵。通过了检查后,米切尔派出一名士兵前去和被围困在设施里的人联络,但这人去了半个小时都没回来。等得不耐烦的米切尔抄起通讯设备催促对方快些,却意外地得知其中一栋建筑里不见半个人影。 “……怎么回事?” “米切尔,这里没人……不仅没人,很多东西都被搬走了。”目瞪口呆的士兵顺着地面上灰尘堆积的痕迹判断出这屋子里原先有些占地面积很大的设备,“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继续找,找到人为止。” 十几分钟之后,米切尔无奈地决定自己加入到搜索行动之中,然而他同样一无所获。正如他忠实的手下所说的那样,建筑已经被搬空了,而且很可能就在他们抵达之前不久。不必说,合作伙伴要他们寻找的东西也不见踪影。 “有意思,我就知道不会有人忽然主动要让我们走运。”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米切尔自言自语着。过了片刻,他重新拿起了通讯设备,对着忐忑不安的手下们说道:“各位,我们要把失踪的东西找回来,不然……你们比我更清楚后果。至于向孟加拉人投降这种事,最好不要考虑。到时候,你们的下场要看他们的心情而定。” tbc OR8A-EP4:争斗时(12) or8a-ep4:争斗时(12) “我们的某些不很通情达理的盟友对最近的新变化有不小的意见。”吃午饭的时候,帕克小心翼翼地把一些对他们来说不利的变化告诉了伯顿,“他们认为这些……无聊的行为浪费了人力和物资,而且很可能在我们之中培养出一个效忠于敌人的间谍网络。” “哪些?”忙着大快朵颐的伯顿不停地啃着盘子里的香肠,那难看的吃相让自认为不怎么注意个人形象的帕克也直摇头。打扮成花花公子和上流社会商人的伯顿同那个私下里可以和他们谈些更粗俗的事情的战友完全是两个形象,以至于帕克直到现在都很难将这二者联系起来。 “……不少。”憋了半天的帕克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是说,我们固然有多种身份来确保自己的安全,可我就怕我们的动作再大一些会把巴基斯坦人逼急了。他们要是不计后果地报复回来,咱们就只能中止任务然后逃亡了。” “你多虑了。”伯顿放下手中的酒杯,笑着劝说帕克不必顾虑这些,“就算在军方内部,愿意在事态变得越来越令人绝望的时候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转而为自己以后的生活谋取些利益的人还是占多数的。g当年没能把我解决掉,巴基斯坦人更没这个本事,而且别忘了我们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都是他们的盟友。” “喂——” “……还是说,其实觉得这些事很无聊的是你本人?” 彼得·伯顿生前曾经担任过尼克·西摩尔·帕克的上司,他那时给帕克的评语一直有些不近人情。作为工具和战斗机器,帕克无疑是合格的,而且超出大多数人的标准;作为指挥官和领导者,帕克的表现即便用不及格来形容也有些过于温和了,或者说帕克的线性思维模式有时候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上死角。 即便是麦克尼尔也不打算去纠正这些,伯顿更没这个念头。互相尊重彼此的生活方式是团队内的基本共识,至少麦克尼尔没有试图强制要求伯顿戒烟戒酒。当然,帕克似乎没意识到这种共识,那家伙只会信得过白纸黑字下达的命令。 伯顿能在他所居住的酒店里大吃大喝而不必出去承受风吹日晒或是合作伙伴的指责的主要原因是他的另一位合作伙伴——也就是泰伦矿业公司的老板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爵士——为他承担了足够多的压力。当泰伦矿业公司负责在东孟加拉继续投入更多的资源时,彼得·伯顿扮演着忠心耿耿的理财能手的角色,他为蒙斯克解决了资金链方面的燃眉之急,这使得泰伦矿业公司在东孟加拉的影响力有增无减。 不过,即便是和巴基斯坦军队深度绑定的泰伦矿业公司也到了必须另谋出路的时候。伯顿当初说服蒙斯克派遣临时工们到几乎成了无法无天的人间地狱的乡村地带重建秩序的理由之一正是试探蒙斯克的决心:要不了多久,伯顿就能发现泰伦矿业公司手下的人马利用其设施分别被围困在两侧的现状来秘密转移人员和设备的小动作了。他已经发现了几起类似的事件,而且他相信这源自蒙斯克的授意。 仅从蒙斯克对泰伦矿业公司的控制上来看,很少有人能逃得过这位大老板的火眼金睛。 “今天这顿午饭做得还不错,看来前几天感冒的厨师回来上班了。”伯顿心满意足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他现在一般会和帕克装模作样地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餐,而且也要摆出一副相当正式的模样,“我这里有个坏消息——米切尔碰上麻烦了,他好像在协助某些人销赃的过程中意外地成为了对方选定的替罪羊。”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出去帮他解决这个麻烦?”帕克只觉得晦气,他实在受不了伯顿只把他当好用的跑腿工具的态度,“伙计,这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你他的下次起码应该对我有所表示,不然我看我在你们心目中的地位和他蒙斯克手下的临时工差距不大。” “行,我可以送你几个女人。”伯顿一本正经地开出了自己的价码,“等任务结束之后,我和岛田一起帮你完成心愿。你放心,我知道你喜欢东亚人类型的——” “我不是说那个——” 折腾了半天的帕克等到怒气消失了之后才明白伯顿根本没想让他去参与到米切尔的工作之中。对问题的严重性有着清醒认识的花花公子说,他们现在介入并不明智,这不仅是因为巴基斯坦军队需要为最近发生的一系列【通敌】事件寻找一个合适的爆发点,更在于那会让他们更快地被蒙斯克怀疑。 “简而言之,我们的目标是那些失踪的东西。关于这一点呢,你也不用太着急,我已经委托卡萨德去和斯塔弗罗斯联络并在孟加拉控制区调查此事了,你的工作就是在我们这一边找些次要线索。”几乎光头的原王牌特工兼特种兵指挥官捏着下巴上的一撮胡须,他所认识到的压力和帕克的不可同日而语,“我这里有一份名单,你要根据名单去详细地调查上面的人员最近的行动,来判断他们可能会把什么东西交给谁。如果你觉得你的搜集情报能力已经过关了,你还可以试试从泰伦矿业公司提供给我们的公开情报里推算那些【货物】的本质。” 伯顿所言非虚,他在得到米切尔辗转送来的警报后就明白对方碰上的麻烦不小,不过他更多地是为此而感到欣喜。上一次他们在疗养院设施里发现的东西令伯顿记忆犹新,此外帕克和米切尔在那个已经化为乌有的生物武器研究设施里找到的证据也加重了他的怀疑。在锁定真正的目标之前,过早地跳出来对着敌人下战书只会适得其反,而且阿克图尔斯·蒙斯克还远远算不上那个真正能够干预局势的人。 为了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伯顿将调查工作全权委托给了卡萨德。深居简出的阿拉伯王子迅速地利用自己在宗教人士中的影响力通过部分仍然保持着活跃的白袍大斋会信徒把消息传递给了斯塔弗罗斯,而后开始一丝不苟地分析不久之前麦克尼尔提供的情报。和孟加拉游击队形影不离的麦克尼尔还有在重建乡村秩序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斯塔弗罗斯所能了解到的消息远远多过普通人,而卡萨德在不亲自前往孟加拉人控制区以身涉险的前提下也唯有选择信任同伴们的能力和忠诚。 现在,如雪片般传来的消息堆满了他的简易办公桌。多年在比这更恶劣的条件下办公的卡萨德对此浑然不觉,他已经适应了更为艰苦的条件。况且,那些好心的外国志愿者们最近也经常来访问这些寺庙、为身披长袍的人们送上自由斗士的美名。每当听到教士们在背后肆意地指责那些冒失的外国志愿者时,卡萨德就感到有些好笑。 铁证如山,伯顿和蒙斯克建立的乡村地区贸易系统——完全依赖泰伦矿业公司的临时工和那些既不愿意参加游击队也不愿意帮着巴基斯坦军队屠杀自己的同胞的本地人——给双方创造了更多通敌的机会。利用职权之便倒卖武器装备的巴基斯坦军官比例正在缓步上升,而占据了这场为争取自由而不得已进行下去的战争的正义名分的孟加拉人似乎并没有比自己的对手表现得更好:一些军官打着为同胞改善生活条件的旗号堂而皇之地加入到了黑市之中。 卡萨德不由得会心一笑,他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了。不必说麦克尼尔向他转述的未来时代gdi和nod的灰色产业交易,即便在卡萨德生前,类似的交易已经屡见不鲜。g和美军之间、和eu之间……生存是第一位的,而人的欲望则是永无止境的。 他没有办法阻止手下的小动作,无论是用真神的荣光还是祖先的威名都不行。没有人可以找到战胜人类对金钱的崇拜的方法,而且彼得·伯顿一定会凑过来对卡萨德说金钱是世上最公平的东西之一。 想到生前那些纠葛,阿拉伯王子不禁哑然失笑。他翻开了下一页文件,上面记录了泰伦矿业公司一些失陷在孟加拉游击队控制区的设施和人员的情况。这些陈词滥调是他以前经常在伯顿喝酒的时候从对方嘴里听到的,因为伯顿一直怂恿着麦克尼尔主动采取更激烈的措施,然而麦克尼尔并不领情。事实上,就连那些起初更愿意直接攻打这些设施的孟加拉人如今也变得收敛了许多,也许所有人都在担心过激行为招致更明显的干涉。 美利坚合众国对于德国来说是地位相当的对手,但对于孟加拉人来说无异于天灾。 结束了第一阶段的整理之后,卡萨德把伯顿请来到自己的寺庙中。最近伯顿又多了一个造访寺庙的借口,那就是带着其他外国志愿者们前来此处表示他们难得的同情心。虽然卡萨德对伯顿的虚伪向来嗤之以鼻,他当然不会刻意地点破老朋友的用意。 “我现在改主意了,你还是把他留着。反正呢,活人长尸斑确实难得一见,你可以考虑把他送到博物馆。”伯顿和卡萨德一同走进地下室,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个昏迷不醒的原泰伦矿业公司矿工。“这屋子里的味道一言难尽……” “参照你提供的资料还有我自己搜集的一些消息,我认为蒙斯克很有可能在有计划地转移他的财产还有那些见不得人的项目。当然,他不一定是起初倡导这些项目的人,因为麦克尼尔上一次的发现证明泰伦矿业公司很可能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接手了类似的东西。”卡萨德的声音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格外清晰,“你肯定会说这事已经有很多人察觉了,但我的意思是我们要确定是谁敢从蒙斯克手里接管这些……危险品。” “……也许是那个克哈联合体?”彼得·伯顿立即从脑海里翻出了另一个机构的名字,他认为那家企业(而且恰恰还是个船舶企业)跟那种亲水的异形怪物脱不了关系,“他们两家呢,在印度都有业务,但是克哈联合体在这两方的投入都远远不如泰伦矿业公司。如果不是因为咱们上一次发现了和它有关的证据,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想到它的。” “我看你有点糊涂了。”卡萨德惊讶地看着一头雾水的伯顿,“你好好想一想,从你的角度出发……你觉得gdi会把一个从日本抢救出来的机密武器项目丢给设立在apa的分支机构吗?就算他们做得再隐蔽,孟加拉人、印度人还有德国人肯定是会在这个过程中察觉到些什么的,到时候泄密就是个时间问题。” 彼得·伯顿还在傻呵呵地笑着,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卡萨德刚才所说的这些话给他带来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背后的纠葛,伯顿并非不了解,甚至他本人就曾经卷入类似的麻烦之中。只是,每天都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考虑会让他劳神费力,也许他会因此而少活几十年。 “我明白了。”他撇掉了脸上不正经的神色,“那么,我们要尽快让麦克尼尔他们锁定买家的身份。还有,你确定不让这家伙发挥一下作用吗?看他像现在这样活着,我都替他难过。” “你居然也知道替别人难过了,伯顿。” “哎,一直都是。” 消息从卡萨德一方传到斯塔弗罗斯那里再传到麦克尼尔身旁又需要一些时间,而这几天对于前线来说意味着一些不可控的变化。彼此失去了很多顾忌的孟加拉游击队和巴基斯坦军队纷纷动用了更多由盟友提供的先进装备,那些驾驶着工程用机甲兢兢业业地为自己的战友们修复受损的建筑物和部分装备的驾驶员们恐怕会因为敌人的阵地上出现了类似的东西而苦恼,但他们起码还不必亲自走上战场;那些驾驶着实验型武装机器人的可怜人才是真正的不走运群体,这些人头一次走上战场就直接撞见了自己的同行。 当夏普敦公司的董事们就潜在竞争对手的种种奇怪举动争论得面红耳赤时,不久之前刚刚结束了又一次特别行动的麦克尼尔正在愉快地清点他的战利品。这位在某些方面表现得相当通情达理的原gdi指挥官生前就没少私下收买nod兄弟会成员,有人认为那只是对他的养父詹姆斯·所罗门的拙劣模仿罢了。尽管不是很愿意回想起自己以前承受的指责,麦克尼尔仍然决定妥善地利用乡间短暂的和平去为自己的孟加拉人战友们创造一段不那么令人绝望的日子。 归来后从斯塔弗罗斯口中了解到最近发生的变化的麦克尼尔起初保持着观望态度,没过多久他就决定让自己的士兵们也加入其中。用他的话来说,这是个通过合法地偷取敌人的物资来削弱敌人的好方法,至于从孟加拉人这方面流出的物资则可以忽略不计:很多巴基斯坦方面能秘密提供的东西,孟加拉人完全提供不了,这种本质性的差异导致麦克尼尔不怎么在乎孟加拉人在这场多方策划的秘密交易中承受的损失。 他首先只带了几名自己信得过的士兵去监督交易,而且他看得出来抵达现场的【商人】们之中有一些就是巴基斯坦军队派来的密探。这不重要,只要伯顿还能控制得住局面,没人会愚蠢到在大家本该畅快地共同发财、共同享受生活的场合大打出手,就算是卡萨德手下的那群生活在中世纪的教士们也一样。 到了10月初,他就开始把越来越多的士兵带去分赃了。本应保持着警惕的谢里夫·罗易在得到了麦克尼尔送来的一些礼物后对此不闻不问,反正负责支出商品的又不是他自己的士兵。 “但是还得当心,那群野兽随时都会反扑过来。”罗易向麦克尼尔要了一瓶红酒,后者对此十分好奇,“我们不要主动去搅了同胞的兴致,可如果敌人抢先动手了,我们就要有准备地还击。” “您只管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有借助这些交易市场打探情报的任何机会。”立正站直的麦克尼尔始终盯着罗易手里的酒瓶,“不过……在我们那边的时候,我也没见过您喝酒。” 谢里夫·罗易仔细地擦拭着酒瓶,布满血丝的眼球上闪烁着麦克尼尔难以理解的忧郁。 “亚当姆斯上级军事长,你知道我的大哥是怎么死的吗?” 麦克尼尔没有回答。 “因为喝酒,他被游骑兵杀了。连人带酒瓶被子弹打得粉碎,我都快分不清哪一块属于他了。”罗易把光洁如新的酒瓶放在塌了一半的桌子上,“听着是不是很可笑?这世上有几十亿人,会因为喝酒而被杀的还真没几个。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对让他丧命的东西保持了一点好奇心。” 尽管麦克尼尔事后有些担忧,但谢里夫·罗易终究没有做出些对交易不利的事情。事实上,正如斯塔弗罗斯所说,罗易本人是大力倡导这些交易的指挥官之一,和罗易保持着相同想法的军官们认为这样做有利于他们抵抗来自德国人和印度人的压力。其中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指挥官委婉地和斯塔弗罗斯说,靠着德国人的救济物资生活的后果就是在德国人切断援助的瞬间变成只能向德国人摇尾巴的宠物狗。 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而提出了各种稀奇古怪要求的士兵们有时候让麦克尼尔颇是为难,幸好准备充分的巴基斯坦人有时候会给他带来些意外的惊喜。这一切离不开更多平民的配合,尤其是当处于双方控制区的平民以孟加拉人居多的时候。 就算旁遮普人也不是很想把这场胜利无望的战争进行到底。 “看看,瑞士产的奶酪。”麦克尼尔从装有商品的篮子里里拿出了又一件战利品,“我和你们讲,等你们有机会去德国的时候,你们就会发现像这样的商品其实到处都是……在德国呢,你可以找到西起葡萄牙、东至高加索、北起挪威、南达纳米比兰的各种商品,那地方的日子比你们在孟加拉的生活好过多了。” “长官,纳米比兰是哪?”人群里冒出个好奇的声音。 “纳米比亚。” “……纳米比亚又是哪?” “上帝啊,就是……就是非洲最南边的那一片。”麦克尼尔有些头疼地捂着脑袋,他只有在面对着这些孟加拉人的时候才能重新找回身为自由使者的自信。是的,他正在把孟加拉人从屠夫手下拯救出来,这就是gdi过去几十年来一直在做的,尽管有时候不是那么体面。“好了,大家听我说!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我希望你们能客观地看待战场和市场。别因为得到了从敌人那边倒卖过来的东西就在战场上对他们手下留情,也别因为在战场上的痛苦就对着对面冒着被监禁和处决的风险倒卖物资的人拳脚相加……听懂了没有?” 一旁的斯塔弗罗斯把双手都塞在袍子里,慢悠悠地走到了麦克尼尔身后。“你这样说是不行的。我看,你应该说:不想继续吃树皮的话,就别把这些事随便说出去。” “……这威胁确实有效。”麦克尼尔立即采纳了斯塔弗罗斯的意见。他说服士兵们赶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而后暗自庆幸孟加拉人的军队不必直接参与这种交易。军人就是军人,兼职经商则被金钱所腐蚀,兼职政客则迟早有整整一代人沦为令人厌恶的官僚。“等你有时间了,让你的人和舒勒派来的人把我们藏起来的东西转移走一部分。我就怕施密特中校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到时候国家安全总署再叫人过来调查……咱们全得进监狱,进监狱都算是万幸了。” 斯塔弗罗斯点了点头,然后和麦克尼尔说起了自己刚刚掌握的一则紧急通知。他和麦克尼尔走在返回住处的路上,把伯顿和卡萨德的一些要求告诉了麦克尼尔。 “他们相信那些东西已经被泰伦矿业公司转移给一些愿意接收它的人了,这伙人可能是泰伦矿业公司的下一个合作伙伴。”希腊人一瘸一拐地跟随在麦克尼尔身后,他昨天出门的时候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把一条腿磕得青一块紫一块。 “那要看是谁接收了,孟加拉人接收它的含义和印度人或是德国人接收的含义是截然不同的。”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又想起了既没有威胁自己也没有试图杀人灭口的施密特中校,他忽地觉得德国人的嫌疑很大,“孟加拉人……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能力。咱们照着德国人的方向去调查,看看能不能挖出这个项目的全貌来。” tbc OR8A-EP4:争斗时(13) or8a-ep4:争斗时(13) 岛田真司不明白为什么麦克尼尔总是喜欢要他来东孟加拉出差,他上一次找借口来东孟加拉已经让他耽误了很多重要的事务——还让他额外地承担了不小的风险。因此,当他又一次接到麦克尼尔的通知时,他决定试着让埃贡·舒勒前去代替他处理此事。 “东孟加拉的生活条件太差了,在那种地方长期生活和工作不利于我们的研究。而且,我们也不能总是跑到那种鬼地方去出差,除非咱们打算被夏普敦公司解雇。”保持着风度的青年日本学者希望舒勒也可以出去走动一下,他认为只有了解东孟加拉实际情况的人才能找到从这一团乱麻之中抓住关键的办法,“听起来,他们打算寻找某些落入他人之手的赃物。我对这些事不是很在行,也许你发明的那些小玩具可以帮助他们快些结束这场闹剧。” 出乎意料的是,舒勒没怎么和岛田真司讨价还价就答应了对方的条件,这把没指望自己的交涉会成功的岛田真司吓得不轻。当态度变得谨慎了许多的岛田真司小心翼翼地询问舒勒是否需要些辅助工作时,光头的瑞士学者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他长时间不在麦克尼尔身边露面说不定会导致麦克尼尔产生一些相当危险的想法。 “另外,我对他在这种各方势力交错的混乱局面下总算控制住的那块阵地也感到好奇。”这些还不足以构成舒勒以身涉险的理由,不过岛田真司知道舒勒并不是在所有时候都凭理性做出决定的,虽然舒勒本人大概不会承认,“他们在东孟加拉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我得去现场看看才行。” 舒勒说要出差就决不含糊,他和岛田真司一样有着奔赴东孟加拉的种种理由。其中,埃贡·舒勒所负责的一部分新型装备如今正在东孟加拉战场上大放异彩。除了那些因泰伦矿业公司的竞争产品意外地落入了孟加拉人之手才得到了抛头露面机会的机甲之外,一些由舒勒主导研发的设备极大程度地强化了孟加拉人的战斗力。也许孟加拉人不会明白他们是如何用着总体上更为陈旧和落后的设备去在和水平等同的敌人交战的过程中占上风的,而负责为他们维修和改造装备的德国、印度志愿者们自然也没有把背后的缘由说清楚的兴趣。 以确认装备工作情况为由打算赶赴东孟加拉的舒勒为自己预留了几天的时间,他既要同麦克尼尔会面又要和那些难缠的军官们说清楚自己的来意。东孟加拉的对抗日趋白热化,孟加拉人和巴基斯坦人背后的势力已经投入了多到让他们不敢轻易撤出的资源,这也是舒勒坚信合众国志愿者们手忙脚乱地从各地撤离设施人员和物资只是个表象的主要原因:合众国不做赔本买卖,除非是麦克尼尔这种人来主导整个行动。 他乘着火车抵达了东孟加拉边境地带,在这里换乘了汽车,从印度赶赴东孟加拉的游击队控制区。车子一路颠簸着,穿过许多已经荒无人烟的村庄,只有游击队和勤奋的外国志愿者们还奔走在田间地头。从头到尾都在闭目养神的舒勒直到抵达了麦克尼尔为他指定的站点才重新睁开眼睛,他提着自己的行李下车,很快见到了前来接应他的几名士兵。 “您是施密特博士吗?”为首的士兵说着一口勉强能听懂的德语,他还穿着从巴基斯坦军队顺手带来的旧军服,只是上面全部的标志已经不翼而飞。 “就是我。”舒勒心想麦克尼尔应该给他换个化名,他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没主动选个听上去更好听的名字。这一点都不重要,舒勒本来也不关心这些。“你们——” “所罗门先生让我们来接您。” 左顾右盼后确认应该不会有诈的舒勒跟着他们上了一辆卡车,这卡车起初沿着公路行驶,没过多久就顺着公路被炸开的缺口处滑向了岔路口、一溜烟地钻进了孟加拉的乡野之中。 被一群士兵包围着的舒勒却没了半分倦意,他清楚自己的处境,也清楚自己对某些人的价值。论个人求生能力,他可能远远比不上岛田真司,后者不仅有着一身肌肉而且是出了名的怕死(虽然研究所里的那些机关最终也没能救岛田真司的命)。不过他所担心的情况终究没有出现,车子平安无事地抵达了一处已经荒废的村子附近,周围只有几个孟加拉士兵在站岗放哨。 舒勒下了车,尴尬地站在大树下又等待了十几分钟,直到一辆看上去奇形怪状的装甲车进入了他的视野。严格来说,那只是一辆普通的卡车,上面的装甲是用某种手段人为镶嵌上去的,而这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在车胎被打爆之后只会成为累赘。 车子停在舒勒面前,穿着便服的麦克尼尔从上面跳了下来。他郑重其事地和舒勒握了握手,请舒勒上车。 “我以为岛田会来,看来那家伙也有偷懒的时候。”进了车子之后,舒勒才发现车里除了他和麦克尼尔再无第三人,“但愿他最近取得了一些重要进展,不然我会想办法把他从加尔各答绑架到这里。” “他碰上了一些技术上的问题,这可能是他死活不想出差的原因之一。”舒勒替岛田真司辩解了几句,不过仅此而已,“我听说你们在寻找被某些人抢先转移到孟加拉人一侧的赃物。也许你现在应该去追回那些东西,而不是带我参观你们的秘密基地。” “有些事恐怕只有你能说清楚。”麦克尼尔头也不回地答道,“你可能对我所说的话还存疑,等你看到我们的战利品之后,你就会明白了。这背后有个不大不小的阴谋,虽然让他们得逞不见得是什么重大灾难,但一来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二来我只要稍微想象一下那些人觥筹交错地庆祝胜利的模样就感到恶心。唉,有机会的话,我要在这群人的亲朋好友的十字架上晾衣服。” 过了没多久,这辆摇摇欲坠的装甲车便抵达了他们此行的终点——一处利用防空洞改建的地下设施。麦克尼尔和舒勒并排向着看守入口的士兵们走去,他对舒勒解释说,为了保持这处设施长期不被外界注意或干预,他费了不少心思。利用东孟加拉乡村地带的失控和孟加拉人、印度人还有德国人之间的一些纠葛,他才能避免某些不识相或存心要找麻烦的家伙以合情合理的借口征用这里的人手和资源或干脆来个突然袭击。 这个地下设施很大,至少在舒勒看来比一般的防空洞要大得多。和门口的卫兵谈了几句之后,麦克尼尔带着舒勒进入防空洞,他们一路来到设施底部,而后拐到了一个被封锁的房间前方。 磕磕绊绊地跟在麦克尼尔身后的舒勒小声抱怨说,他应该是没有夜盲症的,可还是差一点摔得头破血流。 “这鬼地方真黑。” “悲剧的是我几乎找不到完全值得信任的人手,就算安个照明灯都很困难。伯顿手下的雇员也好,斯塔弗罗斯手下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也罢,还有我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那些孟加拉人……他们当中随时有人可能会因为利益或好奇心而间接地泄露这里的情报。”麦克尼尔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门,让舒勒先进去,“真正的东西在房间尽头,别管那些炮弹。” “……你就不怕这些炮弹把你的重要资源都炸飞上天?”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几枚炮弹的舒勒眼皮直跳,那粗糙的质感和黄褐色的色泽让他产生了许多无关联想,“这些劣质产品随时可能自爆,我没开玩笑。” “你最好信得过孟加拉人的手艺,就算信不过也没用,因为他们不会也不可能改。”麦克尼尔推上了门,对着舒勒指了指后方标着清扫工具储藏间的小门,“这些是我们在东孟加拉获得的部分情报,你可以参考一下。” 舒勒本着速战速决的原则快速地浏览了麦克尼尔存放在这里的部分文件,他并不在乎储藏间小门后面的空间比外面看上去要大得多这种平时或许会引来他一番评论的设计。首先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一些针对泰伦矿业公司员工(尤其是矿工)身体情况的调查,这份措辞浮夸而且添加了大量主观论断的调查显然是由彼得·伯顿进行的。伯顿在调查中声称,那些在泰伦矿业公司工作足够久的矿工普遍出现了器官衰竭现象,而那些曾在这家企业的劳动岗位上短暂工作过的部分员工则逃不过在多年之后查出癌症的命运。 这当然不能说明什么。人总要病死的,就算不是死于癌症也会死于心脏病或其他什么病症。舒勒摇了摇头,他不想在麦克尼尔面前批评伯顿的成果,于是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 “这家伙怎么变得废话连篇了?”舒勒揉了揉眼睛,他不想长时间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下看报告,“我记得他原先还是能分清工作和生活的。” “我和他说,这是私人报告。你得理解他,用官腔写一份报告要多浪费好几倍的时间。”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答道。 “算了,由着他。你这里有那种异形怪物的尸体吗?” “当时我试着偷藏了几个,但因为条件所限,我没有办法在运输的途中很好地保护它们。”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让舒勒只管先看完报告,“你要是想参观的话,我领着你去看。” “不用了,你想办法把东西送给岛田就行。”舒勒翻开下一页,指着其中的一行字,“有证据吗?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结论,还是他一厢情愿的猜测?” “在别的方面,你可以随便怀疑他,然而到了涉及金钱和舆论的事情……我想我们之中没有人比伯顿更专业,更何况就算他犯了错误,已经和他和解的卡萨德也会帮他纠正过来的。”麦克尼尔把双手插在衣兜里,等待着舒勒的答复,“虽然这些描述让人很难相信,建设了这些掩体的承包商当年资助过德国人前往雪山的科考队伍一事应该是真的。科考队伍的就诊记录可能在西孟加拉那边,我不是很确定。” 埃贡·舒勒摘下眼镜,又揉了揉眼睛,“我没有说我怀疑结论的正确性,麦克尼尔。有时候只靠猜测也能命中真相,这并不罕见。德国人一定在雪山上发现了些什么,但当时印度还是英国人的地盘,除非他们转而到最不稳定的孟加拉地区寻求帮助。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日本人可能也在这个过程中出了一些力。不瞒你说,夏普敦公司在日本的某些客户早在二战之前就和我们的某些老资格董事以个人身份合作了。” 麦克尼尔脸上的愁容更深了一层,他本能地拒绝把事情往更不妙的方向设想。“那么,会是谁接收了泰伦矿业公司的那些秘密?我相信可能还有另一伙人接手了这些怪物。” “你不是已经猜出答案了吗?”舒勒挥了挥手,“我没有替德国人辩解的意思,但他们不会是现在就冲锋在前的那一批人。和远在天边的德国人相比,当然是近在眼前而且势力更加庞大的另一伙人——哪怕屡次被称为徒有其表——更值得这些急于撇清罪责的人信任。” 就麦克尼尔已经掌握的材料,他们继续议论了很久,在此期间麦克尼尔也带领舒勒参观了掩体的其他位置。临近夜间,舒勒必须离开了,他需要在今天出现在某些合作伙伴的眼前才行。送走舒勒之后,麦克尼尔赶到他在附近的一处工作站,向着身处达卡的战友们发送了一些情报、要他们立即采取行动。 各种杂乱无章的电磁波已经污染了东孟加拉的天空,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技术人员试图从其中捕捉到自己所需的信号。无形的攻防战值得更多的技术人员和工程师投入他们的心血,也许他们不会在自己的成果只被用于人类的自相残杀时哭泣: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天晚上,已经在东孟加拉战场上小有名气的迪迪埃·博尚应他的印度同行们的邀请前去赴宴,而他没有刻意推辞的意图。 前来赴宴的都是来自印度空军的飞行员,这些跃跃欲试的勇士们无比羡慕能够在东孟加拉的天空展现出自身实力的同行。虽然有人对博尚的军衔和地位提出了些异议,但更多的飞行员们认为能够率领孟加拉人那规模不到一个小队的空军把敌人部署在东孟加拉的全部空军压制的英雄值得他们的掌声。 “事实上,我是因为得罪了自己的上级才被赶来这里充当顾问的。你们也不必羡慕我,我只是为了避免自己在某次遭遇战中丢掉性命才这么卖力。如果你们愿意给我介绍一些其他的工作,我会非常感激的。”宴会结束后,博尚借故要抓紧时间返回基地而摆脱了部分人的纠缠,同时向这些长期远离战场的印度人打听赚外快的办法,“战争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到那时我们还是要为自己多考虑一些。” “好,不过我觉得你们德国人应该不会很乐意做这种事。”其中一名比较热心的军官见状,凑到博尚身边,建议他从东孟加拉的黑市交易中寻找些灵感,“有那么多人急于洗钱,我们只需要稍微提示他们几次,他们就会给我们许多好处的。” “确实是个好办法。”博尚心领神会,“没发战争财应该会成为我的一个主要遗憾……” 第二天晚上,正在和斯塔弗罗斯研究黑市交易行情的麦克尼尔又被外面的卫兵打扰了兴致,那个惴惴不安的年轻人刚来得及向麦克尼尔说明谢里夫·罗易叫他去开会的原因就连忙跑开了。 “是你做的?”准备出门的麦克尼尔疑惑地看着同样一头雾水的斯塔弗罗斯。 “大概是卡萨德,他手里永远掌握着一支我们无法干预的力量。那些人的信仰要比我们坚定许多,麦克尼尔……我很羡慕他们。” “奇怪,卡萨德一般会先通过其他方式通知我们。”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但他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目前的情况越来越复杂,我们得多加小心。” 麦克尼尔到场之后才意识到他可能中计了,因为来开会的其实只有他一个人。准确地说,这不是什么严肃的会议,而是谢里夫·罗易本人对于最近发生在乡间的一些乱象束手无策的结果——他决定找麦克尼尔来商议对策。 虽然除了那些对全体巴基斯坦人甚至是那些不愿参加战斗的同胞都深恶痛绝的极端派之外的孟加拉指挥官们都赞同在乡村地区实现部分休战以改善平民生活同时降低管理成本,这种默契不可能维持太久,而且想要从其中为自己谋取利益的大有人在。频发的抢劫案件比比皆是,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那些在被孟加拉游击队击溃之后逃到了乡村的前圣战者也从中找到了机会。 有些人不会遵守什么默契和共识,他们只会把一切忍让和宽容看作是敌人的软弱无能。 “所以我是真的没有料想到某些人的脑袋里除了杀人放火之外什么都没有。”气得不轻的谢里夫·罗易让麦克尼尔坐在他身边,他没有要在这位数次协助自己的德军顾问面前摆指挥官的架子的用意,“天哪,他们就非要做这种对所有人都不利的事情……甚至对他们自己也有害。” “如果有敌军的圣战者希望借着这个机会混入我们的防线后方、袭击我们的重要设施,即便他们得逞了,这也不能被归咎于我们放松警惕、允许我方控制区的平民和敌占区的平民进行私下贸易活动。”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表示自己对现状非常满意,“要说放松警惕这种事,我想我的某些顾问同行们肯定比我更在行,至少我把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战场上,而他们已经只顾着做自己的生意了。” “这可不好笑,亚当姆斯上级军士长。”罗易嘴上应付着,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但我担心这是敌人的阴谋,他们会尝试着使用一切手段来打垮我们。” “我们已经建立了一个较为合理的响应机制,假如这些人想要替我们测试一下它的效率,我会很高兴地迎接他们的。”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对于有圣战者在附近的村庄发起自杀式袭击这种事,比起他们造成的直接损失,你的同胞们于心理上受到的冲击应该会更严重一些。这得依靠你们去做善后工作……把他们的思维调整回来,让他们尽早地走出那种悲哀。” 罗易永远无从得知麦克尼尔是不是故意地忽视了加强警戒的问题,他和麦克尼尔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及此事。就结果上而言,这个冒险的决定让他们在随后的几天里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因为那些到处发起袭击的圣战者一时间把孟加拉人的战线后方弄得乌烟瘴气。 许多坚持抵抗的孟加拉民兵连忙向附近的游击队指挥官求援,而那些感觉事态严重的指挥官则在第一时间决定把事情先告诉德国人再说。有德国人协助,这些小事不会形成太大的威胁。 但本应马上建议调动兵力镇压这些【游击队】的约阿希姆·汗同样出人意料地保持了沉默并建议z集团按兵不动。他坚持对z集团的主要指挥官们说,巴基斯坦军队在正面战场上给他们施加的压力仍然是目前需要处理的首要问题。 “就算我本来也没指望他们多么讲究信仰和准则,这么做实在太过分了。”会议结束后,约阿希姆返回自己的住处,拨出了另一通电话,“得让那些忘记了初衷的人吃点苦头,中校。” 由于德国人和相当一部分孟加拉人的漠视,疑似由抢劫和报复屠杀而引发的新一轮冲突规模越来越大,甚至殃及了德印联军设立在战线后方的部分据点。终于没法继续坐视不管的麦克尼尔在催促之下带着他的装甲猎兵部队出发了,可他的脸上全都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群蠢货以为这战场上只有他们会通敌。”麦克尼尔出发前又和斯塔弗罗斯一同奚落了一番那些自作聪明的【盟友】们,“这下他们从敌人手里拿来的东西全都要归我们了。” “但博尚确实厉害,他竟然能查到具体的地点。”最近开始考虑给自己加几件外套的希腊人仍穿着变得肮脏了许多的白袍,“明明他不可能属于那个犯罪集团。” “纠正一下,是猜出来的。我说,他当然不是其中之一,但他几乎把东孟加拉上空飞遍了,每一片土地都印在他的脑海里。”麦克尼尔说这话时,眼神变得坚毅了许多,“敌人接收了那么多东西,短期内是根本运不走的……如果他们已经把赃物转移到印度,夏普敦公司方面也会有所反应。不过,经过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故,我开始有些担心咱们各自的情报的安全性了。” 斯塔弗罗斯愣了一阵,而后笑着摇了摇头。 “无所谓,我会出手。” tbc OR8A-EP4:争斗时(14) or8a-ep4:争斗时(14) 【你不能杀死你看不见的东西。】——卡萨德,2008年于开罗。 …… 自孟加拉危机开始以来,德印联军就支援在东孟加拉地区坚持抵抗的孟加拉人一事迅速达成了共识,然而他们仍旧在许多方面存在分歧。其中,整个行动的主导权成为了双方激烈争夺的焦点之一。 印度人对他们的德国人盟友解释说,最清楚孟加拉地区情况的当然还是印度人(西孟加拉还是印度的一部分),因此支援孟加拉人的任务最好由印度方面来负责。这不仅是因为印度人能更方便地为孟加拉人提供人力和物资,更由于他们的德国人盟友很有可能无法在印度地区投入足够多的资源。为了维持其全球新秩序,德国人在艰难地赢得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之后就一直处在各种困境的折磨之中,身为盟友的印度自然不能给昔日的恩人添麻烦。 但德国人却不是这么想的,那些富有经验的老人很快自认为他们看穿了印度人的把戏。即便孟加拉地区处于印度的影响范围内,德国人要把主导权拿到自己手中并不困难。毕竟,几十年过去了,印度人仍然处处受到他们的德国人盟友牵制,至于下一代印度人会在何等程度上对这一切感到厌恶,那就不是这一代的德国人愿意关心的事情了。 结果,德国人和印度人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开始了对孟加拉人的支援。一方面,驻印德军提供了军事顾问和一些必要的资源,那些从其他国家和地区赶来的外国志愿者们也是被德国人放到东印度的;另一方面,印度人在各处战场上都承担着不小的风险,他们不仅要警惕东北地区的叛军趁势突破封锁线,更要防备那些心怀鬼胎的合作者还有蠢蠢欲动的当地实力派。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德印联军之间存在的一些分歧没有给他们间接带来足以引起高度警惕的严重损失。正因为时刻关注着战场上的这些变化,卡萨德才在最终采取行动之前犹豫不决,他十分担心自己的行动会让德印联军暂时放下那些矛盾。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打算动手了。巴基斯坦军队不会意识到自己从民间和寺庙中征召的圣战者当中有多少人会更愿意听从一些外国导师的命令,就算他们对此事已有防范,卡萨德的另一重身份或许也足以使得他们安心,更何况卡萨德迄今为止还没有做过什么对巴基斯坦不利的事情。 因此,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说服一些圣战者袭击指定地区对于卡萨德来说并不困难。他在撤退到巴基斯坦之前就已经积累了一定的威信,这有助于他把那些相信自己为某种神圣的事业而战的人们集结到一起、化作对付潜藏在阴影中的对手的利剑。 病急乱投医的巴基斯坦军队从东孟加拉征召了不少愿意听从他们号令的圣战者,甚至还专门建立了完全由圣战者组成的几个旅。这些部队名义上属于巴基斯坦军官们控制,实权则掌握在说服这些圣战者参军入伍的教士和长老们手中,而这些人的忠诚一向可疑。由于就连巴基斯坦军队都不能很好地约束这支不服从管教的力量,作为对手的孟加拉游击队除了随时做好防范准备之外别无他法。 他们甚至不能指望从窃听到的情报中获悉圣战者动向的准确消息。 卡萨德在确认出击之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他联络了一些同他交好的教士和长老,又在麦克尼尔的默许之下向巴基斯坦军队泄露了一些情报——当然要装作是他自己费尽心思才取得的——这才在行动开始之前逐步排除了他们自身的嫌疑。为了避免引火烧身,他几经考虑后打消了亲自赶赴前线的念头。 “你想多了,我不会出面的,而且我也劝你最好不要出面。”当帕克前来催促卡萨德动身的时候,这位长期以来躲藏在寺庙里的阿拉伯王子却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原本我是要去的,但风险太大。” “……伙计,我……好。”帕克听了,脸上顿时乌云密布,可伯顿在他临行前特地嘱咐他不要对卡萨德发脾气,“那你要怎么保证那些人能按照我们的需求完成他们的任务?” “他们曾经在戈莱-马杜马蒂河东岸差一点把麦克尼尔和他的孟加拉人朋友们推下河。”卡萨德神态自若地翻着经书。不知是不是错觉,帕克竟在卡萨德的书架上看到了几本明显不属于经书的工具书和几本同样明显不是用阿拉伯语写成的文学作品。“就凭这一点,对付那些缺乏准备的业余商人倒是足够了。” 帕克到底也没明白卡萨德的自信来自于何处,而且他本人对此也缺乏兴趣。担心卡萨德借机损公肥私的帕克提议要留在这里和卡萨德一同关注战场上的动态,阿拉伯王子也没有拒绝。一辈子没少和各种大人物打交道的利比亚王储只是平淡地对帕克说,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扮演伯顿的角色的。 战斗是在凌晨时分打响的,那时一支主要由圣战者组成的侦察部队正静悄悄地穿过双方控制区的分界线地带、前往目标位置处进行更详细的调查。说是分界线,这条在地图上看不见也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中的界限并没有那么清楚,敌我双方势力犬牙交错地分布在两侧。显然应当对此有所准备的孟加拉人已经开发出了多种分辨敌我的方法,这些灵活的方法能让最古板的圣战者也不得不学会随机应变。 但或许是由于附近的印度人顾问拉着主要指挥官去吃喝玩乐了,又或许是由于最近的一系列生意麻痹了士兵们的头脑,以至于这伙行踪有些诡异的武装人员被当做了附近的民兵。直到深入了孟加拉游击队控制区的圣战者们十分接近自己的目标时,察觉到异常的卫兵们才拦下了这些不速之客并盘问对方的来历。 他们迎来的是自杀式炸弹袭击。 乱作一团的孟加拉人很快受到了巴基斯坦军队的迎头痛击,那些愿意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流血牺牲的士兵们前赴后继地冲向了还沉睡在静谧之中的村庄。许多狂热的信徒都坚信是这些勾结德国人异教徒还有印度人异教徒的孟加拉人破坏了【净土】的和平,因而对付这些所谓的同胞就该拿出对付异端的架势来。一时间,数个村庄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已经对这场战争的起因记得并不那么清晰的孟加拉人再一次回想起了巴基斯坦军队给他们带来的心理阴影。 事发时,有相当一部分孟加拉游击队指挥官不在自己的岗位上,他们缺席的原因是印军顾问在前一天夜间把他们带去吃喝玩乐了。同德军的同行相比,印军的顾问做事也算卖力,至少他们比大部分德国人都更加愿意亲临前线作战。不仅如此,没有印军的大力支援就不会有孟加拉人如今的【空军】,而空中优势正是孟加拉人现阶段得以减少损失、向前持续推进的重要原因之一。 也许孟加拉士兵们会说自己的长官们其实已经连续好几天和印军派来的顾问吃喝玩乐了,也许他们还会说自己的长官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怎么用心在军队上了,这全都是因为不久之前他们在黑市交易中收到的货物。盘算着能把这些货物交给财大气粗的德国企业或德资印度企业的军官们一时间忘却了他们走上战场的理由,在他们眼中,巴基斯坦军队已经是瓮中之鳖,而他们在胜利到来前夕停下来懈怠片刻并非是什么亵渎信仰的罪行——辛苦了这么久,还不能多享受几次吗? 敌人大概是不会和他们讲道理的,那些眼中只有诛杀异端的事业的战士们也没有心情听他们的辩解。仍然坚守岗位的孟加拉士兵们顽强地抵抗着,已经和敌人缠斗了将近一年的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的家园落到敌人手里之后的下场。 在战斗爆发后的第一个小时里,位于东孟加拉战场北线的k集团指挥部试图分析清敌人的主攻方向,然而他们仍然一无所获。派驻k集团的德军顾问指出,这次所谓的攻势很有可能不是巴基斯坦军队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军事行动而仅仅是某些不受控的武装组织的自行安排。 “我们在夏季目睹了孟加拉的某些本土宗教组织里的孟加拉人热心地协助他们的巴基斯坦人主子屠杀自己的同胞,如果在座各位想要用正常人的逻辑去理解他们的思维,肯定是想不清楚的。”约阿希姆·汗少校也在z集团的回忆上表达了类似的观点,“这些不可预测的行动值得我们做更多的准备工作。” 虽然这些仅因为战事吃紧才被巴基斯坦军队组织起来的业余士兵们无论在武器装备方面还是战斗素质上都比不过普通的巴基斯坦士兵,他们的战斗意志却远超于正规部队成员。在各自的导师、长老的煽动之下,不知疲倦的士兵们一次次地向着孟加拉人疏于防范的防线发起进攻,很快在北线撕开了一个口子。此事非同小可——北线的k集团直接背对着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若战事发生了对孟加拉人极端不利的变化,那些已经以【人民战士】的名义接受了改编的前叛军说不定会露出他们的真面目。 到10月8日早上,k集团的孟加拉人和他们的印度人顾问已经为自己的鲁莽和怠惰而付出了惨重代价。数个村镇完全落入巴基斯坦军队手中,而那些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即对村庄里的居民进行无差别袭击的士兵们只是因为忙于进攻下一批目标才暂且放过了眼前的专用发泄工具。 然而对于孟加拉人来说,他们所遭受的失败却不见得是个坏消息。以前孟加拉人也多次引诱敌人主动进攻、将巴基斯坦军队的主力困在某处,然后再考虑将将其围歼。尽管类似的战术因为孟加拉人往往在数量和武器装备方面都不占优势而失灵,他们仍然给敌人造成了不小的损失。鉴于先前的多次成功案例,认为机遇多过风险的k集团没有打算立即采取措施阻止敌人前进;相反,他们计划把这支不听使唤的敌军部队引到包围圈里,而后再认真地料理它。 已经在路上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得知了k集团的行动之后,不由得哑然失笑。 “长官,这一点都不好笑。”跟随着他的汉斯·施密特豁免兵被麦克尼尔的笑声吓得头皮发麻,这个已经算得上很有经验的士兵义正词严地对麦克尼尔说,嘲笑友军的失败并不光荣,而且类似的命运说不定马上就会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好,我错了。”麦克尼尔收敛了笑容,可他还是忍不住想笑,“从技术上来讲,这么做是没错的,可是敌人的行动事实上完全不会按照某种既成的理论来……嘿,我没必要替他们担心。施密特豁免兵,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如果我们这一次的行动顺利的话,也许可以把制造出你上一次看到的那些东西的家伙解决掉一部分。” “真的?”年轻的士兵被麦克尼尔的空头支票吸引了,“唉,一想到那些东西以后可能出现在我的老家,我就实在害怕。” 麦克尼尔盯着自己的战友看了半天,没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什么作假的成分。上次突袭那处设施期间,他想出了种种办法以便在这些装甲猎兵们的监视之下转移走他所需的一部分资料和战利品,而他们所获得的大部分成果都被施密特中校的手下拿走了。事后施密特中校提出要给麦克尼尔多派些人手以便灵活地处理类似事态,担忧自己身边多了一层枷锁的麦克尼尔只象征性地调动了几个装甲猎兵,美其名曰给他的孟加拉人朋友们加强安保措施。 在这些人面前,他还不能畅所欲言,不过他可以试探着说几句半真半假的话。对共犯应当有所保留,也应当有所关照。 借刀杀人并不是麦克尼尔最先选择的策略,他本来可以用更体面的方式完成他的调查,然而赃物的临时保管人的身份多少让他有所忌惮——让印度人和德国人早些分道扬镳符合他的利益,可惜他本人没法在此时承受这个后果。于是,麦克尼尔只好很不情愿地委托卡萨德帮他制造一个规模适当的袭击,以便让他能够在夺回赃物之后大摇大摆地对临时保管人说那些东西早就被仓皇撤退的敌人抢走了。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袭击的规模有些大过头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东孟加拉会因此而出现一些麦克尼尔预料之外的变化。不想给自己的办公桌上再加一摞文件的麦克尼尔只好决定速战速决,他相信卡萨德那些不靠谱的教友们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在敌人眼皮底下夺回储存赃物的据点甚至是整个村庄、然后在友军反攻回来之前把赃物转移走,这对麦克尼尔来说还算轻松。圣战者的意志固然坚定,装甲猎兵的动力装甲只会比他们的念头更加坚固。如果这还不够的话,夏普敦公司支援的一些小玩具足以让麦克尼尔在把事情闹大之前解决掉这些不入流的士兵们。 道路上尘土飞扬,孟加拉人所进行的无差别破坏游击战的影响依然深远。决定以毒攻毒的巴基斯坦军队则给这片土地留下了更多的伤痛,无论最终的胜利者是谁,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孟加拉人一定会是最终的受害者。 “各位请注意,敌人是一群完全不在乎自身性命也不在乎什么战场局势的疯子,他们会抓住一切机会来攻击我们。对,我知道你们想说巴基斯坦人都这样,但他们是疯子里的疯子。此外,我想你们也很清楚,这伙披着人皮的魔鬼不介意在离我们足够近的时候引爆身上的炸药。咱们有不少战友就是被敌人用这种手段害死的。”他们距离战场越来越近,麦克尼尔不得不再次提醒和他一同前来的装甲猎兵们注意对付敌人的策略,“上次我们是在防线里对付他们的,情况对我们比较有利;这次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协助友军牵制敌人,如果他们没对着我们穷追不舍,你们就不必在乎;反过来说,要是他们打定主意跟着你们不放,一定要尽快把他们击毙。” 这群家伙简直和恐怖机器人一样,麦克尼尔想着。他在距离战场还有几千米的地方让车队停下,而后让跟随他一同前来的装甲猎兵们按照事先划分好的区域行动,自己则换乘了夏普敦公司提供的实验型武装机器人。这款四足武装机器人有点让麦克尼尔想起步行机甲,他不确定泰伦矿业公司和夏普敦公司各自研发出来的机甲是否存在互相借鉴的成分,但他对类似的知识产权纠葛并不十分上心。能在战场上有助于杀敌的,那就是合格的好装备。 全副武装的装甲猎兵们如猛虎下山一般冲进了村庄,把还在庆祝胜利的巴基斯坦士兵们打得措手不及。这些普遍披着各种长袍的士兵们还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他们只把这群不速之客当做了一伙战斗力低下的孟加拉士兵。等到那装甲车近在眼前的时候,一些稍有见识的圣战者才惊觉来人竟是装甲猎兵——是他们这些常规轻步兵根本无从对付的对手。 迈克尔·麦克尼尔起初没有参加战斗,他一直在遏制自己走上战场的冲动。伯顿已经为他总结过许多规律,当他逐步取回应有的地位之后,再像个普通士兵一样到处冲锋陷阵无疑是非常不明智的,而且李林也并不是总会让他在枪林弹雨之中安然无恙地返回。 进入村镇里的装甲猎兵们很快吸引了巴基斯坦士兵们的注意,其中一些不自量力的士兵立即呼朋引伴地要去把这些胆敢来挑战他们的狂徒全部歼灭。等他们亲眼看到敌人的模样时,那些稍有常识的士兵已经先自畏惧了些,而头脑已经被愤怒和狂热支配的圣战者们则毫不动摇地朝着手持重机枪的装甲猎兵继续冲锋。 面对着这些哪怕遭受机枪扫射也没有半分要后退意图的敌人,参加过东渡戈莱-马杜马蒂河之战的那些孟加拉人顿时回想起了令他们不堪回首的一幕幕。绝对不能让这些人接近他们,如果有武装人员已经距离他们足够近,就该暂时放弃攻击远处的目标、转而用动力装甲的力量把敌人打个半残废。然而,理论代替不了行动和本能,一时间爆炸声在村镇内此起彼伏,有不少反应不够迅速的装甲猎兵被敌人暗算。 相比仍然需要步步推进的孟加拉人同伴们,乘着武装机器人的麦克尼尔要随意得多。他在村镇里以惊人的速度四处游走,寻找着可疑的设施。赃物位于此处的结论是经过团队内多人搜集情报和分析再加上博尚的侦察和打听才下达的,即便如此他们仍有判断失误的可能性。那也没关系,麦克尼尔不介意卖这里的孟加拉人还有不称职的印度人一个人情,到时候他得让他们将其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长官,我们听到镇子里有其他方向传来的枪声,这里可能还有其他人在抵抗敌人。”施密特豁免兵及时地把自己获得的消息反馈给了麦克尼尔,“也许我们应该立即和他们取得联系?” “跟你自己的班长说这件事,你该听他的意见。至于我,我只是来这里旅游的。”麦克尼尔也有些好奇,他先要把施密特豁免兵打发走才行,“……别小看敌人,他们仍然很凶猛。” 顺着战友们的指点,麦克尼尔一路本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赶去。没过多久,他就抵达了目的地,并惊讶地看到一伙同样身披白袍的武装人员正在和同样身穿白袍的士兵们交战。判断另一方大概是白袍大斋会信徒的麦克尼尔果断地向着留着大胡子的那伙士兵开火,用机枪逼退了敌人的一轮进攻。 疑似白袍大斋会信徒的武装人员面面相觑,他们保持着警惕,只要麦克尼尔敢越雷池一步,这些人就会立即开火。 “??? ?????!??? ?????!”麦克尼尔打开扩音设备,向着外面喊话,“……我是你们这一边的!” 对方这才愿意把这奇形怪状的载具放过防线,但麦克尼尔本人仍然在刚离开自己的铁皮壳之后就被周围的武装人员包围了。面对着众人略带戒备的视线,麦克尼尔用英语直言不讳地对他们说,自己z集团来的支援部队,而且还带着斯塔弗罗斯的指示。有了这些一句,他希望马上得知原先驻守在这里的孟加拉游击队或是印军顾问保存物资的地点。 “……那些东西很棘手,您确定要去拿吗?”为首的战士冲着麦克尼尔摇了摇头。 “只管带我过去,有问题的话就由我们负责。”麦克尼尔告诉对方不必有顾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兄弟们。敌人随时会大举反攻,那时他们很有可能想起来要在撤走之前把东西全都销毁。” tbc OR8A-EP4:争斗时(15) or8a-ep4:争斗时(15) 【我无法预知未来,但我确实了解过去。】——詹姆斯·所罗门,2030年11月2日。 …… 一旦失去了能够自由自在行动的便利身份,则只能成为庞大机器上的齿轮、随着机器的节奏继续运作下去直到报废为止。这是迪迪埃·博尚在过去的冒险中最为担心的事情——身份低微并不会构成致命的阻碍,但要是身份受到了重重限制,那对他来说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在必须先取得自主权才能谈什么行动计划的基础上,博尚热切地盼望着他能够早些脱离约束。不过,借助身份获取更多的自由或许更明智一些,否则他将会在短期内获得成千上万的敌人,而且印度人大概也不会介意帮助德国人逮捕一些害群之马。直到迈克尔·麦克尼尔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了那个危险方法的可行性之后,博尚才终于决定加入其中,其结果是他顺利地和麦克尼尔一样来到了危险的东孟加拉战场上。 但当他真正重获自由之后,一种异样的疲倦开始在他的内心滋生。孟加拉危机持续已久,上千万的孟加拉人因此而受害,此外孟加拉游击队和巴基斯坦军队双方各自背后的盟友的加入进一步使得局势复杂化,这时候博尚无论做什么都晚了。如果说以前他还能尝试着为他们的行动总结出确定的长期目标和使命、进而从侧面协助麦克尼尔完成任务甚至尝试着把主导权拿到自己手里,那么现在他除了对着地图干瞪眼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不管怎么说,阻止发生在东孟加拉的这场战争演变到对他们最不利的局面应该是没错的。 北线的坏消息传来时,博尚正在休息。他当然不会和任何人承认此事同自己有关,而且他只会觉得那些放松警惕的印度人的本事不合格。与其让那些人日后败在其他人手里、造成更大的损失,不如现在就让他们警醒过来。 话是这么说,他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无论是德国人还是印度人抑或是孟加拉人,都要承认迪迪埃·博尚对于新生的孟加拉空军的作用。这位以前名声不显的德军技术士官为他们引进了先进的训练方法和作战思维,而且在训练和战斗中都十分乐意为自己的战友提供必要的支援。眼下敌军发起了新一轮进攻,他身为孟加拉空军的左膀右臂,没理由缺席。 ……更没理由放过这个名正言顺地打探些消息或是铲除一些棘手目标的机会。 博尚并不清楚麦克尼尔的行动,但他相信麦克尼尔总能逢凶化吉的。选定了人手之后,博尚带领孟加拉飞行员们来到机场上,乘着战机升空,另有几名飞行员和士兵登上了等候在一旁的直升机。这支规模相比部署在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空军仍然有些差距的军队在获得了德印联军支援的飞机后如虎添翼、仅凭着相当于敌人十分之一的兵力就压制了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空军。只要迪迪埃·博尚出现在孟加拉的天空上,每一个曾经心怀梦想的孟加拉人都不会忘记为这位给他们送上了翅膀的【戴达罗斯】以最虔诚的祈祷。 在这片被法兰西绅士所保护的蓝天下,迈克尔·麦克尼尔已经同他同样虔诚的白袍大斋会盟友们取得了联系。这些在圣战者们入侵后潜伏起来、伺机抵抗的战士为麦克尼尔手下的士兵们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更重要的则是他们比从西线赶来的麦克尼尔等人更加了解当地的环境。通过和一些长期驻扎在本地的白袍大斋会信徒的沟通,麦克尼尔很快打听到了同落入印军顾问手中的赃物有关的情报。他并不在乎这些赃物是否恰好就是他所要寻找的那些,反正他很愿意借着这个机会为德国人的盟友扫除一些不合格的废品。 “听起来,那是些对你们而言很重要的货物。”白袍大斋会的首领没有掉以轻心,他从麦克尼尔不正常的举动中察觉到了异常,“你好像更关心那些货物而不是我们或是你的盟友,德国佬。” “也许,我只是个想多赚点钱的普通人。他们做得,我怎么做不得呢?”麦克尼尔试图把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伯顿,这样他就有许多理由为他的反应辩护,“可不要和我说你们见不得这些,我的兄弟们。到处都一样,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工作,就算是愿意到这场战争中为盟友的自由和信仰奉献的我们也一样。当然,我知道你们是一些高尚的人……一些脱离的低级趣味的人,所以我愿意接受你们对我的一切批评。” “那不是重点。”首领叹了一口气,“虽然你们看上去像是一支精锐部队,但你们没法对付包围这里的圣战者。他们的援军也会很快赶到。” “那可不一定。” 麦克尼尔简单地做了一些部署、让这些白袍大斋会信徒配合自己带来的士兵们共同防御这座镇子,而后前去寻找那些被本地的印军顾问和孟加拉游击队私吞的那些货物。也许孟加拉人是无辜的,也许印度人也只不过是恰好做了一笔不怎么合法但合情合理的生意,如果他们不恰好撞在麦克尼尔的枪口上,也许直到这场战争结束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正义从天而降,起码麦克尼尔自己是这么想的。 他自责了半秒左右,这才跳上机甲,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往了存放货物的仓库附近。本应把守在这里的警卫早就不见踪影,不过常人大概也无法轻易地破坏大门。向着外门胡乱扫射了一通之后,麦克尼尔用机甲撞开了大门,他不费吹灰之力地看到了摆放在仓库里的那些罐子,上面的标志写明这些货物理论上应该是些沥青。 “真符合泰伦矿业公司的风格。”麦克尼尔用只有他自己能勉强听清的声音自言自语着,他从重获新生之后——准确地说是一条暂借来的生命——就一直控制不住这种倾向,后来他干脆权当自己在和李林交流,毕竟那个几乎可以被称作恶意的实质化的家伙无处不在,“得验货才行,不过这里大概有真正的沥青。” “确实。” “唉?”从机甲上跳下来的麦克尼尔差一点摔断鼻梁骨和门牙,他惊讶地回过头,正看到李林站在四足武装机甲前半部分的传感器附近,“我以为你不会在这时候突然说句话来吓唬我,看来我高估你的底线了。话说回来,也许你应该给我们安排一些更有挑战性的对手……而不是每次都很温和地同我们喝茶谈人生的那种哲学家。” “哦。”李林看上去很冷淡,以往这时候他肯定会戏弄麦克尼尔一番,“是什么让您产生了你们已经远离危险的错觉呢,麦克尼尔将军?又是什么让您认为您的对手安全无害呢?让我看看,也许太多的彷徨和迷茫让你们迷失了方向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真实处境。你们有了太多的退路、太多可以依靠的战友,正如你们生前那样。” 麦克尼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向其中一个罐子,“我不打算听你的唠叨,你过去说了太多仅用来动摇我信心的废话。如果你突然大发善心地要给我们提供一些情报,我会很感激的。” “接受我的帮助是要同时接受您永远支付不起的利息的,麦克尼尔将军。为着您和您的朋友们的未来着想,也许避免向我求援才是对您来说最明智的选择。” “也包括最开始的那次?” 李林没有回答,而麦克尼尔并不指望对方会回答。他自认为已经摸清了李林的游戏规则,也许他要不了多久就能完成全部的挑战,继而得偿所愿。 他把心思重新放到了眼前的这些货物上,但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找到他最想要的那些证据。重点是泰伦矿业公司的疗养院当中的病人,只要他抓出几个合适的人再将那些幸运儿送给岛田真司(没错,对于迟早要器官衰竭的不幸者来说,接受岛田真司的治疗或许是一种解脱),包裹在所谓的【强化作战服】、【强化剂】、【异形生物细胞】背后的一切都不堪一击。再进一步,假如他在敌人内部安插了能打探到绝密情报的间谍,或许这谜团也早就解开了。 信息差带来的差距终究是决定性的。 汉斯·施密特豁免兵和其他几名装甲猎兵赶到仓库附近时,麦克尼尔刚好从仓库里走出来。他见到战友们到来,连忙向他们挥手,要他们协助自己把里面的东西全都运走。 “不能把这些东西丢给敌人,也不能让敌人毁了它们。”他摆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嗯,资源属于有能力守护它的人。来,大家快点行动起来,把这些东西转移到安全地带。”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不得不向麦克尼尔解释,凭他们手头现有的车辆是根本没法把里面这些【沥青】还有其他装着不明货物的箱子运走的。一个装甲猎兵不失幽默感地说,他们可以把所有车子都用来运输货物,前提是敌人在此期间按兵不动、决不拦截,而且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走回去了。从战友们的冷嘲热讽之中听出了失望的麦克尼尔大手一挥,让他们到附近征用一切能派上用场的车辆。 “事成之后,各位也是功臣。”麦克尼尔又开始信口开河了,“届时我向各位长官上报,试试给你们申请铁十字勋章。放心,我的那份也可以给你们……你们比我更需要它。” 他当真不在乎勋章,一辈子拿勋章拿到手软的麦克尼尔得过的勋章数量多到足以用来制造防弹衣了。但他这话对那些还对军人的身份和使命感保存着热情的年轻人起了奇效,这些人在麦克尼尔的忽悠之下热血沸腾地前去到处寻找车辆,留下尴尬的麦克尼尔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年轻人吃这一套,看来他着实低估了德意志的宣传机器的功效。 “甚至和埃瑟林元帅的宣传机器一样强大呢。”他嘀咕着。 搞定了其他装甲猎兵之后,麦克尼尔决定先把占据了镇子的圣战者赶出去,他不能容忍一群终日想着和幻想出来的异端同归于尽的疯子共处。于是,他一方面部署手下的装甲猎兵和其他士兵们以白袍大斋会武装人员控制区为依托向前推进,另一方面尝试着和镇子内可能存在的其他抵抗运动取得联系。孟加拉游击队最大的优势在于永远能够源源不断地从平民的支持中获得力量,这股力量必须要为他所用。 跟随麦克尼尔一同前来的装甲猎兵们顿时忙碌起来,他们不仅要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抢运物资,还要抵挡敌人的进攻甚至是把敌人彻底赶出去。这些平时只需要听各自长官下令的装甲猎兵们面对着有些复杂的战况,一时间手足无措,但那些平时接受过不少专业训练又有志于在德军的队伍中继续往上爬的士官们恰到好处地发挥了作用。在他们的协助下,麦克尼尔搭建了一个临时指挥部,而后开始向他忠实的战友们发号施令。 在麦克尼尔看来,圣战者最大的威胁在于这些人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杀伤目标、且在这一过程中完全不考虑自身的安危,从而使得其效率达到了最大化。更愿意把这些人和无人机相比的麦克尼尔不想拿战友们的性命去冒险,他要求装甲猎兵们务必按照自己规划好的路线稳步推进、避免和敌人短兵相接。 “话说回来,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在高速移动的载具上指挥部队了。”乘着机甲马不停蹄地前进的麦克尼尔把他们所携带来的机甲集合起来,他要一举攻破敌人的防线、瓦解圣战者对镇子的控制,“这感觉不太妙,还是宇宙战舰比较适合我。” 通过初步侦察确定敌人的战术毫无章法的麦克尼尔并不打算浪费自己的脑细胞,他的解决方案十分果断和粗暴:用绝对的优势把敌人彻底打垮。当机甲部队在圣战者们草率地布置的封锁线上轻而易举地撕开一道口子之后,没有什么能阻止装甲猎兵涌入,除非这些凭着信仰而非战斗技巧和纪律作战的家伙们能确保手中的榴弹发射器或火箭筒在下一秒准确无误地其中一名士兵,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枪声大作,安装在机甲上的重机枪无情地收割着狂信者的生命。不可一世的勇士们并没有退缩,他们狼狈地躲避着枪林弹雨,而后在教士们的怂恿下开始了反攻、前赴后继地冲向这些操控着他们所无法理解的战争机器的敌人。麦克尼尔亲眼看到有妄图螳臂当车的圣战者想要冲到机甲下方后引爆身上的炸药,他毫不犹豫地在驱动机甲向左上方的斜坡转移时顺便用机甲的一条腿把那家伙按进了旁边的农舍里,并暗自称赞自己的仁慈。 紧随其后的是夏普敦公司仿照泰伦矿业公司(严格来说,算得上同时研发)的工程机甲而开发出的人形机甲,它们原本要被用于孟加拉人的重建工作,但麦克尼尔只需获得舒勒的许可再找上几个可靠的技术团队就能在短时间内把这些工程机甲改造成战争兵器。不过,相比能更加灵活地移动的四足和八足机甲,仿照人形的双足机甲看上去就有些笨重,而没能及时适应的驾驶员们只得绝望地操控着东倒西歪的战争兵器在敌人的防线和同胞的屋子间随意践踏。有的机甲因操作不慎直接倒地,把十几名敌人连着附近的房子一起砸了个粉身碎骨。 幸亏没让这些人驾驶看上去更接近传统载具的四足和八足机甲,不然他们也许会因为机甲过于灵活而犯下些其他错误,麦克尼尔想着。他在机甲内向待命的同伴们下达了命令,要负责各项任务的士兵们同时开始行动。迫不及待地要把占据自己的家乡、杀害自己同胞的仇人赶尽杀绝的装甲猎兵们和那些闷闷不乐的车队成员一同出发了,后者因他们几乎征用不到什么车辆而苦恼。 那些在麦克尼尔的命令下开始作战的装甲猎兵们百感交集。半年多以前,当他们还在德国人的军营里接受训练时,他们所能想出来的对付装甲猎兵的最好方法就是发起自杀式袭击。正因为在场的许多人有着类似的经历甚至多次做好了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他们才会在敌人向着他们奋不顾身地扑来时感到有些错愕。旋即,这错愕变成了愤怒——不能容忍敌人露出同一种眼神的孟加拉人向着敌人饱以老拳,把自作聪明的对手的脑袋打得脑浆迸出。 白袍大斋会信徒们也参加了战斗,他们的处境相比盟友而言略显尴尬一些。麦克尼尔把他们安排在了次要方向,并额外要求他们想办法发动镇子里的居民尽快参加战斗。对这一决定相当不满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们最终只得接受了麦克尼尔的意见,他们顺着那些较为安全的路径探索,并不断地向着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的平民喊话、要这些私下里大概买过枪的人勇敢地站出来用实际行动扞卫自己的自由。 过于张扬的白袍大斋会很快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终于意识到了情况危急的圣战者们开始调整战线。但是,这些相比他们被编入正规军的同胞们更加缺乏经验和充分训练的业余人士因为贸然行动而付出了代价。当装甲猎兵和孟加拉人的机甲部队还在势不可挡地前进时,削弱正面防线的兵力无疑是自找麻烦,而且那些被调去拦截白袍大斋会信徒的圣战者很不幸地撞进了新的陷阱之中。 “问题仅在于他们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说服平民参加战斗。”麦克尼尔把这看作是关键。他们的火力虽然比敌人更凶猛,但麦克尼尔时刻都会牢记他们手中的弹药没有看上去那么充足。 就算白袍大斋会的人失败了,麦克尼尔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了一大半。他可以带着自己抢来的东西悠然自得地返回,代价只不过是些和他毫无关系的人。当然,并不满足于已经取得的战果的麦克尼尔早就打定主意要把这里的一切都搬走,他需要更多的资源来解决困扰着他的一系列谜团。 若将圣战者们称为业余人士,则白袍大斋会信徒们就更加业余了。麦克尼尔在斯塔弗罗斯身旁所见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一般承担些服务工作而非战斗任务,他以为其他战区的志愿者们会有不同的表现,可这些在他刚抵达的时候尚能把圣战者们挡在防线之外的家伙刚按着他的命令出击没多久就被杀出来的圣战者们打得落花流水。一连串的求救声塞满了麦克尼尔的耳朵,直让他有种把不靠谱的盟友们全都静音的冲动。 但此起彼伏的新一轮枪声证明事情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没过多久,有士兵惊喜地向他报告说,镇子里突然出现了向敌人发起袭击的游击队员,此外另有一些武装人员从镇子西侧赶来。并不在乎这些人究竟是潜伏起来的游击队员还是姗姗来迟的盟友的麦克尼尔夸奖了白袍大斋会信徒们几句,让他们先稳住战线,免得被敌人再次打回原形。 毫无疑问,白袍大斋会的动员起了一定的作用。从平民的拥护中受益良多的孟加拉游击队并非每次都能唤起同胞们的抵抗意志,但只要暴行还在持续,清醒地认识到不抵抗也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孟加拉人迟早有一天会选择拿起武器战斗、加入到其他同胞们的队伍之中。 麦克尼尔见镇子里乱成一团,他不再担心车队的安危了。有这些愿意响应抵抗的民兵协助他,镇子里的敌人对他的威胁已经被严重削弱,剩下需要考虑的就是路上的其他意外因素还有他手下装甲猎兵们的忠诚了。 战斗打响之后几个小时,占领镇子不久的圣战者在麦克尼尔的反攻之下退到了镇子东部,凭借着一些之前被孟加拉游击队抛弃的防御工事和武器弹药在此固守。另一方面,成功地把镇子里其他武装人员的指挥权收到自己名下的麦克尼尔也不打算就这么离开:先不说他还要把仓库里的物资悄无声息地转移走,这些在战争结束之后很可能成为孟加拉一大隐患的圣战者值得他重视。 在这一整天里,麦克尼尔手下的装甲猎兵们持续不断地向敌人的防线发起进攻,他们每次都能在圣战者们惊惧交加的眼神之中把防线冲垮。高昂的战斗意志背后是以惊人的速度被消耗殆尽的弹药,意识到他的部队很可能失去突破能力的麦克尼尔终于在游击队控制住了局面后叫停了进攻,转而研究以本地的游击队为主力把圣战者们驱逐出去的方案。 他已经不再想要去考虑战争结束之后的孟加拉了——有太多的问题是他永远无法解决的。为了不辜负战友们的信任、不辜负孟加拉人的期待,他也没有抛下这层伪装的理由。 夜还长着,忧郁的原gdi指挥官怅然地仰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tbc OR8A-EP4:争斗时(16) or8a-ep4:争斗时(16) 【在项目损失最严重的阶段,我每天要解剖两到三具尸体,有时候一天多达五具。】——岛田真司,1986年盟军东京军政厅内部谈话记录。 …… 戴着眼镜的岛田真司专心致志地写着他的研究记录,这是他身为科学工作者的本分。虽然他偶尔也会觉得自己目前所做的【研究】实在称不上取得了什么激动人心的结果,他将其归结为牵制因素过多。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心怀叵测的家伙还在阴影里时刻关注着东孟加拉的风吹草动,他本该早些完成研究并把自己的成果投入到应用之中——即便不是在战场上。 多亏了埃贡·舒勒的协助,他才得以把在无关事务上浪费掉的时间节省下来一部分。也许他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在那之前岛田真司仍然保持着谨慎态度,因为仍有一些至关重要的情报是他目前急需得知的。只有在深入地了解当年的秘密之后,他才会对相关用途下最终的定论。 “如果咱们两个不必轮流跑到东孟加拉出差就好了。”他自言自语着,这话完全是说给坐在他对面的舒勒听的,“麦克尼尔那家伙好像很没安全感,他非要让别人和他一样处在危险的环境之中才会放心下来。” “我想这和他过去的经历有关。”舒勒显然没有哪怕半点的同岛田真司一起笑话和责怪麦克尼尔的意图,他直截了当地转移了话题,“比起那个,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的研究进度直接关系到他们的工作进展。” “是的,这一切快要结束了。”岛田真司说着,翻到了下一页纸,他这几天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而他的精力一如既往地充沛,“其实我也很想马上跳到麦克尼尔面前对他说我们很快就可以把成果拿去给他用了,唯一的问题是……”说到这里,他从笔记本里翻出了一封回信,“我开始有些看不清这背后的各种纠葛了。” 舒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侧身翻开了自己的记录本和图纸。平心而论,虽然埃贡·舒勒在连续数个平行世界的冒险过程中从未离开科研岗位,他的工作状态相较以往而言已经变得清闲了不少,而且他也几乎没能提供什么直接对麦克尼尔等人的工作有帮助的成果。即便如此,就连岛田真司都承认,他们离不开舒勒的协助。 在同东孟加拉的敌人交手期间,舒勒凭借着常人难以比拟的头脑分析出了泰伦矿业公司的机器人同夏普敦公司的类似产品之间的区别,而后制定了对被俘获的泰伦矿业公司产品进行升级改造的方案;与此同时,他又主持制定了一个对夏普敦公司自己的产品进行伪装的计划,这些方案确保了夏普敦公司能够在东孟加拉地区随心所欲地展开测试而且根本不必担心外界的关注。单就这一点而言,岛田真司自认是做不到的,而舒勒似乎又并未在这项事务上投入过多的精力。 儒雅随和的日本青年学者看了一眼舒勒手里的图纸,那上面画着一个他暂时看不懂的信号收发装置,“让我把事情的起因重新想一想……相信他们是什么天选种族的德国人——准确地说是nsdap——要到他们选定的神秘地带去寻找能够证明其优越性的证据,结果意外地找到了疑似来自外星的异形生物细胞。随后,nsdap试图用这些异形细胞培育出他们想象中的【超人】。到这一步为止,逻辑上是能说通的,但我想不明白本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的nsdap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来让人类和异形生物细胞融合?那时人类连基因结构都没发现呢,而且nsdap大概也只会称呼那是伪科学。” “nsdap确实没有那么先进的技术,所以他们当然也做不到在各项研究条件十分落后的情况下让异形生物细胞和人体融合这种事,而且我倾向于认为他们即便成功了也将一无所获。不过,也许你忽略了一种可能性。”埃贡·舒勒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强化剂是人类自行研究出来的。” “……你确定吗?”岛田真司狐疑地问道。 “这只是个推论。你也看到了,不同强化剂之间的效果差距相当大,但它们都不同程度地具有危害性而且被使用这些药剂的相关机构视为……绝密。德国人制造了强化作战服和动力装甲,于是美军也制造了类似的装备;德国人使用强化剂来提高士兵在战场上的战斗力,然后美国人也采用了类似的手段,可是你只需要稍微对比一下就能发现双方所使用的强化剂除了在确定功能上的共同点之外几乎可以称作两种完全不同的药剂。”说到这里,舒勒停下了话头,给岛田真司留下一点思考的时间,“考虑到我们目前都认同德国人的那些小秘密是在雪山上发现的,那么强化剂从本质上来说,有90的可能性是德国人在研究异形生物细胞的过程中意外生成的副产品。” “剩下的那10呢?” “天赋异禀的德国人当真在其他各项基础科学未取得任何跨越式发展的情况下仅在这一项上大步前进了一个多世纪。” “你确定要这么解释吗?”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把德国人的强化剂看作原版、而把美国人的强化剂解释成劣质的仿制品?”他又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但铅笔的笔尖突然折断了。保持着笑容的岛田真司一声不吭地换了一根铅笔,他永远都会在同伴们面前保持着优雅的姿态,“长期使用强化剂会造成器官衰竭,这是双方的共同点。好的,我知道你比我更接近那个外星人降临地球的时代,但首先那时候你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其次把一切都归结于外星人遗产是不是有些太偷懒了呢,我尊敬的诺贝尔奖得主先生?” “我可是真的去过一个……人类文明的科技主体大半是外星人遗产的平行世界。”舒勒瞪了岛田真司一眼,失去了和对方就这一问题继续辩论下去的兴趣。岛田真司的执着超出他的想象,更重要的是这位为心灵科技事业奉献了一生的日本学者在某些问题上的态度似乎远不如他灵活。接受现实、接受现存的逻辑再考虑利用自己的逻辑去得出有利于自己的结果才是明智的,尽管就连舒勒本人都不是对他的猜测很有信心。 埃贡·舒勒不是化学家也不是生物学家,他现在对这些领域的了解全来自于自学。就他自己的观点而言,这种能在极大程度地提高士兵的战斗意志的同时损伤器官、让士兵产生幻觉而且有助于外界读取使用者一段时间内记忆的药剂实在是天方夜谭,事实上他生前从未设想过如此多功能的药剂,而现实却容不得他狡辩。因此,舒勒尝试着用自己更擅长的东西来理解当前的种种问题,也许他们已经离真相很近了。 不了解当时的需求就无从了解技术和武器装备诞生的真实原因,舒勒很赞同这种观点。在他接手了部分和机甲研发有关的工作之后,舒勒一度怀疑他手头的这种机甲同他过去接触过的as机甲有着类似的用途——仅为了某种特殊意义而存在。幸运的是,目前他还没有发现能够将夏普敦公司和泰伦矿业公司开发的机甲同一些超能力或类似的东西关联起来的证据,这些机甲似乎只是即将到来的大型工程时代在当下的投影而已。 通过更多的基础设施工程项目来创造更多的岗位、缓解压力,似乎成为了nsdap的一系列狂想留给后人的唯一有用思路。秉持着这种思路的德国及其盟友愿意用这种手段来灵活地回避随时可能到来的危机,对工程的需求也带动了相应领域的科研事业。夏普敦公司出于持续垄断的需求和对前景的判断而迈出了这一步,也许泰伦矿业公司的想法是相同的。 摆在舒勒面前的这份文件正是岛田真司和夏普敦公司日本分部频繁联络所取得的进展之一。对企业内部人员(还是仍然有着重要价值的科研人员)没必要有所保留的职员们把自己所掌握的或道听途说地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岛田真司,后者最近正要以此为依据寻找推动发生在孟加拉地区的生物武器研究进行下去的第一动力。 用岛田真司的话来说,假如安布雷拉利用僵尸制造外观近似人类的生物兵器再将其出售给非洲国家之类的计划勉强看上去还有些获利的空间,那么他目前所了解到的这个离他们近在咫尺的生物武器项目几乎是完全赔本的。没有哪个国家敢公然释放各种异形怪物去对付外敌或镇压内部的反对派,这种事情一旦曝光出去,就算是德国人和美国人也顶不住舆论的压力。 为此,岛田真司在充分地了解了日本的情况后,结合舒勒所说的德国情况,得出了一个勉强能自圆其说的结论:和生物武器有关的一切行动只是德国人大手笔的一部分而已,甚至在其中并不能扮演什么主要角色。 “这个平行世界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几十年以来,半死不活的俄国佬仍然在全世界各地支持他们的信徒破坏现有秩序。即便在我们日本,他们的打手也还活跃在大街小巷……”岛田真司抬起头看了一眼舒勒,他最近面对舒勒时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挫败感。以前他自认为贡献比不上舒勒的时候常常会感受到失落,而当他真的承担了主要责任之后,他又开始患得患失了。“在这种情况下,开始大型工程项目只会在城市和乡村给这些激进分子创造大规模扩张的机会。” “你刚才那个公式写错了。”舒勒漫不经心地撇下一句话,低下头继续看图纸。 “啊?”岛田真司的嘴角有些歪斜,“视力这么好,还戴眼镜做什么?没别的意思……瞎说也要讲逻辑。” 埃贡·舒勒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又拿过岛田真司笔筒里的一支笔,开始奋笔疾书。过了两分钟,他把那页草稿纸丢在岛田真司面前,自己回到座椅上继续看他的图纸。想把他的小发明和夏普敦公司现有的机甲以及从泰伦矿业公司缴获来的机甲结合在一起,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况且他也绕不开大权在握的德军的关注。 虽然德军的干预和关注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麻烦的代名词,成功地通过东孟加拉的工作把自己和岛田真司的项目关联在一起的埃贡·舒勒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岛田真司谈论各种事务了,他们两人偶尔也会带着各自的得力助手召开一个小规模的联合会议。 岛田真司当前所从事的真实研究工作是万万没法对外公开的——读取人类记忆这种事过于骇人听闻。因此,即便他们按照预期的计划取得了足够多的进展,这些研究也只会被夏普敦公司称为对治愈人类神经系统疾病(例如大名鼎鼎的阿尔茨海默病)起到了些积极作用的小成果。一生之中没少给自己的真实研究内容打掩护的岛田真司深谙此道,他早准备好了用来掩人耳目的一切材料,现在他只需要专心致志地把最后一些研究内容做完就可以了。 这其中也包括麦克尼尔和舒勒委托他的东西。 看完舒勒的草稿纸之后,脸都绿了的岛田真司刚刚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重大错误,他弄不明白舒勒是怎么一眼看出这些的。并不想把一切归结为智商差异的岛田真司小心翼翼地开始翻找前面的记录,免得舒勒从他的动作和神态上看出些蹊跷。舒勒或许不会嘲笑他,但岛田真司自己却容忍不了这种失败。 “……做什么呢?”额头冒汗的日本学者不甘寂寞地打破了寂静。 “我在设计一个定向ep装置,它可以瘫痪我们所需方向上的电子设备。”舒勒头也不抬地答道,“之前我考虑过把这东西搭载到坦克或是飞机上,不过就表现效果而言,也许使用夏普敦公司的新产品来达成效果有助于他们在未来十几年之内把产品卖得更好一些。十几年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你我能预料的了。” 其实受影响最严重的恐怕不是那些连鞋子都没有的游击队员而是严重依赖各种电子设备的重装部队尤其是装甲猎兵和游骑兵,岛田真司想着。他不动声色地改完了自己的手稿,然后把需要修正的地方重新检查了一遍。 “……啊,也许我可以给你提供点参考意见。”岛田真司点了点头,他对日本的波能科技略有了解,“不过这得等我把手边的工作解决了才行。话说回来,德国佬当年设计的那个ep导弹因为失误而把美国佬的舰队炸得人仰马翻的场面可真——” 想到自己的研究所当时陷入一片黑暗的场面之后,岛田真司明智地闭上了嘴。那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 他已经有些看不懂舒勒了。光头的瑞士学者永远执着于科学、执着于探索人类认知的边疆,这是岛田真司过去和现在都确信无疑的。经过和舒勒长时间的相处,他相信舒勒身上发生了一些他暂时无法准确地命名的转变,那是舒勒在科学事业之外第二在乎的东西。 忙碌的上午很快接近了尾声,还没有废寝忘食打算的岛田真司和舒勒整理了一下他们白天的工作,然后一同去用餐。在去餐厅的途中,岛田真司和舒勒讨论起了下次去东孟加拉的人选。光头的德意志学者用严谨的语气说,麦克尼尔选的那个四处透风的临时基地迟早会暴露在敌人面前。 “即便以存放危险实验器材的临时场地的标准去评估它,它也不怎么合格。”心事重重的舒勒对他所见的景象做了辛辣的点评,“此外,他所能依靠的无非是一些间接地听命于他的朋友的地痞流氓,那些人想背叛他的时候不必有任何心理压力。” 有几名研究员从他们两人身旁路过,这些对学富五车的业界前辈兼上司保持着充分尊敬的年轻人略带畏惧地同在下属面前表现得一向十分严厉的两人打招呼。他们的努力注定得不到回报,只顾着思考的两人甚至完全忽略掉了这些杂音。 “其实受了长官的命令而为皇帝或类似身份的最高统帅保管秘密的军人也不会觉得这份责任和自己有什么直接关系,舒勒。”岛田真司的脑袋有些乱,舒勒上午几次打断他的记录让他开始怀疑人生。对自己的数学能力一向很有自信的岛田真司只好把这一切归结为最近劳累过度,他并不喜欢需要自己频繁出差的工作。 “这或许是埃瑟林元帅希望用信仰和法律把人们约束起来的原因之一。”即便是一生只对科学研究感兴趣的舒勒也还记得那位在他少年时代俨然主宰着世界命运的领袖,“那个人也许是最不会让我厌恶的军人和政客之一,因为他起码说了更多的实话。有鉴于此,在上一个平行世界,我试图找到另一个他,但最终一无所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神游天外的岛田真司已经跟不上舒勒的思路了。 他本想提醒舒勒小心些,就在这时岛田真司想起来他们对其他平行世界的讨论似乎会被李林以某种【机制】屏蔽掉。松了一口气的日本青年学者把双手插在衣兜里,摆出了一副更完美的笑容以应付那些问候他们的同事。适当地示弱有助于积累善意,有时候又会被看成是软弱无能的象征,幸好岛田真司在这个凭本事说话的部门里用绝对实力压制住了所有可能心怀不轨的竞争对手。 “在6号平行世界,尼克·西摩尔·帕克应该有二十多岁……将近三十岁了。很遗憾的是,我并不记得我在调查安布雷拉公司的过程中发现美国或是加拿大或是澳大利亚有这么一位公民。”舒勒那双藏在黑边方框眼镜后的眸子藏着岛田真司读不出的情绪,“我在想,李林究竟为我们制定了什么规则?之前我把我们在各个平行世界的状态解释为李林精挑细选之后的结果,那么以此来推测,其他人的状态应该是相同的,可是迄今为止我没有在任何一个存在爱德华八世的平行世界里找到另一个君特·冯·埃瑟林。说这些话似乎太多余了……虽然我们目前看上去是安全的,而且他并非为了让我们死才给我们活的机会,但他不会是为了让我们来度假才做这些事的。” “……又是这种话。”岛田真司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舒勒。千万别和你的无数前辈一样走到神学领域,虽然我清楚李林相比我们来说和神没什么区别。别想这些事,继续想下去之后你只会觉得我们当下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岛田真司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模样的舒勒,他觉得舒勒简直是杞人忧天。从长远来看,人迟早是要死的,与其为不可避免的结局担忧还不如抓紧时间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也许这能缓解最终的结局来临时的痛苦。 幸好舒勒的情绪在午饭开始之后就恢复了不少,他还主动向岛田真司问起了脑部研究项目和日本方面的联系。对此,一向对自己的【祖国】没什么特殊表示的岛田真司罕见地多说了几句。 “他们在规划一些改造项目,有些是德国人牵头的,有些是他们自己的。和这边为了对付巴基斯坦人而暂时容忍那群激进分子的德国人不同,远东的德国人更倾向于把反抗的火苗直接扑灭。”岛田真司喝着鱼汤,满脸忧郁之色,“持续镇压了几十年,竟还能让那些人在平民之中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该说是德国人无能。” “由德国人占领和改造的日本,和美国人的成果相比怎样?”舒勒这番没心没肺的话把岛田真司吓了一跳,后者没想到舒勒竟然能如此毫无顾忌,“……你好像一直对这些日本没什么感情,岛田。” “不怎么样,他们的手段比美国人笨拙得多。”岛田真司哑然失笑,他不得不感叹舒勒的眼光之毒辣,“你说得对,【这些】日本当中没一个让我满意的。但我自认为只是做出了和麦克尼尔一样的选择而已。他不会认同一个变得面目全非的美国,我也不会喜欢一个和我格格不入的日本。空有血脉,失了皇帝陛下的举国一致精神,只是披着那名字的假货罢了。” “嗯。”舒勒不置一词,只是点头称是,“之前你说的资金是哪一方提供的?” “说是厚生省的……一看就是假的。”岛田真司的眼皮耷拉了下来,他又喝了一口鱼汤,“我让伯顿去查了,他说款项可能出自防卫省。” 午饭结束之后,舒勒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一个电话。草草地聊了几句之后,他便披上外套径直出门离开。只过了几分钟,他就灰溜溜地撤回了实验室内,那时岛田真司还在泰然自若地做着记录。 “晦气,外面好像有几十万人上街了。”光头的瑞士学者气恼地坐在椅子上,那椅子立即发出了刺耳的惨叫声,“据说是因为公交车票涨价……这些人哪!” tbc OR8A-EP4:争斗时(17) or8a-ep4:争斗时(17) 【世上没有什么可以阻拦我。】——彼得·伯顿。 …… “不管怎么说,我认为我们应该开始计划从东孟加拉撤离的事了。去印度也好,趁着这个机会先回国也罢,总之我们要是继续在这里逗留下去,情况对我们会非常不利。”尼克·西摩尔·帕克最近频繁地考虑起金蝉脱壳来,他也劝伯顿早些做好准备,“对了,我忘记考虑我们名义上的上级对我们的态度……算了,虽然我们一事无成,cia本身也不是万能的。” “你这话说得太武断了。”彼得·伯顿保持着淡然的态度,他和帕克身处孟加拉乱局的漩涡中心许久,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比帕克更加冷静一些,“看上去咱们只是在东孟加拉休假而已,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们的行动间接地推动了合众国做出之前那个决定。” 虽然和伯顿一样有着cia特工的身份,尼克·西摩尔·帕克几乎不记得他有需要为这个身份负责的时候。为他接下了这份重担的仍然是伯顿,这是帕克在伯顿到处花天酒地的时候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去制止伯顿的另一个原因之一:当伯顿能够同时保证工作效率的时候,外人的指责顿时失去了不少说服力。 “……你做的?”如梦初醒的帕克手里还握着酒瓶,“这事没这么简单。我国迟迟不愿介入东孟加拉,介入了之后又没有向盟友展现出坚定的态度……虽然这伙盟友在许多方面都不合格,他们目前还有用。唉,真想不通那些人到底在考虑些什么……” “想不通就对了,等什么时候你能想通了,世界末日也差不多该到了。”伯顿冲着帕克露出了几颗排列整齐的牙齿,“你不必考虑事后怎么交差,有我呢。” 此话一出,帕克料定伯顿必然要马上委托给他一个难度不小的新任务,事实悲剧性地证明他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正襟危坐的伯顿严肃地对帕克说,东孟加拉的局势越是到了无法逆转的地步,他们两个越要在各方势力面前撇清自己的全部责任。为了不让印度人和德国人把他们抓起来当人质,他们得把自己间接地协助巴基斯坦人的【功劳】让给别人;基于同样的理由,他们又要同时把功劳揽回自己头上,以免cia产生怀疑。 被伯顿选定的目标正是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和泰伦矿业公司,他和帕克在这一问题上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相信蒙斯克也做好了相同打算的伯顿时刻提防着合作伙伴,不过直到目前为止泰伦矿业公司也没有明目张胆地迈出下一步。 于是伯顿反而等不及了。再不动手,他就会成为时代浪潮中的牺牲品。 以同伴们从不同渠道获取的情报为依据,伯顿已经为蒙斯克拟定好了罪状。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得出蒙斯克正在把那些对自由世界至关重要的财产转移给【敌人】,此等无异于公然叛变的行为已经给他的灭亡敲响了丧钟。并未在外国志愿者们抵达后发现战局有逆转趋势的帕克早已认定巴基斯坦军队此前的表现是回光返照——用不了多久,局势就会再度向着对巴基斯坦军队十分不利的方向发展,而且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既然合众国貌似对巴基斯坦军队在东孟加拉的溃败全然不关心,伯顿只得认为合众国介入东孟加拉另有其他目的。那些更为重要的机密,他不会去主动打探,就算无意中接触到了也要当做毫不知情;仅仅是这个没头没尾的生物武器项目就已经俨然成为合众国和德国激烈争夺的焦点,再节外生枝只怕会撞上更大的灾祸。 对着帕克,伯顿不必用什么长篇大论来粉饰自己的动机。他把工作要点向帕克简要地做了说明,然后就打发自己的忠实战友尽早把事情办完。 “就这么简单?”帕克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等一下,卡萨德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还没派上用场呢。” “其他方面的准备工作,我已经做好了。你呢,只需要用另一副模样去和某些人见个面就好,剩下的事情自然由我来搞定。”伯顿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他一向都是这么自信,“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是不能随便撤离的。一旦我们的行动表现出了明显的异常,你就得先做好和自己的祖国为敌的心理准备了。” 帕克心中一惊,但并没多说什么。对着伯顿的安排说三道四对没法驳倒伯顿的帕克来说意义不大,而且错乱的立场已经极大程度地影响了帕克对自己的信心。起初他们专心致志地协助巴基斯坦人渡过难关,直到发现麦克尼尔竟然处于【敌方】为止,那时伯顿要他全力配合麦克尼尔的指示把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和几个月前或是外国志愿者们抵达之前相比,达卡的治安状况改善了不少,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人们不必再担心被无休无止的城市游击战殃及。有些已经做好了逃离准备的惊弓之鸟甚至小心翼翼地搬回了原来的住处、再不向周围的同伴们提起自己的打算。这些表象骗得了别人,骗不了经常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的帕克。身经百战的gdi老兵见识过许多大厦将倾的城市,而他从达卡的街道上感受到了类似的气息。 这座城市已经死去了,人们只是装作一切都在正常运转而已。士兵和警察假装在防守城市,军官和文官们假装在管理着名义上仍然属于他们的据点,而那些迫不及待地要从这鬼地方逃离的外国友人们也只好假装自己仍然对巴基斯坦的前景充满信心。有了这些人的表率,居住在城市里的市民们也假装在认真生活着,但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死气沉沉的忧郁。 全都没救了——这就是彼得·伯顿对东孟加拉局势的判断。 放下了自己那份忧虑的帕克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前往伯顿设立在达卡的另一处据点,他要在那里改头换面然后再去同伯顿提前安排好的人手会合。其实帕克更希望能把生物武器项目的一切秘密全都挖出来,但那明显已经超过了他的个人能力范畴。在心里稍微抱怨了几句之后,壮实的白人汉子坚定地沿着空荡荡的街道向前走着,他仍然保持着充足的斗志以对抗时刻可能席卷而来的绝望和未知。 就在帕克出发不久之后,伯顿动身前去安抚可能会察觉到一些异常的蒙斯克。一直以来,是他说服蒙斯克继续加大在东孟加拉地区的投资,又是他在大家都认为局势没有好转的希望之后和蒙斯克商讨起联系新的【合作伙伴】的相关事宜。越是到了危急关头,他越要表现得镇定自若,哪怕使得其他人全都将他视为疯子。 事实上,蒙斯克的表现和伯顿并无二致,他同样坚守在达卡、劝说那些急于在撤离了人员和物资后赶快离开此地的外国志愿者们多逗留一段时间。很会引经据典的蒙斯克对他的同胞们还有美国人朋友们强调,对长远威胁的漠视和对眼前蝇头小利的过分重视最终导致了德国人的胜利,而类似的悲剧不该在这片土地上重演。 “海外市场就是我们的生命线,如果我们每一次碰到敌人的挑战时都退缩回去,那我们就不必谈任何长期目标了。”会见伯顿的时候,蒙斯克仍然满面怒容,这个过去许多次做出了大胆决定从而赚取到巨额财富的商人为胆小鬼们的惊慌失措而感到耻辱,“不要说扞卫合作伙伴的利益,如果连扞卫自身利益的决心都没有,做出的成就再大,迟早都是要白送给别人的。” “这话也只好对外说,阿克图尔斯爵士。”伯顿嘴里叼着一根雪茄,穿着他今天新换的一套西服。孟加拉的冬季近在眼前,不过南亚的四季并不那么分明。“希望他们会公正地评价我们。” “他们会的,而且他们会因为自己错过了莫大的机遇而后悔。”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也叼着一根雪茄,只是嘴角的弧度和伯顿略有差别,这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比伯顿更狰狞一些,虽然这时候他已经恢复了笑容,“巴基斯坦人需要我们,孟加拉人也需要我们。那些短视的人要么会以为我们在趁机转移财产,要么就干脆觉得我们在通敌……”须发都有些发灰的中年人愉快地吐着烟圈,“这些人见识少,没办法。” 伯顿陪着对方一起笑,又同蒙斯克畅所欲言地聊起了他们对战后事务的规划。在见识到外国志愿者们的不务正业之后彻底失去了信心的部分巴基斯坦指挥官开始命令自己的士兵摧毁一切,这股破坏的浪潮还没有完全把达卡卷入其中,但过不了多久这座位于东孟加拉心脏地带的城市就没法幸免于难了。 很难说得清这些行动究竟是军官和士兵们的自发行为还是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在做最后的决死斗争,起码伯顿已经了解到了多个不同版本。正愁没法说服蒙斯克的伯顿因此而格外感激巴基斯坦军队,这些人的疯狂破坏造成的损失从表面上来看或许正是泰伦矿业公司可以弥补的,只要再加上伯顿点石成金的本事就行。多亏了绝望的士兵们,他彼得·伯顿才能继续在蒙斯克面前表演自己的骗术。 计划听上去很简单:当巴基斯坦人忙于摧毁这里的一切时,凭着和巴基斯坦军队的合作而安然无恙的蒙斯克和伯顿则要尽力保住一部分资源以便用于战后重建秩序。面对着一片废墟要从零开始重建家园的孟加拉人如果不想变成德国人和印度人的牵线木偶就必须另找合作伙伴,那时这些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自由战士们为了避免浴血奋战结果只是在头上换了个主子这等闹剧,还是要捏着鼻子寻求他们的帮助的。 借着这个机会堂而皇之地往孟加拉游击队控制区或是印度方面转移财产的可不止他们,也有一些打算富贵险中求的外国志愿者们按照雇主的意愿把人员和物资往相反方向撤离或是故意使其留在原地,只不过这些忘记提前和孟加拉人打招呼的投机者很难收获令他们满意的成果。 即便一切都顺利发展下去,还有一个最大的变数是伯顿和蒙斯克都必须考虑的,那就是已经成为了孟加拉军一部分的【人民战士】们。这些原本是印度东北地区叛军设立在东孟加拉的分支机构成员的士兵们因为暂时的共同事业而加入到了共同对抗巴基斯坦军队的战斗之中,但无论麦克尼尔还是伯顿都始终对他们保持着高度警惕。只要这些人打算把他们的口号付诸实践,一生都为了人类文明的生死存亡和自由而战的旅行者们就会果断地出手。 自然,彼得·伯顿和以往一样拍着胸膛向蒙斯克保证他会解决掉那些隐患。长期以来,两人的密切合作效果显着,而他们皆非能放任手边的胜利果实白白溜走的等闲之辈。论赌博的胆子,两人也难分高下。 “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谨慎些,那些人绝非善类。”送别伯顿的时候,蒙斯克看上去很不好意思,“……一直都是你们在承担这些风险,这对你们来说不太公平。” “我已经在预期收益里提前锁定了属于我的那部分,这样就不会有人觉得我在做慈善了。”伯顿装模作样地和蒙斯克说了几句半真半假的话,“东孟加拉的命脉就掌握在我们手中,阿克图尔斯爵士。即便是最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也不能无视客观规律行事,更何况孟加拉人今天所做的一切离理想主义还远着呢。如果那些孟加拉人执意要同我们为敌,他们势必会付出惨重代价,到那时他们就会明白自己的口号和信仰有多么不堪一击。” 在尼克·西摩尔·帕克前去伪造证据的这几天里,伯顿又同他的合作伙伴们进行了数次商讨。他并不急于迈出最危险的一步,那要等帕克回来之后再说。不必应付各种公务和商业活动时,他不是在琢磨如何赚取更多的财富,就是到处去寻欢作乐——如今就连夜店也怕了他,那些从各种风声中察觉到了危险的女人并不打算跟着城市一起沉没,这使得对她们的服务态度相当不满意的伯顿大为光火。于是,他不得不虚与委蛇地表示,自己有能力在【最坏的情况下】保住一些人的身家性命。 连续醉生梦死了几天之后,伯顿等来的不是返回的帕克,而是约书亚·米切尔的警报。 “你到底把他派去什么地方了?”应邀来和伯顿一同分析通讯内容的卡萨德感到有些奇怪,平时伯顿不会如此急切地叫他前来,“明明只是你们的日常工作……” “米切尔说帕克在前线被包围了,真让人费解。”伯顿蹲在椅子上抓耳挠腮,他想不通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一切都是预先设计好的,我们在两侧准备了足够的人手……怎么还会出意外呢?喂,和你的手下说一说,让他们帮我们打听一下前线的消息。” “免谈,这个需求太明显了,瞒不过他们。”卡萨德连连摇头,“我早说了,既然你已经做好从东孟加拉转移的准备,在你的那个什么cia上司批准之前,最明智的选择是把力量集中起来以便应对突发情况。现在帕克被困了,米切尔又走不开,你就只能亲自去救帕克了。” “啊,不用你说。”伯顿吸了吸鼻子,“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想去,但我确实信不过那些人……唉,麦克尼尔跟我说他忍不住自己上战场的冲动,其实我也一样。” 心急如焚的伯顿不了解帕克那边的具体情况,他在卡萨德的说服下恢复了冷静,转而向自己的雇员们传达了几条命令。卡萨德说得对,如今在东孟加拉手握大量资源的伯顿不能轻举妄动,这关系到整个团队在孟加拉地区的计划。若是他们很快就不得不在多数人的安全和帕克的性命之间二选一,估计就算是帕克自己都不会犹豫的。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卡萨德看了一眼手表,披上袍子打算离开。伯顿看到卡萨德把来时携带的包裹丢在了房间里,连忙上去追赶,但卡萨德只说那是送给伯顿的礼物。 “什么惊喜?”劳累过度的花花公子无精打采地问着。 “利比亚特产食品,味道绝对一流。”阿拉伯王子裹好了头巾,背对着伯顿,“打开之后最好今天晚上就吃掉,别放到明天。” 乐呵呵地收下了礼物的彼得·伯顿嘱咐卡萨德一定要在最近切断那些不必要的联系,然后忐忑不安地送走了自己的老朋友。他需要用更多的工作和更多的享乐来麻醉自己,只有金钱和欲望能让他真实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而非死去。没错,再多找几个女人也无妨,他不必像帕克那样时刻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背叛了对某人的誓言。 就在这天半夜,达卡市内突然发生了几起爆炸事故,其中一个爆炸地点离伯顿所在的酒店相当近。分散在市区内的警察和士兵们立即前去封锁现场并组织救火,免得这起意外事故影响到包括仍然被困在城内的市民们(大多数是孟加拉人)还有那些外国志愿者们对他们的信心。 爆炸发生的时候,伯顿的兴致丝毫没受影响——甚至更旺盛了一些。时刻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的伯顿并不在乎这些,那对他来说不过是另一种情调。 但等到酒店突然陷入黑暗之后,安然无恙地在此居住许久的伯顿立即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即便是孟加拉游击队活跃在达卡四处的时候,他所居住的酒店也还基本保持着常态,断水断电与他无缘:那些担心得罪了外国友人之后失去了最后一线求援希望的巴基斯坦军官们只得竭尽全力地确保这些不请自来的吸血鬼们的生活质量。 ……不,正因为达卡现在有更多的外国志愿者,巴基斯坦人才更有理由保护像伯顿和蒙斯克这样的合作者。 彼得·伯顿保持着沉默,他忽略掉了近在咫尺的呼唤,屏息凝神地倾听着他曾无数次听到的另一种声音。 “各位,请你们保持安静。”他对着看不清面孔的女人们用孟加拉语温和地说着,“留在房间里是最安全的。” 这酒店里有很多【住户】,但他们的真实身份全都是彼得·伯顿自己。然而,这些伪装措施面对着可能暴力入侵酒店的袭击者而言是毫无用处的,到时候仅有的一具惨死的白人尸体或是一个被挂起来示众的失败者足以说明一切。 有人要对自己不利,这是伯顿的第一个念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达卡遭遇袭击了,事后殷勤的巴基斯坦士兵和警察们往往只能拿已经被烧得焦黑的尸体交差。那些武装人员不见得是他的敌人豢养的,更有可能是敌人放进来对付他的,而真正的杀手只需要悄无声息地趁乱行动就能圆满地交差。 外面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乱作一团,酒店里的伯顿也并不轻松。他火急火燎地赶回自己真正的住处,换上了便于逃跑的衣服,然后开始销毁屋子里剩余的所有机密文件——一切可能暴露他们这个团队的情报都必须被彻底清除。焦虑地把灰烬倒进马桶里的时候,他又听到了熟悉的枪声,而且离他越来越近。 “为了杀我一个人,搞出这么大的排场。”他自言自语着,从柜子里找出了步枪,“不是同行竞争就是客户不满意,难免的。” 幸好他已经在最近几天做了一些准备,不然即便他能逃出敌人的包围,也势必无法避免自己的身份因污名而报废。与其考虑事后怎么避免被以为他叛变或干脆只把他当做叛徒的cia追杀不如先考虑怎么从近在咫尺的杀手的枪口下活下来,本着这种乐观态度的伯顿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刺鼻的烟味让他立即调转方向、朝着走廊另一头跑去。 顺着楼梯刚往下跑了一层,戴上了夜视仪的伯顿就看到了一个轮廓大得让他有些不适的身影。错不了,敌人把游骑兵送上来了,而且他敢打赌那游骑兵会在发现他之后立即开火。到第二天早上,也许策划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会虚伪地为酒店里的遇难者们流几滴眼泪。 “谢啦,卡萨德。”伯顿低语着,翻出了卡萨德给他准备的礼物,“多亏你从你的同行那边学到了这本事。” 察觉到了上方目标的游骑兵调转枪口对准伯顿所在之处扫射,从那缺口里掉出来的投掷物不偏不倚地粘在了游骑兵的身上。下一秒,不幸的游骑兵被炸飞到了酒店外面,跟随他一同下落的还有他身体附近被同时炸塌的墙壁碎块以及不起眼的玻璃渣。没能目睹到壮观的火球落地场面的伯顿吹着口哨,给自己点燃了一根雪茄。他有十足的把握从这里杀出重围,谁都别想拦住他。 处在城市另一头的卡萨德忧郁地望着被大火照亮的夜空,沉着冷静地向着身旁恭敬的教士们下达了命令。 “优先收留受害的难民,就像过去那样。”他的语气平稳如常,“他们不愿做的事,我们来做。” tbc OR8A-EP4:争斗时(18) or8a-ep4:争斗时(18) 【我认为在这件事上贡献一点力量是我的责任。】——格奥尔基·库可夫,第二次世界大战停战协议签署现场。 …… 已经难以再返回达卡休整的约书亚·米切尔仍然时刻关注着战友们的动向。即便他身处巴基斯坦军队和孟加拉人对抗的最前线,每况愈下的战局让他有了更多自由处理事务的机会。那些忙于毁灭东孟加拉一切的巴基斯坦军官们放心地把更多的事务委托给了这位目前还算靠谱的外国志愿者,希望暂时没有要逃之夭夭的迹象的米切尔为他们稳住一部分战线、防止孟加拉人在巴基斯坦军队的破坏行动结束之前攻破防线。 托这些人的福,米切尔得以更方便地向战友们传递情报而不必担心被他人怀疑。在尼克·西摩尔·帕克出发之前,伯顿照例向他打了招呼,那时米切尔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虽然巴基斯坦军队的控制力被日渐削弱,只要他能确保届时帕克即将前往的交易场地处于他的控制范围之内,最大的意外也不过是误入的本地居民而已。 以确保状态稳定为第一要务的米切尔坐镇防线后方,沉着冷静地应对着从各个方向攻打过来的孟加拉游击队。那些足智多谋的对手试图在他的防线后方组织游击队袭击他,但正在四处大肆破坏的巴基斯坦士兵们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孟加拉人的渗透行动。有了这些保障之后,米切尔以补充人手的名义借故在他的部队里塞入了更多的游骑兵。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他就可以裹挟着这股力量来去自如。 就在他洋洋得意地考虑着用另一种方式为自己的祖国和盟友挽回尊严的办法时,从帕克所在的地点附近传来了求援信号。不敢怠慢的士兵们在接到警报后立即把通讯内容呈递给了米切尔,后者一头雾水地暗自把呼救内容上的地点和伯顿上次所说的位置对比了一下,不由得为帕克的不幸而感慨。 幸运的是,如果报告中的内容属实,则帕克被困的真实原因是遭到了孟加拉游击队围攻。这给米切尔提供了一个光明正大地前去救援的借口,现在他不必做任何伪装,只需要带着手边的亲信们轻车熟路地按照救援友军和支持巴基斯坦的平民的流程操作就好。为了避免孟加拉人在他离开期间突破防线,米切尔临走之前又做了一番布置,免得回来之后没法向上级交差。 帕克所在的位置相当接近孟加拉游击队和巴基斯坦军队控制区的分界线,这条在同一时期的不同版本战况报告中会因为撰写人的倾向和所搜集情报的多少而灵活地左右调整的分界线并不那么清晰,位于它两侧的居民们有时候会在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惊讶地发现自己所在地的居民区已经易主了。为了生存而私下维持着贸易的平民们给双方战士的副业大开方便之门,而且已经不再对战局有什么希望的巴基斯坦军官们也乐在其中。 按理说,孟加拉游击队没必要在这时候袭击一伙对他们有善意(考虑到帕克要冒充泰伦矿业公司的人向孟加拉游击队提供些足以让伯顿在事后将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描述成叛徒和间谍的珍贵货物)的过路人,但已经发生的事情是由不得他反驳的。乘着所剩无几的装甲车的米切尔等不及要快些把帕克救出来了,他上次为帕克收拾残局好像还是上辈子的事情,这种场面可难得一见。 半路上,米切尔遇上了一伙仓皇失措地逃跑的巴基斯坦士兵。觉得情况有些不妙的外国志愿者拦下了这些人,向他们询问敌军的动向。 “我一直在和你们的上级联络,可是他们从昨天开始就没有给出任何反馈消息。”气不打一处来的米切尔穿着全套动力装甲,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地把吓得魂不附体的逃兵从地面上拎到装甲车上,作势要给对方点教训,“有什么样的长官,就会有什么样的士兵。” “长官,敌人为了报复我们对北线的突袭,从靠近印度的边境地带调动兵力突然南下……我们,所能依托的设施和阵地一直在被印度人炮击……办法都试过了,可根本没法抵抗他们!” 这么说,帕克可能是被孟加拉军下属的【人民战士】包围了。那伙武装是印度东北地区叛军设立在东孟加拉的分支组织,仅因为有着对抗巴基斯坦军队的共同需求才和受到德印联军支持的孟加拉自由战士们握手言和。顿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的米切尔把逃兵丢在地上,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印军对东北地区各邦的围剿力度从未减轻过,即便如今孟加拉人同叛军达成了某些见不得人的协议,印军也不见得会愿意放那些人南下离开。 意识到情况棘手的米切尔决定暂时停下,他在附近的村庄里休整了一阵,只对自己的下属们说要在和敌人交战之前做好充分的准备、避免被擅长伏击的游击队们抓个正着。 1984年10月中旬的这一天,刚从北线返回不久的麦克尼尔正在和斯塔弗罗斯讨论更好地保存战利品的方法。他们对各自的手下都很不放心,但在这东孟加拉,那些人已经是他们所能找到的最靠谱的优秀工具之一了。 “昨天夜间我接到了一条报告,是米切尔发出的。”斯塔弗罗斯看了看窗外嚷着要改善伙食的孟加拉士兵们,小心翼翼地降低了音量,“他说帕克被包围了……就在北线。” “和伯顿在一起吗?”麦克尼尔卷好地图,随口问了一句。 “不,伯顿还在达卡。这次是伯顿把帕克派出去的,他说如果帕克没有按期返回就允许米切尔把消息通知我们。”斯塔弗罗斯没注意到自己说的这些话对麦克尼尔而言意味着什么,“米切尔试着联系伯顿,但是伯顿好像一直没有回应。” “他们要是早一些行动就好了,那时候我还在北线,帮他们的时候也更方便一些。不管怎么说,假扮成倒卖器材的商人实在是不安全,碰上同行黑吃黑也是高概率事件。”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让我想想……不对,你确定帕克被我们的人包围了吗?”他拿起另一张地图,指了指北线上的几个箭头,“那几个村镇不在最近的计划之中,而且我从未听说过他们要往北线增兵。事实上,印度人把北线的大部分兵力用来对付叛军,因而他们非常不愿意让孟加拉人在北部的边境线地带折返……” 有些秃头的希腊人和麦克尼尔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收拾好手头的东西,心照不宣地离开屋子、各自向着他们的工作地点走去。 和还能惬意地精打细算地规划每一步的麦克尼尔相比,硬着头皮向北线探索的米切尔的处境就没那么美妙了。他尝试着联系北线的友军,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法和那些本应坚守在防线上的部队取得联系。这显然不是因为孟加拉人从北线大举进攻——就在不久之前,以圣战者为主的志愿部队还在一次出其不意的袭击之中重创了疏忽怠慢的孟加拉游击队并夺回了数个城镇。把问题归结为军官和士兵都忙着以破坏设施和财物为借口试图潜逃的米切尔只好闷闷不乐地继续前行,现在就连前方的道路都时断时续了。他甚至能在公路上找到不同批次的爆破和破拆痕迹。 小心翼翼地向着敌军控制区接近的米切尔很快找到了敌人的踪迹,那时他不得不一面在心里大肆辱骂参与了破坏道路的友军和敌军、一面让手下们另找一条能让装甲车继续前行的道路。就在这时,只听得附近一声枪响,便有许多游击队员向着他们冲了过来。打算让手下的游骑兵们就地反击的米切尔在发现有火箭弹逼近之后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很没形象地翻滚到了草丛里,又急忙呼吁弃车逃跑的战友们在他的指点下迅速突围。 这些全副武装的游骑兵们理应在每次同游击队交战的时候都把对方杀得落花流水,然而他们在这场战争开始以来的战绩却并不好看:大多数情况下,准备不充分又缺衣少食的游骑兵们面对着游击队员的顽强抵抗或围攻只得灰溜溜地撤退。眼前这伙游击队员不仅训练有素而且有比寻常游击队员更多的武器,这足以成为米切尔认定他们绝非寻常平民武装的依据。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游骑兵们没有重蹈覆辙,这些已经跟随米切尔多次出生入死的士兵们迅速锁定了突围方向,而后果断地在米切尔的率领下向着那些只能凭血肉之躯阻挡他们的游击队员发起了进攻。莫说寻常子弹打不穿动力装甲,谁想等到游骑兵接近时再开火,就要做好被游骑兵的蛮力打得粉身碎骨的心理准备。 对付长期未经过修复的老型号动力装甲时能派上用场的手段在有外国顾问指导维修的新型动力装甲面前实在是收效甚微。 “这回我们真的要放慢节奏了。”约书亚·米切尔感到事情的前因后果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蹊跷,他这将近一年以来就从未听说过只在北线炮击边境而且忙于围剿叛军的德印联军会有什么大规模军事行动。“各位,在继续前进之前,必须把发生在北线的险情搞清楚。” “长官,我们还是撤退,别管那些求救的友军了。”游骑兵们七嘴八舌地建议米切尔赶快带他们离开这鬼地方,“我们的防线可比这里安全多了。” “但那个防线只能依托河流阻挡从西线进攻的敌人,如果北线发生溃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视情况往达卡或是吉大港撤离。”米切尔没有听从手下的劝说,帕克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比那些巴基斯坦人盟友重要得多,“还是先联系附近的友军,然后共同规划行动。” 勉强抵达了一个较为安全的村庄的米切尔忐忑不安地派人向村民们询问游击队的去向,得到的答复是四面八方全是游击队。不想被这种夸大其词的宣传吓倒的米切尔在确认村子里没有藏着游击队之后马上下令就地安营扎寨、联络驻守在附近的巴基斯坦指挥官们。 他距离被围困的伯顿已经很近了,如果他再往北多走一阵子,也许就能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不想和意外为伍的米切尔却选择了更稳妥的策略,他只怕自己一着不慎把两条性命一起葬送掉。 被他联络的指挥官们保持沉默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确实在忙于执行上级的其他任务,而这些军官十分担心他们在此地的所作所为被一些正在另寻退路的同僚向外界曝光。当米切尔委婉地向那些终于愿意正面回应的军官问话时,对方表示,那些在北线突然发起袭击的武装人员很可能是最近被印军赶到这里的,至于边境线附近的具体情况则无从确认:印度人在孟加拉危机开始不久之后就对边境进行持续炮击,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侦察,就连飞行员也不敢赌印度人的操作精度。 就在米切尔犹豫不决的时候,他接到了麦克尼尔发来的通讯。 “经查,北线武装冲突由叛军不同派系内斗引发,这和印军近日在印度东北地区的围剿行动有关。”不费吹灰之力就依照那套由卡萨德和伯顿设计的密码把真实内容破译了出来的米切尔很想知道麦克尼尔设立的通讯站的具体位置,这个谜团或许只有等到战后才能揭晓了,“……难怪。接应帕克的是其他武装组织,这些组织之间也有不小的矛盾。” 以目前只能勉强维持战线的巴基斯坦军队的立场而言,此时趁机施压反而可能导致那些本有矛盾的武装组织联合起来对付他们。想通了前因后果的米切尔没有被眼前的困难吓倒,他在确认了周边状况之后仍按照原计划前去搭救帕克,同时没忘记做些必要的掩饰。他们还不能就这么放弃在东孟加拉取得的一切,至少现在还不行。 当米切尔艰难地向着帕克的目的地附近搜索时,迈克尔·麦克尼尔并没有袖手旁观。他同样组织了一支队伍冒着被敌人发现的风险去附近寻找帕克,但斯塔弗罗斯警告说他们在一切行动都不能公开的状态下很可能做出南辕北辙的事情。担心事态有变的麦克尼尔一方面让斯塔弗罗斯加紧联系白袍大斋会信徒在印度东北地区的分支机构,另一方面打着监视可疑激进分子的旗号继续命令他所派出的特遣队沿着他规划好的路线前进。 到这天晚上,误入了另一处战场的米切尔不得不再次下令停止前进。虽然这一年来没少见识到东孟加拉乡村地区的乱象,约书亚·米切尔仍然为世界的多样性而感叹。他并不在乎这些明显并不属于巴基斯坦军队或其盟友而又刀兵相向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但他在贸然下令对着混战中的几伙人发起进攻以打通路线之后就成为了众矢之的。也许过不了多久,为了对抗巴基斯坦军队而团结起来的人们就会重新开始互相厮杀,米切尔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他和他的游骑兵们在夜间的复杂环境里便是名副其实的支配着。借着夜色的掩护,米切尔灵活地调动游骑兵从各个方向朝着敌人所在之处发起袭击,而后又在敌人赶来支援之前呼唤自己的手下撤退。这些在他们抵达之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家伙不可能团结一致地抵抗他们——米切尔猜得没错,仅因为担心被游骑兵赶尽杀绝才被迫并肩作战的武装人员们仓促之间缺乏沟通,各自固守控制区的惊弓之鸟们很快就被游骑兵们各个击破。 帕克也还在类似的地方奋战,米切尔想着。他思考着帕克可能的突围方向,又试图从敌人的动向之中判断帕克一伙人的行踪,但他终究一无所获。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之中,没人能说得清为什么印度人偏偏会在这个时候把一伙叛军驱赶到东孟加拉,这是德印联军插手孟加拉危机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以杀伤敌军战斗人员为优先事项,各作战单位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直接进攻他们的据点。”面对着不同类型的敌人,米切尔拿出了不同的招数,这建立在他多年来持续镇压nod兄弟会叛乱的经验上,“连续把他们打垮几次,这些人势必就会溃散。记得躲榴弹和火箭弹,咱们身上这套动力装甲防不了那个。” 的确,并不是所有人在面对着子弹打不穿的动力装甲时还能保持着冷静或战斗意志的。至于nod兄弟会信徒,米切尔更愿意把他们称呼为披着人皮的怪物。 虽然稍微付出了些代价,游骑兵们还是在经过一场血战之后占领了村子。他们不必逐一去攻占建筑物,几次大规模攻击给敌人带来的损失已经足以让那些人望而却步。仁慈地放过了那些偷偷从战场上溜走的敌人的游骑兵们并非没有赶尽杀绝的念头,但他们的上司阻止了他们。见小半个村子都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无意救火的米切尔打算离开,临走之前他要众人把村子重新检查一遍以确认这里没有什么漏网之鱼。 “长官,村子西面一间废弃的屋子里藏着个白人。”在米切尔督促之下,效率提高了不少的游骑兵们很快在搜索过程中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一直不和我们讲话,也许他是个德国人。” “是哪国人并不重要,总之先把他抓来见我。”米切尔估算了一下他所需的时间,现在附近的巴基斯坦军队应该已经注意到他的动静了。当然,那些人不会来干预的,因为比起把所有敌对武装组织剿灭更愿意先看着不同派系的武装组织自相残杀的巴基斯坦军队如今也只能做些销毁纸币之类的把戏了,而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只会让当时嘲笑孟加拉游击队除了破坏公路和铁路之外没有其他本事的自己难堪。 过了几分钟,游骑兵们拎着一个只穿着背心和短裤的狼狈男人返回米切尔身旁,和那个男人一同抵达的还有包括被卸下的腰带等全部个人物品。其中一名游骑兵将一把手枪递给了米切尔,接着后退两步,用大家都能听得清的音量说这手枪正是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搜出来的。 米切尔见那人嘴角带血、牙齿也新断了两颗,并无和对方纠缠的心思。 “从哪来的?”他漫不经心地问着,“最好说实话,我们都很忙。” “……我是从这里路过的商人。”那人听到米切尔说着流利的英语,连忙也用英语对答,“倒卖些东西……都是些建筑材料。” “我懂了。”听对方简要说起了一路上的经过后,米切尔失去了继续追问的兴趣。只要有那么一两条能和伯顿提供的信息对应上,他就不必再继续怀疑——世上没那么多巧合。“你要是想活着回去呢,烦请帮我们带个路。这地方到处是敌人,我军又对此缺乏实际控制力;要是一味四处绕路,又怕误了长官的命令。” “我,我警告你,我是——” “行了,后面那段话我都能背出来。这话你去跟手里没枪的巴基斯坦人说,没问题;跟手里没枪的孟加拉人说,也行。”米切尔挥了挥手,让手下把这个不幸撞在他们枪口上的幸运儿押走,“你不必说你是哪国的公民,也不必说我抓你会有什么后果。要是这些事真的会得到法律的严惩,杀孟加拉人的我们还有到处杀非孟加拉人的孟加拉人早就该下地狱了,你今天见到的应该是鬼魂和魔鬼。把嘴闭好,沿着你之前逃出来的方向带我们回去。要是你讨我开心了,回去之后我送你几颗假牙……帮你付医药费也行。” 要不是有伯顿做保障,他不见得敢这么强硬。话说回来,伯顿那家伙肯定又去寻欢作乐了,这是米切尔能为伯顿长期失联找出的少数合理借口之一。 凌晨时分,约书亚·米切尔再一次收到了麦克尼尔发送来的情报。后者在通讯中说,附近的几伙游击队因为纠纷而开始了武装冲突,如今他正要借此机会以调停为名想办法把帕克搭救出来,无奈没人知道帕克会往哪个方向突围。 稍作思考后,米切尔打消了向附近巴基斯坦军队继续求援的念头。事情好像不太对劲,就算伯顿再怎么沉湎于享乐,那家伙也该到处疏通关系从巴基斯坦军队那里把真实情况打听出来了。 “这个米切尔,一下子变得啰嗦起来了。”记录下了新情报的麦克尼尔烦躁地摘下了耳机,一脸晦气地望着桌子对面的斯塔弗罗斯,“要不是咱们做了准备,就凭他现在毫无顾忌地到处发信号……所有人都得被抓起来。” “让我看看。”斯塔弗罗斯接过了麦克尼尔手里的纸条,“……问达卡的情况?哦,肯定是伯顿耽搁了,但……” 有些秃顶的希腊人愣了片刻,这异样的沉默把麦克尼尔弄得头皮发麻。 “怎么了?这事,他应该找伯顿或者卡萨德的。”麦克尼尔的语气变得迟疑不定。 “前两天发生在达卡的那起袭击事件,说不定殃及了伯顿。”斯塔弗罗斯提醒麦克尼尔想想这几天发生的其他重要事件,“当时咱们都把它忽略了。”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觉得那袭击事件可能就是冲着伯顿来的。不对,如果是这样,我们不久前窃听到的关于巴基斯坦军队正在处理经济犯罪问题的消息,恐怕另有所指。”麦克尼尔顿时激灵了一下,“糟了,伯顿肯定是出意外了。马上和卡萨德联系,要他把伯顿的情况说明白。然后……” “我不建议你自己去救帕克,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微妙。”斯塔弗罗斯按住了作势要离开的麦克尼尔,“……米切尔已经赶过去了,你这时候再加码只是添乱而已。万一中间出了差错,两边都把我们当成叛徒,咱们所有人就得结伴流亡非洲了。” 麦克尼尔苦笑着跌坐在椅子上,用右手扶着额头。 “多么讽刺啊,我们莫名其妙地遭遇了这么一次挫败。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还要另想办法。”他做了个深呼吸,再次披上了外套,“伯顿和帕克最好都能平安无事地归来,要是他们两个当中有任何一个出了意外,我会让算计他们的人后悔出生在世上。帮我联系一下咱们在印度的媒体行业的朋友们,打着夏普敦公司的旗号就行。” tbc OR8A-EP4:争斗时(19) or8a-ep4:争斗时(19) 【当人们问起我对非法移民的态度时,我送给他们两个词:军犬!没什么围墙,也没什么许可证,有军犬就足够了。你们应该明白这种自由不是的。】——霍华德·t·阿克曼的竞选演说。 …… 尼克·西摩尔·帕克踉踉跄跄地沿着半倒塌的农舍向外走出几步,随即便闪电般地退回了原地。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又看了几眼,心有余悸地握紧了手枪。那些徘徊在附近的武装人员绝非善类,只要他敢把自己暴露在对方面前,想必全副武装的敌人不会因为他这张白人的脸就手下留情。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帕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全都是彼得·伯顿的责任。是伯顿非要派他来执行这个危险的任务而且向他保证说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如今他遭遇了意料之外的险情,而伯顿又开始装聋作哑了。 纵使有着过人的战斗本领,帕克也无法在几近弹尽粮绝的情况下独自对抗这些从北线入侵的游击队员。无情地丢下了那些不知所措又各怀鬼胎的【盟友】们之后,他不是在逃跑就是在逃跑的路上,但到目前为止他也没能逃出敌人的包围圈。 看来这应该不是意外,出现在他眼前的这支部队也不会是敌人派来专程截杀他们的。北线可能发生了一些他尚不了解的剧变,这对当前的帕克来说无疑是个坏消息。然而,事到如今,抱怨也无济于事,他必须凭着自己的力量逃出敌人的封锁线,而后再考虑如何报复这些冒犯了他的怪物。 他舔了舔嘴唇,又往后退了几步。这里并不安全,那些需要确保完全控制村镇的叛军会把每一个角落搜索一番。赶在那些人封锁他的最后一线逃生希望之前,他必须尽快找到一条安全的逃生通道。 远处不时地传来几声枪响,兴许是隶属于印度东北地区叛军的游击队员们还在搜索可疑的目标。一生都在和类似的敌人交手的帕克不会认错,他不会把这些人看成是普通的孟加拉人游击队员或从印度赶来的志愿者,尽管他其实既不能分清孟加拉语和印度其他语言也不能把孟加拉人同其他【印度人】区分开。但他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从这伙武装人员的身上找到那熟悉的影子,那是他终其一生都必须铲除的魔鬼所驱使的奴仆们。 “给我等着,等这场战争结束了,我就把你们全都宰了。”帕克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着这些名义上同孟加拉人结盟的游击队员,他知道孟加拉人为了对抗巴基斯坦军队而无法谨慎地选择盟友,但德印联军对此不闻不问属实是超出了他的意料。果然,spd和kpd只差一个字母而已,早知如此他就该在死前把像里奥斯那样的蠹虫彻底铲除干净再说。 遭遇袭击后的最初一段时间,帕克是打算逃回达卡的。他向着东南方向走了很久,直到发现前方的道路也被叛军所阻挡,那时他逐渐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超出了他原先的想象。既然没法返回达卡去同伯顿会合,更稳妥的办法或许是去找米切尔,而投奔正在德印联军一方的麦克尼尔等人被麦克尼尔自己认为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采用的最后手段。 于是,他又打算往南寻找米切尔。据说米切尔目前的处境还算悠闲,部分是因为忙于在东孟加拉到处破坏物资的巴基斯坦军队已经失去了对部队的正常指挥能力,部分则是因为米切尔在协助那些帮倒忙的外国志愿者方面还能派上用场。抱着先投奔米切尔再找伯顿算账的心思的帕克往他所了解的米切尔驻扎地刚走了没多久就又一次被敌人包围了,这一次他不得不和敌人正面交火。 因自身过人的战斗技巧而自傲的帕克只打了几枪就不得不狼狈地逃跑,他险些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之下灰飞烟灭。所幸他遭遇的这伙敌人没有车辆,不然他注定插翅难逃。躲在村镇旁边的水沟里艰难地等到敌人的搜索工作结束后才敢离开的帕克不得不再一次改变计划,他现在只能往西突围了,也许他能够在被这些致力于为俄国人卖命的游击队员们抓住之前先被真正的孟加拉人甚至是麦克尼尔的手下捕获。 然而就连这也成了奢望。起先还担心自己免不了要接受德印联军审查的帕克眼下只盼着德国人快点把他抓走,因为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前后左右都被敌人完全包围了。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停止前进、伺机从敌人的围困之中逃脱。 事实证明这伙叛军大概也不是很关心本地居民的死活——闯进一间农舍里并把屋子里来不及呼救的本地村民全部杀死的帕克在把尸体丢弃到不远处之后先是瑟瑟发抖地躲藏了一阵子,他生怕有人找上门来。等他听到外面传来游击队员们的呼喊声后,忧虑到了极点的帕克差一点要逃走,然而那些人并没有就此继续追查下去,甚至也没有对附近的房屋进行重新检查。 在这片土地上,每天都有人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死去。 不过,帕克还是必须要离开了。这和敌人的怠惰或精明无关:再不找个安全的住处,他就要被活活饿死了。不想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离开人世的帕克艰难地尝试着逃出村子,这时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早些离开。看在上帝的面子上,那些从印度东北地区撤退到这里的叛军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在北线长期坚守下去了,不过此时的帕克却并没有兴趣关心这背后的影响。他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谈事业。 渗透破坏作战本来是伯顿的拿手好戏,至少帕克更喜欢从正面把敌人完全打垮、摧毁其抵抗意志。幸运的是,这伙包围他的武装人员在安营扎寨方面显得十分业余,以至于帕克仍然轻松地从他们的防线上找到了几个缺口。再等一等说不定更稳妥,但他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寻找敌人的规律了。 必须马上行动。 确认到西面传来了爆炸声后,帕克又一次动身了。他带好身上的手枪,沿着之前选定的道路向前方探索。会对他造成威胁的除了活跃在村庄里的游击队员之外还有那些平民,只要他们当中有哪个发现了他的踪迹并向着附近的游击队员们举报,届时帕克的处境将变得十分危险。一路上,他尽力绕过那些一看就像是有人居住的农舍,免得自己不偏不倚地撞进敌人的陷阱里。 这一切都令他感到厌恶,他越发地觉得这样的对手配不上自己的身份。一群衣衫褴褛、连开枪都打不准目标的业余士兵们,硬生生地在印度东北地区坚持抵抗了十几年,而和德军密切合作的印军竟不能把最后的千百人赶尽杀绝。要是印度人早些把问题解决了,他也就不必像现在这样受苦了……归根结底,还是德国人的责任。 心里对着各路敌人骂不绝口的帕克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调动起自己所有的感官来探测敌人的动向。炮火离他还很遥远,他有足够的时间悄无声息地转移到村子外面。逃到村子里之前对周围地形做了侦察的帕克打算先躲进树林里,他暗自庆幸自己当时没有依照就近原则选择那个周围缺乏遮蔽的村庄。从村庄外围到树林里的这段路是最危险的,他随时可能被路过的村民或游击队员发现,为此他不得不再三谨慎,以免功亏一篑。 勉强绕开了几道防线之后,帕克判断村子里的武装人员已经离开了一半以上。联系到他之前听到的炮声,受困许久的原gdi特种兵指挥官的心情好转了不少。没错,这些开始往西部转移的游击队员们并不是德印联军或者说那些听命于德印联军的孟加拉游击队的盟友,并非所有叛军都能讨得一个【人民战士】的称号。料定孟加拉人不久就会把这里搅得一团糟的帕克愉快地向前走了几步,冷不防看到一个大概有几岁的儿童就站在离他有几米远的地方直勾勾地盯着他。 帕克几乎停止了呼吸,他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没等那孟加拉儿童有所反应,身强力壮的帕克一个箭步奔去、将对方拦腰抱起,而后拧断了孩子的脖子。他把尸体丢在附近的垃圾堆里,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往前走。这怪不得他,在兵荒马乱的岁月里连自己家的孩子都没法看管住的人活该承受这种损失。 “真是见鬼,但愿下次不必执行这种无聊的任务。”尼克·西摩尔·帕克简直无法想象伯顿是怎么忍受住这一切的,他当然知道伯顿承担的痛苦比他更多。参加这场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抵达终点的冒险以来,以战斗为使命的帕克几乎没有大展身手的机会,这一切都令他十分郁闷。躲在幕后放冷箭不是他的风格,堂堂正正地和敌人拼上一场才更合他的口味。 现在他距离自由已经很近了,越是到了紧要关头他就必须越冷静。迈出最后一步之前,帕克不得不更加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得确认附近没有巡逻的敌人才能行动。做好了准备之后,剩下的就是竞速赛了,有生以来头一次以如此速度狂奔的帕克没命地向着另一头的树丛跑去,把这座给他带来了许多不愉快回忆的村庄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有另一种噪音正在逼近,听起来像是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的声音。猜想着攻防激烈程度的帕克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向着视线尽头的树林跑去。他感觉腿脚发软,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打颤,但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饥饿严重地损耗了他的体力,再不离开,他怕是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几乎就在他跑出去的那一瞬间,帕克便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喊声。他打赌有人发现了他,并且这不祥的预感很快因为有子弹从他身边擦过而成真了。头痛不已的帕克也许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狼狈过,他顾不上确认敌人所在的位置,也顾不得什么动作,只能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前走。肚子里像是有个绞肉机在把他的五脏六腑搅得粉碎,力量以惊人的速度从他的身上流失。再这样下去,他甚至没等逃到树林附近就会被敌人或敌人的子弹先追上。 “……不。”尼克·西摩尔·帕克无意识地自言自语着,“我不能死在这种鬼地方……” 他的眼前晃过了许多人的身影,有太多的遗憾是他无法弥补的。就在他几乎绝望时,越来越近的噪声把那架姗姗来迟的直升机带到了他面前。构成了孟加拉人那刚刚建立起来的空军当中重要的作战力量的直升机立即在大地上投射了一片充满恐怖的影子,安装在直升机上的机炮肆意妄为地朝着地面上的目标扫射。那些恰好不幸地挡在了扫射路径上的武装人员当场粉身碎骨,没有什么能把他们从死亡的命运之中拯救出来。 但这对帕克来说却不是什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因为那直升机似乎并不是前来救他的。眼看着直升机要调转炮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开火,刚才恨不得直升机早些到的帕克宁愿村子里的游击队从哪个角落里找出火箭筒把这直升机赶快打下来。他连滚带爬地向着树丛翻滚,这时他离自己的目的地只有十几米远了。 凭着顽强的意志,帕克终于摸到了树林的边缘地带。他刚一抬起头就看到有个穿着美式动力装甲的家伙站在他前面,登时不敢轻举妄动了。他说不准自己的立场,也说不准眼前这名游骑兵的立场。 “怎么回事?” “长官,这里又有个白人。”站在帕克面前的游骑兵顺手把想要逃跑的帕克抓了过来,展示给后面的长官和同伴们看,“他……” “他是和你一起的人吗?”被称呼为长官的游骑兵向着跟在自己身旁的另一名白人问道。 “不是……是!”穿着破衣烂衫的那个白人明显吓得六神无主,哆哆嗦嗦地承认一头雾水的帕克就是他的同伙,“被袭击的时候,我们分头突围了。” 那领章上挂着两颗中间刻有星月徽章的菱形标志的游骑兵听了人质的说法,径直接过了手下扔给他的帕克,把帕克拎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里,而后快速地对着帕克打开了头盔面罩。止住要惊讶地呼喊出声的帕克后,他又合上了面罩,小声说: “麦克尼尔批准你们从孟加拉撤离。伯顿遇到了袭击,他的身份也很可能暴露了。你们两个现在既要被巴基斯坦方面追杀又要承担着被cia视为叛徒的风险,因此麦克尼尔认为你们应该尽快返回印度一侧。” “……东西还在他们手里呢。”帕克轻声说着,“我们这次匆忙撤离,损失会很严重。一些把柄会落到敌人手里……” “没办法的事情。”米切尔也降低了音量,免得他们两人所说的话被其他游骑兵听到,“但你还能怎么办?醒醒,他们没把你们两个的照片挂在电视节目里展出只不过是因为伯顿的生意和巴基斯坦的大人物们牵扯过深,不然你们早就成通缉犯了。” “伯顿那个废物——” “他确实搞砸了,但战败之后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上级提供了假情报】、【上级提供的物资不足】还有【上级是nod兄弟会间谍】一类理由的指挥官更废物。”米切尔打断了帕克的抱怨,“放心,我和麦克尼尔会想办法给你们收拾残局的。” 勉强认出了另一个白人的帕克对米切尔坦诚说,此人确实是伯顿请来的同伙之一,当时他们在遇到游击队袭击的之后很快失散了。有了这句证词,米切尔放心地把帕克和另一个被他抓获的白人安置在一起,而后开始同手下讨论作战计划。几乎没有游骑兵支持长官参加这场战斗,他们认为既然原先在附近防守的友军已经被击溃,目前他们必须先撤回防线再从长计议而不是在附近的指挥系统几乎瘫痪的情况下硬着头皮盲目地和规模、动机都未知的敌人硬碰硬。 但米切尔却不这么想,他指着刚才从空中路过的那架直升机消失的方向说,印度人支援的直升机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地面上这伙从北线南下的武装人员根本不是孟加拉人的盟友。换言之,四周的孟加拉游击队也会尝试着将这批不速之客铲除。 “我们要在叛乱的游击队夺取这里之前恢复对部分地区的控制权,而不是幻想着占据附近的敌人会自相残杀。”私自行动的外国志愿者向他的下属表示,虽然这次的行动不在计划内,但他们确实有必要及时干预,“我已经说过了,防线的安全以北线局势稳定为前提。” “……明白。” 根据帕克的说法,落入袭击者手中的那些物资算得上是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本来就要转移到印度一方的,但这起意外不仅让伯顿伪造证据以将蒙斯克塑造成为【叛徒】的计划搁浅,还导致某个处于局外的武装组织获得了那些危险的货物。了解事态严重性的米切尔再三和帕克确认了当时他们遭到袭击的具体地点,而后说服自己的手下们先按照自己所公布的计划按部就班地清理这附近的游击队员。 游骑兵们刚一出现在战场上就给敌人造成了不小的恐慌,那些被孟加拉人的【空军】打得抱头鼠窜的游击队员们现在不得不面临另一伙不那么居高临下但是更致命的对手。虽然在精神上普遍有些疲倦,仍然愿意听从指挥的游骑兵们依照米切尔的指示分头攻入防线,先把驻守在村庄外侧防线上的游击队员们杀得片甲不留。在机枪和动力装甲面前,再多的蛮力和勇气也只是白白增加了送命的机会而已。 虚弱的帕克这回只能袖手旁观了,他只需要听着那一连串的枪声就能想象出米切尔手下的游骑兵们把那些害人的家伙斩草除根时的神气模样。看守他的游骑兵见这个灰头土脸的白人男子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一些,免得被某种不知名的疾病传染上。 把帕克追得几乎无路可走的游击队员们在巴基斯坦游骑兵暴风骤雨般的打击之下没能坚持多久,剩余的游击队员们在确认自己没有胜算后明智地撤离了战场,把几乎成为一片废墟的村庄丢给了米切尔和他手下的几十名游骑兵们。 得胜后的米切尔急忙把帕克转移到村庄内,但在那之前他还有另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当然,帕克肯定会同意的。 “哦,见鬼,可别把我搬回我之前躲藏的屋子里。”帕克气息微弱地哀求着,“只有这事恕我没法忍受。” “麦克尼尔调动的孟加拉人可能很快就会抵达这里,他们没有理由对我们手下留情。”米切尔抬着帕克,把自己的老战友安置在一间未被战斗波及的农舍之中,“很遗憾,你没有机会参加我们的收尾工作了。事实上,我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服麦克尼尔为了保密性考虑而清理掉一些必要的痕迹。” “他同意了?真不像是他的风格。我是说,他这人在很多时候都怕麻烦。”帕克喃喃自语着。 “唉,谁清楚呢?”米切尔给另一名游骑兵发了个信号,让对方过来保护帕克,“我们得开工了,把这地方烧成灰烬的难度可不小。” 火光冲天而起,平民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对于那些期待着自己的孟加拉人同胞——哪怕背后有着德国人和印度人的影子——赶快把这些刽子手驱赶走的村民们来说,他们是注定要失望的。又一次从空中盘旋过的直升机并没有对附近的目标开火的意图,坐在机舱里的驾驶员不紧不慢地对自己的上司报告说,不稳定地区的损失是可以接受的。 “如此一来,我们就能用一种相对不那么引人注目的方式消除掉对我们不利的证据。”主持了行动的幕后黑手坐在千里之外的指挥部里和他的同伴讨论着下一步行动计划,“巴基斯坦人对孟加拉人的屠杀会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而针对印度东北地区叛军的清理行动如果出现在东孟加拉,大概也只会被外界看作孟加拉人清理门户的必要之举。” “你觉得抢了东西的那些人会撤回印度吗?”秃顶的希腊人看着地图上孟加拉北部的边境线,“跟我们争夺这些秘密的,当然也包括印度人。”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所以我们动手要快。”迈克尔·麦克尼尔举起手臂,手表上的指针刻度清晰地映在他的眼中,“既然伯顿的计划失败了,等这一切结束的时候,我们要另寻一个替罪羊才行。” tbc OR8A-EP4:争斗时(20) or8a-ep4:争斗时(20) 【我非常喜欢印支人民,我非常了解他们。】——勒内·里昂,1973年。 …… “从技术上来讲,【印度自由军】不仅和我们的盟友争夺资源,同时也在和我们争夺平民的拥护和支持。”在屋子里全都是白袍大斋会信徒的情况下,斯塔弗罗斯大可以把某些话说得更直白一些,“……当然,这件事主要由我们的热心朋友们去办,我们只需要在必要时刻为他们提供一些支持就行。” “原来如此。”坐在斯塔弗罗斯左手侧的第一名白袍大斋会信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过,我记得叛军虽然长期在我国东北地区活跃,但他们之前从未有南下进入东孟加拉的记录。为什么会在这时候……” “这个问题等到以后再考虑。”斯塔弗罗斯打断了手下的追问,“我的兄弟姐妹们,我知道你们对于这件事还有很多疑惑。的确,这不是来自于我们尊敬的上师的指示,也不是源于我们的迫切需求。然而,如果我们不按照合作伙伴的要求去行动,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受损,这会对我们在战后的孟加拉地区开展工作非常不利。所以,我希望各位能全力配合他们。” 有些秃头的希腊人摸着光滑的脑袋,把半信半疑的手下们请了出去。他刚才说了许多违心的话,这都是为了给他的真实目的做掩护。不过,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或麦克尼尔要从这次行动中获得些什么。 一切源于一起意外:派遣帕克前往两军交战的模糊地带借着为泰伦矿业公司转移物资的机会伪造些证据以便日后推卸责任的伯顿显然疏忽大意了,不仅前去交差的帕克被人伏击,就连伯顿本人如今也生死未卜。担心战友发生意外的麦克尼尔在无法干预达卡局势的情况下决定集中一切力量营救帕克,他在确认那伙出现在北线的叛军武装并不是同孟加拉的自由战士们达成了协议的【人民战士】之后,果断地说服谢里夫·罗易参与到围剿这些危险分子的战斗之中。 “但……”罗易觉得麦克尼尔有些多管闲事了,“我们无法在战线上抽走足够的兵力。除此之外,我们的行动也会引起【人民战士】一方的反弹。” “老实说,愿意同我们合作的那些叛军只怕已经被他们的同伙除名了。”和nod兄弟会打了一辈子交道的麦克尼尔很清楚其中的运行规律,他自己也尝试着用类似的办法扶持他的代理人顺着权力的金字塔攀爬过,虽然不像所罗门扶持的那个傀儡一样成功,“我并没有要您调动部队离开我们当前所在的战区的意图——虽说咱们这支部队本来就是为了灵活机动才设立的。他们会趁着混乱的局势在这里扎根,咱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站稳之前把他们铲除掉。” 谨慎的罗易一直没有同意,但当麦克尼尔说那些从印度东北地区南下的叛军已经攻击了他们的友军时,罗易终于坐不住了。得到了罗易的许可后,麦克尼尔大摇大摆地接管了那支特遣部队的临时指挥权,他已经知道米切尔的部队在寻找帕克的路上,说不定比他更了解孟加拉环境的米切尔已经先他一步找到了帕克。 但救出帕克并不是麦克尼尔的胜利:他要把敌人给他带来的小惊喜连本带利地全都还回去。 “长官,我们已经确认了敌人当前所在位置。”赶往北线的孟加拉士兵们及时地向麦克尼尔汇报了他们所了解到的情况,“这些人占据了边境地区的几个村镇,目前我们尚无法得知他们是如何越境的。” “真有意思,这些既要面对着东北地区印军围剿又要在穿过边境线的时候被印军和巴基斯坦军队轮番炮击的家伙竟然能活着逃过来,甚至还夺取了几个镇子。”坐镇后方的麦克尼尔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听着,尽量避免和他们交战,把他们往边境线赶。对,如果这些人打算回心转意、再去联络他们那些刚安顿下来没多久的前同伙,我也不介意把他们一网打尽。” 用米切尔的话来说,从印度东北地区南下逃到东孟加拉的叛军此刻腹背受敌。印军、巴基斯坦军队还有孟加拉军都是他们的敌人,而且这一次他们大概是插翅难飞了。尽管如此,在察觉到孟加拉军的行动后就发现麦克尼尔的首要意图是回收货物的米切尔不得不为如何配合麦克尼尔而苦恼好一阵,他并不觉得这是多么简单的事情。 从米切尔和帕克的角度看过去,那些被叛军占据又彼此相隔甚远的村镇清晰地落入他们的眼中。惯于在印度东北地区打游击的敌人显然是因为某些意外才不得不转移到东孟加拉的,而且对当地的环境很不适应,这从他们那相当迟缓的反应上可见一斑。这么多天过去了,东孟加拉的各方和这股前来搅局的不速之客已经交火多次,而似乎仍未意识到自身处境之险恶的外来者们却还优哉游哉地据守着他们那几个可怜的珍贵据点。 这群人没救了。 “刚才路过的那伙人是麦克尼尔派来的吗?”跟在米切尔身后的帕克接过了望远镜,他只看到了隐没在远处的烟尘,“好,我以为他们会停下来和我们打个招呼。” “我们是敌人,帕克。”米切尔看了看躲在不远处的其他游骑兵们,让帕克再凑近一些,“……你认为袭击你的人可能会把货物转移到什么地方?” “麦克尼尔说印度人也想要那些东西,说不定这伙叛军是被印军故意放到东孟加拉的。”帕克的脸色很是阴沉,“我一直觉得他们在这场危机中的表现很蹩脚,可他们精明得很呢。进展顺利的话,他们就能在拿到想要的物资之后杀人灭口;即便不顺利了,那些资料落到孟加拉人手里或是对此完全不知情的其他巴基斯坦部队手里,都只会先在他们各自内部形成不少冲突。” “好,那我假定他们没有能力把货物转移走。”米切尔盘算了一下,他自己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赶在我那些对情况失去控制的同僚和上司找上我之前,咱们把问题解决掉。” 把这些人打个落花流水并不难,米切尔只需要让他手下的游骑兵们按照平时的作战模式稳步推进就行,他不信这些没能像东孟加拉的孟加拉游击队一样快速膨胀起来的家伙有本事对付游骑兵的突击。 问题在于要找到那些失踪的货物并将其转移到正确的人手中。伯顿安排好的那些内部人士显然是派不上用场了,那么米切尔至少要保证被帕克弄丢的货物最终会抵达麦克尼尔手中,这是他犹豫不决的主要原因。万一他的手下过于勇猛以至于在孟加拉人之前发现了那些了不得的秘密,那对他来说绝对是个坏消息。 但他们不能无限制地等待下去,而且从西侧集结过来的孟加拉人很快就动手了。穿着缴获来的或仿制的美式动力装甲的装甲猎兵们英勇无畏地奔向那些被叛军占据的村镇,以秋风扫落叶的架势迅速地清理了沿途的障碍,所到之处只剩下一片灰烬和废墟。和这些突然变得心狠手辣的士兵们一同行动的还有应邀前来的其他游击队,他们把直升机从敌军占领区上空开过去,又肆无忌惮地对着叛军控制区进行炮击以驱逐占据此处的不速之客。 “现在我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坚持使用这种动力装甲了。”看得目瞪口呆的帕克领悟到了其中的深意,“我还以为这只是德国人为了避免被我们找出更直接的证据才采取的某些回避措施。” “也许,”米切尔在孟加拉人大军压境之后就变得更加犹豫了,这些人可不会像麦克尼尔那样把他当成战友,“话说回来,把这些人全都消灭其实更符合我们的利益。走,我们到更北面的地方去埋伏他们。” 米切尔又看了一眼陷入火海的村子,心中感慨万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可能是这场战争爆发以来孟加拉人第一次怀揣着无穷的恶意攻击以孟加拉人为主的城镇,而且全无改悔的意图。虽说这背后牵扯到了孟加拉自由战士们内部各派系的纠纷,但他还是为麦克尼尔捏了一把汗。上一次导致孟加拉人失去了完美受害者形象的舆论事故可不能出现第二次了。 以北线的孟加拉军为主的围剿部队看上去没有同这些不速之客纠缠的打算,他们的主要对手仍然是巴基斯坦军队。借着友军炮击的掩护,迈克尔·麦克尼尔部署的特遣部队按照长官设定好的路线开始清理附近的村镇,意图把敌人逼回北线。就在他们清理了第一个村镇之后不久,占领了余下村镇的敌人便开始转移,那些人大概没有同装甲猎兵拼个鱼死网破的想法。 但他们还能去哪呢?北面是严阵以待的印军,南面是巴基斯坦军队,西侧则是步步紧逼的孟加拉军队。更重要的是,这些在印度东北地区持续叛乱多年的游击队员们在东孟加拉同样不受欢迎,否则他们本应和自己的另一些同行一样受到同胞的热情接待。 巴基斯坦游骑兵和孟加拉装甲猎兵们交替袭击这些村镇,遵照着同一个人的指示毁灭一切证据。没有谁能够在动力装甲的铁拳之下幸存,全副武装的战士们甚至只需徒手就能杀死这些忘记购进枪支和炸弹的村民们。然而,不必说那些被迫对着同胞大开杀戒的孟加拉人,就连米切尔手下的游骑兵们也被沉重的虚无包裹着。不止一名游骑兵向长官建议结束这种毫无意义的杀戮——杀再多的人也不能让他们赢得这场战争。 在如此凶狠的攻势之下,抵挡不住的叛军节节败退。正如麦克尼尔猜想的那样,在印军无法越境的情况下,叛军最终会在夹击之下被迫向着来时的路线撤退、进入印军的炮火覆盖范围之内,届时那些引起了这些麻烦的大人物愿不愿意亲自收拾残局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当然,他关心的并非是这些被人利用的激进分子的死活,而是帕克丢掉的货物。 “a-1,把你们那里的情况向我报告一下。”麦克尼尔抓起耳机,同时审阅着刚送来的情报,“如果你们确定要对某处发起进攻,记得把痕迹消除干净再走。” “他们已经从之前占据的村镇撤退了,也许我们不必再逐一把那些村镇夷为平地。”带领特遣部队的孟加拉人指挥官获悉敌人撤退后,立即将实情报告给麦克尼尔,“但……即便看上去像是敌军做的,这也实在是……” “不必心怀愧疚,少尉。”通讯设备另一头的麦克尼尔接过了手下递来的另一份报告,他在罗伊的眼皮底下搭建这个第二指挥部时颇费了些心思,“那些愿意服从的人不是你们的同胞,而是一群精神上把自己当做了他国的公民甚至是臆想出来的某个超国家的实体成员的疯子……早些让他们解脱,对大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收到。” 如果事情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放下耳机的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手边堆满了白袍大斋会信徒通过各种消息搜集来的情报,其中一半是关于从北线入侵的不速之客的,另一半则是关于最近发生在达卡的意外的。卡萨德迄今为止还没有发来什么消息,麦克尼尔权当那家伙已是个死人了;尽职尽责又冒着生命危险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们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那就是发生在达卡的袭击事件很可能是巴基斯坦军队自导自演的。 把殷勤地送来情报的手下打发走之后,麦克尼尔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们最近的主要工作不是对付孟加拉人,而是在孟加拉人胜利之前——是的,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没有胜算了——把东孟加拉破坏得一干二净、让这个挤满了将近一亿孟加拉人的地方倒退回石器时代。”斯塔弗罗斯用半调侃的语气描述着最近发生的一连串闹剧,“但他们有什么理由突然对伯顿动手呢?也许他们掌握了一些确凿的证据,那么他们更应该明白杀死一个有着富有的外国商人伪装身份的cia特工意味着什么。” “不要试图用常规逻辑理解他们,斯塔弗罗斯。再说,巴基斯坦军队未必就是该为此负责的一方,他们很有可能只是被利用了。”头发和胡子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的原gdi指挥官懊恼地挠着头,“虽然我们这次有些手忙脚乱,我还是希望咱们能取得最多的战果。把伯顿和帕克救回来,再把丢掉的货物夺回我们手里。” 几个小时之后,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麦克尼尔的部署。那时正在吃晚饭的麦克尼尔从斯塔弗罗斯口中意外地得知卡萨德向他们传递了新的情报,连忙叫对方把内容拿给他看。 经多重转写之后的机密其实只有短短几句话:由于情况紧急,卡萨德已秘密安排伯顿撤离,预计伯顿将以孟加拉人难民的伪装身份抵达游击队控制区。天知道伯顿要怎么伪装成营养不良又担惊受怕的孟加拉人,反正麦克尼尔是信了。那家伙伪装成伊拉克人的时候也挺像的。 “好极了,快去接应。”这话脱口而出之后,麦克尼尔顿觉自己的考虑欠妥,“等等!嗯,我是说,让可靠的人去确保他的安全。” “不,我理解你的心态。埃瑟林元帅说要去月球和尤里·纳尔莫诺夫拼命的时候也是这表情。”斯塔弗罗斯勉强地笑了笑,“为了那些真正可靠的战友……为了和我们有共同信仰的同胞,承担些风险是值得的。再说,东孟加拉也不大,我们一来一回用不了很久。” “那就……你去。”麦克尼尔伸出右手,郑重其事地拍着斯塔弗罗斯的左肩,“伯顿这次在他最应该擅长的事情上出了差错,但这其实不是第一次了。他上回被那个美利坚帝国的金融大亨们用非法手段狙击得血本无归的时候,我可没怪罪过他。” 这听着一点都不好笑,然而斯塔弗罗斯还是笑了,他知道那个笑容落在麦克尼尔眼里肯定有点吓人。又同麦克尼尔聊了些注意事项后,希腊人转身离开,准备着手安排搭救伯顿的各项工作。 想起之前一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之后,斯塔弗罗斯又犹豫了。闲聊的时候,麦克尼尔和他说过,伯顿似乎对他的某些人生经历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那不可能是真的,而且麦克尼尔比起信任不正经的伯顿当然更愿意信任当事人自己的口述。但是,斯塔弗罗斯在和这些来自不同时代的战友们的相处中早就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彼得·伯顿总会有出乎意料地严肃的时候。或许是外界对他的错误评价干扰了伯顿以至于后世许多人的认知,这个错误必须早点纠正过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他后方的农舍顶端传来。 “……您所认为的那个不正经的花花公子的回忆才是真的,而您的叙述却是千方百计地粉饰过之后的结果?” “你想说我连自己都骗过去了?闭嘴,路西法他本人的孽种。”斯塔弗罗斯回过头,看到了站在房顶上的李林,“听说eu还有他们gdi后来把我的祖国列为什么无可救药的【欧猪四国】(pigs)之一,哼。一群败类,他们任由主的教诲从学校和社会里的各个角落被那些异教徒和无神论者驱逐,全然忘记了我们的文明建立在什么之上。” 李林沉默了一阵子,而后冲着斯塔弗罗斯露出了一个让后者更为惊恐的笑容。凄惨地死在监狱里的希腊人可以保证,他这辈子都没有看到过如此令人头皮发麻的神色。 “事实上,还有比通过自我粉饰回忆来覆盖真正的记忆更糟的事情,斯塔弗罗斯将军。”李林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空中,“……您是个虔诚的聪明人,迟早会发现的。”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斯塔弗罗斯生前没少被人痛斥为留着络腮胡子的波拿巴主义模仿犯。抛却了这些烦恼的希腊人清点好了那些可信的手下,而后立即动身。至少在抵达两军对垒的分界线之前他还不必担心遇上什么阻碍,因为他和他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们在孟加拉的乡间如今颇受欢迎,或许只有那些因遭受了孟加拉人的报复而心怀怨恨的非孟加拉人才会对他们满怀恶意,而这份恶意说不定也会在白袍大斋会一视同仁地帮助所有受害者时烟消云散。 半路上,斯塔弗罗斯接到了一个坏消息:一伙巴基斯坦士兵正在攻击向着孟加拉游击队控制区逃窜的难民。类似的行为在过去也许是有组织的,如今恐怕只不过是部分自暴自弃的指挥官在末日到来之前最后的疯狂而已。不想让战友碰上意外的斯塔弗罗斯只有催促手下快些赶路、争取在事态变得无可挽回之前把不知混在哪一群难民之中的伯顿救出来。 希腊人抵达了离前线最近的地方,然后接二连三地向处于敌方控制区的属下发布命令。他甚至能够听到近在咫尺的枪炮声,还把他拴在这里的是他身上的职责而非懦弱。经历过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两次战争的老将军从麦克尼尔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所追寻的意志和信仰,为了让继承这份信仰的人能够继续战斗下去,他愿意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蹲守前线数个小时之后,失去了耐心的斯塔弗罗斯从那些尽职尽责的下属(有些还是依旧潜伏在巴基斯坦军队中的秘密信徒)口中了解到,如果不能缩小需要保护的难民群体的范围,他们将无能为力。然而,斯塔弗罗斯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先不说卡萨德给出的只是模糊的方向,或许连阿拉伯王子都无法预料巴基斯坦军队的袭击会把难民队伍冲散向何方。 “见鬼,这样一来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法和伯顿重新恢复联系了。”得知真相的麦克尼尔直呼晦气,他只好把希望放在北线的追查行动上。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姗姗来迟的坏消息给了他当头一棒:由于巴基斯坦军队开始向此处的叛军进攻,特遣部队不得不暂时后撤,以免成为巴基斯坦军队重点围攻的对象。强行推进意味着自己的秘密很可能暴露在孟加拉人还有德印联军的关注之下,不想这么早地落得和伯顿同一个下场的麦克尼尔只好很不情愿地下令暂停行动。 不,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帮手。只要博尚愿意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也许他们还不至于颗粒无收。 但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凑巧,因为博尚所在的机场恰恰就在这一天凌晨被敌人的火箭弹击中了。得知这一消息后,精疲力尽的麦克尼尔瘫倒在椅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or8a-ep4 end OR8A-EP5:迦乐季(1) or8a-ep5:迦乐季(1) 【希腊正在重生,希腊将成就伟业,希腊将永世长存。】——尼古拉斯·斯塔弗罗斯就焚书运动的指示。 …… 阿里·汗惊讶地发现1984年快要过去了,这好像是他一生之中迄今为止最忙碌的一年。战争的爆发为媒体从业人士提供了数不清的机会,也为他们——尤其是那些勇敢又鲁莽的人——埋下了不少隐患。自鸣得意地把不知从什么渠道打听来的机密或是干脆自己虚构出来的消息当做重磅炸弹扔出去的家伙很快遭到了报应:遍布世界各地的德国国家安全总署密探及其合作者很愿意用这些人的名誉乃至性命来充实业绩。幸运地逃过了这一切的阿里·汗每当回忆起自己之前的胆大妄为时就不由得直冒冷汗,他到现在还能自由自在地四处奔走甚至是正常工作简直就是最大的奇迹。 然而,他的小心谨慎在不久前因盲目的自信而被极大程度地削弱了。成功地逃过了一劫的阿里·汗仍然跃跃欲试,他希望能够把更多有价值的消息呈现在世人眼前、让大家看到一个更真实的世界。巴基斯坦人固然谎话连篇,德国人却也并非善类。多次冒险争取了前往东孟加拉采访的机会后,他得到了许多寻常同行难以获取的重要消息,并借助这些重要新闻一步步地接近他梦寐以求的一切。自然,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对这些普通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场面的追逐源自他的兴趣。 “这么说,上个月发生在达卡的那个意外……”他把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并说服自己先适应眼前的环境。这又不是在战场上,保持着紧绷的神经没什么意义。“……其实是巴基斯坦人的内部冲突而不是孟加拉游击队的袭击?难怪没有任何组织去认领。” “一般来说,武装组织会争先恐后地认领袭击事件以壮大自己的声势,但他们会明智地同那些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还是来自于他们的恩人——的事件保持距离。”坐在阿里·汗对面的那个衣冠楚楚的商人咧开嘴笑了,“当然,您很清楚,他们的理智很不稳定,无来由地犯蠢更符合他们的风格。” “哈,那倒是没错。”阿里·汗端起杯子,又接过了对方递来的新证据。为了避免被其他过分紧张的同行或是什么类似的不速之客盯上,他每次来这里交换情报之前会做些伪装,如今所有人都会相信阿里·汗正在四处雇佣密探来调查疑似出轨的妻子,“弄来这么多重要情报,真是难为你了。” “情报也要交到正确的人手里才行。”围着头巾的商人乐呵呵地对着自己的合作伙伴说着,“我看你就挺合适,能遇上你也是我的幸运。碰上那种想把你我送进监狱的或是被机遇迷住了双眼的,这些东西无异于死神的催命符啊。” 印度记者点了点头,他内心很赞同对方的这些话。什么能被公之于众、什么又该被深埋,全都归掌管这片土地的人说了算。一旦印度本地的媒体稍微越界,后果就不堪设想,虽然有时候聪明的印度人会抢在他们的德国人盟友动手之前先用看上去严厉的处罚措施避免自己的同胞受害。有些时候类似的迷惑做法会奏效,有些时候则根本骗不过只想找人出气的德国人。 回想起自己在东孟加拉的冒险,年轻的印度记者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印度追赶上时代的必要性。眼下他还有机会坐在城市里的咖啡馆中同自己的合作伙伴讨论生意或哲学,而更多的人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他知道,在他的祖国有许多地方并不比几乎变成人间地狱的东孟加拉更好些,如果这些问题得不到解决,新德里或加尔各答的光彩只会让黑暗中的污浊愈发地不堪入目。 玻璃墙外面有嘈杂的人群经过,那些印度人正为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坐立不安。哪怕是最轻微的风吹草动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水电费和公交车的车票钱对于很多人来说算得上一笔不小的开支。元首的宏图伟业之下,许多对前程满怀憧憬的印度人尝试着从他们的柴米油盐之中找到超脱眼前的苟且的希望,但那种只需要一张a4纸就能消灭的幻觉在现实面前实在是太脆弱了。 阿里·汗庆幸自己不是其中之一,或者说他已经不是其中之一了。那些从最上层吹来的风可以影响他的生活,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这场战争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有些人可能已经无法忍受下去了。”他的合作伙伴颇为担忧地望着窗外的人群,那些人只要再受到些什么刺激就会不约而同地挥舞着棍棒把周围的一切破坏得一干二净,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们两人的体面,“不止一个人和我说,用更强硬的手段解决问题反而在经济上更划算一些。” “你相信那些话吗?”阿里·汗几乎立即反问了一句。 “相信与否,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重要。”另一个印度商人感慨着,“不和真正决定了这些事的人打交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像是自娱自乐。” “这样说倒也没错。”年轻的印度人记者叹了一口气,他的视线锁定了从外面经过的那些人,仅从衣着上他就可以看出那都是些穷苦的市民,“要怪就得怪巴基斯坦人,如果不是他们引发了这一连串的危机,我们……唉。” 对这场近在咫尺的战争,许多印度人抱着复杂的心态。危机蔓延下去,势必会殃及印度自身,因此结束危机同样是大部分印度人的需求;然而,印军投入更多人力物力去支持孟加拉人无疑给这个国家带来了更大的压力,这份压力从方方面面转嫁到了印度人身上,仅仅是几亿分之一就足以让每日不得不灰头土脸地谋生的人们不堪重负了。 自然,没有人会说不该去干预近在咫尺的这场危机,大部分印度人(至少是那些有条件接受媒体采访和调查的人)都认为他们必须早些结束孟加拉危机。为新德里方面的决策担忧的同时,不少人选择通过将矛头对准引发危机的巴基斯坦军队来麻痹自己。 要不是某些一天不杀人就浑身难受的家伙非要开始对孟加拉人的新一轮大规模镇压,事情本不会发展到如今的模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里·汗今天应邀前来同这位新近和他密切合作的伙伴商讨合作事宜也是因为对方抛出了相当具有诱惑力的诱饵。在东孟加拉的战场内外,关于战争真相的新闻已经称得上是机密消息,上次孟加拉人屠杀比哈尔人的新闻无疑在国际上掀起了风暴;但是,那些并不满足于此的人们则试图寻求更重要的机密,例如孟加拉危机爆发且持续到现在的真实原因。 没有什么能阻挡媒体人士的好奇心——spd和国防军联手铲除nsdap的历史真相也是他们热衷于调查的秘密之一。 “他们真可怜。”等人群过去之后,阿里·汗不由得为他们的命运而担忧,“看似平衡的生活随时会因为外界的变化——甚至不是多么剧烈的那种——而被粉碎。” “还是先可怜可怜我们自己。”裹着头巾的商人冷淡地说着,“我知道你有几个德国人朋友,但是这一次的情况和上次又有所不同。简而言之,德国人会很愿意看到你们报道一些对巴基斯坦人不利的消息,直到他们发现这里面对他们的不利因素几乎占有同等比重为止。所以,我建议你先把和达卡袭击事件相关的内容公布出来。” “这样一来他们就别想再得到外界的支援了。”阿里·汗对自己的结论并不是十分有信心,他连祖国的事情都说不清,更别提去猜测合众国的举动了,“我理解你的担忧,那些重要的证据可以等到你认为合适的时候再交给我。不过,嗯……嘿,没别的意思,你能把实际情况简要地说一说吗?” “情况很复杂。”热情又可靠的合作伙伴犹豫了一阵子,“孟加拉危机演变成如今这样没法轻易收场的局面,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巴基斯坦方面对孟加拉人持续多年的镇压。可以这么讲,直接原因也同这个维持了几十年的现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好像懂了。”印度人记者笑着示意对方不必继续说下去,“有机会的话,我们再仔细聊聊这件事。要是能找些孟加拉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着,踌躇满志的大记者起身,同自己的新朋友握了握手。望着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远去的背影,裹着头巾的商人侧过身,面对着空空如也的杯子沉思了一段时间。过了十几分钟,他拎起自己的公文包,以一种怪异的步调离开了这座大概不会被刚才路过这里的愤怒的市民们光顾的咖啡馆。 加尔各答还保持着几个月前的模样,冬季的来临似乎对它并没有什么影响。街道上的人们来来去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一样的忧虑。他们当然是幸运的,因为他们不必和只有咫尺之遥的孟加拉人一样陷入真正的人间地狱;他们又是不幸的,暂时摆脱了地狱的他们会很快发现生活中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面对着接踵而至的一系列问题,继承了国父的雄心壮志的元首不会容忍自己的同胞像过去那样通过苦修和乞讨来逃避。来自德国的资金和技术一次次挽救印度于危难之中,然而那些富有远见卓识的印度人却在盟友的善意背后看到了令人不安的阴影。波兰和奥地利已经彻底成为历史名词,而其他屈服德意志的力量之下的【被解放者】至今仍然忐忑不安地关注着来自柏林的一切消息。 气氛已经有所改变,这从加尔各答最近传出的一些小道消息中就可见一斑。在危机之中,印度人的企业和德国人的企业开始了一场无声的厮杀,双方都试图借着这个机会扩张自己的市场、让印度东部地区处于自己的影响之下。有些自认为眼光更长远的人则干脆把视线投向了孟加拉,他们相信那块有着巨大潜力的土地将会成为他们的下一个聚宝盆,悲剧的是他们的同类也嗅到了这股血腥味。 但这些位于水面之下的动荡似乎和悠闲地漫步在街头的印度商人没有关系。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西服,头戴橙色的头巾,面部被一圈生长茂盛的胡须包围,模样看上去既干净又体面。这样的体面人有资格去从危机中寻找机会,而不是被危机推着走。 走过两条街的商人来到自己的车子前,正看到有几个印度市民举着堪称大逆不道的标语从街头走过。这些家伙竟然痴心妄想着让新德里的元首放弃权力,仿佛换个人上去就能解决问题一般。冲着这些天真的家伙摇了摇头之后,没有专职司机的商人自己开动了车子,他得早些返回住处才行。 车子经过阿里·汗工作的媒体集团,又经过夏普敦公司的研究所,抵达了远离加尔各答市中心的一处住宅。这里的建筑密度相比城市的中心地带下降了不少,从而给了居民更多的生活自由。自然,能够在这里定居的,都是一些比90以上的印度人更体面的守法公民。 商人把车子停到车库里,自己拎着公文包向着那栋看上去还不怎么老旧的住宅走去。这里寂静得很,没有园丁也没有其他佣人,仿佛着偌大的宅院只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而他也完全能够独自一人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精力充沛的商人大踏步地闯进了自己的屋子,把装着机密情报的公文包随手丢在地板上,自己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过了片刻,他摘掉了头巾,而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掉了全部的胡子——既然他的胡须全是假的,那么当他把制作得足以以假乱真的假发也摘下来的时候大概不会有人感到多么惊奇。 只消几分钟,刚才那个在阿里·汗面前谈笑自若的印度商人完全变了个模样。洗掉了装饰后,他露出了自己本来的肤色,那是一种经过了长期风吹日晒之后由惨白转化成的异样的浅红色。改变五官的轮廓也归功于他自己制造的一些小道具,这都是他从自己的老朋友兼对手那里学来的。 能够以假乱真到如此地步的高明伪装专家,世上怕是屈指可数。 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方,劫后余生的彼得·伯顿撑着洗手池的边缘,垂下了脑袋。 “想把这颗脑袋摘掉可不容易。”他自言自语着,“在战场上被打死倒是更简单一些。” 就在这时,他眼前的镜子突然被密密麻麻的红色英文字母所覆盖。吓了一跳的伯顿后退了两步,他甚至不必东张西望就知道这是谁在装神弄鬼,而且他也并不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场面了。尽管如此,基因驱使着的本能仍然在这一刻占了上风。 “喂,我在问你话呢。”他光着上半身,站在空无一人的卫生间里,依旧自言自语着,“实话实说,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如果我们坚持要逃避,你能怎样?直接站出来把我们每一个人像杀死一条野狗一样地重新扔回到死者的世界去?” “也许,您应该从那些自作聪明地要从红区移民到蓝区的不幸者的遭遇中吸取些教训。”一个黑影从他背后浮现出来,“虽然那对您来说大概是死后几十年的事情,人类的历史总会在某些微妙的地方产生相似性。” “我就知道你不会回答……只会继续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来吓唬我们。”伯顿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走出了卫生间,他相信李林还不会立即就不辞而别,“那我换个比较轻松的问题。很久之前我问过你一次,你是不是为了专门阻止麦克尼尔去报复凯恩才策划这一切的,当时你说不是;后来我又想起来,既然你把我们在每个平行世界的使命称呼为保护人类文明的必要之举,那么按理来说……不,应该为此而赎罪的该是我们的敌人才对。” “斯塔弗罗斯将军有过类似的疑问。” “哦,那我可得向他道歉。像他这样接近最虔诚的基督徒和我们这个团队内事实上最接近无神论的人产生共识对他来说肯定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伯顿选择性地把卡萨德和岛田真司排除在外了,他觉得那两人应该按照特殊情况讨论,“之前的种种行动看上去还算有条有理,但这次我们在东孟加拉前后折腾了快一年了——一无所获。此外,我的直觉告诉我,即便我们成功地把这一切的秘密找了出来,它对局势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或许彼得·伯顿对自己的评估还算准确,他即便直面能够令他们起死回生又似乎对他们满怀恶意的超自然意志依旧保持着镇定。对他来说,李林不过是一个喜欢说谜语的【人】而已,比起真正喜怒无常或者完全无从用人类的价值观去估测的家伙要好得多。兴许连眼前的这些都只是李林的伪装,但更深一层的事情不是他该考虑的。 “……嗯,我还以为您直到死前的一瞬间才会想通这些呢。”浑身上下包裹在黑暗中的高大黑影保持着绅士般的姿态。 “别开玩笑。”伯顿厉声呵斥道,“我是挺享受现在的人生的,但如果你跟我说我要作为某个神明或是魔鬼的工具去做些毫无意义的事情,那我奉劝你趁早换人罢。话说回来,要是世上有专门主管享乐的神,我倒是不介意去信奉他们。” “很有趣的观点,这种话也非常符合您的风格。那么,您认为您和麦克尼尔将军生前所做的一切……有意义吗?”李林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 伯顿想要反驳,他可以不认同麦克尼尔的价值观,但他决不会无视麦克尼尔的贡献。然而,话到嘴边,他就停住了。总会在某些方面比别人多想一步的花花公子兼特种兵正是凭着野兽般的直觉和他顺应着直觉培养出的思维方式来艰难地寻找李林给他们留下的线索、便于团队提前为下一个未知的平行世界做好准备。对李林来说,推翻他的全部努力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因此伯顿并不在意向李林【泄密】。 他真正在意的是李林的暗示,那些听上去让他后怕的字眼无不在他的心中播撒下了怀疑的种子。 “让我想想。我要是说【有】,你就会说我们当前所做的一切其实也是有意义的——只是站在目前这角度的我们看不到而已;那我要是说【没有】呢,你又会说我们把重复过无数次的事情再做一遍实在算不得什么。”返回客厅的伯顿换上了一件便服,现在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印度人了,“实在是像极了魔鬼的文字游戏,李林。老实说,以你所表现出来的近乎神的力量,用这一套来愚弄我们,没有任何意义。今天我只想问个比较直白的问题:我们这里已经有9个人了,旅途什么时候会……结束?难道说你想凑齐一个有666人的娱乐偶像组合?” “道路的终点会在合适的人抵达后以你们意想不到的某种方式揭晓,在那之前你们需要保持冷静……拥有足够的耐心。”李林的身影又变得模糊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伯顿似乎在李林的最后一丝痕迹消失的瞬间看到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幻象,“您可以放心,伯顿上校。那个人显然不会是您。” “……我也觉得肯定不是我。”劫后余生的原特种兵指挥官自嘲地说着,“像我这样的人,过去有,现在有,未来还会有。” 从东孟加拉逃跑已经是将近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幸亏伯顿没有选择混在难民之中,不然他肯定会被巴基斯坦军队当成取乐的工具而受到无差别屠杀,那样一来纵使他有再多的本事也回天乏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些秘密逃跑路线其实都是同孟加拉游击队有着深交的麦克尼尔探索出来的,这一次他只是借用了麦克尼尔已经为他们留好的后路而已。 好奇心和某种未知的恐惧是导致他在从东孟加拉狼狈地逃窜回来之后没有立即同麦克尼尔等人联络的主要原因之一:彼得·伯顿想要探索那个没人敢去轻易试探的底线。大多时候,他们被巨浪推着身不由己地向前;在事态没那么紧急的时候,即便他们天南海北地到处奔走也仍然在服务于最终的使命。 但在自己的失误之中感受到了挫败的伯顿却莫名其妙地对另一个更危险的选择产生了兴趣。如果他们当真坚持要逃避李林为他们选定的使命呢?在危机的漩涡清晰可见之后,不管不顾地逃到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又会如何?伯顿还不敢想象在那之后发生的一切。坐火车碰上火车脱轨、坐轮船碰上沉船、坐客机就恰好坠机恐怕都只是最好的下场了。 尽管如此,也许李林有另一套灵活的标准来分清迷路和逃跑。不然,他们这个团队可能早就在东盟冒险期间因为过于分散而全军覆没了。 想了半天都没得出什么结论的伯顿仍然决定继续蛰伏下去,他要躲在阴影中把问题解决掉。理清了思路后,恢复了信心的伯顿来到电话前,拨通了另一个号码。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麦克尼尔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tbc OR8A-EP5:迦乐季(2) or8a-ep5:迦乐季(2) 【什么叫深感自责?】——长间晋三,1965年。 …… 打着哈欠的麦克尼尔无精打采地用右手撑着或许下一秒就会磕在桌子上的脑袋,他实在是提不起一点精神。这倒不完全是因为他有些厌倦了这场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战争——虽然也有不少德国人确实产生了不满——也不是由于他对那些藏在阴影中的敌人失去了兴趣。正相反,他还在积极地动用自己所能掌控的资源挖掘战场背后的那些秘密,即便现在看来他的投入堪称一无所获。 以他所见的案例而言,孟加拉军和巴基斯坦军队算得上天造地设的对手。每当其中一方犯下严重错误时,另一方几乎马上就会犯下同等程度的错误,从而使得双方的力量又趋于平衡。这肯定不是故意的,不如说刻意为之反而达不到这种效果。值得庆祝的是,即便他的孟加拉人盟友三番五次地犯下不少严重错误,这些起初只能被巴基斯坦军队追杀得到处逃命的家伙终究在德印联军的扶持之下成功地压制了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 如今,东孟加拉同印度接壤的边境地带早就全部落入孟加拉游击队手中,加之印度的海军和空军持续进行封锁,西巴基斯坦每次对东孟加拉进行支援都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当巴基斯坦军队在印度的西部边境地带动员了更多的军队时,印度人以实际行动让他们的恐吓行动看上去像是个笑话。虽然巴基斯坦军队内部不乏直呼要趁机夺取阿萨姆邦的将领,更多的指挥官不愿见到一场全面战争爆发,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有赢得这场战争的把握。 随着战事转向长期化,德国人和印度人俨然把东孟加拉当成了他们的后花园。反正巴基斯坦人的外国朋友们也时常到前线光顾,那么德国人就更不必有所顾忌了。就当更多的德国人依照上级的命令奔赴前线时,长期以来和孟加拉人并肩作战的麦克尼尔却被调到了稍微远离战场的地方,据说是因为他那在z集团担任顾问的上司约阿希姆·汗少校需要一个得力助手。 老实说,麦克尼尔对这项任命相当不满。他必须在一个能够更加频繁地接触到实战部队的地方——尤其是要利用他在孟加拉人面前的威信——才能想办法把那些困扰着他和他的同伴们乃至威胁到他们的性命的秘密调查清楚。借助他人之手当然更方便一些,但麦克尼尔本能地信不过外人,尤其是在他经历过了多次背叛之后。 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在东孟加拉见到的更多是简陋的农舍和四处漏风或年久失修的楼房。谢里夫·罗易的指挥部往往就在类似的地方办公,而曾经在巴西的雨林里(以及在生前的某些战场上)经受过比这更为艰苦的环境考验的麦克尼尔除了担心敌人的密探和杀手会混入居民之中再伺机接近他们之外并没有感到不适。相反,把他从前线调到西面更安全的地区无疑暂时切断了他同在东孟加拉的民间有着不小的影响力的白袍大斋会之间的联系。 那时斯塔弗罗斯还在为没能把伯顿营救回来而自责,但麦克尼尔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吉人自有天相,彼得·伯顿不会就这么容易地丧命的。 或许是托他的福,一直在和他差不多的工作环境里摸爬滚打的约阿希姆·汗也因为孟加拉人的胜利而获得了更为宽敞的办公场所。z集团征用了许多因居民逃亡而被抛弃的民房,将这些民房临时改建为军营和指挥部,此举被那些稍微开明些的指挥官称作对他们为同胞的自由而长期奋战的小小报酬。 “这地方……”他像个刚恢复语言能力的精神病人一样迟缓地开口了,“……太方便了。战争还没有结束,我担心孟加拉人会因此而失去斗志。” “许久不见,你变了不少啊。”和麦克尼尔一同换了个新的办公地点的约阿希姆调侃着,“放心好了,他们有十足的毅力要把敌人全都赶出去。哎,他们早些完成争取自由的事业,我们就能早些享受胜利果实。” “你是说这个?”麦克尼尔指了指衣袖上的两条银色环带,啼笑皆非地望着同样忍俊不禁的长官,“我宁愿他们给我赠送些更实用的战利品,而不是这种会让我以后每天都担心把制服磨损坏的装饰物还有一个听上去没什么区别的新头衔。要我说啊,从长远来看,孟加拉人是赢定了。咱们要想给自己争取些只属于我们的收益,就不能只顾着完成上级和盟友的任务。” 约阿希姆·汗点了点头,随即走到窗边,关上了窗子。11月的东孟加拉仍然和寒冷无缘,此时的德意志却已经见识到了冰天雪地。南亚的人民有属于南亚的苦恼,德意志的公民们也有他们自己的无奈,而那些奔走在世界各地的人则不得不同时忍受着多种不便。 当然,比起那些有形的和无形的障碍,自然环境带来的困扰也可以退居二线了。 “咱们合伙办事也有一段时间了,你不妨直接说。”有着一半印度人血统的少校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香烟,他从窗口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那些从下方路过的孟加拉人士兵还有不远处紧张地左顾右盼的本地居民。孟加拉人暂时还做不到把非军事人员完全隔离开,而且那些平民正是孟加拉游击队的力量源泉。“之前我就猜测你可能发现了些什么,可你到底还是不想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危险的东西。”麦克尼尔有些紧张地搓着双手,他想知道一直默默地给他打掩护的约阿希姆究竟猜出了多少,“敌人自己也清楚他们守不住东孟加拉,所以他们目前最在乎的事情只有两点:第一,在如何让我们的盟友以最惨重的代价取胜;第二,如何在遭遇惨重失败之后尽可能地保住他们原先在这片土地上拥有的一切。我想,那些急于同急缺资源的孟加拉人做交易的巴基斯坦人大抵都抱着这种心态……更何况他们在印度也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得力助手。” 如果眼前的约阿希姆·汗和麦克尼尔之前所认识的另一位【长官】一样热衷于倒卖各种物资,事情或许会简单许多。然而,约阿希姆并不是那种军官,他虽未见有什么出色的表现,在遵守德军的纪律方面倒也算合格,这或许是他能够平安无事地晋升到印裔在德军的隐形天花板的原因之一。不打算用利益去引诱对方的麦克尼尔只好把希望赌在约阿希姆对地位的渴望上,他就不信世上有人完全不在意这些。 “话是这么说,那些东西应该归孟加拉人。”少校返回办公桌旁,一本正经地开始写计划书,却又从旁边的书架上拿了两本和他们的工作内容全然无关的文学着作,“如果孟加拉人不想收下,到时候我们再另找人接收也不迟。急着把东西拿到自己手里,到时候孟加拉人会很失望的。” “嗯……可是大家都在这么干。”麦克尼尔也低下了头,他看得出来约阿希姆对这些事没有很强烈的反感情绪,“施密特中校和你说过吗?哎,当时我们就在那里……您没见到,那些平时归敌军的显贵们居住的宅子里到处都是他们收藏的宝物。要不是那些胆小鬼早就逃跑了,我们还非得让他们把自己之前从孟加拉人那里搜刮来的一切全都交出来,这才公平呢。” “听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划算。”约阿希姆喃喃自语着,旋即恢复了镇定,“亚当姆斯高级军士长,也许你在前线的战斗过程中培养了一些不怎么……体面的爱好,我希望你能在远离那种人间地狱之后尽快摆脱它。” 但这话在麦克尼尔听起来毫无杀伤力,或者说当约阿希姆在他面前说出这些的时候,他就不再认为约阿希姆·汗会对他的行动形成威胁了。 没过多久,忙里偷闲地整理了许多材料的麦克尼尔便把经过自己几番修饰后的【真相】告诉了他的长官。其中的内容对他们来说都算不得新鲜事:像泰伦矿业公司这样明明在巴基斯坦有着巨大影响力但又在东孟加拉大厦将倾之际企图保住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的企业不在少数,况且泰伦矿业公司已经算是坚持到最后的一批了。 对于这些企业而言,他们的所作所为算不上【通敌】,只是因为商业需要而转移物资罢了;正好,约阿希姆·汗也是这么想的,他对麦克尼尔说,类似的事情越多越好,就算其中内幕被曝光了,遭受损失的当然也不会是空手套白狼的德国人,而只会是被迫应对的那些自作聪明的商人们。 如果不是因为伯顿目前下落不明,麦克尼尔本来不必冒着这种风险的。上个月,他在营救伯顿无果后,同样也没能及时地从那些南下的叛军手中抢回帕克的物资,唯一能让他自我安慰说不算是惨败的成果是尼克·西摩尔·帕克平安无事。在那之后,担心发生其他变故的麦克尼尔要求约书亚·米切尔将帕克转移到安全地带,以免这位比起阴谋诡计更擅长和敌人硬碰硬的特种兵指挥官在缺乏伯顿协助的情况下发生其他意外。 为了报复那些在达卡袭击伯顿的敌人,麦克尼尔利用他和印度的某些媒体的联系——这其中离不开斯塔弗罗斯的影响——炮制了一些关于巴基斯坦军队的丑闻。要不是伯顿已经逃之夭夭,这些消息本应因为有着巴基斯坦一侧的呼应而显得更加真实些,但即便如此,对于滞留东孟加拉的外国公民们的生命安全的担忧一时间又压倒了国际社会对非孟加拉人的同情。 这还不够,他本该做出更强而有力的报复。自感无力的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决定先去用餐。和这里的孟加拉人相比,像他一样的顾问可以更灵活地安排自己的日程。 在临时改建不久的餐厅里,麦克尼尔看到了那个眼熟的身影。方头方脑的汉子端着餐盘,有些拘谨地躲开周围的孟加拉人,向着麦克尼尔走来。他们一言不发地在同一张桌子旁坐下,各自开始吃午饭。直到餐厅里的人多了些之后,两人之间的寂静才终于被打破。 “他同意了吗?” “应该。假如他想做点什么,无论他把这些话说给施密特中校还是国家安全总署,对我……对我们来说都是很致命的。”麦克尼尔用叉子刺着餐盘里的土豆,“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一言不发或是干脆连半句批评的话都不说。” “……那你还和他讲这些?”穿着一套志愿者制服的帕克有些不满,他左顾右盼,确认没人特别关注他或麦克尼尔后才继续说下去,“有这么大的风险,你应该另找几个人……” “我在两边都有可用的人手,但是可信度都不高。”麦克尼尔白了他一眼,“这一次我们所遭受的打击很严重,帕克。和伯顿一起损失掉的还有你们在东孟加拉运营的大部分资源,甚至卡萨德和米切尔的效率都因此受到了严重影响。”说到这里,最近刚刚获得晋升的德军高级士官把目光投向了餐盘里的香肠,“伙计,不用摆着这么一副刚参加葬礼的表情。这一切的主要责任当然不在你,但是……我想说,伯顿肯定不是nod兄弟会间谍。” 尼克·西摩尔·帕克大为窘迫,麦克尼尔的这番讽刺让他坐立难安。涨红了脸的帕克努力忍耐着自己高声反驳的冲动,他只要在这里站起来就会很快引人注目。对了,他不该这么亲切地同麦克尼尔交谈,对于别人来说他只是个刚借着白袍大斋会信徒名头来到这里不久的志愿者而已,而且还来自【敌国】。 “卡萨德好像有个秘密武器,可是那家伙一直不想把那证据拿出来用。”憋了半天的帕克吞吞吐吐地转移了话题,“哎,他上一次要是愿意协助我们,也许我们可以给那些敢在达卡公然袭击伯顿的人一个教训。” “不,吃亏的只会是巴基斯坦人,而那些真正策划了这一切的家伙随时可以逃回合众国或是英国。”麦克尼尔纠正了帕克刚才的说法,“把他们逼急了对我们没有好处,我想伯顿已经和你强调过了。要让他们陷在这里,我们才好动手。不然,把他们都吓跑了之后,我们又该找谁来买单呢?” 帕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他只好又一次放弃了思考。见帕克不再试图反驳自己,麦克尼尔慢条斯理地解释说,虽然他们几乎失去了伯顿和伯顿在东孟加拉经营的一切,但就将幕后黑手困在东孟加拉这一点来说他们算是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的行动则要视他们的实力而定。迈克尔·麦克尼尔并不打算直接把同这个生物武器项目相关的一切销毁,他明白自己就算这么做了也不能阻止德国人和他的祖国从事类似的研究。相反,把其中最为有害的部分剔除之后,有些可靠的人员或机构也许能够让这个生于不义的计划最终平稳落地。 过了几天单调的日子之后,麦克尼尔仍然耐心地从z集团的指挥官们口中打听他所需要的各种情报。孟加拉人对突然从印度东北地区南下的叛军以及达卡的袭击事件都没有什么特殊的看法,事实上他们几乎不关心这些同z集团的当前主要任务缺乏明确关联的【小事】。更多的时候,在指挥部附近工作的孟加拉人热衷于和自己的同胞们畅谈着战后的美好生活,全然不顾敌人已经把东孟加拉变成了连张纸币都找不到的不毛之地。 孟加拉人对战况的看法还算乐观,然而他们的德国人朋友可不是这么看的。集中在以达卡为中心的东孟加拉核心抵达的巴基斯坦军队仍然有拼死反抗的能力,这支规模有数万人的军队会给孟加拉人带来惨重损失;此外,即便德国人的忠诚盟友已经在南美开展了军事行动以牵制合众国和英国的精力,但就算是麦克尼尔也无从判断合众国在下一阶段的策略。当年趁着德国人的盟友从越南撤出时趁虚而入的合众国看上去不太是愿意放弃南亚自由堡垒的模样。 偶尔会来东孟加拉出差的岛田真司不久前和麦克尼尔说,德国人如今也到了胆小怕事的阶段。 “当他们想要打碎什么的时候,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就停不下来,于是他们会表现得比过去的任何一个自己都更加英勇。”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说这话时,眼神里总是饱含着一种麦克尼尔看不懂的忧伤,“……上次的证据已经消耗完了,你还有什么别的要交给我们吗?” “我不是很确定。”麦克尼尔在一个月之前为了找出秘密而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把其中一些在同他手下的孟加拉装甲猎兵交战过程中被击毙的叛军成员的尸体丢给了岛田真司,事后他以同样的赌徒思维让能够参加战斗的战友们搜集更多的尸体,“全都交给你了,岛田。现在我们失去了在东孟加拉一半以上的情报网络,也许只有你能帮助我们找到这个项目背后的那些秘密。” “有奖励吗?”岛田真司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我倾向于说:没有。过去的七十多年里,我在各行各业见到过许多奇怪的现象,其中一条定律就包括——对于最擅长做某件事的人的奖赏就是让他们远离那个岗位、不必亲自从事这项工作。从效率上来讲这很浪费,尽管这样做确实对某些受苦的人而言是最大限度的尊重。”麦克尼尔移开了视线,“你和舒勒的想法,我不是很理解,但我会尊重你们的意愿。谈报酬和奖赏对你们来讲好像是一种侮辱。” 担心这些话只会让岛田真司开始怠工的麦克尼尔想错了。几天之后,借故来东孟加拉确认测试用机甲工作效果的舒勒路过麦克尼尔的所在地,又一次借着闲聊的机会向麦克尼尔简要地说明了岛田真司当前的进展。 天知道岛田真司是怎么用尸体来还原出【记忆】的,这不是麦克尼尔所能理解的。排除掉那些干扰因素之后,一些细节同麦克尼尔此前的猜想相差无几。那些从印度东北地区南下的叛军确实是被某些人故意放走的,而他们来到东孟加拉是为了在逃跑的同时夺取一些可能会对他们的事业有所帮助的秘密武器。 “就是说,叛军也知道生物武器的事情?”麦克尼尔顿时紧张起来,他装作继续检查机甲的动作,并让除了舒勒之外的其他人离得远一些,“听起来不妙,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把帕克运输的那些东西当做——等一下,难道说他们掌握了泰伦矿业公司参与其中的确凿证据?” “这样讲太荒谬了。”戴着眼镜的光头瑞士学者仰望着高大的机甲,他更愿意让它在工程项目中发光发热,“为叛军提供消息的人、把叛军放走的人……这些都是个未知数。岛田和我说,遗憾的是你没能抓到参与袭击伯顿的人,不然我们也许已经找出伯顿被人盯上的真实原因了。” “没关系,我会想办法继续注意这些。”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后退了几步,和舒勒并排站在一起,欣赏着看上去整洁了不少的机甲,“nod兄弟会有很多不堪入目的罪行,但我还是想说和他们的人形机甲并肩作战的感觉并不坏。” 但眼下的麦克尼尔并没有能力去随心所欲地抓捕可能同此时有关的俘虏。他不清楚岛田真司那边的情况,只知道用死人做测试的效果当然要比用活人差得多。问题也出在这里,往加尔各答方向偷运俘虏的成本和代价都过于高昂,是如今的麦克尼尔暂时承担不起的。此外,大海捞针一般地肆意抓捕任何看上去可疑的对象又只会加重岛田真司的负担。 11月14日这天,一筹莫展的麦克尼尔接到了去和白袍大斋会志愿者一同统计最近难民所需物资的工作。迫不及待地打算启程前去寻找斯塔弗罗斯的麦克尼尔惊讶地发现前来同他协商的正是斯塔弗罗斯本人。 “看得出来最近来拜访你的人应该不少。”希腊人一眼就从麦克尼尔的表情上发现了端倪,“路还很长,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整理最近的发现。” “但愿如此。”麦克尼尔挤进了卡车里,让斯塔弗罗斯开动车子,“现在想来,我仍然觉得这是个耻辱。伯顿失踪了,他委托帕克用来充当证据的货物也被别人抢走了,更要命的是在这活见鬼的一切发生之后,我们甚至不知道该去报复谁。” “那么,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斯塔弗罗斯慢吞吞地把车子驶上了仍然泥泞的道路,“你还记得【灰色乐队】吗?” “当然。那是叛军在东孟加拉建立的一个地下情报网络,以广大的难民为基础,以少量类似白袍大斋会中的大亨信徒那样的精英为骨干。”麦克尼尔说起这事就咬牙切齿,“可恨的是我们一直没能把他们挖出来。” “我在印度的一位……高级线人向我提供了一些同当时在边境地带负责防务的军官们相关的资料,这些人几乎全都有着自己的副业。由于东孟加拉的危机,他们又多了几项新的副业。”希腊人的语气十分平缓,令麦克尼尔几乎听不出情绪起伏,“好像是那个什么……克哈联合体,对。” 麦克尼尔还记得这个名字,伯顿曾经在通讯中提到过同生物武器项目有关的可疑机构。“这样倒是说得通了,但是那些人有什么必要去勾结叛军呢?那群穷鬼根本买不起他们的任何产品。” “话是这样说,他们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叛军相信世上有为了利润而宁可向刽子手出售绞索的蠢货,而那些主导这个项目的人也觉得他们不必认真选择测试对象。”斯塔弗罗斯转动着方向盘,让车子拐上另一条道路,“目前我尚不清楚蒙斯克在这些纠葛里扮演的角色,但可以确定的是,蒙斯克在和伯顿互相利用的过程中比伯顿早下手了一步。事实上,他的行动几乎称不上暗害,因为一些会导致危险人物有机可乘的小规模泄密行为事后只会被解释为临时工的粗心大意。” 好一个【粗心大意】。已经决定先拿蒙斯克开刀的麦克尼尔立即把此人列为了危险人物,他严肃地对斯塔弗罗斯说,敢和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那样的准nod兄弟会激进分子勾结的人都是世上最危险的怪物之一。 “我倒觉得他不仅仅是为了利益。”希腊人若有所思,“就我的观点来说,这人很复杂,他可能是个投机者,但我总感觉他对各种叛乱组织有种矛盾的情绪。如果不是因为他本人的某些顾虑,我想他也不会同意伯顿提出的那些只会让他继续赔本的计划。” “……此话怎讲?” “直觉。” tbc OR8A-EP5:迦乐季(3) or8a-ep5:迦乐季(3) 【我们绝对需要确保国民经济所有部门在现代科学技术成就的基础上快速和持续发展,这是我们的基本任务之一。没有这个,社会的进步完全是空想。】——阿纳托利·查丹科,1982年2月。 …… “最近的情况,你应该从麦克尼尔那里了解过了,我也不必再多嘴。”斯塔弗罗斯用右手端着盛有不少脏水的盆,左手拿着几块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毛巾,“如果你和伯顿不把蒙斯克或其他什么人丢在你们身上的罪名洗刷干净,就算等到这一切全都结束了,你们也没有办法前往这世界的其他角落打探各种情报……更别说推测下一个平行世界的状态了。” “这我当然知道。”帕克很不耐烦地对斯塔弗罗斯翻着白眼,他一早从麦克尼尔那里听说斯塔弗罗斯在管理着一个民间宗教组织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靠谱,等到他真的同斯塔弗罗斯朝夕相处之后,那种不祥的预感得到了进一步强化。“但你们又有什么办法呢?蒙斯克那家伙正在积极地把他的罪证转移到德国人还有印度人的掌控之中——他有说服这些人同他继续合作的能力还有本钱。和之前相比,没了伯顿之后,我们的许多活动都会受限。” 他们两人都不想让事情发展成这样,如今斯塔弗罗斯和帕克只得接受让他们二人都有些尴尬的局面。寄人篱下的帕克起初打算投奔麦克尼尔,后者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帕克并表示德印联军还有孟加拉人都不会接受来路不明的【敌国】志愿者。不死心的帕克又做了些尝试,最终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要想保持和团队的配合就必须去接受斯塔弗罗斯的管理,别无他法。 也许帕克能扮演好保镖和助手的角色,但他在扮演某个新兴民间宗教组织的狂热信徒这方面完全不合格。早有预感的斯塔弗罗斯为此提前做了些准备,他甚至在听说伯顿和帕克失踪的时候就已经为他们两人在白袍大斋会中预留了位置。凭着斯塔弗罗斯的精心伪装工作,尼克·西摩尔·帕克顺利地混入了斯塔弗罗斯管理下的白袍大斋会组织中,而且希腊人贴心地为帕克安排了一些能让他远离众人关注的工作。 但帕克随后的表现并不能令人满意。抵达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麾下后,帕克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制造了接近10次斗殴事件,这把平稳地掌控了东孟加拉部分地区的白袍大斋会组织许久的斯塔弗罗斯吓得不轻。为了避免帕克惹出其他麻烦,斯塔弗罗斯在同麦克尼尔商议后决定尽早把帕克丢到一个能使其正常发挥作用的岗位上。 “所以,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斗?”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他了解帕克生前的种种行为,但他以为帕克已经在伯顿的帮助下改正了那些会对他们的任务形成阻碍的个人生活方式。“不应该呀,他之前……” “可能他因为我们的作风而联想到了nod兄弟会,这是在所难免的。让他去在白袍大斋会这样的环境中工作,太难为他了。”斯塔弗罗斯反倒替帕克辩解了几句,“再这样下去,他的名字很快就会成为白袍大斋会内部的流行语。在他惹出更大的麻烦之前,我们应该把他转移到一个能让他充分发挥作用的岗位上。” “同意,另外我们还是要尽快把伯顿找回来。”麦克尼尔举双手赞成斯塔弗罗斯的建议,“说到适合他的工作,我倒是有一个想法。蒙斯克正在转移和销毁证据,如果我们能从中保留下来一些东西,也许我们可以等到伯顿归队之后让他利用那些证据和资源完成他的反击。要是他迟迟不回来,我们也要有我们自己的计划。” 和麦克尼尔达成了共识的斯塔弗罗斯没过多久就邀请帕克前来参加自己策划的行动,并开门见山地同帕克说自己也会把一部分手下的指挥权交给帕克。作为斯塔弗罗斯服务于团队使命的工作的一部分,行动的核心在于不惜一切代价地把已经在东孟加拉投入了大量资源且短期内难以抽身的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同发生在东孟加拉的某些不可告人的黑暗联系起来,至于事实如何倒并不重要。 多亏了卡萨德提供的情报,麦克尼尔对蒙斯克在伯顿失踪之后的动作有了进一步了解。从表面上来看,泰伦矿业公司仍然没有停止偷偷往亲近德印联军的孟加拉人控制区转移资源的行为,但这家企业的保密工作做得显然没有过去那么好。 “泰伦矿业公司在东孟加拉控制了大量的资源,他们和一些类似定位的企业成为了东孟加拉实际的主人。由于这些企业的所有者并不想狼狈地逃出东孟加拉、放弃他们已经获得的一切,其中一部分人尝试着在德国人的盟友建立的新秩序下保住自己的战果。”斯塔弗罗斯每次在同帕克聊泰伦矿业公司的问题之前都要先把情况向对方做个简要说明,他打赌帕克从一开始就从未认真听过他的讲话,“你的工作就是帮助我们阻碍他们同德国人之间的交易……让他们必须要跟着东孟加拉一起沉没,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降低自己承担的风险并顺势把一部分责任全部甩给他们。” 说着,斯塔弗罗斯向帕克提供了几个地点,这些相当靠近达卡的设施被卡萨德称为泰伦矿业公司和类似企业保存罪证的堡垒。里面的东西不仅对急于换一批合作伙伴的投机者们至关重要,对于虎视眈眈地关注着一切的德国人也同样重要,但麦克尼尔并不想让那个在他看来有些罪恶的计划继续下去。 当然,被德印联军和孟加拉游击队的诸多公务纠缠的可怜人并没有更多的精力去落实他的主张。 “这里面——” “重点不是它们。”斯塔弗罗斯话锋一转,指着达卡南侧另一个在地图上空空如也、并无任何特殊标记的区域,“泰伦矿业公司的大部分私下转移资源活动同我们无关,我们要做的是确保他们在这一过程中恰好发生一些对他们相当不利的意外,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遗憾的是,我们发现的进行生物武器实验的基地少之又少。这个地点是舒勒和岛田根据德国科考队的活动轨迹推算出来的位置,如果附近真的有我们想要找的设施,你就想办法夺走里面的东西再把一些危险品交给卡萨德的接应人员、由他们给蒙斯克制造一些惊喜。”说到这里,希腊人停顿了一阵子,“什么都没有的话,也不要紧。麦克尼尔这里还有些备用的罪证,到时候效果是一样的。” “听起来可行,我其实更希望我们能把它们全部清理掉。”帕克嘟哝着,“……等等,难道说我要和你的那些——” “由你来定。”斯塔弗罗斯收起地图,把毛巾泡回到水里,完全没注意到毛巾已经变成了灰黑色,“包括麦克尼尔在内,我们这里有好几位英雄都对你的个人能力持肯定态度。” 这话明显刺激到了帕克——第二天一大早,他没带任何手下,独自一人就出发了。望着空荡荡的卧室,斯塔弗罗斯一时间竟有些内疚。 这条路对于帕克来说还算安全。身为白袍大斋会成员的他不必担心在通过孟加拉军控制区的过程中受到频繁的拦截和搜查,而当他进入巴基斯坦军队控制区之后,约书亚·米切尔又会恰到好处地为他放行、让他得以更加接近达卡。这也是帕克敢马上出发的原因之一,他不必担心自己在路上遇到什么额外的危险。 伪装成货车司机的帕克在抵达接近双方控制区分界线的村镇后,先去联络了附近的白袍大斋会信徒并换上了一身让他看上去更接近边境地带私下进行非法交易的当地居民的行头。有了这一层伪装,他在往巴基斯坦军队控制区前进的路上放心了不少,这种乐观一直持续到他碰上第一个拦路的巴基斯坦士兵为止。 “你和你的所有货物都要留在这里。”其中一个士兵打着官腔向帕克说,为了避免某些间谍借着商业活动的机会损害巴基斯坦军队的利益,现在他们不会再给非法交易网开一面了,“……别东张西望!在这里等着。” 既然他们没有直接对着帕克开枪,也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帕克也是这么想的,他打算通过贿赂来摆平障碍,而且意外地发现这些巴基斯坦士兵和他被迫逃离之前相比并没有提高警惕性。用类似的手段轻而易举地通过了数个关卡后,他凭着记忆把车子停在米切尔的驻地附近,然后摆出一副送货上门的姿态求见成功地将孟加拉游击队阻挡在了防线之外的米切尔。 约书亚·米切尔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到附近的一片树林中会见了自己的亲密战友。得知帕克的来意后,暂时还算安全的米切尔把最近一段时间巴基斯坦军队的主要动向和达卡附近的最新情况都告诉了已经躲在斯塔弗罗斯保护之下一个月的帕克。 “我对他们的前途非常悲观,伙计。”米切尔也在考虑如何安全地逃离东孟加拉,“巴基斯坦军队目前处于严重混乱之中,一部分人装作事态还有救并且专心致志地制定各种计划,另一部分人沉迷于破坏这里的一切、赶在孟加拉人占领某个地区之前将其变成废土。除了这两种人之外,还有最后一伙人最近对抓间谍上了瘾,他们看谁都像间谍,甚至开始公然袭击友军——只要他们觉得那支部队的指挥官发布的命令很可疑。” “听起来糟透了。”帕克为米切尔捏了一把汗,他设身处地为米切尔考虑,只觉得在这样一支混乱的部队内生存下来实在是困难。“我原想让他们尽量体面地输掉这场战争,想不到他们自己不争气。不过,我国的异常沉默和拖后腿也着实令人费解。” “事情没那么复杂,帕克。”穿着动力装甲的米切尔笑了,模样颇有些狼狈,“一直以来,我所了解到的观点当中,认为合众国放任事态恶化从结果上而言更有利的意见不在少数。帕克,孟加拉人一旦在这里取得了胜利,则德国人、印度人还有孟加拉人这三方之间的关系就会迅速发生变化。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印度能够代替巴基斯坦作为合众国在南亚的重要盟友,失去一个东孟加拉甚至是失去整个巴基斯坦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损失。” “这可不行。”帕克自言自语着,“……好,我们以后有时间再讨论这个问题。你知道去达卡的路还有哪几条吗?听说巴基斯坦士兵一直在到处破坏道路,这回反而是孟加拉人在竭力保护基础设施了。”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把车子正常开到这里的?”米切尔不由得笑了出来,他那看笑话的模样把帕克弄得很尴尬,“嘿,我是说,想在我们的控制区开车是件很奢侈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失去了运输条件,把自己的各种赃物和罪证集中在达卡的那些人早就换个办法把它们全都转移走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迫将它们集中到一个更危险的地区。” 在对帕克不得不从各种乡村土路上辗转前行的遭遇表示同情后,米切尔把自己所了解到的路线告诉了帕克。他同时警告心不在焉的白人壮汉说,会利用这些道路运输物资的还包括一些军官和巴基斯坦派来东孟加拉的高级文官,如果帕克的货车届时和这些人相遇甚至是起了些摩擦,后果不堪设想。 带着米切尔的叮嘱上路的帕克只觉得米切尔是杞人忧天,他根本不相信那些精明的家伙愿意在这种随时会被游击队伏击的路线上运输重要物资。 如果说被战争所席卷的乡村顶多算得上是荒凉,那么如今的巴基斯坦军队控制区所呈现出的模样就只会让帕克更加感到疑惑和茫然。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东孟加拉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被毁灭,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和伯顿之前寄予厚望的【盟友】们。一路上,他路过了数个被完全抛弃的村庄,那些已经完全被淹没在灰烬中的废墟无声地向每一个过客诉说着发生在这里的一切。 “类似的景象也发生在德国人及其盟友控制下的非洲。”麦克尼尔在谈及类似的事情时,从未试图替他当前所效忠的【祖国】辩护,“我还是觉得我们合众国应该更谨慎地选择盟友,而不是被一群没有自知之明的文盲牵着走。这些精神病人每犯病一次,我们就得跟着他们一起发作。” 这样一来,帕克所需要担心的最危险的敌人是零星的劫匪,好在他连那种对手也没有遇到。傍晚时分,帕克抵达了卡萨德设立在达卡外围的一处志愿者服务中心,这里挤满了应卡萨德的呼吁前来服务的教士或虔诚信徒,他们那井然有序地组织着四面八方涌来的难民领取救济粮的模样一时间让帕克联想起了离他不远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们。 多次给他的大卡车做了伪装的帕克打着类似的旗号混进了人群之中,他必须在这里把车子停下了。再往前走,他就会受到巴基斯坦士兵们更加严格的审查,而且那些最近沉迷于到处破坏的士兵们说不定会随机地把他列为猎物。虽说帕克从来都不怕那些只配成为他枪下亡魂的期货意义死人,失去了伯顿之后不想再惹麻烦的原gdi特种兵指挥官还是打算以安全为优先事项。 11月18日上午,在好心的教士们和仍然暗中活跃着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们的协助艰难地混入了达卡的帕克终于见到了同他分别一个多月的卡萨德,后者有条不紊地号令着那些已经对巴基斯坦军队的所作所为厌恶到了极点(这和一部分杀红了眼的士兵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破坏寺庙有关)的教士们在这最艰难的日子里为受难的平民提供基本服务、安定人心。 威严的阿拉伯王子巡视着簇拥着前来对他表达感激之情的平民,而帕克那拙劣的伪装没能逃过他的眼睛。结束了和难民们亲密接触的日常活动后,卡萨德将其中一部分身体状况欠佳的难民带到寺庙内,为他们提供了临时住处,而帕克显然是其中最名不副实的那个,以至于卡萨德的手下都觉得这家伙看上去不像是身体虚弱的模样。 “……达卡又变回一座鬼城了。”和卡萨德一同来到地窖里的帕克抱怨着,“上帝啊,这一点都不像是对待盟友应有的礼节。” “看起来你们好像还没有找到伯顿,也许那家伙刻意躲起来了。”卡萨德停下了脚步,他比别人更了解伯顿那些把戏,“斯塔弗罗斯都向你布置了些什么?” “无非是让我把存放生物武器的设施里的东西转移到达卡附近,借此来嫁祸蒙斯克……但麦克尼尔大概没考虑过计划的可行性,除非他真的以为你能搞定这里的一切。”帕克歪着嘴,样子很不友好,“可说实在的,我更不想和那群白什么玩意的信徒继续相处了,他们迟早要把我逼疯。” “也许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帕克。”卡萨德言不由衷地恭维了帕克一句,“你不必对计划有所怀疑,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是经过我仔细考虑的。虽然行动的具体内容会因为你的实际抵达日期而有所变化,敌人已经麻木到了对最近的一些危险毫无警觉的程度。” 尼克·西摩尔·帕克嗅着污浊的空气,他有些奇怪伯顿来这里和卡萨德见面的时候究竟是怎么忍耐下去的。一个充满了近乎尸臭气味的房间绝对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而且这样下去卡萨德的秘密迟早会因为无意中路过这里的无关人士而被暴露。 “……说说看。” “因为道路几乎全部中断,我们的某些疑似和这些项目有瓜葛的美国朋友们只好到处雇佣人手来帮助他们把那些东西转移到吉大港……但在巴基斯坦,有另一些人对研究成果的命运有不同的设想,他们的计划是伪造一起袭击并假装物资丢失。实际上,这些和自己的敌人达成了某种交易的投机者要借机将物资送往他处。” 卡萨德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给帕克讲解其中的细节,他对依然自信心十足的白人壮汉说,他们可以利用的时间窗口十分地有限。帕克需要在伪造的袭击事件发生期间制造一起真正的袭击,再借机把一部分危险品运送到达卡周边地区。 顺便再给敌人送上一些小惊喜。 尼克·西摩尔·帕克缩着脖子,把目光投向了角落里比起活人更像尸体的那个泰伦矿业公司员工。 “喂,你难道要让我把这个……东西,送去敌人的设施里?”方头方脑的汉子感到迷惑不解,“我不是很明白。你把话说清楚一些,把一个和死人没什么区别的家伙丢去事发现场还能起到什么作用不成?难道你觉得现在的东孟加拉还有能自由采访的媒体吗?即便有,敌人也会在事情曝光之前把一切痕迹清理掉。” 阿拉伯王子没有说话,他从自己的长袍里找出了一个小得不能更小的硬质方块,递到了帕克手上。差一点直接把这东西捏碎的帕克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了许久也没能看出其中的秘密,只得沮丧地将其还给了卡萨德。 “这是……某种未知的超级炸药?”凭着自己的直觉,帕克大胆地做出了猜想,“果然很符合你的风格。” “不,这是你们尊敬的舒勒博士送给我们的新武器,它比这个时代拥有的一切工具都更能真实且详细地记录周围发生的一切。你和你的团队会携带类似的设备深入到敌人的设施里,然后我们就可以制造一个比孟加拉人屠杀比哈尔人更大的噱头。在你们离开之后,我会安排另一伙人以救援的名义赶去……并记录下你们留在那里的【证据】。” 帕克沉默了半晌,才明白卡萨德所说的到底是什么。 “见鬼,舒勒那家伙……”他骂骂咧咧地跳脚跺着坚硬的地面,“……宁可通过白袍大斋会给你们走私这种尖端设备也不把它们提供给我。” “你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伯顿直到现在为止也不联系你——虽说他同样没联系我们。”卡萨德冷淡地甩回了一句,“多做些准备,这可能是你们扳倒蒙斯克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tbc OR8A-EP5:迦乐季(4) or8a-ep5:迦乐季(4) 【我为生有亚洲人的面孔而深感羞耻。】——王虎臣,1997年。 …… 在约书亚·米切尔的设想中,他必须赶在自己和自己的部队被孟加拉人或是德印联军消灭之前尽快想办法离开东孟加拉、返回麦克尼尔身旁。不然,他就很容易成为胜利者用来自吹自擂的工具。到那时,只怕麦克尼尔也无法将他从死亡的命运中拯救出来。 他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随着巴基斯坦军队一步一步重新退回达卡,米切尔不能再等待下去了。每天都有更多的士兵撤出阵地、向着达卡和吉大港方向后撤,而前来援助他们的外国志愿者虽然暂时还没有公然逃跑的迹象,那些人抛弃巴基斯坦也只是时间问题。 长期以来,颇让米切尔费解的便是巴基斯坦的盟友对待它的态度。即便在孟加拉人失去了舆论中的完美受害者身份之后,巴基斯坦的盟友也没有加大援助力度。从五湖四海赶来的外国志愿者们确实协助节节败退的巴基斯坦军队取得了一些胜利,然而这些胜利相比这群不速之客忙于从东孟加拉撤离人员和设施造成的恶劣影响相比已经微不足道了。事实上,米切尔仍然怀疑巴基斯坦军队最终开始自暴自弃地毁灭东孟加拉的一切正是因为受到了这些盟友们的影响。 但他还是要假装乐观地把手下召集起来开会,只为了让巴基斯坦人和他自己都相信一切还处在控制之下。通过麦克尼尔传递的一些消息,米切尔得知孟加拉人内部也发生了不小的纠纷,那些起初为了反抗巴基斯坦军队而团结在一起的各路人马都对孟加拉的未来有着自己的主张,而且互不相让。若不是因为他们目前的处境相当不妙,他本可以利用这些情报给自己创造一个引起重视的机会,而如今他只能拿类似的话来说服手下的游骑兵们别急着马上逃跑。 就算要跑,也得跟他一起跑才行。 “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上级多次命令我们主动出击。”在例行会议上,米切尔先向手下表态,他绝对不会支持此时让他们跑出去送死的什么作战计划,“……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我希望你们和我保持一致。外面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 “长官,我们无意帮那些家伙卖命。如果他们愿意带着我们一同发财,那倒是另一回事了。”几名游骑兵嚷着要在战争结束之前撞大运,他们无比羡慕那些借着四处破坏的机会又一次掠夺了不少财物的战友们,“不过,我们是不是该……勤快一些?你愿意让我们一直留在安全的地方,这倒是不错,可是这防线正如你自己说的那样迟早有一天要陷落的。” “既然大家都这么想,我就不瞒着你们了。”米切尔咳嗽了两声,他心里还在挂念着失踪的伯顿还有处境比他更加危险的帕克,“和上次一样,我们的一些朋友请我们帮他们解决一些麻烦。要是我们能快点行动,或许这一次的收益会更大一些。” 掩体里顿时响起了欢呼声,狂热的人群之中只有米切尔等少数几人没有畅快地哈哈大笑。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地商量怎么抗命对他们来说已经不算新鲜事了。自从米切尔和他的游骑兵们退守到这紧邻着达卡的防线中之后,他们目睹了巴基斯坦军队的种种乱象,就连向他们下达命令的长官有时候也在忙着四处破坏或抢劫,以至于只有最愚蠢的指挥官和士兵才会认真地遵守长官的命令。与此同时,许多军官缺乏惩罚下属的能力,如果他们要因手下的部队拒绝执行命令而采取某些过激措施,也许第二天他们就会惊讶地发现同一支部队出现在了孟加拉人的阵地上。 当大部分巴基斯坦军官都已经视纪律为无物时,米切尔也明智地和他们保持步调一致。他选择让自己的手下留在防线上,只有当他认为自己可以借着为麦克尼尔执行某些任务的机会赚些外快来讨好这些士兵时,他才会带着士兵们前去参加战斗。直到目前为止,游骑兵们对米切尔还算满意,这主要是因为过去被孟加拉人打得满地找牙又一无所获的士兵们最近从劫掠中获得了不少收益。 有了这层信任,米切尔得以更加大胆地推行他的计划。做完这件事之后他大概就必须撤离东孟加拉了,在那之前他需要确定至少有一半的游骑兵愿意跟随他一同行动。 “半个小时之前,达卡南部的一处设施向我们发出求救信号称他们被不知来自何处的武装人员袭击了。”见众人都同意继续他们的【副业】,米切尔索性把早已想好的理由和盘托出,“我们的行动要快,要足够保密。不然,肯定会有人抢在我们之前得手。” “那些人在把他们的财产集中到达卡的时候就应该有心理准备的,那地方既安全又不安全。”冷嘲热讽的游骑兵们对达卡的大人物没有多少善意,“赶快出发,长官。” 为了能在规定时间内恰到好处地赶到事发地,约书亚·米切尔选择带领一部分手下轻装简从地顺着一条尚未被严重破坏的小路前往设施所在处。按照卡萨德制定的计划上的时间表,此刻尼克·西摩尔·帕克应该已经顺利地消灭了保护设施的守卫和前来转移其中物资的士兵,而帕克同样会在敌人的援军——无论是不是卡萨德提前安排好的那些——赶到之前带走麦克尼尔所需的东西并把一些致命的证据留在原地。 “希望帕克这一次不会出现意外。”想到帕克上次在伯顿的指示下不偏不倚地撞进陷阱里的悲惨遭遇,米切尔不得不提高警惕。他唯一好奇的是,敌人是如何识破伯顿的伪装并同样安排了一个巧妙的意外的。这一切或许连伯顿本人都无法解答,而米切尔所能做的只是替身处险境的战友们祈祷。 出发之前,米切尔按例向上级发送了一条意义不明的报告,其中礼貌地写明了他和他的手下们一致同意拒绝荒唐透顶的命令的理由。这类报告算得上像他这样的外国志愿者们对巴基斯坦人的最后一点尊重了,更多的外国志愿者和巴基斯坦军官或许会直接无视来自【上级】的一切指示。当然,这不仅是写给上级看的,也是写给卡萨德看的:时刻用自己的方法监视着巴基斯坦军队一举一动的阿拉伯王子会因此而了解到米切尔的动向。 就在同一时间,整个东孟加拉有数不清的巴基斯坦军人从事着类似的工作。他们对战争已经失去了信心,只盼着在不可避免的失败到来之前为自己留好后路。自然,他们只会在真正当过一次战俘之后才能明白某些事,如今每个人都自以为能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事情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就连帕克也是这么想的,尽管他对卡萨德本人和卡萨德的方案都有不小的意见,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向他们在东孟加拉的敌人认输的帕克做了充分的准备。通过卡萨德召集了伯顿留在东孟加拉的一些忠实手下后,帕克小心翼翼地接近卡萨德所说的地点,一路上心惊胆战地躲避着巴基斯坦军队的搜查和巡逻。 “喂,你也是给泰勒先生工作的吗?”半路上,那些之前不认识帕克的雇员们很不放心地试探帕克的真实身份,“我们之前从来没听说过有你这么个人。” “是的,你们肯定没听说过,因为你们还不配呢。”心情不佳的帕克直言不讳地对着这些三心二意的家伙出言嘲讽,“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讲,这里所有人当中平时和他接触最多的就是我。如果你们不信的话,我可以和你们说些真正的机密……” 然而伯顿喜欢到处享乐这事其实算不得什么机密——帕克悲剧性地发现他并不能通过这种方式在伯顿昔日的雇员们面前损害前雇主的形象。 等到队伍离开达卡之后,帕克变得更加忧虑了。他担心自己一行人被其他路过的不速之客发现,而且他同样担心卡萨德的计划早就以某种方式被上一次暗害他们的幕后黑手得知。生前他很少有类似的犹豫,那时他自认为背靠全世界最强大的军队和情报系统,但此时此刻的帕克并没有类似的自信。于是,他开始紧张地同各怀鬼胎的雇员们讨论起伯顿来,希望能让这些不知是否真正效忠于伯顿的家伙在任务结束之前保持忠诚。 “伙计,你看前面的车队。”一个雇佣兵打断了唠叨的帕克,“这种大型货车在附近已经很少见了,它们缺乏能让其正常行驶的道路。” “跟上去,但要保持距离。”帕克立即中止了闲谈,他生怕自己误了大事,“……然后在他们起疑之前改变方向。” 现在他不能再有失误了,不然他就会把自己的性命连着战友们对自己的信任一同葬送掉。带着自己的人马又跟踪了一阵子之后,帕克及时地在一处岔路口停下,装作要把车子开往附近的一个加油站。那里早就被卡萨德的人占领了,这给了他们在加油站更换装备和行头的时间。做完最后的准备工作之后,尼克·西摩尔·帕克毫不犹豫地率领着伯顿的前雇员们和卡萨德派来的教团武装人员一同向目的地进发,他们要尽快结束战斗并把这起意外修饰成他们想要的模样。 有着卡萨德根据地下掩体情报推算出的分布图,他终于还是找到了那处设施。远远地发现了疑似哨兵的敌人后,帕克停止了前进,转而让卡萨德的手下们前去接近敌人。虽然他对g的厌恶几乎和对nod兄弟会的厌恶相同,至少此时此刻他必须依赖卡萨德的手下在另一种人间地狱之中所锻炼出来的作战技艺解决眼前的种种困难。 过了十几分钟之后,他收到了那些平时裹在长袍里的家伙们发来的信号。再一次命令部下前进的帕克做好了和敌人决一死战的准备,等他们抵达设施附近时,包括他在内的武装人员惊喜地发现敌人的防范措施堪称形同虚设。失去了外围的警卫和哨兵后,因通讯装备受到干扰而方寸大乱的敌人的第一反应是撤退到地下设施内、同时向四周的巴基斯坦军队求援。目睹着那些穿着便服的武装人员一个个消失在地平线以下的帕克得意地笑了,他已经看到了这些人的结局。 “我就担心他们不钻进去。”帕克喜出望外地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分头进攻,“快,把设施完全封锁,将他们全都困死在下面。” 众人出发之前,卡萨德为帕克提供了一份相当详细的设计图,详细到了帕克以为卡萨德在造假的程度。面对着原gdi特种兵指挥官的质疑,卡萨德只是很平淡地说,因别人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而怀疑别人的诚信是非常幼稚的念头。 纵使帕克对卡萨德有着千万般的不满,他无法否认卡萨德提供的重要情报是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的主要原因。凭着那些至关重要的信息,帕克成功地封锁了设施的全部出入口,并在第一轮突袭的过程中意外地发现了设施内用来处理突发情况的控制室。他毫不犹豫地决定向藏有敌人的地下部分释放毒气,这也是他在同卡萨德商议的过程中谈好的:如果有能够借用敌人的紧急手段制造更多伪证的机会,千万不能错过。 敌人的抵抗要比他想象中的微弱许多,他们在攻入地下设施的过程中没有受到什么抵抗。有几名雇佣兵在打通障碍的过程中负伤并撤出了设施,而忙于直接转移到深层的敌人所承受的损失想必也没有帕克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但是, “再把附近的建筑也清理一遍,那里肯定还有漏网之鱼。”在等待下方的敌人断气期间,不想再有任何意外的帕克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要求把这处设施附近的地上建筑也清理干净,他敢打赌里面还有些见不得人的罪证,“能带走的尽量带走,带不走的就一把火——不,留在这给其他人当展览品。要让每一个赶到这里的敌人都能看到他们的杰作。” 但真正听从帕克指挥的只有那些相信了他过去身份的临时工们,而卡萨德派来的人坚持要求看守还未陷落的地下设施。懒得同这些人打交道的帕克心不在焉地同意了他们的想法,这给了他一个前去监督那些不可靠的临时工们的大好机会。 毕竟,伯顿的雇员对这位雇主的忠诚建立在一种很不可靠的基础上。 仅用了二十多分钟,帕克便得意洋洋地向他的同伴们宣布,此次行动的第一阶段已宣告圆满成功。通过敌人自己预留的紧急措施杀死了冒失地逃到地下设施里的全部敌人后,不费吹灰之力又占据了附近的建筑的帕克开始按照卡萨德的计划和自己的设想来布置事故现场。同时,他没忘记告诉同伴们把那些能带走的东西装上车子:这些珍贵的物资很快就会成为留给巴基斯坦军队还有幕后黑手的惊喜。 “不过直到现在我也没明白这家伙有什么用。”帕克把和死人无异的那名泰伦矿业公司员工抬了下来,思考着该把这个马上就要成为尸体的棘手货色扔到什么地方,“……大家快点行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伙计,我们没发现地下设施里有你说的什么怪物。”一名雇佣兵出现在了帕克身后的楼梯旁,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临时战友,“……也许这座设施的重要性没有那么高。” “也许,现在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帕克又看了一眼当前的时间,“我们得在敌人的第一批援军出现之前转移,至于能不能逃过他们的追踪和封锁就是另一回事了。来,大家抓紧时间。” 帕克又花了几分钟时间打扫战场并把那些他认为适合运走的东西全部转移,而后号令他麾下的所有武装人员动身离开。他没有尝试同卡萨德联络,那对如今的他们来说过于危险了。 一切全要依靠他们对于节奏的掌控。要不了多久,卡萨德安排的人手就会抵达附近,而另一些通过故意泄露的消息了解到此事的孟加拉游击队也会试图浑水摸鱼——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姗姗来迟的巴基斯坦军队的盘中餐。但是,即便巴基斯坦军队拥有的侦察手段远远比不上帕克所了解的gdi那么恐怖,他仍然会在逃离的过程中碰上不小的麻烦。 比如说某些误打误撞地同他们相遇的第三方人员:运气不太好的警察和外国志愿者们。 不管怎么说,帕克所面临的麻烦已经结束了一大半,接下来就该米切尔和卡萨德来收尾了。 坐镇达卡的卡萨德却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他在帕克离开达卡之后就一直密切关注着达卡各方的动态。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就要及时地调整计划——甚至是从东孟加拉撤离。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收到警报。那么,是时候让那些用来抛砖引玉的媒体人士(而且还是些热心的外国志愿者)出马了。自然,那些人注定要一无所获,因为真正的秘密是要卡萨德通过另一种方式向外界公开的。至于公开的后果,卡萨德并不在意,他相信德国人还有美国人都有办法尽可能地把消息的传播范围控制在一个能让大家都满意的程度内,这是他多年来的经验。 “伊德里斯,目标一直都在办公,没有离开的迹象。他大概每过一个小时就到窗边走一圈,不过我们不能确定他在此期间的去向。当然,他应该没有离开办公楼。”耳机里传来了属下的声音,“……我们还有必要继续监视吗?” “我没有说过要取消监视,别自作主张。”卡萨德捏了捏嗓子,换了一种腔调,“在行动结束之前,我们必须确保能够随时掌握他的动向。” “好。” 但卡萨德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不会把伯顿的失败归结为交友不慎或单纯的放松警惕。如果伯顿是一个很容易被挖出底细的肤浅之辈,先不说那样一来伯顿早就会在潜伏过程中被g其他派系铲除,被伯顿欺骗了十几年的他大概称得上是利比亚之耻了。因此,阿拉伯王子对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保持着高度警觉,他在行动开始前一直没有放弃对蒙斯克的侦察。有些事倒不一定是蒙斯克本人亲自操办,但在其办公地点出入的人员身份也足以让卡萨德发现些端倪。 对处在自己掌控下的事务,他还算有信心。那些处在他视线或能力所及范围之外的,就要有劳他人了。只要帕克能带着那些送给巴基斯坦军队的礼物安全地抵达达卡附近,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离谱的传言伴随着和事故相关的消息散布开。 这些不是暂时无法和卡萨德取得联系的帕克需要关心的,他还在返回达卡的路上。巴基斯坦军队迟早会发现他们的行踪,而他所要做的只是在敌人抓到他之前把事情办完。为了不让巴基斯坦军队马上盯上他和他的车队,帕克一路上不得不多次更换车子,并依靠着卡萨德传播的假情报躲避敌人的追查。有一些愿意对不重要的险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巴基斯坦文官为他们提供了一些虚假的证件和记录,这些至关重要的文件能够避免他们在军队采取行动之后被挡在达卡以外。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东孟加拉的又一个不眠之夜降临了。对于麦克尼尔来说,这个不眠之夜来得有些让他意外。只能在行动完全结束后才得知结果的他于夜间20点左右从z集团获取的情报中看到了一条让他心神不宁的内容:一些疑似打算投奔孟加拉游击队的巴基斯坦叛变士兵被围困在达卡以南的地区。 如果不是因为情报中写明的地点离他们的行动目标过于接近,他本来会忽略掉这个不起眼的消息。无论如何,他没有理由对警报掉以轻心,而且他们现在也输不起。 “马上和卡萨德核实米切尔的状态。”麦克尼尔当即和斯塔弗罗斯取得了联系,要对方代他和卡萨德联络,“米切尔可能遇上了危险,我们必须及时采取行动。” “听起来确实过于巧合了,这应该不是个偶然事件。”感觉事态严重的斯塔弗罗斯同意麦克尼尔的意见,“但是,我们该……” “我来解决,你们先把实际情况弄明白。”公务缠身的麦克尼尔没有多纠缠,“速度要快,我们不能承受更多的损失了。” 过了3个小时,麦克尼尔终于得到了他根本不想看到的坏消息。在确认同伴们都无法和米切尔取得联系后,麦克尼尔找上了约阿希姆·汗,想从对方那里问清可疑的叛变敌军的动向。 “……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同样没合眼的约阿希姆一头雾水。 “这事听起来很蹊跷,因为之前叛变的敌军大多是孟加拉人部队。我不认为敌人会把孟加拉人再安排到离达卡相当接近的位置。”麦克尼尔努力压制着内心的不安,让语气尽量平稳一些,“如果那真的是一支完全由非孟加拉人组成的部队,我们应该保下他们。” “听说是游骑兵部队……我再去问问。”见麦克尼尔的样子很严肃,约阿希姆也不得不重视起这条情报,他立即离开办公桌,请麦克尼尔和他一同去确认消息的真实性,“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就会得到极好的宣传材料和一支能马上投入战场的突击部队。哦,但愿他们能和孟加拉人合作愉快。” tbc OR8A-EP5:迦乐季(5) or8a-ep5:迦乐季(5) 【冷聚变是个骗局,它不能用来发电。】——程世涛,1999年。 …… 几名巴基斯坦士兵沿着尚未被熊熊燃烧的烈火波及的仓库向着基地边缘撤离,再过一阵子他们就能逃出这里了。放眼望去,大半个基地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想必位于达卡四周的其他基地也已经收到了警报并见证了这对于已死的指挥官而言令其颜面荡然无存的一幕。 这些对于已经开始逃跑的士兵们来说都不重要了。先前已经撤退到达卡附近的他们并不多么在乎荣誉,保住自己的性命就是最大的胜利。尽管如此,刚刚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一切仍然令他们感到困惑。在理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前,失去了指挥官的士兵们达成了一致意见:先逃回达卡再考虑下一步。 然而那从基地内传来的枪声很快追上了他们。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近在咫尺,为首的士兵顿时吓得不敢继续前进、生怕在仓库尽头遇上什么阴森恐怖的妖魔鬼怪。 “……去另一边。”排在第二的士兵小声建议及时转移阵地,“他们追得太快,我们的行踪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没时间了,他们就在附近。”为首的士兵摇了摇头,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先到车库把车子开出来,这样还有逃走的机会。” 其余的士兵不置一词,他们保持着沉默,忐忑不安地观望着。达卡并不是多么安全的地方,那些在过去几个月里横行于城市内的孟加拉游击队每一次都会成功地证明巴基斯坦军队的无能,但这里总归比前线好得多。没有预料到他们会在后方也遭遇如此沉重打击的士兵们如今只想早些摆脱眼前的人间地狱,他们刚刚目睹了自己的战友在战争机器的作用下粉身碎骨的惨状,而他们绝对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那么,我们应该分出些人员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另一名士兵开口了,他建议同伴们想个办法把敌人全都引开,“……两个人就行,算我一个。” 忽然,从旁边的墙壁闯出的不速之客打断了士兵们的计议。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士兵们扑来,先把两个措手不及的巴基斯坦士兵撞飞出去。那两人在地上打滚了十几米,一直撞上了对面的围墙才停下来,而他们还没来得及捡回步枪就被另一个身穿动力装甲的敌人控制住了。 其余受到突然袭击的士兵们也尝试着反击,可他们的武器并不适合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对付动力装甲。尽管他们平时接受了一些对付敌军装甲猎兵的训练,事实证明他们的本事离应付实战还很遥远。那首先杀入人群中的敌人仅凭着动力装甲提供的蛮力向着惊慌失措的巴基斯坦士兵们肆意地拳打脚踢,谁敢不自量力地挡在他的拳脚前方,谁就要做好骨断筋折的心理准备。有自作聪明的士兵试图抱住对手、限制其活动空间,结果同样被直接打飞出去。 先一步被擒获的士兵们则只剩下了任人宰割的自由,他们无法反抗能够轻而易举地取走自己性命的敌人。有不死心的士兵仔细打量着这些人身上的装备,想从中找出些能说服自己的借口。没过多久,他们只得悲观地承认,这些穿着美式动力装甲的袭击者很可能不是乔装打扮的孟加拉装甲猎兵而是他们的战友:巴基斯坦游骑兵们。 两分钟之后,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敌人将这些有气无力的巴基斯坦士兵聚集在一起,而后立即散开到基地各处保持警戒。被俘获的士兵们正惊魂未定,却见有个被手下簇拥的游骑兵向着他们走来,又看到那人身旁的卫兵手里没有提着机枪,顿时放心了不少。这些敌人看上去不像是马上要杀人灭口的模样。 “你们当中有没有人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要无缘无故地攻击我们?”那游骑兵的声音里藏着一股火气,“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友军的多次袭击,这太荒唐了。” “你们……不是孟加拉人?”被五花大绑的一名巴基斯坦士兵惊讶地叫出了声,“我以为你们——” “睁大眼睛看好了,谁是孟加拉人?”看守他们的其中一名游骑兵气得打开了头盔面罩,露出了那张属于旁遮普人的脸,“这是老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没想到我们也有被当成孟加拉人的一天……” “我再问一遍,你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游骑兵头目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手无寸铁的俘虏们,“不想说也无所谓,反正我们已经在这里杀了不少人,多杀几个也无妨。” 看守已经不耐烦了,他们踢了俘虏们几脚,而后愤愤不平地对着首领说:“别管他们了,长官。不用想,有人为了从我们这里抢东西而故意陷害我们……他们肯定什么都不知道。” 基地还在燃烧着,奔赴基地各处的游骑兵们忙着把剩下的痕迹销毁干净。最棘手的就是这些被俘获的巴基斯坦士兵了,只要他们能活着离开基地,这伙来历不明的游骑兵很快就会受到附近巴基斯坦军队的关注。 “……看来是真的不知道了。”过了半晌,游骑兵头目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不是你们的责任,要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好。把他们拉去解决掉。” “等等!”在众人逃跑时带路的士兵尖叫了一声,引起了游骑兵们的注意,“我想起来了……对,长官和我们说过,附近有一伙前来镇压游击队的游骑兵叛变了。一定是这么回事,这是个误会——” 他紧张地盯着头目的头盔面罩,想看清那下面的面孔的表情,但他只能看到在火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黑暗的面具。 “感谢你们提供的重要消息。”头目向着看守俘虏们的游骑兵比划了一下,“……让他们死得利索一点。” 约书亚·米切尔转过身,选择性地忽略掉了后方传来的枪声和骨骼折断的声音还有惨叫,和几名仍然对他保持着忠诚的游骑兵来到附近的仓库中休息。原先在这个据点内驻防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已经永远摆脱了烦恼,但米切尔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让大家先休息,我们只等10分钟就离开这里。”他找了个箱子充当座椅,他的战友们也随之效仿,“现在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咱们被上级当成叛徒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游骑兵仍然感到相当疑惑,他们高高兴兴地跟随米切尔以响应友军救援的名义前来搜刮物资充当战利品,结果半路上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叛国者,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法接受的。“长官,这或许是个误会……” “你们自己说说,咱们已经受到了友军的3次袭击,而且对方在我们亮明了番号之后没有停火的迹象。”米切尔冷笑着,他不去直接训斥这些人的唯一理由是避免队伍内的不稳定因素在他们到了穷途末路(甚至在那之前)的时候突然反戈一击,“我劝你们趁早放弃幻想,多考虑更有可行性的计划。” “那……难不成我们真的要投敌?”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看到了自己即将迎来的可怕下场,“按你这么说,我们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和友军解释清楚了……可孟加拉人也不会饶了我们啊。长官,你是个美国人,要不你试试去和他们再联系一下——” 一名游骑兵走进了仓库,把一些焦黑的纸张递给了米切尔。接过了文件的米切尔草率地看了几眼,又冷笑了几声,把那文件丢给了旁边的战友们。 “事情就是这么荒谬,一伙谎称要来接应叛变部队的敌军成功地让我们那些整天只顾着到处焚烧纸币和抢劫的长官们把我们定义为叛徒。显然,如果我们之前没有挡了他们的财路……或是早些和他们沆瀣一气,也许我们今天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趁着跟随自己的几名战友还在消化文件里的爆炸性信息时,米切尔用自己的语言加深了他们的共识,“谁还觉得我们有回去自证清白的机会?在这报个名,我送他去达卡试试。” 当然不会有人急着跳出来送死,这些在战争爆发之初被米切尔从达卡招募来的游骑兵们仍然保持着对长官的信任和依赖。他们在沉默之中浪费了最后的几分钟,现在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动身了,留在原地只会让四面八方的巴基斯坦军队更方便地把他们歼灭。 事发突然,连米切尔自己都没料到他会在前往疑似保存有生物武器项目物资的设施过程中遭遇这种意外。他和他忠诚的游骑兵们在小心翼翼地往东部转移的过程中遭到了巴基斯坦军队的拦截,对方并没有听他们解释的耐心,只是在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后立即开始进攻。虽然连续多次逃过一劫,米切尔仍然没有和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拼个鱼死网破的打算,他还不想这么早地放弃他在巴基斯坦一侧取得的一切。 但当他们试图进入一个基地内接受补给和修整时,又一次遇到了袭击的游骑兵们终于忍不住了。他们向首先朝着他们开枪的巴基斯坦士兵发起了反击,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只驻守着一些轻步兵的基地攻陷了。从基地中未被销毁的文件里发现了前因后果的米切尔如今只感到头疼,这并不是他所考虑到的危险情况之一,但他必须在巴基斯坦军队把他和他的人马全都歼灭之前找到一个合法地投奔麦克尼尔的方案。 “想不到我们自己辛苦维持的防线这一次要成为取走我们性命的最大障碍了。”离开已经灰飞烟灭的基地后没多久,米切尔就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他和其他游骑兵部队的巴基斯坦人指挥官竭力维持的那道防线是阻碍孟加拉军z集团全力东进的主要保障之一,眼下他们却必须要穿过那里才能同实力较为强悍的孟加拉军主力取得联系。将错就错地南下投奔达卡附近的其他孟加拉游击队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刚刚被同一类人害惨了米切尔可不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这群他实在信不过的外行。 “或许我们在加入这支部队的那一天就应该明白自己会有这种下场。”跟他一同乘着抢来的车子的游骑兵们也长吁短叹着,“听说德国还有日本的装甲猎兵也会偶尔出现反叛或逃亡……嘿,在哪都一样,肩负特殊任务的人永远要受到怀疑。” “现在说这些丧气话还太早了,咱们还活着呢。”米切尔尝试着放松身体,但他发现后背的肌肉仍然紧绷着。一种无力感逐渐席卷了全身,他和他的战友们已经不眠不休地奔波了许久。“听好,我们要尽快想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孟加拉人陷害我们不假,但某些人竟然不对情报来源做仔细审核就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他们做得出这些事,咱们当真投奔孟加拉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约书亚·米切尔向战友们口述了他们的计划。首先,他们需要想办法获得能够同孟加拉游击队取得联系的通讯设备,因此他们少不了要在接近自己原先驻守的防线之前再去袭击一个巴基斯坦军队据点。其次,考虑到西线的孟加拉人大概对米切尔等人的遭遇完全不知情,如果z集团的指挥官们要求他们提供些机密情报以证明叛变的诚意,米切尔希望他的战友们最好不要对此怀有什么抵触情绪。 “现在我们的性命掌握在他人手中,大家应该先考虑怎么活下去。”他向着众人又强调了一遍,“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想着要私下逃跑甚至是想着要把我出卖来换取原谅……这样说,十几年前日军装甲猎兵部队内斗的时候,那些带着装备潜逃的逃兵还有参加过叛变行动的家伙当中,可曾有善终者?德军的情况也差不多,非洲还有东南亚的美军也是如此。一日为叛徒,终生就是叛徒,没救的。” “长官,您……真没通敌?”米切尔这番对各方褒贬不一的话让众人将信将疑。 “我倒是希望他们教教我怎么通敌,要是我真的通敌了,我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地逃跑。”米切尔抱怨了几句,“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们在前面的据点换车,免得他们继续追踪。” 在下一个据点,这群凶神恶煞的装甲猎兵轻而易举地歼灭了所有在附近看守道路的巴基斯坦士兵。急于和孟加拉人(准确地说是麦克尼尔)取得联系的米切尔告诉手下务必要找出通讯设备,而后又要队伍内稍微懂些技术的士兵负责调试设备以便同孟加拉人联络。 时间还在不停地流逝,在他们首次遭到袭击时还沉没在地平线另一端的太阳已经高挂空中。站在火热的日光之下,米切尔只觉得无所遁形,仿佛他的一切秘密都在自然的神威之下暴露无遗。怪不得有些人自从做了亏心事之后就不想出门——问心无愧的米切尔对一些敌人的怪癖有了更深的体会。 十几分钟过去了,他们仍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焦虑的米切尔让手下继续尝试,他已经在考虑突围的方案了。那些被他留在防线内的游骑兵们会怎样呢?他倒是想要把那些人都带上,这就要看巴基斯坦军队会不会真的在仓促间下令对疑似叛变人员格杀勿论了。 但事情仍然显得相当蹊跷。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不乏叛变者,这些人当中绝大多数是孟加拉人。虽然巴基斯坦军队上下对孟加拉人恨之入骨,有着那些愿意服从他们的孟加拉教团协助的指挥官们在兵力不足且战线吃紧的情况下只得勉强忍受着剩余的孟加拉人部队。仅因叛变的传言就大动干戈地将某支部队消灭,这对巴基斯坦军队来说完全是得不偿失的做法,因此带来的附带损失将相当严重。 不,在这些人开始竞争着毁灭东孟加拉的时候还试图用理智来理解他们的行为无疑是自找麻烦。 “长官,我们和孟加拉人取得联系了。他们自称是z集团什么……r部队的,说他们正在接应我们的路上,但他们需要我们提供和防线相关的情报。” “别看我,我真没通敌。”米切尔顿时感到至少有十几双眼睛紧盯着自己,他有些怪罪麦克尼尔的反应速度太快了。不过,他甚至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处境告知卡萨德或麦克尼尔,而后者却似乎已经号召孟加拉人前来救援他,这倒是让米切尔颇为感动。“……他们本来就一直打算要突破防线,这次不过是凑巧赶上了我们被人陷害罢了。时间紧迫,我们要把细节说清楚,尽快。” 为求生而进行的斗争还在继续,巴基斯坦军队仍然在搜捕他们。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米切尔决定马上转移,尽管这会让他们越来越接近自己原先驻守的防线,而部署在那里的友军对于如今的他们而言全部成为了敌军。虽然明知道往前走就会不可避免地同巴基斯坦军队交战,米切尔除了继续前进之外别无他法。 事情的真相同米切尔猜测的相差无几。从零星的泄露情报中猜测米切尔碰上了险情的麦克尼尔和约阿希姆·汗达成了一定要将这些具有重要宣传作用的【叛逃人员】安全地迎接到孟加拉游击队控制区的共识,而后便和z集团指挥机关协商救援事宜。凌晨时分,z集团将命令下达到了谢里夫·罗易处,让r部队负责救援这些不知在叛逃的时候到底和谁联络过的【友军】。 罗易本人对此反响平平,他很不情愿地接受了命令,同时在回复中写明了他对这项任务的看法。 “最近一个多月以来,自知取胜无望的敌军把全部精力转向了四处破坏和掠夺。我方所称的起义部队,更有可能是因分赃不均而被同伙报复的一群劫匪,让这样一群人混入为我们的民族自由事业而战的队伍中简直是耻辱。即便不谈这些,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们事先和我方就此沟通过。” 不幸的是,罗易对上级的答复一字不落地进入了麦克尼尔的视野中。唯恐罗易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的麦克尼尔当即就要直接和罗易说明情况的严重性,但他思前想后又觉得就此大动干戈不是很符合自己的身份。 “你看起来真的很在乎那伙游骑兵。”约阿希姆·汗看出了麦克尼尔的心神不宁,他对麦克尼尔的真实想法越来越感兴趣了,“那只是些游骑兵……” “长官,如果他们能够成功地投奔我们,我们……我们的孟加拉人盟友就会取得两项重大进展。”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麦克尼尔睁开眼睛,对着长官向上伸出了右手食指,“第一,这应该是战争爆发以来第一支成建制地叛逃的游骑兵部队;第二,这会是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非孟加拉人巴基斯坦士兵叛逃事件;第三,他们声称会提供能够帮助我们打通达卡一线的重要情报。我看不出我们有什么忽视他们的理由。” “但我们不是已经赢定了吗?”约阿希姆意味深长地反驳了一句,“胜利是注定的,埃里希。” “别做皮洛士应该是我们大家的共识之一。”麦克尼尔打了个哈欠,“我想,东孟加拉的最后一支敌军放下武器的那一刻,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为了应对以后的事,我们不能只顾着现在的胜利。” 约阿希姆或许听进去了麦克尼尔的劝告,没过多久他就向谢里夫·罗易发送了另一条通讯以强调营救这伙游骑兵的重要性,不过最终的结果依然取决于罗易本人对任务的重视程度。 就在这天傍晚时分,巴基斯坦军队对米切尔一行人的追杀行动因达卡附近发生的另一起爆炸事故而中止了。如临大敌的巴基斯坦军队迅速封锁了现场并派遣大量士兵进入城区内清剿残存的武装人员,枪声接连不断地响了几个小时还没有停下的迹象。不仅如此,一些外围的部队也被调往此处,把事发地附近围得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这一突发事件给米切尔争取了足够多的逃跑时间,他得以平稳地抵达防线附近。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的米切尔分外地警惕,他距离目的地还有几千米远的地方嘱咐自己的手下们躲藏起来,而后独自一人向着防线所在的位置前进。 “虽然我确实做了些对不住你们的事情,但你们对我和我的人毫无信任,实在令人失望。”自言自语的米切尔凝视着逐渐隐没在夜色中的钢铁长城,“这次是真的对不住了,谁让你们挡了我们的路呢。” 他合上头盔,转身朝着防线北侧探索。又一伙不速之客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那些人看上去很像是游骑兵,也许他们恰好是前来拦截他的,也许那些人只是另一群打算到处劫掠的匪徒。 不必管这些人,反正他们不会—— “砰!” 一声沉闷的枪声打消了米切尔的乐观念头,沮丧的外国志愿者登时拔腿就跑。看来,他只能把早些脱困的希望寄托在防线另一侧的孟加拉人身上了。 tbc OR8A-EP5:迦乐季(6) or8a-ep5:迦乐季(6) 【作为一名优秀军人,他是为扞卫欧洲文明而战的战争任务中的首批志愿者之一,他以令人钦佩的热情和绝对的奉献精神开展了非凡的战争活动而脱颖而出。以勇敢和勇气着称,随时准备执行任何更危险的任务,他在一年的时间里进行了 160 多次作战行动,有效地打击了敌人最重要的目标。在他作为指挥官的大胆活动中,他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进行了 13 次激战,总是设法击退敌人攻击。 】——对君特·冯·埃瑟林的授勋表彰,1938年4月。 …… 达卡又一次陷入到了恐慌之中,即便这座城市里的居民们(尤其是那些孟加拉人)本应已经适应发生在身边的一切。浑浑噩噩地领取士兵们施舍的救济粮度日的市民们以为事情不会变得更糟了,可他们随时都会迎来新的惊喜——或者说更像是惊吓。直到这场战争彻底结束之前,他们都还会继续在类似的噩梦之中徘徊着。 只有那些从这种苦难之中逃脱的大人物得以超然物外,他们或是在自己的家中休息,或是在办公场所紧张地规划着未来,偶尔会向外面的市民投去不屑的一瞥。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几十年里,战争仍未远离人类,生活在土地上的人们来来去去,只有那些掌握着资源的强者能够活着见证未来的历史并尝试着塑造出属于自己的片段。 站在办公室里的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也是这座城市中可以站在比他人更高的位置看风景的大人物之一,而且他的地位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得到了加强。彼得·伯顿失踪之后,蒙斯克成为了巴基斯坦军队的主要合作伙伴,而军队在东孟加拉所能控制的残存资源几乎全部掌握在他的手中。有了这些资源,他就能更加随心所欲地塑造即将易主的东孟加拉。 有人敲响了房间的侧门。大度的商人让来人只管进来,于是等候已久的雇员便小心翼翼地抱着要呈阅给这位顶头上司审核的文件走到蒙斯克的办公桌前、如释重负地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了真正的雇主,而后又喘着粗气离开了。房间里又恢复了方才的寂静,只有远去的脚步声证明这里刚刚有人来过。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按了一下遥控器,让窗帘完全遮住房间里的景象。这里没什么值得打探的秘密,他的办公室里除了些夸张的装饰之外大多是他自己的办公用品,而那些真正危险的文件则并不会出现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蒙斯克也不会例外,他猜伯顿更不会例外——虽然这位【泰勒先生】的失踪确实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从技术上来讲,彼得·伯顿的失踪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事故。在这位过去一年内同泰伦矿业公司进行了多项合作的商人失踪后不久,蒙斯克手下的职业经理人们便跃跃欲试地要分割伯顿遗留在东孟加拉的资源。他们扑了个空:要么是伯顿的手下有着比他们更快的反应速度,要么就是伯顿从一开始就为他们提供了规模惊人的虚假信息。这还不是最让人恼火的,等到蒙斯克的雇员们惊觉之前由伯顿负责间接维护的资金链因业务的恶性扩张而接近断裂时,他们连诅咒伯顿的心思都没了。事已至此,不管是为了企业的繁荣还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他们都不能停下。 蒙斯克翻阅着无能或心怀鬼胎的手下们呈递上来的文件,不时地摇头叹息。过于依赖合作伙伴是很不明智的,巴基斯坦军队如今对他们的依赖就是明证。与此同时,泰伦矿业公司的雇员们并没有从巴基斯坦军队的现状中吸取教训,以至于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伯顿的影响力对泰伦矿业公司的损害。 这却不能完全算作雇员们的责任,身为企业发展方向最高指导者的蒙斯克同样难辞其咎。是他摆出了一副要和伯顿毫无保留地一同在东孟加拉争取更多资源的姿态,也是他一次次地采纳了伯顿的意见、在许多企业忙于逃离东孟加拉的时候继续大举扩张,美其名曰要将巴基斯坦的一切收入囊中。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如今,失去了伯顿的泰伦矿业公司惊恐地发现自己陷入了持续不断的危机之中,这其中有一多半的问题都是伯顿带来的。彼得·伯顿固然是一个能够点石成金的金融专家,但他同样是一个擅长用饮鸩止渴的方式为临时盟友埋下无数隐患的阴谋家。手足无措的雇员和顾问们不得不硬着头皮为他们的雇主处理迫在眉睫的危机,而他们的答复并不总能让蒙斯克满意。 许多常规手段在其他情况下也许能派上用场,可如今的东孟加拉却使得泰伦矿业公司失去了很多灵活性。被置于尴尬处境之中的泰伦矿业公司除了顺着眼前的道路急速狂飙直到一头扎进无底深渊或是把自己撞死在铜墙铁壁上之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除非他们打算成为同行的眼中钉(尽管已经是了)或巴基斯坦军队的报复对象。合众国和英国都有不少企业能够无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而泰伦矿业公司目前还没有强大到可以目中无人的地步。 人到中年的商人把文件放在一旁,接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蒙斯克,你必须就最近的问题给出解释。”话筒里传来了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我们信了你的鬼话才保持着目前的态度,可你连自己的麻烦都解决不了。有不少传言说,你已经暗中投靠了德国人。”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你们不会有机会在电话里怀疑我的。”蒙斯克冷淡地看了一眼手表,“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这是我的观点。如果你们认为情况已经危险到了失控的程度,没人会因为你们执意要从战区逃走而嘲笑你们。” “最好如此。”电话另一头的人被蒙斯克的强硬态度震慑住了,于是停止了对蒙斯克的责怪,“东孟加拉已经完了,除非美国人直接参战,不然巴基斯坦人的战败就是个时间问题。上次美国人借机渗透了东南亚,这次我们不能再给他们机会了。” 看上去,蒙斯克对这件事不是很感兴趣,他又重新拿起了刚才被搁置一旁的文件,心不在焉地听着合作伙伴的唠叨和抱怨。东孟加拉已经完了——各种意义上都是,即便巴基斯坦军队打赢了战争,这一片焦土也将成为印度东部地区难以抹去的一道伤疤。 那些喊着要为荣誉或信仰而死的军人们会非常喜欢这个结局:就算敌人胜利了,他们也将留给敌人无穷无尽的伤痛和耻辱。然而,巴基斯坦人的许多盟友却并不愿意见到东孟加拉变成这副鬼样子,那些张牙舞爪的士兵们破坏掉的每一份资源和每一座设施无疑本来都该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来自大洋彼岸的访客们虚情假意地同自己的盟友推杯换盏,同时在心里责怪着这些完全不懂变通的老古董。要不是因为这些【盟友】根本没搞清双方的合作基础,他们也不必在【轴心国】开始干涉之后用离谱到了足以干扰正常作战的手段去撤离人员和物资了。 蒙斯克点燃了一根雪茄,继续考虑着泰伦矿业公司的前途。孟加拉人要是不想落得和俄国人同一个下场就不会不管不顾地把东孟加拉的全部外国企业清理出去,而且这些靠着德国人和印度人的资助才能有今日的自由战士们恐怕并没有得罪恩人的能力。但是,即便不考虑战事的结局对于泰伦矿业公司的影响,经济上的危机仍然是不可避免的。遗憾的是,一旦泰伦矿业公司试图解决这一燃眉之急,它就会很快成为巴基斯坦军队和其他【合作伙伴】们的目标。 在即将走向毁灭的东孟加拉,没有盟友,只有暂时还未虚弱到会被分而食之的陌生人。 “是我。”电话铃声响了,还在工作的商人又一次中断了手头的工作,“查清南边的事故发生原因了吗?” “和我们先前预估的情况相差无几。需要让消息进一步扩散吗?” “……不必了,有人会替我们做这些事。”蒙斯克终于露出了笑容,“越是到了情况危急的时候,我们越要稳重。保持监视,不用干预。” “明白。” 坐镇达卡的大亨放下电话,松了一口气。家大业大的他需要担心的事情太多了,稍有不慎,泰伦矿业公司这艘大船上的全部船员就要跟着他一同陪葬。这些人的死活和他倒是无关,但他在巴基斯坦的产业却不能就这么全部在一场豪赌中赔得精光。 又有一个电话响起了,今晚给他打电话的人比平时多出了不少。接起了另一部电话的蒙斯克把话筒放在耳边,提起钢笔继续批阅他的文件。没有了他这个舵手,泰伦矿业公司很快就会陷入到困境之中。 “您好,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爵士。我叫迈克尔·麦克尼尔,是李林先生把您的联系方式告诉我的。” 商人手中的笔停下了,汗水逐渐从他的额头上浮现。 “很好记的名字,也是个很容易被人弄混的名字。” “确实不像您的名字一样令人印象深刻。” 和能够顺着电话线畅通无阻地传递的信号相比,那些还在东孟加拉的土地上为了早日和自己的战友们团聚(或者说仅仅是为了逃出绝境)的人们就没法这么方便地同他们的亲朋好友沟通了。不仅如此,他们还会在最后的一步付出比预想中更为惨重的代价。 收到了约阿希姆·汗的提醒后,谢里夫·罗易仍然很不情愿地下令派出一支部队前去接应正在向着双方控制区分界线地带前进的那支据说愿意弃暗投明的敌军。要不是因为那支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的敌军愿意用提供和防线相关的情报的方式来证明其可靠性,罗易连搭理这些人的念头都没有,他可不想和一群见到巴基斯坦的船快沉了就急着逃跑的家伙为伍。 横亘在r部队面前的防线是巴基斯坦军队集中了以游骑兵为主的重装步兵和大量火力之后构筑的又一道钢铁长城,其目的在于阻止孟加拉军和游击队里应外合地袭击达卡。为了尽快拿下这道防线,孟加拉人已经组织了数次大规模进攻,但他们每次都在一场不可避免的血战过后灰溜溜地从敌人的防线上撤退。 “长官,先头渗透部队已经穿过防线了。”指挥部里的通信兵欣喜地向打着瞌睡的罗易报告着前线战友的收获,“那情报应该是真的……防线上有数个只有敌人自己才知道的弱点。” “他们本来就不可能把这段防线完全填充好,剩下的仅在于我们没能及时地发现他们的缺陷。”罗易嘀咕着,冲着围绕过来看热闹的手下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回去工作,这任务是我们的德国人朋友叮嘱我们务必要办好的,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然而仅仅过了十几分钟,同一批渗透部队就传来了和刚才的乐观估计截然相反的结论。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在刚刚摸到防线另一侧之后马上就被以逸待劳的敌军伏兵袭击了,而是由于他们发现那些要投奔他们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们并不在之前所说的位置。感到迷惑的罗易顿时紧张起来,他一方面叫停了特遣部队的行动,另一方面打算和z集团的德国人老朋友们再做联系。他还不希望把自己的同胞搭在一次不受欢迎的任务之中。 指挥部里的气氛十分焦灼,无法确认目标位置的孟加拉人不愿让他们的同胞去在敌人的控制区盲目地进行搜索。瞌睡连天的游击队指挥官们对这件自他们参加战斗以来最乏味的任务没有半点好感,那些对他们的盟友相当不利的流言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孟加拉人是要为了孟加拉人的自由而战,并不是要把骑在脖子上的主人从巴基斯坦人换做其他人。 “长官……” “就说,我们需要空军支援。”罗易念叨着,“对,就这样和他们说。我们无法在夜间锁定目标的位置,因为这些胆小鬼一直拒绝向我们发送更多的信号。除了出动空军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过了几分钟,接到了答复的罗易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怒气冲冲地围着桌子转圈。 “……我看他们都计划好了,一定是这样。”他捂着脸,表情有些扭曲,“下回我一定得直接拒绝类似的请求。” 虽然大家并不清楚空军的战机提前出动的原因,指挥部里的众人更愿意把它当成巧合:有个不知疲倦的德国飞行员夜以继日地教导着孟加拉飞行员们如何执行任务,或许这一次他们也只是恰好撞上了那位几乎要过劳死的绅士飞行员在执行任务罢了。有了这层保障,防线另一侧的孟加拉人没有犹豫的借口了,况且他们身上的美式动力装甲也有助于他们浑水摸鱼。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前线的特遣部队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这些愿意冒死穿过敌军防线的勇士们向罗易报告说,那伙叛逃的巴基斯坦游骑兵目前被另外一伙武装人员围困在了距离防线不远处的几座废弃房屋内。事实上,孟加拉人那时仍然没能确定对方的身份,他们只是从外面围攻房屋的【游骑兵】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被拦在外面这一点推测能够与其对抗的也只会是另一伙游骑兵。 罗易捏着手中的报告,缓慢而坚定地告知自己的属下开始营救那些愿意改邪归正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们。 战斗刚开始的时候,从外面包围着房屋的游骑兵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些忙于围攻受困的另一伙武装人员的家伙虽然对出现在附近的孟加拉人有所警觉,但他们起初只把这些过路客当做是另一伙前去赚外快的游骑兵。终于意识到同样穿着美式动力装甲的【游骑兵】们其实是孟加拉装甲猎兵后,这些游骑兵们迅速调整了阵型,以便更好地应对同样满怀恶意的对手。 装甲猎兵之间的交战很容易发展成近战,尤其是双方在长时间的交火之后就击穿对方的装甲一事失去了耐心之后。战斗开始后的第3分钟,首先失去了耐心的孟加拉人试探性地朝着敌人接近,想逼迫敌人在近距离范围内放弃那些无法给动力装甲造成致命伤的武器。他们马上就为自己的冒失付出了惨重代价,那些不偏不倚地顺着动力装甲最脆弱的环节打入的反器材步枪子弹无疑成为了敌人向他们的挑衅。 同样在血与火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的孟加拉游骑兵们没有慌张,这些经历过了大小几十次战斗的装甲猎兵们以惊人的速度向前快速推进、掩护负伤的战友们撤退,而后以外围零星的低矮建筑为依托同敌人对峙着。按理说被困的那些起义游骑兵应该会抓住这个时机配合外来的援兵夹击中间的敌人,但直到孟加拉装甲猎兵们撤回原位时,被围困的建筑里仍然毫无反应。 举棋不定的孟加拉人犹豫着,他们从异常的沉默之中看到了颗粒无收的可能。此时撤退还来得及,不然他们很有可能在抵达防线缺口附近时受到巴基斯坦军队的重重堵截,到那时谁也别想活着返回驻地。 “也许我们该撤退了。”有人向自己的长官提议趁着还没被敌人盯上的时候快些离开,“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这些人真是不争气。他们很擅长到处屠杀平民,可自己的本事却糟糕透顶。到了要叛变的时候也没点准备,像乞丐一样到处乱跑。”为首的装甲猎兵把那群技艺不精的同行严肃地训斥了一番,“让他们下火狱去,咱们——” 后半截话卡在了嗓子里,刚才还对疑似已经遇害的起义游骑兵们冷嘲热讽的孟加拉人惊愕地看到有几个黑影从那栋正在燃烧的房屋中蹿出、扎入了敌人的队伍之中。一场混战随之开始,那几名趁着围攻他们的游骑兵改变队伍阵型的时机趁虚而入的不速之客成功地实现了之前孟加拉人未能做到的事,并把整条战线上的敌人全部卷入了混战之中。一时间,游骑兵们不得不投入到他们完全不愿面对的斗殴之中,而那些虎视眈眈的孟加拉人却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干脆利落地炸翻了躲藏起来的游骑兵狙击手后,孟加拉人把全部的火力倾泻在了那些尚未加入到斗殴之中而是坚守着战线的游骑兵们身上。虽说他们携带的枪械不足以从远处击穿动力装甲,持续的攻击至少能够让那些试图正面挡下全部子弹的狂徒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连连后退。凭着类似的办法摆平了附近的几个火力点后,发现自身伤亡情况并不乐观的孟加拉装甲猎兵们集中起来、向着被敌人封锁的道路继续推进。 等他们终于抵达被大火完全吞没的房屋前方时,眼前的景象让这些见多了生离死别的孟加拉游击队员们也感到心情沉重。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那些还没倒下的人则拼着动力装甲的全部力量试图把敌人的铁罐头砸出个缺口。根本分不清这两伙游骑兵的孟加拉人犯了难,他们临时决定先把所有还在斗殴的游骑兵分开并制服,但杀红了眼的游骑兵们并没有停下斗殴的打算。 场面变得更加混乱了,只有那些起初远离战场主要地带的游骑兵们得以逃过一劫,但他们即便肩负其他使命也没有加入这战局的意思。同样幸运地没有被卷入混战的部分孟加拉装甲猎兵们放弃了对正在逃跑的敌人的追击行动,转而到几乎要倒塌的房屋内寻找可能被他们忽略掉的幸存者。 “完了,根本分不清啊!”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这任务着实棘手,“……两伙人穿着完全相同的装备,这可怎么办?” “检查他们的动力装甲剩余能量,这是最好的办法。”有个装甲猎兵提议道,“那些逃跑的游骑兵不会在这一过程中得到补给……” “问题是,来追击他们的人也很可能折腾了很久。”另一个装甲猎兵并不赞同战友的看法,“如果追击他们的人花在路上的时间更长一些,你要怎么分清他们?” “这……哎,那里有个人动了。” 众人立即围了上去,他们堵住了角落里一个踉踉跄跄地从地上坐起来的游骑兵,并拿走了对方身旁已经打光了子弹的轻机枪。他们暂时还认不清这人的身份,只要这人敢做出些对他们不利的举动,附近的几名孟加拉装甲猎兵不介意多杀一个人。 外面的斗殴还没有结束,精疲力尽的孟加拉人没有办法同时制服这两伙武装人员。屋子里的装甲猎兵们也并不轻松,他们迫切地希望这个唯一的活口早点说话以便帮助他们分清地上的尸体和外面的活人的身份,可这家伙就是迟迟不开口。 “他该不会是哑巴?” “闭嘴!”离幸存者最近的装甲猎兵呵斥着后方的战友们,“我刚才好像听到他说话了。” “让他们说……孟加拉……万岁……” 说出了自己掌握的唯一一句孟加拉语后,遍体鳞伤的约书亚·米切尔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这句话起到了起效——两分钟之后,孟加拉装甲猎兵们成功地协助直接喊出口号的游骑兵们把不愿说这句话的游骑兵们全部清理出了战场。随后,他们在生还者的协助下辨认清了战场上的尸体,紧接着就把战况汇报给了后方的谢里夫·罗易。 “他们真的这么说了?”罗易笑逐颜开,现在他不必再有什么心理负担了,“那就把他们接回来,这么做肯定没错。” tbc OR8A-EP5:迦乐季(7) or8a-ep5:迦乐季(7) 【生活是一块潮湿的甲板,为了不滑倒,要走得慢些,每次都要谨慎选择落脚点。】——尤里·纳尔莫诺夫,1940年。 …… 或许约书亚·米切尔也没有预料到他自己参与苦心维持的防线最终要间接地毁在他自己手中,这是他在加入游骑兵部队时从未设想过的。纵使因某些不可告人的理由而不得不离开,他也希望能够留给一段让他和巴基斯坦人都愉快的回忆,但现在看来这个初衷终究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了。 沿着河流和经过改造的居民区、军事要塞布置的这道防线是阻止西线的孟加拉军逼近达卡的最后屏障,一旦防线被突破,西线的z集团很快就能配合活跃在乡野之中的游击队或北线的友军夹击已经成了瓮中之鳖的敌人。 不仅如此,通向港口的道路也并不安全。早在孟加拉危机刚开始的时候,印度海军就已经封锁了孟加拉湾,虽然这次的长期封锁行动在外国志愿者们抵达之后被证明有着不少虚张声势的成分,但巴基斯坦军队还不至于认为德国人会在关键时刻袖手旁观。仅凭巴基斯坦军队在东孟加拉部署的可怜的个位数舰艇,别说是对付驻扎在南亚地区的德国海军,就算是对付印度海军都显得勉强,更不必说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空军如今已经被一个人称戴达罗斯的死神打得失去了离开基地的勇气。 于是,巴基斯坦军队把胜利的希望全部赌在了地面战场上。他们仍然有数万大军,这支军队相比规模相当但大多由游击队组成的孟加拉军要强出不少,尽管过去几个月里他们的表现实在是无法令人满意。将主力部队收缩到了达卡附近的巴基斯坦军队打算故伎重演,只要他们能在防御战中给冒失的敌人多次造成沉重打击,把战线推回到边境地带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谢里夫·罗易所要做的就是让敌人的幻想永远停留在幻想的位置上。 “原来如此,他们把战线上的兵力和火力集中在了我们平时最常进攻的位置……从而在物资日渐短缺的情况下以最大的效率守住了防线。”从前线的战友们口中得知了关键情报后,罗易不仅没有欣喜若狂,反而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实在是荒谬,他们……不可能知道我们每一次要从什么地方进攻,而且我们对他们的侦察也从未停止过。” 他的反应让指挥部里的参谋人员和士兵们有些不安,在罗易说出更危险的字眼之前,这些已经跟随他并肩作战许久的战友们连忙提议趁机寻找一鼓作气突破防线的办法。同样不愿多耽误时间的罗易采纳了战友们的意见,立即将自己的方案报告给了z集团的上级。如果他们能够一举打破困扰他们一月有余的障碍,之前的损失还不算是白费。 夜间的东孟加拉从里到外都变得喧闹起来,双方控制区分界线地带的零星交火在十几分钟之后演变成了又一次大规模战斗。集结起来的孟加拉士兵们顺着长官的命令朝防线上发起了进攻,他们在冲出自己的阵地之前先明智地向着敌人的战线上倾泻了更多的火力、迅速地压制住了防线上的少量敌人。与此同时,之前在罗易的命令下小心翼翼地渗透到了防线另一侧的装甲猎兵们兵分两路,一路负责将那些弃暗投明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们护送回r部队的前线阵地,另一路则顺势沿着防线袭击敌军据点。 但如果约书亚·米切尔还保持着清醒,他一定会先和孟加拉人解释说,巴基斯坦军队在防线上留下了那么多缺口是有原因的——不仅是因为长期战争中的损耗导致兵力和资源不足。在靠近达卡的纵横交错的河流编织而成的平原地带,许多看似可以通行的路线都被水域所掩盖,而无法避免行军速度和战斗准备状态在经过这些地带时受到影响的士兵们(尤其是那些还不够熟练的士兵)也许该离它远一些而不是想方设法地凑近它。 多亏罗易没有完全把米切尔等人传递的重要消息当成救命稻草,这和他从头到尾保持着的警惕心态脱不开关系。行动开始之前,他和手下再三确认了米切尔提供的情报的真实性,并发觉了防线上的其中一些缺口并不适合成为进攻的突破口。有老成持重的参谋对罗易说,如果他们真的试图从那些位置发起进攻,到时候陷入麻烦的反而就会是他们自己了。 “或许他们提供了假情报。”参加作战会议的众人之中有意见更为激进者主张直接把那些【弃暗投明】的游骑兵们先关押起来,“敌人一步步地走向失败,但每一支即将彻底失败的军队之中都不缺真正的忠诚战士。” “我想,他们也许没有说假话。”罗易思考了片刻,驳回了要把刚投靠来又身受重伤的游骑兵们关押起来乃至直接处决的提议,“他们只是说,防线上有缺口,而其中一些缺口确实是我们之前就已经发现但又被大家公认为不适合作为突破口的。” “这些人哪,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竟然还有心思玩文字游戏……”四处漏风的房间里响起了一个不满的声音。 “总之,行动结束之前就把他们安置在野战医院,再多派些人手看管他们。”罗易决心已定,他吩咐众人不得虐待那些也许马上就要成为宣传材料的巴基斯坦人,“即便不能突破防线,我们也要让它再也起不到之前的作用。” 并不像附近的巴基斯坦指挥官吹嘘得那样固若金汤的防线顿时乱了套,被各种可疑的背叛流言困扰着的军官们一面加紧反击,一面向达卡方向请求支援,结果却意外地得知后方的不少支援部队全都被调走去防守不久之前刚发生了其他意外的达卡了。百思不得其解的指挥官们只得试图联系驻守达卡的上级,得到的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模棱两可的答复:为了应对在达卡继续进行城市游击战的敌人,调动部队保卫首府是必要之举。 孟加拉人到底也不会明白约书亚·米切尔找出的缺口是以什么为依据的,他们进行了许多猜测,并企图找出更多的缺口,最终仍然无功而返。然而,若说从满怀期待复归失望的孟加拉人只是落回了原点而已,那么达卡附近的巴基斯坦军队则经历着另一场名副其实的灾难。头晕眼花的士兵们在上级的严令之下硬着头皮闯入火场,到处搜寻着上级语焉不详地描述出的可疑目标。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不必说巴基斯坦军队在遭遇了一连串的失败之后早就成为了一群各怀鬼胎之人的俱乐部。那些有着自己的打算的精明人士一如既往地迅速将情报泄露给了自己的合作伙伴,期待着能够从中获取更多的利益。因此而受益的自然也包括卡萨德,他和斯塔弗罗斯一样因巴基斯坦军队的堕落而发现了机遇——信息差带来的优势是压倒性的,或许只有如埃贡·舒勒那般的天才能够仅凭着零星的表象来寻找出背后的本质。 “到了明天早上,或者是后天早上,泰伦矿业公司还有他们的合作伙伴就会承受来自舆论的致命打击。”躲在寺庙里的卡萨德仍然保持着和外界的密切联系,现在这座城市里只有他还留守着,而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彼得·伯顿那张嫉妒的脸,“……记得把握好力度,不要让我们的老朋友和新朋友过分地不安。” 送走了又一个访客之后,卡萨德联系了还在监视泰伦矿业公司的手下。蒙斯克还没有要下班离开办公室的迹象,这些拥有着商业帝国的人们总是把自己的事业视为生命中的一切。没关系,无论名为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人究竟是谁,要不了多久,他和那盘踞在孟加拉土地上的毒瘤就会成为历史的尘埃。 只要麦克尼尔能再多拖延一点时间就成。 “……我想,我们两个都是见过些世面的人。您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明白您要什么,而您不必知道我是谁,我更没有必要了解您的身份。假如在东孟加拉的一切结束之后我们还有足够的空闲时间,那时我会谦虚地向您讨教人生的经验。”一个傲慢中夹着半分谦逊的声音从蒙斯克右手边的话筒里持续不断地传出,“今天我冒昧地和您联系,是想和您谈一笔交易。” “嗯,我有兴趣。”蒙斯克点了点头,坐在宽敞的办公椅上,抬起头看着被灯光照得刺眼的天花板,“但我有个疑问:李林为什么会把我的联系方式提供给你呢?” “我在这件事上或许说了谎话,蒙斯克先生。他是个很讲公平的裁判,起码目前还是。”那声音停顿了一阵,“我有我的办法,而有些事是我必须要和您打个电话或是当面交谈才能聊得明白的。毕竟,一款本应适用于无重力或微重力环境下的太空工程机器人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 身躯日渐臃肿的商人闻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又找出了一根雪茄。如果尼克·西摩尔·帕克在场的话,他一定能认出这还是彼得·伯顿平时在达卡花天酒地的时候最喜欢享用的品牌。 “听你的口气,你应该是个军人。说说你的条件,士兵。” “把你正在负责或经手的那个项目的全部资料和成果移交给我们,我们会保证你和你的产业在东孟加拉的安全。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帮助您的事业——至少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得到更长远的发展。忘掉那些没前途的东西,它们除了给人类带来更多的惨剧之外并无其他价值。当然,您要是觉得惨剧本身就是最大的价值,那就另当别论了。” 办公室又一次烟雾缭绕,阿克图尔斯·蒙斯克那须发皆已灰白的脑袋也被淹没在了滚滚浓烟之中。达卡四处都响着凄厉的警笛或军号声,这些刺耳的噪声已经无法对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孟加拉人再形成什么心理上的打击了。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直到灰飞烟灭的那一刻也只是徒有其表的傀儡罢了。 “……我们之前多次同和您类似的人打过交道,有时候能达成共识,有时候则不得不遗憾地用另一种更为野蛮的方式来解决我们之间的分歧。”电话另一头自称麦克尼尔的男子的长篇大论已经接近尾声,“因此,我衷心地希望我们之间能避免……发生类似的冲突。” “那么,你的条件应该更有诚意一些。”蒙斯克看了一眼手表,“也许我应该提醒你,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内容不适合作为谈判的一部分出现。单方面的要求和命令中更适合有它的影子。” “就是说,您拒绝了我们的善意。我可以这么解释吗?” “我没有感受到你们的善意,麦克尼尔先生。”蒙斯克换了另一只手拿话筒,他得腾出右手来继续写字,“我想你的下一句话是要向我声明谈判破裂的后果,对此我已有准备。如果你们能活到危机结束,我也许会有兴趣和你们谈一谈其他平行世界的情况。祝您晚安。” 这无异于宣战,双方或许都是这么想的。为竞争对手如此明目张胆地来挑衅而感到无所适从的蒙斯克在放下话筒之后一直静坐了十几分钟也没有返回到工作中,对方的态度和气势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对了,有些审判庭上的法官向犯人宣读死刑判决的时候都没这么底气十足。 得早些把隐患处理掉,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 电话线的另一头的声音却不是来自达卡近郊或紧靠着河岸的防线另一侧,甚至也不在紧贴着印度和巴基斯坦的东部边境地带的孟加拉军营附近。在蒙斯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告了【谈判】失败后,说出了刚才那番话的人望着窗外沉静的黑夜,放下了手中的话筒,环视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这里安静得可怕,除了披着一件大衣的光头男子之外再无他人。身材瘦削的男人来到窗边,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外面的公共电话亭,想看看那里有没有路过的可疑人物。什么都没有发生,看来他真的想多了。 但这些不会是幻觉。刚从研究所下班就发现自己和岛田真司的住处附近有人莫名其妙地送来了一束花的舒勒在和岛田真司确认花束的来历时从其中找出了一张写着暗号的卡片,他一看就猜出那肯定是失踪许久的伯顿来联系他们了,于是以最快速度赶往伯顿所说的地点。结果,他根本没有在这栋房屋里见到伯顿,却只是在指定的空房间里看到了一部电话和伯顿要求他做的事项——他还得在打完电话之后按照伯顿写好的内容清理现场。 不,认真说来,今天他假扮麦克尼尔所说的这些话当中有那么几句确实是他本人的杰作。是舒勒在分析泰伦矿业公司的人形机甲的过程中通过对比和回忆判断出了这种明显经过了粗略改造后的机甲原先的用途,他直到上个月都还对结论持谨慎态度。 不管是对于刚刚在伯顿的授意下假冒了一次麦克尼尔的舒勒而言还是对于真正的麦克尼尔来说,这将会是又一个不眠之夜。东孟加拉还在流血,成千上万的士兵在夜间参加了战斗,那些全副武装的孟加拉装甲猎兵和巴基斯坦游骑兵们更是在残酷的战斗之中占据了首要地位。动力装甲之间的战斗,既是火力的比拼,也是动力和近战的较量。许多在长时间的对峙后无法打开突破口的装甲猎兵选择直接冲向敌人的防线、以更加危险的方式同敌人较量,而他们的对手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慷慨大方地把德国人和印度人支援的弹药以另一种形式送给了巴基斯坦人的孟加拉人在防线另一侧集结了规模有数千人的兵力,这几支隶属于z集团的部队最初试图以叛变的巴基斯坦游骑兵提供的缺口为参考发起进攻,那时他们已经明智地绕开了一些先前被认为不利于进军的路线,但队伍还是在进攻的过程中遇到了不小的阻碍。那些不幸地被敌人的强大火力覆盖的孟加拉士兵们艰难地后撤回自己的阵地上,并向长官抱怨说事先提供的情报根本不准。 在所有参与行动的指挥官当中,谢里夫·罗易取得的进展最为明显。他刚好控制住了防线上最为重要的缺口,那条相当狭窄的走廊附近没有多少敌人的防御兵力,而且巴基斯坦军队也难以对蜿蜒曲折又遍布树林的河岸地带进行精确打击。借此机会,罗易的装甲猎兵们试图扩大缺口,他们在长官的命令之下以缺口为中心向南北两侧的敌军据点发起强攻,又一连夺取了数个哨站。 伤亡情况比罗易预想中的要严重得多。他本以为自己的部队能够在友军的配合下轻而易举地突破防线、打通z集团进军达卡的最后障碍,这个念头在他发现那伙前来投奔的巴基斯坦游骑兵提供的实际情报和描述相去甚远时就已经受了不小的打击,可他还是要赌一把。早日让自己的故乡获得自由,没什么不对的。 战斗从接应米切尔的装甲猎兵们动身返回的那一刻开始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在此期间不知为何而集中到了达卡附近的巴基斯坦军队终于做出了反应并开始增援防线,使得孟加拉人失去了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凌晨三点,约阿希姆·汗拨通了罗易的电话,向罗易询问前线战况和伤亡情况。 “我军很快就能攻破防线……预计将在未来半个小时之内结束战斗。”罗易不假思索地应付了几句,“只是弹药消耗严重,还需要尽快进行补充。” “现令你部立即停止前进,配合其余进攻部队维持对敌军的包围。”约阿希姆所说的话自然也是z集团的孟加拉指挥官们的意见,而且有时候德国人的话对于一部分指挥官而言更有价值,“将仍然滞留在东侧的部队尽快撤回……” “为什么?” “根据我们接到的报告,目前进攻部队之中约有一半失去了继续推进的能力。你和你的人强行进攻的后果就是孤军深入之后被赶来的敌人包围。”约阿希姆紧张地审阅着呈递给他的文件,这些记录了前线部队伤亡情况和物资消耗状况的汇报是他们了解前线状态的依据。再加码究竟能让士兵们再创佳绩还是导致他们土崩瓦解,那都要看参谋人员和指挥官自己的头脑——他们并不是总能亲临一线。“……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罗易。” “好,我遵守命令。”罗易这时连叹气的闲情逸致都没了,他得赶在手下的士兵们拼命过头之前把他们拽回来,“那,那些投奔我军的游骑兵——” “暂时安置在你那里,我们这边还没有得出一致意见。” 自然,做决定催促r部队收留这伙人的z集团不能毫无表示,而他们派出的使者身份无疑证明了他们的诚意。借着出公差的机会返回了r部队前线驻地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在野战医院里见到了被孟加拉装甲猎兵们护送回来的米切尔,后者仍然昏迷不醒,所幸还没有生命危险。 在附近巡逻的士兵认出了麦克尼尔,试探着询问对方是否要去找罗易。 “不必了,他身上现在有更重要的工作。”麦克尼尔仍然凝视着躺在病床上的米切尔,“我只是来这里专程确认这些义士们的身份……没想到还有个外国志愿者呢。” 约书亚·米切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了。远处仍然依稀传来沉重的爆炸声,只是听上去不那么真切罢了。睁开眼就看到麦克尼尔坐在他身旁的米切尔见状,急欲起身,无奈着实动弹不得。保持着清醒的麦克尼尔看到了他的动作,连忙向他摆手,示意对方不要大惊小怪。 “……看来我也搞砸了。”躺在床上的原钢爪部队指挥官双眼无神地盯着长满了霉菌的天花板,“现在就只有卡萨德那家伙还守在达卡,我真佩服他。” “这是我的责任,我本来应该更早地采取措施的。”说着,麦克尼尔叫外面的医护兵来给米切尔检查伤势,“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过了这两天之后,我们就可以缓解之前的被动局面了。” 鼻青脸肿的米切尔半晌没说话,外面的医护兵似乎也没有听到麦克尼尔的呼唤。 “你故意的?” “算是。其实我不太想这么做,但有时候我们必须要承担点额外的风险,我想伯顿应该也明白。”麦克尼尔把双手插在衣兜里,转过身去,背对着米切尔,“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对方不吃这一套,那样一来我们之前的损失就全都白费了。” tbc OR8A-EP5:迦乐季(8) or8a-ep5:迦乐季(8) 【我们不再在乎了。做你们想做的!】——赫尔穆特·比尔曼,1995年关于奥地利事件的指示。 …… “你看这篇报道……写得还挺像是真的。”岛田真司今天没有去研究所上班,他昨天也没有住在研究所里——一些让他心烦意乱的杂务严重地牵扯了他的精力,好在他最近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捕风捉影地写了这么一大篇文章,既能成功地调动起平民对于事实上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生的某些事情的恐慌,又能避免因为说了太多的实话和真相而被陷入暴怒之中的受害者当成首要攻击目标。” “他们就是要吃这一行的饭,在这方面他们是专家。”埃贡·舒勒一板一眼地说着,他手中也拿着一份刚买来的报纸。经历了昨天夜间的那一连串意外之后,舒勒还是觉得今天在自己的住处休息比较安全一些,而岛田真司在这一点上和他持有相同的看法。“打好这个领域的仗,有时候更重要一些。” “那么,我们也该行动了。”听舒勒这么说,岛田真司脸上那副永远挂着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他们放在这里的一切,以后都会是我们的。” 窗外,新一天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阳光普照着西孟加拉的加尔各答,照亮了这座对于印度的近代历史有着重要意义的城市,也照亮了成千上万依旧要艰难地求生的印度人和孟加拉人的明天。 不知是谁首先看到了那一条消息,或者消息在这之前就已经走漏了。等到那些不必把全部精力用于生计的人们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时,一则则流言不胫而走,每一条都同发生在东孟加拉的人间惨剧有关。一些平时便更愿意多嘴多舌的人四处对着自己的亲朋好友诉说着东孟加拉的惊天丑闻,仿佛仅是谈论这件事便能消去他们身上的苦恼和无奈一般。 消息顺着缆线和电磁波传递到了世界各地,要不了多久,世界各地的人们都会在本国的媒体报道中了解到同达卡附近的爆炸事件有关的新闻,而焦头烂额地应付着孟加拉人的又一次大举进攻的巴基斯坦人甚至没有为此准备记者招待会的耐心了。看样子,他们的对手成功地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将敌人拉到了泥坑里,剩下的就是用丰富的泥坑斗殴经验把敌人制服了。 有些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阅读着这些新闻,另一些人则为此呼天抢地。仍在加尔各答兢兢业业地工作的阿里·汗并不属于这两种人之中的任何一种,他在得知消息后立即劝说自己的上司把相关的内容——无论是否可信——直接放在头版头条的位置,同时尝试着联系那位最近为他提供了不少线索的新朋友,但对方一直没有应答。 静下心来的青年记者购买了几份由其所在企业的竞争对手发行的报刊,想学学这些同行的技巧。他昨天晚上因饮酒过量而差点错过了这一大好机会,要不是他还在值班的同事把那惊天消息及时地告诉了他,也许他就要被排除在创造历史的机遇之外了。 严谨地讲,报道这些事的媒体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阿里·汗所在的本地报社拿到的只能算是转了三手以上的消息。即便如此,有志于在媒体记者的领域中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的年轻人仍然没有懈怠,他把没有错过这个重要的瞬间当做自己最大的胜利。 还是先来看看同行的收获。许多报刊在这方面采取了相同的策略:先大致地描述了达卡南部的爆炸事件和巴基斯坦军队的反应,而后再用春秋笔法提起了一直以来徘徊在东孟加拉上空阴魂不散的那些流言。自然,让动笔书写下这些文章的无冕之王们愿意用肯定的语气来描述事件的原因在于那些不知由何方神圣提供的照片:虽然也有经验丰富的记者指出这些照片可能不是在事发地附近拍摄的,但被落后的恐慌吞噬了的更多人选择了随波逐流。 “还在学啊?”同事出现在了阿里·汗身后,发现他还在看其他报纸,“就这么几家在恶性竞争,没什么可看的。早和你说过了,正当竞争之外的才是根本。” “做这些事的人应该不是我们的同行。”阿里·汗捏着一卷报纸,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另外,爆炸事件是昨天下午发生的,就算他们能派遣出地位足够高以至于能够穿过敌军封锁线的人物、深入到事故发生地去拍摄照片,这些照片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到这里,他又拎起了桌子上的【照片】,那东西看上去更像是草率地以某种方式打印在了纸张上的黑白图像,“……被匿名地提供给了附近的主要媒体。” 仍在忙碌着的众人听到阿里·汗这么说,并没有停下手头工作的意思。阿里·汗不会是第一个对消息的来源表示怀疑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身为媒体行业工作者,他们有义务去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作为以求生为优先事项的普通市民,投入颇多而很容易导致血本无归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 “还能怎样?”旁边传来了欢快的笑声,“敌人的暴行残酷到了连神都看不下去的程度,这是上天派来使者让正义得到伸张。别疑神疑鬼了,阿里。” 青年记者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仍然有些忐忑不安。他产生了到危险地带去真正做一次调查的冲动,这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困难的挑战。到东孟加拉去以身涉险地寻找第一手消息,正是他所擅长的。 屋子里的人们还在议论着新闻本身,大家都对巴基斯坦军队冒天下之大不韪制造某种怪物用于战争一事感到震惊和愤怒。他们为降临到孟加拉人身上的悲惨命运暂时同自己无关而欣喜,但当他们记起来这些武器可能原本是被用于对付他们自己的时候,就连平时脾气较为温和的印度人都赞同给巴基斯坦人一点颜色看看。 消息被公之于众的起初几个小时里,巴基斯坦方面毫无反应。他们本就不该对此做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声明,况且要是随便贴上一张令人惊恐的照片便可以声称某地于某时发生了骇人听闻的事故,那么世界各国只怕已经把自己的假想敌在新闻报道里毁灭成千上万次了。 起初的新鲜感消退之后,看到了这条新闻的人们又迅速地回归到了正常生活之中。另有些好事者想看看各方是否做出了反应,但鉴于巴基斯坦方面一直装聋作哑,本能借此机会大肆谴责对手惨无人道的新德里方面竟然也意外地克制。印度的发言人只是重申了一遍当年在德国人的主持下签订的各种国际公约,而后要老对手好自为之、千万别做些自寻死路的事情。 真正导致事态急转直下的是夜间的新闻节目。一家位于西孟加拉的新闻台在晚上逐一报道同印度相关的一些大事时突然宣布要插播一条紧急新闻,而后便播放了一段让电视机前的观众们瞠目结舌的录像。没过多久,又有几家电视台做出了相同的事,虽然他们播放的录像内容各不相同,但那些曾经去过达卡附近的人们只需要再仔细些便会发现这些录像确实拍摄于达卡周边地带。 “这也太夸张了。”岛田真司收拾着手里的资料,抬起头看了一眼占满了大半个电视屏幕的怪物。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状似两栖动物的怪物,或许它就是麦克尼尔和帕克等人之前在东孟加拉曾经遭遇过的异形生物。“直接把这些画面放出来,肯定要吓到不少孩子呢。” 说到这里,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身看了看还在一丝不苟地核对数据的舒勒,不禁若有所思。 “不过,要让那些缺乏利用价值的怪物恰到好处地给敌人添乱可真不简单哪。”他转过头去继续看新闻节目,同时颇有些无聊地翻着已经卷了页的报告,“它们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吓人,可是其中有一半以上是半残废,还得我特别地给它们制作些专用的兴奋剂才能动起来。即便这样,要不是你设计了一个很方便的开关,帕克是断然没办法在敌人的监视之下完成这一切的。” “我得纠正一下,发生在达卡南部的这一严重事故的起因是他们用来收容这些怪物的装置突然失灵了,仅此而已。”舒勒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以后不必再为这些事操心,绝对算得上今天最大的好消息。” “但我们还得依靠麦克尼尔他们来夺取敌人没来得及从东孟加拉撤走的那些物资。”岛田真司叹了一口气,他把双手握在一起,两根拇指纠缠着,“我们对问题的核心缺乏正确的认识,归根结底在于我们是外来者……有些必须依靠特定的常识去培养的东西是其他要素无法代替的。” “确实如此。不过,你应该认真地考虑我之前的建议了,岛田。”伏案工作了许久的舒勒头也不抬地说着,他马不停蹄地挪动着手中的笔,只为了能更快地记录着那些转瞬即逝的思路,“李林在做一个压力测试,他已经为我们创设了多次事实上让每个成员都处在极端不利环境中的考验。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们所遭遇过的最严重的事故也只是博尚重伤或是帕克被抓去做实验这种程度的损失,但我们必须考虑所有方向的压力同时施加的结果。” “我已经在考虑了,舒勒。不要催我。”岛田真司的鼻腔里挤出了一声并不愉快的脆响。 体面的日本学者不想理睬其他人之间的纠葛,他向来觉得自己是团队中的局外人之一。不管他自己怎么想,围绕着达卡而进行的突袭行动,或者说是尼克·西摩尔·帕克的个人复仇,是团队的全体成员共同努力的结果。一个多月之前,死里逃生的尼克·西摩尔·帕克艰难地撤出了巴基斯坦军队的控制区、越过那条危险的分界线,来到了孟加拉游击队的地盘。假冒白袍大斋会信徒而得到了接纳后,这个有仇必报的白人汉子便无时无刻不在策划着他的复仇行动,直到麦克尼尔注意到了帕克的异常为止。 或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麦克尼尔眼中是最好的报复,他们为此也做了周密的准备。留守在东孟加拉的卡萨德搜集了巴基斯坦军队和相关合作组织的大量情报,并通过整理物资和人员流动情况继续缩小可能藏有生物武器的设施所在地大致范围。 但是,麦克尼尔并不能保证生物武器研究设施里的实验品能给巴基斯坦人带来足够的惊喜以至于把事态闹大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仅从他本人的体验和帕克、米切尔的作战经历上来看,这种在岛田真司嘴里似乎具有不小的进化潜力的异形怪物事实上弱得可怜,一个全副武装的装甲猎兵足以杀死成百上千的这种所谓【兵器】。除此之外,即便舒勒为卡萨德提供了许多便于取证的小发明,如何在敌军重重布防的达卡附近地区释放出那些怪物仍是个不小的考验。 想到这里,岛田真司不由得又一次回过头看了看神态自若的舒勒。他到底也没能测出舒勒的本事,至少在舒勒一本正经地把测试中的定向ep发射装置当做了破局的关键时,他就明白自己已经输了。 “所以,敌人最大的失误在于过于依赖电子设备。”当时麦克尼尔甚至开了个玩笑,“这样说来,他们好像可以用足够结实的锁头来打败我们的舒勒教授。” 岛田真司和舒勒所参与的部分到这里就结束了,然而他们两个都不认为在达卡附近制造一个【巴基斯坦军队正在秘密制造异形怪物作为生物兵器】之类的大新闻就能立即扭转战局——不,战局根本就不需要他们来扭转,孟加拉人的胜利是注定的,之前麦克尼尔所担心的无非是德国人干涉,现在又多了一条阻止差一点把伯顿和帕克还有米切尔害死的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只要这些行动不会反噬他们自身,他们就还是安全的。负责具体行动的人员主要由彼得·伯顿的前临时工雇员们、尼克斯·斯塔弗罗斯的白袍大斋会信徒手下们(还包括那些直接或间接地受到白袍大斋会支持的媒体)以及卡萨德在东孟加拉的教友们。这些人有的为了利益、有的则为了信仰而战,而麦克尼尔只需要确保他们的忠诚保质期持续到这支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团队结束冒险为止。 根据麦克尼尔的说法,让公众舆论变得再一次对巴基斯坦方面不利只是个开始。他的最终目的是要实现多方供应:孟加拉人得到了更充分的自由,而并未在这一过程中元气大伤的合众国或许可以借机收获另一个更务实且更有价值的盟友。团队中的其他人更愿意把麦克尼尔所寻求的最终妥协方案解释为当事人对其祖国的热爱,剩下的一小部分意见则指出德国的压倒性优势严重影响了世界局势的平衡。 单一的霸主或许是永远无法建立gdi的。 岛田真司又冲了一杯咖啡,而后仔细地看着装有咖啡豆的袋子上的文字。他已经在许多平行世界见过一个像他的祖国一样狂妄地挑战全世界的德国,和那样一个两次遭受世界大战惨败结局的德国相比,君特·冯·埃瑟林治下的德国无疑如同天国一般,而即便是那个取回了应有地位的德国也会在这个平行世界中俨然成为世界霸主的德国面前黯然失色。 “起码他埃瑟林还管不到阿根廷和巴西呢。”岛田真司嘀咕着。 “……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咖啡真不错。你说你啊,在这方面的眼光也很不错,不必细心去挑就能选中最好的。这天赋还是借给我算了,反正你用不上。”岛田真司端起杯子,惬意地继续着他的构思,“刚才我在想,从德国人在雪山上发现这些疑似来自外星的不明生物算起已经有几十年了,这几十年里他们想必走了许多弯路。从历史的角度上来看,人们往往更加倾向于把一切新出现的概念解释为对自身的生命有利,或许德国人对所谓【超人】的沉迷算得上是其中的极致了。能跟这种愚蠢相比的也只有他们美国佬的放射性饮料了。” “你是想说,如今幕后支持这些的人,其目的不在于制造武器或将其用于军事?”舒勒停下了手中的笔,他从岛田真司的闲谈中听出了弦外之意,“很有意思的说法,岛田。你简直没法想象当年某些在公众场合大力呼吁彻底消灭nod兄弟会的大人物背地里求着我和我的同僚们帮他们论证凯恩真的长生不老……这样他们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说,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在这方面大家都一样。”岛田真司换了另一个电视台,他很高兴地看到这个节目播放的录像和他刚才所看的完全不同,“我对我们如今的状态……很满意。如果这种状态持续下去,从某一个角度上来看,我们也算是实现了永生。” “并且随时能被人取走。”舒勒冷淡地回应着,“看来你根本就没考虑我的建议,岛田。” 消息传播的速度其实比岛田真司概念中的要慢许多,印度的文盲率是首要影响因素,此外并不是所有城市都有发达的电力系统和通讯设施,再者也并不是所有的市民都愿意去频繁地看新闻或有能力负担起相关的开支。和这些因为无从改变的因素而错过了最大热点的人们相比,参与制造了这一新闻的始作俑者们同样没能及时地投入到热火朝天的讨论和非议之中来,他们甚至连看新闻的机会都没有。 但迈克尔·麦克尼尔和约书亚·米切尔都坚信他们的行动已经胜利了。为此,他们付出了许多,也损失了许多不该舍弃的东西。这些付出没有白费,而麦克尼尔的报复才刚刚开始。他会让那些敢在本应用另一种更加温和的手段解决问题的战场上下黑手的人明白破坏规矩的后果。 “喂,你可以走了。”仍然躺在病床上的米切尔向着身旁的麦克尼尔挥了挥手,让他赶快离开,“你有你的事要做,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现在我们不宜轻举妄动,米切尔。”麦克尼尔打了个哈欠,他差一点一头栽倒到地板上,“我不是很确定……也许合众国会因为受到了刺激而做出一些完全超出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要不是因为谢里夫·罗易在最后一次谈起同这些弃暗投明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们时要求把他们分开来看管,也许麦克尼尔就没有机会留在这里一直同米切尔聊天了。担心麦克尼尔的身份被怀疑又怕耽误大事的米切尔一直催促麦克尼尔快些离开,然而麦克尼尔过了许久也没有到别处办事的意图。不仅如此,穿着一件土气的迷彩服的德军顾问几次出门之后都迅速地返回到了病房中。 “你其实没必要——” “我得确保你能活着出院,米切尔。”麦克尼尔打断了对方的唠叨,“在这种乱成一团的地方,一个人想怎么死就能怎么死。” “好,这里算是你的地盘,你说了算。”米切尔见状,只得把刚抬起来的脑袋放回了枕头上。他从昏迷中醒来之后,精神状态反而变差了不少,伤痛和噪音折磨得他难以入睡。说实话,这所谓的野战医院一点也不像医院,倒更接近闹市区。除了伤员和医护人员之外,来这里闲逛的平民和士兵也不少——孟加拉军有义务在当地的医疗服务基础设施被巴基斯坦军队全部破坏之后为自己的同胞承担起相应的义务。“那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我是说,等你的舆论攻势结束、我的新身份也搞定了之后。” “空域已经被我们彻底封锁了,而且那些麻烦的货物也不大可能通过常规的客机运走。海域方面,我不太能说准,所以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们再组织一次突袭吉大港的行动,在那之后——”说到这里,麦克尼尔猛然间停下了,他瞪大眼睛向着病房窗外望去,脸色迅速阴沉下来,“……等我几分钟。” 米切尔一头雾水地试图抬起上半身,但终于以失败告终。正当昔日的gdi装甲兵指挥官感叹着自己也沦落到了这等地步时,急匆匆地赶下楼的麦克尼尔迎面撞上了抬着运尸袋的白衣队伍。他不说话,只是一个接一个地审视着这些悲痛的虔诚信徒们的脸,而后一把揪出了藏在队伍中间的斯塔弗罗斯。 “意外。”几乎秃头的希腊人叹了一口气。 “这意外有点大,我记得我说过我们需要的是泰伦矿业公司的员工。”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离开队伍,从旁边凝视着缓缓经过的人群,“如果你的这个廉价版nod兄弟会因为我的缘故而在东孟加拉遭受了灭顶之灾,那确实是个悲剧。” 斯塔弗罗斯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罗易的麦克尼尔撇下了他、挂着一副有些尴尬的笑容前去迎接和他共事了许久的孟加拉游击队指挥官。 “算了,他估计也已经明白了。”精疲力尽的希腊人自言自语着,摇头晃脑地回到了人群之中,只留下了逐渐消散的叹息。 tbc OR8A-EP5:迦乐季(9) or8a-ep5:迦乐季(9) 【……最终,他们都倒在了我之前。】——梁凌,2023年。 …… 东孟加拉的天空曾经属于巴基斯坦,并且也将一直属于巴基斯坦——巴基斯坦人大概是这么想的,他们的错觉在事实面前受到了无情的打击。从零开始建立了一支空军的孟加拉人让巴基斯坦人尝到了苦头,那些由德国人和印度人捐赠的老式飞机出人意料地统治了天空,只留给了巴基斯坦军队更多的茫然和不解。 当孟加拉人取得了天空的控制权后,他们的家园对于他们而言已经再无任何秘密。许多满怀着对敌人的仇恨而参加了战斗的士兵们渴望能够成为一名光荣的飞行员,但负责相关事务的长官总要以相当严苛的标准考察这些随时愿意为了自己和同胞的自由而奋战的勇士们。那些能够通过选拔的人,则将在他们的德国人顾问朋友们的注视之下开始新一轮的严格训练。 这一切都离不开迪迪埃·博尚,离不开这位愿意为孟加拉人的事业赴汤蹈火的勇士。对于最早加入还不成型的孟加拉空军的士兵们而言,博尚是能够留给他们最深刻印象的德国顾问之一。许多人都会记得博尚不分昼夜地忙碌在机场上或机库中时的模样,而这位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同时又是敌人最恐惧的梦魇。没有博尚的协助,纵使孟加拉人依旧无所畏惧,他们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压制东孟加拉地区比他们经验更丰富、规模更大的巴基斯坦空军。 不过,最近刚刚加入到孟加拉空军中的战士们却很难像他们的前辈们那样频繁地见到博尚了。事实上,就连长期在前线作战的飞行员们也发现平时往往会伴随着他们一同出击(这意味着又会有一个孟加拉飞行员失去机会)的博尚在上一次的炮击结束之后几乎人间蒸发了。当然,那些平时在基地内工作的地勤人员则有另一套说法,他们会认为博尚只是改换了另一个岗位而已。 这位被众人所敬佩的顾问此刻并不在乎这些议论,每当新的一天到来时,他会像往常那样返回工作岗位上,在东孟加拉的晨曦之中规划着新的一天。那些跟随他一同工作的技术士官们当中有人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无非是说些对博尚不利的话:刚刚大出风头不久的王牌飞行员因为坏了规矩加之上次受到了敌人的袭击而被来自内外两方面的压力吓破了胆。 博尚本人是全然不在乎这些的,他有他自己的使命要完成,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对他来说只是浪费时间。惊险地躲过了上一次的袭击之后,发现巴基斯坦军队仍有能力打击孟加拉人的空军基地的博尚便向孟加拉军的指挥机关提议转移设施,以免这些至关重要的基地在敌人下一次出乎意料的袭击之中受到更为严重的损害。 尽管孟加拉【空军】的大部分基地都是从巴基斯坦军队手中夺来的,自认为对巴基斯坦军队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有着相当程度了解的孟加拉人一向不认为巴基斯坦军队有能力反过来摧毁自己的空中力量。如果放在几个月之前,说不定孟加拉人会更谨慎一些,但迪迪埃·博尚所取得的一系列胜利使得孟加拉人对他们的主要对手再无畏惧。因此,博尚的建议反而被一些求胜心切的指挥官视为逃避和退让的表现,而他的建议能够获得重视的唯一因素在于他的身份:孟加拉人暂时还绕不过德国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博尚主动地退出了前线战斗岗位之后不久,另一群由德军方面派遣的新顾问占据了他的职位。这些级别比他更高的军官们当仁不让地代替博尚来领导已经取得了一些战果的孟加拉空军,而博尚也乐得把已经没有挑战性的工作丢给这些在他看来也只能算作晚辈的同行们。 他可不能让麦克尼尔看笑话。 和差一点在东孟加拉丢了性命的帕克相比,博尚要幸运得多。在1984年10月,麦克尼尔的团队接连遭遇了数次沉重打击,其中就包括长期在东孟加拉搜集情报的伯顿和帕克身份暴露并遭遇袭击一事。与此同时,约书亚·米切尔的身份也几乎暴露,凭着局势的混乱暂时逃过一劫的他终于在几天前的行动中彻底失去了回旋的余地。当时因基地遭遇袭击而暂时中断了和战友们的联系的博尚还不知道位于东孟加拉的同伴们险些全军覆没的消息,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像伯顿和卡萨德那样的老狐狸是不可能轻易地以这种方式死在他人手中的。 暂时确保了自身安全之后,博尚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他首先需要把空军基地频繁遭遇袭击的原因调查清楚,这可不是一件小事。看似压制了东孟加拉的敌方空军的孟加拉【空军】实际拥有的飞机数量仅在个位数范围内,一旦基地发生严重意外,后果不堪设想。出于对团队安全环境的担忧,他在听说了那些【深明大义】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们前来投奔的消息之后,决定前去和麦克尼尔当面谈一谈最近的工作安排。越是到了要收尾的时候,他们越是要慎重。 “没有必要。我们的孟加拉人朋友确实只有这么几架飞机,可【我国】的飞机多得很。” 博尚借着出差的机会去z集团指挥部找麦克尼尔的时候,后者的答复让他十分失望。盯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麦克尼尔,博尚不禁怀疑哪怕一天的办公室生活都会让人瞬间失去对真实情况的正确认知。 “孟加拉人全部的空军都掌握在我们手中——这么说有点失真,大概是这么回事。”法兰西绅士严肃地劝麦克尼尔重视此事,“巴基斯坦军队被压缩在以达卡为中心的狭窄地带,你觉得他们是怎么定位到我们的?之前你一直说,我们要维持平衡……好,那么我们就应该避免一些可能打破平衡的事发生。” “其实就算孟加拉人的空军在某一天被巴基斯坦人全都消灭了,这场战争的结局也不会发生改变,除非合众国真的打算为了巴基斯坦而直接参加战争。比起你培养的那些半成品,我倒是更担心另一件事。”麦克尼尔说这话时一直向着博尚身后望去,警觉的博尚也随之转头,但什么都没看到,“假如敌人的导弹不是落在你们的基地里而是真的落在了国境线另一侧……” 穿着夹克衫的王牌飞行员一头雾水地望着麦克尼尔,他能理解麦克尼尔说出的每一个单词的含义,可这些话背后的含义无疑会构成另一个难题。忽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又一次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虚掩着的门,弯下腰小声说道: “这么说,你发现问题的实质了?” “没有。一大群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纠缠几十年的人凭着各自的意愿做出来的事情从总体上来讲是缺乏共性的,我也很难将其中的某个人或某一小部分人定义成为应当为这一切负责的罪魁祸首。”说到这里,麦克尼尔的脸上布满了阴云,“不必考虑那些,博尚。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们绝对不能让德国人直接加入这场战争,这不仅是为了自由世界,也是为了让一些铸成大错的人能在孟加拉危机结束的时候得到应有的审判。我担心他们对你的基地的精确打击只是更危险的行动的开始……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在他们完成计划之前剥夺他们的打击能力。” 在返回基地的路上,博尚仍然在思考着麦克尼尔的话。平心而论,迪迪埃·博尚有理由认为麦克尼尔在巴西的战斗结束之后丧失了一部分勇气: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拼尽全力地战斗到最后一刻却迎来一个近乎彻底失败的结果的。将近一年来,麦克尼尔始终没有提出什么明确的行动目标和对应的方案,与其说是随机应变不如说是从源头上缺乏主见。 但就算换成博尚来处理这些事,他自觉也不能表现得更好了。东孟加拉的各方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德国人、印度人、正在争取自由的孟加拉人、宁可帮助巴基斯坦军队杀害同胞的另一群孟加拉人、夹在双方中间的非孟加拉人、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被孟加拉的自由战士们收编的叛军……他很想亲自开着一架【世纪】轰炸机用核弹把这鬼地方炸得灰飞烟灭,这样一来他就不必再考虑比eu的种种会议还让他头痛的现状了。 到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他必须保持着和麦克尼尔的联络才行。假如z集团建立了归属其指挥的航空队,也许博尚就有机会和麦克尼尔共事了。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他向着自己的孟加拉人同伴们提出了建议,得来的却是德军方面的警告。那些用词或是委婉或是强硬的声明无一不是在告诫他最好保持沉默。 “你应该和你那个半印度人上司说一句的。”仍然躺在医院里的米切尔在麦克尼尔前来探望他的时候得知了博尚的近况,连呼麦克尼尔失策,“我们如今被迫从东孟加拉撤退,借着这个机会把大家的力量集中在一起也好。” “不,博尚还是守在接近北线的地方比较好。我们所在的西线看似险象环生,实际上是最没有悬念的一条战线。”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他对米切尔说,自己没有把博尚调遣到身边的意图,“对我来说,东孟加拉最大的不可控因素有两个,其一是同那个生物武器研究项目有关的群体——无论是德国人还是美国人;其二就是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这些听俄国佬指挥的家伙在危险程度上——” “一群规模最大的时候不过千余人的匪徒有什么危险——” “他们能坚持这么多年,这本来就足以说明他们的危险程度。”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把慰问品放在米切尔身边的椅子上,并声明这是约阿希姆·汗以德军的名义送来的,“东孟加拉的秩序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将会归零,而他们的【温和派】同谋如今以所谓人民战士的名义潜伏进入了自由战士的行列之中。我担心他们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凭借和那些试图自保的幕后黑手之间的联系,夺取孟加拉的权力。” 麦克尼尔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不过他没必要在米切尔面前刻意说这些只会让战友的紧张情绪加重的言论。在巴西的失败令他刻骨铭心,然而倘若当时的共和军真的赢得了战争,那么原属于南方护宪三州的起义军和北方的激进派共和军之间势必还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他幸运地因总体上的失败而逃过了一次,而这次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也没必要逃避。把nod兄弟会的余孽斩尽杀绝就是他的使命,他不会让那个自撒旦诱惑亚当时就已经蔓延开来的【第二古老的宗教】苟存于人间。 由于一伙打着接应叛变的巴基斯坦游骑兵的旗号擅自行动的游击队而被迫假戏真做的米切尔一行人在抵达了孟加拉游击队控制区之后先被送往野战医院救治,而后受到了孟加拉人的严格看管。将这些临阵倒戈的家伙称作拙劣的间谍的声音比比皆是,就连谢里夫·罗易也不免向麦克尼尔表达自己的担忧。几乎没有哪个孟加拉人会认为效力于巴基斯坦军队当中在镇压孟加拉人的过程中出力最多、最凶残的游骑兵部队的战士们会心甘情愿地前来投奔他们。 或许只有米切尔是例外的,他不是巴基斯坦人而是一个在巴基斯坦军队之中卖命的外国志愿者。z集团的孟加拉指挥官们相信他们也许可以从米切尔的口中挖出一些重要情报,然而对所谓的外国志愿者队伍的详情一问三不知的米切尔确实无法向孟加拉人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一来二去,丧失了耐心的孟加拉人只得把这伙游骑兵认定为巴基斯坦军队在穷途末路之际因内部斗争而产生的又一批牺牲品。 就在这些艰难地保住了性命的战士们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时,先前被麦克尼尔说服的约阿希姆·汗没有袖手旁观。他对自己的孟加拉人战友们重申了意见,那就是这些人即便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充当良好的宣传材料。 “敌军的士兵手上沾着你我同胞的鲜血,他们相信战败的那一刻意味着无法避免的死亡即将到来。”身体里流淌着一半印度人血液的少校主张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柏林方面的意思是,把剩下的几万敌军杀得一干二净会形成对你们不利的国际舆论。给他们一个放下武器的机会,我的兄弟们。” “汗少校,我愿意认同你的想法,可我担心我们的士兵不会认同。”会议室另一头的拉赫曼上校板着脸,没有动摇的意思。他是个已经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军官,像他一样在艰苦的战斗中实在无心打理个人形象的指挥官还有许多。“让他们和……不久之前可能杀了他们全家的刽子手,共处一室?我做不到,请你理解。” “他们甚至不是俘虏,而是起义者。杀了他们,你们就不能指望还有敌人愿意投降……别说投降,他们会和你们拼命的。” 后来约阿希姆和麦克尼尔说,他到底也没能说服拉赫曼上校。如临大敌的麦克尼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甚至通知斯塔弗罗斯准备想办法把米切尔转移走,但孟加拉人倒是还遵守着之前的规矩、没有试图去伤害大半已经重伤的流亡游骑兵们。 11月底,在其中几名游骑兵的伤势稍有好转后,z集团装模作样地举办了一次新闻发布会。他们选出了其中几名前来投奔他们的游骑兵接受了媒体的采访,以表明孟加拉人的宽宏大量。作为z集团的德军顾问,没有出席的麦克尼尔也参与到了筹备工作之中,他仔细地设计了起义的游骑兵们应当在媒体面前讲出的每一句话,以尽量确保孟加拉人对结果满意。这样一来,他也许还有机会让米切尔回到他的控制范围内。 约书亚·米切尔没有参加这场闹剧,他的理由是一度为巴基斯坦军队而战的外国人不适合出现在这类场合之中。由于麦克尼尔声称米切尔仍需休养,不想计较到底的孟加拉人也没有追究下去。 中断了和外界一切联系的米切尔如今只能靠麦克尼尔的口述来了解外界的情况了。从仍然对一切满怀信心的麦克尼尔口中,米切尔得知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如今正遭受着国际舆论的口诛笔伐。为了避免被认定为使用某种绝对不该出现在世上的怪物镇压孟加拉人而频频辩解的巴基斯坦军队在更多被公布出来的录像和照片面前——尽管这些影像资料无一例外地没有明确拍摄到怪物的真实样貌——最终选择了装聋作哑,然而这还只是灾难的开始。仅仅几天之后,便有一些媒体声称巴基斯坦军队在过去几十年里一直抓捕孟加拉人充当生物武器实验材料,证据则是一些曾经被报道过但没有引起重视的大规模人员失踪事件。 米切尔敏锐地从麦克尼尔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感受到了什么,他一直等了好几天才终于忍不住向战友吐露自己的疑惑: “伙计,你的反击好像没有针对导致我们沦落到现在这模样的真凶。巴基斯坦的军人不该再为此承受骂名了,他们顶多是一群做事之前不用大脑思考的武夫罢了,还不配被你如此重点照顾。” “真正的报复要留给伯顿来完成,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麦克尼尔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苹果,当着米切尔的面大吃起来。望着一口就咬下了小半个苹果的同伴,米切尔只得连连苦笑。“另外,如果那个男人确实来自其他平行世界,那么从他的口中了解情报进而推算下一个平行世界的特征就是无法避免的了。我们不能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应付危险的挑战,米切尔。” “我不能接受,麦克尼尔。”米切尔侧过脸去,嘴角歪斜着,“这就是你的优先考虑事项?无论你现在有没有能力把敌人置于死地,你之前对我们所做的一切只会暴露出你的失算。” “单纯的杀人意义不大,我要的是杀死敌人的信仰、事业和灵魂之后让他的躯壳活着。”麦克尼尔的声音毫无波澜起伏,冰冷得如同哈默菲斯特的冬天,“我们之中也没有一个尤里·纳尔莫诺夫,不可能保证别人对自己说的都是真话。你先把伤养好了,然后我们再考虑下一步。不管怎样,胜利还是我们的,无非是赢得多一些还是少一些。” 也许米切尔对麦克尼尔的责备来得太早了,因为针对东孟加拉的外国企业的舆论攻势是在11月底才开始的。一同被揭露出来的还有【热心的外国志愿者们】的所作所为,那些不知如何而成功地接受了印度媒体采访的孟加拉人乃至非孟加拉人不约而同地对这些除了添乱之外一无所长的家伙表达了自己的厌恶。在东孟加拉占据了大量资源的泰伦矿业公司也没能逃过一劫,捕风捉影的德国媒体很快把阿克图尔斯·蒙斯克过去在非洲的经历挖了出来,并将其称作双手沾满了殖民地本土居民鲜血的刽子手、协助巴基斯坦在孟加拉人身上敲骨吸髓的食人魔。 围绕着东孟加拉的舆论风暴却不能帮助孟加拉人打破达卡外围的防御,他们仍然要靠自己的力量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为此,麦克尼尔在米切尔出院前夕找到了斯塔弗罗斯,同对方再次商议东孟加拉战事最后阶段的变化。他们被时代的浪潮推动着身不由己地原地打转许久,但麦克尼尔总会找到那个把握住命运脉搏的机会。 夕阳下,两位前将军热火朝天地维修着抛锚的卡车,样子好不狼狈。如此富有新意的交流方式是斯塔弗罗斯提议的,他说这是避免别人来打扰的好办法。 “第一,尽可能在最后阶段找到同那个生物武器项目相关的情报。如果我们能确定大部分物资落入我们手中,就把它们销毁;反之,要是德国人已经拿到了主要成果,我们也没必要多此一举了。”麦克尼尔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直起腰来远望着还在训练中的士兵们,“第二,视蒙斯克的反应决定最终处理方案,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从他嘴里套出他所在的那个平行世界的部分情报,实在不行就把他绑架到岛田那边。” “我记得和装甲猎兵有关的秘密其实还有另一个。”斯塔弗罗斯从车底下钻了出来,他在来这里修车之前没忘记把白袍换掉,“如果说制造异形怪物还可以算得上是罪大恶极,那么……” “这件事也要解决,不过得看舒勒和岛田的进展。一切顺利的话,也许我们能从这个项目的起源和最终目的上了解到一些重要信息,日后也用得上。” “但愿如此。”快要秃头的希腊人自言自语着,“但你之前的行为还是太冒失了。不管怎么说,伯顿他们在东孟加拉经营了那么久……就被你轻易毁掉了。不过,你是怎么让他们暴露的?那样一来你也会暴露。” 麦克尼尔指了指自己的脸,一言不发。 “……那为什么德国人没把你抓起来?”斯塔弗罗斯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们在见到米切尔的时候就会明白这是个误会,这也是米切尔必须活着回来的原因。他要是死在半路上,我就有麻烦了。”麦克尼尔说着,又弯下了腰,“其实我是怕他们到时候没法及时抽身,孟加拉人的子弹可不会和他们讲道理的。” tbc OR8A-EP5:迦乐季(10) or8a-ep5:迦乐季(10) 【关于尤卡坦半岛的玛雅金字塔已取得进展的粗略计算:上述模型同受激辐射进行的光放大有明显区别,加重了逆向工程的嫌疑。设想一个由光学平面终止的部分反射平行镜……】——埃贡·舒勒的笔记,1979年。 …… 1984年12月初,趁着对自己较为有利的舆论环境还未消失,包围着东孟加拉地区的孟加拉军开始向达卡发起试探性进攻。虽然孟加拉人在前后持续将近一年的奋战之中逐步占据了优势,达卡及周边地带仍然盘踞着数万巴基斯坦军队,而且这些在镇压孟加拉人的过程中已经和孟加拉士兵成为了仇敌的巴基斯坦士兵们是不可能轻易放下武器的。为孟加拉军出谋划策的德军顾问也提醒自己的盟友,最后阶段的战斗很有可能不是摧古拉朽的总攻而是另一场极为血腥的消耗战。 从10月开始,巴基斯坦军队在意识到了所谓的外国盟友根本不可靠之后便转向了另一个极端。他们不再寻求战场上的胜利,转而试图在失败的命运无法逆转的前提下留给未来的胜利者们一个难以处理的烂摊子。成千上万的士兵把全部时间用于摧毁东孟加拉的一切,这些仍然毫无悔改之心的军人发誓要让孟加拉人接手一片常人无法在其中生存的废土。 因此,孟加拉人悲剧性地发现他们和巴基斯坦人的立场发生了逆转。昔日以尽可能地破坏东孟加拉的设施为打击敌人的主要手段的孟加拉军不得不停止了相应的破坏行动,转而在德国人的支持下尝试着恢复控制区内的正常秩序。同时,他们也在警惕着达卡方向的一举一动,谁也无法预料巴基斯坦军队会在最后阶段做出些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情。 忙碌的约阿希姆·汗参与了z集团的许多会议,孟加拉指挥官们之间的分歧也让最早提出向敌人之中的动摇成员抛出橄榄枝的他举棋不定。以谢里夫·罗易为首的指挥官主张集中兵力突破防线、直捣达卡,摧毁东孟加拉巴基斯坦军队的指挥机关或迫使这些届时肯定不会玉石俱焚的家伙逃跑,那时其余地区负隅顽抗的敌人很快就会放弃抵抗;另一部分指挥官则主张首先攻击吉大港、完全切断达卡敌军的全部撤退路线,以一场绝对的胜利消除巴基斯坦方面报复的可能。 “问题就在这里,埃里希。”约阿希姆·汗望着手头的计划书,把难题抛给了麦克尼尔,“支持主攻达卡的人认为主攻吉大港的后果是剩下的数万敌军会和我们血战到最后一刻,而支持主攻吉大港的人则认为放那几万人逃跑的后果是敌人很可能利用这一部分兵力展开报复……甚至是勾结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来摧毁未来新生的孟加拉人的国家。” “达卡现在又成为一座鬼城了,长官。”麦克尼尔头也不抬地答道,“……两个计划都有合理性,而且大家都清楚我们没有办法把剩余的数万敌军斩尽杀绝。最终的结果无非是让他们成为俘虏还是以失去了战斗意志的逃兵身份撤出战场。” “所以你会更倾向于哪一个?” “吉大港。”麦克尼尔伸出右手食指,向上直指着天花板,“他们已经把东孟加拉破坏得一团糟了,要是让这些人再带着仅剩的那些还未被破坏掉的资源逃跑,我们的盟友将会在极端不利的条件下得到一片废土——他们甚至无法找到用来确保他们在这片废土上生存的工具。可以这样讲,假设战争在今年或明年上半年结束,最晚到明年的秋季或者冬季,我们就会在东孟加拉见证一场南亚地区最近30年以来最大规模的饥荒。” 约阿希姆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什么都没说。他对着麦克尼尔比划了一个手势,而后把自己选好的材料收拾在一起,去找拉赫曼上校开会了。 12月2日开始,z集团的谢里夫·罗易所部(r部队)集中了全部兵力突击达卡西侧的敌军防线,试图再一次渡河并在河东岸建立牢固的桥头堡。有了阴差阳错地起义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们提供的重要情报,z集团已经在之前的数次进攻之中有效地削弱了疲敝不堪的巴基斯坦军队,此时的总攻只不过是给注定的进程画上了休止符而已。 罗易的先头部队约有700人,主力包括之前在印度的德军军营里接受过训练的老兵还有那些从巴基斯坦军队中叛逃过来的孟加拉人士兵,这些多次在类似的渡河战斗中冲锋陷阵的孟加拉士兵们一马当先、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从防线上最薄弱的地带发起进攻,赶在敌人将防线上的缺口补好之前就抵达了东岸,而后在后续的接应部队的支持下迅速地开始搭建防御阵地。 孟加拉军建立防御阵地的流程同他们所能获得的装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果某一支部队拥有从泰伦矿业公司缴获的工程机甲或是夏普敦公司秘密提供的类似产品,则他们就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搭建起较为稳固的阵地从而避免敌人仅用少量兵力或一些游骑兵就把他们赶回原位。自然,巴基斯坦军队也不会袖手旁观,每当他们确认孟加拉人试图渡河作战时,附近的巴基斯坦军队将摧毁那些树大招风的工程机械看作是行动中的头等大事。 最适合前去把孟加拉人推下河的自然还是游骑兵部队,然而此刻的巴基斯坦游骑兵却正处在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约书亚·米切尔带领他手下的游骑兵叛逃一事给游骑兵造成了致命影响,同时也加深了巴基斯坦军队各部队之间的怀疑。游骑兵的指挥官们指责巴基斯坦军队在收到假消息之后不假思索地对一直保持着忠诚的外国友人和可靠战士痛下杀手,而陆军军官们则声称米切尔等人是早已通敌才会在遭到攻击之后立刻叛逃的。受到了侮辱又普遍在级别上低于陆军指挥官们的游骑兵指挥官们掘地三尺也未能找出米切尔等人通敌的内部证据,他们只得把这当做是陆军在关键时刻的落井下石。 由于游骑兵指挥官们消极备战,结果可想而知。谢里夫·罗易的先头部队在经历了前后5个小时的激战之后成功地在东岸立住了脚,现在他们离达卡外围地带只剩下几十千米的路程了。确认先头部队取得了圆满成功后,罗易命令主力部队配合大部队渡河、把西岸的巴基斯坦军队全部驱赶到另一侧。越战越勇的孟加拉人已经不再是当初只能在巴基斯坦游骑兵的镇压之下惊叫着四散奔逃的游击队员们,如今他们俨然拥有了比敌人更为强大的火力和武器装备,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们那忠实可靠的德印联军盟友还有时不时地间接充当了搬运工的敌人。 与此同时,位于达卡南部的孟加拉游击队也响应友军的行动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这些游击队员们或许永远无从理解他们的战友给麦克尼尔添了多大的麻烦,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这场即将结束的战争和可以期待的生活——也许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多亏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已经摧毁了该地区的大量基础设施,孟加拉游击队员们只需要再象征性地朝着吉大港的方向开几枪就能让剩余的敌人陷入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孟加拉人的总攻开始时,达卡的巴基斯坦军队指挥机关除了组织各部队坚决反击之外,还在紧张地联络他们那并不可靠的外国盟友。驻扎在东孟加拉的将军们反复向仍然滞留在达卡的外国机构——尤其是美国的相关机构——询问合众国是否有介入这场战争的意愿,但没有谁愿意在这时候给他们一个肯定的答复。 “【用越南模式也可以】。”坐镇达卡的卡萨德看着破译出来的内容,哑然失笑,“这种话简直特地为了把美国人劝退而说出口的。” “伊德里斯,达卡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卡萨德的手下却没有他这么淡定,这些教士在面对不像巴基斯坦人那么虔诚地敬奉教法的孟加拉人时总免不了要腹诽几句。“我们再不采取行动的话,只怕我们就要失去主动权了。” “达卡的秩序还在,此刻的混乱是某些人故意制造出来的。”老练的阿拉伯王子还没有在这时动手的打算,他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知道有些机遇的背后藏着自己无法承担的风险。“只要那些人还没有真正恐慌得四处乱跑,我们就仍然要保持着冷静。等他们也自乱阵脚之后,再行动也不迟。” 说罢,卡萨德便叫人继续去监视泰伦矿业公司的情况。埃贡·舒勒的试探已经证明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来自其他平行世界,麦克尼尔为此而决定必须想办法让蒙斯克吐露出一些同其他平行世界相关的情报——无论以什么手段。然而,既不能让蒙斯克当真有机会逃跑也不能直截了当地把他暗杀掉的卡萨德并不看好麦克尼尔的想法,他的直觉告诉他,之前他们所取得的一些情报或许只是来自于当事人的特殊心态:那些生前可能是某种更为危险的超自然生物的挑战者根本没有把他们当做值得重视的对手来看待。 如今的达卡重新变成了一座鬼城,这话一点都没错。有时候巴基斯坦军队的指挥官们并不能很好地约束其手下士兵在绝望中而诞生出的破坏冲动,这些士兵们会尝试着把视线所及范围内的一切都破坏掉,而且他们大概从未考虑过如此鲁莽的行为会给那些大人物的生活质量带来多么致命的影响。想到这里,卡萨德不由得为仍然下落不明的伯顿感到幸运。那家伙要是坚守到现在的话,可能会面临许多不妙的体验。 但不管怎么说,巴基斯坦军队还没有理由冲着仍然站在他们一侧的外国友人们动手。更重要的是,这些随时可以安全地从东孟加拉撤离的外国人同样是一些巴基斯坦人最后的希望。一旦吉大港失守,被围困在达卡的巴基斯坦人逃离孟加拉人报复的方式就只剩下了跟随着自己的外国朋友们一同逃跑。 至于成为俘虏,那是巴基斯坦军队的士兵们不敢去想象的。有几十万孟加拉人在这场大规模镇压中被杀,有上千万孟加拉人被迫流亡到了邻国,这也加重了印度人对巴基斯坦人的敌视。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谁愿意认输,谁就要在另一方的报复之中被屠杀殆尽。坚信战败之后会迎来无比凄惨的下场的指挥官和文官们试探性地请求自己的外国友人带着自己一起离开这片已经化为焦土的不祥土地,而他们的外国朋友们只需要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和一个暧昧不清的眼神就能让他们喜极而泣。 在这座所有人都必须为自己的前程考虑的城市中,卡萨德和他身边的教士们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冷静。巴基斯坦人可以走,孟加拉人也可以来,甚至哪怕东孟加拉人成为印度的一部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仍然无法摆脱宗教的影响,无非是以哪一种形式罢了。正是由于对已有的规律和将要发生的事情有着清醒的认知,卡萨德才会有勇气一直坚守在达卡。孟加拉自由战士的领袖们大可以在同僚面前大谈特谈模仿自己的印度人朋友们那样建立一个世俗化的新国度,然而有些土地只适合种植某几种特殊的作物。 没人可以违背自然规律,卡萨德不能,孟加拉人更不能。 从手下的汇报中断断续续传来的信息似乎证明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已经放弃了挣扎,这是卡萨德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的。蒙斯克需要为许多事情负责,例如巴基斯坦军队的负隅顽抗、偶尔出现在战场上的不明身份的游骑兵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印度东北地区叛军。谁若说不甘寂寞的蒙斯克突然改了性子,卡萨德当然要第一个反驳他——不,也许头一个跳出来发言的应该是伯顿。 彼得·伯顿虽然已经失踪了一段时间,他留下的关系网络还在继续发挥作用。更重要的是,在关键事项上没有对卡萨德保密的伯顿把他所掌握的某些重要人物的把柄也一并交给了卡萨德,使得卡萨德得以在伯顿下落不明期间利用这些关系继续搜集同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有关的情报。想必那些以为伯顿已死的家伙在被卡萨德敲诈的时候会被吓得神志不清,而卡萨德也并不介意先杀鸡儆猴、把几个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敌人卖给日薄西山的巴基斯坦军队。 12月4日,斯塔弗罗斯控制下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们收到了一条来自卡萨德的情报。在通讯内容中,卡萨德声称他在巴基斯坦的可靠盟友获悉泰伦矿业公司最近把一些和孟加拉军有关的重要地点的情报交给了巴基斯坦军队,后者很可能在狗急跳墙之际给孟加拉人造成更大的损失。 “看来让伯顿离开达卡是个错误。”当斯塔弗罗斯把消息辗转告诉麦克尼尔时,后者不得不掩面而叹,“这种模棱两可的消息……卡萨德可能会觉得他自己很幽默,嗯?也许他应该多在巴基斯坦的军队中寻找一些愿意出卖情报的可靠交易对象。” “伯顿没有尝试着在巴基斯坦军队里寻找更多的【盟友】是为了规避风险。”斯塔弗罗斯对此有不同的解释,“掌握了权力的军人不只是军人,和他们有关的情报会从种种不同的领域泄露出去。” “唉,这也我一直坚决地反对由军人掌握权力的理由之一。”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不该在斯塔弗罗斯面前这么说,但希腊人似乎对他的态度没有什么意见,“一个人在一生之中能做好一件事就很不容易了,被迫肩负更多责任的结果可能是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他盯着斯塔弗罗斯那双镇定自若的眼睛,换了一副比较轻松的语气,“不过,到了关键时刻,军人要有站出来给国家和同胞动大手术的决心和勇气。在这一点上,我想您是所有人当中最出色的,斯塔弗罗斯将军。” 孟加拉人的胜利对于麦克尼尔来说已经是注定的,他担心的是战事的最后阶段又节外生枝。因此,在接到了卡萨德的警告之后,他把排查任务交给了肩负情报工作重任的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同时,他也做好了在对吉大港的进攻开始之后趁火打劫的准备。那些危险的东西必须由他这样的人来保管和销毁,他才能彻底放心下来。 4日晚上,约书亚·米切尔在麦克尼尔前来看望他的时候主动提出要到前线去参战。对此不置可否的麦克尼尔承认自己手下目前缺乏可靠的执行人,但他又语重心长地对米切尔说,孟加拉人是不会允许一群刚叛逃没多久的前敌军这么快投入到战斗中的。 “但我有另一个办法。”看出了米切尔眼神中的失望后,麦克尼尔话锋一转,“孟加拉人可能不会同意让你们重新穿上动力装甲,然而他们必须要在各种事务上尊重德国人的意见。所以,如果你能接受的话,我可以给我的【同事】们写一些含糊不清的报告,以便说服他们把你投入到前线战场之中去为他们夺取一些重要的情报和资源。” “听起来,德国人的装甲猎兵部队之中也有不小的秘密。”米切尔心领神会,“我能接受,伙计。你只管按照你的说法把和我们相关的情况报告上去,到时候我自己来解释。” “好。”麦克尼尔点了点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唉,要是你一开始就在我们这边……我早应该做一些预案的。” 麦克尼尔说做就做,他马上着手给约阿希姆·汗还有人在印度的施密特中校写一份报告来说明这些叛逃到孟加拉人一方的巴基斯坦游骑兵们并非是阴差阳错之下成为了内斗牺牲品的无辜者。他必须把握好分寸,若是画蛇添足的话,反而可能导致连同米切尔在内已经转危为安的【义士】们统统遭殃。 就在麦克尼尔为找个合理的借口让米切尔重返战场而苦恼时,因他的指示而开始重新调查巴基斯坦军队动向的卡萨德和斯塔弗罗斯有了新的发现。在白袍大斋会的协助下搜集了物资流动相关数据的卡萨德发现,之前被孟加拉空军压制的巴基斯坦空军最近似乎要开展新的行动。 迪迪埃·博尚接到斯塔弗罗斯的警告时已经是12月5日晚上了,他收下了同伴们通过可以利用的公开渠道发给他的情报,但麦克尼尔的进一步要求实在是他无能为力的。在一个错误的岗位上做出了出人意料的成就的博尚已经惹来了许多不必要的关注,这对于团队的整体行动——尤其是在战事收尾阶段——无疑是个重要的负面影响。 现在他只能指望自己培养出的【学生】们能领会他的意图了。 事实上,孟加拉空军的飞行员们也很想毕其功于一役、一次性摧毁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空军的全部力量。但是,在多次交战中已经落入下风的巴基斯坦空军(尽管他们在规模上仍然超过孟加拉空军)采取避让态度已有很久了,如何找出这些频繁转移阵地的地鼠们也成了在规模上无法四处出击的孟加拉空军所要面临的主要麻烦。 12月6日凌晨,位于北线靠近印度边境地带的孟加拉空军基地突然发现了敌军的踪迹。察觉到情况不妙的孟加拉人当即决定还击,但他们的空中力量在分散后已经无法有效地阻止孤注一掷的敌人。很快,集结起来的巴基斯坦空军迅速地对北线的孟加拉空军基地进行了袭击,在爆炸中四散奔逃的孟加拉士兵们因遵照预案迅速疏散并反击而没有蒙受更大的损失。 敌人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他们一直向着北方飞行,直到跨过了国境线也没有后退的意图。随后,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位于边境地带的德印联军和他们的孟加拉人盟友目睹了无比灿烂的烟花——他们有幸见证了战争开始以来巴基斯坦空军最成功的一次军事行动。 tbc OR8A-EP5:迦乐季(11) or8a-ep5:迦乐季(11) 【我们必须在和平时代的实践中训练自己。】——马哈茂德·阿卜杜勒-穆赫希,2006年。 …… 岛田真司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屏幕,不时地发出几声傻笑,把房间里的其他技术员吓得心惊肉跳。谁也说不清岛田真司到底在想些什么,即便是那些同他在工作上有着最多联系的人也一样。受过他恩惠的人们或许会对岛田真司有一些更加积极的评价,可这些人同样说不清岛田真司的真实心思。一个工作狂、一个把自己的事业看得高于一切的偏执者,这就是岛田真司留给大多数人的印象。 如果心灵科技在某些平行世界无法实现、无法得到更充分的发展的话,用其他方式代替也可以。一直以来,岛田真司期待着自己能够像舒勒那样取得更多的新进展,他对心灵科技的热爱胜过一切,因为那标志着他在对人类奥秘的探索过程中所取得的成就。要是眼前的道路走不通的话,换几种办法也行。 他的研究已经取得了许多让人满意的进展。也许再过几年,人类就有能力通过外接设备来读取他人的思维。排除了这方面的障碍之后,在前方等待着人类的未来也许并不像乐观主义者设想的那样美妙。一个人与人之间全面失去心灵屏障的世界当然不会一蹴而就地形成,而岛田真司更倾向于世界在这一过程中发展成为仅有一方能够窥探另一方的单向世界。 但他完全不在乎这些。技术由谁来掌握、由谁来应用,那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情。任何一种科学技术总能在不法分子的手中成为害人的利器,就连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必需品都会在某些特殊场合下成为致命的凶器。心灵科技的发展对人类的未来——当然也对他本人的未来——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岛田真司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他还要找出一种办法将测试中获得的数据较为通顺地转换为常人能够读懂的概念而不是一堆乱码或堪称意识流的文字堆叠。这是一项耗时费力的工作,而且他自己也没有一定能够完成的信心。促使他继续工作下去的除了团队交付给他的任务和责任之外还有他自己的使命感,俨然把自己当做了心灵科技的开拓者的岛田真司愿意迈出这危险的下一步。 “真有意思。”他自言自语着。 一旁的助手们却如临大敌,他们知道,岛田真司觉得某件事很有意思就意味着他们要多出许多额外的工作,而且少不了要间接地帮岛田真司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然而,假如有谁觉得把事情告诉夏普敦公司的其他同僚就能解决问题,那他们实在是天真得过头了:多嘴的人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愿意来代替的人则络绎不绝。很少有人会拒绝一个有着无数光环的德意志国际企业。 “怎么了?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终于发现自己的同事们没有变得更加忙碌起来的迹象,“各位,我们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要看到成果了——认真地讲,有些团队想要取得和我们同等规模的成果……不,哪怕只是把他们手头的任务结束,都需要数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能和在座各位一同见证历史,是我的荣幸。” “啊,岛田博士,我们……”几名研究员连忙出来打圆场,他们都是曾经替岛田真司物色过参加研究的志愿者的骨干人员。没办法,只有更多的样本才能证明岛田真司确实有办法读取他人的记忆而不是和别人演双簧。“……嘿,其实目前取得的结果已经很有说服力了。” “从表面上来看确实如此,但是柏林那边的意见却不怎么乐观。”岛田真司说着,摘下了他的眼镜,用眼镜布仔细擦拭着,“当初他们要我来做这个项目的时候,语气十分地诚恳,仿佛这研究非我不可而且项目本身对他们至关重要。等到一切差不多要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们又开始假装矜持了……说是要可信度啊,要符合伦理啊。”重新戴上了眼镜的青年日本学者不屑地哼了几声,“该说这些话的时候从来不说,不该说的时候就要复读了。” “那……” “听我说,你们先听我说。不要着急,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岛田真司心平气和地让研究团队里的其他技术人员继续做手头的工作、别被他带来的好消息或坏消息影响了情绪,“有些人想要权威性和实用性,我就要把结果拿给他们看。最近呢,我们接下了一个很特别的任务,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众人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岛田真司的进一步说明,然而把大半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的日本学者却根本不打算理睬他们。经过了多轮淘汰后,能够留在团队内的研究人员勉强算得上是懂规矩的可靠人选,但他们同样不希望自己和什么过于危险的研究扯上关系。别的不说,当年为nsdap从事秘密研究工作的【学者】们之中就有不少被spd和国防军逮捕入狱的。 到了中午,饥肠辘辘的研究人员们纷纷前去用餐,只有岛田真司还留在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分析采集所得的数据并借此进一步完善他的理论模型。偌大的实验室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还有那些他从零开始亲自设计和委托生产的设备,为此他免不了要多次自掏腰包。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他会在完成研究之前就宣告个人破产。 最近的转机则让他直呼幸运。有了更多资金的支持,他就不必担心个人生活上的琐事了。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金钱则是万万不能的。 “喂,我是岛田。”仍然沉浸在研究之中的岛田真司被电话铃声打扰了,他有些不悦地捞起话筒,老气横秋地回了一句。 “战争爆发了。” “哦,我还以为——等等,什么战争爆发了?”岛田真司先是一愣,而后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其实并不是多么关心近在咫尺的孟加拉危机,要不是因为麦克尼尔的计划关系到团队的团结程度和他们全体人员的安危(这是伯顿和舒勒的结论),他才懒得理那些连饭都吃不起的穷鬼。“……第三次世界大战吗?”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你还不如先给自己动手挖个坟墓。”电话另一头的声音饱含着嘲讽,其中没有对岛田真司的半点尊重,“休息了这么久,该有所表现了。” 岛田真司放下话筒,坐在原地思考了几分钟,而后又一次提起了电话。 “我是舒勒。” “舒勒,我这里有些……不太正常的数据,需要和你一起讨论一下。”岛田真司披上外套,准备出门,“我去你那里。” 得到了舒勒的同意之后,岛田真司离开实验室,向着舒勒所在地赶去。待到远离了夏普敦公司的管辖范围之后,那些聚集在加尔各答的街道上的市民才真正引起他的注意。岛田真司平时不太在乎这些印度人,他知道印度人总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去上街控诉一番,而这些自我感动的行为艺术对新德里方面的影响无限接近于零。更多时候,元首依赖的是在各自的专业领域有着远见卓识的技术官僚,那些人比很容易因为三言两语而失去理智和正确立场的政客更值得信任。 不过,若说水电费上涨、公交车车票钱上涨等问题还能用小事来一笔带过,那么战争爆发就绝对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没料到这一切的岛田真司在半路上从收音机里得知,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空军于今天凌晨越境袭击了印度境内的空军基地——单就行动本身的结果而言算得上是圆满成功,甚至称得上是巴基斯坦空军在被德印联军训练出来的孟加拉空军打得节节败退之后最成功的一次反击。 然而其后果却相当严重,严重到了巴基斯坦军队根本承担不起的程度。事实上,这些自认为深谋远虑或至少应该装出一副深谋远虑的模样的将军们在明知道越境袭击必然会招来印度方面的直接干预的情况下依旧将东孟加拉的空军部队集结起来发起了一次堪称另类行为艺术的打击,此举让作为军事外行的岛田真司十分地迷惑不解。巴基斯坦军队可能出于对印军迟早都要干预的恐慌而决定先下手为强,可这样做的后果似乎比坐以待毙更糟糕。 想不通的岛田真司驱车赶到了舒勒的办公地点,他刚进门就向舒勒抱怨加尔各答的印度人还有孟加拉人难民多得离谱。平时这些人分散到城市各处的时候,街道看上去还没有那么拥挤,但战争爆发的消息打乱了大部分人的日常生活。印度中部和南部地区的居民尚且可以保持着冷静,离东孟加拉没多远的加尔各答就无法稳如泰山了。 “你放心好了,两国都没有宣战。”舒勒先给岛田真司吃了一颗定心丸,“所以德国和美国也不会有更加激进的行动。” “那就好,我差一点以为是这个平行世界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岛田真司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最害怕的就是一些他无法控制和预见的突变摧毁了他的计划和追求,“不过,既然印度和巴基斯坦进入了事实战争状态,我们的对手很有可能也会利用这一点。虽然我不是很了解前线的情况,规模将近十万人的巴基斯坦军队在孟加拉人面前的表现尚且如此不堪,德印联军加入战斗之后这群人只会更快地溃败,到那时我们的对手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落入德国人和印度人手中。” “这就是我们需要尽快调整计划的原因了。当然,我们有一个相对意义上的优势,那就是夏普敦公司在德国的影响力。考虑到这一点,也许我们能够合法地接收一部分资源。但是,剩下那部分就必须靠我们自己去争取了——尽管麦克尼尔执意要求在最稳妥的情况下将其全部销毁。”埃贡·舒勒似乎话中有话,但刚刚被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爆发了新一轮战争的消息震惊得不知所措的岛田真司并没有就此多加考虑,“岛田,你手中的项目现在是我们用来打破僵局的利器。德国人会希望把东孟加拉的一切都收入囊中而非让印度人将其占据,我已经就此拟定了一些报告来强调你的重要性。” 真突然啊,岛田真司想着。东孟加拉危机的结局或许在它完全爆发的那一天就注定了,巴基斯坦军队的胜利只存在于幻觉之中。人口和体量上都占了主要地位的东孟加拉长期以来受到忽视,而且又远离西巴基斯坦,它迟早要在印度的影响下迈出更危险的一步;与此同时,过去几十年里为了争夺国际社会主导权而和德国长期对抗的合众国在输掉了多场代理人战争之后恐怕已经对那些只会带来负收益的盟友很不耐烦了,正是这些只会给合众国的事业拖后腿的家伙严重地影响了合众国摧毁德国霸权的事业。 但岛田真司本人对此仍然缺乏足够的准备。他不是很愿意卷入到这场战争之中,或者说他没能在危机之中寻找到自己的影子。麦克尼尔那种近乎偏执的【道德标准】时刻威胁着他的事业,虽然迄今为止麦克尼尔会在某些问题上表现出灵活的道德底线,仍然担心着对方有朝一日会借此朝他开刀的岛田真司不免对未来多了几分担忧。 好在东孟加拉危机已经接近尾声了。有着德印联军的干预,即便巴基斯坦军队从西巴基斯坦方向也发起进攻,他们的垂死挣扎在德印联军面前毫无意义。赶在战局尘埃落定、胜券在握的大人物们开始按照事先谈好的结果瓜分战利品之前,他们也要想办法搭上末班车。 “……最好还是通知麦克尼尔。” 几个小时之前,得知了巴基斯坦空军越境袭击一事的麦克尼尔同样陷入了震惊之中。用他的话来讲,巴基斯坦军队自作聪明地向着印度境内发起打击简直愚不可及。 “我就是按照最大胆的方向去猜测,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做出这种事。”麦克尼尔和约阿希姆·汗在跑去开会的路上还在讨论着这件事,“他们以为这种看似精明的打击有什么用吗?摧毁一个基地是不可能让印度空军瘫痪的,反而是他们巴基斯坦的空军会在这次袭击结束之后成为历史。” “但我们的工作也很快就要结束了。”约阿希姆考虑的问题同麦克尼尔有所出入,“从今天开始,战争将会由我军来负责,我们也许马上就得回到原先的岗位上。” “那可不一定。” z集团的指挥官们在获知巴基斯坦空军越境袭击了印度空军的基地后,连忙召开了紧急会议。拉赫曼上校认为,印度和巴基斯坦双方为了避免各自的盟友公开参加这场战争,是断然不会向对方宣战的。尽管事情的后续发展和他所预料的相差无几,那时z集团的孟加拉人指挥官们首要的担心事项已经变成了德国人的横加干涉。 约阿希姆·汗力排众议,要求z集团按照原先的计划继续行动。他对在场的孟加拉人解释说,不管德印联军有什么安排,孟加拉军必须保持对巴基斯坦军队的压制,这是毫无疑问的。毕竟,东孟加拉仍有规模接近10万人的巴基斯坦军队,这样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在短期内——尤其是当巴基斯坦军队开始从印度西部发起进攻之后——无疑会影响到印军的战略。 麦克尼尔保持着沉默,他没有必要在此多嘴。印军很快就会开进东孟加拉,与此同时印军还必须增援东北地区、加大对当地叛军的镇压力度。过去印军只能通过狭窄的西里古里走廊行动,而这一次他们获得了更大的活动空间。与此同时,如果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也许他们会尝试着利用叛军来拖延时间,但也仅此而已。无论从规模还是战斗力上来讲,印度东北地区的印军都远远胜过在东孟加拉已经被【围困】了将近一年的巴基斯坦军队。 会议结束之后,麦克尼尔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米切尔的病房,用平淡的语气对着被他惊醒的战友说: “德军的装甲猎兵部队马上要来东孟加拉,你可以提前做准备了。我去帮你办手续,但你最好确保你的身体状态确实恢复了正常。” “这么说,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米切尔从病床上跳了下来,脸上挂着说不出的兴奋和纠结,“那么,我国参战了吗?” “事到如今,我是既希望他们参战又不希望他们参战。”麦克尼尔闭上了眼睛,“一面是为了一个完全不值的盟友投入到一场可能会带来核战争或至少带走一代人的希望和梦想的血战中,另一面是抛弃盟友和责任……但我们没有办法预料华盛顿方面的动向,就不要为此烦心了。还记得我说的吗?我们要让合众国收获一个更可靠的伙伴。” 12月6日上午,新德里方面在多番确认了巴基斯坦空军越境袭击的消息后对巴基斯坦不宣而战。部署在印度东北地区和西孟加拉的自由印度军东部战区司令部下辖的第2军、第4军、第33军从东线向着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发起了猛攻,于短时间内就已经完全占据了东孟加拉边境地带,并持续向着孟加拉军当前控制的前线推进。由于德印联军支持的孟加拉人在长期的艰苦奋战之中成功地削弱了巴基斯坦军队,印度人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阻碍。 全面战争爆发的消息不仅对于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士兵而言意味着灭顶之灾,对于他们还在西巴基斯坦的战友们来说也是如此。印度的元首从未掩饰过要将整个印度地区重新合为一体的野心,既然和平手段已经在去年12月的刺杀过后彻底宣告失败,那么如今的行动在巴基斯坦方面看来无异于要用武力手段将其彻底消灭。仍然处在恐惧中的巴基斯坦将军们向着手下下达了拼死抵抗到最后一刻的命令,并在西线集结了所能动用的一切力量来阻止印军西进。 远远不像印度那样拥有战略纵深的巴基斯坦军队试图利用一切地理上的优势来阻止印军前进,他们一面抵抗,一面把反败为胜的希望寄托在合众国的干涉上。只要美军加入战斗,看似强悍的印军也不堪一击,至于德军会作何反应那就不是巴基斯坦人需要考虑的了。然而,印军的推进速度远远超出巴基斯坦军队的预料,利用德军支援和自主生产的直升机而跋山涉水如履平地的印军在消除了巴基斯坦空军和防空火力的威胁后已经将胜利视为囊中之物。 就在印军高歌猛进的同时,同样擅长空降兵突袭战术的驻印德军第9空降师却迟迟不能投入到战争之中。没有驻印德军总司令部的命令,他们是不能擅自行动的。不仅如此,一些不胫而走的流言已经在德军之中蔓延开来,都说柏林方面对印军的进展神速有着不小的意见。 同样听到了这些流言的米切尔却被麦克尼尔带到了机场,后者嘱咐他见到德军装甲猎兵的指挥官们之后一定要记得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话来应付。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会要你带他们去吉大港。”麦克尼尔把一套德式动力装甲交给了米切尔,现在他们总算不必时刻穿着缴获的或仿制的美式动力装甲了,“他们让你杀人放火,你就去杀人放火,但是别忘了在任务结束之前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伯顿在那边还有些人手,到时候他们会响应你。” “明白。”米切尔接过麦克尼尔递给他的头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过,万一我国真的加入战争……” “你这次要做的就是确保我国不会加入战争。”麦克尼尔郑重地拍着战友的肩膀,“还有,要记住……对不同的人而言,你和我们之间的联系也是不一样的。可惜我们之间的差别还是有些明显,不然我本来打算和你试试互换身份。” 两人正聊着,一架大型运输机已经出现在了机场上空,而后在经过了一段滑行后停在了附近的跑道上。几十名装甲猎兵从中涌出,其中有几人径直向着鹤立鸡群的麦克尼尔走来。 “长官。”两人不约而同地向来人敬礼。 “太像了。”来人上下打量着米切尔,动力装甲下发出几声沉闷的赞许,“你们两个看上去有点像亲兄弟,起码也是堂兄弟。就是这说话的声音差别有点大。” “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中校。”麦克尼尔绷紧了脸上的肌肉,“这位米切尔先生会帮助我们找出敌人的破绽,长官。虽然有很多人都认为我们赢定了,用更小的代价取得胜利对大家来说当然更好一些。另外,他和泰伦矿业公司还有克哈共同体之间都有些恩怨。” 约翰尼斯·施密特大手一挥,让装甲猎兵们把米切尔带走了。他又诚恳地对麦克尼尔说,下次有突发情况可以直接向他报告。 “达卡的情况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你得盯紧了。事情能办成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装甲猎兵指挥官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把空着手的麦克尼尔晾在了原地。 tbc OR8A-EP5:迦乐季(12) or8a-ep5:迦乐季(12) 【尤拉,你答应过我这场战争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可现在我们的孩子每天都在那里死去!】——亚历山大·罗曼诺夫,1973年12月10日。 …… 同样是穿着动力装甲作战的士兵,德军装甲猎兵和巴基斯坦游骑兵之间的差距大得让米切尔简直怀疑人生。这种差距不仅体现在武器装备上,也不仅体现在训练方法和军人的待遇上,甚至同指挥官个人是否忠诚于事业和信仰无关——他听麦克尼尔说过那些夸张的传言——全方位的落后是无法仅用某个方面的优劣来描述的。 在他身旁的约翰尼斯·施密特中校是德军第9空降师直属装甲猎兵营部队的营长,也是在训练孟加拉游击队员的过程中出力颇多的一位指挥官。麦克尼尔曾经同米切尔说过,施密特中校在训练孟加拉人对付游骑兵方面有着重要贡献,而米切尔只需要和施密特中校稍微多聊了几句就发现麦克尼尔所言非虚。缺了这位训练有素的装甲猎兵部队指挥官及其同僚的努力,孟加拉人是断然无法在当时于武器装备方面仍有不小劣势的情况下屡次给巴基斯坦军队以沉重打击的。 “中校,我们这么……直接飞过去,会很危险。”已经投敌的前游骑兵兼外国志愿者好心地用半生不熟的德语提醒着他的新同事们,“敌人在这一带的防空火力仍然较为密集,尽管和过去相比已经削弱了不少。” “你不必担心,米切尔。”施密特中校和米切尔一样穿着全套动力装甲,现在他们用内置的通讯设备就能迅速交流,“我军和我们的盟友早把东孟加拉之敌的抵抗能力摧毁了,空中全都是我们的战机,可你再也不会看到敌军的空中力量像他们鲁莽而无谋地挑衅那次一样出击了。东孟加拉的敌人很快就会燃烧殆尽,你们赶在败局降临之前弃暗投明实在是个明智的选择。” 约书亚·米切尔的嘴唇蠕动着,他透过玻璃观察着外面的景色,但他还没有办法轻易地看到下方也许已经笼罩在了炮火之中的城市。一旦德印联军加入战斗,西巴基斯坦方向的战事且不论,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空军会首先面临灭顶之灾。印度空军能如此频繁地出动战机攻击东孟加拉甚至是动用大量直升机和运输机直接将兵力投送到前线乃至敌军重要据点边缘地带而不必担心路上的拦截和损耗就是明证: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在经历了几个小时的大规模轰炸和定点打击之后已经丧失了还手的能力。 眼看着印度人频繁地用直升机和运输机把士兵们投送到前线,在上级命令下不能直接参加战争的德军也不甘落后。第9空降师固然不能全力以赴,其直辖的装甲猎兵营却可以不受约束,况且战场上没人认得出印军装甲猎兵和德军装甲猎兵之间的差距。得到了默许的施密特中校不愿在盟友大出风头的时候落后于人,他要在攻占吉大港的战斗中为德印联军冲锋陷阵、拔得头筹。 自然,还有另一些问题是他要在那之前解决的。 “其实……中校,我们当时加入游骑兵部队,也是为了在南亚谋生。嗯,美国还有英国那边的生活也不好过,您懂的。”米切尔的嘴唇动了动,他小心翼翼地说着也许连他自己都不信的鬼话,“还有……” 说到这,他又停下了。在这场围绕着每个人展开的阴谋之中,米切尔和麦克尼尔在相貌上的相似成为了让部分人产生过度联想的基础。他不能破坏这种潜意识,也不该把麦克尼尔置于过分明显或可有可无的地位。 米切尔到底也没能想出合适的解释,而施密特中校不见得非要从他这里得到当事人的口供。机舱门猛地开启,待命的装甲猎兵们离开各自的位置、整齐划一地向着舱门走去。米切尔也紧随其后,他必须在这时取得德国人的信任、为麦克尼尔浑水摸鱼争取机会。 从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向下望去,这座已经陷入了死寂中许久的城市实在不值得他关注。如果是在夜间,他们恐怕会额外浪费许多时间来锁定城市的轮廓。即便时值正午,吉大港仍然沉浸在令人不安的异常寂静之中,即便是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也不能让米切尔摆脱这种异常气氛的笼罩。在他的一生之中,米切尔已经数次见识过类似的战场,他知道有些无形的东西是无法凭着人类所认知的概念来驱逐的。 装甲猎兵们在长官的命令下开始跳伞,他们的目标正是下方这座已经被战火吞噬了一小半的城市。从上空俯瞰下去,吉大港已经乱成一团,勉强试图维持秩序的巴基斯坦军队不得不和涌入城市的各路武装人员厮杀,而那些焦急地要乘着最后一班船离开东孟加拉的人们(其中多半都是最近寻得了机会的外国友人)则惊慌失措地躲在港口发抖。 米切尔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还在巴基斯坦游骑兵服务时就在镇压此起彼伏的叛乱的过程中认识到了情况的复杂性。只需要从高空俯瞰一眼,他就能发现城市已经被不同派系的武装分割成了好几部分,而且这些打着共同反抗巴基斯坦军队的旗号而奋战的人们彼此之间的矛盾甚至不见得比他们各自同巴基斯坦军队之间的矛盾更小。 他做了个深呼吸,说服自己适应当前的状态。这些德国人愿意让他重新穿上动力装甲是因为德国人相信他还有利用价值,假如他让德国人相当失望,过不了多久他的名字就会出现在阵亡或失踪人员的名单上。 保持着冷静的米切尔在行动开始之前就按照自己的记忆把泰伦矿业公司的相关设施具体地点告诉了德国人,但即便是他也无法保证那些设施在他离开了巴基斯坦游骑兵之后保持着原样。因此,他少不了要亲自带着德国人去占领其中一些设施以证明他所言不虚。被另一种眩晕感刺激得头晕眼花的米切尔在落地后立即寻找四周的其他装甲猎兵,他成功地同施密特中校会合,而后向附近的装甲猎兵宣布他们首先要到港口去拦截可能被偷运出东孟加拉的货物。 “各作战单位注意,在吉大港攻击我军的一切武装人员将被一律视为敌军。重复一遍,攻击我军的武装人员将被一律视为敌军。”施密特中校向着分散在城市各处的装甲猎兵们下达了命令,他们身上的动力装甲已经足够外人认出他们的伪装身份,“……我们去港口,米切尔。” 事实上,城市中的情况混乱得让米切尔不忍直视。起码在今天上午,吉大港还被牢固地掌控在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手中,而现在城市里已经遍布把枪口对准巴基斯坦军队的武装人员。这些或是衣衫褴褛、或是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迷彩服的民间武装人员并不能准确地识别自己的敌人,至少米切尔刚走出两条街就被一伙看上去如同乞丐的武装人员拦住了。当他们不自量力地试图阻挡德军装甲猎兵们时,全副武装的装甲猎兵们甚至不必开火就把这些人打得狼狈逃窜。 在距离港口约有3千米远的位置,施密特中校和装甲猎兵们缴获了一辆属于巴基斯坦军队的装甲车。这辆车原来的指挥官在发现自己被装甲猎兵包围之后几乎马上投降,因为他这辆没安装更多武器的装甲车实在是没法对付印军最精锐的步兵作战单位。轻松地把放弃了抵抗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像清理垃圾一样踢到了路边后,施密特中校又忙着通知分散到城市各处的装甲猎兵们依照之前的预案进攻重要据点。 进攻港口是要冒着很大风险的,米切尔和施密特中校都明白这一点。东孟加拉危机开始之后仍然滞留在东孟加拉的那些【外国友人】一旦出了意外,合众国或许就会干预,而正忙着和阿根廷人争夺南大西洋那几个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岛屿的英国人届时也不会袖手旁观。但是,就这样目睹着这群俨然有了免死金牌的家伙大摇大摆地把东孟加拉仅存的精华带走,孟加拉人和德印联军都不答应。 米切尔对捕捉外国志愿者们或是威胁他们都缺乏兴趣,他把重点放在囤积于港口附近的货物上。和生物武器项目相关的那些设备和成果是没法用普通的运输机或民航客机运走的,而任何一架从东孟加拉飞走的大型飞机都会受到德印联军的密切关注。此外,白袍大斋会传来的情报也足以证实敌人未能成功地将那些罪证完全转移,那么把敌人的最后希望堵死在港口就成了米切尔的当务之急。 防守港口的部队主要由巴基斯坦陆军的步兵组成,这些士兵们没有同他们的外国朋友们争夺船只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尽管巴基斯坦士兵们在灾难面前表现出了出乎意料的镇定和纪律性,米切尔和施密特中校都不会对这些人的敬业予以表扬。相反,已经在训练中模拟过了多次的施密特中校要求手下的游骑兵们尽快歼灭港口附近的巴基斯坦军队以便他们控制住那些还未来得及被送出港口的货物。 冒着枪林弹雨向前冲锋的装甲猎兵们给了巴基斯坦士兵们极大的压力,疯狂地向着敌人开火的巴基斯坦士兵绝望地发现他们的子弹无法击穿敌人身上的动力装甲。有些提前部署了更多武器的巴基斯坦军官凭着火箭弹和榴弹有效地封锁了装甲猎兵们的前进道路,施密特中校不得不在相应的位置上加派兵力。 要是装甲猎兵们都有喷气背包或类似的装备就好了——可那大概只是米切尔的幻觉。不管怎么说,以擅长使用机动装甲兵而闻名的米切尔总算在今天的装甲猎兵突袭行动中找回了一些自信,他向施密特中校自告奋勇要去突破敌人的封锁,而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的德军指挥官也给他调派了9名装甲猎兵和他一同行动。不过,当米切尔发现这9个人总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且并不打算和他一同冲锋陷阵时,他的好心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长官,外面的自由战士要参加到行动中来。”在港口外侧防备的装甲猎兵们发现了正在接近港口的孟加拉游击队,连忙把情况告知了自己的上司,“他们离我们还有几分钟的路程。” “告诉他们这处战场由我们接管了,让他们离远点。”施密特中校不悦地让手下赶快把民兵们打发走,“如果他们要硬闯,就按照妨碍执行任务来处理。” 听到了这段对话的米切尔无心去阻止施密特中校,尽管他其实更愿意让那些民兵们来替他们吸引火力。绕过了两排建筑物后,成功地接近了敌方防线的米切尔要求跟随自己的装甲猎兵们去试探驻守在附近防线上的敌人,他说那些手里大概只有步枪的家伙是没法威胁到装甲猎兵们的。 他的预言似乎是正确的——信了他这番话的装甲猎兵们争先恐后地杀进了被敌人改装成为防线一部分的半倒塌建筑物里,把蹲在防线后方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吓得魂飞魄散。本打算尽忠职守的机枪手只持续扫射了几秒就被装甲猎兵手中的轻机枪打碎了脑袋,余下的巴基斯坦士兵们见状只得撇下手中的火箭筒、向着他们眼中更安全的地带撤退。 很快这里就不会有什么安全地带了。 “中校,假如我们不幸漏掉了一部分货物,你们有办法拦住敌人的船只吗?”确认自己面前防线中的敌人都已经败退后,米切尔突然想起了什么,“……这里的外国人太多了,我们不好下手。” “别小看我军的实力,孟加拉湾已经被我们封锁几个月了。”不知为何,施密特中校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怪异,“但我建议你最好别把事情弄到那个地步……海军会笑话我们的。” 印度海军的主力舰队和德国海军的南亚舰队封锁孟加拉湾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那时米切尔还觉得德印联军一口气在孟加拉湾部署3艘主力航空母舰和若干其余舰艇简直是浪费——然而问题是美国海军和英国海军并没有往南亚派遣相应数量的航空母舰以牙还牙。既然巴基斯坦的盟友自始至终装聋作哑,德印联军自然也没必要有所顾忌。 约书亚·米切尔和其他装甲猎兵们成功地向着港口内推进了几十米,但他们很快又一次被敌人挡住了。凭着附近的大量建筑构筑起了火力网的巴基斯坦士兵们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和他们血战到底了,而米切尔并不认为这些人有足够的战斗意志。只要人群中的恐慌再扩散得大一些,看似坚固的防线将在顷刻间倒塌。 就在米切尔还在试探敌人的决心时,德军装甲猎兵们的最新发现引起了他的注意,根据汉斯·施密特豁免兵的说法,他们在其中一处仓库附近受到了游骑兵的还击,因而不得不撤退。仍未能寻找到泰伦矿业公司存放货物地点的米切尔于是请求帮助德国人解决那些麻烦,他在游骑兵部队作战期间很了解巴基斯坦游骑兵的风格。 准确地说,他大展身手的机会终于来了。不必担心弹药不足,也不必担心补给无法及时抵达,已经成为了优势一方的约书亚·米切尔得以随心所欲地把更加凶猛的火力倾泻在这些游骑兵们的阵地上。也想早些结束战斗的德军装甲猎兵们踊跃地将巴基斯坦游骑兵的防线化为了一片火海,无法击穿敌方动力装甲的苦恼在他们这里是不成立的:弹药足够多,别说动力装甲,铜墙铁壁都可以炸穿。 “敌人撤退了,米切尔。”狂轰滥炸式的打击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前方的装甲猎兵观察到防守在那些仓库附近的游骑兵们退出了防线、转入周边建筑内继续抵抗,“……这些人真不好对付。” “那可能是因为他们卖命的对象另有其人。”米切尔凭着自己的直觉给出了答案,“小心些,这伙人不好对付。” 说着,米切尔小心翼翼地向着敌人所在地前进,同时将眼前的这些游骑兵同有时候那些会突然出现在东孟加拉某处战场上且行踪同样诡异的游骑兵们进行对比。巴基斯坦游骑兵部队的纪律真正崩溃还是从9月开始的,在那之前大部分游骑兵部队仍然遵守着正常的指挥命令。此外,身为游骑兵一员的米切尔有时也能接触到一些命令的相关记录,这是他对麦克尼尔和其他同伴所提及的几次游骑兵出动纪录感到茫然的原因之一。 穿着美式动力装甲的,不一定就是巴基斯坦游骑兵。孟加拉装甲猎兵直到现在还穿着美式动力装甲,而且估计最近几天也不会有精力将其全部更换为德式动力装甲了。在东孟加拉的土地上,美式动力装甲足以成为最好的保护色,而穿着这件外套的人所做下的一切都会被记在游骑兵的名下。 两名装甲猎兵走在他前面,试图闯入被游骑兵们封锁的侧门。门倒是被撞开了,藏在仓库中的游骑兵们也成功地把准备已久的火力送给了措手不及的两个德军装甲猎兵。逃过一劫的米切尔后退了十几步、撤回另一座仓库旁,和他的临时同伴们重新商议计划。十几分钟之后,他们集结了更多的人员和更加猛烈的火力,终于从正面压制了敌军游骑兵部队,并把战线再次向着港口内部推进了一大块。 虽然施密特中校根本不想让闲杂人等参加到战斗中来,他终究不可能把印军也挡在外面。当进攻港口的德军装甲猎兵还在和巴基斯坦士兵苦战时,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印军和其他孟加拉游击队员们顺着被装甲猎兵们削弱的区域开始了进攻,把德军士兵们气得叫骂个不停。米切尔倒是乐得见到这一幕,况且他心中始终对敌人有着不小的警惕。若是他们果真被敌人欺骗,作为攻入吉大港的德印联军部队之中最精锐的步兵,德军装甲猎兵们应该在更重要的场合发挥作用。 到了6日夜间,吉大港的战斗仍未停止。攻入城市内的德印联军(从名义上来说只有印军)和孟加拉游击队员们同驻守城市的巴基斯坦军队展开了拉锯战,后者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仍然没有望风而降。灰头土脸地攻下了大半个港口的施密特中校脸上没有半分喜悦,他和他的人马在泰伦矿业公司存放待撤离物资的仓库附近一无所获。 结束了搜索工作的米切尔赶回施密特中校身旁,在得知对方仍未取得任何进展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敌人把物资撤走的方式,从一开始就不是利用我们最容易想到的这些途径。港口和机场会被攻陷,铁路和道路也会被封锁,但内部交通路线对于我们和我们的盟军来说是开放的。”米切尔停顿了一阵,他怕施密特中校突然暴跳如雷地打断他的陈述并把他当场击毙,“……我们所需的东西,现在就藏在我们的某些【友军】手中。” “这好像也是你们被迫流亡过来的原因。”施密特中校心领神会,他打一开始要先下手为强正是担心事态在大量友军攻入吉大港后变得更为复杂,“你说……他们可能把东西交到什么人手中?” 但他们没有能力控制住局面,进入城市的各派武装已经开始自行划分领地并收取战利品了。作为东孟加拉接受外界援助和撤离人员物资的重要中枢,吉大港有着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一切。那些忍耐了一年甚至十几年的游击队员们迫不及待地开始报复城市里那些还没来得及逃走的巴基斯坦人,一时间有大量的士兵和民兵原地转行成了劫匪。 在夜色之下,几辆装有大量货物的大卡车慢吞吞地沿着城市内还能通行的道路缓缓地离开城市、向着德印孟联军的控制区驶去。那些想要把自己的战利品保存下来的人们已经等不及了,巴基斯坦过去几十年来从孟加拉人这里掠夺的一切现在要连本带利地还给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12月7日凌晨,接到了吉大港方向发来的报告的麦克尼尔又坐在办公室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他当然不可能也没有能力把攻打主要城市的部队全都换成【自己人】——驻印德军也办不到。 “把斯塔弗罗斯叫来。”他找到了还在营地外充当志愿者的白袍大斋会信徒,让对方帮他通知斯塔弗罗斯来开会,“……让他马上过来。” 披着白袍的斯塔弗罗斯在五分钟之后就赶到了麦克尼尔的办公室里,此时约阿希姆·汗已经去休息了。见麦克尼尔面色凝重,斯塔弗罗斯首先向对方询问是否有接近前线战场的机会,结果得到了否定的答复。 “印军插手战争之后,主导权就发生了偏移。柏林已经越来越拴不住新德里了,这倒也是好事。”说着,麦克尼尔放在桌面上的右手除了拇指外的四根手指开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我现在明白问题出在哪了,斯塔弗罗斯。你说,我们该建议孟加拉人先朝哪些【盟友】开刀呢?” tbc OR8A-EP5:迦乐季(13) or8a-ep5:迦乐季(13) 【我们的使命是致力于在欧罗巴国家内部维持塞尔维亚文化。】——安东·斯拉维克,2027年。 …… 加尔各答的混乱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有所减轻,部分是因为印军在前线取得的大胜消除了市民们对于战争蔓延到印度境内并影响自身生活的忧虑。当人们坚信这场战争将被隔离在他们的视线之外时,源自最真实体验的反对意见也消失了一大半。很快,紧邻着东孟加拉的西孟加拉恢复了常态,只有一些仍在杞人忧天的家伙还在大喊大叫。 但对于那些没有闲情逸致去反对战争而是要用自己的方式服务于这场战争的人们而言,他们只会在至少一个月之内变得更加忙碌而已。向着德印联军开出了不少空头支票的舒勒和岛田真司也不例外,他们必须证明自己能够取得预期中的结果,不然德国人自有几种办法来收拾坑蒙拐骗的不法之徒。 12月6日,印军在战争爆发的第一天就在东线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战果。本应因印军加入了战场而放弃所有顾虑的巴基斯坦军队在东孟加拉没有什么出色的表现,将近十万大军依旧困守达卡和吉大港,而且这两处重要城市之间的联系也在当天被印军切断了。到这时,就算平时不关注战争的人们也在私下里议论着东孟加拉的结局:巴基斯坦军队无疑已经被孟加拉游击队耗尽了精力,不然这支正规军本来应该在此时大显身手、把正式开始进攻东孟加拉的印军和那些还在四处游荡的孟加拉游击队一股脑地赶出去。 就在印军取得了一个接一个令世人瞩目的胜利的同时,驻印德军仍然没有参加战争的迹象。当然,一本正经地说着胡话的媒体评论人士有多种不同的理由来解释德国人的沉默,其中自然包括印度并未正式宣战——但形式在目的面前有时是无关紧要的。另有一些传言称,德国人对印军的快速推进相当不满。 12月7日,东孟加拉的印军几乎完成了对达卡的合围。此时,达卡周边的巴基斯坦军队已经是插翅难逃,他们和吉大港之间的联系也早在昨天被印军切断。据印军的不完全统计,在围攻吉大港的过程中被歼灭或俘获或当场失踪的巴基斯坦士兵总人数超过了一万人,而且这个数字还会伴随着印军加强对城市的控制而进一步升高。 与此同时,孟加拉军的营地里的气氛却变得越来越微妙,本应在此时更加积极地参与战斗、把自己的同胞早些拯救出来的孟加拉人被那些突如其来的坏消息打乱了他们胜利在望的好心情。通过他们的德国人盟友而得以对印军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的孟加拉人惊恐地发现,印军在开始进攻东孟加拉之后竟然又从后方调动了一些文官来到边境地带驻扎,这一反常的行为引起了孟加拉人的高度警觉。 身为半个印度人的约阿希姆·汗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孟加拉人的迁怒对象,这些对事态的发展感到惶恐不安的军官们包围了他的办公室,想讨要个说法。对实情一无所知的约阿希姆只能装聋作哑,他当然不清楚印军有什么计划。 “好极了,我们的友军在到处建功立业,而我们却要在这里和我们的另一群盟友解释那些无论如何都说不清的事情。”一同被堵在了办公室里的麦克尼尔无奈地劝约阿希姆冷静一些,“长官,我们应该庆幸印军和孟加拉军还没有发生武装冲突。” “……印军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啊。”左右为难的约阿希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会遇上这种局面,更重要的是德军和印军的意见好像并不统一,“就算他们再怎样解释,孟加拉人也不会信的。不如说,孟加拉人从争取他们的支持的那一天开始就应该对此有所防范。” “他们拼了命地战斗到今天,可不是为了让东孟加拉从巴基斯坦的一部分变成印度的一部分。”麦克尼尔对此深有同感,但他和约阿希姆都明白事情的转机不在他们二人身上。柏林和新德里的大人物掌控着一切,相比之下就连这些孟加拉自由战士们的领袖也免不了要在关键问题上服从更重要的立场。“但……印度人也会有不小的意见。他们会担心西孟加拉的安全问题,尤其是担心西孟加拉的孟加拉人日后究竟更在乎印度还是即将新生的孟加拉人的国家。” 麦克尼尔对此虽然早有预感,但印度人的擅自行动给他带来的恶劣影响无疑仍然超出他原先的估计。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不是在后方的营地里苦口婆心地和孟加拉人解释德国、印度、孟加拉三方的关系。都怪那些印度人沉不住气,就算日后真的要将整个孟加拉并入印度,也不该趁着这时候损害孟加拉人对印度人的好感。 纠结了好一阵之后,麦克尼尔建议约阿希姆就此先咨询上级的意见。驻印德军看来是不打算直接参与战争了,但柏林方面恐怕会在今天之后对自己在南亚地区的重要盟友产生不小的意见。1984年的最后一个月的情况之复杂程度比麦克尼尔预估的更加严重,他必须谨慎行事才能确保自己和同伴们的安全。 “我可以向各位保证,我国从来没有打算让东孟加拉日后成为印度的一个邦。”在获得了上级模棱两可的答复之后,约阿希姆硬着头皮向孟加拉人解释德军的立场,“印军的行为……对,是非法的,他们同样没有事先通知我方。” 屋子里顿时炸了锅,就连拉赫曼上校也没能控制住局面。一部分孟加拉指挥官主张马上制止印军的不正当举动,但另一部分指挥官则指出他们的部队目前在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上全都被印军的进攻部队包围,此时对印军做出敌对行为无疑是自取灭亡。 “是我们坚持战斗了一年,也是我们把敌人将近十万的大军围困在了达卡!”怒火中烧的孟加拉指挥官们快要气炸了,“……现在他们看到我们快打赢了,就突然加入战斗,不仅要抢夺我们的胜利果实甚至还要把我们自己的土地割出去一片……去他的!印度人跟巴基斯坦人没什么区别……”正在气头上的几个军官干脆把矛头指向了麦克尼尔和约阿希姆,“你们德国人也一样!” “那么,各位打算怎么办呢?”麦克尼尔的声音在嘈杂的办公室里仍然十分醒目,“是要马上调转枪口向印军开火吗?” “听着,我们对此也非常意外,新德里方面显然有些见不得人的打算。”约阿希姆·汗趁着孟加拉军官们思考他们究竟有没有能力马上和印军决裂时提议先搁置这些争议,“对你们来说,眼下最该做的是在战争结束之前确保你们的人能在东孟加拉拥有更多的控制权,而大家聚在这里吵架当然只会让印军占领更多的城市和乡村。” 总算暂时把包围办公室的孟加拉军官赶走之后,麦克尼尔和约阿希姆紧急商讨出了一个临时处理方案。他们首先要确保z集团持续向着达卡方向推进而不是留在原地——哪怕印军在昨天就已经接管了该部队的大部分作战任务并礼貌地要求这支部队最好不要上前干预;其次,约阿希姆·汗将会就印军私自占领边境地带甚至直接从印度内陆地区调动文官前来实施管理一事同第9空降师再次沟通,想必巴赫中将至少能够通过驻印德军总司令部的动向了解到柏林方面的意见;第三,由于东孟加拉的情况在印军干预之后混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麦克尼尔建议约阿希姆最好制定一个针对某些【盟友】的作战计划。 “这可能不太妥当。”约阿希姆迟疑了一阵。 “相信我,就算我们现在不这么做,战争结束以后孟加拉人也要做同样的事情。”麦克尼尔直到现在都认为他的选择是无比正确的,“在这一点上,我想我国和印度和未来的孟加拉人的国度应该有着近乎完全相同的共识。” 麦克尼尔用了十几分钟时间说服约阿希姆听从他的建议,而后参加了z集团的紧急会议。刚散会,他就跑去找还在忙碌着的斯塔弗罗斯,说服对方调动仍能活跃的白袍大斋会信徒配合他们的行动。 如果合众国不介入这场战争(麦克尼尔对合众国的干预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巴基斯坦军队的战败就是必然的,而和他们相关的那些刚刚浮出水面的秘密也会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迅速地遁入阴影之中。那不是麦克尼尔所乐见的结果,他总要在东孟加拉获得一些能让他满意的成果。 斯塔弗罗斯耐心地听取了麦克尼尔的建议,而后很诚恳地告诉对方,巴基斯坦军队控制区的白袍大斋会组织目前相当混乱。具体而言,印军在短短一天时间之内兵临城下导致许多白袍大斋会干部的原计划全部破产,而白袍大斋会少不了要想办法把那些身份还没有暴露的信徒从印军的俘虏营里捞出来。印军的大规模进攻也在某种程度上破坏了白袍大斋会的组织,有些没被巴基斯坦军队捕杀的信徒很不幸地在印军的炮火覆盖之下丧命,间接导致某些地区的地下组织就此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 “米切尔昨天参加了吉大港的行动,我当时期待着他能截获泰伦矿业公司的货物。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攻陷了港口,最后什么都没找到,只好返回城市里再去搜索其他的仓库,结果只看到了被搬空的屋子。”披上了迷彩服的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走向一辆卡车,他自己跳上了驾驶员的位置,让斯塔弗罗斯坐在身旁,同时启动了车子,“【灰色乐队】无外乎这么回事,我就说那些活跃在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为了生存是少不了要和自由世界的某些败类做交易的。” “你的想法,我大概明白了。但是【人民战士】是孟加拉人目前还认可的盟友,况且我们也不知道哪些【人民战士】仍然秘密地效忠于叛军。”斯塔弗罗斯随着车子一同颠簸着,他的秃头有时便直挺挺地撞击了上方的天花板,“孟加拉军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向着印军开火,其实他们自己内部的各部分也一样。” “那我们就要眼睁睁地让这群嘴上说着为全人类的自由和平等奋斗的骗子把那些东西抢走?”麦克尼尔气得笑了起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请斯塔弗罗斯不要只顾着说丧气话或一味地强调现状,“我跟这种人合作对付通用银河或是整合运动是迫不得已的,而且即便是激进分子当中也不乏真正听得懂人话的理智之人。但对于这伙只管在印度东北地区到处袭击平民、破坏基础设施的疯子,让他们活着就是对其他文明人的最大犯罪。” “我可没说过我们要放任他们行动。”明显地听出了麦克尼尔的不满的希腊人连忙声明自己的立场从未动摇,“与其在他们刚伸手的时候就给他们戴上手铐,还不如人赃并获呢。” 12月7日,印军的进军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而包围达卡的印军也没有发起总攻的迹象。趁着印军延缓推进的机会,在震惊之中几乎浪费了一整天的孟加拉军终于重新开始行动了。他们不再有任何顾忌,也不再讲究什么章法,只是把部队分散开去占据东孟加拉的每个角落、免得让印度人捷足先登。加尔各答和新德里的孟加拉自由战士领袖们也要求同德国和印度的使者进行磋商,以研究印军的擅自行动该如何善后。 没人知道会谈的具体过程,但退休多年的德国前总统汉斯·斯派达尔将军却在第二天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就算世上没有永恒不变的国境线,近期的剧烈改变也不会符合德国和印度的共同利益。此举被外界视为德国反对印度吞并孟加拉地区的明确信号,而印度多地因此爆发了大规模的反德抗议活动。支持元首的印度公民们走上大街小巷,强烈呼吁元首及其幕僚和将军们为了一个统一印度的理想而无视德国人的横加干涉、尽早通过这场战争让当年被英国人割裂开的印度恢复原状,从而结束过去几十年来的长期内耗。 左右为难的印军只得对他们的孟加拉人盟友解释说,抢先占领了东孟加拉边境地带是为了防止印度东北地区的叛军借机扩张而采取的必要举动:此举有利于印军更加灵活地调动部队和物资。不管孟加拉人是否愿意相信这些言论,印军通过暂时停止对达卡的总攻并立即就争议地区的所有权展开谈判向盟友证明了自己的诚意。 然而,孟加拉军却仍然不能有效地约束同一旗帜下的武装人员。印军进攻东孟加拉之后,各地的孟加拉游击队就不再听从孟加拉军的指挥了,有些游击队甚至开始攻击印军,以至于印军不得不将其首先剿灭。早就已经在游击队的渗透破坏作战之中重新成为了鬼城的达卡也无法逃过游击队的光顾,各路游击队就像渗透吉大港那样开始频繁地在城市内外展开游击战,把到了夜间便漆黑一片的城市变得更像是人间地狱;与此同时,规模庞大的巴基斯坦军队由于几乎丧失了战斗下去的意识而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那些仍然被迫坚守在阵地上的军官和士兵们不是躲在掩体里瑟瑟发抖就是跑出去醉生梦死、喝得酩酊大醉,完全不顾西巴基斯坦方面的禁酒令。 对未来感到迷茫的除了即将迎接惨败的巴基斯坦军队之外,同样还有似乎要迎来一场辉煌胜利的游击队员们。有些人直到现在才开始考虑战争结束之后的人生,他们往往在思考了一段时间之后便自行选择放弃思考、回归到战斗之中。然而,不管他们如何继续用高强度的战斗来麻痹自己,有一件事是他们逃不开的:只往某个确定的方向拼尽全力地前进就能收获一片光明的短暂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夜幕之下的达卡被枪声和炮火声笼罩着,没有人能够从其中逃开。将军和上校们挤在掩体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明天,想象着自己被敌人逮捕后枪毙或是被作为俘虏释放回祖国后成为忍受众人白眼的失败者的下场。有些思维更灵活的军官则已经做好了自己的打算,他们没有和这座城市陪葬的念头。既然失败不可避免,在失败到来之前多采取些办法止损乃是人之常情。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孟加拉军在私下做生意这方面的经验和印军比起来只能算得上是小巫见大巫。如今达卡已经被印军包围得水泄不通,相信巴基斯坦军队的失败只在旦夕之间的印军指挥官们将围攻看作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有时他们也并不介意为自己的某些友军开绿灯。 这就是麦克尼尔跟着不断向前移动的z集团主力部队抵达达卡前线时所了解到的一切,对面的印军指挥官理直气壮地声称自己只不过是在模仿孟加拉军和巴基斯坦军队交战期间的某些惯例而已。不想和对方争辩的麦克尼尔于是让斯塔弗罗斯想方设法确认城市内的情况,得到的答复是几乎所有还在达卡内外坚持作战的游击队都在兼职充当劫匪。 “好,我记住了。”麦克尼尔皮笑肉不笑地接受了这一切,“让他们先高兴几天,我不介意。” 说完,他拉着斯塔弗罗斯一同返回营地,仿佛他当真放弃了追查一般。心知麦克尼尔早有所准备的斯塔弗罗斯也不急躁,这位直到现在都忠实地履行着自身职责的希腊人按部就班地把他手下的志愿者们安排到各处负责维持秩序,以免东孟加拉陷入全面混乱之中。 在此期间,吉大港的约书亚·米切尔通过施密特中校联系了麦克尼尔,并沮丧地告诉自己的战友,他们仍然一无所获。 “……中校,你们把那些没来得及撤退的敌人送回加尔各答了吗?”麦克尼尔随口问起了俘虏的情况,他把破解谜团的希望放在那些还未逃离的泰伦矿业公司雇佣兵和参与防守重要设施的巴基斯坦士兵身上,“相信我,这事很重要。” “你放心,亚当姆斯高级军士长。”施密特中校告诉麦克尼尔,自己已经把其中一部分俘虏送到了加尔各答,并委派一些士兵监督夏普敦公司的活动,“这次我当然要相信你,主要也是考虑到夏普敦公司的信誉。” “那是当然的,长官。要是他们会在这种关键问题上欺骗我们,我看他们明天就要遭殃了。”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请您不要轻举妄动,达卡周围的情况很复杂。我怕这时候……” 总算稳住了施密特中校之后,麦克尼尔又联系了参加进攻达卡附近巴基斯坦军队的几支孟加拉游击队,让他们一定要在关键时刻服从z集团的安排。做完了这些工作后,他驱车赶往谢里夫·罗易的驻地,找到了刚结束会议的罗易,向对方当面阐述了自己的担忧。 “……目前,你们和印军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如果你们自己的战线中出现了一些不稳定因素,我们是没有办法保证印军的态度的。”麦克尼尔用另一种较为委婉的方式告诫罗易随时注意周边的风吹草动,“我理解你的心情,在这一点上我和你们的立场是相同的,罗易。” “不必赘述那些,亚当姆斯高级军士长。”灰头土脸的罗易怅然地望着远处的城市,他们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还是让我们说些更实际的事情,你要我们去关注谁?” “等我通知。” 麦克尼尔打了个哈欠,他最近总是感到有些疲倦,但他觉得自己的同伴们只怕比他更感到劳累。千里之外的加尔各答,连续两天没有休息的岛田真司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高喊着要助手把刚刚取得的实验结果再重新处理一遍。 日本学者是不想在三更半夜出去见什么人的,要不是研究所外面的保安说有人来找他,他宁愿在实验室里继续蹲一天。喘着粗气一路小跑到北门的岛田真司只看到夜色中站着一个身披大衣的人影,他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两步,终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是我啊,我是伯顿。” tbc OR8A-EP5:迦乐季(14) or8a-ep5:迦乐季(14) 【如果我们将大轰炸视为越南问题的解决方案,我们将会直奔灾难。】——迈克尔·杜根,1966年1月31日。 …… 西线的战况暂且不谈,东孟加拉的战局大概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在之前的战斗中甚至被孟加拉游击队压制的巴基斯坦军队在丢掉了吉大港之后已经陷入绝境,只能龟缩于达卡。困兽犹斗的巴基斯坦将军们尽管还在嘴硬,一些指挥官已经开始私下联系印军、商讨投降事宜。战局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即便巴基斯坦军队在西线取得了空前大胜、直捣新德里,也不大可能把东孟加拉的友军从危难之中解救出来。 然而,印军的长驱直入却严重地破坏了东孟加拉地区各方刚刚形成不久的稳定共识。从混乱中找到了机会的游击队和其他民间武装组织比以往更加积极地投入到战斗中,打算在战争彻底结束之前取得让他们能够在未来同新生的孟加拉国家讨价还价的本钱。与此同时,被德印联军的奇怪表态弄得晕头转向的孟加拉军仍然未能摸透盟友的意图,但他们同样不希望接手一个四分五裂的家乡。 另一场战斗已经开始了,不是发生在德印孟联军和巴基斯坦军队之间,而是发生在那些一年来为了全体孟加拉人的自由(或至少是为了自身的自由)同巴基斯坦军队浴血奋战的人们之间。各派武装组织为了争夺乡村和城镇的控制权而大打出手,有时就在刚刚从巴基斯坦军队手中夺回不久的城市中开始交战。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逃不过人们的眼睛,那些正愁缺少新闻材料的媒体人士也贪婪地注视着东孟加拉的任何风吹草动。 在旧的混乱尚未结束而新一轮混乱已经开始的关键时刻,曾经为了孟加拉人的事业而或多或少地做出了一些贡献的外国友人们也有着各自的打算。白袍大斋会的行动变得更加频繁,那些听命于自己的上级而为孟加拉人无私奉献了许久的志愿者们开始用另一种目光审视着周边的一切。来自夏普敦公司的职员们则在秘密接见那些从达卡逃出的人,想从对方口中探得仍然要孤注一掷的大亨们最后的决定。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及时止损,赌徒心态四处横行。 12月9日这天,迈克尔·麦克尼尔在确认夏普敦公司支援东孟加拉的人员和物资去向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变化。根据他的经验,夏普敦公司以往只会向前线提供必要的支援,偶尔也会协助附近区域的平民进行些简单的重建工作。虽然他不想仅凭恶意去揣测一家国际企业的动机,但大发战争财恐怕是很多人不愿放过的机遇。 他把新的变化记录下来,同时思考着发生这些变化的原因。也许这只是个人行为,而不是夏普敦公司的集体决策。那么,他就更有必要弄清决策者的身份了。 “长官,我们接到了友军的报告。”还在考虑问题的麦克尼尔被一路小跑着前来向他汇报的孟加拉士兵打扰了思路,“他们在附近的多个村庄同其他武装发生了交火。据目前获得的消息,对方可能是【人民战士】旗下的武装人员。” “哦。”麦克尼尔离开卡车,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原因是什么?在这时候发生这么恶劣的冲突,必须要把原因说清楚才行。” “他们是为了争夺敌军的受降权才打起来的,长官。”说到这,跑来报信的孟加拉士兵也觉得尴尬,这等丑事的责任即便可以被完全推卸给竞争对手,对于全体孟加拉人而言依旧是足以让他们在德国人和印度人面前被笑话的把柄,“……但,类似的冲突已经遍布各地,恐怕短时间内是无法阻止的。” “这可不行啊,我尊敬的自由战士们。胜利近在眼前,你们为了争夺站上领奖台的权利而突然开始内讧,只会让全世界都嘲笑你们还有我们。”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快步走向不远处停在田间地头的卡车,“要我说,你们就应该确保其他竞争对手都早点出局,这样一来就不必为此苦恼了。” 话虽如此,尚无能力干预大局的麦克尼尔仍然需要确保局势处在他的控制范围内。因此,他联系了几名在附近指挥游击队的孟加拉指挥官,和对方确认冲突的详情。这些指挥官们答复说,不同武装之间的冲突由来已久,眼下这些平时积累起来的矛盾趁着战争胜利在望的时机而爆发出来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 如今不仅是印军和孟加拉军共同维持的前线,就连已经落入孟加拉人手中的游击队控制区也已经陷入到了新一轮的混战之中。手持步枪、穿着便服或捡来的迷彩服的游击队员们不约而同地把枪口对准了彼此,开始为了争夺当地控制权而同自己的同胞自相残杀。有些人动手的速度稍微慢了一些,于是便成为了他人的枪下亡魂;另一些思维敏捷的家伙则得意地在敌人临死前的诅咒和唾骂中享受着来之不易的胜利、同自己的伙伴们畅想着迎接全面胜利的未来。 不同派系的武装人员所使用的武器装备之间的差距并不明显,好些士兵手中的步枪都是从巴基斯坦士兵身上抢来的。然而,倘若其中一方多了一些更专业而且吹黑哨的【裁判】的协助,后果就全然不同了。在达卡以西的村庄附近,那些平时能够得到更多支援且在关键时刻招来了援军参战的孟加拉自由战士们成功地压制了他们的对手、逐渐把人民战士的势力从西部地区驱逐出去。 另一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然而血肉之躯的力量在钢铁面前终究不堪一击。在战场上目击到了夏普敦公司提供的武装机器人和工程机甲的游击队员们惶恐不安地把情况报告给了自己的上司,而他们一直缺乏在实战中应付这些怪物的能力。有些参加过攻打泰伦矿业公司设施的几场战斗的游击队员还记得那些施工用机器人的恐怖之处,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不得不和己方的笑面虎摊牌了。 战斗围绕着主要由孟加拉自由战士控制的东孟加拉西部地区展开,这里处在孟加拉军和德印联军的双重管制之下,仅取得了少数立足点的人民战士一方虽然平时能够以盟友的名义调动人员和物资,但到了关键时刻无疑会陷入绝境。冲突开始后不久,未接到上级明确命令的孟加拉自由战士们迅速地向人民战士一方控制的村镇发起猛攻,试图在双方的指挥机关做出反应之前就把冲突彻底结束。但是,对方的反抗过于猛烈,以至于只想速战速决的自由战士们不得不请求其他盟友的帮助。 有些孟加拉指挥官对此持谨慎态度,他们还不想在战争结束之前让同胞再一次血流成河。然而,身为局外人的德印联军和夏普敦公司都不介意把事态闹大,更不必说他们也能够在冲突之中获得许多好处。 但那些诅咒着夏普敦公司只管赚黑心钱而不管平民死活的家伙可能找错了咒骂的对象,了解部分真相的舒勒和岛田真司也是这么想的。两位名义上同样受雇于夏普敦公司的学者尴尬地和久别重逢的同伴吃着午餐,而他们面前的战友却完全没有半点在乎个人形象的意图。彼得·伯顿已经不是头一次做出让团队里的同伴们大跌眼镜的事情了,这一次也一样。 “我还是没法想象出你是怎么和夏普敦公司开始合作的。”脸上挂着笑容的岛田真司小心翼翼地说着,“事实上,我和舒勒都没有掌握相关的信息……” “能让你们两个掌握的信息那就不叫企业机密了。”换了一副行头的彼得·伯顿打扮得像是个体面的中年绅士,然而坐在他面前的二人都知道伯顿既不体面也谈不上是绅士,“我说过,没有人会和金钱作对的。泰伦矿业公司是这样,夏普敦公司也是这样……一家企业要是不考虑赚钱,不如直接原地解散然后做慈善算了。” “其实做慈善也挺好——” “我已经联系了前线的测试人员,他们也许会配合你的行动。”舒勒打断了岛田真司的抱怨,“但是,你能确定真正的目标吗?东孟加拉的情况,我不是很了解,总之我能想象出那里的复杂性。这几天之内发生的剧变啊……基本上让我们之前所了解到的大部分信息都报废了。” 伯顿喝了一口红酒,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的神色,“哦,要我来讲,这事简单得很。孟加拉人或者说躲在新德里还有加尔各答的那些自由战士领袖们老早就看自己的【盟友】们不顺眼了,之前他们为了对付巴基斯坦人还需要拉拢这些可以为他们牵制敌人精力的武装组织,但现在巴基斯坦军队已经在印军的打击之下走向崩溃,你猜这些精力过剩的孟加拉人会把枪口对准谁?当然不会是德国人或印度人了。” 一旁的岛田真司没搭话,他已经被伯顿的幸运震惊得无言以对。两个月以前,身份暴露的伯顿在达卡突然遭遇袭击,下落不明,当时麦克尼尔用尽全力搜救伯顿却依旧一无所获。谁也不会想到伯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视野中,而且还是堂堂正正地来登门拜访。 比起惊喜,岛田真司所感受到的更多是惊吓。他理解伯顿的苦衷,不过他还是建议伯顿下次碰上类似的事情时最好先和同伴联络而不是直接躲到谁也找不到的角落里去。舒勒补充说,当时麦克尼尔为了寻找伯顿而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还有时间,尽管后来麦克尼尔因为坚信伯顿能化险为夷而停止了搜索,但当时整个团队已经处在被怀疑的边缘。要不是麦克尼尔等人都能找出足够的借口和巧合来解释当时的一连串事故,他们少不了要被一些有心之人盯上。 以新的身份回归到众人视野中的伯顿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来平复心情,他紧接着就向舒勒和岛田真司宣布,为了响应麦克尼尔的行动,他们需要调动夏普敦公司在东孟加拉的武器测试团队配合孟加拉自由战士们铲除一些不怎么可靠的人民战士据点。本想问个明白的舒勒在发现夏普敦公司竟然真的传来了相应的指令后便不再怀疑伯顿的身份,他只是为伯顿能迅速地攀附上另一棵大树而感到惊讶。 “你走之后……”舒勒欲言又止。 “帕克得救了,米切尔不久之前又一次暴露了并且被迫叛逃。好了,这些事我都知道,舒勒。”彼得·伯顿很不耐烦地告诉舒勒不必把每个人的情况都向他做额外说明,他在这段日子里也并非完全没在乎战友们的死活,“不必再和我说那些话,万一你们真的碰上了麻烦事,我肯定会提前现身的,伙计。” “我还是不明白。”岛田真司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强烈的不信任,“即便出于保密考虑,你长时间切断和我们之间的联系只会让风险进一步扩大。” “嗯,我想舒勒博士应该会明白的。”说着,伯顿指了指一头雾水的舒勒,“你们说的没错,不管是投靠你们自保还是想办法通过博取夏普敦公司的信任来获得一个地位大致相同的身份,来到你们这里、恢复正常联络都是个更明智的选择,但我躲藏起来可不是为了这些的。在我们这个团队里,或许只有舒勒博士和我考虑过相同的事,那就是无处不在限制着我们的种种行动的【规则】究竟会以什么方式来发挥作用。” 岛田真司站起来想说些什么,但舒勒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坐下。正当岛田真司以为舒勒必有高论时,光头的瑞士学者却不慌不忙地继续吃着午饭,仿佛他对伯顿方才所说的事情完全不知情或根本不感兴趣。 “……所以呢?” “我尝试了多种离开印度地区的办法,结果都失败了。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我打算用更加危险的非法手段逃离,我只会遇上更多的意外。”说着,伯顿把一张机票丢在了桌子上,“也许航班因为战争爆发而取消只是个巧合,但我下一次购买机票时说不定就会碰上空难了。” “这是个好问题,伯顿。”舒勒一直等到伯顿说完了话才发言,“我这里也有两个选项供你选择:第一,你想要逃离的行为引发了更多的意外;第二,你的行为由于某些主客观因素的引导而恰好同特定的事件重叠。” “这两个说法听上去其实……”岛田真司说到一半,脸色顿时剧变,“舒勒,你不会是认真的?” 有太多的疑问萦绕在岛田真司的心头,真正值得他在意的不是舒勒和伯顿所说的事实(或更多地是推测)而是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这些事提高了关注度的时机。也许他们之前已经考虑过类似的风险,但那时大家想必都认为这些问题是可以忽略的。那么,又是什么导致舒勒认为必须重提旧事了?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认真想。每个人都相信只要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当前的工作上就能够忽略掉那些他们迟早需要考虑的重大风险,他岛田真司也不例外。 房间里的异常寂静持续了约两分钟,还是伯顿首先打破了沉默,“咳,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些事的时候,舒勒。我的意思是,敌人通过【人民战士】和印度东北地区叛军设立在东孟加拉的分支组织来将他们的罪证转移到【我方】。所以,我们得在战争结束之前采取行动。” 简而言之,当他们的意图同孟加拉自由战士们的想法不谋而合时,彼得·伯顿就打算借刀杀人了。诚然,在这个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出现误伤,但认为孟加拉人势必会在战争结束后用更大的力度把【人民战士】清除掉的伯顿并不会因此而有所动摇。几乎在达卡丢了性命的他有一百种理由为自己的行为辩护。 如果这样做之后还不能找到那些丢失的物资,伯顿就只好继续尝试兵行险着了。 东孟加拉的小规模武装冲突还在持续,而且自从第一枪打响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平时就看名义上的盟友们不顺眼的武装人员积极投入到了战斗之中,即便是那些没有明确选择立场的游击队员们也尝试着利用这个机会获取安身立命的根本。当消息传到了z集团指挥部时,孟加拉指挥官们不约而同地决定观望事态发展,而非直接出手干预。 但名义上的中立背后是加剧的紧张局势和更加明目张胆的敌对行动。z集团在冲突发生后不久接到了躲在加尔各答的孟加拉自由战士指挥机关的命令,其中要求他们务必确保达卡周边地带的据点在战争结束时处于孟加拉军或可靠盟友的控制之下。得到了上级严令的z集团于是拿出了准备好的预案,同时打算秘密派遣一部分部队前去驱逐达卡附近的【不可靠盟友】。 麦克尼尔对此持欢迎态度,他联系了仍然在吉大港打扫战场的施密特中校和米切尔,把z集团的行动告诉了对方。 “这给了我们一个正当行动的好机会,遗憾的是我们仍然没有办法准确地锁定真正的目标。”麦克尼尔让米切尔行动时注意不要留下证据,“我的建议是,把清理残局的工作交给孟加拉人,那是他们该做的。” “希望这次我们不会扑空了。”米切尔没怎么计较麦克尼尔的想法,“还有,虽然我们没能找到本来要找的东西,有些额外收获也许值得你关注一下。我已经让他们把缴获到的东西送到你那里去了。” 听了米切尔的话,大喜过望的麦克尼尔决定安分守己地等着这批战利品上门。没过多久,米切尔所说的货车就到了,兴致勃勃地赶去收货的麦克尼尔却惊讶地发现所谓的额外收获竟然是一群孟加拉平民,不由得大为失望。他转念一想,觉得哪怕是这些人也有用武之地,便让士兵们把这些之前为泰伦矿业公司工作的孟加拉人看管起来,而后构思着他的新方案。 却说米切尔带着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施密特中校离开吉大港、向着北方的达卡进发,而后再转向达卡周边的村镇,开始配合附近的孟加拉自由战士逐一剿灭这些村镇附近的人民战士。不过,他们显然来得晚了一些,有些村子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另一些战况还处在胶着之中的村子看上去也不像是藏有什么秘密的模样。 但施密特中校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他在星罗棋布于达卡周边的村镇中果断地选择了几个不起眼的目标,并声称这是他的情报人员提供的线索。跟着施密特中校乘着卡车在随时可能碰到大段中断的公路上艰难地赶路的米切尔凭本能觉得他们可能受了欺骗,但他当然没必要特地在这时候对施密特中校的英明决断提出反驳意见。 等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争夺这里的孟加拉自由战士和人民战士之间的对抗还没有结束。有不少村民成群地向外奔逃,那模样和躲避巴基斯坦军队的追杀时惶恐不安的样子没什么区别。隔着很远就看到了还在追杀敌人的四足武装机甲的米切尔在施密特中校的命令下同其他装甲猎兵们加入到了战斗之中,他们先向着遍布尸体的方向冲去,只找到了一片狼藉还有得胜的一方挂在道路两旁的人头。 不想浪费时间的米切尔环顾四周,发现了一个看上去有些鹤立鸡群的据点。寻常的游击队据点是不会有工程用机甲在外防守的。 “他们是……”行动之前,米切尔还在征求施密特中校的意见。 “夏普敦公司的人。”装甲猎兵指挥官让自己的手下们放心行动,“这些人在战争中给我们提供了不少帮助,你们可以相信他们。” 看守据点的雇佣兵们见到有一伙【友军】前来,要求核实对方的身份。他们一面向附近的孟加拉军确认这支所谓的装甲猎兵部队的情报,一面又向加尔各答方面汇报了这里的情况。 “你看,我就说麦克尼尔会让米切尔来取走东西的。”放下耳机的伯顿得意地冲着面前目瞪口呆的舒勒和岛田真司笑了笑,“……刚才我们说到哪了?” 岛田真司看了看离他们很远的那些职员,心想伯顿这家伙一旦嚣张起来就连半点保密意识都没有。“你和夏普敦公司接触上的契机。”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推了推眼镜,“中午的时候你说了一半。” “后一半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利用没来得及被蒙斯克那家伙破坏的现金流和我掌握的情报做了点虚假宣传而已。”伯顿两手一摊,又一次得意地笑了,“……这巨头啊,规模越大,惯性就越大,哪怕明知有什么陷阱也会跳进去、明知有机遇也可能白白丢掉。” tbc OR8A-EP5:迦乐季(15) or8a-ep5:迦乐季(15) 【你喜欢的东西,以及你认为自己很擅长的东西,如果你能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那么你就在正确的轨道上,继续前进。 】——沃伦·富勒对参军入伍经历的回忆,2019年。 …… “我们应该如何定义目前的武装冲突?” “……你看,这就是孟加拉各派武装组织目前都保持沉默的原因了。”麦克尼尔拿起望远镜,观望着不远处的战场。这处阵地不久之前也许还可以被当做孟加拉民间武装组织团结一致共同对抗巴基斯坦军队的典范,如今它只是各方之间的剧烈矛盾发展到了不可调和阶段的又一个范例罢了,“他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知道敌人该做什么,也明白他们该对外说些什么。” 斯塔弗罗斯接过麦克尼尔手中的望远镜,他对计划的安全性仍然持怀疑态度。孟加拉武装组织的内部冲突不能持续太长时间,否则德国人或者印度人就会及时干涉。维持孟加拉人的良好形象符合其盟友的利益,让全世界看到孟加拉人在胜利到来前夕为了争夺战果而打得不可开交的丑陋模样只会影响到德国人的好心情。 希腊人怀疑麦克尼尔对此早有准备,而麦克尼尔并没有否认。和孟加拉自由战士们并肩作战许久的德军顾问用平淡的语气说,自己在z集团的工作就是要为盟友考虑到一切突发情况,眼下发生的这一切只是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应用相应方案的机会而已。 “从孟加拉人宣布要将【人民战士】纳入到他们的阵营中之后,我就一直认为他们肯定会在胜利之后……或更早一些,把自己内部的隐患排除掉。”麦克尼尔指着眼前烽烟四起的村庄,随意地对斯塔弗罗斯说着自己的打算,“即便孟加拉人没有清理门户的打算,这些自由战士的事业是靠德印联军支持才能取胜的,我想大家在这一点上应该没有疑问。无论最终在这里占上风的是德国人还是印度人,人民战士的立场都会威胁到他们在东孟加拉的利益。” z集团对参与武装冲突的部队的暗示也很明确:尽量斩草除根,免得在相应地区留下隐患。当地的孟加拉人平民可能起初并没有在乎这些暗示,直到处于冲突中的双方把枪口对准了平民时,本以为能够在巴基斯坦军队被驱逐之后不必再提心吊胆的人们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有些村庄为了避免在战斗中受到更严重的破坏,在达成了一致意见后选择将村庄中的其中一方势力驱逐,而不幸被选中的一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所在的这处村庄只是又一个牺牲品的真实写照而已,类似的事情在东孟加拉随处可见。当孟加拉人为了各自的命运和前程而厮杀着时,近在咫尺的印军和时刻关注着东孟加拉局势的德军保持着不同寻常的沉默。一些孟加拉军官私下里说,德国人和印度人最近把全部精力都花在了彼此牵制上。 从麦克尼尔目前获取到的情报来看,达卡周边地带的人民战士武装已经落入了下风。能够得到更多武器装备和其他物资支援的孟加拉自由战士们凭借着更为凶猛的火力夺取了数个重要据点,仅在那些牢固地被人民战士掌控在手中的村镇受到了阻碍:这些村镇大多是由人民战士一方率先夺下的,而且当地的居民在长期的管理过程中也已经逐渐倾向于为他们描绘了一个更为平等的未来的人民战士。 不愿就此认输的孟加拉自由战士们在相应地段投入了更多的兵力,尤其是装甲猎兵。那些坚信着自己在为全体孟加拉人的自由而战的士兵们把自己所选择的方向看作是孟加拉人唯一的正确方向,并且将旁门左道的威胁看得同巴基斯坦军队的威胁同等重要。有更多的村庄陷入一片火海,至于那些被孟加拉人趁乱报复的非孟加拉人的伤亡情况则是麦克尼尔根本无心去统计的。他们得在东孟加拉的战争结束之前赢回自己的战利品。 “长官,这里太危险了。”守候在麦克尼尔左右的孟加拉士兵担忧地劝麦克尼尔后退到更安全的位置,“四处都有流弹……” “跟真正的敌军比起来,这些人脆弱得不堪一击。”麦克尼尔轻蔑地说着,又一次举起了望远镜,“当我们要求他们放下武器并将擅自朝他们投降的巴基斯坦军人转交给我们而他们拒绝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死人了。我看,我们还要额外加上一条命令……若是有些敌军愿意坚持抵抗人民战士直到我军前去接受他们投降为止,这些敌军应该得到宽大处理。” “想法很好,可惜敌军不见得愿意向我们投降。”斯塔弗罗斯插话道,“就算他们已经失去了抵抗意志,只要他们一联想到自己之前对孟加拉人犯下的罪行,对死亡的恐惧就会催促着他们继续抵抗。” 麦克尼尔有些责备地看了一眼说泄气话的斯塔弗罗斯,又告诉身旁的卫兵们不必太关心自己的安全。他和斯塔弗罗斯蹲在这里又观察了几分钟,而后让卫兵们把车子开到村庄内去确认战况——既然村庄上空已经升起了孟加拉自由战士们的旗帜,战斗估计已经结束了。 然而他还是太乐观了。村庄四处的抵抗仍未停止,不时有手持步枪的武装人员从一栋房屋转移到另一栋房屋。暂时取得了胜利的孟加拉自由战士们也无法就此享受短暂的胜利,忙碌的士兵们不得不以他们当前的控制区为出发点寻找漏网之鱼,而躲藏在阴影里的敌人只需要一发子弹就能结束一名士兵的生命。担心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遭遇袭击的孟加拉士兵三番五次地建议两人返回安全地带,都被麦克尼尔驳回了。 “……其实这个计划也酝酿了很久,斯塔弗罗斯。”戴着墨镜的麦克尼尔还在向斯塔弗罗斯吹嘘自己的远见卓识,“当时同意默许平民私下做些交易的时候,我的想法就是要利用这个机会打通情报网络上缺失的环节。对敌人也好,对暂时的盟友也好,都要保持着警惕。就目前的结果来看,勉强算得上是一举两得:我们既维持了平民的正常生活,又顺便摸清了对手的布局。到了要动手的时候,胜负就看孟加拉人的表现了。” 斯塔弗罗斯左顾右盼,总觉得麦克尼尔言过其实了。z集团对付人民战士的计划也许和麦克尼尔关系不大,况且孟加拉人的表现也没有预想中那么好。最重要的是,如果泰伦矿业公司或其他一些同生物武器项目有关的机构借助印度东北地区叛军或孟加拉人民战士的协助秘密向外转移重要人员物资一事属实,那么这时敌人的阴谋说不定已经得逞了。 对于泰伦矿业公司等机构冒天下之大不韪勾结这些激进武装组织的原因,团队中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麦克尼尔更倾向于认为那些要在艰难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武装人员总要面临着艰难的抉择:究竟是为了理想而放弃生存,还是为了生存下去而暂时违背对理想的坚持。这是叛军在东孟加拉的分支机构愿意灵活地同孟加拉自由战士们暂时结盟的理由,也是他们和那些支持巴基斯坦军队的相关机构进行利益交换的原因。 但孟加拉自由战士暂时还没有向白袍大斋会动手的迹象,这倒是让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都松了一口气。因此,白袍大斋会得以在武装冲突期间继续扩张其影响力,也许这些来自印度和世界各地的虔诚【信徒】们才会是东孟加拉的最终胜利者。 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来这里不是为了指挥战斗,他们的目的在于取走可能被自由战士们缴获的战利品。准确地说,无法判断哪些战利品里藏着他们所需的重要证据的麦克尼尔只得用大海捞针的方式去四处搜索,同时把希望寄托在米切尔和施密特中校身上。当然,施密特中校的支持不是的,而且德军装甲猎兵部队也有自己的想法,但只要双方的利益不发生冲突,麦克尼尔没有理由去扫了装甲猎兵的兴致。 战斗围绕着孟加拉人民战士一方控制的最后几栋房屋进行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孟加拉自由战士们很快就会将这些负隅顽抗的敌人淹没。与此同时,抵达了现场的斯塔弗罗斯迅速地组织村庄中的白袍大斋会信徒恢复原有秩序,尤其是要让在这场内讧中受害的平民们得到救助。不想就这么置身事外的麦克尼尔找到了指挥战斗的游击队指挥官,严肃地告诉对方要尽量减小对平民的损害。 “你们打这一仗不是为了让你们的同胞过着和当初巴基斯坦军队耀武扬威时一样的日子的。”在农舍里和这几名游击队指挥官见面的麦克尼尔首先责备了对方的失职,“……哦,缴获的物资在什么地方?” 一听麦克尼尔提起缴获的物资,刚才还垂头丧气的游击队指挥官们马上抖擞精神,争先恐后地提议由自己带着麦克尼尔前去清点那些物资,几乎就在麦克尼尔面前大打出手。只觉得好笑的麦克尼尔谢绝了他们的好意,让这些忐忑不安的游击队指挥官们坚守岗位,自己只和斯塔弗罗斯带了几名卫兵去其中几个仓库确认情况。 “他们果然把疑似属于泰伦矿业公司的物资都当做是人民战士一方在战斗过程中缴获的战利品了。”抵达仓库内的麦克尼尔很快在卫兵们的协助下找到了一些泰伦矿业公司的大型机械,这些货物由于笨重而被搁置在显眼的位置,其余一些零敲碎打的小部件估计已经被丢到某个角落里了,“蒙斯克这一招还是高明,一来孟加拉人不见得会怀疑他,二来恐怕战争结束之后大家少不了要把他的损失按原样奉还。” “他这赌博比伯顿还夸张。”斯塔弗罗斯皱着眉头,只觉得不可思议,“依我看,他输得一无所有的概率更大。” “我想他自己恐怕也早有预感了,斯塔弗罗斯。”麦克尼尔告诉看守缴获物资的士兵们记得把物资分类整理,而后和希腊人一同站在一旁围观着这些士兵和游击队员们忙上忙下,“他在东孟加拉投入了许多成本并从经济意义上掌控了大半个东孟加拉,这不假,但他的底牌在巴基斯坦军队开始不计后果地破坏东孟加拉的一切之后就失去了意义。到那时,即便孟加拉人选择用最暴力的方式和他决裂,收获的也不过是一个从一无所有到更加一无所有而已的新国家。在明确地发现损失不可挽回时,让损失能够发挥相应的作用不失为明智之举。” 眼尖的斯塔弗罗斯发现附近有些士兵的行动十分可疑,他料想有人打算趁机从仓库中偷走些物资,于是便悄悄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麦克尼尔。出乎他意料的是,同样看到了那些小动作的麦克尼尔并没有要采取行动的迹象。 “管不住的。”身经百战的原gdi指挥官摇了摇头,“我们不必在这件事上继续浪费时间,斯塔弗罗斯。能缴获多少,也要看我们的运气。这东孟加拉的平衡如今相当脆弱,我们应该更谨慎一些。” 其实麦克尼尔还有另一个推测,不过他还是没有在斯塔弗罗斯面前说出来。有些事也许等到尘埃落定之后才能下结论,至少目前他们要参与到维持着平衡的工作中来。 围绕着达卡周边及东孟加拉各地其他重要据点所进行的武装冲突很快就向着对人民战士一方不利的局面发展,这一趋势在德印联军秘密投入战斗的流言传开之后就变得无法逆转了。虽然制造流言的一方起初可能仅为了加强己方的声势或是反过来强调对方是德国人的傀儡,但他们的鲁莽行为无疑给约书亚·米切尔添了不少麻烦。 这还不够。半路上发觉自己和麦克尼尔可能都陷入了误区的米切尔逐渐意识到,他们的行动很可能无法完成彼得·伯顿最初的构想——将罪责推到泰伦矿业公司和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头上。一个在东孟加拉有着大量产业的外国企业在战争过程中被处于敌对一方的民间武装组织缴获了大量物资,实在不值得大书特书。 但施密特中校却出人意料地保持着高昂的斗志,这名装甲猎兵指挥官一直对每一个细节都十分在意,而且似乎已经逐渐忘却了约书亚·米切尔得以戴罪立功的原因。不想让对方突然发现些什么蹊跷之处的米切尔只得保持着沉默,他其实对德军装甲猎兵的内部问题一无所知,也许麦克尼尔也面临着同样的窘境。 “中校,这里好像没什么值得我们重视的东西了。”12月9日晚上,米切尔终于决定劝说施密特中校停止搜索行动,“他们很有可能已经把重要的物资提前转移走了。” “原来如此,也许我之前找错了方向。”面对着空空如也的仓库的施密特中校若有所思,“……就听你的,暂停行动。” 本着尽可能拦截泰伦矿业公司和其他相关机构秘密向印度控制区所转移的物资的原则,约书亚·米切尔在麦克尼尔的指示下配合施密特中校执行了多次突击行动,以便从疑似应当为此负责的孟加拉人民战士手中夺回那些证据。他们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然而离预想中的还差得远。 “把这些东西也送回营地去……妥善保管起来。”几乎一无所获的施密特中校仍然要通知附近的孟加拉士兵按照他的要求把物资送往指定地点,“米切尔,我不得不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的工作结束了。请放心,我军不会亏待那些愿意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选择的人。” “我们已经在这场战争之中做出了不少错误的决定,不必和达卡的人一个下场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施密特中校。”米切尔先是恭维了临时长官一番,他们走出黑灯瞎火的仓库,迎着被四面八方的炮火照亮的夜空,“……虽然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大家至少现在还算是战友。之前我一直认为贵国的装甲猎兵和巴基斯坦的游骑兵是定位相似的部队,而且我们双方所提供的各种情报也倾向于如此解释。但是和你们接触了几天之后,也许我应该修正我之前的看法。” 聚集在他们周围的孟加拉人略带畏惧地注视着这些友军,眼神中不乏恐慌和无奈。就在不久之前,这些装甲猎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进了村庄并把村子中的人民战士武装人员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清理了出去,要不是因为还在村子里的孟加拉自由战士们在不速之客们面前及时地成功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也许下一个遭殃的就会是他们。 施密特中校不在乎这些人的意见和看法,他只管以最快的速度接近下一个目的地并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一切妨碍他们的人消灭干净。紧随其后的米切尔倒是相当欣赏这种毫不拖泥带水的作风,不过他仍然对施密特中校的真实意图一知半解。追查可疑的私下交易和叛变行为根本不是该由装甲猎兵负责的,起码米切尔不记得巴基斯坦游骑兵有类似的职责,也不记得麦克尼尔对他说过德军装甲猎兵会承担类似的工作。 他一直按捺住内心的疑问,免得施密特中校看出什么异常。既然中校本人声称此次行动已经到了尾声,自觉有理由在脱下这套动力装甲之前把前因后果弄明白的米切尔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想必施密特中校也看得出他的疑惑。 众人乘上车子,打算尽早返回附近的营地。德军不该在这里出现,东孟加拉必须成为印军的独角戏。即便类似的消息随处可见,真正找到德军干预东孟加拉局势的证据对于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而言无疑是重大发现。 “米切尔,你在游骑兵部队做事的时候,主要工作是什么?”车子开到一半,坐在米切尔身旁的施密特中校突然开口了。 “……对付孟加拉游击队,这是我们的主要任务。”整张脸都藏在头盔面罩下的米切尔停顿了一阵,觉得还是应该说实话,“但其实,与其说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对付【敌军】,不如说是……”他又沉默了一阵子,“……我是说,消除可能产生敌军的不稳定因素。” “俗称屠杀平民,不必说得那么委婉。”施密特中校笑着打断了米切尔结结巴巴的自我辩解,“像你我一样穿着动力装甲的军人过去几十年来在做的主要工作,就是这个。从理论上来讲,装甲猎兵目前仍然会被称为是全世界最精锐的步兵,被认为可以通过适当的灵活搭配在绝大部分环境下发挥出起效。但是,就实际用途来讲,最近十几年来装甲猎兵部队的主要工作……是找各种借口屠杀平民。” 这回反而轮到米切尔不知所措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施密特中校的话。从对方的言论中,他听出了那种手握暴力并且随时需要使用这暴力的执行者所特有的不安,这是他最近才刚刚接触到的新概念。麦克尼尔没和他详细地讲述过这些问题的来龙去脉,而巴基斯坦游骑兵当时还不必面对着类似的考验。 车子一路颠簸着,坐在运输车内的装甲猎兵们的心情也随之起伏不定。害怕自己再听到些什么重磅消息的米切尔已经不敢再问下去了,他从gdi的历史和自己的人生中学到了许多。发号施令的大人物们是向来不必担心双手沾满鲜血的。 “……那,会有用吗?”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不知道。”施密特中校冰冷的声音从动力装甲内传来,“几年前我以为像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下去,但……从我国的势力范围边缘地带开始,越来越多的装甲猎兵衍生部队被裁减。你的今天,可能就是我们的明天,而且到那时我们甚至不像今天的你一样还有更多的选择权。” tbc OR8A-EP5:迦乐季(17) or8a-ep5:迦乐季(17) 【德国人滚出波兰!】——帕维尔·阿达梅克,2000年3月。 …… 放眼望去,达卡内外形成了鲜明对比。在这道俨然象征着胜利与失败的分界线一侧,是严阵以待的印军士兵以及日渐沮丧的孟加拉人,他们以不同的心态迎接着注定的胜利,并坚信巴基斯坦军队在西线的垂死挣扎于事无补;分界线的另一侧则是徒劳地垂死挣扎着的巴基斯坦士兵们,他们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外面的敌军手中,而他们并不清楚审判将在何时降临。 “快一点,我们要抓紧时间把这里恢复原样。”在达卡西南方向的阵地上,z集团的孟加拉人士兵却在他们的德国人朋友的指挥下从事着另一种同紧张的战场格格不入的工作,而站在卡车上发号施令的人当中也包括沮丧了数日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各位,我已经说过了,你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呢。要把孟加拉、把你们的家乡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乃至建设得比巴基斯坦人治下更好!” “长官,我们能不能让……”其中一个孟加拉士兵停下来,向麦克尼尔询问他们能否动用一些对于重建工作很有帮助的重要工程器械,“……把那些机器人也投入到施工当中?” 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摆在简陋的仓库里等着落灰的工程机甲,心想舒勒在夏普敦公司打的掩护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应该还是有效的,“当然,没问题。操作的时候注意安全,你们现在该为自己以后的人生打算了。” 在最后一场战斗中被最后一发子弹击中或许是军人的浪漫——不,严格来说,只是战斗机器的浪漫。同生来有着明确的目标并在几十年的岁月中对自己的本心越发坚定不移的麦克尼尔相比,站在这里的大部分孟加拉人士兵都是在某种特殊环境下被迫入伍的。逼迫这些人投入到血腥的战场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些率先把枪口对准了他们的巴基斯坦士兵。 现在,战争即将结束了。唯有机械降神才能拯救一败涂地的巴基斯坦,而合众国和英国仍然没有干预的迹象。那么,幸存下来的孟加拉人迟早要脱离士兵的身份、回归到正常生活之中,想必这也是孟加拉自由战士领袖们绝望地开始这场斗争时的心愿。 孟加拉军的一系列行动着实打了印军一个措手不及,许多印军指挥官弄不清孟加拉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紧张地同上级沟通。一些神经紧张的军官甚至把孟加拉人的行为当成了反戈一击的前兆,结果闹出了天大的笑话。 “是这样的,加尔各答方面号召各地的自由战士尽早开始重建工作。”面对着印度人的质疑,约阿希姆·汗选择用孟加拉人的通告和命令来堵住对方的嘴,“你们也看到了,敌人几乎摧毁了孟加拉的一切,如今许多地方连可用的钱币都找不到。” “但是战争还没结束呢。”受长官命令来找孟加拉军里的德军顾问了解详情的印军军官已经信了七成,“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始重建工作,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孟加拉人有孟加拉人的想法,我怎么能知道?”约阿希姆·汗不耐烦地说,孟加拉人因为相信战争马上就要结束而转移了工作重心,这是不可避免的,“昨天我也听到有谣言说孟加拉人想要对你们不利……这是非常荒谬的,你见过要在偷袭友军之前先放下武器的部队吗?” 一夜之间,和巴基斯坦军队不共戴天的孟加拉人以惊人的速度退出了战斗任务、把许多并不重要的阵地直接交给了印军。孟加拉自由战士们解释说,他们当然相信胜利是迟早的,但印军的迟缓行动导致他们无从判断战争结束的具体时间表,于是他们也就只好先按照自己的计划组织东孟加拉的重建工作。对此,在围攻东孟加拉的过程中大出风头的印军无言以对。 孟加拉人的说法是真的,麦克尼尔的借口也是真的。不想也没有能力和印军对抗的孟加拉军在当前的局势下为了提高效率而随机应变的灵活不禁让经验丰富的原gdi指挥官惊叹,而这一系列变化也给了他继续浑水摸鱼的机会。印军和巴基斯坦军队的谈判还在持续着,仍然妄想着能用手下的8万大军负隅顽抗的巴基斯坦将军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地为自己争取到一个体面的下场——正如此刻的麦克尼尔也把心思完全放在了自己的私事上一样。 12月11日这天,在防守达卡的巴基斯坦军队高强度镇压之下已经平静了一段时间的达卡突然又发生了规模空前的混乱。当天早上,许多因饥饿而聚集起来的市民围住了城区内的几处重要军事设施,希望巴基斯坦军队为城市里被围困的平民提供更多的生活必需物资,结果遭到了将军们的拒绝。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手握重兵又可以随时命令士兵开火的将军们从来都不愿把他人的乞求列入到自己的日程表之中。 然而这一次的情况却有所不同,况且巴基斯坦的将军们似乎忘记了城市里的大部分平民都是孟加拉人。纵使有相当一部分孟加拉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选择反抗巴基斯坦军队或支持自由战士运动,当生与死的考验真正近在眼前时,他们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说只要过着安分守己的日子就能逃过一切风暴了。恰逢人群中又响起了枪声,已然被更深重的绝望吞噬的平民在恐惧的驱使下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向着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发起了进攻。 “后面的消息没什么可看的,大概就是巴基斯坦人派出了游骑兵部队清理现场。”岛田真司捏着几张报告单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发现躲在这里的伯顿还没有要自觉离开的迹象,“……这事和你有关系吗?” “有一点关系,不多。”伯顿随口应付了一句,把报纸丢在桌子上,“但我得说,卡萨德该下决心的时候比我要凶狠得多。” 这下岛田真司听出来自己可能漏掉了什么重要情报。他把报告单归档,然后捡起桌子上的报纸,把同达卡爆发的新一轮冲突有关的报道读了几遍,终于在文章的最后部分找到了疑似被他之前忽略掉的内容。一路追杀平民的巴基斯坦士兵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口气杀进了收留平民的寺庙,并一把火把其中几座寺庙烧成了废墟。虽然巴基斯坦军队当然不愿意让这些消息见报,频繁从达卡上空经过的印军战机和不断地向外传递情报的相关人士再一次成功地让封锁消息的努力成了徒劳之举。 “他们竟然会攻击寺庙……”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随即又变得鲜活起来,“这会是高级将领的命令呢,还是少数指挥官自作主张?” “那不重要,岛田。重要的是,号称要尊奉真神的信条清理掉异教徒和异端的巴基斯坦军队,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攻击了他们自己的寺庙而且还是好几座属于该国主要教派的寺庙。”伯顿得意洋洋地笑了,他仿佛在这些文字中看到了卡萨德嘲弄的笑容和一闪而逝的失落,“没错,我知道巴基斯坦军队倘若还保持着理智就不会做出这种自取灭亡的事情。然而,和日渐失控的军官还有士兵相比,真正值得我在意的是卡萨德的决心。” 岛田真司沉默了片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很不客气地把伯顿赶走了。 巴基斯坦军队攻击寺庙的消息不胫而走,即便没能顺利见报也已经通过从达卡逃出的平民之口传入了印军士兵和孟加拉军士兵耳中。已经放弃了和印军争抢战功的z集团由此制定了新计划,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 12月11日下午,达卡的上空又一次飞过了印军和孟加拉军的战机。丢掉了制空权的巴基斯坦军队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飞机在自己头顶耀武扬威,同时还得担心着这些乐于表现自己的敌军飞行员不偏不倚地往他们头顶送上一颗炸弹。 空袭警报响彻云霄,已经被士兵们血洗过的大街小巷却不见半个惊慌失措地到处躲避的人影。从天而降的不是炸弹,而是数量惊人的传单。 对传单中的内容感兴趣的市民们在敌军的飞机消失后不久便悄悄地把降落到了街头巷尾的传单拿走了,和他们做出了相同举动的还有一些战战兢兢的士兵。就连仍然被围困在达卡的外国友人也没能免俗,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想见识一番印军和孟加拉军的宣传战术。 摆在阿克图尔斯·蒙斯克面前的就是这样几份传单,而且花样繁多,上面用英语、孟加拉语和乌尔都语写满了巴基斯坦军队在孟加拉危机开始之后的滔天罪行和最近所遭遇的一系列失败。有些传单上印着巴基斯坦士兵施暴现场的照片,天知道这些内容是怎么落入印军手中的。 如果有些人完全不相信巴基斯坦军队对孟加拉人犯下的罪行或是本就认为那些行为是正当的,印军和孟加拉人也有专门为这些人准备的套餐,那就是西线巴基斯坦军队的战况和战争开始后爆发出的一系列丑闻。颇有自尊心的军官面对着自己在西方的战友公然向敌人倒卖物资的行为而暴跳如雷,那些被大获全胜的消息蒙在鼓里许久的士兵们则因听到了巴基斯坦军队也在西线遭遇惨败的消息而失魂落魄。 除了这些天降惊喜之外,上午发生的惨案的余波仍然令蒙斯克感到困惑。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在他采取干预措施之前,以游骑兵为主的巴基斯坦军队已经捣毁了那几座平时收留孟加拉人难民的寺庙。就行为本身而言,那些寺庙同各类孟加拉抵抗运动乃至城外的印军互相勾结是显而易见的,在关键时刻动手将其铲除也是不可避免的。遗憾的是,巴基斯坦军队又一次使用了最不恰当的处理方式,而且这一次就连那些没有找到明确证据的军官也会对悍然攻击寺庙、杀死大量教士的行为产生怀疑。 蒙斯克再一次确认了丧命的教士们的尸体被挂在街头的惨状,而后把仍然保持着忠诚的雇员们叫来开会。肯定会有很多人认为上午的事故同他们无关,这种鸵鸟心态迟早会把他们害惨。 “这些传单所写的内容当中有不少都是编造的。”聚集在蒙斯克身旁的雇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就凭这些,不可能动摇巴基斯坦人的战斗意志。” “巴基斯坦军队今天早上才刚刚做下了让城市内的居民们无法饶恕的事,而且他们在做这些事的同时没能在任何方面提高其他人的安全感。”在达卡被围困后成了光杆司令的蒙斯克丝毫不见颓废,他像往日一样继续对着自己的雇员发号施令,让他们同东孟加拉未来的主人继续进行磋商,“所以,即便这传单上的内容100都是编造的,在实际效率上却因为巴基斯坦人的无能而依旧是100。” “那我马上就去制止他们。”几个雇员自告奋勇要阻止外面的临时工到处捡拾传单,“不然,等巴基斯坦人过来阻止的时候,免不了又要发生流血冲突。” “没有那个必要。”蒙斯克制止了手下的亡羊补牢行动,他对达卡的前途和混乱的现状有自己的看法,“事故是外面的人策划好的,传单上的内容也是精心编造出来的。城市里的人是否会相信这些内容、是否会因此而站到巴基斯坦人的对立面,不取决于宣传有多么生动或真实,而取决于巴基斯坦人尤其是军队多么地让人失望。”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蒙斯克对泰伦矿业公司又做了一系列的安排。房间里的每个人都能够感受到他们所参与的这些秘密交易的危险性,许多不自量力地尝试着左右逢源的家伙往往在罪证败露之后同时成为双方的敌人,而历史不会记住那些失败者。巴基斯坦军队在东孟加拉的失败是无法逆转的,其表现的糟糕程度到达了让美国人和英国人都放弃投入更多资源的地步,那么泰伦矿业公司更没有必要争抢着往无底洞里跳。 但这一切行动都必须谨慎。巴基斯坦军队的表现尽管糟糕透顶,他们终究还是一支规模庞大的武装部队。 发生在达卡的新事故传到米切尔的耳中时,他和施密特中校已经在达卡周围游荡了许久。由施密特中校指挥的德军装甲猎兵一直尝试着伪装成印军装甲猎兵执行各种任务,在摆脱了同人民战士武装之间的冲突后转而北上前往达卡附近寻找线索。按照施密特中校的命令,装甲猎兵们开始寻找从达卡逃离的平民,希望能从这些幸存者口中了解到达卡的真实情况。巴基斯坦军队的官方说法恐怕是信不过的。 “所以你就一直在为这些人卖命?”跟随在米切尔身后的汉斯·施密特豁免兵嫌弃地对弃暗投明的前游骑兵评头论足着,“我实在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值得你效力的理由。” “我已经说过了,这都是偶然。”躲在动力装甲里的米切尔不禁感到头疼。他按照麦克尼尔的指示投靠装甲猎兵部队不是为了在这里充当别人产生某种道德优越感的来源的,而且他认为德军装甲猎兵不见得比巴基斯坦游骑兵更【干净】。“来这里碰运气,最后走投无路才选择去当游骑兵……” 米切尔不想和这些人谈论这些。装甲猎兵的背后有着一段残酷而血腥的历史,这些秘密直到现在仍然影响着身穿动力装甲的军人还有警察们。他们幸运地不必担心那些挥之不去的阴影在他们结束冒险之前就找上门来,但那些从生到死都无法摆脱这个平行世界的其他装甲猎兵们一旦发现了只言片语就永远无法回归到以前的生活中了。他不在乎施密特中校的过去,也不想知道施密特中校最初是从哪里接触到了那些消息,只要对方仍然能够在麦克尼尔搭建的框架下为他提供掩护,他同样愿意忠实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这些装甲猎兵们巧妙地寻找到了两军对垒之中的盲区,而且印军就算发现了也不见得会马上戳穿他们。在附近的下水道旁搭建了临时指挥部的施密特中校还在确认达卡的消息,他们需要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杀进城市、给这场因为印军的加入而加速了不少的战争画上句号。 “我军掌握的情报证实敌人在过去几个月之中没有办法把他们在东孟加拉取得的成果转移到国外。”同样被包裹在动力装甲中的德军指挥官和身旁的几名军官讨论着情报的可靠性,“也就是说,他们把剩下的一切都撤到达卡了。” “敌人或许没能成功地转移重要物资,但如果有我方的盟友配合就不一定了。”这些都穿着动力装甲的军官必须保持着高度警惕,前线随时都会有意外发生,“长期活跃在孟加拉游击队控制区的白袍大斋会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我想连他们自己的干部都说不清他们在这一年的时间里私下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白袍大斋会在东孟加拉地区起到了重要作用,我们没有理由把矛头对准他们。”施密特中校示意手下不必再多言,同白袍大斋会有关的事务也许该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再处理,“现在我们的任务是保证敌人藏在达卡的东西落入我们手中而不是孟加拉人或印度人或是其他第三方势力那里。” 对此意见不一的军官们暂时听从了长官的命令,但他们的思路很快就被来自不远处的巡逻士兵发来的警报打断了。有装甲猎兵称,自己在附近的断裂排水管道旁抓到了疑似从达卡逃出的平民,而这并不是他们今天唯一的收获。 赶到现场的施密特中校不费吹灰之力地从这些逃出城市的平民口中得知了城市内的最新变化,一连串的坏消息让他反而开始为巴基斯坦人担忧了。11日上午的事故间接地导致许多军官失去了对下级的有效控制,不少士兵因为混乱的蔓延而进一步脱离了纪律的约束。巴基斯坦的将军们号令八万大军决一死战固然不现实,可这八万多人要是完全不听他们的命令,对于外面的印军乃至城市内的平民而言又是一场灾难。 施密特中校考虑了一段时间,决定提前采取行动。他对自己的属下们说,即便他们不这么做,担心情况失控的印度人也很有可能使用类似的手段。 “万一我们成功了,到时候我们要以什么名义来宣布这场胜利呢?”接到了新命令的汉斯·施密特陷入了茫然之中,“印度人还是孟加拉人?” “你不用思考这个问题,我也不用。”米切尔没有理睬施密特豁免兵,他还要按照刚收到的命令去寻找进入城市内的秘密通道,“对了,中校在谋划的事情……别误会,我也怕你们这里出现泄密。我是说,有多少人愿意参与到你们的事业中?” “我也不是很确定。”施密特豁免兵陷入了沉思之中,“长官说,他相信全国乃至全世界都会有许多装甲猎兵正在和我们一样探索着求生的办法。” “那就是说,其实也没几个人。”米切尔不禁为自己还有这些装甲猎兵们捏了一把冷汗,“刚才你还说我加入游骑兵的时候没怎么思考过自己的未来还有那个组织的现状,那么你真的明白你们做的这些事意味着什么吗?” “风险确实很大,米切尔。”年轻的士兵没有犹豫,果断地向前迈出了几步,他们还要沿着废墟走好久才能抵达目的地,“但是,如果长官所说的没错,我们这一代人的命运就会是在不远的将来成为被抛弃的工具或是逃过一劫并且在几年或十几年之后死于无药可救的绝症。这两个结局听上去都不怎样。” “你至少还有选择权,而这些孟加拉人连选择权都没有。”米切尔揶揄着。 运气不佳的原gdi装甲兵指挥官盼着麦克尼尔能给他找来更有用的帮手,只是他最终等来的援军同他所设想的多少有些出入。12月11日夜间,埃贡·舒勒又一次乘上了去往东孟加拉的车子,与他同行的还有满脸得意的彼得·伯顿。 tbc OR8A-EP5:迦乐季(18) or8a-ep5:迦乐季(18) 【基甸已经脱离了nod的宗旨,就像某些异端脱离宗教形成新的宗教一样。这是因为基甸混淆了夺取权力的手段与目的,他将其所有策略都用于夺取权力和摧毁旧机器,而不考虑时机、情况或后果。即使在今天,所谓新兄弟会的全部意志也是如此旨在以绝对暴力摧毁旧有的一切,尽管它知道它无法从中进行社会变革。 】——伊芙琳·里奥斯,2070年。 …… “收尾工作这方面,你不必担心。”彼得·伯顿吹着口哨,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轻松自如地同他身旁板着脸的舒勒谈论着他们在孟加拉危机结束之后必须面对的善后工作,“有岛田的那项新发明,大部分线索都能被追查出来,到时候就看德国人想不想要了。再说,你的测试不是也很成功吗?比起某些用途单一的机甲,我想夏普敦公司推出的这种载具应该能在更多的领域发挥作用。”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舒勒看上去兴致不高,他来东孟加拉只是为了办公事——既然东孟加拉大局已定,一些同整个团队的使命相关的小事完全可以由麦克尼尔或其他人代办,而他没有必要在关键时刻再次为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担心的就是夏普敦公司对这些东西也开始感兴趣……幸好它一直是个赔本而且几乎没什么成果的失败项目。” 穿过荒芜的乡村和化为一片废墟的城市,映入两人眼中仅存的几处居民区都有着孟加拉自由战士和印军士兵的重重保护。来自四面八方的施工队在士兵们的看护下投入到了恢复东孟加拉基础设施的工作之中,但实际情况远比乐观主义者所描述的要严重得多。孟加拉游击队的长期游击战和渗透破坏行动当时已经让东孟加拉的大部分设施趋于瘫痪,而巴基斯坦军队彻底放弃了修复的打算后破罐破摔地参与到破坏行动中无疑给整体局势雪上加霜。 字面意义上,东孟加拉已经成为一片废土。阻止巴基斯坦军队把这片土地复原到原始状态的不是士兵和军官们的良心,而是印军士兵的子弹。 “如果今年……其实马上就会是明年了。”舒勒想起了在麦克尼尔的努力下得到保全的部分村庄,“恢复东孟加拉的工程可能要持续多年,但危机可能会在明年年底就爆发。” “我们已经把他们想要的一切给了他们。”戴着墨镜的伯顿咧开嘴笑了,一副心花怒放的模样,“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自由是他们自己争取来的而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别人恩赐的。既然他们能够赢得这场战争,那么他们同样也会有战胜其他困难的能力。” 在东孟加拉战事接近尾声的最后阶段,埃贡·舒勒前来拜访是为了给夏普敦公司的机甲测试工作收场。多亏了泰伦矿业公司的类似机甲,夏普敦公司才能在孟加拉人转战各地的过程中持续不断地为这些自由战士们提供各种援助而不必担心被发现(相应地,孟加拉人承诺在战争结束后以公道的价格回报夏普敦公司的付出)。如今德国人已经在孟加拉人的奋战中见证了这种新型多功能人形载具的泛用性,那么曾经间接为竞争对手提供了一定程度上掩护的泰伦矿业公司自然也该退场了。不然,无论泰伦矿业公司是否有志于在这一方面同德国人竞争,夏普敦公司日后免不了要被认为只会抄袭其他企业的得意之作。 让泰伦矿业公司就此消失会符合许多人的利益,然而同样有很多已经暗地里和阿克图尔斯·蒙斯克达成了协议的大人物会对此不满。这也是舒勒决定带着伯顿来孟加拉解决这些麻烦的主要理由:身为一个把大部分人生投入到科研事业中的学者,有些事终究是舒勒无从应付的。 而伯顿的处理意见很简单,那就是让一切行动看上去都像是意外或完全合情合理的个人行为。 “……听上去不是很可行。”瑞士学者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一层。 “发生在达卡的那个事故,就是由卡萨德一手策划的【意外】。”伯顿把车子停在了一栋农舍旁,离这里还有几千米就是孟加拉自由战士们的营地,但前方的道路在被巴基斯坦军队破坏之后至今仍未修好,“杀红了眼的士兵顺手把无辜者一并杀了,很合理;不顾一切的疯子在追杀敌人的过程中把敌人藏身的寺庙也一把火烧了,更合理。至于藏在人群中的枪手向着士兵或平民随机开几枪这种小事,就算他们不做,士兵或平民中的持枪者迟早也会做的。” 说着,伯顿跳下车子,让后面跟随着他们的警卫保持警惕。舒勒左顾右盼,没看到有其他的道路,只得从车子里挪出,一瘸一拐地跟随在伯顿身后。 “按你这样说,让阿克图尔斯·蒙斯克还有他的泰伦矿业公司人间蒸发最符合我们的利益。” “不,这样做反而顺了他的心思。”伯顿矢口否认,长期和蒙斯克相处的他说出来的话也许会比外人更权威一些,“恐怕此刻他也在考虑着该用什么方法在世人眼中死去呢。” 不解其意的舒勒只得跟随着伯顿一路向前,期待着死里逃生的花花公子能够为他们扫清环绕着他们的重重迷雾。这里距离麦克尼尔的驻扎地也不远,但东孟加拉在短短几天内发生的一系列剧变使得伯顿和舒勒事先掌握的一部分情报失效了,而忙于公务的麦克尼尔又难以在重重监视之下随时和他们联系。 身为团队主导者的麦克尼尔仿佛已经陷入了协助孟加拉人重建家园的工作之中而难以自拔,这是他周围的每一个人同他接触后所能得出的唯一结论。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从印度赶来东孟加拉的德军顾问当中,麦克尼尔或许不是意志最坚定的那个,但他留给孟加拉人的印象很快成为了孟加拉人用来评判外国友人们可信度的标杆。 包围着达卡的印军实在看不下去了,几名军官前来警告z集团的孟加拉指挥官们,叫他们千万要避免巴基斯坦军队从包围圈上由孟加拉人负责的位置突围。 “遗憾的是,巴基斯坦军队已经成了残废。”当约阿希姆·汗将印度人的警告一字不差地转述给麦克尼尔时,驾驶着机甲热火朝天地和孟加拉人一同修缮附近房屋和道路的麦克尼尔并没有把盟友的告诫放在心上,“取代游击队占据了城市各处的,现在是不再听从上级指挥的士兵们。也许敌人还能把假象维持一段时间,不过达卡储存的那些物资总有用完的时候。过了那一天,我们就会有幸见证这些士兵们在生存考验面前所做出的最真实的选择。” “战争可还没结束呢。”身体里流淌着一半印度人血液的少校对着上面的麦克尼尔喊话,“现在还没到休息的时候,埃里希。” “对某些人来说其实已经结束了。”麦克尼尔忍不住笑了,“到达卡过圣诞节不再是幻想。” 坐在驾驶舱里的麦克尼尔看到下方的少校转身走开,终于松了一口气。失去了浑水摸鱼的机会之后,他无法像过去那样频繁地同自己的战友们联系,为此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战友们的配合上。幸运的是,团队里的大部分成员都是为人类文明的自由事业而奋斗过的自由战士,在这一点上他们和麦克尼尔是基本不存在分歧的。 但这还是不太保险,麦克尼尔想着。约书亚·米切尔也许已经混入了达卡,光凭米切尔或许还不足以解决掉达卡隐藏的祸患。然而,迪迪埃·博尚树大招风,况且那家伙除了按照要求往达卡空投传单之外甚至也不可能私自往蒙斯克或其他什么人的藏身之所扔一颗炸弹,不然法兰西绅士就得迎来牢狱之灾了。其余战友则难以光明正大地进入达卡,这些人当中只有一部分具备战斗人员身份或相应的技能,另一些则根本无法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 “……终究还是缺乏信得过的人手啊。”麦克尼尔苦笑着摇了摇头,“明明大家在各行各业都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到了这时候连一支绝对可靠的执行部队都凑不出来。” 在约书亚·米切尔前往达卡之前,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商讨了利用白袍大斋会信徒的渗透能力在达卡配合米切尔等人展开行动的方案。担忧印军或德国人因此而加大调查力度的斯塔弗罗斯又对麦克尼尔提起了白袍大斋会内部的竞争,他实在担心此次行动会成为自己凭着白袍大斋会的势力为所欲为的最后一次。 “你可以把帕克送过去,他一个人顶得上一百个人。”无计可施的斯塔弗罗斯只得开了个玩笑,以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从我见到他开始,这家伙就一直说自己缺乏发挥能力的舞台。我们得多给他机会,麦克尼尔。” “还是算了。”麦克尼尔不敢冒险,“我信得过他的忠诚和能力,可他这几次行动几乎全都和意外相伴。虽然这些意外也不能说和我全无关系,这一次我希望能够尽可能地提高行动的安全系数。斯塔弗罗斯,你的手下当中真的找不出来更多可用之人了吗?” “所谓绝对忠诚可靠又没隐患的手下,无非就是在失败的时候负责自行承担责任并转移敌人注意力的工具。”希腊人郑重其事地告诉麦克尼尔,自己已经在之前的一系列行动之中透支了在白袍大斋会积累起来的资源,“如果你现在是将军而我是某国的总统,我们手下都会有大把大把的人才愿意为了自己的前途或者是信仰而为我们效力。可是,你很清楚,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权力和财富都……太少了。” 虽然斯塔弗罗斯的这番话让一生都自认为要为了全人类的自由而战的麦克尼尔感到很别扭,他不得不承认希腊人所言非虚。这样一来,他们就得让米切尔在缺乏后援的情况下孤军奋战了,而麦克尼尔根本不敢把米切尔的生命安全托付给另有打算的施密特中校。 在麦克尼尔的死缠烂打之下,斯塔弗罗斯勉为其难地答应对方再一次动用自己的力量去组织以帕克为核心的渗透部队潜入达卡。秩序崩溃的达卡,也许还有外来者的容身之所。 正是在麦克尼尔的全力配合下,1984年12月12日,成功地穿过重重封锁从下水道潜入了达卡的米切尔一行人在达卡市区南侧遇见了前来接应他们的白袍大斋会信徒。这些信徒当中有些人是巴基斯坦士兵而另一些是以游击队员身份活动的抵抗运动成员,如今他们依旧对自己的信念保持着忠诚。 但米切尔的内心却没有半分喜悦,和nod兄弟会战斗了一辈子的他把宗教视为一把双刃剑。一旦超过了某个限度,即便是看似正常的宗教也随时可能成为下一个nod兄弟会,这就是不像麦克尼尔那般虔诚地信仰上帝和耶稣基督的米切尔对宗教的看法。nod兄弟会号称传承了数千年,有如此之大的号召力是不足为奇的,然而白袍大斋会这个兴起不过十余年的宗教却同样能够一声令下便让信徒赴汤蹈火,其背后种种不得不令米切尔警觉。 达卡的一切都让重返这座城市的原gdi装甲兵指挥官震惊,经历了多次混乱和武装冲突的城市比任何一次游击队大规模袭击之后的模样都更加接近他所认知中的死城。各自占据一方的巴基斯坦军官们也不敢随意使唤手下出去趁火打劫,没人知道这城市里会在合适突然冒出一群孟加拉自由战士来。在围攻开始之前和初期凭着倒卖物资大发横财的军官们如今自食恶果,而他们不可能再从主要为孟加拉人的市民之中得到半点帮助。 托了巴基斯坦军队几乎全员士气低迷的福,和帕克一同转移阵地的米切尔一行人始终没有被敌人发现。方头方脑的汉子满脸鄙夷地说道,巴基斯坦士兵估计就算发现了他们也不敢追击。 “这里的街道安静得吓人。”裹在动力装甲里的米切尔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他背后是灰头土脸的帕克,“很难想象这一片死寂之中埋着那些认不清现实的将军们引以为傲的八万大军。” “可能是因为他们现在都只顾着自保了,上次攻击寺庙之后他们就连自我麻痹的动力都没了。”尼克·西摩尔·帕克的脸上还沾着下水道里的污物,可他现在没有时间整理自己的个人形象,“看似强大的战士失去了信念之后,就连扣下扳机的力量都没了。看,这八万多人到时候只会整齐划一地放下武器的,哪怕他们现在还能继续斗志昂扬地和自己的上司顶嘴。” 除了彼得·伯顿之外,团队之中最了解蒙斯克和泰伦矿业公司的就属长期以来只能站在伯顿身后充当保镖的帕克了。对帕克寄予厚望的米切尔还指望着对方说出泰伦矿业公司在达卡藏匿重要人员和物资的秘密据点,可帕克只是呆滞地摇了摇头并说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听说你在布加勒斯特当黑帮老大的时候对类似的事务明明了如指掌呀。”米切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在达卡就……” “伯顿对我不放心,我能有什么办法?”帕克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连连向米切尔抱怨伯顿不给他更多的表现机会,“他只想让我当个保镖,或是在需要动手杀人放火的时候出去收拾残局。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你不会以为全世界所有人都和谢菲尔德将军一样生来第一次操办国际级别的大事就能圆满成功?没经验还谈什么呢……” “我没怪你。”米切尔通知街道另一侧的装甲猎兵们尽快转移,他们得在巴基斯坦士兵的眼皮底下找到自己的目标,“……喂,麦克尼尔有没有和你说过其他备用计划?” “有个b计划,内容主要是把蒙斯克本人绑架走。不瞒你说,我们和蒙斯克斗争了这么长时间,也旁敲侧击地曝光了不少对他不利的消息,但他和他的企业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帕克稍加思考,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岛田都说了,像蒙斯克那种大人物因为珍惜自己的性命而肯定不会自杀,所以我们到时候只需要考虑怎么让他说真话就行了。” 米切尔皱了皱眉头,什么都没说。他生前是了解麦克尼尔和帕克的,前者拿出了一系列缺乏长远规划而且不靠谱的方案很可能是因为所能探知的情报受限加上本人不方便调动团队内的其他成员,后者的鲁莽则一如既往而且险些把米切尔自己害死。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没有后退的理由和机会,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试着去闯一闯。 凭着自己的记忆,尼克·西摩尔·帕克说出了他所了解的几处设施所在地,其中有些只是普通的仓库,有些则是泰伦矿业公司在外部安全环境恶化后收留其他地区员工的居民区,还有些是储存工程机甲的大型设施。感叹帕克总算还有点用的米切尔不动声色地从窗边离开,和帕克一同下楼。那些地点不在施密特中校的装甲猎兵们事先获知的情报中,而米切尔也并不想把自己的真正战友冒着生命危险取得的消息白送给动机不明的临时盟友。 “抓蒙斯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他欠你和伯顿的当然就只有他自己才能还。”米切尔拍了拍帕克的肩膀,让对方谨慎行事,“你身上没动力装甲,行动的时候小心些。” “那你可以借我一套——” “免谈,我这辈子借你那么多东西,从来没见你还过。” 帕克和米切尔告别,而后穿过两条街道,前往另一个据点去寻找自己的人马。像他们这样在达卡的混乱中又一次拿起武器来谋生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大部分都是在长达一年的对抗之中只求祸患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平民。到了美梦破碎的那一天,总会有勇士认清现实。 由白袍大斋会信徒组成的队伍悄悄地向着泰伦矿业公司在达卡的办公楼靠近,他们的头领迫不及待地要把数月来给自己施加了不少心理压力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在城市的另一头,勉强逃过了巴基斯坦士兵追查的装甲猎兵们也在按部就班地向着目标推进,当他们需要用武力解决问题时,只需几声枪响就能让附近都处在极度恐慌之中的人们自行打成一团。 路过卡萨德平时藏身的寺庙时,好奇的帕克不免凑近仔细观察了一番。这座近乎化为灰烬的寺庙附近仍然聚集着大量流离失所的难民,附近的墙壁上还挂着写有遇难教士姓名的横幅。找了半天都没看到卡萨德的照片或化名的帕克失望地走开了,他当时还以为卡萨德真的在此死于非命。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的爆炸声吸引了帕克的注意。连忙从寺庙旁撤回的帕克拿起对讲机指挥分散在周围的白袍大斋会信徒向目的地靠近,但最前方的侦察人员却向他报告说目标位置已经被巴基斯坦士兵包围且发生了爆炸。一脸震惊的帕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他无法轻易地靠近前方被封锁的道路,更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散一众包围办公楼的巴基斯坦士兵,只得请前方的同伴把情况详细描述给他。 “……整栋大楼都被烟雾和火焰吞没了?” “没错,它看上去很快就要倒塌了。”通讯设备另一头传来一个慌张的声音,“爆炸刚发生的时候我们也不在场……也许这是巴基斯坦人做的。” “简直胡扯。”帕克勃然大怒,他不信蒙斯克会突然沦为被巴基斯坦军队围攻的目标,“给我先撤回来,然后我们再去找他。我跟你们打赌,这是那家伙的阴谋。” 似乎是为了印证帕克的说法,达卡又接连发生了数起爆炸。其中一场爆炸就发生在米切尔率领的装甲猎兵们不远处,顺便把仓库里的货物的真面目暴露在了惊愕的入侵者们面前。 望着那张牙舞爪的巨型两栖生物,头疼的米切尔只得勇敢地迎上前去。他心里猜到了蒙斯克的一部分计划,但此刻无从抽身的他必须先把眼前的怪物彻底歼灭。 tbc OR8A-EP5:迦乐季(19) or8a-ep5:迦乐季(19) 【指望我们的盟友能够在我军撤出美洲后继续掌权是不现实的。最多只能希望他们在战后占据其应有但非常适度的位置。 】——尼古拉·克鲁科夫,1979年。 …… 爆炸发生时,包围了达卡的印军和孟加拉军仍然按兵不动。这些由于巴基斯坦军队日渐崩溃而引发的事故在参与围攻的指挥官们看来只会增加谈判桌上的筹码而已:巴基斯坦军队越是混乱和虚弱,敌人就越没有可能凭着困守达卡的数万大军做垂死挣扎。z集团的指挥官拉赫曼上校专门告知手下,只需尽力防守阵地即可。 实际上,即便没有这番命令,z集团的许多孟加拉指挥官也已经放弃了进攻的打算。如谢里夫·罗易一般提前投入到重建工作中的指挥官尚且算得上对自身的本职工作尽心尽力,而另一些指挥官干脆擅离职守、只等着战争结束之后就赶快返回家乡。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残酷的战场,那些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或仅因机缘巧合而加入了孟加拉自由战士行列中的人们时刻都在寻找着一个体面的退出机会。 对于那些从达卡逃出来的难民,印孟联军也有自己的处理手段。一些难民被疏散到了附近处于联军控制下的居民区,不久之后就会有孟加拉自由战士们上门要求他们参与到重建工作中作为提供生活物资和日常饮食的报酬;另一些看上去身体健壮、同先前麦克尼尔经常在印度境内遇到的难民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的普通市民则干脆被投入到了工地中。 “一定要加强审查工作,避免巴基斯坦的军官成功地逃出包围圈。”麦克尼尔叮嘱斯塔弗罗斯千万不能放过哪怕半个可疑目标,“无论是出于哪一种理由,我都不太愿意让这些人不付出任何代价就逃走。” “那我们也许可以尝试着敲诈他们。”斯塔弗罗斯闻言,笑逐颜开,“这些没少搜刮孟加拉人财富的蠹虫,必须得把他们非法所得的一切全部偿还才能赎清所有的罪。” “最好如此。”麦克尼尔拿起通讯装置,叫附近的孟加拉士兵记得维持秩序,免得无序的队伍反过来在阵地里造成规模更大的混乱。他们能守在自己的阵地里看巴基斯坦军队的笑话而不是反过来被敌人或友军看笑话全都拜勉强还能维持住的纪律性所赐。“收网的时候到了,我们也已经做了大部分准备工作,能捕到几条鱼就看我们的运气了。” 约书亚·米切尔和尼克·西摩尔·帕克进入达卡的行动算得上是麦克尼尔一手策划的,但他仍然无法有效地控制达卡内部的局势。一旦冲突开始,随之而来的混乱也许会超出他的预料,而这一切都是麦克尼尔眼中可承受风险的一部分。他们已经为东孟加拉危机奔走了许多时日,成败就在今朝。 在远离达卡市中心区域的废墟地带,成千上万的平民悄悄地向着外侧逃跑。这些经常被印军炮火覆盖的区域已经脱离了巴基斯坦士兵的掌控,只有那些真正不惧死亡的勇士才会经常来到此地巡逻。如今,由几次大规模爆炸所引发的新一轮混乱彻底粉碎了让士兵们勉强维持秩序的枷锁,更多的人加入到了逃跑的队伍中或转而把枪口指向了瑟瑟发抖的平民。 既然他们从未被这些人爱戴过,当劫匪已经算得上是大发慈悲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打算明目张胆地在印军的眼皮底下步行逃跑,有些自作聪明的市民试图从其他地下通道甚至是下水道撤离城市。做了精心准备的队伍或许还有逃出生天的希望,而那些临时起意的人往往会在混乱之中迷失方向、一头朝着错误的位置冲去。 比这些更糟糕的则是在逃出了绝境之后猛然间发现自己遇上了更大的麻烦——在达卡西南方向的一处被炸塌的地下室旁,手脚并用地从附近裂开的管道里钻出的人们惊愕地发现十几个手持步枪的武装人员已经把他们团团包围。没等他们向后方的同伙通风报信,扛出了喷火器的敌人就向着他们发出了威胁: “乖乖滚出来,不然我们就把你们全都烧死在管道里。” “兄弟,看在——” “我给你们三秒钟时间。3、2——” 几乎被喷火器射出的火舌烧掉头发的众人瘫软在地,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管道中爬出,任由包围在地下室内外的不明身份武装人员将他们逮捕。戴着头巾、蒙着面纱的武装人员将这些被当场抓获的俘虏按到墙边一字排开,而后又逐一检查每个人的面部和身上所携带的个人物品。 过了几分钟,另一个同样蒙着面的武装人员从外面的街道上顺着搭建好的梯子来到地下室内,首先听取了同伴们汇报的情况。他走向几乎站不起来的俘虏们,望着这些陌生的面孔,用还算标准的英语问道: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俘虏当中有人不自觉地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其余的俘虏们纷纷把责怪的目光投向了一时失言的同伴,但他们的懊悔来得太晚了。蒙面的武装人员头目走向那刚才开口说话的俘虏,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用戏谑的语气说道: “你刚才应该说,【蒙斯克是谁】而不是【我不知道】。” “对,对……我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我当然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那个有三十多岁的白人青年被四面八方的武装人员的目光(还有他们手中的步枪)吓得毛骨悚然,他简直想为自己刚才的冒失给自己几个耳光,“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嗯,我相信你。”那头目挥了挥手,让手下们把这白人带到外面,“拉出去砍了。” 余下的俘虏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尖叫着被敌人拉走,他们直到这时才明白情况的严重性。这不是什么歪打正着地跑来抢劫他们的匪徒,而是专门来寻仇的竞争对手或仇敌。 “听好了,我不太清楚蒙斯克给了你们多少薪水或是股份,但我觉得你们在这时候首先需要考虑的是你们有没有机会活着回去享受他带给你们的一切而不是妄想着自己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刚下令把其中一个俘虏斩首示众的头目转过身来,凶狠的目光逐一在俘虏们的身上停留,“说正确的实话就能活,说我不想听的实话和假话就得去死。这么简单的选择题,我不相信你们这些聪明人会做错。毕竟,人被杀,就会死,而且没法重新活过来。” “伊德里斯,如果他们真的对自己的雇主忠诚到了宁死也要保密的地步或是害怕活着出去之后遭到报复而生不如死……”头目背后的另一个武装人员试图劝说首领换一种策略,“我们就是把他们全都杀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如果我说他们即便成了死人却仍然能为我们提供情报呢?”悄然见已经从达卡金蝉脱壳的卡萨德反问道。他招呼身旁的手下和自己到隔壁的房间警戒,同时让留在这里的武装人员继续拷问剩下的俘虏,“把那个人头保存好,尽快送到我们的合作伙伴手里。要是我们稍后需要多砍几颗头,也要用同样的办法处理。” “是。” 卡萨德满意地向着身旁的手下们点头,把视线投向了远方的烟尘。达卡或许用不了外面的印军进攻就会自行沦陷,或许还会有热心的巴基斯坦军官愿意弃暗投明、绑了将军们交给瞠目结舌的印度人。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巴基斯坦的盟友仍然没有介入的意图,足可见合众国和英国似乎已经怕了风头无两的德国人。多么讽刺的一幕啊,在他所生活的世界上,担忧德国人和整个欧洲的霸权持续下去的合众国不惜扶持俄国人牵制eu,其结果却是获得了喘息之机的俄国人又一次发起了世界大战——尽管是在那个大名鼎鼎的野心家尤里·纳尔莫诺夫的引导之下。 尤里·纳尔莫诺夫无疑算得上是卡萨德的仇人。没有那个男人鼓动的非洲各地叛乱运动,卡萨德的曾祖父伊德里斯一世就不会被驱逐出利比亚,而卡萨德很有可能作为命中注定的利比亚国王享受着万民拥戴。但是,在自己的一生中为了取回王位而同各种势力较量过的卡萨德明白,若他生来就躺在前人的功劳之上而无需为自己的生存而忧虑,届时这王位即便不在他曾祖父手中丢掉,说不定恰恰就会在他这一代失去。 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让自己能迅速地转移到新战场,卡萨德频繁地使用类似的手段逃离敌人的监视。假死只是其中一种办法而已,而且他并不是那么愿意每次都向完全不知情的人解释自己如何奇迹般地死里逃生。比起为自己的卓越能力而自豪,真正令他感到十分意外的是蒙斯克的反应速度。尽管卡萨德做了许多周密的布置,他还是失手了,而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很有可能就在某个角落里嘲笑着他。 这场战斗还没结束,他需要继续寻找蒙斯克的下落。至于达卡内部的烂摊子,那就只能让其他人去收拾了。 达卡的一连串爆炸发生时,恰好就在其中一处爆炸地点附近的米切尔目睹了狰狞恐怖的怪物从仓库中逃离的全过程。严格来说,那怪物的模样同麦克尼尔描述中的样子相去甚远,至少看上去不像是同一种【两栖动物】。谨慎起见的米切尔立即把自己所见的情报汇报给了同样潜伏在达卡的施密特中校,并请求立即前去歼灭这些可能会导致他们的计划就此搁浅的怪物。 “同意。”施密特中校不假思索地批准了米切尔的要求,“要是不控制事态,到了明天全球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就会是【德军不仅悍然介入孟加拉而且还丧心病狂地使用生化武器】了。” “……为什么不是巴基斯坦人咎由自取啊?”跟随在施密特中校左右的装甲猎兵们迷惑不解。 “被自杀也要讲逻辑的。再者,宣传这方面,我们和美国佬相比还有点差距。” 得到了施密特中校的允许后,约书亚·米切尔连忙和其他同伴前去追击四处乱跑的怪物。那些块头大小不亚于夏普敦公司和泰伦矿业公司开发出的人形机甲的怪物走在路上很是显眼,以至于沿途的未逃跑市民和巴基斯坦士兵都看到了它们横行霸道地从街道上路过。一些被打扰了兴致的士兵一怒之下向着怪物开火,结果却导致自己成为了怪物的下一个目标。他们不必为自己而忧伤——怪物吞食他们所花费的时间给其他人争取到了逃离的机会。 附近的巴基斯坦士兵尽管了解到了险情,却完全没有前去阻止事态恶化的意图。大厦将倾,他们根本没理由再为一片即将不属于他们的土地流血牺牲,眼下只有自己的性命和利益才是第一位的。一时间,几只怪物所到之处畅通无阻,这倒是让在后方追击的米切尔等人避免了和巴基斯坦军队缠斗。不仅如此,有些巴基斯坦士兵见这些穿着美式动力装甲的【同伴】还在不识时务地执行任务,甚至会告诫他们快些逃跑。 或许是米切尔等人的意外行动引燃了部分巴基斯坦士兵的使命感,又或者是来自上级的严令和威胁起到了作用,当这些怪物开始向着巴基斯坦军队的指挥机构前进时,它们终于遇到了一些阻碍。以游骑兵为主的步兵部队和埋伏在城区内的其他防御部队向着大摇大摆地冲锋的怪物发起了坚决的反击,但那些子弹和炮弹打在怪物身上却并没能起到士兵们预想中的作用。 眼看着怪物就要往巴基斯坦军队的司令部前进,米切尔只觉得头大。他不像麦克尼尔那样名义上服务于德军,不过德国人的处境目前直接影响到他们的收尾工作和他本人的境遇,即便是为了避免被投入监狱,他也不能任由这些怪物冲击巴基斯坦将军们的总部。 “米切尔,前面有敌军游骑兵部队拦路,我们过不去了。”从前方的废墟旁绕回的同伴对米切尔说,巴基斯坦游骑兵正在尝试拦截那些怪物,“……咱们还是撤退!让他们两伙人自相残杀,到时候我们再去收拾残局。” “既然我们还穿着这套动力装甲,暂时先冒充成他们的一部分。假如被他们识破了也不要紧,也许我们可以尝试着说服他们和我们一同行动、优先把怪物消灭。”米切尔身后的另一名装甲猎兵提议和敌人配合作战,“你以前是游骑兵部队的人,或许这里面就有你的朋友……说服他们和我们一同对抗敌人,应该不难。” “【应该不难】。不,你们根本不了解游骑兵部队。”米切尔叹了一口气,“话说回来,贵国的装甲猎兵部队会随便让来路不明的外国人加入其中、甚至让他们享受高级士官待遇和指挥官权限吗?” “……不会。” “我想也是,那你就该明白这么随便的组织在关键时刻同样很不可靠。”米切尔向着道路另一侧的同伴们比划了几个手势,“……说句难听的,包括我在内,有很多游骑兵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效忠于什么。” 和手下的其他装甲猎兵们商议了几句之后,米切尔决定谨慎行事。他告诉同伴们,要在真实身份不暴露的前提下消灭这些怪物。当然,米切尔还不至于天真到以为凭着装甲猎兵的火力就能轻易地杀死这些中了炮弹之后仍然若无其事地向着附近的装甲车发起攻击的怪物的,他做好了两手准备:万一情况彻底失控,就先去袭击其他地区,而后尽快从达卡撤离。 据不完全统计,从爆炸的仓库里逃跑的怪物总数可能超过10只。这些大小不一的怪物分头向城市内的不同区域逃窜,给巴基斯坦士兵还有市民都造成了不小的恐慌。由于许多士兵擅离职守并加入到了逃跑的平民的行列之中,印军秘密杀进达卡的流言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从而加剧了巴基斯坦军队的混乱。 在泰伦矿业公司办公楼旧址附近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很快就被调走了,然而同样躲在附近等着他们离开的帕克等人却并未因此而获得进入建筑内搜索证据的好机会,因为他们刚离开藏身之处就绝望地看到一头又像是鱼又像是爬行动物的怪物挥舞着触须向着他们所在位置冲来。 气得火冒三丈的帕克无计可施,他只得和同伴们狼狈地到处逃窜,免得被后方的怪物追上。他们从一条街道逃离到另一条街道,始终甩不掉紧随他们的巨型不知名两栖动物。怀疑自己被魔鬼盯上了的帕克时不时地抓住机会转身向着后方的怪物开枪,但他没看到怪物有身受重伤或放弃追击的迹象。 “原来这就是蒙斯克给我们准备的礼物啊。”帕克咬紧牙关继续向前方奔跑,只恨自己当年没练出一副能拿长跑和短跑世界冠军的体魄,“他这招恐怕是和卡萨德学的。” 帕克和他的白袍大斋会信徒同伴们一并慌不择路地逃跑,唯恐被后方的怪物追上、填了怪物的肚子。幸亏达卡的内部防御已经相当松懈,否则他们少不了要在被怪物追上之前先一头撞进巴基斯坦军队的包围圈。不仅如此,那些成群地逃跑的巴基斯坦士兵俨然成为了帕克的救世主,不管他们是愿意停下来为帕克拖延时间还是恰好挡在怪物的必经之路上,帕克都会为他们的英勇牺牲而惋惜一秒。 “去找一辆车!”几乎上气不接下气的帕克只得让手下赶快去抢夺交通工具。 “兄弟,这鬼地方已经没几辆车了,城市里的穷人太多——” “那就去找公交车!”帕克苦涩地咽着唾沫,感觉嗓子里像是有把刀子在搅,“……随便什么车都行。唉,这群穷鬼!” 把自己找不到车归咎于达卡的市民普遍太穷的帕克把这群懒惰的穷鬼们的祖先问候了个遍,他向来鄙视这些穷人。没错,穷人是不能为人类创造什么价值的,他们只会拉低人类文明的下限(有时候甚至是上限)而已。东孟加拉此次发生的危机,说到底也和本地居民普遍穷困潦倒的生活状态脱不了关系。 还算走运的帕克终于撞见了一辆被抛弃在路边的公交车,他和自己的同伴们争先恐后地跳上车子,惊喜地发现司机逃跑之前忘记了把车钥匙拿走。顺利地开动了车子的帕克愉快地吹起了口哨,让自己的同伴们在车子四处警戒,以免被从其他方向赶来的怪物或巴基斯坦士兵袭击时无法及时还击。 他很快就为自己的嚣张付出了代价,附近那些还勉强坚守着岗位的巴基斯坦士兵马上就注意到了这辆行踪十分可疑的公交车。没过多久,有可疑武装人员趁乱乘着公交车计划突袭达卡的巴基斯坦军队指挥部的消息就顺着无线电设备传开了,那些仍然不打算束手就擒的巴基斯坦士兵们迅速锁定了横冲直撞的公交车的前进路线并在其中几个路口进行集中拦截。 没法直接把车子从废墟上开过去的帕克也只能沿着少数几条还能勉强通行的道路前进,他不可避免地直接同严阵以待的巴基斯坦士兵们遭遇。虽然他和他的同伴们成功地逃过了几次追击,密集的扫射成功地让公交车的两个轮胎报废。及时察觉到了这一点的帕克只得连忙下令停车,但他和他的人马仍然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居民楼里,差一点撞得粉身碎骨。 顾不得伤痛的帕克爬出报废的车子,招呼自己的手下转移到街巷中和敌人周旋。 “这里好像离敌人的指挥部很近了。”若有所思的帕克看了看附近面目全非的地标建筑。 “所以呢?” “随口说说而已,咱们先逃出去再说。”帕克叹了一口气,他想折返回泰伦矿业公司大概要浪费更多时间了,“我们要找的人或许已经逃了……要真是这样,我们就要另外找些目标才行。” tbc OR8A-EP5:迦乐季(20) or8a-ep5:迦乐季(20) 【未来的欧洲将不再基于什么人与人生来平等之类的错误观念,而是基于让每个人平等地证明其服务能力的正确观念。】——君特·冯·埃瑟林,1941年。 …… “这里没有!” “这里也没有。”彼得·伯顿把双手插在衣兜里,口中叼着一根雪茄,脸上写满了与周围的紧张格格不入的惬意,“唉,我们来晚了。那些人的行动仍然比我们快了至少一步,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得来消息的。” 周围的游击队员们没有因为他的丧气话而停下搜索行动,那些跟随伯顿一同来到此地的雇员们也一样。在他们不远处,是已经陷入了全面混乱中的达卡和神经紧绷的印孟联军,只要再多出一颗火星,燃起的冲天大火就会把一年乃至十几年、几十年来笼罩在东孟加拉上空的阴云焚烧得一干二净。 彼得·伯顿信马由缰地沿着来时的道路远离这座已经空荡荡的仓库,返回到同伴们身旁。离他约有几百米的左侧半倒塌的房屋附近的空地上,忙碌着的埃贡·舒勒仍在回收投入到前线的机甲所取得的数据,但伯顿在乎的并不是这位一旦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就再也不会理睬其他闲事的瑞士学者。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到了双臂交叉、横眉冷对他的麦克尼尔。 “我给你准备了好几种招待方式,其中还包括3种不同的葬礼。”戴着头盔的德军顾问没好气地盯着自己的同伴,“这样的惊喜,我可受不住。先不说你来之前本应通知我,看样子你的擅作主张并没能给我们带来任何好处。” “哦,迈克,这是有原因的。”伯顿用右手夹住雪茄,径直往麦克尼尔的脸上喷出一个烟圈,“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探索未知的道路,不是吗?你有你的办法,我有我的,而且我想为大家寻找到更方便、更快捷的途径。” “这么长时间没见,你的口才丝毫不见退步的迹象。但是,世上不存在只凭着一张嘴就能被打败的敌人。”被伯顿喷了一脸烟雾的麦克尼尔不悦地打断了伯顿的长篇大论,“别说那些没用的客套话了,我只问一件事:你要怎么保证我们既能抓到蒙斯克又让他说真话?做不到的话就赶快回印度去,别在这里浪费我们的人力资源。” 然而伯顿的回答根本不能让麦克尼尔满意。死里逃生的伯顿对麦克尼尔坦言,他确实做了一些保险来围堵泰伦矿业公司,到时候蒙斯克本人和这家企业之中至少要有一个元气大伤,但这些都只是【可能】而非确定的事。正如伯顿所说的那样,情报方面的不对称是无法通过常规手段来克服的,他们也难以在不了解蒙斯克全部的底牌(尤其是泰伦矿业公司已经同哪些势力达成了交易)的情况下封锁敌人全部的退路。 越想越觉得伯顿只是来特地添乱顺便报复一下自己的麦克尼尔不由得又感到头疼了,他深知情报对于整个团队的重要性。即便从对应的情报中依照伯顿所推测出的规律探查到了同另一个平行世界有关的【特征】,他们仍然要以大海捞针的架势徒劳地准备各种届时派不上用场的知识和手段。除此之外,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在其他平行世界具备的身份:倒霉的博尚就是因为被分配了一个比麦克尼尔更加无足轻重的职务而失去了从其他领域协助团队调查的机会。 “那家伙肯定已经从达卡逃离了,我们必须马上拦截住他。”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虽然这座城市已经被我军团团包围,我并不敢担保所有的指挥官都是清白的。如果他们打算从印军防守的阵地上突围,到那时我们就无计可施了。” “关于这种事,你完全不必担心。事实上,参加此次围攻的印军指挥官里有一半以上都和我做过一些交易……你知道他们同时还要经商赚钱的。”望着目瞪口呆的麦克尼尔,得意洋洋的伯顿对战友说,就算蒙斯克等人成功地从印军控制的地段逃跑,届时他们也会很快得知相关情报,“军人哪,一旦开始做兼职了,很快就会忘掉自己的主业……进而全身心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转变。” “所以你在到处逃跑期间又偷偷地赚了一个你个人意义上的……小目标?”麦克尼尔的五官都气歪了,他当然为伯顿能逢凶化吉而高兴,但这位当年把卡萨德骗得团团转的花花公子所掌握的种种手段有时候甚至会让他受到惊吓,“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能不能想办法直接把蒙斯克的公司搞垮啊?据说你当年从g逃跑之后直接导致g的经济状况在好几年之内都处于恶性循环之中……没有派你在20世纪90年代末去nod兄弟会潜伏真是我们的重大损失。” “……很遗憾,不能。”伯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麦克尼尔的试探性请求,“不谈我的另一个身份,就单从经济意义上来讲,如果我试图这么做,那么我国的某些银行就会采取截然相反的行动。你也清楚我上次在韩国输得多惨,有时候你想赚大钱就必须在大人物里找到一些能给你提供担保的老鬼,又或者有人愿意给你的所有行为开绿灯。” 达卡现在一定已经乱成一团了,不过麦克尼尔却没有前去一探究竟的想法。这座鬼城内外都有他安排好的人手去围堵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逃生之路,倘若那个以英国退伍军人兼商人的身份行走于世的家伙仍然能顺利地逃出重围,那应该被归结为麦克尼尔依旧技不如人且掌握的资源明显不对等。身为团队的领袖,在此时像个普通士兵一样冲锋陷阵乃至和肆虐城市内的那些怪物去拼命是不划算的。 为此,他私下里热情地迎接了来到前线的伯顿一行人并应伯顿的要求开始了又一轮搜查,企图找到泰伦矿业公司遗留下的一些证据。目前,泰伦矿业公司在东孟加拉的大部分设施已经落入印孟联军手中,但担心孟加拉人效仿叛军行为的印军为了防止孟加拉人直接把泰伦矿业公司等外国企业的产业没收了事而在接管防务的同时又把部分设施控制权还给了公司的雇员,此举使得麦克尼尔不得不担忧蒙斯克仍有借此起死回生的可能性。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过头了,应邀四处搜查的游击队员和平民一无所获。在这个不存在魔法也不存在超能力的世界上,蒙斯克要想从他们的注视之中失踪就必须以某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达卡而不是坐等达卡被攻陷,但麦克尼尔还没有找到他所需的机会。 不仅如此,米切尔和帕克传回的情报证明蒙斯克或者说滞留在达卡的泰伦矿业公司以某种麦克尼尔本人意想不到的方式遭遇了意外。在帕克对泰伦矿业公司的办公楼采取行动之前,那里就已经发生了爆炸且被巴基斯坦士兵封锁,至于这爆炸是否是巴基斯坦人制造的还有待进一步调查,不过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后续进展了;试图偷袭泰伦矿业公司在达卡存放重要物资的仓库的米切尔则不幸地目击到了那些怪物脱笼而出的瞬间,而麦克尼尔对米切尔处理异形怪物的实际能力持怀疑态度。 “收工,这里没什么了。”麦克尼尔又看了一眼手表,叹了一口气,“回去之后又得和所有人解释……” “达卡变成这样,你们就没有前去稍微干预一下的想法?”伯顿拿起望远镜,他只能看到有些处于城市边缘的建筑开始熊熊燃烧,更里面的情况则是他无法以肉眼观察到的,“趁乱一举结束战争,想当英雄的能够如愿,想销毁证据的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麦克尼尔没理他,只是叫手下准备离开。他欠伯顿不少人情,这些原先被泰伦矿业公司用于储存物资的地点都是伯顿告诉他的,而伯顿甚至还在泰伦矿业公司向着达卡方向撤退时派出了一些雇员潜入到相应的工厂内去取证,这些证据和麦克尼尔等人在各处疗养院搜集到的证据日后会成为要挟乃至扳倒泰伦矿业公司的利器。然而这些武器终究不如子弹和炮弹更有效,任何真实的证据都可能因为另一方的强势舆论压力而成为伪造的,而伪造的证据成真的案例更是比比皆是。 因此,要想更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以后的一系列麻烦,他们不仅要打击泰伦矿业公司,更要对蒙斯克本人形成威胁。问题就出在这里,在伯顿和帕克被迫从东孟加拉撤离之后无法随时在达卡开展行动的麦克尼尔由于缺乏对蒙斯克的了解而无从下手,若是伯顿早些同他恢复联系,也许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了。 伯顿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他直到发现麦克尼尔当真要离开时才慌乱起来。 “喂——” “该做的和不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如果说我们在上一个平行世界只需要做一件事但却因为实力上的绝对差距而落败,这一次我们的问题就是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大家还分不清主次顺序。”麦克尼尔披上外套,一本正经地向伯顿总结起自己对一年来他们的种种经历的看法,“……还愣着做什么?我已经说过了,可以收工了。” 但舒勒还不打算马上离开,他挑了个僻静的地方采集数据正是为了避免被闲杂人等打扰——为夏普敦公司的测试贡献了宝贵力量的孟加拉人还有不请自来的印度人也包括在内。同舒勒道别后,麦克尼尔拽着不情愿的伯顿乘着吉普车离开,他们得沿着来时的路线撤回到阵地附近。一旦巴基斯坦军队开始进攻,麦克尼尔本人必须在阵地上才行。 不过对于巴基斯坦军队进行决死反击的任何猜测可能都有些夸大其词了,尤其是当达卡内外的巴基斯坦士兵们都在一片混乱中丧失了抵抗意志之后。起先的爆炸和四处出没于城市中的怪物只是个诱因,那些重新拿起武器开始反抗的城市游击队员们也不大可能让规模庞大的巴基斯坦军队伤筋动骨。没人说得清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究竟是什么,当军官们发现了士兵不听使唤时,一切为时已晚。 但还在达卡执行任务的米切尔和帕克则面临着更为艰巨的考验,他们不能放任这些怪物继续破坏城市。 “我说,其实我们没必要在乎这些怪物。这座城市内外的敌军有将近十万人,就算他们站在原地让这些怪物随便杀,三天三夜时间都不一定杀得完。”气喘吁吁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们实在不想再去接近那些危险地段了,“他们的总部恐怕会埋藏着更危险的东西。” “还有谁是这么想的?”帕克粗声粗气地询问身旁的同伴们,“不想去的可以撤退,我没强求你们跟我走。” 事实证明达卡确实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因为帕克在几分钟之前就目睹了一架直升机从城市内起飞并向着北方逃窜。他没见过那架直升机,也并不觉得它会属于巴基斯坦军队,更重要的在这时候有能力乘着直升机逃跑的显然并非等闲之辈。为终于脱离苦海的陌生人的命运而忧虑的两秒后,帕克带领余下的武装人员向着泰伦矿业公司办公楼旧址前进,想从中找到些能为他们的收尾工作提供帮助的重要资料。 大楼还没有倒塌,但看上去已经摇摇欲坠。一马当先的帕克让其余人员在外面防守,自己带着几名看上去还算勇敢的白袍大斋会信徒冲入了火海之中。他以前和伯顿来拜访蒙斯克的时候虽然没机会把大楼的每一个角落都走遍,经常出入于其中的经历使得他能在第一时间锁定较为重要的目标。 训练有素的帕克没有被几乎充斥建筑各个角落的浓烟熏得神志不清,遗憾的是跟随他前来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们的表现着实让他失望。刚往上爬了几层楼,便有人感到呼吸困难;等帕克快要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没人能跟随他一同前进了。 “见鬼,没想到这些作战时还有点本事的家伙会在这种环节倒下。”帕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也不能怪罪斯塔弗罗斯忘了加上相应的培训项目,因为白袍大斋会信徒中的战斗人员选拔和训练工作和斯塔弗罗斯没有半点关系,“……也许这就是个陷阱。” 他尽力说服自己往前走而不是后退,不然他很可能会直接逃离这里。没错,这栋建筑内肯定还有一些未被销毁的重要证据……像泰伦矿业公司这样的庞然大物如果暴露出了要逃跑或自我毁灭的迹象,那么附近的人尤其是巴基斯坦士兵们很快就会察觉到其中的异常。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皮肤和泪腺都在疯狂地报警。在这烟熏火燎的地狱之中,他必须用仅剩的时间精确地找出自己所需的资料,而且还不能扑空。什么才是他和他的团队当前最需要的证据?帕克和伯顿都有自己的解读,而麦克尼尔大概同样保持着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意见。 这证据必须要足够致命,致命到即便带不走蒙斯克也能把那些同泰伦矿业公司私下勾结的家伙直接全部送去监狱的程度。 尼克·西摩尔·帕克不是一个多么喜欢思考的军人。军人不需要太多的头脑,胡思乱想只会降低执行任务的效率而已。但是,现在他必须凭着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而且还不能停下脚步。每一分每一秒的迟疑都是拿团队的利益和他本人的性命开玩笑,此刻的帕克是万万承担不起此种风险的。 “根据我的预测,虽然我给米切尔和帕克分配了近乎相同的任务,但是我们的帕克有90以上的可能性会直接提着枪去找蒙斯克算账。如此一来,他就能首先为我们确认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动向并排除掉之前的一部分错误猜测。”缓慢地开着吉普车在仍然泥泞的道路上行驶的麦克尼尔欣然对停止了抽烟的伯顿说起了自己在行动开始前的想法,“至于米切尔,他要是能以孟加拉人的名义结束这场战争,那就再好不过了;做不到也无所谓,反正这事本来就有很大的风险。” “我没看错你,麦克尼尔。”伯顿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赞许,“从你和他人的口中了解过你的一生之后,我就一直认为你是那种随时能为自己寻找到战斗下去的理由的……天生的战士。远离前线战斗岗位与其说会让你生锈,不如说反而可以给你的头脑更多的余地。”说到这里,他那因为光头而显得格外光滑的额头上又凸显出了皱纹,“就是让人有点不适应……你拿我们的情报去换取敌人暴露的机会的时候应该事先通知一下。考虑到你之前的行事作风,这个转变还是有些太突然了。” “当时我只是在验证一个猜想,伯顿。”麦克尼尔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有些颤抖,“我想在这一点上,我们的态度是相同的。李林不是为了把我们养起来吃喝玩乐才给我们这些机会的,他一定会在某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安排一些看上去合情合理的陷阱。不瞒你说,我们不能只顾着按照某种……嗯……别人规定好的路线前进。” 伯顿从口袋里拿出了另一根雪茄,但没有点燃。“在这些事上多做些准备肯定没错,因为我们可能并不会每一次都幸运地拥有至少一个能够方便地掌握许多资源的身份。想想看假如我是个给别人看守门户的保镖,后果就完全不一样了。话说回来,印度人或者是孟加拉人不会打算在巴基斯坦人把怪物都解决掉之后再进攻?还是说,他们打算打着清理怪物、保护孟加拉人生命安全的旗号进军?” 麦克尼尔露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容,没有回答。 就在帕克忙于寻找他所需的重要资料时,冒充巴基斯坦游骑兵的米切尔一行人意外地绕到了主要由游骑兵组成的防线后方。防守在市中心重要地段的巴基斯坦士兵凭着凶猛的火力暂时压制住了那些怪物,迫使它们逃跑或改变前进方向。在追击怪物的过程中没有遇到敌人阻拦的米切尔将计就计要求身边的装甲猎兵们混入敌人的防线中、同游骑兵们一起迎击这些由人类自己制造出来的杰作。 和米切尔一行人相比,这些构成了巴基斯坦军队的将军们最后的生命安全防线的士兵们拥有杀伤力更大的武器,而且在获悉有不明巨型生物前来袭击之后就集中了附近的火力前来支援。为城市内更多士兵逃离而无奈的防御部队暂时还没有怀疑米切尔等人的身份,他们或许要等到战斗结束之后才会想起来这里有一支似是而非的游骑兵部队突然出现在战场上。 在防御部队的疯狂反击之下,终究是血肉之躯的怪物抵挡不住子弹和炮弹的轮番洗礼,狼狈地消失在了士兵们的视线中。发现怪物有被击退的迹象后,担心自己一方暴露的米切尔连忙通知装甲猎兵们继续前进。这时,他们距离巴基斯坦军队的重地仅有一步之遥。 “长官,我有个大胆的想法。”米切尔及时地联系了施密特中校,“让这些人【主动】向我们的友军求援。” “同意。”施密特中校似乎正有此意,“尤其是要让孟加拉人先进来。” 仅仅半个小时之后,之前曾经出现在东孟加拉各处的壮观景象又一次在达卡上演了。遮天蔽日的直升机耀武扬威地从城市上空飞过,把印军之前摧古拉朽地歼灭巴基斯坦军队时的豪迈展现得淋漓尽致。也许德国人和美国人都会认为印军的直升机伴地面部队突击战术存在种种隐患,但能够信心十足地说出这种话的显然不是已经落入了绝境的巴基斯坦军队。 不断地从城市内外起降的直升机搭载着不同的乘客飞往不同的目的地,而沉浸在胜利喜悦之中的印军和孟加拉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其中的杂音。有些军官刚下直升机就在士兵们的保护下前去会见自己的同伙,谁也不会在意其他即将离开城市的友军直升机中是否有着什么不速之客。 从窗子中俯瞰着下方烽烟四起的城市,阿克图尔斯·蒙斯克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你们来得有些晚了,不过还不算食言。”已然改头换面打扮成了一个孟加拉人的大亨向着前方的驾驶员抱怨着对方服务态度不够周到,“替我向将军问好。” “阿克图尔斯爵士,我也替其他所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战友们向您问好。”那驾驶员突然拔出了一把手枪,眼看着就要对准蒙斯克,“……安静点,不然你就会从这里掉下去、摔成肉酱。” 蒙斯克冷静地打量着前方的驾驶员,他只能看到一个布满胡茬的侧脸。坐在副驾驶位置、用另一把手枪瞄准了他的是一个同样有着一部大胡子的青年男子,模样像阿拉伯人多过欧洲白人。 “我想……” “要来接应你的人目前还在国家安全总署的特别监狱里接受审讯呢,幸好你还暂时没把国家安全总署的人也买通。”迪迪埃·博尚晃着手枪,声音异常地冷静,“本来我也不想来接你,但是我的朋友说要是再不管你,你兴许就要把驻印德军都买通了……哎,既然这机舱里的人都是来自其他世界的,有些话我们大可以说得更明确些。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确认一下,巴基斯坦空军是怎么精确地锁定那个连印度人都不清楚的基地的?” 在他们下方,欢呼着冲进城市的孟加拉人的歌声已然响起: 【前进!前进!前进! 鼓声响彻天际, 从地下枯萎的土壤之中, 青春于黎明的光芒中升起, 来!来!来! 前进!前进!前进! 我们将在黎明之前出击, 我们将带来黎明猩红的色彩, 我们将摧毁黑夜的阴霾, 超越崇山峻岭。 最年轻的孩子们将唱起这首歌: 从尸骨之中我们艰难求生, 我们就是新生活将带来的人, 被新力量武装着。 士兵们,站起来, 竖起你们的耳朵, 死亡之门已洞开, 继续为生命而呼唤, 粉碎一切紧锁的大门, 前进!前进!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 冲锋号声激昂, 烈士列阵以待, 队伍四面出击, 唤醒昏昏欲睡之人。 那个古老的国度什么时候消失了? 我们现在想要夺回那个古老的时代, 弹唱吟游诗人的诗歌, 尽情为命运哭泣。 华丽的宝座苏醒, 你这粗心的死物, 看看波斯人的统治如何崩溃, 还有希腊人、罗马人以及俄罗斯人, 他们都醒来战斗, 你这懦夫快点燃斗志, 从尘埃之中,我们将建立 一座新的泰姬陵! 来!来!来! 前进!前进!前进!】 or8a-ep5 end OR8A-EPXA:祝福 or8a-epxa:祝福 【我们的牺牲太多了,如今当对他们十倍奉还。】——冼辉在天西机械株式会社旧址和尼古拉·克鲁科夫的谈话,1982年。 …… 1984年12月,前后持续长达一年的东孟加拉危机终于毫无悬念地落下了帷幕——在印军大张旗鼓地干涉之后。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军队在印军狂风骤雨般的打击之下几乎没做出什么像样的抵抗就遭遇了全面失败,只得退守达卡以等待外部变化,然而巴基斯坦军队在西线的大败又给了守军当头一棒。就在东线的巴基斯坦将军们举棋不定之时,12月11日开始的一连串混乱直接导致大半巴基斯坦士兵彻底丧失了战斗意志,从而为他们的命运敲响了丧钟。 舆论对于战争最后阶段的那些蹊跷事有不同的说法,而且各方之间几乎没能达成一致。德国有关媒体的说法是,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指挥官们因为自知继续负隅顽抗毫无意义而深明大义地选择了投降;印度媒体的描述和德国媒体大致相同,但他们几乎都会在报道中重点提到印军已经在此前说服许多巴基斯坦军官和士兵放下武器;被打得惨败而仍然嘴硬的巴基斯坦在舆论战上没有认输的迹象,不过他们除了将被俘虏的军官一律称之为叛徒并否认所谓深明大义一说之外并没有能够更加令人信服的言论。 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们其实并不关心整个印度地区的美国人则一如既往地发挥了百家争鸣的特色,可谓将所有意见都包括在内,更有另一些骇人听闻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些小道消息的内容同前些日子巴基斯坦军队刚刚困守达卡时的内容大同小异,无外乎是巴基斯坦军队或是其他在东孟加拉的土地上战斗的军队制造了一些不该被公之于众的怪物——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还差不多,若是身居高位的发言人想要以此为据来指责敌国则需要更多的直接证据。 东孟加拉的陷落在12月中旬已经成为定局,但巴基斯坦军队还没有放弃垂死挣扎。尽管印军已经在西线攻入西巴基斯坦上百千米,更多忠诚的旁遮普士兵和俾路支士兵仍然要为了保卫他们的家园而战:不像孟加拉人,他们没有抛弃这里的理由。 一时间,国际社会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印军的下一步举动。已经成功地占领了整个东孟加拉取得了最近几十年来在和巴基斯坦长期对抗的过程中所能获得的最大战果,而印军看样子正要一鼓作气将巴基斯坦从地图上抹去、实现两代元首父女的夙愿。 ……但一直保持着谨慎的印度人却并没有被狂喜冲昏头脑,新德里和柏林之间的每一次联络都会让满头大汗的文官和将军们更加地焦虑。他们的命运有一部分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另一部分则被掌握在目前规定新国际秩序的胜利者手中。过去为他们创造了获得自由的良机的盟友,如今日益成为限制他们前进脚步的枷锁,没人知道这种脆弱的互信究竟能够维持到何时。 就在美利坚合众国的国会议员们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对盟友过于苛责并计划亡羊补牢、重新启动对巴基斯坦的大力支援时,印度的【盟友】插手了战事并建议双方停火。来自柏林的消息让担心地区局势发生剧变的人们放心了不少,至少德国人现在还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印度独霸南亚。 巴基斯坦做出了一些软弱无力的声明,可看到事态有所转机的合众国并不愿意投入更多兵力,而还在被阿根廷纠缠的英国同样一筹莫展。无奈之下,尊奉教法的将军们同意了德国人的要求,痛苦地承认了他们已经战败并失去了一半以上的人口——几乎全是孟加拉人。 谈判还在进行着,却总有一些人比公众更早地了解到内幕,比如需要随时监督着各方一举一动的驻印德军。孟加拉危机以如今的状态收场,对于大部分远涉重洋到印度为了维护德意志的利益而努力工作的军官们而言都是一件值得他们放松下来去好好庆祝一下的喜事,可他们很快就会被新的工作压倒了。危机和战争会有结束的那天,工作则不会。 “根据驻印部队总司令部的命令,我部需要在未来2到3个月内协助监督印度和未来新生的孟加拉人国家之间移交争议地区的工作。”端坐在会议室中的第9空降师师长巴赫中将仍然以令人昏昏欲睡的语气念着他的讲稿,以至于在座的全部军官当中无人能打起精神,“另外,上级要求我们对可能到来的第二轮孟加拉危机保持高度警戒状态……一旦其中一方失控,我们就必须迅速介入。” 打着哈欠的军官们接过长官递来的材料,他们心中的不满仍在积蓄。这些或多或少都挂着勋章的军官当中有一多半幸运地不必在孟加拉危机期间前往东孟加拉为自由战士们充任顾问或提供其他支援服务,但他们的工作量在那期间有增无减。位于西孟加拉的第9空降师责无旁贷地承担起了监督东孟加拉战况的工作,自由战士和巴基斯坦军队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被他们记录在案后报告给驻印德军总司令部,而十分忧心战况的驻印德军有时候还要格外防备试图火中取栗的印度人。 在所有参加会议的军官之中,约阿希姆·汗少校是在东孟加拉出差时间最长的人,并无其他人与他同享这一殊荣。然而巴赫中将却没有给约阿希姆放个假的意图,倒霉的约阿希姆刚从东孟加拉返回就不得不面临着堆积如山的公务和其他一些琐碎的杂务——这可能和参谋连的原负责人都跑去东孟加拉出差有直接关系,但约阿希姆本人私下里仍然抱怨说接手工作的人至今未能适应环境足以证明其无能。 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的谈判还没有结束,而驻印德军的命令无疑已经宣布了最终结果。在场的军官们都从中感受到了祖国在南亚大地上施加的强大影响力,他们再一次衷心地为自己站在胜利者而非失败者或被支配者一方而暗自庆幸。印度人和孟加拉人的事情就让那些家伙去自己处理,公正的德国人已经给出了相当公平的裁决。 约阿希姆·汗翻了翻文件,而后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继续听长官的讲话。这文件的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让他很不舒服的气息,他也说不清楚其中有什么异样。在东孟加拉的经历似乎让他改变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能改变。 “……总之,我们也许还能勉强享受一个轻松的圣诞节。可以预见的是,我们会在交接过程中遭遇很多武装冲突,而且孟加拉人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决心去解除混杂在几千万人之中的那些民兵的武装。如果这些民兵组织由于自身的利益或干脆是短视而一意孤行、对抗我们的相关决议,届时我们就要动用武力了,但这事最好让孟加拉人自己解决。”拿着放大镜低头念稿子的巴赫中将松了一口气,“详细工作等我部和拉赫曼上校——” “长官,他现在是少将了。”坐在师长旁边的参谋长洛赫中校不失时机地提醒了一句。 “哦,对。等我和拉赫曼将军谈完了之后再说,这事不是很急迫。”巴赫中将点了点头,他完全没有为自己刚才的失误而感到困扰,“散会。” 一路小跑着回到办公室的约阿希姆把文件拿出来又看了几遍,上面的字眼证明他那位忠诚副手的判断一点都没错。为了维持地区的平衡而做出一个同时得罪所有人的决定,这正是过去千百年来无数霸主苦心维持着已有势力范围时的丑陋模样。印度人因白白遭受了孟加拉危机引来的千万难民和战争对经济重创之苦却一无所获而怨恨自我感觉良好的盟友,而孟加拉人对德国人的感激之情很快就会在他们得知德国人擅作主张地把东孟加拉边境地区的部分土地割让给印度之后烟消云散。一想到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之间的那些纠葛,已经把历史课学到的东西都还给了中学老师和军校教员的约阿希姆就感到头疼。 当然,等到消息公布之后,一定会有人说这是一份让德意志的盟友实现双赢的协议:印度人既解除了东部的威胁又获得了战略要地,而孟加拉人则拿到了宝贵的自由。只有时间能证明这些评价究竟是真知灼见还是痴人说梦。 在1984年的最后几天里,结束了东孟加拉战事的人们分外地忙碌。孟加拉人自不必说,他们得从头开始在废墟之上重建自己的家园,而且他们还得提防着眼睛直冒绿光的印度人和态度尚不明朗的德国人。那些由于种种原因而没能及时地返回印度的德国人则悲剧性地发现他们得跟着孟加拉人完成那些堆积如山的重建工作,这是执掌着新时代自由世界的盟主对地球另一头的自由战士们释放出的善意信号:永远要记得究竟是谁帮助他们赢得了自由。 热闹的圣诞节刚过不久,一个接踵而至的噩耗导致德国人的重建工作又被拖慢了不少——12月28日,德国前总统汉斯·斯派达尔一级上将在老家梅青根去世,德国人按惯例为其举行国葬并下令全球各地相关机构举行哀悼活动。国防军的多位高级将领在葬礼上回忆了老将军当年协助由国防军和spd地下抵抗运动组成的密谋集团推翻nsdap的义举,尽管当天同样有些报刊不失时机地指出这位前总统似乎并没有什么积极的反nsdap活动。 不必德国人提醒,德意志的盟友也采取了多种不同的哀悼形式。那些因德军的奋战才从前宗主国手中夺回自由的人们往往热情地将德国人视为自己的救世主,其盛况从当年横扫亚洲的君特·冯·克鲁格元帅病逝时德国的亚洲诸盟友反应中可见一斑。其中的种种杂音不足为虑,然而这回的杂音却大得让柏林方面终于没法忽视了,因为就在12月31日,一则有关南亚战事谈判的【秘闻】突然被公之于众,随即在整个南亚掀起了对德国的强烈不满。 印度人又一次愤怒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会等来这样一个结果。即便德国人已经三番五次通过各种渠道暗示称柏林方面不想看到剧烈的地区局势变化,仍然对盟友抱着一丝幻想的印度人到了这时才发现自己找错了寄托情感的偶像。成千上万的印度人涌上街头,要求德国人就此给出解释并赔偿印度在孟加拉危机期间被迫承受的一切损失:既然这些补偿没法在谈判桌上拿回来,总该有人支付才行。印度不该白白吃亏。 和印度人相比,孟加拉人的反应稍微冷淡一些。这倒不是因为孟加拉人不会因此而愤怒,而是由于东孟加拉地区大部分可供当地人接收国际新闻的设备和设施都被巴基斯坦军队给摧毁了——报纸、报社、收音机、电台、电视台……无一幸免。忙于重建工作的孟加拉人也许还不明白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必须先为生存而拼尽全力。 用又一次来到东孟加拉的阿里·汗的话来说,整个东孟加拉地区几乎是一片废墟。破坏基础设施和生活必需品起初只是孟加拉游击队用来逼迫巴基斯坦军队从偏远地带撤出的手段,后来却成为了垂死挣扎的巴基斯坦军队本着损人不利己的原则而全面升级的焦土战术。 “令人揪心的是,德国和我国虽然已经及时地采取了一些措施来遏制东孟加拉的崩溃趋势,这些努力在现状面前显得微不足道。”1985年的第一天,时常往返于东西孟加拉之间的记者还在孜孜不倦地做着记录,“据称柏林方面为东孟加拉的临时权力机构提供了数额不小的资金,然而这些资金几乎起不到作用,因为东孟加拉地区连纸币和硬币都找不到了。由于纸张被大量销毁,自由战士们无法自行印刷新版钱币……从城市到农村,所有地区都在以物易物,巴基斯坦人在西面没实现的梦想现在已经成真了,你当然不可能在一个连钱都没有的地方放高利贷或是从事任何一种常规意义上的金融活动。” 阿里·汗在印度的同事提醒他,东孟加拉的部分地区已经爆发了瘟疫。不信邪的阿里没有被这些劝阻吓跑,他沿着自己定好的路线不紧不慢地赶往达卡,一路上见到的大半都是废墟和人去楼空的村镇。一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印军士兵寸步不离地看守在他左右,只说叫他千万别去护送路线之外的地方随便活动。 “乡间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他们的自相残杀会持续下去。”一个自称比较了解情况的印军士兵对阿里·汗说,混战在巴基斯坦军队完全落败之前就开始了,如今更是因为各方共同的敌人消失而愈演愈烈,“我劝你不要去和他们打交道,那些武装组织当中有相当一部分视我们为仇敌。”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位真正见识过枪林弹雨的媒体从业人员对战场的恐惧比其他人要少许多,但他可不想在这种鬼地方稀里糊涂地送命,“战争没结束的时候,我也一度以为只要巴基斯坦方面投降就能让东孟加拉的大部分问题消失……想想也是,他们带来的破坏毕竟是永久性的。” “兄弟,情况没这么简单。”叼着香烟的士兵摇了摇头,背对着和他们一起蹲在卡车里的阿里·汗,“之前我也觉得战争结束之后这场危机也会随之结束,到时候那一千多万难民很快就会从我们眼前消失了。唉,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好些冲突持续的时间远超我们的想象,起码在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就开始了。巴基斯坦人还在的时候,除了那些死心塌地要为巴基斯坦人效忠的势力之外,其余各方还有个共同的敌人;现在没有了这个大敌,他们还要继续斗下去,一直到最终只剩下一个胜利者为止。” 这对阿里·汗和其他印度人来说绝对算不得什么好消息。只要东孟加拉的状况还在持续恶化,就会有更多的孟加拉人逃到印度,而那些不想回到一无所有的家乡的孟加拉人更会长期滞留在印度。阿里·汗没做过和难民增长趋势有关的统计和预测,他敢打赌其总数会在孟加拉全面稳定下来之前继续上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印度正是由于看到了危机长期持续下去给自身带来的隐患才会决定出兵的。 但如果出兵的结果和不出兵相比没什么两样,平民的怒火也许就会从德国人转向新德里方面。再过几个月……不,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根本用不了几个月,印度人就会发现孟加拉人难民仍然源源不断地从东孟加拉涌入印度。到时候,新德里的选择就十分有限了,禁止孟加拉人入境会成为唯一能立即生效的手段。 身为一名记者,作为媒体工作者,阿里·汗认为自己有义务把更多的真相展现在同胞们的面前,以便让他们能够在充分参考大量资料的基础上做出决定。被某种骨子里的冒险精神驱使着的他甚至敢于去探索德军的基地,因而他对德国人也没什么特别的敬畏。走上了大街小巷的千百万印度人大可以把整整一个月时间都花在咒骂德国人上,然而近在咫尺的孟加拉危机却并不会因此而结束。 必须让更多的印度人看到发生在东孟加拉的一切,让他们认识到东孟加拉的祸患就是印度的祸患。抱着这种念头的阿里·汗决定再冒一次险,他请求前往某些爆发了瘟疫的地区去采访,想以此警告已经被德国人的不负责举动气得忘记了真正威胁的人们。柏林的颐指气使杀不死印度人,几十万乃至几百万带着病毒和细菌的孟加拉人难民就不一定了,而且此刻的印度又没有办法把孟加拉人拒之门外。 负责保护他的印军士兵只敢把他带到疫区边缘,让阿里·汗远远地观察那些已经沦为了人间地狱一部分的居民区。 “那是……某种工程器械吗?”在士兵们的同意下拿起了望远镜的阿里一眼就看到了废墟旁的大型机器人,“我听过和它们有关的传闻。” “谁知道?我们也不清楚它们究竟是从哪来的,有人说是德国佬造的,有人说是美国佬和英国佬的杰作。”下车活动筋骨的印军士兵也不清楚这些工程机甲的来龙去脉,“我在德军那边的朋友说,德国佬好像打算把它们推广到更多地方……” 第一次见到这种人形机甲的阿里·汗对它们有些好奇,但他不敢再靠近村子了。有更多的尸体被胡乱地堆积在村子外侧,形成一道围墙。任何想要混入村子的人在看到这围墙的一瞬间就必须停下来认真地思考自己能否幸运地从瘟疫中逃过一劫,阿里也不例外。 “居然有这么多尸体。”吃惊的记者放下了望远镜,“简直比被巴基斯坦人杀死的受害者还要多。”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另一个士兵指了指更远处的不明障碍物,“……奇怪,按道理来讲这些尸堆都该被尽快焚烧掉才对。糟了,他们不会连生火的工具都没了?” “很有可能。”阿里·汗严肃地说着,“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但愿不会再恶化了。要不是因为东孟加拉的交通中断了大半,瘟疫蔓延会更加严重……哎?那几个人是做什么的?” 士兵们一听,都紧张起来,生怕是敌对武装人员跑来偷袭。乖乖地把工具还给了士兵们的阿里·汗躲到了卡车下,免得成为敌人的第一个目标。他等了半晌也没听到枪声或尖叫声,又不敢轻易爬出来,只好捏着嗓子向上面的士兵询问详情。 “不是敌人,放心。”士兵们的回答给了阿里爬出去的勇气,“只是些路过的平民。” 放心下来的阿里·汗爬回卡车上方,接过望远镜,惊讶地发现那几个行踪可疑又衣衫褴褛的家伙正在从尸堆上找衣服。眼看着那伙人扯下死者身上的白布就要走,阿里连忙叫着士兵们的名字,好让这些印军士兵去制止自寻死路的平民。但刚才和他看到了相同景象的士兵们却没有久留的意思,坐在驾驶室里的印军士兵一踩油门,车子沿着时断时续的公路继续向前行驶,很快就把已经成为坟场的村庄抛在了后面。 郁闷的阿里很快就不必为此担忧了,因为他在回到达卡的当天晚上就病倒了。害怕他把瘟疫带到城市内的印军士兵如临大敌地将他关进了由德国志愿者暂时负责运营的医院,这一次他总算把自己过去多年来因旺盛的好奇心而浪费掉的全部假期补了回来——只不过是在病床上。 or8a-epxa end OR8A-EPXB:纪律 or8a-epxb:纪律 【不健康的服从关系导致对人类领袖不正当和不符合圣经的服从。】——马克·谢菲尔德,1998年。 …… 坐落在印度各地的德国设施往往并不是那么引人注目,它们当中有许多同附近的印度民用设施混用一片建筑区,而且很好地把自己的真实用途掩盖在了温和的表象之下。即便几十年过去了,德国人在印度的影响力依旧挥之不去,成千上万的德国人来到这片土地谋生或从事一些特殊工作,而印度人除了对此表示理解之外并无他法。 德国人是有理由为此而自傲的。没有他们,就不会有今日的印度,说德意志算得上是当今印度的缔造者也无妨。一些德国机构在印度抢占了最好的地盘,而并不心服口服的后来者为了争夺同一块地盘(这其中既有德国人又有印度人)势必要和旧主人发生激烈的冲突。类似的事情在印度的土地上屡见不鲜,从城市到乡村都被另一种不见血的厮杀围绕着。 过去的一代老印度人会说,那些占据了繁华地带的气派建筑最有可能归德国人所有;上一代印度人则会说,判断某处建筑区究竟更有可能属于德国人还是印度人的依据是其出入于其中的工作人员和访客,但即便是这种方法也往往会在新变化面前失灵。接纳来自世界各地——至少是德意志影响范围内各国——的访客们是印度人的生活中逃不过的一环,更有不少欧洲人为了寻求净化心灵而专门往杳无人烟的村落进发。各有各的苦难要去忍受的欧洲人会惊讶地发现印度的神奇之处,每个人都能在印度找到自己的精神寄托,当他们离开这里时,那些重要的回忆也将伴随他们一生并在余下的日子里支持着他们忍受略显单调而枯燥的生活。 印度的土地上还有太多的未解之谜等待着人们去探索,就连前后统治了印度将近百年的英国人也不敢断言他们了解印度的一草一木。那么,后来居上的德国人就更没有理由对印度掉以轻心了。当更多的德国游客和商人满怀期待地寻找着印度的闪光点时,那些直接或间接听命于柏林的人们却有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看法。这里既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也不是什么寻找人类灵魂归宿的圣所,而是德意志的边疆和前沿,是两个各执一词的自由世界对抗的最前线。 在加尔各答市内和郊外德国人开设的数量众多的公司和工厂中工作的印度人有时会偶尔向隔壁的其他建筑物投去好奇的视线,他们并不是总能从自己的德国人朋友或雇主口中得知这些建筑的真实用途。当然,他们也不会知道,有一双双警惕的眼睛就在漆黑一片的玻璃窗后紧盯着他们、记录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仅有一墙之隔的建筑内外仿佛两个世界,同嘈杂的外面相比,建筑内安静得可怕,每个匆匆地从走廊里路过的人都把大写的焦虑挂在了自己的脸上。他们总是在赶路的,几乎没有人愿意闲庭信步地在这里游荡。一些忙得焦头烂额的工作人员挤在狭窄又闷热的机房里不停地和外界进行沟通,谁也不知道他们在研究些什么。 在另一个高度封闭的房间里,一群穿着便服的工作人员围在一起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录像。录像的内容可谓多种多样,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大部分录像都拍摄于达卡,且画面中充斥着连续不断的爆炸。 “……那到底是什么……” “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有没有就此被彻底消灭。”其中一个有些心不在焉的工作人员和同伴小声议论着,“让这么危险的东西跑掉,上面肯定会怪罪下来。”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又一个声音打破了短命的寂静,“依我看,这些东西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非洲人说不定用得上它们。” 其中一个屏幕上播放的正是达卡的巴基斯坦军队拦截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异形生物的一幕。以巴基斯坦游骑兵为主的步兵不必担心在同怪物的搏斗中轻易地丧命,他们成为了阻挡怪物推进的第一道防线。就连这房间里的工作人员都不清楚这些录像是由谁拍摄的,有人猜测是当时恰好从达卡上空路过的孟加拉战机或印军战机随手记录下的瞬间,但他们不会因此就小看录像中的内容,即便许多录像模糊得令人难以分辨其中的景物。 房间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对当前的工作有些怨气,部分是因为工作毫无进展,部分则是因为录像画面质量实在是太差了。这些平时都自认为有些本事的分析人员已经把和达卡之战有关的录像翻来覆去地观看了许多遍,至今也没能找出其中的真正问题。如果说作为东孟加拉战事尾声的达卡之战当中最值得关注的仅仅是那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异形怪物,事情反而会简单许多:巴基斯坦方面当时如何处理同异形怪物有关的谣言,德国人就如何依法炮制。比起把相关问题一股脑地推卸给竞争对手,从不承认它存在反而更安全一些。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穿着稍显体面些的工作人员连忙前去开门并走到房间外,同等候在外面的同僚交谈起来。 “就目前而言,没有进展。”他的每一个发音拖得很长,听上去活像是还没睡醒的可怜人被某些不可抗力从梦乡中唤醒时的语气,“会不会还有一些缺失的重要证据?” “这是必然的,但我们无法调取那些信息。达卡的战斗结束之后,有不少第一手的情报证据都被装甲猎兵带走了。想从柏林的装甲猎兵总监部拿到那些证据,凭我们是根本做不到的。”来人是个三十岁出头的青年,穿着一件青色短袖衫,头发已经脱落了一大半,再过几年就会加入光头人士的队伍之中,“……这一次我们慢了一步,不然不至于这么被动。” “可不止是一步啊。”头发还健在的工作人员苦笑着,他看了看同伴的脑袋,觉得自己再过两三年也要落到同样的地步了,“幸好我们手里还有几个【人质】。昨天的审讯记录,能给我们一份副本吗?” “这是违反规定的。”几乎光头的同伴严词拒绝了老朋友的请求,却转眼间就从身旁的文件夹里翻出了一份复印件,“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多,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的。就算那些人不在乎这个棋子的死活,也得在乎柏林的副业。” 走廊里没有多少人路过,但从事这份工作已接近十年的两人自然不会忘记着无声无息地忠实记录着一切的另一种设备。机器不总是比人可靠,但总是能在大部分场合下表现得比人更优秀,虽然在灵活性上仍然有所欠缺。两人又交换了这些情报,他们彼此都衷心地希望这些不怎么合乎规矩的行为能够帮助他们早些完成上级摊牌的任务。柏林的大人物们怎样明争暗斗,他们不想管也管不了,只求这些斗争不要波及到远在印度的他们。 世界各地的市民们,或者至少是北美还有西欧、中欧的市民们不必把异形怪物当做时兴话题,全是孟加拉危机中各方保持了惊人的一致性的功劳。尽管如此,参与到调查工作中的人们并不会认为已经发生的事件能被轻而易举地抹去,他们需要在难以得到国内其他相关机构密切协助的情况下独自挖掘出这其中的秘密。 这些人没有统一的制服,也不会随便佩戴什么夸张的徽章,更不会把某些除了吸引他人注意力之外别无益处的旗帜和符号挂在走廊里。本应伴随着nsdap被一同埋葬的机构如今仍然效忠于他们的德意志祖国,只是换了一种形式而已。也许外界对于国防军和spd的某些批评是正确的,但即便沐浴在阳光中却仍然被笼罩于阴影里的人们不会在乎那些意见。他们或是有着更为远大的理想,或是早已看清了语言背后的腐败本质。 “这个姓名——” “不排除是假名的可能性。约书亚·米切尔,美国人,自称现年34岁,来到巴基斯坦之后以外籍人员身份加入了游骑兵部队。我们正在核实他的真实身份,不过东孟加拉存储的大量资料都被巴基斯坦人给销毁了,而柏林那边搜集的美国公民信息里没有这个人的内容。估计就是个毒贩子或者黑帮成员,私下里也没少胡作非为。”光头的青年男子指着下面的记录内容,让同伴看得更仔细一些,“他的证词是最丰富的,而且看上去不像是个有原则的人。我们还没怎么动药,他就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说了,这下不知道到时候想要保他的装甲猎兵会怎么想。” “你知道他们根本就不怕这种程度的威胁,克劳斯。”头发还好端端地长在脑袋上的青年揪着下巴上的胡茬,继续往下看着记录内容,“装甲猎兵是做什么的,咱们都清楚。这几年的风向对他们很不利,于是他们就像发疯了一样地到处积攒能让他们和许多人同归于尽的把柄……但是,如果柏林真的下定决心对他们动手,就凭他们掌握的东西还远远不足以让真正的巨头有所畏惧呢。” 光头的青年点了点头,心底猛然闪过了一丝恐慌。这些年来,他听到的风声不算少,其中不乏对自己所在的机构十分不利的流言。明里暗里支撑着德意志新时代霸权的强大武力所得到的回报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如果说能够在台前展现英姿的国防军还能博得与贡献相称的报酬的话,那么更多的组织和机构及为其服务的个人就简直是白打工了。 有些酷爱工作的前辈们的事迹一次次地被提起,站在走廊里私下交流情报的两位平日也没少用那些听上去除了叫人对整个行业产生恐惧之外再无其他意义的事迹去欺骗刚入行不久的新人。全年无休的工作狂在这一行里很受nsdap欢迎,即便那个组织已经销声匿迹了四十多年也一样,spd和国防军都不会拒绝尽职尽责又不求回报的工具。 于是把特例变成惯例就成为了管理专家们绞尽脑汁要完成的一项伟业——得想个办法要这些人不求回报地加倍卖命工作。再这样下去,普通人恐怕就会对此敬而远之,这一点从柏林方面频繁传来的人士调动消息中得到了证明。军队、警察、文官……各方都在这片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争夺自己的位置,而无奈地看着审讯记录的两人在这场对决之中连棋子都算不上。 国家安全总署的名头,终究无法普照每一个为这名声做出贡献的工蚁。 “他隐瞒了部分消息。”过了半晌,头发茂盛的青年得出了结论,“一定还藏了什么。” “你是说装甲猎兵那方面吗?”快要秃头的白人青年笑了笑,替同伴翻到了下一页,“通过暴露一些小的而且已经被我们掌握的真相来隐瞒更重要的真相倒是很常见,但我们目前还没有发现明确证据。如果说还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那就是他和从前年开始往印度东北地区扩张的白袍大斋会有密切来往。你不必担心,我们的线人还在努力地寻找着更直接的证据。” “恐怕也不只是白袍大斋会。” “……这是什么意思?”头发日渐稀少的青年揪着头顶仅剩下的几根头发,“他同巴基斯坦甚至是美国的相关机构有来往,反而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只是没想到,这个看似是因为卷入了游骑兵分赃不均引发的内斗才被迫叛逃的家伙竟然这么早就和我们的人联系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的所作所为——如果这就是全部的话——和他的证词在逻辑上是冲突的。推动他和我们的人联络的不是利益而是某种更大的压力。”穿着便服的青年左看右看还是认为这份供词存在一个不怎么起眼但致命的缺陷,“有办法调查他和国防军的全部联系吗?所有和他打交道的人都要被包括在内。” 然而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至少因为压力而过早地牺牲掉了一大半头发的青年是这么认为的。【灰色乐队】一案把国防军和国家安全总署的关系搅得鸡飞狗跳,这时再开展未经授权的调查只会让双方的隐性冲突加剧。前总统斯派达尔刚去世不久,柏林正在积极地塑造其与nsdap英勇斗争的形象。鉴于现状,若在国防军的哀伤气氛散尽之前对着一个以年轻时追杀nsdap成员闻名的将军及其部下发难恐怕将给身不由己的两人带来彻头彻尾的灾难。 要是他们能拿出巴赫中将涉嫌叛国的证据,那又另当别论了。然而,种种迹象表明巴赫中将在围绕着达卡的谜团有关的一系列事件之中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监听部门经常能听到第9空降师的士兵们抱怨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个连看文件都得拿放大镜的糟老头子,【长官愈发不能有效处理军务】几乎成为了那支部队当中许多人的共识。 留给他们两人的时间都不多了,他们只得强装乐观、鼓励对方不要放弃。临走时,秃顶青年没忘了从朋友那里要回复印件,这东西可不能随便流入其他部门手中。 雷厉风行的国家安全总署也有不少碰钉子的时候,况且达卡之战的疑云本来和他们无关。尽管如此,从国防军的异常冷淡态度中判断东孟加拉战事背后有猫腻的大人物们把这次调查视为一个在国防军面前扳回一局的好机会,他们无视了内部的反对意见,决定以驻印德军在去年12月的种种异常行为和达卡事件中的诸多疑点为由开始新一轮的情报搜集和分析。 结果,训练有素的情报人员们结结实实地碰了壁。他们从1984年12月下旬开始进行了持续一个月的高强度调查,除了能确认东孟加拉地区有个疑似是美国或英国某机构牵头的生物武器研究项目之外竟然一无所获,甚至没能成功地把任何一个德国人牵扯到其中。不死心的特工们一方面把调查范围扩大到印度人并做好了随时抓人的准备,另一方面又加紧了在那些曾经协助德印联军于东孟加拉开展行动的民间组织中搜集情报的工作。 就在上个星期,国家安全总署在调查过程中有了惊人的发现:一些本应在战败后被关押于东孟加拉或印度的监狱内或是被遣返回西巴基斯坦的游骑兵并没有像纸面上记录的那样老老实实地蹲监狱或是滚回老家忍受周遭平民的指责和唾骂,而是在秘密叛逃之后得到了庇护。接受叛逃过来的敌人并不是什么新鲜事,问题是驻印德军似乎并未就此上报——本能地认为这背后牵扯到重大阴谋的情报人员们决定立即采取措施以制止同胞中的害群之马制造更大的损失。 本着兵贵神速的原则,国家安全总署的特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了国防军的秘密设施并把其中几名受到保护的原巴基斯坦游骑兵逮捕,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赶在国防军过来找麻烦之前从这些人嘴里套出尽可能多的情报。 夜以继日地工作着的情报人员坚信他们一定能从中找出背叛了祖国和同胞的叛徒,为此付出再多也无妨。法网越收越紧,自作聪明的不法之徒们很快就得束手就擒。不过,始终困扰着情报人员的关键仍然是那些人的奇怪动机。巴基斯坦方面的情况还好解释,而印度和德国的被调查人员总会做些令他们匪夷所思的事。 涉及到白袍大斋会的问题就更加复杂了。早在白袍大斋会发展壮大时期就开始了对其密切监视的国家安全总署几乎每个月都能收到欧洲的达官显贵同该组织建立了新关系的消息,其成员在国籍、行业和年龄段上的分布广泛程度已经让负责这些事务的情报人员麻木了。多亏当初及时地建立了情报网络,他们才得在关键时刻从白袍大斋会获取自己所需的消息。 但自觉胜券在握的特工们高兴得太早了,他们忘记了国防军的尴尬处境和东孟加拉的一片混乱给军官们带来的压力,有时候这压力会导致更多的渎职行为,有时却恰恰相反。简而言之,这次国家安全总署的保密工作做得似乎不太好,刚到傍晚,就有几个形迹可疑的德国人接近了建筑,并在进行了简单的沟通后直接提出要把那几名巴基斯坦游骑兵带走。 眼见国防军的人找上门来,设施的负责人只得想办法继续拖延时间,匆忙之间连线人传递来的最新情报都忘了仔细审阅。审讯人员接到了从白袍大斋会的线人手里拿到的机密,也面面相觑,他们仍然不能迅速判断出这些情报和己方之间的联系。 “果然还是应该重新调查泰伦矿业公司……”秃了顶的白人青年坐在玻璃前,无精打采地审阅着文件,“要不是因为——” 他的视线停在了其中几行字上,这些不同寻常的资金流向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么了,主任?”站在他身后的审讯人员见状,以为长官又有了重要发现。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陆军航空队的调查结果吗?”差一步就要成为光头的白人男子缓慢地举起右手去擦头顶的汗珠,“当时我一直觉得他们有所隐瞒,现在看来有所隐瞒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上司。你看,这几条记录的日期和那个叫博尚的男人所说的时间点完全能对应上。把当时的记录找出来。” 就可疑的军官倒卖情报一事,情报人员们又紧锣密鼓地进行了长达5个小时的整理分析工作。在此期间,他们的同僚和上司不得不和国防军开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辩论赛。国家安全总署的官员就国防军未经正规手续私自收留和关押叛逃的游骑兵一事提出质疑,而军队派来的交涉人员则声称即便要就此问责也该是军队内部解决、轮不到国家安全总署说三道四。 半夜十一点,国家安全总署终于同意释放约书亚·米切尔等叛逃的原巴基斯坦游骑兵,一并从这栋大楼内走出的还有军官们在得知了最新调查结果后因担忧对方报复而提前发出的预警通知: “给新德里的驻印部队宪兵营打电话,让他们立即逮捕洛赫中校!” or8a-epxb end OR8A-EPXC:人狼 or8a-epxc:人狼 【他们是我见过的最令人反感的生物!他们是人类已知的最低等形式,并且最接近猴子。】——朱利安·巴特斯比对g的评价,2020年。 …… 经过了职业外交官和军官们的一轮又一轮拉锯战,东孟加拉的命运终于尘埃落定。它不会继续成为巴基斯坦的一部分,也不会是印度的一部分,而将成为世界上又一个新国家、迎来属于自己的崭新黎明。 虽然卷入到战争之中的各方对现状多少都有些不满意,结束战争对于他们来说终究是个好消息。如德国人打好的算盘那样,孟加拉人获得了久违的自由,而印度人也不必担心从东方涌来的上千万孟加拉人在恶化社会治安的同时带来一系列重创其经济的意外了。虽然一些专家指出孟加拉的恶劣状况会导致东孟加拉危机在战争结束后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乐观的印度人和孟加拉人愿意为和平的到来而欢呼。 即便是作为失败者的巴基斯坦人也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虽然心怀不满的将军们仍然愤怒地将他们的失败归咎于盟友的漠视和文官的不配合。在西线和东线都输得一败涂地的巴基斯坦军队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惨重代价,部署在东孟加拉的军队近乎全军覆没。接近十万名陆军士兵被俘,海军和空军则遭到了印军的毁灭性打击,以至于西线的巴基斯坦军队恐怕要直捣新德里才能挽回他们的战友在东线的灾难性失败了。纵使军方的强硬派依旧将战败的将领同温和派一并指责为叛徒,大部分头脑清醒的指挥官们都明白,这场战争再也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随着《加尔各答协议》于1985年初签署完成,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恢复了和平关系,孟加拉危机终于告一段落。成千上万的巴基斯坦士兵被遣返回西巴基斯坦——准确地说,那里现在是唯一的巴基斯坦了——并得来了同胞们的怒目而视。与此同时,印度对战俘的处理措施引来了孟加拉人的强烈不满,后者声称印度人在未得到孟加拉方面许可的情况下擅自将成百上千名被孟加拉国通缉的战犯释放回了巴基斯坦,但印军否认了孟加拉人的指控。 那些期待着南亚地区保持着和平的人们痛苦地看到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去年还团结一致的印度人和孟加拉人之间已经被一堵看不见摸不着的墙壁所隔绝。当印度人痛心于完全统一印度地区的梦想渐行渐远时,新生的孟加拉国以同样警惕的目光看待着帮助他们赢得了自由的重要盟友。他们不会忘记印度试图让东孟加拉地区成为印度的下一个邦,也不会忘记印度趁人之危占据了边境地带的争议地区,但刚刚赢得了喘息之机的孟加拉人现在并没有能力去追究印度人的小偷小摸。 还是生存最为重要。 战后的东孟加拉百废待兴,巴基斯坦军队在战争最后阶段所采取的丧心病狂的破坏行动给这片土地带来了长期难以愈合的伤势。由于绝大部分生活必需品和基础设施都被摧毁,孟加拉国不得不依赖印度人和德国人的协助来完成重建工作。欣然答应了盟友请求的德国人大张旗鼓地把触角伸向了南亚边缘,嗅到了商机的人们也迅速地把目光瞄准了这片焦土。不,在具有远见卓识的智者眼中,这里将会是南亚地区的又一个奇迹诞生之地。 大量德国企业开始把业务从印度东北地图拓展到孟加拉国,其中自然包括在德国的势力范围内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垄断企业。这些力量更为强大的企业有着不同的发展蓝图,孟加拉国的前景对于它们而言也远非是仅能用人口或资源来描述的。曾经在非洲吃了不少亏的商人们尝试着用全新的思维来开辟新战场,发誓要把自己损失掉的利益都弥补回来。 然而从1985年1月爆发的一场大规模瘟疫严重地影响了重建工作的进度,许多前往达卡参与到重建工作中或规划其他项目的德国志愿者不幸病逝。德国人可以对此不管不顾,近在咫尺的印度人却不行,顶着巨大压力的新德里方面又捏着鼻子对盟友进行了新一轮的支持,总算勉强将瘟疫压制了下去。接下来,他们将和孟加拉人还有德国人一起以达卡和吉大港等城市为中心重建东孟加拉,把巴基斯坦的半身恢复到其应有的地位。 一时间,达卡成为了人们趋之若鹜的新生活。失去了容身之所的人们期待着能够在达卡找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殊不知他们从一个陷阱落入了另一个陷阱之中。心惊肉跳地见证着人数攀升的志愿者们试图阻止更多的孟加拉人进入城市,但他们的好意并不被刚从死亡线上逃离的孟加拉人理解。谁阻挡孟加拉人的脚步,谁就是下一个敌人——从那些凶狠的视线之中感受到了威胁的志愿者们只得退却了。 一来二去,仍有一大半是废墟的城市中的治安压力陡增。不得已之下,孟加拉人选择了模仿德国人和印度人的经验。他们从盟国聘请了一些教官来协助他们建立专门用于维持治安和消灭内部不稳定因素的机动警察部队,并及时地把一些不再适合于军队内服役的装甲猎兵转移到了新岗位上。由于这一意外的机遇,在战争结束后就基本从东孟加拉撤出的德军装甲猎兵部队又获得了用武之地。 回顾着过去一年多来的一点一滴,亲手培养出了孟加拉装甲猎兵们的约翰尼斯·施密特中校感慨万千。为了把孟加拉人尽快地武装起来、让这些主要由此前从未接触过武器的平民组成的自由战士们能够迅速地同巴基斯坦游骑兵等部队对抗,他和他的印度同行们倾囊相授,把自己所掌握的大部分知识和技能都交给了那些自由战士们。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的学生表现得还算不错,许多自由战士在从盟友处获得第一套动力装甲之前就成功地组织了几场针对巴基斯坦游骑兵的阻击战,并有效地消除了游骑兵在孟加拉人心目中留下的恐怖印象。 孟加拉的土地上仍然有着生机和活力,新一代孟加拉人的未来将在焦土之上升起。驱车在孟加拉的乡间游走的施密特中校并不急于抵达他的目的地,他需要用自己的双眼去见证孟加拉人的潜力。和那些长时间活跃在战场上的同僚们不同,施密特中校在孟加拉危机期间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训练营里而不是战场上,他只能从那些去为孟加拉人担任顾问的同伴们的口中间接地了解到已经过时的最新情况。在那些人口中,巴基斯坦军队最后时刻的垂死挣扎把东孟加拉的一切付之一炬,如今孟加拉人想要维持基本的现代生活就必须依靠着从印度和德国送来的支援。 “这里的情况比我预想中的要好。”施密特中校望着两侧的乡村,映入他眼中的尽是残垣断壁和杂草丛生的破败房屋。这里已经被人抛弃了,那些侥幸生存下来的孟加拉人不是已经逃往印度就是赶去附近的城市谋生,没人会再对这种地方有什么眷恋。“他们早日把孟加拉恢复原状,我们的压力也能减轻一些。” “长官,这里明明……糟糕透了。”开车的汉斯·施密特豁免兵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我实在是不敢相信会有人愿意住在这里。” “孟加拉人对这些生活标准的要求比我们低不少,而且现在还会进一步降低。”被下属反驳了的施密特中校却没有让手下直接闭嘴,而是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孟加拉国的现状。在他眼中,争取到了自由的孟加拉人会因为生命安全得到保障而忘记许多迫在眉睫的危机和悲剧,这对个人来说又是一场灾难,幸亏他不是孟加拉人。“你可以去达卡看一看,连那里的乞丐都会在临死前微笑着。” 车子里的其他乘客都感到有些不舒服,他们遗憾地发现自己没能从长官的话中感受到应有的乐观。不过,已经同施密特中校共事多年的他们不会对此发表另一番高论。从他们和施密特中校开始合作的那一天起,他们就成为了同一条船上的共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辆看上去不起眼的货车抵达了勉强完好的路段尽头,转而驶上了一段乡村土路。又过了半个小时,开车的施密特豁免兵把车子停在一栋已经被杂草覆盖的房屋外,让其余人员下车去附近仔细检查一番。他们都没有穿制服,打扮得像是偶尔来乡间旅游的德国志愿者,这当然会降低一些孟加拉人的警惕性和敌意,却也很有可能导致另一部分孟加拉人犯下些本不该出现的低级错误。 施密特中校则继续在卡车中等候,直到他的同伴们确认周围安全后才和施密特豁免兵一同下车。众人向着那栋房屋走去,左侧的几个不规则的土丘引起了中校的注意。之前赶去调查的士兵便对自己的长官解释说,每个土球前都立有一块快要折断的木牌,但他们仍不清楚这些土丘的真实用途。 “真寒酸……好,我们不管它们。”施密特中校先愣了几秒钟,而后告诉手下的士兵们不用理睬那些障碍物,“你们先在外面等着,我去里面看看。” “长官,我们仍然不确定他的态度。”其中一名士兵见状,作势要劝阻施密特中校,“这家伙私自离开了自由战士,他的忠诚值得怀疑。” “也许。”施密特中校没有否认同伴的疑虑,“但他仍有被争取的价值。此外,劝说他返回岗位会降低孟加拉人对我们的防备。” 说着,乔装打扮的德军装甲猎兵指挥官走向了那看上去摇摇欲坠、随时要倒塌的屋子,把满脸担忧的手下们丢在了身后。真正来到屋子前的施密特中校又向着四周看了看,他在并不牢固的墙壁上找到了好几道缝隙,而且可以隔着这些缝隙很轻松地看到蓝天。果然不出他所料,当屋子的全貌进一步暴露在他眼前时,他便可以大胆地断言,这栋屋子的天花板早就不翼而飞了。 整栋屋子里只有一个人,他披着一件掉了色的旧迷彩服,呆滞地蹲在角落里,样子和入院的精神病人没什么差别。施密特中校见状,咳嗽了两声,见那人还没有反应,只得朝前又走了几步,这才把屋主从某种永无止境的冥想之中唤醒。 “你是……” “好久不见,谢里夫·罗易。”施密特中校轻松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我得把你在这里的消息早点告诉那些胡乱猜测的人,这样他们就可以把更多钱输给我了。” “他们是以为我叛逃了呢,还是觉得我跑到印度或是德国过着他们难以想象的生活呢?”一度担任游击队指挥官的罗易如今的模样和几个月之前大相径庭,那时的他和周围的许多孟加拉自由战士们一样邋遢,但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有着施密特中校难以轻易忘却的斗志。现在,心情沉重的装甲猎兵指挥官没能在罗易的眼中找到同一种力量。“……我没法招待你,你可以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只要你不担心弄脏了你这件看上去不便宜的裤子就行。” 施密特中校尴尬地站在大厅里,他又试着往其他方向看了看。孤身一人住在这鬼地方的罗易少不了要自己做饭,不然这位颇有些名望的游击队指挥官就得茹毛饮血了。并没能第一时间成功地找到厨房的中校决定稍后再和罗易谈这些事,因为他今天千里迢迢地根据各种支离破碎的线索跑来寻找对方是为了说服在孟加拉危机期间立下了不少功劳的罗易返回孟加拉军队中。 “罗易先生,你躲得这么远,实在让我们很伤心哪。”中校坐在罗易面前,他想不通对方是怎么在这里捱过一天又一天的。看了看头顶缺损了一大块的天花板,心事重重的德军指挥官又释然了,他终于对罗易的乡村生活失去了好奇心。“这一次我来找你,是想让你返回军队。” “战争已经结束了。”罗易轻声说道,“我本来并非军人,只是因为敌人的屠刀差一点砍到我自己的头上才拿起武器。既然战争结束了,我也该走了。” “战争或许是结束了,但是你的祖国和你的同胞所面临的威胁有增无减。”施密特中校搓着双手,他回想起了那个在他的行动过程中发挥了不可替代作用的青年士官的嘱咐。“你已经失去了一切,留在这里每天呆滞地看着这些残破不堪的墙壁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承认,你的未来在你曾经奋战过的地方,不是在一个被抛弃的村落里。” 谢里夫·罗易叹了一口气,他在施密特中校进入半倒塌的屋子之前就听到了外面的响动。这些德国人也许携带了武器,也许没有,而比德国人的武器威胁更大的是德国人的意图。他看着施密特中校的衣服和裤子上的轮廓,想努力地看清对方是否携带了手枪。 “巴基斯坦人已经失败了,他们不会再有能力隔着整个印度来报复我们。和我们共处的那些非孟加拉人,应该也会明白自己的立场。”过了半晌,罗易慢悠悠地开口了,“现在是个以重建家园为主的时期,不幸的是我暂时没有掌握什么能在这一阶段发挥作用的本领。” “你有。”施密特中校伸出右手指着罗易,“保护你的同胞就是你和你的手下最擅长的。不必活在恐惧中的人做重建工作会更卖力一些,我想你也认同这一点。” 外面的士兵们有些不耐烦了,他们在等待着施密特中校的命令。只要长官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动手把罗易绑走再交给孟加拉人,到时候这事就和他们无关了。众人摩拳擦掌,唯恐长官下令时自己的动作稍微慢了片刻,但他们等待了许久也没有得到明确信号。胆大的施密特豁免兵蹑手蹑脚地靠近房屋,从长官背后的角落里观察着屋子里的两人。见他们仍然相谈甚欢,不敢轻举妄动的施密特豁免兵静悄悄地退出了屋子并再一次暗示同伴们千万别在这时候轻举妄动。 “……你离开通讯发达的地方太远,以至于错过了最近的一些重要消息。”屋子里的施密特中校还在竭尽全力地说服罗易返回到军队,“也许你会认为威胁着你的祖国和同胞的大敌已经消失了,但我实话告诉你,危机才刚刚开始。不久之前,被你们收编的【人民战士】发起了一系列袭击,给你们自由战士和平民都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我们暂且不知道这究竟只是他们的报复还是出自莫斯科授意的一次试探,但达卡方面已经决定马上采取镇压行动并召集已经复员的自由战士……你也是其中之一。” 说到这里,施密特中校忍不住停下来仔细观察谢里夫·罗易的表情,因为他惊讶地发现罗易自始至终都像个麻木不仁的木偶一样呆滞地听他讲话。凭着他掌握的情报,施密特中校不认为罗易会在这段时间内受到什么重大精神打击,那些惨剧在这位游击队指挥官参加战斗之前就已经宣告结束了。也许罗易确实失去了对一切的信心,这是在所难免的,到那时施密特中校当然不可能把一个如同行尸走肉的家伙绑回去交差:孟加拉人也会有不小的意见。 一旁的罗易很客气地说,人民战士和自由战士之间的恩怨不是他能管的,如今他已经解甲归田了。见罗易还没有被说服,施密特中校加重了预期,他十分严肃地对罗易强调,人民战士对于孟加拉人而言恶劣程度不亚于巴基斯坦人。 “……有这回事?”这下轮到罗易傻眼了,他前后多次和人民战士合作打击巴基斯坦军队,除了在战争最后阶段发生了一些冲突之外几乎没有大打出手的不愉快经历,“我是见识得少,真不知人民战士有这般野心。” “他们本就是印度东北地区叛军在你们这里的分支,为了避免遭到各方共同围攻才假装变得温和一些。”施密特中校凑近罗易,拍着对方的肩膀,“他们会把整个孟加拉变成地狱,这是不可避免的。看看柬埔寨,还有安哥拉……” 罗易仍然有些疑惑,他不是不了解被孟加拉自由战士们接纳的人民战士们的背景,也听说过印度东北地区叛军的所作所为。正是由于人民战士从未像印度东北地区叛军一样疯狂地攻击平民和基础设施(讽刺的是,破坏基础设施是孟加拉自由战士们和战争后期的巴基斯坦军队常用的手段),他才会同意和这些起初不受欢迎的激进分子合作。施密特中校刚才所说那一番话,却和他既往的认知南辕北辙。 “好,听你这么说,我确实不该继续颓废下去了。”就在施密特中校本人已经有些沮丧的时候,罗易出人意料地同意了施密特的要求,“不过,我想军队里可能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没关系,我有个更好的部队可以介绍给你,是新建立不久的,名字叫什么……”施密特中校用孟加拉语把那几个音节读了一遍,“叫【国民警卫队】。加入这支部队之后,你为镇压人民战士和其他激进武装而所做的一切都不会受到法律的追究。” 过了十分钟,施密特中校和谢里夫·罗易一同离开了屋子。临走之前,罗易到那几个土丘旁默默地站立了一阵,这一奇怪的举动又引起了众人的议论。 “有他在,我们就可以在孟加拉国民警卫队里安插人手继续我们的调查。”回到卡车里的施密特中校隔着玻璃远远地看着伫立在土丘旁的罗易,“让这些人从一开始就对那些风险有所警觉,再让他们替我们出头去试探。” “他看上去不会多么积极地同我们合作,长官。”汉斯·施密特豁免兵担心地摇了摇头,“……而且不是很可控。” “没关系,等他进去了之后,那就由不得他了。”说着,施密特中校看了一眼手表,“很高兴看到孟加拉人也打造出了他们自己的【人狼】,这下他们在至少10年之内都没法摆脱它的影响了。等我们和盟国的同行联合起来,那些大人物休想把我们像用废的工具一样丢掉。” or8a-epxc end OR8A-EPXD:焦距 or8a-epxd:焦距 【暴力是生态系统的破裂。】——埃利亚斯·卡鲁索,2039年。 …… “所谓【人狼】,就是对nsdap时代专门用来清除各种反对派——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后天的——的秘密部队的称呼。那并不是某个真实存在于军队或警察系统编制内的部队,而是许多从事类似工作的文职机构和部队的统称。nsdap被消灭之后,他们大概也跟着nsdap一起灭亡了。”埃贡·舒勒耷拉着眼皮,随时会一头栽倒在地、陷入沉睡之中,“……也有不少谣言说,那些暴力组织被国防军和spd以某种方式保留了下来。” 在他的一生中大部分时光里,埃贡·舒勒以精力充沛闻名,但参加那些让他感到窒息的活动时例外。没少和政客及商人打交道的舒勒尤其不喜欢去捧场,他受不了那些冗长又空洞无味的演说,更要命的是有时候他自己也少不了要上去胡诌几句。多亏了他那些同样博学多识的学生,他从30岁以后就不必担心在类似的场合上无话可说了:总会有人为他提前准备好各种稿子。 一些同舒勒有着更深交往的人偶尔会从这位被誉为继爱因斯坦之后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的口中听到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已经和舒勒共事了许久的麦克尼尔也免不了受到那些言论的轰炸。对于埃贡·舒勒来说,人类的一生中有太多的瞬间被浪费掉了,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也许悼念死者的最好方式是接过那人的工作并更加卖力地去做,而不是凑在一起花上一天甚至更长的时间办葬礼。”站在他身旁的麦克尼尔已经记不清自己头一次听到这话时作何反应了。后来舒勒辩解称,自己不会随便和其他人说这些容易冒犯常识的话,而麦克尼尔果真也没有再听到舒勒同队伍里的其他人或什么不相干的闲杂人等大谈特谈那套完全没法通用的人生哲学。 作为以个人名义来此的来宾,麦克尼尔表现得很低调。有些了解内情的工作人员知道他的身份,并小心翼翼地把这位参与了不少测试工作的驾驶员送到了会场内。放眼望去,谈笑风生着的大人物们彼此畅聊着对未来的期许,他们有许多理由为自己已经取得的成就而自豪。经历了一系列波折之后,夏普敦公司在印度开展的新项目终于获得了圆满成功,不愿把消息散布得更远的夏普敦公司只邀请了内部人士和一些信得过的知情者来这里庆祝,并把自主权交给了印度当地的分支机构。 不然,麦克尼尔也就没法轻松地混进会场了——其实他本来可以更轻松地从舒勒或岛田真司(必要情况下,是伯顿)那里讨来请柬,但他不愿意这么做。当舒勒向他问起原因时,风尘仆仆的德军高级士官笑着解释说,他不能再耽误两位学者的宝贵时间了。 “……结果,时间还是以某种方式被浪费了,就像现在这样。”光头的瑞士学者双眼无神地望着头顶的吊灯,他对别人的吹捧不感兴趣,而岛田真司又没法为他分担火力。对,这都是岛田真司的责任,要是那家伙没找借口跑去英国出差,他就不必独自一人在此承担压力了。“打起精神来,麦克尼尔。也许你会认为你又一次一事无成,那么不妨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可不这么认为。”穿着西服的麦克尼尔从附近找来了一把椅子,谨慎地坐在舒勒身旁,“好,如果你非得说你没能做出让你自己满意的成果,那其实是我拖累了你。每一次你都必须浪费很多时间去帮我搜集情报或是处理我带来的那些麻烦,要不是因为这个……” 他们的议论声被更多人的笑声所掩盖,畅想着美好未来的人们不会对失意者投以更多的关注。夏普敦公司的事业才刚刚开始,它将会在各个领域全方位地超越那些垂垂老矣的旧企业、证明自己比这些老古董更加适应新时代。那种鲸吞万物的气势看得麦克尼尔惊心动魄,上一个因垄断了一切而让他感受到了巨大压力的企业还是通用银河。就连未来科技公司也不敢说自己能够包揽人类世界的一切。 本应在这里和他们一同庆祝胜利的还有岛田真司。在东孟加拉危机的最后阶段,岛田真司所负责的项目取得了突破,并在德印孟联军收尾阶段的工作中发挥了出人意料的作用。深知能够追溯记忆的技术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德国人选择了封锁消息,而后顺水推舟地把想要离开印度的岛田真司送回了欧洲,这又让麦克尼尔感到分外不安。远离他们的视线之后,岛田真司很有可能在他国遭遇不测。 为此,麦克尼尔在岛田真司以出差为名返回欧洲之前做了相应的部署。他要求其余人员当中最有机会自由行动的伯顿跟随岛田真司同去,其余人员则继续在印度地区整理那些同来路不明的生物武器项目相关的证据。不把这个可能持续了几十年的阴谋弄清楚,他们绝不轻易放弃。 但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在局外人眼中都更像是徒劳的自我麻醉。紧握着酒杯的瑞士学者还记得年初的意外,那次险情对他们的打击远胜于东孟加拉爆发的瘟疫。成功地利用多方汇总得来的数据预判了蒙斯克的逃跑路线并把蒙斯克当场抓获的博尚等人虽然平安无事地撤退到了基地中,却没能把这位身上疑点重重的爵士留在手中太久。事实上,仅仅过了72个小时,迫于上级压力的博尚为了自保就不得不供出了他们关押蒙斯克的地点,那时麦克尼尔等人尚未从蒙斯克处挖出足够多的情报。 岛田真司的记忆追溯手段被证明对其他平行世界的情报无效,这一重大打击给了麦克尼尔当头一棒。不死心的麦克尼尔尝试了多种手段,企图让蒙斯克自行交待全部罪行并同时提供一些其他平行世界的情报,然而他的尝试也以失败告终。面对软硬不吃的蒙斯克,麦克尼尔只能拿零星搜集到的罪证作为要挟,可对方的信心看上去比他更充分。 谈判陷入了僵局之中,拒不合作的蒙斯克摆出了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除了偶尔嘲笑麦克尼尔等人找错了方向或给出了错误结论之外,他保持着沉默,而急于从蒙斯克身上了解到那些机密的麦克尼尔根本不敢随便大刑伺候。参与了审问工作的卡萨德后来对麦克尼尔说,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意志坚定程度甚至超过了普通军人。 “我指的不仅是怕死或是不怕死——毕竟我们不能真的先拔掉他几根手指。”乔装打扮来到秘密据点的阿拉伯王子把蒙斯克和他自己审问过的俘虏们做了比较,,其中既有g武装人员也有前来讨伐g的他国士兵,“首先,他的个人经验非常丰富,以至于他能够在一言不发的同时通过捕捉我们之间的部分对话来分析出我们已经掌握的情报。可以这么讲,他能够顽抗至今,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他断定我们没有掌握任何致命的实质性证据。” “你是说——” “某种意义上,他和我很像。”卡萨德回头望着走廊尽头紧闭着的屋门,里面还有其他同伴在同那个油盐不进的中老年人斗争,“伯顿说他是个从里到外都透着一种华贵气度的人,但这几天来你们已经见识到了他在审讯室里的……出人意料的顽固。一般来讲,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会在这种落差面前失魂落魄,这种地方和审判庭根本不一样。这家伙的心理素质目前好得惊人,就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有生命危险一样。对了,你们没在他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 “比如说暗示他不会有生命危险或是缺条胳膊之类的?”麦克尼尔挑起了左侧的眉毛,“放心好了,咱们的队伍是专业的。他会以为如果他不在我们暴露之前招供,则我们就会果断杀人灭口。” “很好,别表现出半点对他掌握的机密的顾虑。”卡萨德满意地冲着麦克尼尔笑了笑,“虽然那些情报对我们至关重要,千万不要让他以为他可以凭借那些信息反过来要挟我们。不,也许他根本没有发现伯顿总结出的那个规律,这样一来他就只会以为我们之前暴露出的动机是来自于个别成员的擅作主张。” 认为卡萨德的经验会有重要作用的麦克尼尔请求卡萨德协助他们完成接下来的全部审讯工作,并保证事后会帮卡萨德解决一些在东孟加拉的遗留问题。见卡萨德面露难色并声称还有急事,麦克尼尔又找来伯顿一同劝说,总算勉强说服了无奈的阿拉伯王子。 有卡萨德和岛田真司的协助,麦克尼尔开始了另一种与众不同的审讯。他一方面让岛田真司和伯顿尝试着勾勒出蒙斯克的心理状态,另一方面又让同伴们整理出了一些接近真相的假情报。接下来,他们把半真半假的情报和德印孟联军在东孟加拉的行动糅合在一起,以试探蒙斯克。只要蒙斯克表露出了半点异样,麦克尼尔就能锁定又一条线索。 或许是三番五次的试探让蒙斯克本人也发现了异常,不久之后他就采取了另一种方式来对抗审讯。打着出差的旗号赶到秘密设施的岛田真司由此见识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蒙斯克的面部表情在接近整整一天的时间里维持着近乎相同的状态,这门特殊技艺反而激起了日本学者的好奇心。在麦克尼尔拒绝了岛田真司把蒙斯克扔进实验室的要求后,后者沮丧地回到了审讯室隔壁,继续观看摄像头里拍摄到的画面。 从外面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对他们相当不利。显而易见的是,蒙斯克在德国和印度的盟友正在尝试将他营救出来,而博尚当时的行动也已经引起了德军的注意。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但他们仍然没能取得进展。为了防止蒙斯克认出同伴们的真实面目从而带来某些不可控的风险,麦克尼尔要求所有没在蒙斯克面前展示过外貌的战友都必须戴着头盔或面具参加审讯工作,此举除了让众人抱怨呼吸困难之外并没能给审讯添加什么乐趣。 在审讯的第三天,差一点被蒙斯克害死的伯顿径直向麦克尼尔提出,如果蒙斯克实在不配合,就直接把对方消灭。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迈克。其他平行世界的情报是非常重要的资源,而且以后我们甚至可以拿这些情报去诱惑其他对手。但是,你要想明白,他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之后,就能在这个平行世界把我们当中的一半人解决掉。”彼得·伯顿翻阅着几乎没能提供什么信息的记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得快点做决定,及时止损。” “我怀疑这一次的情况和上一次我们对付威斯克的情况相同。”麦克尼尔闷闷不乐地把双臂的手肘分别支在两侧的膝盖上,双手交叉,“他所拥有的资源和力量过于强大,以至于我们打败他的唯一方式就是消灭他本人。但是,如此庞大又错综复杂的集团会在他死后陷入内斗和混乱之中,这里面少不了想要通过给前任主人报仇雪恨来彰显自身地位的投机者或忠诚的前部下。” “其他平行世界的情报不是必需品,迈克。”麦克尼尔的表述给伯顿带来了不祥的预感,“做更多的准备当然没错,可你要是因为这个就开始对敌人心慈手软,那么我们以后会承受更多的损失。他们愿意配合,自然是最好的;不愿意配合也没什么,过去有那么多困难都是我们几个一同解决的,现在我们的队伍更加庞大,李林就是想要刻意把我们送去地狱也没那么简单。” 麦克尼尔没说话,他的心绪被另一种难以名状的忧虑困扰着。队伍确实越来越庞大,但是他们所面临的困难同样有增无减。况且,仅从程度上来看,他们所能取得的战果甚至因为队伍扩大而呈现出了不断缩小的趋势。组织臃肿只是其中一个因素,胜败取决于历史的惯性和他们当前的立场。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不过,我并不是为了让大家又去死才选择你们的。能和你们一同见证丰富多彩的世界,是我们共同的荣幸。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我们能够一同去塑造正确的历史——别笑,你有没有兴趣是你的事,反正我又不拦着你去夜店。”见伯顿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无奈的麦克尼尔只好自嘲了几句,“所以,即便是能降低1的风险的小事,我也会去尽力完成。” “你这一本正经的模样会把我一天的食欲都抹掉。”伯顿撇了撇嘴,“等这事结束了,你和岛田还有舒勒最好能讨论出一个既能排除挑战者的威胁又能让其把掌握的情报全部说出的办法来。不然,除非我们每次都遇到喜欢游戏人间的超自然生物……” 遗憾的是麦克尼尔的审讯工作在他依照伯顿的意见想出更精妙的方法之前就被迫结束了。在他们抓获蒙斯克的第四天,受到了调查的博尚不得不说出了部分情报,同时明智地把自己排除在外——优先确保重要目标免于受到孟加拉人的报复是德印联军的重要原则之一,他们因此而得罪了不少复仇心切的孟加拉人。 等到博尚有机会通风报信的时候,前去突袭的装甲猎兵部队已经在路上了。不知麦克尼尔是否会因为他没有把自己的秘密调查工作的实情告知约翰尼斯·施密特中校而懊悔,这时他不得不在携带着蒙斯克逃往另一个设施和把蒙斯克丢给前来追击的装甲猎兵中做选择。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哪怕继续审上一个月,也不会有收获的。”参加了麦克尼尔召开的紧急会议的岛田真司拿出了一个新的方案,“应该先把追兵甩掉,然后将蒙斯克坐实为失踪。等风声过去之后我们再审问他,到时候你就放心地把他交给我,保管让他求死不得。然后,我们再慢慢劝他招供,直到他说实话的时候再让他痛快地去死。” “问题是甩不掉了。”伯顿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直斥岛田真司纯属纸上谈兵,“我们得尽快把设施里的全部证据销毁,因为这地方只要落入德军手里就会马上成为他们追查我们这些【犯罪嫌疑人】的出发点。把蒙斯克转移走的代价就是我们会失去销毁证据的机会,届时咱们就得赌自己能不能在被德军追得无路可逃之前先撬开他的嘴。” “先杀了他。”卡萨德见众人似乎都回避了这个问题,只得自己提议动手,“既然你们都说我们要被迫把他丢在这里,那我们就再也不可能有机会从他口中套出情报了。与其让他在你们的控制范围之外和你们为敌,不如把他灭口。” “然后德国人就会在上级问责的时候直接把一切责任丢给我们。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德国人竟然对蒙斯克这么重视?”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即便德国人可以暗示他们的盟友没收泰伦矿业公司的全部财产,那些由蒙斯克的手下隐藏起来的资源是没法回来的。杀蒙斯克容易,收场难。眼下孟加拉被饥荒和瘟疫折磨,谁会想要看到印度东北地区再出现规模为千万人的难民潮?” 不约而同地感受到挫败感的众人没能达成一致,他们各执一词,都认为抓紧时间按照自己的办法来做更稳妥一些。就在这一关键时刻,麦克尼尔想起了他在德军的朋友们,当初他能让博尚查清蒙斯克在德军的部分同谋并把那些人送进国家安全总署的牢房也多亏了施密特中校等人的协助,也许他这一次同样能得偿所愿。 “当务之急是让那些人明白泰伦矿业公司不是不可替代的。”麦克尼尔拍了拍桌子,强迫其他人安静下来,“我知道这事超出了我们的掌控范围……伯顿,有信心吗?联系夏普敦公司,试试和他们谈一谈。” “各位,我们有麻烦了。”帕克推门而入,气喘吁吁,“斯塔弗罗斯传来警报说,有一架直升机正在靠近我们。” “太早了。”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没想到蒙斯克的手下对他这么忠诚。伙计们,抓紧时间把这里的一切都销毁,然后一起逃出去。” 伯顿拦住了麦克尼尔,然后对麦克尼尔小声说了几句话。站在门边的帕克看到麦克尼尔的脸上露出了转瞬即逝的惊讶,正要凑近前去问清详情,却见麦克尼尔径直朝着自己走来,冷静地说道: “有项任务正要交给你。启动我们之前留下的陷阱,再多加些花样。能办到吗?” 几分钟后,呼啸而过的直升机停在了秘密设施不远处,身穿动力装甲的雇佣兵一窝蜂地向着这里涌来。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只发现了他们的目标静悄悄地躺在审讯室里。原本占据这里的那伙人大概是逃走了,确保目标安全的装甲猎兵们于是赶快搜索附近的踪迹以便把溜走的小老鼠们一网打尽。 “……然后,轰!你简直没法想象当时那壮观的画面。”把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的麦克尼尔举起酒杯,把杯底的红色液体倒入口中,“恰到好处啊。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认为是那伙不速之客导致了这起事故并且害死了被不明人员绑架的蒙斯克。遗憾的是我们永远没有办法从蒙斯克口中问到任何情报了,也不会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一想到这些,我就十分地心痛。” “但你忽略了一件事,伯顿不知道蒙斯克的那些小秘密。”舒勒的眼镜片后方闪着疑惑的目光。 “伯顿是不知道,可是蒙斯克所做的一切都要依赖【人】。如果有个组织已经覆盖了他所在之处的大部分人口,保密就是个笑话。所以,他的一部分行动没逃过白袍大斋会的监视。”说到这里,他的话突然停住了,“……我不敢想象白袍大斋会究竟要做什么。他们已经在孟加拉国的许多乡村扎根,成千上万的平民深受他们影响,有些新建的村庄甚至完全由白袍大斋会信徒组成。这些人想必会在未来的选举中整齐划一地投票给那些同白袍大斋会亲近的候选人,而且受影响的不仅是政治。如果,孟加拉国的国民警卫队也被这些人渗透,遭殃的就会是白袍大斋会的一切对手,到时候……”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秘密就这样被永远地埋葬了——或者在麦克尼尔的认知中是这样。企图在达卡通过假死来金蝉脱壳的蒙斯克仍然没能逃过死亡的命运,见证了对手败亡的麦克尼尔却仍然忐忑不安。在笼罩着却又无法渗入他的欢乐气氛中,对新型机器人所推动的全新建设理念而狂喜的商人们纷纷举起了酒杯,向着理想中的未来都市献上自己的贺词。 or8a-epxd end OR8A-EPXF:猫与狗 or8a-epxf:猫与狗 【我才不在乎我的士兵是什么人,他们可以是黑人或犹太人,只要他们有能力履行职责,他们可以拥有我所拥有的一切。】——乔治·本杰明·卡维尔-索恩,1952年。 …… 如今生活在欧陆的人们只需跨过一道英吉利海峡便能抵达另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这还要归功于德国和美利坚合众国之间的部分妥协。作为这两个时有摩擦的阵营之间沟通的主要桥梁之一,英国成为了向往着大洋彼岸的人们所能前往的唯一去处。每年都有不少来自欧陆的游客来这里度假,其中不乏要竭尽全力地偷渡到另一个自由世界的流亡者:他们本应在南美办类似的手续。 走在伦敦的街头,西装革履的岛田真司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戴着一副金边方框眼镜,右手提着一把雨伞,左手持着一本装订考究的书,每一根头发都顺着他的心意服帖地靠在头皮上。比他的形象更为体面的则是他的气度,即便是瞧不起亚洲人的英国人也会从这个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身上感受到一种真正的绅士风范,那不是三两个暴发户捏着嗓子说话就能够养成的。 看似完美的绅士却对他身边的一切都不满意。来到英国之前,他以为这个平行世界的【自由世界】或【轴心国】(老实说,后一个词汇和他在其他平行世界了解到的历史发生了严重冲突)会有一些让他眼前一亮的表现,但他在双脚落地的瞬间便明白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英国仍是这样,美国也不会有什么区别,那个岛田真司所痛恨着的世界的一切仍然缓慢而坚定地将其毒素散布到全人类之中。 他沿着平静的泰晤士河步行,隔着河水遥望另一侧的伦敦眼。1985年初春的伦敦气候依旧多变,不想被淋成落汤鸡的岛田真司在出门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这准备既包括对天气的应对也包括对不可预知的额外风险的应对:同白人相比,他的外貌会更加轻易地出卖他的一切,也许英国人会认为有着东亚人相貌的家伙几乎全都来自于德国的盟友。 但他没有在街道上感受到太多的敌意,不如说伦敦的市民们实在是懒得理睬他。世界在变化,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对人类的历史有着不同的安排,而过着平凡生活的人们只希望能够平安无事地继续生活下去。岛田真司可以一概地将这种生活态度驳斥为腐化堕落的象征,只是此刻的他并没有那种想法。伦敦的雨会落在他的头上,会落在国王的头上,也会落在乞丐的头上。 岛田真司继续向前走着,他把平时最常用的笑容挂在脸上,视线则不断地在附近的长椅上跳跃。过了一段时间,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一个穿着风衣的老人,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大半,戴着一副墨镜,有着看上去和他轮廓相似的面孔。凑巧的是,对方的手中也握着一把勉强能用来充当拐杖的雨伞。 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握紧了手中的雨伞,他翻起左手,把那本书举到胸前,尝试着将书页翻开。当书的前几页随风划动时,他的眼睛仍然锁定着貌似在打盹的老人。这里不是德国的势力范围内,他的身份也无法为他提供太多的掩护,更有不知多少双眼睛自他抵达英国之后就明里暗里地监视着他。两个各执一词的自由世界互相沟通的窗口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有些业务不精的特工已经在路边被这辈子从来没做过情报工作的岛田真司识破了。 他来到那老人面前,先合上手中的书,向着对方以夸张的姿势鞠躬,而后不经同意就坐在了对方身旁。 “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礼貌。”老人侧过脸看了看他,用英语训斥着不知礼节的岛田真司。 “您还是换回日语,这样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更方便一些。”岛田真司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表,又确认了一下附近游人的位置,确保不会有人突然靠近这里,“想和您见一面可真不容易。就凭我为了实现您的梦想而做的贡献,该鞠躬的应该是您而不是我。” 老人一愣,以令岛田真司惊讶的速度从长椅上站起来,向着岛田真司鞠躬,腰弯得超过了90°。还没等岛田真司有所反应,他又迅速地直起了腰,回到了长椅上。 “怎么找到的?” “我只是在最后阶段又重新整理了前往南极和北极的科考团队资料,想确认其中几支队伍背后的资助方是否存在一定的重合。不用担心,这事在整个夏普敦公司应该没第二个人知道。” “对你所做的一切,本人铭记在心。”老人这才向着岛田真司伸出右手,“我知道你的名字,夏普敦公司的岛田。认真算起来,咱们都在京都帝国大学就读过,我勉强还是你的学长。” “没想到我们之间还有这一层关系。”岛田真司装模作样地和对方握手以示友好,心想自己明明是在东京大学而不是京都的帝国大学毕业的,不过他并不会就自己在其他平行世界的身份和经历而过多地纠结,“可惜我却不清楚您的尊姓大名,实在是遗憾。秉持着同一种精神的人,理应把精神传递下去。” 戴着墨镜、身躯有些臃肿的老人点了点头,侧过身,恢复了之前端坐在长椅上的姿态。一旁的岛田真司见了,很自觉地翻开了自己带来的那本书。弗洛伊德的着作再多看几遍也无妨,岛田真司可不会和nsdap的疯子一样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一概列为伪科学。 “你既然已经参与到此事中,有些事倒也可以和你说说。”他肌肉松弛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疲态,“本人在京都帝国大学只完成了差不多一半的学业,就被军队征召走了。当时我的长官藤田大尉看我身体虚弱,让我去做了后勤会计工作。战争结束之后,我在昭和二十二年参加了高等文官考试,你所知的项目大概就是在这时候开始的。” “是驻日德军方面的压力吗?”岛田真司一面听着对方的叙述,一面读着手中的书籍。他有本事一心二用,除非他所获取到的信息让他震惊得无以复加,“德国人对许多战败国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以便走出一条在他们口中不同于俄国人也不同于美国人的第三路线。” “不止,远远不止。”老人摆了摆手,“战争结束之后,许多人的信心都被摧毁了。虽然大家都说着要努力活下去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新的未来,但当你真正面对那一片凋敝的城市和乡村时,什么信念都会被眼下的艰难所打垮。当时,输得一败涂地的我们和作为胜利者的德国人之间还存在几个基本共识,其中一条是绝对不能让发生在俄国的事情在我国重演。因此,德国人在战争结束后不久就开始以装甲猎兵部队为蓝本帮助我们训练机动警察部队。” “既然德国人的装甲猎兵部队号称天下无敌,你们又何苦另寻他法呢?”岛田真司闻言,内心的疑惑越来越多。他来英国探查情报,既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也是为了团队的利益,兴许某个不起眼的细节里就埋藏着和下一场冒险相关的秘密。“nsdap是死了,可他们的手段没有死,而且在spd手中被发扬光大了。先用高压手段去镇压,再逐渐通过改善平民的生活去瓦解激进分子的土壤,最后再将镇压工具丢掉,这一套流程在世界各地已经上演过无数遍了。” 老人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岛田真司,“考虑一下从政。” “我是个学者,不懂政治。刚才所说的那些,也只是些规律和理论;让我去做,我准会在第一天就把这一切都搞砸。”岛田真司挤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有些规律即便明晃晃地摆出来,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遵照着去做的。有能力照着它去做的,才比较适合从政。对了,我还不知道您的姓名呢。” “室户文明,6年前忝为公共安全调查厅长官。”老人摘下墨镜,短暂地露出了浑浊的眼睛,算是让岛田真司吃了一颗定心丸,“……没听说过?嗯。要是你听说过了,我倒会觉得奇怪。” 岛田真司却沉默了,他用了种种办法调查夏普敦公司的脑部研究项目背后的资金来源和人际关系,本以为这是日本的军队或文官们为了摆脱德国人的牵制而迈出的重要一步,不想眼前自称室户文明的男子却曾经是管理日本的警察部队和特高课的特务头子。不,这没什么好怕的,能沦落在外像个空巢老人一样坐在街头喂鸽子的家伙肯定是个不走运的人。 他还在思考对方的动机、思考所有可能同此事有关的日本人的动机。虽然每一个平行世界的日本都无法让岛田真司满意(以至于他有时候懒得将其他日本人称为自己的同胞),不同的日本在同一片废墟之中挣扎求生的样子值得他去仔细研究。伟大的事业需要相对安全的环境,没人会希望激进分子第二天早上杀到自己家门口并把自己的脑袋挂在路边的电线杆或路灯上。 “你们做了这么多事,还没有引起德国人的反对,很可能是因为德国人面临着同一个问题:这款工具的使用寿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很快就会在你们有生之年暴露出隐患。”用另一只手拄着雨伞的岛田真司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他练出来的健硕身材也许很快就要发挥作用了,“所以,他们愿意看到你们替他们去寻找突破口。成了,德国人自然也高兴;失败了,后果由你们自己承担。” “如果我们的晚辈都像你一样聪明而且懂事,那时我们会少遇到许多麻烦。”室户文明没有否认,只是从衣服里翻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烟斗。不抽烟也不喜欢看别人抽烟的岛田真司没有因此而皱眉,他得在这位【先辈】面前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尽管他已经做了不少不符合晚辈身份的事。“德国人……不,准确地说是nsdap,一直沉迷于各种超人的传说。他们到全世界各地去寻找相关的证据,而且希望能够将自己的战士打造成为彻底的战争兵器。” 戴着墨镜的胖乎乎的老人把烟嘴叼在嘴里,又去找火柴。同样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一声不吭地从衣兜里拿出了一盒火柴,递给了动作有些笨拙的室户文明。 “请。” 老人把火柴探进烟斗另一端,而后甩灭了残余的火柴,心满意足地吸起了烟。他的脸上满溢着病态的笑容,看得岛田真司有些头皮发麻。 “该怎么说呢?从诞生的第一天开始,装甲猎兵就注定要以悲剧收场的。这方面,德国人有责任,他们不懂那些古老的智慧,不明白有些危险的东西是他们根本就不该碰的。从现在的角度来看,装甲猎兵存在无穷的隐患,但是于当时而言,不管是对我们还是对德国人,装甲猎兵都会是很好用的工具,其主要的缺点在特殊场合下也会成为又一个优点。”胖乎乎的老人似乎还没有提到在这些事件中起到一定作用的自己,而岛田真司并不在意,“你可能会说,装甲猎兵的风险是我们和他们在最开始就应该发现的,但当时的spd和国防军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们无耻地对我们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代接着一代暴毙的工具们是我们把旧时代的黑暗和新时代的隐患一同处理干净的最好人选。” “的确,和那些因为恰好住在工厂附近而集体得上癌症的成千上万的村民相比,装甲猎兵患上绝症或是暴毙的消息简直不值一提,就算有人提了也会被相关机构封锁消息的。”岛田真司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笔,开始认真地做笔记,他可不是为了专门掩人耳目才带着这本书来找室户文明的,“人们永远会倾向于只看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并把对自己有害的一面也解释得对自己有利,让这种思路的危害加大的则是把瞬间的常态当成永远。” “听说你对脑部科学和心理学都很有研究,岛田。那么,用你们的话来说,让隐患最终变得无法忽视的是装甲猎兵自带的致病基因和一些会导致这个问题提前暴露出来的诱因。”室户文明的视线被烟雾模糊了,他一次又一次地从离阿尔茨海默症越来越近的大脑中提取着并不珍贵的往昔,“完美的工具是我们所想象出来的。nsdap有办法把士兵训练成为全心全意为了某个理想奉献而完全不顾自己的工具,当我们和德国人接过那套手段的时候,却忘记了有些手段是需要配套设施的。一旦执行命令的工具有了自己的想法,哪怕只是最基本的贪生怕死或好吃懒做,都会从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让机器一步步地走向报废。” 岛田真司不再那么紧张了,但他依旧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忧。面前这个看似和蔼的老人仿佛在讲述着事不关己的闲事,其中完全不见其自身的半点罪责。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扪心自问,发现自己还做不到把话到如此程度,他没有办法既承认一切又否认一切。 这里面一定有另一些因素,岛田真司想着。行刑队和刽子手需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有时候创造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或一种和俗世完全不同的价值观是必要的。既然装甲猎兵因其自身原有缺陷和新带来的风险而被淘汰只是个时间问题,必须有什么东西能够代替这些依靠着德国人从雪山上获得的天赐之物打造出的不稳定产物。 如果能够提前获知每一次袭击的来龙去脉,就没有必要针对随时可能发生且规模未知的袭击而部署大量人员了。不仅如此,当人的记忆变得可以探知后,抽丝剥茧地发现那些带来激进思想的根源也并非不可能。只要将其彻底铲除,就不必再有士兵们冒着器官衰竭或更大的风险去日复一日地从事低技术含量的重复性工作。 但岛田真司没有说这些话。纵使他生前同他最崇拜的两代皇帝陛下以及众多将军和大臣们打过交道,身为学者的岛田真司仍然不是政客,他自知是无法和曾经在日本的政坛上搏杀过的室户文明相较量的。看似美好的愿景背后藏着他已经能够预感到的风险,或许这恰恰是导致室户文明失势的根本原因。有些话不该在这时说出来,越界对他没什么好处。 “岛田。” “嗯。” “你养过宠物吗?”室户文明叼着烟斗,语气很随意。 “没有。”岛田真司如实回答道,“我更喜欢人。” “那你可以试着去养一只。你们做科学研究的人,得勇于去尝试新的东西。”老人的回答给岛田真司增添了更多的疑惑,“说起这宠物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喜好。我的朋友们有时候会因为究竟该养猫还是养狗而争执很长时间,你知道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只剩下做这些的力气和精神了……对了,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冷汗直冒,他左顾右盼,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如果让我来选,我会选狗。它们很忠诚,能看家护院,而且也很有用。在这一点上,我和巴甫洛夫的态度是相同的。” “原来你会选狗啊。”室户文明若有所思,他那专注思考的模样又让岛田真司好一阵心悸,“就像你说的那样,狗很有用。它们可以忠诚地保护你,可以在危险即将到来时吼叫着向你发出警报,就算是死了也可以让你好好地利用……但是,狗主人也并不是总会生活在危险之中,当他们逐渐摆脱了危险时,狗的品质就不那么受欢迎了。饭量大又吵闹的嗜血野兽,养在城市里的话是会被人责怪的。” “其实猫也有猫的好处。”岛田真司忍不住笑了,他摆正了自己的心态,投入到了和室户文明的谈话中,并合上了手中的书,“开心最重要,这是对那些一生中注定不会发挥什么作用也不可能得偿所愿的人们唯一的报答了。” “你说对了,让更多人开心地去死是我们所能做的唯一有用的事。”室户文明点了点头,“看到了那边的电影海报吗?再过十年或者二十年,你就会在上面见到风格完全不同的东西。养狗看家护院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们需要的是能够为主人提供快乐的宠物。至于那些不幸地仍然活在这个时代的狗,它们必须学会和猫去争宠、去讨好自己的主人、主动地拔掉自己的牙齿和爪子然后摇着尾巴挤出一副自己看了都恶心的嘴脸,如果能换来去宠物医院做个小手术的结局就已经是万幸了。” “那么,那些不想去做猫的狗……”岛田真司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扶着眼镜框。 室户文明直视着神色肃穆的晚辈,拿下了一直叼在嘴里的烟斗。 “东京有家由韩国移民开的狗肉馆,挺不错的。改天我请你去。” “感激不尽。”岛田真司又看了一眼手表,“我希望我们能……更好地合作。一个如此有前景的项目,不该因为少数害怕自己罪行败露的大人物的阻挠而搁浅。抱歉,我还有一个会议要参加,失陪了。” “请便。” 岛田真司又向着戴墨镜的老人鞠躬,而后转头就走,健步如飞。他一直逃到了附近的小巷里才终于停下脚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同装甲猎兵有关的一半秘密已经浮出水面了,如果他能同室户文明保持着有限度的合作,也许因为蒙斯克的死亡而下落不明的另一半秘密也会——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粉碎了他的遐想。跌跌撞撞地顺着人群逆流而上的岛田真司说不清是什么在支撑着他的双腿继续朝前迈进,他一直走到了已经被警察封锁的爆炸现场才停下脚步。在膀大腰圆的警察们围成的人墙后方,是仍然在熊熊燃烧的车子和几具倒在路边的尸体,其中一具格外臃肿的正是不久之前还和岛田真司相谈甚欢的老人。 or8a-epxf end or8a end 结算 difficulty: defn 4 rank: first serant(or-8a) hit rate: 10 sre: b- ______ operation searchlight wehracht 9 ftndedivision (neralleutnant anton von bach, despotis ) alliance: ukti bahi (despotis -partisan ovent) neutral: saphed poshaak ahasabha (national legionaris ) eney: pakistan ary eastern and (despotis -ilitary andate) ______ operation shaft wehracht 9 ftndedivision (neralleutnant anton von bach, despotis ) alliance: ukti bahi group z (lonel haki rahan, despotis -partisan ovent) neutral: saphed poshaak ahasabha (national legionaris ) eney: terran g , ltd (arctur ngsk, paternal autocracy- pernalistic dictatorship) ______ operation terran wehracht 9 ftndedivision (neralleutnant anton von bach, despotis ) alliance: saphed poshaak ahasabha (despotis -theocracy) neutral: terran g , ltd (arctur ngsk, paternal autocracy- pernalistic dictatorship) eney: pakistan ary eastern and (depotis - ilitary andate) ______ battle of uktijuddho wehracht 9 ftndedivision (neralleutnant anton von bach, despotis ) alliance: ukti bahi group z (lonel haki rahan, despotis -partisan ovent) neutral: saphed poshaak ahasabha (national legionaris ) eney: terran g , ltd (arctur ngsk, paternal autocracy- pernalistic dictatorship) ______ battle of third do-pakistani war dian ary eastern and (authoritarian deocracy-cial nationalis ) alliance: ukti bahi group z (lonel haki rahan, authoritarian deocracy-cial nationalis ) neutral: terran g , ltd (arctur ngsk, paternal autocracy- pernalistic dictatorship) eney: pakistan ary eastern and (depotis - ilitary andate) OR9-EP0:经纶 or9-ep0:经纶 【我们的整个环境、人们的信仰和想法、习惯和艺术、规则和法律都是异端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看来像是传统的文化、哲学和思想也是异端的构造。 】——奥马尔·本·加扎里,2006年。 …… “也就是说……” “不必因此而过于紧张,伯顿。”忙碌在实验台前的埃贡·舒勒背对着伯顿,在他面前则是成千上万伯顿叫不上来名字的大型设备。彼得·伯顿常常会想,如果舒勒能把这里哪怕百分之一的东西带去某个平行世界,都会给他们带来压倒性的优势。“风险是永远存在的,我们要做的是让它可控。” 伯顿点了点头,他每次来到舒勒的【房间】里时都能看到许多新花样。埃贡·舒勒的人生便是始终与探索未知领域相伴的一生,寻找世界的真理并拓展人类文明的视野是这位值得尊重的瑞士学者的毕生追求。“即便如此,没能从阿克图尔斯·蒙斯克那里了解到更多情报始终是我们的重大损失。此外,我们对于另一些阴谋的了解也实在是不到位。” 一系列失误和意外导致了如今的结果:下一个平行世界的情报需要从上一个平行世界和挑战者的情报中获得,这是伯顿和舒勒都认可的规律。因此,如果他们的团队想要在下一场冒险开始时获得更多的优势并对迫在眉睫的新挑战有着更充分的准备,他们要做到的无非是两点:其一,把上一个平行世界中困扰着他们的主要谜团彻底解开;其次,尽可能地说服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挑战者交换情报。若是他们在其中一项上有所欠缺,就很难准确地分析出下一个平行世界的特征。 过去他们没有找出任何规律的时候也照样能够成功地完成冒险并满载而归,甚至是竭尽全力地让某个平行世界的人类社会向着更好的方向转变——彼得·伯顿本来是打算用这种话来安慰自己和说服舒勒的,话到嘴边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团队一天比一天庞大,他们的顾虑也在不断地增长。当每个人都能竭尽全力地利用自己在平行世界的身份为团队的使命出一份力时,风险同样与日俱增。不会随便把同伴当工具抛弃掉的麦克尼尔每次都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资源去营救遇险的同伴,团队的效率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因此,自认为在借着来之不易的第二次人生享乐的同时也要为带给自己这一切的人尽一份义务的伯顿尝试着为团队规避掉那些不必要的风险,但此次他们获得的情报实在是太少了。由于没能从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口中了解到有关于其所在平行世界的任何消息,伯顿只能利用他们在探索装甲猎兵的历史过程中搜集到的情报来总结规律,很快他就一筹莫展了。焦虑的伯顿不得不来找舒勒,他看到舒勒像往常那样只顾着做科学研究,以为对方已经找出了合理的解释方案。 “其实还没有。”面对着伯顿的期待,舒勒的答复令后者无比失望,“就目前而言,我只能说,我们在下一个平行世界将要处理的问题肯定会同天外来客有关。” “如果只是说这一条,我也想到了。”伯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条件反射般地拿出了一根雪茄。在这个神秘的空间里,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享受他能认知到的一切,如果这样的生活能永远持续下去,那就再好不过了。“问题在于,不同的外星生命能够起到的作用是不同的。咱们两个都没见过scr,但是起码见过杰特拉帝人……产生了文明的外星生命和仅以细胞的形式存在的外星生命是不能拿同一个预案去应对的。” “那就多准备几个,这是你和麦克尼尔的强项。”舒勒扶着眼镜,继续控制着远方成百上千的设备,“……回避一下,我要测试心灵信标。” “这东西会对我们有影响吗?”伯顿好奇地凑到控制台前,发现他虽然能看懂上面的每一个单词却没法理解舒勒当前究竟在做什么,“咱们都是死人了,你在这里搭建出的心灵信标模型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好用的模拟器而已。” 舒勒扭头看了伯顿一眼,而后咳嗽了一声。话音刚落,伯顿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窗子,把一头雾水的他吸了进去。倒霉的花花公子消失前的惨叫声在舒勒的房间里久久回荡着,摆脱了麻烦的瑞士学者又重新把精力投入到了眼前的研究工作中。 这只是伯顿愉快的享乐生活中一个不起眼的插曲,乐观的他不会耿耿于怀。每当这支团队完成在一个平行世界的冒险之后,他们总能休息很长时间并愉快地享受着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像舒勒和岛田真司这样把全部精力都用在科学研究中的学者是少数,更多的人选择了劳逸结合,而彼得·伯顿更是把近乎全部时间用在了享乐上。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人活着就是要做这些的,不然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被舒勒礼送出境的伯顿没过多久就恢复了之前的玩世不恭,在对已有的线索重新做了整理后,他来到了大厅中,见麦克尼尔和其他几人正坐在圆桌旁商讨着什么事,也不打招呼,只是径直凑过去并给自己变出了一把椅子。 “伯顿,你来得正是时候。”穿着一件短皮上衣的麦克尼尔热情地招呼伯顿坐下,又指了指众人当中的新面孔,“这位就是富勒将军。” 伯顿定睛一看,他起先以为自己眼花了,当他确认那个穿着迷彩服的壮硕男子的相貌和自己记忆中的基本相同时,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队伍中有不少身材结实的战友,就连岛田真司也有一身健壮的肌肉,但眼前这家伙看上去比所有人都更符合人形战斗机器应该具有的外观——即便不去当军人,大概也是合格的拳击手。 “长官。”他规规矩矩地向那个肤色比周围的众人都更深一些的青年壮士敬礼,“……我有辱使命,实在令人惭愧。” 这几乎算得上是伯顿自找的。不久之前,麦克尼尔在同战友们讨论应当选入团队的新成员时陷入了纠结当中。由于他们获得的情报不足,再加上负责为团队分析下一个平行世界应该具备的特征的舒勒和伯顿一时间都没能拿出令人信服的结果,麦克尼尔在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向同伴们宣布,他要选一个真正经历过大风大浪且具备战略眼光的人来协助他们规避风险。 此话一出,众人的心思不禁变得有些躁动。在麦克尼尔要求他们提名人选时,大家争执得不可开交,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合理说辞。 “没有人比埃瑟林大元帅更适合这样的身份了。”迪迪埃·博尚首先发言,“作为军人,他在年轻的时候是杀进莫斯科、逼迫俄国人承认战败的英雄,就算晚年被尤里·纳尔莫诺夫算计了多次但也还是成功地把俄国佬赶回了东欧;作为总统,他所创造的黄金时代有目共睹,比某四个——” “咳!”一根接一根抽着烟的伯顿打断了博尚滔滔不绝如江海般的歌颂,“没别的意思。但我想说,我们能发挥的作用实际上和在其他平行世界的身份有直接关系。博尚,你自己说说,作为一个陆军航空队技术士官的你还能做些什么呢?” “你又要——” “大家刚才也都听见了。”阴沉着脸的斯塔弗罗斯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麦克尼尔刚才说,我们这一次需要找一位德高望重又能力出众的优秀将领来为我们平衡此次获得情报不足的风险,意思就是要确保这人能发挥作用。其他的情况我是不大清楚,但正如刚才伯顿所说的,一旦我们尊敬的埃瑟林元帅被分配到了基层岗位上,到时候情况会很不妙。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基层经验不是很……充分。” 博尚瞪了斯塔弗罗斯一眼,没说什么,歪着嘴坐下了。 当麦克尼尔让伯顿来提名时,仍然不停地抽烟的伯顿说自己还需要再想一想。 “还有什么可想的?”尼克·西摩尔·帕克环视着众人,拉了一把坐在他身旁的米切尔,但米切尔却没有当出头鸟的打算,结果帕克只好自己先站出来了,“依我看,谢菲尔德将军最适合。他刚参军没多久就在纽约战役中临时接管了布拉德利要塞,而且几乎大获成功。要是没有那活见鬼的心灵信标……” “帕克,虽然我也很尊重谢菲尔德将军,但这件事……”米切尔列出了同伴们的种种要求,试着寻找出合适的人选,“谢菲尔德将军能以低级军官的身份指挥大军是因为他手边恰好有大军而且指挥官都暴毙了,但我们刚才讨论的情况是如何避免发生在博尚身上的事情重演。” “这有什么区别吗?”帕克回过头,难以置信地望着米切尔。 “区别很大啊。”原gdi装甲兵指挥官揉着肿胀的眼睛。 见帕克和米切尔就逻辑问题争执了起来,头疼的麦克尼尔又让岛田真司和舒勒提供建议。然而两位学者对此都不感兴趣,而且岛田真司显然不会多么愿意把一个他非常了解但也曾经对他的祖国带来巨大伤害的仇人放进自己的队伍之中。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卡萨德则干脆把此事当做是异教徒们的内斗,他没跳起来欢呼雀跃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始终没能得到什么有效结论的麦克尼尔宣布暂时休会,他离开圆桌,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后方传来了不那么真切的脚步声,原来是彼得·伯顿也在紧随着他。 和伯顿那堪称酒池肉林集大成的房间相比,麦克尼尔的住处单调了许多。这里只有一个由大量黑色的石块垒成的洞窟和洞窟另一端的海岸,就连麦克尼尔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要把这种布景一直保持到现在。 “你现在有点像印度人了。”伯顿冲着麦克尼尔笑了笑,“……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准确地说,还没有。”麦克尼尔把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让伯顿从旁边几十把做工不一的椅子里随便挑一把,“我知道许多有着远见卓识的领袖的名字,其中有些是我亲自接触过的或与之共事过的。不妨说得夸张一些,有些人的能力远胜于我。” “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伯顿掐灭了手中的雪茄,疑惑地盯着麦克尼尔,“可别和我说你是因为害怕他们把你边缘化——不会的。这个队伍是因为你才诞生出来的,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们。” “我是说,当初我选择博尚加入队伍的时候也有许多自认为不错的构想,但是我们这位eu的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先生能发挥出的作用终究还是被他的各种身份所限制。你应该还记得博尚有一次差点连命都丢了——” 伯顿不耐烦地打断了麦克尼尔,他以为麦克尼尔又要责备他当时的过失,“好了,迈克。那事是我的责任,我承认。你的用心,大家都看在眼里呢。不说舒勒或者岛田真司,就说我们。参军入伍的时候,我们是宣誓过的,也要做好随时为誓言而献身的准备。不管是为了某些听上去真正伟大的事业还是就为了自己明天的几顿饭,拼上性命都是在所难免的。” “不想活的人到处都有,但是我敢说大家都不想死。”麦克尼尔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责怪伯顿,又像是在自责,“你们要是一直死着也就罢了,既然重新活过来,那我就有义务领着你们穿过未来的这一切考验,去迎接我们想要的未来。好了,先不说这些了,你认为谁最合适?” “既有丰富的基层指挥和技术工作经验又曾经参与过制定战略的,而且又要和我们……嗯,至少是我们,观念上基本合拍。”伯顿自言自语着,他从自己所了解的几位将军里寻找着合适的人选,“非沃伦·富勒将军莫属。他在当时仍然盛行种族隔离的我军奋斗了那么久,可以说算得上是最了解基层士兵生态而且最多才多艺的将领了。” “我也考虑过他,但我就怕他被分配到……某些更危险的身份。”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假如我们所要前去探索的下一个平行世界处在某个尴尬的历史阶段,富勒将军就很可能因为自己的种族而成为……奴隶。” 看出了麦克尼尔的顾虑后,伯顿决定劝说对方采纳自己的意见。他对麦克尼尔解释说,即便大家还没能总结出有关下一个平行世界可能存在的更多特征,一个能够和外星生命发生交集的时代大概不会是古代或奴隶制尚未普遍废除的时代。 半信半疑的麦克尼尔又犹豫了一段时间,终于接受了伯顿的提议。在随后继续的会议上,彼得·伯顿提名了沃伦·富勒并大方地让其他战友们讨论,竟出人意料地没有带来更多的反对意见。一直在和舒勒就某个模型交换意见的岛田真司事后说,只要麦克尼尔没挑选当时参加了总攻东京的将领,他都可以接受。 “……其实富勒将军也做了一点贡献。”舒勒啼笑皆非。 虽然增加新成员的议案自始至终看上去都像是由伯顿在主导,当麦克尼尔真的让沃伦·富勒加入队伍时,伯顿反而无所适从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去g的潜伏工作就是这位美利坚合众国历史上第一位有色人种上将亲自过问的,若说沃伦·富勒是他当时的顶头上司也不为过。在彼得·伯顿死于意外后,属于上一代人的沃伦又多活了8年,兴许还在不同的场合给伯顿念过悼词。 “我们的队伍里还有几位您可能不太欢迎的成员,所以我们就没有像往常那样在您加入的时候让所有人都在旁边观看。”帕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沃伦·富勒解释了一番,“……但您完全可以放心。这位麦克尼尔将军是在未来指挥着gdi的军队保护人类文明的英雄之一,有他在,那些人是没机会兴风作浪的。” 事实上,麦克尼尔已经花了很长时间和沃伦·富勒解释对方去世之后五十多年来的历史和这支队伍过去的冒险经历了,但对方始终对他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怀疑态度。无奈之下,麦克尼尔又找来了几位生前和沃伦有交情的战友,让他们来轮番劝说——他把帕克和米切尔招揽进入队伍的时候可没费这么多精力,岛田真司和卡萨德也都因为各自的老朋友而很快地接受了现实。 “我想我大概知道富勒将军为什么对咱们都没印象了。”没被沃伦认出来的米切尔一拍脑门直呼不妙,“他晚年得了老年痴呆症。” “这……”麦克尼尔眼前一黑,他本能地不想相信米切尔的话,但似乎又只有米切尔的说法能解释沃伦不认识他们这些熟人的真实原因,“那我们要找个他肯定认识的人来说服他才行。你们先想办法,我去试试。” 鼓起勇气的麦克尼尔又一次失望而归,沃伦仍然没能从记忆中找出和他有关的片段。 “……您真的不认识我了?”麦克尼尔哭笑不得,“所罗门将军还带着我去看望过您呢。” “确实没印象了。”肤色比麦克尼尔等人深一些但是又比许多黑人浅不少的沃伦想了半天都没记起来麦克尼尔是谁,他倒是还记得詹姆斯·所罗门,后者的飞黄腾达和他脱不了关系,“我是记得所罗门说他收养过两个孩子……仅此而已。” 照这样下去,靠着间接关系大概是没法说服这位从绝境中拼杀出来的老将军相信他们的,即便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已经先拥有了一部分用于帮助他们解答眼前这一切谜团的常识。感叹沃伦不愧是谢菲尔德的老战友的麦克尼尔不想打扰忙着做研究的舒勒,于是他请出了斯塔弗罗斯。此举当即起到了奇效,见到第三次世界大战期间的盟军统帅之一的沃伦·富勒几乎马上就相信了麦克尼尔等人的说法。见此情景,帕克悄悄地对麦克尼尔说,看来沃伦的老年痴呆症在他病逝的时候只发展到了让他忘记生命中最后二十年的程度。 但沃伦竟还记得伯顿,这又是众人着实难以解释的怪事。 “长官,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有了伯顿和斯塔弗罗斯同沃伦的交情,事情变得顺畅了许多。伶牙俐齿的伯顿承担起了为沃伦讲解现状的工作,他把队伍的组成和之前的经历用自己的话向着仍然在回味这些奇闻异事的沃伦做了说明,“麦克尼尔将军坚信我们的一切努力是为了最终找出一个拯救我们自己的办法,虽然我们还不知道这场冒险的尽头在哪里,眼下我们再无其他选择了。正是基于同样的理由,曾经在不同的时代和我们还有我们的理想为敌的岛田真司以及卡萨德才会协助我们。” “你这一副正经的样子要是平时也能用上就好了。”麦克尼尔率先为伯顿鼓掌,同时没忘了笑话伯顿几句,“……富勒将军,伯顿上校还有舒勒博士是队伍中专门负责为我们分析下一个平行世界特征的分析师,不过他们目前……嗯,目前没有什么进展,所以我没法为您提供更多的情报。就现阶段而言,我们可以为您提供的是过去9个平行世界的资料,这些内容会成为我们制定下一阶段方案的基础。” “那就快些行动,把我们掌握的都给我看看。”沃伦·富勒当即决定立即投入工作,“想不到nod兄弟会竟然以这种方式起死回生而且取得了近乎全面胜利……放心,你们的事业就是我的事业,我会和你们并肩作战的。” 众人重新忙碌起来,他们从老前辈的话中感受到了力量。在此期间,麦克尼尔又向沃伦介绍了岛田真司和卡萨德,并照常为沃伦举办了一个欢迎宴会。席间,众人谈笑风生,把他们刚刚产生的些许忧虑又全部抛到了脑后。 只有斯塔弗罗斯看上去仍然闷闷不乐,他还在怀疑老年痴呆症是否会影响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拥有的记忆和认知。 “斯塔弗罗斯将军,别等了。”麦克尼尔主动上门去找他,“以后有的是忧虑的时候,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维持团队的凝聚力。有富勒将军在,问题不大。” “但愿如此。”斯塔弗罗斯慢吞吞地挪动着脚步,“话说回来,咱们这里还有第二个生前得过老年痴呆症的人吗?” or9-ep0 end OR9-EP1:铁幕(1) or9-ep1:铁幕(1) 【当灵魂已经处于危险之中,当体验已经让位于痛苦时,我们谈论身份。】——迪迪埃·博尚,2012年。 …… 尼克·西摩尔·帕克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的整个躯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却被什么东西牢固地束缚在了原地。方头方脑的白人汉子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环顾左右,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近乎全封闭的驾驶舱,糟糕的按钮和拉杆布局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初次驾驶泰坦机甲时的情景。 原gdi特种兵指挥官深吸了一口气,把视线投向了前方的屏幕。不会有什么机甲用这么大一块玻璃窗去为里面的驾驶员展示外部景象的。放眼望去,皑皑白雪覆盖着山丘和原野,只有那些在风雪中依旧保持着本色的松树为单调的白色增添了一抹新意。 “见鬼,我还得先熟悉这东西。”帕克自言自语着,低下头仔细地观察操作面板。他们每到一个平行世界时都会获得平行世界的自己所具有的身份,而且并不一定会处于百分之百安全的环境中。有时候他们会被直接丢到战场上,或是发现自己处于正在往海底下沉的箱子里。对于如何尽快适应环境有一套心得的麦克尼尔和伯顿一般认为团队成员平均需要2个月时间才能完全把握住不同的节奏和常识以免在其他平行世界碰壁,有人还要花费更长时间。 这不是尼克·西摩尔·帕克第一次在抵达另一个平行世界时发现自己不幸地刚好身处战场上了。算上这一次,他虽然只有四次冒险经历,却在当初去巴西执行任务时误打误撞地卷入了整合运动的阴谋之中并得以幸运地拯救出险些成了刀下鬼的岛田真司,从那时起儒雅随和的日本青年学者就对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多了一分敬重。比起熟悉自己不怎么了解的20世纪30年代常用枪械,帕克还是更愿意选择快速自学机甲驾驶方法,他的百年人生之中有一多半的时间是同各种机甲及其他陆战兵器相伴的。 谨慎的帕克仍然在确认这架人形机甲的功能,以至于他忽略掉了身上这件有些怪异的服装。等他刚注意到这身【驾驶服】的款式有些奇怪时,来自友军的呼叫也到了: “b-2,请回复。”一个有些沉闷的声音从通讯设备中传出,“……b-2,收到请回复。” “状态正常。”帕克松了一口气,他听得出那是沃伦·富勒的声音,“富勒,我们要尽快按原计划行动。” 有沃伦·富勒在,帕克就可以放心了。他开始操控着机甲迈出第一步,沿着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否正确的路线向着远方的雪地继续前进。在帕克的百年人生之中,他了解过许多同沃伦·富勒有关的评论,即便是那些最为尖刻的批评意见也承认沃伦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之中的贡献。这位既在合众国本土抵抗过俄国人又到欧洲参加过多场大规模战役、甚至还阴差阳错地在莫斯科协助仍被蒙在鼓里的俄国人戳破了尤里·纳尔莫诺夫的阴谋的老将军称得上是那个时代的传奇之一,就连那些对其种族有意见的传统派人士在这一连串战绩面前也只能保持沉默。 逐渐适应了机甲的活动节奏后,帕克又尝试着启动其他设备。他需要确认沃伦的所在地,因为种种迹象和历史记录表明沃伦·富勒生前没有太多驾驶人形机甲的经验。不想引来太多额外关注的帕克于是向沃伦询问对方目前所在地点,结果意外地从本来没有人形机甲驾驶经验的老前辈那里收到了些指点——后知后觉地找到了雷达设备控制按钮的帕克沮丧地在视图上寻找沃伦的信号,他仍然为老前辈的迅速适应能力而惊讶。 按照麦克尼尔等人制定的预案,如果团队成员在意识来到其他平行世界时发现自己正处于战斗之中,则优先事项是迅速结束或脱离战斗、待抵达安全区域后再行搜集情报。基于这一原则,沃伦和帕克不约而同地打算先从这鬼地方撤离,不过他们尚不清楚这支【b小队】的具体情况。更重要的是,【b-1】信号已经从屏幕上消失,且视频通话也无法开启,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凶多吉少。 仍然忠实地遵循麦克尼尔指点的帕克尝试着从机甲中储存的相关数据里寻找自己想要的情报。经过一番搜寻,他成功地发现了机甲的出击记录,其结果显示这架型号为f-4的人形机甲从1982年开始就坚持在前线作战——顺着这些记录,帕克轻松地确认了当前的时间。1984年1月,和他们在上一个平行世界的起始时间很接近了。 “好极了,这个平行世界的电子设备发展情况简直和我们的世界一样。”一想到麦克尼尔说过有些平行世界直到21世纪初都没能产生视频通话技术,帕克不免感到有些头痛。虽然他不排除自己的通讯被监视的可能性,他还是决定先联系沃伦,以便确认当前的目标。 “b-6,我们下一步怎么办?”看到了屏幕中那张肤色尚浅而骨骼轮廓明显不同于自己的面孔后,帕克之前的紧张情绪消失了一大半,“也许我们应该先和友军会合。” “速往东北方向前来接应我,我这里遇到了一些麻烦。”沃伦的表情有些窘迫,帕克猜想对方仍然因为人形机甲驾驶技术不足而饱受困扰,“另外,联系a小队。” 尼克·西摩尔·帕克半信半疑地开始检索友军的情报,他惊讶地在a小队找到了彼得·伯顿的名字。让他更加惊喜的则是伯顿恰好在不远处,他当然没有不让伯顿来助自己一臂之力的理由。 就在这时,屏幕上突然弹出了警示标志。如临大敌的帕克先看了一眼雷达,没发现有敌机的信号,但他却在光学画面中发现附近有一抹奇怪的波浪向着他涌来。那大半呈现出红色的波浪先是撞上了附近的一个村子,当它离去后,那村庄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头皮发麻的帕克打算把画面放大一些,他下一秒就后悔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丑陋程度堪比他所见过的最丑恶的泰伯利亚变异生物的一种怪物,这些密密麻麻的异形生物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这种造型奇特的多足生物在下腹部长着一张规模惊人的血盆大口,看上去随时要把它所遇到的一切生吞活剥,更离谱的则是它竟然还具有一个由长着多条手臂和一个遍布了苔藓状不明增生物的头颅组成的【上半身】。有些怪物的手臂还擒着支离破碎的人体,更有几只怪物边走边把路边的人体往嘴里塞。 “上帝啊,这鬼东西看比例起码得有9英尺高!”帕克仔细回想了一下,就连圣殿骑士级泰伯利亚智人都没这么夸张,“我懂了,伯顿说的外星异形怪物一定是这东西。” “b-2?” “长官,如果你说的麻烦是这个……”帕克又往侧面看了几眼,他发现那不祥的怪物浪潮之中除了那些令他不适的红色多足生物之外还有其他种类的怪物,但当下他要在意的却不是这些,“你最好还是来和我们会合。我马上就和伯顿联系,让他过来支援我们。” 帕克关掉了通讯屏幕,尝试控制着机甲进行低空飞行。即便同为人形机甲,不同种类的机甲的操作方法也千差万别,他必须在没有更详细的手册的情况下仅凭着自己的直觉和多年来锻炼出的本能尽快地掌握这一切。 “帕克,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就怕方圆几十英里之内没半个熟人,那感觉一点都不好。”过了两分钟,彼得·伯顿主动联系上了帕克,“附近都是稀奇古怪的异形怪物,我敢打赌说这些家伙全都是从外星来的,咱们地球不产这个。好了,不知道你那个小队的指挥官是否还活着,如果他死了就再好不过了——现在我们掌握了两个小队的临时指挥权。” “伯顿,富勒将军被困住了。我是说,他没什么驾驶机甲的经验,所以暂时动弹不得。”帕克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渗出了一层汗,而这身更像是紧身衣的驾驶服又让他浑身上下不舒服。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一个身躯稍微肥胖或是臃肿一些军人穿上这件很可能是为驾驶员特别装备的作战服绝对会带来视觉上的灾难。“另外,c小队的名单里有米切尔的名字,如果他的长官也死了,那么这个什么第338中队的控制权就完全落入我们手中了。” “同意,灵活地掌握自己的命运是必要的。”伯顿打了个响指,又试着从身上找香烟,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等我熟悉了环境,就过去支援你们。对了,虽然我不太清楚为什么,记得不要飞太高。保重。” 在雪地里驾驶着自己的f-4机甲(准确地说,帕克从机甲内部存储的数据中找到的情报显示它应该被称呼为【战术机】(tactical surface fighter))向着沃伦所在位置持续低空飞行的帕克尝试着绕开那些怪物,这时他的心底升起了不小的疑惑。看那浩浩荡荡的怪物的洪流奔走在这里,而他们却要驾驶着一种近似陆战兵器的人形机甲去和这些怪物交战……难道就不能出动空军先把这些怪物消灭掉一半以上之后再由地面部队来收拾残局吗?灰蒙蒙的空中不见有其他飞行物,看来这群外星入侵者不像scr那样有宇宙战舰嘛。 “第81联队各作战单位注意,请继续掩护东德军西方集团军群残余部队后撤。重复一遍,各部队依照预定作战计划掩护东德军西方集团军群后撤。” 帕克皱了皱眉头,这则通知给他带来的冲击力没有那么大。他知道在有些平行世界里德国因为连续输掉了两次世界大战而被一度分为两个国家——埃瑟林元帅大概会哭到气绝,但这和他没什么关系。不过,还没等他就此产生一番高论,b小队的其他驾驶员已经联系上了他,并纷纷向他诉苦。望着其他3张陌生的脸,帕克连忙摆出了一副沉着冷静的姿态。 “长官,别管那些听命于俄国佬的废物了。他们不过是一些只会用原始方式和外星怪物近战的白痴,可笑的是咱们还得搭上自己的性命去救援他们。”晕晕乎乎的帕克连这些同伴的姓名都没认清,只好先保持沉默,“咱们先把自己人救出来,然后就撤。” “说得好,我们没必要和他们一起在泥坑里打滚。”帕克咳嗽了一声,板着脸让其他4名驾驶员各就各位,“虽然我们的队伍暂时被打散了,大家一定要稳住局面。b-6现在被困在罗克豪森(rockhaen),我们要尽快把他营救出来。” 保持着耐心的帕克一面听取战友们的意见,一面顺水推舟地行使他的临时指挥权来调动这些驾驶员前去营救自己的战友。算上被困的沃伦·富勒,目前的第338中队b小队总共还有5名驾驶员,而该小队的指挥官似乎在不久之前的战斗中不幸遇害,于是身为督导长的高级军士长尼克·西摩尔·帕克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代理小队长。 如今,这位代理小队长正在发布他【就任】以来的第一道命令:支援被困的沃伦·富勒。 虽然帕克直到现在都没有和那些外星怪物交手,他的直觉告诉他,对付这些如江河般滔滔不绝地涌上前来的怪物绝对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目前,他所驾驶的f-4战术机装备了三种用于对付这些外星怪物的武器,其一是口径为36毫米的机炮,其二是口径为120毫米的突击炮,其三则是疑似用来批量清理大量外星怪物的某种帕克暂时叫不上名字的导弹。他还不太清楚刚才同伴所说的【近战】是什么意思,但他可不想和这些怪物真的近距离以肉搏的方式血战下去,哪怕他自认为并不害怕同怪物以性命相搏。 “b小队注意,我们发现有规模大概为营级的beta群往罗克豪森前进。另外,埃尔福特的东德军第24摩托化步兵团已经全线溃败,整个第4摩托化步兵师预计将在2小时后放弃阵地。”第81联队指挥部通过各中队及时地把最新情报告知了下属单位,“请——” “……让他们都死了更好。”帕克懒洋洋地自动忽视掉了通知的其余内容,“让这些外星怪物把俄国佬还有他们的走狗全都清除掉,世界就安静了。” 对了,刚才通知里面管那些外星怪物叫什么来着? 尼克·西摩尔·帕克和他的战友们抵达那座快要被夷为平地的城镇附近时,只见怪物组成的海洋不可阻挡地向着他们推进。仍然不见有空军来支援的帕克终于坐不住了,他不能继续坐以待毙,既然空军决定偷懒,接下来就轮到他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了——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太空军的帕克当即下令同伴们投入到战斗之中,他自己也毫无惧色地操控机甲前行、朝着由怪物组成的海洋开火。 坦诚地讲,这种f-4型战术机不怎么符合帕克的审美。它的躯干和四肢看上去都过于粗壮,着实不够灵活。虽然还没能看到更详细的结构图,在操作过程中明显感受到了迟滞的帕克可以断定,这款人形机甲的装甲被设计得相当厚重。防御力和速度上总要牺牲一个,用机炮不停地向着被称为beta的外星异形怪物扫射的帕克想着。 清理掉那些只会四处爬行的红色多足异形怪物对他来说还算轻松,试图顺着罗克豪森的缺口向外袭击他们的怪物很快在密集的扫射之下被打退了,留下了满地属于这些外星怪物的残肢断臂。借此机会,帕克闯入城镇内,寻找沃伦的踪迹,他刚才捕捉到了附近的爆炸声并判断那正是受困的沃伦在攻击不断逼近的怪物。 “帕克,我来支援你们了。”彼得·伯顿姗姗来迟,他的小队出现在了屏幕上罗克豪森北方不远处,“想不到我们也有和wsa阵营合作的这一天,上一次还是一起对付尤里·纳尔莫诺夫的时候。也只有外星怪物的威胁配得上那个男人。” “伯顿,富勒将军的机甲被困在教堂附近,好像是什么地方卡住了——我们得把他捞出来。”帕克看到有红色的怪物要往他的机甲上跳,连忙用机炮把那怪物送去了地狱,“做完这些之后我们就撤,让那些愿意给俄国人当走狗的德国佬自己去死。” 忙着和伯顿交流的帕克猛然听得附近有房屋有排山倒海般倒塌之势,他还没有来得及确认险情的来源,只见左侧的房屋已经轰然落地,烟雾中钻出了一只高度几乎和帕克的机甲相当的【棱皮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帕克连忙躲避,但眼下他想要避开近在咫尺的撞击就必须让机甲弹跳、飞得更高一些。 不,伯顿刚才还警告过他,他不能无视彼得·伯顿的忠言。 也许还有一种方法能挽救他和他的机甲。把机甲正对着怪物的帕克尝试着向相反方向冲去,同时朝怪物正前方那密密麻麻的一层又一层由不明物质构成的护甲开火。他的炮弹没能击穿敌人的装甲,而双方之间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近。咬紧牙关做好了直接起飞准备的帕克仍然不死心,他扯开嗓子大吼着,恨不得把敌人一口气吞下去,同时不停地按下控制杆上的按钮开火,只盼着能把敌人的龟壳早点打碎。 拯救了他的是从另一个方向飞来的炮弹,几发炮弹从后侧钻进了异形怪物的躯体,把它炸得粉碎。死里逃生的帕克又继续后退了一段路,而后忽然笑了起来。 “多谢,富勒将军。” “你们年轻人开的这东西,我是真不适应。”沃伦·富勒满头大汗地出现在帕克的屏幕上,“告诉我,未来的世界真的很流行这东西吗?我只记得日军挺喜欢这个。” “我们gdi还有nod都有不少人形机甲,但是他们nod用得更多一些。”帕克如实回答道,“长官,我们先离开这里,等这场战斗结束之后咱们再认真学学怎么控制这东西。”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我们的空军,帕克。”沃伦·富勒同样发现了异常,他不认为只用地面部队作战会是什么明智选择,尽管这些机甲在某种意义上也能代替航空队的部分作用,“更奇怪的是,这些外星生物好像也没有空军。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是怎么被一群没有空军的外星人打得节节败退的?” 彼得·伯顿看帕克和沃伦·富勒已经会合了,便催促两人快些离开,由他的a小队阻挡还在持续南下的外星怪物集群。遗憾的是,生前以一代名将而被载入史册的沃伦·富勒虽然有过驾驶诸多战争兵器的经验,唯独几乎没驾驶过人形机甲。和能够迅速适应环境的伯顿以及帕克相比,他用的时间长了很多,目前也仅能控制机甲开火或做一些简单的动作。看着在沃伦的操控之下笨拙地离开圣伊丽莎白教堂的人形机甲,帕克不禁为老前辈捏了一把汗。但凡刚才这里出现一只威胁更大的外星异形怪物,沃伦都凶多吉少。 b小队在a小队的掩护下撤出了罗克豪森,向着安全地带转移。不想再多花时间给其他同伴解释为什么坐在机甲里的沃伦表现得如此糟糕的帕克把b小队的其他人员部署在北侧殿后,他自己要看护着沃伦远离这是非之地。 “长官,这款机甲呢,它是可以弹跳和飞行的。”这回轮到帕克来教沃伦如何驾驶机甲了,“我们不能就这么走回去,太慢了。” “让我看看……好。”沃伦终于决定尝试一下,虽然他的脸色看上去已经有点呕吐的前兆了,“那咱们就以最快速度飞回去,看看其他人是不是也在基地里。” 沃伦·富勒说做就做,他当即让自己驾驶的f-4战术机引擎以最大功率运转,把机甲弹射上了高空。不敢有丝毫懈怠的帕克随即调整了镜头,密切关注着老前辈的一举一动。他看到那架机甲在空中完成了二次点火,如此一来他就不必担心沃伦连人带机甲摔在地面上变成肉酱了。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天空突然被滚滚浓烟所覆盖。刚才还处在视野中央位置的机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冒着黑烟向下坠落的残骸和向着四周喷溅的半熔化的金属碎片。尼克·西摩尔·帕克哆嗦了一下,用颤抖的手按下按钮,接通了b-6的通讯频道。 “喂?富勒,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只剩下一片杂音。 “喂?” 不要飞得太高——刹那间,帕克终于理解了伯顿的警告,也明白了他所期待的空军迟迟不来支援的真正原因。然而,这一切来得太晚了。浑身上下抖个不停的帕克瘫坐在椅子上,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无法相信刚才发生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幕。 “b-2?”彼得·伯顿的声音如催命符般传来,“b-6的信号突然消失了,怎么回事?” “他……”帕克的嗓子里像有把刀片在上下划动,“他……” “你他的把舌头掰直了再说话!”伯顿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了怒容,“他怎么了?” “没了。全没了。” tbc OR9-EP1:铁幕(2) or9-ep1:铁幕(2) 【对gdi的所有抗议活动都是由于政治上的共济会阴谋与社会上的nod兄弟会阴谋勾结,如果我们对它们表现出半点尊重,无异于自我贬低。】——莉娅·金斯堡,2041年。 …… “就我目前从这座基地的记录中获得的情报而言,所谓的太空军第81联队基本是个空壳子。”跟随在迈克尔·麦克尼尔身旁的约书亚·米切尔抱着一大摞档案和记录册,其中记载了他们当前所在部队自赶赴此地参加战斗以来的重要信息,“这支部队当年参加过月球战役,又在beta攻入地球之后被列入了第一批支援un军的战斗单位序列之中,而且长期得不到补充——不用想,后方那些不必担心被beta啃了脑袋的家伙才不想让更多人跑到欧洲来送死。” 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说话,他和米切尔一同步入安置战术机的机库中,吆喝着让技术人员逐一确认剩下的c小队机甲的状态。初来乍到的他们要先了解自己的处境,尤其是这支部队当前的状态和主要作战任务,而他们不久之前的努力已经初步获得了成效。在米切尔的协助下,麦克尼尔迅速地掌握了美国太空军第81联队的概况:这支在多年的战斗之中严重受损的部队只有一个可以参加战斗的大队,如今就部署在西德和东德的边境线上。 他又额外多花了一点时间了解入侵地球的这种外星生物【beta】——字面意义上来讲,就是与人类为敌的外星起源生物——在过去十几年的的人类历史中扮演的角色,并发自内心地为地球又一次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外星异形怪物入侵而感到悲哀。 比这更悲哀的则是他所处的1984年的战况本身。自从在月球上同beta相遇之后,人类和这种对人类怀有强烈恶意并似乎以灭绝人类为目标的外星生物在月球上进行了持续数年的拉锯战,但所有将beta挡在地球之外的尝试以失败告终,这些异形怪物最终于1973年成功地着陆。十年之后,大半个欧亚大陆已经落入了beta手中,而这些不知满足的怪物还在持续向着人类其余的净土推进。 “和支援大队打个报告,就说基地电力供应有问题。”望着黑漆漆一片的天花板,麦克尼尔陷入了沉思之中,“看来a小队和b小队都在外执行任务,等他们回来之后,我们得重新统计机甲数量,然后再对全部驾驶员进行一次筛选。” “你放心,咱们两个都见识过scr的第一次入侵,这些事上我比你还熟练。”米切尔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放在机库大门附近,招呼瘫倒在地的整备人员起来继续工作,同时又让人去检查电力供应系统。做完了一系列部署之后,他才返回麦克尼尔身边,“接下来就等其他人返回,我们得和他们确认前线的情况。” 如果有可能的话,麦克尼尔更愿意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先把真正的任务丢给应当为此负责的指挥官,但现在他必须立即负起责任。半个小时之前,正在和米切尔一同清点基地内人员的迈克尔·麦克尼尔意外地发现他们所在的第338中队【黑暗骑士】的指挥官以及下设各小队的军官几乎都在不久之前的埃尔福特战役中阵亡了。由于第81联队根本没法指望获得更多来自本土的补充兵力,因此第338中队代理中队长的职务就直接落到了麦克尼尔头上,更离谱的是他的同伴们也因此接管了其余小队的指挥权。 这或许是麦克尼尔在过去的长期冒险之中首次完全获得一支部队的指挥权,可他的内心却毫无喜悦。一来,他对这场战争仍然缺乏足够的了解,也许他的思路并不合适;此外,基地里积攒的一系列报告无不证明欧陆的战局向着足以令乐观主义者悲观的局面发展。 “从战略上来讲,目前的劣势是之前的一系列失误造成的。近一些要追溯到东德去年的内斗,远一些则要追溯到那次失败的【巴列奥略行动】。”当约书亚·米切尔终于叫来了足够的人手恢复基地的正常功能时,麦克尼尔仍然在专心致志地阅读第338中队历次的战斗记录。遗憾的是,在欧陆参加战斗的美军部队规模远远无法和当地的eu部队相比,这可能是因为合众国幸运地没有受到beta的入侵。“米切尔,你们尽快完成准备工作,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弄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以麦克尼尔的眼光来看,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这座基地都不像是一座合格的美军基地。第338中队的大部分军官已经阵亡,勉为其难地承担了指挥职务的技术士官又留下了不少空缺。频繁地出击加上得不到补充导致技术人员经常处于超负荷工作状态,这一点在麦克尼尔检查机库并叫喊着让躺倒在地的整备人员起来工作时就得到了印证:一半以上的技术人员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跟他在上个平行世界见过的孟加拉人难民相比没什么区别。 当麦克尼尔发现竟有另几座仓库里藏着不少平民时,他终于无法忍受这一切了。于是,他叫来了几名士兵,让他们赶快把这些不该被卷入战斗而且只会拖后腿的德国人送走。 “长官,我们不能随便驱逐他们。”其中一名冻得牙齿上下打颤的士兵哆哆嗦嗦地恳请麦克尼尔别让自己做为难的事情,“这些人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把他们赶走会让我们很被动。” “什么重点保护对象?”麦克尼尔掂量着手里如冰块般的罐头盒,“如果一定有人要饿死,我选择让我的兄弟、我的士兵最后一批饿死。” “报告长官,保护东德逃来的人是上级的要求。”另一名士兵弯着腰,随时要一头栽倒在地。他只说了几句话,就把腰弓得更深了一些,简直要在麦克尼尔面前当众跪下。 “我懂了,早说是要防止媒体乱说话不就好了?。”麦克尼尔点了点头,让这些士兵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他现在也感觉有些冷了,“没你们什么事了,回去站岗。” 十五分钟之后,返回机库的麦克尼尔脸色铁青地听着米切尔的最新报告。这座目前归第338中队所有的基地已经接近报废,各种物资几乎耗尽,饮食和燃料无法支撑其中的士兵和武器装备继续投入战斗。见麦克尼尔仍然要逞强,米切尔又提醒他,第81联队作战大队的其他4个中队都在持续后撤,而他们仍然留在此地无非是为了向即将成为历史名词的东德人和马上要见证beta入侵的西德人证明合众国的决心和立场罢了。 基地内还有c小队的4架战术机,这些机甲不同程度地存在严重损耗,所剩下的弹药也不多了。只要麦克尼尔一声令下,他毫不怀疑约书亚·米切尔会遵守他的命令并率领c小队开赴前线,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样做并不明智。上级和盟友仍然在不断地发来报告,从埃尔福特方向传来的只有坏消息。东德军西方集团军群的抵抗不过是徒劳地推迟其走向灭亡的时间而已,也许还包括为仍然没来得及撤出战场的西德军争取时间。 真是让埃瑟林元帅丢脸的一场灾难性的撤退,麦克尼尔想着。 迈克尔·麦克尼尔搓着双手,不断地向两手间呼着哈气。他最初打算立即调动整个中队投入到近在咫尺的战斗之中,等到米切尔把基地的具体情况向他说明后,他甚至觉得考虑怎么让基地恢复正常运转都有些奢侈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beta抵达西德就是个时间问题,而他根本没有信心在此之前恢复这座近乎报废的基地应当具有的功能。 “麦克尼尔?”试图站得更直一些的米切尔也忍不住要发抖了。 “第一,确认a小队和b小队当前的位置和正在执行的任务。第二,向第336中队发出警告,并且要求他们前来提供支援。第三,和东德军第24摩托化步兵团取得联系,让他们说清楚目前的战线到底在什么鬼地方?”麦克尼尔戴上了手套,不然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被迫截肢。看在上帝的面子上,beta入侵地球搞不好还改变了地球的气候,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第四……如果目前的情况不允许我部脱离战场,我们就去支援他们。可惜啊,没预备队了。” “明白。”米切尔快速地记下了全部内容,“不过,我还不是很熟悉这个【我军】的指挥系统,也许要多花一点时间。” “指挥系统的事情交给我就行。”麦克尼尔思索了片刻后,让米切尔先去执行自己的其他命令,“……你怀疑我的自学能力?见鬼,那咱们两个交换一下。” “我可没那本事。”米切尔笑了,他向麦克尼尔敬礼,然后一溜烟地跑开了。 在等待米切尔把一切调整回正轨期间,麦克尼尔来到了基地内的指挥部。他没有打扰仍然在卖力工作的同伴们,自己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台电子设备并首先从操作面板开始重新学起。实话实说,他和米切尔之前用基地内的电脑查阅情报时就先花了点时间掌握完全不同的早产操作系统,眼下他不过是把这个过程又重复了一遍而已。 “长官!”终于有一个通讯兵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麦克尼尔,于是连忙向自己的上司敬礼并报告险情,“前线的状况堪忧,我们是否需要按原计划撤离基地?” “至少也要等其他两个小队返回之后再说。”麦克尼尔见状,一面走向对方一面示意其他士兵们继续工作,“把耳机给我。” 几分钟后,麦克尼尔无奈地放下了耳机,又对着屋子内的众人说了几句表示鼓励的话。他刚才没能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耳朵却被接连不断的惨叫和各种抱怨、咒骂塞满了。许多驾驶员和士兵把一半以上的时间用来徒劳地呼叫早已不复存在的友军,然后把另外一小半时间用来逃命和被杀。 麦克尼尔回到角落里,又一次想起来他在基地内找到的关于beta的记录。这些外星异形怪物是无法和拥有宇宙舰队的scr相比的,即便是scr在第一次入侵中派来的【矿工】(直到第二次入侵开始时,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绝大部分人才意识到第一次入侵之中几乎不存在真正的scr)都比它们要强上不少,但没有宇宙舰队也没有空军的beta却仍然把人类打得节节败退:这一切都离不开beta中的一个特殊种类,那就是上能击落战机、下能拦截炮弹的【光线级】beta。 这倒是解释了麦克尼尔到目前为止没听到飞机引擎噪声也没目击到有飞机经过的原因,此外就连起初被预计用于外太空单兵作战而如今成为了对付beta的主要兵器的战术机也往往在混战之中被光线级beta直接人间蒸发。坐在机器前的麦克尼尔离开了这台设备,转而去检查另一台设备,同时不断地猜想着可能处在前线的战友的名字。他已经确认彼得·伯顿、沃伦·富勒和尼克·西摩尔·帕克都在这支部队之中,而且大概率都在前线作战,那么…… 不对,他忽略了一件事。队伍中的其他人要么生前能够熟练地驾驶人形机甲,要么就是在之前的冒险中掌握了相应的技术。然而,主要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之中活跃的沃伦·富勒却没有这项技能,而且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在人形机甲成为主流陆战兵器之前就去世了。瞬间忐忑不安起来的麦克尼尔马上叫来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米切尔,和对方讲出了自己的担忧。 “富勒将军生前就没驾驶过人形机甲,而他又很可能处在战斗最激烈的区域。”麦克尼尔不想让那几架看着快要散架的f-4战术机再出击,但是他又不能放着同伴不管,“米切尔,前线的情况怎么样了?” “暂时无法和a小队以及b小队取得联系,可能是因为重金属云干扰。”米切尔叹了一口气,“如果这个世界的人类发明了反激光护甲,也许他们就不必如此狼狈了。” “最好还是不要指望友军,因为说不定友军也在指望我们呢。”麦克尼尔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咱们马上行动,把c小队也准备好。” 米切尔很不情愿地向着机库挪动,他刚才和技术人员一起检查那些机甲的时候就发现其中的隐患着实不少,只有上帝知道为什么上级不给长期处在前线的作战部队及时更换新装备。驾驶着这种战争机器去和那些能把铁皮罐头也咬开的家伙战斗,只怕自己用不了8分钟就得把性命丢在战场上。话是这么说,他当然没必要在这时候反对麦克尼尔的意见,况且麦克尼尔的命令也无可指责:保护团队成员是他们的义务。 又一次支走了米切尔的麦克尼尔心烦意乱地继续收听着来自前线的消息,没过多久他就得知要在埃尔福特拖延时间的东德军第24摩托化步兵团已经成为历史名词了。即便东德在去年的第三次兵变之后已经和它的俄国人朋友们只存在名义上的相似性,麦克尼尔仍怀疑这些家伙有为了生存而假意改信之嫌,一如他最为尊敬的马克·谢菲尔德将军怀疑波兰那样(事后被证明是无比英明的决定),但东德军在这时候的惨败无疑会让他还在前线的战友们承担巨大的风险。 他在等待着米切尔的答复。只要c小队准备就绪,他就会马上带领部队出击。 “长官,我们收到了a小队的消息!”就在麦克尼尔举棋不定时,兢兢业业地工作着的士兵们终于拿到了一条对他有用的情报,“他们正在按命令撤离战场,很快就会返回基地。” “好,好极了。”麦克尼尔一个箭步冲到报告的士兵面前,要求对方接通临时指挥a小队的彼得·伯顿,“a-1,这里是黑暗骑士-01。请汇报你部情况。” “一切正常。”伯顿的声音平静得出乎意料,不带半分往日的轻佻,“我们正在向基地撤退,可能有部分一同撤退的东德军也进入基地管辖区内。” “让他们进来。过了今天之后,他们就是没有祖国的流浪者了。”麦克尼尔说完之后才想起来还有另一个德国挡在beta面前,不过他并没有心思纠正自己的失误,“我们还没能和b小队恢复联系,如果你们能和他们保持沟通,请随时通知我们。完毕。” “a-1收到。” 有了伯顿的保证,麦克尼尔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尽管如此,他没有取消c小队的警戒状态。直到雷达上出现了向着基地返回的战术机的信号后,麦克尼尔才终于离开指挥中心,他要到外面去亲自迎接刚来到这个平行世界就不得不经历一场血战的同伴们。 他来到一块宽敞的空地上,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从东北方向朝着基地飞来的战术机。远远望去,那些战术机飞行的姿态看上去十分奇怪,它们既不像飞机一样真正翱翔在高空也不像地面载具一样匍匐前行,但这种持续低空飞行的高度又明显不同于直升机。麦克尼尔没见识过这样的人形机甲,在他的印象里,拥有飞行功能的人形机甲多半是需要先变形再飞行的。 “我也没见过这样的机甲。”换上了一套驾驶服的米切尔站在麦克尼尔身旁,他不断地活动着四肢的关节,免得自己在雪地里被冻僵,“这模样与其说是飞行,还不如说是匍匐爬行。” “匍匐飞行。”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冲着战友笑了笑,“人类有着无穷无尽的可能性,总能弄出点花样的。” 套了一件皮衣的麦克尼尔转过头,突然犯起了嘀咕。他认真数了数空中的飞行物,发现比出击时的战术机数量少了一架。他又看了看身旁的米切尔,对方也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两人都没有率先开口。 为首的那架有着青灰色涂装的f-4率先落地,打开了驾驶舱的彼得·伯顿拽着绳索缓缓下降到了雪地上。这位平时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兼王牌特工的脸上如今密布乌云,随时都会电闪雷鸣。他见麦克尼尔和米切尔等候在不远处,立即换上了一副还算标准的笑容,可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麦克尼尔的眼睛。 “哦,上帝真是不公平啊,迈克。祂老人家让我们在前线拼命,却给了你们在后方适应环境的机会。”两人互相拥抱了一下,伯顿又得意地指着机甲上肉眼可见的暗红色污渍,向麦克尼尔炫耀自己一路上击杀了不少外星异形怪物的功绩,“所以你就老实地在基地里休息,只管放心把前线交给我们。” “我信得过你的实力,彼得。不过我有个小问题……”转眼间看到帕克也安然无恙地离开了驾驶舱的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富勒将军在什么地方?” 伯顿后退了两步,无言地摇了摇头。 “有话就说。”麦克尼尔闭上了眼睛。 “麦克尼尔,富勒将军他……殉职了。很抱歉,我们没能从激光下抢回他的哪怕半点遗体。”伯顿咬紧牙关,把每一个单词都清晰地说了出来,“我知道你很难相信这件事,但是它已经发生了,我们——” “不可能!”麦克尼尔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伯顿的道歉,“别开玩笑,伯顿。富勒将军可是能从俄国佬的俘虏营里用自己的双手争取到自由的人,连那个尤里·纳尔莫诺夫都没能在莫斯科杀死他,现在你居然和我说他跟这群比scr差远了的外星怪物刚一碰面就丢了性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迈克——” “不可能!” 姗姗来迟的帕克满头大汗地赶到伯顿身旁,却见麦克尼尔踉踉跄跄地扭头走开了,嘴里还不断地复读着【不可能】。同样穿着驾驶服的米切尔左右为难,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伯顿见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麦克尼尔身前,一把抓住麦克尼尔的肩膀,强迫五官扭曲的同伴直视着自己。 “伙计,你冷静点。”这一瞬间,帕克惊奇地发现所熟悉的那个老战友又回来了,那正是第一次同他相遇时愿意和战友们托付彼此生命的青年军官,“富勒将军已经死了,你就是再复读100次,他也活不了。我们不需要一个大难临头的时候只会自我逃避的废物当老大。” “我知道。这一辈子我无数次地看着我的上司、我的战友、我的下属……去死,我以为我已经适应了这一切了,伯顿。”麦克尼尔推开伯顿,让帕克通知其余驾驶员来到这里集合,“我只是没想到,像富勒将军这样的传奇人物,会以如此……如此……” 心情沉重的约书亚·米切尔抬起头望着阴沉的天空,一种不祥的预感逐渐浮现在他的心头。 tbc OR9-EP1:铁幕(3) or9-ep1:铁幕(3) 【多亏了我们的战时经济和财政,才能把战争维持三年多的时间。】——天西贤治,2011年。 …… 忙碌着的技术人员昼夜不停地工作着,他们如机器一般不知疲倦,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得不到哪怕片刻的休息。平时的作息时间表早就成了摆设,如果他们不尽快学会忙里偷闲,或许会比那些要冒着生命危险同入侵地球的外星异形怪物交战的驾驶员们早一步送掉自己的性命。 他们时不时地小心翼翼地回头观察在机库里值班的士兵,同时在心里把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骂了个狗血淋头。愤怒的技术人员没有办法把扳手砸在下令的人脑袋上,但他们更不敢在工作时把眼前这些为他们保驾护航的战争机器视作那不讲理的上司的替代品。没了那些或是飞扬跋扈或是颐指气使的驾驶员们,咫尺之遥的外星异形怪物很快就会把这里的每一个人吞噬殆尽。 “他们简直疯了……”待到看守机库的士兵稍微走远一些,站在维修平台上的中年士官便向着身旁的战友抱怨开了,“本来我们该直接撤退的,可咱们的长官就像是发了疯一样。” “这或许是他这辈子唯一能担任指挥官的机会了。”比战友年轻了不少的青年士官扶着脑袋,他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休息了,“我想,这家伙为了让上级把他正式任命为指挥官,肯定苦恼得要命。”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在下方巡逻的士兵们偶尔能够听到这些窃窃私语,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技术人员的抱怨。就连被派来督促技术人员认真工作的他们也无法理解新长官的用意,更无法理解这位因前任指挥官(以及大量其他同为军官的驾驶员)阵亡而幸运地成为了中队长的高级士官最近的一连串决策。被长官折腾得头晕眼花的士兵们眼下只想赶快逃离即将成为前线的基地,他们没有兴趣跟着这片土地上的德国人一起充当beta的美餐。 当关于新任指挥官滥用其权限躲在基地里大吃大喝的流言四处传播开的时候,谣言中的主角正和自己的战友们聚集在营地宿舍内开会。连日来,接手了第338战术机中队的迈克尔·麦克尼尔费尽心思地平衡团队的内部工作和当前身份赋予他的职责,等到他终于从频繁的会议和坏消息中暂时脱身时,甚至没来得及给沃伦·富勒举办葬礼的麦克尼尔总算得到了一个整理思路的机会。他把还在基地内的同伴召集到房间内,严肃地和战友们讨论在这个平行世界的主要作战方案。 “我至今还是不敢相信……算了。这是上级的要求,你们三位过目一下。”把印有机密的文件扔给了坐在床铺上的战友们的麦克尼尔顺手打开午餐肉罐头,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大口,并为口味保持正常而感到心满意足,“在这场全人类和beta的战争之中,我们所能起到的作用是相当有限的。因此,我希望大家能在这些要求和命令的基础上做一些必要的补充。” “这种消极防御战略有什么了解的必要性吗?”帕克一拍桌子,气恼地叫着要和beta决一死战,“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躲在防线后面会有什么用?指望beta的兵力会被消耗殆尽吗?要是咱们gdi也用这种思维和scr对抗,早就在二十多年前被那些外星人给灭绝啦!你看看,这些外星异形怪物能轻而易举地从它们的【巢穴】里制造成千上万的同类,上一次巴列奥略行动期间un军不也是被从巢穴内部突然杀出的预备部队给——” “伙计,我理解你的心情。”伯顿拍了帕克一巴掌,让方头方脑的白人汉子赶快闭嘴,因为他已经发现麦克尼尔的脸色又一次阴沉下去,“迈克,你也别着急。尼克说的对,消极防御是没用的,我们要找到反攻的机会。考虑到我们掌握的资源很有限,也许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促成下一次对beta的反击……对,促成战略反攻。”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又用勺子从罐头盒里挖了一大块午餐肉,“米切尔?轮到你了……别辜负了我任命你在我阵亡之后接管中队长职务的好意啊。” “要我说,战略上的事情很重要,不过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个战术机中队恢复到原有的规模。”从进屋开始就保持沉默的米切尔眉头紧锁,他在麦克尼尔出差开会期间会代替麦克尼尔暂时管理这支部队,然而麦克尼尔方才的最后一句话却还是他头一次听见。想都不用想,伯顿和帕克不会很高兴。“富勒将军牺牲之后,本中队的战斗力已经下降到了标准状态下的一半左右。驾驶员也好,战术机也好,都得尽快补充。上级没说这件事吗?” “上级自己也只想从这鬼地方逃跑,米切尔。”麦克尼尔冷笑了几声,“虽然我乐于看见这些外星异形怪物优先攻击nod兄弟会的追随者,但我军在过去的几年间对欧洲的支援处于尴尬的游离态——现在说这些太晚了,因为俄国佬的势力已经被beta在物理意义上从欧洲清除掉了。根据我的统计结果,大部分战术机部队被部署在沿海地区,而且随时准备跟着母舰一起撤退。像咱们这个什么第338中队这样在内陆长期作战的单位就别指望能够比他们更优先获得补给了。” 屋子内的其他两人听了也沉默了,他们在了解到所谓的太空军第81联队的组成之后纷纷为自己的命运捏了一把冷汗。从表面上而言,第81联队是一个功能齐全的战术部队,它有能力在复杂的环境中承担不同任务、为不同国家的友军提供必要的协助。除此之外,部队内也不乏参加过月球战役的老兵。 光鲜的外表之下是青黄不接的困难处境,第81联队的三个下属大队之中只有一个作战大队,其余两个大队分别承担支援任务和医疗任务。虽然该作战大队拥有多达5个战术机中队和一个用来在关键时刻补充战线的战术机支援中队,从明斯克beta巢穴一路屡败屡战到了西德境内的第81战术机大队下辖的全部作战单位存在不同程度的人员和装备缺额,有些部队的实际战斗力只有纸面上的一半。从合众国本土送来的支援则往往在第一时间被提供给了沿海的战术机部队,这使得麦克尼尔至今尚不能理解美国远征军非要把第81联队送到中欧内陆地区的理由。 他没心思猜测白宫和五角大楼的计划,眼下他必须以这支战术机中队为基础完成自己的使命——不,是保住自己和战友们的性命。沃伦·富勒之死给团队内的所有人敲响了警钟,他们谁都不愿意丢掉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第二次人生。 愁云覆盖在麦克尼尔的脸上,也笼罩着沉睡在冰天雪地中的基地。挥斥方遒的gdi一代名将苦苦思索着战胜这些面目可憎的外星异形怪物的方法,他能赶走scr两次,就一定能在其他平行世界战胜另一伙外星入侵者。身为荣誉等身的gdi战争英雄,一辈子都在向他人许下誓言的麦克尼尔愿意用生命扞卫自己的理想。 那么,他要用什么手段来补充自己的部队?向上级请求拨发更多的补给物资和人员?别做梦了,第81战术机大队都没那个福气,他自己的中队更不可能逃脱得了此等下场。 “迈克,其实我还有个计划。”彼得·伯顿看麦克尼尔陷入了思考而其他两人都保持着沉默,索性大胆地开口了,“趁着东德刚被beta消灭、beta集群大规模攻入西德引发的混乱,咱们赶快找个机会——” 他的话被房间里突然响起的警铃声打断了。把还剩一半午餐肉的罐头盒塞给了伯顿的麦克尼尔披上外套就夺门而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回了基地的指挥中心,见到房间里的士官和士兵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让尽忠职守的战友们迅速把刚才发生的险情向他汇报清楚。 “长官,我们发现有一支东德军战术机部队正在靠近基地。”坐在雷达屏幕前方的士兵摘下耳机,转头向麦克尼尔解释了自己和房间内的其他人决定拉响警报的理由,“他们显然没有事先和我军通报,按理说他们应该在来这里之前先把手续办好的。长官,我担心他们是……” “也许他们只是因为过于匆忙才忘记了一些必要手续。”麦克尼尔盯着屏幕上的光点,“和他们继续联系,不要放弃。除了战术机之外,还有什么跟着他们一起接近基地?” “几支车队。我们正在分析这些车辆是否装载了危险物品。”房间另一头的士兵说道,“也许他们确实属于【爱国联盟】(patriotische union)。” 麦克尼尔没说话,他让指挥中心里的同伴们在保持监视的同时继续尝试着和这支不明身份的东德战术机部队接触,并无立即动员基地内的防御部队反击的迹象。见自己的长官如此淡定,指挥中心里的美军士兵们坐不住了,有几个人想要劝麦克尼尔尽快采取行动,但更多人的沉默阻止了他们把自己的愿望变为现实。 又过了两分钟,迈克尔·麦克尼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指挥中心,临走前他顺便通过另一个警报把自己的三位战友从营房里叫了出来。以为有气势有如排山倒海般的beta集群来袭的伯顿一听说正在向基地接近的是一些从国境线另一侧逃回的东德军士兵,立即没了兴趣,打着哈欠对站在雪地里的麦克尼尔说自己要回去休息以免过几天找女人的时候提不起精神。 “喂,你这人——”帕克以为伯顿在开玩笑,没想到对方真的转头就走,“刚才麦克尼尔说了,那些军人当中藏着不少对现状不满的可疑激进分子,如果他们因为去年的事而报复我们——” “帕克,让b小队就位。”麦克尼尔把头盔甩给了帕克,让对方前去机库提走战术机,“他们要是从这里路过,就不必管他们。万一这些人要来我们的基地做客,把他们拦在外面就好,别做多余的事。” “明白。”帕克立得笔直,就在一秒之前他还像驼背的老人一样弯着腰,“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半个nod兄弟会信徒进入我们的基地内。” 目送着帕克离开的麦克尼尔带着一头雾水的米切尔返回指挥中心,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过去几天来从前线溃败而逃往附近的东德军部队也不少,只要这些人不是冲着他的基地来的,麦克尼尔就不会让士兵们对此进行特别防范。 在来到这个平行世界的第一天就在东德境内参加了战斗的伯顿和帕克对离他们近在咫尺的战场最有发言权,他们所提供的重要情报和第81战术机大队后期补充的信息为麦克尼尔描绘了一幅较为完整的战况绘卷。简要地说,东德军的任务就是在东德境内继续拖延时间直到仍然滞留于东德的西德军和美军等nato部队撤离,这一作战行动是在un军指挥机构的协调之下进行的。 “西德应该在去年就把东德合并,这样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麦克尼尔嘀咕着,他还记得这段时间断断续续地从上级和友军发来的情报中了解到的撤退情况。那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灾难,指挥机构无法有效运作的东德军在艰难地完成了任务后才发现自身陷入了beta集群的团团包围之中,由此导致的混乱一发不可收拾。直到今天,仍然有艰难地逃出死亡地带的东德军像没头苍蝇一样地在附近乱转。 “或许是因为西德军开出的条件不够大方。”米切尔紧张地望着前方的屏幕,“他们已经谈了好几次了,可每次都没能谈妥。” “你是说待遇问题?”麦克尼尔忍不住笑了,“能够继续以军人的身份战斗是他们的荣幸,相比之下至少降一级才能留用简直算不上什么。这些把什么团结友爱还有什么集体力量之类的词汇挂在嘴边的家伙比我想象中的更在乎个人利益,太令人失望了。” 被麦克尼尔派出去警戒这支路过的东德军动向的尼克·西摩尔·帕克很快出动了整个b小队——算上他自己的座驾在内也只有4架f-4战术机。为沃伦·富勒的遇难而默哀了片刻的帕克把b小队部署在了基地外侧,紧邻着那支来路不明的东德军战术机部队沿当前方向前进的必经之路。正如麦克尼尔所说的一样,如果对方莫名其妙地要闯进他们的基地参观乃至打劫,帕克是不介意打响第一枪的:上帝作证,他一点都不害怕一群已经没了祖国的难民。 那支队伍在距离基地还有大约几千米远的地方放慢了速度,缓缓地向着帕克等人飞来。通过光学观测设备看到了那几架战术机的灰色涂装和同f-4相似的外观的帕克不禁咂舌,他对俄国人及其追随者的鄙视又多了一层。瞧瞧,这算得上什么啊?扛着贴满了爆炸反应装甲的沉重盾牌的人形机甲只是大号的靶子而已,这种东西等到beta被人类赶出地球之后很快就会被历史的潮流淘汰。在自相残杀中没法占上风的兵器都会得到类似的下场。 “这种自己仿制俄国佬仿制我们的f-4而造出来的劣质品,也敢拿到战场上?”尼克·西摩尔·帕克忍不住连连冷笑,“各作战单位注意,向对方发送警告。连续三次警告无效后,立即开火。” “长官,这不太合适。”三个声音几乎一同在他的耳机里响起,刚才还满以为部下会百分之百同意自己的帕克不由得沮丧起来。 就在他们争论的时候,先前发送的警告成功地迫使面前的4架东德军战术机停止了前进并在半空中悬停。重新把视线投向了不速之客的帕克这才发现4架战术机的型号其实并不相同,但他没有闲情逸致去区分ig系列战术机的内部差异,反正那东西在他看来就是俄国人抄袭合众国的劣质模仿品而已。 “不明所属的东德军战术机部队注意,你们已经进入合众国太空军第81战术机大队驻地内。”见对方果然停下,帕克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法劝这些人离开,“本基地不接受任何未经授权的访问,请你们和你们身后那一大串不知道从哪跑来的狗崽子快点滚出去。重复一遍,限你们在一分钟内退出基地。” 通讯频道里一时间充满了欢声笑语,刚才对长官不满的驾驶员们也笑了起来。咧开了嘴的帕克把手指搭在操纵杆的按钮上,只要对方敢轻举妄动,他马上就会开火。事后即便上级追责,他相信麦克尼尔也有办法把这些琐事处理好的。杀几个nod兄弟会信徒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我部奉命从东德护送撤离的难民,半路上因为受到beta的袭击而迷失了方向,如今处于弹尽粮绝之中。”从对峙着的队伍另一侧传来了一个听上去有些沙哑的声音,英语里还夹杂着几个德语发音,“我们的同胞受着饥饿和寒冷的威胁,随时会毙命,希望各位……” 帕克却根本没听进去这些话,他正在不断地和后方指挥中心确认这些人的真实身份。 “根据种种资料显示,该部队是隶属东德军暂编第7战术机联队的——”米切尔规规矩矩地念着刚得到的信息。 “哦,我记得那个部队不是已经因为伤亡率过高而解散了吗?”帕克打断了米切尔的唠叨,他现在更不想和丧家之犬打交道了,于是打开了广播,“胡扯!如果你们真的是从东德逃来的,各位的燃料会在他们饿死之前就耗尽……喂,对面的红皮狗子给老子听好了,你们的部队根本就不存在。老子给你们半分钟时间体面地滚开,否则后果自负!” “长官,这——”帕克的三名手下隔着屏幕面面相觑。 坐在指挥中心里的麦克尼尔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把打算先他一步出门的米切尔堵回了座位上。 “……真会挑时机。米奇,留在这里管管场面。我出去热个身。” 众人还在迟疑,帕克规定的时间却已经到了。在属下惊恐的目光中,尼克·西摩尔·帕克操控着战术机向着进入基地防区内之后一直没有动作的东德军开了第一炮。 炮弹没有击中目标,惊险地躲开了炮弹的ig-21战术机先短暂地后退,而后径直朝着帕克冲来。不慌不忙地朝着对方继续开火的帕克也开始转移阵地,他不想把这场战斗引到自己的基地内。虽说他和刚认识没多久的这些【战友】们之间还没能建立牢固的关系,沃伦·富勒惨死的一幕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绝对不能让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这支部队里,任何危险源都必须被排除。 基地内的卫兵心惊胆战地看着两架战术机在半空中开始交战,而悬停在空中的其余6架战术机之中属于东德军的3架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也上前协助自己的战友,这导致本来不想参加战斗的b小队其余成员同样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从交战一开始,帕克就发现敌方战术机的动作比他预想中的要慢得多。看来对方所言非虚,不过帕克同样不想认错,他可没做错什么。不必担心被对方还击的帕克一面不断地朝着对手射击一面缓慢地把战场转移到附近的空旷地带,他正在等待着对方的下一个答复。如果这些人愿意下跪投降,他倒是可以宽宏大量地饶他们一命并把那些在他看来人均nod兄弟会间谍的难民暂时安置到基地里,如此一来也不会令麦克尼尔过于难堪。 然而这场战斗和帕克预期中的结果相差甚远,对手每一次都能险之又险地避开美军战术机发射的炮弹,以至于战斗开始2分钟后双方还是零伤亡。似乎耗尽了弹药的东德军战术机无法有效反击,而帕克的b小队也未能成功地击中目标。见双方难以迅速分出胜负,帕克当即决定采用近战方式制服对方。他不愿意用近战兵器和beta对抗并不意味着他不想用相同的手段和人类搏杀。 这一次,当手持近战兵器的ig-21战术机再次向着帕克逼近时,帕克不仅没有后撤并持续开火,反而直接迎上前去。看看这些只会躲避的老鼠……花里胡哨和冷血审美结合的外观有什么用?那个贴满了爆炸反应装甲的大型盾牌又有什么用,不过是—— 等等,贴满了爆炸反应装甲的超大号盾牌? 当帕克意识到战术机之间的近战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对手的用意已经昭然若揭。在做出了试图用盾牌抵挡的同时以近战武器反击的假动作后,那面盾牌下一刻就会直接正面砸在他的机甲上。发觉自己进退两难的帕克已经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了,他刚才连续两次刺击都以对方的躲避而宣告失败,这一次大概也一样。不,他没理由在这些人面前认输……在从beta手中保护人类的同时,他当然也要从nod兄弟会手中保护人类。 电光石火之间,另一架f-4战术机从后方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并将帕克的机甲撞飞了出去,同时钳制住了和帕克缠斗许久的东德军机甲。 “通知:b小队全体作战人员放下武器。”那机甲朝着另外三架f-4机甲所在位置象征性地开了几炮,都没有击中目标,“……在场所有作战人员,立即放下武器。” 帕克的狼狈离场给了其他人一个停止战斗的理由,他们纷纷撤出了战斗并表明自己绝无向东德军一方继续开火的念头。如果被第5架f-4战术机控制住的ig-21在这时候突然有所行动,也许这一过程会被打断,但两架人形机甲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互相牵制的诡异姿态,直到b小队的最后一架战术机也撤回基地为止。帕克撤退时甚至在基地前来回蹦跳了几下,掀起了一道又一道雪雾。 “东德的朋友们,我的手下受过精神上的刺激,所以才会对你们做出敌对行为。请不要误会,我们仍然遵守un的相关规定。我是美利坚合众国太空军第81战术机大队第338中队代理中队长迈克尔·麦克尼尔高级军士长,欢迎你们来到自由世界。” 迈克尔·麦克尼尔说完了这些话之后,屏息凝神等待着对方的答复。半分钟之后,屏幕上闪出了一张二十岁左右的年轻面孔,和这日渐从少年迈入青年的坚毅面容相配的则是醒目的红色短发。 “东德军第666战术机中队代理中队长,提奥多尔·艾伯巴赫(theodor eberbach)。” tbc OR9-EP1:铁幕(4) or9-ep1:铁幕(4) 【毫不夸张地说,你可以用铁锹把地板上的泥土挖掉,和虫子争食它们。】——玛格丽特·“梅根”·亚当斯对东欧战俘营的回忆,1953年。 …… 彼得·伯顿毫不费力地把箱子抬到正前方的桌子上,将纸箱打开,清点着里面午餐肉罐头的数量。在他身后忙碌着的帕克和其他人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情,但后者的动作却比前者要粗暴得多。在仓库中工作的其他士兵每隔几分钟就会听到沉重的撞击声,准是帕克又把箱子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或地面上。 “帕克,你没必要拿咱们自己的物资发泄。”半个多小时之后,伯顿终于忍不住了。他郑重其事地放下手中的箱子,警告战友工作的时候千万别胡思乱想,“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劝你沉住气、冷静下来。” “这些物资就算只供我们自己使用,也没法坚持很久。现在又来了一群外人,我怕咱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耗尽物资而被迫撤退了。”帕克从箱子里拿出其中一盒罐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麦克尼尔收留了这么多人,眼看着基地要人满为患。不早些找个理由把他们打发走,到最后遭殃的还是我们。” “也许我们会有把他们从负担转变为资源的机会,”说到这里,伯顿突然停下了话头。他左顾右盼,见附近的士兵们都在忙碌,才终于小心翼翼地重新开口,“但是在我看来,我们还有另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 话音未落,仓库外面有一名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嘴里还喊着两人的名字。得知麦克尼尔又要把他们两人找去开会的伯顿和帕克相视一笑,而后一同离开了仓库,把清点物资和规划用量的工作全都丢给了在场的其他士兵。 正如帕克所说的那样,本来已经接收了一些难民的基地在麦克尼尔又一次决定慷慨大方地接纳来自东德方向的难民和流亡士兵之后显得不堪重负。即便不去清点所剩物资,难民们居住在那些闲置仓库里的模样多少也会让伯顿和帕克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本不是为了平民居住于其中而设计的仓库里挤满了摩肩接踵的难民,有些仓库的气味在短短两三天之内就变得让伯顿敬而远之。 间接造成了这一切的麦克尼尔起初还和伯顿讨论过驱逐已被收留难民的方案,不想这家伙的态度在逃出beta集群追击的东德军抵达后就发生了180°的偏转。不解其意的帕克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多次想要去找麦克尼尔一轮,每一次都被伯顿拦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去烦他呢?迈克的压力已经很大了。”连续数日来都提不起精神的伯顿告诉帕克最好少管闲事,“他只是想恢复我们这个战术机中队原有的战斗力而已。” “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接收那些来自东德的驾驶员。”帕克仍然不服气,他和伯顿边往餐厅走边讨论着东德军的现状,“不是我多心,伯顿,但是那些人根本就不可信。不要等到他们露出獠牙的时候再后悔,那时候就迟了!” “嗯,嗯,嗯,我听到了。”伯顿装模作样地连连点头,“好了,我理解你的想法,帕克。可是你要知道从东德流亡来的不仅是死硬派激进分子,还有不少女人呢。说真的,我可不能拒绝这样一个温暖她们人生的机会。” “你这——” 骂骂咧咧的帕克算是看清了——在这个基地里的其他三位战友当中就根本没人在乎他所说的事情,而立场和他大致相同的米切尔又始终拒绝就此提出议案或采取行动。无奈之下,他只得做好了单打独斗的心理准备,希望能够早日说服麦克尼尔赶走这些瘟神。 但麦克尼尔可能不是这么想的。拜访这座基地的东德军和东德难民目前都被麦克尼尔妥善地安置在基地内部,他在双方解除了误会之后的第二天就同约书亚·米切尔讨论了吸收这支东德军部队进入己方队伍的可能性。谨慎的米切尔在参考了大量东欧作战资料后指出,收留他国的军人加入军队在东欧各国对抗beta的战争之中很常见,但那可能更多地是因为它们同属于一个阵营。相比之下,接纳来自东欧集团的人加入nato的军队就没那么容易了,不然西德军和东德军早该实现更加紧密的配合作战。 今天麦克尼尔找来同伴们开会正是为了把此事落实。指望上级派来支援是不现实的,他们得用自己的手段——合法的或是非法的——来把第338战术机中队恢复到原有规模,不然他们就别想在beta一波接着一波的大规模进攻之中幸存下来。众人找了一张餐桌落座,由麦克尼尔首先发言。 “各位,我做了大量的调查,确认这支第666战术机中队是在东德去年的【和平之夜革命】期间起到了重要作用的部队,他们的立场是可信的。”在一次团队内部会议上,麦克尼尔当众宣布不必怀疑来客的用意,“他们用武力手段消灭了史塔西的主干,同时促成了sed的崩溃。我希望大家可以暂时解除对他们的怀疑,因为他们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对自由世界的忠诚。另外,虽然不清楚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让号称东德最强大的战术机部队投奔我们也可以增加上级对我们的重视程度。” 考虑到东德军的战斗力无论在beta入侵之前还是现在都号称东欧诸国(当然要排除掉已经逃到了远东的俄国人)之中翘楚,伯顿认为他们同样也可以干脆把这支部队称作是东欧最强大的战术机部队,不过本着实事求是原则的麦克尼尔拒绝了这种夸大其词的说法。用麦克尼尔的话来说,到那时就轮不到他们来收留这些人了,而且西德军大概也已经有所行动。 “不行,我不会考虑这件事。迈克,我都说过很多遍了,那是假装的。”坐在方桌另一头的帕克不屑地摇了摇头,“波兰人当年也是这么干的,可他们马上就投奔了nod兄弟会。让他们【加入】我们倒也不是不可以……外面有那么多beta,让他们去和beta拼命,全都死光了才是最好的。” “……所以,我建议立即启动吸收该部队人员加入我部或至少是确保他们跟随我们共同行动的计划。”麦克尼尔的嗓门立即高了八度,“现在开始投票。” 说罢,麦克尼尔和米切尔立即举起了手臂。见此情景,帕克连忙向伯顿求援,不想伯顿已经先他一步【叛变】了。 “抱歉,我不能拒绝这么一个拯救迷途灵魂的机会。”穿着作训服的伯顿很绅士地说着,“请允许我发挥一次舍己为人的无私奉献精神。” 帕克又一次气得火冒三丈,他刚要跳起来发作就被伯顿按在了椅子上。确认伯顿已经控制住了帕克的麦克尼尔便让米切尔去将住在基地内的东德军人叫来这里,在对方抵达之前他还要想个办法修复一下自己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形象。 十几分钟之后,约书亚·米切尔带着两名身着绿色军服的青年男女步入了食堂,并带着他们走向正襟危坐的麦克尼尔等人。其中一个是昨天和麦克尼尔见过面的红发青年,另一个则是有着乱糟糟的棕黄短发的小个子女性驾驶员。有伯顿在,麦克尼尔不担心帕克突然做出些对团队不利的事,他主动站起来迎接这些可能成为战友的驾驶员们,并对着他们一一介绍自己的同伴。 “这位是a小队代理小队长,彼得·伯顿高级军士长。”他指着保持着一副绅士风范笑容的伯顿,又把指尖画像了努力绷紧面部肌肉的帕克,“b小队的尼古拉斯·西摩尔·帕克。刚才带你们来的是米切尔,我想你们已经先认识过了。” 和麦克尼尔这一方相比,东德军的驾驶员们普遍较为年轻——麦克尼尔甚至没能从中找出20岁以上的军人。这是在所难免的,许多经验丰富的老兵在过去数年的战争中丧命,而已经进行了多次大规模动员的东德军将大量未成年人投入战场实属迫不得已。如今残存的欧洲各国也普遍采取了类似措施,仍然不必迈出这一步的大概也就只剩下了大洋彼岸安然无恙的合众国。 同紧急状态相配的则是人员性别比例。在查阅过往公开资料的过程中,麦克尼尔早就发现东德军战术机部队的女性驾驶员比例已经高于50:这个国家的大部分男人都战死了。或许伯顿支持他正是因为他无意中把自己的结论告诉了喜欢享乐的花花公子,但眼下麦克尼尔可根本没闲情逸致去想象伯顿花天酒地的生活。不想让合众国落到这个下场,他就必须得把beta挡在这里,让西德像去年的东德那样成为人们口中的欧洲壁垒。 伯顿和米切尔都和麦克尼尔一样笑着同对方打了招呼,只有仍然被伯顿压制的帕克保持着沉默。双方落座后,麦克尼尔直截了当地告诉对方,自己的部队目前同样处境艰难。 “艾伯巴赫少尉,我的中队在去年的多次作战之中——准确地说就是在你的祖国——失去了全部的军官。在不久之前的埃尔福特撤退战之中,我们又失去了一位重要的战友。”直到今天,回忆起沃伦·富勒死讯的麦克尼尔依然无法从忧伤之中走出,他由内而外的情绪在对面的东德军驾驶员看来却有另一种含义,“在执行上级命令的同时,我们也要为自己的生存考虑。” 提奥多尔看了看坐在麦克尼尔身旁而且更像是被伯顿勒住脖子的帕克,试探性地开口说道: “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事情,我当尽力而为。” “好。”麦克尼尔伸出左手随意地向窗外比划了一下,“昨天你们安置难民的时候应该也看到那些仓库的情况了——我们收留了不少难民,如此一来补给消耗就比预想中的要严重得多。此外,我部最近所受损失惨重,而上级在短时间内是无法提供更多补给的。艾伯巴赫少尉,beta近在眼前,你的顶头上司已经自己逃命去了、我的直属上司躲在后方基地里害怕得想死甚至都不敢来这里象征性地视察一番。咱们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目前我们必须立即开始更进一步的合作才能活过迫在眉睫的危机。” 第666战术机中队的人员缺额情况比麦克尼尔的部队更严重——他们现在看上去只是一支战术机小队了。除了代理中队长兼任第1小队指挥官的提奥多尔·艾伯巴赫之外,整个中队只剩下3名驾驶员,其中包括坐在提奥多尔左侧的安妮特·霍森菲尔德(at hosenfeld)少尉(第2小队指挥官)和另外两名还在休息中的女性驾驶员。当米切尔发现这支远道而来的东德军战术机部队能恰好填补第338中队的缺口时,他顶着帕克的压力极力劝说麦克尼尔留下这些人:沃伦·富勒已经牺牲了,而他们却必须勇敢地活下去面对眼前的挑战。 提奥多尔没有反对麦克尼尔的说法,他同样认为双方都处在困境之中。耗尽了燃料和弹药的第666中队甚至干脆濒临绝境,若非麦克尼尔收留他们,他们就会在抵达下一个据点之前加入到难民之中,而且无力从beta的血盆大口下保住同胞乃至自己的性命。 既然两支部队的指挥官都同意合作,彼得·伯顿马不停蹄地站出来向对方宣读他草拟的一系列合作措施。为了确保这些东德军驾驶员愿意留在这里战斗,伯顿在他的条款里恩威并施,既向对方夸下海口又暗示了不合作的后果。如果第666中队拒绝和他们合作,则麦克尼尔就会堂而皇之地以己方补给即将耗尽为由把他们驱逐出去;相反,假如这些已经拥抱了自由世界的军人愿意迈出更远的一步,除了帕克之外的三人都不介意把他们当成来自合众国的战友对待。 “唯一的问题是……”草拟条件时,伯顿突然意识到他忽略了一件事,“第666中队当年以不管友军死活闻名,我们拿难民要挟他们真的有用吗?” “第666中队不管友军死活和他们的现任指挥官护送一群难民来到我们这里这两件事之间至少有一个是假的。”麦克尼尔皮笑肉不笑地答复道,“仅从他们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带领一群没人收留的难民来我们这里这一行动上来看,我愿意信他们一次。” “你变仁慈了,迈克。”伯顿哈哈大笑,低下头继续做记录,“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胸有成竹的彼得·伯顿等待着提奥多尔的答复,同时用不怎么友善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安妮特。发觉伯顿的表情有些不对劲的麦克尼尔狠狠地拍了对方一下,提醒伯顿这里不是夜店。 他们有十足的信心骗过这些人。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大多数被东德军直接投入战场的战术机驾驶员连读完高中的机会都没有,这些半大孩子在彼得·伯顿的头脑面前完全没有取胜的机会。成功地把自己和麦克尼尔的真实用意藏在了朴实无华的语言下的伯顿已经等不及要为自己的幸福人生再做些规划了,要知道——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接受各位的条件。有些条款也许需要多加修改。” “哎,你看我就说——什么!?”伯顿愣住了,“等等,我要冷静一下。上帝啊,你们还想要什么?喂,我们可以按照你们的级别在我军的对应待遇为你们提供补助。就算号称是同胞的西德军都不会给你们这种待遇的,你们可要想清楚。” “这种向狗甩骨头一样的语气真让人不舒服,你们美国佬一直都这样。”谈判开始后一直没有发言的安妮特拍案而起,指着条款上在伯顿看来最不显眼的一条向对面瞠目结舌的麦克尼尔和米切尔提出抗议,“我们需要以东德的名义继续战斗下去,而不是成为美军的一部分。” “我记得贵国收留波兰人的时候——” 麦克尼尔刚说出半句话就被帕克打断了,后者憋着满腹怒气,“觉得这条件太苛刻,那就带着你们的人滚得越远越好。东德人、波兰人、罗马尼亚人、保加利亚人、匈牙利人……一个也别想踏上自由世界的土地。” 伯顿给了帕克一拳,把方头方脑的白人汉子打翻在地,然后满面笑容地提议继续谈判。 “是我考虑不周了。”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划掉了那一条,“我很能理解您的感受,艾伯巴赫少尉。没人知道我们要过多少年才能夺回自己的家乡,以家园和故国的名义继续战斗下去是让那过去或光荣或屈辱的历史继续为人们所铭记的唯一方式——一旦被忘记,才是真正的灭亡。”他把修改后的协议书重新递给了提奥多尔,“那么,我将按照un军的处理方式来协调贵方的实际地位,办这个手续可能要多花几天。” “其实你们直接把西德当成新的祖国就行了。”米切尔补充了一句,“听说贵部在去年的兵变行动中没少接受西德军的支援,为什么西德军却把你们给忘了?太遗憾了。” 不知为何,这句话成功地吸引了安妮特对帕克的全部火力——眼见小个子女驾驶员又要对着同伴开炮,麦克尼尔快速地向提奥多尔询问了对方对于修改后的合作方案的意见,他很快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虽然没法把对方直接吸收进部队内,多出一个可以自由调动的战术机小队应该也不错,前提是这里的技术人员能有效地维修那些ig-21。 “感谢各位的配合。”麦克尼尔收起协议书,和提奥多尔再次握了握手,然后说了几句德语,“在这危机面前,我们需要团结起来共同应对人类文明的敌人。愿人类荣光永存。” “多谢。” 麦克尼尔让米切尔带着提奥多尔等人去查阅第338中队的作战记录,他把不同部队之间的互通有无当做是合作的基础。刚把两位东德军——也许现在是【前】东德军——的驾驶员送走,几名士兵跑来找麦克尼尔,说是un方面派来接走部分难民的车队终于到了。 这或许是麦克尼尔在1984年1月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他如释重负地和伯顿还有帕克击掌庆祝,随即吩咐士兵们带着自己去迎接这些前来为他们缓解燃眉之急的客人。半路上,麦克尼尔问起了对方对于可撤离人员的要求,而士兵们的答复也很简单:能优先撤离的是从两德边境地带逃到这里的西德公民,东德公民的优先级稍微靠后一些。 “就是说,我们没法把他们带来的那些人送走了。”帕克沮丧地摇了摇头,他这时候倒是希望un和nato方面一视同仁了,“麦克尼尔,我们不能让那些难民白白地消耗我们的物资。把他们动员起来参加工作,虽然这基地眼看着就要被我们抛弃。” “西德军东方司令部(bundeswehrkoando ost)刚说过要组织反击、把beta打回东德境内呢,你就这么着急要逃跑?”麦克尼尔揶揄了几句,“帕克,找回世界第一勇士的风范来,咱们一起把那些外星异形怪物杀个片甲不留。” “哪有号称要反击却直接逃回波恩的道理?”伯顿连连叹气,“说是把东德当做扞卫欧洲的屏障,却完全不在乎东德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让平民承受了多大的折磨才能抵挡beta这么长时间。西德也好,欧洲其他国家也罢,根本没有做好像过去的东德那样和beta拼命的准备。等自己要成为欧洲屏障的时候,他们的表现只能用灾难来形容——嘿,我瞎说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带着两位战友来到基地一侧的出口附近,他在那里见到了前来接走西德平民的车队。不仅是西德,其余欧洲国家都在组织大规模的疏散,将成千上万的难民撤退到英伦三岛乃至大洋彼岸的合众国(尽管有些人却被送到了隔壁的加拿大)。没有了更多平民的干扰,或许仍然留在这片即将化为地狱的土地上奋战的士兵们就能更加专注了。 “我是第338中队代理中队长麦克尼尔,请出示你们的证件。”麦克尼尔来到最前方的大型运输车旁,要求对方摇下车窗并提供必要的证明,“这里有数千名难民等待着撤离,全靠你们了。”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男子缓缓地放下车窗,露出了一张有着茂密胡须的阿拉伯青年男子的脸庞。 “好久不见,麦克尼尔……高级军士长。”卡萨德先低头看了一眼麦克尼尔军服衣袖上的臂章才吐出后半个称谓,“我们得快些行动起来了,又有beta集群往你们所在位置前进。” tbc OR9-EP1:铁幕(5) or9-ep1:铁幕(5) 【奥列格·沃德尼克是一名出色的装甲师指挥官,他从未超过这个水平。】——戴宏逵,2012年。 …… 卡萨德将车子停下,把车门打开,扶着车门内侧的把手跳下车子,却还是险些当场滑倒——多亏了从后方赶来的士兵及时地搀扶了他一下,他才避免了当众摔得头破血流或满身泥土的下场。谢过了这些热心的士兵后,生来就不喜欢冬天而且直到现在也没能适应冬季的阿拉伯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着,他的身旁是缓慢地向着前方艰难地挪动的人群。 携家带口地逃跑的德国人越来越多,前往法兰西和英伦三岛的车票、船票如今已是一票难求。un多次宣布会尽力确保大多数人的生命安全,但唯恐自己晚跑半天就会被喂了外星异形怪物的人们仍然疯狂地向着欧洲西部地区逃窜。这还只是个开始,在未来的几年之内,四处奔波的受害者们还将被迫放弃一个又一个新的家园,前提是他们仍然能在这场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幸存下来。 眼前此景令卡萨德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故乡,想起了同样受到beta荼毒的中东地区。从他目前了解到的消息来看,中东地区各国在beta入侵地球之后逐渐搁置了争议并决定尊奉真神的旨意将这些显然连异端和异教徒都算不上的魔鬼从地球上清除出去。不过,他至今在德国的所见所闻已经足以使得他怀疑所谓的团结一致:说服已经为了不同的理由而敌对几十年甚至更多年的人们放下恩怨、把自己的后背完全交给昔日的仇敌,简直是痴人说梦。 “怎么回事?”他推开挡在前面的平民,来到了队伍最前方,那里有几辆大卡车拥挤着堵塞了道路,“前面的车队为什么停下来了?” “专员,道路被冰雪淹没了。”手持铁锹的士兵气喘吁吁地跑到卡萨德身旁报告险情,“我们正在全力以赴地清除障碍,请稍等一段时间。” “动作一定要快。”卡萨德嘱咐道,“我们的时间很宝贵。” 他和前面负责指挥这些士兵的西德军军官商议了一阵,把护送车队的大部分士兵都调来铲雪,但人手依然不足。无奈之下,卡萨德只得呼吁平民加入到工作之中,他和自己的同伴们走入人群,向着每一辆卡车呼喊着,始终不见有人答应他们。 “如果beta在这个时候打过来,我们就全完了。”跟随在卡萨德身后的工作人员浑身颤抖地说着,“它们会把我们吃得一干二净。” “它们暂时还过不来,幸亏beta没有空军。”裹在厚厚好几层大衣之下的卡萨德随口反驳了一句,他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谢天谢地,这里只是德意志中部地区而不是北欧或西伯利亚。“我们需要在那些外星怪物杀过来之前把尽可能多的平民转移走。” 说起最近几天护送平民离开的工作,众人都有一肚子苦水,唯一让大家都暗自庆幸的是他们暂且不必把来自东德的大量难民也一并带走,不然他们可就真的分身乏术了。对于东德难民的撤离优先级靠后一事,目前还没有更权威的解释,和卡萨德一同工作的这些人道主义救援人员也摸不清其中的逻辑。 寒风阵阵,西德军士兵和他们的同胞一同在风雪之中受冻,没人知道道路会在什么时候被打通。前方道路暂时中断的消息一经传出,恐慌以惊人的速度在平民之中蔓延,很快就到达了近乎失控的地步。成百上千的平民企图弃车而逃,他们的行动当即被那些还在执勤的士兵阻止了。以为士兵们故意不让自己逃走的平民因而和士兵产生了争执,混乱之中有数人在斗殴中负伤。 头疼的卡萨德让同伴把伤员抬走,然后来到对峙着的长列队伍前方。双方的争吵仍然没有结束,保持着克制的西德军士兵们已无计可施。这些人不是囚犯而是应当被他们保护的同胞,而且他们即便把这些人安全地送达目的地也无法就此撤出这场永无止境的战争。 “吵什么?”一个戴着钢盔的豁免兵骂骂咧咧地指着给他和他的战友们添乱的平民训斥开了,“你们说跑就跑了,我们可还要回前线呢!同样是公民,有些人到了该履行义务的时候直接就逃得无影无踪……” 士兵的话不仅没能让众人的抗议平息下去,反而激起了更大的不满。在群体性恐慌之中失去了理智的平民们坚称战斗是军人的使命而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的使命,同时把矛头对准了在选择这条路线时未能有效确认当前状况的人道主义救援人员。平白无故地挨了一顿骂的卡萨德只好在内心劝说自己不要和异教徒计较,他心平气和地让仍然扭打在一起的人们放开彼此,免得这支队伍在被beta和其他天灾袭击之前就因为人祸先出现伤亡。 “各位——” “你们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快点继续走,那些怪物还在后面追着呢!”几个年事已高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来到队伍前方,揪着士兵的大衣不放,没有哪个士兵敢还手,“上帝啊,你们这群没良心的——” “各位不要惊慌,前面的道路因为天气恶劣而暂时中断了,很快就能打通!”卡萨德只好用他那半生不熟的德语向这些下一秒就会把他生吞活剥的平民解释众人当前的处境,“请大家保持冷静,回到各自的车子上休息!我们的补给资源非常有限……” 纵使这些人下一秒把拳头直接砸到他的脸上,他也不能要求士兵动用武力手段乃至开枪。德国人都是一群异教徒,但此刻的卡萨德需要自己的身份来为这个貌合神离的团队的整体行动提供掩护。他把护送难民转移的任务办得越好,就越有机会利用他掌握的资源做些私事。反之,他就得先考虑如何体面地蹲监狱了。 人群不会因为他的劝告就立刻散去,焦虑的平民依旧坚持要求车队马上前进。实在有些气馁的卡萨德把其中几个叫得最凶的平民带到前方的雪地里,让他们自己尝试着步行前进。摔得鼻青脸肿的几名西德平民终于不得不承认车队无法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继续前进,他们的勇敢尝试随后为卡萨德提供了说服其他人的最好证据。 过了十几分钟,愤怒的人群终于散去了。有些在刚才的争执过程中自觉理亏的平民主动提出参加到铲雪工作中,这些人的加入缓解了卡萨德的燃眉之急。再三嘱咐士兵们要保持克制后,卡萨德和同伴们也投入到了劳动之中,他们一连满头大汗地干了半个多小时才撤回来休息。当身旁的同事们为了打发时间而聊着那些道听途说来的传言时,卡萨德则在回想着自己从麦克尼尔手中接走这群难民时从麦克尼尔口中打探到的消息。作为真神和先知的追随者,他对这个更虔诚的异教徒没什么额外的好感,但有时候他也隐约认为麦克尼尔和他们的差异仅在于立场上。倘若迈克尔·麦克尼尔生在中东地区或是北非,也许g就会多出一位屹立不倒的领袖。 “所有的待撤离人员都在这了,把他们送走对你们来说应该不算很困难。”把卡萨德迎入了基地内的麦克尼尔当即派人开展【礼送】西德平民离开的工作,那急迫的样子溢于言表,“事到如今……嗯……gdi内部有很多人都认为人类的内部冲突在外来的天灾面前仍然是首先要解决的威胁,但我不是其中之一。富勒将军……他已经牺牲了,在他刚刚来到这个平行世界不久。” 卡萨德微微一颤,他缓缓地把视线从雪地里另一群劳作的平民转向麦克尼尔,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 “……你不是认真的?那个被你用了那么多夸张的溢美之词来介绍的富勒,就这么……” “我不想承认这件事,但它已经发生了。事实是,我的三位战友在意识刚苏醒时就处在和外星异形怪物交战最激烈的战场上;事实就是,我的其中一位战友、我最尊敬的人生导师之一的生前好友在还没适应这场战斗的时候就丢掉了性命,而且尸骨无存。”麦克尼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大概已经不是第一次用类似的话来描述我们当前的处境了,但这一次我还是要说……问题很严重。” “那些外星异形怪物吃人的时候是不会就信仰和种族而挑剔的,这我清楚。”卡萨德见麦克尼尔垂头丧气,先信了其中三成,“不过,就凭我们这几个人是不可能把这些beta赶出地球的。” “但我们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麦克尼尔的话语突然恢复了活力,“好了,卡萨德,你要带着这里的西德平民尽快离开,也好减轻我们的负担。到了后方安全地带之后,记得抓紧时间寻找其他人,让我们的力量能尽快地集中在一起。” 急着从这鬼地方撤离的卡萨德记不得他和麦克尼尔后来又说了些什么,那时他只想尽快从这个也许下一秒就会成为beta袭击目标的墓地逃开。用通常的战术是没有办法打败那些从数量上而言无穷无尽的外星怪物的,纵使东德征召了百万大军也只落得如今的下场。没有宰牛刀,贸然试图拿疯牛表演一套自创的庖丁解牛之术简直是自寻死路。 那些外星异形怪物的诡计算不上什么新闻,卡萨德甚至能在西德的电视台里经常看到和beta相关的新闻节目。准确地说,beta的每一次进攻都是有迹可循的,成千上万的beta会从世界各地的beta巢穴中涌出并向着四面八方发起进攻。因此,人类一方几乎总能在beta有所行动之初就察觉到beta的动向并在对应的区域受到袭击之前及时地发出警报。相比之下,因为各种主客观因素而难以同外界联络的麦克尼尔一行人反而处于消息闭塞的状态。 但让阿拉伯王子较为疑惑的却是另一件事。和beta动向有关的消息可以作为新闻的一部分而被公之于众,然而他没有在后方看到和beta有关的更多资料。这是一群入侵地球的外星异形怪物,而且吃人不吐骨头——对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对beta的了解也仅限于这种程度了,以至于他们会像在某个平行世界里把食尸鬼想象成种种神奇生物的市民们那样用自己的观念来理解这群在地球上胡作非为的外星异形怪物。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和一千种食尸鬼,也许现在还会有一千种beta。 直到他在麦克尼尔的基地中查阅到了那些录像后,卡萨德才明白全世界不约而同地采取了信息管制措施的原因。和那些长相丑陋又阴森恐怖的外星异形怪物吞食人类的场面相比,士兵和平民死于子弹和炮弹之下的凄惨景象只能算得上是开胃菜。就连g最引以为豪的种种处决手段也在beta面前黯然失色。 “你是个斗士,是个以把万恶的欧洲人真正赶出自己的家园为目标的战士,起码你自己是这么说的。因此,看到eu的士兵杀死你的同胞只会让你的斗志更加活跃。”站在卡萨德身后的麦克尼尔让对方把声音调小一些,免得画面中的惨叫声和肌肉、骨骼被咀嚼的声音传到外面,“可这仅仅因为你是个有目标的战士。更多的人会因为看到了自己的同胞和家人惨死而丧失勇气……就连我也没有信心能说服他们拿起武器冲向已经吃掉了几亿或十几亿人的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看看东德,他们的百万大军已经灰飞烟灭,余下那么多生来就要接受军事化训练的准nod兄弟会信徒在惨剧面前无一例外地选择了逃跑而不是继续战斗。” “所以这就是你们gdi在最初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试图封锁同泰伯利亚相关的一切情报的原因喽?”卡萨德不失时机地讽刺了麦克尼尔一句,后者涨红了脸、无言以对。“让公民有知情权和选择权明明是你们最常说的话。” “理论是理论,如何执行要看具体情况。”麦克尼尔尴尬地笑着,“我承认我们所做的事情中有些不是很合理,但我们毕竟不是先知。依靠凡人的智慧,走一步看一步已经是奇迹了。” 目前,距离中欧地区最近的beta巢穴位于明斯克。数年之前,un说服仍然互相戒备的nato诸国联军和东欧联军发起了针对明斯克巢穴的特别军事作战——【巴列奥略行动】,结果以惨败而告终。从那之后,人类历次阻止beta向欧洲中部侵袭的尝试皆一败涂地。卡萨德不觉得连一个战术机大队都调动不了的麦克尼尔有本事做到un军都没完成的事情,也许当初un军应该把军事行动改名为【法提赫穆罕默德二世行动】以便祈求至善至仁的唯一真神庇护他们。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离开麦克尼尔的基地之后的第三天了。他不确定从东德入侵的beta集群是否已经抵达基地,因为那些外星异形怪物可能在种种原因作用之下改变行进路线。但愿这些英勇又碍事的异教徒能平安无事,不然就要轮到他来承担主要压力了。 成功地清理了前方的积雪后,卡萨德赶忙让众人快些动身,他们必须争分夺秒。这一天傍晚时分,他和他的车队抵达了美因河畔法兰克福郊外用来暂时安置难民的据点,和他们一同到来的还有许多从西德东部地区撤退到这里的平民。焦虑的人们已经等不及要开启下一段旅程了,这些拼了命地要为自己的性命争得一线生机的人们包围了前来慰问他们的文官,定要从不知所措的政客们口中讨出个说法来。 “现在德意志就只有一个法兰克福了。”卡萨德疲惫地返回车子上,蜷缩成一团,在他身旁的是同样疲惫的另一名工作人员。两人一路上交替开车,即便如此他们仍旧累得近乎虚脱。“可这个法兰克福大概也很快就要成为历史。” “只希望他们能履行承诺,在我们完成这些工作之后也记得把我们疏散走。”同伴点起了香烟,照亮了随着夜幕降临而迅速黑暗下来的驾驶室,“伊德里斯,我觉得英国和爱尔兰也不安全,咱们最好还是要去美国……你要申请去什么地方?” “我?还没想好呢。”卡萨德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他确实还没有考虑这件事。这次他们这支团队的使命会万分艰难,而他深知他的性命是同其他人的性命紧密相连的。“我劝你也不要这么早地考虑这些事,这平民疏散工作何时结束还是个谜呢。” 如果再算上逃到西德境内的东德难民,则他们眼前的人潮会变得更加夸张。为了确保有一部分人能存活下来而不是所有人一起等死,un只得做出一些对其中一部分人不怎么友好的艰难决定。望着不远处在风雪中忽明忽暗的灯光,一辈子都没怕过这些欧洲人的卡萨德反而希望他们坚持得更久一些。 “让其他人先去休息,我们很快又要执行下一个任务了。” 满面愁容的阿拉伯王子又在车子内休息了一段时间,而后对同事说他要下车活动筋骨。像一只大虾一样弓着脊背的卡萨德行动迟缓地离开车队,向着不远处另一伙人堆积货物的空地走去。看守货物的守卫当即就要把他赶走,只是被匆忙赶来的雇主拦住了。 “你们先去忙,一定要在明天之前把货物都送走。”那人身上套着比卡萨德还要厚一层的衣服,头部有一个镶有镜片的面罩,那镜片上已经结满了霜。“……你总算回来了,卡萨德。前线现在都不安全,少去那些危险地带。” “我看你们的工作和前线是脱不了关系了。”卡萨德的前半句话还夹杂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语气,“岛田,我在前线遇到了麦克尼尔,他们的处境很不妙。那个沃伦·富勒已经死了,麦克尼尔还带我看了给他立的墓碑。” 身形有些佝偻的日本青年学者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而后拽着卡萨德就走。 “赶快去找舒勒,这事不对劲。” 他带着卡萨德乘上停在附近的越野车,驱车赶往离这个据点约有半个小时路程的一处设施。整个建筑区已经漆黑一片,只有很少的几盏灯还点亮着。战战兢兢地把守设施的警卫们在和岛田真司交谈时字里行间都不掩饰自己想早些逃跑的用意,惹得卡萨德对他们好一阵鄙视。顺着灯光的轨迹,儒雅随和又有着一身肌肉的日本青年学者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仍在伏案工作的舒勒,并喊着让舒勒马上停下手中的工作。 “舒勒,卡萨德带回了前线的重要情报。” “停!前线的事可以稍后再说,你们两个先出去。”光头被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得锃亮的瑞士学者大手一挥,让两人出去等候一段时间,“岛田,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对付这种运作模式和伊普西龙还有麦克尼尔所说的scr有点类似的外星异形怪物,得用它们自己的方式来打败它们。” “你的另一个猜想也是对的。”岛田真司走到舒勒的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挡住了舒勒的小半个视野,“沃伦·富勒死了,据说是在埃尔福特撤退战中被beta所杀,连尸体都没留下。” 舒勒手中铅笔的笔尖折断在了草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确实是一个重要问题,进来。”他示意站在门外的卡萨德把门关上,尽管这栋即将被抛弃的设施里已经不会再有其他人了,“消息属实吗?先把麦克尼尔还有其他人的联系方式交给我——算了,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大概没有。” “我不是很了解他们要对付的那群外星异形怪物,但我敢说他们如果像现在这样被扔在前线,迟早都要没命。”卡萨德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舒勒和背对着他的岛田真司,“让我想想……你们不是说这里有个un的秘密项目吗?想办法把他们调来为这个项目保驾护航,或许有用。” “听上去好像可行。”岛田真司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了。” “他会同意的——我们之前在4号平行世界用过类似的办法。”舒勒胸有成竹地答道,又看了看一头雾水的卡萨德,“岛田,花点时间跟卡萨德解释一下,确保他会认同我们的计划。还有,从今天开始要加倍小心。” tbc OR9-EP1:铁幕(6) or9-ep1:铁幕(6) 【统一时代,伟大而自由!】——雷德蒙德·波义尔,2047年。 …… “我该说不幸中的万幸是beta的激光射程没有远到覆盖西德的领空,不然我们准会因为在来回赶路开会的过程中浪费了大量时间而错过机会……如果这里的供电能维持正常就好了。”迈克尔·麦克尼尔把沾了霜的军帽甩在桌子上,他下巴上的胡茬也已经被冰封,“米切尔,让发电机组工作人员再加班试试,这基地在beta逼近之前不能停摆。” “了解。”坐在麦克尼尔身旁的约书亚·米切尔快速地在已经被橡皮擦得皱皱巴巴的笔记本一页上写下了注意事项,“不过,东德难民对最近的饮食情况多有不满。有人在罐头中吃出了血水……” “那种事下次再说。”麦克尼尔拍了一下桌子,叫米切尔别在外人面前多说。纵使第666中队的驾驶员们已经拥抱了自由世界,他们对东德的热爱却没有因此而消散。不,一定有什么执着的意志驱使着他们在大厦将倾之际仍然死守着一个即将化为乌有的概念。“诸位,大队指挥部已经下发了最新的作战方案。我部将在明日凌晨随大队各部出击,配合西德军第5航空师掩护第13装甲掷弹兵师和第14装甲掷弹兵师的反击行动。”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向了恰好和帕克隔着长桌面面相觑的提奥多尔,“艾伯巴赫少尉,光线级beta歼灭作战是此次行动中的重点。由于我方补给不足、无法像以往一样通过几倍甚至几十倍的火力覆盖来压制敌人,还望您和您的部下充分地发挥特长。” 在各种稀奇古怪的beta之中,对人类威胁最大的正是能够凭借激光覆盖整个天空并拦截一切飞来的炮弹和导弹的光线级beta。这些有着两只圆溜溜的巨大眼睛和米其林轮胎吉祥物式的白色环节状躯干的怪物能在转瞬之间把人类的飞机或战术机焚烧得一干二净,而且它们同样不畏惧人类的远程打击手段。 因此,消灭光线级beta的唯一手段似乎就是派遣能够高速机动的快速响应部队飞抵其附近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歼灭。对于世上的大部分军队而言,他们不得不选择这种风险极大的战术;然而,远道而来的美军却不拘泥于此,因为他们能以压倒性的火力把攻击范围内的beta清理一空。光线级beta能拦截导弹和炮弹?不要紧,用十倍、百倍、千倍的火力去攻击,那些怪物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 代价就是美军战术机部队在弹药补给不足的时候只得退居二线。 东德军第666中队被誉为东德最强大的战术机部队或许正是因为其歼灭光线级beta的光辉战绩。东欧联军在武器弹药不足的情况下只能用这种办法和beta展开【近战】,这一点是麦克尼尔在查阅自【巴列奥略行动】以来的历次战斗报告时发现的。他不由得为几乎没有这种经验的eu军担心,但眼下他更在乎的是自己和战友们的性命。宁可和nod兄弟会合作也不能让人类毁在外星异形怪物手里,这是他的底线。 至于那些干脆把nod兄弟会及其信徒称为另一伙外星异形怪物的言论,他不愿去理睬。 在帕克鄙夷的目光中,提奥多尔应麦克尼尔的邀请站起来发言。他向着有生以来头一次了解到对付光线级beta的战术的众人介绍了第666中队在东德的历次防御战中所采取的一般战术,并向麦克尼尔强调了坚固的地面防御阵地的重要性。 “原来如此,就是说无论通过跳跃和低空飞行抵达光线级beta集群还是在beta集群侧翼发起反击——说起来这些怪物彼此间团结友爱地令我震惊,它们竟然不会在这时候宁可误伤同类也要把我们干掉——前面的beta攻势不管怎样都要由常规陆军部队来拦截了。”麦克尼尔一眼看出了东欧联军过去所采用战术的缺陷,这使得他不由得重新考虑起eu军的承受能力,“贵国在柏林附近的防御圈……在被彻底攻破之前,一次最多承受过多大比例的损失?” “90。”提奥多尔不卑不亢地答道,尽管他这话一出口就惹来了帕克的嘲笑。 麦克尼尔狠狠地瞪了一眼和这些还能派上用场的家伙刻意作对的战友,而后以咨询的语气开口问道:“那么,您认为西德军能承受这种程度的损失吗?” “难说。” “你这样说,我倒是要放心了。”麦克尼尔哈哈大笑,把战友们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去做准备罢,大家要打好这一仗。” 1984年1月16日凌晨,麦克尼尔所指挥的第338战术机中队在他的命令下离开了基地,按照上级的命令向着正在从东德向着西德横冲直撞的beta集群飞去。他们的工作是歼灭beta集群中的光线级beta,以便西德军和美国远征军的空军能够夺回天空。一旦beta失去了对天空的封锁,人类的空军和炮兵部队、导弹部队便能以更小的代价消灭这些吃人的外星异形怪物。 从理论上来说,临时配合美军一同作战的第666中队被编入了已经在柏林之战当中全军覆没的第337战术机中队的位置上。然而,这个只剩下一个小队规模的【中队】事实上不过是麦克尼尔的补充兵力,而且也直接受到麦克尼尔指挥。对大队指挥部的不闻不问喜出望外的麦克尼尔虽然不明白上级的意图,他当然要趁着没人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的时候尽可能地为拯救人类的战斗出一份力。 “黑暗骑士-01,这里是公牛-01。”队伍离前线还有一半路程时,麦克尼尔收到了第335中队的呼叫,“beta集群正在快速向第13装甲掷弹兵师的阵地推进,目前第37装甲掷弹兵旅的第371装甲掷弹兵营已经同beta先头部队交火。” “收到,我部将尽快赶往交战区域。”麦克尼尔计算了一下他们赶路所需的时间,不由得为西德军的命运而担忧。虽然他一点都不喜欢俄国人及其东欧盟友,高压手段有时候确实有助于军队在高伤亡面前保持一定的战斗力。不,比起这些,双方之间的根本差距在于西德不像东德还有东欧各国那样在保卫家园的过程中经历了长达数年且退无可退的血战。“……各作战单位注意,按照预定计划前进,保持当前队形。在接近beta集群后迅速调整飞行高度,完毕。” 空中骑士们在茫茫夜色中保持着沉默,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雪原,而新一天的曙光尚未到来。入侵地球的这群外星异形怪物是不知疲倦的,它们会前赴后继地向着人类发起进攻,直到把它的创造者赋予它的生命力全部耗尽为止。 当他们接近第13装甲掷弹兵师的后方阵地时,beta的问候也到了。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他们驾驶的机甲摧毁的激光束从上方划过,把最后一批降低飞行高度的驾驶员们吓得心惊胆战。再往前一看,由密密麻麻的beta组成的浪潮凶猛地朝着西德军的阵地涌来,人类的防御阵地跟它们相比只是暴风骤雨中的一叶孤舟,而且说不定很快就要被淹没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飞过了西德军的前沿阵地,现在处在他们下方的就只有各种各样的beta了。其中,那些有着无比厚重的前部装甲、外观同大型海龟相似的外星异形怪物被称为突击级beta,它们往往会在冲击人类防御阵地的过程中一马当先。 “这场面太壮观了。”彼得·伯顿吹着口哨,“无数头海龟在狂奔的场景实在难得一见。” “b小队,准备降落。”麦克尼尔见这一beta集群的大部分突击级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便让帕克带领b小队从后方袭击这些外星异形怪物,“把它们歼灭在友军阵地之前,别让我们的盟友承受过大的损失。” “明白。”帕克二话不说,径直指挥其他三架战术机离开队伍、沿着反方向飞行并追逐刚刚远离他们的突击级beta。万事万物都有弱点,这种突击级beta也不例外:它的后半个身躯没有厚重的护甲,常规口径的机炮就能轻而易举地撕碎它的躯体。 尼克·西摩尔·帕克带领自己的手下对着前方的海龟们紧追不舍,他们一直追到了距离敌人只有咫尺之遥的位置才完全降落到地面。于埃尔福特的失败中饱尝了痛苦和失落的战士们将炮弹毫无保留地倾泻到了异形怪物身上,他们对这群不知从何而来而且显然要把人类赶尽杀绝的外星入侵者没有半点好感。领头在前的自然是帕克本人,他在开火之前会把机炮认真地瞄准敌人的躯体以确保每一发炮弹都能钻进beta体内。 与此同时,第81联队的作战大队其余各中队也采取了类似的战术来减缓beta的第一轮冲击给西德军带来的损伤,但他们的规模和敌人相比还是太少了。美军和西德军的战术机部队每消灭一只突击级beta,就会有另一只突击级beta冲进西德军的防御阵地、把十几名、几十名士兵连着后面的堡垒一起碾得粉碎。只要防线上出现缺口,跟随在后面的战车级beta——那些让人看了头皮发麻的多足蜘蛛状红色异形怪物——就会迫不及待地冲入其中并吞噬人类的血肉。 眼睁睁地看着其中几只突击级beta在他面前冲破了西德军防线的帕克怒火中烧,他向着一只离自己最近的突击级beta开火并把那怪物炸成了一滩肉酱,而后向着手下的驾驶员们发出了命令: “全体人员注意,我们现在要救援盟军。”他把麦克尼尔的计划抛在了脑后,“不能让这处阵地被攻破,不然我们无法在城市或乡村的居民区里像现在这样无所顾忌地攻击它们。” “明白!” 帕克的异常动向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警觉,约书亚·米切尔当即向麦克尼尔报告了此事并询问麦克尼尔是否需要将帕克调回。不料,麦克尼尔却以轻松的口吻说,这本来就是他安排好的方案之一。 “那个男人只要投入到战斗之中就会忘乎所以,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变得忘乎所以。”偶尔向着地面的beta目标开火以表【尊敬】的麦克尼尔对伯顿和米切尔说,他早先考虑到了这一点,“直接让他去防守阵地,他肯定是不愿意的;但要是他自己打得兴起,到时候他就忘记这回事了。” “我看你其实是担心他在光线级beta歼灭作战过程中捣乱?”伯顿望着前后左右的海量beta,这股不祥的浪潮仍然一望无际,“……说实话,我也担心他突然朝着我们刚招募来的东德临时工开火。” “那确实是其中一个原因,彼得。”麦克尼尔没有否认伯顿的猜测,“但……没什么。” 在约书亚·米切尔看来,动向有些奇怪的除了帕克之外还包括彼得·伯顿。从队伍抵达beta集群行进区域上空后,伯顿就一直处在a小队的边缘位置。准确地说,伯顿的小队在整个队伍的边缘,而他本人又在小队的边缘。虽然麦克尼尔并没有强制要求每个人必须在各自的小队里坚守固定位置,但伯顿的选择仍然让米切尔感到有些疑惑。 但愿沃伦·富勒之死没有让这位生前便是死于非命的王牌特工兼特种兵变得贪生怕死。 战斗开始后半个小时左右,西德军和入侵的beta集群在原东德西南方向边境地带陷入了苦战之中。尽管eu军和美国远征军在过去的一两个月之内持续监视着东德和匈牙利境内的beta集群的一举一动,但缺乏相应战斗经验的西德军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防线上已有多处地段被突破,后方的西德军为了填补缺口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价。 逃过一劫的西德军士兵不得不痛苦地看着战车级beta在阵地上横冲直撞,他们想要和这些怪物决一死战,可这些狰狞恐怖的怪物绝不是他们紧靠着斗志就能打倒的。拥有惊人的移动速度和活动能力的战车级beta不仅是士兵们的天敌,甚至对于战术机来说也一样,它们的血盆大口能轻而易举地粉碎钢筋混凝土和常规装甲。让这些比它们的同类小巧许多的家伙靠近就等于收到了死亡通知书,但不愿放弃抵抗的西德军士兵们仍然扛起火箭筒和敌人搏斗。经过了轮番血战的阵地上到处是人类和beta的残肢断臂,还有不少已经报废的装甲车和坍塌了一小半的碉堡。 消极防御是自讨苦吃——有不少西德军指挥官是这么想的。他们尝试着让机动部队撤出阵地以便灵活地和beta交战,正如人类在战术机普及之前的时代以传统装甲部队为主发起【巴列奥略行动】那样。当机动部队开始缓慢地后撤时,仍然以百米冲刺的架势狂奔而来的大量beta迅速地缩短了双方之间的距离,没过多久就将后撤的机动部队歼灭得一干二净。到头来只是白白损失了不少可用火力的指挥官们沮丧地承认过去的办法失灵了,而他们惹下的麻烦却还要其他人收场。 “……那群人到底在搞什么?”米切尔听着帕克不断发来的警告,鼻子都歪了,“照这样下去,下一场战斗怕不是波恩保卫战。” “全体作战人员注意,我方已接近光线级beta位置。准备开始行动。”麦克尼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仿佛完全没有被后方不断传来的坏消息打扰,“……东德军的战士们,你们发挥真本事的时候到了。” “就是这些玩意害死了富勒将军。”伯顿也从光学传感设备的显示屏上看到了那些奇形怪状的外星异形生物,“a小队,开始行动!确保把它们全都打得粉碎再走。” 比伯顿的a小队先一步行动的则是原东德军第666战术机中队的驾驶员们,他们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那些封锁了天空的怪物扑去。要和光线级beta战斗,除了娴熟的技巧之外,勇气也不可或缺。只要被敌人【目击】就是死亡,这个结果在麦克尼尔所了解的宇宙舰队作战中也是一样的。处于前所未有的劣势之中、明知稍有差错便会送命的情况下仍然舍生忘死地朝着敌人冲锋的架势,那是少数gdi精锐部队才有的优良作风。 麦克尼尔再一次降低了战术机的高度,而后观察了他面前的百余只光线级beta的排布方向。光线级beta只能攻击其【眼睛】目视直线上的目标,这给了麦克尼尔可乘之机:他要找到敌人的盲区,并让战友们以更小的代价歼灭敌人。 不过这些用心对于首先投入到战斗中的东德军驾驶员们而言大概是派不上用场了,他们争先恐后地贴近光线级beta并精准地把炮弹送进怪物的躯体,同时巧妙地利用beta之间不会主动互相伤害的特性来躲避光线级的进攻。安妮特·霍森菲尔德更是在战斗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放弃了使用机炮而改用近战武器应敌,那尺寸夸张的金属长刀着实让伯顿大吃一惊。 “看来他们确实在每场战斗中都缺少弹药。”伯顿确认了自己的机甲当前剩余的弹药,心有余悸地后退了一段路,同时击中了麦克尼尔身后的另一只光线级beta,“迈克,后面还有多少批次的beta要攻过来?” “不知道,起码有几十万。”麦克尼尔见东德军驾驶员们卖力地拼杀,对他们放心了不少。既然这些人愿意把他当做战友,他也会承担身为战友应当肩负的责任。“别笑话他们,若是哪天我们也沦落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跟beta肉搏就是在所难免的。” “麦克尼尔,后方第二批次beta集群正在逼近,其中还有要塞级beta。”米切尔的c小队在完成了他们负责的部分任务后试着向前推进,结果没过多久就遇上了另一群beta,“奇怪,这些beta的排列规律不太一样。” “那可能是因为有更多的beta被藏在要塞级的体内了,这些怪物也没有傻到把所有光线级摆在外面让我们定点清除的地步嘛。”麦克尼尔确认了那些高耸入云的巨型移动堡垒的位置,并把它们和scr的大型机甲做了对比。还是差远了——幸亏scr没有百发百中又攻防一体的激光防御系统。“把威胁不大的beta放给后面的西德军,我们的弹药要留着招待贵宾。” “你确定西德军有能力自己应付这些东西吗?”伯顿阴阳怪气地反问了一句,他刚刚下令a小队原地休息以准备下一场战斗。有些驾驶员怕周围倒地的beta没彻底死去,又驾驶着机甲手持近战兵器上前逐一把beta一刀两断。“这条战线上的两个师只怕都要喂了beta。另外,让我很好奇的是,他们为什么会那么执着于尝试……已经被证明不太有效的战术?” 那可能是因为人类在光线级出现之前仅凭常规部队就能压制beta。然而,那时的beta也并不像今天这样因为能够肆无忌惮地掠夺地球的资源而生产出一批又一批的百万大军。 “少说丧气话,伯顿。”麦克尼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料想在过去几年里参加了多次对beta作战的西德军应该能表现得不错,可他今天的所见所闻把他原先的乐观估计都清零了。“……我部没有新的伤亡,很好。伯顿,米切尔,重点保护那些刚从技术兵岗位上补充进来的驾驶员。” “麦克尼尔,我们这里的情况基本恢复正常了。”帕克的通讯窗口出现在了麦克尼尔视野的左下角,“如果你有需要,我会马上去支援你们。” “不,你那里离安全还远着呢。”麦克尼尔让伯顿继续在做机动式防御,他需要保留一支预备队,“其余作战单位人员注意,我们将发起针对受要塞级beta掩护的光线级beta的进攻行动。等待大队的统一命令,先不要轻举妄动。” 他确认战友们收到了信息,而后关掉了通讯,在尚未被晨曦所覆盖的机甲里思考着他们该何去何从。几分钟之前,他驾驶着战术机轻松地将一个个光线级beta炸得粉碎,那些无法对逼近自己又不处在视野范围内的目标开火的怪物如同待宰羔羊一般被他和他的战友们屠戮殆尽。正是同样一群在迫近的战术机面前没有还手之力的怪物夺走了沃伦·富勒的性命……在那位颇受麦克尼尔敬重的将军有机会展现其能力之前。 他不该用自己的标准来评价他人,麦克尼尔想着。普通的战术机驾驶员在第一次投入到和beta交战中时往往活不过8分钟,而一生中驾驶了不知多少种人形机甲和飞船、宇宙战舰的麦克尼尔却把常人眼里难于登天的技艺当做是一种生来具备的必需品。也许他确实忘记了人们之间的差距,也许他又确实忽略了沃伦·富勒终其一生没有驾驶过人形机甲这件事……为这些无法弥补的损失后悔已经无济于事了。 “艾伯巴赫少尉,等这场战斗结束之后,你有兴趣向中队里的其他人介绍你们的其他先进经验吗?”结束了胡思乱想的麦克尼尔联系上了还在休整的提奥多尔,“先不要急着拒绝,我是认真的。你们处在对抗beta的前线那么久,所掌握的也比我们更多。” “那种经验还是不介绍为好。”提奥多尔沉重地说道,“代价……代价是我们任何人都不想再支付一次的。” “可有时候我们必须决定为了保住什么而失去什么。”麦克尼尔在雷达屏幕上找到了第81大队内其余友军的信号,他们的下一场战斗还剩大概一分钟就要开始了,“……不急,大家以后说不定还要并肩作战很久。” tbc OR9-EP1:铁幕(7) or9-ep1:铁幕(7) 【空海之争的重点都是务实的,杰克。问题是,你从哪里获得最大的投资回报和最广泛的适用性?】——马尔科姆·格兰杰对杰克·格兰杰,2013年。 …… “不同种类的beta在前进过程中保持的速度一般也不同,而且这些外形异形怪物为了追求效率是不会频繁地停下来整队的。而且,它们会在发现目标的时候专注地朝目标进攻。”作战行动开始前两个小时,约书亚·米切尔还在紧张地同麦克尼尔讨论对抗beta的战术,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参加和这些外星入侵者的战斗——不算上灾难性的第一次【遭遇战】的话。“当阵地足够漫长的时候,beta集群的不同部分就会在前进过程中出现严重的脱节。此时,利用快速机动装甲部队将beta各个部分分割包围……再将其歼灭,就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对地面防御部队的损伤。” “听起来不错,我喜欢。”疲惫的麦克尼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盼望着自己能为已经遇害而且永远失去生命的沃伦·富勒报仇雪恨。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他们若是再一次丢掉性命,就会彻底归于虚无之中而无法到天堂面见主的荣光。“把主要因为使用了这种战术而取胜的案例描述一下,挑重点讲。” 原gdi装甲兵指挥官从自己精挑细选中的战役中找出了几个颇符合麦克尼尔口味的,大多是支援欧亚大陆的美国远征军或支援东欧的nato联军大发神威地击退了大量beta并让俄国人及其盟友又晚一步走向灭亡的光辉事迹。 美军的精彩表现偶尔会让麦克尼尔眼前一亮,他十分了解实战经验对于一支军队的重要性。真正每时每刻都在和beta战斗的是俄国人及其盟友,而合众国的远征军能表现得比竞争对手更好就已经证明了其优势。无论是战术上的灵活性、战前准备和协调上的完善程度还是所取得的总体战果方面,美国远征军的表现都比他国军队要好得多。 “听上去和埃瑟林元帅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制定的那个早期防御方案有点相似。”麦克尼尔已经打定主意要同友军配合将来犯的beta集群割裂成数端,不过他依旧需要消除一些刚刚产生的担忧,“对了,这些战果都是在自由世界以外取得的?” “没错,这是因为beta暂时还没有进犯自由世界的核心区域。不,它们已经到了。”米切尔不明白麦克尼尔为何要明知故问,“如果我们合众国没有在那个beta巢穴刚降落到加拿大的时候就用核弹把它炸掉,或许我们就能拿到更多贴近自由世界的战斗报告了……但我宁愿那种事从未发生过。” “我的意思是,俄国人及其盟友有没有采取类似的战术而获胜的案例?”麦克尼尔听得出来米切尔的理解产生了不小的偏差,“我记得……他们在战略上也喜欢这么做。” “目前来讲,几乎没有。”说到这里,约书亚·米切尔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对劲,“嗯,他们和我们之间确实还存在着许多明显的隔阂,但我想这还不至于成为他们拒绝参考我方经验的原因。对了,我差一点忘记了,引进敌对阵营的战术在他们那里可谓是一桩重罪。” 麦克尼尔笑了笑,他和米切尔平时都会把俄国人的诸多缺点当笑话讲。这些缺点在他们需要对付俄国人的时候会成为最好的切入点,但当俄国人成为了他们必须依靠的战友时,情况就没那么乐观了。“依我看,俄国佬和他们的仆从没有采用这些灵活战术的原因……其实还有另一个。”他指着地图上发生那些战役的地点,“那都是在他们自己的祖国进行的战斗。” “这是自然的……它有什么影响吗?”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但米切尔直到这场被称为西德军在西德境内对beta发起的第一次反击战打响之后很久都没想通其中的联系。 1984年1月中旬,从原东德西南地区攻入西德的beta集群总规模超过三十万,其中仅攻入黑森州的beta数量就达到了二十万之巨,这还仅仅是beta的第一轮进攻。相比之下,人类一方往往在战斗中投入比beta规模更大的兵力才能勉强取胜,但人类的军事力量却不会像beta那样以同等惊人的速度增长。如果无法实现以技术节省人力,西德乃至欧洲地区残余的nato各国都将在主力军被beta消耗殆尽之后得来东德的下场。 然而,同灭亡之前最多曾动员了百万之众的东德军相比,西德军的规模却不尽如人意。此前西德军作为nato对抗俄国人及其卫星国的前锋倒是足够了,它在beta入侵地球后也经过了几次大规模扩充,却仍然无法同当前的需求相匹配。 因此,西德军在麦克尼尔等人所处的这条战线上只能拿出数万兵力,他们所构筑的防线无法覆盖beta的全部进攻方向,这一问题在防线部分地段被beta先头部队突破之后变得更加严重。战斗一旦开始就不能轻易停止,后方的beta如潮水一般用来,人类在将攻来的每一只外星异形怪物彻底消灭之前都不能掉以轻心。 战斗开始的第一天,美国太空军第81战术机大队和西德军战术机部队密切合作,争取在beta的每一次进攻到来之际快速地清除到对空军威胁最大的光线级beta。当beta失去了对天空的封锁能力后,西德空军和随时会赶来支援的nato联军其余各空军部队将把地面上毫无还手之力的beta清理干净。问题在于那些已经突破了防线并朝着后方奔逃的beta,西德军在无法有效地封锁beta的全部进攻方向的情况下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价以阻止beta造成破坏。 “如果我军能保持高密度的火力压制,也许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了。”满头大汗的伯顿打算休息片刻,他的屏幕上另一头的麦克尼尔已经为下一次作战而向上级和友军申请了重金属云掩护,“……嘿,迈克?” “我有个坏消息,伯顿。”麦克尼尔只保持了和伯顿一人的通讯,免得他所说的事情提前暴露给他人,“刚才大队指挥部说,西德军确认我军预先设置的几个通讯中转站皆遭到beta破坏。他们还在确认损坏情况,可以预计的是这必然会对下一次作战期间我们在重金属云内的通讯形成严重影响。” “这群……哎呀!”伯顿大叫不好,因为他知道麦克尼尔这下就必须把中队的力量集结起来而无法更加灵活地调动兵力。覆盖在beta上空的重金属云在阻碍了光线级beta有效地远程打击人类一方的目标(尽管效用可疑)的同时也妨碍了进入其中的人类作战单位之间的通讯,不得不深入重金属云战斗的驾驶员们往往会保持密集队形以确保通讯畅通。本来nato联军每次都会多做些准备来尽可能地削弱重金属云对于己方的不利影响,谁知这些手段这么快就失灵了。“等等,如果是这样,重金属云展开之后我方也将和还在前线的被孤立据点失去联系……” “没错,正是如此。”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让我想想……先把帕克召回,再把已经严重受损的战术机撤回到后方,咱们这里不能再有损失了。” 在1月16日白天,麦克尼尔的第338战术机中队共有5架战术机因为种种原因而到了失去作战能力的边缘。为了防止其中的驾驶员在战况过于危急之时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麦克尼尔坚持要求他们撤回西德军防线而不是一同在前线拦截beta。这些撤退的战术机正是要去接替帕克等人,后者的实力基本未受到严重损耗。 “麦克尼尔,你终于舍得让我出来和那些怪物正面打一仗了。”按照麦克尼尔的命令把连续十几个小时都用于替西德军拦截漏网之鱼的帕克虽然疲态尽显,仍然斗志昂扬地要求和beta决一死战,“说,下一批次的beta里大概有多少只光线级?” “就目前侦察结果而言有500只以上,不包括藏在要塞级内部的。”麦克尼尔马不停蹄地把工作布置给了帕克,“伙计,刚才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虽然西德军的表现糟糕透顶,我们还是要帮助他们保存实力。在beta的攻势到来之前,我需要你把那些被困在前线的盟军救出来。” “保证完成任务——喂,这回你可别让我再回防线上了。对了,西德军的反击怎么……还没有开始?” “估计不会再有什么反击了。”约书亚·米切尔为帕克解答了他的疑惑,“过去的反击战都是要以压倒性的火力优势在短时间内迅速清理出一块空地,然后投入总兵力在beta数量三倍以上的部队去确保随时能够进行支援和灵活打击……这次作战行动中我们的火力远远弱于预期,兵力也差得远。” “那为什么西德军不——” “停,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麦克尼尔打断了战友们的交谈,“动作要快,如果重金属云下一次展开时我方各部都分散处于危险地带,我们会很被动。” 他们的拦截行动效果十分有限,可能是由于投入的战术机数量还不够多。相应地,同样不能有效地拦截beta的西德军地面部队则把风险一层接一层地留给了后方的士兵。无论麦克尼尔事后要把首战不利归咎于谁,他不愿看到战场上的任何一支友军在这场战斗中首先败退。把残存的西德军营救回后方是必要的,也许这些生还下来的士兵当中会有些还未被发掘出潜力的战斗英雄。 一路拼杀到现在,所有人的战术机上都沾满了beta的残肢断臂和【血液】。beta的体液(如果那东西真的能算得上体液的话)对人类而言是有剧毒的,那些在要塞级轰然倒塌的时候不幸因战术机被砸中而受困且最终死于驾驶舱内的驾驶员当中便有不少深受其害。当驾驶舱严重破损时,驾驶员们就得谨慎地考虑个人安全了。这也是麦克尼尔把那些机甲受损程度严重到了影响战斗力的手下都赶回去休息的原因,他不想让这些人死于某些荒唐的原因。 “麦克尼尔高级军士长,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麦克尼尔思考着下一步行动时,提奥多尔的通讯打断了他的思路,“刚才b小队的人刚刚路过我们这里就离开了。” “他们有其他任务要完成。”麦克尼尔敷衍了两句,“艾伯巴赫少尉,接下来的战斗可能会很艰难,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话,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提奥多尔也许只当麦克尼尔在开玩笑或老生常谈,尽管麦克尼尔确无半分夸大其词,“但我们也许该在下一场战斗开始之前接受一些补给……如果接下来需要消耗的弹药会更多。” 遗憾的是附近的另一个补给点在之前的一连串意外之中也被beta摧毁了,这使得麦克尼尔失去了就近接受补给的机会,而撤回后方又是他根本不想考虑的。在他和他的战友们争取出来的这半天时间里,nato联军确实从原来的战线上向前成功地推进了一段距离,并成功地建立了多处前沿阵地。当然,美军不会忘记给战术机部队提供新的前线基地——这些战果在刚才全都化为乌有,原因是西德军无法有效地拦截四处出击的beta。 “麦克尼尔,beta先头部队又到了。”米切尔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不祥信号,“它们倒是勤快,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勤快。” “仍然按照大队命令行动,我们的工作是把它们拦截下来。”话虽如此,麦克尼尔自己对此的信心已经在逐渐下滑,“a-1,在重金属云展开之前先对beta先头部队进行袭击。” “收到。” 夜幕降临,彼得·伯顿带领他的a小队前去迎击源源不断地向着人类的净土冲锋陷阵的外星异形怪物。投入到前线的nato联军都会及时地对beta进行打击,以便在这些外星异形怪物抵达阵地之前最大限度地削减他们的数量。相比之下,在对抗beta的战斗之中主要被麦克尼尔用来对付光线级beta的战术机是应当保留更多弹药用来招待那些特殊目标的,但beta的快速来犯又使得麦克尼尔必须要立即有所行动。 帕克还没有归来,而麦克尼尔又不想让队伍分头行动。理解麦克尼尔用心的伯顿因此而苦恼,他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在战场上反败为胜。自光线级beta出现在地球上之后,人类于历次尚且算得上成功的反击战之中皆出动了规模为beta数倍的兵力才勉强获胜……难道说策划了这次战役的将军们当真就认为他们能达成前人所未能办到的奇迹? 伯顿的思绪越发地发散,他和受他指挥的另外三名驾驶员穿过仍然被冰封且还未被beta破坏的树林和田野,俯瞰着属于德意志的这片土地。在伯顿所处的世界里,他所认知的德国是一个受到世人称赞的英雄之国,也是合众国的重要竞争对手;在更多其他的平行世界,德国俨然是万恶之源,而这一切的差距仅仅来自于nsdap。 半个人类世界都已经陷落在beta手中,剩下的一半也岌岌可危。如果欧亚大陆全部沦陷,合众国就是下一个目标,况且beta和操控着它们的幕后黑手似乎并没有以人类为谈判对象的意图。哪怕是只为了保卫合众国,他和麦克尼尔也必须为了今日发生在欧洲的一切战斗而拼尽全力。 不对,他现在的飞行高度已经相当危险了。沃伦·富勒就是这么丢了性命的,得快点下降才行。 “伯顿上校,自杀是不被允许的。”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身后,“……我可以向您保证,如果您选择自杀,会有非常不幸的事发生。” “什么自杀?”心有余悸的伯顿迅速降低了飞行高度并告诫手下谨慎行事,这才搭理出现在他身后的声音,“被你挑中的【人】可以是一切妖魔鬼怪,唯独不可能是想要自杀的懦夫,那种棋子不是你所需要的。我说的没错,李林?” “【人】是会改变的。”尽管声音近在耳畔,伯顿却不敢回头,这不单是因为他担心光线级beta。“你的动作有些多余了,伯顿上校。” “我可不这么认为。你看,我在上一个平行世界所做的不过是在我自己差点死掉的情况下想办法逃出那个鬼地方而已。”彼得·伯顿用轻快的语气反驳着李林,“所以,我是一定要试一试的。在这里和beta拼命是根本没用的,那些怪物每时每刻都在制造出比我们消灭的数目更多的同类。得找些别的办法去对付它们。你说,如果我在这种复杂的战场环境之下因为某些原因而主动失踪了并且被我的战友们认为可能已经阵亡了……等我回来并且给他们找出更高效的办法之后,他们肯定会喜极而泣的。哦,这地方就不错。” 其实伯顿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因为这首先取决于光线级beta会击中他所驾驶的战术机的哪一个部位。如果直接攻击驾驶舱,那他干脆就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性。但是,根本就不相信他和麦克尼尔能靠着和这群外星异形怪物拼命来解决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文明所面临的重大危机的伯顿必须另想办法,他要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为同伴们积累更多的资源。有了更多的资源,他们才会有更多的选择。 a小队呼啸着接近一条已经被抛弃的公路,这里不再会有任何车辆通行了。仍在犹豫的伯顿仔细观察着附近的环境,他认为这里的地形比较适合他瞒天过海。虽然这么做有些对不住麦克尼尔,上次麦克尼尔拿他和帕克当诱饵的时候也没通知他。 忽然,伯顿的视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前一片漆黑,只剩下了一道蔓延得无限远、贯穿天地的红色屏障。凭着自己的记忆,伯顿能判断出那大概就是自己前方不远处的公路中线所在位置。过了那里,他构思好的假死逃跑计划就只能另寻良机再行实施了。 “伯顿上校,不按照原来的节奏飞过去的话,你马上就会死。”李林的声音并不严厉,也没有伯顿在麦克尼尔痛陈是非时经常感受到的冰冷。相反,其中充满了伯顿所难以名状的虚无和空洞,就连刚刚信心十足地自称决不会自杀的伯顿都在恍惚间顿觉人生并无半分意义,“不信的话……要试一试吗?” 彼得·伯顿猛地用力左右晃了晃脑袋,眼前恐怖的画面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和他的a小队仍在以原来的速度安全地向着前方飞行,下方雪地中的beta也越来越多。这些beta不会全都向着西德军的主要防线前进,有些不偏不倚地顺着防线上的缺口或从来就没有防线的地带迂回到了防线后方的beta给西德军造成的损失可不仅仅是几个士兵而已。 “长官?” “没什么,继续执行任务。”伯顿松了一口气,短时间内他不会再冒第二次险了,“如果我们能准确地判断它们到底会往哪里跑就好了。” 他们只来得及消灭了一些脱离队伍的beta,就遇见了前方铺天盖地的beta集群。不想以卵击石而且更不想被友军火力给误伤的伯顿当即决定撤退,在那之前他还和帕克进行了联络并和对方确认了解救前线被困西德军的战果。 “麦克尼尔说的那些话倒是好听,我就怕这群人以后连一只beta都杀不了。”尼克·西摩尔·帕克对西德军的印象同样在短短一天之内就严重下滑,他以为西德军应该不至于在第一次真正的本土保卫战之中就被beta打破多处防线,但他还是不得不在麦克尼尔的命令下和来自其他国家的同行们并肩作战,“伯顿,富勒将军已经没命了,我可不想成第二个。” “我也不想,伙计。”伯顿沮丧地说道,“可是这些外星异形怪物很难对付。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做好相应的调整。他们虽然已经处在一场殊死斗争之中,精神和躯体还都没有跟上节奏。” 在这天夜间,nato联军尝试着对攻入西德的beta集群进行反击。枕戈待旦的空军飞行员们也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只要战术机部队成功地清理了战场上的光线级beta,他们就会马上出动、以更高的效率将地面上的其余beta炸得人仰马翻。 ——可光线级beta实在是太多了,而nato联军清理光线级beta的速度又赶不上预期。到了17日午夜,西德军地面防线上又有多处被beta突破,情况终于发展到了联军各指挥部不约而同地不再提起反击的地步。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明斯克巢穴的不断进化,欧洲以后面临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17日凌晨,麦克尼尔不得不下令从前线撤退,他们的弹药已经耗尽了。不想让同伴们用近战手段对付beta的麦克尼尔别无选择,他们艰难地朝着后方阵地退却,所幸这时的联军仍然能够为他们提供足够的火力掩护。 tbc OR9-EP1:铁幕(8) or9-ep1:铁幕(8) 【我们gdi军人的宗旨是信仰和行动、绝对但同时完全出于自我意愿的奉献。】——保罗·科尔特斯,2037年。 …… “各作战单位注意,集中火力攻击要塞级beta肢体和躯干连接处!”迈克尔·麦克尼尔又一次不得不紧急后撤,以免被要塞级beta四处挥舞的大型触须击中。他本来可以撤退到更远些也更安全的位置,但那样一来还在阵地上的西德军就会暴露在beta的攻击之下,“确保在要塞级beta突破阵地之前将它们全部消灭!” “我说,我们为什么不想办法让光线级beta误伤到这些大家伙?”彼得·伯顿也不敢轻易上前,他只能从远距离朝着高耸入云的外星异形怪物各条肢体同躯干相连的部位射击,现在真正敢冲上去和这群怪物拼命的就只剩下了帕克和提奥多尔,“让我猜猜,那种武器清理起beta的效率肯定是要高得多的。” “比如?”麦克尼尔本来没心思听伯顿胡言乱语,不过要是这家伙歪打正着地找到了对付beta的简便办法倒也算得上是大功一件,“beta是不会主动攻击同类的。” “假如我们在要塞级beta的背部——” “伯顿,能在要塞级beta背部跳舞的同时不被那东西的【尾巴】打中是需要些技巧和运气的。”麦克尼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别想那些,我们暂时还是用常规方法对付它们为好。” 只要情况允许,麦克尼尔会坚持在前线持续作战。即便他所驾驶的战术机已经严重受损,他也不会轻易地离开阵地,而是在西德军的防线上继续鼓励自己的战友们拦截敌人的攻势。无论他用多少语言和行动来鼓起战友们的斗志,他身旁的同伴越来越少,面前的beta却越来越多。眼前的几只要塞级beta还没有被完全消灭,后方的beta集群又接踵而至……这片阵地眼看着就要陷落了,麦克尼尔悲观地想着。 要塞级beta的威胁在大部分情况下远远不及光线级beta,但它带来的隐患同样不容小觑。这种模样类似巨型蝎子的外星异形怪物通体呈现出白色,躯干两侧生长着对称的大量肢体以支撑其躯体。在它身体的最后方则是一条灵活程度惊人的触须,其末端还有状似蝎尾的结构以加强其杀伤力。虽然麦克尼尔在接触到要塞级beta之前开了不少和nod兄弟会相关的玩笑,到了战场上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心情讲类似的笑话了——不少美军驾驶员和西德军驾驶员在操控战术机和要塞级beta交战的过程中被击落从而当场牺牲。 更大的威胁不是要塞级beta对光线级beta的掩护作用或是它自身的破坏力,而是那些仍然躲藏在它体内的beta集群。过去有无数惨案是在人类成功地打垮了要塞级beta但未对其残骸进行仔细检查的情况下发生的,这些疏忽大意有时确是因为当事人疏于防范,有时则是由于在场的人类防御部队已经无力在这里花费更多的时间和人员来打扫战场。时刻为战友们的性命而担忧的麦克尼尔坚持要求同伴们在歼灭要塞级beta后一定要确认残骸不会带来额外风险,只是他能够派往前线战斗的兵力也越来越少了。 从1月16日投入战斗开始,第338战术机中队的实际战斗力随着战况白热化而迅速衰减。不愿让手下白白送命的麦克尼尔及时地把不再适合战斗的同伴送回后方阵地整顿,但西德军的颓势导致后方阵地也很快变为了前方阵地。等到1月18日麦克尼尔自己也被迫带着第338中队的残余人员后撤时,他惊讶地发现原先被他安排休整的同伴们已经被迫投入到了新一轮战斗之中。 由于西德军的防线不足以封锁beta的全部进攻方向,他们的处境岌岌可危。当一处防线被beta突破之后,位于防线两侧被割裂地段的西德军很容易在beta快速进军的过程中陷入重重围困,此时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盼着奇迹发生了:急于撤退的友军难以返回来营救他们,况且beta围攻他们所花费的时间说不定还是友军得以幸存的关键。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尼克·西摩尔·帕克破口大骂,他的战术机已经耗尽了子弹,以至于他只能用近战武器去攻击beta了。好在要塞级beta只有一条【尾巴】,当那根粗壮的触须转而去袭击提奥多尔的时候,帕克便能获得喘息之机并向着要塞级beta的肢体前段狠狠地捅上几刀,“这群胆小鬼,都是他们把事情给搞砸了!” “从理论上来说,这是因为我们在每一个环节都恰好慢了一拍。如果初期的反击速度足够快,地面部队就能更早地建立前沿阵地……”约书亚·米切尔也许是众人之中最无助的那个,因为他的三名手下都被麦克尼尔撤回后方,整个c小队只剩下他一人还在前线坚持战斗,而他的炮弹只剩下最后几发,“……然后就可以直接以此为新的前线推进。毫无疑问,因为我们在这里慢了一步,战术机部队无法及时得到补给,后来又在beta的大举进攻过程中遭遇通讯中断等问题……” 附近的阵地上原本还有一个西德军装甲掷弹兵营留守,他们在损失掉了一半以上的兵力之后决定向后继续撤退。像他们这样希望后撤到下一处阵地以重整旗鼓的西德军不在少数,问题是beta中的漏网之鱼先前已经给西德军的后方防线造成了不小的破坏,加之部队在撤离的过程中同样频繁地受到beta袭击,西德军的预想看来是要搁浅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暂时还不愿放弃,他和他的战友们仍然坚守在防线上。就算要撤退,至少得把面前的要塞级beta消灭之后再走。弹尽粮绝的他们只好让有过和beta近距离交战经验的东德军驾驶员和一心要表现得比东德人更出色的帕克上前,算是勉强牵制住了要塞级beta的攻势。望着前方的两只要塞级beta手忙脚乱地用触须到处乱戳的场面,麦克尼尔悬着的心暂时放松了片刻,可他内心的轻松眨眼间便被一扫而空。他当然还记得沃伦·富勒是如何不明不白地死在战场上的。 在这场战斗开始之前,麦克尼尔一度担心他的同伴们会在耗尽弹药之后因为无法适应同beta的近战而陷入险境之中。这条规律对他人来说或许是正确的,但在帕克身上则完全不适用——相当抗拒和beta近战的帕克在被迫拿起近战武器应敌后很快找回了熟悉的感觉,他驾驶着战术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梭在入侵阵地的beta之中,眼疾手快地把来不及躲闪的小型beta一刀两断,又或是直接刺中其要害。见他冲入敌阵时完全不顾及自身安危,提奥多尔多次出言提醒,而帕克则不以为然。 “这方面,我才是专家,你们都得靠后呢。”帕克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来到这个平行世界的时候决定不和beta近战,“既然战术机在战场上耗尽弹药才是高概率事件,多训练近战肯定没错。” “帕克高级军士长,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尽量不要和beta近战。”提奥多尔仍然想劝帕克行动前多考虑,因为用近战手段对付要塞级beta的危险系数高得惊人。即便是被誉为东德最强大的战术机部队的第666中队也没有仅凭近战消灭要塞级beta的记录,不是因为绝对做不到而是因为风险太大了。“这附近的beta数量越来越多,即便我们击退了要塞级beta,后面的敌人也会把我们淹没。” “……是我说的吗?那我收回之前的话——嘿,跟这群外星异形怪物近战也不错。”帕克对提奥多尔等人仍然没什么善意,但双方对近战的【热爱】(又或者更多的是被迫为之)无形之中成了共同点,“东德的小鬼们,跟紧我了,别想耍花招。要是你们敢在战场上乱行动,老子第一个就把你们先打下来。” 这确实是以生命为代价的赌博,因为届时逼近阵地的要塞级beta不是一只而是五只。幸运的是第338中队的战术机并非全部耗尽了弹药,那些仍保存了部分弹药但行动能力受损的机甲便在战地上为战友提供必要的火力支援。麦克尼尔继续监督着阵地上残存的西德军开火,他的注意力直到由远及近的beta浪潮变得无法忽视时才不得不转移向山呼海啸般涌来的战车级beta。 “b-1,黑标-01,立即撤退!”麦克尼尔当机立断,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我方无法为你们继续提供火力支援,请迅速撤出战斗!” “麦克尼尔,能不能等我把这个东西砍了再说——” “帕克,你自己看看下面到底有多少只beta。”约书亚·米切尔还在尝试着和阵地上的西德军指挥官沟通,他和麦克尼尔都没有脸面让这几名尉官带着各自的手下留在阵地上送死,“……再过一分钟,我们就得撤回对你们的火力支援,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 “先等等。”麦克尼尔突然有所犹豫,“……对,你们所处的位置更有利一些。帕克,撤退的时候记得抓些保存较为完好的beta尸体,咱们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帕克抱怨了几句,但还是照做了。他和提奥多尔等人最后朝着要塞级发泄了几下,然后快速逃离要塞级附近,朝着友军阵地撤退。一路上,帕克一直在搜寻地面上看起来还算完好的beta尸体,但队伍撤退了很长一段路之后他还是一无所获。 也许应该向那些东德驾驶员求援,他们的经验可能更充足一些。然而,麦克尼尔让他带beta的尸体返回肯定是为了团队的后续计划,让这些计划暴露在东德人的视野中是相当冒险的。即便东德已经不复存在,帕克也不会允许他和同伴的秘密被一群外人窥得。 不对,他抓beta的动作一定会被发现。既然迟早都要暴露,还不如现在就坦诚相待。 “喂,艾伯巴赫少尉。”帕克犹豫了一阵,还是接通了和提奥多尔之间的通讯,“能在这附近找些保存完好的beta尸体吗?我们用得上。” “为了什么?”提奥多尔没有马上答应,听起来他一定先要弄清事情的缘由,“beta的生命力相当顽强。” “这是长官的命令,我们只需要照办就好。”帕克打着官腔说道,“……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他又没让你们做什么危害人类的事。” 蹲在防线后方等待着和西德军一同撤退的麦克尼尔远远地看到帕克等人的战术机平安无事地出现在了不远处,总算松了一口气。他首先通知战术机受损较为严重的同伴先撤退,自己和其他战友则要在beta进攻的过程中殿后。这是撤退,不是溃逃,被恐慌裹挟着四处奔逃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但后方传来的一系列坏消息使得麦克尼尔愈发地怀疑自己一行人的安危。部分长驱直入的beta集群大有将前线尚未来得及撤退的nato联军分割包围的趋势,尽管beta不一定懂战术,它们的惊人数量无形中使得它们具备了举手投足之间就对人类形成重大威胁的能力。 “你们也先走。”等到帕克一行人返回阵地时,麦克尼尔却让他们也尽快撤退,“帕克,带着这些beta尸体返回基地之后,马上联系卡萨德。” “你确定那家伙和舒勒还有岛田有联系吗?”帕克当即想通了麦克尼尔的意图,“但是……如果beta在他做出反应之前就先赶到基地了……” “没时间考虑那些了,大家还是要先活下去再说。”麦克尼尔催促帕克快些动身,然后打开了和其他同伴之间的通讯,“其余人员注意,我们要有序地往黑森州方向撤退。” 他的部队或许是唯一反过来掩护地面部队撤退的。深知战术机部队重要性的西德军地面部队在上级的压力或指挥官的个人决定之下大多选择了优先确保战术机部队的安全,只有对自己和战友们的实力恢复了一部分信心的麦克尼尔反其道而行之、掩护不仅没有马上逃走甚至在对抗要塞级beta的战斗中提供了不少火力支援的西德军装甲掷弹兵部队。 还没逃出多远,麦克尼尔的战友们就吃不消了。他们要在撤退途中保护西德军的安全,却又只剩下了近战武器可用,这样下去迟早要被beta首先追上。彼得·伯顿连续多次险些被几十只战车级beta一拥而上地包围,幸亏他能在迅速地击毙了目标后及时抽身撤退,然而他的燃料也所剩无几,这下他彻底不敢接近这群怪物了。 “你不该让帕克走的,那家伙明显更会卖力一些。”伯顿连连向着麦克尼尔抱怨,“我知道你担心——” “你也知道我很担心啊?”麦克尼尔没好气地反驳了一句,“帕克要是留在这里,搞不好就会没命,让他回去反而安全一些。我们不能再有损失了,伯顿。” “他是安全了,我们呢?”伯顿指着由beta组成的红白相间的海啸,“……跟后面这群注定跑不掉的家伙一起陪葬?” 浩浩荡荡的beta集群紧追不舍,地面部队的撤退速度却无法和战术机相提并论。当麦克尼尔命令战友们把战术机升到半空中以免被地上的beta们吞没时,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落单的士兵被beta吞食、目睹耗尽了燃油的装甲车被beta包围。越来越多的西德军士兵落入了beta手中,而自身难保的麦克尼尔等人并无余力去拯救一步步迈向死亡的友军。 “……麦克尼尔!”伯顿继续催促着,“你就别管你自己那些规矩还有其他命令了,咱们先得从beta的攻击下活着离开!”。 “加速撤退。”麦克尼尔摇了摇头,“把来自这支西德军部队的全部通讯暂时屏蔽掉。” “明白。”约书亚·米切尔如释重负,立即让推进器以最大功率运转。他同样为无法拯救这些西德军士兵而遗憾,但他们已经别无选择。“……c小队全——啊,见鬼。好,麦克尼尔,咱们赶紧逃出这鬼地方。” 注定无法逃脱beta追击的西德军士兵们抬起头便看到刚才还在后方艰难地掩护他们的美军战术机大摇大摆地从他们上空飞过,惊讶得一时间忘记了抱怨。一切都结束了,他们都会葬身此地、变成beta的口粮。他们其中的一部分甚至会成为beta制造新一批beta的原料。 过了片刻,人群中猛地爆发出了不绝于耳的咒骂声,几乎所有士兵都在指责这些逃离战场的美军战术机驾驶员完全不懂履行作为盟友的义务。 “他们要打阻击战的时候,是我们留在阵地上和他们并肩作战。”几个西德军士兵愤怒地举起步枪,朝着空中逐渐远去的美军战术机开火,他们当然不可能击中目标,“……现在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别说那些了……谁来救我们?” 但这些可怜的西德军士兵很快就无法继续思考美国人究竟会不会跑得比兔子更快之类的问题了,因为没了阻碍的beta很快就把他们从里到外围了个水泄不通。数不清的beta手脚并用地朝着或是惊恐万状或是义愤填膺的西德军士兵冲来,把他们分而食之。于是,对美军的诅咒马上就被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代替,方才听从了麦克尼尔建议的驾驶员们大概要感谢长官的先见之明。 逃出重围的几架战术机孤零零地飞在低空,它们的下方仍然有不少beta,不过相比后方的beta集群而言要稀疏许多。按照麦克尼尔的安排,他们要一直撤回基地而不在途中逗留,否则很可能被beta再次追上。 “这下面的情况即便用人间地狱来形容都不算夸张。”伯顿看见beta到处在吃人,心想也许该把这些外星异形怪物介绍给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人类看看。跟这些天灾相比,同样吃人的食尸鬼简直是人畜无害的保护动物。“麦克尼尔,我们是没有办法用常规手段来打败beta的,必须另找办法才行。” 麦克尼尔还等着伯顿继续推销其他的办法,他等了几分钟都不见伯顿说出下文。 “什么办法?”终于,没法继续等下去的麦克尼尔只好主动发问了。 “……没什么,我觉得刚才的想法欠妥。你给我点时间,我重新考虑考虑。” “莫名其妙。”麦克尼尔咬着嘴唇,他想起了那些被他抛弃在后面的西德军士兵,“伯顿,你说那些西德军士兵同意留在阵地上协助我们作战的时候……他们有没有预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呢?” “从交易的角度来讲,他们默认了为我们提供支援的回报是我们在必要时刻为他们提供掩护。”彼得·伯顿的语气中藏着一股麦克尼尔觉得十分古怪的诙谐,“这样说并没什么错……问题是,他们没有能力在撤退阶段阻止我方违约。本质上,这是一次强买强卖的交易。我们双方都在阵地上的时候,他们是必须选择配合我们的,不然他们也会被要塞级beta马上消灭;等双方开始撤退之后,主动权就完全在我们手里了。他们就是死了,我们也还能活。” 通讯频道沉寂了半晌,而后响起了麦克尼尔有些凄凉的笑声。 “你说的对,伯顿。他们没有任何能力阻止我们违约,而且他们也只能选择相信我们会遵守一些……被他们默认的约定。” 不想耽搁更多时间的麦克尼尔联络了第81战术机大队指挥部,确认了其他各中队的损失情况。第81大队在此次失败的军事行动之中失去了十余架战术机和数名驾驶员,使得本就长期处于透支状态的部队雪上加霜。虽然情况还没有严重到某支中队的番号因其全军覆没而被撤销的地步,有的中队只剩下了一个小队却是不争的事实。 相比之下,麦克尼尔的中队以全体战术机不同程度受损和一半驾驶员不同程度负伤为代价换来了纸面上的全员生还,说不定是巨大的成功。 被麦克尼尔指派携带战场上捡来的beta尸体返回的尼克·西摩尔·帕克和提奥多尔一行人从撤离了战场后就处于尴尬的互相监视之中,双方一面向着基地方向退却一面提防着彼此。沿途尽是败逃下来的西德军士兵,看得帕克直摇头。 “指挥中心,这里是b-1。”帕克希望前线的失败还不会马上影响到后方的基地,他决定先把携带beta尸体返回的事情通知战友以免引起误会,不想基地迟迟没有回应,“……能听到吗?” 多次联系基地未果的帕克急得抓耳挠腮,他也不通知麦克尼尔,只是和提奥多尔一行人继续沿着原先的路线前进。当他们来到基地附近时,帕克才发现基地外围着一群人,其中还有几辆看上去明显不是属于美军也不是属于西德军的卡车。 “好哇,我就知道你们要坏事。”尼克·西摩尔·帕克勃然大怒,火速接通了提奥多尔,把还在和同胞们讨论战斗经验的提奥多尔骂得不知所措,“一定是你的乞丐窃贼流氓同胞里应外合要偷基地里的东西……等我把他们都料理了,再来和你们算账。” “帕克先生,这肯定有点误会。”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的提奥多尔一头雾水,“……你确定那是我们——” “那还用说!?” 话音未落,众人的屏幕上突然弹出了另一个通讯窗口,出现在其中的是个戴着眼镜的光头青年男子。 “帕克先生,我刚才出去布置工作了,所以没马上回应你。”埃贡·舒勒扶了扶眼镜,略带歉意地对帕克解释起前因后果来,“说服他们接受我们入内实在是不容易,好在un的手续办得还算迅速,为了这事你得多谢岛田……嗯,你这脸色是怎么回事?” tbc OR9-EP1:铁幕(9) or9-ep1:铁幕(9) 【我不是说屠杀不存在。我没见过这种事,也没仔细研究过。归根结底,它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事。】——皮埃尔·勒格朗,2017年9月13日。 …… “富勒将军他……死了。”迈克尔·麦克尼尔握着水杯,低着头,语气无比地沉重,“但凡……哪怕那个危机出现得稍微晚一些,也许他都不会死。可他偏偏就在那时候、在我们刚刚来到这个平行世界的时候……丢了性命。” 坐在桌子另一侧的舒勒见麦克尼尔垂头丧气的样子,暂时保持了沉默。他的羽绒服就挂在不远处的衣帽架上,而戴着眼镜的瑞士学者本人现在只穿着室内便服。等到围绕着麦克尼尔的沮丧气氛稍微消散些之后,他才终于重新开口,“这事我已经听说了,那确实是我们谁都无法防备的。麦克尼尔,你不必把这件事归咎于自己。” “但我就恰恰忘记了他一辈子都没有驾驶人形机甲的经验。”提起此事,麦克尼尔仍有说不尽的懊悔,“舒勒,我们之前做了那么多的准备,考虑了各种情况……还是失算了。”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外面的众人却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伴随着麦克尼尔等人的归来而一并返回的坏消息证实了那个不祥的预感:nato联军在两德边境地带阻击beta的战斗失败了。如此一来,和东德接壤的西德各州都处于危险之中,设立在这些地区的军事设施也必须迅速撤离。 基地里的军事人员当然要走,那些被他们收留的东德难民却成了难题。第338中队根本没有能力把这些难民全部带走,事实上第81战术机大队也没这个本事。当初他们不顾后果地响应号召收留难民的义举如今看上去更像是作秀,但埃贡·舒勒的到来反而缓解了麦克尼尔等人的燃眉之急。有舒勒和卡萨德的配合,他们能够调动更多的车辆将难民运往后方,起码是远离即将成为战场的危险地带。至于那些东德难民将被送往何处,那就不是他们能关心的了——就连麦克尼尔也为自己甩掉了这些麻烦而轻松了不少。 彼得·伯顿和帕克、米切尔在麦克尼尔的要求下同卡萨德规划撤离难民的事宜,他们很快就遇上了不小的问题。对自身待遇起疑的东德难民们出于对现状的不满和对未来的恐惧而拒绝离开,害怕伯顿等人把他们随便丢在荒山野岭。尽管伯顿再三解释他们的终点站是un设立的人道主义救援中心,只当他在哄骗自己的东德难民们始终不愿意相信他的话。 “麦克尼尔,那群东德人说咱们要把他们丢到荒野上。”伯顿气冲冲地跑去找麦克尼尔,他撞开屋门,只见麦克尼尔和舒勒正沉闷地喝着咖啡,“我们劝了很久,他们就是不听。” “一定是之前优先撤离西德公民这事让他们伤心了。”麦克尼尔长吁短叹着。回想起来当时发生的事,他本应有更好的处置方案,但仍未走出富勒之死带来的阴影且以恢复中队原本战斗力为要务的麦克尼尔忽视了许多自己本来应该注意到的细节。“我知道这事很为难……你和卡萨德再去劝一劝,行不行?” “你啊……”伯顿叹了一口气,他们手头的兵力不足以确保他们用武力手段押送这些东德难民离开,“好,我再去试一试,但是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对了,让艾伯巴赫少尉也去劝说他们,我看这样或许更有效。” 麦克尼尔没有立即同意,他需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了。失去了祖国的东德人如今不再是对手而是可以利用的盟友和资源,然而放任东德的前军人和政客继续拓展其影响力则有害无益。此外,即便东德在去年的第三次兵变之后彻底地倒向了nato和合众国,东德军之中仍然不乏忠于原信条的顽固派。这个被俗称为【爱国联盟】的秘密组织在东德的军人和平民之中仍然有一定的影响力,也多次策划对于nato联军的袭击,于麦克尼尔而言可谓是在人类生死存亡之际不识抬举的蠹虫。 “……好,那就这么办。”思前想后也找不到其他办法的麦克尼尔最终同意了伯顿的提议,“想办法说服他去劝说东德难民听我们的话,全程要监督他。” “明白。” 屋门重重地关上了,把外面的众人彼此争执不休的吵闹又一次拦在了铁门之外。屋内的两人面面相觑,又恢复了方才的沉默。 “舒勒,你是最早加入我们这个团队的战友。”良久,麦克尼尔又一次开口了,“上一次我还有侥幸,但是这次的反击战失败之后,我可以很明确地说,我们使用常规作战手段是绝无可能对beta形成优势的。取胜的希望——如果还有的话——在你和岛田身上。这样说很不负责任,简直就是把一切丢给你们两个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不时地擦着脸上的汗珠和纠结在一起的头发,“……我只问你一句,有胜算吗?” “很小。”埃贡·舒勒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麦克尼尔,既然你也清楚常规的做法是无意义的,那么我们就更要善用团队中的战术人员。这就是我的第一个建议:你和你的这支战术机中队——也许还包括你们从东德招募来的临时成员——现在就要马上脱离毫无意义的常规战斗,去服务于真正的特殊任务。你所在的第81联队的情况我已有了解……用岛田的话来说,它纯粹是你们美国人放在危险地带用来向盟友表示抵抗到底的决心和士兵之窘迫的。” “就是说,防止盟友频繁地来抱怨?”麦克尼尔哭笑不得,他直到现在都认为人类应当在前所未有的危机到来之时真正地团结一致而非继续勾心斗角。然而,他自知这是做不到的,因他本人也在时刻提防周围的东德人。“……你说得对,舒勒。我们这一次,不应该盲目地在前线硬拼。就算我们把自己的性命全都搭上,也消灭不了多少beta,而且我们所消灭的量很快就会被它们补充上。但是,想把我们拉去做别的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当埃贡·舒勒开始向麦克尼尔说明他们要参加的项目的细节时,彼得·伯顿仍在焦头烂额地处理东德难民问题。就在他来找麦克尼尔询问意见的这段时间里,许多情绪激动的东德难民试图逃跑,结果被卫兵给挡了回来。生怕情况恶化的伯顿连忙去找提奥多尔,一连找了十几分钟都没有找到。 不管怎么说,撤退工作还是要继续进行的。于是,卡萨德决定先将一些愿意离开的东德难民送走,这样也许能打消一部分难民的疑虑。 “他们的惊恐万状来自于信仰的缺失。”望着声嘶力竭地喊叫着的东德难民们,把少数愿意听从安排的难民带去乘车的卡萨德对着身旁的岛田真司说,这就是无神论者的现状,“……无论他们想说些什么来表明他们是何等地英勇又直视世界的本质,这一切都无法掩盖他们在真正的灾难来临时的迷茫。” “你最好留几辆卡车把他们送来的样本也拿走。”岛田真司指着躺在不远处雪地上的beta尸体,其中还有两具是光线级beta,“麦克尼尔还真是善解人意,知道我们迟早用得上这个。” “卡萨德,你看到艾伯巴赫少尉了吗?”卡萨德刚要说他暂时没这个本事把beta样本跟着难民一起运走,就听到了伯顿的喊声,后者一路小跑着向他奔来,“哎呀,到处都找不到他。” “你是说那个红头发的东德驾驶员吗?我也没印象,不过你可以试着在某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找找看,比如这基地里的祈祷室。”阿拉伯王子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我想他们还不至于马上就逃跑,对?他们的战术机还在仓库里呢。” 急于找到提奥多尔的伯顿也只得选择相信卡萨德,他立即动身向着祈祷室跑去,希望能在那里找到这群来自东德的无神论者。不,并不是所有东德人都是无神论者,也许他伯顿和其他人一样先入为主地把一切来自铁幕另一侧的人都当做了和nod兄弟会信徒类似的家伙。 麦克尼尔自然不知道伯顿仍然毫无进展,他的身心都被舒勒所描述的秘密吸引住了。 “从最初发现beta的那一天开始,人类之中就普遍存在两种不同意见。一种是试图和beta沟通,另一种是先下手为强、用武力手段将其消灭。”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舒勒的光头仍然油光锃亮,“由于beta从和人类相遇的那一天开始就表现出了极强的敌意和攻击性,因此武力手段才是首选,而和beta交流的方案因为看上去越来越不切实际而被列为了备用的替代方案(alternative pn)。” “呃,容我打断一句。”麦克尼尔一连咳嗽了几声,他的脸色在灯光的照耀下依旧显得灰白,“战争已经进行了十余年,beta入侵地球也已经有十年多了。不会还有人真的认为人类和beta能正常交流?” “至少在beta杀死十几亿、几十亿人之前,类似的想法还是有的。”舒勒的声音毫无波澜起伏,他和麦克尼尔都必须在这前所未有的危机面前保持冷静,“但现在已经基本没有了。如果说过去大家希望让beta放下武器,那么现在于武力之外的替代方案就是……通过理解beta的一切来更好地削弱它们、打击它们。” 如果舒勒所言非虚,如今的对beta用替代方案已经在遭遇两次失败之后进化到了第三代——被舒勒称之为【alternative-3】计划。不幸的是,这个计划的主导权握在麦克尼尔相当不喜欢的俄国人手里,这和beta最初入侵地球的地点有重要关系,况且俄国人也在对抗beta的月球战役中贡献了不少力量。 任何理论上由un来负责的【保持中立】的计划都有其偏向性。不甘让挽救人类的计划就这么落入俄国人手中的合众国和eu也有所行动,计划的主导权在俄国人把全部重要设施迁往远东甚至已经开始和合众国讨论租借阿拉斯加时就已经有所动摇。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在un的相应机构中扮演的地位算不上举足轻重,但已经足够影响到麦克尼尔等人的命运了。只要麦克尼尔同意,舒勒就会想办法让麦克尼尔所在的部队成为直接服务于alternative-3计划的特殊部队,以此让这支战术机部队远离高烈度消耗性战斗并获得更多的人员和物资补给。 “你提供的办法就是心灵信标?或者说,大概是类似的东西。”麦克尼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他的手微微颤抖,“依你所说,alternative-3计划的核心是利用具有超感官知觉的特殊个体——说白了就是有心灵感应能力的人——去了解beta的一举一动,那么,你和岛田当然可以借此顺利地让那些在其他平行世界会看起来骇人的东西合法地面世。” “麦克尼尔,这是——” “我没说我不同意,舒勒。富勒将军就在帕克和伯顿面前死了,人间蒸发。我们的性命脆弱得如风中残烛,舒勒。”麦克尼尔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把舒勒吓了一跳,“为了大家的性命和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我们有必要采取些非常措施。你和岛田尽管顺着你们所找到的最好办法去做,有需要我们完成的事情也可以随时说。这次都靠你们了。” 埃贡·舒勒木然地点了点头,离开椅子,迎着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和对方握了握手。 “其实不止那个,我保证还会有很多新的惊喜。”光头的瑞士学者只需三言两语便能让麦克尼尔感受到希望和力量,“来这里之前,我和岛田都担心你本人会有意见。对于你们这些战士来说,让你们远离战斗岗位可能是一种耻辱。” “战士喜欢战斗但是不喜欢送死。”麦克尼尔勉强地笑了笑,“这些beta不是凭借常规手段能对付的敌人。” 就此达成共识的两人又讨论了一些细节,这时麦克尼尔才想起来那些仍然躁动不安的东德难民,他发自内心地希望伯顿已经把事情解决了——比这个更令他担忧的是帕克突然决定对东德难民动武。看出了麦克尼尔的不安的舒勒劝对方快些去处理要事,而后和麦克尼尔一同离开了屋子。 迈克尔·麦克尼尔披上外套,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空地上,见难民们没有失控,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四处寻找伯顿的身影,总算在包围着难民的警卫外侧找到了伯顿和提奥多尔。 “做的不错,伙计。”麦克尼尔拍了拍伯顿的左肩以示鼓励,“咱们马上要从这地方撤退,临走的时候不能留下一堆可能让这附近的盟军受害的麻烦。” “其实我和卡萨德都没能说服他们,真正劝说那些人安静下来的还是艾伯巴赫少尉。”伯顿指了指提奥多尔,“他们东德人更了解东德人。” 听伯顿这样说,麦克尼尔也夸奖了提奥多尔几句,但他仍然没能从提奥多尔的脸上看到更多的笑容,哪怕是装出来的。认真算起来,提奥多尔从来到这个基地的那一天开始似乎就没笑过。 说不定这背后又有一段伤心的往事。 “学着点啊,伯顿。”想到这里,麦克尼尔打消了刨根问底的念头,“你的口才还有待加强呢,卡萨德也是。” “我也没办法,因为他还有他的前上司的名头很好用啊。”伯顿咕哝着,“这或许就是东德当时天天把他们当成英雄来宣传的后遗症……嚯!推翻史塔西的战斗英雄和烈士伯恩哈德上尉还有继承她遗志的艾伯巴赫少尉,光是这两个名字就能把那些哪怕只听收音机就能知道是谁保住了自己这条命的东德人吓唬得马上听话了。”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麦克尼尔高级军士长。”提奥多尔打断了絮絮叨叨的伯顿,又向麦克尼尔敬了个军礼,“得为撤离基地做好准备。” “去忙。” 彼得·伯顿望着提奥多尔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别看了,那家伙搞不好也有问题。”麦克尼尔拍了拍他的脑袋,“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日后不好控制。” “那倒没错,不过你猜我是在什么地方找到他的?祷告室!”伯顿忍不住笑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好笑的,“我知道东德也有基督徒,这一点都不稀奇,但我更愿意相信那对他来说意味着某些很特殊的东西。唉,可惜他原来的指挥官已经牺牲了,不然我还挺想和她认识一下。” “伙计,别想女人了。”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万万没想到伯顿竟然在这时候还能对着已经死去的烈士发情,尽管他自己也承认已故的爱丽丝蒂娜·伯恩哈德上尉确实是个符合伯顿审美的美人……不对,这和审美根本就没关系,伯顿这家伙简直会对一切女人产生欲望。“大家都在考虑怎么活下去,你也给我认真点。” 受了麦克尼尔一顿责备的伯顿又投入到了疏散工作之中,他和卡萨德一同规划着该怎样装载尽可能多的货物和人员离开。来造访基地的车队其实有两支,一支属于卡萨德,另一支属于舒勒和岛田真司。岛田真司竟然坚持让卡萨德的车队帮他携带帕克等人搜集的beta样本,自然遭到了卡萨德的严词拒绝。 舒勒带来的队伍相对而言专业一些,他们拥有大量的工程车辆和相应的设备,许多施工人员还穿有工程用的简易式外骨骼。遥想当初合众国为了太空开发而投入了大量心血,许多项目颗粒无收或被证明一无是处,但没人能预料到历史将在什么时候让当初的投入能够得到回报。领头的施工人员看了看营地的规模之后自信地和麦克尼尔说,只需半天时间,他们就能把整个营地连着全部营房一起搬走。 “这是再好不过的,我们要最大限度地保留已有的资源。”麦克尼尔喜上眉梢,他恳请这些专业施工团队把基地尽快搬迁到安全区域,“……舒勒,你们先走,我们守在这里直到其他人都撤走为止。” “我看最好不要,麦克尼尔。”站在麦克尼尔身后的米切尔插话道,“上次你也说要保护那些西德军士兵安全撤退的……搬走这营地确实用不了多久,但把营地里的人全都弄走就不止要花这些时间了。beta现在到处乱蹿,再出了些意外,你要怎么办?” 多番讨论之后的结果是基地内的团队成员要立即跟随第一批撤离队伍离开这里,免得夜长梦多。麦克尼尔把战术机驾驶员和重要技术人员都放在了首批撤离名单之中,又嘱咐施工队伍小心对待基地内的设备,反而被对方笑话了一番——这些施工人员普遍都有搬运机密设备撤离的经验。 “这个平行世界的un比其中好几个平行世界的un好得多啊,起码还能管些事……只是和我们gdi还有不小的差距。”麦克尼尔跳上一辆卡车,坐在舒勒身旁,这时他才想起来卡萨德在闲聊的时候和他说过舒勒和岛田真司之前的设施也在黑森州境内,不由得脸色大变,“舒勒?咱们到底要往哪撤退?” “我们的主要研究设施在施瓦茨瓦尔德(黑森林),不过也得多利用黑森的残存设施才行。”舒勒摆明了不想直接从黑森州撤离,“我和岛田都需要你们频繁地同beta作战才能了解到我们最新的构想究竟是对是错……所以,你们还是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原来是在黑森林啊。”麦克尼尔听了,愣了半晌,口中念念有词,又开动了车子,“我想起来了,超时空传送仪也是在这里研究成功的。如果没有它,或许我们在尤里·纳尔莫诺夫暴露出他的真面目之前就已经彻底败给了俄国佬,然后那个男人就能轻而易举地利用俄国人的胜利来实现他的野心。舒勒,或许这就是主的指引……祂告诉我们,要在同一个地方取得胜利,不然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如果成功地研究出超时空传送仪是主的意志,那么后来超时空传送仪长期无法使用又是怎么回事呢?”舒勒蜷缩在座椅上,他换了一副深色的护目镜,“……没什么,麦克尼尔。我说过,我和岛田都会尽力而为,既是为了全人类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事实证明米切尔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基地在即将撤离最后一批人员时受到了beta袭击。由于麦克尼尔的巧妙安排,第338中队全体人员安然无恙,他们都已经成功地撤退到了舒勒和岛田真司设立在黑森州西部地区的设施。 “幸好那时你的人还在路上。”帕克和卡萨德聊起此事时仍然满脸后怕,“不然……他们就得和那些东德人一起死了。” “我提醒你,我这里的志愿者当中一半以上都是白人基督徒。”卡萨德瞪了他一眼。 “啊,知道,知道。” 坐在两人中间的伯顿疑惑地看着两位战友,一声不响地叉起了餐盘里的土豆。 tbc OR9-EP1:铁幕(10) or9-ep1:铁幕(10) 【我是逃兵,我拒绝保护我的兄弟姐妹和信仰,因而被处决。】——黑手部队对内警示牌2025年版。 …… 天还没亮,麦克尼尔就醒了。他穿上作训服,披上外套,蹑手蹑脚地离开自己的住处,来到屋外,彻骨的寒意让他又更加清醒了几分。原gdi指挥官背着手,独自一人向不远处的机库走去,他们用来抵御beta(准确地说是用来清除对常规部队威胁甚大的光线级beta)的战术机就保存在那里。虽然他们的处境仍然无比艰难,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仍然保住了手头这支战术机部队的人员和装备。有限的战斗力要用在关键处,日后他们要寻得和beta决一死战的良机再采取行动。 迈克尔·麦克尼尔呼吸了几口冷空气,这股寒流还没有离开,它将继续笼罩着大半个欧洲许久。每一天都有成千上万的beta被制造出来,而地球上已有的beta巢穴还在疯狂地扩张、成长,更何况月球和火星上的beta也会不断地往地球输送援军。为了避免beta再一次往地球投送巢穴,美国太空军竭尽全力地拦截这些外星异形怪物往地球发射的一切不明飞行物,至今仍不能做到将一切威胁都挡在大气层之外。 就算他们能做到,局势大概也不会有所变化。人类一直未能在正面战场上遏制beta的攻势,参加到战争中的beta绝大多数都是地球上的beta巢穴制造的而不是从外太空赶来支援的。不过,一想到beta很有可能伺机往人类控制下的安全区域再投送一个beta巢穴,麦克尼尔觉得太空军的拦截效率最好还是提高些为妙。谁也不想看到beta把人类的防线挖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他开始沿着自己的新营地边缘地带跑步,同时思考着如何用自己的能力配合舒勒还有岛田真司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现在谈胜利为时过早,麦克尼尔想着,也许他该务实一些地把目标定为扭转人类一方在beta面前的颓势。首先要做的是尽可能地了解beta,这是必然的:beta对于人类而言还有太多的未解之谜,把这些谜团全部解开,也许他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对付beta的方案。 过了两个小时左右,营地逐渐变得喧闹起来。迎来了新一天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规划着未知的新生活,他们当中没人知道自己的生命之中还要有多少年用于和beta的战争。结束了晨练并随着人群一起返回食堂的麦克尼尔找到伯顿,要求对方向全体战术机驾驶员和预备驾驶员布置几项任务。 “他们必须确保战斗意志的活跃。”麦克尼尔端着餐盘,坐在伯顿面前。看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眼上的黑眼圈注定是要伴随他很长一段时间了。“我现在只盼着舒勒还有岛田能尽快找出办法来,哪怕最终被证明是错的也行。” “我这里倒是有几个训练方案,你可以挑一个好用的。”伯顿随口说出了几个麦克尼尔很感兴趣的计划,“昨天我和岛田商议了可能执行任务的地点,根据不同环境制定了计划,其中城市拉锯战的难度应该是最大的。麦克尼尔,在整个过程中,我们可能会需要不停地捕捉各种beta用于实验……无论是为了测试他们的心灵信标还是其他常规武器。” “所以要尽快让我们的队伍适应这种工作。”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埃贡·舒勒在向un相关机构申请时说了些什么,,那些试图将alternative-3计划的主导权抓在自己手里的家伙显然听信了舒勒的话并大手一挥将整个第81联队都划入了计划之中——根据某些未经证实的谣言,一些美军将领认为缺斤少两的第81联队在正面战场上的价值已经不大了。这对麦克尼尔而言当然是件好事,而且他也希望第81战术机甲大队的其他中队能够助他一臂之力,“在我们发现真正有效的办法之前,咱们还是要想办法阻止战况进一步恶化的。” 彼得·伯顿所说的模拟训练,便是在战术机驾驶舱内利用屏幕和视网膜投影来为其中的驾驶员制造出尽可能真实的战斗场景(为了贴近实际情况,也可以让驾驶舱模块还原出战术机自身在这一过程中带给舱内的反馈),实现不上战场、不耗费弹药就能训练驾驶员的目的。毕竟,物资日趋紧张,而且和beta拼命实在是太危险了。就连训练有素的老兵都不敢说自己在战场上每次都能活过8分钟,更不必说没有实战经验的新兵了。 于是,到了早上八点,伯顿把所有空闲的驾驶员全部拉去参加了他组织的模拟训练,让帕克监督。他叮嘱帕克,记得在第一轮训练结束之后让提奥多尔等人负责组织猎杀光线级beta的特训。 “……这个平行世界的电子计算机发展得比我想象中的好得多啊。”伯顿吹着口哨返回麦克尼尔处,正赶上麦克尼尔要去开会,“迈克,你这是要……” “岛田要找我,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和我商量。”麦克尼尔自己对详情的了解并不比伯顿更多,他们刚撤到这处设施,还没有完全适应环境,也没有适应新的管理方式和组织关系,但每个人都必须马上全身心地投入到对抗beta的战争中,无一例外,“我想他也许是有所发现了,咱们得抓紧时间。” 岛田真司的办公室位于这座设施主建筑三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不认真打听的人万万不会想到它的主人就是执掌这里的两位科学家之一。麦克尼尔和伯顿到来时,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正不紧不慢地喝着咖啡。见到同伴到来,岛田真司递给他们一摞报告单,然后又让他们仔细看屋子里播放的录像。 不明所以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呆滞地坐在沙发上,他们两个也不清楚岛田真司的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电视机里播放着的录像无疑会让他们再度回想起beta来袭时的恐怖场景,那是beta进攻一处军事基地的画面,成千上万的异形怪物涌入这里,把人类本身和人类存在过的一切痕迹破坏殆尽。 麦克尼尔刚要说些什么,只见岛田真司按了一下遥控器,屏幕上播放的画面又有所变化。整个屏幕被分成了几个不同的部分,它们分别显示着基地内不同设施遭到袭击时的情况。等到这些录像播放结束后,岛田真司又换了另一个军事基地遭遇beta攻击时的录像,并按照同样的模式把录像从不同角度播放了多次给麦克尼尔和伯顿看。 beta或许也懂些战术,它们会一拥而上地攻击基地的指挥中心。但是,没有任何迹象表明beta会对人类使用什么……【战术】。过去的十几年里,beta只是不停地生产出同类然后把几十万的兵力堆积在前线、向着人类的防线疯狂冲刺而已。若非如此,人类恐怕已经陷入更艰难的处境之中。因此,麦克尼尔不愿把beta总是攻击指挥中心视为是beta的一种战术。反过来讲,若是beta当真有此能耐,则它们会应用些更巧妙的战略而不是一味地往前线增兵。 “好了,我明白了。”麦克尼尔突然叫住岛田真司,让对方不必再播放下一段录像了,“从这几部录像上来看,beta在袭击军事设施时——忽略掉那些在它们追杀人类和当前目标的过程中附带着成为优先攻击对象的部分——总是往拥有大量电力设施的位置集中。” “……为什么?”慢了半拍的伯顿迟疑地问道,忽然也恍然大悟,“等等,我懂了。刚才那个录像里,beta在到处都是人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往空无一人的指挥中心集结……” “既然你们两位也看懂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一言一行都令人如沐春风的岛田真司笑着对麦克尼尔和伯顿说,他有一个计划来吸引beta的注意力,“这不是什么秘密,各国都有研究。几年前电子计算机还没这么发达的时候他们暂时找不出这个规律,现在我想他们都该明白了。我在日本的一些同行经过搜集大量情报和分析之后发现,电子计算机对beta的吸引力其实是远远大于人类的。这个结论暂时还没有发表,我已经劝他们尽快公开了——先不说这些,你们来看这个。” 麦克尼尔和伯顿互相看了一眼,离开沙发,紧跟在岛田真司身后来到房间角落里的一个保险箱旁。岛田真司动作轻快地打开保险箱,拿出了一个有半人高的【圣诞树】。差一点被自己的第一印象蒙骗的麦克尼尔揉了揉眼睛,以便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那不是圣诞树,它有着一个带有按钮的金属基座,上面插着一个可伸缩且带有数个分叉的天线状黑色杆体。眼球上遍布血丝的原gdi指挥官凑近岛田真司,却没有在对方的眼睛上也看到相同的血丝。 “我把这个东西叫做beta用逗猫棒……咳,假的。”岛田真司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桌子上,转过身对着麦克尼尔和伯顿介绍自己的成果,“这是一个用来吸引beta的简易装置,按照我的设想,它会使得其作用范围内的全部beta放弃其当前目标、转而只追着诱饵打。你们的工作就是测试这东西的性能,我这里有一份简易手册,到时候你们可以按照上面的参数去安排测试方案。” “多谢了,岛田。真难为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有所收获。”麦克尼尔大喜过望,他甚至不敢去妄想着让舒勒和岛田真司很快拿出成果,没想到岛田真司反而这么快地就给他送上了一份惊喜,“有你们在,我们的胜利就有保障了。”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麦克尼尔。”岛田真司挥了挥手,让他们把设备带下去,“……记得一定要严格按照我写的操作手册来使用,不然后果自负。”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岛田真司的办公室,临走之前没忘了从岛田真司的屋子里顺便带走两件un军的外套。虽然un还没有自己的军队,那些不想再参加常规作战任务的军人倒是很愿意先给自己套上这样一件以灰色和蓝色为主色调的制服,并把标志着特殊计划的臂章也佩戴在身上。 看到这些新制服,麦克尼尔有些怀念gdi的黑色制服了。就目前而言,人类各自为战的局面只会让情况进一步恶化,如果un真的能建立一支脱离各国干预的un军,对人类而言或许仍是幸事。 “走到哪都得让别人知道咱们是alternative-3计划的一部分。”伯顿把双手插在衣兜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迈克,你说岛田用的这东西本来应该是……” “不该想的就少想。” 岛田真司撰写的手册对于他们而言简直是天书。看了半天仍然不解其意的麦克尼尔把岛田真司所使用的核心技术归结为两点:其一,对beta进行干扰以使得其错误地屏蔽正常信号;其二,释放诱饵信号以便让beta攻击新目标。这对于通晓心灵科技的岛田真司来说肯定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只是麦克尼尔仍然想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取得如此重大突破的。或许岛田真司只是接手了其他人留下的工具,又或者岛田真司生前制作过类似的东西并在获得了大量beta标本之后进行了灵活的改动。 实际上,就算麦克尼尔不采取任何行动,岛田真司也会进行测试的。到了第二天,总算得以脱离前线的第81战术机大队就接到了上级的命令。根据上级的最新要求,他们将会出动两个中队去分头测试岛田真司的不同设备,测试地点位于已经被beta大举入侵的黑森州东部地区。 1月中旬的大规模溃败后,隶属于西德军东方司令部的第4军成为了避免beta攻陷黑森州的关键。在nato联军的配合下,第4军不断地向后撤退,试图借助有利地形重新构筑防线,总算暂时止住了beta的进攻。与此同时,得到了喘息之机的第4军惊恐万分地发现他们处在和当年的东德军相同的困境之中:前方的beta一望无际,他们即便依托有利地形也无法在消耗战中和beta相抗衡。 1月29日这天,西德军第182装甲掷弹兵营却接到了一个让他们的指挥官和士兵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任务。在命令中,上级要求他们预备在指定地点打击beta,因为前来协助他们战斗的友军会把beta全部引诱到该地点。 29日上午,迈克尔·麦克尼尔选定了参加测试任务的人员。他必须亲自监督项目,同时擅长歼灭光线级beta的提奥多尔一行人也必须在场。约书亚·米切尔一如既往地被留在后方处理其他事务,但同样英勇善战的帕克和他的小队却也被麦克尼尔要求留在基地中。 “麦克尼尔,为什么不带我去?”尼克·西摩尔·帕克百思不得其解,当即向麦克尼尔质问决定的合理性,“你是觉得我们比不上这些东德临时工了?” “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此次行动需要有相当的灵活性,在这一点上伯顿比你们所有人都更出色。”麦克尼尔驳回了帕克的要求,而是点起伯顿的a小队参与行动,“……没意见了?那就照做。” “那你把东德人换下来——” “那就是说……”麦克尼尔放慢了语速,眼睛里露出危险的光芒,“你会很放心地让他们留在基地里然后在你看不见的时候传播些危险思想了?” “不,我没那个意思。”帕克想了想,发现把他看不惯的这些东德驾驶员隔离在前线反而是个好主意,“你说得对,麦克尼尔。让他们去前线当差更好一些。” 他们的实验部队出现在前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见证这一幕的西德军士兵因友军战术机部队的到来而为他们献上了欢呼。承担着测试重担的伯顿心里一点都不轻松,他首先得确认岛田真司开发出的这款beta诱饵的实际作用范围,尽管现有的数据本来就是在对实验设施内关押的活体beta进行多次检测后得来的,但在战场上获得的数据对士兵的生死存亡更加重要。 “a-1,我们前方71千米远的地方有50只光线级beta,小心一些。”跟随在后方的麦克尼尔提醒伯顿别飞得太高,“我们的工作是把防线前的其他beta吸引到指定地点,再让我们的盟友将其歼灭。” “知道了,不用重复。”伯顿叹了一口气,他最近总感觉浑身的骨头不舒服,这肯定和他找女人的频率下降了有关。不行,等这次任务结束之后他得多发扬自己平时的作风。“但要是西德军没法把我们引过去的beta全部歼灭,那又该怎么办?” 从麦克尼尔所在位置看去,西德军的防线前方是冰天雪地之上无穷无尽的外星异形怪物,它们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西德军冲来,而勇猛地迎着beta而上的a小队宛如划破黑暗的利剑。这支队伍低空飞行到beta集群上空的瞬间,地面上的beta便像是突然受了刺激一般,它们不再朝着前方的西德军阵地前进,而是立即转头追随着半空中的新目标。 有些来不及躲闪的beta被后方同样来不及放慢速度的beta踩中,但更多的beta在a小队飞行到它们上空之前就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线。眨眼间,以伯顿为中心方圆百米的雪地上就聚集了数百只叠罗汉状地追随着伯顿行动的beta,那样子把自认为心理承受能力极佳的伯顿也险些吓出心脏病。 “上帝啊,那些怪物真的被他吸引住了。”见到了这一幕的麦克尼尔也大跌眼镜,实验开始之前他盼着岛田真司生产出的装置有着更大的作用范围,但现在他反而希望实际作用范围更小一些,不然伯顿就很难脱身了,“伯顿,别玩了!把beta带到包围圈里,不然……” “我说,这也太少了。”伯顿双手颤抖地握着操纵杆,嘴上仍然放话要吸引更多的beta,“没想到岛田的设备真的有用,这一次咱们起码要把这里的beta都清理完了再走,也算是让咱们的盟友放心了。对了,麦克尼尔,下一次专门安排一个陷阱阵地……” “麦克尼尔高级军士长,他平时也这么多话吗?”从头到尾被伯顿的各种奇谈怪论高强度轰炸的提奥多尔只得向麦克尼尔求救。 “……当然了。” 话音未落,彼得·伯顿停止了向前引诱更多beta的行动,转而和a小队的同伴们向着阵地附近的陷阱返回。他们在吸引beta的过程中不停地向着附近的beta开火,消灭了不少执迷不悟的beta,然而依旧有更多的beta在下方疯狂地追逐他们。麦克尼尔和提奥多尔见状,只好上前掩护伯顿,免得只顾攻击伯顿的beta反过来仅凭其规模和躯体就把西德军的防线冲垮。 西德军选定的陷阱是位于一处陡峭斜坡下的深坑,这里正适合成为beta的坟墓。当伯顿吸引着那些跟随着他的beta到达大坑之前时,后方的beta为了继续紧随伯顿而不假思索地向着大坑内跳去,其狂热程度令麦克尼尔叹为观止。 “贵国的公民原先追随自封的领袖时大概也不会这么疯狂。”他随口对着提奥多尔说道,“制造出这些怪物的究竟是怎样一群人呢?” 惊险地望着beta一批接着一批往大坑里跳的西德军终于有所行动,第182装甲掷弹兵营集中了全营的大部分火力攻击陷入坑中的beta,务必要确保这些外星异形怪物被全部烤熟。洋洋得意的伯顿也参与到了战斗之中,他只需要随意向着坑内射击,而那些被他耍得团团转的beta甚至不会在追击他的过程中躲避飞来的炮弹。 麦克尼尔也不由得为伯顿的成果而扬眉吐气。一个月了,他们在浩浩荡荡的beta集群面前只能选择望风而逃,区别无非是早逃还是晚逃而已。如果他们就要在如此无望的战争之中坚持一年甚至更久,就算麦克尼尔也会逐渐失去信心的。多亏了岛田真司的聪明才智,他们才得以如此迅速地获得反攻的机会。瞧瞧那些匍匐在坑里的怪物,是时候让它们明白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干得好,彼得。”飞抵大坑上空、又朝着未死的beta开了几炮的麦克尼尔决定趁热打铁,多为友军负担些压力,“再去把前线的beta引来这里……它们送来多少怪物,我们就给它们送回去多少尸体!” “收到!”伯顿也欢呼着,“连富勒将军的份一起还给它们!” 提奥多尔犹豫了片刻,也随即加入到了战斗之中。这一天,他们配合着阵地上的西德军第182装甲掷弹兵营把附近的beta杀得一干二净,然后留在阵地上接受了盟友们的招待。众人在短暂的欢笑声中庆祝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才动身返回基地。 tbc OR9-EP1:铁幕(11) or9-ep1:铁幕(11) 【nod兄弟会的主要力量不是军事实力,而是他们的狂热和意识形态。考虑到这一点,全球各地都需要一种自己的意识形态来对抗nod,但光靠宣传是不够的。必须切实改善人民的福祉,以说服他们支持我们的理想。】——扎卡里·哈金就削减军费对尼克·西摩尔·帕克的反驳,2043年。 …… 在基地里刚划出的训练场旁,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懒洋洋地坐在虚弱的阳光下,观赏着面前的战术机格斗赛。这场较量由提奥多尔在上次行动结束后的一句无心之语引起,并直接引来了帕克的怒火。不想让东拼西凑起来的第338战术机中队又一次散架的麦克尼尔于是顺水推舟地提议让其他驾驶员趁着这个机会多掌握一些可以在关键时刻对付beta的近战手段,得到了提奥多尔的赞同。 事到如今,就算是顽固的帕克也承认来自东德的第666中队的驾驶员们在对付beta的时候有些独到的技巧。他们总是可以在beta的千军万马之中找出一条最安全的路线,然后再精确地把分散在洪流之中的光线级beta群体消灭掉,整个行动都比直到最近仍然未能适应类似作战行动的第338中队要灵活得多。 但这不能成为提奥多尔贬低第338中队乃至nato联军的借口。因此,当提奥多尔无意中在用餐的时候点评称西德军和美军过去只能借助火力优势倾泻大量弹药压制beta时,帕克无疑被立即激怒了。他气势汹汹地冲向对方,要求和提奥多尔拼个高下,所幸麦克尼尔用一种较为体面的方式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冲突。 眼下,参加训练的战术机之间的对抗仍未结束。确切地说,训练场上其中一方就只剩下了帕克一人。凭着常人所不能及的勇猛,尼克·西摩尔·帕克在和东德军驾驶员的对抗中丝毫不落下风。如果他没有因为次次用力过猛而险些将训练场周围的设施包括围墙损坏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发现帕克喜欢横冲直撞的狄奥多尔于是改变了战术,不和帕克正面交锋,只在帕克冲锋时躲避并尝试着从侧翼攻击。担心自己的行为会严重破坏设施的帕克左右为难,他不敢大打出手,但又确实想要教训提奥多尔一番。 “帕克高级军士长,有没有人说过你现在的行动简直能用来模拟突击级beta了?”提奥多尔没忘了调侃几句,“……麦克尼尔说得没错,你需要提高行动灵活性。” “我想beta可不会到处躲来躲去的。”帕克咬紧牙关,他试图跟上提奥多尔的行动,问题是对手并不打算顺着他的节奏任由他接近,“之前你不是很嚣张吗?怎么现在又只会一味躲闪了?” “……那可能是因为艾伯巴赫少尉确实没有在近战格斗中战胜帕克的自信。”坐在场外的彼得·伯顿饶有兴趣地看着两架战术机搏斗的场面,“先不提灵活性,帕克在近战格斗中的凶猛是任何人都要畏惧几分的。” “我倒是不担心他。”麦克尼尔披着外套,戴着一顶不怎么保暖的帽子,“虽说我们已经在和beta【近战】了,这种近战只是相对于过去在视距外直接进行火力打击而言……如果情况真的发展到我们必须得频繁地使用近战武器去和beta交战,到那时候我们所面临的危险会比现在更大。第338中队内的所有驾驶员和预备驾驶员都必须尽快地掌握相应的技巧,这和在学校里有没有学过并无关系。就算他们以前学了,现在也早还给教官了。” 两人正聊着,一辆越野车缓缓地靠近他们,从车上跳下了穿着灰白色雪地迷彩服的约书亚·米切尔,这位相貌和麦克尼尔有七八成相似的原gdi装甲兵指挥官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袋。他远远地呼喊着麦克尼尔的名字,又冲着两位战友招手,而后快步跑向麦克尼尔,对着团队的领袖说道: “终于查清楚了。成也政治,败也政治……都在这里面了。” 麦克尼尔接过文件袋,半信半疑地打开,坐在他身旁的伯顿见状也凑过来观看。这些文件上记录了1983年下半年同东德军第666战术机中队有关的一些情报,其中既有媒体上的公开报道也有美军和西德军的提供的内部消息。 一直以来,第666战术机中队是东德方面要刻意塑造的英雄部队,这一形象在1983年上半年东德军配合nato联军夺回波兰北部沿海地区(尽快随后就在beta的下一轮大规模进攻之中重新失陷)的作战行动中也得到了nato联军的确认。不仅如此,第666战术机中队在东德随后爆发的多次兵变之中扮演的角色更是让nato联军愿意将它和它背后的政治力量当做【友军】来对待,因而它一时间竟然在西欧的媒体宣传中享受到了和nato联军相同的待遇。 转折点发生在东德的第三次兵变之后,那时史塔西和东德军以及sed强硬派的力量还在顽强抵抗,第666中队不得不参与针对强硬派的大规模镇压行动。这本来也是nato联军乐见的,但不久之后第666中队就在某次接受采访期间提到了处于前线诸国的平民待遇问题,此事在nato诸国中引发了不小的舆论风潮,并成为了导致nato联军对第666中队的欢迎迅速降温的原因——至少伯顿是这么看的。 “史塔西使用高压的暴力手段强迫一切维持正常状态,由此确保军事系统的勉强运转并同时保障大部分公民的生活……”继续翻看着米切尔所提供文件的伯顿口中念念有词,“然而问题是,在对抗beta的战争之中,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确保和军事系统相关的一切都处在最高效率运作条件下。” “他们或许以为这一切高压都是史塔西和sed带来的。”约书亚·米切尔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即便没有sed和史塔西,东德还是要继续抵抗beta。这就是说,他们必须仍然把大量未成年人送上战场,必须仍然让全体工人超负荷工作直到活活累死。” “他们不应该擅自评论西德还有nato诸国的战备状态的。”麦克尼尔把文件翻到最后一页,随口做了个总结,“……话说回来,西德和法兰西的战备确实不尽如人意,我很担心。” 将东德所发生的一切悲剧全部归咎于史塔西的第666中队在1983年下半年的战斗过程中毫无疑问地发表了一些会让他们自身的处境相当不利的言论。麦克尼尔无从推敲这背后的动机,他认为提奥多尔的想法无非是想要在对抗beta的同时让更多的平民保留有尊严的自由生活,这可能是因为许多逃到西德的东德难民都被塞进了工厂(相对地,西德的工人总算可以喘一口气了)。东德以前也喜欢把来自东欧的难民补充到危险岗位上,不知那时提奥多尔是否就此仗义执言过。 但这一次nato联军不会太欢迎提奥多尔的言论。一方面,随着beta逼近西德,欧陆残存的自由世界若是不想被beta吞没就必须采取一切必要手段才能生存下去。简而言之,一切人员和物资都要服务于战争和军事生产,这是必然的。为了防止公众把紧急措施同史塔西的种种行为相提并论,西德已经进行了大规模疏散,将大量平民撤到了法兰西和英伦三岛,而因为工作需求所以仍然留在德意志的人很快就会体验到东德同胞的日常工作压力。 归根结底,第666中队也只是一个战术机中队而已。就算没有他们,别人迟早也能摸索出其他用于高效地歼灭beta的战术,况且长期无法满员的第666中队在战场上所能起到的作用也十分有限。 “悲剧性的是,他们分不清哪些手段是史塔西为了维持自身支配而采取的多余措施,哪些是为了对抗beta而使用的必要手段。”迈克尔·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合上文件袋,让米切尔把文件保管好,“但愿他们不会很快对自由世界失望……咱们gdi也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事情,虽然都是暂时的。” 他重新把视线投向训练场,刚才还在交战的两架战术机已经分开了。双方打了个平手,但帕克坚持认为是自己赢了,理由是他在最后一次冲撞中要不是顾忌到维修机甲的损耗就肯定会把提奥多尔撞翻出去再一击毙命。眼看着安妮特又要和帕克一决高下,提奥多尔连忙制止了同伴并宣布退出战斗,算是暂时避免了一场更大的冲突发生。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麦克尼尔恨不得每天都协助舒勒和岛田真司测试新设备,但那并不现实。埃贡·舒勒曾经和麦克尼尔说过,他们所设计的新设备也许在起初阶段能够被麦克尼尔等人随心所欲地使用,真正的麻烦在测试成功之后才刚刚开始。无法大规模生产的特殊设备还好办些,那些很可能投入大规模生产的设备会马上成为各方企业之间争夺的焦点。 因此,他们不仅要花上大量的时间用来测试新装备,更要花上不少时间来应付监督着设施的相关人员。麦克尼尔清楚这其中的轻重缓急,他愿意给舒勒和岛田真司更多的时间,只求尽可能稳妥地推进计划。现在,他们不能再有任何失误了。 “麦克尼尔,车准备好了。”卡萨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麦克尼尔背对着卡萨德招了招手,又叫上了伯顿,“伯顿,咱们今天到外面去转一转。这里的空气让我有些窒息……唉,我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担忧。” “心情不好的时候确实就该开车出去兜风,伙计。”伯顿哈哈大笑,和麦克尼尔共同走向卡萨德的越野车,“迈克,你要对你自己有信心。我活着的时候可没有经历过两次外星人入侵,可是你都经历过了,而且还成功地把那些外星人都给赶走了。” “……我们gdi的技术水平也不是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能比的。”麦克尼尔摇了摇头,“当然,即便拿我军在1984年的情况相比也一样。你看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甚至还没有发明出激光武器。” 两人坐上车子,伯顿向卡萨德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启动越野车,顺着基地内的工作人员清理出的道路缓慢地把车子开到基地外侧的一条小路上,从这里再驶上附近的公路。时值2月初,冬季正在逐渐离德国远去,但这片土地上的寒冷还将持续一段时间,而且春天的到来也不意味着人类即将获得一个对beta的反击窗口。一年到头的任何时候,beta都在孜孜不倦地生产出更多的同类来吞噬地球上的一切。 这次旅途的终点是附近的一处镇子,卡萨德说斯塔弗罗斯也在那里驻扎。为斯塔弗罗斯长期没和自己一行人联系而忧虑的麦克尼尔此前因为一直处于疲于奔命的状态下而无从为希腊人还有博尚的命运担忧,但他更愿意猜测博尚身处法军而且暂时平安无事。他们已经失去了沃伦·富勒,如今必须更加妥善地应用团队内每个人的才能。 沿途尽是皑皑白雪和逃难的平民抛弃的各种物品,其中有不少家具和杂物,看得麦克尼尔哭笑不得。他生前认识一些把体面看得比性命更重要的同事,那些人会经常把名贵的家具(也许是祖传的)带在身边,哪怕是上了战场都不例外。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人人都要有所取舍,都要被迫抛弃掉一些平时在自己看来无比珍贵的东西。 如果他们守不住东线,beta很快就会把这里淹没。 “迈克,有件事我想我现在就得和你说一下。”车子里正在看风景的伯顿突然开口了,“还记得我在上个平行世界做的那些试探吗?我想,我们把李林给惹急了,他这一次是打定主意要把我们全都弄死。” “……这是什么意思?”麦克尼尔一脸诧异地看着伯顿,他没能立即理解伯顿的话,“喂,可别讲这些令人误会的话。那家伙对咱们不怀好意,如果恶意加深了估计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你以前见过他会威胁你吗?” 卡萨德踩了刹车,把车子停在了路边。车内的沉默一连持续了几分钟,在此期间没有任何人发言。 “在我看来,这就只有一种解释了。”过了半晌,伯顿又开口了,“他怕我们用其他办法逃避危险,所以这个只想看咱们在泥坑里打滚的家伙就要用强制手段限制我们在这里和外星异形怪物拼命。是的,我知道他选中我们的原因是我们生前都是优秀的战士——舒勒和岛田也都是人类历史上数一数二的科学家了——而且我们都对自己的人生抱有遗憾和执念,但是他现在采用这么拙劣的办法强制性地让我们参加战斗……我是找不到其他解释。” “有时候我们确实会遇到无法退避的情况。”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对伯顿说,李林要想毁灭他们只需一个念头而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和scr的战争就是这样,尤其是第二次。那简直就是赌博。” “麦克尼尔说得对,如果这是个阴谋,我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卡萨德也支持麦克尼尔的想法,“假如说李林确实要让我们采取他所规定的方式来解决当前的危机,那就意味着我们不管怎么和他玩文字游戏都是没用的……所以,咱们什么时候继续前进?” “现在。” 麦克尼尔的好心情全都被伯顿搅了,他怀疑伯顿愿意跟着自己出来散心就是为了特地在途中说些糟糕的言论来败坏众人的情绪的。以前麦克尼尔倒是也想过不按常理出牌,可他最初几次冒险的经历无不是在提醒他,和李林玩文字游戏甚至是逃避使命的下场会相当惨烈……也许会超出他和战友们的承受极限。 一行人抵达镇子外围的时候,麦克尼尔隔着很远就看到了贴有un标志的雪地越野车。他让卡萨德顺势把车子停在那辆越野车旁,又让伯顿留下来看守车子,而他和卡萨德要前去寻找就在镇子内某处的斯塔弗罗斯。 “天哪,这里简直没有受到beta来袭的消息影响。”走在街道上的麦克尼尔仔细观察着镇子上的男女老少,从中丝毫没有感觉出什么异样。硬要他说些区别的话,那就是这里的一切都太平常了。看看街边的居民们,这些人的脸上或是有着笑容,或是挂着略显愁苦的表情,其言行举止和麦克尼尔所熟悉的处于和平生活之中的乡镇居民相差无几。“我差一点以为我已经回国了。卡萨德,你们打算在何时把他们撤走?” “这很难说。”办事一向勤快而且也有着自己一套准则的卡萨德却没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un又不是你们gdi,它的权力从beta入侵开始之后已经得到了增强,但还没发展到可以无视成员国的地步。” “我们gdi也没——” “你说的都对,我不和你争。”卡萨德明智地回避了和麦克尼尔的争论,他还有别的麻烦要处理,“咱们还是先去找斯塔弗罗斯,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他的所在地点。” 迈克尔·麦克尼尔试着放平心态,他和卡萨德从人群中走过,用心去感受着这些看上去没有丝毫慌张的平民们的真实心态。错不了,空气中不见半分紧张和焦虑,坐在街边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的那肥胖男子的神情也不是能够假装出来的。见过那些难民的麦克尼尔知道难民该怎样走路、怎样进食,知道会有何等绝望的气息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而那些在难民群体之中司空见惯的东西在这个镇子上统统不见踪影,着实令他诧异。 整个镇子没有半点要撤离的迹象,但beta事实上已经近在眼前了。如果黑森州东部的防线瓦解,时速接近一百千米的小型beta从黑森州的一头席卷到另一头用不了很久,到时候所有没来得及撤离的平民都会成为beta的盘中餐。在大半个西德的平民都忙着撤离的时候,不该有人按兵不动、妄想着自己还能过着以前的日子。那些已经被beta攻陷的欧洲国家的公民们说不定也有到最后一刻还抱着幻想的天真鬼。 “卡萨德……我们该提醒他们……” “这里也没有。”领着麦克尼尔沿着一条小路走到尽头的卡萨德同样一无所获,“咱们到镇长家附近去看看,说不定能有收获。” 这一次卡萨德猜对了,他们来到镇长的住处附近时,几个穿着羽绒服的人刚好从附近路过,其中一个头顶发秃的人发现了他们,便和同伴分别,转身向着麦克尼尔和卡萨德走来。 “麦克尼尔,我已经听说发生在前线的那些事了。”斯塔弗罗斯和麦克尼尔握了握手,算是久别重逢(其实他们分别的时间也不是很久)后的问候,“可惜我帮不上忙,因为我在这里的身份不是军官,而且我也不会驾驶人形机甲。” “你还有其他的方法来协助我们的工作,比如说当我们的计划需要很多劳工的时候……好,我也说不准,但我可以肯定你和卡萨德能频繁接触到的难民会成为我们的一笔财富,只要我们能妥善运用他们。”麦克尼尔当然不想把所有人都放跑到大洋彼岸或是英国,要是所有人都逃跑了,成了空壳子的西德是根本没法抵抗beta入侵的,“我敢肯定我们的计划以后会需要更多的人手,请你们二位留意你们所接触的难民。别把他们全都送走了,至少把有价值的留下来继续发挥作用。” “我已经在这么做了,但到时候还要你们出手来把他们拦截下来。”斯塔弗罗斯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不免大胆了一些。他和麦克尼尔、卡萨德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又谈起了自己的工作进展,“当然,你也不要认为难民对你来说只是资源,这里面的隐患大着呢。” “难民中当然会有犯罪组织,而且那些从东欧逃过来的家伙也不值得信任……但这都是我早料到的。”麦克尼尔忍不住笑了,他直言斯塔弗罗斯忧虑过头,“放心,这种程度的问题,我们还是能控制住的。” 希腊人停下了脚步,按住麦克尼尔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开口问道: “那……某些崇拜beta的奇怪宗教呢?” “……什么!?” tbc OR9-EP1:铁幕(12) or9-ep1:铁幕(12) 【这个实体以所谓的自由基因的名义想要抹去我们的身份、占领我们的土地、围困我们的兄弟。】——罗道尔·朱齐兹对gdi的评价,2016年。 …… “目前,从原东德境内攻入西德的beta集群已经得到遏制。在控制住不断进犯的beta的基础上,nato联军将在未来一个月内发起大规模反击行动以夺回被beta控制的区域。”电视机里的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念着一看就是事先准备好的讲话稿,其中全是技巧,没有半分真情实感,起码麦克尼尔私下里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决不用那种腔调,“下面是总理府办公厅的特别发言……” “无聊。”麦克尼尔把遥控器丢在一旁,不住地唉声叹气,“这时候开再多的空头支票又有什么用?如果不能尽快集结部队把beta打回去,后面的事情简直是不堪设想。”他越想越气,从椅子上跳起来,对着坐在一旁还喝着咖啡的伯顿数落起西德一方的失误来,“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所能做的最大限度的预警竟然也只是把平民撤走而已,而更多地区的平民甚至对beta的动向全无了解!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这群吃人喝血的外星异形怪物已经来到他们的土地上到处吃人了,不把如此惨烈的画面播放出去又怎能说服更多人留下来保卫家园呢?” 在麦克尼尔看来,nato联军不该在这时候发起进攻的。就算在西德境内肆虐的beta数量没有原先预估中的那么多,已经在beta的大举进攻之中受了重创的西德军前线部队目前的处境岌岌可危。以强大的海军力量为依托优先在德国北部沿海地区发起进攻倒是可行,这或许也会是nato联军的首选。 哪怕不久之后就得把夺回的东西全都丢给beta。 彼得·伯顿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嗝,“要我说,你那样做的结果是把更多人吓得只会逃跑。同一件事,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影响。你一厢情愿地认为beta到处搞破坏和吃人的惨状会让人们因为看清了自己一味逃避的下场而鼓起勇气战斗,殊不知他们很可能会就此疯掉。” 原gdi指挥官无奈地笑着,用颤抖的手端起了茶几上的另一个杯子。他每天都会和大队指挥部以及其他中队交流对最新战况的看法,各种渠道的媒体公开报道也是他了解到前线战况的途径之一。不管麦克尼尔对西德的战备有多少意见,保住西德是他们赢得胜利的重要一环。如果西德随着东德的崩溃而迅速崩溃,那对于法兰西而言将是一场灾难。要是整个欧洲都沦陷了,英伦三岛也无法幸免。 进攻德国地区的beta主要从明斯克巢穴出发,这里算得上是整个欧洲的梦魇。自从【巴列奥略行动】失败后,从明斯克巢穴涌出的beta集群一次接一次地粉碎了人类的防线、将人类文明的分界线不断地朝着西部推回。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巢穴正在不断地成长,它对欧洲其余地区的威胁也变得越来越大。 再次发动针对beta巢穴的歼灭战显然已经是妄想,但麦克尼尔不能容忍自己对近在眼前的威胁熟视无睹、妄想着它的威胁不会再变得更大。于是,他找到了舒勒,希望这位算得上是团队智囊的瑞士学者能帮助他解答疑惑。 “我们这里可没有对beta巢穴进行密切观测的项目团队啊。”当麦克尼尔找到舒勒时,他大吃一惊地发现舒勒似乎正在设计某种装甲板,“……你的好奇心倒是足够旺盛,我喜欢。” “军队内部提供的情报说明斯克巢穴处于活跃状态而且还在持续成长,我担心它对外输送的beta数量会呈现出指数级增长趋势。”麦克尼尔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他把东德所面临的压力和目前西德在正面战场上遭遇的beta集群规模进行了对比,“一年前东德和beta交战时,一次出现规模约10万的beta集群进攻柏林就足以让东德军惊慌失措了。现在我们在正面战场上每次要面对二三十万的beta,这和明斯克巢穴的状态一定有关。” “我这里没有更多的数据和更专业的设备,所以我只能给出比较简略的回答。事实上,beta也是有分工的,它们的运作模式和你所说的scr倒是有些相似。你已经看到了它们在欧亚大陆建造了很多巢穴,不同的巢穴支配一定的地区。”舒勒停下手中的工作,带着麦克尼尔来到白板前,用黑色油笔在白板上画出了欧亚大陆的轮廓和表示beta巢穴的符号,“现在的研究结果认为,每个巢穴所控制的范围是有极限的。超过这个极限之后,beta就必须要建立新的巢穴来确保对新地区的有效控制。” “舒勒,你能利用已有巢穴的分布位置推算出beta建造下一个巢穴的地点吗?”麦克尼尔知道舒勒在和beta相关的领域还远远算不上是权威专家,但他凭着直觉认为这可能是个单纯的数学问题,“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唉!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很重要,总之我们要抓住一切机会才行。” 仅凭勇气和力量是不能战胜beta的,麦克尼尔把取胜的全部希望都托付给了舒勒和岛田真司。每当这两位科学家出现在同伴们的眼前时,其他战友都会情不自禁地向他们行注目礼,只盼着团队内最聪明的两人能够尽快扭转乾坤。 不过,人的聪明才智是有极限的,麦克尼尔自己也清楚。就算舒勒和岛田真司夜以继日地工作,他们也不见得能有更多的发明创造,而且高强度工作说不定还会反过来降低这两人的效率。麦克尼尔自己不是科学家,他所接受的高等教育也全部和军事有关,他只希望被他寄予厚望的人们能够充分地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没错,他们还需要能够将舒勒和岛田真司的设想马上转化为相应设备的设施。让舒勒继续向un申请更多的人手和物资似乎不太明智,而且麦克尼尔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手续又要拖延多长时间。他决定让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解决此事,并认为这是让流离失所的难民投入到战争之中的好机会。 “具体而言,情况是这样的。舒勒正在依照我的回忆设计一种反激光装甲,但是研究设施里没有对应的生产设备。”麦克尼尔把两位同伴叫到营地里,当面把工作布置给了他们,免得给外人留下更多把柄,“我需要你们把简易生产设施搞定……呃,是不是太难了?” “说实话,舒勒需要的是一整个国家的工业体系的配合。”斯塔弗罗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舒勒真正所需的东西,“如果他的头脑让他能随时在许多领域有所突破,到时候我们就要为自己跟不上他的速度、反过来拖累他而忧虑了。” “幸亏这是西德。”卡萨德瞪了麦克尼尔一眼,“如果咱们在肯尼亚或是乌干达,就算你当了总统,你也没有办法把舒勒的想法实现。” “啊……那个……”麦克尼尔尴尬地笑了笑,希望卡萨德不要介意。他当然不会在这时候说非洲的落后和欧洲没有半点关系之类的废话,那只会让不必要的麻烦影响团队的效率。“所以,到底有没有合适的工厂呢?” “我会试着去联系还未撤走的工厂,前提是管理那些设施的西德军愿意和un方面沟通。如果他们坚持只听西德军的命令,那这事可能会很麻烦。”斯塔弗罗斯插话说,他可以试着为麦克尼尔去物色合适的工厂,“我知道你其实想要一家属于咱们自己的工厂,但就现在来讲是不切实际的……伯顿大概也走不开,是?就算他能走开,我想他大概也没有能力在所有人都忙着逃命的时候说服一大群人留下来工作,想做成这种事还是得靠子弹。” 虽然麦克尼尔部署的工作着实有些难为人,但不想沦为beta口粮的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还是照办了。他们首先统计了仍未撤走的军工厂的数量和类型,然后从中寻找合适的目标。想说服管理工厂的军官和职业经理人协助他们生产奇奇怪怪的新玩具无疑相当艰难,除非他们能拿出来更有诱惑力的筹码。 然而这两人的公开身份也只是负责管理难民撤退事务的un相关机构专员而已,他们是没有能力逼着受军队保护的军工厂接受条款的,更何况那样一来就连un方面自己都会怀疑舒勒的研究设施在做些见不得人的私事。军队需要什么,他们就得给出什么,如此才能说服军队松口。 有些秃顶的希腊人和不再有机会穿上长袍的阿拉伯王子先是忙碌了两天,他们找到了几位西德军指挥官,但这些军官害怕他们的行为给自己带来祸患,都不敢轻易答应对方的要求。没有很多军官愿意冒着巨大风险接下私自生产些武器装备(虽然产量低得可怜)的单子,他们自己从中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又一次失望而归的斯塔弗罗斯把自己和卡萨德关在了屋子里。外面已经不再下雪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回暖,真正让他们的身心如堕冰窟的是那些接踵而至的坏消息。谁也不会妄想着在这个紧要关头仅凭一己之力消灭地球上的几百万、几千万、几亿的beta,可人类的力量直到今天也算不上真正地团结一致。 “……你不是说你很擅长征用工厂吗?”卡萨德斜眼瞧着斯塔弗罗斯,“怎么现在……” “现在我手里又没有军队。”斯塔弗罗斯无意中暴露了自己当年做事得心应手的秘诀,“倒是你,应该有本事劝他们听你的话才对。” “世上很少有人会完全不考虑利益的,哪怕是有着相同信仰的教友也一样。只有真正虔诚的信徒才会真正明白该以什么事业为自己真正的归宿。”卡萨德叹了一口气,言语中颇有几分抗拒,“这下完了,咱们还是和麦克尼尔说清楚,让他把测试的工作往后拖延一段时间。” “你难道不觉得我们还有另一个筹码吗?”斯塔弗罗斯见卡萨德一直保持着沉默,提出了另一个危险的建议,“用什么共同对抗beta之类的口号没法说服他们,用你们迟早要被beta吃之类的话来威胁他们也没用。那这群人总该会喜欢更多的劳工?不然,现有的这群工人很可能在超负荷工作下全部倒毙,到那时他们的工厂可就没人来填补空缺了——其他人早都跑到外国了。” 卡萨德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眼中写满了惊讶,“我原以为你不至于出这种计划的,你们这群异教徒之间互相坑害的本事真让我震惊。” “事到如今也就只有这么做了,我们手头缺乏其他的条件。”斯塔弗罗斯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语气先比卡萨德低沉下来,“……听起来简直像是贩卖人口啊,卡萨德。做出这种事,我对不起主,对不起耶稣基督和圣母玛利亚……” 阿拉伯王子冷漠地看着斯塔弗罗斯突然跪地痛哭,心中毫无波澜。他弄不懂一个能想出这种主意的人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莫名其妙的羞耻心,更弄不懂这个在队伍里算得上虔诚的基督徒为什么会对东德人产生同情心。即便是愿意大方地收留更多东德难民的麦克尼尔对东德人的防备也维持在较高水准,其余人无非是把东德平民看作潜在nod兄弟会信徒罢了。正因为团队内其他成员之前的种种表现,斯塔弗罗斯的这一幕行为艺术才会如此令卡萨德厌恶。 过了几分钟,意识到自己的表演没人欣赏的斯塔弗罗斯才从地上爬起来,去找麦克尼尔。他们有足够巧妙的手段避免un的相关机构将他们的行为定义成犯罪,真正会让他们头疼的仍然是麦克尼尔本人的态度。谁也说不清团队的领袖会在什么关键时刻突然道德洁癖发作。 “我觉得挺好。”麦克尼尔听了斯塔弗罗斯的汇报后,立即批准了这个方案,“让每个人都在对抗beta的战斗中有所奉献,任何人都不能逃避。而且,如你所说,反正那些人也没法去英国……与其让他们在西德的难民营里继续浪费资源,还是把他们投入到工厂里更划算。东德人嘛,在sed的统治下生活了那么多年,肯定比西德人更能吃苦,让他们多受点罪也没什么。” “那就按照这个方案办了。”斯塔弗罗斯松了一口气,和卡萨德对视了一下,“我们会尽快带来好消息的。” “记得从难民里挑一些看上去像是士兵的人,咱们这里需要临时工。”麦克尼尔没忘了叮嘱同伴给舒勒的研究设施输送保安人员,“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的警卫迟早也要上战场的。” 希腊人冲着自己的战友笑了笑,起身离开,刚转身就听到了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穿着东德军驾驶员制服的提奥多尔推门而入,差一点和他撞在一起。有些心虚的斯塔弗罗斯立即避开提奥多尔的眼神,紧跟在卡萨德后面逃出了屋子。他不确定提奥多尔有没有听到屋子里刚才发生的那些对话……最好没有。 有着红色短发的青年诧异地望着两位身穿un人道主义救援队伍制服的陌生人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思考之中。 “请进。”麦克尼尔的声音把他唤回了现实,“哦,他们是un的人。我们这个项目是un主导的,少不了un的官员来过问。” 长着一副与老兵相称的可靠的样子的提奥多尔其实直到今年春天才会满20岁,像他这样的年轻驾驶员在崩溃之前的东德已经司空见惯了,有时战壕里填满了还不满20岁的年轻人。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普遍在三十岁左右,这样的年纪对于提奥多尔而言已经算得上是可靠的老前辈了,比这个数字更年长一些的战士估计会成为部队中的传说。 很快,类似的情况也会在西德上演。 “麦克尼尔高级军士长,上一次我和您谈过了我部的再编制问题。”提奥多尔坐在麦克尼尔面前,身体挺得笔直,“事情的进展如何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一声不吭地从桌子上提起一个文件袋,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了桌子上。仍然不清楚麦克尼尔用意的提奥多尔拿起其中一份文件,上面是西德军某战术机部队对第666中队相关问题的批复。 无论提奥多尔露出什么表情,那都不会超出麦克尼尔的预料。beta至今已经摧毁了不少国家,这些国家即便全境被beta占领也坚持流亡在外并尝试着维持自己的军队和beta坚持斗争。然而,已经成为无根浮萍的军队很快就会被收留它的国家一并吸收,不然又将如何呢?没有人会容忍国中之国的存在,当然更不可能容忍一支和自己的军队争夺人员、武器装备并且不听指挥的外国军队。波军在东德遭遇了如此命运并逐渐被东德军吞并,现在同样的命运落在东德军身上实在不足为奇,更何况西德一方还有统一两德的旗号作为声索正当性的杀手锏。 现在摆在提奥多尔面前的便是西德军的诸多战术机部队由于种种主客观原因而无法收留第666战术机中队的回答,其中的理由千奇百怪,总之已经形同虚设的东德军指挥机关绝对不会是妨碍双方交接的屏障。若是交出盛名大过如今实际战斗力的一支部队能换来西德真金白银的援助,东德流亡内阁大概不会犹豫,可惜决定权并不在这些由军官转型成的政客手上。 流亡的军队一般不必为去向而发愁,因为成了新前线的邻国军队会迫不及待地收留这些人……特殊情况除外,比如说利用价值小于隐患的时候。到这时候,自beta入侵地球之后掌握了越来越多权力的un就会出手了,也许打造一支独立的un军是个不错的主意。 虽然就连麦克尼尔自己都认为这个平行世界的un要按合众国的意思办事。 “情况就是这样,艾伯巴赫少尉。”麦克尼尔等了一阵子,以确保提奥多尔多看几份文件,“我相信你们也更加希望活跃在前线上、用你们的本事和同胞并肩作战并保护自己的家园,可是西德军好像有些其他的顾虑。请不要着急,我……还会多和西德军的相关部队联系的。如果贵国的军队能恢复正常的指挥系统,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会再有其他机会了。麦克尼尔在发给西德军战术机部队的每一个请求里都添油加醋地描述了提奥多尔等人护送着大量难民一并撤离的义举,如果这还不足以让西德军产生些无关联想的话,那就再加上一些提奥多尔对工厂劳工的工作状态表示忧虑之类模棱两可的描述。望着忧心忡忡地对自己道谢的提奥多尔,面色凝重地叫提奥多尔一定要努力战斗的麦克尼尔并未感到有半分愧疚。这也是为了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他有必要把精锐战斗人员留在自己身边。 “就在去年,我们相信着打破两个德国之间的隔阂就能缓解当前的危机。现在……”提奥多尔用力地晃了晃头,像是要把什么抛掉,“抱歉,麦克尼尔先生。我和我的战友还会留在你这里一段时间,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哦,我这里有另一件事要你们去办。”麦克尼尔拍了拍后脑勺,让提奥多尔转身看右侧的投影屏幕,他刚刚准备好了用来播放的幻灯片,“是这样的,伯顿高级军士长最近在为岛田博士做设备测试的过程中发现他的设备在这些地段出现了异常反应。目前舒勒博士和岛田博士还在争论这究竟是地球磁场干扰还是说他们在那附近真的探测到了beta,所以我想我得做些什么来快点结束他们之间的争论,不然我们这个计划又要耽搁了。”他关上幻灯片,让提奥多尔到机库去做准备,“由于伯顿坚持说这里肯定有beta出没,所以我打算安排你们再去做一次详细的搜索。你们各带一名助手去,没问题?” “明白,麦克尼尔先生。”理论上和麦克尼尔同级的提奥多尔回避了双方之间尴尬的上下级关系称呼,“我们会尽快完成任务。” 麦克尼尔满意地冲着提奥多尔挥了挥手,让对方去执行任务,而后瘫坐在椅子上。过了几分钟,他又打开了前线战况地图,仔细地研究起来。固然,他无法左右前线的战局,只是他必须要在危险到来的时候有所准备。 “主啊,送我一支军队和一个堪比未来科技公司的企业,我保证和全心全意地用我的余生侍奉您……”趴在椅子上的麦克尼尔小声念叨着,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副模样实在是难看,“唉……” tbc OR9-EP1:铁幕(13) or9-ep1:铁幕(13) 【我认为空间不能弯曲,原因很简单,它没有属性。也可以说上帝有属性。他没有,只有属性这些是我们自己创造的。我们只能在处理填充空间的物质时才能谈论属性。说在大物体的存在下空间变得弯曲等同于说某物可以作用于无。就我而言,我拒绝同意这种观点。】——尼古拉·特斯拉,1932年。 …… “想都不用想,流程大概都是一样的。最初各种物资储备充分的时候还能勉强和beta对抗一段时间,等到越来越多的资源落入beta手中之后就形成恶性循环了……”彼得·伯顿踩在雪地上,手里提着一根不短的木棍,随意地拍打着旁边枯死的杂草,那粗野又放荡不羁的动作看得提奥多尔直摇头,“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中欧地区和西欧地区把俄国佬还有东欧地区走过的弯路再走一遍而已。” 跟伯顿一起出来巡逻绝对是个坏主意,这家伙不管在哪都废话连篇,而且似乎完全不在乎是否有人愿意理睬他。就在驾驶战术机外出巡逻的路上,彼得·伯顿滔滔不绝地在通讯频道中阐述起他对东欧诸国战败教训的总结,令提奥多尔烦不胜烦。已经寄人篱下的东德军驾驶员们对来自美军驾驶员一方的挑衅和奚落往往保持着克制,他们没有办法在和对方决裂之后很快寻找到合适的新战友。 “……你们哪,当年应该趁着情况没有恶化,允许我们入境协助你们战斗,可是你们像防着敌人一样防着同为人类的我们。”伯顿往前走了几步,嘴里不住地冷笑着,“当你们的武器弹药充足得能在正面战场上压制住beta的时候,你们还有你们的俄国人主子宁可自己灰头土脸地率先试错也不想让我们美军去助你们一臂之力,等到你们的大片矿产资源还有工厂都落入beta手中之后一切都晚了。喂,我随便说说的,你别在意。虽然现在晚了些,总比一直知错不改要好得多。” 这次巡逻还是伯顿率先提出的,因为他在前一天协助岛田真司测试新的对beta用设备时捕捉到了奇怪的信号。在岛田真司本人也未能确定信号来源的情况下,不太放心的彼得·伯顿决定沿着之前的路线搜索,直到排除那些可疑信号的干扰为止。 一无所获的伯顿停止了搜索,告诉提奥多尔返回战术机上、飞往下一个区域。他们正在逐渐靠近nato联军设立于黑森州东部的防线,有规模为几十万的beta正在昼夜不停地向着那里发起进攻。已经在beta进攻东德的过程中受了不少警告的西德军这一次总算稳住的防线,没有让beta长驱直入,但他们在短期之内也无法发起大规模反攻了。 ……人类一方迄今为止就从未有过很成功的反击战记录。 四架战术机离地而起,先是悬浮在低空,而后平稳地向着东方飞行。领头的彼得·伯顿在驾驶舱里愉快地吹着口哨,他的模样永远都同乐观和潇洒为伴。哪怕世界末日将要在下一刻降临,他大概也会面不改色地接受现实。 当成千上万的平民向着西方的安全地带逃跑时,仍有不少人必须留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他们或许是需要参加战斗的士兵,或者是要以其他方式服务于这场战争的工人。搬运着重要物资前往前线的队伍蜿蜒曲折,飞在天上的伯顿和提奥多尔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到那些在荒野上艰难地前进的车队。哪怕这一刻能够持续下去,对于当下还活着的人们而言都算是最大的幸运了,但谁都知道beta的进攻将在不久之后把令人难以忍受的短暂平静也打破。 东德已经灰飞烟灭,现在轮到西德了。和东德相比,西德的面积更大,缓冲区也更多,但beta的进攻方向也更多。大敌当前,实力在nato联军之中尚有可圈可点之处的西德军没有得到更多的补充,不敢放手大规模征兵的西德必须维持着当前的局面。由史塔西的高压而被缔造出的欧洲堡垒是个不可复制案例,不会有任何人希望同样的情况在自由世界重演。 “艾伯巴赫少尉,有没有考虑过从这鬼地方逃走?”刚平静下来的提奥多尔突然又遭到了伯顿的奇谈怪论轰炸,“以前你们信sed,现在sed完蛋了,西德又不打算接收你们,你们又要为了什么而战呢?” “你又来了,那个帕克也是。”没等提奥多尔回答,安妮特率先反驳了回去,“不由我们来保护同胞,难道还指望你们这群美国佬拼了命地保护德国人不成?” “同胞啊……听着倒是不错,实际情况却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妙。”伯顿循循善诱地试图把话题引导到自己所需的方向上,“瞧瞧你们过去的奉献,披肝沥胆地赌上性命去战斗的结果不过是让sed和史塔西的人多坐在地堡里喝一杯咖啡而已,而你们傻乎乎地以为自己的奋斗真的会对打败beta有利呢。让我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如果你们以后要为我们自由世界而战,就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做好你们付出的一切只是让某些大人物多出了几分钟的喝茶时间的准备。” “伯顿高级军士长,你今天所说的一切,我会如实地向麦克尼尔高级军士长报告。”提奥多尔打断了两人的争论,他也不明白伯顿为何突然说些如此悲观的话。不管实情究竟如何,保持着表面上的积极态度仍然是必要的。“我想他不会很喜欢看到自己的忠实部下到处散布鼓吹逃跑的悲观主义言论。” “哼……完全不理解我的苦心。”伯顿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他那怪异的腔调很快就被其他三名驾驶员听出来了,“为了某些高尚的理由去送死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事,你们还年轻呢,没必要。好,那就让我们来说些大家都感兴趣的事——艾伯巴赫少尉,你到现在为止有过几个女人了?” 此话一出,通讯频道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彼得·伯顿喜欢到处寻欢作乐,这在基地内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几乎每到闲暇时候便向周围的人大谈特谈他和各种女人相处的经验,而已经放弃了纠正伯顿生活态度的麦克尼尔对此不闻不问。 第338中队搬到新基地之后,整个设施里几乎全部的女人都遭了伯顿的毒手,就连偶尔前来为设施服务的工程队、救援队等局外人也不例外。暂时未被殃及的只剩下了原东德军驾驶员们,伯顿的张扬行为在这里似乎不是很受欢迎。 “这没什么可说的。”过了片刻,提奥多尔冷淡地回了一句,“随时要死的人不必考虑这些。” “那可太遗憾了。”伯顿那肆意妄为的笑声很快就传开了,“越是到了马上要死的时候,越要拥抱真实的需求。人类社会就是因为有各种欲望的存在才会不断进步的,也是因为人类能够不断地繁殖才不至于灭绝掉。艾伯巴赫少尉,趁着你还活着,多去找些女人,起码也要找几百个才行,这才是和英雄相配的数量。哦,说起这个……” 伯顿这番完全没顾忌队伍内女性驾驶员感受的话把安妮特·霍森菲尔德气得不轻,但她是不可能在这时候和伯顿大打出手的。联想到伯顿每次从第666中队的驻地旁路过时的奇怪眼神,谁都知道那个男人在想什么:全部的女人在他眼中都是猎物,无一例外。 从某些角度而言,伯顿倒是比帕克好多了,但从另一些角度来看反而更糟。不想再被这些念头纠缠的安妮特试图屏蔽掉伯顿在通讯频道里不断地向全体人员输出的废话,她对伯顿平生用了什么手段找来成千上万个女人(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这数字肯定是虚构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黑暗骑士-02,我们在地表发现了一只战车级beta。”从屏幕上捕捉到了不一样的危险信号的安妮特终于成功地打断了伯顿的讲道。 “你看,对不同类型的女人,你要用不同的手段去快速建立起信赖关系再——停,beta在哪?”伯顿猛地停下了闲聊,他可不会忽略掉真正的威胁,“哦,见鬼。西德军的防线又出了问题,他们难道就不能把所有beta都拦在外面吗?” 其实那只战车级beta离他们仍然很远,架不住附近的西德军是没有办法擅离职守赶来支援的,而放任这东西到处流窜又会带来更大的灾难。伯顿一声令下,其余三架战术机紧随着他的机甲朝那只落单的战车级beta所在位置追去,誓要将这外星异形怪物碎尸万段。 察觉到有战术机飞快地靠近的战车级beta断然没有坐以待毙之理,只见它的多足拼命地迈动起来,带着它的身躯朝远处疯狂地逃窜。战车级beta全速前进时的时速能超过每小时80千米,它们翻山越岭然后打人类一个措手不及并不是什么大新闻,遗憾的是如今跟随在这只战车级beta后的四名驾驶员都是优秀战士而且打定主意要在完成今天的任务之前将其消灭掉。追在最前面的伯顿格外地卖力,他平时和战友们聊女人时有多么地投入,参加战斗时就有何等专注。只见他全神贯注地锁定了地面上的战车级beta,等待着能够将目标一击毙命的瞬间。 “伯顿——” “安静!我跟你们打赌,只用一发炮弹就把这家伙解决掉。”彼得·伯顿舔了舔嘴唇,狰狞地笑着,“哎呀,哪怕多浪费一发炮弹,都是对死者的亵渎。” 他说到做到,只用了一发炮弹就把来不及逃跑的战车级beta打成了碎块。洋洋得意地操控着战术机在已经四分五裂的beta尸体旁降落的伯顿打算结束这一次的搜索,在那之前他和提奥多尔交换了意见,两人都认为之前检测到的异常信号可能是一些漏网之鱼引起的。 一些从防线上的缺口渗透到防线另一侧的beta无疑会给西德军带来一些损失,但只要西德军能及时地修补缺口,问题还不至于那么严重。普通的beta是没有生产功能的,它们也做不到偷偷摸摸地藏在某个地方生产出更多的同类来——话说回来,如果beta当真具备了这种功能,那对人类而言又将是新灾难的开端。 “伙计,你不要闲我唠叨……我跟死人倒是从来不说废话。”伯顿观望着不远处的西德军防线,那些严阵以待的士兵们每天都要面对成千上万只beta的进攻,而这场永无止境的战斗将持续到防线被彻底攻破为止,“我们还会并肩作战很长时间,所以我奉劝你尽快给自己找一个新的战斗理由。你们东德军的情况,我略有了解,不少军人在sed和史塔西崩溃之后反而失去了战斗意志并开始逃亡……不管是为了崇高的理想还是只为了少数几个人的性命,总之你们要找到新的可靠的战斗理由,千万别再把自己那脆弱的信仰寄托在完全不可靠的理念上,到时候你们会发现自己无法面对它的另一面。”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提奥多尔愣住了,他一时间弄不清伯顿对他们究竟是什么态度。 “我说了,我们这个连人手都凑不齐的队伍需要你们。然后,我们之间的合作还会持续很长时间。”伯顿叹了一口气,他内心对合众国的真实态度也有些自己的推测,“有时候我在想,合众国……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反攻。听好了,来自东德军的年轻人,如果你们有哪一天突然失去了战斗意志,我就是把你们绑着去打针也要让你们坐回战术机里继续上前线拼命的。最好别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说着,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的伯顿又恢复了之前那副不正经且轻浮的笑容,他慢吞吞地告诉同伴们准备离开,这时战术机下方的地面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这不会是一般规模的beta集群来袭的前兆,也不会是大量beta来袭……beta进攻防线时虽然也会带来地动山摇,却从未如此剧烈过。纵使几十万的beta向前推进,也难以制造出一场地震。 伯顿连忙令战友们驾驶战术机升空并维持低空飞行,他则四处搜寻着这股震波的来源。附近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是他现在仍未察觉到而已。从暂时的慌张中摆脱出来的伯顿尝试着回忆自己刚才的感受,以此来推断地震波传来的方向。这肯定不是一场正常的地震,他想着。 “伯顿,指挥中心检测到了黑森州东部防线内侧边缘地带的异常信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过了一分钟,麦克尼尔就和伯顿取得了联系,并向对方询问是否已经查明导致异常情况的真实原因,“你们还在路上吗?”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不过还是得确认一下。”伯顿暗叫不妙,但他仍然心存一丝侥幸,“麦克尼尔,你那边有什么最新消息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西德军发来警告称防线内侧突然出现了大量beta,原因暂时不详。”麦克尼尔把自己拿到的通知迅速地给伯顿念了一遍,“这不是什么小事,你们要马上找出原因。” 话音未落,伯顿不远处的一块土地突然炸裂开了,有什么东西从地底下飞出。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他们本能地驾驶战斗机远离那不祥的阴影,同时保持着戒备。等到那不速之客身上的土石全部掉落下去之后,大家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那是一条无比粗壮的巨型紫色蠕虫,眼下它正在缓慢地把躯体缩回自己刚才钻出的洞里。 “上帝啊,这……”伯顿虽然没见过这种东西,他的第一反应告诉他这肯定不会是人类的造物,“全体作战人员注意,立即对不明种类beta开火!重复一遍,立即消灭眼前的不明种类beta!” 根本用不着他提醒,他的三位战友都已经投入到了战斗之中。看到这全长未知且仅仅是已经暴露出来的部分便高耸入云的怪物,提奥多尔和安妮特几乎是马上朝着目标开火,打算在这怪物造成更大的威胁之前将其杀死。彼得·伯顿一面朝着怪物开火一面接近目标,打算双管齐下地将目标拦腰斩断,不想那巨大紫色蠕虫身上突然长出了一只漆黑的眼睛,心头警铃大作的伯顿在发现了传感器检测到的高能信号之后选择了立即躲避近在咫尺的激光以免落得和沃伦·富勒同样的下场。 不明种类巨型beta身上突然出现的【激光炮】使得众人的攻势迟滞了一段时间,这对怪物而言已经足够了。它缓慢地退回了坑道口,只将头部暴露在外,并张开了血盆大口,从其中涌出了不计其数的各类beta,仅光线级beta就有数十只。大为惊骇的伯顿再无杀光这些怪物的念头,他不敢高估自己的实力,更不会在这时候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撤退!”经过了短暂的思索后,伯顿痛苦地决定马上撤离战斗。若不现在逃走,他们恐怕连逃走的机会也没了。 情况已经不允许他们继续战斗下去,地面上那几十只百发百中的光线级beta要不了多久就会剥夺他们全部的逃生通道。很有自知之明的提奥多尔也服从了伯顿的命令,众人狼狈地撤出战斗,但后方的那些光线级beta看上去却不打算轻易地放过他们。附近并没有许多可供他们遮蔽住光线级beta射击路径的山丘,现在他们必须要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从光线级beta的拦截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坐镇后方指挥中心的麦克尼尔焦虑地看着屏幕上的信号,刚才发生的那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不敢说自己看过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和beta交战的全部案例,但他仍然可以自信地表示,迄今为止他还没有找到类似的记录。 “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约书亚·米切尔瞠目结舌地看着刚刚传来的影像资料,其中的画面明白无误地显示了beta利用某种人类此前从未见过的大型钻地类异形怪物绕过西德军防线、直接将数以万计的beta投送到防线内侧的一幕。不必说,就算西德军能及时做出反应,势必也会元气大伤,而且这势必将会给日后的战斗带来更多对人类不利的变数。“麦克尼尔,这里交给我,你去做你该做的事。” 麦克尼尔感激地冲着米切尔点了点头,抓起外套跑出指挥中心,一溜烟地去找岛田真司和舒勒。这不是个单纯的战术问题,如果他们不能准确地预料到beta的下一步行动,那么这些还在不断地进化的外星异形怪物迟早会把人类全部灭绝。 “岛田,出大事了!”麦克尼尔闯进岛田真司的办公室,每一次他来这里时岛田真司都在工作。平心而论,他也希望作为团队智囊和战胜beta保障的两位学者能停下来歇一歇,但他直到现在也从未说出类似的话。 “……能不能不要说【出大事了】!?”岛田真司整个人向后仰去,几乎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到底发生什么了?” “beta显然是进化了,它们刚刚把大量的异形怪物通过某种新型beta送到了西德军的防线后方,现在前线彻底乱套了。”麦克尼尔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对岛田真司复述了一遍,“现在它们已经完全在使用nod兄弟会的战术了……不说这些,我的意思是,你们能不能尽快地拿出一些更有效的反制手段?比如说,把上次那个beta诱饵投入到实战中。” “麦克尼尔,如果我们试图制造出影响范围更大的beta诱饵装置……我们这整个项目团队的方向就没有半点控制权在我们自己手里了。”岛田真司没有立即拒绝,而是先向麦克尼尔阐明了他们绕不开的困境,“我所担心的就是到最后我们不是服务于我们自己的利益而是服务于某些人的表格和支票。即便不说那么远——” “岛田!”埃贡·舒勒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一摞数据表格,“我上次的假说,你也应该考虑一下了。我们的行动是不是间接地刺激了beta从而导致——” “导致什么?”坐在岛田真司面前的麦克尼尔立即把椅子旋转了180°,正对着舒勒,“难道这其实是我们一手造成的?” 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摘下眼镜,仔细地用眼镜布擦拭着,又重新把它戴了回去。 “难说。” tbc OR9-EP1:铁幕(14) or9-ep1:铁幕(14) 【给我一把枪,我会杀死所有黄区人渣。】——尼克·西摩尔·帕克,2050年。 …… “以上结论没有经过任何严格的验证,因为我们当然也不清楚beta内部发生了什么变化。”岛田真司心虚地看着屋子里的同伴们,勉强地挤出一个看上去还算体面的笑容,“目前,我和舒勒都认为我们之前采取的一些行动导致beta对待我们的态度或者说处理机制发生了变化。” “听起来一点都不令人乐观,但我希望这一次你不要再花一个小时跟我们解释什么叫beta原有的行为模式以及你们是如何总结的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的麦克尼尔说服岛田真司忽略掉那些细枝末节,他在乎的是那些更关键的问题,“我需要知道的是,这对我们的军事行动而言意味着什么?” 除了还在到处寻找工厂的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以及疑似身处法军但下落不明的博尚之外,团队内的其余6人全部到场。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四名战斗人员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面听着舒勒和岛田真司的解释,但他们对两位学者所说的概念依旧一知半解。考虑到舒勒就算花上再多的时间来解答也只是白费力气,麦克尼尔选择了相信两位科学家的职业道德和能力——即便这两人处心积虑地欺骗他们,他也没有半点发现其中蹊跷的机会。 埃贡·舒勒手中端着一个茶杯,他走在幻灯片投影屏幕前,样子十分地忧郁。“beta对人类其实并没有什么……【敌意】,电子计算机比人类更能吸引它们。所以,我们对beta的持续抵抗带来的结果是它们认为需要用更多的资源来清除阻碍它们占据地球的【障碍物】。但是,对于beta的整个指挥系统进行的任何干扰都可能导致beta重新判断我们对它们的威胁。” “就是说……” “就是说我们以后的每一次测试都可能导致beta对我们的重视程度提高,上不封顶。”岛田真司替舒勒说完了后半句话,“各位也不用太紧张,我想beta断然不至于在短时间内进化到我们完全无法应付的地步。” “我们的第一次试探……就带来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麦克尼尔低下头,用双手捂着脸,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肉眼可见的沮丧气息,“不必到达无法应付的地步,哪怕是难以应付都足够了。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么?过去10年里,人类对付这样一群只会在平地上推进的怪物尚且连连失利,现在它们已经学会钻地了、人类全部的防御策略全都要洗牌!”他说到情绪激动处,从椅子上跳起来,抓着旁边空出的椅子到处乱甩,样子和伯顿喝醉了酒时没什么区别,“上帝啊……” “迈克,你冷静一下。”伯顿的脸色也很难看,他还要劝麦克尼尔和帕克冷静,后者一直嚷嚷着要冲出去和beta拼个你死我活,但这时候没人愿意跑出去迫不及待地送死,“……糟透了,但这一切已经发生了,我们还能怎样?是我们先打破了这个平衡,而且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我们这群外来户让beta将在未来采取更离谱的手段对付这个世界的人类——他们的未来现在就已经扛在我们身上了,以后如果他们落到灭绝的地步那就和我们脱不了关系!麦克尼尔,你是拯救过人类两次的英雄,还有帕克也是……拿出你们的勇气来!” “问题是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太弱了,他们的武器装备技术相当落后,而且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仍然拒绝为了生存而将一切资源投入到战争中。”尼克·西摩尔·帕克蹲在椅子上,满面愁容,“我不是很想承认,但我现在多少明白为什么去年nato联军会坐视史塔西夺权而不管不顾了。他们也想看看那种方法能否拯救人类,不是吗?” 众人争执不休,把坏消息带给他们的舒勒和岛田真司俨然成了始作俑者。光头的瑞士学者想劝其他四人——准确地说是三人,因为米切尔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停止无意义的争论,但他以自己的瘦弱躯体冲进这一群肌肉壮汉斗殴的赛场之中大概只是自讨苦吃。身材要壮硕得多的岛田真司也没有要插手的意图,现在他们要在争吵中浪费掉比岛田真司的解说所要消耗的更多时间了。 “好了,我们不该在抱怨中继续浪费时间。”麦克尼尔总算恢复了些许斗志,“舒勒、岛田,一切都交给你们了,你们肩负着我们取胜的希望。伯顿、帕克、米切尔,从今天开始我们要针对beta的变化做更多的预案,我是说我们甚至要想办法预测beta下一步可能在什么方向发生突变。这一次它们学会了钻地,下一次如果进化出了会飞行的光线级beta大概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一旦beta完全攻陷西德军防线,后果将不堪设想。事实证明西德军在对抗beta的过程中按梯度设立的不同防线起到了缓冲的结果,那些成功地绕过第一道防线的beta集群大部分都成功地被第二道防线拦截了,但被孤立在最前线的防御部队则处于绝境之中。此外,西德军在防御作战过程中将大部分兵力派到了最前线,使得后方防御力量无法以同等程度的火力对入侵的beta进行压制,情况一时间变得相当危急。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被调去参加un特殊项目的美国太空军第81联队也无法置身事外了,他们至少要把已经逼近研究设施的beta全部歼灭。 1984年2月8日上午,麦克尼尔召集全部驾驶员开会并对他们布置了最新任务:协助附近的西德军撤退以重新组织防线。只要西德军的防线没被打穿,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反之,如果防线形同虚设,即便从防线缺口上渗透过来的beta安分守己地停留在某个地方,只怕它们也会马上成为beta利用钻地工具输送新一批有生力量的信号灯塔。 “值得庆祝的是,已探测到的能够穿越不同地形并从地底钻出、将大量beta输送到防线另一方的未知种类大型beta目前已经被我军全部歼灭,但是它们释放出的beta仍然在沿线各地区肆虐,初步估计约有数万的beta被送到了防线后方。”麦克尼尔把战况对同伴们做了简要说明,他有太多不祥的预感了,“这些beta尤其是其中混杂的光线级beta对我军形成了不小的威胁,因此我们需要尽快把它们处理掉。” “……大家不必担心,我们已经和友军以及盟军事先划分好了各自负责的区域。”麦克尼尔布置完任务后,彼得·伯顿对众人说,他们只需要在规定区域内妥善地执行任务即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我想你们大概也从未遇见过。凡事总会有第一次的,十几年前我们的先辈和beta交战的时候不得不在缺乏有效情报的恶劣条件下用自己的生命去探索宝贵的消息。保持谨慎,一定要先确保自己能活下来。” 按照麦克尼尔的布置,第338中队以小队为单位在划分好的区域内搜索残余beta的踪迹。当他们发现beta的活动后,将视情况决定究竟是同beta交战、立即将其歼灭还是呼叫附近的友军或盟军前来支援。和他们一同出击的还有东德军的第666中队成员,而麦克尼尔直到目送着其他驾驶员离开也还没有换上驾驶服的迹象。 也许有些岗位更适合现在的他。 8日中午,彼得·伯顿、尼克·西摩尔·帕克、约书亚·米切尔和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第338中队一员的提奥多尔·艾伯巴赫严格执行了麦克尼尔的命令,赶赴目标地区附近前去搜捕漏网之鱼。事实证明他们的行动是相当必要的,那些逃过了美军和西德军第一轮大规模打击的光线级beta仍然在其同类的保护之下向着周围的目标缓慢移动、伺机要给毫无戒备地从空中飞过的人类目标致命一击。帕克的一名队员在作战过程中由于未能及时判断出光线级beta的藏身之处而挨了beta的激光束,所幸并不致命,但他的战术机严重受损,以至于帕克只好让那人撤出战斗。 和浩浩荡荡地从人类的防线正面发起攻势的beta相比,这些成功地绕过了防线并在西德四处开花的beta显然更令人厌恶一些。即便明知道在这里浪费更多的时间无助于战事,战术机驾驶员们和更多还在地面上的行动的士兵们也要打起十分的精神把躲藏起来的beta全部揪出来,不然他们的任何疏忽都可能在未来酿成惨重的灾难。最被人忌惮的当然还是光线级beta,没人希望自己将来的飞行路线上突然出现一座百发百中的激光炮塔。 “a-1,10点钟方向有一只落单的beta。”彼得·伯顿的手下们平时或许会和自己的长官一起讨论女人,但决不会是现在,“已排除附近的潜在威胁。” “好,行动。”伯顿简明扼要地下达了命令,他不想让自己的小队在这次突发事件中有任何损失,“啊,beta如果也知道休假就好了。真想让它们全都放个假……嘿。” a小队在确认附近没有其他beta后锁定了那只还在疯狂逃窜的战车级beta,从空中朝着它开火。战车级beta可称得上是对人类装甲部队威胁最大的beta之一,深受其害的除了普通士兵和装甲车驾驶员之外也包括战术机驾驶员——有些战术机驾驶员的死因是其机甲在混战过程中被战车级beta包围。排除那些尴尬而令人不安的死亡案例不谈,伯顿是不会允许自己和自己的手下犯这种错误的。和光线级beta近战是一回事,消灭这些不值得他们为之去死的怪物又是另一回事。 “长官,我们在东侧的友军目击到了数只beta,目前它们正在向着附近的一个水站前进。”伯顿刚想要夸奖一番同伴的努力,一则坏消息打乱了他的好心情,“不过,他们还没有直接向我们求救。”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伯顿想着。如果全人类的军队都有着统一的号令——如同在未来的gdi麾下那样——那么他们本来可以避免许多无意义的内耗。时至今日,beta对俄国人及其势力范围的危害远大于对自由世界的危害,这对自由世界而言既是天大的幸事也是灾难。 稍加犹豫后,伯顿通知同伴们前去救援那些友军。他没指望获得感谢或是报酬,只是有些事是他必须做的。既然他已经看到了那些beta,他就不能对其置之不理并指望着靠谱程度未知的友军将其消灭。 “保持警惕,我们并不知道有多少只光线级beta还逍遥法外。”伯顿叮嘱同伴们别忘记他们现在的处境,“这里的天空在我们把全部通过非正常手段入侵的beta消灭之前都不再安全了。” 他是因为帕克的警告才格外重视此事的。就在b小队出发之后不久,他们成为了第338中队第一支被光线级beta攻击的小队。平时的艰苦训练加上帕克的出色指挥以及一点点运气使得b小队在被伏击后不久就成功地消灭了试图把他们一网打尽的那两只光线级beta,遗憾的是在第一轮攻击中被击中的那架f-4战术机已经无法继续参加战斗了。 “麦克尼尔,我们还能继续执行任务。”尼克·西摩尔·帕克立即向麦克尼尔通报了损伤情况,同时表示他有能力在护送幸运地只受了轻伤的同伴返回基地之后继续搜索beta,“只是少了一架战术机而已,问题不大。” “我们的效率已经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麦克尼尔想象了一下其他两架战术机提着受损的战术机飞行回基地的样子,他倒不是怀疑手下的能力,但那两名负责护送同伴的驾驶员就别想在遭遇险情时发挥出全部本事了,“是我的安排有问题……我建议你们和周围的西德军战术机部队联系,和他们协同进行搜索。” “喂,没必要为此耽搁。”帕克一听就急了,他连忙对麦克尼尔声明他和他的其余两名队员仍有能力执行命令,“只是少了一架战术机而已。” “而已。”坐在指挥中心里的麦克尼尔哑然失笑,“我和你说过了,我们需要避免承受更多的损失。” 时刻留心友军一举一动的麦克尼尔仍然坐立不安,他苦于没有更多的兵力来分摊压力。在这场清理渗透到西德军防线后方的beta的军事行动中,避免成为光线级beta的靶子成了战术机驾驶员和飞行员们需要在意的重中之重。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光线级beta,nato联军本能以更快速度将残存的beta清理干净——赶在它们分散开之前,但nato联军没法那么做,他们能够在2月7日把所有可疑的新型钻地用beta消灭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不能将第一道防线上正在承受beta攻击的西德军撤回(更不必说相当一部分部队已经陷入beta的围攻之中)的nato联军那时面临着艰难的抉择,他们在所有应对方案中选择了一种当时看来损失最小的计划。必须先把那些源源不断地向着西德军的第一道防线后方输送beta的大型不明种类新型beta消灭,否则不但西德军的前线要瓦解,后方的几道防线也会很快不保。 等到nato联军像口号字面意义上那样不惜一切代价地终于成功地阻止了beta的阴谋之后,从地底越过防线直接出现在纵深防御地带中间区域的beta已经给防线造成了不小的破坏,而且这些四处乱窜的怪物根本不懂得收敛。好在已经不会有新的beta直接跨过防线了,这给了nato联军收拾残局的宝贵时间。 就在2月7日夜间,当围剿beta的紧急战斗还未结束时,nato联军指挥机关就此次危机召开了紧急会议。一部分将领在会议上坚称,这次意外所引发的损失本来是能够控制到最小程度的。即便beta的行动本身出乎意料,但nato联军各部门在欧洲战事开始之后就保持着对beta的长期监视,不正常的地震波也早在beta跨越防线之前就被监测到了,而联军的作战计划预案里甚至早就考虑到了能构造出深植地下的巢穴的beta以同样的手段在地下前进的可能性。 ……种种精妙的构想全都没有派上用场。 肯定有人需要为此承担责任。那么,该负责的是谁呢?不会是夙兴夜寐的将军们,他们为了将beta驱逐出去已经拼尽全力,那些本来可以留在合众国安享幸福生活却偏要远涉重洋来到地狱前线的指挥官们更是如此;不会是那些鞠躬尽瘁的科学家们,他们所要探索的乃是人类的未知领域,有失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况且如果要因此而问责他们,那就不会再有人能承担起相应的工作了……就连只负责看守仪器的值班人员也不该为此负责,他们至少没有一知半解地擅自把房间断电或是将某些看起来多余的东西收走,仅从这一点上而言他们已经立下了大功。 “……是啊,谁应该为此而负责呢?”坐在实验室里的岛田真司望着眼前的光线级beta标本,陷入了思考之中。 事实证明beta建造新巢穴的顺序不是一个单纯的数学问题,它和人类丧师失地的进度脱不了关系。于是,在经过了谨慎的推算后,舒勒找到了岛田真司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推测beta建造巢穴的顺序是没什么意义的,有意义的是人类目前在哪一个方向的溃败更有可能让beta在此地区建设起新的巢穴。 至于反攻则是完全不敢设想的事情。 “……去年6月的时候,beta向匈牙利发动过大举进攻,是?”岛田真司仍在核对1983年的数据,他找来了多名研究人员按照他的模型来计算,“倒是难为他们了。” “去年流传得最广的传言就是beta对东德的大规模进攻是建造巢穴的前兆。”一个有着白人面孔的研究人员抱着一摞印有各种数据的纸张路过岛田真司,随口提起了自己印象中的消息,“不然nato联军可能不会花那么多力气去支援东德……嘿,结果beta到现在也没有建造新巢穴的迹象。” “beta还有太多的未解之谜等待着我们去了解。”岛田真司觉得有些头疼,他恨不得把自己的每一分钟都当做一小时来用,但加倍努力工作也不会让他所拥有的时间比其他人更多一些。“把去年6月的数据给我……不对,你们先自己算,要是和已有结论不冲突就忽略掉它。” 热火朝天的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偷偷溜进来的光头瑞士学者,他走到岛田真司的办公桌旁看了几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没有打扰任何人。岛田真司甚至没有意识到那人来过,但他们之间并不需要多余的话语来表明彼此的志向。纵使理想中的未来世界有着天壤之别,保住眼前这个让他们都有些不满但仍然可接受的世界却是他们的共识。没有了现在,未来也无从谈起。 他们的安全都是在外奋战的战士们给予的。在2月8日的这场beta狩猎活动之中,自始至终沉默寡言又没遭遇什么意外的约书亚·米切尔成了最后的赢家。c小队在出发之后没有忙于投入预定区域或是胡乱地到处搜索其他beta,他们将起初的大部分时间用于和附近的nato联军地面部队联络。不仅如此,米切尔还保持着和提奥多尔的联系,并告诫对方即便会受到干扰也应该多接收来自地面友军的通讯。 “我们的目标不是要和别人比赛杀多少只beta,是保证人和装备都完好无损。”米切尔用平淡的语言压制着战友们冲锋陷阵的念头,“哪怕让别人抢了先也无所谓,安全是第一位的。” 这种谨慎的态度竟然奇迹般地让他和他的小队成为了斩获最多战果的队伍,然而本日的冠军甚至没有举办或接受任何庆祝活动就回去休息了,他对自己的战果唯一的反应是顺便得知帕克所遭受的损失后将对方训斥了一番。 看来帕克注定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和他一同失眠的还有提奥多尔。只要闭上眼睛,来自东德的驾驶员眼前就会浮现出beta追逐着沿公路逃跑的平民的一幕。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类似的事情了,但每次看到这一切在眼前发生时他都无法说服自己保持淡定。 麦克尼尔也失眠了,不过却是因为好消息: “我们终于找到愿意合作的工厂了。”卡萨德的电话直到半夜才打来,“……别抱太大希望,他们也挺想逃跑。” tbc OR9-EP1:铁幕(15) or9-ep1:铁幕(15) 【我们军队有义务督促理事会向人口中的弱势群体提供符合人的尊严的更高生活水平,实现gdi经济、社会和文化结构的转型。否则,恢复道德权威、尊重法律正义便遥遥无期。】——迈克尔·麦克尼尔, 2066年。 …… “说白了,不还是贩卖人口。”卡萨德披着大衣,和斯塔弗罗斯绕着厂房的边缘走,即便在这里他们也能清晰地听到厂房里的机器轰鸣声,只有不远处传来的爆炸声能暂时地盖过它,“既然是为了生存下去而必须选择的道路,走起来就应该更无所顾忌。” 直到不久前,他们所在的这处工厂的负责人还可以放心大胆地说厂房处于安全的后方地带,但2月7日beta发动的突袭攻势使得之前的一切保障全都作废了。没人知道beta下一次会从什么地方突然钻地而出,因为un军的专家们也尚未评估出beta利用那些能够钻地的大型新种类beta输送兵力的极限范围(他们甚至没能就该新型敌人的名称达成一致)。 尽管beta向西德军前线后方输送的大部分兵力已经在nato联军的拼死奋战之下被歼灭,这一颠覆了人类已有认知的突发事件仍然给西德军的士气带来了沉重打击。跟着军人一起为自身的性命而担忧的还有那些经过了他人多番劝说之后才勉强同意留下来的军用或民用设施负责人,现在他们所处的所谓安全地带随时都可能变成新的前线。 但卡萨德和斯塔弗罗斯的谈判却并没有因此而受到更多的影响。事实上,当斯塔弗罗斯在2月7日从麦克尼尔打来的电话中得知beta竟然拥有了新的进攻手段时,他的直觉告诉他,此后的任何谈判都将以失败告终。之前的安全保障建立在beta只会按部就班地从地面路线进攻的基础上,当人们得知beta掌握了新的进攻方法后,他们会不顾一切地逃往离前线更远的地方。 ……奇怪的是,他们没有遭受到之前预测的挫折。谈判仍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负责管理工厂的职业经理人以及军官依然就他们之前提出的条件讨价还价。到了这一步,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不敢再有丝毫耽搁,他们迅速地同意了对方的条件,而后便着手于协调舒勒和岛田真司所负责的un机构同这些工厂之间的合作关系。 他们需要更多的资源才能找到取胜的希望,那不仅仅是更多的军事力量,还包括能够将舒勒和岛田真司的奇思妙想迅速地转变为现实的强大工业。随着西德不断地撤走其人员和设施,在这片土地上孤军奋战会变得越来越困难,但他们没有其他选择。彼得·伯顿的几次警告已经说明了一切,妄图逃避的结果是以更加凄惨的方式迎来自己的终结。 既然双方已经谈好了条件,接下来他们所做的就是兑现承诺了。遵照合作伙伴们的要求,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将一些东德难民送往此处安置,如此一来原先在这里卖命干活的西德人就可以如释重负地撤出迟早要化为战场甚至是人间地狱的家园了。平民可以走,维持着前线军队作战的产业却必须持续运转下去,而且人类需要在beta抵达之前压榨掉资源的最后一丝潜力免得便宜了beta。 为了确保交接工作顺利,两人不约而同地决定在几家决定同他们合作的工厂内监督一段时间,直到确认这些东德难民会安分守己地工作之后再离开。起初事情和麦克尼尔预料的相差无几,斯塔弗罗斯只需要用一些真假参半的谎话就能骗过这些难民、说服他们在工厂里拼命工作。 “我也希望各位理解我们的困难。”希腊人找来了难民中一些富有威望的体面人,他们以前都是值得尊重的官员或商人,“英国虽然已经同意了接收你们,但是运力方面仍然存在诸多问题。即便我们un方面已经尽力而为,在短时间内把贵国的一千多万平民都疏散到安全地带仍然是非常困难的,而且英国人就安置地点等问题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但un难道不是应该——”几位原先在东德也算见过世面的平民代表面面相觑,他们不清楚斯塔弗罗斯所说的情况真假,只是凭着直觉认为突然让难民到工厂里打工多少不妥。 “我们的资源也快耗尽了。”站在斯塔弗罗斯身后的卡萨德插话道,“各位对东欧的了解程度超过我们,那你们也应该很清楚东欧沦陷给粮食安全带来的影响……其他方面也一样。nato联军没有坐地起价已经是看在人类共同利益的面子上了,可他们也很不好过。” 以既不能把东德难民快速地直接送往英国又因为物资匮乏而不能容许他们长期住在难民营里等理由为借口,斯塔弗罗斯成功地把这些普遍有着劳动经验的东德难民送到了工厂中。得益于东德在对抗beta期间的总动员,他不必担心这些人无法工作,因为就连那些没法参军的年轻人也要在工程队服替代役,到时候东德难民们哪怕只是参加构筑防御工事的工作也能为他们节省不少时间。 连续几天都没有在难民中观察到不良反应的斯塔弗罗斯随后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麦克尼尔,他们必须得争分夺秒了。很快,迈克尔·麦克尼尔将一面盾牌送到了工厂中等待加工,这是他和舒勒经过商讨之后采用的折中策略。 这种由战术机手持的装甲盾牌也被称为附加装甲,其作用是在和beta的近距离交战中为战术机争取更多的生存机会(比如在弹尽粮绝的时候利用盾牌上的爆炸反应装甲重创逼近自己的目标)。麦克尼尔选择它充当舒勒的测试用品并不是因为他本人多么喜欢这种他其实相当厌恶的俄式设计,而是由于其最终成果便于测试。 “我们需要把某一架f-4型战术机的外装甲彻底改造……那架还在维修的就很适合拿来测试。”2月8日夜间,舒勒在讨论改造方案时提出用帕克的b小队中被光线级beta严重破坏的那架f-4型战术机充当他打造反激光装甲的平台,“先提醒各位一句,虽然麦克尼尔之前和我提到了一种【镜面装甲】,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制造那种装甲所需的技术是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不具备的,所以我能做的仅是降低beta的激光对我方装甲目标的破坏。”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指望获得战术机补给,如果改造出了问题……”郁闷的帕克欲言又止,他看了看阴沉着脸的麦克尼尔,试探性地要求舒勒换个方案,“能不能先用一部分……” “我倒是有个办法。”麦克尼尔突然开口了,众人立即把目光投向他,“用东德军战术机的盾牌做测试……把上面的爆炸反应装甲都拆掉,然后按照舒勒的方案送去工厂里改造。各位,由于我们这里没有激光炮,想测试反激光装甲的性能就只能依靠实战,那么让一面盾牌当靶子总比让一整架战术机都当靶子更安全一些。” 计划就这么定了。经过和提奥多尔等人的协商,麦克尼尔将其中一架ig-21战术机的盾牌送去工厂里加工,并要求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务必确保这一过程的安全——即便没有什么蓄意破坏,其他一些不容忽视的事故也可能导致改造计划功亏一篑。 要是舒勒能早些制造出激光武器(哪怕只是用来测试的)就好了,斯塔弗罗斯想着。 “等他们的改造加工结束了,我们就回基地去。”希腊人和阿拉伯王子一直走到了工厂边缘才返回,他们视线尽头的围墙另一侧是西德军的一处训练场。“这里的饮食条件越来越差,我简直不知道那些东德人是怎么忍受下去的。” “靠信仰,如果他们有的话。”卡萨德身上的衣服永远要比斯塔弗罗斯多几件,他对希腊人解释说这是因为他相当怕冷,“我们两个人在对方眼里都是异教徒,不过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分歧仅在立场本身。到了如此艰难的时候,必须要找出些东西让人们保持信仰去继续战斗。不然,一旦他们意识到无论做什么都是死而且还是毫无希望地去死,即便用刺刀和子弹也没法逼迫他们回到岗位上。” “你这异教徒说话还挺好笑的。”斯塔弗罗斯干巴巴地笑了几声,他心里并不是多么认同卡萨德的那套说法,这不仅在于双方宗教信仰的差异,更在于卡萨德生前的所作所为。哪怕麦克尼尔会称呼卡萨德是一个愿意在必要时刻同合众国甚至eu合作的务实者,斯塔弗罗斯仍然不会轻易地放过那些敢于公然反对现有秩序的人,无论他们有着什么理由。“东德已经完了,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这一点。它用来把自己和西德区分开的唯一办法就是依靠俄国人塞给他们的那套异端邪说,现在他们已经主动地放弃了这一切,那么他们又有何办法在不知要持续多少年的漫长的流亡生涯之中说服自己去保持着原有的理念呢?” “东德的命运和我没有关系,那是你们欧洲人自己的事情。”卡萨德清了清嗓子,略带得意地向斯塔弗罗斯炫耀起非洲的现状来,“相反,我看到的是非洲和我们阿拉伯世界将在这场灾难之中崛起。你也了解过产业转移的事情?整个欧洲迟早都要沦陷的,到时候我很欢迎你们来非洲避难。嗯,别说我对你们毫无情义,这毕竟是一场属于全人类的战争,如果beta的攻势现在就能止住倒是再好不过了,毕竟我也不是很喜欢异教徒难民。” “说大话之前最好看看你们的石油还能用多长时间。”斯塔弗罗斯白了卡萨德一眼,“从中东传来的消息很不乐观,如果那些重要的油田全都被beta占据,人类将会因为你们又一次地影响了全人类的命运而把你们的名字和耻辱挂在一起。” 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挂念他们的家乡了。卡萨德暂且不必担心利比亚受到入侵,但希腊是断然无法置身事外的。随着beta向南欧持续推进,希腊迟早要直面beta的铁齿铜牙……无力去挽救家乡的斯塔弗罗斯只好把眼前的这场战斗视为替代品,他盼望着自己的奋战会有利于人类早些夺回这个世界。 是时候回去了,他们不该在外面逍遥太久。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一度在他们的眼中变得越来越渺小的一切重又高大起来。层层叠叠的围墙不能增加他们的安全感,那些东西在beta来袭时脆弱得如同纸张。最好的办法不是防守而是进攻,但人类尚未发现能够一次性地摧毁beta进攻能力的办法。看看那些站在工厂外看守大门的士兵们,假若这其中有十分之一的人能在beta到来时举起枪抵抗而不是绝望地逃跑,斯塔弗罗斯都愿意奉他们为可敬的勇士。 “您回来了。”守门的士兵向两人敬礼,“请一定要注意安全。” “那是自然的。”斯塔弗罗斯随口应了一句,“你们也要多当心,这里迟早是要变成战场的。” “没错,被命名为绝对防御圈的东西最终的宿命就是被攻破。”卡萨德阴阳怪气地补充了一句,但斯塔弗罗斯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恶意,“大家都急着往英国和美国跑……苦了你们了。” “少说这些……”希腊人低语着。 监督装甲改造工作事实上相当无聊。他们在这一过程中不能直视经常变得耀眼而夺目——字面意义上可能会让他们的视力受损——的装甲,而且两人也看不懂舒勒贴心附赠的手册,尽管里面写好的内容已经足够通俗易懂了。改造工作开始之前斯塔弗罗斯还在担心保密性,现在他的忧虑可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别说这些不知内情的工人和技术人员,就算是他和卡萨德都没法在不经舒勒提示的情况下说出这些改造工序的最终目的……不,现在也说不出来。 不了解那些科学原理的两人只知道舒勒和岛田真司的每一个决策如今都关系着他们的胜败。如果他们能够获得抵挡光线级beta的激光的装甲,则他们就能在有限的范围内重夺天空、恢复对beta的火力压制。想必舒勒还有更多的奇思妙想等待着去实现,其中的每一个构想都将为他们奠定胜利的基础。 “斯塔弗罗斯先生,这东西要送到哪去啊?”陪同他们视察工作的职业经理人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那意思分明是要亲力亲为地把成品直接送货上门,“……嘿,你们也不必亲自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你们哪,还是要把原先的工作办好些。”斯塔弗罗斯隐晦地拒绝了,他和卡萨德都不想让外人对他们和舒勒之间的关系做过多的无关联想。事实上,埃贡·舒勒还有岛田真司和特殊部队的一部分成员之间的密切联络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只是这些人目前尚无证据来阻止舒勒的行为,但本就是局外人的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一旦卷入则势必受到更多的关照,“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对了,这些工人也还算安分?”卡萨德从走廊上居高临下地朝着楼下的流水线望去,他和斯塔弗罗斯都不能允许半分意外破坏他们的计划,“千万要保证他们的工作效率。” 曾经两次投入到和俄国人的战争中的斯塔弗罗斯还有为了夺回自己的王位而奋斗多年的卡萨德都看不起只会逃跑的懦夫,他们把自己的鄙夷深深地藏在了心底。在前线奋战的士兵不能没有武器弹药和其他必要装备,想确保士兵能以高强度战斗下去就要首先保证物资供应。虽然已有东欧和北欧诸国的案例在先,但当beta真的抵达西德时,情况之恶劣程度仍然超出了人们先前的预估。所谓的有序撤离停留在了纸面上,包含从东德流亡来的一千余万人在内的德国人如今以争先恐后地奔往愿意收留他们的英国和爱尔兰为要务,这还是托了nato联军有选择地公布情报的福,不然前线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带来一场风暴。 幸运的是,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管理下的东德难民是一群相当温顺的难民。只要不再一次把他们送上对抗beta的战场,想必他们依旧会顺从地接受发生在身边的一切。sed和史塔西可以被消灭,beta却没法被轻易铲除,只要这场战争还没结束,斯塔弗罗斯永远不缺说服他人继续奉献的理由。 闲暇的时候,希腊人会认真地和他的阿拉伯人同伴讨论这场战争的走向。卡萨德本着自己打游击战的经验指出,人类至少要有能力凭着现有手段消灭一个beta巢穴才能谈反攻,否则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人类已经成功地消灭过一个beta巢穴了。”斯塔弗罗斯感到有些奇怪,他以为卡萨德又在老生常谈,“虽说是用核弹……哎,到了不用核弹就活不下去的程度了,就不该再顾虑对生存环境的破坏。” “与其说对顾虑对生存环境的破坏倒不如说是顾虑盟友的想法。”外面的狂风呼啸着,躲在厂房内的卡萨德和斯塔弗罗斯则多出了几分喝茶的余裕。让eu和美军都头疼不已的阿拉伯王子用着自己的经验来解读人类联军内部存在的诸多问题,而未曾见识过那个时代的斯塔弗罗斯却也心领神会,“apa把核弹实战化的结果便是连其临时盟友都对其产生畏惧、担心其以消灭g为名随便炸平某地……现在俄国佬对美国佬、欧洲对俄国佬和美国佬的顾虑是相同的。没有人知道你的核弹究竟要用来铲除敌人还是变相地削弱现下的盟友。” “你好像没活到apa成立。”希腊人还是忍不住调侃了几句。 “凭着当时的情况推测后来的事并不困难。”卡萨德没有经历过scr入侵,他对这些外星异形怪物束手无策,“……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奢谈反攻还是太早了。我们要先稳住战线,然后再考虑下一步。” 希腊人咬着拇指指甲,他同样想不出什么对付beta的办法,也许为那些能想出办法的人提供更多的资源就是他所能做的一切了。当他还在考虑着怎么把更多的人员和物资投入到战争中时,有人喊起了他的名字。一名负责维持工厂秩序的西德军官来到他身旁,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有人似乎要来找他们的麻烦,准确地说是有人怀疑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涉嫌强制劳动。如此荒谬的指控打得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不知所措,但他们并非全无准备。早在行动开始之初麦克尼尔就已经警告过他们要提防在这时利用些事实上合理但可能不大会被人接受的现象大做文章的不法之徒,遗憾的是他们竟然这么早就要和这些人打交道了。 “我们不能让他们把我们和麦克尼尔还有舒勒联系起来。”送走了那名军官的斯塔弗罗斯叹了一口气。 “这正是我要说的,异教徒。不仅要把此事的影响控制在最小限度,如果有可能的话,更要让对方也协助我们的工作。”卡萨德和希腊人保持了一致,“麦克尼尔不会喜欢意外的,我也不喜欢。” 两人和前来找麻烦的不速之客约定在工厂附近的办公楼里见面,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们本以为对方是杀气腾腾的彪形大汉或笑里藏刀的政客和商人,然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无论如何也没法让他们把对方同那阴险狡诈的潜在对手扯上关系。这是个戴着眼镜、留着黑色长发的青年女子,穿着一件比卡萨德身上的那件还要厚实的大衣,一双蓝色的眼睛隔着起了雾的眼镜片警惕地审视着眼前的两人。 像是教会学校里的优等生,斯塔弗罗斯想着。他主动向对方伸出手,以示友好。 “尼古拉斯·斯塔弗罗斯。这位是来自利比亚的伊德里斯,你叫他卡萨德就行。” “格蕾特尔·叶克伦(gretel jeckeln)。”戴着眼镜的青年女子分别和两人握手,“冒昧造访并非我本意,只是我们接到了一些举报称贵方以安顿难民为名强迫我们的同胞进行高强度劳动……” “那是完全没有依据的指控。”卡萨德当即反驳,“当然,我知道您或是其他人会在见到眼前这一幕之后产生不小的怀疑,但这是被逼无奈。我们无法将这些人送往英伦三岛,而我们的物资也已经耗尽了。多亏了附近的un军为我们提供协助,我们才能勉强保证大家饿不死,仅此而已。唉,东德方面自埃尔福特大撤退之后就处于混乱之中,我们也联系不上他们啊。” 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堪比抄家式的查账——要不是卡萨德在伯顿的指点下做足了工作,他准会在其中一个环节被看出些破绽,所幸卡萨德自己也是真正的专业人士。等到傍晚时分,斯塔弗罗斯小心翼翼地暗示说这是一场误会,一无所获的叶克伦很快接受了他的意见。 “请放心,我们来这里就是要保证已经为人类的事业做出了巨大牺牲的人们能得到应有的回报。”希腊人邀请对方在工厂里用餐,以证实所谓强迫劳动一说纯属子虚乌有,“……实不相瞒,最近我们在贵国的难民群体中发现了一些令人担忧的现象。您既然负责相关工作,正该把这些事汇报上去。” “是【爱国联盟】吗?”叶克伦面不改色,对方的反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此事也是海姆总理所担心的。” “其实比那个还稍微严重一些。”斯塔弗罗斯拿起餐巾随便比划了一下,同时无视了卡萨德让他赶快问出对方情报来源的暗示,“是一些……嗯……崇拜beta的民间宗教组织。” tbc OR9-EP1:铁幕(16) or9-ep1:铁幕(16) 【谎言是挫败和消灭敌人的必要手段,尽管肯定不是吸引新朋友的有用手段。】——基莲·卡塔尔,2043年。 …… 迈克尔·麦克尼尔出神地望着地图,上面画着一条将人类文明同人间地狱分隔开来的防线。以东德东北部沿海地区为,沿着东德和匈牙利的边境地带再经过罗马尼亚的喀尔巴阡山脉一直连接到黑海,这便是去年还被宣传为欧洲屏障的防线,如今它已经不复存在。东德在beta的大规模进攻之中灰飞烟灭,匈牙利同样摇摇欲坠;罗马尼亚的陷落则带来了南欧地区的连锁反应,眼看着斯塔弗罗斯的故乡就要沦为新的战场。1983年的战线终究没能维持到第二年,也许今年的战线也一样。 每当人类以为自己有能力止住beta的攻势时,现实便会给他们一记耳光。一次又一次,人类不仅没能成功地实现反攻,反而接连落败。以前自由世界尚且可以躲在俄国人及其盟友的背后坐观成败,但过了今年之后就连麦克尼尔不怎么喜欢的俄国人也躲不掉寄人篱下的结局。如若不能找到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俄国人的今天就是整个自由世界的明天。 “进。”听到有人敲响屋门时,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请对方入内,他甚至并不在意对方的身份,“……是伯顿啊,有什么新消息吗?” “岛田对beta进行突袭的地点进行了分析,他认为那些地点之间存在某些规律……我觉得他在浪费时间,但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伯顿大步流星地推开门,毫无形象地坐在麦克尼尔办公桌对面,嘴里还叼着一根廉价香烟,“他跟舒勒啊,现在忙得和机器人一样,我真担心他们两个哪天突然一头倒在实验室里。” “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我们这一次能获胜……别说获胜了,只要能让情况不再恶化下去,那就是上帝保佑。”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每天都在思考对付beta的策略,但始终没什么思路,“上面也乱成一团,un军、nato联军、eu军的各个指挥系统之间互相下达矛盾的命令,简直没法看。真想把那些人全都开除了然后再把他们流放到红区晒太阳。” “就是说,我们还是要靠自己。”彼得·伯顿装模作样地进行了一番总结,可他也提不出什么建议。高强度训练倒是麻痹大脑的好办法,只要足够劳累就不会为明天的灾难而担忧了。“凭咱们这个长期得不到补充的中队还有同样长期得不到补充的大队?不行,我们需要更多的军队。” 麦克尼尔没回答,他转过身继续看着墙上挂着的地图,想从过去的失败中找出些教训来。坚信beta将以在东德境内建立新巢穴为目的而恐慌起来的nato联军确实在1983年向东欧投入了大量兵力,这虽然导致了北欧战况进一步恶化,但在阻止东欧的beta西进方面仍然算得上卓有成效,而且战果至少维持到了1983年夏季。 在那之后发生的一连串失败则不是当时的指挥官们能够预料到的。以前由东德军竭力维持的东欧防线在东德发生了【革命】之后明显地出现了裂痕——匈牙利、罗马尼亚等国对东德持不信任态度,原本勉强算得上一体的防线在此时俨然分成了事实上由nato联军负责的北线和由仍然服从于俄国人的南欧诸国负责的南线。虽然麦克尼尔不愿意把失败的原因简单地归结为双方之间缺乏配合,他确实认为稍许摩擦会让本来不致命的小问题发展成为足以致死的重大事故。 他需要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埃贡·舒勒的武器、岛田真司的心灵科技、更多可供他调遣或至少愿意听从他建议的军队……没有这些,他们就是愿意拼上自己的性命去奋战也只能把beta推进的速度延缓几秒而已,那种程度的变化在宇宙的尺度之下不值一提。 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见麦克尼尔情绪不佳的伯顿便上前主动接听。 “喂?” “这里是岛田——伯顿?哦,麦克尼尔也在?我有个新发现,也许对你们有用。” 十几分钟之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召集其余还在基地内的同伴们来到岛田真司的办公室开会。仍在忙碌中的舒勒没有到场,也许那个比岛田真司更不爱惜个人健康的瑞士学者直到明天都不会露面了。 “我从nato联军的情报机构获得了同beta发起突袭地点有关的重要情报。”岛田真司开门见山地讲明了他的收获,这有助于麦克尼尔尽快调整计划并制定新的作战方案,“第一点,为了方便记录,我们暂时把最近新出现的这种beta称为【母舰级】beta,它能够携带大量beta跨过人类的地表防线、直接从后方发起袭击。nato联军对全部出现母舰级beta的地点进行了详细的勘探以确认这些地点是否存在某些吸引beta但我们仍未知的要素,目前来讲他们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我猜你说了这么一大堆话不是为了向我们强调你一无所获的。”麦克尼尔瞪了他一眼,“昨天你的说法是,nato联军所称的击杀母舰级beta的全部记录都是伪造的,因为那东西的实际防御力惊人。” “这次当然不是——虽然nato联军和un的其他考察团队没有取得进展,但是我们在统计过程中发现上述地区在战斗爆发前24小时内都有难民队伍经过。”岛田真司把几张照片贴在投影屏旁的白板上,用连珠炮般的话堵住了麦克尼尔和其他同伴的疑问,“我知道你们肯定想说现在西德的每个地方每天都有难民经过,而且我自己在不久之前还说过beta对人类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于是我又让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帮助我稍微调查了一下这些难民群体的去向及构成,结果让我很意外。” 原gdi指挥官端起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你是说某种新兴的崇拜beta的宗教?那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但我不认为beta会呼应这些【信徒】的呼唤。岛田,那些屈服于准nod兄弟会组织信条下的东德人普遍经历着信仰崩溃的过程,他们的思维偶尔会走弯路,尤其是在这么一个天灾人祸频发的时代里……” “我们还是应该对他们保持监视,就算他们没本事招来beta,哪怕是故意搞破坏或在从事生产活动的时候怠工也已经很要命了。”伯顿插话道,“我想你们也不会喜欢自己的后方基地里多出一群g或是nod兄弟会信徒。”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同意了伯顿的意见,并让做记录的米切尔记得事后加大对这些不明人员的监控。 岛田真司所说的第二件事则同母舰级beta的最终去向有关。2月7日的袭击开始后,nato联军在第一时间投入了大量兵力清除已经深入西德军防线后方的beta集群,他们的最终战果只是把母舰级beta赶走而已。这些大型beta留下的地道成为了nato联军分析敌人动向的重要证据,一些专家认为母舰级beta都是从离这里最近的beta巢穴出击的,尽管他们还拿不出更多的证据。 beta并不只出现在巢穴内,成千上万的beta正在欧亚大陆四处游荡、搜索着自己的下一个目标。但母舰级beta如果要在除了巢穴以外的其他位置装载大量beta就势必会留下更明显的痕迹,即便它们能够成功地避免自身被人类直接观测到,大量beta的突然失踪在这方面起到的警示作用是相同的。想阻止beta再把人类打个措手不及,除非人类一方先拆掉其中一个beta巢穴。 但岛田真司并不这么认为。 “如果我们把beta和麦克尼尔所说的第一次入侵地球的scr进行对比,就会发现双方之间存在不少共性。”岛田真司快速地划过了几张他用来整理思路的草稿纸,直奔主题,“beta无疑在某些方面更近似【矿工】,因过去的经验而先入为主地认为它们只会在巢穴附近朝着地下挖掘会带来严重的判断失误。” “你的意思是说,beta其实在它们自己的控制区已经挖掘了大量便于beta转移的地下设施……只不过我们因为从未有效地夺回某个地区而根本没发现?”麦克尼尔不禁咂舌,“但是……没理由啊。人类没能实现有效的反攻、没能真正从beta手中夺回一块土地并长期保住它……这都是事实。然而,就算没有让士兵前往已沦陷地区做详细调查的机会,如果beta把大地挖得千疮百孔,我们合众国还有俄国佬应该早就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但却因为某些原因而不予公布不就等同于没注意到吗?”岛田真司咳嗽了两声,他不想在这时候和麦克尼尔争论美国人和俄国人之间哪个更好一些,反正对他来讲都一样,“我尝试着获取了之前历次反击战中部分勘探数据,还需要舒勒做最后的确认。”说到这里,儒雅随和的日本青年学者对着房间内面色不善的众人眨了眨眼,“要是他的计算结果和我的结果相同,那么……”他抬起了旁边的德国地图,在埃尔福特位置画了个圆圈,“兵分多路进攻西德各地的beta就是从这里出发的。” 迈克尔·麦克尼尔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直勾勾地盯着地图上那个象征着东德最后一个首都的城市,那也是沃伦·富勒的葬身之地。若不是当时第338战术机中队的主力前往埃尔福特掩护东德军和东德平民撤退,一辈子都没有驾驶人形机甲经验的沃伦·富勒也不会死,那位将军的聪明才智必将在这时候发挥更大的用途。 要把这一切都记在东德人头上吗?没有意义,该被消灭的是nod兄弟会而不是那些出于某些原因才不得不拥护nod兄弟会的普通人,况且nod兄弟会的某些主张未必是狂言。 “迈克,赶快行动!”尼克·西摩尔·帕克摩拳擦掌,要和beta决一死战,“既然找出了它们集结部队的地点,在这里进行定点打击说不定就能重创它们。即便我们扑空了,调查清楚这些外星异形怪物是如何偷袭的,也算是不小的收获。” “这种大规模反击作战不是咱们几个能决定的,就连联队指挥部也管不了。”麦克尼尔的脑袋不自觉地向下颤抖了几下,“让我再想想。” “舒勒博士的项目组不是在un也很有影响力吗?”米切尔抬出了舒勒,他说舒勒既然能把整个第81联队都纳入alternative-3计划之中那就应该有能力说服nato联军为了计划推进而采取军事行动,“现在所有人都畏惧着beta的下一次突袭,不论是我们还是他们都需要一场胜利。就让舒勒去和联军指挥机构交涉,说【对埃尔福特的军事行动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之类的话,那些人应该会听的。” “你要能说服他们在确定能胜利的作战上投入资源。”麦克尼尔嘀咕着,他已经有了另一个打算,“大家要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这一次我们将要进行一场远征。” 会议对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的全部影响只是加重了他们两人的工作量而已,要不是因为监督合作工厂的事情刚刚告一段落,可怜的斯塔弗罗斯准会被累得头晕眼花。 调查难民群体情况比寻找合作工厂要简单一些,有时候他们甚至不必特地调查就能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鉴于麦克尼尔认为难民的宗教信仰问题【很重要】,斯塔弗罗斯只得加大调查力度,虽然他和卡萨德早就盯上这些人了。 从东德逃来的难民之中有相当比例的无神论者,这些人在sed瓦解之后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的观点。受了西德的影响而成为基督徒的难民是占总比例第二的宗教信徒(如果把无神论者全都排除掉则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名),按理说无论是麦克尼尔还是斯塔弗罗斯都该对此持乐观态度(哪怕这些德国人信奉的教派和他们不同),问题就在于其中还混杂着一些比sed消亡后新崛起的【爱国联盟】更危险的家伙。 盗贼是不会在自己的脑袋上贴上写有盗贼字样的标签的,那些把入侵地球的beta当做了神明的家伙也一样。将无比危险的思想藏在基督徒的外衣之下或许就能逃过一劫,而且即便是某些深谙信条的教士也不见得能够把可疑人员全都揪出来。没人能算得准从东德逃来的新信徒们究竟信奉哪一个教派……也许就连当事人自己都不清楚。sed和史塔西治下的一切都是一笔糊涂账。 在宗教方面,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都有着自己的心得,前者在上一个平行世界的冒险中参与组织了印度地区的新兴宗教【白袍大斋会】,而卡萨德更是凭借着中东地区风起云涌的宗教运动来为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话虽如此,他们并没有掌握精确地把某种宗教信徒从人群中鉴别出来的方法,尽管卡萨德可能会反驳称类似的事情在一个几乎完全由某种特定信徒组成的社区内是轻而易举的。 从工厂返回临时办事处之后,斯塔弗罗斯立即投入到了整理难民信息的工作中。为了调查个人宗教信仰之类的理由再次大张旗鼓地搜集情报可能会适得其反,不如再次打起搜寻爱国联盟成员的名头来。两个德国都对那个已经沉浸在过去nsdap荣光里不能自拔的组织持高度警戒态度,没人会希望nsdap在这个时候复活——哪怕有人声称它能拯救全人类。 就连这个空口无凭的承诺所具备的真实可信度也要打个问号。 “不过,如果真的要你从这两个组织里面选一个……”希腊人打算用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找出所谓的【beta宗教】的脉络,同时他也不打算放过未来可能要给麦克尼尔添麻烦的爱国联盟,“喂?你更倾向于优先铲除哪一个?” “爱国联盟至少还把自己当人,莫名其妙地信了beta的那群家伙连人都不是。”卡萨德用鄙夷的话语给出了回答,“但我更希望他们两伙人一起下火狱……哼,你们eu不就是以警戒后一种人为名好让我们心安理得地接受前一种人吗?” “我不跟你吵架,那太浪费时间了。”斯塔弗罗斯冷冷地回了阿拉伯王子一句,“就拿这些【beta信徒】来说……你看看这个。”他从堆在桌上的文件里找出了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展示给同样忙碌着的卡萨德看,“这位甚至已经不屑于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了,但他所信仰的恶魔大概听不见他的祈祷。” 卡萨德摇了摇头,为这个在绝望之中走向疯癫的人的命运默哀了两秒。全家遇害有时候会给幸存者奋战下去的勇气,有时则只会让幸存者更加畏惧敌人直到那种畏惧发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如果他们的行动停留在以人类的躯体从事各种破坏活动或传播有毒思想这种程度,那他们的威胁性本质上和爱国联盟一样。要是他们真的有办法呼唤那些外星异形怪物……听起来像是个笑话。” “人类当然是没法直接和beta沟通的。”希腊人把视线投向窗外,外面的道路上耸立着几根显眼的探照灯柱,它们为行人照亮了来路和去路,“但这些【人】不一定要去和beta沟通。假如他们有某种方式引起beta的注意,那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我相信这些疯狂的信徒宁可牺牲自己也要加速beta毁灭人类文明的。” 在卡萨德的提醒下,斯塔弗罗斯又转而着手调查难民中的可疑行为。为了避免误伤,他还专门征求了岛田真司的意见,然而岛田真司本人也不清楚有什么简便方法能够吸引beta的注意力。 “把【beta信徒】和beta的行为联系在一起的是你,所以你有举证的义务。”当岛田真司去找埃贡·舒勒求援时,后者的反应十分冷淡,“在搜集到更多情报之前,继续坚称那些人应该为beta的奇袭负责是很不明智的。” “但这其中一定有些联系。全部被袭击的地点附近都经过了东德难民,而且所有的难民队伍里都发现了疑似信奉beta的什么什么……【恭顺派】信徒。”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忐忑不安地捏着手里的叉子和筷子,“你先不要急着和我说相关性不代表因果关系,舒勒。这个平行世界的时空稳定性……很差,这是我在对我们的心灵科技产品做了几次测试之后的结论。” “我知道。”舒勒没有被从他身旁路过的其他工作人员打扰,他在用餐时也同样地专注,“比起你所说的可疑的beta信徒对战事的影响,我担心的是我们的一举一动真的引起了beta的额外关注。到那时,我们就不得不强迫着自己以更快的速度拿出新的应对方案,不然就会马上被不断进化中的beta打垮……伐折罗其实比它们要厉害得多啊,多亏那时人类拿出了次元弹。” “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并没那么争气……也说不定。”岛田真司不禁咂舌,这时他又听到外面传来了不小的噪音,听上去很像是战术机引擎驱动时的声音,“你争取的援军什么时候来?麦克尼尔还能沉得住气,他手下的人可都等不及要和beta继续打一仗了。” “外面这伙应该就是。” 岛田真司愣住了,他丢下手中的餐盘,健步如飞地赶到窗边,只见两架战术机从天而降、落在了不见半个人影的空地上。这两架战术机当中一架是灰黑色的,另一架却是灰白色的,机甲的肩部都有象征着东德的黑红金三色机徽。同麦克尼尔等人驾驶的f-4或提奥多尔驾驶的ig-21比起来,它们看上去要灵活一些,虽然这是以削弱了装甲为代价的——在光线级beta面前堆积更厚的装甲似乎意义不大。 想到另一个平行世界里俄国人研发的那些状似青蛙的人形机甲,岛田真司不由得泪流满面。 尼克·西摩尔·帕克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架ig-23战术机降落,他让自己手下的三名驾驶员继续训练,自己一溜烟地跑去找麦克尼尔。 “这就是我们此次远征的友军?”方头方脑的白人汉子瞪大了眼睛,仍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他们一点都不可靠,我劝你理智一点。” “在其他更可靠的友军不为所动的情况下,东德军现阶段很有用。有他们站出来主动要求参战,我们就能让西德军还有我们合众国的远征军投入到行动中。”麦克尼尔不慌不忙地推开帕克,说自己要出去迎接远道而来的来访者,“等这次行动结束之后,我们就可以尝试频繁地劝说东德军协助我们的计划了。” “然后我们就会在多次泄密之后又一次被上级盯上。”帕克跟在麦克尼尔身后,努力压抑着声音,“麦克尼尔,我们还是该找些真正的【自己人】。” 但帕克还是在麦克尼尔的劝说下很不情愿地参加了欢迎前来和他们交涉的东德军驾驶员的活动,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这种俨然往不合作方向发展的态度让麦克尼尔很是担忧,身经百战的gdi指挥官选择前去找伯顿咨询意见。 “你给他找几个东德女人——” “闭嘴。” tbc OR9-EP1:铁幕(17) or9-ep1:铁幕(17) 【这是增强我方盟军战斗力的决定性转折。】——朴江大对战术核武器实战化的评价,2013年。 …… 1984年2月23日,nato联军在经过多方协商后于仓促之间发起反击,其主要作战目标为将战线移回beta在2月7日发起突袭之前的位置、挽救大批仍然被围困在前线的西德军。在这场被草率地命名为【铁锤行动】的反击战中,深知西德战况关系到自身安危的英军和法军也投入了大量兵力,加上西德军和美军以及流亡而来的东德军,人类一方的总兵力共有数十万,但这也只不过达到了人类以前发起大规模反攻时能够调动的总兵力的门槛而已。 数千架战术机赶赴前线,操控着这些机甲的驾驶员将在消灭光线级beta的战斗中发挥重要作用。在这些赶赴前线参战的部队之中,和东德军战术机部队混编在一起的美国太空军第81联队的作战大队格外显眼,那些仍然不理解他们所负责的秘密计划为何需要东德军参与的驾驶员们也因此十分为难。 造成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比其他人都要轻松不少,他坐在自己的驾驶舱里,用尽量保持着平稳的语气向自己的同伴们复述此次军事行动的要点。尽管他在出发前已经把该说的都向战友们强调了一遍,担心事情有变的麦克尼尔依旧谨慎。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失误给战友们带来更多的损失。 “由于埃尔福特可能有beta集结部队的结论没有被nato联军指挥机构采纳,此次行动之中我们将要和东德军并肩作战——他们对这件事倒是很有兴趣,可能是因为埃尔福特还有一些他们没来得及处理的秘密。”迈克尔·麦克尼尔穿着看上去更像是紧身衣的全套驾驶服,双手紧握着操纵杆,首先接通了负责指挥第338中队各小队的战友们,“如果能够完成预期作战任务,我们就可以尝试着向埃尔福特前进。” “那就是说,一旦我们跨过了两个德国之间的分界线,我们周围就全都是东德军。”尼克·西摩尔·帕克嘀咕着,他不喜欢东德军,更不喜欢被一大群东德军包围,即便这些东德军的兵力同周围的nato联军相比已经不值一提,“如果那里发生了什么意外,再加上重金属云干扰……” “你当东德军都是beta信徒【恭顺派】吗?”伯顿不免咂舌,他也不喜欢东德军,但他和麦克尼尔都认为帕克对东德军的戒备实在是过头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gdi后来也曾经多次和nod兄弟会合作处理危机,真不知那时帕克是如何应对那一切的。“麦克尼尔,你不用管这些,只需要考虑行动方案就好。帕克,你给我听好,到时候为我们清理前进路线的工作就交给你啦,是时候向我们证明你一个人能解决掉一个连的光线级beta了!” “……这数字怎么越来越夸张了?”约书亚·米切尔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看着雷达屏幕上的友军信号。第666中队的那4架战术机仍然紧随在他们左右,不同的是其型号全部改换成了ig-23。这些由俄国人制造的战术机在东德全面倒向nato联军之后就不受欢迎了,但它们仍然能凭着比ig-21更优秀的性能占据一席之地,而麦克尼尔也没有理由侵吞东德军指名拨付给第666中队的新装备。“麦克尼尔,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换上新型机甲?天大的笑话……” 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被战友们的争吵扰乱思绪,他继续以原来的节奏和同伴们讨论作战计划,不时增加些临时修改内容。只要nato联军的反攻能大获成功,当东德军开始向着埃尔福特推进时,nato联军的支援部队很快就能派上用场,那些人往往能在短短半天时间之内就打造出一个功能齐全的基地及勉强能应付beta进攻的防御阵地。等到确认了beta在埃尔福特集结部队的情报后,其他战线上的nato联军更没有理由袖手旁观,到那时麦克尼尔就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半空中的战术机部队和地面上的装甲部队正在浩浩荡荡地赶赴前线,更有成千上万的士兵们乘着车辆奔赴新的战场。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只是就连暂时还不必担心光线级beta的麦克尼尔也不知道届时它能否同每次都如山呼海啸般涌来的beta相提并论。 不,他应该更乐观一些。无论岛田真司所预测的结果是否成真,他都不必为此而承担更多的风险。埃尔福特没有正在集结的大量beta当然最好,如果有也不要紧,那意味着岛田真司已经成功地发现了beta的行动规律。人类已经在和beta战斗的过程中因探索未知而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假如舒勒和岛田真司的聪明才智能尽快终结这一切悲剧,那简直称得上是上帝保佑了。 23日夜间,美国太空军第81战术机大队抵达了前线基地,并派出迈克尔·麦克尼尔作为代表前去会见即将同他们一起参加战斗的东德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不想惹麻烦的麦克尼尔决定带上提奥多尔还有伯顿和自己同行,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在见到了那些战术机部队的实际编制情况后就不再担心东德军可能在战斗期间做些小动作了。 在1984年1月的埃尔福特战役结束之后,遭受了beta毁灭性打击的东德军残存的战术机部队已经不足以维持其原有的结构。走访了东德军驻地的麦克尼尔绝望地发现,有中队之名而只剩下一个小队的第666战术机中队的情况在东德军算得上是普遍现象,参战的第613和第614战术机中队加上第666中队才能勉强凑齐一个中队的兵力。但凡他能在任何一个战术机中队的机库里发现第5架战术机,也许他都会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那么,东德军承诺的两个战术机大队的实际兵力就十分可疑了。 “他们也尽力了啊。”身经百战的gdi指挥官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不远处是已经逐渐黯淡下去的营地。万般无奈之下寻找东德军充当外援是麦克尼尔迫不得已采取的办法,他期待着自己能够缓步地把东德军引到自己的轨道上,没想到东德军的情况仍然十分不乐观——在他这里安顿的第666中队或许侥幸地逃过了所谓的大规模重组期间的一系列混乱。“还好,他们至少还有夺回故乡的斗志,我就怕这个也跟着一起没了。” “高压状态解除之后,不愿意战斗的人都逃跑了,剩下的就只有最坚定的士兵。”彼得·伯顿自有另一套更乐观的说法来解释眼前的一切,就连东德军的士兵和nato联军士兵之间发生斗殴也算得上是争取自由精神的体现,“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们竟然窘迫到了这种地步,我以为他们保留的实力应该更多一些啊。” “连个20岁以上的驾驶员都找不到,你就别指望了。”麦克尼尔拍着伯顿的肩膀,示意对方该回去休息了,“不要紧,他们还年轻,我们肯定有办法把他们从nod兄弟会思想的毒害中拯救出来。” 2月24日凌晨,nato联军决定发起对beta的反击。由美国远征军、西德军、法军、英军地面部队的几十个师为前锋的地面部队在炮火掩护之下开始前进,比他们先一步行动的则是要为空军排除隐患的战术机部队。成百上千架活跃在战场上的战术机争先恐后地冲进beta集群之中,把那些时刻威胁着天空的外星异形怪物挑出来逐一消灭。 第338中队由b小队担任先锋,领头的尼克·西摩尔·帕克在战斗打响之后不久就冲进了beta集群之中。他和他手下的驾驶员们以极其危险的低空飞行姿态从地面上数不清的beta海洋上掠过,快速地逼近四处耀武扬威的光线级beta。战斗还将持续很久,他们要从此刻开始就尽其所能地节省弹药,免得在关键时刻被迫采用更危险的近战。 就算是比豺狼虎豹还要勇猛的战士也必须及时地躲避友军提供的火力支援,谁也不想稀里糊涂地葬身于友军的炮口下。b小队的驾驶员们及时地躲开了,从后方发射来的炮弹和导弹一股脑地注入了beta集群之中,把那些来不及躲避或许也不知什么是躲避的异形生物炸得人仰马翻。起劲地到处和同伴们一起猎杀光线级beta的帕克这时才如梦初醒,他明明记得这种远程打击一般早就会被光线级beta在半空中拦截。 至少在埃尔福特那次还是如此。 “麦克尼尔,beta的拦截能力下降了。”帕克立即把自己的发现报告给了麦克尼尔,同时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其中原因,“……地面上的beta也比我预想中的要少得多。” “这正是你表现的机会啊,帕克。”麦克尼尔没有急于冲锋陷阵,他时刻关注着联军的一举一动。在这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任何一个起初不起眼的变化都可能是剧变的开端。“快把挡在我们前面的beta清理掉,给后面的友军让出道路来。” “那你呢?不来热身?” “……有你们就足够了。”麦克尼尔又看了一眼雷达屏幕,他愣住了,上面分明显示着后方有空军部队赶来支援。毫无疑问,nato联军指挥部已经判定战场上的光线级beta无法对空军形成威胁了,这一消息当然是战场上全体士兵们的福音。有空军参战,人类一方就能更快地清理掉附近的beta而不必再让士兵的血肉之躯铺就前进的每一寸道路。“既然进展还算胜利,我们更要保存实力。真正的战斗现在还没开始呢。” a小队和c小队依照麦克尼尔的指示紧随b小队,当帕克在beta集群中又杀出一条血路时,彼得·伯顿和约书亚·米切尔的工作便是确保这条道路在短时间内不会被beta淹没。四周如潮水般涌来的外星异形怪物把他们的阵型冲击得摇摇欲坠,那些张牙舞爪地从下方路过的战车级beta无不想一跃而起再把空中的钢铁机甲啃出几个窟窿——然后它们就被nato联军的炮火炸成了碎块。 作为第338中队代理中队长的麦克尼尔却没有参加战斗,他和第81战术机甲大队的预备队一同行动,只打算在必要时刻出击。换做以往,麦克尼尔少不了要想方设法结交其他中队长和自己的直属上司,但这一次他已经没有那么多耐心了。即便事后要惹上更多的麻烦、被他人孤立甚至被怀疑是勾结beta的外星人间谍(老实说,他怀疑beta是否真的能和人类沟通),他也要用自己的手段从即将到来的灾难之中挽救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人类将要走何种道路,并不是这群丑恶的外星异形怪物该干涉的。 在nato联军之中规模显得可怜的东德军也没能得到更多发挥的机会。这对麦克尼尔来说倒是个好消息,他不希望东德军在进攻埃尔福特之前承受过多的损失。既然nato联军不愿大举向前推进,让美国远征军和eu军在这里消灭更多的beta正合他的心意。 “c小队,继续掩护b小队前进。”不必时刻注意附近beta的麦克尼尔得以投入全部精力指挥自己的部队,他要求各小队之间密切配合行动,尤其是要时刻注意和周围的nato联军战术机部队联络。当年对东德军和东欧诸国联军而言致命的重金属云干扰长距离通信问题对美国远征军而言算不上太大的困扰,前提是架设的通信设施没有被beta破坏或是干扰。“beta没有我们预想中的那么多,说不定咱们可以早些结束前期的清理工作。” 即便身处前线也几乎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约书亚·米切尔推测说,beta目前所表现出的空虚可能是前一段时间突袭行动的后遗症。以往源源不断地将巢穴生产出的异形怪物投入到和人类对抗前线的beta如今一次性地抽取了大量兵力用于奇袭、在短时间内成功地将战线再次大幅度向前推进的结果是难以维持巢穴和前线之间的beta防御密度,这才让nato联军有机可乘。 “让岛田再做个陷阱——把全球的beta引到某个地方,然后我们用核弹把全部被引来的beta消灭,到那时全部的beta巢穴就处于不设防状态了。”伯顿突发奇想,他认为用类似的办法至少可以解除其中一处beta巢穴对周边地区的威胁,“到时候这群外星异形怪物就只能按照我们设定好的方向进攻,不管它们再送来多少同类,我们都会把它们变成尸体。” 眨眼间,摩拳擦掌已久的空军部队已经抵达阵地附近。再往前便是一望无际的beta集群,但它们已经被超过了战场上数量略显稀少的光线级beta拦截能力极限的炮弹和导弹消灭了一大部分,后方填补过来的外星异形怪物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往下一个由钢铁和火焰组成的地狱里钻。凭着几乎不受拦截的火力网而硬生生地在前线划出了一条beta死亡线的nato联军正要一鼓作气再把那些不能前进半步的畸形生物消灭,让它们再多活一秒都是对人类文明的亵渎。 直到空军前来对beta进行大规模轰炸和定点打击为止,提奥多尔的第666战术机甲中队仍然和麦克尼尔的部队一样活跃在最前线,即便东德军在规模庞大的nato联军之中几乎是吉祥物。他们和一同参加战斗的东德军战术机部队兵合一处,倒和在beta集群中杀得痛快的第338中队旗鼓相当。 “黑暗骑士-02,大范围打击即将开始,请立即从攻击路线上撤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伯顿耳中,“重复,请联军各部队立即从轰炸路线上撤离。” “那听上去像是博尚。”伯顿自言自语着,他只犹豫了几秒,“……帕克,米切尔,我们得走了。就让剩下的这些beta给它们那些同样愚蠢的同类陪葬。” “伯顿,咱们能不能再杀些beta再走?”帕克却没有立即返回的意图,他已经改用近战武器去攻击附近的beta,而那些妄图跳上他的机甲的小型beta在半路上就被拦腰斩断,“那群没什么本事又想在前线露面出风头的东德人还没有撤离的迹象,我们不能输给他们。” “跟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相比,脸面和名声不值一提。”伯顿听了,马上催促帕克听从他的安排,“规避风险会使得我们失去很多收益,但在哪怕最小的风险都大得我们无法承担时,及时止损才是明智之举。”说到这里,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接通了第666中队的通讯,“黑标-01,这里是黑暗骑士-02。空中支援部队即将开始对beta进行大规模轰炸,请立即从轰炸路线上撤退。” “收到。”提奥多尔好像也刚刚接收到消息,他仅在伯顿的通知结束后才突然指挥自己的中队折回,和他一并返回的还有其他两个名为中队但实际上是小队的战术机部队。 如果beta愿意把眼前的一幕理解为人类的退缩和它们自身的胜利,接下来等待着它们的就是它们施加给人类的同等程度的绝望——假若beta也有什么人类的情感。冒着nato的饱和火力打击前赴后继地向着人类的阵地冲锋的beta等来的是火力更大的打击,铺天盖地的轰炸完全覆盖了麦克尼尔眼前的这一处战场,漫山遍野的残余beta登时全部变为了活靶子。 地面部队该在这时候节约弹药的,麦克尼尔想着。他仍然能够目睹着成千上万发炮弹在再无beta的荒地上爆炸开来、把这里的土地从里到外犁个遍,这实在是无益于歼灭更多的beta。不过,一想起会有更多的炮弹和导弹被光线级beta拦截,他又释然了。给士兵们几次发泄的机会也无妨,人类又不是靠着精准的射击去击退beta的。 “岛田,这里的beta数量比预期中要少。”捕捉到了战友们的信号后,麦克尼尔终于放心地和岛田真司联系,他急于得知beta数量削减的真实原因,“是因为它们之前消耗掉了大量同类吗?” “这要从一个不怎么可靠的观测指标说起。”屏幕另一头的岛田真司今天的模样和以往差别甚大,他那几绺本应依照精心设计的发型按顺序搭在额前的头发很不体面地向不同的方向炸开,手边那个插有牙刷的水杯倒是已经暴露了他刚才的行动,“我们对beta巢穴的探测受到了种种因素的限制,因此用来判断beta巢穴是否处于活跃态、是否会在近期进化——那个复杂的进化阶段判定标准我至今还没研究明白——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巢穴对外释放的beta数量。” “让我想想。”麦克尼尔在屏幕上逐一确认着同伴们的信号,同时没忘记继续和岛田真司交流情报,“就是说,如果beta从现阶段开始不是把所有制造出的beta释放到地表而是藏了一部分预备兵力在地下……我们不会很快知道。” “就是这么回事。要是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有能力提前探测到巢穴内部尤其是地下部分的详细结构,【巴列奥略行动】期间他们就不会在围攻明斯克巢穴几个月之后突然被巢穴里杀出的大量beta击溃了。”看上去不怎么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说着,拿起了水杯里的牙刷,“你说你们所遭遇的beta数量不是很多,我们观测到的beta数量也不是很多,但愿它们的数量确实在短期内被削减了。” 麦克尼尔谢过了岛田真司的用心,他结束了通讯,而后接通了伯顿以确认第338中队的损失情况。a小队和c小队各有一架战术机在战斗中严重受损,这可能是他们保护b小队顺利前行的必要代价。不想让自己的队伍在缺斤少两的情况下向着埃尔福特推进的麦克尼尔不能再犹豫了,他需要立即给部队补充新的战术机,哪怕是借来的。 但他不能直接让自己的战友们驾驶俄国人在f-4基础上仿制和【自主研发】的战术机,这和他对俄国人的好恶无关。第338中队的驾驶员都没有驾驶ig系列战术机的经验,即便东德军愿意把闲置的ig系列战术机交给他们,麦克尼尔也断然不敢拿战友们的生命冒险。 “伯顿,把博尚的呼叫代号告诉我。”他决定赌一次,赌伯顿所听到的那个声音确实来自于博尚,“也许我们的法国人盟友会愿意在战场上铭记一下……不知道多少个平行世界里我们合众国拯救他们的恩情?” tbc OR9-EP1:铁幕(18) or9-ep1:铁幕(18)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为自由而战并致力于使人类获得自由的原则。我会忠于上帝和gdi。 】——哈维尔·维加,2030年。 …… 岛田真司坐在他的办公桌旁,运笔如行云流水,而他的行动能否跟得上他的思维却还是未知数。即便堆积如山的工作和沉重的思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依旧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丝毫不敢有所放松。干脆坐在桌子上的舒勒则要随意得多,这位已经光头的瑞士学者将白板拉到桌子旁,随意地把思路记录在上面,他那轻松的神态和岛田真司的凝重形成了鲜明对比。 对于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众人而言,同为科学家的舒勒和岛田真司有着截然相反的气质。前者不苟言笑,永远在一本正经地同周遭的众人讨论问题,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自己的科学事业之中,就像是从教科书里走出来的科学家模板一样标准:事实上无论是gdi还是nod兄弟会的科学家都少不了个人追求,但舒勒却别无他念。后者比舒勒有更多的幽默感和更多的个人需求,大有替代彼得·伯顿成为团队内部头号乐天派的趋势——阻碍他给大家带来更多欢声笑语的是长期挂在脸上而显得日渐虚假的笑容。 这两人今天的模样却和他们平日留给同伴们的印象迥异,仿佛舒勒挂上了岛田真司的笑容而岛田真司用上了舒勒的风范。不变的是他们对科学真理的渴求以及一些因现状而被迫采取的权宜之计。不管他们对未来有着何等憧憬,当他们好不容易才获得的第二次生命同其他平行世界的灾祸息息相关时,两位生前都名声显赫的泰斗也必须放下自己骨子里的傲慢、为了生存下去而给团队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埃尔福特会有什么等待着他们呢?”岛田真司停下手中的笔,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他没指望有人会回答,这里除了他之外就只有舒勒,而舒勒也还在忙于研究其他问题。“可惜啊,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物学家。” “他们当中有不少后来改去研究泰伯利亚了。”舒勒幽默感不同于常人,或者说他以为这就是幽默感,但他身后的岛田真司并没有从同伴的话中感受到什么幽默风趣,“那是一门……显学。” “除了莫比乌斯之外的其他人也不过是担心失业才被迫转行的庸人罢了。”岛田真司不着痕迹地把他看不起的科学家们统统批评了一番,“这些打着研究beta的旗号的家伙也一样。瞧瞧他们的用词,瞧瞧那些模棱两可的废话还有漏洞百出的数据……这是关乎到人类命运的事业啊,在这方面没天赋的人就该早点换个工作。” 舒勒没有回头,他知道岛田真司最近被一系列充满了漏洞的研究结果困扰着。以岛田真司的聪明才智,找出其中的谬误或是另辟蹊径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问题是岛田真司并非以研究beta而见长的学者。另外,他们周围的安全环境可都是麦克尼尔等人(也许更多的是几十万他们连名字都不认识的士兵们)用生命危险换来的,后方的些许失误和懈怠对前线而言都是致命的。 “一切全都是未知数。”光头的瑞士学者还在奋笔疾书,他和岛田真司要从不同方向加强麦克尼尔等人和beta战斗的能力,“我们甚至不清楚beta之中出现的这些新种类究竟是早就存在的还是由于某些原因而在最近被新设计出来的。” “那就只能盼着他们的能力和我们设计的那些新装备有助于他们顺利地化解那些未知风险了。”岛田真司喝了一口咖啡,手中的动作也停顿了片刻,“虽在立场上仍是对手,我对他们的能力有信心。” 被两位学者挂念的战士们还在赶往埃尔福特的途中,和他们同行的是按照约定参战的东德军和部分虽然没有计划参战但仍然赶来支援的美军和法军。beta所表现出的虚弱给了更多的指挥官们反击的信心,即便他们的同僚和前辈会告诫他们说类似的幻觉已经多次在人类和beta长达十余年的战争中出现过,但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重蹈覆辙——只守着防线是没法把beta赶出地球的,深信自己必须先拿到主动权的nato联军指挥官们在初步胜利的影响下逐渐倾向于同意东德军的方案。 虽然舒勒和岛田真司尝试着向nato联军发出一些必要的警告以便让联军为麦克尼尔等人提供协助,夺取埃尔福特并不是nato联军的预定目标。如果能将战线推回beta利用钻地战术偷袭西德军之前的状态,对于西德军而言就已经算得上胜利了。在岛田真司拿不出更多的证据来证明其观点的情况下,因beta集结于埃尔福特的可能性而冒着更大的风险调兵遣将并不划算,beta是不会放过人类的失误的。 “……总之,给东德人一些表现的机会。”回顾自己到处寻找潜在合作伙伴过程的麦克尼尔回过神来,他和他的第338战术机中队已经越过了东德和西德之间的国境线,下方的beta也有增多的趋势。受了他们的劝说和引诱而赶赴此地参战的地面部队仍在稳步推进,时刻准备再一次把beta炸个人仰马翻的空军支援部队也已经在国境线另一侧待命。“他们需要用一些方法让东德这个名号能够维持下去,我们也要满足他们的愿望。” “就怕埃尔福特藏着许多新品种beta。”伯顿同意麦克尼尔的意见,他也愿意让东德军代替他们去试探beta的实力,“比起这个,万一帕克不听指挥……” 麦克尼尔不禁感到泄气,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去说服帕克完全按照自己的命令行动。尼克·西摩尔·帕克在其一生当中以不服从军队纪律和上级命令闻名,偏偏那家伙又数次立下大功,而许多曾经担任帕克上级的gdi指挥官在种种因素的作用下都未能追究帕克的责任。之前帕克尚显谨慎的时候他还能从中干预,但当帕克认准了要一意孤行的时候,别说麦克尼尔,就是马克·谢菲尔德和詹姆斯·所罗门都不见得能把帕克劝回来。 “只能把这事交给上帝了……我相信帕克会体谅我们的。”他如此安慰伯顿和自己,“先让东德军参战,我们保持观望即可。” 选择东德军充当进攻埃尔福特、一探beta虚实的合作伙伴既是麦克尼尔的无奈之举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世上从来就没有纯粹的军事问题,号称欧洲堡垒的东德陷落给东德人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其中就有不少人认为这是东德人改弦易辙、抛弃了sed并亲手摧毁史塔西所导致的,尽管这些人可能还在去年的同一个时间段愤怒地诅咒着他们所毁灭的东西。一些强硬派东德军指挥官和士兵没有撤退到西德而是自行逃往匈牙利或南欧便是军队对东德现状产生动摇的明证。 为此,东德军迫切地需要胜利来证明选择的正确性、证明他们去年的决定不是把套在脖子上的绞索从史塔西手里交到beta手里。趁着beta【兵力】空虚而nato联军反攻的机会一举夺回临时首都埃尔福特或许能够改变人们的印象,如果能在埃尔福特做出些对改变欧洲战局具有重大意义的贡献就再好不过了。在各种内外因素的诱导之下,不想在流亡西德之后就这么被西德吸收掉的东德决定放手一搏。 算上目前半自愿地被吸纳到alternative-3计划中的东德军第666战术机中队,东德军总计出动了2个战术机大队参战,但其实际兵力只有名义编制的三分之一。参加行动的东德军地面部队也有类似的情况,他们的身影在埃尔福特周边的山地覆盖下逐渐变得形单影只。 荣膺东德乃至东欧最强大的战术机部队称号的第666战术机中队一马当先,承担起了为东德军清理埃尔福特外围地带风险的任务。那座已经吞噬了不少居民性命的城市里还藏着数不清的beta,也许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就会有一只光线级beta得意洋洋地把从空中飞过的目标击落。纵使昔日的临时首都如今只是个在地图上徒有其名的地理名词,东德军仍然不愿把它直接连着里面的全部beta从地球上抹去。这无关能力,只是东德不想就这么把自己曾经存在过的证明消灭掉,哪怕那其中有太多不堪回首的过去。 “第666中队各作战单位注意,埃尔福特城市废墟内仍有大量beta活动。”同属东德军的友军给他们传来了消息,“坐标和情报已经上传,我们的任务是尽可能地消灭碍事的beta,为我军和盟军设立防御阵地争取时间。” “收到,叶克伦少尉。”提奥多尔面无表情地接收了友军传来的通讯,并打算稍后再向最近和他们密切合作的美国太空军第81战术机大队(准确地说其实是麦克尼尔的第338中队)联系。从理论上来讲,un军的指挥优先级高于一切,那个不知所谓的什么alternative计划更是有着离谱的特权,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和什么扯上了关系的提奥多尔并不想在这时候再节外生枝。 在他们右侧,几架法军的f-5f战术机已经开始朝地面的beta开火。山地环境在阻碍了联军地面部队高速前进的同时也变相地阻止了附近的beta赶来拦截,而且更有不少在山谷中打转的beta沦为了上空掠过的战术机的活靶子。提奥多尔还不认识这些法军驾驶员,只知道其中那个为首的叫迪迪埃·博尚,是在2月23日和24日的战斗之中被称为nato联军第一beta杀手的王牌驾驶员。 这可能是许多在欧洲战场上奋战了数年的军人记忆中beta密度最低的一次战斗了。以往总会有成千上万的beta从各个方向朝着他们涌来,就连un军组织的百万大军有时候都逃不过被beta以更多兵力包围和歼灭的噩运。直到现在,翱翔于天际的驾驶员们仍然不敢轻易地相信他们眼前的事实。他们不必再去赌自己是否还有下一个八分钟可活,以往几乎能够封锁整个天空的激光火力网现在也不见踪影了。 是时候轮到他们酣畅淋漓地来屠杀这些外星异形怪物了。 “博尚,当心些。埃尔福特可能有陷阱,岛田也说这里会有大量beta集结。”伯顿和博尚保持着联络,他相信博尚的身手,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最近一段时间搜集到的大量情报虽然不能完全证实他的观点,至少也能说明埃尔福特的周边环境不正常。” “有这些东德人在,我们的风险已经被极大程度地削弱了。”博尚说这话的时候,第666中队已经开始下降并攻击附近的beta。和过去遮天蔽日的beta集群相比,他们附近的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简直就是孤苦伶仃的落单失败品。“……富勒将军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啊。”伯顿没料到博尚会突然提起此事,一种难以言明的忧伤涌上了他的心头。“身为军人战死沙场,他该不会有什么遗憾的。博尚,悲剧已经发生了,现在我们更要保护好自己。” “我明白,富勒将军也是我非常尊重的一位老将。”博尚给自己的战友们发送了几道指令,紧接着他们也要下降去对付城郊的beta,“但我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就这么离开我们……唉。伯顿,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我们第338中队携带了岛田研发的beta引诱装置,只要把这个东西启动了,附近所有的beta都会转而来进攻诱饵。用这种方法,再狡猾的beta都根本藏不住,它们会全力以赴地扑向我们。” “那为什么现在不用呢?”博尚疑窦丛生,他本能地认为把这些设备交给在此次战斗中最喜欢冲锋陷阵的一群人——哪怕这些人是东德军——更有效一些。 是因为政治上的考虑,麦克尼尔会如此回答。既要让舒勒和岛田真司的聪明才智发挥作用又不能让他们两人过于耀眼,不然整个项目组就无法再有效地为他们这支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团队服务了。适当地让舒勒和岛田真司抛出些成果来吸引合众国或其他国家投入资金当然是必要的,但若因此而让某些人产生了得见聚宝盆的幻觉,后果对双方而言都不会太理想。 联军战术机部队进入埃尔福特城郊地带之后约10分钟就损失了4架战术机,原因是措手不及地被穿梭在废墟里的突击级beta撞飞。逃过一劫的其他驾驶员把这种损失归咎为友军部队提供情报不及时和战术机各设备生产厂家偷工减料,但这些意外对于仍未参加战斗的第338中队而言并没有那么简单。复杂的环境和狭窄的可通行地段让进入城市内的战术机部队的灵活性大幅度下降,驾驶员们将不得不在手脚受到束缚的情况下同毫无顾忌的beta战斗。 还得当心那些从废墟上朝着战术机一跃而上的战车级beta。 “猎鹰-41,这里是黑暗骑士-01。通知其他各战斗单位进入第二阶段。”麦克尼尔见东德军前锋部队已经杀入埃尔福特,便向着其他友军传达了来自un军方面——其实稍微经过了他的部分修改——后的命令。 “黑暗骑士-01,对埃尔福特地下状况的探测尚未完成。”友军的进展却不如东德军,可能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夺回家园和利用胜利来巩固自身存在意义的迫切需求,“现在强行进入下一阶段会造成事故。” “收到。”坐在驾驶舱里的麦克尼尔稍加思索,接通了伯顿,“a-1,去协助东德军清理城郊废墟,确保我军能按预期设下诱饵和防御阵地。” 伯顿不假思索地执行了麦克尼尔的命令,投入到了清理beta的战斗之中。像他这样做的在联军之中仍属少数派,更多的联军参战部队依照un军指挥机构的要求开始在埃尔福特城郊地带迅速构筑防御阵地以应不时之需,至于什么收复故土或是从废墟中抢救些见不得人而且尚未被beta摧毁的机密之类的事情全都是东德人自己的事、不需要自由世界来关心。 通过各部队的密切配合和经过长期分析后找出的beta集群固有缺陷而在运动战中稳扎稳打地向前推进、把防线直接推到beta眼前,这对于各方面实力都相当强悍的美国远征军而言不在话下,唯一会影响他们发挥出全部本事的只是他们实际投入的兵力和继续战斗下去的决心。好在东德军内部事先已有一部分军官将岛田真司的警告传播到了参战的联军部队内部,这些风言风语对说服指挥官们听从安排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帕克,麦克尼尔允许我们行动了。”伯顿把好消息及时地传达给了帕克,尽管麦克尼尔根本就没有让帕克参战的意图,“接下来我们要把这里封锁,然后在各个方向上设下诱饵。” “我还以为是继续歼灭beta呢。对了,那几个诱饵……真的足够把这里全部覆盖吗?”帕克好战不假,但他出发之前也和伯顿一同清点过岛田真司临时赶工出来的beta引诱装置的数量,即便不谈工艺问题(岛田真司自称测试结果表明全部设备合格),它们看上去仍然不够用。 “我也问过岛田这个引诱装置在其覆盖范围内会不会有数量限制,但他没说。”伯顿松开左手的操纵杆,忙里偷闲地挠了挠右脸,“所以麦克尼尔一直不想让我们这么早地投入战斗,他这一次谨慎得过头了。” “难道说地下埋着几十万只beta?”帕克哈哈大笑,脸都变形了,“科学家有一万种我们不知道的方法来骗经费,甚至宁可为了经费去投靠nod兄弟会。” “而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真理还是为了钱。”伯顿愉快地按下按钮把又一只beta送去见了上帝。对了,真不知这些外星异形怪物有没有自己的宗教,不过要是它们和麦克尼尔所说的第一次入侵地球的【scr】一样——只是真正的scr制造出的矿工和战争兵器——那么伯顿倒是要养精蓄锐去会一会它们的创造者了。“博尚说他们还在探测埃尔福特地下的情况,可进展甚微。你去帮帮他们,把城市废墟里的beta再清理一些。” 这不是他们自作多情,确定beta在其控制区的活动状态是相当必要的。人类对beta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它们很可能只是在占领这颗星球并掠夺其资源的路上顺便把一些影响了作业的【障碍】消除掉而已。那么,beta会在除了巢穴之外的地点再进行其他的作业吗?岛田真司认为自己有必要弄清这一点,他不打算接受beta在某一区域的全部活动都是要由巢穴控制并从巢穴方向开始之类的结论。 “但愿这个世界的网络和数据传输更发达一些,这样我就能随时观察到前线的情况了。”儒雅随和的日本青年学者盯着屏幕,他在考虑着要不要让舒勒介入其中并发明一套更高效的协议。也许这行得通,各国的军队也会有类似的需求。“……舒勒,你来看看这个。” “和你预料的一样,beta学会在巢穴以外的地方构筑……”站在岛田真司背后的舒勒突然停下了,“但你没有办法排除它们恰好在建造新巢穴的可能性。” “我也不能排除——如果是那样,我们就更要果断出手。不得不说,这里全都是它们的材料。”岛田真司还在解读着麦克尼尔传回的情报,“就是说,beta在埃尔福特城市废墟地下建造了一些疑似用于快速通行的管道网络并用一些……奇怪的挡板结构来隔绝探测。”说到这里,他伸出右手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活体门,还真是稀奇。” 但实际上第338中队根本没有直接参加探测废墟地下情况的工作,就连伯顿也是如此,他在结束了掩护法军前进的工作之后又转去说服东德军暂时后撤了。外围的联军正在布置阵地,到时候藏在这里的一切秘密都会水落石出,但离危险最近的一批人肯定要首先倒霉。 第666中队和a小队互相掩护着撤离,期间伯顿很贴心地击毙了一只试图往安妮特的ig-23战术机上扑过去的战车级beta。在通讯里公然奚落了一番她的驾驶技术之后,伯顿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在东德军的交流中听到的一些不同寻常的细节。 “嘿,艾伯巴赫少尉,刚才那位叶克伦少尉为什么称呼霍森菲尔德少尉为上尉呢?”几乎光头的战术机驾驶员吹着口哨和他的东德军战友们从beta的死尸上空飞过,这里不再有更多的光线级beta,“听起来就好像她因为某些事故被降职了一样。” “那是在我归队之前发生的一些……悲伤的事。”提奥多尔沉默了一阵,罕见地开口向伯顿解释了几句,“当时中队里就剩下一两个人了。” “但我在贵国的新闻存档里没看到有她担任中队长期间的喜报——哦,我明白了。”伯顿猛然间想通了,看来可怜的安妮特在来得及大出风头之前就因为惨败而被解除职务并马上被返回的提奥多尔代替了,“哎呀,东德军实在是不讲理。来我们美军如何?趁现在努力是有机会升少校的,年轻人。” “伯顿高级军士长,东德军第613中队的马丁娜·叶克伦(arta jeckeln)少尉和我说,你刚才在战斗期间和她进行了长达5分钟的不恰当的联络。”麦克尼尔的警告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伯顿的劝诱,“我求求你放过东德的姑娘们,她们要是跟了你这种人才是最大的不幸。” “我是想和她交流一下战术机驾驶经验,你看那个漏洞百出的动作跟霍森菲尔德少尉简直一模一样——” “别听他胡扯,艾伯巴赫少尉。”麦克尼尔毫不留情地在东德军驾驶员们面前继续揭伯顿的短,“咱们这位伯顿先生能把自己碰到的一切女人都搞到手,上至八十下到八岁。” “我更正一下,七岁其实也行——”嘴硬的伯顿没有认错的意思。 提奥多尔尴尬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这些经常能当着他的面吵得不可开交的美军驾驶员到了作战的时候又配合得密切无间,那熟悉的一幕幕或多或少地让他回忆起了往昔。 而过去的日子将永远不会回来,无论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 在结束了前期清理工作之后,麦克尼尔再次要求计划进入第二阶段。不管beta有着什么阴谋,这一切都将在人类的勇气和智慧面前土崩瓦解。为下一次【奇袭】准备的大军马上就会葬身于铺天盖地的炮火之中,只有火焰能够净化它们对人类文明犯下的滔天罪行。 tbc OR9-EP1:铁幕(19) or9-ep1:铁幕(19) 【新殖民主义的本质是,受其管辖的国家在理论上是独立的,并拥有国际主权的所有外在特征。实际上,它的经济体系和政治政策都是由外部指导的。】——“乌列”·赛特,1995年。 …… 提奥多尔·艾伯巴赫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满怀欣喜地迎接明天是什么时候了,有时候他觉得那就在去年,有时一切回忆却又恍如隔世,仿佛所有的欢乐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战斗还没有结束,进入埃尔福特周边地带的联军——由nato联军和处境尴尬的东德军组成并以后者为主力——将在这里依照un军指挥机构的安排开始有组织地反击可能潜藏在此处的beta,从而解除beta对西德的威胁。 联军的一部分作战部队试探着攻入埃尔福特内部以确认在这座城市的废墟下是否有beta建造的地下设施。他们在城市边缘地带就已经发现了被废墟所掩盖的地道,这些地道明显不是由东德建造的,那看上去不规则但又较为光滑的内壁证明它们出自beta之手。没有人知道这些地道会通向何处,而联军在此处的发现证实了此前那不祥的预感。 beta又一次在人类面前采用了之前从未使用过的新战术。 到这一步,他们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向城市内进攻了。随着进攻主力东德军后撤,联军其他部队也撤出了城市,并专注于在指定地带构筑防御阵地。beta也许还有些人类无从了解的阴谋,人类所能做的便是见招拆招、不给它们更多的表现机会。 “岛田,我们即将开始第二阶段行动。”麦克尼尔总是要及时地把发生在前线的一切告诉后方的岛田真司,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都掌握在这两位可能有着打败beta的方法的科学家手中,“……你还不能确定埃尔福特地下的状况吗?” “beta在地道中建造了很多用来屏蔽我方探测手段的结构,以我们目前的情况必须要取回足够的样本并进行分析才能找到突破这些屏障的办法。”儒雅随和的日本青年学者用左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右手则在电脑键盘上敲击着,“虽然还有一些必要的取样工作……哦,没事。按你的想法来,麦克尼尔。” 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办法来指挥参加战斗的联军,他所能调动的只有自己的第338中队而已。然而,他还有另一种方法让联军间接地听从他的指示,那便是将他的想法告诉舒勒和岛田真司,再由两位学者把这些意见以一种稍显业余(准确地说,听上去更像是出自学者而非军人之口)的方式告诉un军的指挥机构负责人。纵使指挥官们会认为这些不懂军事的科学家试图以外行指挥内行,碰到他们也无从下手的技术问题时,不想就这么丢掉性命的指挥官们也只能选择采纳外行的技术指导意见。 ……但有时候战场上的局势根本不允许麦克尼尔用如此委婉的方式来传达他的意见。他必须一次性把部队安排好,在那之后发生的计划外变化就要靠其他指挥官的随机应变能力来处理了。 主要工作为护送beta诱饵装置的美国太空军第81联队在友军的配合下成功地将那些诱饵装置护送到了指定位置。根据负责研发这些设备的岛田真司的说法,只要开启这些装置,其作用范围内的全部beta就会一直向诱饵装置发起进攻直到自身被人类消灭又或者是诱饵装置被摧毁、被人为关闭为止。不管埃尔福特地下藏着些什么,届时它们都会在外部诱饵的作用之下像没头苍蝇一样盲目地涌上来。 提奥多尔等人负责保护的诱饵装置在埃尔福特南部,和他们一同执行这个任务的还有包括尼克·西摩尔·帕克指挥的第338中队b小队在内的战术机部队和其他参战的联军常规部队。之前第338中队已经多次在战场上测试过诱饵装置的性能,他们成功地为多支西德军部队缓解了燃眉之急,有些西德军前线防御部队因此而逃过了被beta淹没的命运。 目视着两架战术机将规格比上次看到的版本大了不少的诱饵装置卸下、安置在地面上,提奥多尔又一次握紧了手中的操纵杆。他已经目睹着波兰灭亡,也目睹了自己的祖国灭亡,如今不能再让另一个德国也灭亡了,到那时德国将成为历史,而德意志的子孙后代将以难民的身份在海外受尽颠沛流离之苦。 “各作战单位注意,距离装置启动还剩下30秒。”帕克的声音里充满了斗志,他和他的小队等不及要同beta拼个你死我活了,“29、28、27……” 那诱饵装置中央位置看上去像天线的设备已经升起,从其中又分出了数个分叉。不同的分叉开始绕着中央结构旋转,如果在这些分叉结构上再插上几个球体,它们就能完美地模拟太阳系的结构了。在场的士兵们之中却没有多少人关注那奇怪的装置,尽管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设备、第一次听说某个和人类的命运息息相关的计划的名字。 但这无关紧要,历史不会以见闻多寡来衡量他们的付出。无论如何,他们的每一次奋战都是人类为生存而进行的必要斗争。 大地在颤抖,地下有数以万计的异形怪物疯狂地向着地面奔来。设备还没有完全启动,那些beta已经蜂拥而至,也不知它们到底是被前兆所吸引还是已经感受到了危险。如果不是因为麦克尼尔有令在先,帕克大概已经冲出去和beta交战了,但他和他的战友们的工作不是同beta拼命,而是以最小的代价歼灭那些怪物并给第三阶段行动提供保障。 “它们来了。”提奥多尔低语着,“安妮特,做好准备。” “收到。” 虽然联军士兵们普遍感受到了巨大的异常震动,可能是因为通道挖得太深,第一只从地道里出现的beta是在诱饵装置启动后第36秒才出现在联军的视野中的。士兵们犹豫了一段时间,他们在观察到更多的beta从那些通道涌出时当机立断开火。猛烈的炮火覆盖了联军先前探测到的大部分地道出口,而那些原本逍遥法外的地道也因为beta的涌出而暴露了自身位置,现在它们少不了要得到同样的待遇。 遮天蔽日的炮弹和导弹向着埃尔福特市内飞去,让整座废墟又一次被烈火化作的地狱所覆盖。那些饱含着悲痛和耻辱从这里撤退的东德军士兵们等不及要夺回城市了,哪怕只能守住这里一天也好,他们也要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人类不会输给这群来路不明的外星异形怪物、东德军人的意志也不会输给nato联军。 但跃跃欲试的东德军士兵们被来自美军的驾驶员们阻止了。麦克尼尔说服作为主力的东德军固守各个诱饵装置所在位置,这些大型诱饵装置不像之前岛田真司制造的便携式装置那样易于携带,它们只能在固定位置发挥作用。在歼灭埃尔福特周边地区beta的作战行动结束之前,联军不能轻举妄动,或者说麦克尼尔不希望他们的行动超出自己的计划。当然,若是有人一意孤行或某一支参战部队不听使唤,他也无计可施。 “这样的场面难得一见,它们还没来得及从地道里爬出来就要变成尸体了。”彼得·伯顿远远地欣赏着万炮齐发的壮观景象,他相信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不会有很多如此畅快淋漓地对付beta的机会,“麦克尼尔,我们也该进攻了。” “还不行,如果beta挖地道接近我们,到时候所有阵地都会失守。”麦克尼尔时刻提防着beta之前的小花招,他并不敢断言只有一种beta会钻地,“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要——等一下,帕克在做什么?” 雷达屏幕上的b小队已经离开了自己的阵地,和他们一同前进的还有第666中队和一部分东德军作战部队。 “啊,这个……”伯顿捂着脸,接通了帕克,“喂,马上返回阵地!帕克,你没听见吗?” “如果人类今天能夺回埃尔福特,历史必须记住是我们美国人而不是无能的东德人完成这一事业的。”帕克哈哈大笑,让麦克尼尔和伯顿只管放心,“防守阵地的预备部队已经到位了,我们不能只站在那里看戏。总会有没被炮火覆盖的beta逃出重点打击区域,不是吗?” “这不是什么历史不历史的问题。”麦克尼尔只觉得头疼,他没想到谢菲尔德将军和所罗门将军以及日后的哈金将军和格兰杰将军等一系列gdi军方首脑都没能解决的问题现在轮到他来体验了,“坚守阵地是个命令!马上给我——” 帕克关掉了通讯。 “……需要我去跟着他们吗?”伯顿叹了一口气,“也许他是对的,这里的beta正在争先恐后地跑到我们的炮火覆盖区域内领死。” “你和米切尔都不要随便移动,我会想办法让大队的其他中队去支援他们。”麦克尼尔回绝了伯顿的建议,他坚持要求a小队和c小队继续坚守阵地,“目前战况尚在可控范围内,咱们就不要干预其他部队的行动了。 也许帕克的决定是正确的,麦克尼尔产生了犹豫。联军的第一轮炮火打击已经严重地破坏了地道的原有结构,那些beta现在不会再从指定的出口出现了,而联军的火力还不足以覆盖整个埃尔福特的全部角落。话虽如此,帕克公然无视他的命令让他颇为恼火,虽然麦克尼尔自己一辈子也没少违抗上级的指示。身为军人,依照现场实际情况采取最有利的行动无可厚非,问题在于每个人对情况的判断都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帕克的标准不见得符合麦克尼尔的想法,反过来也一样。 帕克的理由很简单,他认为beta不会愚蠢到只从四通八达的地道出口处离开的地步。如果直接突破自己头顶的束缚就能有利于接近目标,beta恐怕是不会犹豫的。 “针对之前探明的和现在探明的地道出口进行打击的结果就是有更多beta被放走,我们可不能让那种事在我们眼前发生。”帕克无所顾忌地冲入了城市废墟内,他专门挑选没被联军火力覆盖的地区来完成他狩猎漏网之鱼的使命,“各作战单位注意,把所有试图逃出包围圈的beta歼灭,别给它们活下去的机会。” 他又确认了第666中队的去向,那几架战术机在和他的小队一同进入城市废墟之后就飞往另一个方向。东德军来埃尔福特还有其他目的,那不是他需要理睬的。帕克不是很懂那些专业名词,他只知道beta在过去两个月里发生了很多重大变化,那些变化给人类带来的冲击不亚于人类第一次在地球上见到光线级beta——自此之后人类节节败退并沦落到了如今的局面。不管是为了合众国还是为了他的个人追求,他们都需要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但按部就班地向前推进是不行的。既然埃尔福特可能藏着些对人类战胜beta有利的秘密,那些秘密绝对不能落入东德人的手中。一生都在和nod兄弟会战斗的尼克·西摩尔·帕克有义务为自由世界掌握那些秘密,再说他也并不打算让东德人付出什么代价。此刻,他和他的小队还在追击城市废墟内四处逃窜的beta,那些只管没命地往诱饵方向前进的异形怪物甚至无视了近在咫尺的战术机,结果纷纷成了不会反击的活靶子、被帕克等人一一击毙。 “长官,附近有个在轰炸中被拓宽了的地道。”帕克的手下发现附近有一处地道出口,便马上把情况报告给了自己的小队长。那出口周围被炸得千疮百孔,连下方部分地道的上壁都被炸穿,依稀有beta还在其中通行。“也许我们该把它封上。” “蠢货,beta完全有能力把我们挡在外面的东西踢开。”帕克操控着战术机停下,他心里有另一个念头。应该去地下找找beta的秘密,因为这似乎是人类第一次在除了巢穴地带以外的地区发现beta建造地下通道。“不如想个办法结束它们的威胁……咱们先去,我尽快和后方联络。” 已经让麦克尼尔颜面无光的帕克没有联系麦克尼尔,而是直接找上了岛田真司,后者并不打算过问帕克和麦克尼尔之间的纠葛,只是在三言两语间允许了帕克往地下设施结构中做进一步的探索。 “现在我们已经拿到了beta往下挖掘地下结构的证据,不过nato联军方面还没有进一步的答复。”背对着岛田真司的舒勒放下了电话,“他们应该把这东西当成一个正在建造中的巢穴予以重点打击的。” “当我们首先提出了【beta可以在巢穴区域以外的地区建造地下结构便于运送部队】之后,单是探测到地下通道就没法作为说服军队重兵围剿它的理由了。”岛田真司脸色不变,他依旧笑容满面地应对着一切,“让我们看看帕克先生能在地下通道中发现些什么。” 他也没有忘记把这些事及时转告麦克尼尔。 理应在这时候和b小队一同执行对alternative-3计划有重要作用的行动的东德军第666战术机中队这时候却在忙于执行别的任务,那任务对他们来说同样重要。依照原先的地图锁定城市内重要建筑的提奥多尔负责掩护地面部队前往那些保管着机密的重要地点,但他们并不清楚还能否找到那些被严加保护的机密。beta对人类的绝密没兴趣,只要它们没在行动过程中碰巧破坏那些秘密建筑,东德军从埃尔福特撤走时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就仍是完好无损的。 “黑标-01,9点钟方向有战车级beta正在接近。”安妮特又发现了朝着挖掘废墟的东德军逼近的beta,于是立即上前迎击,“……还需要多长时间?” “不清楚。”提奥多尔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这危机四伏的城市废墟并不是适合战术机驰骋的舞台,但像他这样的驾驶员终究比地面上那些忙碌的士兵们多出一分保住性命的机会,“我们已经来到这里了,不能轻易撤退。” “是啊,不能让美国佬瞧不起我们……唉,可他们也看不起西德。”安妮特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干脆利落地把另一只躲闪不及的beta砍成了两段,“说是要帮助盟友做好战备,其实只打算把beta控制区全部用核弹炸平。” “艾伯巴赫少尉,你们需要支援吗?”约书亚·米切尔打断了两人之间的通话,“你们进入城市废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从反馈上来看,情况不是很乐观。” “我们能克服。”提奥多尔干脆地回应了一句,“感谢你们的好意。” “不,确保你们能在这里得偿所愿也是我们的承诺。”米切尔打着官腔想说服提奥多尔接受他们的支援,“如果你们恰好挡在beta的进攻路线上,那它们还是会攻击你们的。” 不管米切尔怎么劝说,提奥多尔始终没有接受第338中队支援的意思。无计可施的米切尔只好听之任之,他对这些顽固的东德军人又有了新的认识。哪怕是起初被强迫穿上军装的人之中也有不少转变成为了坚定的战士,在这一点上就算gdi和nod兄弟会也不例外。为了保住那些重要的筹码而拼搏着的东德军士兵们在乎的是成千上万流落异乡的同胞,至少在此刻他们还相信着自己的努力是有价值的。 有不少绝密在东德从埃尔福特仓促撤离时被留在了这里,那些机密对于东德日后的生存而言至关重要。在这个人人都要为生存而拼尽全力的世界上,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而赖账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那也正是提奥多尔等人竭力要避免的。东德和东德人绝对不能变成一无所有的国际难民,这不仅是为了东德,也是为了在最坏的情况下可能落得同样下场的西德。 战斗仍在进行着,越来越多的部队脱离了防御阵地、向埃尔福特城市废墟内进发。坚信着马上就能夺回城市的东德军已经按捺不住了,不要说人微言轻的麦克尼尔前去警告,就算un军指挥机构建议他们后撤,这时大概也不会有人愿意丢弃到手的成果。 “目前尚未检测到异常震动。”伯顿在麦克尼尔的严令之下依旧死守阵地,他只得无聊地看起了烟花,偶尔负责收发情报和处理有用的重要信息,“不过,从前线刚传回的结果显示,beta挖掘的地下通道结构确实已经将我们的防御阵地包括在内。” “所以它们为什么不从地底直接向上进攻呢?”麦克尼尔陷入了思考之中,“那样一来我们就会很被动。” “可能是因为并不是所有的beta都很擅长挖洞,而且beta又不会互相伤害。你看,它们宁可低效地走地道被炸死也不愿意挖洞向上而给同类带来被压死的风险,我实在是太感动了。”说到这里,伯顿装模作样地拧了拧鼻子,但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众人只是对他嗤之以鼻,“所以我们是不是该去接应帕克呢?” 结果是麦克尼尔又一次驳回了支援帕克的建议,反正帕克又没遇到任何危险。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是麦克尼尔早已预料到的,这正是他抛给东德军的诱饵。不想面临着被nato诸国赖账风险的东德军势必要为了抢救机密而赌上一切,那位原东德陆军少将弗朗茨·海姆(franz hei)总理也无法拒绝alternative-3的诱饵。昔日的欧洲堡垒自然要同旨在拯救全人类的计划密切合作。 埃尔福特的beta已经再无还手之力。只要把地下的beta全都引出来,最为紧迫的问题也就解决了。如何阻止beta挖地道是另一个问题,在那之前联军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庆祝胜利。 “这地道有点深。”谨慎地驾驶着战术机沿宽阔的地道下降的帕克紧张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不希望地道的某处墙壁上突然钻出来一只beta,“天哪,这里不是我们能自行探索的。” “长官,那里有几个……人!” “哦?”地道里十分黑暗,帕克只能凭借战术机上指示灯的光亮来识别目标,他隐约看到前方躺着几个像是人的不明物体,“……你们都退后,我去看看。别是beta的诱饵啊。” 尼克·西摩尔·帕克操控着战术机小心翼翼地前进,他来到那几个倒地的【人】前,用光学设备仔细检查。这一看不要紧,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帕克也吃了一惊,因为展现在他面前的实是几具头脑不知去向的尸体。 “上帝啊,他们的脊椎也都跟着被一起拔走了。”帕克连忙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岛田真司,“岛田?我们在地下通道里发现了人类的尸体,他们的大脑和脊椎都消失了!” “把尸体的情况描述一下,要尽可能地详细。”岛田真司在高延迟而且随时可能中断的画面转播和帕克的口述中选择了后者,“有什么就说什么,连皮肤上的褶皱都不要放过。” 给自己重新倒上了一杯咖啡的岛田真司刚听了几句话就坐不住了,他和舒勒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帕克的汇报中感受到了一种古怪。这些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都穿着难民营给难民分发的衣服,看上去应该是在进入难民营之后不久又因为某些意外而被beta所杀的东德或其他国家的难民。但是,这些难民为什么会有能力进入在今天之前还被beta占据的埃尔福特?beta只会到处吃人,人类对它们而言没有什么价值,除非这些尸体是beta千里迢迢地从西德某地带回来的。 “舒勒,我们恐怕得和斯塔弗罗斯还有卡萨德一同调查这件事。”岛田真司揉着眼睛,“这事不太对劲……帕克,继续往前探索,我是说尽量。” 帕克答应了,他让自己的手下紧随自己,可前方的地道却突然在这时塌陷了下来。映入他眼中的是布满整个屏幕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是一只【眼睛】。见鬼,那不是地道的上壁,它本来就是一只伪装良好的beta。 “躲避——” 不计其数的激光束朝着帕克等人的战术机射来,把他们从灰飞烟灭的命运之中拯救出来的是几乎显得多余的盾牌。经过舒勒设计改造的反激光装甲终于发挥了其应有的作用,即便它只能在beta激光攻击下多坚持几秒时间,那对于身手不凡的帕克等人而言也足够了。惊险地从这一段地道中退出、拐到了另一条地道中的帕克感受到的是前后左右传来的震颤,有更多的beta向着他们当前所在位置靠近。 tbc OR9-EP1:铁幕(20) or9-ep1:铁幕(20) 【如果出动军队,那将意味着一场灾难。我认为我们在这里的一致意见是,不能讨论任何出动军队的问题。】——卫斯理·瑞格斯,2062年。 …… “早告诉过他不要擅自行动。”迈克尔·麦克尼尔嘴上抱怨个不停,还是立即派人前去接应帕克,“伯顿,把他和他的人马完好无损地带到地表,别让我失望。”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待命已久的彼得·伯顿在帕克擅自进入埃尔福特城市废墟地下之后就偷偷地和米切尔一直朝着前线挪动,麦克尼尔的命令不过是给了他们径直前去支援的理由罢了,“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新型beta,它们的变化实在是出人意料。” 这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麦克尼尔想着。在去年的柏林防御战中,东德军发现了大量以往只会在beta巢穴附近出现的【重光线级】beta,那种长得很像无头鸡而且体型比光线级beta大上数倍的外星异形怪物给东德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并在高强度战斗中把东德军本就见底的战术机库存几乎清零。既然原本仅用于防守巢穴的大型beta现在被频繁地派往前线,也许就会有新型beta代替它的位置。 尼克·西摩尔·帕克在地下遭遇的那种新型beta的概况仍然是未知的,麦克尼尔只是从帕克的描述中了解到那大致是一种有着多个用于发射激光的眼状器官的新型beta,而且疑似并无行动能力。尽管那怪物暂且没有追击上来,它发起的第一次攻击仍然是相当致命的,若不是因为装备了舒勒利用ig-21的盾牌改造而成的反激光装甲,此时帕克已经连人带战术机灰飞烟灭了。有点后怕的麦克尼尔于是不再犹豫,他暂且放下了对帕克无视命令的不满,以后他有更多的机会来说服一辈子都不怎么愿意遵守命令的帕克服从自己的安排。 “帕克,我们正在前往你所在位置。”约书亚·米切尔没有立即投入到战斗之中,他的c小队紧跟在伯顿的a小队之后,但他还不打算带领自己的部队进入地下通道。那里的环境太复杂了,联军仍未能探明地下通道的全部结构也成了帕克在下方失手的主要原因之一。“能确保撤退路线安全吗?” “暂时还没有被它们堵上或破坏,仅此而已。”帕克捏了一把汗,他刚才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没有舒勒的反激光装甲,就算他能侥幸保住性命也无法这么快地向后撤退,那时beta恐怕早就把他的后路切断了,“这下面的情况太复杂,是我心急了。” 从地下通道各处仍有密密麻麻的beta不断向上爬行,它们不再沿着原有的路线前进,而是干脆从隧道之中挖穿出一条向上的通路。有一部分地下通道被破坏,另一些则在beta的加固工程下稳如泰山。没有人知道这里藏有多少beta,如果不在今天把它们消灭,他日这群外星异形怪物就会被母舰级beta快速地送往欧洲战场各处、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再一次威胁到人类的防线。不管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还是为了整个欧洲,攻入埃尔福特的东德军都没有后撤的意图。 但beta朝着固定方向进攻的过程中仍然会攻击附近的东德军,已经大半攻入埃尔福特的东德军又不愿意后撤,加上地下又有一大群beta即将涌出,战况缓慢地向着对联军并不乐观的方向偏移。即便不考虑光线级,人类和beta打消耗战仍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beta在被诱饵装置影响期间确实会专心攻击诱饵装置,但是……”坐镇后方的岛田真司调出了他的测试资料,那些由士兵们冒着生命危险活捉的小型beta在被注入了不知多少种药剂之后才能乖乖地蹲在笼子里接受测试,也许那些用来遏制beta破坏力的药剂和酶带来了不小的误差,“……是的,在前往目标的路上,它们依旧会攻击被它们视为障碍物的一切东西。” “我们可以设计一种效力更强大的诱饵装置,让beta在被影响期间连本能都完全丧失。”埃贡·舒勒听着前线的报告,认为东德军的损失本来是可以避免的,“虽然我不清楚beta背后是什么,这些怪物本身既然是碳基生命就必须遵守我们的逻辑。” “那样做难度很大,舒勒。”岛田真司不知想起了什么,“而且少不了要和俄国佬联手。想去直接影响beta的基础逻辑,你需要有能力去干扰beta巢穴,这是我们现阶段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从现在开始也不迟。”舒勒却不会知难而退,困难在带给他更多挑战的同时也给了他更多抽丝剥茧地寻找到梦寐以求的真理的机会,“从现在就要开始,岛田。我们是alternative-3计划的一部分,那就要利用这个身份去说服俄国佬往我们这里投入更多的资源。你不必担心之后的事情,核心技术都掌握在我们手里,他们学不到。” “可惜了,我本来以为帕克有能力继续往下探索的。”无意中已经同意了舒勒方才提议的岛田真司似乎已经忘记了帕克的发现,既然帕克成功地化险为夷,和那几具尸体相关的事情就该事后交给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调查了,“……既然知道它们现在会在巢穴以外的地方建造地下设施,以后再找机会也行。” 不知究竟是帕克给beta传达了什么信号还是他自己恰好撞上了beta反攻的时机,又一轮beta的大规模进攻就在帕克遭遇伏击后不久开始。险些在这场战斗的第一次交火中就人间蒸发的帕克带着他的小队一路向后撤退,一直退回了之前的出口并同伯顿会合,这才终于放下心来。见帕克平安无事,伯顿不由得开玩笑说,幸亏帕克没有让其他3架战术机也进入同一条隧道,否则那3架战术机现在已经被beta的激光烧得不知踪影了。 “麦克尼尔,已确保b小队安全,正在返回途中。”伯顿让a小队负责拦截靠近他们的beta,把帕克等人保护在中间,同时呼叫米切尔的c小队前来支援,“另外,城市内多处再次出现大量beta,东德军疑似陷入苦战。” “我会通知他们拿到东西之后尽快撤退,但这事还得看他们自己的想法。”迈克尔·麦克尼尔犹豫了片刻之后,也开动战术机前往战场,他不能在同伴们全都处于前线时躲在安全地带,“……帕克,这一次你又立下大功了。我想,那种新型beta是这群外星异形怪物用来防御巢穴的固定式激光炮塔。”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beta会把原先用来防守巢穴的光线级和重光线级全都派到战场上。”米切尔把这一变化和之前的【母舰级】进行了对比,发现beta能动用更多的光线级beta的威胁似乎不如能将成千上万的兵力直接投送到人类防线后方,“麦克尼尔,虽然战况现在有些胶着,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该撤退。代价就让东德军去承受好了,是他们坚持要来攻打这里的,我们只要把埃尔福特地下的秘密找出来就好。” “如此也好。”麦克尼尔同意了米切尔的方案,打算带领队伍再一次深入地下进行侦察,务必要找出地下通道中的秘密,“帕克,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损伤轻微,弹药量还充足。”帕克还主动请缨要打头阵,“麦克尼尔,下面的情况目前也只有我们清楚,还是让我们先下去。” “好——” 又一阵剧烈的震颤传来,幅度没有之前那么强烈。担心地下还有更多beta乃至体内藏着光线级beta的要塞级beta的麦克尼尔立即和联军各处防御阵地联系,想和他们确认刚才检测到的地震活动的概况。其中一名技术人员一头雾水地和麦克尼尔说,信号源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从地下向地上移动,这比之前任何一群向上进攻的beta都要快。 忐忑不安的麦克尼尔产生了片刻的犹豫,他提醒战友们注意隐蔽,但这时那来自地下的不祥之物已经出现在了地表。游走在一处被联军的炮火轰炸得支离破碎的地道出口附近的士兵们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离他们越来越近,这些急忙远离地道的人看到的不是大大小小的beta而是以火箭般的速度迅速冲出地道口并几乎马上固定在了原位的一株巨型青色【植物】。上面生长的不是树叶也不是花朵,而是不知多少个黑漆漆的【眼睛】。 不管是那些从【巴列奥略行动】中幸存下来的老兵还是第一次走上战场的新兵都明白那些【眼睛】是什么,但恐惧否认了他们的常识并阻止了他们以常识驱动本能逃离这里。命运赐予他们的机会稍纵即逝,覆盖了几乎全部方向的激光瞬间就把这些挡在射击路径上的人类士兵汽化,在那之后遭殃的则是同样挡在路上的建筑物废墟和来不及撤退的联军装甲部队以及东德军本来就所剩无几的战术机。 屏幕上充满了被红色三角形包裹的感叹号,目瞪口呆的提奥多尔眼睁睁地看着攻入埃尔福特的联军部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小半。这只是个开始,当他发现有不明物体从他所在位置附近的地下通道【生长】而出时,身为战术机驾驶员的本能救了他一命,让他得以目睹着自己的战友们成为地球的尘埃而不是自己成为其中一部分。 “……为什么……”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这到底是……” “黑标-01?收到请回答!” “我活着呢,安妮特。”提奥多尔浑身大汗淋漓,这可能是他头一次面对着避无可避的激光束而侥幸生还下来,但他的ig-23战术机仍然有多处被激光束严重破坏,原本是白色的机甲如今大半成了灰黑色,“回收作业要中止了,这是我们从未见过的第二种新型beta。第666中队全体人员注意,按上级命令有序撤离。” 同样严重受害的还包括外围地带的联军部队,那些横扫一切的激光束势不可挡地沿着地表把所到之处的一切化为乌有。若埃尔福特周边地形是一马平川,或许联军就会在刚才的那一轮激光束密集打击之中彻底失去还手之力,虽说现在他们也和只能被动挨打没什么区别了。头一次见到这种beta的指挥官们对此束手无策,他们从未对付过能在地上瞬时全方位开火的激光炮塔,更别说这样的怪物在城市废墟内还有数个。 联军作战兵力所受到的削减和士气上遭到的打击也许还在其次,更不妙的是有一个诱饵装置不幸地被激光束命中了。得知此事的岛田真司大惊失色,他连忙联络un军指挥机构,和对方确认了发生在战场上的剧变。继续战斗下去已是妄想,更何况地下仍有大量beta不断涌出,无法以诱饵装置覆盖周边地区的联军可能在撤退过程中遭遇前所未有的惨剧。 彼得·伯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若木鸡。前后不到一分钟,刚才还能压制住beta的联军转瞬间就落入绝境之中,而且很可能再无反败为胜的机会。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联军各部胡乱撤离,但他和麦克尼尔又没有联军的指挥权,岛田真司和舒勒的那些【劝告】在指挥官和士兵本人忙着保命的情况下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千万般的筹备和计划,还是在不可抗力的面前迎来了挫败。 他们无法决定联军的命运,只能想办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在这灾难性的一分钟里,迈克尔·麦克尼尔面临着艰难的抉择。凭他的第338中队是没法捣毁这些几乎无死角的【激光炮塔状beta】的,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逃到外围并找机会撤退。 “这仗没法打了,咱们得撤。”伯顿心有余悸地握着操纵杆,他刚才离死亡只有咫尺之遥,“迈克?麦克尼尔,撤!” “咱们撤了,他们怎么办?让他们被激光束和beta收割?”麦克尼尔咬紧牙关,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些信号消失的位置。他也想离开,可理智阻止了他的第一选择。这不仅关系到这些联军士兵的生死存亡,还关系到他和他的团队日后的立场。此次的失败或多或少有一部分要由舒勒和岛田真司来承担,而麦克尼尔并不希望自己的两位科学家同伴因此而丢掉对项目的控制权。“各作战单位注意,由于新型beta威胁巨大,立即集中兵力优先歼灭威胁联军撤退路线的激光炮塔——米切尔!?米切尔,给你半分钟时间找出影响撤退的炮塔,我们得马上行动!” “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东西开火一次之后要冷却多久。”约书亚·米切尔叹了一口气,但还是服从了麦克尼尔的命令。大敌当前,就算方案有不合理之处也得忍受。“……迈克,如果联军的原计划不变,威胁最大的激光炮塔就在这几个位置。但……我们要和谁去一起行动?” 麦克尼尔愣了半秒,他终于发现联军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撤离之前优先解决掉其中一部分激光炮塔的念头,几乎全部的战术机部队都在撤离现场,这下他甚至找不到能为他吸引火力的友军了。随着诱饵装置被逐一破坏,即便他们没有在摧毁那些激光炮塔状beta的过程中被激光束消灭,也会被beta包围。焦虑的麦克尼尔给第81战术机大队的全部中队发送了通知,希望他们能够在撤退战中承担起责任来。 拥有舒勒打造的反激光装甲盾牌的麦克尼尔等人这一次必须冲在最前面了,他们可以在遭受beta激光攻击的时候多争取几秒时间。第338中队被麦克尼尔分为两个部分,a小队和c小队前去配合第336中队歼灭当前所在位置西北方向的激光炮塔,b小队则去配合在撤退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撞上了激光炮塔的东德军第666战术机中队歼灭城区南侧的另一座激光炮塔。麦克尼尔本人和b小队一同行动,他考虑到帕克的盾牌刚才在战斗中已经受损,于是坚持把自己的战术机飞在最前面。 没了诱饵装置的干扰,地面上的beta浪潮从任人宰割的羔羊重新变成了随时会把他们生吞活剥的食人鱼。纵使前面有再多的阻碍,麦克尼尔也要坚持前进。他一生之中为gdi和人类文明的事业出生入死,时刻置生死于度外,从nod兄弟会的激光防御网络下死里逃生也不止一次,要是连眼前的这些异形怪物都杀不掉,他也没有脸面再自称要去改变人类被nod兄弟会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那个令他不忍直视的未来。 “黑标-01,掩护我们继续前进。”帕克见麦克尼尔大有奋不顾身地横冲直撞的架势,只得把确保侧翼安全的工作丢给了东德军,“这次是我们失算了,下次我们会给你们也配上反激光装甲的。” “收到。”提奥多尔一直在对着附近涌上来的beta扫射,无奈beta的数量实在是太多,而且突击级beta更不是凭着炮弹就能打退的。几次几乎被从两侧撞过来的突击级beta夹击成肉酱的队伍却不能弹跳或飞得更高,他们算不准那些瘟神一样的激光炮塔下一次会在何时开火。 既要冲锋陷阵又要同时调动各个小队的麦克尼尔这时才有些后悔,随时会从任意方向射来的激光严重地威胁到了他和战友们的生命安全。他本应让舒勒想办法把战术机的全部装甲都改造成反激光装甲的。不,这时后悔并没有用,如果当时他选择了那个方案,兴许改造工程直到现在仍未完成。 从侧面发射来的激光束准确地击中了麦克尼尔驾驶的f-4战术机的腰部位置,彻底结束了麦克尼尔带头摧毁目标的意图。激光并不是从他锁定的目标发射出来的,而是从另一个离他们更远的激光炮塔中发射的,但麦克尼尔又不可能仅用一面盾牌就护住战术机的全部角落。 “麦克尼尔!” “继续前进!”麦克尼尔冲着焦急的帕克大吼道,“把那个beta摧毁!” 眼看麦克尼尔的战术机冒着黑烟向下坠落,不想看着长官就这么被beta吞没的b小队的两名驾驶员在取得帕克同意之后立即抓起了麦克尼尔的战术机并朝后方撤退。帕克则在第666中队的掩护下一往无前,他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提奥多尔和安妮特已经为他排除了附近的威胁,那群张牙舞爪的外星异形怪物都在前来袭击他的过程中毙命。只要再穿过下一片建筑群,他就能把炮弹送进那怪物丑恶的躯体,让它们也尝尝人类的厉害。 他成功了。120毫米口径的炮弹连续多次准确地命中了那【植物】的根部,将它炸得血肉横飞。随着那激光炮塔一并轰然落地的还有飞至帕克正上空的另一架ig-23战术机,它在下坠的过程中砸中了帕克的战术机并拖着已经严重受损的f-4滚落到了已经被激光炮塔状beta的残骸堵住的地道入口附近。 提奥多尔见状,驾驶战术机继续上前,但从侧面射来的更多激光阻止了他们前进。眨眼间,数不清的beta包围了落地的战术机残骸,距离战友只有咫尺之遥的提奥多尔和安妮特却不能再往前半步,不然他们自己就要被beta化为灰烬。 “……帕克?”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艾伯巴赫少尉,快去救人!” “麦克尼尔先生,我们——” “不用了。”帕克的影像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他的半张脸都被鲜血覆盖,头皮也被撕掉了一小块,“这群东德垃圾……装备靠不住,人也靠不住。” 麦克尼尔用颤抖的双手关掉了了和第666中队的通讯,但他不知这时候该找谁好,“你坚持住,我马上找人救你出来。” “不用了,我这边的情况……我自己清楚。”帕克摇了摇头,向着麦克尼尔挤出了一个笑容,“麦克尼尔,我说过,这群东德人不可靠。你现在还用得上他们不假,日后一定要找机会把他们斩尽杀绝。” “别说了,帕克。别说了!”麦克尼尔一拳砸在操作平台上,“伯顿!米切尔!”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坚持这些?”方头方脑的汉子躺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跟nod兄弟会斗了一辈子,怎能不恨这群魔鬼?这些人哪,只要活着就是对人类世界的亵渎。他们把我的亲孙子打成了瞎子,我非得把这些人杀得一个都不剩……只可惜没机会了。” “麦克尼尔,我们正在赶过去。”伯顿脸色阴沉地回应了麦克尼尔的呼叫,“还需要……半分钟!” “麦克尼尔,别浪费时间了!”帕克的吼叫声刺激得麦克尼尔头昏脑涨,“之前你有顾虑,现在我是没救了……你答应我,一有机会就把这些nod兄弟会信徒全都宰了!他们对人类的危害比beta和scr大多了!” “帕克,我……” 帕克的影像闪烁了两下便消失了,驾驶舱里的麦克尼尔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身受重伤的白人汉子躺在座椅上,四周全是战车级beta拆卸装甲的声音。那群怪物要不了多久就会挖进来,他改变不了这一点。这没什么,身为战士而在战场上光荣捐躯,乃是死得其所。已经在年轻时便为了服务gdi而抛却了旧身份、从此成为半个【死人】的帕克和麦克尼尔一样把个人的生死放在次要位置,他至死都坚信着gdi的信念和理想。 “埃米尔,爷爷来接你了。” 他按下了另一个按钮,静待着火焰把自己和beta全部焚烧殆尽的最后时刻到来。 “愿人类荣光永存。” or9-ep1 end OR9-EP2:天鹅湖(1) or9-ep2:天鹅湖(1) 【我不参加选举活动,只参加我的战争。】——卡特里娜·波萨达,2023年。 ……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抬起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面钟表,时针已经指向了中午十二点,但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饥饿。这时候出去和工厂里的工人争夺食物并不明智,先不说他可能会在拥挤的人潮之中被挤破头,有些会把自己当前的不妙处境归咎于他的工人(尤其是那些来自东德的难民)给他的热情招待也是他无福消受的。在死亡和苦难面前,纵使是虔诚而热情的希腊人也没有办法说服他人全都保持冷静。 坐在屋子里当然安全得很,但他还是有些不开心。百无聊赖地又看了几眼报告之后,几乎秃顶的希腊人失去了等候下去的耐心。他抓起外套,把桌子上的文件整理好,准备出门。本来应该和他在一起办公的卡萨德今天出去执行其他任务了,几天前他们两个才刚刚护送另一群西德难民安全地撤退到法德边境地带,闲不住的阿拉伯王子仿佛生来便要与劳碌的命运相伴。 这座工厂仍然是安全的,或者说守护这里的士兵要里面的工人们相信它是安全的。从早到晚,昼夜轰鸣不停的工厂不断地为前线提供更多的物资,让那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得以解除后顾之忧。代价是沉重的,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平民撤到他国甚至大洋彼岸的西德军士兵们不得不采用一些强制手段来迫使工人继续维持高强度工作,若不这样做则前线便要在消耗日益加剧的战斗之中承受更多的威胁。虽然工厂里至今还没有响起枪声,希腊人预感到那一刻已经快到了。 是时候了,他得在情况恶化之前离开这里,再去物色下一个合作伙伴。这当然是行善,让那些本该被抛弃或遭受些其他噩运的东德平民能在工厂中果腹便是斯塔弗罗斯目前所能给予他们的最高待遇,只可惜不懂感恩又不想为人类的命运出一份力的东德难民们大多时候不领情。再这样下去,他和卡萨德的名字就要到泥塘里打滚了。 这好心的希腊人离开他的房间,步伐轻快地下了楼,紧贴着楼体一侧绕行,快速地前往厂区出口位置,那里有一辆涂着绿色迷彩的越野车在等待着他。站在车前的是个穿着夹克衫的青年男子,口中叼着雪茄,头发很考究地梳成绅士模样,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礼仪:既不过分也不怠慢。 “你终于来了,博尚。”斯塔弗罗斯见了熟人,隔着很远便向对方问好,“我从麦克尼尔那里听说了,想必这花了你不少时间和精力。” “我在其中投入了多少倒不是最关键的,重要的是我的祖国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迪迪埃·博尚把雪茄取下,夹在右手手指间,和斯塔弗罗斯一同步入工厂。即便到了3月,天气还有些寒冷,这些气候变化在beta入侵之后已经引起了一定的警觉,只可惜它对人类的影响已经让位于每天都在饮血吃人的外星异形怪物了。“是他们把我们派来的而不是我们请求他们调动我们过来。你知道,我没办法直接说出我的要求……哪怕是间接的也不行。很多人是直到我问起的时候才头一次听到alternative-3计划这个词,你不能指望他们去在一个自己刚了解到的概念上投入太多。” “没关系,那都不重要。有法军支援,最重要的是有你来支援,情况会好上很多。我们失去了帕克之后,麦克尼尔缺少了一员敢在战斗中和那些怪物较量的得力干将啊。”希腊人说起上个月的悲剧,依旧唏嘘叹惋。他身旁的博尚是当时在场的见证人之一,却因为和帕克相隔太远而无力回天,甚至没有在事故发生的第一时间知情——直到博尚随着狼狈撤退的法军返回基地之后,昔日的法兰西王牌飞行员才从麦克尼尔口中得知埃尔福特的又一起事故,离他得知沃伦·富勒遇害并没有相隔多久。“麦克尼尔他们在把基地往黑森林方向撤退,但前线的基地还在使用。你们不妨在我们这里休整一段时间,然后我把你送去基地,我正好也得和麦克尼尔就下一阶段计划做些更具体的规划。” “查出来了吗?”博尚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正和博尚往工厂里走的希腊人停下了脚步,左顾右盼,不知在找什么。 “没有,卡萨德最近一直在调查,但是收效甚微。我们去办公室谈,那里稍微安全一些,咱们的阿拉伯流浪王子每次都会很小心地到处检查以确保我们的活动不会在他人监视之下。” 两人像做贼一样溜回了办公室,半路上并没有碰到其他人。午饭时间是在这里工作的许多人一天之中难得的休闲时间,除此之外他们不得不把大半的时光用于劳作。一些温和的西德军士兵有时候会走进车间尝试着和工人们一起唱些歌曲、权当是额外的娱乐活动,但他们这样做的时候也要冒着被抓到某个角落里拳脚相加的风险。东德难民把埃尔福特的失败归咎于西德军,西德军士兵则把那惨败归咎于东德军的无能,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肯相让。 这是斯塔弗罗斯的测试的一部分,他故意向工厂内泄露了部分信息,以确认其中是否有可疑成员。通过安插在各个工厂内的密探搜集打架斗殴时的情报细节再予以整理和分析,他就有望找出潜藏在东德难民群体中的两大毒瘤。一个是sed崩溃后在东德人之中骤然兴起的【爱国联盟】,另一个则是崇拜beta并完全抛弃了人类尊严的【beta宗教】——一群伪装成基督徒的【恭顺派】分子。 在此之前,斯塔弗罗斯从未认为情况会严重到如此程度。一群崇拜beta的疯子不会有什么威胁,他们甚至不能给他们的【主子】通风报信。但岛田真司在埃尔福特战役结束后发来的警告改变了他的认知,尽管失去了儒雅随和态度的日本青年学者一直在电话里强调说当时的录像因帕克的战术机自爆而永远丢失了。 尼克·西摩尔·帕克在最后一次攻入埃尔福特城市废墟的地下通道时发现了被遗弃在通道中的人类尸体,这些尸体的大脑和脊椎不知去向,且尸体身上都穿着un为难民发放的廉价衣物。不想胡思乱想的斯塔弗罗斯只得找来了卡萨德,他把这解读为一种行为艺术,但始终找不出合适理由的他也必须承认事情处处透着古怪之处。 “你们现在还有几个工厂?”博尚紧跟在斯塔弗罗斯身后进门,随口问起了团队目前的后勤情况,“我是说,要做好把他们撤离走的准备。既然我们花费了那么多精力才劝说他们同我们合作,要是能成功地保住他们,以后咱们就不必在新的前线再找新的后援了。” “我和麦克尼尔也在商量这件事,但他最近……唉,他心思不在这方面。”斯塔弗罗斯摇了摇头,“不用说,我们这里也没什么收获。卡萨德在到处做调查,他唯一的收获就是确认爱国联盟和恭顺派之间疑似存在某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难民群体中两个威胁最大的团体竟然联手了?而且还是在他们双方互相都该把对方视为最大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博尚走到窗边,看了一眼从下方路过的工人,这些人现在多半都是东德难民了,原本在此地工作的西德人不是撤退到了法德边境就是干脆砸锅卖铁地掏空全家积蓄流亡海外,“这不会是有意为之。” 希腊人从刚整理好的文件中翻出了几页,递给博尚看。博尚很快就要去前线加入麦克尼尔的队伍、投入到和beta的血战之中,斯塔弗罗斯只是希望法兰西绅士能在离开之前为进一步调查提供些思路。 “你说得对,这事看起来很奇怪。”过了片刻,法兰西绅士放下了文件,徐徐抬起右手把雪茄递到了嘴边,“想让一个人或一群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并非是很困难的事,但这是对于公众视野而言。有着完善的监控、情报搜集系统的东德人的全部资料都在自由世界掌握之中,按理说你们应该能够很轻松地找到突破口。” “这就是我怀疑爱国联盟和那些beta教徒可能无意中联手的原因了。博尚,beta只会把挡在它们路上的一切人嚼碎了再咽下去,因此把一个人完好无损地送到beta控制区内的指定位置在没有大队人马护送的情况下几乎就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终点站还是beta打造的地下设施内部。”斯塔弗罗斯的语速越说越快,他本人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兴奋,“我和卡萨德提出了几种可能的模型来解释那些人出现在beta地下设施内的原因,只是这些假说都绕不过一个问题:那群beta教徒是怎么在如此严密的管理措施之下让这些人消失的?” 西德和un的相关机构在东德人撤离的过程中已经提供了许多帮助,然而仍然有许多东德人在撤退过程中失踪或死亡。东德覆灭过程中虽然没有发生和波兰一样惨绝人寰的事故,难民队伍被beta袭击或误入山林结果被困死实属常态,再加上各个机构之间管理混乱,人员统计数字同实际情况相比时有出入,而且还在不断地波动。 但出现在beta巢穴里的尸体穿着un相关机构在难民营里发放的衣服则意味着完全不同的结果。暂时被安置到难民营里的东德难民的去处多半是更安全的后方安置地而不是前线设施,这是斯塔弗罗斯现在更倾向于选择在难民队伍抵达难民营之前就先把他们直接送去工厂的原因之一:他不想浪费更多时间和un方面的有关人员狡辩。只要核对西德的un难民营机构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受到袭击的情况,就能可以确认出现在埃尔福特地下的那些尸体的真实身份。 问题就在于……即便考虑到了beta神出鬼没的钻地新战术,西德的难民营在整个2月也没有受到袭击的记录。用岛田真司的话讲,beta当然更倾向于攻击有大量精密电子元器件的设施而不是难民营。 “于是我又和各个难民营沟通,希望他们找出失踪人员的名单来,准确地说是那几天内的失踪人员名单——岛田跟我说,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但是还不是很严重。唉,要是帕克录下的内容被抢救出来了,我现在就不用到处乱猜啦!”说到这里,希腊人拍了一下桌子,郁闷地从桌边拿起一块饼干塞到嘴里大快朵颐,“失踪人员倒是有,但是外貌和岛田所说的尸体就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嘿,我也不排除帕克嘴笨说不清楚的可能性。” 除非所有数据从源头开始就是假的。如果难民营和相关设施、服务机构人员都属于某个不想让真相被公之于众的组织,他们会在伪造记录这方面达成惊人的共识。这在德国的土地上也并不罕见,到处顶风作案的爱国联盟就是明证。虽然西德和流亡到了西德的东德皆声称该组织是大逆不道的反人类疯子组成的团体,仍不乏一些文官和军官私下加入其中并采取爱国联盟所推崇的方式来管理自己旗下的人员,这其中甚至包括nsdap所推崇的种族净化。有一些军官在事后受审的时候承认自己故意把挑选出来的【劣等人】丢在路上以待beta将其吞食。 这个组织与其说是四十年前的怪物潜伏多年后的又一次爆发不如说是去年才覆灭的sed和史塔西的替代品,因一些已被证实的骨干是原东德的中高层文官和军官(这些人在身份暴露之后早就隐姓埋名躲起来了),但斯塔弗罗斯万万没想到它能以如此的速度在西德的土地上蔓延。对德国人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的博尚则解释称,两德即将统一的事实会给德国人带来许多错觉,而那些错觉不可避免地在失控的外部条件影响下朝着错误的方向发展。 “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们,也许东德方面在去年sed崩溃之后应该找个更靠谱的指导思想而不是突然复活起对原国防军的崇拜……就差直接崇拜nsdap本身了。”法兰西绅士又看了几页,作为局外人又是法国人的他对德国人的看法一向在团队内被当做重要参考,“是的,德国人会愿意张开双臂迎接统一时代,在那之后他们就会想起来是谁让他们分成两个德国的——他们会说nsdap只是不幸打输了而已,美国佬和俄国佬才是万恶之源。” “但不管怎么说,西德人在东德并入西德已是定局的情况下去相信这种跟nod兄弟会差不多的玩意……唉。”希腊人变得更郁闷了,他把脑袋伏在桌子上,心里盼着卡萨德快点回来,“你看,这就是我们这边迈不过去的困难。爱国联盟的狗腿子们四处生根发芽,他们在各地都有一定的掌控力,这样下去情况迟早要失控。那群【恭顺派】恐怕也是利用了这一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罢。” 只有不断地加强控制力才有望将崇拜beta的恭顺派铲除。反过来讲,要想在现阶段下加强对民政和军政机构的控制力就必须先把试图切断波恩方面对各地影响的爱国联盟铲除掉,因此消灭爱国联盟和消灭【拜beta教】在斯塔弗罗斯的计划里很快就合二为一了。他只是仍然对恭顺派信徒吸引beta的方式感到好奇,因为那些外星异形怪物从未理睬过人类,那么beta的信徒们又是怎么吸引他们眼中的万物主宰降临的呢? 屋子里响起了铃声,看来是门外有人前来造访。希腊人对着博尚比划了一个手势,让博尚先躲进柜子里,他直到确认博尚藏好了之后才前去开门。 “斯塔弗罗斯先生,这是最近的情况。”站在外面的是个穿着工装的青年白人男子,金色的短发已经呈现出明显的字型发际线。他在门外站得笔直,和那些站岗放哨的西德军士兵没什么两样。“……我先回去了。” “Блaгoдapю”斯塔弗罗斯突然冒出来了一句俄语,“ecлn вo3hnkhet hoвar чpe3вычanhar tyaцnr, r o6щy вa kak oжho ckopee” 他把那人送走了,而后回到办公室内,检查刚收到的文件。 “上帝啊,俄国佬的影响力居然能拓展到西德来?”博尚不紧不慢地从柜子里走出,狐疑地看了一眼紧闭着的大门,“我以为——” “他是个俄国人不假,但他其实是从波兰逃到东德又一路逃到这里来的波兰人,只是名义上被他们的俄国人盟友大笔一挥划为了公民罢了。”斯塔弗罗斯连忙向博尚解释,“他和他妻子都在我这里工作,干活也还勤快……我想他们不代表俄国佬的任何官方立场,这就只是一家逃难的波兰人而已,还得养活一大堆孩子。像他们这样的东德人,也有不少在我和卡萨德手下工作的,这些人有比工厂更合适的工作场所。” “你应该跟他说波兰语。”想起了波兰和法兰西的传统友谊的博尚提醒了一句。 “其实他家不会说波兰语。”斯塔弗罗斯咳嗽了两声,“别问我为什么。埃瑟林元帅说得对,俄国人要是赢了,那我们所有人都得说俄语。” 新送到斯塔弗罗斯手中的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机密情报,只是些更无聊的统计数据而已。细节决定成败,再精妙的伪装也会暴露出弱点来,那些忙于在beta的进攻之下为不可告人的图谋争取机会的人没有办法掩盖他们的全部踪迹。抹掉自己的踪迹并反过来找出别人的,正是斯塔弗罗斯最擅长的事情之一,这是他在巴尔干的群山中生存下来的关键。没有那些必要的本领,他无法活过他所无比痛恨的俄国人的重重围剿。 博尚试图从斯塔弗罗斯的工作中找出些线索来,他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数据看了许久之后还是放弃了。这确实不是他所擅长的工作,却是既当过游击队员又反过来围剿过游击队员的斯塔弗罗斯了解的。 “那么,当前的调查重点是——”因自己的一知半解而感到心虚的王牌飞行员再度开口了。 “人员,还有设备。就这两点而已。”斯塔弗罗斯拿起一根铅笔,在文件旁的纸张上做着些并不复杂的运算,“你还记得上个月beta的突袭吗?全部有那个什么【母舰级】beta出现的地点在事发24小时内都有东德难民队伍通过,而且每一个队伍里都找到了恭顺派信徒。当时我仍然没想清楚这些疯了一般的可悲的生物是怎么和他们的外星异形怪物主人联系的,后来我记起了岛田的说法:beta对计算机这种东西的兴趣比对人类的兴趣要大得多。” “但是——”博尚张了张嘴。 “但是,上个月的埃尔福特战役结束之后,他又提出了一个新的假说,这个假说建立在【那些大脑和脊椎都被挖走的尸体是被beta有目的地回收的】这一推论的基础上。beta对人不感兴趣,不是吗?所以它们为什么会专门把人千里迢迢地抓来并挖走大半神经系统?”笔尖不断地抖动,斯塔弗罗斯写出的字迹也愈发歪歪扭扭,“我跟你讲,博尚,我实在是畏惧了……我一辈子没有见过外星人,它们……” 在笔尖几乎折断的前一刻,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帕克也死了啊,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到什么时候。”他对着止住了话头的博尚说着,“……那个男人被麦克尼尔称为是连他都要敬重的伟大战士,结果就这么……一想起这些,我不敢想象我们还会在这个平行世界遭遇些什么。人类的一切,在它们面前没有半点价值。对付这种怪物需要的只是,智慧和效率。” 身为王牌飞行员又做过eu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法兰西绅士凝视着面前的希腊总统,低下了头。他们两人都没有真正领导过一场对抗入侵地球的外星生命的战争,不同的是博尚已经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体会过和外星异形怪物交战的感觉了。 “我们会挺过去的,斯塔弗罗斯将军。”法兰西绅士闭上了眼睛,“麦克尼尔对我说过,即便在那个人类几乎要毁灭的未来,我们的子孙后代依旧顽强地生活着并找到了出路——尽管不那么体面。这一次也一样,为了我们各自的祖国,为了主的荣光,我们必须要和这些怪物血战到底。” 有那么一瞬间,博尚以为斯塔弗罗斯要突然趴在桌子上痛哭流涕。但希腊人没有,这头发越发稀少的男人像个僵尸一样浑浑噩噩地站起来,又把手边的文件扣在桌上,扭头对着博尚没头没尾地说道: “……工厂里有舒勒的新作品,我带你去看看。” tbc OR9-EP2:天鹅湖(2) or9-ep2:天鹅湖(2) 【人生便是游戏,在一场游戏中没有必要称呼结果公正或不公正。】——彼得·伯顿,2008年。 …… 两架战术机从训练场上空掠过,它们的目标不是彼此而是训练场另一端的移动靶子。用于训练的彩弹连续多次精准地射中了靶心,引来了场外并不知情的观众们的欢呼。那些没有能力去参加战斗的人们把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了守护他们的战士身上:军人越是强大,他们就越放心,这样一来那些吃人喝血的外星异形怪物就会离他们更远一些。 允许无关人士看热闹似乎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即便不考虑泄密,这些本该从事其他工作的人无所事事地来到这里闲逛并对着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东西发表一番高论只会浪费更多的时间。时间是宝贵的,对抗beta的战争容不得片刻懈怠,浪费时间几乎就是浪费生命。 但基地的管理人员在这方面似乎格外地大方,有时候甚至会把并非军事人员的其他工作人员也拉来观看训练和测试。要是简单地通过允许其他人观看训练和武器装备测试就能提振他们的信心、鼓励他们继续卖命地工作以服务于这场永无止境的战争,些许的浪费时间乃至泄密根本算不得什么。 有几名穿着不同样式军服的白人青年坐在训练场外,为首的那个披着一件夹克衫,手中握着望远镜,全神贯注地捕捉那两架战术机的踪迹。错综复杂的飞行轨迹让他眼花缭乱,那东西并非是他可以凭着人类的肉眼去捕捉到的,目睹这一切对他而言更多的是心理安慰。 “动作要比f-4灵活许多,甚至比f-14也灵活许多。”站在麦克尼尔身后的米切尔谨慎地评估着还在测试中的战术机,“如果把它和我们之前的成果结合起来,光线级beta就不再是威胁了。” “也许。”迈克尔·麦克尼尔放下望远镜,把它递给了身后的一名士兵,“机动性和防御力要综合考虑,工程师有时候就是要为了其中一项而选择在另一项上做出让步,但我们也许能兼顾它们。我们能做到的,米切尔。” 约书亚·米切尔点了点头,重新注视着前方尘土飞扬的训练场。身为gdi的着名装甲兵指挥官,他在军方采购新型坦克和机甲时必须要过问关键事项。火力、防御力、机动能力等等性能往往是无法兼顾的,即便是最高明的工程师也只能想方设法维持住原有的水平。 眼前这两架新型战术机无疑是专注于考虑机动性的典范,它们身上的装甲比f-4和f-5乃至f-14系列都更少,远远看上去只是单薄的人形骨架,只要突击级beta全力以赴地撞上去,这些脆弱的人形机甲大概就会立即散架。可变形侧翼提高了跳跃和飞行时的反应速度,尽管这也会给驾驶员带来更大的不利影响。然而来自美利坚合众国的工程师们却另有自己的观点,他们会把防御性能受到的削弱称为提高机动性的必要牺牲。 也许事情会有所转机,米切尔想着。埃贡·舒勒所研制出的反激光装甲比以往徒有其名的各种【号称能够抵御激光的装甲】有着更优异的性能,而且不必以牺牲战术机的机动性为代价。这样一来,打造出一款兼顾机动性和防御力的第二代战术机不再是梦想,装备了这种战术机的美国远征军也将在欧洲战场上大显神威、拯救欧罗巴诸国于水火之中。 ……还是不要幻想这些事了。上一次他们以为能够给beta迎头痛击的时候,于短短一个月之内就变异出了两种新型beta的外星异形怪物成功地给了人类以极大的压力、粉碎了un军在1984年初取得的全部战果并严重地影响了防御态势。相信beta的异常变化来自己方打草惊蛇的岛田真司说服舒勒不再采取过激应对措施,他们的【妥协】换来了beta在接下来一个月中的相对稳定,但仍然有成千上万的beta顺着原来的进攻路线或是搭载地下的母舰级beta直扑防线后方。西德军为此饱受困扰,不停地损兵折将。 “米切尔,我们需要保证我们的中队完全更换上这种最新型号的战术机。”背对着米切尔的麦克尼尔仰望着天空,他的语速拖得很慢,那一点都不像是平时的他,“……是全部。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们要使用最先进的武器去和敌人对抗,而不是拿着落后了不知道几代的垃圾木棒。” “那很难,麦克尼尔。”米切尔的喉结上下蠕动着,“听着,这种战术机目前仍然有不小的隐患,急于把它推出的生产商肯定考虑到这一点了,但他们为了赚钱仍然更愿意拿军人的性命去冒险。还有,我们抢不过其他部队的,那些被国会山的老爷们捧在掌心的精锐早就把份额抢光了。” “什么隐患?”原gdi指挥官仍然没有回头。 “是动力和供能。”米切尔按了一下耳机,他其实不想在训练全过程中一直听着伯顿的各种胡言乱语和咆哮,但既然麦克尼尔现在不想听那些,总要有人代劳,“伯顿一直说新型战术机的跳跃系统有问题,他已经说了好几次了。再有,考虑到我们所要执行的任务的性质,它……消耗能量太快,不是很符合我们的需求。” 经验丰富的原gdi装甲兵指挥官凭着自己的感觉和搜集到的情报指出了他认为存在的问题,但麦克尼尔什么都没说。披着夹克衫的白人青年只是继续仰望着天空,尽管那两架测试中的战术机并不在那个方向上。天朗气清,几缕白云时不时地从空中飘过,点缀了略显单调的苍穹。阳光也并不刺眼,这对那些还在回味着寒冷冬天的人们而言无异于福音。 “我们一定要用上第二代战术机,米切尔。”他转过身,走向面色凝重的同伴,“不能再拿第一代战术机去打beta了,到最后只会牺牲更多人。” “测试机有问题。”米切尔重复了一句,“我建议——” “那你的意思是要咱们现在去和海军抢f-14了?上帝啊,合众国只舍得把f-4扔给我们这群被遗忘在欧洲的弃儿,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伙人要上门推销他们的得意作品了,而且近乎是白送,我们有什么理由要拒绝呢?”麦克尼尔逼近米切尔,面孔有些狰狞,“我不管他们有什么算计,他们既然敢送,那我就敢要,而且我们要让最先进的武器装备都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麦克尼尔!” 约书亚·米切尔喊着同伴的名字,想多说些什么来阻止麦克尼尔挑中这款不太讨人喜欢的战术机。和被大量投入到海军并主要应用于沿海作战的f-14相比,这种仍然未被正式命名的新型战术机将会在舞台更为广阔的欧陆大显身手,至少来自美国的生产商是这么说的。那些平时也许很容易就会被麦克尼尔或伯顿看破的花言巧语却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击中了他们的软肋,以至于本该就此而三思的麦克尼尔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应对方的好意。 被麦克尼尔无视了的米切尔郁闷地回到场外的观众席旁,那里其实也只有前来看热闹的士兵们搬来的座椅而已。他弯着腰,低垂着头,双手交叉着搭在膝盖上,陷入了思索之中。耳机里仍然不断地传来伯顿的吼叫声,也许这家伙该和博尚学学、在测试新型战术机的时候表现得安静一些。 那从来都不是伯顿的风格。狂野地在空中舞蹈的伯顿只有在这里不必做任何伪装,他得以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本性,把藏在无数个身份下压抑住的冲动全部释放出去。当他正处在兴头上的时候,就算是真正的王牌飞行员博尚也不敢前来阻止他。 “就算你要测试它的极限,也不必用这么疯狂的办法。”迪迪埃·博尚眼睁睁地看着刚才马上就要撞上山丘的伯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改变了战术机的飞行方向、径直向上,不由得担心起来。“伯顿,你该不会是……醉驾?” “醉驾在某些地方又不犯法。”彼得·伯顿张扬地哈哈大笑,“伙计,难得有你来和我比试,这次你说什么都别找借口逃跑,咱们的较量还没结束呢。”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博尚,跟上伯顿。”麦克尼尔的声音加重了博尚的抑郁,“别管他,他又不会存心做什么对大家不利的事。” 动如雷霆的新型战术机眨眼间就追上了自己的同类,换来的只是由伯顿单方面宣布开始的新一轮比赛。近战、远程射击、复杂地形飞行……刚来基地不久就莫名其妙地被麦克尼尔拉去当了测试飞行员的博尚本来以为等待着自己的会是大量的beta和更多难以应付的激光炮塔,而突然认真起来的彼得·伯顿甚至比那些东西更难应付。一个只想安心当花花公子的伯顿所具备的威胁性远远不如取回了战士身份的伯顿,这一点是博尚早就清楚的。 “下一项是激光炮塔测试。”麦克尼尔对两位同伴说明了测试内容,“你们要按照规定路线返回,那条路线上已经被舒勒随机设置了大量低功率激光发射装置。一旦你们的战术机上安装的传感器接收到了信号……嗯,你们又欠我一条命了。” 伯顿停止了自说自话,他试图用一只眼睛去观察面前的原野、用另一只眼睛去看雷达屏幕,但他根本做不到。与此同时,警报声已经响起,这里的模拟用激光火力密度比平时beta进攻时光线级beta的防御火力网还要密集几十倍,就算是最优秀的战术机驾驶员也免不了要在这个过程中遭遇惨败。在头一次测试中双双【被击毙】的伯顿和博尚如今已经把目标转为争取更多的生存时间,只要他们能够多坚持一秒,就有望在实战中用这多出的一秒消灭近在咫尺的激光炮塔。 ……而大洋彼岸的科学家们还在争论究竟应该把这些激光炮塔命名为【超重光线级】还是【防御型光线级】。持前一种观点的科学家们认为这玩意比能够发射威力更大的激光但一次只能发射一束的重光线级beta要危险多了,支持后一种观点的学者则坚持光线级系列beta命名应当适用于能够移动的【部队】而不是最近刚被确认的防御用新品种beta。无论如何,重光线级beta并不是生长在固定位置的【植物】。 或许应该放弃传统的命名方法,麦克尼尔想着。等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走神的时候,伯顿和博尚已经被判定击中了。垂头丧气的两人只好宣布他们一如既往地倒在了最后一个项目之中,而后不服气地把战术机开回训练场边缘地带,那里有许多焦头烂额的整备人员要为他们收拾今天的烂摊子。 彼得·伯顿右手抓着绳索,缓缓从战术机驾驶舱位置下降到地面。他的体型同一个月之前相比有些消瘦,这会让他的躯体看上去更标致一些,也会给他更方便地伪装成其他人的机会。遗憾的是,伯顿没有利用好这一变化的机遇,况且他也乐于在这场战争之中继续和麦克尼尔并肩作战。 全人类都处在悬崖边上,藏在他躯体里的另一个彼得·伯顿是断然不能无视这一切的。 一辆吉普车从训练场边缘地带驶入其中,接近走下了战术机并有说有笑地步行离开的伯顿和博尚。开着车的那人朝着同伴们招手,让他们乘着车子尽快返回基地,这里的工作可以丢给在场的其他人。 “这个训练方案呢,以后要让其他友军部队都参加。不止是我们第81联队的人,东德军、法军、西德军的人……都得来。看看,和第一次测试相比,你们已经能够在模拟环节多坚持10秒了。”迈克尔·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绕开向着训练场内涌入的工作人员,他不停地按着喇叭,提醒别人多加小心,“……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我军在设计理念上可能有一些微妙的偏差。”伯顿钻到椅子下面去找水,结果一无所获,他只好沮丧地坐回了座椅上,“新型战术机的机动性非常好,好得过头了。它也许能够在复杂的环境中有效地躲避激光束,代价是因为四处乱撞而被其他beta摧毁。” “就这一点而言,只要提高驾驶员的技术就能解决。”博尚瞪了伯顿一眼,“先进的理念不应该为个体的无能负责,伯顿。你们美国佬在这方面的决定——至少在舒勒今年发明出这个平行世界里真正意义上的反激光装甲之前——大体上是正确的。” “【提高驾驶员的技术】是一句非常正确但没有用的废话。”伯顿反唇相讥,他举出了已经被beta肆虐的地区和目前处在和beta对抗最前线的国家的案例来证明自己的观点,“情况已经严重到需要把大量未成年人塞到军队里了,你所说的事情实在是太奢侈。东德也好,西德也好,不管战术机驾驶员还是前线战壕里的普通士兵当中,都有大量的未成年人。我们来猜猜,这些人接受过多长时间的训练?六个月还是六个星期还是一个星期?” “我们法国不会——” “相信我,等beta开到了莱茵河的时候,你们法国人也要把十五六岁的孩子塞进军队,这就是过去在世界大战中需要做的事。可千万别和我说beta永远过不了莱茵河,去年东德军在柏林也说了类似的话,要不是我军赶去救援,他们会在上半年就丢掉一切。”伯顿伸出右臂拍着博尚的后背,同时歪着嘴、用门牙咬着下嘴唇左侧位置。他的嘴唇上遍布着干燥而凸起的硬皮,分布不规则的血丝渗在上下的每一个角落。“不是所有时代都有让孩子们念完大学再去参军打仗的条件。” 开着车的白人青年笑着摇了摇头,他想起了自己最忠诚的那位部下。 麦克尼尔没有干预这场争论,战友们的讨论之中或许就藏着下一个至关重要的点子。哪怕只有1的可能性,他们也要去赌一赌,去尝试着找出战胜beta的可能性。 用这样一支半死不活的战术机部队是没法得偿所愿的,他对此有着深切的体会。在埃尔福特战役之中,因新品种beta的出现而再一次被打得措手不及的人类联军蒙受惨重损失,麦克尼尔的第338中队也有4名驾驶员阵亡并连带着损失了8架战术机。面临着部队报销风险的麦克尼尔没有时间去为死去的战友哀悼,他在逃回安全地带后就开始同伯顿讨论获取更先进装备的方法。面世已有10年的f-4不适合目前的战斗,他的队伍需要更先进的战术机。 到了需要争取更多资源的时候,他要适当地利用舒勒和岛田真司的成果。一开始,他们小心翼翼地对各方释放消息,尤其是要让已经被分隔在beta控制区另一侧的俄国人相信他们这个预备项目组没有喧宾夺主的意图。真正意义上的反激光装甲的面世给了人类的装甲部队在光线级beta的打击之下生还的更多机会,同时也开启了空军夺回主导权的一扇大门。此外,为了不让俄国人产生不必要的联想,埃贡·舒勒巧妙地将岛田真司所设计的诱饵装置以另一种似是而非的原理解释给了慕名前来取经的调查员们。这一切无关超能力,只是对电磁波的灵活应用而已。 但……下一步呢?当岛田真司和舒勒试图利用心灵科技的理论来打造反制beta的武器时,俄国人一定会有所察觉,麦克尼尔坚信这一点。人类之间的互相猜忌已经极大程度地妨碍了抵抗beta的战争,他不敢担保俄国人在突然发现nato阵营也开始研究【超能力】时不会就此提出质疑。不,应该早些说服俄国人来合作,毕竟他们也算是alternative-3计划的一部分。 车子一溜烟地返回了基地,这里比一个月之前又热闹了不少。来自各地的人们前来拜访这里,有些闲置的部队也被派来保护基地的安全或执行必要的测试任务。联军确实在埃尔福特一败涂地,但从这个基地中(以及后方更安全的黑森林基地)诞生出的那些可能会改变战局的发明却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面对着未知,人类必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快地提升自己,这样才不至于反过来被beta淘汰。 美军、英军、法军、还有来自两个德国的德军。如果把东德军也算成德军的一部分,这个基地里便凑足了麦克尼尔印象中gdi第一世界的精锐。以这些部队为基础,说不定能够打造出一支真正的un军、一支永远以扞卫人类文明的自由为己任的钢铁之师。 处在这些怀揣着使命感的战士之间,麦克尼尔游刃有余。即便是在最黑暗的时代里,也仍然有人愿意为了崇高的事业而战。见到有更多同自己一样的人,他才会忘记一切的不安和顾虑,而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战争之中。 他再也不想沉浸在回忆中了。迈克尔·麦克尼尔是胜利的象征,不是会为些许失败而流泪的懦夫。 “所以,你认为我们刚才讨论的新模型有多大的前景?”麦克尼尔停下车子,和周围的战友们打了招呼,准备和两位同伴一起进入实验室主建筑。这里是舒勒和岛田真司昼夜不停地忙碌的地方,也是他们的团队真正的力量之源。“……用反激光装甲的新工艺重新设计。” “坦率地说,这和生产成本有关。”伯顿替麦克尼尔关上车门,又向着博尚做了个【请】的手势,“要是上帝保佑,我们就根本不必考虑战术机本身了。还记得战术机最初的用途吗?它会被广泛地应用在歼灭光线级beta的战斗中也是个偶然。我是说,如果成本可以被压得足够低,那么beta将既不能有效地攻击也无法有效地防御。它们会发现我们人类的大半装甲部队都被反激光装甲包裹,甚至连导弹都做了相应的改造以便在beta的激光束拦截下多支撑片刻。” “【如果】。”麦克尼尔眨了眨眼。 “没错,【如果】。” 用20世纪80年代的技术——尽管已经因为种种影响而有着不小的进步——去制造21世纪70年代的先进产品,成本是个绕不过去的大问题。没人会责怪舒勒,他能仅凭着麦克尼尔只言片语的描述就设计出那种装甲已经是个奇迹了。 博尚看麦克尼尔和伯顿聊得起劲,不打算打扰他们。他独自一人走向大楼,刚好看到披着白大褂的埃贡·舒勒独自一人从一楼大厅的右侧走廊中走出并马上向着大门靠近。意识到舒勒大概要找麦克尼尔的博尚识趣地让开了道路,并马上叫麦克尼尔结束和伯顿之间关于新型战术机的外行争议。 “上午的测试怎样了?”光头的瑞士学者把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语气里带着莫名的忐忑。 “在我看来还不错,限制它发挥的主要还是驾驶员的能力。”说到这里,他看了看伯顿和博尚,“他们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适应,但我想我们需要说服生产商选择一个更安全的方案。利用这种新型战术机的机动性,再加上反激光装甲的防御能力,我们可以建立一支专门在前线摧毁那些激光炮塔的快速打击部队。” “那件事可以等以后再讨论,我们有更紧急的问题。”舒勒此话一出,其他三人的心脏不由得抽搐了几下,“……布达佩斯可能要出大事了。” tbc OR9-EP2:天鹅湖(3) or9-ep2:天鹅湖(3) 【新的作战方针要求以压倒性的快速支配夺取对环境的控制权并麻痹敌人或使敌人对事件的感知和理解超载,于是敌人将无法在战术和战略层面进行抵抗。 】——约书亚·米切尔,2034年。 …… 提奥多尔·艾伯巴赫蹑手蹑脚地从会议室门口路过,他同走廊另一侧迎着他走来的一名技术人员打了招呼,和对方擦肩而过,随即停下了脚步、在那位只是恰好路过此地的同伴离开他的视野之后返回了门外。逐渐从少年时代迈入青年时代的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把躯体贴得离门更近一些,但他仍然没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半点声音,等待着他的只有寂静。 年轻的战士后退了几步,望着门上贴着的简易门牌——那仅仅是一张用墨水写上了几个单词的纸——把双手插进衣兜里。他摇了摇头,离开了走廊,沿着附近的一条楼梯返回一楼大厅。他不该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的,有更重要的事等待着他和他的战友们。 “……通过对beta行为模式的密集分析,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此次beta对匈牙利的大规模进攻的用意和去年上半年对东德的进攻是一样的,它们要在这里设立下一个巢穴。”屋子里的情况却比提奥多尔所听到的一片寂静要热闹得多,手忙脚乱的岛田真司正在为仍然一头雾水的同伴们解释他从寻常的信号中捕捉到的危险信息,“你们四位都是军人,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又挂起了标志性的笑容,他满心自信地等待着同伴们的答复,但分别坐在桌子两侧的四人的表现却让他有些失望。一言不发的约书亚·米切尔从进屋开始就在不断地做着记录,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彼得·伯顿和迪迪埃·博尚的嘴里都叼着一根雪茄,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往桌子中央位置吐烟圈,好不快活,只是没把岛田真司放在眼里;被喷了满脸烟雾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当场阻止这两个烟鬼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则用右手撑着耷拉下来的脑袋,抬起头以45°角方向斜视着天花板上的照明灯,完全神游天外。 良久,麦克尼尔停止了沉思,打破了令人尴尬的安静: “那么,我们就试着制定一个计划。不能让beta在欧洲筑起新的巢穴,无论我们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要阻止它们。” “有东德的案例在先,加上俄国人那边的情况越来越不乐观,匈军同意我们入境支援他们的概率会很大。”约书亚·米切尔结束了记录,敲了敲桌子,提醒忙着吞云吐雾的伯顿和博尚尽快摆脱测试战术机的喜悦,“事实上,nato联军已经取道奥地利去支援匈牙利了,有他们在,保住布达佩斯应该不成问题。” “但我们仍然要做好一切准备。”麦克尼尔木着脸,说出的话也毫无波澜起伏,“去年beta开始在前线投入本来只用于防守巢穴的重光线级beta,而在今年它们又创造出了两个新品种。这些外星异形怪物如果在这时候决定要建造新巢穴,那它们投入到其中的资源只会更多。甚至……我们会在这里见证今年出现的第三种新型beta。” “那就让大部队先去做,我们现在更不能轻举妄动。”彼得·伯顿用右手夹着快要燃烧殆尽的雪茄,左手去拿新的奢侈品。这些东西都是前来支援他们的好心人或是别有用心的投资者提供的,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福利的伯顿把这称作英雄应有的待遇,他也鼓励麦克尼尔趁此机会多享受几天。“迈克,咱们的工作是在关键时刻打beta一个措手不及。上一次在埃尔福特,我们还是太心急了。” “好,我们就这么定了。”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米切尔,把计划记下来。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我们将视布达佩斯的实际战况而决定是否出动、出动多少兵力、携带什么装备。这一次我们只要想办法去参加战斗即可,不必连累其他友军和合作伙伴,他们还没从上次的惨败中恢复过来呢。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加紧战术机升级换代,要在出征时确保我们至少有一个小队装备最先进的战术机,详细沟通工作交给博尚和米切尔负责,也希望舒勒博士和岛田博士予以必要的协助。” 原gdi装甲兵指挥官又一次停下了手中的笔,似乎是在消化麦克尼尔刚才所说的这些话。过了半分钟左右,他重新开始记录,所记录的内容却和麦克尼尔的讲话内容大相径庭,上面写下的与其说是麦克尼尔的原话或依照麦克尼尔的话做出的解读,不如说是米切尔自己的再解释。从头到尾没有在乎米切尔究竟记录了些什么的麦克尼尔已经转过头去重新和伯顿以及博尚讨论不同战术机的优缺点了,他们对于拿下新型战术机填充军备有着无比强烈的需求。 约书亚·米切尔叹了一口气,又在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字: 【b小队的重组工作】。 10分钟之后,麦克尼尔宣布散会。还在比赛着抽烟的伯顿和博尚最先离开,随后是抱着一摞文件的米切尔和岛田真司。麦克尼尔见舒勒还留在会议室里,于是便很绅士地做了个收拾,让舒勒先走。 埃贡·舒勒缓步走向出口,随手关上了屋门,又回到了展示幻灯片的投影屏旁。 “我直说了,麦克尼尔。我们可能会需要beta巢穴里的东西。”舒勒把眼镜摘下来,轻轻地放在会议桌上,“有了它,或许我们可以继续推动当前的研究……走得比尤里·纳尔莫诺夫还要远。到了那一步,瓦解beta对地球的控制就只是附带产物而已。” “我也相信我们合众国在beta巢穴里找到了一些东西,那到底是什么?”麦克尼尔离开了自己的座椅,活动着有些麻木的双腿,“在这个平行世界上某些看上去不太正常的技术发展可能就同它有关。” “简单地讲,是beta在掠夺和开采地球的过程中制造出来的最终成果之一。”说到这里,舒勒深吸了一口气,他明白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听上去有些危险,“当我了解到了这种可能性并通过多方打听确认这种物质的存在之后,我就和美国的几个重点实验室进行了联系,但他们找了种种理由来回绝我的请求。想拿到beta制造出的那种特殊物质,我们就得靠自己。” “我懂了。”麦克尼尔突然笑出了声,刚要拿起眼镜的舒勒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我们得先要让beta建好巢穴再工作一段时间之后才去收割,在那之前就把beta建造巢穴的尝试粉碎是没有意义的。问题是,你们能确定beta要在布达佩斯建造巢穴吗?”他回过头,锐利的眼神里藏着说不出的忧伤,“以牺牲布达佩斯为代价换取击败beta的机会,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过程可以无视。问题在于……如果你们算错了,我们就只是白白丢掉了布达佩斯和匈牙利而已。” 光头的瑞士学者挥了挥手,疲倦地说道: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们要怎么让布达佩斯陷落。” “那是迟早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担心】。”麦克尼尔靠近舒勒,看着对方手中那些他永远无从解读的文件,“……你和岛田的能力,我是一向信得过的。情况要是允许,多休息也好,别先把自己累坏了。” 说完,他也不听舒勒解释,干脆利落地离开了会议室。顶着黑眼圈的舒勒望着麦克尼尔远去的背影,什么都没说。 过分的高强度工作只会把大家压垮,连轴转的机器是无法和beta对抗的。希望基地能以最高效率运转的麦克尼尔尝试着和米切尔共同制定一个合理的工作计划,以便在确保所有人都能尽心尽力工作的同时又能让他们拥有迎接下一场挑战的力气。假如用更多的资源和金钱就能换来这些人的忠诚和奉献,麦克尼尔宁可欠下几辈子都还不清的巨额债务也要支持着基地里的伙伴们,可惜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雪茄和美食能让伯顿和博尚满意,却不见得可以让科研人员或卫兵也神气十足。 基地里的生活在多半时候是张弛有度的,一些工作不太忙碌的人还能忙里偷闲地前去围观战术机测试。等到堆积如山的任务压在他们头顶的时候,每个人都恨不得变出三头六臂。纵使他们得偿所愿,当他们忙完眼前的工作之后,就可以迎接下一批工作了。直到入侵地球的外星异形怪物们被彻底驱赶出人类的家园之前,为人类的自由和人类文明的存续而奋战的勇士们都必须卖力地工作直到最后一刻。 这些人越是卖力,麦克尼尔就越是感到失落。用常规办法是根本无法打败beta的,这些外星异形怪物适应环境的速度惊人。就算舒勒和岛田真司不断地制造出更多用于对付beta的新型武器装备,谁能保证那些怪物不会马上进化出新品种来应对人类一方的新发明? 他越来越相信舒勒之前所说的办法。必须用一种既能治标又能治本的方式给beta致命一击,让它们失去统一指挥而变成一群只会顺着被设计好的本能行动甚至干脆连本能都丢掉的行尸走肉。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用魔法打败魔法是gdi的纪律所允许的事,用尤里·纳尔莫诺夫创造出的工具来对付外星异形怪物绝对称得上洗刷了那个男人对人类文明犯下的罪孽。 ……正如人类终于在第一次scr入侵之后部分重拾了心灵科技一样。 既然出发去布达佩斯参加对beta的又一场战斗只是时间问题,麦克尼尔决定从现在开始就着手准备参战的部队。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利用舒勒和岛田真司的【指导】将第81联队派往匈牙利,问题在于此次行动的危险性远远高于埃尔福特战役。那时获得了东德军合作保障的麦克尼尔尚且险些丧命,这一次他需要寻找更可靠的合作伙伴。 说服那些参加了计划的英军、法军部队参战应该不难。英国人或许会犹豫,但法国人是绝对不想在这时候看到整个德意志都被beta占领的。被额外分配到计划中的战术机部队之中既有正在休整的精锐也有鏖战日久且损耗严重的弱旅,麦克尼尔需要综合权衡他们的战斗力和影响力,确保最终做出的安排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但他对这些部队没有任何指挥权。到了战场上之后,那些驾驶员还有指挥官们会如何发挥,只有天知道。最多只能动用一个战术机中队的麦克尼尔在战场上的影响十分有限,他在回顾埃尔福特战役时痛苦而清醒地看到了那些本该被避免的失误。让他来指挥战局,纵使仍然无法战胜让激光炮塔亮相的beta,联军当时的损失也不会和现在一样惨重。 联军的其他部分会说这就是东德军自找的。要不是东德军急于趁着beta的空虚收复故土,联军就不会冒进,更不会在埃尔福特被beta的激光束轮番洗礼。到了这时候,责怪东德军的指挥官们仿佛忘却了当初是谁在竭力阻止东德军提出向原东德境内进军的计划,而他们也不愿去设想un军全力以赴地支持东德军的计划时又会带来怎样的一番光景。 历史没有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不过麦克尼尔暂时还不打算抛弃和东德军之间的良好关系。他需要利用东德军收复故土的愿望来协助他的进攻计划,更需要借助东德军的英雄战术机部队吸引更多东德难民前来投靠他们,好填充为他们的计划服务的工厂和研究所。正是基于这一点,他在考虑为自己的部队补充驾驶员和战术机的同时也没有忘记照顾在战斗中同他们密切合作的友军:其余几个战术机中队也接到了相应的邀请,指挥官们偶尔还会聚在一起讨论如何制定更高效的编组方法和战术。 就算他已经对使用常规方式改变战局失去了信心,新的武器装备当然会有助于他们在战场上取得更大的优势。哪怕注定要失败,多拖延一秒也能为其他人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多一分胜算,就不会再有同伴牺牲。 忙碌了一整天的麦克尼尔在第二天凌晨准时爬起来继续工作,他今天要去现场视察舒勒的激光武器测试。既要有防御激光的盾,也要有同等的武器,如此一来人类和beta之间的差距又将缩小不少。 草草地吃完早饭后,麦克尼尔便乘车前往距离这里不远的测试场。那里已经被卫兵们封锁,全副武装的西德军士兵们不希望有任何闲杂人等误入其中。为掩人耳目,舒勒还额外邀请了几名军官,只说是要测试新发明的测距设备。 麦克尼尔赶到测试场的时候,发现提奥多尔也在外面等候着。他挤出一副笑脸,对着提奥多尔和安妮特象征性地敬了个军礼,而后匆忙地向着自己的观众席走去。 “麦克尼尔先生。”提奥多尔拦住了他,“是要有新的行动了吗?” “怎——不会,你看我们的战术机测试工作还没结束呢。”麦克尼尔晃了晃脑袋,矢口否认,“放心,现在你们虽然失去了俄国佬的支援,但是我们合众国会很快送来最先进的战术机……比f-14都要先进呢。” “伯顿先生昨天晚上一直在接收来自匈牙利方向的情报,我猜你们可能要有新动作了。”提奥多尔丝毫没提起他是怎么看出情报来源的,麦克尼尔也不打算问。伯顿当然不会放心大胆地把情报给提奥多尔看,鬼知道东德军在和东欧、南欧的盟友合作的过程中又有了什么约定俗成的秘密。“那里的战况似乎不太乐观。” “瞒不过你。”麦克尼尔见状,也不打算隐瞒。布达佩斯的战况对于联军而言算不上机密,无非是有些指挥官因担心真相损害士兵的信念而选择扣下消息罢了,但那种事在麦克尼尔旗下是不会出现的。“匈牙利简直就是我们的恩人啊。每一次beta结束西进之后,都会转而攻打匈牙利。得感谢他们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以为提奥多尔只想和他闲聊的麦克尼尔没料想到对方会主动请缨,这倒是省去了他说服东德军继续加码的麻烦。不过,让规模实在不能承受如此重担的第666中队去打头阵对于麦克尼尔而言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计划,他也要先确保第666中队恢复到原有规模。 “我的建议是,你部要尽快完成重组。”麦克尼尔指点了提奥多尔几句,让对方尽快办完必要手续,“人呢,我们是真的提供不了,所以招收新的驾驶员这事还得你们自己搞定。至于战术机,要是贵国实在拿不出来,我们也可以和西德军商量着办。” “你们也可以让我们先去测试新型战术机。”安妮特露出了一脸坏笑。 “那不行,你们没那个能力去驾驭它,我是认真的。”麦克尼尔严肃地告诫对方最好不要不自量力地前去凑热闹,“说到驾驶员的问题……艾伯巴赫少尉,贵方现在一般用什么手段来补充军队中的缺额?” “我们在西部地区设立了几个基地,招收愿意留下来的同胞进行训练。这方面的工作是我军和西德军联合进行的,效果还不错。”提奥多尔的言论已经暴露了他今天主动向麦克尼尔要求参加下一阶段任务的底气来源,原来是他的中队终于有机会获得人员补充了。“真想早些夺回这一切……” “那……哎呀,恭喜你们!”麦克尼尔头疼地念叨着,他自己还在为从哪补齐人员缺额而发愁。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归他直接指挥的b小队只有他一个人。“这些人哪,都是战士,是真正的勇士。别人在忙着逃到英国还有我们合众国,而他们却愿意留下来投身这场战争。这种——”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时间怔住了,就连其他几名军官从他身旁路过时他都没有注意到。迟钝地对着军衔和职务都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外国同行们微笑着的麦克尼尔扣上了帽子,转过头对安妮特说道: “霍森菲尔德少尉,您听说过难民群体中某些名声不太好的组织吗?” “【爱国联盟】?”提奥多尔缩起脖子,又示意麦克尼尔赶快和他一同进场,免得被路过的其他军官们重点关注,“他们在人群中的影响力呈现出上升趋势。” “不过就是些活在过去的病人。”安妮特白了麦克尼尔一眼,“但这种人是不可能混到我们当中的。” “世上没有那么多不可能。”麦克尼尔从提奥多尔的眼睛中看到了相同的戒备,他相信对方已经有过类似的教训了,“作为你们的盟友,我希望你们能谨慎地审查即将加入你们的每一个新成员的背景还有其社会关系,免得他们和某些极端案例一样在战场上突然发疯并攻击自己的战友、反过来给beta创造良机。要是你们觉得这么做太【史塔西】了,那就换我们来。” “不必了,我们能解决。”提奥多尔谢绝了麦克尼尔的好意,“我的一个战友正在负责相关的工作,她可以满足我们的要求。” “也好。” 备受麦克尼尔关注的激光武器测试工作却以虎头蛇尾的方式结束了,原因据说是供能装置在设备启动时由于故障而严重受损。在场的技术人员手忙脚乱地进行紧急维修并联系舒勒,希望它的发明人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不巧的是劳累过度的舒勒当时正在实验室里打盹而无法提供任何帮助——贴心的助理们遵照麦克尼尔的吩咐不让任何人前来打扰休息中的瑞士学者。 等了半天也不见维修结束的麦克尼尔只好扫兴地离开了测试场,看来他得等到下午或者是明天才能见证自己预想中激动人心的那一刻。在把伯顿和博尚送去继续测试新型战术机之前,他还得把早上刚考虑到的那个问题解决。第666中队能补充新驾驶员当然是好事,但麦克尼尔可不希望自己的基地里有哪怕一个心怀不轨的反人类疯子。 “斯塔弗罗斯,我要最新那批货物的资料,越快越好。”跑回办公室的麦克尼尔先给斯塔弗罗斯打了个电话,“没有【为什么】,照做就行了。事成之后我让帕克——” 他放下了话筒,从书柜光滑的木质外壳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脸。帕克已经不在了。 “……麦克尼尔?” “……到时候我再另找人联系你,就这样。” 憔悴的战术机中队指挥官把话筒摔在电话机上,无言地端起了不知谁给他准备好的咖啡。 tbc OR9-EP2:天鹅湖(4) or9-ep2:天鹅湖(4) 【我没见过比娜杰日达更理想的战士了。然而,泽连科娃只有一个明显的缺点:她不知道如何停下来。有时有些情况是不可能做某事,你必须停下来。泽连科娃没有停下来,于是有时你必须跟着她才能及时阻止她……】——拉狄克·格拉坚科,1936年。 …… 随着撤离行动的开始,西德变得日益空旷。来自前线的每个消息都会给后方带来极大的震动,哪怕其中有些只是谣言。1984年2月上旬西德军的防线被母舰级beta使用钻地战术突破后,即便nato联军迅速地封锁了消息并组织部队夺回阵地,但泄露到后方的传言仍然导致成千上万西德平民逃往尼德兰、比利时和法国。2月下旬在埃尔福特的失败及beta随后的大规模反攻则带来了另一次逃亡潮,没有接到撤离命令的军工厂产业工人也打算突破封锁强行逃离,不少人在试图逃跑时被看守工厂的西德军士兵当场逮捕或击毙。 情况在3月伴随着beta的攻击重点转向南欧而有所缓和,然而战局依旧不容乐观。从北欧南下的beta集群迫使nato联军从中欧抽调兵力,与此同时南欧的人类联军也岌岌可危。紧随着东德的崩溃而覆灭的捷克斯洛伐克把奥地利和匈牙利暴露在了beta的攻势面前,失去了东德军又不能得到俄国人有效支援的原东欧集团岌岌可危。 到了3月末,匈牙利阻止beta接近布达佩斯的一切努力均以失败告终。就这一系列军事上的失败,各国的将领们争执不休,其中来自南欧的将军们一致认为他们为了配合nato的战略、避免beta从捷克-奥地利-意大利方向将欧陆残存的人类领土分割为两部分而做出了许多牺牲,其结果是疏于正面战场上的防御。nato联军当然也有自己的理由,但他们还是捏着鼻子往匈牙利派出远征军,这和令人不安的【beta以建立巢穴为目标向匈牙利进军】的分析结果脱不了关系。 但匈牙利人也不能把一切都怪罪于nato联军居心不良。埃尔福特战役失败后,损兵折将的nato联军(并非其中一部分的东德军遭受的损失最为严重)又一次放弃了反攻的计划。即便加固防线在母舰级beta出现之后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部分重要意义,他们依旧打算拒beta于防线之外。考虑到占据了东德的beta开始在东德各地建造地下设施并利用这些地下设施实现更灵活的调兵遣将,决定先发制人的nato联军在3月份组织了数次进攻,试图驱逐捷克的beta集群以便将奥地利的防线北移、使其同西德军会合,但无法有效对付beta的激光炮塔的nato联军未能取得预期中的进展。结果,担心华沙和埃尔福特的惨剧在自己这里重演的捷克斯洛伐克军选择了提前护送平民撤退到西德和奥地利,一时间中欧地区风声鹤唳,人人都想求得一张通往英国的船票或机票。 至于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合众国更是他们梦寐以求却又可望不可即的净土。 “可以这么说,西德方面允许你们东德在流亡到西德之后继续招兵买马而不是直接把你们的部队吞并了事,就是在于他们希望能像你们一样大规模地动员军队。有你们在,他们做某些事的时候也方便些。”开着车的彼得·伯顿用德语和身边的同事们聊着天,他穿着一件普通的迷彩服,戴着一副墨镜,打扮得倒像是陆军的士兵,“你们东德人能从一千五百万人里维持住百万人规模以上的常备军,而人口比你们更多且没有那么多平民被beta吃掉的西德到现在为止的全部兵力也就是五十多万人,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我想西德军自己也有不小的压力。” “这所谓的一百多万人的军队当中,有不少人并非战斗人员但仍然被算作是军队的一部分。”真正的东德人提奥多尔只好先纠正伯顿的错误,“许多人服的是替代役,他们的工作场所是建筑工地。” “但是这些人最后仍然参加战斗了,不是吗?”伯顿用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拿起一罐可口可乐。即便车子颠簸个不停,他也能巧妙地维持住平衡,不让半滴可乐洒在他的军服上。“从去年年初开始你们就把替代役人员也塞到前线去了。艾伯巴赫少尉,西德军需要用你们的存在来说服人们接受更大规模的动员……对你们而言则不存在类似的问题,毕竟你们和波兰人还有匈牙利人都是和俄国佬学的。” 提奥多尔仍然感到费解,他和第338中队的美国驾驶员们并肩作战已有一段时间了,这些人偶尔会说出一些几乎是支持东德原状的话来,那些话对于现在的提奥多尔而言并不是多么悦耳的赞美。大部分来自nato联军的军人对原来的东德没有什么好感,无论是其存在本身还是手段,因而麦克尼尔等人的反常态度总会让他惊讶。“情况也许会有所改变,伯顿先生。”年轻的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试探着伯顿的真实态度,“过去的一些事实证明我们在获得成果的同时也失去了很多。” “这是个好问题,艾伯巴赫少尉。”伯顿把可乐一饮而尽,随手把可乐罐丢到了路边的草丛里,“为了对付beta,人类需要采取种种非常措施,你也认同这一点?那么,这些非常措施会在哪一种程度上仍然是有益于人类事业的必要牺牲、在哪一种程度上又会成为完全服务于少数人的非必要措施呢?” “我——” “哎,就拿你们东德来说。大撤退之前你们有一千多万人,假如你们当时维持规模在十万人左右的部队,合适吗?” “……大概是没法抵挡beta的。”提奥多尔乖乖地承认了。 “如果全民皆兵呢?”伯顿开车绕过一处小树林,视线尽头的营地让他露出了笑容,既是为了合作伙伴也是为了自己。“比如说,一千万人。” “不行,有很多人根本不适合参军打仗,他们就算加入军队了也只是送死。”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伯顿咂舌,“我们都知道十万人不够用,而且也都知道一千万人除了逗乐将军和官僚们之外别无意义,但在这之中的数字呢?它的分界线在哪里?是五十万还是一百万?伙计,这就是西德军要面临的问题了,确切地说就是他们和平民之间就【合理和不合理】的分界线的定义上存在一些分歧。有你们在,西德军可以说服平民接受规模更大的征召。” “但——” 哪来那么多【但是】?彼得·伯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理解这些在去年刚刚消灭sed和史塔西的东德军人的心情,因为参加过第一次泰伯利亚战争的伯顿也不喜欢nod兄弟会。尽管如此,在消灭仇敌的时候把手段和目的混为一谈实在是通病,有时候这种错误甚至会在对立的双方之间产生。sed和史塔西的问题暂且不论,若因此就反对在西德征召更多士兵并把强制征兵行为同史塔西和nsdap联系起来,那可能会带来比史塔西本身更严重的问题。 不过直接不分青红皂白地把男女老少全都塞进战壕也没什么意义,某种意义上那甚至会遂了【爱国联盟】的心愿。伯顿还没有接触过那些人,他只是从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的调查结果中零星地找到了那些危险的言论。鼓吹把一切资源投入战争、放弃不能参战的弱者……听上去很可行,实际实施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nsdap的内部成员又从来不必成为净化种族的牺牲品。 ……而且beta可不会理睬人类的内部纠葛。 不管怎么说,东德的相关机构目前仍然能在西德正常运作,伯顿此次来到东德难民的营地便是为了协助提奥多尔筛选即将加入第666中队的辅助人员。战术机驾驶员是部队的核心,技术人员和其他士兵同样重要,那些人才是部队中的大多数。虽说伯顿不太赞同以停止提供生活物资为要挟来强迫平民加入军队的做法,他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世上并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 “让一让!”他对着挡在前方的东德难民们吆喝着,“……快让一让,我们急着去办事呢!” 在其他东德军人面前喊出【赶快给老子滚开】之类的话显然是自找麻烦。成功地用手枪和军服说服了东德难民们让开道路的伯顿把车子就近停在了营地外侧,他看到有西德军和东德军的征兵人员四处跑来跑去,便打算先找他们问个究竟。下了车的提奥多尔没有急着跟上伯顿的脚步,而是朝着向他走来的青年女子打了招呼。 “这里比我想象中的要更乱。”有着一头红色短发的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皱着眉头,“报纸和广播里说的可不是这样。” “西德方面也尽力了,他们几乎无法阻止自己的平民逃往法国。”来人穿着几层厚实的外套,戴着一副黑边方框眼镜,把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但我们这里……问题不仅在于运力,还在于后续影响。发生在英国和爱尔兰的暴力事件在舆论上对难民很不利。” “必须要尽力争取。”提奥多尔来到营地之后不久就明白了现状,从不知什么地方飘来的臭味闻上去有些熟悉。宣传不一定全是虚假的,但东德难民的生活状况绝对算不得乐观。几乎把前来征兵的军官包围的苍蝇群对于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而言是不亚于beta的另一种噩梦,好在提奥多尔目前还没有找到更多的蛆虫。“前线的情况……我我不想说丧气的话,但反攻是遥遥无期了。早些撤到安全地带比什么都强。” “难道要这么一直撤下去吗?今天是西德,改天要是西德甚至整个欧陆都沦陷了……”戴着眼镜的黑发青年女子忧伤地说着,“到那时候就……”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格蕾特尔。”提奥多尔见到有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往他们这里走来,连忙退让到一旁,免得耽误了救死扶伤的大事,“beta在今年变异出了两个新品种,过去的防御策略和进攻策略全都失效了。你不在前线,没法想象出那东西带来的压力。” 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专程叙旧的,第666中队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不能有隐患进入队伍之中,这是麦克尼尔和提奥多尔的共识。驾驶员也好,技术人员也罢,每一个补充进来的新兵都必须是清白的,他们不能同爱国联盟或者是更危险的【恭顺派】有半点联系。 如果提奥多尔就此事保持沉默,麦克尼尔无疑会找人替第666中队进行审查。好在第666中队还有能帮得上忙的同伴,比如原为中队成员但在去年因严重负伤而退出战斗岗位的格蕾特尔·叶克伦中尉,她当前的工作同之前岗位的工作性质几乎是相同的。既然第666中队有信心自己解决问题,麦克尼尔也就只派了伯顿做象征性的监督,他对【黑手部队】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情况也没有那么夸张,起码比其他平行世界里收留中东地区难民的营地体面多了。”伯顿告别了征兵处之后,来到大街上,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观察这处营地。这些东德难民之中,也许就藏着爱国联盟的支持者甚至是beta信徒,仅凭肉眼是没法把他们抓出来的,掘地三尺地搜集个人情报或许也只是徒劳,真正能够结束捉迷藏的只有心灵感应。 只要能读取人的思想,一切秘密组织都会灰飞烟灭。 但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在这个平行世界建设另一个【西比拉系统】。抛却了杂念的伯顿仔细地观察着身边的一个个东德难民,他在g潜伏多年,知道细节的重要性。即便是一个不起眼的动作都可能会暴露出人们埋藏在心中已久的真实想法,哪怕接受过多年训练的特工偶尔也要马失前蹄。 他看了看手表,转身返回征兵处。来自东德军和西德军的军官挤在这里接受难民们的报名,东德军自然要为越来越多的东德难民试图转投西德军而苦恼,好在他们还可以借此机会接收来自东欧其他国家的难民。前线需要士兵,每分每秒都有战士在同beta的较量中牺牲,而人类却没法像对手那样直接把士兵【生产】出来。即便是符合条件的平民也要经受一段时间的训练才能走上战场,与此同时beta则能够轻而易举地利用地球的资源制造出成千上万生来就要杀戮和掠夺的外星异形怪物。 难怪爱国联盟的口号会获得那么多人的支持。在生存面前,一切都要让路。 在几名军官们疑惑的眼神中,伯顿走向他们,拿走了桌子上一叠空着的表格,扬长而去。不想和美军在这里产生什么纠葛的两德军官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伯顿拿走这些表格要做什么,又不敢前去追问,只得吩咐手下多拿些表格来。 拎着那一摞表格的伯顿在一楼大厅到处闲逛,他随意地在其中几个房间外面游走,手指顺着门框摩擦着。过了几分钟,他选中了一个房间,泰然自若地走了进去,并立即在外面挂了一块【请勿打扰】的牌子。 没过多久,有人不经请示就闯入了屋内,顺便帮伯顿把门也反锁上了。 “是我。”相貌有些陌生的男人用卡萨德的声音对着伯顿说了几句话,“伪装成德国人的难度还是挺大的。” “最大的障碍可能是语言。”伯顿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卡萨德最大的缺陷,“你说德语的时候总有一种奇怪的口音,我是学不来。” “我正在尝试着让它听起来更像是德国某地的方言。”卡萨德走向伯顿,拖来了一把椅子,“希望这不会加大我混入他们之中的难度。” 眼前的青年男子和伯顿平日里所见到的卡萨德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头发的颜色、五官的轮廓、举手投足间下意识的动作……凡是彼得·伯顿可以用来定义卡萨德的标准,现在全都消失不见了。把这人换上一套un发放的衣服再丢到难民营里,伯顿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把对方和东德难民区分开的。 凭着出色的伪装技巧,卡萨德混入了东德难民群体之中以打探更多的情报,他选中的主要目标便是目前隐约对麦克尼尔等人的计划形成了威胁的爱国联盟和藏得更深的恭顺派。第一次潜伏几乎没有收获,担心长期和外界失去联系会导致自己引来怀疑的卡萨德只好结束潜伏并恢复自己的原有身份、继续和斯塔弗罗斯从事救助难民的工作。 “所以说,那群难民究竟有没有搞清楚自己在爱国联盟的定义里是什么?”伯顿拉上了窗帘,小声调侃了几句,“他们觉得爱国联盟能凭空为他们主持公道?别妄想了,那群nsdap模仿犯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像他们这样的难民都无差别地投入到前线。” “从初步调查结果来看,爱国联盟的恶性膨胀和难民潮之中相关人员的贪污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们在资金、物资、人员等问题上频频造假,未被记录的部分就成了可供爱国联盟灵活运用的资源。”卡萨德也把音量放得很低,“但若是说这些人是爱国联盟的人,也许夸大了。他们的行动从客观上而言配合了爱国联盟,仅此而已。” “这听上去糟透了。”伯顿这一次没有再鼓吹金钱的妙用,这可不是光靠钱就能解决的问题。哪怕那些人已经赚得身价不菲,他们仍然会不遗余力地用一切手段捞钱,只为了满足内心的欲望。“如果他们真的是爱国联盟成员或同伙,问题倒是简单,但贪污腐败这种事……人类历史上就从来没能把它消灭过。我早该意识到灾难来临时这种人会变多的。卡萨德,把有重大嫌疑的组织都列出来,然后做重点调查。” “我已经让斯塔弗罗斯去追踪他们了,也许很快就会有收获。”样子和东德难民没什么两样的阿拉伯王子点了点头,“另外,还有一件事值得注意。之前你和我们说过岛田对beta的那些推测,还有帕克在埃尔福特发现的那些尸体。顺着这条线索,我调查了一下那些失踪物资的来源和去向,希望能够把范围进一步缩小,可没想到的是卷入此事的机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 “不就是发天灾财嘛,我懂,我懂。”伯顿无奈地捂着脸,他这时倒是希望un和其他各国的官员们都是清廉奉公又不求回报的圣人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人人都在紧要关头中饱私囊的结果就是一起灭亡,这是过去总能找到更多愿意承担责任者的伯顿不需要面对的窘境。“要不是我们得去布达佩斯了,我是想要和你们一起来继续调查的。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隐患吗?” 问题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送走卡萨德的伯顿独自一人坐在紧闭的屋子里想着。卡萨德是按照岛田真司的最新理论去寻找线索的,只要岛田真司本人不犯错,卡萨德大概也不会犯下重大错误。坚信着beta受电子计算机结构吸引多于受人类吸引的岛田真司在发现了埃尔福特地下的尸体之后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但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已经在经过和同行的密切沟通之后修正了原有的结论。基于多种对beta本质的假说,岛田真司把【碳基和硅基结合的形式】认为是最能吸引beta的结构。 那么,一群虽然对beta有着无比的虔诚和热爱但本质上都还是难民的家伙要怎么把beta吸引过来?将人和沙子放在一起是没法吸引beta的,起码也要是电子计算机才行。然而一无所有的难民们是断然没法轻易地接触到那些大型电子设备的,就算爱国联盟成员和那些贪污犯倒卖出更多的物资也一样。拖着要占用好几个机房的巨无霸去找beta的人会在那之前就被士兵逮捕。 除非……是某种更小而且更能和人体的血肉之躯结合紧密的东西,比如脑部植入芯片。 “开什么玩笑,一群难民怎么会有这种本事。”伯顿骂了一句。 他得早些把调查目标锁定在能够管理精密仪器设备的相关机构上,可他没有时间了。布达佩斯的战况变化无常,第338中队随时可能出击,因此调查工作也就只能托付给卡萨德还有斯塔弗罗斯。 不,还有一项调查工作是他只能交给卡萨德的。 “我想起了一件事。”卡萨德离开之前,伯顿才很不情愿地开口,“麦克尼尔之前和我说过帕克的情况,并且要我向他保证绝对不把帕克的孙子埃米尔已经残废的事情说出去。不用惊讶,你肯定不知道这事,因为他就不可能告诉你。”他顿了顿,平静地对一脸诧异的卡萨德说道:“我并不是很想回忆帕克的最后一刻,但……他之前表现得那么冲动,和他知道了亲人的惨状有直接关系。你要想办法查清楚究竟是谁把麦克尼尔要求保密的信息私下告诉了帕克。” “看你们这一群异教徒勾心斗角真是无聊。”阿拉伯王子笑了笑。 “我也觉得很无聊,然而你也看到了帕克的冲动在前两个月里给我们造成了多少麻烦。把这话说出去的人是存心要咱们的队伍散架,我有这种预感。”伯顿郑重其事地和战友握手道别,“喂,上次是帕克,这次说不定就是我了,你不如提前给我写段悼词。” tbc OR9-EP2:天鹅湖(5) or9-ep2:天鹅湖(5) 【第一世界滋生压迫,第一世界滋生奴性,第一世界滋生残忍;更令人厌恶的是,他们还滋生了愚蠢。】——马西昂,2036年。 …… 围在桌子前的专家学者们对着那张设计图指指点点,时不时地对还在房间另一侧的桌子上忙碌着的同行投去羡慕与畏惧并存的目光。一生之中能够通晓一个领域的学者便已经称得上是大师,可世上永远不缺才华如泉水般涌动的天才。在这全人类都无法逃避的灾难面前,多出一位天赋与远见卓识并存的学者,无疑会让人类在对抗beta的战争之中多一分胜算。 “长期以来,beta用激光封锁了我们的天空,断绝了我们用更有效的方式打击它们的可能性。”埃贡·舒勒偶尔会停下手中的作图工具,向着身旁的同行们不遗余力地宣传他的作品是何等伟大又具有划时代意义,“【王者之剑系统】(excalibur syste)的出现,将会彻底改变这一局面。从这一天开始,过去敌人施加给我们的痛苦将会被这些没有感知的外星异形怪物全盘接收回去。” “真是个划时代的成就,舒勒博士。”一位谢顶的老人走向舒勒,热情地同已经变成了光头的瑞士学者握手,“用x射线激光作为武器去攻击beta乃至拦截它们从外太空发射来的登陆单元,是我们一直在研究的……可惜没能取得什么进展。还好有你们,人类距离胜利又近了一步。” 岛田真司打了个哈欠,他不想来参加这种浪费时间的活动,事实上舒勒本人也不想。但他们必须来,这是为了给他们还有他们的项目争取更多的资源以及声援……还有那些业界前辈们的支持。学术界的权威们是一股他们无法忽视的力量,要想继续为人类的事业发挥聪明才智,舒勒和岛田真司就要时刻保持警惕,避免自己卷入一场毫无意义的纠纷之中。 测试激光武器的工作在昨天就已经告一段落,经历了数次事故的设备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目标地点的beta尸体直接烧成了灰烬(连带着遭殃的还有用来托住目标的底盘和后面的山丘)。当前去检查的士兵胆战心惊地拖着剩下的那一坨焦炭返回时,观众席上的军官和学者们欢呼了起来,至少在此刻他们都发自内心地为舒勒取得的进展而欢欣鼓舞。 为了早些把激光武器应用到实战之中,舒勒投入到了更艰巨的工作之中。他所设想的是一个完整的攻防一体的网络,那时即便人类无法应对不断进化的beta,也能凭借已有的手段保住人类文明的火种、为以后的反击争取更多的时间。整个计划要消耗的时间或许会超出他们要在这个平行世界停留的时间,舒勒只求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控计划的进度。 比如说,先依照自己的设计制造出更多的激光武器,再把它们搭在到装甲车、飞机、战术机上。只有一门激光炮是没法对付成千上万的beta的,那群外星异形怪物随时能用更多的激光束来反击人类。 “岛田博士!”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离开人群,找到了在一旁悠闲地通过想象着打麻将来放松的岛田真司。被意料之外的访客打扰的岛田真司睁开眼睛,他没料想到会有人来找上他,因为即便是从事beta生物研究的学者这时也忙着去恭维舒勒了。 这家伙的气质和岛田真司截然相反,一天到晚都在笑着的岛田真司本能地不喜欢一副苦瓜脸的人。不知是最近饿瘦了还是脸部的肌肉线条生来就有些缺陷,竭力地想要在岛田真司面前展现出笑容的青年却最终摆出了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这副样子多少让岛田真司也有些难堪。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只好尽力说服自己:有些人生来便是一副凶相,根本改不掉的。 是的,眼前的男人也是一位从事beta生物研究的学者,他胸前的姓名牌上印着他的名字:亚历山大·莫瑟(alexander rcer)。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青年男子在前几日的测试工作中协助舒勒和岛田真司评估了激光武器对不同种类beta的实际杀伤力、以及根据beta尸体的受损结果来评估攻击活体beta的效果,岛田真司也不会留下有关此人的任何印象。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万一莫瑟博士有兴趣加入岛田真司的计划,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非常愿意给投缘的同行保留一个席位。 不,还是不要说那些话为好。即便打着对付beta的旗号,心灵信标终究过于惊世骇俗。 “莫瑟博士,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岛田真司立即换上了完美无瑕的笑容,他永远可以用自己的笑容去打动别人、说服他人顺应他的心意行动。“感谢您为我们提供的帮助,也许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也许不是以后而是现在。”莫瑟说着,从身上找出了一份论文,“或许我们在对beta的看法上有一些分歧……” 这还是岛田真司在重获新生之后的冒险中第一次见到别人毕恭毕敬地向他递来论文。风度翩翩的日本学者很绅士地接过了对方送来的【诚意】,他决定马上开始阅读同行的心血之作,也许其中就有一些值得他重视的细节。用武力手段消灭beta是必要的,与此同时人类也必须加深对beta的了解,不然就只能在beta下一次发生进化时手足无措地喊救命。没能找出beta在2月制造出两个新品种的原因的岛田真司没有停下来的理由,他对beta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被同行包围着的舒勒扭头一看,发现岛田真司不见了踪影。他不动声色地以惯常的态度应付着向他送上真诚或虚假的祝福的同行们,缓步离开实验台,向着躲在角落里的岛田真司走去。正当他要开口把岛田真司请回庆祝的人群之中时,戴着眼镜的日本青年学者倏地转身向他跑来,小声说道: “我找到了很有意思的细节……失陪了,我不能错过灵感。” “明白。”舒勒点了点头,同意岛田真司暂时离场,“但记得在他们走之前回来,这里面的几个老年人都不是好惹的。尤其是来自美国的那几个,他们言语之间总有一种我们抢了他们的功劳的意味……听起来很奇怪。” 岛田真司想要放声大笑,他还是忍住了。原来舒勒也有抱怨美国人的时候。摆脱了其他同行的纠缠之后,岛田真司带着莫瑟返回自己平时工作的实验室。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谢绝了一位又一位同行的邀请,只为了把转瞬即逝的灵感留在自己的脑海中。这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私事,而是同人类命运息息相关的战争中不容有失的又一场较量。 终将死去的人类仍然在顽强地同不停地流逝的时间做斗争。 在今天的这次偶遇之前,亚历山大·莫瑟对于岛田真司而言也只是应邀前来协助他们的美国科研团队中一个不起眼的名字而已。舒勒的激光武器只要奏效就一定能将beta烧得灰飞烟灭,但实际杀伤效果却必须由军队的专家和研究beta生物学的权威来判断。在这方面,舒勒和岛田真司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团队没有优势,他们仍然需要借助外界的协助。 亚历山大·莫瑟是所有前来帮忙的局外人之中最卖力的一个,他在测试过程中一直没有脱离岗位,那股劲头让累得几乎昏过去的舒勒也暗自佩服。叫唤着让舒勒多注意个人身体健康的岛田真司那时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乐得有人替他去处理测试工作中的琐事,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完善他的心灵信标了。一定要早日把真正的心灵信标打造出来。 测试工作的顺利进行反而成为了对岛田真司的折磨。每一个人都在赞美舒勒,所有人都把埃贡·舒勒称为在对抗beta的战斗之中能够起到关键作用的英雄。岛田真司从来都不愿意和舒勒争夺什么天才的名头,尽管他一直认为舒勒能获得这么多荣誉仅仅是因为同时代的另外两位泰斗——爱因斯坦和特斯拉——在政治上都十分地不利于盟军的宣传,这些话他平时只放在肚子里。 话是这么说,连日高强度工作和曲意逢迎几乎摧毁了岛田真司的耐心,他终于忍不住要发牢骚了。 “舒勒的这项发明啊……有重大意义。”就在昨天,他前去确认beta尸体损坏情况时向着一同前去的学者们说了几句真心话,“但是,这仍然是要用常规的办法对付beta。”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将信将疑的同伴们,继续大声说道:“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利用beta的特点来粉碎它们的更高效的办法,而我正在致力于相关的工作。” 这话说出去之后就没能得来多少正面回应,大部分人都觉得岛田真司在发泄对舒勒的不满,竟有好事者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舒勒。情绪低落的岛田真司在那之后就不再打算吸引更多人协助他的工作了,他把自己受到的冷遇归咎于un军并未依照他的实际贡献宣传beta诱饵装置的效用。 离开了人群的岛田真司恢复了部分冷静,他知道自己有些冲动了。仅仅因为愣头青的示好就认为对方是可造之材,无疑是相当不明智的。他需要他人的肯定不假,但还不至于无差别地收下别人的好意,只因为alternative-3是关系到人类命运的机密工作。 到目前为止,通过种种渠道搜集了不少情报的岛田真司对这个平行世界的日本还算满意,因而他也不想坐视自己的祖国在若干年后成为被beta吞噬的下一个人间地狱。无论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还是为了所谓全人类的事业,他都要止住beta前进的步伐。 “你是个聪明人,莫瑟博士。”岛田真司返回实验室,打算先用这篇论文看看莫瑟的成色。若是对方有相应的才能又恰好对他的研究感兴趣,他也乐得多一分力量。“……咳,在来这里之前,想必您已经对我们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了。说说您对我们这里的印象、” “很惭愧,我来这里之前只是从洛斯阿拉莫斯的同事那里听到过和你们相关的传言。在寻找对付beta的方法的同时探明beta对我们的真实态度,利用结果来制定更有效地对付beta的策略。”见岛田真司已经翻开了论文,莫瑟的态度也变得谨慎了许多。他没有去看岛田真司的眼睛或试图绕到岛田真司背后,而是在实验室里散步,观察着这位和舒勒能相提并论的学者平日的工作场所。“那是真的吗?用beta自己的方式来打败beta?” “说来遗憾,我们这个项目组真正应该取得的成果到现在还没有诞生,反而是其他方面的收获接连不断。”岛田真司点了点头,“你和格雷博士有交情吗?他是我们这个领域的权威了,舒勒也联系过他。” “只是偶尔见过几面,我们不是很熟。”莫瑟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自己并非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有另一些紧急的项目要去完成。” 岛田真司不免有些失望,在此之前他已经拐弯抹角地找到了几名来自洛斯阿拉莫斯的研究人员,但那些人纷纷向他表示自己实在是爱莫能助。也对,合众国没有理由把他们以牺牲加拿大为代价从beta巢穴中找出的东西轻易地分给他人,哪怕是名义上中立的un机构也会因为组成人员和资金上的背景而有所倾向性。不然,美利坚合众国理应往alternative-3计划投入更多的资源。 如果没有办法以合法渠道从美国人手里拿到那些至关重要的特殊材料,麦克尼尔等人就必须再一次冒着生命危险去参加下一场极其危险而且随时可能失控的战斗。人类尚未有在正面战场上摧毁beta巢穴的记录,倘若beta当真打算在布达佩斯建造巢穴,那么【等待beta建造巢穴再将其摧毁以获取beta巢穴中的特殊产物】就成了一个纯粹纸上谈兵的计划。nato联军和俄国人纠集百万大军都做不到的事情,区区一个战术机中队是更不可能做到的。 对未知的未来产生了忧虑的日本学者翻到了下一页,他还是决定先看完这位莫瑟博士带来的论文再从长计议。实验室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了岛田真司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逐渐地被文章中的内容所吸引的岛田真司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尝试着把莫瑟提出的一些观点糅合到自己的理论之中。这根本算不上抄袭,他岛田真司也是在参考了许多日本同行的结论之后才大胆地设计了诱饵装置。 “有趣的想法。”论文还剩下一半的时候,岛田真司又一次开口了,“所以,这就是你认为beta并不是一个【外星文明】而很可能只是某个外星文明发明出来的工具的原因?” “beta是碳基生命但又对碳基生命不感兴趣。”莫瑟没有复读论文里的内容,他只是言简意赅地把自己要说的话提炼了出来,“我国的学者对此已有很多猜测,但是由于俄国人拒绝和我们交流alternative-3的相关情报或干脆只提供假情报,这些理论仍然缺乏一个得到验证的机会。” “那你又怎么能够保证我们这个实际上只是为alternative-3计划提供保障的分支项目能满足您的愿望呢?”岛田真司眼中的笑意更盛了,他喜欢有旺盛求知欲的同行,如果这人不像舒勒那样是个无欲无求、堪称追逐真理的完美机器就再好不过了。适当的追名逐利反而有助于团队融洽地工作。“仅仅因为我们名义上服务于人类的最高机密?你知道这个基地里有成百上千人每天要做的工作就是看守大门和拧螺丝,他们甚至从来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服务。” “在今年这短短几个月里,你们拿出了许多能够让世人瞩目的成就。beta在进化,我们也要追上它们……在安全的后方混日子实在是没意义,跟着你们干说不定还有创造历史的机会。”莫瑟坚定地答道,“人类和beta之间进行的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谁输了,谁就要被淘汰掉,这就是真理。” 岛田真司又笑了笑,摇了摇头。 想必舒勒有足够的把握把更多人拖住,那样一来岛田真司就有更多的时间把莫瑟的大作读个透彻。刚才这家伙诚惶诚恐地把作品呈递上来的时候肯定是过谦了,这里面的一些观点倒是岛田真司早就想说但由于某些原因一直没来得及说或特地验证的,如今莫瑟给出的论述反而解了他心头的疑惑。 不愧是从洛斯阿拉莫斯走出来的学者,能够进入代表着当今全球beta研究顶尖水平的实验室的人当中没有哪一个是头脑空空的。 “莫瑟博士,你来到我们这里绝对是洛斯阿拉莫斯的巨大损失啊。我们这里的情况,你也已经看到了。西德摇摇欲坠,没人知道欧陆还能不能撑到明年。”看完了论文的岛田真司把厚厚一本论文翻回第一页,缓缓闭上了双眼,“……真的要来?” “当然。” “你可能要自费上班,而且没有休假。”岛田真司正色道,“我们能给你们提供的就只有日常饮食……也许现在的情况比之前好转了一些。” 莫瑟没有回答,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岛田真司笑着伸出右手,和这位有志于为人类的事业添砖加瓦的学者握了握手,“还有最后一个小问题。我们还有一点时间,也许您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关于alternative-3计划的小创意。”他给莫瑟提供了笔和纸张,“不妨把它记录下来。” 笑得有些疯疯癫癫的日本学者带着那几张纸返回楼下时,看到了刚好从门口路过的舒勒。 “你应该早些来的,他们已经去参观其他部分了。”埃贡·舒勒一眼就看出来岛田真司被某些念头吸引住了,他没有怪罪对方不遵守约定,“是什么让你如此失态?” “我不敢说这是不是美国人要接手这个计划的阴谋,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可能找到了一个很适合这个项目的人选。”岛田真司左顾右盼,把舒勒推进了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实验室里。他比舒勒要强壮得多,猝不及防的舒勒几乎摔倒在地。“快,你先看一看。”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光头学者狐疑地接过岛田真司手中的那几张纸,双眼来回地在上面扫视。里面倒是有些老生常谈的内容,但这些话却是到今天才真正接触了相关信息的外来户写下的。洛斯阿拉莫斯方面肯定对这里的情况有所了解,那些道听途说来的内容一般仅限于舒勒放出的迷惑性情报,然而亚历山大·莫瑟对岛田真司的真正研究内容有着异乎寻常的理解,此事大大出乎舒勒意料之外。这位来自洛斯阿拉莫斯的研究人员用自己对beta生命形式本质的理解提出了对抗beta的新策略,并且恰好符合岛田真司原先的设想。 唯一的问题在于,岛田真司原先绕不过去的障碍,莫瑟也绕不过去。 “……果然,最后还是得和俄国佬沟通。”舒勒把记录着莫瑟创意的珍贵档案还给了岛田真司,“可这不现实。美国人不肯提供材料,俄国人又不肯提供超能力者。但凡他们双方有一方愿意松口,情况或许就会有所变化。岛田,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这么说,我们倒是不必担心他的行动是某些人指使的。”岛田真司松了一口气,“但愿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多些天才,人类就有救了。” “只靠几个天才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舒勒甩着步子出了门,他还得想办法说服那些老学究为他提供更多的物质或内部舆论支持,刚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这回换你去说,我也累了。” 1984年4月7日,刚送走慕名前来围观激光武器测试的各位学者们的舒勒便向还在加紧训练和整顿部队的麦克尼尔等人宣布了一个他认为值得拿到日常会议上讨论的重要消息,那就是来自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的亚历山大·莫瑟博士将会应邀加入到团队之中。在会议上,岛田真司还展示了莫瑟为他们献上的部分建议,以说服麦克尼尔接受并非团队成员的外人涉足核心研究项目。 “我们合众国愿意派人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啊。”麦克尼尔完全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他只把美国人远道而来当做是合众国态度转变的前兆,“这事,你们自己定。多招揽些人才过来,好让计划推行得更顺利些。” tbc OR9-EP2:天鹅湖(6) or9-ep2:天鹅湖(6) 【事实上,gdi未能从2047年到2062年建立以蓝区中产为基础的宪政体系——主要是因为他们既没有意愿也没有能力有效地反对寡头统治和军方强硬派。】——《现代历史:1900年至今》 …… “黑暗骑士-02,目标正在向南方前进。”提奥多尔盯着那个不起眼的红点,犹豫着要在什么时候采取更果断的措施结束这场闹剧。从光学设备上是看不到下方那只还在四处逃窜的战车级beta的,它以惊人的速度逃到了密林之中,只可惜前来追击它的战术机驾驶员们在它得以隐匿行踪之前就把追踪装置打入了它体内,“还要继续追击吗?” “当然。”彼得·伯顿愉快地吹着口哨,他的轻松自如和其他唉声叹气的驾驶员们形成了鲜明对比,“在它突破我们划定的范围之前,不必再多说。” 前来追击这只战车级beta的战术机总共有4架,如果他们刚才就果断地开火,那可恶的外星异形怪物现在早就变成一滩碎肉了。但他们没有,不仅如此,他们还要紧追在目标之后,同时又不能让目标逃到规定区域之外,这项任务让参加行动的驾驶员们都感到相当棘手。 战术机呼啸着从空中飞过,有幸在地面上观察到它们的人会发现这些战术机除了常规武器之外还装备了另一套看上去臃肿的装备。那东西与其说是机炮或大口径主炮不如说是某种瞄准器,它所发射出来的也不是能够致死的子弹。 “喂,岛田啊,我说要是这东西跑到了居民区,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把它击毙了?”飞在天上的伯顿百无聊赖地和后方的岛田真司聊着天,左右手都在按钮上滑动着,“这工作实在是无聊啊,我们已经追了这么久了,但是始终没找到机会。” “那只能说明你们的技术太差了。”坐在屏幕前的岛田真司一板一眼地教训着在前线出生入死的战士们,“同时发射药剂击中不同部位应该是个很简单的操作,我以为你们应该在两个小时之前就把这事搞定。” “我看这只能说明你的技术太差了。”伯顿反唇相讥,“明明一针药剂就能办到的事,在你这里却要多针药剂才能解决。” “少说废话。”麦克尼尔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争论,“这已经是你们今天第10次在执行任务期间就无关紧要的问题说闲话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如果这是在战场上,你们两个里至少要死一个。” 和岛田真司吵了几句的伯顿乖乖地闭嘴了,他可不想在这时候做些让麦克尼尔恼怒的事。不过,捕捉地面上那只战车级beta并不容易,即便是岛田真司所制造出的特殊药剂也不能保证把beta立即放倒。此外,beta的快速恢复特性又使得逐次增加药剂量的方法失去作用,于是捕捉beta的工作就只得交给最擅长和beta缠斗的战术机驾驶员们来完成。他们必须从多个不同角度几乎同时击中beta才能让这令人厌恶的外星异形怪物暂时瘫痪。 捕捉这些漏网之鱼并不是什么简单的工作。大部分试图向西德军防线进攻的beta都被nato联军炸死在了冲锋的途中,少部分得以冲破防线的beta也马上就被人类一方像清理垃圾那样打扫了出去(事后他们又少不了花更多的时间修补防线上的漏洞)。经过了多次交涉才终于说服前线的指挥官们网开一面的岛田真司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他要捕捉更多的beta才能够完善他的模型、为战胜beta创造出条件。 只是苦了要为此风险的士兵们——收到了命令的西德军士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控制打击beta的力度,他们要么把全部小型beta都击毙在了阵地前,要么就放走了过多了beta从而在后方引起了恐慌。在后一种情况下,没有办法有效地捕捉全部beta的麦克尼尔只好下令将其全部歼灭,免得造成更大的祸害。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则是可遇不可求的。看看这只如丧家之犬般到处逃窜的beta,它仍然徒劳地向着前方狂奔,而且注定要在造成更多的破坏之前就被打垮、沦为岛田真司的收藏品。急不可耐的岛田真司在获知消息后立即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他叮嘱伯顿等人务必要把这只beta完好无损地捉到手,而他当然不会向前线的执行人员支付任何额外报酬。 队伍飞过德意志的原野,映入他们眼中的是已经从冰天雪地之中复苏的茵茵绿草。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树木尽情地向上生长着,享受着自然赋予它们的每一个机会。这些在很久之前就扎根下来的生命不了解外面发生的变化,更不了解有另一伙天外来客要把它们连着地球上的人类一同铲除掉。缓慢而自然地生长在这里的生命不会感激也不会怨恨人类,它们会继续遵循着已经存在了千百万年的自然法则,直到这一切被更加强大的力量摧毁为止。 “目标脱离树林了。”伯顿按了一下操纵杆上的另一个按钮,“a-2、a-3,包围过去,寻找合适的射击角度。” “收到。” “黑暗骑士-01,我们正前方约5千米左右有几栋孤立的建筑。”提奥多尔从侦察结果中找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因素,“那些是民房吗?” “不清楚,最好不是。”伯顿稍加思索,他并不会因此而犹豫,“会在这时候留下来的就只有真正的蠢货了。嘿,开发商在拆你屋子之前或许还会犹豫,但是beta可不会啊。” 通讯频道里响起一片没良心的笑声,在基地里指挥行动的麦克尼尔也忍不住笑了。他没有亲自参加组织平民撤离的工作,只是偶尔从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那里听到一些传言。大部分平民在外星异形怪物的威胁之下都会服从安排,但也有一些不信邪的家伙执意要留下来……真不知这些人的决心会不会在亲眼看到beta之后有所动摇。 就让那些不听话的人留在原地好了,把他们撤到后方可能反而对抵抗beta的事业造成更多的损害。 “各作战单位注意,你们要在目标beta逃到视野狭窄区域之前把它控制住。”麦克尼尔又对着前线的同伴们喊了一句,“动作要快。” “明白!” “刚才我听到你们说beta的前进轨迹上有民房。”麦克尼尔身后的门被人打开了,披着白大褂的莫瑟走进房间内,好奇地盯着屏幕,“没想到他们到了这时候还不撤走。” “是的,一方面是因为他们顽固,另一方面是——国内现在是怎么宣传beta的?” “老样子。”莫瑟只看了几眼就失去了对前线军事行动的兴趣,他绕过岛田真司和麦克尼尔,来到了自己的实验台之前,“对公众宣传的仍然是原先笼统的那一套,除了模棱两可的技术名词之外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光是看那些宣传节目的话,哪怕看上一整年也无法想象出beta到底长什么样。” 麦克尼尔笑着摇了摇头,又拍了拍旁边的操作平台,“那很正常,没人能仅靠研究能公开发表的消息而成为专家。但我不理解他们对这些事严格保密的理由……”穿着迷彩服的美国太空军高级士官挥着右臂,摆出一副费解的神情,“我当然知道把惨状暴露在更多人的面前可能会让相当一部分人失去抵抗意志,然而如果地球上剩下的几十亿人甚至都不知道我们的敌人长什么样,那么他们直到灾难逼近自己之前都只会活在恐惧或和平的幻觉之中,这对我们的事业是个很不利的因素。” “一些内部调查表明,将和beta有关的更多真实情报公布出去可能会起反作用。”亚历山大·莫瑟背对着麦克尼尔伸出了右手食指,又很快披上了另一件大衣。这家伙总喜欢在室内穿更多的衣服,或许他是从阿拉斯加来的。“我听说我国的媒体在官方授意下做了一些试探性的调查,结果很不乐观。beta的身上有不少和地球生物甚至是人类相似的特征结构,因此把它们的真相公之于众可能会动摇人类共同抵抗外星人入侵的信念。” “……说得通俗一些,你就看现在你们美国佬和俄国佬互相针对的模样。也许哪天你们就要宣布beta其实是对方发明的生物兵器了。”岛田真司不失时机地用更简练的语言描述了可能出现的悲观结果,他的眼神先往莫瑟所在的实验台偏移了一下,而后立即返回到了眼前的屏幕上,“哎呀,那好像还真是个民房。” 航拍画面显示那几栋孤零零的民房附近有平民在活动,这正是麦克尼尔所不愿看到的。朝着民房所在方向飞奔而去的beta纵使受到诱饵装置干扰也仍然会清除挡在它路上的一切障碍,干脆被beta视为垃圾的人类同样不例外。 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把椅子转向麦克尼尔,满面春风地望着额头开始冒汗的原gdi指挥官。 “……我,我去给你们拿点可乐。”麦克尼尔一挥手,抓起了放在岛田真司椅背上的外套,“记得在我回来之前搞定。” 说罢,他健步如飞地逃出了房间,端坐在椅子上的岛田真司欣然将椅子转回原来的位置,正对上了莫瑟诧异的目光。望着半敞开的门,初来乍到的美国学者张了张嘴,指着麦克尼尔远去的方向,似乎想要向岛田真司追问其中的隐情。 “……伯顿?”岛田真司拿起耳机,语气也变得欢快了不少,“你们的机会来了。” 身经百战的伯顿马上明白了岛田真司的意图,他又和同伴们确认了周围的环境,通知其他驾驶员继续寻找合适的射击角度。这只没命地狂奔而时速接近每小时100千米的战车级beta跑到那几栋民房前用不了多久,它很快就会出现在不听话的德国平民面前、给他们送上一点来自外星人的小小惊喜。 看着屏幕上还在不断前进的目标,伯顿清了清嗓子,他想和战友们聊聊以前的事情,可尼克·西摩尔·帕克再也不会回答他了。随手把碍事的东西清除掉,对于他们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有时甚至是刻意为之。历史不会怪罪他们,日后的人们将会把他们当做英雄来崇拜,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要把这当做是另一次普通的任务就好。无视警告、提供错误坐标、故意在呼叫中混淆事实……然后,呼啸而至的空军就会在地面战斗人员的引导之下毫无心理压力地解决那些可能会让地面战斗人员感到棘手的麻烦。过去他们怎样做,现在仍要怎样做。 “黑暗骑士-02,目标正在接近本地居民。”在四名战术机驾驶员之中,唯一的德国人(虽然是东德)提奥多尔还是及时发出了警告,“是否考虑结束当前任务?” “不必。”刚才还和岛田真司谈笑风生的伯顿板着脸答道,“继续执行原任务。” “但——” “服从我们的安排,艾伯巴赫少尉。”伯顿又强调了一遍,“这也是为了你和你的同胞着想。” 就在彼得·伯顿试图安抚提奥多尔的时候,仍在狂奔着的战车级beta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那孤零零地伫立着几栋房屋的高地前进,它只需再用十几秒时间就能抵达目的地。伯顿没有下令,其余三名驾驶员当中的两人也没有要改换实弹武器开火的迹象,队伍仍在忠实地按照岛田真司的命令行事。 站在外面晒太阳的一个老人成了beta的第一个目标,他或许由于视力衰退而没能发现向着他们迅速靠近的外星异形怪物,眼下他就是想要躲闪也晚了。在老人惊恐的目光中,战车级beta轻而易举地用多只手臂把他的身体扯了个粉碎。那血盆大口畅快地吞噬着人类的残骸,以确保这只异形怪物仍然能够在征服地球的道路上履行自己的义务。 第一名受害者的出现为附近的人们敲响了警钟,他们惊慌失措地大声尖叫,奋不顾身地往自己的房屋中逃去。还在咀嚼着人类残躯的战车级beta没有停下脚步,它选中了其中一栋屋子,手脚并用地爬到它附近并马上开始拆迁作业。只过了片刻,屋子被beta拆出了一个口子,浑身沾满了鲜血的红色异形怪物便顺着自己挖出的缺口爬了进去,不一会又有几条支离破碎的人类肢体被扔到了外面。 提奥多尔·艾伯巴赫没有再向伯顿请示。他不动声色地换下了岛田真司为战术机配备的麻醉用设备,取而代之的是战术机的36毫米机炮。 “艾伯巴赫少尉,需要我重新提醒你吗?”彼得·伯顿突然大声呵斥了一句,“我说过了,执行任务!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但——”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全体人员就位!”伯顿吆喝了几声,自己也飞上前去,“岛田会很满意的。” 刚满20岁的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咬紧牙关,他仿佛直到今天才认识彼得·伯顿。不,这只是重新认识彼得·伯顿的必要过程而已,但已经和第338中队的美军驾驶员们并肩作战许久的提奥多尔却不相信刚才会说出那种话的人会是每天都挂着轻浮的笑容并乐于向基地里的每一个女人提供些额外补助的第338中队名副其实的二号人物。一定有什么搞错了,下面那只beta正在到处吃人,哪怕他们有捕捉活体beta样本的任务在身,也不能放任那怪物到处荼毒平民。 “伯顿先生,我们该立即击毙它!”不甘心的提奥多尔仍要为下面的平民争取一次机会,“现在还不晚……” “晚啦。”伯顿咂舌,“beta马上要进攻下一个屋子了,在它拆门的时候开火。5、4、3、2、1!” 在躲避没有威胁性的攻击和继续拆掉障碍物之间选择了后者的beta为自己做出的任性选择——也可能是某种提前设计好却具有漏洞的机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岛田真司特制的药剂以惊人的速度发挥了作用,从不同位置涌入beta体内的药剂卓有成效地瘫痪了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外星异形怪物。只过了十秒钟时间,它就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那几条手臂和腿无精打采地颤动着,却再也没有力量把近在咫尺的围墙打穿。 “岛田,我们已经成功瘫痪目标。”伯顿又咳嗽了两声,他决定在回到基地之后用雪茄来犒赏自己,“重复一遍,这里是黑暗骑士-02,我们已经成功地瘫痪了目标。” “派去接应你们的人之前就出发了,他们将会在10分钟内抵达现场。”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满意地推着自己的眼镜,他还有其他更危险的任务要自己的同伴们去完成。下次得捕捉活体光线级甚至重光线级beta才行,然后……没错,他还要拿到beta巢穴深处的秘密。 按照岛田真司的说法,这些药剂足够把战车级beta瘫痪两个小时以上。在此期间把它运送到基地内并用其他安全措施妥善保管起来,就不必担心它造成其他危害了。对此将信将疑的伯顿每次都要确定beta已经动弹不得才会允许前来搬运beta的队伍将其带走,他不想让队伍在半路上遇到什么意外。 毫无疑问,beta是一种非常【诚实】的对手。它不会装死,也不会假装失手被人类所擒,只会在彻底丧失行动能力的时候才会允许人类接近。告诉手下做好警戒后,彼得·伯顿将战术机停在不远处,自己离开驾驶舱,向着那已经动弹不得的战车级beta缓缓靠近。 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伯顿不必回头就知道那是谁。第338中队的驾驶员们没那么多的心思,他们只知道认真执行任务会换来回到基地后的宴会和款待以及一些虽然麦克尼尔不允许但在伯顿的默许下成为了惯例的特殊娱乐项目。 “刚才那一枪打得很不错,艾伯巴赫少尉。”伯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嘴里说着夸奖提奥多尔的话,“不管看多少次,我还是得说,在前线打拼出来的技术和在后方模拟训练场里练出来的本事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为什么?”提奥多尔的声音都在颤抖,“我们明明能——” “少来这一套,你们反过来铲除sed和史塔西的时候也没少滥杀无辜,别以为我不知道。”伯顿走到那瘫痪的beta前,踢了它一脚,见怪物没有反应,便顺着beta在旁边那栋建筑拆出的缺口走入其中,想看看里面的受损情况,“你问我【为什么】,那些奉命去和beta交流最后喂了beta的宇航员更有资格问【为什么】。” 伯顿来到房屋内,他看到地面上已有两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没法凭着这些残骸辨认出尸体生前样貌的伯顿继续顺着血迹往里走,在血迹的尽头是一具规模要小得多的人类尸体,看上去应该还是个儿童。尸体被beta扯掉了一半,连着脊椎被一同撕下来的脑袋也裂成了两半。 几乎光头的美军战术机驾驶员走到血泊中,捞起了那半个头颅。他凝视着已经了无生气又向外凸出的眼球,叹了一口气。 “伯顿,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麦克尼尔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想必应该很顺利。” “死了几个平民,没其他的损失。”伯顿又把头颅转过来,观察着横截面。从断口的形状上来看,另外半个脑袋应该是被beta吃下去了。“我们马上就回来,不劳你担心了。” “好,那就好。”耳机另一头的麦克尼尔似乎刚刚松了一口气,“岛田还有捕捉光线级beta的计划,那个行动就让我来。还是太危险了。” “不,这跟去布达佩斯参战比起来简直就是热身。”伯顿又检查了一遍房屋,他觉得这里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了,“那个什么莫瑟博士可靠吗?如果他能把洛斯阿拉莫斯的人都带过来,也许我们的情况会好转许多。” 伯顿返回外面的时候,前来接应他们的直升机已经到了。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降落到地面,把瘫痪的战车级beta包围起来,并配合着上方的其他直升机在这异形怪物的躯体上挂好绳索。不过,除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噪音之外,还有另一股噪音格外地吵闹,原来是已经把提奥多尔团团包围的幸存着们争吵个不停。 提奥多尔似乎想要争辩几句,但他驾驶服上的黑红金三色旗图案无疑刺激了劫后余生的人们。一个人到中年的德国男人不由分说给了提奥多尔一拳,其他人也紧跟着对倒地不起的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拳脚相加,另有几个人爬到亲人的尸体旁、抱着支离破碎的残骸痛哭不止。 “你们这群懦夫,要不是你们……” “我们辛辛苦苦工作养活你们,可你们这群废物就只会到处乱跑——” “砰!” 彼得·伯顿收回刚刚鸣响的手枪,对着在旁边忙碌的士兵们比划了几下。荷枪实弹的士兵们心领神会地来到提奥多尔附近,驱散了喋喋不休的幸存者们,把鼻青脸肿的提奥多尔救了出来。并不打算就此退却的幸存者们仍然争先恐后地朝着士兵们组成的人墙冲去,他们恨不得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朋好友被beta撕碎的这些战术机驾驶员们碎尸万段。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妇人冲过士兵的封锁,逮住了带着提奥多尔离开的伯顿。还没等她说话,伯顿回身一拳将老人打翻在地,破口大骂道: “老不死的,活着也只是给我们添麻烦……”他余怒未消地指着惊愕的幸存者们,继续大放厥词,“要是你们早些滚出这里,也不至于有今天的事发生。给我记住,这一切全是你们的责任!” 人群安静了一阵,随即爆发出了更为愤怒的声讨: “上帝啊,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去你的,你这美国佬给我去死!” “老子要在你父母的坟头上跳舞——” “还是把他们都宰了,麦克尼尔。”拖着提奥多尔返回的伯顿开着玩笑,“他们迟早会加入恭顺派的,无非是先杀还是后杀的问题。” “管住你的嘴,伯顿。”扛着一箱可乐返回岛田真司身旁的麦克尼尔扶额叹息,“……下次我会制定一个更安全的计划,相信我。” tbc OR9-EP2:天鹅湖(7) or9-ep2:天鹅湖(7) 【再好的人,不做事也无济于事。即使是恶人,也能派上用场,就看他怎样做。】——佐藤高良,2001年。 …… 看守着大门的西德军士兵最期待的就是换岗的时候,他们可以在将身上的责任甩给同伴们之后认真地享受珍贵的休息时间。时值4月,外面的天气比之前暖和了很多,但负责站岗放哨及看守重要设施的士兵们并不会因此而变得更勤快一些。同那些需要赶赴前线直接和beta拼命的战友们相比,他们无疑是幸运的,然而时间的流逝使得其中的幸运儿们逐渐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工作。 至少他们不必担心beta随时打到这里。从2月开始,欧洲战场上的beta以母舰级beta为载体绕过西德军的防线、直接进攻后方重要设施成为了常态。此事本应带来比目前的状况更为严重的恐慌和逃亡浪潮,所幸nato联军在经过长期研究和分析之后最终得出结论:beta的运输范围是受到限制的。不管导致母舰级beta不能随心所欲地将成千上万的外星异形怪物跨过德国直接运送到法国乃至英国的原因是什么,时刻担心着自己第二天醒来就会见到beta的士兵们在消息对内公布之后终于可以放心地继续服从命令了。否则,即便是这些应征入伍时不停地发誓自己将要为守护人类奋战到最后一刻的战士们也免不了要心惊胆战地抛弃职责、逃往更安全的大洋彼岸。 物资越来越紧缺,负责后方防御工作的士兵们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能够经常参加实弹射击训练了。从工厂中生产出来的武器弹药都要优先提供给前线的军队,这是为了人类抵抗beta的战争着想。虽然这些看守设施的士兵们有朝一日也要被投入到前线,眼下西德军却没有办法让他们也保持着高度戒备状态。于是,在应该及时提供或更新的武器装备迟迟不到的情况下,许多军官干脆擅作主张地中断了一切训练,并声称自己的手下断然没有拿着烧火棍去参战的道理。 “听说前线又打败仗了。”戴着头盔的西德军士兵抽着烟,无精打采地蹲在大门外,他的步枪同样懒散地躺在围墙旁,“波恩那边又要到处抓人,可是人都逃到法国去了。” “又失败了?”大门另一边的哨兵诧异地放下了手中的半截香烟,眼神里写满了怀疑,“但公布的消息里不是说……大获成功吗?我军成功地粉碎了入侵奥地利的beta集群的攻势、打通了前往匈牙利的道路……” “那是假的。” 中等身材的西德军士兵看着身旁的同伴,又吸了一口烟。他们并非需要抽烟来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而且他们的工作强度也远远比不上那些真正来到前线或参加了些特殊项目的军人和平民。在参军入伍之前从来不抽烟的士兵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个爱好了,现在想来他只是觉得自己以后只怕连抽烟的机会都没了。不管广播节目和电视里说多少遍人类必将胜利的誓言,那些空洞无力的口号都不能将步步逼近的外星异形怪物驱逐出去。 “不管他们怎么描述敌我双方的损失,要是情况真的有那么顺利,他们就该抵达布达佩斯了。”最先开口讨论起这个话题的西德军士兵突然站了起来,他好像看到道路尽头有几辆车子正在接近他们所要看守的仓库,“……但是呢,没有和布达佩斯相关的更多消息了,仿佛联军就停在了奥地利。” “那可能是因为从捷克方向来的beta造成的压力很大。”同伴对战报的信任度显然更高一些,他还在据理力争,“虽然我是不清楚东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去年的时候我们这边不也是总说beta要在柏林建造巢穴吗?那里可能有很多我们没法探明的东西——” “有人来了。”对战报充满了怀疑的西德军士兵招呼同伴提高警惕,“他们是冲着我们这里来的,马上向长官汇报。” “可能只是些路过的难民,咱们还得想办法把他们打发走。” 对nato联军的真实战果各执一词的两名西德军士兵没有耽搁,他们一方面把车队接近的消息告知了自己的上司,另一方面迅速放下路障、封锁了通向仓库区内部的道路。如果那些大卡车准备强行闯关,它们保准会在半路上就动弹不得。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后,两名士兵躲在掩体后方,等待着那些车辆靠近。 车队接近了仓库区,那分明是几辆涂着绿色迷彩喷漆的军用货车。排在最前面的车子在障碍前方停下,从车上跳下来了几名同样穿着迷彩服的军人。他们有说有笑地向着仓库走来,把躲在掩体后的两名西德军士兵看得呆住了。 不敢轻举妄动的士兵们只好决定允许对方接近大门,他们仍然保持着警惕,只怕这些人是穿着军服的不法分子。西德的撤离工作还在进行之中,这项由un指导、西德执行、nato其余诸国协助的计划受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阻碍,这不仅是因为东德人还带着成千上万的东欧难民来到了西德,还在于长期的情报封锁使得部分西德人低估了beta的危害。不能直接把不愿撤离的平民打晕之后塞到卡车里了事的西德军和相关部门人员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跟这些人相比,只需要看守仓库的哨兵实在是幸福得快要昏过去了。 “我要见你们的长官。”那一行不速之客已经来到了大门前,为首的是一个戴着大檐帽的青年军官,穿着笔挺的常服,铝线肩章上有着呈现出三角形排列的三颗菱形符号。 “你们是……哦,东边的啊。”西德军士兵的疑惑在看到了对方的肩章样式之后终于解除了,“我说你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把臂章换回原来的模样?”他指着友军军官右臂上那个和自己的臂章几乎相同的黑红金三色旗图案,“根本就分不出来嘛。” “没必要强分彼此,士兵。”那东德军官被对方调侃了一通,并未恼火,“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是真正意义上的同胞了。差异也应当越小越好。” “但至少现在我们还是两支各自独立的军队。”另一名西德军士兵看到长官带着几名士兵从仓库区内部赶来,便对来访的友军说上级马上就到,“……长官来了。” 赶到大门前的西德军官和对面的东德军官握了握手,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便吩咐手下的士兵给这支东德军车队让开道路。有了长官的许可,看守大门的哨兵立即撤掉了全部障碍,毕恭毕敬地把来自另一个德国的同胞们请到了营地里。 看着挂在车头上的三色旗,两名西德军士兵面面相觑。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们到现在也没法分清挂着类似旗子的队伍究竟会属于哪一个德国。既然他们分不清这些,平民大概就更没法分清了。除非两个德国早点变成一个,不然类似的误会以后只会越来越多,这还只是东德更换旗帜的第一年而已。 已经和西德分离了三十多年的东德在去年发生了一系列变化。那个经常出现在东德国旗和军徽上的图案伴随着sed的瓦解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干干净净的黑红金三色旗——和西德的没有什么区别。这被许多德国人看作是两个德国即将在席卷全人类的天灾面前握手言和、重归统一的前兆,尽管艰难的谈判时至今日还在进行着。 随之而来的麻烦遍布各个领域,一模一样的国旗和其他近乎一模一样的标志给各行各业的工作人员带来了更多的失误,他们被迫为了纠正这些错误而浪费掉更多的时间。深受其害的un有关机构官员在发现了两个德国使用相同的各种标志造成的不利影响后建言称两个德国若是没法在今年实现统一就应该有一方回归到之前和另一方有所区别的状态,但这些建议也没有被西德和东德的政客没采纳。 类似的困扰对于看守这座仓库的西德军士兵们而言也依然存在。当跟着车队一并前来的东德军士兵分散开之后,西德军士兵们惊讶地发现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把这些东德军士兵同自己区分开了。自流亡到了西德之后就不断地把原来的武器装备更换成西德军装备的东德军和西德军在外观上的差距日渐缩小,等到东德军使用的ig系列战术机损坏殆尽之后,更换了f系列战术机的东德军就会彻底成为西德军的影子。这对双方来说并没什么不妥的,他们迟早要合并成为同一支军队。 但……进展并不乐观。1984年1月的埃尔福特撤退行动结束之后,东德名存实亡。接纳了一千多万东德难民的西德人坚信,无论以弗朗茨·海姆为首的东德领导层抱着什么主意,那些人所能做的也只是全盘接受西德的条件并把东德完全并入西德。这种乐观的估计在2月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对此感到失望的人们纷纷说,西德没有干脆利落地把东德吸收全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 类似的疑惑也徘徊在西德军士兵们的心头。不同于仍能在西德的土地上公开招兵买马、俨然成了国中之国的东德,之前在beta的攻势下灭亡的波兰逃到东德时可没有获得同等待遇。整个波军被东德军直接吞并,只剩下徒有其名的波兰流亡内阁躲在东柏林惶惶不可终日地看着东德一步步沦落成如今的模样——埃尔福特陷落的时候,那伙人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提前逃到巴黎去了,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是另一个受nato支持、很不情愿地从伦敦赶来共商国是的【波兰流亡共和国】。 答案是不言自明的。逃到了远东的俄国佬管不到西德,那么会促成东德仍然游离于西德之外的就只有nato的盟主了。合众国没有必要就此解释,解释也没用,德国人只会把辩解看作是狡辩。 “都在这里了。” 忙碌的东德士兵们在他们的西德军同胞的协助下开始搬运其中几个仓库内储存的物资,这些物资的去向则不是只负责看守仓库的士兵们需要关心的。一切资源都要服务于战争,前线的半点失利都可能给后方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士兵们都相信这一点。 清点物资的工作也由东德军方面来完成,因自己省掉了一个步骤而倍觉轻松的西德军士兵们放心地将工作全都丢给了任劳任怨的东德军。对不得不寄人篱下的东德军日渐放松警惕的西德军丝毫不担心东德军挪用外界支援的物资图谋不轨,仍然拥兵甚众的西德军已不是东德军能与之相抗衡的。况且,西德还处在nato的保护之下,东德军所能做的也只是把拿到手的物资全部用于前线的战事。 “想不到我们这里还储藏着这么多物资。”总算可以停下来歇一歇的西德军士兵们站在空地上观赏着东德军士兵们忙碌的一幕幕,他们并不打算在东德军已经决定自行处理问题的时候凑上去帮忙。还有什么比节省体力用来抽烟喝酒和打牌更重要的呢?也许他们明天就要死了,谁也说不准自己还能在这时代生活多久。“这些人是懂规矩的,他们至少没有半夜来。” “上一次半夜来拿物资的是什么人来着?”到处在地上找烟头的西德军士兵直起腰,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总觉得有点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联军内部都在互相提防,谁都怕un军看着自己的部队补给充足就把它部署到最危险的地方。” “那倒也是。” 并不是所有西德军士兵都在围观,其中也有数人对东德军士兵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肆无忌惮地取走大量物资的行为感到不安。他们找到长官,提议进行重新清点和审核,但看上去同样只想早些回去休息的长官拒绝了他们的建议。早有懂事的老兵劝住了愣头青们,告诫他们千万不要试图给大家招来无妄之灾。 东德军士兵们并没有在清点完该运走的物资之后马上离开,确切地说他们先要把货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才行。和刚才相反的是,现在轮到看戏的西德军士兵们动手了,他们得用友军送来的这些货物塞满某些已经被搬空的仓库。这些用来装载货物的箱子从外观上来看几乎一模一样,方才分不清两个德国各自国旗的士兵现在也没有办法把两批不同的货物分清,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把友军的好意尽快照单全收。 “合作愉快。”临走的时候,领头的东德军官向着负责看守这里的西德军官道别,“希望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 汗流浃背的东德军士兵们手忙脚乱地上了车,押送着这批货物赶往下一个目的地。目送着来自另一个德国的同胞们远去的西德军士兵们则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他们今天的工作不会因为东德军的来访就中断。尽管如此,负责看守仓库的大部分西德军士兵在东德军到来的时候就已经擅自离岗了,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们也要打着帮助友军的旗号来到这里看热闹。谁也不清楚这等平淡又枯燥的生活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一切的规划看上去都是那么可笑,曾经希望能够把握命运的士兵们如今连自己的明天都掌握不住。 车队缓缓远去,热闹的仓库又回归到了寂静之中。但是,玩忽职守的哨兵们不会注意到那些在车队离开之后突然变得忙碌起来的同伴们,也不会注意到正有另外一伙人静悄悄地从仓库区不远处的树丛附近撤离。他们只是继续着之前单调的工作,把只具备象征性意义的步枪放在墙边,自己则懒散地仰望着天空、想象着自己的人生该在什么时候结束或是还能在结束之前拥有多少快活的日子。 从他们周身经过的电磁波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本来就没有办法注意到这些信息。极速向着特定方向发射的电磁波携带着人们不同的愿望赶赴目的地,每一条信息的准时到达都会为不知名的接收者带来额外的机遇或风险。在这片已经被beta触及而且大概迟早要失守的土地上,各怀鬼胎的人们为各自的目的奋斗着,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不同的信条以便在逐步迈向深渊的人类文明之中更好地生活下去。 种种半真半假的消息混杂在一起,让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难以分清当事人的真实动机。爱国联盟和beta信徒固然是他们的首要调查目标,在此过程中他们难免会锁定一些只想早日逃到英国和美国的普通人。斯塔弗罗斯不敢轻率地把这些人定义为人类的叛徒或逃兵,其中那些身为军人又已经违反了法律的害群之马也不是现在的他们该去对付的。 在1984年4月初,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的处境比过去要安全许多。通过联络法国的相关企业从而获得了更为安全的补给环境的斯塔弗罗斯得以从频繁联络合作伙伴的工作中抽身、同卡萨德一起调查肆虐德意志的爱国联盟和beta信徒们。前者利用广泛的恐慌和绝望在基层平民与军人中获得了越来越大的影响力,而后者则从前者的犯罪活动之中获益、服务于其协助beta灭绝人类的惊天阴谋。 至少希腊人自己是这么想的。 “从统计上来讲,10个可疑人员里面大概有7个要攒钱逃跑,2个是爱国联盟成员或同情者,最后那1个可能是恭顺派信徒也可能是获得了大人物授意的白手套。”发际线越来越后退的希腊人对他们怀疑的目标做了个总结,最后一点是他们在已经搜集到了大量证据之后仍然迟迟不敢动手(也不敢和西德相关部门直接联络并要求他们采取行动)的主要原因之一,“可以预见的是,西德的撤离行动进行得越彻底,类似的犯罪行动就会变得越频繁。” “有一点需要注意。”坐在斯塔弗罗斯对面的卡萨德指着统计数据表格中的其中一行,“来源和下落不明的物资之中,医用器械出现的次数很多。对于想要通过黑市交易于在短时间内赚取大量资金从而实现其愿望的人来讲,他们选错对象了。” “把这些东西发给难民或者是爱国联盟成员也没用啊,他们又没法拿医疗器械去杀beta。”希腊人疑惑不解地皱着眉头,“若说是为了所谓净化种族的美梦,不如拿这笔钱去盖个集体浴室……这种没来由的仇恨让我恶心,他们又不见得听说自己的孙子或爷爷被所谓劣等人杀害了。” “你的创意我喜欢。”卡萨德愣了几秒,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行啊,斯塔弗罗斯。凭这些调查,我们仍然只能找到一些无关痛痒的外围线索。” 希腊人摇了摇头,端起旁边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像他们这样的人暂时还不必为生活待遇而发愁,用不掉的物资可以在难民营中轻而易举地换来一名难民的忠诚。“太危险了,卡萨德。你已经冒充难民多次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取得什么进展。这足以证明这两个组织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明目张胆地在难民中恶性增殖的普通组织,而是内部结构严谨、分工明确、纪律性较强的……总之应该比你们g更值得他人信赖。” 卡萨德将刚收到的一份情报塞在了抽屉里,走到窗边,用略带骄傲的目光看着一个个从外面路过的工人。“伯顿他们马上就要去布达佩斯,在这期间我们要把情况控制住,就这么简单。为了你的祖国和同胞,你可以躲进深山老林打游击;为了我的祖国和同胞,我可以把我人生之中最宝贵的十年用在沙漠里、战场上、和不同部落的尔虞我诈之中……”他从窗边返回,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向卡萨德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更重要的是,我们对自己的信仰都是无比忠诚的,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决定。在其他种种试探都失败之后,潜入他们之中是最管用的方案,哪怕之前的尝试并不成功。” 说着,阿拉伯王子把自己办公桌上的文件一股脑地丢给了斯塔弗罗斯,作势要出门。 “等等。”希腊人拦住了这一次明显莽撞了许多的同伴,“……上次的计划都是你自己制定的,这次得我来。这些个恭顺派的信徒既然要伪装成基督徒,咱们当然就要从这个角度出发去做我们自己的伪装。信我,我比你更懂主和耶稣基督。” tbc OR9-EP2:天鹅湖(8) or9-ep2:天鹅湖(8) 【我们的第三世界战友们形成了一个大胆的先锋派,参与到最后的战斗中反对那些腐蚀了人类文明共同体一切的粗人。这些年轻人的功绩将在历史上显得伟大,因为我们可能希望,由于他们的缘故,愚蠢的时代将在不久的将来结束。】——萧日,2033年。 …… “我开始怀疑beta有智力了——不,不是说它们之前没有智力。”迈克尔·麦克尼尔俯视着战术机下方的荒野,上面有着无数触目惊心、即便从空中看过去也清晰可见的痕迹。这片被beta肆虐过的土地是西德军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夺回来的,参加那场战斗的士兵们大多已经不在人世,如今接替他们来加固附近防线的西德军都是从后方或附近调遣来的。“过去它们只是把从巢穴中制造出来的异形怪物堆积在某个方向然后一次接着一次地持续进攻而已,完全不考虑时机和其他条件。但最近两个月的事,不管怎么看都是没法叫人放心的。” “它们终于长脑子了,这对我们来说倒是个坏消息。”伯顿调侃了几句,便停止了说笑。大敌当前,他们需要从敌人每一次的风吹草动中提前发现即将到来的险情,不然人类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但你得承认这和它们进化出了母舰级有关系。在母舰级beta出现之前,它们是没有办法以任何方式来欺骗我们的,因为我军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地面上所有beta的行动。” 按照队形依次排开的战术机部队掠过西德军士兵们的头顶,他们的出现并没能引起士兵们的欢呼或是庆祝。如此平淡的反应反而遂了麦克尼尔的心愿,他努力说服自己只管考虑眼前的事情、不去顾虑战争前后的那些问题还有这场看上去胜算渺茫的战争带来的一系列其他隐患。布达佩斯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战士的心头,他们等待着从匈牙利传来的消息,也等待着麦克尼尔的命令。尽管布达佩斯的战况岌岌可危,在奥地利-捷克斯洛伐克边境地带受到了beta阻击的nato联军仍然不得不优先解决眼前的麻烦以免大部队撤回西德的道路被切断。 “就到这里。”飞在最前面的麦克尼尔终于停下了战术机,他不再打算往前侦察了。前方不是属于人类的领域,擅自前进意味着成为beta的美食。在他们前方,是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杀机四伏的荒野,而后方则是纵横交错的一道又一道防线。成千上万的德国人投入到战争之中,为自己的祖国和信仰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全体人员注意,停止前进,按预定计划搜集更多情报。” “收到。”伯顿不敢造次,他知道自己哪怕稍微让战术机偏离航线或是飞得再高一些都可能导致他在下一刻成为光线级beta的目标。“嗯,这里的情况也许看上去还不错。虽然我不敢说派遣更多的士兵有助于防守,士兵数量太少是肯定不行的。” “也许你眼花了,伯顿。”迪迪埃·博尚在通讯频道里指出了伯顿自认为高明的结论中的失误,“我刚才仔细看过了,阵地上有不少人并非是士兵。” “什么?”昨天晚上又跑出去寻欢作乐的伯顿大吃一惊,他连忙向同伴求证此事的真伪,“喂,米切尔,你说说,这附近阵地上的作战人员是不是真正的士兵?” 在同伴们就阵地上埋头修筑防御工事的这些人的真实身份产生争议的时候,没有参与到其中的麦克尼尔正在对比阵地的实际情况和先前所获取的情报中所描述内容的差异。目睹着下方忙碌的士兵们向着内外两侧同时开工的麦克尼尔可以断定,各执一词的指挥官们选择了一个看上去最稳妥的妥协方案:从2月开始,就新的防守策略争执不下的西德军在修复防线的问题上经常不能取得一致意见,一些指挥官认为一味加固防线甚至把防线往beta控制区修筑的结果就是beta直接钻地穿过防线,另一些指挥官则认为beta在2月7日的大规模钻地突袭行动结束之后的多次小规模突袭带来的损失和前线所承受的直接损失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最终的结果现在看来是不言自明的。un军选择兼顾所有隐患,既要加固前线防御又要避免beta通过一次规模更大的钻地式突袭来突破西德军的防线。那些被大型卡车拖到前线的仪器设备就是明证,它们很可能是用于检测beta在地下活动时造成的震动的。有这些检测设备的协助,nato联军完全有能力在beta下一次发起突袭的过程中就察觉到它们的异常动向——至于能否及时地阻止beta则是另一个更沉重的话题了。 麦克尼尔是带着任务来到这里的,他要为自己的布达佩斯之行做好充分的准备。无论何时都不能小看beta,集合nato联军和东欧集团联军的巴列奥略行动尚且失败了,势单力孤的麦克尼尔绝无仅凭自己的力量就能战胜敌人的侥幸。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一旦布达佩斯陷落而beta当真开始建造巢穴,他们就必须立即开始行动。 “……所以西德军也跟东德军一样开始把平民拉到建筑队服役了,真让我大开眼界。”赌输了的伯顿抱怨个不停,他一时眼拙而未能把阵地上的非战斗人员和士兵区分开,“我说,让这些家伙直接上前线难道不会导致他们在关键时刻大喊大叫着逃跑吗?上帝啊,这些人第一次和最后一次见到beta大概就是临死前的那一次了。” “好了,大家安静些。”麦克尼尔止住了战友们的争论,“别忘记咱们来这里要做什么。” “我不认为他们会配合。”米切尔插话道,“首先我们没有办法把我们的真实用意和他们讲明,其次他们更没有理由听从盟友不知所谓的要求。” 米切尔的劝告在几秒钟之后被证明对麦克尼尔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把战术机停在了附近的麦克尼尔离开了他的人形机甲,打算同负责管理此处阵地的指挥官进行协商。这并非什么大奸大恶的阴谋,只是为了让他们能安心前往布达佩斯的必要保障而已,而且这对这里的士兵和平民们而言也没有什么坏处。 他带好手枪,让同伴们原地待命,独自一人向着阵地走去。这里不再有青青绿草,有的只是连原来的颜色都变得模糊不清的泥土。这一脚踩中的是顽强地挣扎着的草根,下一脚踩上的却是一块让他不免忧伤的不明障碍物。在他视线所能触及的远方,还有成百上千的士兵卖力地工作着。他们是否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地取得的成果在迫近阵地的beta面前不堪一击呢?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需要用更多的理由说服自己相信当前所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麦克尼尔也一样。 阵地上的士兵们见到穿着驾驶服上前的麦克尼尔,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重又把头低下去、忙着自己手头的活计了。除了穿着迷彩服的士兵之外,也有不少穿着另一种制服的人协助士兵们工作,这些人一看便是西德军临时征召来的帮手。认真地从东德军的动员过程中学到了不少新东西的西德军并不能将那些办法完全地应用上,愿意响应号召的大多也是已经适应了那种环境的东德人。麦克尼尔没有什么办法把西德乃至整个nato阵营改造成为符合他心目中gdi标准的强大人类联军,他所能做的只是利用自己手头的资源和在灾难面前显得微不足道的能力把也许不可避免的悲剧尽量向后推迟。 “迈克,我们得把这件事交给那些愿意收钱的人。”彼得·伯顿不知何时从后方追赶了上来,他显然没有严格遵守麦克尼尔的要求,“咱们就算是把自己活活累死,也不可能在布达佩斯陷落、beta建造起新的巢穴之前将一切布置得符合我们的要求。” “小声点,他们都听到了。”麦克尼尔有些心虚地瞪着刚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们的一名士兵,那人立即就把眼神移开了,“……你也知道我们手头的资金不是很充裕,舒勒和岛田真司的研究项目会把我们能使用的资金全部耗光,此外我们甚至还要说服参加项目的人把自己那点可怜的薪水全部捐出去。” 两人正聊着,却见有十几名西德军士兵向着他们走来,明摆着是要把他们拦在阵地外面。为首的那名士兵看上去同其他士兵没什么区别,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表示军官身份的标志。麦克尼尔见状便上前几步,先向着这群无精打采的士兵们敬礼,他的眼神在看清了为首士兵的相貌之后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见鬼了。”麦克尼尔低声对伯顿说着,“……不应该有这种事发生的。” “什么?”伯顿一头雾水。 “我认识他,他是在上一个平行世界和我一起执行过任务的一个德军装甲猎兵,叫汉斯·施密特。”表情有些尴尬的原gdi指挥官已经同舒勒讨论过类似事件发生的可能性,但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不必说,半是好奇半是忧虑的麦克尼尔猛然间产生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滑稽的念头:也许他可以想办法找到自己认识的其他熟人并说服他们为自己卖力工作。“真没想到。” 两名美军战术机驾驶员交头接耳的动作惹得前来的西德军士兵们很不愉快,为首的疑似汉斯·施密特的那人也不例外。他回敬了麦克尼尔的军礼,而后咳嗽了几声,用字正腔圆的英语对着麦克尼尔说道: “我是汉斯·施密特中士(unteroffizier),目前暂时负责指挥这里。你们是……”他停下来看了看两人军服上的部队徽章,却并没能辨认出麦克尼尔和伯顿所属的部队和上级作战单位。 “我是迈克尔·麦克尼尔高级军士长,这位是彼得·伯顿高级军士长。”麦克尼尔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同时四处寻找军官的影子,“你们这里的长官在哪?之前我们也在和你们联系,但是你们这边迟迟没有答复。” “我们这里前不久遭遇了beta的突然袭击,刚派遣到这里来的上尉也战死了。目前我们还在抢修阵地上的设备……”挺起了胸膛的施密特中士直视着比他高出不少的麦克尼尔,“这里的一切暂时由我来负责,高级军士长。” “你其实应该称呼他为资深军士长……”从麦克尼尔身后探出头的伯顿插话道。 虽然事情同麦克尼尔出发之前所想象的有所出入,他们还是要把该做的事都搞定。于是,麦克尼尔和伯顿在施密特中士的带领下前往防线上的临时指挥部,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说服这名接管阵地不久的西德军士官同意他们的安排。 所谓的指挥所其实只是个半倒塌的碉堡而已,几名士兵手忙脚乱地同周围的工人商议着要如何修补它。不知所措的士兵们偶尔会踩到放置在一旁的其他设备,撞翻了简易发电机的冒失鬼免不了要招来战友们的一番痛骂。 麦克尼尔没有插手这场闹剧,他只是旁观着本来该领着他们进入临时指挥所的施密特中士同周围的西德军士兵争吵起来。这里已经没有其他军官了,正如麦克尼尔的第338中队在之前的几次事故之中损失了全部作为驾驶员的军官那样。极其重视军人的等级秩序的西德军也不可能随便地把军官头衔发给那些甚至没怎么接受过训练就凭着一腔热血走上前线的应征入伍者,那些人倘若在遇到beta的第一时间就被吓得只会逃命,到时候丢脸的就只会是不慎重地把军官头衔授予了这些懦夫的西德军。 “他们好像要吵起来了。”伯顿偷偷指着已经动手去殴打士兵的施密特中士,“让普通士兵和士官承担指挥官的工作简直是灾难。” “别忘了咱们现在也是士官。”麦克尼尔瞪了他一眼。 “至少生前不是这样。” 连打带骂地终于解决了几名士兵不慎影响工程进度一事的施密特中士一瘸一拐地把两人引到了指挥所内,首先映入麦克尼尔眼中的是仍然没被清洗的血迹。不知是错觉还是这碉堡下埋藏着什么东西,一股挥之不去的尸臭气味迅速钻进了麦克尼尔和伯顿的鼻子里,把他们刺激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麦克尼尔突然开了一句玩笑。 “也许我曾经看着你们从我们头顶飞过。”施密特中士也跟着笑了,他本应露出来的八颗牙齿里现在缺了两颗,“你们美国佬就这样……但你们这是要带来un军的命令吗?我没听说过有这种事。” “事实上,我们要带来的是一个和un军指挥机构的命令不同但对你们来说理应有同等约束力的要求。”麦克尼尔撇掉了笑容,严肃地对着同样郑重其事地坐在自己面前的施密特中士说了一句让对方感到费解的话,“明天会有一支贴着un军徽标的车队来到你们这里,他们会向你们的人分发一些电子设备,你要做的就是保证你和你的手下会把它们佩戴好。” 施密特中士拍案而起,仅在注意到了外面躲躲闪闪的士兵们的目光之后才克制住了满溢的怒气。 “我不能接受这种要求。你们并不是我的上级,而且就算是我的上级下达这种命令,我也不见得要遵守。” “您可能把我们当成史塔西了,伙计。”伯顿拍着麦克尼尔的肩膀,示意后者先不要急着反驳,“但其实我们对你们没兴趣,我对您也没兴趣,对你们的行为有兴趣的是那些平均每隔三天才会睡下两个小时的科学家们——这样说算不算是泄密了?”没等麦克尼尔回答,他又擅自继续说了下去,“接受我们的条件对我们双方来讲都是一件好事。” 年轻的士官似乎没有完全理解伯顿的这番话,他低下头,开始思考。这对他来说可能过于艰难了,麦克尼尔想着,一个原本只需要负责自己的班或排的士官现在不得不把防御阵地上所有人的性命扛在自己肩头。 “除非你们把事情说清楚,不然我是不会接受来路不明的请求的。”过了两分钟,左思右想还是没想通的施密特中士给出了近乎相同的答复。 “中士,您可以拒绝我们的要求,这对我们而言算不上什么损失。”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又瞪了施密特中士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更多的不信任,“我没有义务而且也不能把详情向您说明,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去找您的上级或上级的上级来说服他们听从我们的劝告……就是要多花点时间而已。” 而且还更容易在其他各个环节泄密,虽说现在采取的单刀直入的交流策略也不怎么安全。 “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中士。”伯顿心惊肉跳地再次劝麦克尼尔暂时闭嘴,他又夺回了谈话的主导权,“嗯……让我说得直白一点。每次beta发起大规模进攻之后,前线通常都会处于一片混乱之中,有时候后方指挥部根本就没法仅凭航空和卫星侦察来确认当前的战况。所以,我们最近正在……使用一些必要的办法来确保后方的指挥机构能够在紧急状态下依旧清楚地了解每一名士兵的所处地点从而……” 外面有士兵喊着施密特中士的名字,被麦克尼尔和伯顿几番颠三倒四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的施密特中士如释重负地跑了出去。坐在指挥部里看热闹的麦克尼尔同伯顿抱怨这里的西德军士兵不听话,但他只说了几句话就被外面越来越大的争吵声打断了兴致。没过多久,实在无法忍受这一群乌鸦嘴的麦克尼尔拖着伯顿出了碉堡,要去教训一下游手好闲又无所事事的同行们。 外面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些,持械的平民和士兵们打成一团,场面热闹得难以形容。死活不敢在这时候开枪的西德军士兵只能和向着他们发起突然袭击的平民展开械斗,而他们在人数上并不占优势。显然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施密特中士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他举起步枪对着空中扫射了几次,只是没能阻止住被愤怒所吞噬的人群。 “博尚?过来教训他们一下,下手的时候看准点。”麦克尼尔按了一下耳机,“哪怕炸伤半个人,我就不带你去布达佩斯了。” 迅速地响应了麦克尼尔的呼唤的迪迪埃·博尚把战术机开到阵地上空,径直向着阵地中的无人区开炮,这下终于把下方的西德军士兵们吓得清醒了过来。趁此机会,麦克尼尔带着施密特中士问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有人在修筑阵地的时候突然昏迷了过去——按理说此事无足轻重,偏偏当时在旁边执勤的西德军士兵执意认定此人偷懒,于是便对着已经倒地不起的中年男人拳脚相加。率先动手的士兵恐怕直到被殴打得昏死过去之前都还在坚持认为自己只是严格遵守纪律罢了。 “让一群吃不饱饭的饿鬼来干活,你们就不怕被他们给吃了?”麦克尼尔气笑了,他让西德军士兵把伤员抬走,而后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数落垂头丧气的施密特中士,“……连这点保障都做不好,活该。” “后勤运输出了问题,部分物资送不过来。”施密特中士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我也在尝试着和上级沟通,但他们迟迟不给明确的答复。” “又不是道路中断了。”伯顿捏着下巴,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难道说……应该没人惦记这些东西。” “我有个新的提议,施密特中士。”麦克尼尔眼前一亮,立即打断了伯顿的自言自语,“只要您答应我的条件,阵地上的其他问题……我们都可以在明天解决。当然,如果您不认真遵照我们的要求去办或是随便对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那就什么都不会有。想必被长官委以重任的您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被饥肠辘辘而且随时会化身成不稳定因素的平民吓了个半死的施密特中士这次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麦克尼尔的要求,他甚至还额外请求麦克尼尔等人先把阵地上的其他隐患摆平再走。两个小时以后,带着一份不怎么可靠的承诺启程赶赴下一个目的地的麦克尼尔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也害怕那些饿疯了的平民突然冲上来把他们绑架甚至是分而食之。 “你应该先把诱饵抛出来,这样他们就不会有所顾忌了。”了解到了全过程的米切尔尖刻地指出了麦克尼尔的失误。 “不,换成是我,我也不会相信平白无故要白送东西的友军。现在到处都缺物资,只有像咱们这种被un重点照顾的人才不用担心这些。”当了一次恶人的博尚打算回去之后向其他驾驶员传授既能震慑闹事的平民又不至于直接把目标炸得血肉横飞的射击技巧,这办法以后说不定就会派上用场,“不过他们恐怕不知道那些设备不是为了定位他们从而协助重整部队的,而是为了确认beta究竟会不会把他们或他们的部分器官带回巢穴内的。” “所以我才说我们要找个听起来比较合理的借口,否则难道我要说【你们的工作就是用自己的死来验证我们的猜想】吗?这话也得岛田去说才行。”麦克尼尔清点着自己列出来的目标,他们还得想办法往前线多布置一些探测设备,“记得明天让岛田想办法和西德军的人再讨论布置诱饵装置的事,到时候至少在相应位置的beta就只会顺着我们选定的方向进攻了。” “用这种办法真的能阻止beta疯狂地增援布达佩斯吗?”伯顿嘀咕着,“我看不行,还是直接扔核弹比较靠谱。” tbc OR9-EP2:天鹅湖(9) or9-ep2:天鹅湖(9) 【记住这一刻,因为你没有取消那个荒唐的命令,我们将背上一百年后世界不会忘记的罪恶。这种罪恶不仅会落在波义尔和他的同伙身上,还会落在你我、你我的妻子、你的孩子和我的孩子身上,那些过马路的行人身上,还有那些在那边玩球的孩子身上。】——杰克·格兰杰对卫斯理·瑞格斯,2048年。 …… 安静的实验室里响起了不规律的呼吸声,其中还夹杂着时大时小的呼噜声。它们时而蛰伏下去,时而突然吵闹得令想要安心入睡得人难以忍受,但已经东倒西歪地躺在实验室各个角落的科研人员却不会因此就被吵醒。他们太需要休息了,不规律的生活和高强度的工作把一些刚来到这里时尚显得身强力壮的研究人员折磨得形销骨立,就连身体强壮的岛田真司也不可避免地受了影响——他现在是这间屋子里唯一还没有入睡的人了。 “岛田博士,第12组的测试结束了,他们没有观察到预期中的结果。”有人走进了实验室内,他在说出了第一个单词后就猛然降低了音量,免得吵醒了还在休息的同行们,“……仅就结果上而言,我们又失败了。” “也就是说我们又要麻烦负责保护我们的人去捕捉beta了。”疲倦的日本青年学者叹了一口气,他关掉了电子显微镜,让来人和自己一同离开房间。就算其他人都已经倒下,也还要有人坚持工作下去。“如果不能现在通过这些beta样本来找出beta巢穴控制其群体的方法,以后的情况会变得很棘手。眼下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最紧缺的也是时间。” “有一个办法也许能给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只要外面的人同意就行。”亚历山大·莫瑟见岛田真司愁眉不展,又一次自告奋勇地提出了自己的方案。他从加入了项目团队之后便频繁地主动请缨,有时会拿出一些令人眼前一亮的计划,有时则只是浪费了舒勒和岛田真司的时间而已。“另外,我仔细地研究了您设计的beta诱饵装置,或许类似的原理可以被用来……我们去我那边谈。” “好。” 岛田真司打了个哈欠,一看手表,发现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对于基地里那些不必承担更多责任的人来说,他们暂时可以考虑休息了,但连续两天没合眼的科研工作者们只是凑巧在精疲力尽到了无法继续工作的地步才疲惫不堪地和另一群完全不相干的人拥有了近乎相同的入睡时间。看守基地的士兵可以偷懒,承担着人类前途与命运的研究人员不行。有舒勒和岛田真司以身作则,即便是那些对此略有不满的人也不得不选择服从此等不讲道理的安排。 夜色已深,走廊里寂静得可怕。大量的实验垃圾被随意地堆放在各个角落里,无人清理,清洁工们没有耐心从早到晚随着研究人员的作息一同工作,已经累得头晕眼花的研究人员更没有精力去把垃圾清理走。路过舒勒的实验室时,岛田真司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在听到了舒勒沉稳的说话声之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往莫瑟的实验室走去。 “舒勒博士他……真让人担心。”跟在岛田真司身后的亚历山大·莫瑟开口了,“看他虚弱成那副模样,却比几乎所有人都更拼命。” “你不让他拼命才是要了他的命。”岛田真司淡然一笑,这里没有人比他更理解舒勒了,“说句实在话,这个基地里的大部分研究人员,也包括你我,来这里工作都有一些……个人的因素。莫瑟博士,你在舒勒博士身上是看不到这些的,他是一个纯粹得不能更纯粹的学者,如果他需要争取些什么,也是要最终服务于他的研究。” “在我们美国,也有一些这样的学者。” “日本也有。” 不知为何突然较起劲来的两人来到了莫瑟的实验室,这处宽敞的房间是岛田真司大度地用三个实验室拼接而成的。体积不小的beta样本占据了很大的空间,围着它们忙碌的研究人员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进行各项测试以避免对人类而言剧毒的液体喷射到自己身上。当岛田真司和莫瑟到来时,这些从昨日白天一直拼搏到现在的研究人员甚至没有抬起头来对他们投以半点关注。 不管亚历山大·莫瑟远涉重洋来到这里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只要对方能有助于自己的研究、有助于人类对抗beta事业、有助于把beta挡在远东的日本之外,岛田真司都愿意给莫瑟以更多的信任和支持。不过,他并不认为莫瑟有能力理解基于心灵信标而衍生的一系列方案,那些内容对于大多数研究人员而言几乎是天书。如果莫瑟能在这方面做出些贡献、缩短舒勒和岛田真司复现出心灵信标乃至心灵控制器的时间,岛田真司不介意给对方透露更多的情报。 可惜,他这一次又失望了。莫瑟要讨论的事情同心灵信标无关,准确地说同心灵科技也无关。有些失落的岛田真司只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他不想在和看中的助手聊天时突然睡着。下次得让麦克尼尔多给基地里的技术人员提供急救药物了。 “之前提到过的c方案,因为没有可操作性所以被废弃了。”带着岛田真司走入了实验室旁的办公室的莫瑟从书架上找出了一叠他所需的文件,兴致勃勃地同岛田真司议论起了一个之前已经被否决的方案,“但是我今天意识到,这个方案可以在其他方面派上用场。” “嗯?”岛田真司从鼻腔里挤出了一声赞许,接下来他要看看莫瑟是否猜到了他的本意,“其他方面指的是……” “直接对抗beta以外的用途。”莫瑟说到这里就停下了,他没有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反而又开始讲起了c方案本身,“您之前提出要用【beta巢穴模拟器】来夺取对beta的控制权,并且提出要通过对大量beta注射特殊药剂和机械来隔绝beta巢穴对其影响、增加我方的设备对它的控制权。这个方案的缺点在于我们没有办法在不危及自己人的情况下快速捕捉大量beta……” “嗯。”岛田真司笑着点了点头。 “……因此即便是按期造出了【beta巢穴模拟器】,按照这种方法所影响的每一只beta都要是我们付出巨大代价从战场上捕捉的,而我们捕捉的效率远远低于beta巢穴制造怪物的效率。”莫瑟面不改色地把c方案的致命缺陷复述了一遍,那是上周开会时舒勒在听完了岛田真司的汇报后就当场指出过的,“毕竟beta不会乖乖地排队来接受药剂注射,这是我们实在无能为力的。” 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整整两分钟没有说话,他一直盯着莫瑟看,看得后者不由自主地把椅子往后挪动了寸许。世上不会有永远笑着的人,因此岛田真司的笑容是全然不能当真的,谁若是当真了就必然要付出惨重代价——这是基地里的研究人员们的共识。他们甚至发明了一套特有的方法来解读岛田真司面部肌肉动作的含义,然而这些自作聪明的发明创造实在是南辕北辙了。 “说说你的看法。”他仍然微笑着。 “……我们要……把计划尽可能地利用起来。”莫瑟把躯体向前倾,双手交叉着放在桌面上,“我研究了您提供的基于视网膜投影的催眠方法,在它们的基础上,我有一个办法来保证那些在前线奋战的勇士们可以更加全心全意地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你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吗?”岛田真司脸上的笑容绽放得更热情了。没错,这是个好主意,他得赶快把这个方法介绍给日本的同行才行,这样一来如果这股天灾势不可挡地逼近了日本,日本就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靠美军是靠不住的,不然麦克尼尔也不会落得如今的尴尬局面。“要想好了,这可是件大事。” 第二天一大早,在凌晨时分浅睡了两个小时的岛田真司前去找舒勒,他很高兴地看到舒勒精力充沛地站在实验台上向房间里的众人讲解进度安排,于是没有主动出言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舒勒背后等待着对方结束训话。 近距离地接触埃贡·舒勒的每一个人都会认为让这个担负着项目大部分压力的学者早点去休假才是更明智的决定。本就身材瘦弱的舒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消瘦下去,他的脸颊日益凹陷,凸出在外的颧骨看了令人只觉毛骨悚然。对科学的热爱和对人类的使命感战胜了一切,它们支撑着舒勒以常人所不能及的热情投入到激烈程度不亚于战场的研究工作之中,却也以另一种方式潜移默化地摧毁了舒勒的健康。岛田真司有这样的预感,即便他们能够惊险地完成在这个平行世界的使命,舒勒大概也要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度过余下的日子。 “你——哎呀,我已经说过了,咱们的事情是最紧急的,你不用在乎我这边的情况。”重新把昏昏欲睡的研究人员赶去工作的舒勒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岛田真司,他小心翼翼地从实验台上爬下来,反怪罪岛田真司没有直接叫上他,“我不要紧,以前我那样透支自己的身体健康也还能活到六十多岁,这一次总不至于在一两年内就暴毙。” “我们的美国朋友莫瑟博士把作废的c方案又找出来了,他说可以把这个方案换个办法用在……”岛田真司看了一眼都在踏踏实实地工作的其他研究人员,“……用在人类身上。我仔细想了想,也许这件事以前被我们忽视了。如果我们在短期之内没法给beta致命一击,那就得想办法让这些不成器的人类多支撑一段时间。” “我在原则上是同意的,就是不知道麦克尼尔会不会批准。”舒勒虽然是项目的负责人并且有着远大于麦克尼尔的权限,他依旧在各项事务中听从麦克尼尔的指挥。外行不能指导内行,尤其是在同军事息息相关的问题上,麦克尼尔的意见至关重要。“但我想他应该会同意的,只要不是由他或他的人去办就行。” 1984年4月中旬,名义上由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领导的项目组并未能取得更多的进展,这主要是由于麦克尼尔把全部精力放在了获取新型战术机上,而舒勒在和生产商就安装反激光装甲和激光武器一事进行沟通的过程中浪费了很多不必要的时间。起先同意舒勒用核心技术去换产品的麦克尼尔后来总担心对方拿到技术之后反悔,于是在谈判过程中多次给了舒勒多余的指导(这是伯顿事后的评价),使得谈判未能取得预期中的顺利进展。 按照麦克尼尔的想法,大洋彼岸的合众国军工企业在获取舒勒提供的新技术的同时把应用了新技术的战术机交给黑森林方面的基地,这是一笔能让双方实现双赢的买卖。就在谈判开始之后不久,内部情报显然因为某些原因而泄露了,因为其他企业似乎也听到了风声并前来讨价还价。 “都怪你把时间拖得太长了,现在我国有很多企业都知道咱们手里握着两项重要技术而且是美军都没有的技术。”前去打听谈判进展的伯顿回到屋子里,白了麦克尼尔一眼,“还是快些搞定,不然要是白宫派人来了……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披着外套的麦克尼尔没好气地答道,“最好是他们把咱们全都调去美国,这样我们就能在安全的地方先把办法想出来再去对付beta了。” “你啊。”伯顿哑然失笑,“我们这个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就是个用来牵制俄国佬的诱饵罢了,不如说越做出稀奇古怪的额外成就却不触及实质就越符合国会山的心意。还想着让他们把咱们撤回美国?能去阿拉斯加都是上帝保佑啦。” 担心情报泄露出去带来更多不可控影响的麦克尼尔只好决定做出一定的让步,他们艰难地取得的优势全都回到了原点。在伯顿和博尚忙于怪罪麦克尼尔插手谈判带来的恶劣影响时,他们也终于为得到了更先进的武器装备而欣喜。有了更锋利的矛和更坚固的盾,他们就有能力在战场上搜集更多和beta有关的情报。 与此同时,迈克尔·麦克尼尔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问题。随着岛田真司再次开始研究心灵信标,疑似由于岛田真司的某些行动而受到刺激的beta很有可能注意到他们设立在黑森州的实验基地。当麦克尼尔的主力赶赴匈牙利时,并无三头六臂的他是不可能从前线赶回来保护基地的。 但随便请来外人又让他很不放心。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岛田真司和舒勒还能心无旁骛地从事研究工作多半也是因为各方之间的互相牵制。 “今天早上的消息,布达佩斯失守了——名义上还没有,但是匈军已经撤出了战场。”在获悉布达佩斯陷落的当天,愈发感到时间紧迫的麦克尼尔便立即把第81联队撤离后基地安保工作的问题摆到了日常会议上,“我们预计明天就出发,虽然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法带着合作伙伴提供的最先进的武器装备上战场了,如果情况恶化得没有那么快,也许我们还有机会。” 他看着神游天外的岛田真司,加重了语气。 “因为我们手头的部队很有限,如果beta在此期间由于某些主客观原因对我们的基地发起了进攻,情况会很不乐观。所以,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首要问题是如何保证基地的绝对安全,各种意义上的。” “唯独安保人员的忠诚是不必怀疑的,我已有特殊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岛田真司胸有成竹地举手发言,他说自己不仅有办法确保目前来防御基地的各国部队恪尽职守而不是搞小动作,更有办法让临时招募来的帮工也无比忠诚。“假如我们可以把我们在这里的经验推广出去,人类将很快拥有一支由绝对忠诚、绝对可靠的士兵组成的军队——比你们gdi更优秀——而不是一群临死的时候只会喊救命的废物拼凑而成的杂牌军。” “既然您这么有信心,我就把这事都交给您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以往本该刨根问底、纠缠不清的麦克尼尔干脆利落地同意了岛田真司的方案。他甚至都没有过问其中的细节,这让本来打算请求法军前来协防的博尚进退两难。“舒勒,也要做好随时往黑森林撤退的准备。我们没有办法预测beta的下一次变化,只能是躲得离它们越远越好。” 约书亚·米切尔想提醒麦克尼尔起码问问岛田真司的计划,但伯顿以眼神阻止了他的行动。参加会议的成员又接连给出了几个处理方案,麦克尼尔几乎照单全收,并未提出反对。这次比以往耗时少得多的会议仅用了十五分钟就结束了,忙于返回科研岗位的舒勒和岛田真司立即离开了会议室,他们临走的时候没忘了感谢麦克尼尔此次的高效率。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麦克尼尔对着房间里剩下的三人道歉,“有时候我在想,如果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经历过更彻底的世界大战、经历过一个疯子几乎要毁灭世界的灾难,他们或许就会在这种天灾面前变得更团结。” “尤里·纳尔莫诺夫没有给我们招来外星人还真是个奇迹……等等,scr说不定就是他引来的。”伯顿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别想那些,麦克尼尔。布达佩斯更重要,我们抓紧时间讨论一下具体战术。” 当天下午,打着un人道主义救援团队的旗号出去慰问难民的队伍又出发了,他们分头前往附近的难民营,并计划从那里招募来更多的帮手。他们不必担心无人愿意前来,想离开难民营的难民不在少数,其中更不乏摆脱了东欧集团之后欣喜地投入到了新家园中的狂热者。难点在于对这些人的真实身份进行审查,麦克尼尔是不会允许爱国联盟成员或者那群崇拜beta的反人类分子混入自己的团队之中的。 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生活收入来源又寄人篱下的难民们必须依赖un和西德提供的物资才能生活,哪怕他们吃的食物和水中混着沙子,那也总比喂了beta要强得多。更何况,有几支来路不明的un救援团队格外大方,他们会把有些在黑市上都不见得能买到的东西大方地送给难民们,而且还贴心地附赠了一些礼物。 望着刚领到手的营养液,伪装成德国难民的阿拉伯王子陷入了沉思之中。在面露喜色的难民之中,只有他知道这支队伍的真实来历,也只有他猜到了【同伴】们的计划。事出反常必有妖,麦克尼尔也不是喜欢大发善心的慈善家,这看似平平无奇的营养液背后必有蹊跷之处。 他又把视线投向了设立在不远处的流动医疗站,鬼知道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给难民注射的药剂到底是什么。时刻担心霍乱和瘟疫降临又没有随身携带更多药物的难民们没有时间去分辨他人的好意中藏着的小小惊喜,他们必须选择相信外来的善意,否则他们就迟早会切断自己和他人的一切联系。 独狼是没法在这一片黑暗之中谋生的。 把拿到手的不明营养液握在拳头里的卡萨德转身离开队伍,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邋遢的难民仔细地观察着经过自己的每一个人、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和每一个动作。这是他在青年的流亡岁月中为了取回自己的王位和祖国而锻炼出的一身本事。 一个奇怪的手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不会错的,最近他已经连续多次见到类似的手势了。这手势出现在看守设施的西德军士兵身上,出现在匆匆地开着车子经过营地的东德军官身上,那么再出现在难民身上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也许这伙人明天就会有所行动。在去年的东德剧变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原东德军高级将领之女凯蒂亚·瓦尔德海姆(katia waldhei)将在明天造访这里,她对于想要弥合两德之间分歧的人而言是一面旗帜,对于想要复兴nsdap荣光的那些人来说就是眼中钉了。要抓住这次机会,把爱国联盟和beta信徒们挖出来,从而解除那些在为人类的生死存亡斗争的勇士们的后顾之忧。 “布达佩斯啊,好久没去过了。” 念着曾经被奥斯曼的哈里发征服的那片土地的名字,自认为有着同等程度坚定信仰的阿拉伯王子露出了笑容。这只是真神给予他们的又一次考验而已,历史将证明缺乏信仰的愚昧之人无法在文明之间的决死斗争之中幸存下来。 tbc OR9-EP2:天鹅湖(10) or9-ep2:天鹅湖(10) 【他们让人们沉迷于重新定义历史,以免回答有关当今的问题——比起活着的人,他们更在乎死者。】——维罗妮卡·“维拉”·贝洛娃,1993年。 …… 1984年4月22日,就在迈克尔·麦克尼尔一行人启程前往匈牙利的当天,西德境内的大量难民营爆发了抗议活动。这同西德军最新的动员计划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担心大量平民外逃影响前线安全的西德方面决定暂时关闭边境并在剩余的公民中进行新一轮的征兵。此次征兵对象涵盖了全部群体,没有人能够侥幸逃脱,就连因其他种种理由而不能参加战斗的平民也必须进入建筑队服替代役——并且要和士兵一样居住在军营中。 但首先对此表示坚决反对的不是西德平民而是挤在难民营里的难民们。排除那些为了逃往大洋彼岸而谋划已久的不幸者之外,剩下的难民也不是为了参军打仗才逃来西德的,不然他们早该加入东德军并以东德士兵的身份战斗到最后一刻。由于西德方面此前优先把撤离的机会提供给本国的平民,相信这项新规定只是为了给把难民投入战场找借口的难民们变得惶恐不安。他们不想把自己喂了beta,这是毋庸置疑的。 担心暴力对抗活动升级的部分西德军指挥官决定保持克制,他们没有立即执行来自上级的各项命令,而是寄希望于难民们在发泄愤怒之后恢复平静。并不是所有指挥官都这么冷静,一些愣头青当即打算把自己管辖范围内的难民营全部清理干净、免得这些家伙在污染市容(虽然已经再也不会有人关心市容了)的同时给附近带来不小的治安隐患。试图强行抓捕难民的后果是暴力冲突一发不可收拾,已经在漫长的等待之中失去了信心的难民们恐惧着即将把他们送去前线的西德军,这些迟迟未能等来撤离西德的机会的人们决定不再随波逐流。 正如他们上一次成功地消灭了sed和史塔西一样,这一次他们也要把故意将他们往怪物嘴里送的家伙全部掀翻在地。 暴力对抗的激烈程度视营地的设施状况和附近西德军的警戒程度而定。一些经验丰富的西德军指挥官在接到了命令之后首先悄无声息地按照预备的紧急措施派出部队包围了难民营,这才不慌不忙地把消息告诉了瞠目结舌的难民们,此时难民们即便想要用暴力手段反抗也晚了。那些不假思索地径直派士兵前去执行公务的指挥官则付出了大得多的代价,一些在械斗过程中不慎失手的士兵丢掉了自己的武器、使得处于对立面的人们有了更多和西德军讨价还价的本钱。 这还不是最让西德军惊讶的——部分难民营似乎比西德军还要早些得知消息,他们在附近的西德军接到命令之前就已经组织起来,利用难民营内的一切设施构筑防御地带以阻止西德军进入难民营抓人。虽然对难民们疑似提前拿到机密情报一事感到费解,断定有内鬼从中作梗的西德军指挥官们眼下也只能选择先压制难民的抵抗再去揪出那些不知是同情心泛滥还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害群之马。 难民们着实愤怒了,他们需要把这愤怒发泄出去,但没人说得清在那之后要怎么办。beta从来不会在乎人类内部的纠葛,无论是哪一伙人掌握着权力,那些外星异形怪物依旧会一刻不停地向前推进直到将整个地球占领为止。这些事,纵使是大半对beta的真实面目一无所知的难民们也能猜出一二,他们本能地选择不去思考这些,否则他们将在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就先被巨大的绝望压垮。 由于突发事件而被困在了难民营内的卡萨德选择了将计就计,他需要知道这起事件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组织的谋划。插手的时机很重要,过早地干预会让他被西德军视为不稳定因素,那时他就难以脱身了;过晚地表态则会降低他的重要性,而他需要确保自己能够在突如其来的危机中屹立不倒。 他的机会近在眼前,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un相关机构临时存放某些补给的地点。只要略施小计,被他煽动起来而忘乎所以的难民们便不会仔细思考情报的出处,等这些人满载而归的时候,率先提议确保难民营物资正常供应的卡萨德俨然成为了一位英雄。 他们所在的难民营是幸运的,周围的西德军由于长期未能和附近alternative-3计划特殊部队就各自责任达成一致意见而坐等那些更精锐的实战部队出手,只可惜只服务于人类对抗beta的大业的那些家伙凑巧把主力部队都派去了匈牙利、只留下了用于防守基地的部队。见近在咫尺的友军没有出手,自暴自弃的西德军选择了无视这群成不了气候的流浪汉。 大部分难民都在为自己暂时不必被拉去前线对付外星异形怪物而欣喜若狂,但那些带领他们轻易地迈出了这一步的首领们很快就后悔了。这些大义凛然地声称要让自己和自己的同胞们免于无谓牺牲的难民们聚集在一个稍显安静的屋子里,以避开外面那些吵闹且逐渐变得不可控的义士们。在这股狂热消退之前,任何挡在外面那群难民们面前的不自量力之徒都会成为牺牲品,哪怕那人是刚刚被他们捧为英雄的同病相怜者。 “既然我们已经这么做了,那就得有个计划。”为首的难民首先向同伴们声明,采用暴力手段和西德军对抗到底是根本没有出路的。虽然这里的大部分难民都在东德军服役过,离开了军队之后就把自己学来的本事忘得一干二净而且还拿不到枪的难民们倘若和正规军对抗就只有死路一条。“和他们打,不可取。问题在于要怎么谈判。” “要求他们撤销这个近乎无差别征兵的命令。”屋子内其余众人众口一词地把最重要的问题摆在了案头。没有这个相当不公平的新命令,他们也不至于冒着被西德军武力镇压的风险做出反抗。“西面的人先是不让我们离开,然后在他们自己人逃得一干二净之后又假惺惺地说要每个人都为德意志的命运而战……有本事就把逃出去的人都拉回来,要是他们能做到,我也不介意按要求去服役。” “依我看,他们不见得会同意我们的要求。”另有人对情况表示悲观,并把争取外援列为头等大事,“不如去联系东德军,让西德军不敢轻易镇压我们。” “你疯了吗?我们好不容易才从东德逃出来,为什么要反过来联系东德军?东德军也不会相信我们这样一群为了不上前线而反抗的人会愿意加入他们。”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站起来发言了,他的言论让卡萨德眼前一亮,但接下来的几句话则抹掉了阿拉伯王子对这个陌生人的全部赞许,“再说,西德军不会镇压我们的。有美国人在,他们不敢这么做……美国人会支持我们的正义斗争。” 伪装成东德难民的阿拉伯王子只感觉滑稽,他想笑,又笑不出来。一辈子都绕不过美国人的卡萨德和不同的美国人打过交道,其中既有和他亦敌亦友的伯顿也有许多不共戴天的仇敌,更不乏唯利是图的商人和狂热的理想主义者。或许是发生在去年的事情让东德人对大洋彼岸的合众国多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得早些把幻觉戳破才行。 “各位,也许西边这群人的行为是得到了美国人同意之后的结果。”他把自己的口音伪装成了方言,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身份,“去年美国人几乎要打算承认史塔西的现状,如果那时海姆将军失败了,美国人是绝对不会为了什么自由世界的理念就把军队开到东柏林和史塔西决一死战的。”他没有和任何人交换眼神,只是平静地继续说下去,“那时不是美国人而是我们自己掌握了我们的命运,我希望大家能记住这一点。” 此言一出,眼神闪烁的几名难民顿时说不出话了,几欲争辩的难民也在数次欲言又止之后打消了反驳的念头。这些都是事实,至少nato诸国在史塔西掌握权力之后选择了维持现状。仅凭三言两语就让众人认识到了冰冷现实的胜利者并无半分喜悦,他担心自己的话同时会给在场的难民们带来一些无法预料的影响——也许在消除他们对合众国的无限憧憬的同时会使得这些人变得自大。无论如何,这只是个诡辩,卡萨德想着。没有nato联军的大力支援,已经在内斗之中耗尽了实力的东德会在1983年上半年就被beta完全消灭,这一事实同样不会因为卡萨德本人不怎么喜欢nato就有所改变。 情况在几个小时之后恶化,争执了许久却仍然未能找出解决方案的难民首领们惊恐地发现他们正在逐渐失去对营地的控制权。脱离了约束的难民们正处于狂欢之中,他们不愿受到任何约束,已经被压抑了太久的他们不想再受到任何团体的管辖。试图说服难民们有秩序地组织防御的几位长者遭到了其他难民的围攻,这些多说了几句闲话的可怜人马上就被周围的其他难民当做了西德军派来的间谍。 愁眉苦脸的卡萨德失去了利用这些难民的组织性来获取更多情报的心思。不必说,已经乱成一锅粥的难民群体之中势必混入了不少要浑水摸鱼的不轨之徒,而他已经没有办法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把那些人鉴别出来了。这不是他一人所能阻挡的,用麦克尼尔的话来说,已经在压抑的环境下生活了几十年的东德人固然会比西德人更适应复杂的局面,但这些东德人同样会在特殊条件下表现得比西德人更加叛逆。 “谢菲尔德将军对此有过一个精妙的比喻。”麦克尼尔上次造访卡萨德的时候在工厂里和对方聊起了东德人的情况,“他说,有些缺乏自由基因的群体一旦得到了自由就会从灵魂深处释放出黑暗——这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我们和他们都需要承受的代价。” 这场闹剧在邻近难民营的最新消息传来时才终于得到控制,当时浑身是血地乘着抢来的车子从那里逃来的难民闯入了仓促搭建起的防线,上气不接下气地朝着惊魂未定的同胞们诉说起发生在不远处的惨剧。 消息从不堪一击的防线边缘逐渐向着难民营各处渗透,很快影响到了整个设施。恨不得把自己失去的快活人生全部找回来的难民们如遭雷击,他们战战兢兢地躲到了屋子里,完全失掉了方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已有一支疑似由爱国联盟成员组成的不明武装占据了附近的难民营,看样子这些自命不凡的家伙还要趁着这个机会四处出击、夺取各地的控制权并恢复已经作古的【大德意志国】。听说隔壁的难民营正在处决不受欢迎的劣等人,一时间失掉了自信的难民们手足无措,有人甚至当即建议尽快请回西德军。 见难民们大多被新的恐慌所吞噬,卡萨德不得不站出来稳定人心。他对参与商议要务的难民首领们说,那些爱国联盟成员应当没有得到难民的广泛拥护,所谓的控制权也不过是凭着手里有枪再杀几个人来制造恐怖罢了。 “不想让西德军把我们连着他们一起铲平的话,我们就得主动把他们解决掉。”卡萨德建议集合难民营里的青年退伍士兵前去攻打已经被爱国联盟控制的难民营,“其实还有一个更冒险的方法,可大家大概是不能接受的。” 老老实实地在东德工作了大半辈子的难民们自然不可能接受打游击战的方案,且不论他们并不想而且大概没有能力真的和目前唯一还出现在世界地图上的德国作对,他们所拥有的资源也实在是太少了。缺乏武器装备又没有更多补给的队伍到了半路上就会作鸟兽散,届时还打算负隅顽抗到底的头目们少不了要被西德军送进监狱或干脆拉去刑场枪毙。 然而他们又不想赞同卡萨德的冒险计划,结果是胆大妄为的爱国联盟武装人员在难民首领们做出决定之前就抢先杀上门来。这些看上去无所畏惧的家伙比卡萨德印象里的一部分g武装人员还要落魄,他们躲在抢来的车子后方,用同样是抢来的步枪向着掩体后方的难民们开火。虽然难民营在摆脱了看守营地的士兵们的控制之后就动员难民们加固了营地的防御,无奈他们手头的火力不足,无法有效地压制来袭的对手。双方围绕着难民营主要入口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一时间难分高下。 战斗开始后过了大约10分钟,难民营里突然响起了另一阵枪声。如临大敌的卡萨德立即带人前去检查临时保管枪械的地点,结果在那附近撞上了两名行踪可疑而且二话不说就对着他们开枪的难民。这两名难民倒也激灵,他们抓过一个路过这里的老人,随后躲进了附近的活动房屋内,摆出了一副要进行长期对峙的模样。 “你们冷静些,现在——” “该冷静的是你们!”这两名绑架了同胞的难民显得格外激动,他们语无伦次地喊着口号,只是并没能在听众之中取得共鸣,“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上帝给我们所有人的考验,不能在这场考验中生存下来的就必须被淘汰。我们得把这些浪费资源的弱者先清理干净……” 认真算来,这些没有参加军队而是选择躲在难民营里过日子的家伙大概都是弱者。不过卡萨德并没有和对手辩论的意思,他猜得出这些人即便不是恭顺派信徒大概也是爱国联盟成员,于是果断地要求进行强攻并身先士卒地拎着铲子绕到房屋后方以便展开突袭。屋外试图劝说同胞及时放下屠刀的难民们在被已经情绪失控的两人胡乱开枪伤及后终于怒不可遏地一拥而上,和卡萨德一同把打光了子弹的两个丧心病狂之徒包围在了屋子内、把还在叫嚣着的两人捆得结结实实。 据不完全统计,除了在最后关头被这两名匪徒击毙的人质之外,外面更有数人伤亡,其中包括一名3岁的儿童。愤怒的难民们这时再也不管什么后果,他们对着已经失去还手之力的疑似爱国联盟成员拳打脚踢,你一拳我一脚,很快把两人打得骨断筋折、不省人事。卡萨德刚要出言阻止,便见有饥肠辘辘的难民冲过去从还活着的敌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更有磨刀霍霍的难民扬言要将这两人大卸八块。 精疲力尽的阿拉伯王子从人群中逃出,他琢磨着该在西德军赶来这里之前就离开、换回原来的身份再去和斯塔弗罗斯会合。还没走多远,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卡萨德便发现迎面朝他走来的一个青年男性难民摆着十分可疑的手势,他已经多次在难民群体中见过类似的手势了。这是个机会,他应该把崇拜beta的反人类分子和爱国联盟的同情者一并揪出来,然后他就可以肆意地嘲笑美国佬的那套想法有多么不靠谱——连这点小事都管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比划了几个手势,果然引来了那过路人的注意。这套暗号以及配套的短语对于其发明者和使用者乃至正在追查爱国联盟的西德联邦情报局(bnd)而言也许是难以破译的重大秘密,对卡萨德来说却不堪一击。他行走中东多年,使用过成千上万种办法来和不同民族、信仰不同教派的部落联系,这群基督徒的雕虫小技只能算他初出茅庐时所采用的简便方法罢了。 从卡萨德的手势中确认了些什么的过路人向着卡萨德点了点头,而后转身折返。急欲一探究竟的卡萨德紧随其后,他心知今天发生在西德各地的暴力事件归根结底是西德方面长期处置失当,然而责问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要比责问一个站在阳光下卖命地抵抗外星异形怪物入侵的国家要轻松得多。想到这里,阿拉伯王子的脚步又快了些。自古富贵险中求,埋在德意志难民群体中的秘密值得他冒这个险。即便不考虑一个稳定的后方环境对抵抗beta所起到的作用,掌握这些人也有助于卡萨德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让自命不凡的麦克尼尔欠下更多的人情。 两人向着停车场走去,那里只是难民们临时清理出来的一块空地而已。在事态恶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之前,他们需要向附近的西德军或是不知道到底在负责什么项目的un军求援。跟被送进前线的军营相比,被西德军判定成爱国联盟成员甚至恭顺派信徒显然更严重一些,到那时将不会有任何妥协,只会有你死我活的厮杀。 但卡萨德还没有料到负责这项任务的人很可能是一名恭顺派信徒。他跟在那人后面上了车,猜测着对方可能与其他同伙联络的地点。爱国联盟成功地为恭顺派吸引了足够的火力,只是不知道这些家伙要怎么吸引beta来袭击人类,这是舒勒和岛田真司都没能研究明白的难题。 “瞧瞧这些自作聪明的家伙,他们竟然妄想违抗主的意志。”阴沉下来的天空被冲天火光照亮,开着车子在道路上急速狂飙的司机诗兴大发地对卡萨德谈起了自己的感想,“还有那些自以为能凭借人力改变这一切的家伙……” “主的意志是绝对的。”卡萨德谨慎地说道。 “没错。” 车子在半路上偏离了方向,驶入了一处已经被抛弃的住宅区。迎着离这里不远的火光,卡萨德依稀看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和司机一同跳下车子,又学着那司机的动作对着这几人做了几个手势,尽管他并不确定这些人能否看清他的动作。 为首那人穿着一件很长的连帽衫,他低下头对着司机嘱咐了几句,又对着卡萨德招了招手。天色已黑,仍然看不清对方真面目的卡萨德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辛苦你们了。”那首领说的德语也带着一股奇怪的口音,“多亏你们——” 他突然停下了,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右侧衣袖中的手枪,对着措手不及的卡萨德开了三枪。伫立在一旁的众人见状,方猜到此人并非志同道合的信徒,而是个混入队伍当中的间谍、一个该被千刀万剐的卧底。 首领用动作屏退了要上前帮忙的众人,他蹲下来,靠近倒在血泊中的卡萨德,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 “你的伪装已经很巧妙了,可惜你碰上了见识过更巧妙的伪装的我。”那首领晃着手中的手枪,紧盯着艰难地喘着粗气的阿拉伯王子,“……你不是德国人,不是德意志人,而且也不是欧洲白人。为什么来这里?” 卡萨德没有回答,他的眼神飘忽不定,被黑夜牵引着向前,仿佛在这他看不清真面目的杀手背后有更为伟大的光芒降临。 “呵……” “我想你大概也在思考?我们人类的现代文明意味着什么?”首领又自顾自地说了几句话,再一次扣下了扳机,“看来你我是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了。” 卡萨德再也不会回答了。头一歪便离开了人世的阿拉伯王子迎来了他的第二次死亡,至死仍未见足以照耀他信仰的曙光。 tbc OR9-EP2:天鹅湖(11) or9-ep2:天鹅湖(11) 【各国以接近零的利率向金融机构借钱,并在其他所有方法都失败时以优惠条件提供慷慨的救助。监管机构对缺乏透明度和利益冲突视而不见。】——凯莉·韦弗,2011年。 …… 赶赴匈牙利之前,迈克尔·麦克尼尔已经和战友们共同制定了一些计划。他们的目标是在beta建造巢穴的情况下成功地攻入巢穴并从巢穴中带回由beta制造出的特殊物质——这种物质可能有助于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的研究,从而使得他们获得扭转劣势的机会——并在此基础上尝试阻止beta向中欧地区继续推进的图谋。 “也许我们该把目标的优先级调整一下。”彼得·伯顿有不同意见,他打算把消灭beta巢穴当成头等大事,“在确保能够摧毁beta巢穴的情况下再搜刮我们所需的那些物资也不迟,阻止beta建立新巢穴更重要一些。” 但这并非是他们所能干涉的。每当beta建立新巢穴时,un军内部都会产生新一轮冲突,而支持用大量核武器将beta巢穴消灭在萌芽状态的一方几乎每次都会败下阵来。即便已经数次尝到了苦果,仍然对着前景抱着一线希望的人类不敢肆无忌惮地破坏自己的家园。退一步讲,也许这确实是个高明的办法,前提是beta巢穴所在国同意承受将要付出的巨大代价。能够从巢穴地上部分各处发射激光拦截导弹的beta巢穴会把大部分朝着它飞去的核弹消灭在途中,如此以来人类联军的核弹将会有一多半只是被白白地用于污染附近的土地。随着各地beta巢穴的不断进化,使用核弹摧毁beta巢穴在理论上的可行性也在不断降低。 攻击一个刚建成不久的新巢穴或许会简单一些。nato联军一定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因为一旦beta在匈牙利建立起巢穴,中欧的局势将会迅速恶化,而西欧也将很快不保。对nato联军的决心和手段有着信心的麦克尼尔手头能够控制的部队并不多,他没有能力单枪匹马地把beta巢穴摧毁,只能寄希望于英勇善战的nato联军其他各部队解决问题。 在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出发时,布达佩斯刚刚落入beta手中不久。不愿让波兰的前车之鉴重演的匈牙利早在beta抵达布达佩斯之前就撤走了大部分平民,把这座城市完全化为了人类和beta死斗的战场。在此期间,本应及时前来支援的nato由于在奥地利-捷克斯洛伐克边境地带陷入苦战而不能赶到,于是在兵力上完全没有优势的匈军最终不得不撤出布达佩斯、把这座城市丢给了毫无人性可言的外星异形怪物。 布达佩斯的失陷对于nato而言同样是个灾难性的消息。如果beta即将在布达佩斯建造巢穴的情报属实,则中欧和南欧之间的联系被切断只是个时间问题。每天能够制造出十几万乃至二十几万只外星异形怪物的beta巢穴能够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输送兵力,从而给人类一方施加持续压力,这是人类一方纵使日渐将更多群体纳入大规模征兵范畴内也无法抵消掉的数量优势。 绝对不能让beta在中欧建造新的巢穴,否则欧陆将要不保。 “目前,我军在和beta激烈争夺布达佩斯。”抵达布达佩斯附近的麦克尼尔没有和自己的战友们立即赶赴战场,他需要多花一点时间来完善当前的方案,“从明斯克巢穴方向赶来的beta还在不断地支援匈牙利的同类,如果我们想把布达佩斯的beta消灭,就需要切断它们的外部援军。” “我看我们还是按原计划来。用诱饵装置吸引beta,把beta隔绝在布达佩斯之外。”约书亚·米切尔较为谨慎,他认为布达佩斯的状况虽然比预想中要糟得多,但还没有严重到足以使预备方案作废的程度。“不过,封锁布达佩斯可比封锁埃尔福特难得多,当时埃尔福特周围的beta集群规模不是很大,而我们在布达佩斯必须要直接面对它们的主力部队。” “还有一件事,这里的光线级beta数量众多,我们设置的诱饵装置可能会在启动之后不久就被光线级beta摧毁。”同样参加了埃尔福特之战的迪迪埃·博尚还记得诱饵装置被摧毁引发连锁反应的一幕,本来胜券在握的联军因此而惨败,“我们不能让埃尔福特的悲剧重演。”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同时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以最小的损失达成目标的方法。数量众多的beta在布达佩斯附近形成了一片由beta构成的海洋,它们彼此之间摩肩接踵,争先恐后地向着布达佩斯外侧的un军阵地前进。想截断后方beta对布达佩斯的支援,首先就要在布达佩斯东北方向清理出一块空地、短暂地拦截住beta的攻势并设立诱饵装置。不,这么做实在是太冒险了,落入beta集群之中的少数部队很快就会被淹没。 外面的士兵大喊大叫着,他们声嘶力竭地对着路过他们的每一个人咆哮,也不管对方能否听懂自己的话。这些穿着不同样式迷彩服的军人当中有些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另一些是仅在相关资料中了解过beta的新兵,但他们在大敌当前时表现出了同等程度的恐慌。不必停下来思考,只有不停地行动才能缓解那种恐惧以及随之而来的浓重虚无感。任凭本能和直觉支配自己的士兵们互相吼叫着勉励自己的战友,同仇敌忾地想象着将子弹送进外星异形怪物的头脑中的场面。 “……也许还有一个办法。”麦克尼尔返回临时搭建起的指挥所内,向着满怀期待的同伴们说出了他的新想法,“如果布达佩斯后方的beta密度太大,我们可以先从这一点入手削弱它们。在我军控制区的两翼设置诱饵装置,从而将布达佩斯后方集结的beta引导到两侧……” “听起来可行,问题在于我们没有指挥权。”伯顿无奈地摊手,他们都清楚每次的反复沟通将要浪费大量时间,“那就赶快通知岛田,但愿我们能在今天结束之前得到行动的机会。” 不过这一次他们在各个交流环节耗费的时间格外地少,可能是因为前线的联军指挥官们深感情况严重。就相关设备的使用方法进行了交流后,un军抽调出了部分部队护送beta诱饵装置前往指定位置,并要求执行任务的部队必须保证诱饵装置完好无损。 一些反应灵敏的指挥官很快找出了诱饵装置的正确使用方法。既然不能立即把beta的支援隔绝在外,利用诱饵装置缓慢地改变beta援军各分支的前进方向仍然是可行的。只要beta不再将重兵集结于布达佩斯附近,联军就有机会切断beta的后援并包围城区附近的瓮中之鳖们。这些意见得到了采纳,唯恐联军犯错的麦克尼尔也在出击之前从友军发布的警告中察觉到了新的变化。他发自内心地想要为这些善于随机应变的指挥官送上自己的掌声和赞美,但那大概是这场战役结束之后的事情了。 “全体作战人员注意,现在依照友军的需求清理战场上的光线级和重光线级beta,确保诱饵装置的安全。”麦克尼尔指挥着自己的美国太空军第338战术机中队在提奥多尔的东德军第666战术机中队掩护下开始了战斗,其他服务于alternative-3计划的战术机部队参加战斗的时间甚至要比他更早,终于等到了合适机会的麦克尼尔这一次反而落后于人了。他并不在乎这些,结果比他个人的得失、个人的名声更重要。 放眼望去,布达佩斯内外已是铺天盖地的外星异形怪物,由这些怪物组成的活体地毯还在不停地向着联军前进,被它们所触及的一切都将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暂时稳住了前线并确保了后勤补给线安全后,un军试图通过火力压制来削弱数量众多的光线级beta给敌人带来的优势。布置在远离战场的安全地带的炮兵部队按照上级的命令对指定位置进行火力覆盖,而活跃在前线的作战部队——尤其是美军——则发射了更多的集束导弹。光线级beta的拦截能力终究是有限的,当数十个弹头从不同方向接近时,它也仅能拦下其中的一部分。 火力比匈军更强大的nato联军成功地在布达佩斯站稳了脚跟,但他们仍然未能解决掉近在咫尺的威胁。小型beta会在危险接近光线级beta时舍生忘死地前去替自己的同类抵挡人类发射的弹头,而那些看上去像是无头鸡的重光线级beta只需要对准暴露在其视野范围内的联军阵地进行一次扫射便足以将整个阵地上的人员和武器装备全部人间蒸发。在这局势尚不明朗的关键时刻,nato联军仍然需要出动战术机部队和大量武装直升机把那些骇人的头号威胁消灭掉。 一旦投入到战斗之中,麦克尼尔便说服自己暂时忘记战场上的局势,只管专心应付眼前的敌人。就在他们不远处,上千只光线级beta整齐划一地对着四面八方开火,它们对附近阵地上的nato联军构成了严重的威胁。这些外星异形怪物想必已经感受到了不速之客的逼近,它们没有第一时间将激光束对准麦克尼尔一行人的唯一原因是还有其他战术机部队从别的方向接近。 “这实在是刺激。”伯顿瞄准了前方的目标,但没有立即开火。和必须在交战开始后迅速把弹药全部打出去的驾驶员不同,彼得·伯顿有充足的自信将每一发炮弹都用在敌人身上而不是某处荒地上,在他附近的麦克尼尔等人也有类似的自信。“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碰到这么密集的火力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应该是在4号平行世界。”博尚不失时机地提醒了伯顿,“当时我们要消灭的叛军在地面上布置了密集的防空火力网。” 已有友军向着这些光线级beta开火了。上千只光线级beta并非紧密地排列在同一处,它们之间仍有很大的空隙,而那些游走在附近的小型beta则随时准备充当更重要的同类的人肉盾牌。一些战术机为了躲避敌人的激光而不得不飞得更低一些,结果低到了足以让地面上一跃而起的小型beta抓住的程度。不想被激光化为灰烬的战术机驾驶员们躲闪不得,他们所能选择的活动空间已经在激光束的封锁之下受到了严重限制,那些眼睁睁地看着地面上的战车级beta跳到自己的战术机上的驾驶员们除了大骂命运不公之外也别无他法。 迈克尔·麦克尼尔指挥第338中队游走在光线级beta集群外侧,他让第666中队负责清理随时会接近他们的其他beta,而他和他的人马则专注于攻击行动缓慢的光线级beta。 他们刚对着远处的光线级beta开了几炮,就有几十只光线级beta转向了他们。与此同时,又有一大群beta从北方向着麦克尼尔等人当前所在地点靠近,磨刀霍霍的外星异形怪物们渴求着人类的血肉。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些要击级beta,这些通体白色、像是犀牛和蝎子的混合体的怪物非常善于用它们的钳子状前肢袭击躲闪不及的战术机或是坦克。对付这种中型beta既需要熟练掌握已被实战检验过无数次的通用战术也需要随机应变,没有哪个王牌驾驶员是靠着背诵他人的战术从战场上生存下来的。 “低效的一手。”麦克尼尔摇了摇头,“做出要用激光攻击我们的样子就够了,再派另一群beta来驱赶我们简直是多此一举。” “它们的数量足够多,不必担心在特定地点的冗余造成全局上的兵力短缺。”前来助战的迪迪埃·博尚见光线级beta把注意力转向了他们,当机立断带着自己率领的法军战术机部队撤离,并告诫麦克尼尔最好也远离这些不知何时就会对着四周扫射的怪物。 麦克尼尔却有其他想法,他自来到这个平行世界之后听到的最多的便是beta不会刻意互相伤害。正是由于这一点,将战术机部队派遣到距离光线级beta集群足够近的位置再将其消灭的策略才变得可行:光线级beta们为了在消灭眼前目标的同时不伤及同类往往会错过发射激光的最佳时机。 “黑暗骑士-01,我们该撤退了。”提奥多尔对着逼近他们的战车级beta开了几炮,把这些张牙舞爪的怪物打成了一滩肉酱,但他和他的战友们无法再对付从附近涌来的大群beta。nato联军还在对着这里发射集束导弹,那些导弹在攻击beta的同时免不了要覆盖附近还未撤离的战术机部队。 “黑标-01,我希望你们能为我们争取些时间……我们需要验证一个猜想。”刚才还在为光线级beta威胁诱饵装置而苦恼的麦克尼尔灵机一动,“我们会为你们提供火力支援,请你们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拦住这群靠近我们的beta。” 第666中队的通讯频道里立即响起了一阵骂声,刚加入部队不久的驾驶员们纷纷指责麦克尼尔等人贪生怕死。那群光线级beta已经瞄准了他们,而他们为美国人提供掩护的奖励竟然是继续为美军争取撤离的机会。中队的副中队长安妮特也加入到了声讨麦克尼尔等人的队伍之中,这些杂音自然没有逃过彼得·伯顿的耳朵。听着通讯频道里双方驾驶员的骂战,麦克尼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是为了诱饵装置的安全,我在这样考虑,如果我们能找出一个更有效的办法来保护它就好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行不通。”麦克尼尔刚结束和第666中队的交流,前一秒还在和其他东德军驾驶员吵得不可开交1伯顿忽地严肃起来,“我知道你大概在想什么,但beta是不会攻击同类的。如果你打算让岛田真司找出一种让beta将诱饵装置视为其同类的办法……那么它们大概就不会去攻击诱饵了。” “不见得。”麦克尼尔淡然一笑,又嘱咐伯顿一定要记得给第666中队提供火力支援,“世界这么奇妙,有太多我们没认识到的规律。在我们来到这个平行世界之前,你我大概都不会相信世上会有这么一种异形怪物。我们要对进行科学研究的人保持信心。” 无意让第666中队现在承受损失的麦克尼尔决定在撤退的同时掩护提奥多尔拦截迎头赶来的beta集群的行动,评估友军当前状态的工作则被交给了米切尔。如果米切尔认为有光线级beta可能要开始攻击,则麦克尼尔将会马上选择集中火力将对应位置的光线级beta消灭。集束导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不打算久留的第338中队在麦克尼尔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向着后方退却。 硬着头皮的第666中队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表演起了无比危险的舞蹈。他们必须和beta足够接近才能避免立即被光线级beta(主要是攻击范围过于宽广的重光线级beta)锁定。初来乍到的驾驶员们心惊胆战地游走在beta之间,唯独再一次换上了近战兵器的安妮特如鱼得水。那架战术机在犬牙交错的beta集群之间来回拼杀,把来不及躲避的中型beta砍得血肉横飞。一时间,仍在附近袭击光线级beta集群的nato联军驾驶员们竟产生了beta被这支东德军战术机部队吓得节节后退的错觉。 在麦克尼尔的命令下,后撤的第338中队对准试图从侧面逼近第666中队的beta集群开火,使得提奥多尔等人免于被beta包围的命运。从附近灵活转移的其他战术机部队见第666中队拼杀得异常顽强,也不介意提供些许帮助。不过,迟迟未对提奥多尔等人开火的那群光线级beta在犹豫了一分钟之后却转移了目标,其视线所及之处正是麦克尼尔等人。 “见鬼,它们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各小队注意,分头躲避。” “收到。”机灵的伯顿早在麦克尼尔发出警告之前就躲到了最后面,“依我看,它们并不是多么聪明,只是依照预先设计好的某种行动模式行事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麦克尼尔愣住了,他没想到伯顿也会有和他讨论起学术问题的一天。beta的本质是舒勒和岛田真司仍在研究的问题,尽管把这问题弄清楚似乎无助于前线的战事。“它们是……” “之前岛田和咱们说beta更容易被计算机吸引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伯顿满不在乎地说着也许连他自己都不见得相信的鬼话,“我是个外行,不懂那些理论……也许同类被同类吸引才是常态。” 惊险地躲开了激光束的第338中队的危机还没结束,几名在躲避激光束的过程中不慎飞到了其他光线级beta射击范围内的驾驶员们不得不胆战心惊地躲避对准他们的又一轮攻势。现在轮到这些幸运儿们来体会第666中队的东德军驾驶员方才的感受了,他们必须小心翼翼地仔细规划自己的撤退路线才能避免被遍布战场四周那些数不清的光线级beta之中一个不起眼的个体击中。若非这些人在麦克尼尔测试新型战术机时都被押到了现场观摩,他们或许就会在此时因个人技术上的缺陷而当场殒命。 “黑标-01,迅速撤退。目标光线级beta集群已经转移攻击对象。” 在美军发射集束导弹时,麦克尼尔已经向提奥多尔发送了警报。需要为同胞们的性命负责的提奥多尔在确认自己的部队已经完成了任务后也立即选择了撤退,留下那些被耍得晕头转向的中型beta在原地怀疑人生。等这些家伙终于决定前去和胆敢在自己面前卖弄的人类再进行一番较量时,导弹雨已经抵达了它们面前。光线级尚且能够在拦截导弹的同时凭着小型beta的掩护而逃过一劫,没法像小型beta那样躲闪腾挪且自身体型较大的中型beta就只能认命了。火光和烟雾消散后,纠缠了提奥多尔等人许久的那群beta被炸得尸骨无存。 遗憾的是,奋战了许久的麦克尼尔等人仍然未能将光线级beta集群的规模削减到无法有效拦截集束导弹的临界值以下。为此,他们少不了要组织下一次攻击,前提是他们得等到地面部队把从各个方向涌上来的其他小型beta清除一部分之后再行动。被小型beta用叠罗汉的方式拉下来的武装直升机可不在少数。 “但愿后方的新型装备能早点送到,不然我们就算不被beta击中也得活活累死。”没法脱离战场的彼得·伯顿只好换了一种娱乐方式,“喂,米切尔,你有什么能让咱们的东德人朋友和我们吵起来的话题吗?” tbc OR9-EP2:天鹅湖(12) or9-ep2:天鹅湖(12) 【起来,德意志人民,让我们团结成紧密的队伍,我们准备好进行种族斗争。我们用鲜血染红旗帜,那是新时代的象征。在黑红金三色旗之上,闪耀着我们不朽的理想。胜利的歌声四处响起,当晨光破晓时,使欧洲重生是德国的未来。】——《埃瑟林的人民》,1970年版歌词节选。 …… 1984年4月下旬前去支援匈牙利的un军仍然受到多重指挥机构的困扰,un军、nato联军、eu军之间的命令经常发生冲突,而这些叠床架屋的指挥机构又全都绕不过美军的影响力。有着近乎绝对安全的后方的美军能够动员比起盟友规模更大的军队、更有效地利用资源、生产更为先进的武器装备。事实上,随着beta向西逐渐推进到中欧地区,美军在欧洲各地投入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西德军的总和,这是他们在需要兼顾全球战局的情况下所能提供的最大限度支援。 这支规模庞大的部队在过去数年内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自身实力,很少参加危险的内陆作战——这是失败的巴列奥略行动留给美国人的教训。在那场惨败之中损失了几十万有生力量的人类联军自此一蹶不振,而在参战各国之中唯有美利坚合众国可以选择将战场限定在有着海军强而有力支援的沿海地带。再深入内陆作战并不划算,保卫这片土地终究还是合众国的欧洲盟友自己的事情。 大洋彼岸的政客和将军们可以继续大谈特谈责任和义务之间的关系,也可以继续对仍然和自己较劲的竞争对手见死不救,这种淡定终于伴随着狰狞恐怖的外星异形怪物步步逼近而消失了大半。灰溜溜地撤回了象征性地那几支在内陆奋战数年的劳动模范部队之后,美军把重点放在了阻止beta西进上。东德的绝对防御圈被粉碎是因为史塔西从中作梗加上这群只会跟着俄国人东施效颦的家伙缺乏必要的能力,类似的失误绝对不会在合众国的英明领导之下重演。只要打造出新的【绝对防线】,欧洲的安全就有了保障,全面反攻则是日后才需策划的事。 然而beta发生的【进化】又把美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并间接地导致人类在过去十几年里应对beta的大部分防御策略全部失效。无奈之下,美军只好寻求主动出击,尽管无论是他们还是俄国人在上次的惨败之后都不打算再组织一场类似的会战了。纵使在战略和战术上有再多的困惑,不想看到人类在欧陆残存的据点又一次被拦腰斩断成两个部分的美军也必须指挥联军赶赴匈牙利解决近在眼前的威胁。无论那则谣言是真是假,把试图建造更多地下设施的beta先消灭总归是件好事。 认真算来,人类从未在进攻beta地下设施的战斗中取得过优势。十几年前,俄国人响应其盟友的号召南下前去进攻beta巢穴,结果在历经了血战之后狼狈撤退;数年前,nato联军和俄国人组织的东欧联军合作发起针对明斯克巢穴的巴列奥略行动,只是白白搭上几十万人的性命而已;仅仅两个月之前,在东德军的提议之下尝试着夺回埃尔福特的联军又遭遇惨重损失,成千上万的士兵被beta吞噬或在激光束中化为灰烬…… 教训实在是过于惨痛,惨痛得进攻beta早已有所防范的地区已成为了指挥官们不敢谈论的话题。 但他们必须这么做。一味地采取防守是毫无意义的,每时每刻都在利用地球上的资源制造出更多beta的巢穴不会因为人类的软弱就停下来,它们不眠不休地将更多的外星异形怪物送到战场上。如今beta更是已经学会了在其控制区建造【防御阵地】,以后联军恐怕不会再有发动下一次【巴列奥略行动】的机会。 到了火烧眉毛的关键时刻,仍然有人试图弄清beta在布达佩斯的真实活动。这并不是玩文字游戏,倘若beta开始在布达佩斯建造巢穴,届时联军要面临的压力将会陡增。短期内没有办法将布达佩斯周边beta清理干净的un军只得求救于赶赴前线或躲在后方的专家们,这些愿意尽心尽力寻找beta弱点的学者将会是他们的福音。 “从他们观测到的情况来看,我们没有能够断定beta开始在布达佩斯建造巢穴的证据。”收到了不少情报的岛田真司让自己的助手们按照自己的方法对这些内容进行审核,他还有更重要的研究工作需要完成。审查的结果是助手们找不到能够证明beta开始建造巢穴的证据,这么敷衍了事的结论当然没法让岛田真司满意。“……但我们的模型应该是不会出错的。” “美军也有疑问,他们一直不理解为什么beta会在控制区边缘地带建造巢穴而不是在将控制区拓展得更广阔之后再选择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开工。”舒勒说着,拿起了放在办公桌上的一个文件夹,熟练地从其中找出了几张遍布公式的草纸,“事实上,他们不需要理解这些。用常规的方法,除非他们的相关技术在最近一年之内出现跨度达到平常状态下三十年以上的发展,不然是没有什么胜算的……这些巢穴里一定有负责控制beta活动的结构,将那些结构破坏就可以让该巢穴影响范围内的beta瘫痪。” 压力来到了岛田真司这边,他不动声色地拿起桌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咖啡。 “我还在分析……beta巢穴控制beta的方法很奇怪。”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还在完善他的假说,这些假说只有经过实验和实战的检验才有机会变成真正切合实际的理论。“最近我一直在研究我们的诱饵装置只能让被影响的beta不顾一切地攻击目标却不能让它们失去基本反应能力的原因,但是始终没想出什么更……”他用右手比划了一下,样子像是挥刀砍杀着砧板上的番茄,“……切中要害的关键思路。” “就是说,我们目前获取更多情报的唯一手段仍然是让麦克尼尔他们攻入即将建成的beta巢穴内部。”舒勒自然是赞同这个方法的,不如说他和麦克尼尔一样别无选择。为了拿到beta在巢穴内部合成的特殊物质,无法从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获得样本的他们就只能冒着性命危险从外星异形怪物的虎口之下夺取自己想要的那一份。 刺耳的枪声打断了两人的讨论,他们不约而同地离开办公桌,来到窗边,想要找出这枪声的来源。紧绷着的脸部肌肉和颤抖着的躯体已经出卖了他们内心的不安,即便是号称要将自己的生命全部奉献给科研事业的学者也会在危险到来时手足无措。 “我们……也许该考虑撤离?”岛田真司咳嗽了两声,心神不宁地离开窗边,在房间里踱步,“西德现在很不稳定,该说吸收东德未成是他们最大的决策失误吗?” “短期内没有必要再撤离,上一次我们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就已经让大家非常不安了。”舒勒摇了摇头,否决了岛田真司的建议,“我们这里的情况必须要保持稳定,岛田。希望你的方法会有作用,我不希望我们的团队在不久之后也成为由一群终日只能坐在椅子上担惊受怕又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组成的一个名存实亡的肿块。” “但是当天的情况确实很危险,那些东德人在各地都——” 放在岛田真司那一侧桌子上的电话响了,眼疾手快地抓起了话筒的岛田真司匆匆地和电话另一头的人说了几句,而后披上外套离开了房间,把舒勒丢在了这里。并不会因此而认为岛田真司无礼的舒勒又花了几分钟之间整理他的思路,然后也离开了房间。他们的时间仍然不够用,而外部的环境却在一天天地恶化。这里没有人是钢铁铸就的机器,时刻会被外面的风吹草动所影响的研究人员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工作效率下滑等一系列问题,需要确保外部环境基本安全的西德军则并不能在所有情况下都给予人们必要的信心。 察觉到了科研团队有自行瓦解风险的岛田真司不能再犹豫下去了,发生在不久之前的事故更是坚定了他用更加行之有效的手段管理这些人的决心。和看上去相对高效的beta相比,人类已经在无意义的内耗之中浪费掉了太多的资源和时间,类似的情况可不能在研究基地里重演了。 “莫瑟博士,我们得把体检计划早点提上日程了。”半路上,路过莫瑟的实验室的岛田真司走进去和亚历山大·莫瑟打了招呼,“这也是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着想。”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这事不能再耽搁了。”说着,岛田真司和同事道别,他还有其他实验要完成。那只是一个针对光线级beta样本的小实验而已,算不上什么值得他重视的要务,他会对此动心思还是因为埃贡·舒勒对光线级beta生成激光束的原理的阐释给了他不小的启发。 与此同时,处在安全环境中的舒勒和岛田真司也没有忘记为身处前线的同伴们提供必要的支援,其中包括舒勒刚刚设计出的激光武器和理论上早该到货的新型战术机。前者由于舒勒力求让测试用激光武器达到自己所要求的标准而迟迟不能离开实验基地,后者则由于生产商方面屡次借故拖延时间从而面临着和激光武器一样的窘境。结果,迈克尔·麦克尼尔只好指挥着由f-4和f-5型战术机混编的部队和beta血战。 还算认真负责的岛田真司在更为繁重的研究项目将他包围之前同舒勒认真地讨论了出了一个用来生产beta诱饵装置的工艺流程,这样一来nato联军就可以在多条战线上有效地分摊beta施加的压力。不过,这套工序仍然需要消耗很长时间,而且其中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出现问题。到布达佩斯战役开始前夕,已经连续两个多月开足马力生产诱饵装置的美军也只拿出了一百多个装置,而且其中还有许多残次品。一想到类似的残次品在埃尔福特战役期间可能间接地害死了倒霉的帕克,把取胜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些装置上的彼得·伯顿便感到心神不宁。 这全都怪岛田真司尚未找出更简单的检测方法。 经过对埃尔福特战役的充分研究,un军决定稳扎稳打、放弃毕其功于一役的不切实际念头。尽管如此,遍布战场四处的beta带来的威胁是指挥官们殚精竭虑地思考也无法全部找出的。仅在战役开始的第一天,就有不下10套beta诱饵装置因为在启动的瞬间立即被重光线级beta重点照顾而人间蒸发,和它们一并见了上帝的还有在附近负责看护的士兵们。 心惊胆战的指挥官们尝试着寻找更安全的办法,但收效甚微。只要诱饵装置启动时处在任意一只光线级beta的视野范围内,它就会成为那些外星异形怪物的首要攻击目标。un军没有办法获取beta的视野,自然也无法有效地寻找出安全区。由于诱饵装置迟迟不能在指定位置发挥作用,吸引走增援布达佩斯的beta一事进展缓慢。 不把附近的大量光线级beta消灭就不能让诱饵装置安全地发挥作用,但不先使用诱饵装置吸引走部分beta就没法首先对光线级展开进攻。处于两难之中的un军每分每秒都在承受着巨大的损失,自以为胜券在握的人类每一次都会在新的困难面前屈辱地承认自己的失败。 迪迪埃·博尚和法军战术机部队从布达佩斯城市废墟左侧向beta集群发起了几次攻击,他们冒着光线级beta密集的激光束防御网舍生忘死地向前推进,配合会在关键时刻发射集束导弹的美军歼灭了威胁到饵装置的一部分光线级beta。无奈战场上的光线级beta数量实在是太多,仅布达佩斯外围已经被探测到的光线级beta就有一万多只,更不必说城市内部和尚未探明的地下结构内可能还藏着更多的外星异形怪物。 “我们消灭光线级beta的速度现在甚至赶不上它们从后方补充的速度。”见自己和战友们都迟迟未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博尚产生了孤注一掷的念头,“麦克尼尔,我们不如集中兵力先执行之前的计划。” “光线级beta的数量没有被削减到临界值以下,现在强行突击的结果是全军覆没。”坐在机库外的麦克尼尔无聊地和伯顿讨论着战况,他们两人的战术机都得接收紧急修理。多亏了美军在安全的阵地后方快速地搭建了基地,他们才不必承受随时被beta吃掉的风险。“我是不会让大家在没胜算的情况下去拼命的,博尚。” “这一点都不符合你的风格,麦克尼尔。”他身后传来了一个疲倦的声音,原来是刚离开战术机的米切尔向着他们走来,“你去阻止凯恩的时候可没考虑什么胜算还有上级的命令。” “然后代价就是全世界都不知道是我们阻止了那家伙把地球变成【泰伯利亚地球】,余下的人也许到了几十年之后还以为凯恩是人类的救世主呢。”麦克尼尔冷笑了几声,他想伸出手揉揉眼睛,但他只是把脑袋搭在了膝盖上,“伙计,我从来不在乎为了争取希望去献出自己的生命,但这和主动送死是两回事。” 彼得·伯顿点了点头,他同意麦克尼尔的想法,但beta增兵的问题同样是必须解决的。如果光线级beta的规模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呈现出上升趋势,余下的beta诱饵装置会更加地不安全,届时它们很可能在无法发挥出应有作用的情况下就全部退场,而联军将会迎来一场堪比巴列奥略行动的惨败。 和这些需要在前线出生入死的战术机驾驶员相比,机库里的技术人员们相对安全一些,他们只需要尽其所能地维修各类武器装备便算得上对这场战役尽职尽责。有些倒霉的战术机驾驶员一天之内被连续击落过三次,其余的技术人员也只能看着几乎成了废铜烂铁的战术机残骸发呆。 在机库不远处的另一座工厂中的维修人员则需要多经受一些考验,因为他们所需要维修的装备更特殊一些。堆积如山的各色载具填满了麦克尼尔等人的视野,这些坦克和装甲车都是联军士兵们从beta的攻势下抢救出来的。本来应该坐在里面的乘员就没这么幸运了,而抢救装备的士兵们在把这些残骸丢给后方之后就必须马上返回前线。不得不把支离破碎、不成人样的尸体从残骸中分离出来的维修人员们吐得一塌糊涂,尽管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到类似的悲惨景象了。 那些残肢断臂被随意地丢弃在附近,没人会去理睬他们。望着那些死不瞑目的头颅,深感无力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再给他们二十分钟,我们得参加下一场战斗。”麦克尼尔背对着同伴们下达了命令,“必须把持续威胁阵地的光线级beta清除掉。” 装备尚且还有复原的希望,已经在战斗中残废的士兵们就没那么好运了,他们只会成为战友们的累赘。不堪重负的战地医疗人员竭尽全力地试图救回这些人的性命,然而野战医院早已人满为患。接到了报告的相关部门负责军官们只得决定将伤员转移出战场,但他们又拿不出足够的人手。拥挤在道路上的救援队伍和后方的增援部队争执不下,躺在病床上又受了一路颠簸的伤员已经断了气。徒劳地抬着尸体向后方转移的士兵们却不愿意停下,他们并不在乎伤员是死是活,只要自己能离开地狱般的前线就足够了。 事实证明博尚的判断是正确的,布达佩斯的beta数量多到了足以引发质变的程度。规模大得几乎可以和往日的beta进攻梯队相比的光线级beta集群不仅从源头上阻止了联军出动空军快速清理战场,同时也使得beta诱饵装置岌岌可危。往日用于清理光线级beta的战术由于光线级beta数量多得惊人而不再适用,担心在一次冒险的突击之中损失掉全部战术机部队的联军各指挥机构犹豫不决。 幸运的是,美军的火力压制仍然能够阻止beta向前推进。只要把大部分光线级的火力集中在拦截炮弹和导弹上,联军的地面部队就能在守住防线的同时尝试着缓慢向前推进。同时,明斯克巢穴对布达佩斯的大举增援也使得西德军有机可乘,部署在防线上的西德军正尝试着借此机会向东德方向推进、给德意志留出更多的缓冲带。 但一切的关键仍然取决于布达佩斯的战果,巴列奥略行动的悲剧不能再重演了。 在这天晚上,从西德方向赶来的增援部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对于麦克尼尔而言,把埃贡·舒勒的激光武器投入实战比再派来一个集团军的援军更重要一些,如果能够早日将这种武器装备到各个部队,人类也将会在对抗beta的战争中获取全方位的优势、消除beta给人类带来的相当一部分压力。坦克当然比手里只有长矛的骑兵好用多了。 激光武器抵达目的地之前,舒勒特意要求让参加alternative-3计划的特殊部队使用该武器。由于这条建议,麦克尼尔等人省掉了许多和友军扯皮的时间,现在他们只需要认真地考虑用x射线激光把光线级beta全都烧成灰的战术就行了。 “从之前的测试结果来看,我们当然有办法让激光炮在单次开火期间给一个光线级beta集群造成致命的杀伤、将其规模削减到再也无法有效拦截集束导弹的程度。”兴奋的麦克尼尔把所有战友召集起来,他声称要在凌晨时分就发起进攻,“伯顿,马上组织技术人员安装激光武器,把它和目前受损程度最轻微的战术机固定在一起。” “坏消息是战场上的每一个光线级beta集群都能做到保持火力的连续性,也就是说我们很有可能在激光炮的单次开火结束之前就被其他光线级击落。”伯顿懒洋洋地答道,“不过我已经找好了几个适合充当诱饵的部队,就看他们是否愿意配合了。” “他们当然得配合,这是为了胜利啊。”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伯顿的安排,“让这些人尽可能地为我们吸引火力,人类会铭记他们为整个文明的命运所做出的牺牲。” tbc OR9-EP2:天鹅湖(13) or9-ep2:天鹅湖(13) 【欧洲的每个民族都有特定的文化意义,通过将不同民族的优点结合起来,未来的欧洲民族将是一个基因上得到改善、道德上健全、精神上充满活力的超级统一体。】——让-玛丽·格维路,2025年。 …… “看来他一直在惦记他的天基激光武器系统。”技术人员忙着把激光武器安装到新的载具上时,在下方旁观的彼得·伯顿忍不住和麦克尼尔一并调侃起了舒勒,“他这款没法量产的激光武器如果不能从空中发射就没意义,偏偏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又没有制造出足够大的航空器。” “我还以为你会说他从最开始就是要为战术机量身打造【王者之剑】呢。”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这主要是因为站在他身旁的伯顿又一次抽起了烟,“事实上,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我想他首先要做的事情应该是打造一个能够拦截外太空入侵者的轨道防御网络。” “火星和月球的beta并不热衷于增援地球的同类。”伯顿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心满意足地往外吐着烟圈。这也许是他在战场前线所能寻找到的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之一,毕竟他无法从这里溜走去夜店找女人——严格来讲,他也可以试着去找女性驾驶员,只要不影响战事就行,但担心情况恶化的麦克尼尔阻止了伯顿出去寻欢作乐(美其名曰加深联军内部各国部队的交流)的一切尝试。“如果它们当时多往地球投送几个登陆单元,我们今天大概就不会有机会在这里讨论怎么拯救欧洲了。” 和心态稍微变得轻松了一些的麦克尼尔相比,约书亚·米切尔的情况就没那么美妙了,他的工作是监督技术团队尽快地将舒勒开发的x射线激光武器安装在战术机上。这款激光武器的长度惊人,加之它只能攻击发射口方向上的目标,因此让地面载具搭载激光武器的建议是最先被舒勒否决掉的。余下的方法无非是用什么载具从空中操控武器开火,而直升机和其他飞机都不能做到这一点。 将激光武器发射到外太空也许是舒勒的首选。最大射程有数千千米的激光武器能在外太空轨道上轻而易举地攻击所有地面上的beta目标,唯一的问题是beta并不会在这个过程中按兵不动并乖乖挨打。地面上的光线级beta和重光线级beta完全有能力攻击到外太空的目标,或许激光武器在被发射到外太空之前就会先被beta拦截。 ——不管舒勒在选择使用方案时做出了什么妥协,权宜之计也好,稳妥方案也罢,这些受限于实际技术水平的方法无疑限制了激光武器所能发挥出的威力。但是,埃贡·舒勒的能力是有限的,麦克尼尔也清楚这一点。想要凭借着天才的头脑去改变更多领域的发展现状,需要的还有许多运气和多数人的配合。 最终的商议结果是将激光武器安装到伯顿的战术机上,这会导致那架战术机完全失去使用其他武器的能力,而且行动上也会受到严重限制。后方的技术人员不得不在安装时再三小心,他们唯恐任何一个环节的操作失误影响到激光武器的功能甚至是对其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然而,小心谨慎的代价便是工作进展缓慢,郁闷的米切尔又不想对着同样已经劳累不堪的技术人员拳脚相加——再说那么做除了导致技术人员心生不满之外并无意义。 “我们需要集结三个战术机中队的兵力来完成此次任务。算上博尚的【巴黎】中队(法国空天军第5战术机联队第2大队第1中队),再加上艾伯巴赫少尉的第666中队,应该是足够了。”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咬着嘴唇。技术人员的速度比他预想中的要慢,但他也没什么能催促这些人加快进度的好办法。“提前联络我们选定的其他掩护部队,确保他们不会在我们执行任务时突发奇想地跑到别的位置。” “那不好说,地面beta的大规模进攻可以让一切计划都泡汤。”伯顿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丢在地上,又用靴子踩灭,“即便是最优秀的指挥官,也无法保证自己的作战计划能够预料到同beta首次交火之后的情况。” “麦克尼尔,我们随时可以出发。”博尚的声音从耳机另一头传来,“另外,我从友军部队收到的情报中了解到,有不寻常的轻微地震活动在接近我们。” “收到。”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你看,它们不再是只会用巢穴生产出来的大量异形怪物在正面战场上凭着数量优势攻击我们的白痴了。既然它们采用了这么有趣的战术,我们也要做好相应的准备。” 然而麦克尼尔并没有继续和伯顿讨论布置后方防御的事情,他手头拿不出多余的部队。第81联队的主力也在前线战斗,而仅仅抽调一两个中队实在是杯水车薪。大战在即,没有必要为全局战事负责的麦克尼尔尽力说服自己放下不必要的担忧,他只是个战术机中队指挥官又不是un军的战区司令。 况且,beta不见得就一定会用钻地战术袭击他们的后方基地。联军的后方阵地有更多能够吸引beta的目标,这些外星异形怪物在挑选进攻对象的时候恰好冲着alternative-3计划来的概率微乎其微。既然beta似乎根本没把人类放在眼里,它们就更谈不上和人类结仇了。 凌晨时分,整装待发的战术机部队在麦克尼尔的指挥下再次出击,他们的任务是使用【王者之剑】尽可能地消灭战场上的光线级beta集群、扭转联军的各种战术普遍受限的局面。携带了激光武器的彼得·伯顿被数十架战术机保护在核心,这种前呼后拥的架势很快就让在战场上一贯喜欢冲锋陷阵的伯顿感到有些尴尬。 “没必要部署这么多人来保护我,你应该把他们都灵活地安排到其他地方。”他试着建议麦克尼尔根据实际情况再来保护他,“我担心我们到了战场上之后马上就成为它们的首要目标。” “你想多了,我保护的是舒勒的作品。” “就是说,即便我本人现在从战场上消失也无所谓。”伯顿嘿嘿一笑,他看着贴在驾驶舱内部的操作流程,想象着自己将成千上万的beta化为灰烬时的壮观景象。用一架战术机来控制这款激光武器的过程同样相当繁琐,即便是自认为博闻强记的伯顿也没有把握在短时间内完全掌握这些,这不仅是因为他和麦克尼尔一样对激光武器的原理近乎一窍不通,更由于舒勒发明出来的杰作往往在操作性上同已有的设备存在不小的差别。“话说回来,如果舒勒坚持要把这东西发射到外太空呢?想必一定会在半路上被beta给打下来。” 麦克尼尔紧张地检查着各部队的状态,他们正在缓慢地接近前方的血肉磨坊。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纵使是一辈子身经百战的麦克尼尔也没有把握推算出下一刻的变化。他们所做的模拟还不够多,如果不能一击制胜,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麦克尼尔决定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伯顿,他对伯顿的战斗技能有着充分的信心。可惜彼得·伯顿并不会因为麦克尼尔的格外信任就说上几句让大家都放心的话,通讯频道中那些简直不负责任的言论很快就会影响到团队的士气。吉利或是不吉利的言论终究影响不到战斗,战斗的结果更多的要依靠指挥官和士兵们的才能,只是即便麦克尼尔也没有办法完全免俗。 他也不想在庆祝他人诞生的宴会上说些【人总是要死】之类的话。 “各作战单位注意,我部即将进入交战区。”保护着伯顿的战术机部队越过前线的刹那,麦克尼尔当即下达了命令,“a小队,掩护黑暗骑士-02和特殊武器;b小队和c小队负责吸引敌方火力。” “收到。”约书亚·米切尔心领神会,并立即联络博尚和提奥多尔,把麦克尼尔的实际部署告诉了对方。有米切尔在,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可以规避许多风险,这得益于米切尔野兽般的直觉和精确的估计。“博尚,我们需要在引诱光线级beta集群进攻诱饵装置的同时避免诱饵装置被破坏,你们的任务是给我们选中的掩护部队提供必要的支援。” “艾伯巴赫少尉也在其中吗?”博尚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他和他的部下是很好用的友军,让他们这么早地承担严重损失并不利于我们之后的行动。” “至少在攻打预期中的beta巢穴之前,我们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他们。”米切尔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和麦克尼尔都等待着beta的下一步行动。若beta当真在布达佩斯建造巢穴,这对于仍在人类控制下的那部分欧洲而言将会是个灾难性的消息,同时也是麦克尼尔等人的机遇。“在那之后的事情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但愿上帝会指引他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跟随麦克尼尔等人一同行动的东德军第666战术机中队在队伍刚刚越过前线时就已经脱离了护送部队,他们迅速地追上了还在前线奋战的友军,而后投入到了拦截beta集群的行动之中。由于beta数量实在太多,即便联军在布达佩斯外围布置了诱饵装置,成千上万朝着诱饵装置前进的beta依然形成了互相重叠的进攻扇面。那些没有被光线级beta直接瞄准的阵地也会因防御不力而被beta攻破,从而在战线上制造出了更大的缺口。 联军在诱饵装置防御阵地前方集中火力进行打击,试图将大部分前来进攻的beta消灭在途中。在进攻不那么猛烈的地段,消耗了大量弹药的联军顽强地挡住了beta的攻势,为友军争取了时间,但仍有一些地段的beta多到了联军即便集中火力也无法迅速消灭的地步。那些携带着光线级beta并借着另一部分光线级beta的掩护向着前方冲锋陷阵的要塞级beta哪怕被击毙也依旧能给联军带来不小的麻烦,倒在阵地上的要塞级beta除了会毒死恰好处在附近的士兵之外还会给它们搭载的小型beta开辟出一条进攻的道路。 到了这时候,负责防御作战的指挥官便往往十万火急地将派去歼灭光线级beta的战术机部队调回,用来抵挡似乎势不可挡地逼近的beta集群。有些绝望的士兵试图在战场上破坏诱饵装置,他们的行为往往会被更理智一些的战友阻止,但经验更丰富的老兵们根本无法说服同伴们在几乎必死无疑的战斗中保持信念。诱饵装置本是为人类一方减轻beta进攻压力的设备,对于负责看守它的士兵们而言则并非如此,它更像是为人们带来不幸的万恶之源。 气势汹汹地赶来增援的提奥多尔·艾伯巴赫几乎立即陷入了苦战之中。出现在他面前的beta集群密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大,哪怕是平时难得一见的要塞级beta也几乎在视野所及之处形成了一堵隔绝天与地的高墙。在这墙壁后方的则是更多的beta,还有那些人类尚无法准确探知的外星异形怪物藏在地下、野心勃勃地要给同自己纠缠了十几年的对手送上一份大礼。 就算耗尽弹药也于事无补,提奥多尔有着这样的预感。前赴后继地冲上来的小型beta已经把自己的尸体在阵地前堆成了小山,然而第666中队面对着的仍然是一望无际的beta海洋。在beta降临到地球的前10年里由俄国人及其盟友探索出的有效战术此刻面临着艰巨的考验,那就是光线级beta集群规模从量变到质变的突破。 他操控着战术机紧急后撤,以躲避从正面向他撞来的突击级beta。试着绕到这头蛮牛背后的提奥多尔还没落地就险些被要击级beta的钳子打飞出去,多亏安妮特从右侧砍断了那只中型beta的前肢,但这并不能阻止离他们不远的光线级beta把他们当做下一批目标。看在上帝的面子上,beta诱饵装置并不会阻止beta破坏进攻路线上的【障碍物】。 与此同时,麦克尼尔和伯顿正在苦苦寻找最合适的射击位置。他们进行了多次尝试,几乎每一次都会马上被光线级beta盯上。虽然伯顿自称完全有能力在光线级beta开火之前的最后一刻躲开,麦克尼尔依旧要求自己的战友们在战术机检测到了光线级beta进行校准的低功率信号后就立即结束当前行动并以躲避攻击为优先事项。人类已经被beta摧毁的战术机当中有六成以上是被光线级beta摧毁的,它们依旧是威胁着战术机的头号大敌。 “见鬼,等我们找到合适的位置时,这地方已经被beta攻破了。”伯顿急欲寻找到最合适的角度,无奈beta并不给他机会。“麦克尼尔,我们可能要做出些牺牲了。” “不会是现在。”迈克尔·麦克尼尔按部就班地把博尚的战术机中队部署到了正面,这并不是他愿意采用的办法。越是把战术机部队局限在防御阵地附近,越是容易被beta包围和歼灭。“要是情况实在无法逆转,我们就先考虑撤退。” “那不行啊。”伯顿听了,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麦克尼尔,你听我说,咱们千万不要在这时候想着撤退,不然会有非常恐怖的事情发生……上次我仅仅是想了想就——” “就怎么了?” 伯顿从麦克尼尔的话语中感受到了寒气,他立即明智地闭上了嘴,暗自责怪自己实在是多嘴。然而这话必须得说,不然依旧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麦克尼尔很可能会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每当闭上眼睛的时候,彼得·伯顿仿佛都能听见李林在自己耳畔嘲笑着自己和同伴们的无能,他不愿再让同样的情况上演。 包括第666中队的战术机部队在阻挡beta接近和吸引beta注意力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只要他们还能坚持作战,暂时不会被光线级beta直接瞄准的诱饵装置就是安全的,而诱饵装置的存亡又关系到麦克尼尔等人的安危。知晓这一切重要性的迪迪埃·博尚坚决服从麦克尼尔的命令,他和他的战友们清理掉了不少逼近诱饵部队又没被当事人及时察觉到的目标,为那些仍被蒙在鼓里的人们解除了不少后顾之忧。 但光线级beta的火力实在是太密集了,战术机驾驶员们只要把自己的机甲移动得稍微高一些就会马上连人带机甲一并灰飞烟灭。几乎失去上方活动空间的战术机不得不以极低的高度迫近地面飞行,这又给了战车级beta可乘之机。奋勇拼杀在前的第666中队所承受的损失同样不小,队伍中有一半的战术机不同程度受损,要不是麦克尼尔同意掩护受损严重的战术机后撤,第666中队有望在今天报销得和之前一样只剩下一个小队。 “这些还只是穿过了火力覆盖区域的幸运儿而已……”几乎耗尽弹药的博尚没法再继续战斗下去了,他只得心有不甘地命令自己的手下有序地从阵地上撤退,“麦克尼尔,还要多长时间?” 麦克尼尔没有回答,他刚刚把险些被光线级beta击中的伯顿撞到侧面去,代价是伯顿的战术机差一点坠毁。惊险地操控着战术机持着激光武器再度开始飞行的伯顿松了一口气,而后开始数落起麦克尼尔的失误来。等他完成了脱口秀之后,最后一批和beta玩捉迷藏的战术机部队也已经不堪重负了——这些不想被要塞级beta穿成烤肉串的年轻人也没告知麦克尼尔,便在各自的指挥官带领下自行后撤了。 “这里守不住了,快撤!”深知战术机根本不适合拉锯战的提奥多尔当机立断,要战友们跟随自己后撤到防御阵地附近,“黑暗骑士-01,做消极防御是没用的,我们得尽快——” “你们的任务不是守住这个阵地,而是要阵地上的人相信这阵地是能守住的。”麦克尼尔冷静地答道,“诱饵装置不能倒,万一它报废了,我们就会全部被beta淹没。” 左思右想都没想明白麦克尼尔的第一句话到底讲了些什么的提奥多尔只好硬着头皮服从安排,他带领自己的部队撤回诱饵装置防御阵地上,但迎接他们的是规模更大的惊喜。就在诱饵装置防御阵地后方,尚显平坦的土地猛然被从地下钻出的巨大物体掀起,那宽度有百米以上的巨型紫色蠕虫状异形怪物把阵地上的大部分士兵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听说过那怪物的名号,也知道它的出现彻底地把过去十几年来人类用于对付beta的防御战略变成了垃圾。 迈克尔·麦克尼尔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东西直入云霄,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三分兴奋: “伯顿,快点上!” “啊?”嘴上怀疑着的伯顿马上驱动战术机向后撤退,他的目标赫然是那还在不断向上钻出的母舰级beta,“我没理解错?” “beta不会主动攻击同类,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麦克尼尔说着,也操控战术机向上飞行,“你只管放心,我们会掩护你。” “就算你这么说……” 彼得·伯顿驾驶着战术机飞向母舰级beta,他背对着成千上万随时会瞄准他的光线级beta,而他只能盼望着自己能在这些异形怪物锁定自己之前就赶到母舰级beta附近。又一批集束导弹分散了光线级beta的注意力,成功地逃过一劫的伯顿飞抵母舰级beta附近,并随着那怪物的躯体继续向上飞行。舒勒设计的程序让他免去了完全凭战术机自身设备选取位置和校正射击角度的麻烦,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些连轮廓都看不清的光线级beta集群。 “马上下地狱去。”他低语着,开始按照流程启动激光武器,“嗯,要说你们犯了什么罪,大概就是吃掉和杀死了不少女人——那可都是老子的女人啊,就算现在不是,以后迟早也会是的。” 一想到不知道有多少还未成年的女孩稀里糊涂地参了军又死在战场上,彼得·伯顿就心如刀绞。俨然把全世界的女人都视为了自家私产的伯顿大概已经损失了数亿。 麦克尼尔看不见那道激光,他也不可能看见。人类的肉眼所无法观测到的激光束眨眼间便抵达了光线级beta集群所在之地,把一路上接触到的全部外星异形怪物破坏殆尽。成百上千的光线级beta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能够勉强多支撑一段时间的重光线级beta也逃不掉死亡的命运。只消片刻,紧张地控制着激光武器对目标区域进行扫射的伯顿已经把光线级beta集群所在之处变成了一块无人胆敢靠近的黑斑,就连四周的beta也似乎因畏惧而不敢上前。 “麦克尼尔,这东西真好用。”伯顿哈哈大笑,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人类获得全面胜利的未来,“只不过它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开火,我们不妨去寻找下一个光线级beta集群。” “我觉得……你应该先考虑一下上面的问题。”约书亚·米切尔满头大汗地指挥c小队前去接应伯顿,现在他们暂时不必担心光线级beta的威胁了,“那玩意快要给咱们发糖了。” 伯顿颤抖着调整了光学探测设备的角度,只见数不尽的战车级beta如雨点般从母舰级beta伸出的末端喷涌而出。 tbc OR9-EP2:天鹅湖(14) or9-ep2:天鹅湖(14) 【我们在那个俄罗斯的现实历史中看到,如果我们只衡量弱者的利益,国家就会一贫如洗,平民自己最终也会吃不饱穿不暖。】——天西贤治,2002年。 ……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低着头,很不情愿地往房间里挪动,他前进的道路几乎被停放尸体的担架和床铺隔断。由于来往行人甚少而显得空荡荡的走廊和房间里,还能勉强站着的人要比永远躺下的同伴们少得多,走在其中的斯塔弗罗斯时不时地会把这里当做是具有新时代风格的墓地。 这里有种奇怪的气味,只是心情沉重的希腊人无暇去仔细地将它同自己一生之中闻到过的各种气味进行对比。世上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更何况是在如此残酷的时代。无心去理睬他人死活的斯塔弗罗斯让陪同自己前来的下属在外面等候,自己走进了停尸房内,也不顾医生和护士们责怪的眼神,旁若无人地寻找起他所需的东西。 半个小时之后,一无所获的斯塔弗罗斯在指点下又前往冷库,这里存放着另一些尸体。不想再耽搁下去的希腊人风风火火地带着自己的手下前去确认那些死者的身份,同样一无所获。他们灰溜溜地离开了医院,一路上见到的尽是随意堆积在走廊中的尸体。医院没有能力处理这些尸体,以救死扶伤为本职的医生们没法兼职经营墓地和火葬场。 “……走,事情很严重。”斯塔弗罗斯戴上帽子,返回自己的轿车上,让司机把车子开到指定位置,“和以前一样。” 他们的旅程并不顺利,在半路上设下了许多检查站的西德军免不了要对他们进行一番盘问。有其他身份作为掩护的斯塔弗罗斯每次都能说服西德军放行,他的耐心在类似的事件数次重演之后终于耗尽了。不想和那群如临大敌的士兵逞口舌之利的斯塔弗罗斯把交涉工作全部交给了自己的下属,自己则躺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他需要思考,需要找出正在向着他们的团队逼近的另一场危机,这又偏偏是把大部分心思放在了对付beta上的麦克尼尔等人始料未及的。 “他们并没有采取更有效的措施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只是试图掩盖问题的本质而已。”和斯塔弗罗斯同乘一辆车的下属鄙夷地望着外面那些耀武扬威的西德军士兵,“这些人宁可更加卖命地去做没意义的事,也不想停下来多思考一段时间。” “这不怪他们,也许他们真的无计可施。”斯塔弗罗斯宽容地为给他带来了不少困扰的西德军士兵们辩解了几句,“没有更多选择的人,就算想出来了办法,又能怎样?” 又浪费了不少时间的斯塔弗罗斯抵达研究基地的时候,在外面巡逻的士兵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巡逻人员的数量没有增多,也不见得比以往更勤奋,然而经验丰富的希腊人依旧本能地认为这里发生了一些他尚未及时了解的变化。不幸的是,他马上也要给舒勒以及岛田真司带来一个灾难性的消息。 依照提前约定好的暗号,斯塔弗罗斯成功地进入了研究基地内。他让自己的手下把车子停在安全位置,又告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这才跳下车子、一路小跑地奔向舒勒和岛田真司所在的大楼。他以百米冲刺的架势向前狂奔着,沿途见到他的每一个人都因此而怀疑基地内某处又失火了。 他先到舒勒的办公室去拜访,发现舒勒不在;紧接着,又在岛田真司的办公室碰了壁的斯塔弗罗斯不得不思考该用什么借口说服那两个家伙暂时离开研究工作。此时此刻,麦克尼尔等人就在布达佩斯前线战斗,需要为这场战役建言献策的舒勒和岛田真司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而没法直接帮上忙的斯塔弗罗斯非常清楚自己带来的消息可能会影响到团队在这关键时刻的战斗意志。 “您好。”焦虑着的斯塔弗罗斯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请问您是要找岛田博士吗?” “哦,是的。”斯塔弗罗斯转过身,只见一个披着白大褂、脸部肌肉线条凸出、有着很厚一层黑眼圈的青年学者站在他身后,“有些紧急的事,需要我和他当面商量。” “既然是对岛田博士非常重要的事,我马上就去通知他。”这人听了,当即要去找岛田,“……不过,请您先提供能证明您身份的证据。” 这难不倒斯塔弗罗斯,他既有公开活动的身份,也有为了削弱外界对他和alternative-3计划项目组不正常联系的关注而准备的假身份。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蹊跷之处的青年学者在把证件还给斯塔弗罗斯的时候冲着他笑了笑,算是认同了斯塔弗罗斯的身份。不一会,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那名青年学者就带着岛田真司返回了,后者的发型十分凌乱,一半头发服服帖帖地向右侧耷拉着,另一半则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惨无人道的低劣烫头服务。 “好,莫瑟博士,你先回去忙。”岛田真司挥了挥手,把那人打发走了,他一直等到亚历山大·莫瑟离开才带着斯塔弗罗斯进入办公室,“……有什么事是非得在这时候由你亲自出面过来说的?布达佩斯的战况非常不乐观,我们都在分析当地beta的动向。” “然而我这里有个更不乐观的消息——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麦克尼尔他们,一个单词都不要说出去。”紧跟在岛田真司身后的斯塔弗罗斯关上了房间的门,而后马上扑在岛田真司的办公桌前,他夸张的动作将神色萎靡不振的青年日本学者吓了一跳,“卡萨德失踪了,我和我的人找不到他的下落。” 岛田真司愣住了片刻,他缓缓地摘下眼镜,从抽屉里拿出一瓶眼药水,漫不经心地说道: “为什么不早说?不,为什么非得在这时候跟我说?你看到我们这里的情况了,所有人的精力都被严重透支,加上布达佩斯的情况相当危险,我们是不可能在这时候拨出资源去调查卡萨德的下落的。” 把斯塔弗罗斯数落了一番的岛田真司叹了一口气,他开始给自己滴眼药水,不见有和斯塔弗罗斯继续讨论此事的意图。尴尬的斯塔弗罗斯只好坐在岛田真司对面的座位上,同时对往日保持着儒雅随和风度的青年日本学者此次的无礼感到意外。巨大的压力压得他们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而他们的性命也同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文明息息相关。人类若是被beta灭绝,他们也决无活下去的希望。 希腊人仍然耐心地等待着,他对岛田真司的理智有着充分的信心。把装有眼药水的小瓶放回抽屉里的岛田真司向后靠在座椅上休息,这位和舒勒一样肩负着重任的日本学者似乎直到此时才终于理解斯塔弗罗斯刚才所说的那些话背后的含义。随着情绪的平复,常见的笑容又一次回到了岛田真司的脸上,尽管它在斯塔弗罗斯眼中已经不那么令人信服了。 “他失踪了。”岛田真司把右手放在额头上,“无非是三种结果:死亡、叛逃、由于其他因素影响而在客观上不能返回,比如说被关在某个地方接受严刑拷打。” “这就是我担心的。”斯塔弗罗斯心神不宁地摇头叹气,“卡萨德——你甚至比他来得更早,应当比我更清楚他的本事。老实说,我和他共事的机会不是很多,可即便他自己说的那些话靠不住,彼得·伯顿的话总还是可信的。” “的确,那两个人在这方面是天才,他们能在非常复杂的环境下利用自己的假身份获取尽可能多的情报和资源同时协助其他人。”岛田真司点了点头,重新睁开了眼睛。他对卡萨德的了解也并不多,遥远的中东地区没有在岛田真司的人生中给他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但……如果他找机会逃跑了,一点都不值得惊讶。他们和你们不是一路人。” 斯塔弗罗斯张了张嘴,终究没敢用类似的话来评价岛田真司。 “重要的不是他本人是死是活,而是他领导的那些人。追查那些地下犯罪组织的力量,有一多半都掌握在卡萨德手中,那些人也只会听他吩咐。”想到这一点,斯塔弗罗斯有些后悔当时没和伯顿讨论建立一个单独的情报网络,然而当时的情况并不允许他那么做,“爱国联盟还有那些beta信徒的势力日渐膨胀,在这时候他卡萨德却突然失踪了。” “你不必担心,我们现在有更安全的办法来调查那些人。”说到调查工作,岛田真司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外面的情况,我说不准;在我们自己的研究基地里,以后就只有完全服从我们的人才能近距离地接触到这些秘密。” 原来,麦克尼尔在出发之前和岛田真司讨论了布达佩斯战况,并认为有必要在关键时刻将beta的攻势吸引到其他方向以分散布达佩斯附近人类联军的压力。迄今为止,就算岛田真司也没有办法直接将明斯克巢穴的beta集群吸引过来,疑似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恭顺派信徒。于是,想方设法让可靠人员潜伏进入那群崇拜beta的反人类分子当中并诱导恭顺派在关键时刻把beta集群吸引到麦克尼尔所需要的方向就成了前线的团队成员们的生命保障。 但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就算是这支来自平行世界的团队内部也存在种种分歧,更不必说外人了。始终担心随便雇佣不可靠人员会引来灾祸的卡萨德选择了亲力亲为潜伏进入难民群体之中以获得和恭顺派信徒联络的机会,这么冒险的方法是岛田真司不屑于采用的,他要用更科学的手段解决通常的办法无法回避的隐患。 ……斯塔弗罗斯并不记得麦克尼尔和自己交代过类似的事。 “经过特殊处理之后,只要使用特殊频率的音波进行刺激,就能让他们马上执行预设的命令。”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笑眯眯地向斯塔弗罗斯介绍着自己的奇思妙想,他把这看作是对付那些在思维上异于常人且偏执得要命的beta信徒的最佳办法,“我不在乎他们的忠诚,也不在乎他们会不会借此机会勾结敌人。” “听起来风险很大。”斯塔弗罗斯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如果卡萨德还在,你可以让他随机选取一些难民或是一看就不可靠的士兵,把这些人先按照你说的那个流程进行一次【处理】,再让卡萨德去带着他们加入那些地下组织……可这办法现在行不通了,没有卡萨德的手段,我们的每一次贸然行动都可能引来外界的警觉。” “那家伙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权力可以和任何人合作的投机者,他愿意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只是因为他的性命和我们的绑在一起。”已经找到了替代品的岛田真司笑着说,他们的计划不会因为卡萨德失踪而有所变化,“斯塔弗罗斯,调查爱国联盟还有恭顺派信徒的任务以后移交给我们就行了。” 正想接受岛田真司好意的斯塔弗罗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把调查工作交给卡萨德固然可能会造成垄断,但情报也不会从斯塔弗罗斯或舒勒等人负责的机构泄露——只要卡萨德还没叛变。对岛田真司在情报工作上的能力缺乏信心的斯塔弗罗斯凭着直觉认为光用技术并不能降低风险,他只好把话题重新转移回卡萨德身上。阿拉伯王子在过了规定的日期之后依旧未和斯塔弗罗斯取得联系,仅以此断定卡萨德已死或叛变似乎为时过早了。 以卡萨德对于团队的重要性而言,一个死了的他要远比一个活着但下落不明的他更让同伴们放心。就卡萨德可能的去向,岛田真司和斯塔弗罗斯开展了一场热烈的讨论。谈起前些日子的东德难民问题时,斯塔弗罗斯推测称,在那场混乱之中自身难保的卡萨德也许被难民裹挟着前进、身不由己地陷入了更危险的处境之中,这是不可避免的。 “你们当时也被吓得临时撤退到避难所了……是不是以为beta打过来了?”希腊人接过了岛田真司递来的咖啡,他只喝了一口就能断定这里的生活条件比外面的要好上许多,甚至比他身为un相关机构人员的待遇都更优越一些,“我也害怕那些所谓恭顺派信徒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崇拜的怪物召唤来,谁知直到西德军恢复各地难民营的秩序为止也没有半只beta赶来拯救他们。” “但……卡萨德也有可能加入了恭顺派。”岛田真司毫无顾忌地说着让斯塔弗罗斯心惊肉跳的话,“如果麦克尼尔他们没有说错,这群人的本质便是如此。恭顺派信徒伪装成基督徒不假,然而他们的宗教似乎是同源的……”恢复了些许神气的日本学者心满意足地喝起了咖啡,浑身上下的紧张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卡萨德很可能由于相信恭顺派可以拯救人类而走上一条不归路。” “如果他甚至没有投靠nod兄弟会,就更不可能投靠恭顺派了。”斯塔弗罗斯瞠目结舌,他没想到岛田真司竟然能说出这么离谱的话,“会做出这种选择的人是不会被李林选中的,岛田。我在想,卡萨德可能真的已经不幸遇害了。” “我们不会因为少了他一个就停摆。”岛田真司离开椅子,他失去了对卡萨德的兴趣,“不过你说得对,斯塔弗罗斯。即便他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我们也不能随便把这个坏消息告诉麦克尼尔,况且我们也不能确定卡萨德一定遭遇了意外。”他郑重其事地拍着斯塔弗罗斯的肩膀,又叮嘱道:“不能排除他叛变的可能性,要把损失降到最低。对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参观我给那些人做些精神洗礼的实验室。” 又被岛田真司以教训下属的语气指点了一番的斯塔弗罗斯很不愉快,他强颜欢笑着和岛田真司一起离开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和对方告别就被岛田真司甩开了——结束了片刻休息的岛田真司把他的研究工作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又被晾在了原地的斯塔弗罗斯感到有些茫然,他来这里本是想和岛田真司就处于前线和科研基地之外的【第三战场】日后的策略做些讨论,没想到岛田真司完全没有考虑他的立场。 指望岛田真司是不行的,斯塔弗罗斯还得去找舒勒,那个男人更能从全局角度出发理解问题的严重性。步履蹒跚地沿着庞大的实验设施到处寻找舒勒所在之处的斯塔弗罗斯在迷宫里转了半个小时才终于找到疑似目前由舒勒使用的实验室,但东倒西歪的研究人员严词拒绝了他拜访还在休息的舒勒的请求。 “舒勒博士难得休息一次,你就不要打扰他了。”困得睡眼惺忪的研究人员干脆拦在门外,不让斯塔弗罗斯入内,“他上次睡觉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前……再这样下去,他会被累垮的。” 想起岛田真司那副狼狈模样的斯塔弗罗斯信了八成,他脚步迟缓地退了出去,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他是带着答案来这里的,已经把附近收殓事发时死难者遗体的设施翻了个遍的斯塔弗罗斯并不会因为没找到卡萨德的尸体就断定卡萨德还活着,西德的乱象让他每一刻都能够感受到危机向着自己步步逼近。 同坚信着自己过了今天就不再有明天的人谈什么长远打算是不管用的,使用暴力手段也无法让绝望的人们控制住四处蔓延的疯狂。很少有人愿意为了某种自己死后才能看到成效的事业奉献终生,不如说如果干脆利落地去死反而是最大的幸运,而余下的人将在煎熬之中目睹着事态一步步恶化,与此同时他们的处境也每况愈下。坐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谈笑风生的大人物永远都不必担心他们自身成为要受苦受难的那群人,但纵使是明白东德难民实有苦衷的斯塔弗罗斯同样只得毫无保留地支持西德军镇压难民营的军事行动。 然而必要的牺牲贯穿人类历史始终,斯塔弗罗斯也不是没有过说服自己的同胞节衣缩食地和俄国人斗争的经历。 他决定到外面去等候一段时间,直到舒勒醒来为止。在下楼的路上,斯塔弗罗斯又碰到了来时帮他去找岛田真司的莫瑟,这时本来已经有些灰心丧气的他想起来该去参观岛田真司的那个秘密实验室了。能够确保外围人员和核心成员都百分之百可靠的技术值得他重视,哪怕它本身便意味着另一种危险。 ……不,不能这么做。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应该是个和项目本身无关的局外人、一个在负责为项目联络不知情的合作伙伴的同时提供可靠廉价劳动力的热心合作者。对项目内容过于好奇会破坏这种平衡,并使得更多居心不良的家伙找到可乘之机。 “怎么了?” 站在楼梯上发呆的斯塔弗罗斯没说什么,他冲着莫瑟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是因为消息真的很糟糕吗?” “……不是。”希腊人不得不又一次停下脚步,他转过身,对着离他只有几步远的莫瑟说:“我只是在考虑以后的事。有很多人和我说,考虑以后的事情是没意义的,但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面对着自己无法改变的命运和灾难时,也许把自己的精神寄托放在更为永恒不朽的东西上会是个明智的选择。”莫瑟稍加思索,竟开始劝导起斯塔弗罗斯,“我们在这里有我们的寄托,外面的人其实也一样。没了这一层,他们会在这个名副其实的弱肉强食的时代里失去方向。”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宗教。”斯塔弗罗斯侧过身体,他确实在思考着自己的未来,“不过,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沉迷宗教,得把手边的事情办好。” 说罢,他急匆匆地离开了,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莫瑟的视野中。同样看上去萎靡不振的美国学者也没有耽搁,只是拔腿就走,前面有数不清的任务等待着他和岛田真司。 tbc OR9-EP2:天鹅湖(15) or9-ep2:天鹅湖(15) 【nod兄弟会——我为之倾注了全部生命力,并愿意为之献身。】——卢修斯·比卡,2050年。 …… 1984年5月初,勉强控制住了光线级beta数量的联军艰难地向着布达佩斯推进,他们仍然不能完全切断明斯克beta巢穴对布达佩斯的增援。同4月底的局势相比,联军或许不再那么被动,他们可以使用激光武器快速清除某个地区的光线级beta集群、削弱beta对诱饵装置的威胁从而让诱饵装置更好地发挥吸引beta攻势的作用。正是由于光线级beta直接破坏诱饵装置的情况得到了遏制,联军才终于得以接触到布达佩斯,同时他们并未忘记对布达佩斯内部的情况进行持续侦察。 从搜集到的情报上来看,beta确实在布达佩斯城市废墟内修筑某些地下设施,但负责相关工作的分析人员并不能准确地指出beta所建造的地下设施的种类。有了埃尔福特的案例在先,担心在beta建造的防御设施面前撞得头破血流的联军不敢大举进攻,只是在布达佩斯外围继续削减beta的规模。 在5月的最初几天里,冒险攻入城内进行了部分侦察活动的麦克尼尔等人及时地将他们拍摄到的影像资料辗转交给了坐镇后方的岛田真司,希望这些珍贵的资料有助于他们从beta的巢穴内获取到这些外星异形怪物制造出的特殊物质。 “这个呈现出蓝色的松果状建筑是beta巢穴在地上的部分——我们可以确定,布达佩斯的beta确实已经开始建造巢穴了。”岛田真司在接到了麦克尼尔等人的报告之后立即投入到了分析工作之中,他甚至尝试着分析出beta挖掘的地下通道的走向,但这些努力在母舰级beta的钻地战术影响之下终究是徒劳无功,“其实中东战场也有类似的报告,那里的阿拉伯联军声称beta开始在伊拉克建造巢穴。” “……真是个坏消息,卡萨德大概不会很开心的。”伯顿嘟哝了几句,“不管怎么说,你的估计是正确的,岛田。”他转向麦克尼尔,想说服麦克尼尔放弃在切断beta增援的战斗中投入更多兵力,“麦克尼尔,你也看到了,beta已经开始建造巢穴,我们需要从现在开始就采取措施控制它的威胁性。要不是因为我们还需要它里面的东西,只要你下命令,我们马上就可以组织一次突袭,用激光武器把巢穴摧毁。” “除非你从巢穴正上方开火,不然你只能破坏巢穴的地上部分。”博尚递给伯顿一根香烟,自己却没把香烟放到嘴边,“beta巢穴的地下部分才是它的本体,那种复杂的结构是我们没法仅用一个激光武器去破坏掉的。另外,想着去获取其中特殊物质的可不止我们。” 见博尚也这么说,伯顿马上改口支持麦克尼尔的原计划,绝口不提先发制人把beta巢穴摧毁的设想了。 “但布达佩斯的beta仍然能从外界获得增援。”穿着驾驶服的麦克尼尔大手一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伯顿和帐篷里的其他人,他没有改变当前作战目标的意图,“等巢穴建成之后,联军面临的压力将会加倍。把布达佩斯用诱饵装置包围起来,再用激光武器清理掉城市里的beta激光炮塔。” “你说了算,迈克。”伯顿也并没有反驳的意图,他们手中的兵力根本谈不上对占据形成实质性的影响,“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盯紧这个巢穴,免得它在我们最不需要它开始活跃的时候突然给我们送出十几万beta。” 麦克尼尔和站在一旁的米切尔说了几句话,把后者打发去重整队伍,而后回到了通讯装置面前,“有吸引beta攻势的办法了吗?要把吸引来的beta规模控制在西德军能处理的范围内。” 岛田真司信心十足地向麦克尼尔表示他完全有能力在削减beta对布达佩斯增援的同时又不让西德军的防线超载,他那满面笑容又一次获得了麦克尼尔的信任。决定把同beta相关的特殊作战行动全部交给岛田真司负责的麦克尼尔又简要地问了几句同后方军事生产有关的话,而后结束了通讯。 约书亚·米切尔带着几名士兵赶到维修战术机的据点附近,向着周围的技术人员询问维修进度。把还没修好的战术机直接开上前线简直是谋杀,技艺不精的驾驶员很快就会丢掉性命。事实上,在过去的几天里,受麦克尼尔控制的几个中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亡。有时人们只能从千辛万苦地抢救回来的战术机中找到一具尸体或已经和尸体没什么差别的重伤员,有时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驾驶员抛弃战术机后狼狈地逃回安全区域。 更多的时候则是连人带机一同毁灭。 高强度的战斗持续到现在,队伍中没人算得上毫发无伤,麦克尼尔和伯顿的战术机上也遍布损伤,就连自认为驾驶技术最高超的博尚也免不了在对付beta的过程中被某个角落里自己尚未注意到的敌人认真招待一番。对寻常驾驶员而言足以致命的攻势只会给麦克尼尔等人增添一些麻烦罢了,需要为他们的大胆试探负责的则是后方的技术人员,也许还包括后勤人员。 重新评估了战场上的局势之后,米切尔召集了各中队的小队长前来开会,把自己对当前战局的理解和意见告诉了他们。由于诱饵装置已经极大程度地分散了beta的攻势,直插布达佩斯后方不再是幻想,前提是他们要精确地把握住阻击beta进攻梯队的时间。这不仅需要他们的努力,也需要联军的配合,只会逃跑或凭着蛮勇胡乱出击的友军大概是比beta更能添乱的不稳定因素。 “我军已经在利用beta集群彼此之间脱节的趋势去各个击破,等它们的数量被削减到临界值以下之后,我们就有把握将布达佩斯包围。”米切尔所说的包围并不是要联军将布达佩斯本身完全封锁,而是用诱饵装置将布达佩斯内外的beta都吸引到指定位置再加以歼灭。不用说,等beta建成了巢穴之后,从这个新的【布达佩斯巢穴】诞生的beta将不可避免地沦为瓮中之鳖,“接下来,我们要前往布达佩斯东北方向,昨天有规模大约为一个军的beta集群很巧妙地沿着诱饵装置覆盖区域的缝隙进攻友军的防线……” 严阵以待的驾驶员对米切尔所说的话却是一知半解。法军和美军的驾驶员们还处在米切尔认知中的正常年龄阶段,而东德军的驾驶员有大半是未成年人——西德军的情况现在也差不多了。虽然约书亚·米切尔并不喜欢所罗门和麦克尼尔身上那层军校优等生的光环,也并不认为受教育程度能决定一名军人在战场上所起到的作用,他在现实面前无奈地承认有些只能通过特定过程培养出的思维方式是没法用其他手段塞进一个人的头脑中的。眼前这些对着他一本正经地答应下来的驾驶员们到了战场上就不见得有这么听话了,而且那还并非因为这些人要刻意违反命令。 担心其他人理解有误的米切尔本来打算让参加会议的小队长们逐一按照各自的思路把命令重新解释一遍,但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于是只好自己改用更简单的语言进行了一番分析。前线部队阻击beta集群进攻梯队的作战行动必须和前线阵地上诱饵装置的转移工作同时进行,如此才能有效地把beta赶到布达佩斯之外。 冲锋陷阵的工作主要被米切尔交给了博尚的【巴黎】中队和提奥多尔的第666中队,麦克尼尔的第338中队则还在等待着从后方送来的新型战术机。没办法,再这样打下去,第338中队不是要因为全体驾驶员阵亡而解散就是要因为失去全部战术机而成为战场外的旁观着,这是一直承担着用激光武器清理光线级beta这一艰巨任务的彼得·伯顿最终做出的结论。对第338中队的处境有所体会的提奥多尔毫无怨言地接受了麦克尼尔等人的安排,他只要求确保自己的部队能得到充足的维护。 “米切尔,我计划在半个小时之后出击,让他们做好准备。”会议刚结束,从米切尔身后走来的麦克尼尔便向对方宣布了新的决定,“必须早些把beta拦截住,这是我们绕不开的选择。” “但是……beta在城市内建造的那些激光炮塔也是我们绕不过去的。”米切尔迎上麦克尼尔,他用无比严肃的眼神警示着麦克尼尔,“布达佩斯的beta激光炮塔比我们在埃尔福特见识过的更灵活,它们的进化似乎没有因为我们停止试探就同样停下。” “那是自然的,这些野蛮的异形怪物必须要不停地进化才能生存下去。但是,我们人类能生存到今天可不是因为我们有着比其他野兽更强大的躯体。”麦克尼尔点头称是,他也不相信beta会停止进化,然而他更担心岛田真司的试探让beta的进化加速,“米切尔,我们要从现在就考虑攻打布达佩斯巢穴的方案,要按照最坏的情况去考虑,我相信你已经有所准备了。” “确实如此。”米切尔点了点头,“咱们已经花了很长时间研究这个问题,最大的难点仍然在于突破那些激光炮塔的防御网络。这是我主张使用更先进的战术机的原因之一,我们是不能用旧机甲和常规战术去对付火力密度比光线级beta密集几十倍的那些光线炮塔的。” 在前几天的侦察行动中,约书亚·米切尔带领一部分战术机部队攻入了布达佩斯废墟边缘地带,他和他的战友们惊恐万分地发现这里已经布满了beta建造的激光炮塔。同上一次出现在埃尔福特和后来普遍出现在中欧和东欧各地的激光炮塔不同,眼前这些激光炮塔在灵活性上又有所上升,那有着几十个发射口的头部可以像探头一样灵活地朝各个方向转动,这无疑又加大了联军的士兵们从激光扫射之下幸存下来的难度。 由于这一变化,米切尔不得不宣布之前制定的一些战术告吹,以这些战术为基础的作战计划自然也报废了。当然,和出现新品种beta相比,同一种beta变得更加灵活并不是多致命的事,但这给在出发之前制定了多个计划的麦克尼尔敲响了警钟。这些外星异形怪物并不是普通的对手,它们同麦克尼尔在另一个平行世界见识过的伐折罗以及全貌依旧模糊不清的scr也截然不同。比起周密的计划,准备本身更为重要。 1984年5月7日,麦克尼尔带领自己的队伍参加了阻击beta进攻梯队的战斗。他们的使命是护送beta诱饵装置抵达制定位置并将附近的beta集群导向预期中的行军路线。由于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已经在连续数日的奋战之中清理掉了成千上万的光线级beta(悲剧性的是每天仍然有规模超过一万的光线级beta赶在增援布达佩斯的路上),仅伯顿和他的激光武器就能一次清理掉数百光线级beta而不必和敌人短兵相接,联军所承受的压力大幅度下降,集束导弹也终于能够有效地压制beta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麦克尼尔预想中的方向发展。 “黑暗骑士-01,目标地点有大量beta盘踞——不,它们似乎正在建造什么东西。”打头阵的提奥多尔发现beta疑似在建造激光炮塔,吓出了一身冷汗。此事非同小可,一个【防御型光线级beta】对人类联军的威胁大概超过100只普通的光线级beta。“另外,附近还有在保护现场的要塞级beta。” “以阻止敌人建造激光炮塔为首要事项。”麦克尼尔没有犹豫,他分得清轻重缓急,“我会为你们提供掩护。” “……所以,beta之中负责建造这些复杂的【建筑】的品种是哪一种呢?目前我们也没有见到定位类似工蜂和工蚁的beta。”彼得·伯顿仍然把激光武器安在他的战术机上,也许他只会在新型战术机抵达之后才会恋恋不舍地把激光武器卸下并将其安装到他的新欢身上,“还是说,所有的小型beta都掌握了这种基本的建筑功能?” “你觉得你招收建筑工人的时候需要到特定地区去招工吗?”麦克尼尔没好气地反驳了一句,“就算你要把beta比作机械,那它们的定位也更接近scr在第一次入侵时派来的那些【矿工】。开矿的工程机械配合起来就能建造好大型地下设施难道是什么很稀奇的事?” 彼得·伯顿通过屏幕看着下方大量的beta尸体,那些都是这些万恶的外星入侵者用地球的资源制造的。突然,对攫取更多的资源有着很大兴趣的伯顿有了一个新主意。“麦克尼尔,如果我们能够把beta的尸体都回收利用——” “你说的事情呢,已经有许多人考虑过了。”约书亚·米切尔打断了伯顿滔滔不绝的演讲,“我记得岛田真司说过,从beta尸体中回收资源的技术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这其中有一个重要因素是beta的一切对人类基本都是有毒的,你也不是没见过在前线被beta的【血液】毒死的可怜人。自然,如果哪一天我们能从人类和动物的尸体中回收资源——不是说吃掉——那么也许这个问题就得到解决了。” “我看并不是技术上的问题,而是道德上的问题。”迪迪埃·博尚插话道,“因为那是nsdap很喜欢的【技术】,仅这一点就非常致命。除此之外,随着类似爱国联盟之类的组织迅速崛起,人们总会担心鼓吹使用那种技术的人多半不是什么仅从利益角度出发的实用主义者而是真的打算把他们眼里没价值的人全都送去回收资源的疯子。” 麦克尼尔笑了笑,既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博尚的说法。他们已经在使用尤里·纳尔莫诺夫的方法和这些外星异形怪物战斗,就算哪天更进一步也不会出乎他的意料。手段是手段,目的是目的,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将这二者混为一谈的麦克尼尔有信心在最艰难的时刻保持自己的本心。 集束导弹覆盖攻击结束之后,提奥多尔的第666中队迅速下降到已经成为一片焦土的空地上,准备为护送诱饵装置的友军清理出安全地带。就在导弹攻击结束到他们降落到地面的短暂时间内,四面八方的beta蜂拥而至,眼看着就要把他们吞没。关键时刻,带领前来增援的法军战术机部队赶到的博尚及时地为提奥多尔消灭了从后方包围上来的beta,解除了战友的燃眉之急。 “黑标-01注意,前方有光线级beta集群接近。”博尚把敌人的坐标告诉了提奥多尔,“注意要塞级释放出的其他beta。” “收到。” 还未降落的博尚立即带领【巴黎】中队对着第666中队周围的要塞级beta进行狂轰滥炸,他巧妙地把自己的部队控制在要塞级beta的攻击范围之外,并改变了以往重点攻击要塞级beta肢体的做法。在博尚的指挥下,法军战术机纷纷把炮弹直接打在要塞级beta的躯体上,尽管其中几名驾驶员仍然对长官的安排有异议。 有了博尚的掩护,如虎添翼的第666中队很快在beta集群的包围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在其他诱饵装置吸引下盲目地冲锋的beta注意到了这些障碍物并将其视为前进路线上必须排除的隐患,当它们敏捷地临时改变攻击目标时,来自联军防线后方的更多导弹和炮弹落在了它们附近,把这些永远无从体会人类感受的异形怪物炸飞上天。 人类没必要去理解beta,beta更不可能去理解人类。在这场持续了十几年的战争之中,除了新兴的所谓恭顺派信徒之外,全人类(即便是那些从未见识过beta真面目的人们)都把消灭beta或至少阻止beta对地球的进一步入侵视为人类文明继续健康发展的必要前提。为了把这些到处破坏和吃人的天灾驱逐出去,战场上的提奥多尔可以放心地把自己的后方交给博尚和麦克尼尔,而提供火力支援的博尚也不必担心提奥多尔刻意怠慢或有意将beta引往他处。纵使人类世界的勾心斗角从未停止,那些自愿或非自愿地投身于保卫人类文明的战争的勇士们仍然选择了最适合他们的生存方式。 遭受了全方位打击的beta不会因此就陷入混乱,它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还会顽强地战斗、撕碎一切胆敢接近自己的人类。当几乎只剩下了残肢断臂的beta试图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接近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战术机时,从天而降的另一束激光一劳永逸地终结了这些拥有某些出现在人类身上定会令人赞不绝口的品德的外星异形怪物。狂笑着的彼得·伯顿并不会因此而止步,等他的激光武器能够再次开火时,他必会把那些还苟延残喘的也送去见上帝——不,是送去见创造这种外星异形怪物的魔鬼,也许那正是撒旦本尊。 “博尚,不能让要塞级里漏出来的任何一只beta接近我们。”麦克尼尔提醒博尚别忘记在消灭要塞级beta的时候注意其躯体倒下的位置,“上次有个诱饵装置就是被藏在要塞级beta尸体内的光线级摧毁的。” “其实我更担心的是母舰级beta突然从诱饵装置下方冲出来。”博尚指了指离这里不远的一个深坑,又把坐标告诉了麦克尼尔,“如果它们真的这么做了,我们是无能为力的。” 由于麦克尼尔的警告,提奥多尔承担起了清理要塞级beta尸体的工作。每当博尚等人成功地击倒一只要塞级beta,提奥多尔便会前去对尸体进行第二轮打击,以确保藏在尸体内的其他小型beta没有抛出来兴风作浪的机会。他不敢离尸体太近,只是对着已经不能行动的死尸疯狂开火直到它变成一滩肉泥为止。杀得兴起的安妮特还想对着尸体砍上几刀泄愤,也被提奥多尔拦住了。 “刚才你们有没有在尸体中看到奇怪的东西?”结果了又一只要塞级beta性命的提奥多尔这才想起来他方才发现要塞级beta的尸体下方有些看上去并不是beta的内容物,“……要塞级beta会转移人类吗?” “那应该只是恰好被压在下面的士兵尸体。”安妮特显然什么都没看到,她以为提奥多尔把beta尸体下的人类尸体同那些和要塞级beta尸体混在一起的小型beta弄混了,“beta怎么会用要塞级beta来专门运输人类呢?就算它们愿意这么做,进入里面的人类也会被立即撕碎。” “……也对。” tbc OR9-EP2:天鹅湖(16) or9-ep2:天鹅湖(16) 【那时候,被感染的人——无论是什么原因——是不允许喊冤的。许多公开这么做的人被流放到红区。数以千万计的死者被公众舆论遗忘,许多向上级报告这些消息的gdi官员被贴上了nod兄弟会信徒的标签。今天,一提到泰伯利亚感染,有人认为这只是对弱势群体,尤其是对那些所谓不思进取的人来说,只是争取特权的议题。过去八十年来的悲惨事例,就是对这种观点最有力的反驳。】——梁玉,2075年。 …… “……为什么我们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把我们手里的武器交给美国人啊?”气歪了嘴的迪迪埃·博尚暴跳如雷地痛骂着突然捣乱的美军指挥官和不仅没有明确拒绝反而同意了要求的麦克尼尔,丝毫没考虑到这里的四人之中除了他之外的余下三人都是美国人,“最重要的东西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你怎么——” “我只是担心。”麦克尼尔翻着白眼,他的态度加重了博尚的不安,“他们迟早会要求我们把激光武器放在……【更容易综合考虑到战事全局的位置上】。与其等到他们主动向我们发出请求时大家浪费更多的时间闹出些很不愉快的事然后导致他们对我们怀恨在心,趁着现在让他们也享受一次充当英雄的感觉以换取我们攻打布达佩斯的机会还是很划算的。” 【划算】。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博尚可没看出来这交易有什么划算的地方。激光武器和今天刚刚抵达的新型战术机都是他们应得的,麦克尼尔把激光武器交给美军更精锐的战术机部队纯粹是胆小如鼠的体现。财大气粗的美军就算看上了他们的武器装备也没必要非得在战场上想方设法巧取豪夺,除非美国人真的打算眼睁睁地看着beta逼近美洲。即便不谈这些战场之外的干扰因素,不携带激光武器去进攻布达佩斯无疑会加大他们的损失,beta建造的那些激光炮塔可不是摆设。 不过,博尚没有就此事继续纠缠。彼得·伯顿和约书亚·米切尔都同意了麦克尼尔的安排,形单影只的博尚也不方便在伯顿本人保持沉默的情况下强烈要求把激光武器拿回来。况且,他们不能忘记参加布达佩斯战役的真正原因,那就是为无法从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拿到beta制造的特殊物质的埃贡·舒勒找到那把可能会为足以击败beta的新技术开启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迈克尔·麦克尼尔收获的新型战术机削弱了同伴们因交出激光武器而产生的不满,这些秉承着美军最新的理念而设计出来的战术机能够很好地应对当前所有战术机面临着的最大敌人:光线级beta。牺牲了大量防御性能的新型战术机把机动能力提升到了当前所能达到的极致,再加上埃贡·舒勒设计的反激光装甲,光线级beta的激光以后再难威胁由熟练驾驶员操控的这种新型战术机了。 它被生产商命名为tf-15——倘若能够正式成为美军所使用的第二代战术机,大概会使用f-15这一代号。 “各位,现在我可以把我们来到布达佩斯的真实原因告诉大家了。”5月9日,迈克尔·麦克尼尔召集alternative-3项目组各战术机中队的中队长召开了会议,把他有必要告诉这些人的实情和盘托出,“舒勒博士和岛田博士的进一步研究需要使用只有beta在其巢穴能能够合成的特殊材料,目前人类世界上拥有这种材料的国家只有消灭了阿萨巴斯卡巢穴的我们合众国还有在巴列奥略行动中冒险攻入明斯克巢穴的俄国——俄国佬一直没承认就是了。遗憾的是,他们双方都不可能为我们的项目提供所需的资源,因此我们必须要自己拿到它。” 这话既是对在场的其他美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说的,也是对一头雾水的提奥多尔等人说的。已经在布达佩斯鏖战许久的人们如梦初醒,他们恐怕已经猜出了联军踌躇不前的真实原因,但没有人会在这时要求麦克尼尔本人表态。被美利坚合众国丢在最危险的欧陆战场上十几年而且经常难以得到支援的第81联队从上到下普遍对白宫和国会山有着不小的怨气,既然那些趾高气昂的老爷不愿意为人类世界的共同事业做出些基本的风险,那就不要怪他们不为合众国的利益着想了。不出麦克尼尔所料,其余的中队长纷纷表态支持麦克尼尔的决定,几乎没人建议再去和合众国交涉或坚持要求把日后缴获的东西转移给美军。 尽管麦克尼尔的越俎代庖确实引起了不小的争议,这些持有不同意见的指挥官在作战会议上选择了暂时保持沉默。负责为麦克尼尔完善计划的约书亚·米切尔公布了最新作战方案,依照这个计划,alternative-3计划作战群的第一步行动将是攻入布达佩斯城市废墟、清理附近的beta激光炮塔并为后续进攻部队打造一个较为安全的前线阵地,从而为攻打beta巢穴创造有利条件。 “我军的权威科学团队正在对布达佩斯内部的情况进行全天候的监视和研究,根据他们的分析尤其是对疑似建造巢穴地点的外部【建筑】结构的分析,布达佩斯的beta巢穴将在大约20小时以内激活。”穿着驾驶服的彼得·伯顿一本正经地对战友们讲解着战场上的情况,他算得上是最近消灭beta数量最多的驾驶员,“如果我们不能在一天之内抵达beta巢穴,不要说我们自己的目的,整个联军的作战行动都可能因此而受挫。” “布达佩斯城市废墟内现在还有多少beta?”坐在凳子上的其中一名指挥官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我们也在尝试着获取最新的数字,我想大概有三十万,这还不包括地下的。”麦克尼尔擦了擦汗,回到了伯顿身旁,“如果各位当中有谁能够攻入beta巢穴深处,我希望你们能够在情况允许的条件下带回我们所需的东西——如果当时的战况很不乐观,那就以摧毁beta巢穴为首要任务。” 麦克尼尔又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其他事项,而后宣布散会。参加会议的中队长们纷纷起身离去,只有博尚和提奥多尔还留在原地。后者见其他人都已经离开,快步走向麦克尼尔,拦住了想要离开的美军战术机驾驶员们: “我们连续两天发现要塞级beta的残骸之中有人类尸体,麦克尼尔先生。”提奥多尔描述了自己当时看到的场面,并坚称那是要塞级beta装载在内部的货物而不是beta没来得及吃完的甜点或恰好处在同一位置的牺牲士兵,“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你们有误会,但是……也许我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来验证一下。” “确定吗?”麦克尼尔立即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和伯顿交换了眼神,“你需要为你所说的这些话负责。” “这正是我今天才把这个现象报告出来的原因,遗憾的是我们没有机会去确认要塞级beta内部是否装有人类……那太危险了。”不想拿自己和同胞的性命冒险的提奥多尔对麦克尼尔说,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那些人体确实是被装载在beta体内的,因为那些尸体并不穿军服,而布达佩斯附近的平民不是被beta所杀就是被匈牙利疏散到南方了,“麦克尼尔先生,你不用为此担心,我和我的人会在攻打巢穴的时候想办法确认的。” “好,那就交给你们了。”麦克尼尔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现在觉得当时收留这些东德人绝对是个明智的选择,“我期待着你们的表现,也期待着你们能做到当年在明斯克巢穴没做到的事。”说到这里,他环顾着四周的战友们,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喊口号的最佳时机,“去做准备,这场战斗比我们之前参加过的任何一场都更加凶险。” 情况确实有些反常,麦克尼尔想着。已经在埃尔福特和beta同归于尽的尼克·西摩尔·帕克在深入地下侦察的过程中发现了被beta抛弃在地道中的尸体,那些尸体的头颅和脊椎都不知去向。提奥多尔并没有机会去仔细确认疑似藏在要塞级beta内部的那些尸体的状态,但麦克尼尔现在不会认为这只是个偶然。 就让那些东德人先去替他试探,如今的麦克尼尔不会轻率地把自己的同伴派到最危险的地方。 由于联军尚未完全封锁布达佩斯、隔绝明斯克巢穴的增援,他们在对布达佩斯城市废墟的第一轮试探性进攻之中派出的部队规模还不及城市内beta的数量。与其说联军当真打算此时就攻打布达佩斯,倒不如说布达佩斯内部的beta激光炮塔已经对联军的火力压制形成了一定的干扰是导致联军采取新应对措施的主要原因。凭借着后方的火力支援开始进入城市废墟的联军部队把消灭那些虽然无法灵活移动但可以灵活开火的激光炮塔当做头等大事,心神不宁的战术机驾驶员和武装直升机飞行员、坦克乘员们紧张地观察着前后左右各个方向的任何风吹草动。他们会对一切移动的目标开火,因为能在这城市里活下来的就只有那些异形怪物了。 首批攻入布达佩斯的战术机约有500架,这支部队一面和地面部队互相掩护,一面伺机清理城市内的激光炮塔,博尚的【巴黎】中队和提奥多尔的第666中队也在其中,装备了还在测试中的tf-15战术机的约书亚·米切尔则率领自己的小队前来配合友军的行动。不急于表现新型战术机性能的米切尔没有立即加入战斗,只是指点自己的同伴们赶往易于遏制beta反击的位置。 有一部分战术机部队没有和地面部队一同前进,那只会拖慢他们的节奏并使得他们不可避免地陷入险境之中。进入城市后,提奥多尔的第666中队立即朝着距离他们最近的beta激光炮塔赶去,打算尽快将其摧毁。那扎根于地上、暴露在外的部分长得愈发接近海胆的异形怪物当即向着逼近它的提奥多尔等人开火,杀伤力巨大的激光束迫使提奥多尔和他的战友们不停地改变飞行方向,如此一来他们又很容易落入其他激光炮塔的攻击路径上。 即便距离第一次遇到这怪物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提奥多尔仍然没有能够战胜它的把握。beta激光炮塔的灵活程度远远胜过光线级beta和重光线级beta,它那连接着众多激光发射口的根茎部可以随意地转动,而每一个连接着根茎的激光发射器官同样也能根据实际情况改变朝向。有些激光炮塔长得像海胆和刺猬,另有一些威胁较小的只生长有一小圈激光发射器官,但即便是如此稀少的激光发射器官也足以使得它有效地打击360°方向上从地面到空中的全部目标。 提奥多尔尝试着在远处对着目标开火,炮弹没有击中目标。第二次发射的炮弹被激光束拦截了,准确地说那激光束并不是特地为了拦截炮弹而改变方向的,发射它的异形怪物的打算是把提奥多尔的战术机直接懒腰斩断。惊险地迅速下降以躲避激光束的提奥多尔一面提醒战友们注意隐蔽,一面狼狈地躲开在被beta的激光肆无忌惮地切割的过程中因下方建筑凭空消失而朝着地面坠落的楼房。死神的镰刀就在布达佩斯的上空到处挥舞,那看不见的高能射线能够将一切无意触及它的人化为灰烬。 “以最快速度飞到它下方,也许有用。”战术机驾驶员们互相给对方出谋划策,谁也说不准下一秒会丧命的是自己还是他人,“……不行,还是等到集束导弹发射之后。” 硬着头皮前进的第666中队在激光束之间跳着舞,上演了惊心动魄的一幕。他们的幸运没有持续很久,密集的激光防御网编织成了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撞到网上的战术机往往连着驾驶员一同人间蒸发。刚进入布达佩斯没多久,第666中队就损失了两架战术机,其中一架被两束激光同时击中而炸成了三截,另一架失去了几乎一半的躯体、径直向着地面坠落。 “黑标-09失去联系。”安妮特停止了前进,她必须要把还有生存希望的战友救回去,“黑标-01,请求立即救援。” “收到。同意。” “黑标-01,目标防御型光线级正在改变射击轨迹。”约书亚·米切尔适时地发出了警告,“建议你部尽快撤退,等待集束导弹掩护射击结束之后再前进。” 话虽如此,还指望着像提奥多尔这样来自东欧的驾驶员在攻打布达佩斯巢穴的过程中多做出些贡献的米切尔不介意在这时伸出援手。对抗beta的战争总有结束的那一天,在这场战争之中生存到最后的自由世界将引领人类文明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在那之前,那些可以为自由世界充当屏障的勇士们也理应得到相应的待遇。动如雷霆的c小队眨眼间便接近了第666中队所在之处,此时适逢美军发射的集束导弹接近beta激光炮塔,及时地改变了射击方向的beta将一部分没来得及释放弹头的导弹击落,余下的那部分则需要beta们消耗更多的时间去拦截。趁着beta的激光防御网稍微削弱的机会,时刻掌握着战场动态的米切尔立即赶去支援提奥多尔,他和麦克尼尔都打算把这支在长期和beta【短兵相接】的过程中锻炼出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气势的部队保留下来,这仅仅是因为他们手头缺乏可用的部队。 “你们也快些撤退,它们的拦截过于迅速。”喘着粗气的提奥多尔劝米切尔不要恋战,这里的激光束密度比他以往见识过的任何一处战场都要更加密集,“不先用更多的诱导目标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我们没等接近目标就会被干掉。” “确实如此,这就是我们必须使用更先进的武器装备的原因。”约书亚·米切尔却没有后退的意图,他参观过伯顿和博尚测试新型战术机的场面,也听伯顿说过这种新型战术机的隐患,但它无疑在各方面性能上胜过第一代战术机,“你们先撤退,那东西就交给我们了。” 说罢,米切尔也不等提奥多尔同意,驾驶着战术机径直飞向还在张牙舞爪的beta激光炮塔。忙于拦截集束导弹的激光炮塔没忘记在百忙之中分出一些激光束拦截明显是向着它而来的这些战术机,但以往能够在短时间内就把目标化为灰烬的激光束这回结结实实地碰上了铁板。惊险地躲开了激光束的4架战术机之中有2架在飞行过程中没能绕开激光,而它们依旧势头不减地照常飞行。对于那些操作不那么熟练的驾驶员以及更多纯粹是运气不够好的驾驶员而言,多出来的几秒能够为他们争取到生存下去的机会。 “米切尔,你不是说只在战场上关注战况吗?”发现米切尔已经参加战斗的麦克尼尔送来了迟到的问候,“那地方太危险了,让他们替我们上就行。” “伯顿说这种战术机有隐患,我只是要确认那些隐患会不会在实战中造成影响。”又一次躲过了激光束的米切尔瞄准beta激光炮塔开火,他发射出的第三发炮弹击中了目标并炸坏了不下10个激光发射器官,“有这么好的装备,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它,要让这支联军里的每个士兵都知道我们美军已经发明出了能够无视光线级beta攻击的战术机。” “原来如此。”麦克尼尔稍加思索,自认为想通了米切尔的意图,“但你并不能保证国会山那边会在外界压力面前有所动摇,我也没法保证。” “他们会的。”米切尔淡然一笑,又按下了按钮,但代替那激光炮塔挡下炮弹的是一只碍事的战车级beta,“当我们的退伍老兵知道gdi并非真的没钱而是把更多钱挪用到了所谓的民生工程和更多意义不明的面子工程上之后,那群官僚就没法继续用各种听上去美妙的借口为自己辩护了。” “可是我们合众国也并不是百分之百的gdi嘛。” 米切尔的手下们也加入到进攻之中,这下忙于招架集束导弹的激光炮塔终于在一连串的袭击之下败下阵来,它的主要部分被炮弹炸得支离破碎,那些用于发射激光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确认目标停止发射激光的米切尔并没有就此止步,他继续向着附近的小型beta开火,并带领自己的小队赶到beta激光炮塔附近,而后瞄准仍然连接着地下的根茎进行精确打击、把它连根拔起。 “把这东西拽出来,我们得看看下方的结构。”米切尔让他的同伴们协助他把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的beta尸体挪开,如果里面还藏着些小老鼠,他不介意斩草除根,“……先把周围的其他beta都消灭掉,快点!” 半个小时之后,折返回原地的提奥多尔在穿过尸山血海之后终于找到了还在挖掘地道的米切尔,对方的举动让他十分费解。反过来担心米切尔影响到部队推进速度的提奥多尔马上把自己看到的一幕报告给了麦克尼尔,获知此事的麦克尼尔只是让提奥多尔按原计划作战、把第666中队挪到了c小队的控制区以外。 “米切尔,停止你的挖地道行为艺术,在这方面你我都根本没法和nod兄弟会还有g相比。”当麦克尼尔查明原地不动的米切尔其实是在挖地道之后,他哭笑不得地命令米切尔回到工作岗位上,“把这事交给要在城市里修筑防御阵地的那些人,他们会很乐意的。” “我的意思是,下面这些地道很可能是直通巢穴的。”米切尔的挖掘工作在增援部队抵达之后就停止了,他的战术机毕竟不是专业的工程机械。仍在城市内推进的地面部队清理出了一块暂时没有beta的安全区域,它在beta使用钻地战术之前勉强还算是安全的。“防御型光线级beta发射激光的频率比光线级beta和重光线级beta都更高,我不相信它是只凭着自己的躯体来为发射激光的器官供应这么多能量的。” 思考了几秒之后就放弃了从地道偷袭beta巢穴这种荒诞不经的念头的麦克尼尔开动了战术机,他已经在米切尔的战斗结果中确认了第二代战术机和舒勒的反激光装甲结合后的综合效果。接下来的舞台属于他们,不必再过分担心光线级beta且有了更多试错机会的第338中队势必将要在攻打布达佩斯巢穴的战役之中大放异彩。 “继续向beta巢穴推进,我们要在它开始制造beta之前就攻入其中。”麦克尼尔又联系了伯顿和博尚,“让其他人先进去也无所谓,只要他们不是笑到最后的人就行。” tbc OR9-EP2:天鹅湖(17) or9-ep2:天鹅湖(17) 【无神论将在未来的欧洲销声匿迹,基督徒可以在其中繁荣昌盛地继续发展,以荣耀主的事业。】——罗伯特·宾汉,1980年。 …… “他们的决心与其说是勇气的象征还不如说是行为艺术。”岛田真司摘下护目镜,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后退几步,把处理残局的工作丢给了跃跃欲试的助手们,“既然自称是要在危机之中拯救人类文明,却不去对付beta,而是先把精力用于内斗……实在是难看。”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比起践行他们的主张更在乎在那之前把他们眼中会影响他们伟大事业的不受欢迎者消灭掉。”埃贡·舒勒也戴着护目镜,他没有插手岛田真司的研究工作,只是一直在旁观,“但我担心的是他们的行为在影响到了战线后方稳定的同时也会使得更多难民倒向恭顺派。” “那是个更复杂的问题,好在我们的技术能够消除这种隐患。”岛田真司打了个哈欠,他迈着拖沓的步子走到实验室外面,端起了舒勒给他准备的咖啡,“最大的问题则是我们仍未找出他们和beta联系的方法……我相信他们是能够和那些外星异形怪物联络的,过去的种种证据都表明那些事故不是偶然。” 相信恭顺派信徒能够和beta联系的岛田真司试图找出这些已经对人类丧失了信心的家伙召唤他们所信奉的外星异形怪物的方法,至今仍一无所获。凭借他目前研发的诱饵装置是无法把远在明斯克巢穴的beta吸引过来的,再说即便他能够得逞,为此而必然承受损失的西德军少不了要进行更详细的调查,说不准哪一天就要查到他的头上。 随着联军攻入布达佩斯,当时对麦克尼尔夸下海口的岛田真司很快就不得不兑现其承诺了。担心岛田真司无法吸引beta会给麦克尼尔造成不利影响的舒勒比岛田真司更焦急,他特地前来催促岛田真司,并且发现岛田真司仍然没能取得足够多的进展。 “我初步猜测恭顺派掌握了一些我们暂时不了解的技术,如果我们派出去的卧底人员能够发现其中的秘密,那么这就足以证明所谓的恭顺派事实上并不是一个由对现状绝望的难民或体面的市民组成的民间组织,而是一个受到了某个或某几个掌握大量资源的个人或机构支持的……工具。”来到走廊上的岛田真司恢复了一些体力,他看着舒勒深陷下去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劝说舒勒多休息一段时间,“在找出这种办法的本质之前,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利用他们来达成我们的目的。” “的确,我们希望明斯克巢穴能够在一段时间内不去增援布达佩斯,而他们说不定也希望beta能够在联军的主力集中于布达佩斯时转而袭击防御受到了削弱的西德。”舒勒苦笑着,他并没有说半句怪罪岛田真司的话,“……你能够确定他们的位置吗?” “经过了谨慎考虑之后我还是决定把一部分情报工作还给斯塔弗罗斯,因为我们的工作性质意味着我们没有办法及时地对突发状况做出反应。”岛田真司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时针指着晚上十一点,“既然麦克尼尔已经开始攻打布达佩斯巢穴,我们这里也要做好准备。不用这么紧张,舒勒,就算我们这里失败了,我相信麦克尼尔他们也能化险为夷的。” “我一点都不紧张。”舒勒也喝了一口咖啡,他和岛田真司都需要长期保持清醒,真正意义上的休息时间对于他们而言几乎是奢侈品,“我所担心的是,我们对beta的了解还是太少了。那些未知在这场战争之中已经给我们制造了数不清的障碍。它们的那些秘密,可能是我们花上几代人的时间都无法完全揭示的。” 两人又简单地聊了几句,而后返回到各自的实验室。布达佩斯的战况牵动着他们的心弦,对人类文明未来的不同意见在只会把人类从地球上连根拔起的外星入侵者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失去了愿意赴汤蹈火的战士们,舒勒和岛田真司也将失去用更加危险的方法获取灵感和知识的机会,他们衷心地期待着麦克尼尔等人能够平安无事地归来。 灯火通明的实验基地直到深更半夜也还有无数人在工作着,那些相信自己的汗水和聪明才智能够为人类战胜beta贡献出一分力量的研究人员精打细算着每一分每一秒。无论是为了探索未知的真理还是保卫人类文明,那些更具备奉献精神的人们无形中调动起了同伴们的自觉,即便是那些只求在研究基地中换得一份衣食无忧的工作的边缘人也在各项研究工作中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保卫研究基地的士兵们不会自作聪明地询问那些突然失踪的战术机去了什么地方,那是他们的上级需要关心的问题。舒勒和岛田真司对这些看似忠诚的战士们的信任正在逐渐下降,部分是因为其中有些士兵试图打探研究基地内的机密,部分是因为他们在上个月的东德难民营事件之中表现得相当糟糕。当时尚未被那群开始到处杀人放火的难民波及的部分士兵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丢下武器逃跑,结果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并间接导致以为研究基地即将沦陷的舒勒和岛田真司等人逃离到临时避难所去躲避。在那之后,以为麦克尼尔等人的远离会为自己创造出良机的岛田真司就只盼着对方早些回来了。 夜幕之下的西德分外地冷清,它的大半人口已经逃到境外,那些因为种种原因而滞留在西德的人们也无法享受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居住在城市中而又暂时不必被征召入伍的市民们发现自己必须接受西德军的管理,不然他们是无法在近乎空无一人的城市之中独自生存的。由于担心被征召入军队而躲在地窖里的市民用不了多久就狼狈地逃了出来,他们甚至连垃圾也捡不到了。 然而西德军也并没有把东德难民就近搬到空荡荡的城市里的打算。相反,大部分城市被西德军打造成为了堡垒。他们还和nato联军相关机构进行密切合作,又在西德各地安装了大量检测装置以揪出可能出现在防线后方的母舰级beta。担心爱国联盟或恭顺派信徒趁机起事的西德军采取了各种严防死守的措施,他们小心翼翼地在舆论可忍受的极限边缘尽可能地将多数人管理起来。只要确保所有人都处在军队的控制下,那些民间组织就没有兴风作浪的余地。 但西德军无法做到这一点。仍然有成千上万人处在西德军的管理之外,这些人要么是像斯塔弗罗斯的合作伙伴们雇佣的廉价工人那样通过种种方式逃避了西德军的管理,要么就选择逃到更偏远的地区(比如深山老林之中)。对于前一种人,西德军通过联络其实际管理人保持监视;对于后一种人,无计可施又没法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搜山检海的西德军决定听之任之,他们没有必要去救一心寻死的人。 同西德军的漠视相反,斯塔弗罗斯在发现这些异常现象之后予以了高度重视。卡萨德失踪之后,经过和岛田真司的反复交涉后得以接管一部分情报工作的斯塔弗罗斯试图将一些东德难民送入恭顺派,他对潜伏人员忠诚度的质疑随着岛田真司开发出的新技术而烟消云散。有了那种岛田真司历经几个平行世界之后不断改良再同这个平行世界原有的技术结合之后的洗脑手段,斯塔弗罗斯事先不需要和那些难民沟通,也不必担心难民们在难民营里完全被爱国联盟或恭顺派的异端邪说俘虏。到了斯塔弗罗斯需要他们效力的时候,这些人就会立即暴露出【本来面目】。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现在只剩下斯塔弗罗斯一个人了,属于卡萨德的那张办公桌上已经落满了灰尘。进入5月,斯塔弗罗斯才犹豫不决地把属于卡萨德的东西全部收到自己名下,他这时才深感卡萨德过去所承担的压力之巨。既要监督军事生产又要负责情报工作的斯塔弗罗斯如今有着和岛田真司相同的不健康作息时间表,他经常连续数日得不到休息,不是在奔波的路上就是被迫熬夜处理棘手的紧急事务。 有些秃顶的希腊人看了一眼手表,强行撑开已经在打架的眼皮,坐立不安地把电话放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他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的一切,余下的也只能交给上帝了。 时针刚转到第二天没多久,趴在桌子上小睡的斯塔弗罗斯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抓起话筒,含混不清地说着: “喂?” “先生,我们找到那些人的踪迹了。”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令斯塔弗罗斯精神为之一振,“目前我们还在追踪,初步推测他们应该是躲到已经被抛弃的野外建筑附近了。需要立即动手吗?” “保持监视,不要轻举妄动。”斯塔弗罗斯咬了自己一口,这下他比刚才清醒多了,“等我的命令,先不要通知附近的西德军。” “明白。” 西德军做不到像史塔西那样无孔不入地监视每一个角落,况且即便是号称能够把监控网络拓展到社会每一个角落的史塔西也无法抓出潜藏在东德的自由斗士。对于部分爱国联盟成员和恭顺派信徒逃之夭夭这一点,斯塔弗罗斯并不感到意外,他在西德军镇压各难民营时就猜到一定有一部分危险人员趁乱逃出,而这些想要逃离西德军监视的家伙就算再怎么拼命地掩盖踪迹也一定会在如今人员稀少的西德留下生活痕迹。借助这些痕迹,他就可以在利用这些人的同时确保局势不会再度失控。 现在还没有通知岛田真司的必要。不到关键时刻,斯塔弗罗斯不想打扰那个永远都会儒雅随和地微笑着的日本学者。那两个承担着另一种重任的学者是他们取胜的全部希望,而且斯塔弗罗斯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逃离前线战场。先不说逃到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合众国严重违反他的原则,将他们带到这场近乎永无止境的冒险之中的李林大概也不会允许他们随便逃离战区。彼得·伯顿已经在上一个平行世界冒着风险做出了尝试,斯塔弗罗斯还没有兴趣用自己的性命去做重复的测试。 受斯塔弗罗斯指挥的密探们如临大敌,首先沿着主要道路、其次又沿着乡间小路寻找踪迹的他们在确认了疑似消失的不明人员的行动踪迹之后就停止了前进,转而专心排除附近的危险因素。对付一般的犯罪组织,他们不在话下;和爱国联盟还有恭顺派对抗,他们就力不从心了。那些能在难民营煽动起混乱的家伙搞到军国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不想在半路上被西德军抓起来的密探们又只携带了手枪。 “老大,那些人好像在举行什么仪式。”先前被派去侦察的密探返回队伍,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汇报给了头目,“周围有他们的岗哨,我们如果要继续前进就必须先把那些岗哨解决掉。” “那就动手,我们没必要留着一群沉迷崇拜beta的疯子的性命更久。”另一个密探晃着手枪,一副迫不及待地要同恭顺派信徒决一死战的样子,“其他情况下,我们还有别的选择,这次不一样。” “再等等,我们是拿钱办事的,杀了他们并不能让我们领到更多钱。”领头的密探回忆着斯塔弗罗斯当时的要求,那些仍然令他记忆犹新的警告使得他下定决心说服自己的同事们保持克制,“对他们进行持续观察,要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录下来。” 野外漆黑一片,不想打草惊蛇的密探们选择用热成像仪观察这些同样不想引来他人关注的不速之客们。然而,自认为经验丰富的密探们却没有办法立即看出来这些人的意图,在侦察人员的视野中,这群疑似是恭顺派信徒的家伙只是在做些寻常的基督徒也会去做的事,比如虔诚地祷告。 密探们最担心的便是恭顺派信徒们持有某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或他们甚至无从命名的奇怪装备——也许是beta赐给其信徒的。许多只听说过beta信徒这个概念的平民把崇拜外星异形怪物的反人类分子想象成通过某种方式和外星文明勾结的通敌者,那些正在和beta血战的士兵们多半也是这么认为的。即便是受命前来调查恭顺派信徒的密探们也没能从自己的雇主处获得更多的情报,不如说他们的雇主还指望着他们通过此次行动了解到一些真相呢。 “这些家伙真的能获得beta的关注吗?”怏怏不乐地前去继续监视信徒们的密探一无所获。其中一些信徒在疯狂地祷告,另一些信徒则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当场自杀。“他们做这些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而已……根本没有意义。” “再等等。也许这些只是他们的伪装。” 长期观察的结论是恭顺派信徒几乎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地方,这些人只是一群自说自话的精神病人。反复观察了数遍的密探断言,恭顺派只不过是一群陷入了绝望之中的疯子。盼着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绝对公正】的外星入侵者把整个对自己并不友好的世界毁掉从而让所有人都落得和自己一个下场对于想要报复社会的反人类分子而言实在是司空见惯, “实在是可怜,他们在他们所信仰的主子面前也只是食物罢了。”前去侦察的密探再次重申自己的观点,那就是所谓的beta信徒们只是一群疯子,其危害性甚至都比不上爱国联盟成员,“我们快些动手——不,让警察来把他们抓走,这事不需要我们亲自上。” 经不住下属劝说的密探头目又和斯塔弗罗斯取得了联系,他一本正经地对斯塔弗罗斯说,自己和自己的下属都认为那群精神错乱的家伙实在没什么秘密,继续跟踪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听到自己精心找出的密探用如此敷衍了事的答案来应付自己,有些焦虑的斯塔弗罗斯仍然强调要他们按兵不动,而后又喝了两口咖啡。时针已经指向一点了。 “岛田,我是斯塔弗罗斯。”终于沉不住气的斯塔弗罗斯还是不得不去打扰岛田真司,“我们已经发现了疑似逃亡的恭顺派信徒的踪迹,并对他们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观察,但这些人除了在玩他们的行为艺术之外什么都没做。” “……把那具尸体给我拿走!”电话另一头的岛田真司还在咆哮着,“莫瑟,你带着他们把实验设备收拾干净,给你们二十分钟时间。” “岛田?” “哦,我们这里刚才出了点事故……在给beta标本做电信号刺激的时候那尸体突然抽搐了几下,把他们吓到了。”岛田真司略带歉意地和同伴解释方才发生的意外,“稍等一下。” 盼着把那群疯子早些绳之以法或杀得一干二净的斯塔弗罗斯也只能尊重岛田真司的工作,他很有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直到岛田真司返回了办公室之后才重新开始通话。 “这群人和我们要找的那些家伙除了都信仰beta之外可能没有其他共同点。”希腊人在充当白袍大斋会头目期间积累了相应的丰富经验,他凭着直觉断定用常规办法追查恭顺派很可能要误入歧途,“即便是这些已经组织起来的恭顺派信徒,也很有可能只是……一些beta爱好者和模仿犯,他们并没有能力联系beta。总的来讲,恭顺派可能不是一个有统一管理机构的地下组织,它的核心已经很好地通过拉拢自称恭顺派的beta信徒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 “【既然这个世界让我痛苦,那就连着它一起毁灭】——是不是这种思路?”岛田真司干巴巴地笑了几声,他的嗓音也沙哑着,“顺便一提,我的人在你说的那个地点附近设立了一个观察点,他们从昨天傍晚就向我报告说他们捕捉到了奇怪的无线电信号。我想西德军还有美军估计也已经注意到了,只是没在意……因为这些信号里没有任何可破译的内容,看上去只是一段噪声。” “所以他们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希腊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不认为精明的美国人会在这种问题上装疯卖傻,“西德的大部分居民都被西德军控制住了,野外突然出现一段奇怪的无线电波信号必然有蹊跷。” “可能是因为他们忙着分析东面的地震波。” 电话另一头的斯塔弗罗斯沉默了很久。 “就是说——” “差不多可以收网了,记得要把证据保存好。”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翻着桌子上的文件,其中一份是斯塔弗罗斯给他提供的失踪物品统计名册。这些在西德军或东德军的管理之下莫名其妙地失踪的物资想必落入了爱国联盟和恭顺派手中,而前者对自身成为了后者的挡箭牌一事浑然不觉,“我需要的不是尸体,更不是没了大脑和脊椎的尸体。” 忐忑不安的斯塔弗罗斯随即通知密探们收网,他尤其告诫他们不要通知警察或西德军,因为把缴获到的东西原封不动地交给雇主也是协议的一部分。等不及要拿到赏钱的密探们一拥而上,他们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业余的岗哨,然后杀入已经被遗弃许久的木屋之中,捣毁了这个恭顺派信徒秘密聚集的窝点。 还活着的恭顺派信徒之中有十余人被当场击毙,余下的成员试图借助木屋内复杂结构为掩护拖延时间,但这些坚定的反人类分子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反击。按照斯塔弗罗斯的要求扛着磁带播放机冲进木屋内的密探们惊愕地看到有两个beta信徒手持砍刀把周围的同伙砍得血流成河,惊魂未定的密探们担心这两个【精神病人】带来更大的危险,于是在两名身受重伤的信徒杀死了残余的信徒之后果断地将他们击毙并收走了木屋内剩下的一切物品。 “老大,还有个人逃走了。”密探头目的耳机里响起了下属的汇报,“我们已经把他包围在了树林里,就等你吩咐。” 心想多少该抓个活口的密探头目让一部分手下继续搜索木屋,他带着其余人员赶往附近的树林内,找到了已经被重重包围的最后一名恭顺派信徒。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缓缓投射到树林中,孤零零地照着那已经自绝于全人类的罪犯。 “该怎么劝降他?” “我也不知道。”密探头目左顾右盼,见其余的下属们一筹莫展,只好亲自出马,“喂,赶快投降,我们可以饶你不死!” 这句话起了反作用,无所畏惧的恭顺派信徒挥起刀子割断了自己的喉咙,只留下了摇头叹息的密探们。如释重负的密探头目下令把尸体抬走,同时琢磨着该怎么制造些额外的收获以便让雇主多付些赏金。 tbc OR9-EP2:天鹅湖(18) or9-ep2:天鹅湖(18) 【对于我们来说,第一次泰伯利亚战争后新的文化战争具体化为反对nod兄弟会的斗争。简而言之,就是反对世俗唯物主义和对道德秩序的军事化威胁的斗争。】——亚当·洛克,2004年。 …… 经历了19个小时的连续奋战之后,进攻布达佩斯城市废墟的联军地面部队终于抵达了巢穴附近,他们目击到的不是想象中高耸入云的某种异形建筑而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和覆盖在深坑上的呈现出深蓝色的鳞片状障碍物。此时,首批投入到战斗中的进攻部队已经损失惨重,他们艰难地在激光炮塔的包围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才勉强抵达目的地,当他们试图继续前进时,死守巢穴的beta阻止了他们的英勇尝试。 许多士兵倒在了beta巢穴之前,更加密集的激光防御网使得联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此时,判断外部的beta已经不再是主要威胁的美军将激光武器从外部防线调回布达佩斯,以更高的效率清理城市废墟中残存的beta激光炮塔。然而,由于使用激光武器的战术机驾驶员技艺不精(或仅仅是运气不够好),清理工作进行到一半就因为战术机被激光击落而告终,所幸激光武器并未被beta发射的激光破坏。于是,趁机要求技术人员前去维修激光武器的麦克尼尔顺理成章地利用新型战术机的优势说服了美军将激光武器交还到他的团队手中,并将清除激光炮塔的任务又一次交给了跃跃欲试的彼得·伯顿。 “等到我们拿到那种特殊物质之后,就用激光武器从地表把地下的beta巢穴全都破坏。”伯顿自告奋勇要为摧毁beta巢穴出一份力,他对麦克尼尔说,不管beta巢穴的核心部分藏得有多深,舒勒制造的激光武器也能轻而易举地突破其上的全部防御。“要让第666中队继续打头阵吗?” “我不认为他们能从地上的入口一直攻入地下的核心部分,就让他们先在那里拖延时间。”麦克尼尔说完才顿觉不妥,“……但他们很可能会有其他想法。我们已经对他们隐瞒了一部分真相,现在我们每给他们下达一个新的要求都会让这些东德人胡思乱想。” 麦克尼尔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在约书亚·米切尔的c小队掩护下高歌猛进的第666中队直到友军纷纷落败时才不得不撤退,他们所承受的损失仍然在麦克尼尔和提奥多尔的可容忍范围内。急于了解到巢穴内部情况的麦克尼尔和战友们在提奥多尔一行人返回时热情地迎接了他们并简单地说了几句庆祝的话,而后便邀请提奥多尔参加针对攻打beta巢穴内部的行动举行的作战会议。 ——如果仅以摧毁beta巢穴为目的,这个会议也没有召开的必要了。事先做了许多分析的麦克尼尔并不想采用人类联军在【巴列奥略行动】中采用的战术,他和自己的同伴们讨论了其他进入beta巢穴深处的办法,但任何一种方法都绕不过十分复杂的地下建筑结构。beta已经以巢穴为中心建造了纵横交错的大量地道,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给人类施加的阻力会比攻打明斯克巢穴时更大。 米切尔无意中的发现反而给麦克尼尔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思路。虽然地下通道是beta的活跃区,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当beta在其他战线上——尤其是在巢穴附近——拼命地阻止地上的人类联军攻入时,一支出其不意的突袭部队也许能够起到奇效。 “就目前而言,我们还在尝试着寻找出一种新的战术。”麦克尼尔用尽可能简明易懂的语言把他预备的方案告诉了同伴们,“经过和伯顿高级军士长的讨论,我们在下一阶段的进攻计划如下。进攻部队将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从布达佩斯巢穴已经暴露在地上的入口进入其中,配合参加攻打巢穴的地面部队一同行动;另一部分从连接巢穴地下部分的地道潜入巢穴附近,为攻打巢穴创造有利条件。” 擅长冲锋陷阵的第666中队负责前一个任务,迪迪埃·博尚的【巴黎】中队则负责后一个。为了能够在关键时刻确保摧毁布达佩斯巢穴,麦克尼尔又额外把伯顿的a小队和米切尔的c小队派去和提奥多尔一同作战。擅长把控全局的约书亚·米切尔将会和提奥多尔一同攻入地下,他们同时还会在不断前进的过程中破坏beta巢穴地下结构、加大beta巢穴暴露在外的比例,从而为彼得·伯顿在关键时刻的介入创造良机。 麦克尼尔本人和他的b小队则同博尚一起行动,和他们一同前进的友军在抵达beta巢穴核心地带之前暂且还算是友军。不能为了些许个人的利益纠葛就毁掉欧陆战局,这是麦克尼尔的底线。如果实在拿不到他们只能在beta巢穴中找到的特殊物质,那至少也要把beta巢穴摧毁。 第666中队返回前线的时候,他们已经错过了攻入beta巢穴内部的最佳时机。从布达佩斯废墟地下各处钻出的beta向着严阵以待的联军士兵们发出了强而有力的宣告:此处的beta巢穴已经被激活。担心从布达佩斯巢穴出击的beta粉碎包围圈的联军立即投入了更多的兵力,这些作战部队一面继续清理遍布布达佩斯各处的beta激光炮塔,一面努力保护之前打通的道路、向beta巢穴发起猛攻。同时,美军根据搜集到的情报四处搜寻并破坏布达佩斯的地道,企图封锁beta的大部分前进路线、强迫beta从指定路线进攻。 “这和埃尔福特的地下通道完全不一样。”和提奥多尔一同飞抵beta巢穴附近的米切尔感慨着,“每当我们试图借鉴之前的经验时,就会发现它已经过时了。” 这里已经面目全非了,提奥多尔悲观地想着。在他人生的前20年中,他所能拜访的世界就仅限于东欧集团,而他并没有机会像其他人那样来到布达佩斯旅游。无论他怎样努力地试图把自己看到的废墟和记忆中在明信片上看到的照片联系起来,他都不能说服自己在这里见到的就是那座会让也许已经尸骨无存的几千万东欧居民魂牵梦绕的多瑙河畔的名城。更让他惊恐的是,那些本应在痛苦的日子里成为一抹亮色的回忆也在不断地褪色——他离会得上老年痴呆症的年纪还远着呢。 “要怎么做?”他向着看上去经验更丰富的米切尔咨询意见。 “巴列奥略行动还有埃尔福特战役的情况都仅供参考。”米切尔不再犹豫,他没有选择暴露在外的最大的入口,而是打算从联军制造出的其他更小一些的入口进入地下通道再寻找通向底层的路线,“黑标-01,你的部队更擅长和beta近战,在这种狭窄环境里应该能更好地发挥作用。” 第666中队和米切尔的c小队借着友军的火力掩护前往距离主要入口稍远一些的另一处地道,这处地道入口不是由beta开启的而是被人类联军的炮火硬生生地轰炸出来的,抵达它附近的士兵们都不敢率先进入。别人不敢轻易尝试的事,米切尔和提奥多尔大概是敢的,他们首先拓宽了入口,并在惊叹beta建造的地道无比坚固的同时以第666中队为前锋向内继续探索。 他们前进没多久就遇到了前来阻拦的beta。挡在前面的拦路虎只会让提奥多尔浪费一些炮弹,真正难缠的是那些从地道侧壁杀出的beta。无所顾忌地横冲直撞的外星异形怪物根本不担心地道会因为它们的冒失举动而坍塌,它们的眼中只有那些闯入了自家巢穴的不速之客。在这能够容纳战术机通行但又相对狭窄的地道内,东德军的驾驶员们只得用近战兵器应敌。神经紧张的驾驶员们每见有风吹草动便挥舞着兵器乱砍一气,好几次险些伤及混在队伍中的米切尔等人。 “黑暗骑士-03,报告当前位置。”同样在地道中谨慎地向前探索的麦克尼尔发现米切尔并没有直接从beta巢穴上方进入地下,猜测对方可能碰到了意外。 “他有他的理由,麦克尼尔。”博尚感觉战术机下方的土地仍在颤抖,他吃不准藏在下面的究竟只是几只小型beta还是载着大量外星异形怪物的母舰级beta,“这里的土质和前一段路不同,上面是多瑙河吗?” “的确如此。”接到了米切尔报告的麦克尼尔哑然失笑,面目全非的布达佩斯让他难以按照以往的方式来探索城市废墟,“我简直不敢想象beta在世界各地随意挖洞的结果。即便我们有机会成功地把它们驱赶出地球,它们给这个世界留下的破坏却是永久性的……也许还超过人类本身。光是用来制造这么多异形怪物的资源就是惊人的。” “地球不会有事的,完蛋的只是我们自己。”看热闹的伯顿调侃道。 麦克尼尔和博尚的行动比米切尔要更小心一些,因为埃贡·舒勒研发的反激光装甲在抵挡实弹射击和剧烈冲撞方面的性能比不上传统装甲。没有把握在地道之中绝对不被beta撞到的麦克尼尔采用了和米切尔一样的方式,那就是把自己的小队混入博尚的中队内。迪迪埃·博尚对此不以为意,他甚至和麦克尼尔开玩笑说,如果他们正前方突然出现一只朝着他们开火的重光线级beta,那么敌人的攻击结束之后还屹立不倒的就只会有麦克尼尔的战术机。 小型beta在地下的活动能力比麦克尼尔预想中的要更强大,它们经常从意想不到的位置突然出现、打麦克尼尔一个措手不及。队伍每前进一步都必须时刻注意前后左右上下各个方向的beta动态,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敌人包围。试图沿着地道进攻的士兵则更加凄惨,战术机驾驶员尚且还能在陷入绝境时多坚持一段时间,而倒霉的士兵们往往在小型beta现身的第一时间就成为了祭品。 为了避免藏在地下的beta影响进攻部队,联军逐渐将部署在布达佩斯南方的诱饵装置转移到城市内部,希望能够以此将藏在城市废墟地下的beta吸引出来。然而此举收效甚微,已经攻入地道的士兵向指挥官汇报说那些小型beta仍然按照各自的路线迂回袭击人类、仿佛完全没有被诱饵装置影响。一些指挥官顿觉大事不妙,他们马上将前线的战况向各自的指挥机构反映,同时指出这些从未有机会在beta巢穴附近进行测试的诱饵装置能否正常发挥作用还是个未知数。 “这确实是我们已经考虑到了却没机会去确认的事。”按照麦克尼尔的命令在巢穴附近待命的彼得·伯顿头疼地试图联系岛田真司,但岛田真司毫无反应,“……麦克尼尔?附近又有激光炮塔出现了,我得去消灭它。” “同意。”麦克尼尔也希望伯顿能减轻那些激光炮塔对联军的威胁,“不过临走之前别忘了往巢穴再开一炮,好让那群老鼠感受一下人类的力量。” 尽管联军已经攻入布达佩斯各处,活跃起来的布达佩斯巢穴开始控制附近的beta以更快的速度建造【防御设施】。不能也没有办法及时地预料到激光炮塔会从哪一个地道钻出来的联军一旦恰好不幸地处于相应的地道附近就势必会遭遇惨重损失,那些先沿着地表扫射而后逐渐抬升的激光束对于整个城市内的士兵们来说都是巨大的威胁。 成功抵达布达佩斯巢穴的联军士兵只占参加进攻的联军的一小部分,他们理所应当地选择从已经暴露在外而且短期内也不可能被覆盖上的深坑进入巢穴内,这些乘着战术机或武装直升机深入地下的勇士们因为自己的鲁莽而付出了惨重代价。【生长】在深坑内部的beta激光炮塔突然从内壁上探出头来,给了措手不及的联军士兵致命一击。 试图通过巢穴所在位置中央地带的深坑直接下降到巢穴底层的士兵们全军覆没,他们的失败给后续的进攻部队敲响了警钟。不想再付出无谓牺牲的指挥官们索性决定先向着巨坑内进行狂轰滥炸再考虑派遣部队入内,但布达佩斯城市废墟各处的激光炮塔仍然是个不小的威胁,以至于摩拳擦掌已久的空军部队迟迟得不到大显身手的机会。 摆在约书亚·米切尔面前的难题是相同的,他和提奥多尔没有找到一条直通巢穴底部的地道,为此他们也必须在降落到巢穴底部的过程中承受beta的激光火力覆盖。前去地道末端试探的战术机几乎立即被激光消灭,仅因为驾驶员本人的谨慎(或在他人眼里更多的是胆小怕事)才逃过一劫。 “beta是不会随便攻击同类的,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约书亚·米切尔并不打算退缩,“如果我们能抓着小型beta充当掩护……” “那行不通。beta确实不会直接攻击其同类,但它们不见得会把【同类因自己的袭击而死亡】算作是直接攻击的一种。”感觉情况棘手的提奥多尔试图寻找其他道路,他主动到前方试探了几次,得到的结果是他们如果从这里出击就很有可能在那一瞬间被光线级beta人间蒸发。“……肯定还有其他道路。”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米切尔想起了之前彼得·伯顿用激光武器胡乱向巢穴所在位置射击时留下的那些地洞。尽管这些地洞较为狭窄,它们连接了数个地道,从而成为了进攻部队前往巢穴地步的替代选项。 但之前并没有士兵选择这条道路。彼得·伯顿创造出这些地洞并不是为了方便进攻部队深入巢穴,他只是想在这个过程中误打误撞地摧毁巢穴核心——没人知道beta巢穴核心部位的真实结构,也许其中不止一个可以被称为核心的结构。在伯顿离开之后,其余士兵也没有借着这些地洞投机取巧的意思,他们担心自己在遭遇从下方爬上来的beta时毫无还手之力。 “黑标-01,我们可以试着拓宽那些地洞。”米切尔见提奥多尔也不敢冒险冲出地道,马不停蹄地抛出了他的方案,“你们的战术机装备的近战兵器非常适合这项工作。” “也许可以一试。”无计可施的提奥多尔只好同意米切尔的方案,“各小队注意,变换队形,从侧面的分支地道前往最近的地洞。” 获悉米切尔想从自己制造出的地洞下降到巢穴底层的彼得·伯顿哑然失笑,他以为这是麦克尼尔预想到的安排,于是又忙不迭地给麦克尼尔送上了几句赞美。还和博尚在地下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的麦克尼尔一头雾水,他花了几秒时间理解米切尔的奇思妙想,而后采纳了米切尔的建议。常规战术行不通,就该从其他角度另辟蹊径。 当彼得·伯顿返回巢穴附近时,第二批进攻巢穴的部队在经过和巨坑内部的beta的拉锯战之后终于成功地抵达了巨坑底部,经历了浴血奋战之后又一次成功降落到地面的士兵们一无所获,他们没有在巨坑底部发现任何值得关注的目标。战术机驾驶员们通过光学探测设备确认了巨坑底部边缘的几个小洞,并推测那些洞口可能是通向真正的beta巢穴底层的通道,可他们没有继续试探的机会了——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的beta堵塞了他们的逃生之路,试图紧急脱离的战术机也被补充上来的光线级beta击落。 友军的失败促使彼得·伯顿改变了原来的想法,他在确认附近没有光线炮塔之后飞到巨坑上空,朝着巨坑底部开火,只盼着早点给beta巢穴上方的障碍物开几个洞。过了几秒,不得不紧急回避以免被beta的激光化为灰烬的伯顿把自己的新发现报告给了也改为向下挖洞的麦克尼尔: “迈克,beta巢穴暴露在外的【洞穴底部】,其实是另一种beta建筑结构,它是活的。”满头大汗的美军战术机驾驶员惊慌失措地远离beta的射击路径,尽管他的战术机并不像战场上活跃的其他几千架战术机那样脆弱,“这个规格的beta巢穴内屏障,是在明斯克巢穴中从未出现过的。” “确切地说,出现过,只不过没有这么大。”对巴列奥略行动已公布情报的每个细节都了如指掌的麦克尼尔正在监督博尚拓宽地道,他也打算采取出其不意的方式接近beta巢穴。要不是beta能够把地道建造得这么坚固,麦克尼尔也不敢轻易地选择挖新的地道。“……诱饵装置真的失效了吗?” “不确定,但是效果没那么明显了。从地下涌出的beta都在袭击我们的友军而不是向外进攻。”伯顿叹了一口气,做好了下一次开火的准备,“我试图和岛田联系,可他不在。” “麦克尼尔,我们已经下降到和beta巢穴内发现的巨型门状结构相同的高度了,但我们什么都没发现。”下方的博尚一脸晦气地把战术机开了上来,他的战友们则还在下方挖洞,“我们要找个离beta巢穴更接近的位置。” 这是毋庸置疑的,麦克尼尔之前的选择在规避了许多风险的同时也使得他们离目标更远。沮丧地同意转移阵地的麦克尼尔让博尚的中队离开下方的大坑、返回地道内,但地道却又一次剧烈地震颤起来。 是母舰级beta正在接近。 “跑!!!” 【巴黎】中队和麦克尼尔的b小队慌张地向外撤退,唯恐逃得晚些就会被高速前进的母舰级beta撞得粉身碎骨。多亏地道足够宽敞,他们才不必担心在逃跑过程中被掩埋在地下。至于阻击这只母舰级beta以及放任它露面的后果,麦克尼尔已经无暇考虑了。沃伦·富勒还有帕克的结局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他不能死在这种鬼地方。 忙于开辟道路的第666中队也感受到了那种震颤,他们心神不宁地继续做着自己的工作,只要附近没有beta涌上来就行。 “到底发生了什么?”走在最前面的安妮特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颤动停止后,她立即向后方的米切尔询问刚才发生的颤动来自何方。 “我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好消息是刚才从我们附近路过的母舰级beta没撞上我们也没有往我们所在的位置释放更多的beta。”米切尔慢吞吞地答道。 “坏消息呢?”提奥多尔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米切尔抬起头看了看身后已经倒塌的地道,气歪了嘴。 tbc OR9-EP2:天鹅湖(19) or9-ep2:天鹅湖(19) 【创新是进步的真正驱动力。】——罗伯特·必应,1995年。 …… 斯塔弗罗斯带着缴获的证据赶往研究基地时,他在半路上收听到了西德方面发布的紧急通知。所谓的紧急通知也不过是在不必公开和beta有关的任何具体情报的前提下用来减少损失的补救措施罢了,这些聊胜于无的手段并不会让希腊人对西德刮目相看。在仍然滞留于西德的大部分平民接受西德军管辖的现在,继续播放毫无意义的紧急通知只是某些人用于自我满足的手段而已。 那些细心的人会发现西德军在上个月就已经做出了安排,也许beta的此次突然袭击本就在西德军的预料之内。没有往布达佩斯前线派遣更多部队的西德军将大部分兵力用于加固防线和防守国土,既要应付从正面来袭的beta也要警惕被母舰级beta运载到后方的奇兵。在人类尚无有效手段阻止母舰级beta来去自如的情况下,他们所能做的仅仅是将释放出来的beta集群消灭干净、避免那些异形怪物造成更大的破坏。自然,世上没有完美的防线,西德军也经常在战斗结束后发现有beta逃离战场,这可能是他们最终决定将滞留在境内的平民统一管理起来的原因之一。 只要西德境内不存在处于军队管理之外的居民点,西德军也就不必担心因居民区受到袭击而遭到责备,取而代之的则是对强制集中管理有关的抱怨。 但斯塔弗罗斯不担心这些,他一向是来去自如的,而且最近更清闲了不少。随着西德境内的难民停止流动,斯塔弗罗斯手头的工作压力顿时减轻,他得以将大部分时间用于他真正的事业。既不能像麦克尼尔那样驾驶着战术机活跃在战场上也不能像舒勒和岛田真司那样寻找出用科学技术手段打败beta的方案的斯塔弗罗斯决心用自己的方式来服务于这场战争,这份决心在卡萨德失踪之后变得更坚定了。也许恭顺派信徒是正确的,但这不是一场毁灭人类的试炼,而是毁灭那些对人类的未来缺乏信心的懦夫的审判。 他照例把车子停在外面,又用规定好的程序和卫兵交谈了几句。过了几分钟,同舒勒取得了联系的卫兵才终于同意放他进去,条件是先检查车子上的货物。不想和卫兵闹出矛盾的斯塔弗罗斯没有争辩,他心平气和地看着这些士兵们逐一搜索车子的每个角落,心想这群年轻人只是在耽误时间罢了,而且还是在耽误少数有能力拯救他们所有人的勇士的时间。 秃顶的希腊人在卫兵的指引下将车子停在规定的位置,而后前去寻找舒勒。他是带着在不久之前突袭恭顺派信徒时的获得的战利品前来的,只希望能够从这两位天才的学者口中得到一个让自己心满意足的答案。知道自己无法在这场战争之中以杀死更多异形怪物的形式做出贡献的斯塔弗罗斯不断地朝着上帝祈祷,他对胜利仍然有着信心,正如他能够两次将他的祖国拯救出来那样。 “这是我的雇佣兵在他们的秘密据点里缴获的某种……手工制信号发射装置,看起来非常简陋。”把装在了包裹里的战利品扛到了舒勒的办公室的斯塔弗罗斯一路上提心吊胆,他不想让别人以为他是这里的常客,更不想碰到之前和他碰过面的那位莫瑟博士。“这上面的很多零部件可能是用垃圾堆里回收的废品制作的。” 见舒勒一脸嫌弃地看着那些肮脏的战利品,斯塔弗罗斯忙不迭地解释说,自己由于担心不必要的清理会破坏设备原有的状态才不得不将缴获的东西以原有状态带来。半信半疑的舒勒于是开始操作这个被舒勒称为信号发射装置的简易设备,他试着摆弄了几下,又从各个方向仔细观察了几分钟,而后用一种古怪的口气对着一头雾水的斯塔弗罗斯说道: “也许你不相信,这东西的天线和我见过的火星探测车上的对应设备长得很像。”他干枯的双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彩,“但我还不是很能确定,你得先让我做些简单的测试。对,多谢你把它们以原来的姿态带回来。” “天线不都是长成一个样子吗?”希腊人眨了眨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依据不同的需求,天线的制作方法也是不一样的。”舒勒收回手,用斯塔弗罗斯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沾上了油污的双手,又摘下了眼镜,“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最早是在火星上遭遇beta的,在那之后他们花了几年的时间去试图和beta联络,并且直到beta抵达月球、袭击月球上的美国科考团队之前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准备和这种外星生物进行一场战争。” 两度打游击的希腊人很快理解了舒勒的意思,他的生存诀窍当中也包括远超于常人的思维,“你的意思是说,这里面有一个新的假说了?比如说,当时人类发射到火星上的探测车不是恰好撞到了beta,而是以某种方式吸引了beta?” “您很聪明,斯塔弗罗斯将军。如果恭顺派信徒真的能够用这种方式来吸引beta进攻指定地区,那么这就是真的了。”舒勒向着斯塔弗罗斯挤出了一个笑容,“这不是什么坏事,斯塔弗罗斯。事实上,岛田的诱饵装置采用了类似的原理来吸引beta的注意力,只是它还无法解决刚刚出现的问题——beta巢穴的影响力更强的时候,beta不会优先攻击诱饵装置。现在,这些距离beta巢穴甚远的恭顺派信徒能够用这么一个简单的装置通过发射信号让明斯克巢穴的beta改往西德方向进攻,这是我和岛田目前都做不到的。” 就是说,斯塔弗罗斯发现的并不是什么新鲜概念。有些沮丧的希腊人垂头丧气地和舒勒告别,反正他自己也无法帮助舒勒分析这些设备,但舒勒却要求斯塔弗罗斯先把捣毁恭顺派信徒据点的情况说明白再走。一时间又以为自己有了用武之地的斯塔弗罗斯兴高采烈地讲起了自己当时听到和看到的情景,并把已经查明的一部分恭顺派信徒的身份也告诉了舒勒。 然而恭顺派信徒们的身份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这其中有东德人,也有西德人;有露宿街头的乞丐,也有愿意抛弃家产投身于毁灭人类的疯狂事业的体面人。笼罩在人类头顶的绝望持续了太久,久到可以让各个群体之中都产生对一切失去信心的疯子。 “我是不怀疑我们能赢的,但是说真的,有时候我自己也有些泄气。”坐在一旁看舒勒清理设备的斯塔弗罗斯叹了一口气,“我们是过客,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能逃出这个地狱,所以还不至于那么绝望……可是你看那些人,那些生来死去都要在这场永无止境的战争之中受苦的人,他们哪怕只是说服自己活下去都需要很大的勇气。东德男人几乎死光了,女人也要一律上战场,到了这个地步,即便他们有幸能够重返家园,等待着他们的也不会是什么光明的未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女人广泛地走上战场参加战争会给她们更多让历史铭记自己的机会。”埃贡·舒勒若有所思地把清理好的最后一件战利品放在一旁空着的桌子上,“更多的时候,女人在人类历史中的贡献被遗忘了。协助发现dna结构的富兰克林是如此,为我们的轨道防御系统奠定了基础的温特斯也是如此。” “你是说那个莉迪亚·温特斯(lydia ters)吗?”斯塔弗罗斯捡起铅笔敲了敲脑门,“那个女人不是未来科技公司的商人吗?我记得她后来去了非洲……没听说她有什么科学贡献。” 舒勒转过身,静静地看了斯塔弗罗斯几秒,看得后者浑身不自在。 “是啊,没听说她有什么科学贡献。”舒勒干巴巴地说道。 围剿恭顺派信徒的战斗不会就此结束。这些以崇拜beta、协助他们幻想中的外星异形怪物神明毁灭人类为己任的家伙并不是一群只会自说自话或在人类的防线后方制造一些破坏的罪犯。事实已经证明他们能够以更危险的方式损害人类的共同事业,而这些手段却并不是普通人能够提供的。他们之中既有理论家,也有技术能力较强的实干家,而这些人同时出现在一个一盘散沙的自毁性的地下宗教组织之中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一定还有什么在背后支持着恭顺派。 “卡萨德很可能发现了一些对恭顺派背后的人相当不利的证据。”希腊人半弯下腰,搓着双手,眉头紧皱,“我们一直以为这个组织在最坏的情况下也不过是聚集起一群绝望的疯子到处发动自杀式袭击罢了,现在看来比较缺乏想象力的还是我们这一边。” “保持对他们的监视,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打击他们的机会,斯塔弗罗斯。”舒勒又擦了擦手,他一直在用斯塔弗罗斯刚才递给他的毛巾,现在那块毛巾几乎变成了黑色。可想而知,没法彻底把手上的污渍和机油擦掉的舒勒少不了要去洗手了。“细节问题要等到麦克尼尔回来之后再讨论。” 他们选择性地忽略掉了麦克尼尔无法返回的情况。虽然他们都未曾在自己的人生中见识麦克尼尔立下的丰功伟绩,那个永远奋战在前线的男人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他们相信迈克尔·麦克尼尔确实会是在逐渐迈向毁灭的未来屹立不倒的英雄。算上已经失踪的卡萨德,团队失去了三名成员,而舒勒和斯塔弗罗斯却对麦克尼尔的运气保持着长足的信心。 至于麦克尼尔本人,他正在为寻找新的进攻路线而发愁。接踵而至的另一个坏消息则是米切尔和提奥多尔被困在了地下,好在他们还没有被beta包围。担心战友们遭遇意外的麦克尼尔要求米切尔在失去退路的情况下停止前进,不过已经赶去对付母舰级beta的伯顿则主张不妨让米切尔一行人大胆地向下继续探索,反正现在他们也找不到攻入beta巢穴核心地带的其他方法。 “该死的俄国佬,他们就应该把巴列奥略行动期间在明斯克巢穴内部获得的全部情报交出来。”把碰到的全部意外归结为俄国人不及时配合的麦克尼尔气得七窍生烟,他在找到其他向下的通道之前只能把火气撒在其他路过的小型beta身上,“不把那种特殊物质交给他们是对的,这些人眼里根本没有全人类的事业,只有他们自己的乌托邦。” “麦克尼尔,你还是节省些弹药。”博尚看到麦克尼尔不停地向附近的小型beta开火,忍不住劝麦克尼尔别把弹药耗光在这种地方,“我们还要继续寻找向下的道路呢,又不是马上要退出战场。” 因为母舰级beta的出现而不得不从地下撤出的麦克尼尔和博尚一直在寻找其他适合前往beta巢穴内的道路,只可惜活跃在附近的那只母舰级beta根本不给他们机会。直径约有一百多米、长度更有上千米的母舰级beta在将搭载的beta释放到地表之后便开始利用其庞大的身躯冲击联军的防御阵地,每次都能让联军辛辛苦苦布置的防线立即土崩瓦解。不能容忍这怪物继续兴风作浪的联军集中火力对付它,无奈母舰级beta的防御力惊人,常规口径炮弹甚至无法伤及它。赶去对付那怪物的伯顿开玩笑说,口径在400毫米以下的炮弹拿出来也只能给母舰级beta取乐。 还是得用激光武器。只消一击就成功地把母舰级beta开了膛的伯顿兴奋地把好消息告诉了麦克尼尔,他高兴得太早了。被他击中的母舰级beta虽然被划开了躯体一侧,却并未被激光束砍成两截,它拖着负伤的躯体继续顽强地冲撞附近的联军阵地,那地动山摇的架势让手足无措的士兵们只得退避三舍。 “麦克尼尔,这东西交给我来处理就行,你快去进攻巢穴!”彼得·伯顿这时候倒忘记了他原本的职责,只是督促麦克尼尔快点办事,“你还在等什么?” “祝你好运,别忘了收拾掉它之后回到你原来的岗位上。”松了一口气的麦克尼尔又和博尚清理了几只在附近游荡的小型beta,他们直到确认那只母舰级beta已经被能够伤害到它的伯顿吸引走了之后才终于放心地靠近巢穴,并暗自祈祷他们附近不会突然出现下一只母舰级beta,“博尚,米切尔已经被困在地下,我们还是从主要入口强攻。” “你刚才还说我们要谨慎。”博尚没好气地答道。 “情况变了,我们要让beta巢穴搞不清威胁的主要来源。”麦克尼尔说着,驱动战术机径直飞向暴露在外的巨坑,他打算先排除巨坑内部的隐患,然后等伯顿抵达之后再直接用激光武器彻底摧毁【底部】的beta建筑。就算这些异形怪物建造更多的隔离挡板也无所谓,它们迟早都要被摧毁的。“再说,米切尔现在又没有退路……” 在麦克尼尔商讨新的对策时,联军指挥机构也在商议如何以更小的代价摧毁beta巢穴。除了彼得·伯顿的激光武器之外,用能够突破重重屏障的钻地炸弹攻击目标或许也能起效,问题在于联军并没有办法让投弹的飞机安全抵达beta巢穴上空。 不过,联军遭遇的外部压力正在逐渐减弱。尽管布达佩斯巢穴持续活跃,此前向布达佩斯不断增援的明斯克巢穴已经改变了主攻方向,确切地说这是联军在获悉西德又一次受到beta大规模袭击之后才能确认的事实。借此机会将外层防线上的部队撤回的联军在beta巢穴附近重新集结部队并派出了规模更大的进攻部队,旨在持续压制beta巢穴、逐步削弱beta巢穴的防御力量。 “也许母舰级beta的另一个作用是给巢穴开辟地下空间。”返回beta巢穴附近的麦克尼尔产生了另一个想法,“这个巨坑的尺寸和母舰级beta差不多……” 只要通向巢穴的地面路线还是安全的,联军就能投送更多的火力去攻击巢穴。巨坑底部暴露出来的beta建筑结构又没有还手的能力,它只会被动地承受人类的打击。在清除了部分试图救援巢穴的beta之后,联军采取了多管齐下的战术,他们一方面集中火力攻击巢穴底部,另一方面试图继续破坏巢穴延展到四周的地下结构、堵塞beta尤其是威胁最大的光线级beta自由活动的空间。 麦克尼尔不敢有什么反对意见,就算他指出自己的战友正在地下一事,联军指挥机构多半也只会无视他的意见。忐忑不安地配合友军一同行动的麦克尼尔说服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那些还锲而不舍地从地道里往外爬的光线级beta身上。抢着首先攻入巢穴终究是不现实的,现在他也只能指望米切尔了。 和提奥多尔的第666中队一同行动的米切尔仍在不断地探索新的道路,他们和麦克尼尔保持着联系,以确认自己当前的位置。队伍再一次靠近巢穴时,米切尔提高了警惕,没有了退路的他们若是不想葬身于地下就只能勇往直前。 在漆黑一片的地下,众人只能依赖战术机的灯光照明。因此,当地道前方突然出现青白色的光亮时,米切尔和提奥多尔都紧张到了极点。他们到底没有攻入beta巢穴的经验,几年前的情报也不见得到今天仍然适用,起码那时候还没有母舰级beta。 “没别的办法了。”米切尔下定了决心,“艾伯巴赫少尉,我和我的人先去看看。” c小队在米切尔的带领下战战兢兢地朝着地道的出口移动,走在最前面的战术机的驾驶员几乎停止了呼吸。胆战心惊的美军战术机驾驶员们在不怕死的长官指挥下又朝前挪动了几步,并做好了随时开火的准备,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并不是beta组成的海啸或是另一种此前从未出现过的外星异形怪物。地道的尽头是一个比地道宽敞许多、形状不规则的囊状空间,四壁都有着发亮的淡青色纹路,它们汇聚到了众人正前方的墙壁上,那里有着一扇和四周的墙壁相比极不和谐的【门】。 确认前方安全的提奥多尔也带着自己的队伍离开了地道,那扇呈现出漆黑色、中间隐约发出白色亮光的门让他看着实在有些不舒服,这倒不是因为门的颜色或这处更像是某种异形怪物体内的空旷场所给他带来的压迫感,而是那门四周的形状像极了人体肿瘤。伴随着某种众人无法理解的节奏伸缩的门的边缘让心理承受能力极强而且参加过和scr的第一场战争的米切尔也不禁感到有些不适。 “上帝啊。”提奥多尔几乎下意识地开火,好在他还是忍住了,“米切尔先生,赶快把它炸开。” “不,我们不知道这后面到底是什么。”米切尔没有轻举妄动,“全世界范围内唯一有真正攻入beta巢穴内部记录的部队事实上也已经全军覆没了,谁知道俄国佬公布的那些情报究竟是真是假?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这说法多少有些极端了——然而提奥多尔并不想反驳。他让自己的战友们在后方警戒,而后也来到大门前和米切尔一同研究这里的beta建筑结构。一筹莫展的他们最终还是不得不动手把门炸开,无论后面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他们没有回头路可走。 “这些东西简直是活的。”提奥多尔看着遍布胃状【房间】四壁的白色纹路,若有所思,“所有拓展出去的地道可能都是巢穴的一部分。” 安妮特率先出手砍破了大门,但她却没有继续前进。第666中队和c小队都停在原地,谁也没有抢先行动的想法。无数前人的教训还在提醒着他们,攻打beta巢穴绝对不是谈笑风生之间就能完成的事情。俄国人首次攻打刚登陆不久的beta巢穴的行动以失败告终,后来nato联军和东欧集团联军联合进行的巴列奥略行动也以失败告终。尽管布达佩斯巢穴是个新生的脆弱巢穴且参加进攻的联军部队又有着比过去更丰富的经验和更强大的武器装备,不断进化的beta却也已经今非昔比。 “c-1,汇报情况。” “麦克尼尔,我们可能大概说不定也许真的靠近巢穴核心地带了。”米切尔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俄国佬当年用一个战术机联队都没做到的事……有援军吗?” “你们坚持住,我们尽快来救援你们。”麦克尼尔纵使心急如焚也无法马上赶到米切尔身旁,“我们……马上就到。” 几乎没人意识到,继1978年的巴列奥略行动后,1984年5月10日,人类联军在布达佩斯的【匈雅提行动】中实现了第二次攻入beta巢穴核心地带。同6年前俄国人的精锐战术机联队在重重掩护之下深入beta巢穴不同,第666中队和米切尔的c小队能抵达巢穴附近几乎就是个意外。起先以获取beta巢穴内特殊物质为目标的麦克尼尔反而犹豫了,但地下的米切尔却别无选择。在别人书写历史时袖手旁观是一种耻辱,谁赢谁输并不重要。 tbc OR9-EP2:天鹅湖(20) or9-ep2:天鹅湖(20) 【我们感到自由是因为我们缺乏表达我们不自由的语言。】——维克托·特拉托斯,1993年。 …… 越是接近目的地,麦克尼尔越是紧张。布达佩斯的人类联军尚且称不上占上风,任何闪失都可能会导致战局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彼得·伯顿看出了他的不安,但麦克尼尔又不允许伯顿贸然上前。这种矛盾的态度让和麦克尼尔一起参加战斗的博尚十分不满,来自法兰西的王牌驾驶员不惜出言讽刺麦克尼尔已经同时丢失掉了作为指挥官的理智和直觉。 “随便你怎么说,博尚。”当事人对博尚的讥讽毫无反应,“我们一路挣扎过来,不是专程为了来到这种鬼地方送命的。” “博尚,不必这么苛刻,我们的胜算比上一次要大得多。”有激光武器在手的彼得·伯顿能够第一时间解决掉任何出现在他周围的威胁,无论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异形怪物出现在他面前,他只需要按照规范流程执行操作就能让那怪物立即毙命,即便是防御力惊人的母舰级beta也会被他重伤,“地表的beta已经被压制,它们的援军应该是被吸引到西德方向了。虽然这对西德军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又有光线级beta从巨坑内壁探出头来,它们马上就被博尚手下的驾驶员们集中火力消灭了。随着进入巨坑内部的联军作战部队越来越多,巨坑内部出现的beta已经无法将他们阻挡在外。将以巨坑为核心方圆2千米范围内包围得水泄不通的un军在把这里的外星异形怪物消灭干净之前不会撤退,参加这场战斗的指挥官和他们的士兵们——至少是在指挥官本人看来——都决心以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洗刷人类长期以来在和beta的战争之中蒙受的耻辱。 对beta诱饵装置效果不佳的担忧已经被他们抛在脑后,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着的复仇之火。成千上万的beta试图挖出一条通向地表的通道,但以逸待劳的联军地面部队以更高的效率捣毁着布达佩斯城市废墟下方的地道。只要将地下约三百米深度范围内的全部地道炸塌,那些被埋在地下的beta在短时间内是无法挖通新地道的,它们只能选择从唯一的出入口奋不顾身地前进,那里正聚集着更多摩拳擦掌要和外星异形怪物决一死战的勇士们。 巨坑内则已经成为了人类和beta血战的绞肉机。和麦克尼尔一同降落到巨坑下方的屏障上的迪迪埃·博尚首先试图和伯顿配合将屏障打穿,他们的努力以失败告终。使用激光武器对封锁了通道的门状beta建筑结构进行多次攻击的伯顿发现它的防御能力大概还要胜过母舰级beta的外壳,仅凭激光武器的单次攻击不能在它上面凿出一个完美的圆形入口。放弃了直接打通道路的博尚于是专注于清理巨坑内壁的洞口,他不会允许那些张牙舞爪的家伙继续威胁艰难地寻找向下前进的道路的战友们。 “说真的,如果只是把它们全都封在下面就能解决问题,我们也许现在就该撤了。”本能地不想继续往下沿着地道逐层进攻的伯顿想找出更快的方法来结束战斗,但他和麦克尼尔一样无计可施,“本质上还是火力不够强大,回去之后得让舒勒开发出杀伤力更强大的激光武器来。” “先不要说回去以后的事情,我们得把手头的工作做好。”麦克尼尔和伯顿带领各自的小队确认巨坑内壁的状况,大部分供beta出入的洞口都已经被炸塌了,“博尚,带你的人继续往下走,我们随后就到。” “这下面的地道结构复杂得和迷宫一样……麦克尼尔,它们的反应和我预想中的不大一样。”博尚听从了麦克尼尔的指示,他带领自己的中队找到了当前平面上一个看上去比较安全的洞口,而后在友军的掩护下继续前进,同时保持着和麦克尼尔的联系,“上一次我们在埃尔福特碰到了那些地下结构……那是人类第一次发现beta会在巢穴以外的地方建造那些地下结构,当时它们为了阻止我们不惜进化出一种新的beta。” 不死心的伯顿又朝着下方的障碍物开了一炮,这下他确定自己发射的激光击穿了战术机脚下的巨型门状beta建筑结构,但他并不能确定下方是否还会有类似的障碍。想要直接攻击beta巢穴的核心地带是不太可能了,他也只能和麦克尼尔一起加入到探索这巨型地下迷宫的任务之中。 “比起继续胡乱猜测当时的埃尔福特藏着什么秘密,我觉得有另一件事值得我们注意。”在他的战术机进入洞口之前,麦克尼尔终于想起了提奥多尔当时主动请缨要深入巢穴的原因,“帕克在埃尔福特发现了失去大脑和脊椎的尸体,而艾伯巴赫少尉也声称自己在要塞级beta体内见到了类似的尸体。可是,我们已经处在beta巢穴内部,却没有发现类似的尸体。” “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来想,麦克尼尔。”伯顿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战术机,他和麦克尼尔都要避免把战术机撞到岩壁上,“那些人的大脑和脊椎消失了,这不假,那么他们丢失掉的器官究竟是被beta吃了呢还是被beta拿走了呢?如果beta并不是要吃掉他们的脑子而是要把他们的脑子当做一种资源来收集,剩下的人体反而就是垃圾了——要么丢在原地,要么就吃掉。” “这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米切尔,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不打算就此和伯顿继续深入讨论下去的麦克尼尔转而联系米切尔,“什么?不,我的意思是,你们最好不要继续前进了。我不太清楚beta巢穴核心地带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你们,而且这些异形怪物也不大可能会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毫无保护地暴露在我们面前。” 但米切尔不能就此停止前进。他们也许是距离beta巢穴核心地带最近的一支部队,况且beta不大可能对他们的到来熟视无睹。若是等到这些狡猾又残忍的外星异形怪物正视他们的时候再行动就晚了,坚信先下手为强的米切尔和提奥多尔都同意继续向前探索。即便不谈他们现在的处境,留在地表的战友们也还在和beta血战,早些让战友们的牺牲中止是他们所能做出的最大贡献。 不过,经验丰富的gdi装甲兵指挥官偶尔也愿意承认麦克尼尔的劝告说不定是对的。他从来没有在类似的地方行动过,这里的气氛简直让人窒息。越是往前走,他越是会产生一种自己已经被庞大的利维坦吞进了肚子、正从那怪物的胃部往肠子转移的幻觉,坚硬的岩壁也仿佛具有了生命一般在他的战术机下方蠕动。他不清楚提奥多尔是否也产生了类似的幻觉,又或者这只是所有第一次来到beta巢穴内部的人们都会感受到的压力。 “这些地道……”在半路上发现了一些被抛弃的地道的米切尔试图将它们和beta的种种行为联系起来,“它们还在不断地往下挖。” “我听参加过巴列奥略行动的老兵说过,beta巢穴似乎会不断地下沉。”提奥多尔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当时应该多问问的。” “所以说它们会一直沉入地心吗?”在最前面开路的安妮特向着米切尔问了一句,“背后支持着你们的那个科研团队难道没有告诉你们更多的信息?” “那是专家的事情,我不太清楚。”米切尔确实无心去跟踪舒勒和岛田真司的最新进展,“……颤动又来了。” 这回的颤动不是母舰级beta引发的,而很有可能是正在上方破坏beta巢穴内部结构的联军带来的。但米切尔和提奥多尔并不清楚这一点,剧烈的颤动促使他们加快了前进的脚步,即便两人都很清楚他们现在每前进一步都是往死神的镰刀下探头。 也许他们确实有些心急了,几乎把beta从地表清除的联军正在逐步巩固优势。在确认beta短期内不会前来支援布达佩斯之后,联军已经将绝大部分兵力用于进攻布达佩斯巢穴。通过不断破坏布达佩斯城市废墟地下四通八达的地道,un军持续缩小包围圈,将beta可能从地下出现的地点控制在巢穴附近。兴风作浪的母舰级beta已经被伯顿重创,它短时间内再也不会拖着已经被开膛的躯体返回人类面前了。 但沉重的不安仍然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胜利来得似乎太轻松了,联军虽然在布达佩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却仍然以惊人的速度清理了附近的beta并成功地压制住了激活之后的布达佩斯巢穴。不久之前un军还在疲于奔命地使用beta诱饵装置逐层推进,现在他们却已经把剩余的beta全都驱赶到地下了。回想起之前浴血奋战的一幕又一幕,约书亚·米切尔不仅没有为现在所取得的战果而欣喜,反而暗下决心尽快捣毁beta巢穴。迟则生变,他可不想让战场上出现又一种令众人措手不及的新型beta。 又一道门挡在了他们前面。这一次米切尔没有让和他同行的东德军驾驶员们去炸开那扇门,而是驾驶着自己的战术机来到障碍前方,朝着挡住了道路的目标开火。被炸得粉碎的门状beta建筑后方不再是地道,而是被某种来源不明的光照亮的大型地洞。 东德军第666战术机中队和美国太空军第338中队c小队的战术机驾驶员们面面相觑,他们在自己真正未曾见识过的未知事物面前还是犹豫了。 “想不到我们还是来到这里了。”提奥多尔见米切尔停下了脚步,便打算让第666中队率先出击,“各小队注意,以警戒队形离开地道,注意——” “不,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米切尔的c小队挡在了他们前方,“艾伯巴赫少尉,我们先去前面一探究竟。” 听了米切尔的话,提奥多尔连忙劝阻,但c小队已经离开了地道。展现在米切尔面前的是一座和古建筑内有着穹顶的大厅相仿的山洞,洞的四周呈现出圆形,高度则同这处空间的半径接近。从洞口顶端倾泻下了几缕微弱的光芒,正照在山洞中央位置的巨大物体上。 “那……到底是什么?”米切尔喃喃自语着。 和那不明物体散发出的光芒相比,从山洞顶端泄露下来的光线简直微不足道。或许beta和松树有某种亲缘关系,因为眼前的巨型发光物体——它显然也是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的同类——浑身上下被黑色的【鳞片】覆盖,那些没有被鳞片所覆盖的位置则暴露出了白色的纹路,使得它看上去和地表那还未来得及建成就被摧毁的标志物一样像极了松果。 二者之间的差异在于它们处于松果的不同阶段,一时有些走神的米切尔想着。这巨型松果的下方还垫着些许呈现出暗青色的触须,它们恐怕只是装饰品。牺牲了其他一切能力才换来指挥大量其他beta的功能的异形怪物之首竟需要其他同类来保护自己,如同大权在握的将军们也必须依靠卫兵的保护才能生存下来一样。 “长官,我们——”他麾下的驾驶员们跃跃欲试。 “不要开火。”米切尔虽然瞄准了目标,却没有急于动手。没错,这东西毫无还手之力,不然它早该在这群不速之客闯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发起进攻。这也符合米切尔对这种外星异形怪物的想象,负责指挥和制造它们的个体大概是没有战斗力的。“千万别忘了我们的真正目标……你们要小心我们的东德朋友,别让他们接近。” “明白。” 自认为控制住了局势的米切尔这才不慌不忙地向麦克尼尔汇报,同时试图找出藏在山洞内某个角落里的其他beta。这里一定还有埋伏,只是他尚未注意到罢了,但他也没必要马上就把beta巢穴的核心摧毁。胜利已经唾手可得,他该让麦克尼尔赢得更体面一些,这也有助于他们日后的行动。 “麦克尼尔,我们已经发现了疑似beta巢穴核心的东西。”米切尔的喜报让麦克尼尔精神为之一振,“……你来定。” “把它立即摧毁实在不划算。”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战术机,“不过,若是留着它,等到战斗结束之后它也不见得会落入我们手中。试着利用这个机会在摧毁它之前获取更多的情报,我们要掌握每一个细节。当然,你们的安全是第一位的。答应我要四肢完好无损地回来。” “明白,迈克。” 话音刚落,眼前本来发出青白色光芒的beta巢穴核心突然转而发出淡蓝色的光芒。顿觉情况不妙的米切尔立即下令开火,但炮弹却没按照他期望的那样钻进目标内。与此同时,beta巢穴核心下方的大量触须突然活跃起来,它们从四面八方朝着c小队的战术机刺来,情知自己轻敌了的米切尔毫不怀疑那东西和要塞级beta尾部的巨大红色触须有着相同的杀伤力。 仅从米切尔本人的观察结果上来看,那些触须当中每一条的实际总长度甚至还超过这个山洞的宽度本身,其结果是他和他的战友们在和触须的规模相比显得相对狭窄的山洞之中根本躲不开几十条触须的追杀。转瞬之间,c小队的4架战术机之中有3架被重创,要不是第666中队从地道里杀出,米切尔多半也要受到致命一击。 “安妮特,试着解除它的武装,这洞穴里的触须太密集了。”提奥多尔在紧急时刻推开了米切尔的战术机,代价是他自己的机甲受到了触须的袭击,但那触须却径直撞在了装有爆炸反应装甲的盾牌上。不过,被炸得活蹦乱跳的触须并不知道疼痛,它很快就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其他两个小队,集中火力攻击它的本体!” “黑标-01,它的表面好像在流动。”持续朝着山洞中央位置的beta巢穴核心开火的东德军驾驶员们一面狼狈地躲避遍布山洞各处的触须,一面试图找到突破口。然而,当他们尝试着仔细观察beta巢穴核心的表面时,覆盖在其上的黑色表皮却还在不断地变化。“……那,好像有什么东西长出来了!” 米切尔大吃一惊,他连忙把光学探测设备对准了目标,发现从那beta巢穴核心的黑色外壳上生长出来的不明物体同光线级beta还有重光线级beta用来发射激光的眼状器官几乎一模一样。他没时间也没心情去提醒其他人,下意识地躲避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同时发射的9束激光又击中了4架战术机,顾不上确认战友们死活的提奥多尔心急如焚。他们已经损失了一半的兵力,剩下这一半的兵力也不见得能消灭眼前的外星异形怪物。退回地道之中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但那就意味着把其他战友丢在这里等死,况且能够发射激光的beta巢穴核心恐怕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原路撤离。 “这东西的外壳和母舰级beta一样坚硬——对了,我们还有激光武器!”米切尔想到了还在上方的伯顿,“伯顿!你快些回到beta巢穴地下部分主轴空间,从上面把这东西一口气打穿!” “要是他能做到,先出现在这里的就是他而不是我们了。”提奥多尔的大脑一片空白。放在一年之前,他是断然不敢设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攻入beta巢穴核心的,而现在他真的做到了。可惜,看目前的情况,他注定只是人类攻克布达佩斯巢穴过程中一个无关紧要的牺牲品而已,迎接胜利并以英雄的身份被载入史册的不会是他。“注意隐蔽,注意隐蔽——” 不管提奥多尔怎么提醒自己的战友们,疲于奔命的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们仍然接二连三地被触须击中。凭着造型夸张且经过后方技术团队改造的近战兵器勉强没被触须击落的安妮特倒是想要把触须砍断一部分,但beta巢穴核心根本不给她还击的机会,从各个方向刺来的触须和逐渐逼近的激光束互相迫使她向另一方撞去。 走投无路的安妮特把目光转向了山洞顶部泄露下光线的缺口。她试着飞到山洞顶端,只可惜在半路上就被触须挡了回来。在战术机坠地之前,她瞄准上方的屏障开了几炮,仍然未能击穿遮挡在山洞上方的门状beta建筑结构。 与此同时,收到米切尔传递的紧急信息的彼得·伯顿和麦克尼尔急忙赶到下一层,他们在友军的掩护之下冒着beta的围攻来到这一层的巨坑中心位置,并对准米切尔所说的位置开火。然而,即便彼得·伯顿找对了方向,他也无法一次性击穿下层的所有屏障,激光束最终停在了beta巢穴核心上方某一层,未能伤及它分毫。 “麦克尼尔,下面的保护层太多了。”伯顿遗憾地把结果告诉了麦克尼尔,“我们……我们要做好准备……”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麦克尼尔透过伯顿打开的缺口向着下方开火,这时他也不再考虑保留弹药了,“……让他们撤退!米切尔,马上撤退,停止进攻!” 问题是连撤退对于米切尔和提奥多尔来说也成了奢望。确认安妮特只受了些轻伤的提奥多尔现在已经无路可逃,他和他残存的战友们失去了仔细思考的余裕,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用来躲避敌人的攻击。必须马上想出办法,不然他们很快就要全部殒命于此。 彼得·伯顿手中的激光武器不足以打破beta巢穴中央主轴空间上的所有屏障,那么如果再算上beta巢穴核心进化出的这些激光发射器官呢?假如能够让beta巢穴的激光向洞穴上方发射,伯顿下一次开火时所要突破的障碍就会更少。 “艾伯巴赫,把它的激光火力全都吸引到上方去!”急中生智的米切尔对着提奥多尔吼道,“让它——” 他停下了,因为提奥多尔不可能按照他所说的去做。这是明白无误的自杀,而且beta不见得会在巢穴内部以最大输出开火,不然巢穴内部结构早就因为被光线级beta抹除掉了一大半而坍塌了。 提奥多尔显然也想明白了米切尔的意思,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躲避敌人的攻击。 “喂,其他人都倒下了,咱们两个总得有一个上,不然我们全得死在这里!”见提奥多尔并没有主动奉献的意思,米切尔顿时急了,他一面躲避beta的袭击,一面试图说服提奥多尔飞到上空吸引火力,“我会帮你击落其他触须,你只管吸引它的火力就好!” “凭什么!?” 这是米切尔未曾想到的,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这……这不是你们东德人从小到大就要学的吗?已经无私奉献了那么久,还差这一次!?听我的,被激光扫射又不是必死无疑——” “你的战术机有反激光装甲,应该是你先上。” 情况已经恶劣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约书亚·米切尔悄悄地把炮口对准了提奥多尔的战术机。片刻的疏忽让他付出了惨重代价,一条虎虎生风的触须抽中了他的战术机,使得这架本就不适合经受高强度打击的战术机被打飞了出去,砸向了山洞顶部本就存在又刚刚被安妮特扩大的缺口,而且恰好卡在了其中。 “米切尔先生,坚持住!”提奥多尔眼看米切尔受困,当即要前去营救,“把缺口再扩大一点……” “蠢货,滚远点!”约书亚·米切尔挣扎了一下,知道自己的战术机是逃不掉了。他打算脱离驾驶舱,但刺进驾驶舱的触须断绝了他最后一丝逃生希望,“死一个人就够了,别把你自己那条命也给白送了。” 戎马一生的gdi装甲兵指挥官看着下方逐渐向着自己所在方向转移的激光发射器官,露出了一丝苦笑。 “抱歉,麦克尼尔,我又食言了。” 就在beta巢穴核心的9道激光束发射结束后仅仅两秒,彼得·伯顿又一次向着下方的目标开火,这一次再没有什么奇迹来拯救它了。当战场上的联军士兵们发现四周的beta纷纷倒地不起时,即便是最不聪明的士兵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喜极而泣,热情地拥抱在一起,也不管身旁的战友究竟来自何方。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逐一把战友们从战术机残骸中搭救出来的提奥多尔在从洞穴上方坠落到了beta巢穴核心残骸附近的半破损的驾驶舱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米切尔,后者没有被激光束人间蒸发,只是胸腹部多了几个被小型触须开辟出的大洞。 “……米切尔……” 七窍流血的约书亚·米切尔抬起手,指了指提奥多尔,似乎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未曾在这个世界上成为举世闻名的装甲特种部队指挥官的战术机驾驶员头一歪,离开了人世。心情沉重的提奥多尔召集了伤势不算严重的战友们,把米切尔的遗体抢救出来,郑重其事地对着来自大洋彼岸的战友致敬。 他们抬着尸体返回地道附近时,几架战术机争先恐后地从里面飞了出来。领头的那架还没停稳,驾驶员就迫不及待地跳出驾驶舱、落在众人面前。 看着脸色冷若冰霜的麦克尼尔,提奥多尔无言以对。 “麦克尼尔先生……” “他的,死的怎么不是你?”麦克尼尔上前揪起提奥多尔,一拳把对方打倒在地,“你早点听他的话,你们两个都能活……” 因长官受到如此对待而不满的东德军驾驶员们一拥而上,等待着他们的是由彼得·伯顿率领的同样严阵以待的美军驾驶员。在他们被后续赶到的援军分开之前,众人围在战友们的遗体附近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beta巢穴的核心地带回响着英语和德语混杂的叫骂声。 or9-ep2 end OR9-EP3:黑暗森林(1) or9-ep3:黑暗森林(1) 【在这发生的事情更像是讨论怎么抢劫,而不是为解决问题去努力。】——阿琳·谢菲尔德,2046年。 …… 1984年4月,在un军指挥机构统一领导下的nato联军和东欧联军响应了匈牙利的求援、前往布达佩斯抵御即将完全占领这座城市的外星异形怪物们,同时也协助匈牙利撤离余下的平民。在战役开始之前,关于beta可能在布达佩斯建造新巢穴的警告使得情况变得复杂起来,给本应象征着被依旧以某种形式持续着的冷战分割开的东欧和西欧携手合作共同抵抗外星入侵者的军事行动增添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从联军滞留于奥地利时开始,内部的分歧变得越来越明显。阻止beta在布达佩斯建造巢穴似乎才是当务之急,然而联军的主要将领们却没有这种自觉,他们只是慢吞吞地在奥地利协助奥军抵抗从捷克斯洛伐克方向南下的beta集群,并无驰援布达佩斯之意。坚信美利坚合众国在最近几年来取得的一些技术进步全是因为缴获了beta巢穴内部特殊物质的联军各部和同样试图保住已有优势的美军都把布达佩斯巢穴视为自己砧板上的肉,他们劳师动众就必然要有所收获,此时此刻为以后的事多加考虑是不会错的。 很难把匈牙利军队在这之前和之后遭遇的一系列惨败完全归咎于动作迟缓的联军,因为东德军去年在面临着类似的状况时表现得要好得多。等到匈牙利人不得不忍痛放弃布达佩斯时,姗姗来迟的联军才终于投入到战斗中。远道而来的指挥官们没有采纳沿多瑙河组织防御、将beta挡在多瑙河以东的预备方案,他们将其称作是匈军对东德军的拙劣模仿。相反,美军说服联军各部积极进攻、争取在布达佩斯巢穴处于萌芽阶段时就将其消灭,以解除欧陆上的一大隐患。 为了确保能够拿下布达佩斯巢穴而不是像当初攻打明斯克巢穴时那样功败垂成,联军做出了许多部署以削弱beta的数量优势。他们从西德的alternative-3计划预备项目组找来了用于吸引beta攻势的诱饵装置,同时在战线上多处进行佯攻,企图将明斯克巢穴的注意力转移向其他方向而不是布达佩斯。不仅如此,防守本土的西德军也接到了一个艰巨的任务:他们需要在有必要的时候尝试着吸引beta向西德发起进攻、为布达佩斯的战友们争取宝贵的时间。 这听上去只是一句空谈。 从4月下旬开始的布达佩斯战役对于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的联军将领们而言仍然到处是惊喜,首当其冲的挑战是明斯克巢穴不仅没有被欺骗反而集中全力增援布达佩斯。在beta的数量优势还不是那么明显的时候,联军没有试图直接攻入布达佩斯、夺回这座大半成了废墟的城市,而是在城市废墟附近徘徊,简直就是期待着beta在这里建造巢穴——心直口快地在作战会议上说出类似的话的几名匈军将领很快就被请走了,他们和他们的部队所能起到的作用也已经微乎其微。 由于从未在beta集群过于密集的情况下进行过测试,联军使用beta诱饵装置隔绝beta援军的战术在初期的试探中以失败告终。一部分诱饵装置在启动之后马上成为了光线级beta或重光线级beta的攻击目标并被立即摧毁,另一些负责看护诱饵装置的防御阵地则在数量众多的beta包围之下成为了前线的孤岛。对于他国的军队而言近乎绝境的战况在美军这里也只是稍微显得棘手一些罢了,能够在小范围区域内投入更多火力的美军只需把战场上的特定光线级beta集群规模削减到临界值以下就能使用集束导弹将其消灭,而正在测试中的激光武器和新型战术机则为美军提供了更多进行定点打击的机会。 到了5月,付出巨大代价的联军成功地使用诱饵装置逐层分散了从明斯克方向赶来的beta集群的攻势,并围绕着布达佩斯建造起了包围圈、将布达佩斯内的beta困在其中。确认布达佩斯城市废墟内存在疑似正在建造中的beta巢穴的联军在确保外部防线安全的前提下组织进攻部队开始进行试探性袭击,他们的计划是在这处beta巢穴激活之前捣毁目标,只可惜布达佩斯的beta激光炮塔过于密集,没法轻易穿过死亡封锁线的联军进攻部队屡次受阻,勉强抵达巢穴附近的战术机部队也无法再前进寸许。不得已之下,联军只好开始抽调外层防线上的部队,此时他们仍然不能有效地清理布达佩斯附近全部的beta建筑结构,更不必说研究人员发现光线级beta开火的频率在过去一年之内呈现出上升趋势。 就在联军陷入进退两难之中时,明斯克beta巢穴却突然转移了主攻目标,载着大量其他大中小型beta的母舰级beta开始翻山越岭地奔向西德。尽管专家学者们对明斯克巢穴转移进攻目标的真实原因依旧一头雾水,这一突如其来的转变倒是拯救了联军的命运,使得他们能够将绝大部分兵力投入到对布达佩斯巢穴的围攻之中。再也不必和当年参加巴列奥略行动的前辈们一样被beta内外夹击的联军表现出了百倍的斗志,他们在付出了巨大伤亡之后终于在1984年5月11日(也有人声称就是在10日)攻入了刚刚建成没多久的布达佩斯巢穴核心地带并成功地摧毁了对于此地beta有着某种重要意义的核心目标。随着战场上大半属于布达佩斯巢穴的beta瘫痪,清剿剩下的隶属于明斯克巢穴的外星异形怪物似乎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为此而承担了巨大压力的西德和北欧的情况却并不乐观。早在1983年秋季,beta就已经从东德沿海地区蹿入西德,袭击汉堡等重要城市,几乎切断日德兰半岛和欧陆的联系。从那时起就进行了多轮动员的西德军本应建立起一支规模和东德军相当的百万大军,然而持续进行的大规模撤离行动却阻碍了西德军继续扩大军队规模。成千上万的西德平民争相逃往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合众国或是英伦三岛,eu的相关机构官员们也忙不迭地从布鲁塞尔撤往贝尔法斯特。感到事态严重又不能直接下令把16岁以上、60岁以下的平民全部无差别征召入伍的西德方面只好通过扣押东德难民来解决人口大量流失造成的一系列问题,这又直接导致了和东德的摩擦。 1984年5月10日,当几十万人类联军还在布达佩斯血战时,从罗瓦涅米巢穴和明斯克巢穴倾巢而出的几十万beta已经猖狂地向着中欧的西德防线和北欧的斯堪的纳维亚防线发起了进攻。事先已经收到了警告的各地防御部队立即投入到战斗中,试图尽快把beta清理出去。然而,他们却发现beta的规模异乎寻常地多,多到根本不像是从他们当前所需应对的beta巢穴单方面制造出来的程度。凭借着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险要地理环境艰难防守的nato联军惊恐万分地发现连正面战场上光线级beta的数量都已经超过了十万,他们急需知道beta能够一次性投入如此之多的兵力的真实原因。 5月17日,位于西德黑森州的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在beta迫近的情况下开始朝着法德边境地区的黑森林转移。几天之后,他们在新的实验基地里继续分析前线作战部队辗转送来的beta尸体和艰难地捕捉到的活体样本,并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进攻西德和北欧的beta之中混杂着已经不需要直接【承担作战任务】的beta巢穴派遣来的援军。 “仅以阿尔汉格尔斯克巢穴为例,和它的控制区接壤的全部领土都处在其他beta巢穴的控制之下。”岛田真司和亚历山大·莫瑟在焦虑地前来拜访的un军有关人员面前把这个坏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过去的研究结果支持这样的结论,即不同beta巢穴之间是具有相对自主性的。它们有自己的议程、自己的任务,而且它们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兢兢业业地发掘地球上的资源而不是沉迷灭绝人类。按照这种理论,由罗瓦涅米巢穴负责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残余地区应该是不会出现来自阿尔汉格尔斯克巢穴的beta的。现在,我们的新发现证明beta巢穴之间不仅会互相支援而且还有着某种统一调度的机制……” “就是说,以后我们很可能在某个时候发现全球的beta巢穴集中兵力攻打某个地区。”坐在下方听报告的un军指挥官们——他们还穿着各自国家的军服而不是那套麦克尼尔很喜欢但目前还没流行开的un军制服——忐忑不安地说出了他们最担心的事,“但它们为什么会这么做?” “几年前俄国佬的研究结果证实beta会在战场上不断地搜集情报、把情报传递回去加以汇总再由beta巢穴做出应对。”阴沉着脸的莫瑟和岛田真司对视了一眼,“……各位,在继续谈其他问题之前,我们想要提出一个要求。以目前的局势恶劣程度而言,仅凭我们或是俄国佬的实力都不足以阻止危机蔓延,我们需要和他们合作,而且是更进一步的全面合作。请你们联系还被困在北欧战线上的俄国人,说服他们和阿拉斯加方面进行些必要的沟通。” “只凭《温哥华协定》(vanuver pact)是没法说服他们的,俄国佬藏着的东西可多着呢。”一名穿着美国陆军制服的将军摇了摇头,“届时若他们反过来要求我们公开些东西,华盛顿是不会同意的。” 同样身为美国人的莫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他也很清楚华盛顿尤其是白宫和国会山的风格。 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无比沉重的时候,岛田真司的笑容就显得格外碍眼了。即便明知道自己的笑容是扎在别人心里的一根刺,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还是笑着走向下方意见不一的将军们,和颜悦色地说道: “我的祖国已经开始备战了,皇帝陛下和大将军殿下对于把beta挡在亚洲大陆上几乎就没有信心,我想你们大概也不会幻想着能凭着现在拥有的资源轻易地把beta阻挡在欧洲大陆上。作为一个研究beta并且以彻底消灭它对人类的威胁为己任的学者,我不想管俄国人要谈什么条件,也不想管各位的祖国有什么计较,我只知道你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尽可能地团结人类的力量用于这场战争。连这点都做不到,趁早回去养老,别占着un军的名额跑这里来丢人。” “你——” “先生们,听我说。”莫瑟上前一步,把正要发火的那名来自美国的un军将领按在了椅子上,他那惊人的臂力换来了岛田真司的赞许眼神,“我们人类和beta进行的所有战斗之中有80以上是失败的,清醒点,别以为自己能例外了。如果各位不方便去和他们谈条件,那就让我们来。” 心虚的岛田真司后退几步,用眼角的余光瞄着房间里只有他能准确掌握位置的那些特殊灯具。来到这里的客人免不了要吃些东西,顶着un军的名头四处活跃的军官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岛田真司竟然会算计到他们头上。这怪不得岛田真司或是舒勒,要怪就只能怪人类的表现让他们大失所望。 和细节问题有关的交涉由舒勒主持,一丝不苟的瑞士学者在原则性问题上毫不退让,并直指这几名un军将领在根本不和俄国人接触的情况下就妄言合作没戏简直是失败主义作祟。很不情愿的un军将领们最终还是同意了舒勒和岛田真司的要求,他们没指望俄国人会有积极的回应,因此从阿拉斯加传来的好消息着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辗转从远东地区和阿拉斯加派来代表的俄国人因计划备用项目组取得的一系列进展而不安,如今舒勒和岛田真司抛出了橄榄枝可谓是遂了他们的心愿。 然而欧陆战况仍在持续恶化,一发不可收拾。顺着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南下的beta凭借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明显的数量优势冲破了nato联军设立在北欧的各道防线,一败涂地的联军一面往英伦三岛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残存的据点撤退、一面质问后方的专家们为何没能早点预料到beta的行动。这实在怪不得专家们,beta巢穴之间互相跨区增援的事实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以至于坚持原有观点的学者们不惜连夜发表文章声称所谓beta巢穴之间跨区增援的说法是完全错误的。当他们把岛田真司的沉默当成了软弱时,撤退到日德兰半岛的nato联军惊恐万分地发现南方的道路也已经被beta封锁了。 到5月下旬,自1981年以来苦苦支撑三年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几乎全境沦陷,残存部队向着日德兰半岛和英国、冰岛撤退。在最近几年疏散平民的行动中已经得到了充分锻炼的救援队伍试图利用beta不会跨洋过海的特点继续撤离日德兰半岛的联军部队,可是他们还从未见到过一眼望不到头的光线级beta集群。这些外星异形怪物有效地阻止了飞机和船只接近日德兰半岛,无法集结出足够的兵力打破封锁的联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围困在那里的战友们成为外星入侵者的美餐。 “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还有日德兰半岛上的战斗,可以说是人类在最近10年来摒弃内部矛盾、团结一致对抗beta的典范。”在月球战役期间担任un太空军总司令、指挥两个超级大国的太空军共同迎战敌人的美国太空军上将约翰·坎贝尔(john capbell)对一直默默无闻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给予了高度评价,这很有可能是因为那里还有成千上万在被切断了和祖国的联系之后和nato联军合作以继续战斗的俄国人,“从事后的角度来看,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种当时已经存在了数年的合作是能够说服东德人在去年发起【革命】、真正放下对我们的戒备的基础之一。” 冒着性命危险在欧陆对抗beta的士兵们不会因为他所说的这些话就鼓起勇气,刚刚结束布达佩斯战役的联军士兵们更是如此,一些指挥官甚至私下里抱怨说美国允许这个败军之将在这时候跳出来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只是为了让大家都忘掉还有另一支规模惊人的部队被困在了匈牙利——以惊人的速度和数量优势冲破了捷克斯洛伐克-奥地利边境的beta集群在联军有机会做出反应之前就抵达了亚得里亚海,从而把联军困在了东欧。 在布达佩斯战役结束之后已经无力再战的联军首先尝试着突围,结果以失败告终。既然返回西德的道路已经被封锁,联军只能向巴尔干半岛撤退,等待着他们的是已经丧失了抵抗能力的东欧集团联军残部。 1984年6月1日,设立在伦敦的un军指挥机构就被围困在巴尔干半岛的联军的最终去向进行了一场充满火药味的讨论,保加利亚等国的将领希望联军能够留在巴尔干半岛协助他们抵挡beta的进攻,西德军和法军的将领则坚持要求把联军主力尽快撤回到西德以免情况进一步失控。担心情况失控的美军指挥官们左右为难,他们花了很长时间向来自东欧集团的将领们阐述在北欧已经几乎全部沦陷的现状下保住西德和西德后方的欧陆的重要性,可情绪激动的东欧集团将领们一听到要把联军撤回西德就立即表示强烈反对,双方迟迟不能达成一致意见。 次日,还在伦敦和nato联军将领们吵架的东欧集团联军将领们突然收到了【被困于巴尔干半岛的联军开始从亚得里亚海东岸向意大利撤退】的消息。暴跳如雷的斯拉夫人将军们冲进会场,和同僚们打得难解难分,场面一时混乱得无法收拾。担任仲裁者角色的美军将领们则严肃地向着扭打在一起的战友们声明,他们会要求联军在撤退之前把巴尔干半岛地区仍未撤走的当地平民也一同带离。 事实上,向亚得里亚海东岸撤退是联军指挥官们经商议后自行做出的决定,这是他们在判断巴尔干半岛的资源和已有防线再加上那些虚弱的友军不足以协助他们继续阻击beta之后必然的选择。几十万大军涌向各个港口和机场,明知道就算能够平安返回也少不了要在阿尔卑斯山或西德继续和beta血战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抢夺登上船只和飞机的机会,许多被要求留下来协助疏散的军官在撤退行动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行动最自由的显然是战术机驾驶员们,他们只要没被beta包围就能成功逃脱,完全不必担心自己的性命和他人的良心拴在一起。 un军在两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内从巴尔干半岛成功地撤离了上百万平民和士兵,如果不是因为几位大发善心的将军们决定改变原有的计划,也许撤离行动还会持续下去。一部分联军经由意大利北上阿尔卑斯山防线返回西德,另一部分联军则留在巴尔干半岛、协助已经名存实亡的东欧集团联军加固剩余的据点。同时,不能轻易抛弃盟友的nato联军又向希腊投入了一部分兵力,总算暂时控制住了损失。到1984年7月,联军顽强地守住了南斯拉夫和希腊的沿海地区,这为他们继续撤离平民创造了有利条件。 1984年6月16日,刚抵达米兰不久的麦克尼尔一行人几乎马上被补充到了阿尔卑斯山防线上,这是为了阻止beta从奥地利方向入侵意大利。等他们有机会继续向西德撤退时,已经是下个月的事情了。出发时齐装满员的第338中队、第666中队再加上【巴黎】中队总计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活了下来,其余的战术机驾驶员不是葬身于布达佩斯就是在撤退的路上惨遭beta杀害。 情绪低落的麦克尼尔直到进入西德境内才恢复和研究基地的联系,但等待着他的是另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坏消息。 “既然你们马上就到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们了。”屏幕上的舒勒没有戴眼镜,嘴巴周围多了一圈胡子,上下唇遍布开裂的口子,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卡萨德在你们出发当天就失踪了,这两个多月来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tbc OR9-EP3:黑暗森林(2) or9-ep3:黑暗森林(2) 【亚太联盟既不是要建立亚洲霸权,也不是要建立亚洲版的欧洲种族主义。亚太联盟并未将亚洲世界观作为唯一的普遍思考框架并将其强加给非亚洲人。因此,我们不应否认其他非亚洲人对亚洲人的看法的价值。然而,欧洲人也必须摒弃欧洲的理论立场优于亚洲的旧观念,类似的看法使得他们在围绕亚洲人和现象的讨论中可以粗暴地忽视当事人的意见。 】——范关,2021年。 …… 安宁祥和的日子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一路走来也战胜了数不清的困难的麦克尼尔直到现在仍然决定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不会在丑恶的外星异形怪物面前低头。尽管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这场战争,局势容不得他对战友们说更多表示乐观的话。回顾两个多月之前的【胜利】,beta更像是主动抛弃了布达佩斯巢穴从而换取向人类控制区大举进攻的机会。 “迈克?”伯顿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让麦克尼尔又一次从回忆中惊醒,“大家还在等着你的意见呢。” 迈克尔·麦克尼尔抬起头,看着房间内空出来的4把椅子,伸出右手端起桌子上的水杯,想喝口水,却扑了个空。后知后觉地发现杯子里的水已经被喝完的美军战术机驾驶员尴尬地把杯子放回原来的位置,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对着同伴们说道: “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们用常规手段是难以打败beta的,以后我们也没有必要参加和我们的需求无关的进攻作战。”他的语速很慢,声音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充满活力、使得听到他讲话的每个人都坚信胜利的到来只是时间问题了,“……舒勒、岛田,交给你们了。不说全人类的命运,欧陆的命运托付在你们身上。” 光头的瑞士学者冲着麦克尼尔点了点头,转而把发言权先交给了岛田真司。急于在刚刚返回研究基地的同僚们面前表现自己的日本学者将自己和舒勒最近两个多月来取得的成果当中比较重要的那一部分告诉了麦克尼尔等人,并信心十足地说,他们完全有希望一举遏制住beta在欧洲的攻势。 “多亏un军在beta的大规模攻势开始之前就把从布达佩斯巢穴缴获到的东西还有获取到的那些重要数据送到了安全的后方地带,我们才不至于苦等你们两个月。”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换了一张幻灯片,继续朝着麦克尼尔炫耀自己的收获,“从这些至关重要的资料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那就是beta巢穴核心——我们现在把它命名为【头脑级】——实际上可以被称呼为一个大型碳基超级计算机。不清楚在此之前发生过什么,至少在今年,它通过捕获人类、将人类的神经系统分离出来从而实现对我们人类更深入的研究。” 说着,岛田真司又切换了幻灯片,这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东德军拍摄于布达佩斯巢穴底部的珍贵照片。在这张照片中,beta巢穴主轴底部的核心地带山洞顶端有着许多挂在洞顶上的【挂饰】,它们呈现出淡蓝色,从外观上来看和鲨鱼卵有些类似。 下一张照片则是其中一个【挂饰】被取下并被剥开外壳之后的结果,里面暴露出了状似人类大脑的器官。 “……我们当时没有任何办法来挽救这些【人】的性命,他们毫无疑问都死了。”穿着夹克衫的博尚插话道。 “没错,当时的情况是——” “都别说了。”麦克尼尔重重地拍着桌子,吓了同伴们一跳,“岛田,你也不要和我们讲那些理论。挑最关键的说:我们要怎么去打败敌人、要为此做些什么。” “麦克尼尔,我们在搬运回研究基地的大量战利品之中尤其是在beta巢穴核心地带的那些残骸之中发现了我们所需的特殊物质。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我对这些物质进行了一些研究并且和当年首先发现它的格雷博士交换了意见。”舒勒见状,立即用几句简短的话结束了岛田真司还没来得及开始的长篇大论,“这些特殊物质可以被分为十几个不同族类,其中几种可能有助于我们使用心灵科技对beta巢穴进行远程定点打击。具体而言,我们正在这里建造我们自己的【心灵控制器】,它将会以不同的形式终结刚建立起来的柏林巢穴对我们的威胁。” 此话一出,其余四人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彼得·伯顿和迪迪埃·博尚还算淡定,他们两人只是在自己的座位上很有节奏地吸着烟、轮流吐着烟圈,但斯塔弗罗斯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秃顶的希腊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以很不礼貌的语气反问道: “这东西是完全掌控在我们手中的吗?”见舒勒似乎没明白自己的意图,他又加重了语气,“我的意思是,它是否完全可以由你或你手下的技术人员以一些机械式的方法去控制而不是依赖某个人或某一小群人的个人意志?” “现阶段而言,不行。所以,我们必须邀请俄国佬的esp部队来支援我们。”收拾着幻灯片的岛田真司恰到好处地点燃了斯塔弗罗斯的怒火,“你可以放心,斯塔弗罗斯,俄国佬向我们保证她们是可控的。再说,这些esp能力者同尤里·纳尔莫诺夫的心灵突击队还有我自己一手打造的超能力突击队有着根本区别,她们只是一群有着超感官的感知能力的普通姑娘,是不能仅凭自己的意志就干涉物理现象的。”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希腊人听了,气得火冒三丈,他又转向麦克尼尔,希望后者对如此危险的状况予以重视,“麦克尼尔,我没有要你拒绝这种合作的意思。但……如果这个计划的核心是掌握在别人手里的,到时候他们只要轻轻做些手脚就能让我们的努力全都白费。再说,俄国佬没什么信誉可言……” 胡子拉碴的麦克尼尔又不自觉地抓起了水杯,他当然是什么都没喝到。于是,他抓过伯顿的水杯,很不客气地把伯顿没来得及喝掉的水都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喜欢俄国佬,也不喜欢nod兄弟会,但是历史会证明我们需要在某些时刻为了全体人类的利益——也为了我们自己的性命——去和他们合作。只要保证他们从头至尾没有机会把他们对我们的敌意付诸实践即可,我想你们应该能控制好这些。”大口大口地喝下了一杯水的麦克尼尔清了清嗓子,驳回了斯塔弗罗斯的试探,“我再说一遍,在武器装备短时间内不可能出现飞跃式发展的情况下用常规战术对付beta是行不通的,这一次我们能够攻陷布达佩斯巢穴的主要原因也是beta故意抛弃它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且这个巢穴恰好处在战线边缘地带而不是深入beta控制区。” “所以说,那支部队的全体成员都是女性吗?”彼得·伯顿的调侃让紧张的气氛有所缓解,代价是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很快就把矛头对准他了,“我一直以为那是个传言,没想到俄国佬还有这种用心。” 在花了几分钟时间向伯顿强调别总想着女人之后,麦克尼尔又开始和岛田真司讨论这个正在建造中的所谓心灵控制器直接对付beta巢穴的细节。由于心灵控制器还在建造之中,岛田真司也无法准确地对将来的情况做出预判,他所能断言的则是beta届时一定会发疯了一般地前来进攻研究基地,这是他在研究了俄国人使用esp部队作战的全部记录之后得出的结论。 另外,舒勒和岛田真司也不能排除beta提前做出应对的可能性,这在去年或许是个笑话,到了今年则是众人都必须面对的冷峻事实。即便beta已经杀死了几十亿人类,就连经常为beta害死了许多无辜少女而痛心疾首的彼得·伯顿也承认这群外星异形怪物对待作为敌人的人类的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冷淡,它们仅仅是把巢穴里生产出来的【军队】(或者从它们的实际特性上而言更像是工具)近乎呆板地送到其控制区和人类控制区接壤的地方罢了。在beta今年利用新进化出的母舰级beta采取钻地战术对付人类之前,它们甚至谈不上使用什么战术,就连人类开发出了种种针对光线级beta的歼灭战术也不能让beta巢穴采取更有效的措施保护能够封锁天空的光线级beta。 “事实上,俄国人在几年前就知道beta会根据人类的战略、战术进行相应的调整,它们有某种机制把这些策略传递到各个巢穴……这个自适应过程就像伐折罗不断进化一样。”埃贡·舒勒摘下眼镜,开始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找眼药水,“它们离我们已经很近了,如果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它们误打误撞地攻入了基地附近,那么它们就很有可能判断这里存在能够给它们造成重大威胁的目标。然后,我们就要提前面对大半个欧陆的beta集群了。” “不必担心,舒勒。”麦克尼尔大手一挥,让战友只管放心,“技术上的工作就交给你们了,我们会竭尽全力地保护你们的安全。”他看了看心虚的伯顿和木着脸的博尚,又继续说道:“虽然这一次承受了惨重的损失,而且整个行动看起来都像是钻进了beta阴谋的圈套,我们终究还是成功地摧毁了布达佩斯巢穴。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顾虑,请你们相信我们的决心和实力。同样,你们有任何请求,都可以向我们提出,只要是我们能够办到的事,自然在所不辞。” “感激不尽。”舒勒含糊其辞地谢过了麦克尼尔毫无保留的信任,虽然他和麦克尼尔都知道有些事是整个团队都没法摆平的,“但其实我更希望你们能抓紧时间进行休整……麦克尼尔,你和你的部队以及你盟友的部队在这场大战开始之前最好一直留在基地里。” 会议又断断续续地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的伯顿全程不置一词。麦克尼尔刚一宣布散会,他第一个拔腿迈出了会议室,简直就像是迫不及待地要逃出去。 他没能得逞。以更快的速度从会议室里跑出来的麦克尼尔抓住了他,很不满地质问道: “你怎么像是被魔鬼蒙蔽了心智一样?从布达佩斯一路杀回来,就把你吓得只会想女人了?” “我是不是被吓得失去了理智暂且不谈,有些嘴上一直谈着胜利的家伙倒是比我要慌张得多,他甚至花了一半以上的时间和大家说各种没意义的客套话。”伯顿瞪了麦克尼尔一眼,挣脱了麦克尼尔的双手,“你害怕了,麦克尼尔。” “我可没有。” “你以前从来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跟已经被你当成是战友的人说这些废话,哪怕是和卡萨德也没有。”伯顿叹了一口气,他一转头就看见斯塔弗罗斯从麦克尼尔身后跟了上来,又想起了至今下落不明的卡萨德。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卡萨德很可能不仅是失踪,而是早已遇难,只是尸体还未被发现罢了。“说起卡萨德……斯塔弗罗斯,你昨天已经解释过一遍了,但我还有很多疑点。刚才舒勒也说我们不必再频繁出击了,咱们正好把这些疑点逐一分析清楚。” 希腊人拖着伯顿就走,他们不会在人多眼杂的走廊里争吵起来。只觉得头大的麦克尼尔很想找个安静的房间多休息一段时间,可他身上的职责还有迫近的危机都不允许他这么做。纵使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每一个从他身旁路过的人都有着骷髅般的面孔,麦克尼尔依然要坚持下去。也许伯顿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李林就是故意要把他们往绝路上逼,但他的自尊心偏偏不允许他选择一条苟且偷生之路。 披上外套的麦克尼尔顺着走廊往前走,来到楼梯口,缓步向下走去。这里包围着他的新面孔太多了,多得让他有些不安。以将人类从外星入侵者的灭绝行动之中拯救出来为名而强力推行下去的计划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是各国角力的赛场,如今舒勒和岛田真司取得的进展终于危险到了足以引来各方关注的程度。木然地和上楼的研究人员或士兵打着招呼的麦克尼尔试图说服自己暂时只考虑眼前的事情,他们需要阻止beta横扫欧陆。如果欧洲全部沦陷,合众国迟早也会被beta入侵。 来到大楼外面的麦克尼尔戴上了墨镜,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这座研究基地比之前在黑森的那座还要大,并且受到了un军的重重保护。放眼望去,研究基地的东侧是层层叠叠的防御阵地和要塞,西德军和美军会竭尽全力地阻止beta抵达这里。有着如此之多的保护,在这里工作的研究人员也没有逃开的借口,更何况舒勒和岛田真司的研究表明他们拟定要建设的【心灵控制器】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对beta巢穴起效——实际效果如何还要看实战的检验。 “麦克尼尔高级军士长!” 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太久的麦克尼尔回过神来,他看到有几辆吉普车刚刚停在不远处,为首的那名从车子上跳下的老年军官正是向着他打招呼的友好访客。这人大约有六十岁,头发和胡子都已经灰白了,穿着一件英国皇家空军的制服,脸上洋溢着麦克尼尔以前见到下属时也经常表露出的热情。 在高级将领面前,麦克尼尔不敢造次。他乖乖地立正向对方敬礼,只因为此人乃是现任eu军总司令——英国皇家空军上将亚瑟·道丁(arthur dowdg)男爵。虽然eu军更多地和美军一同以nato联军的身份出现、在欧洲战场的un军之中占据主导地位,这场战争终究还是属于欧洲人而不是美国人的战争。 “长官,我们昨天刚刚抵达这里。”和对方差了整整十几级的麦克尼尔更在乎的是这位总司令的本事而不是头衔,“……欢迎来到黑森林基地。” “看来我们会并肩作战很长一段时间,高级军士长。你们在布达佩斯的战斗是人类和beta作战的历史上的重要转折点。”道丁上将向着麦克尼尔伸出了右手,同有些尴尬的战斗英雄握了握手,跟在后方的记者则忙不迭地拍照,“……用实际行动证明beta不是不可战胜的。” 是不是该趁着这个机会收集一下这个平行世界的eu各国军队的勋章呢?算了,这不是麦克尼尔想要的,他更愿意花点时间去思考战术。不过,如果在媒体报道中充当英雄有助于让他获得更多的资源或是更高的权限,他很乐意暂时出借自己的自由时间。在他想出婉拒这些大人物们的借口之前,跟随道丁上将一同前来的几名将军也一一上前和麦克尼尔握手,他们都乐于和这位据称率先攻入了布达佩斯巢穴的战术机中队指挥官合影留念。 没办法快速脱身的麦克尼尔无奈地充当了一段时间的向导,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记者们的素材。回来的路上他并没有仔细考虑攻陷布达佩斯巢穴一事的影响,现在他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更愿意把【全世界第一支攻陷beta巢穴的部队】的名头完全转让给和他们一同荣膺这称号的另一支部队,这样他就不必在时间愈发紧迫的时候还要应付来访的高级将领和记者们了。 真羡慕这些还长着一张幸福的脸的记者。 总算把eu军的高级将领们给送去见基地指挥官的麦克尼尔决定忙里偷闲地前去参观舒勒所说的心灵控制器,他驱车赶往研究基地西侧的建筑工地,在那里见到了一座模样同他在历史书和旧战报里看到的心灵控制器差不多的建筑,而且规格显然还要更大一些。成千上万的工人围绕着它忙碌开了,这些被告知只要按期完成工作就能前往英国的德国人——无论是来自哪个德国——都在卖力地工作以早日逃脱这片几乎要化为地狱的土地。 昔日麦克尼尔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如今反倒成了他取胜的希望。技术是无辜的,有问题的是使用技术的人,但即便是像埃贡·舒勒这样主张更广泛地应用科学技术的天才也会因为担心心灵科技被滥用从而选择封存相关资料。事实证明心灵科技日后在对抗scr的两次战争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然而麦克尼尔几乎可以断言它若在那之前就重见天日则几乎是场灾难,对gdi和nod兄弟会双方来说都是如此。 两个小时之后,东德总理弗朗茨·海姆也前来访问黑森林基地,同样是在昨天才和麦克尼尔的第338中队一同抵达的第666中队残部不得不前去迎接。本着看热闹的心态,麦克尼尔带着和斯塔弗罗斯结束了争论的伯顿前去参加欢迎仪式,他把这称作是安抚和他们分享荣誉称号的战友的必要举动。 弗朗茨·海姆是个看起来比道丁上将还要衰老的老人,头发和胡子全都白了,走路时还需要在一旁护卫的军官搀扶。据传去年就和提奥多尔等人相识的他先和第666中队的幸存者聊了几句,而后才朝着前来捧场的麦克尼尔问好。 “艾伯巴赫少尉的英勇表现令我印象深刻,如果没有他和第666中队的奋战,我们是绝无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锁定beta巢穴核心所在位置并将其彻底破坏的。”在东德的内阁首脑面前,麦克尼尔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您所领导的东德军能够锻炼出这么一支部队是东德和整个欧洲的幸运。” “也离不开你们美军的先进技术。”海姆又和一本正经的伯顿握了握手,他大概想不到这个看上去严肃的光头白人青年到底有着什么爱好,“全世界都会记得你们为人类文明的做出的贡献。” 彼得·伯顿笑着转过身去,冷不防看见和海姆一同前来的贵客之中有个穿着西服、扎着棕色的马尾辫的年轻姑娘——肯定还没到20岁。在麦克尼尔的警告之下没有轻举妄动或乱说话的伯顿保持着谨慎,他努力试图把这个少女和东德的某些大人物联系起来,这种疑惑在他看到少女跑向如释重负的提奥多尔时才终于烟消云散。错不了,那正是凯蒂亚·瓦尔德海姆,东德人民议会的议员,也是去年在东德消灭sed和史塔西的斗争之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关键人物之一。 “没想到她是咱们的泰迪的女人,我低估这小子了。唉,错失了当国会议员的机会。”伯顿叹了一口气,转身一看麦克尼尔正要走,“……麦克尼尔?你学学他,别把自己弄得和苦行僧一样。” “无聊。” 但真正的重头戏是在晚上,连舒勒和岛田真司都要来到机场迎接这些远道而来的esp部队成员。看到那些穿着军服从飞机上整齐划一地走下来的青年女子的彼得·伯顿跃跃欲试,他那精力过剩的模样甚至引起了从来不在类似问题上多嘴的岛田真司的反感。当队伍中有人双眼发直地盯着这些esp能力者看时,其余4人多少感到有些不自在。 “伙计,醒醒,她们能把你玩得神志不清。”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 “不,我敢说我应该在这里完成一项前人做不到的事。”伯顿眯起眼睛,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笑容,“想想看,俄国佬千辛万苦制造出来的战争兵器最终抛却自己的使命和信仰、臣服在金钱和欲望面前……没错,我得把她们从枷锁和责任之中解救出来,就这么回事。” 麦克尼尔正要训斥伯顿,却发现岛田真司看那些esp能力者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一直都很喜欢笑,无奈这一次他笑得实在是太令人毛骨悚然了。把视线从那瘆人的笑容上移开的麦克尼尔心有余悸地闭上了眼睛,浮现在他眼前的却是约书亚·米切尔惨死时的那一幕。 “……愿上帝保佑我们。” tbc OR9-EP3:黑暗森林(3) or9-ep3:黑暗森林(3) 【要么和平,要么战争。】——查尔斯·巴罗史密斯,2030年。 ……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撤退得比舒勒和岛田真司还要早一步,那时判断beta对西德的大规模攻势将难以阻挡而且很可能导致远在布达佩斯的联军主力陷入困境的希腊人率先向两位学者提议从黑森州撤回黑森林,在得到了舒勒的同意之后带着他的团队向黑森林基地疏散人员和转移设备——他那些重要的合作伙伴以及难民也要撤离。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发誓要把beta挡在防线外的西德军食言了,那些相信了西德军的承诺而选择留在原地的平民以及同样被蒙在鼓里的士兵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 不必担心在半路上被beta吃掉的斯塔弗罗斯心有余悸地抵达了波恩,他让自己的同事和手下继续往黑森林基地运送重要的物资,而自己留下来打算和稍后撤退的舒勒以及岛田真司认真地讨论下一步行动。那时被困在了巴尔干半岛的麦克尼尔一行人生死未卜,先前力主不要把卡萨德失踪的消息告诉麦克尼尔等人的岛田真司说服自己的同伴们在麦克尼尔和他们失去联络期间相信麦克尼尔的运气和能力——把精力都投入到还未完成的工作上。beta群体身上发生的剧烈变化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倘若不能解决这一迫在眉睫的危机,欧陆失守只是个时间问题。 然而就在舒勒和岛田真司撤退到波恩的第二天,西德方面便宣布要从波恩撤往法国境内,和他们一同行动的还有流亡在西德的东德内阁。声称坚决不能让华沙的惨剧和东柏林的行为艺术再度上演的西德军这时也顾不上坚决执行禁止平民外逃的命令了,不如说他们当中有不少士兵起劲地和平民比着逃跑的速度。见波恩的局势混乱得不可收拾,加上前线不断地传来更多的坏消息,斯塔弗罗斯又只好和两位同伴一并撤往黑森林,那里驻守着大量前来增援的法军和美军。想必beta即便立即集中兵力攻打那里,也无法轻易将其拿下。 在那之后,正如他在不久之前的争论之中向彼得·伯顿阐述的那样,他尝试着把大量滞留的难民组织起来服务于黑森林基地的项目。建筑工地缺人,其他技术工人岗位也缺人手,刚经历过一场大败的西德军和试图以军事力量来确保自身相对自主性的东德军更需要征召新兵。对于军队而言,谁能够用尽可能温和的手段、尽可能少的士兵来控制住平民,谁就是他们的新恩人。不能把逃到了英伦三岛和美国的平民再抓回来充军的两德军队如今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还滞留于欧陆的难民,他们为此欠了斯塔弗罗斯不小的人情。 不想在这时候大出风头的斯塔弗罗斯选择了用另一种方式来快速地达到自己的目的。直到他和麦克尼尔前往建立在莱茵河东岸的另一个分析中心去视察时,他才有机会把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告诉对这些事其实不感兴趣的原gdi指挥官。 “东德事实上已经灭亡了,西德大概也快了。”憔悴了不少的希腊人弯着腰,如果他手里再多一根拐杖,那样他就和驼背的老人没什么区别了,“当时我在想,他们对我感激不尽,这不假,但感激是没用的。宁可让他们觉得我或者说我们是一群喜欢在危险时刻敲诈勒索的恶徒,也好过我们双方在互相不断地送上良好印象的同时一起迈向灭亡。” “但愿你现在掌握的资源有助于我们把那些危害人类的危险人物找出来。”麦克尼尔双眼无神地向前走着,他的步调和斯塔弗罗斯保持着一致。两人都只穿了便服,身上也没有佩戴能把他们和un相关部门工作人员或un军联系起来的符号标志。“我从布达佩斯一路杀回来,便能明显地感受到爱国联盟的思维在军队之中蔓延。那些指挥官们嘴上说着失败是来自于准备不充分和beta的进化速度超出预期,实则他们大概都在怪罪自己得到的资源不够充足。类似爱国联盟的团体正在意大利公开活动,如果爱国联盟愿意在这时候放弃一些激进的主张并声称能够抵抗beta,我想他们很快就会走上台前了……但绝对不是在我们这里。你能保证把他们排除在我们之外吗?” 斯塔弗罗斯没有回答,他不能轻易地在麦克尼尔面前下结论。beta入侵地球已经有十几年了,但自由世界的核心区域深受其害的时间远远赶不上俄国人及其盟友。虽然beta早在几年前就入侵北欧,作为冷战双方势力分界线的西德遭到beta攻击却还是去年的事情。和真正在地狱中挣扎了十几年的俄国人及其盟友相比,nato诸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们需要时间来适应残酷的现实。 往日热闹的莱茵河畔如今冷清得令人惊讶,放眼望去,目力所及范围之内只有他们两人在河岸边漫步。西德和东德已经将大部分平民撤到了河对岸,还留在德意志的就只剩下了军人。站在莱茵河东侧的德军士兵们并不见得多么喜欢身上的制服,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之前在这里遇到的几名哨兵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眺望西岸由法国人同行驻守的据点上。即便河流两侧都遍布着层层叠叠的防御阵地,士兵们依旧不相信它能在beta到来时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场已经持续了十几年的战争大概还要持续十几年、二十几年甚至是一个世纪,前提是人类能够侥幸没被beta灭绝。总要有人去战斗,总要有人去牺牲,所有人一同往后退的结果是一起去死,但麦克尼尔也没有理由把躲到了美国或英伦三岛的难民再扔回前线。过去的经历告诉他,采取过多的紧急措施会进一步削弱自由世界的基础,哪怕那些措施全都是必要的。 “一方面,对爱国联盟和恭顺派信徒的调查因为卡萨德失踪而中断了很长时间。我尝试着以我的办法去重建我们的情报网络……去寻找他们的漏洞,但是效果并不是很理想。”秃顶的希腊人和麦克尼尔在河边漫步,湍急的河水鸣响着,成为了这片寂静的土地上又一首悦耳的乐曲,“我和岛田在尽力控制那些进入基地的平民,他们当中有不少可疑的家伙,但我们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把可疑人员全部排除出去。你也不用担心,岛田开发出的那套洗脑流程可以把他们的风险降低到最小。” “我理解。”麦克尼尔轻轻地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他没有太多的反对意见,“他们的影响力蔓延得太快了,可能是因为欧陆要彻底失守这事对大部分人来说实在是难以置信。过去我们可以看热闹、看着俄国佬受折磨,现在轮到我们自己受折磨了,而且很多人都会认为守不住欧陆的结果是其他大洲也守不住。”他停下脚步,转身又看了看河对岸的法军防线,并想象着那道防线后方再多出几门巨炮的模样,“……卡萨德失踪这事不怪你,是他自己太愿意冒险了。其实伯顿也是。” “当时他一定发现了什么。”回忆起东德难民叛乱的斯塔弗罗斯表情严肃地对麦克尼尔说,卡萨德本应在那时找出西德各地难民营不约而同地发生混乱的真实原因,“西德军事后只说这是难民的自发行动,这个声明本身就是一种包庇。我承认西德方面对东德人的态度是导致那些东德人终于开始动武的主要原因之一,但要是没有爱国联盟从中渗透和挑唆,那群已经被sed和史塔西驯服了几十年的家伙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敢把枪口对准西德军的。” 无论当时卡萨德发现了什么,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了。继续看风景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几乎被笼罩在心头的阴云压得喘不过气来。接二连三的失败没有摧毁他的信心,但他又要用什么去说服自己的战友还有这个平行世界的人们去相信胜利迟早要到来呢?看看这些各自为战的军队,它们的指挥官只考虑自己的名声和地位,要么为了争取在作战中成为举世瞩目的英雄而盲目进军,要么就是在本应担负起责任的时候仓皇失措地撤退。 和这些人比起来,雷德蒙德·波义尔简直是百年难遇的豪杰。 不过麦克尼尔来这里不是为了伤春悲秋或是专程给米切尔想悼词的(也许还得算上下落不明但在伯顿看来已经遇难的卡萨德那一份),他上午才刚刚参观了联军用来对母舰级beta的活动进行分析的地震活动研究中心。对那些专有名词一窍不通的麦克尼尔本着尊重专家意见的原则耐心地听着分析人员向他介绍当前的工作模式,他的耐心在一个小时之后消耗殆尽了。于是,应邀前来的美军战术机驾驶员向专家们提出了几个尖锐的问题,结果不出所料地得到了他预想之中令人失望的答复。 联军的技术团队能够根据检测到的地震波定位母舰级beta的活动,仅此而已。在母舰级beta破土而出之前阻止它则是天方夜谭,人类没有掌握任何一种手段去直接攻击处于地下的母舰级beta或是制造能够防止它从预定的目的地钻出的条件。事实上,舒勒和岛田真司也无计可施,他们并不清楚该怎么对付一个长上千米、宽百余米而且在地下行动自如的超大型异形怪物。 如果他们现在能做得到,那么gdi也早就提前几十年想出办法对付nod的钻地战术了。 “走,我们去参观下一个地点。”麦克尼尔从口袋里找出了便签纸,上面记录着他们今天的行程,“希望岛田给我们准备了一些不一样的惊喜。” 乘着un军前来接应他们的吉普车沿着莱茵河向上游再行驶几十千米就是他们的另一个目的地,这里有一座造型奇特、由一个主建筑和多个分支建筑组成的大型探测设备,被岛田真司戏称为【心灵雷达】。它的占地面积和还在建造中的心灵控制器大抵相当,如今它可以骄傲地迎接麦克尼尔的拜访全是依靠斯塔弗罗斯的努力。当麦克尼尔随意地对斯塔弗罗斯说了几句赞赏的话时,有些不好意思的希腊人辩解说,他也只不过是提前做了相应的准备而已。 “当建筑工人,这些东德人是专业的。他们要么去参军,要么就得去建筑兵团嘛。” 迈克尔·麦克尼尔下了车,戴上墨镜,上下打量着岛田真司的又一杰作。这其中也少不了埃贡·舒勒的协助,至少舒勒在心灵科技上的理解是仅次于尤里·纳尔莫诺夫和岛田真司的世界第三人,而且在他之后也不会有第四人和第五人了。 “斯塔弗罗斯,这个心灵雷达看着不太对劲。”经验丰富的原gdi指挥官又把视线投向了和主建筑连接着的分支建筑,其中的布局引起了他的怀疑。纵使麦克尼尔出生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他也敢肯定这东西从未以类似的样式出现在伊普西龙的军队中。“我说,虽然你只是代办,下一次起码先看看设计图。” 希腊人听麦克尼尔这么说,也不由得起了疑心。他对麦克尼尔解释说,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对建筑本身进行检查,光是督促施工队干活就已经让他很头疼了。心知斯塔弗罗斯一心多用迟早要坏事的麦克尼尔没有责备这位曾经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的前辈,他清楚斯塔弗罗斯在希腊主政期间并不以建设见长。 “不瞒你说,从岛田手里拿到图纸的时候,我也觉得它看上去有些眼熟但又不是我们记忆力的那个模样。”斯塔弗罗斯和麦克尼尔都见过还在建造中的心灵控制器,它的雏形和两人印象中的心灵控制器相似度高达90,但眼前这个被岛田真司冠以心灵雷达名头的大型设施却无法让别人把它立即和伊普西龙联系在一起。“可这些东西究竟要怎么设计,只有那两个人知道,咱们就算是提建议多半也不会被采纳的。说起来,它倒是和日军的超能力毁灭装置很像。” 想起岛田真司看esp能力者的眼神,麦克尼尔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岛田真司是个有很强烈的表现欲的人,这个看上去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一直在暗中和舒勒较劲,尽管埃贡·舒勒从未以任何形式接下岛田真司的挑战。那么,在以舒勒的新发明创造为核心的常规战术失效之后,机会来到了岛田真司这一边。倘若他能以自己的方式击退beta的侵袭,他也将会成为整个世界的英雄。 不,这背后还有另一层理由。花了些时间调查这个平行世界的日本之后,麦克尼尔惊讶地发现它同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夕的日本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永远在众人面前微笑着的岛田真司曾经不止一次地对别人说,其他平行世界的日本并不是他的祖国。起先麦克尼尔以为那只是岛田真司对原先生活的世界的眷恋在作祟,仔细想来并非如此。岛田真司所憧憬的是【日本帝国】,而非在更多平行世界中被合众国打得无条件投降而后成为自由世界秩序一部分的【日本国】。 “我还以为他会始终对日本持观望态度,想不到这一次他终于有所行动了。”结束了思考的麦克尼尔头疼地按着太阳穴,这和岛田真司的小动作无关。确切地说,岛田真司的个人动机对团队的危害接近于零。“那他可能要失望了。如果他所说的没错,esp部队远远弱于心灵突击队和超能力突击队。” “但也并不排除他自己发现了什么秘密的可能性。”斯塔弗罗斯拉了麦克尼尔一把,“走,我们去里面看看。” 这次的访问并不顺利,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设施包围起来的士兵们严格地按照规定的程序对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进行检查,这其中还有不少俄国人。试图拿un军的制服外套和麦克尼尔那张脸来蒙混过关的斯塔弗罗斯无奈地承认常规的逃避检查方法在这里不管用:不想让对手看笑话的士兵们都尽职尽责地服从命令,谁也不想让如此重要的设施所发生的第一起意外出现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 不过还是有士兵认出了麦克尼尔的这张脸,他们在结束了检查工作后便放下了戒备、热情地和麦克尼尔聊了几句。【攻入beta巢穴并成功摧毁其核心的战术机中队指挥官】的头衔听起来吓人,只是美军和un军都并未因此而给予麦克尼尔等人额外的表彰。也许,他们仍然能在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之内工作而不必被一纸调令送去他处(或是舒勒和岛田真司突然被调走)就已经是最大的奖励了。 整个设施由nato联军和东欧集团联军的士兵交替把手,这是为了确保俄国人最大的机密能够在整个作战行动进行期间安然无恙。不过,就麦克尼尔所能打探到的情况而言,合众国对俄国人的这些机密几乎没有什么兴趣。如此以来,双方之间小心谨慎的试探和配合在他看来就纯属不必要的内耗了,但这话又是绝对没法在这里讲出来的。 穿过了重重封锁线之后终于成功地接近了设施的麦克尼尔没有前往主建筑,他打算先去连接着主建筑的分支建筑一探究竟。不料,看守建筑的俄国人拒绝他入内,而且在麦克尼尔亮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依然不松口。无奈之下,麦克尼尔只得放弃了去观看esp能力者工作现场的想法,转而和斯塔弗罗斯在众多卫兵们的注视下前往主建筑。没关系,这里对他们而言没什么秘密,俄国人想要藏起来的东西也瞒不过舒勒和岛田真司。 “现在你的身份有了一个参加计划的无比合理的理由,仅此而已。”半路上,麦克尼尔小声告诫斯塔弗罗斯要像卡萨德那样尽可能地将从事不同工作的身份分离,“即便是你现在主要使用的身份,也必须和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要让别人认为你和我们只有一般意义的合作关系。” “就是说,甚至要让我们调查的人以为我是他们可以拉拢的对象?”斯塔弗罗斯笑了,他在接手卡萨德的工作之后尝试着让自己适应伯顿所说的那些【常识】,“可惜,他们好像不打算联系我,哪怕我已经放出了一些假情报来向他们暗示……嗯……我是一个在某些方面不那么正统的基督徒,而且对现状很不满意。” “那就加大力度。”麦克尼尔轻声说着。 把麦克尼尔的建议铭记于心的斯塔弗罗斯跟随麦克尼尔一同进入心灵雷达的主控建筑,他们在全副武装的士兵带领下绕开了比迷宫还复杂的大厅,来到一个紧闭着的房间门口。不那么走运的希腊人又一次被拦在了外面,只有麦克尼尔一人能够入内。 在里面等待着他的是一脸错愕的亚历山大·莫瑟。 “没想到是您会来。”莫瑟主动上前和麦克尼尔握手,“加入我们这个团队的时候,我绝对想不到我们之中会诞生出布达佩斯的英雄。” “我也没想到您会来这里。”麦克尼尔犯了嘀咕,他这时才想起来斯塔弗罗斯路上跟他说,岛田真司的洗脑技术似乎有一部分是莫瑟协助着完成的。如此说来,让莫瑟在岛田真司分身乏术的时候兼管和心灵科技有关的设施合情合理。“……你见过她们了吗?我敢保证,那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体验。” “是啊,她们会在不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肆意妄为地读取你的情感然后又在不经意间把你最不想看到的东西反过来投射到你的脑海之中。”一看便是深有同感的莫瑟立即对麦克尼尔大倒苦水,他先是抱怨岛田真司没有提供相应的防护措施,又指出俄国人少不了要借esp部队的特性直接凭空盗取大量机密情报,“其实我不想来的,但毕竟还是计划要紧。岛田博士和我说,他相信这个增幅装置能够让esp能力者在不进入beta巢穴的情况下就直接读取beta巢穴的【感知】……又是根本没机会去证实的理论。好,不说闲话了,我来向您介绍一下这个设施的工作方式,免得您以后需要它支援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情报。” 站在门外的卫兵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他们现在唯一的娱乐项目就是和同样站在门外的斯塔弗罗斯对视。过了几分钟,卫兵们开始讲起笑话来,他们的同伴仅因为担心被闻讯赶来的上司责怪才没有立即捧腹大笑。 在士兵们勉强压抑着的笑声中,斯塔弗罗斯捂住了脑袋,慢慢地蹲了下去。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复杂的神色,像是在与某种难以名状的痛苦做斗争,又像是突然来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几分钟,在士兵们注意到来访者的表情不对劲之前,希腊人重新站了起来,神态自若地加入到了讲笑话的娱乐活动中。 tbc OR9-EP3:黑暗森林(4) or9-ep3:黑暗森林(4) 【我想用简洁的语言来表演它,并通过态度和动作来创造这种整体感觉。我觉得人物说得越少,他就越强大,就越能给观众留下更多的想象空间。 】——弗林特·西木,1966年。 …… 在1984年7月,已经控制了德意志北部地区的beta开始南下,向比利时、尼德兰和德意志南部地区发起进攻。此时,艰难地防守欧陆的nato联军所面临的局势愈发不利。被派遣往布达佩斯执行【匈雅提行动】的精锐野战部队在辗转返回西欧的过程中损兵折将,与此同时本应及时补充前线部队的预备部队则因为在beta的大规模进攻之中承受了更大的损失而难以履行其原有的使命。结果,联军作战部队普遍做不到满员,有些部队的实际兵力只有其名义上的一半甚至更少。 残酷的事实摆在麦克尼尔面前:人类能够投入到战场上的资源远远比不上beta。当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确认其控制区已经不和人类控制区接壤的beta巢穴也参加到进攻行动中来之后,他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随着人类不断地退却,beta的数量优势将更加明显,人类一方将更加难以凭借常规手段来对付这些数量疯涨的外星异形怪物。这种新的手段在几个月之前的他看来只是更管用的武器装备,如今则必然是能够一击制胜的【绝杀】。把消耗战持续下去等同慢性自杀。 ……不能再参加无意义的战斗了,但数量上的劣势又使得人类必须把一切可用的士兵、经验丰富的战斗专家们都投入到战场上。尽管麦克尼尔在开会时通过反思尼克·西摩尔·帕克和约书亚·米切尔阵亡时的前因后果再一次向同伴们强调不要以身涉险(同时他也保证不会将战友们派到危险的地方),但没过几天他就又一次和战友们主动出击了。【心灵控制器】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建成,在那之前岛田真司也需要利用beta来测试其理论的合理性。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锻炼那些刚加入部队的驾驶员。麦克尼尔的第338中队还有提奥多尔的第666中队都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损失惨重,死伤者甚众,整个部队大有原地解散的趋势。或许攻入布达佩斯巢穴核心并成功将其摧毁的战绩让他们引起了大人物的重视,又或者本来就有人打算为他们补充人员,那不是现在的麦克尼尔需要关心的。他没有心思去关照其他驾驶员了,说不定到了明天,这些还在今日和昨日还和他谈笑风生的战友们就会灰飞烟灭、连尸体都没留下。 今天的这次训练也是麦克尼尔临时组织的,目的是要让新加入的驾驶员们熟悉他的节奏。像他的新战友们这样刚刚被调入深入内陆作战的美军战术机部队的驾驶员不在少数——第81联队因为在布达佩斯的战功而终于获得了远征军重视(准确地说是华盛顿方面的重视)。这些由远征军指挥机构从本土或其他远征军作战部队抽调来的驾驶员很快就补齐了第81联队的大部分缺额,只是战术机中队的指挥官们仍然要为磨合付出更多的时间。 “黑暗骑士-10注意,保持当前队形。”载誉归来的美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告诉他的手下服从他的安排,“c小队以突击队形继续前进。抬升飞行高度,别撞上障碍物。” “收到。”通讯频道里传来一个有些惶恐不安但又透着些懒散的声音。 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敢打赌这些新人不会立即听从他的命令。平心而论,这些补充进来的战术机驾驶员都有着过人的作战能力,他们在驾驶战术机的理论和经验上都有独到之处,唯一的缺点在于他们并不像之前那一批驾驶员们能够仅凭三言两语就读懂麦克尼尔的意图。要让第338中队恢复到以前的水平,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回想起之前半年的战果,麦克尼尔必须承认,这中间离不开约书亚·米切尔的努力。在麦克尼尔接手第338中队之后,米切尔的其中一项重要职责便是根据实际需要灵活调度部队。同时,和尼克·西摩尔·帕克熟识的米切尔也尝试着用自己的方式来调动其他驾驶员的战斗意志。总能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的约书亚·米切尔多次在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为部队找出脱困的办法,正是这种成功给了驾驶员们无条件地信任长官的底气——纵使战死,也只会是因为自己技艺不精而不是指挥官和出谋划策的参谋人员无能。 ……他不该当时忙着把米切尔派上前线的,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然而,麦克尼尔又不会允许东德人首先攻入beta巢穴,现在他对巴列奥略行动时俄国人的反应有了深切的体会。 “麦克尼尔,前面有直径惊人的地洞,推测是母舰级beta留下的。”飞在前面的伯顿锁定了一个看上去十分可疑的大坑,它的直径超过一百米,“这附近可能有漏网的beta,我们不妨搜索看看。” “岛田要找的是重光线级beta。那东西如果藏在这附近,早就自己跳出来主动攻击我们了。”麦克尼尔深吸一口气,继续在屏幕上寻找可疑的迹象。仍然没有新的异常现象,附近的大型beta和中型beta可能都已经被西德军消灭了,少数漏网之鱼无法构成重大威胁。“伯顿,让他们去热身,如何?” 不等伯顿同意,麦克尼尔就把剩下的人员都派去寻找beta了,而他和伯顿则不慌不忙地继续朝前方飞行,欣赏着下方已经被beta肆虐过的平原。事到如今,就算是最顽固的平民也该撤离了,麦克尼尔这样想着。他不希望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出现更多的死者,哪怕是死于自身的愚蠢。 第338中队返回时只剩下了包括麦克尼尔和伯顿在内的4人,其余的驾驶员都在从布达佩斯返回西德的路上战死。急于补充部队的麦克尼尔没有理由拒绝远征军指挥机构的橄榄枝,哪怕他明知道这些新加入的驾驶员会成为牵制他行动的障碍,他也必须收下这份好意。不管美军有什么计划,在对抗beta这方面,他们的立场是相同的。绝对不能让这些外星异形怪物攻陷欧陆,不然英伦三岛也将不保。 过了几分钟,其他驾驶员们纷纷向麦克尼尔报告说,他们没有在附近找到beta的活动痕迹。不想继续浪费时间的麦克尼尔通知他们归队,这时他们距离人类和beta控制区分界线上的西德军防线已经很近了。严格来说,那里并不是人类和beta控制区的分界线,因为beta已经在今年通过进化出母舰级beta从而掌握了无视人类地面防线的战术。就在眼前这道防线的西侧,仍有不少尚未被西德军及时剿灭的beta集群兴风作浪。 “……实在是让人头疼。”伯顿没有去打扰西德军的意图,他隔着很远便主动停下了战术机,“打了这么久,我们搭进去了好几个战友,结果——” “伯顿,根据你观察到的情况给我们的新战友做好安排,我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承担起最适合他们的职责。”麦克尼尔打断了伯顿的唠叨,他把战术机停在地面,但并没有跳下战术机散步的意思,“还有,盯紧我们的c小队指挥官。” “知道了。”伯顿沮丧地应付了一句,幸好他早有准备,“这些人的战术完全是海军式的,只管在优势条件下进行火力覆盖和精确打击,一旦到了需要我部拖延时间或强攻beta集群的时候就退缩不前。说实话,我并不清楚该怎么改变他们的这种认知。” “事实上我们太空军本来也应该是这样,有问题的其实只是我们这支部队而已。”麦克尼尔闭上眼睛,倒在座椅里。他需要休息,需要想办法把任务交给自己绝对信任的同伴,而帕克和米切尔的缺席迫使他事事亲力亲为。“彼得,这一场即将发生在黑森林的战役会比布达佩斯战役更惨烈。我们必须在战斗开始之前做好调整工作,让我们的部队能够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还算负责的彼得·伯顿花了几分钟时间和麦克尼尔分析新加入的驾驶员的特点。在过去一段时间的训练中,这些驾驶技术过硬的驾驶员们仍然暴露出了一个让麦克尼尔无法忽视的缺点,那就是他们似乎无法长时间地投身于【近距离】的惨烈战斗。更加倾向于用远程火力覆盖解决问题的驾驶员们要求麦克尼尔等人提供更先进的武器装备,最好做到人手一部激光武器。 做到这一点倒是不难,美利坚合众国及其盟友正在依照舒勒等人提供的技术方案夜以继日地生产那些能够在对抗beta的战争之中起到奇效的新型武器装备——无论是激光武器还是beta诱饵装置。不过,生产周期的冗长和工序中存在的各种不可控因素使得成品存在不同程度的缺陷,在排除掉了残次品之后,能留下来继续使用的武器装备比例就少得有些可怜了。 除了驾驶员屡屡向长官讨要装备、战斗意志不符合麦克尼尔的要求以及这些人的军衔甚至还高于作为指挥官的麦克尼尔和伯顿之外,还有另一些问题是彼得·伯顿认为需要重视的。他对麦克尼尔描述说,这些人在训练和执行任务时的飞行高度明显远远低于第338中队之前的平均高度,光是改变这一点就要消耗很长时间。 “对于只需要在海面执行作战任务或是不需要深入内陆太多的驾驶员来说,这么做是没错的。然而,假如他们打算在聚集几十万beta的地方这么飞行,马上就被小型beta淹没已经是最好的下场了。”说到这里,伯顿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劝过他们几次了,从刚才的结果来看,他们没听进去。” “军官是不会听从士官指挥的,他们会觉得这个中队的指挥权本来就该是他们的而不是一直代行指挥权的我们的。”麦克尼尔嗤笑了几声,如果是他碰上类似的情况,他会选择把相应的士官直接晋升成军官。只要确保现任gdi联合维和部队总司令或参谋总长愿意听从他的意见,他就能马上做到这一点。“……虽说他们不听使唤,这些人毕竟还是我们目前可以依靠的战友。得在他们吃亏之前让他们明白情况的严重性。” 就在麦克尼尔和伯顿继续商量着对新同伴们的安排时,这些人的首领主动联络了已经十分钟没有下达新指示的麦克尼尔。隶属于美国海军的战术机驾驶员乔治·阿尔斯通(e alston)中尉如今担任c小队的指挥官,他的下属也是在7月初按照上级的命令被调往第338中队的。这个同样方头方脑、有着茂盛的金发的壮实青年军官至少在相貌和体态上完全符合麦克尼尔对一个合格军人的要求,因此麦克尼尔没怎么反对就接受了让此人担任c小队指挥官的安排。 随后的磨合证明这个选择很可能是错误的。尽管阿尔斯通中尉在麦克尼尔面前表现得相当恭敬,甚至以军官的身份主动向作为高级士官的麦克尼尔和伯顿敬礼,但他却没有在改正其他战术机驾驶员的飞行方式上做出半点贡献。不想这么快就和新同事闹出矛盾的麦克尼尔决定暂时搁置此事,同时和伯顿尝试着逐渐说服驾驶员们【完全服从】他们的作战方法。 无论如何,第338中队不需要两个中队长。 “高级军士长,我们刚才收到了西德军第51战术机大队的警告。”阿尔斯通中尉板着脸,那副模样多少让伯顿联想起了已故的帕克,“他们在我们12点方向上距离约70英里的位置突然发现了重光线级beta。” “【突然】?这事听起来很荒唐。”伯顿愣住了,“这么大一只重光线级beta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附近。有母舰级beta的活动轨迹吗?” “目前而言,没有。” “这是我们的机会。”麦克尼尔稍加思索,决定抓紧时间捕捉岛田真司所需的beta样本,“我们现在就赶去制服它,马上出发。” 从后方观察着这些战友们的飞行姿态的麦克尼尔又叹了一口气,他是别想在短时间内把这些从未深度参与内陆鏖战的家伙纠正过来了。给一支太空军战术机部队塞进海军和海军陆战队的战术机驾驶员,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即便从探查舒勒的备用项目组的小秘密的角度出发也是如此。 彼得·伯顿向麦克尼尔夸下海口说,这一次他有十足的把握将重光线级beta一举放倒。捕捉重光线级beta在伯顿看来比捕捉小型beta要轻松得多,因为躯体庞大又行动不便的重光线级beta缺乏自保能力。只要确保友军不在重光线级beta头部那眼状激光发射器官的射击路径下,这只身躯肥大的无头鸡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类将它绳之以法。 “更重要的是岛田发明的那个用来抑制beta活动的药剂同样能影响光线级beta发射激光的过程。”麦克尼尔嘀咕着,他把危险性下降主要归功于岛田真司的聪明才智,“……c-1,不要飞得那么低,这里不是海面上。” “收到。” 乔治·阿尔斯通结束了和麦克尼尔之间的通讯,气定神闲地端坐在自己的座椅上。他的耳畔还萦绕着战友们的议论声,这些来自不同军种的驾驶员们对凭着运气而成为了战术机部队指挥官的高级士官们都有着不小的意见。 但阿尔斯通没有参加到讨论之中,至少现在没有。他保持着沉默,只有当战友们询问和任务有关的事情时才会开口。 “中尉,那两个家伙是不是又对我们指手画脚了?”其中一名驾驶员很不满地把矛头指向了麦克尼尔,“哼,这些人只是运气好罢了。因为凑巧上了培训课而获得了驾驶战术机的资格,因为自己的长官和全部军官驾驶员阵亡而幸运地当上了指挥官,又因为扛着机密部门研发出的特殊武器成了摧毁beta巢穴的英雄……不过就是运气好而已。” 年轻的海军战术机驾驶员不禁咂舌,他试着说服战友们继续执行任务而不是在这里议论长官的是非,但无法忍受士官来指挥军官这种错乱现象的战术机驾驶员们自打被调到第338中队之后就一直想要改变过去半年多以来维持至今的现状。 “我并不觉得那两个男人能做到这些事仅仅是因为运气好。”在一片争议之中,阿尔斯通中尉选择了保持中立,“海军的教官当时和我说,巴列奥略行动之中参与围攻明斯克巢穴的多架战术机最终只有俄国佬的一个联队攻入其中……连我们美军都没做到。是的,他们的运气好得异乎寻常,但他们毕竟是付出了巨大代价之后攻入beta巢穴最底层的第一支部队。” “啊,也对。”通讯频道里的其他美军驾驶员们选择性地忽略了另一支率先攻入beta巢穴核心的部队,“可是你也得承认,没有那个激光炮,他们就——啊!!!” “c-4!” 发现战友的战术机突然坠地的麦克尼尔立即停止飞行,并让伯顿进入战斗状态。距离那架坠落的f-14战术机最近的驾驶员们纷纷上前营救,没想到地下猛然钻出了十几只战车级beta、争先恐后地朝着他们扑来。猝不及防的驾驶员们以前从未见识过此等场面,加之后方的战友们担心胡乱开火射击会伤到同伴,一时间竟让这些战车级beta成功地攀上了机甲。 束手无策的战术机驾驶员们面面相觑,那些被战车级beta所困的人则惊恐万分地试图将红色多足外星异形怪物甩下去,可他们也没能成功。想起来自己还携带了用于麻醉beta的特殊装备的阿尔斯通中尉急中生智,他切换了装备,把药剂对准了爬在战友的战术机上肆虐的战车级beta并开火,结果还是打偏了。 就在下一秒,另一份药剂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阿尔斯通中尉未能打中的目标,成功地让它瘫软了下来、从战术机上坠落到了地面。完成了这一壮举的伯顿不由得感谢起岛田真司的聪明才智来:几个月之前的药剂并没有这么强而有力的效果。 “蠢货,忘了你们今天出来是要做什么了吗?”得手的伯顿立即在通讯频道里骂开了,“觉得自己有当指挥官的本事,那就拿出来让我们看看。把剩下这几只都搞定!” 在麦克尼尔的指挥下,第338中队的驾驶员们迅速完成了分工,一部分驾驶员用麻醉装置驱逐已经爬到了同伴的战术机上的小型beta,另一部分人则只需要把距离较远的目标一口气炸个粉身碎骨。已经被beta缠上的驾驶员们却不是很配合,他们疯狂地到处乱撞,给麦克尼尔的营救行动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多亏伯顿的射击技术过人,这才避免了规模更大的悲剧发生。 有4架战术机在这起伏击中不同程度受损,它们没被战车级beta拆个粉碎只是因为beta数量还不够多罢了。伯顿建议麦克尼尔让这4人先返回,但麦克尼尔坚持要求他们继续执行任务直到任务完成为止。 “记住,下一次不要紧贴着地面飞行了。”心情不佳的原gdi指挥官忍住了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的冲动,“我重复一遍,我们在这里进行的战斗和你们以往所进行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作战行动。” “高级军士长,我们从未听说过beta会突然从土里钻出来。”不服气的驾驶员们操控着自己的战术机一瘸一拐地向附近被抛弃的村庄走去,也许他们该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估计你也没见过。” “不要找借口。”麦克尼尔闭上眼睛,他只觉得脑袋里有根神经一直在跳,“给你们两分钟时间,然后马上出发。我们不能让我们的盟友单打独斗。” “等等,迈克。”伯顿插话道,“……你见过类似的情况吗?我记得beta只会被母舰级携带着成批成批地钻地。”他把战术机挪到c-4最先坠地的位置,试着拨动地面上的土壤,“它们是不可能从防线外面凭着自己的力量一直挖到这里的。” 麦克尼尔睁开眼睛,思考了片刻。这些beta无疑都是被母舰级beta从防线东侧带到这里的,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四处出击、到处攻击人类目标。这背后可能还有什么新的变化,凭空出现在附近的那只重光线级beta或许也与此有关。 阿尔斯通中尉忙着责备自己的同伴们,同时也是责备自己。拿海军的经验来打内陆的残酷战斗,估计是行不通的。忽然,他听到了麦克尼尔的笑声,这笑声张扬得令他心生恐惧,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成千上万的beta被麦克尼尔的肆意大笑招来一样。 “我懂了,它们又变聪明了,彼得。”麦克尼尔终于止住了笑,“我说,它们学会待命了,学会隐蔽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它们变得越来越难对付了。” tbc OR9-EP3:黑暗森林(5) or9-ep3:黑暗森林(5) 【他(索恩利)伟大的欧洲整合计划取得了一个自相矛盾的成就:他设法整合了所有反对他、反对eu的活动,这些活动聚集在反对旧秩序的旗号下,在这一点上甚至没有激进分子领袖能做得比他更好。南斯拉夫内战、西格玛事件耗尽了公众对他的耐心。经济衰退和爆发的社会动荡可能会让人想起前三次世界大战前后的情况。最后,eu不得不推翻十几年前的大部分承诺,但为避免重大危机所做的努力为时已晚。 】——《欧洲历史》(第八版),2008年。 …… 埃贡·舒勒坐在电视机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中的画面。坐在他身旁的是岛田真司和亚历山大·莫瑟,这两位比舒勒更擅长研究beta的学者也屏住呼吸、唯恐自己的哪怕最轻微的动作影响到了电视机画面另一头的航天飞机。人类的历史上有太多航天事故,在任何一个平行世界都是。载着人们的希望奔向星辰的航天器在起飞之前永远都是足够安全的,只有时间能够检验工程师和专家们做出的保证是否足够可信。 新发现带来了新的机遇,新的机遇背后则是新的风险。如果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没有贸然去探索火星,或许他们就不会那么早地遇见beta并把beta引到月球进而引到地球来——话虽如此,谁也不敢自称能够料定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的打算。当年那些信誓旦旦要找出和beta交流的正确方式的专家学者们不是已经喂了beta就是夹起尾巴重新做人,这些案例无不是在警告有志于研究beta的后来人在下结论之前思考再三。 “那里面……”岛田真司端起茶杯,没有立即把杯子递到嘴边,“幸好beta还没有认识到它的危险性。” “那只是因为美国没有beta。”舒勒小声说道,“也许我们应该就beta巢穴能否对beta控制区之外的事件做出反应进行一个调查……”他推着眼镜,脸上依旧没有半分笑容,“有了我们的激光武器,un的轨道防御网络就会变得更加强大。即便beta从月球或是火星向地球发射其他不明飞行物,我们也能将它拦截下来。” 画面中的航天飞机开始点火发射,滚滚浓烟覆盖了发射场。从烟雾之中脱颖而出的航天飞机坚定地向着太空前进,它不仅承载着美国人的希望,同时也吸引了整个nato联军乃至全世界的关注。在美国人的对手几乎失去了对太空的掌控能力之后,已然在这场太空竞赛之中取得了全胜的美利坚合众国大张旗鼓地将un的相关计划全部划归己用。那些并未卷入其中的国家或许还能保持着淡定,或许他们还有机会通过和美利坚合众国的合作来确保自己在太空中占有一席之地。 埃贡·舒勒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水,他比房间里的其他两人要紧张得多。防止beta往地球再投送不明物体是维持现状的关键,人类需要在beta开发出了钻地战术之后守住目前的净土。尽管过去建立地面防线以阻隔beta的方法基本宣告失效,没有哪个在前线奋战的勇士希望看到beta这时候就出现在美洲、非洲或是大洋洲。 直到平稳地抬升的航天飞机快要消失在镜头中的时候,舒勒才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松了一口气,端起了桌子上的咖啡,笑着对自己的两位同事说,人类从今年开始就不必担心beta把下一个巢穴扔到自己家门口了。 “这对美国人来说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他们必须把过去按轨道高度层层设防的核弹拦截网络从源头上进行改造。”回想起麦克尼尔之前的警告,光头的瑞士学者多少觉得麦克尼尔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将建设了多年的轨道防御系统按照新的思路重新改造的成本是巨大的,仅这一点就足以让舒勒和他的项目组因为断了许多人的财路而成为他人的眼中钉。“幸好,他们对新方案很满意。” “是个好主意,舒勒博士。”黑眼圈越来越明显的莫瑟夸了舒勒几句,他也许不懂舒勒所研究的问题,这并不妨碍他从永远挂着笑容的岛田真司身上学来几手,“用激光将大型不明物体切割,再用核弹将剩下的炸碎或改变其飞行轨迹……比完全依赖核弹的旧方案更有效。” “那它会不会有效得过头了?”岛田真司嘀咕着,他的话让舒勒和莫瑟都有些错愕,“我的祖国也为这个项目还有它的前置工程投入了不少资金,但是据说美国佬只打算用轨道防御系统保护北美……如果北美足够安全,那些家伙就更没理由跑到欧亚大陆来拼命了。” 舒勒皱了皱眉头,他不明白岛田真司为什么要在莫瑟一个美国人面前说出这种话。板着脸的瑞士学者转过头,惊讶地发现莫瑟并未因岛田真司方才的发言而恼火。暂时放下了内心的疑惑之后,舒勒起身打算离开房间。他叫两位同事也回到工作岗位上:今天上午的娱乐活动到此结束了。 在和麦克尼尔就【无法用常规作战手段击败beta】达成一致之后,舒勒和岛田真司的工作重点全面转向使用心灵科技对抗beta。整个计划分为两个环节:其一,利用心灵科技手段极大程度地扩大esp部队的影响范围,争取做到在不必深入——甚至不必接近——beta巢穴的情况下来读取beta的【意识】;其二,在上一项行动顺利的基础上,利用esp部队的【超能力】远距离影响beta巢穴的正常指挥和对beta的功能,最好要做到让beta巢穴瘫痪、中止全部归属某一巢穴控制的beta活动。 这些研究得以进行下去的基础是beta仍然是某种形式上的碳基生命。岛田真司自己就是心灵科技的开山祖师之一,他只需要对尤里·纳尔莫诺夫的理论进行一定的修正、再根据麦克尼尔对心灵科技用于对抗scr的回忆来评估后世的变化,就能做到给beta对症下药。遗憾的是,计划的核心离不开这个平行世界的超能力者也就是那些esp部队成员,这意味着岛田真司自始至终无法摆脱他所厌恶的俄国佬的牵制。 如果能够自己打造一支绝对服从命令的esp部队就好了,岛田真司有时也会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做着这样的白日梦。事到如今,他没有完全放弃自己最早的主张。幻想还是要有的,万一机遇就摆在他面前,届时他也不至于因为茫然失措而错失到手的良机。 “莫瑟博士,我们来讨论一下寻找esp能力者的事。”和舒勒道别的岛田真司同莫瑟返回实验室,他们的工作还有很多,“俄国佬是一群无能的废物,他们没有能力挡住beta,一路朝着远东溃败,现在更是要向你们美国人乞求租借阿拉斯加才能苟活下来……让这样一群人在我们的计划里占据主导地位,我实在是不放心。瞧啊,他们到处设下哨卡,把他们那些宝贝的esp能力者保护得很严实嘛!” 他来到电梯门口,见莫瑟仍旧面无表情,不由得有些担心地补充说: “……刚才咱们看发射航天飞机的时候,我说的那些话……” “你也没说错,岛田。”莫瑟的话让岛田真司放心了不少,“他们就是那样,只顾着在这场战争之中保全自己。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怀疑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假如他们有办法让beta没法往北美空降巢穴,那么他们就不会再关心主战场的。” 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忍不住笑得更灿烂了。他喜欢这样的合作伙伴,至少亚历山大·莫瑟目前为止从未因为研究团队里有人频繁地抱怨美国人而出言不逊甚至大打出手。类似的事情在联军内部其实很常见,麦克尼尔平时也经常把不同国家的战术机驾驶员打架斗殴的滑稽事当成笑料讲给自己的战友们听。每当有人开始指责美军偷懒耍滑时,大部分美军士兵的反应便是用拳头教训这群胆敢污蔑在人类对抗beta的战争之中做出了最大贡献的灯塔的大不敬者。就算是开明如麦克尼尔,他的态度也很明确:指责合众国的话,他可以说,别人说不得。 不过莫瑟却并没有这么多计较。别人偶尔说些对美利坚合众国不利的话时,他只保持着沉默。纵使他人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地说些更过分的话,他也不会为此而动容,有时候甚至还要帮腔几句——就像刚才那样。猜想莫瑟可能在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有些不愉快经历的岛田真司并未深究对方的过去,只要莫瑟不是华盛顿方面派来的,这就足够了。 电梯到了。岛田真司第一个走入电梯中,莫瑟紧跟在他身后。 “……还是来说说找esp能力者的事情。”岛田真司做了个深呼吸,顿觉神清气爽,“之前我委托我的朋友在调查难民的时候多加留意了,但是没有更多收获。既然现在un军也同意我们把更多的平民投入到战场上,不妨借着这个机会妥善地利用这一笔资源。” “我不认为我们会有收获,岛田。假如从平民之中寻找esp能力者是很轻松的事,那也就轮不到俄国佬来组织它了。当然,如果我们要想办法在民间寻找合适的esp能力者,首先要做的就是加强对beta的管理。”先给岛田真司提了醒的莫瑟话锋一转,把beta样本躁动不安归咎于大量esp能力者集中于此地,“它们变得非常亢奋,加大剂量也不管用。esp能力者似乎能够以一种我们尚且无法量化分析的方式去影响这些beta的行为模式。” “这就是我最初坚信我们能在不去对付beta巢穴的情况下就影响到beta个体的原因之一了。”随着电梯轿厢的晃动,岛田真司昂首阔步地走出电梯,笑着同他见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被这笑容问候的人们反应不一,只有少数人愿意同样热情地问候成为了项目支柱的两位学者之一。沉重的压力让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欧陆没有哪一片土地是完全安全的。也许beta明天就会出现在这里,也许是后天。 目前,esp能力者主要在岛田真司主持修建的心灵雷达附近工作。在设计这座大型设施的过程中,那时的岛田真司还没有接触到esp能力者,他只能凭借着自己对心灵突击队和超能力突击队的了解来完善自己的理论。 esp能力者拥有两项主要的超能力,其一是阅读他人的意识并将其在自己的头脑内转化为具体的【图像】。这一点对于岛田真司来说并不难以理解,他相信尤里·纳尔莫诺夫就是因具有心灵感应能力而得以在战场和政治赛场上屡屡得手的。此外,作为外星异形怪物的beta并没有发展出类似人类的语言,仅从读取其思维的出发点而言,能够将读取到的信息转化为图像已经是重大突破了。 但是,beta个体的【意识】对于人类来说意义不大。想要了解到beta的整体战略思维,就必须去读取beta巢穴的意识。然而,逼近巢穴的作战行动难上加难,攻克布达佩斯巢穴如今看来也只是beta的诡计。面对现存的种种问题,岛田真司抛出了一个让俄国人根本无法拒绝的诱饵,那就是设计能够让esp能力者直接远程读取beta巢穴信息的大型设施。自然,这设施还需要设立天基中转站才能正常运作,不过他和舒勒当时都很默契地没有和俄国人提及此事。没必要让疑心病严重的俄国佬胡思乱想。 做好了两手准备的岛田真司首先把希望寄托在了斯塔弗罗斯身上。俄国人的esp部队或许也和他们从beta巢穴内发现的特殊物质有关(包括舒勒在内的研究人员只是简单地根据发明者的姓氏首字母将其称呼为【g元素】),但十几年前beta入侵月球时俄国人所寻找出用于参加alternative-3计划的全世界第一批esp能力者可都是【土生土长】的。那些人的能力恐怕远远比不上经过了种种技术手段培育出来的这一代成品,只是岛田真司目前并无挑三拣四的余裕。他要斯塔弗罗斯把一切看上去像是esp能力者的人都找出来,却没给斯塔弗罗斯对应的有效检测方法。 “几个月过去了,我确实在帮他留心难民群体的情况,但没有发现疑似拥有超能力的人。”斯塔弗罗斯在向麦克尼尔汇报结果的时候坦诚自己一无所获,“关键在于岛田没有提供有效的技术手段,我已经和他说过几次了,他一直是装聋作哑。” “你也不能全怪他。”还穿着驾驶服的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领着斯塔弗罗斯离开机库,到附近的工地上去视察工作,“他和舒勒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时间还是太少了。这两个人哪,恨不得把他们自己每天的24小时当成48小时来用。” “那倒是没错,我也明白。”希腊人摸着油光锃亮的头顶,“他说的对,我们不能把主导权留在俄国佬手里。那群能够随便读取他人思想的女巫的危险程度不亚于尤里·纳尔莫诺夫本人,这么多esp能力者聚集在一起,我们的基地对于俄国人来说等同毫不设防。麦克尼尔,你想办法再和俄国人要些保护装置。” “俄国人会找借口说保护装置不够用了。”麦克尼尔冷笑着,“他们只带了很少的保护装置,然后将这些装置用于避免那些负责该项目的军官被自己的小白鼠读取思想。哼,有了一个随便从我们这里窃取机密的机会,他们是不会放过的。” 听麦克尼尔这么说,斯塔弗罗斯陷入了恐慌之中。他语无伦次地对麦克尼尔解释说,最大的问题不是esp能力者能够读取思想,而是她们还能将自己的思想通过某种方式传递到他人的脑海之中。几乎一辈子都在和俄国人做斗争的希腊人言之凿凿地说,他着实低估了esp能力者对整个实验设施、对黑森林基地的影响之严重。 “我这辈子……也算上上辈子……再也不想感受别人把某种模糊不清的东西塞到我的脑袋里的感觉了。那玩意跟心灵控制没什么区别,对我来说。”不停地抱怨着的希腊人和麦克尼尔乘上了吉普车,后者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巧克力,手忙脚乱地塞进嘴里。“给我也来一块。” “你确定吗?”麦克尼尔似笑非笑地问道。 斯塔弗罗斯点了点头,接过麦克尼尔的巧克力,放在嘴里嚼了几下。 “比我的腰带好吃得多了。” “没用的知识增加了,说起来我还从来没吃过腰带。”麦克尼尔哑然失笑。 巡视工地是他们每天都必须做的事,因为黑森林基地仍有一部分重要设施尚未完工。不紧不慢地把它们修建完成、同时在这一过程中让舒勒和岛田真司继续完善理论模型当然是更稳妥的,但麦克尼尔担心到那时beta早就把黑森林基地淹没了,因此他在团队内部会议上坚持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将全部设施修建完毕。事实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北德意志的beta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南下,如果黑森林基地不能很快主动地投入到和beta的特种对抗之中,它也马上就得被迫迎接beta的袭击了。 在这关键时刻,东德总理弗朗茨·海姆成功地应用了东德军的经验来推进基地的建设工作。按照他的建议,eu军将大量仍然滞留而无法撤往英伦三岛等海外地区避难的平民投入到建筑兵团之中,让这些和士兵同吃同住的建筑工人接受军事化管理并服务于战争。此举被一些政客和意见领袖视为强制征兵的开端,但这些闹不过un军的坦克的家伙当然更不想被他人扣上一顶【危害人类文明】的帽子。 事到如今,麦克尼尔也顾不上其他原则了。他试图在基地内维持平衡,无奈他终究人微言轻,比不上un军的主要将领们。能够决定黑森林基地运行状况的不是他,是那些日理万机的将军们。大人物的眼神总是不太好,关注着整体利益的他们很难注意到微小之处的裂缝。 任何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哪怕是最卑微的怨恨和不满也有一定概率酿成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灾祸。 “麦克尼尔,我们对先前捕获的beta样本进行了重新研究。”车子快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岛田真司不失时机地给麦克尼尔送来了一个坏消息,“两个月之前被捕获的小型beta在诱导下做出了和你描述之中相同的行为。” “那就是说,beta巢穴在这些异形怪物昏迷不醒期间仍然以某种方式把改变行为模式的信息传递给了这些小型beta,而我们没有办法去隔绝这一过程。”麦克尼尔按着耳机,把车子停稳,让斯塔弗罗斯先下车,“有没有办法完全地切断巢穴的控制?完全意义上。” “让beta动弹不得或是让其本能盖过巢穴的命令就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了。是的,我经常说我有办法切断其影响力,但那些话是需要对别人做宣传的时候才能说的。”岛田真司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沮丧,承认自己无能为力对于争强好胜的他来说并不容易,“我们距离理解这种碳基计算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的发现非常重要,麦克尼尔。这可能会影响到我们的整个计划……我会就此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抓紧时间,beta离黑森林基地越来越近了。” 结束了通话的麦克尼尔扭头一看,发觉斯塔弗罗斯正跳着脚训斥一旁的卫兵。他疑惑地跳下车,来到斯塔弗罗斯身旁,见到车子前方不知被何人撒下了不少钉子,顿时明白了希腊人发火的原因。这条路是建筑工地附近的必经之路,来往于此地的车辆络绎不绝。眼前这些已经被掩埋在黄土中的钉子或许不能扎穿军用车辆的轮胎,犯下此事的始作俑者的险恶用心却是不可不防的。 坚称这些士兵的渎职行为必须得到严惩的斯塔弗罗斯狐假虎威地让麦克尼尔通知这些士兵尽早找出撒下钉子的罪魁祸首,而后和麦克尼尔一同步行进入建筑工地。仅这附近的工地上便有超过名建筑工人,他们夜以继日地工作着,只为了让黑森林防线离固若金汤更进一步。看守他们的西德军士兵和东德军士兵在数量上远远不及,联军要把更多的兵力用去对付beta而不是看家护院。 花了半个小时视察建筑工地之后,麦克尼尔满意地向斯塔弗罗斯宣布他们的此次访问到此结束。这次他们既没有发现有人在提供给建筑工人的饮食里做手脚,也没有发现士兵虐待建筑工人,更没有猛然间在某个角落找到上吊的自杀者。种种迹象表明吸取了教训的西德军和东德军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成功地做出了一些改变,虽然麦克尼尔更愿意使用美军的工程用外骨骼来减少人力消耗。 “他们能在这时候知道轻重缓急就好……哎,那是什么?”绕着建筑工地走到另一头的麦克尼尔眨了眨眼,他确实看到路旁的围墙上贴着一行标语,“斯塔弗罗斯,咱们过去看看。” “那不是德语嘛,什么……【劳动带来自由】。”斯塔弗罗斯念了出来,“听起来挺有道理的。” “确实如此。”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响指,“记下来,以后去拉难民当临时工的时候多说点好听的话。” tbc OR9-EP3:黑暗森林(6) or9-ep3:黑暗森林(6) 【我们目前的控制区中存在两个根本不同的活动或决策领域。第一个与价值判断有关,因此在这个领域中个体被算作整体。在第二个领域,技术决策是根据技术能力和专业知识做出的。第一个领域的决策是政策指令;第二个领域的决策是技术指令。前者基于所有成员行使的政治权威组织;后者,基于每个成员特定的专业权威,并从劳动分工中产生。这样的组织涉及一个明确定义的协调关系,但消除了上下权力等级。】——奥图斯·卡塔尔,2044年。 …… 汉斯·施密特中士用颤抖的右手拿起打火机,点燃了香烟,而后将过滤嘴叼在口中。透过缓缓升起的烟雾,远方已经化为了人间地狱的熟悉的那片土地终于变得陌生起来。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把刚刚吸到气管里的烟雾又全都吐了出去。似乎是觉得连香烟都在和自己较劲,中士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打定主意要把烟雾全都憋在肺里——他的努力又一次失败了,被烟雾呛得涕泗横流的中士险些产生了自己要将气管咳出来的错觉。 他终于不敢轻举妄动了,只是用上下四颗门牙咬住香烟,有气无力地吸着。这对其他士兵而言着实是一种奢侈,不仅是因为别人没机会抽烟,更在于牙齿完好的幸运儿在这支部队里已经是少数了。从两德边境地区一路狼狈地撤退到法德边境的西德军士兵们普遍在摆脱beta追击的过程中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施密特中士却宁愿自己用那些代价换来一个脱离战场的机会。失去了双臂或双腿的士兵姑且不必期待着自己的下半生会有什么起色了,然而他们至少还有下半生,而不是和那些四肢暂且完好的士兵们一样很快就要成为beta的盘中餐。 戴着钢盔的西德军士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他不敢走太远,上一个在散步时远离防线的家伙在被突然从地底钻出的beta吞噬之前甚至没有呼救的机会。长官的保证只能当笑话听,基本不管地面部队死活的战术机驾驶员更是信不过。什么在对抗beta的战争之中立下赫赫战功的王牌战术机部队,不过就是一群靠着常规陆军舍生忘死地掩护才找到出击时机的懦夫罢了。 腰间的通讯设备发出了令人不悦的响声。暂代连长职务的中士摇了摇头,动作迟缓地把设备从腰间拿出,又向着挡在他面前的堆积如山的垃圾堆走了几步。他爬上垃圾山的顶端,眺望着不远处并无半只beta出没的空地,含混不清地问道: “怎么?” “长官,我们快要把防线上的缺口修好了。”一个士兵兴奋地向着他报告,“预计到今晚,那些围墙就可以恢复如初。” “做得好啊。”施密特中士敷衍了事地夸奖了几句,“动作还是要再快一些,听到了吗?” 说他对自己的部队刚才取得的成就无动于衷,那固然是假的。凭着寻常的勇气和力量仍然无法和beta对抗的士兵们所能依靠的只有不断升级换代的武器装备,其中能够确保他们安全的防御设施有时候比武器更重要一些。起初西德军要求前线的士兵配合技术团队投入到围墙的修建工作之中时,汉斯·施密特中士又一次认为西德军的高级将领们听信了江湖骗子的传言,他的疑惑在亲眼目睹那些围墙的功效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尽管围墙还不能阻挡中型beta的攻势,仅让小型beta逡巡不前这一点就已经算得上是士兵的福音了。 但更多的进展并不足以让他乐观起来。十几年了,人类每一年都在说今年或许就是转折点,每一年都有无数新发明被投入到战场上,结果是beta每年都在不断扩大控制区,而人类从未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反攻。声势浩大的【海王星行动】和两个月前的【匈雅提行动】事后都被证明只是短暂的胜利,其战果不久之后就在beta的反击之中灰飞烟灭。多次死里逃生的施密特中士下定决心,一定要远离被上司称赞的那些防线或是被划入绝对防御圈一部分的阵地。谁若是相信人类的防线是牢不可破的,谁就会为此而付出生命代价。 他不停地吸着烟,一直到了把整整一根香烟吸得只剩下了过滤嘴的时候才有些后悔。在他的头脑完全被继续抽烟的需求和对耗尽香烟的担忧吞没之前,一声枪响传入了他的耳中。不,不是一声,后面还跟着好几声。竖起耳朵的施密特中士不禁有些发抖,他跌跌撞撞地跳下垃圾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不远处的防御阵地跑去,那健步如飞的架势胜过了其他一百余名见到beta时吓得走不动路的新兵们。他躲回掩体里,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里,口中念念有词,只盼着全知全能的上帝早日来拯救他。 然而beta没有出现,方才的枪声并不是新一轮战斗打响的征兆。过了几分钟,没有感受到地动山摇之势的施密特中士爬出了掩体,抓住了一个从他身旁路过的士兵,有些愤怒地质问道: “刚才是谁在随便开枪?我还以为是beta打上来了。” “我不知道,长官。”脸上还有青春痘的士兵哆嗦着,就差直接给施密特中士跪下了,“长官,我没听说——” “滚。” 汉斯·施密特郁闷地从口袋里拿出第二根香烟,返回掩体中,开始逐一联系附近的阵地。不一会,他就确认了枪声的来源。让他感到恼怒的是枪声确实是从他的阵地上传出的,已经有两名士兵因此而受伤。本着对战友的关心,施密特中士打算前去看望伤员,他希望其他同伴会因此而受到感动并在beta抵达时逃得比他晚一些——瞧瞧这些还没长大就被扔到战场上的孩子,他们没在战斗刚打响的时候就逃之夭夭本就是奇迹。 也许该借鉴非洲儿童兵的经验。 顺着蜿蜒曲折的防线内侧找到了护送伤员离开的队伍的施密特中士拦住了队伍,他来到担架旁,正要慰问那两名受伤的士兵,眼神被那四只缠着纱布的手吸引住了。这四只被纱布裹成了粽子的手恐怕伤得不轻,因为外面的纱布已经全部被鲜血染红。不清楚事情前因后果的施密特中士刚要开口询问,却见抬着担架的士兵们拔腿就走,不由得动怒了。 “停。”他又一次告诉其他抬着担架的士兵先不要急于离开,“……你们是怎么伤着的?” “……长官,枪走火了。”其中一名士兵龇牙咧嘴地说着,每一个单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实在神奇,步枪走火竟然能打伤两个人,而且还只打伤手。”施密特中士冷笑着,他上前两步,不顾其他士兵的阻拦,径直抓起其中一名伤员的左手,那人立即疼得惨叫起来,“我看,刚才的枪响不是走火,是你们两个故意把枪口对准彼此的手,这样你们就成了不能上战场的残废了……是不是?” 自以为发现了真相的中士没有从身旁的士兵们口中听到他所需要的指责和唾骂。他后退几步,重新审视着士兵们的脸。这些过于年轻的面孔上是他熟悉的麻木,一双双眼睛中见不到半点光彩。不愿意在这时候对着所有人横加指责的施密特中士软化了态度,他以老兵的口吻对抬着担架的士兵们说,以后没有必要照顾贪生怕死的懦夫。 “把这两个废物先送去治疗,然后通知宪兵队。”快刀斩乱麻的施密特中士三言两语之间便决定了两名士兵的命运,“好,把他们抬走!” 刚才急着把伤员抬走的士兵们却又不动了,这是施密特中士走出十几步远之后才发现的事。直冒冷汗的中士死死地盯着这些胆敢公然抗命的士兵,他不能理解这么一群贪生怕死且平时又在长官的命令之下吓得浑身颤抖的新兵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有了和他叫板的勇气。部队里的老兵所剩无几,那些浑浑噩噩、只顾着抽烟喝酒的家伙根本就没心思教唆新人公然对抗他这个代理连长的权威。 “你们……怎么不走啊?”他喘着粗气,眼角有血丝浮现,“都给我赶快走,把人抬走!” 士兵们仍然毫无反应。打算拿出手枪吓唬士兵们的施密特中士在视线落到那几把步枪上的时候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敢把心里的念头付诸实践。不知不觉间,他有些畏惧了。跟对方手中的枪讲道理是没用的。 “长官,你就放他们走。”过了半晌,其中一名抬着担架的士兵开口了,他走出人群,来到前方,和施密特中士对峙着,“他们已经是残疾人了,你就是把他们扭送给宪兵队又能怎样?” 施密特中士一时语塞,他想说应该把试图逃跑的懦夫关进监狱,然而将这两个宁可自残也要逃离战场的家伙关进监狱反而是遂了他们的心愿;至于把这两名士兵处决……他没有这么大的把握,况且杀死两个未成年的残疾士兵很可能在前线造成更加恶劣的影响。纵使不怎么懂政治也明白自己不该制造出更大的问题的施密特中士心里的畏惧又加重了一分,他抬起双手,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以尽可能和善的口吻和战友们说: “大家听我说啊,你们……唉,我也不想死!可是我们就算今天逃了,又能逃到哪?”他越说越激动,平时对付beta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勇气现在全回来了,“10年前的俄国佬会说,东欧是安全的;6年前的波兰人会说,咱们德国是安全的……现在咱们就是逃到英国、逃到美国,也没用!不把它们挡在这里,大家逃到哪都得死!” “别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你想做奉献、早点死是你的个人选择。”另一名士兵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顺便做出了一个把枪口对准施密特中士的动作,“实话实说了,我们跟你一起打了两个多月,弹药永远是见底的,制服从来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口粮也是挑美国人吃剩下的……照这种办法打下去,咱们就是死了也杀不了几只beta。听到没?beta毫发无损,死的只是咱们自己!让开战术机的人先上!” 冲着施密特中士出言不逊的士兵忽然沉默了,他捂着嘴,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周围的同伴们见状,连忙上前嘘寒问暖。只见那士兵咬紧牙关,却还是把残缺的四颗门牙暴露在了外面。对此感同身受的其他士兵们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那些牙齿还全都健在的士兵则回想起了不知被留在何处的手指和脚趾。真正意义上身体健全的施密特中士在这些走上战场不久就在战斗中成为轻度残疾人的年轻人眼里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好长官,那些加入部队更早的士兵会在新兵加入的第一天就绘声绘色地向新同伴描述施密特中士从黑森州一路逃到这里的传奇经历。 嘴唇发青的中士又后退了几步,他怕的不是这些十几岁的孩子,是那十几把步枪。这群新兵现在就敢不听命令,明天他们敢做什么事更是不堪设想的了——被不祥的预感惊吓到的施密特中士放弃了把那两个自残的士兵绳之以法的打算,他犯不上为了这点小事把自己的性命搭上。看这群士兵的架势,要是他不打算放人,今天阵地上势必要出现【枪支走火不慎打死代理连长】的大新闻。 见鬼,怎么其他部队的新兵就那么听话呢?料想自己大概是错过了某些只对军官开放的管理方法培训的施密特中士不由得头疼,他对着面色不善的士兵们挥了挥手,算是做出了让步。以后再找机会修理这些胆小如鼠的家伙也不迟,只要自己那时候没被他们害死就行。 “不要以为你们赢了。”他撂下一句狠话,灰溜溜地逃开了。 这天晚上,施密特中士联系了自己在后方工作的朋友,想从对方口中打听野战医院的情况。 “不瞒你说,像你说的这种情况已经很常见了。人一送到我们这里,我们看了就知道哪些伤员是因为自残才被抬过来的。反正beta不会制造子弹。”中士的军医朋友所描述的情况让很久都没机会返回后方的汉斯·施密特大开眼界,“枪伤在这之中算是最没有想象力的自残方式,我是认真的。你该看看那些伪装良好的伤口,它们看起来就像是beta造成的。” 本来打算和朋友诉苦借以减轻心理压力的施密特中士反而因此变得更郁闷了。扪心自问,他当然也是怕死的,不过要他以无比痛苦的方式变成残疾人从而换取不必上战场的机会……还是有些不划算。也许他可以毫发无伤地活到战争结束,也许他会在那之前以另一种稍微不那么痛苦的方式离开人间。 第二天早上,一夜无眠的施密特中士接到手下的报告称,阵地东侧不远处凭空出现了一个面积不小的坑洞。怀疑这个坑洞可能是beta用钻地战术偷袭前兆的士兵们不敢大意,立即把异常情况报告给了长官。接到报告后,施密特中士一面抓紧时间将情况反映给上级,一面要士兵们加强戒备。他不敢轻率地派出部队去大坑附近调查,万一那里确实有一群beta,到时候他所负责的这一段防线就会被beta攻破,而他也将成为西德军的耻辱。 昨天差一点就把枪口对准他的士兵们也没含糊,这些还不到二十岁的新兵们在施密特中士的指挥下起劲地加固防线并在全部火力点做好了准备,只求在beta露头的第一时间就予以敌人最猛烈的打击。 “支援部队马上就到。”持续和友军联系的士兵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转告给了施密特中士,“附近恰好有巡逻的战术机部队。” “那就好。我担心光线级beta出现在这附近。”施密特中士如释重负,现在他可以把主要工作都甩给战术机驾驶员们了。过去的几年里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出击、以歼灭光线级beta为主要任务的战术机驾驶员们从今年开始也少不了要到处巡视未被防御部队覆盖的地区,因为beta随时可能从地底钻出。“嘿,咱们后方就有那什么beta诱饵装置,它们急着赶过来也是有原因的。” 战术机部队抵达阵地的时候,包括施密特中士在内的西德军士兵们都没能立即从机徽上分辨出这支战术机部队的国籍。真正让他们有些紧张的是喷在机甲上的中队徽标,那醒目的666数字无疑向他们宣示,来到这里的就是大名鼎鼎的东德军第666战术机部队。断断续续地从小道消息中了解过一些内幕的施密特中士听说,在布达佩斯战役之中真正巩固了【全欧最强战术机部队】称号的第666中队返回德国之后受到了东西德双方的礼遇,甚至在美军的支持之下装备了目前称得上全世界最先进的f-14战术机。 但施密特中士不想知道来自东德军的这些瘟神又取得了什么成就,他只想让这些对付beta的专家亲口说出【beta短期内不会来袭击你们】之类的话,哪怕是假话也行,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 一部分战术机飞离防线,前去东边对大坑进行侦察,另一部分战术机则停在了阵地附近。没摸清第666中队的真实意图的施密特中士一头雾水地上前迎接其中几名战术机驾驶员来到阵地上巡视,他以前从未遇到过类似的事。 不对,这并不是首次。很久之前也有另一支战术机部队闲来无事突然来到他的阵地上视察。 “根据我们的初步判断,大坑所在位置曾经有beta,目前它已经离开了。”率领这支战术机部队的是个有着红色短发的年轻人,驾驶服上贴着由一粗一细两条横向白线和四颗金色棱形标志组成的军衔图案,“虽然我不清楚beta远离你们的理由,但它们出现在这么近的位置往往预示着beta的下一轮进攻即将开始。” “也许不会呢?”施密特中士还心存一丝幻想,他心神不宁地带着这位来自东德军的长官参观了阵地,并向对方抱怨了士兵用自残来逃避战斗的现状,“它们是野兽,是怪物,出现的时候就必然要马上出击,退回去则说明它们没这个打算了。” “未必,beta从今年开始表现得异常狡猾,它们可能发生了某种……”提奥多尔·艾伯巴赫比划了几下,无奈他也无法从自己的词汇库里找出更贴切的语言,“……进化,没错。既然你们这里没有危险情况,我们马上就得走,稍后还得去检查beta诱饵装置。” “好,好。”施密特中士唯唯诺诺地应付着,他战战兢兢地盯着一旁那些和提奥多尔同龄的士兵,生怕其中有人跳出来向提奥多尔喊冤、把自残的怯懦行径反过来归咎于他这个代理连长的失职。想到这里,死里逃生的西德军中士不禁把心里话脱口而出,“艾伯巴赫上尉,请你一定要把我刚才说的那些报告上去。这里的情况非常混乱,物资无法及时送抵,反映的情况也不见得能被上级考虑进去,更不用说士兵争相自残……把这些告诉后方的指挥部,这不是个例啊。” 提奥多尔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施密特中士一眼。 “别说了,别说了。说什么都没用,后方处理不了。” “那——” “管好你们自己的事,别给我们添乱。”说着,提奥多尔推开了瞠目结舌的施密特中士,“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事实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失魂落魄的施密特中士意识到周围的士兵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妙,只得心有不甘地把提奥多尔一行人送走了。他在难以名状的恐慌之中逃回掩体,躲在里面不敢出来,到了深夜依旧难以入睡,唯恐有人趁他不省人事的时候跑来像杀猪一样宰了他。 他很快就不必为此担忧了。一个星期之后,查明前线阵地上一直有士兵故意破坏beta诱饵装置的联军把多名犯罪嫌疑人和管理不善的指挥官带走接受调查,其中就包括直到这时仍然六神无主的施密特中士。或许上帝终究是眷顾他的,因为beta的又一轮大规模进攻是在他离开后的第三天发生的,这个消息倒是让那时被宪兵轮番审问得几乎神志不清的施密特中士暗自庆幸。 tbc OR9-EP3:黑暗森林(7) or9-ep3:黑暗森林(7) 【流行文化将太空部队描述为一个笑话正在分散人们对太空军承担的严肃责任的注意力。 】——迈克尔·麦克尼尔,2051年。 …… “怎么样?”见到同伴从房间里走出,穿着un军制服的另一名军官连忙上前询问,“……有什么进展吗?” “不知道,不清楚。”答话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青年军官,身上也套着一件un军制服。这件制服或许不能完全消除他们和老对手之间的隔阂,但对于强行约束他们暂时在同一面旗帜之下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而言倒是足够了。“里面的所有人都在说谜语,那个岛田博士也好,俄国佬也罢,他们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就不像是人类所能理解的语言。跟这些人在一起工作,迟早要被逼疯。” 在外面等候的其他军官听了这番话,脸上纷纷浮现出了几分畏惧。他们其实并不想来到这里,没有人喜欢和一群能够窥视自己思想的【女巫】交流,如果不是因为上级的命令,他们也许更愿意在beta到来之前找个清闲的地方消遣几天。人生苦短,这条不可改变的铁律伴随着beta的降临而显得愈发真实。不趁着现在认真享受自己的生活,到了明日必将悔之晚矣。 离他们不远处是另一条坐满了俄国人的长椅,上面的人员也要交替进去监督交流工作。除了必须从头至尾参与到工作中的核心人员之外,其余陪同人员不能在里面停留太久。一来,这些实属站岗放哨的监督者在研究工作中的作用十分有限;二来,那种无形的心理压力并非常人所能承受。最近一个星期以来,因种种主客观原因而被迫接受心理医生治疗乃至是精神科医生看护的军官数量有所增多,这并非完全是因为beta持续南下的坏消息。 焦躁不安的军官们议论纷纷,他们当中有人已经在惦记午饭和下午茶了。守在门口的卫兵看着手里的名单陷入了沉思,他们交换着眼神,寻找着下一个应该被叫到名字的目标。 忽然,有个高大健壮的白人青年从人群中站起,向着房间走来。 “他们都不愿意进来,那就让我来。”彼得·伯顿转过身,望着面色各异的众人,“……伙计们,你们可以休息了,接下来的全部监督工作都交给我就行。” 如果不是因为岛田真司要求走廊里保持肃静,也许这些来自nato联军各部的军官们会立即跳起来欢呼并上前拥抱把他们从难缠的差事之中拯救出来的英雄。向着这位敢于自我牺牲的勇士投以敬畏的目光的卫兵小声提醒说,轮换人员进入监督和当事人的承受能力无关,而是为了实验的安全性考虑。 这些都不是伯顿在意的。他轻浮地笑着,热情地和一头雾水的卫兵握了握手,拿过那名单,把自己下面的全部名字一笔勾销,而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晃了晃手里的圆珠笔: “岛田博士不会追究的。” 说着,他推开屋门,进入房间内。这个完全封闭的屋子比外面还要明亮得多,状似会客厅的半侧房间内有十几名手持步枪的士兵,以及分坐在左右两侧、身穿un军制服的监督人员。彼得·伯顿大摇大摆地向着右侧的位置走去,等他落座之后,两侧的监督人员就左右对称了。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穿着白大褂的岛田真司,他头也不回地在纸上奋笔疾书着,笔下流淌出来的却不是什么高深晦涩或通俗易懂的文字,而是一幅又一幅无比抽象的图画。 伯顿顺着岛田真司所在的位置看去,他想要向岛田真司询问测试的进展,但又怕自己打扰了对方的思路。当然,他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如果能够把俄国佬带来的这些esp能力者全部骗到手,则自己一行人也将是如虎添翼,至于届时怎么解决和俄国人之间的纠纷则是另一个问题了。无论如何,他们的团队缺少足够的资源,伯顿没有理由错过送到眼前的机遇。 “好,很好。”岛田真司又开口了,“接下来,放空你的思绪,想想太阳、天空……” 伯顿挖着自己的耳朵,他没想到岛田真司有朝一日也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在整个团队之中,岛田真司的礼貌被公认为是第一位的,永远摆出一副儒雅随和的笑容的日本青年学者凭着这一点(还有他生前选择和盟军合作的明智态度)赢得了众人的接纳,不过类似的笑容看多了便觉得假,况且那种毫无起伏的温和声音听多了也只会教人厌烦。 但这一次的声音有所不同,那其中夹杂了太多伯顿感同身受的沧桑,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教诲,又像是恋人之间的告白。挖空自己的记忆也没能将眼前的岛田真司和以往的形象联系起来的彼得·伯顿明白,他是整个团队之中第一个听到这种声音的人。当他再一次把目光投向玻璃另一侧的esp能力者时,他心中的疑惑有增无减。这些有着苍白的皮肤和同样苍白的头发(或许是早衰的征兆之一)的女孩不会是岛田真司期待中完美的成果,绝对不是。 坐在伯顿对面的两人一丝不苟地把岛田真司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翻译成俄语。这和岛田真司本人是否掌握了俄语或玻璃另一侧的esp能力者是否能听懂英语和日语无关:交流必须严格通过其他俄国人来进行,否则俄国人是绝对不会放心的。再怎么温情脉脉的语言经过冰冷的语调转述之后也只会成为钢铁般坚硬的指令,除非交流的双方能够跨越语言的隔阂而直接感受到对方的内心。 从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伯顿便说服自己保持冷静,尤其是不要胡思乱想。他心底的任何欲望都可能在这里放大、进而使得esp能力者对他产生相当糟糕的第一印象。想把这些生活在高压管制之下的姑娘骗走有时候说不定只需要巧克力和糖果再加上几句恰到好处地煽风点火的话,前提是他要成为那个能够挑拨命运心弦的人而不是一早被认定成死敌的不幸者。 不能继续想下去,更不能直视着玻璃另一侧的esp能力者并对其外貌大加评判,那会让他的计划受阻。注视着不知名的esp能力者也开始奋笔疾书的伯顿攥紧了拳头,他承认自己低估了情况的复杂性,也低估了当年几乎摧毁人类文明的尤里·纳尔莫诺夫及其伊普西龙组织的危害。他和岛田真司在这些esp能力者们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幸好他在迎接这些姑娘的那天晚上没有冒出更多邪恶的念头。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捕捉到了白发上的发卡。在他就此向屋子内的其他人发问之前,端坐在椅子上的岛田真司双腿一撑,把椅子向后滑行了约半米,而后站起身来,用以往很有可识别度的礼貌语气对着左侧的两名俄国人说道: “请去掉限制设备,它们影响了我们的工作。” “岛田博士,请你换一个要求。”其中一名身着un军制服的俄国人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岛田真司的提议,“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可接受的,解除限制设备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风险。除此之外的一切,我们都可以配合。” “说这句话之前,你们应该把我当时和你们谈的那些话回顾回顾。”岛田真司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他很少有失态的时候,“如果记不起来,我就把条件再向你们复述一遍。” “别做让我们为难的事。”另一个俄国人连连摆手,话里话外无非是告诉岛田真司,他们不可能去掉安装在esp能力者身上的限制设备,“岛田博士,alternative-3计划是由我国负责的,你们的存在已经严重地违反了当时我国和un之间的协议。现在你的要求等同于把重点——” “哼。”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笑,“让我来替你们说罢,你们只是害怕去掉限制装置会让esp能力者失控——不,甚至不是失控,只是怕她们读出你们的哪怕半点心思罢了。”他弯下腰,直挺挺地盯着两名坚决不松口的俄国人,“当然,以上那些都是我个人充满恶意的私人解读。不过,我希望你们能记住,beta在吃我们的时候可不会在乎我们是哪国人。” 两名前来监督工作的俄国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冲着面有难色的同伴点了点头,而后向房间内的其他人打了招呼,起身离开。 房间陷入了寂静之中,除了岛田真司挪动椅子的声音和玻璃另一侧的esp能力者手中的圆珠笔在纸张上划动的声音之外,伯顿什么都听不到。他怀疑后一种声音是他产生的错觉,于是他借机上前几步,想从岛田真司口中了解到更多的秘密。 屋门突然打开了,一个戴着眼镜、身披白大褂的白人青年进入了屋子内。不想节外生枝的伯顿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善于在关键时刻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眼前这个和岛田真司打扮得相仿的白人青年也有着健壮的躯体,仅这一点就足以给伯顿留下深刻印象了。虽然把大部分科研工作者称为【头脑发达而四肢简单】实在言过其实,岛田真司在伯顿见到过的所有科学家之中实属身体最健康的人之一。 “我是alternative-3计划项目组的伊戈尔·别利亚耶夫(igor belyayev),咱们之前还谈过呢。”这似乎和岛田真司熟识的研究人员刚进来便向着岛田真司问好,同时暗示自己也许可以在某些条件上松口,“你刚才所说的事,我们要和阿拉斯加方面联系才能做最后的决定。在那之前,我想看看你取得的成果。” 岛田真司二话不说地把玻璃墙前面的一大摞纸张全都递给了对方,他那依旧好端端地挂在脸上的笑容无言地诉说着他的信心有多么坚定。别利亚耶夫博士接过那些在伯顿看来抽象到了极点的由图案和文字组成的【画】,先大致地看了几眼,又让在房间里等候的另一名同伴去隔壁的房间调取相关数据。 伯顿感觉有些无聊了,他把这归咎于自己先前考虑得太简单。电子脑的数据会随时被人窃取是一回事,自己的思想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人面前又是另一回事。在进入这个房间内之后就从压抑的气氛中判断出自己必须保持谨慎的伯顿甚至不打算去继续回想了,尽管李林向他保证过其他平行世界的情报不可能以任何方式泄露,但他可不敢拿李林的信誉打赌。 那个充满了恶意的【生命】似乎真的要把他们往绝路上逼。 “……不可能,这不可能。”正当伯顿快要无法控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冲动时,别利亚耶夫的惊呼让他终于可以考虑些别的问题了,“岛田博士,你怎么可能——” “别利亚耶夫博士,虽然我说的这句话对你们而言可能是一句假话,但我必须要说……我对esp能力者的【理解】,比你们要稍微深入一些,尽管我身边没有esp能力者。”岛田真司说着颠三倒四的英语,坐在他身旁的俄国人忍不住自行把这些话翻译成了俄语以便别利亚耶夫理解,“事实是如此,我能找到最大限度地使用这种力量的办法。她们不该仅仅成为吸引beta火力的信标或是用来战斗的机器。” 别利亚耶夫皱着眉头,和身旁的同伴又交流了几句,而后向岛田真司宣布暂时停止此次测试。 “你说的事情很重要,我会马上和阿拉斯加联络。在此之前,接触工作先要停止。”别利亚耶夫郑重其事地向岛田真司致歉,他说自己也希望alternative-3计划可以成为改变战局的关键,“请您先休息,这里有我们。” “多谢。” 岛田真司收起自己记录的内容,抬腿就走。门口的俄国人见状,拦下了他,要他把那一摞纸留下。别利亚耶夫听到了门口的争吵声,回头用俄语向着同伴们喊了几句,把岛田真司放走了。 一无所获的彼得·伯顿也离开房间,他紧跟在岛田真司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直到走出很远,他才终于试探性地问道: “岛田,那些esp能力者真的能帮我们打赢这场战争吗?” 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头向前走着,完全没理睬身后的伯顿。放在以往,伯顿早没了和岛田真司打哑谜的心思,可现在他和麦克尼尔都必须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去争取胜利的希望。往英国或是美国逃是没用的,且不论beta迟早要席卷全世界,暗中注视着他们的李林也不会允许他们轻易地逃离地狱。 两人来到岛田真司的办公室里,这里再没有第二个人。将记录下了珍贵信息的那些纸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伯顿随意地从中拿出一张,只见上面画满了用不同密度的斜线填充表示的色块,在纸张的背面则是岛田真司用日语快速记录下的密密麻麻的小字。 又一连看了几张的伯顿轻轻地将纸张按照原来的顺序整理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告诉我,你是怎么能够把这些东西用具体的文字表述出来的?”他抬起头,望着背对着他的岛田真司,“我还有迈克……还有斯塔弗罗斯,我们甚至都无法准确地把那些转瞬即逝的画面回想起来。” “我就是知道方法,伯顿。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就是知道该怎么把这抽象的【概念】转化为具体可读的信息的办法。”岛田真司的声音平静得让伯顿不由得感到有些恐惧,“还记得我们在上一个平行世界的收获吗?利用那种来自疑似外星的特殊细胞物质和它培养出的药剂实现读取人类的思维和追溯记忆……如果不是因为我和舒勒恰好完成了那个项目,我们今天是断然没有能力去凭着自己的思维解读他人传递给我们的【思维】的。做得多了,知道该怎么寻找现象里的普遍联系,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看来这也是李林的提示之一了,伯顿想着。那就只能怪他们当时没能及时领会,谁能想得到一个从头到尾都没能发挥重要作用的项目会在这时候为人类反击beta的战争提供胜利的希望?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岛田真司能够卓有成效地解读esp能力者提供给外界的图像还只是第一步,因为能解读图像的是岛田真司本人而不是某台计算机。瞧岛田真司的模样,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和舒勒一样被累垮。 说起来,长期超负荷工作的舒勒昨天又住院了。坚持要继续研究工作的瑞士学者让他的科研团队把一部分设备搬到病房内,这等不服从医嘱也不服从管理条例的行为引来了医生们的强烈反对。麦克尼尔今天一大早就跑去和舒勒谈项目进度了,不然出现在这里的本来该是他而不是伯顿。 “岛田,我们得把这些人掌握在我们手里。”伯顿坐在办公桌前,试着用听起来比较靠谱的话说服岛田真司支持他的狂想,“虽然我没太多机会和她们接触,这些esp能力者的超能力显然受到了限制。我在想,仅仅把限制装置去掉也许还不够,或许我们还可以找到让她们的能力呈现出爆发式增长的办法。”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岛田真司那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有着伯顿难以读懂的忧虑,“解读强烈的情感寄托的作用一直都是心灵科技的重点之一。目前来看,它的积极意义和危害几乎同等程度地强烈。我们可能因此而获得更大的收益,同时我们更有可能因此而把整个项目搞砸,那就是麦克尼尔和我还有舒勒都要竭力避免的。” “是,我们的损失已经太多了,不能再冒更大的风险。”伯顿叹了一口气,他心有不甘地咬着嘴唇,仍盼着事情有所转机,“但……” “没有那么多【但是】。”岛田真司摘下眼镜,闭上了眼睛,伸出右手到旁边的抽屉里摸索着什么,“控制esp部队的办法由我来想,你不必担心……哎,我眼药水放在哪了?” 忍住笑的伯顿花了几分钟时间帮岛田真司寻找眼药水,而后半开玩笑地说应该给舒勒和岛田真司专门找几个负责个人生活而不是科研工作的助理。闭目养神的日本学者谢绝了他的好意,又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录像机,一本正经地将它摆在桌子上。 还没等岛田真司说些什么,伯顿便从椅子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房间。他来到走廊上,把耳朵贴近屋门,聚精会神地听了几分钟,什么都没听到。只当是自己想多了的伯顿放心地把双手插进衣兜,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他希望麦克尼尔已经打点好了舒勒的事务,这样他们还能在中午于百忙之中抽出些时间继续讨论下一步计划。 下一步计划。有无数个下一步等待着他们去选择,其中的切实可行的寥寥无几。几乎每天都要和麦克尼尔就作战方案进行研讨的彼得·伯顿回顾讨论内容时往往发现他们花了大量的时间来研究【正确的废话】——这当然是过去的麦克尼尔和伯顿都要竭力避免的,但如果不这么做,他们就只能无所事事地度过一天又一天、目睹着beta的浪潮离自己越来越近。 到了午餐时间,伯顿向麦克尼尔的住处拨打了电话,想确认对方是否已经从医院返回。 “喂?我是麦克尼尔。” “迈克,我有几个想法,得和你谈谈……” 带着午餐去拜访麦克尼尔的伯顿首先开门见山地把自己上午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他那绘声绘色的描述把严肃的麦克尼尔也给逗乐了。从伯顿口中了解到了岛田真司确实能够比任何人都更加高效地翻译esp能力者传递的信息之后,麦克尼尔当即指出,要尽早让舒勒和岛田真司制造出能够批量读取信息的设备。这自然是为了岛田真司着想:舒勒已经被累垮了,万一岛田真司再住进了医院,项目组的进度就将停滞不前,而俄国人也很有可能借此机会夺取主导权。 “还有两件事。第一,要想办法把esp部队争取到我们手里。”麦克尼尔握着叉子,一丝不苟地吃着盘子里的土豆,“不能让俄国佬察觉,我们得安排比较巧妙的办法,比如说把岛田的那个洗脑流程安排到体检项目里……这事可以交给莫瑟去办。要和寻找民间的esp能力者的工作同步进行,不能耽搁。” “问题是,esp能力者读取和表现我们的思维的方式,存在很大的隐患。”伯顿忐忑不安地对麦克尼尔说,那些抽象的图画并不属于【直接泄露情报】,“目前能够有效地解读那些图画的就只有岛田,我们也可以说即便里面包含了其他平行世界的情报,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也几乎无法读懂……” “这是我们需要考虑的第二个问题。”麦克尼尔和伯顿交换了眼神,他相信伯顿已经发现了隐患,“要确认esp部队不会以任何形式把我们的记忆中和其他平行世界有关的部分泄露出来,但我们在这方面仍然要依赖岛田本人。所以,早些制造出相应的设备是至关重要的。” 话音未落,桌子上的电话又响了,麦克尼尔抄起话筒,很不耐烦地嚷了几句。他的脸色在片刻之后就由阴转晴,话语中也带上了一丝欣喜。 “……好,你要盯紧他们。我把这里的事解决之后,马上就安排。” “是斯塔弗罗斯?”捏着猪肘的伯顿擦了擦嘴边的油花,“他那些难民可不够安分。” “先不管难民了,斯塔弗罗斯说他在难民中发现了疑似esp能力者。”麦克尼尔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你看,上帝还是眷顾我们的,彼得。” tbc OR9-EP3:黑暗森林(8) or9-ep3:黑暗森林(8) 【谁会在十年或二十年后记住你们的所谓高贵血脉?没人会记得。现在谁还记得伊凡雷帝时期的波雅尔的名单?没有人。】——凯恩,1917年3月15日。 …… 随着beta快速向西德剩余领土推进,西德的主要部门相关机构都已经撤往法国,但需要为专业事务负责的工作人员仍然不得不留在黑森林基地,他们的工作直到同alternative-3计划有关的新测试结束之后才宣告终结。作为对他们暂时无法撤退到安全地区的补偿,un军承诺为他们提供最高标准的生活待遇,这些在德国人看来随时可能被推翻的承诺并不能安抚担惊受怕的公务人员的心灵。 来到黑森林基地的工作人员之中包括相当一部分情报人员,这些人的任务是仔细地鉴别和监控成千上万在黑森林基地和周边防线地带工作的难民。几个月之前西德境内难民营的叛乱活动被笼统地归结为爱国联盟和恭顺派信徒共同作用的结果,在那之后西德的情报部门试图采取强而有力的措施对难民的背景进行更加彻底的调查,然而一波三折的调查工作在beta的突飞猛进之下受到了严重干扰。为了让黑森林基地及其他地区的重要设施能够如期竣工,请来了东德同行的西德情报人员最终不得不在只经过了草率的审查之后就匆忙地将更多的平民投入到工地中,唯恐号称可以让人类反败为胜的设施群不能如期竣工。 受到西德方面聘请的东德情报人员大多来自东德国家安全办公厅下设的东德宪法保卫局,这是东德方面在去年解散了史塔西之后新成立的对内情报部门。本打算放心地将一部分调查工作托付给同行们的西德情报人员只用了一个多星期就发现这些所谓的东德对内情报人员完全不靠谱而且缺乏基本的保密意识:有些人试图跑到基地外喝酒,另一些特工则在私人信件中大谈特谈自己的工作内容。如此种种乱象让西德方面始料未及,他们不相信曾经让自己战栗的东德情报机构如今会是这副模样,但事实容不得他们否定。无奈地接受了现状的西德情报人员索性也放弃了加大审查力度的尝试,还是借酒浇愁更适合他们如今的生活。 “如果你希望他们能够拿出史塔西监视东德人的力度来整理和难民相关的情报,你一定会失望的。”走在通向档案室的走廊上,尼克斯·斯塔弗罗斯用朴实无华的语言成功地勾起了麦克尼尔的怒火,“我第一次拿着许可证来这里调取档案的时候就告诉他们应该改用更安全也更方便的办法去整理档案,第二次说了同样的话,第三次也是,今天我可能还要说同样的话……他们是不会改正的。” “上帝啊,这些人的懈怠和无能会断送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麦克尼尔郁闷地把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涣散的视线扫过脚边的纸团,“他们难道就不能找些足够专业的雇员吗?我就不信不再重新雇佣史塔西的人会导致东德方面无人可用。” “……考虑到史塔西的合作者在人群中所占的比例,这并不是个笑话,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苦笑着,他停在前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旁,并让陪同他们前来的士兵找人过来开门,“海姆总理本来打算拒绝一切史塔西的合作者从事流亡内阁的相关工作,但这样一来就会把那些被胁迫的平民也算在内,因此他们后来将这条规定改为禁止史塔西军官报名。”说到这里,秃顶的希腊人缩着脖子,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你猜怎样?这规定完全是多余的,因为情报机构的名声已经彻底烂掉了,根本没人愿意来报名,几乎所有东德难民都认为以后不该设立任何情报机构。” “那可真……” 麦克尼尔把【蠢】这个词咽了下去,他明白自己没有理由替东德人去原谅史塔西或是把史塔西的一些手段合理化。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阶段,矫枉过正都是不可避免的,处在恐惧和狂热之中的人们只有当这一切痛苦全都结束之后才会静下心来认真地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对于生来就要面对着以灭绝人类为目标的外星入侵者的这一代人而言,痛苦是没有尽头的,由此产生的过激反应也会持续下去。 过了几分钟,两名工作人员来到门前,给斯塔弗罗斯开了门。门的另一侧是比外面的走廊还要宽敞得多的大厅,有几十人站在高耸入云的档案柜旁的梯子上忙碌着。常人想要在这里找到一份自己所需的机密情报,几乎是不可能的:没经受过系统的培训的外人只会在这里迷失方向。 这种看上去较为古老的保存档案的方式却是史塔西所青睐的,据说是因为以前的部长信不过电子计算机。麦克尼尔暂且对史塔西在东德的情报系统内残存的影响力持怀疑态度,不过他敢肯定这种沿用至今的工作方法给两德情报部门的工作交接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当西德的情报人员试图将信息全部存储在电子计算机之中时,他们的东德同行还在采用史塔西的旧方法。 忙上忙下的情报人员没法让麦克尼尔产生什么同情心。采用了这么低效的工作方式,自然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 “我去找档案,你不要乱动。”拿着手电的斯塔弗罗斯回头叮嘱麦克尼尔留在原地,“这地方和真正的史塔西档案库没法比,但依旧和迷宫差不多。” 麦克尼尔向着斯塔弗罗斯比划了一个手势,让同伴只管放心。他对这些档案没兴趣,先不说他没有心思拿个人隐私去要挟难民,这些外行的情报人员调查出的信息真实性也十分可疑。正是由于这些所谓的专家们在个人专业技能上的缺陷,麦克尼尔才不得不在未确认人员安全性的情况下允许大量难民进入黑森林基地附近区域。指望他们能把爱国联盟和恭顺派信徒的事情调查明白还不如指望岛田真司的洗脑疗法能摆平难民里所有的隐患。 他拿起手电,照着梯子顶端的斯塔弗罗斯,只见佝偻着腰的希腊人还在逐层寻找那份珍贵的档案。几分钟之后,斯塔弗罗斯结束了大海捞针般的搜索工作,提着一个文件夹一瘸一拐地沿着梯子爬下来,满头大汗地走向麦克尼尔。 “就是这份了。里面的内容不见得完全可信……我是说,对于1983年以前的内容,你要谨慎对待。” 有些不耐烦的gdi指挥官接过了档案,里面记录的是来自波兰的犹太人桑德克(sandek)夫妇从beta入侵波兰开始直到现在的个人信息。正如斯塔弗罗斯所说的那样,由于史塔西的档案之中绝大部分(如果不是全部)都已经在1983年被毁,这一份档案之中所记录的1983年之前的情况仅供参考。当然,这夫妻二人为了逃避beta而从波兰躲到东德的描述应该是可信的,在东德灭亡之后逃到西德或许也是实情。 麦克尼尔盯着日期较早的记录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什么可疑的地方,他只好暂时放下自己对于这夫妻二人可能是俄国人间谍(甚至是爱国联盟成员)的怀疑,转而继续研究后面记录的情报。桑德克夫妻二人有两个孩子,大一些的儿子叫耶日(jerzy),小一些的女儿叫伊里达(iryda),此外尚无法查明他们是否还有其他孩子或亲朋好友死在了波兰或东德。据斯塔弗罗斯说,他直到最近才意识到自己拜访这一家人时会变得心旷神怡实属不正常反应,没更早地把这事告诉其他人只是为了确认这种反应只会和这一家人联系起来。 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好感作用下,斯塔弗罗斯一度雇佣桑德克夫妇协助自己管理难民营的事务,他为此而狼狈地向麦克尼尔承认了自己的过失。左思右想都不认为让没有同爱国联盟或恭顺派信徒有所联系的难民负责相关事务是什么大错的麦克尼尔对此并不关心,他只在乎这一家人当中是否真的有esp能力者、究竟有几个。 就在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前来调取档案的时候,桑德克一家人也已经被接到了岛田真司秘密设立的另一个研究中心去接受全面检查了,毕竟只有岛田真司能准确地从其中找出esp能力者。虽然如此先下手为强多少有侵犯了桑德克一家人的个人隐私之嫌,唯恐俄国人找上门来的麦克尼尔那时在从斯塔弗罗斯口中得知此事之后就忙不迭地下令将这一家四口控制起来,免得俄国人以alternative-3计划的名义堂而皇之地把他们要走。只要俄国人不清楚这些事,麦克尼尔便有望借此机会拥有属于他自己的esp部队。 第一步永远都是最困难的。 “他们不会是俄国人的间谍,我们可以考虑把他们纳入到我们自己的计划之中。”又把桑德克一家人的全部档案看了一遍之后,麦克尼尔让斯塔弗罗斯把档案放回原处,他自己站在梯子下方耐心地等待着。待到斯塔弗罗斯将档案归位之后,麦克尼尔和希腊人一起离开,路上没忘记询问会有谁能够了解他们的访问记录,“……做好保密工作,这是第一位的。不能让俄国佬知道这事。” “当然。” 四人当中存在两人或两人以上是esp能力者的概率实际上微乎其微,麦克尼尔仅能期待其中一人是货真价实的esp能力者。如果那esp能力者是桑德克夫妇当中的一人还好,倘若那人在他们的儿女之中,麦克尼尔也许就要再一次调整计划了。想到这些,刚为事情有所转机而欣喜的麦克尼尔不由得又感到头疼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药瓶,往右手手心里倒了一片药,接过斯塔弗罗斯递来的水壶,闭着眼睛给自己灌了几口水。 “这下我感觉自己好多了。”他松了一口气,笑着把水壶还给了斯塔弗罗斯,“斯塔弗罗斯,趁着大家都还在黑森林基地,我想就某件事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事?”斯塔弗罗斯本能地从麦克尼尔的话中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麦克尼尔,情况变了。过去你主张重大问题经全体成员讨论之后再做决定是对的,问题是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充足的时间。有时候我在想,你自己认为合适的事,直接去做就行。” 两人离开大楼,来到建筑外,天还阴沉着,没有半缕阳光能够穿透厚厚的云层、直达地面。身着un军制服的迈克尔·麦克尼尔抬起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此时此刻,成千上万的beta在从北德意志和低地地区南下,比利时和南德意志也将不保。担忧beta入侵英伦三岛的英军多次建议收缩防线,如果黑森林基地的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不能在un军做出全力保卫英伦三岛的决定之前验证其方案的有效性,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斯塔弗罗斯呆滞地立在麦克尼尔身后,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话。 “……你说什么?” “斯塔弗罗斯将军,我们这一次所面临的挑战前所未有地艰巨。”麦克尼尔凝视着天空,他多么希望此刻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云只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到来之前最后的黑暗,“趁着我们现在还有战斗到底的意志,我们要确保我们以后仍然有战斗下去的念头……当我们之中有人要退缩的时候,其他人该让他振作起来。” “你这是在玩火!”希腊人上前两步,抓住麦克尼尔,就差当着其他过路人的面吼叫起来了,“麦克尼尔,我还记得你和我说过些什么,难道你这么快就要放弃你坚守至今的那些原则了吗?” 希腊人想从麦克尼尔的口中听到反驳的话,想在麦克尼尔的眼中看到哪怕一丝不甘,但他失望了。目光涣散的麦克尼尔推开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用含混不清的嗓音说道: “那么,这就是通知,而不是商量。” 调查的结果传到伯顿那里的时候,彼得·伯顿还在陪着博尚测试战术机。按照麦克尼尔的要求,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调动的全部战术机部队(实则是他们这个团队能够使唤的战术机部队)要全部采用最新型号的战术机。出面和美军多次沟通的舒勒已经住进医院了,岛田真司又不愿意插手此事,重担马上落在了博尚的肩头。这可把早就发誓要将beta挡在法国的国境线之外的法兰西绅士忙得晕头转向,他的首选是被命名为tf-15的测试用战术机——也许不久之后就会以f-15的名号进入世人眼中——无奈生产商并不能额外再提供足够武装一整个战术机中队的装备。退而求其次的博尚选择了f-14战术机,至少这一款机甲的安全性是经过检验的。 拜访黑森林基地的俄国人起初建议把esp部队投入战场上而不是那些用途不明的巨大设施里,这一建议遭到了岛田真司的严词拒绝。谈及此事时,博尚对伯顿开玩笑说,护食的岛田真司又让伯顿失去了一个拉拢esp部队的好机会。 “他们的适应速度很快。”伯顿游刃有余地向着和他们进行训练的对手发射彩弹,每一次开火都能准确无误地击中目标。羡慕他的技术的战术机驾驶员会得到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特殊训练项目:带着岛田真司设计的麻醉装备去前线捕捉beta。“俄国佬的劣质产品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正版的战术机,希望咱们的东德朋友能早些回归正轨。” “要是我们能够说服f-14的生产商按照我们的要求安装反激光装甲就好了,可惜我们之前的态度已经惹恼了他们。”迪迪埃·博尚锁定了一架远处的f-14战术机,从雷达上的识别信号来看,那是一架属于东德军的机甲,“不管我们如何解释,现在他们都只会认为我们坚定地同他们的竞争对手站在一起——啊!” 密集的彩弹把博尚的战术机打得五颜六色,只顾着和伯顿聊天的博尚不出所料地成为了第666中队集中攻击的目标。懊恼地承认了失败的博尚不得不退出训练,把舞台交给了刚结束热身的伯顿。 “我先得解释一下,这不是我的真实水平。”丢了面子的法兰西绅士忙不迭地向他的德国人朋友们说明原因,“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谈和计划有关的生意……” “下次就不要说这么蹩脚的借口了。”安妮特满不在乎地在通讯频道里宣布法国人的战术机驾驶水平外强中干,“战场上beta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你也说过。” 话音刚落,安妮特的f-14战术机就被伯顿发射的彩弹击中了。给博尚报了一箭之仇的伯顿立即成为了提奥多尔的目标,两架战术机展开了为时数分钟的追逐战,彼此之间你争我抢,互不相让。不敢随便插手决斗的其他驾驶员们规规矩矩地在训练场地中央位置依照伯顿制定的流程继续训练,他们离能够在beta集群之中穿梭自如的王牌驾驶员还有不小的差距。 坐在场地边缘的迪迪埃·博尚已经看不清远去的两架战术机的影子了。虽然是以对付beta为目标而诞生出来的战争兵器,通过战术机之间的较量来决定出武器装备和驾驶员的优劣没什么可指责的,这是博尚并不反对将战术机用于对人模拟作战的原因之一。 人类和beta已经战斗了十几年,beta登陆地球也有十几年了。并不适应人类之间的常规战争模式的战术机在和beta的战争之中因其消灭封锁天空的光线级beta的特殊用途而得到了高速发展,而博尚宁愿它的炮口永远没有对准人类的那一天。先把beta赶走才能谈其他,在那之前继续尔虞我诈纯属嫌自己活得太久。 几分钟之后,先前消失在他视野中的两架战术机狼狈地返回到了他的视线之中。伯顿和提奥多尔的驾驶舱都被彩色颜料覆盖着,看来双方以同归于尽的方式结束了这场不怎么体面的决斗。 “我还是要提醒你,你现在驾驶的战术机比你们以往驾驶的俄国货都要更脆弱一些,千万别妄图在战场上用以前的方式横冲直撞。”喋喋不休的伯顿摆出一副前辈的架势指导起提奥多尔来,“等以后换了安装反激光装甲的战术机,你要首先考虑的就不是光线级而是beta的各种冲撞了。” “知道了。” “嗯。”伯顿竟然满意地发出了一声赞许,他那摇头晃脑的动作把同时接入通讯频道的其他人都逗笑了,“还有,这是个私人的建议——你和你那些各自都有爱人的战友们该考虑一下结婚的事了。其他人也一样,假如你们有什么没来得及做的事,趁现在就办完,可千万别说什么等打完这一仗就回老家结婚之类的话。” 一片尴尬的笑声响起。博尚也跟着笑了,他对彼得·伯顿的生活作风持中立态度,偶尔听伯顿调侃一下这些东德人也不错。 “伯顿,博尚,马上过来集合,有最新发现。”岛田真司的声音打乱了他的遐想,“越快越好。” 一头雾水的伯顿只好决定顺水推舟地结束此次训练,他和博尚换下驾驶服,套上了un军制服的外套,乘着车子返回基地,去寻找在舒勒住院以后夜以继日地忙碌着的那位日本青年学者。如果允许舒勒在这时候出院,岛田真司肩上的负担或许还能减轻一些,而且这也符合舒勒本人的意愿,不过麦克尼尔坚决禁止舒勒提前出院并安排了十几名士兵看守舒勒,这使得岛田真司和亚历山大·莫瑟也陷入了超负荷工作状态之中。 穿过层层叠叠的封锁,伯顿距离基地核心的研究设施越来越近。一路上,他不得不说服自己不去看那些被高墙隔离在外的难民和被士兵看守起来的临时工们,这些人的命运是他和麦克尼尔都无法改变的。从未认真地在乎过这些的伯顿完全可以忍受那些带着仇恨的视线,他身旁的博尚也一样。 见面地点选在了给难民临时工做洗脑处理的设施隔壁,这里多少让伯顿和博尚都感觉有些不舒服。今天的岛田真司比昨天他们所见到的更体面一些,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眼里的血丝少了些许,发型也比昨日更加整洁。伯顿不无恶意地和博尚说,整天接触esp能力者的岛田真司简直是迎接了人生的春天。 “我们的计划可能又要有调整。”岛田真司揉了揉眼睛,请两位同伴坐下,“目前我们每天都能收到beta南下的消息,英国人已经有退守本土的计划了。我和麦克尼尔就此讨论的结果是,为了避免beta把我们分头击破,测试必须从现在就要开始。” “我明白。”伯顿咬紧牙关,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要把beta主动往我们这里吸引、给eu军争取更多的时间。我们什么时候出击?” “不是现在……beta还没有把兵力往我们这里大规模转移的迹象。”岛田真司停顿了一阵,眼球不断地左右转动,“但有另一件事是我们需要注意的。”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找出一个文件夹,翻出了两张纸,上面都画满了号称精通抽象派作品的伯顿也看不懂的图画,“不妨先看看,也许你们能自己猜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彼得·伯顿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两张纸,他试着对比上面的内容,绝望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肯定是看不懂这类更加抽象的画作了。当他把视线转移到写在图画旁或背面的注释时,他看到了两段相似度极高的乱码。 “这第一段数字和字母的组合,是我找了一个没过上学的文盲难民写下来的。”岛田真司用右手食指弹了弹握在伯顿手中的那张纸,清脆的响声钻进了博尚的耳朵,“这第二段,是几天之后我让esp能力者高强度试探我们的beta样本时读取到的信息。” “停,让我想想。”伯顿看了看还在低头思索的博尚,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第一段乱码,连你自己也没有看过,对不对?esp能力者好像也做不到隔空透视……但是它却仍然以某种形式被beta获知,然后被beta巢穴当做某种和我们有关的机密传递给了【前线】的beta个体。” “确切地说,有人能把我们的情报传递给beta。”博尚抬起头,说出了连他自己听了都感觉惊恐万分的答案,“这家伙是个人类,就潜伏在我们之中,了解许多和我们有关的机密。” 岛田真司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没加糖的浓咖啡。 “伯顿,你是做情报工作的专家。告诉我,卡萨德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只容你一人解读的最后的线索?” tbc OR9-EP3:黑暗森林(9) or9-ep3:黑暗森林(9)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最终散伙是结束相互毁灭的唯一途径……因为各族人民之前在不同的国家生活了数百年,并且始终保持着最好的友谊。我相信我们将在必要情况下互相帮助,扞卫共同利益。】——奥列格·沃德尼克,1995年。 …… 儒雅随和的日本青年学者全神贯注地检查着仪器上显示出的各项数据,他叮嘱操作人员注意每个esp能力者的生理活动,并继续在俄国人的监督之下朝着被隔离在不同设施中的esp能力者下达指令。 房间里混杂着难以被分辨开的英语和俄语,自认为已经完成了现阶段工作的技术人员则百无聊赖地躺在仪器旁休息。他们实在是太需要休息了,上一个项目组负责人在把自己累进医院之前将他们所有人当成不知疲倦的机器一般使唤,而留下来的岛田真司仅在表面态度上比舒勒更温和一些。先前跟随舒勒一同工作的研究人员在被岛田真司的笑容所蒙骗之后很快尝到了岛田真司特色的高强度工作模式,这时他们才终于理解舒勒在住院之前对他们的告诫之中包含的深意,可惜为时已晚。 “岛田博士,你手下的人太懒散了。”站在岛田真司身后的别利亚耶夫博士把目光放在那些几乎要打瞌睡的技术人员身上,他觉得这是岛田真司给他的下马威,“就算他们劳累过度,也不必非要在这时候休息。” “请允许我向您指出另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那就是我们在各个环节的低效率信息传递是导致这种现象发生的主要原因,不然他们原本应该忙得根本没有打瞌睡的时间。”端坐在主位上的岛田真司心平气和地说着,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别利亚耶夫最好把不必要的环节都去掉,“您看,只需要从这里撤走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人,我们的技术人员很快就会变得热情四溢。” “那……行不通的。”别利亚耶夫摇了摇头,“即便是研究主任也没有这个权限,岛田博士。” 自知理亏的别利亚耶夫没有就此继续纠缠,只是催促手下的士兵和技术人员在传递消息的过程中加快速度。当岛田真司开玩笑说自己可以用俄语直接和esp能力者交流时,直冒冷汗的别利亚耶夫则回答说,这里并不需要俄国人之外的人会俄语。 每一个由岛田真司下达的指令都必须经过俄国人翻译成俄语再交给其他设施里监督esp能力者的俄国人去完成,他们不允许岛田真司直接向esp能力者下令。这不仅是俄国人的要求,或许更是nato联军的要求,因为岛田真司对esp能力者那明显不正常的热情以及堪称高效又无法为外人所解读的意识解析手段已经在谣言的作用下越传越离谱,到了【岛田真司本人能够看穿他人的心思】之类的程度。 麦克尼尔担心握在俄国人手中的esp能力者会影响到计划的进度,岛田真司又何尝不想将个人影响因素降低到最小?他早已做好了准备,用于解析esp能力者接收和传递的信息的设备也在研发之中,可惜舒勒偏偏在这时候住进了医院,而麦克尼尔又没有让舒勒很快出院的打算。这不要紧,或许命运给了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给了他一个把这些丑恶的外星异形怪物永远地挡在秋津洲之外的重大使命。 他所在的这间主控室是统筹整个【心灵雷达】运作的心脏,主设施和分支设施内的技术人员必须紧密配合才能完成远距离收集beta思维信息的任务。这和近距离观测被抓起来的beta样本有着根本性的不同,部分是因为俄国人的esp部队从未有过攻入beta巢穴的经历——当年执行巴列奥略行动的时候,esp部队还没建成;等到nato联军攻打布达佩斯巢穴时,鞭长莫及的俄国人又没机会把esp部队投入到前线。处处被动的俄国人很不情愿地在这次联合行动之中暂时把alternative-3计划的主导权移交给了nato联军,保证他们在指挥系统里的自主性已经成了他们最后的倔强。 节奏时而紧张时而松缓的技术人员依照岛田真司谱写好的旋律在黑森林基地后方奏响着常人永远无从听懂的乐章,它是一份送给beta的大礼,也是交给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的战书。试探的结果对于岛田真司而言并不重要,即便那些外星异形怪物这时突然决定同人类握手言和,他也必然要无视这些所谓的【善意】并反过来利用敌人的迟疑更好地打击入侵者。 忽然,蹲在其中一台设备前的几名技术人员纷纷直起了腰,他们又自行商议了几秒,其中一人惊慌失措地找到了岛田真司,小声说道: “岛田博士,有esp能力者超载了。” “我知道了。”岛田真司闭上眼睛,冲着迟疑的手下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让别利亚耶夫看了摸不清头脑的柔和,“先不要停,继续下去。” 壮实的白人青年愣住了,他刚才还以为岛田真司要下令中止测试。构思好的用来说服岛田真司继续测试的话全都烂在了肚子里,现在反而是别利亚耶夫本人要担心esp能力者在岛田真司的测试中出现伤亡了。摸不着头脑的俄国人只得顺着岛田真司的意思继续说道:“……适当的休息和护理是必要的,她们的身体条件都不是很理想。当然,我们的人不会影响到测试工作的。” “没有那个必要。” 实时显示其中一名esp能力者各项指标的仪器上,心电图曲线已经呈现出让跟随别利亚耶夫一同到来的医护人员心惊肉跳的模样,这些医生把求援的视线投向了岛田真司,却惊恐地发现又有监视其他esp能力者生理状态的仪器显示出了其他异常信号。有那么一瞬间,伊戈尔·别利亚耶夫产生了岛田真司要在这里把esp部队的精锐一举报销的错觉,而他只需要抡起手边的水杯就能砸烂岛田真司的脑袋,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nato联军没必要用这么高成本的方式专门设计一个用来消耗esp能力者的骗局。 几分钟之内,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负责具体事务的研究人员不止一次地跑来询问岛田真司是否需要中止测试,每一次都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忐忑不安地回到各自岗位上的研究人员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指标往越来越异常的区域急速狂飙,而他们根本无从阻止,再加上岛田真司严令禁止俄国人带来的医疗团队采取其他辅助手段维持稳定,一部分研究人员已经无法说服自己只顾执行上司的命令了。 “还不够。”岛田真司喃喃自语着,他一直在跟踪心灵雷达的各项参数,以确保能够取得预想中的结果,“这离接触beta巢穴还远着呢。” “我以为你很爱惜她们,看来是我想错了。”别利亚耶夫又以为自己看透了岛田真司的心思,“难怪你之前对她们那么有耐心,原来是为了在这时候想办法让她们拼尽全力完成你的任务。” “并不是这么回事,别利亚耶夫博士。”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盯着眼前的屏幕,上面滚动出的那一大串数字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记住的,“她们是与众不同的星云,而我要做的就是把她们点燃成恒星。在这个过程中,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不然——” “不然又能怎样?”背对着别利亚耶夫的日本学者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别利亚耶夫耳中不亚于魔鬼的低语,“生来就作为兵器、注定一辈子离不开那些瓶瓶罐罐的人,要么去死,要么就燃烧自己的生命。” 来自阿拉斯加的俄国人专家艰难地吞咽着唾沫,“你不能这么对待我们的珍贵机密……快点停下!” 如此软弱无力的话语对岛田真司起不到什么作用,他选择在这时候停止测试也不是因为别利亚耶夫的劝说起了作用而是由于他刚好取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命令刚一发出,方才还束手束脚的俄国人立即行动起来,他们手忙脚乱地把大多已经不省人事的esp能力者从分支设施的全密封设备里抢救出来,只待把她们送去医院进行更有效的治疗。一些症状严重的还得转移到俄国人的住处进行特殊处理,那些秘密就不是从来不被允许进入核心区域的岛田真司能知道的了。 岛田真司和别利亚耶夫离开实验设施主建筑的时候,抬着昏迷不醒的esp能力者的担架正好从他们面前路过。看着那些明显还未成年的少女,岛田真司的眼神之中又一次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慈爱,如此慈祥的面容落在别利亚耶夫眼中却只让对方感到毛骨悚然。虽然和岛田真司相处的时间不算太久,一直相信岛田真司即便泄密也不太可能给esp部队本身造成什么损害的别利亚耶夫今天终于获得了一个重新审视岛田真司的机会。 但那种感觉是已经在远东躲了太久的别利亚耶夫难以言明的。把esp能力者当做工具的军官和官僚数不胜数,其中却没有谁的所作所为能够同岛田真司相吻合。对esp能力者的关心自然是真的,方才那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计划推行到底的势头却分明做不得假。百思不得其解的别利亚耶夫只好保持沉默地跟在岛田真司身后继续调动项目组的人员做好测试的善后工作,他的焦虑直到岛田真司的副手亚历山大·莫瑟到来时才有所缓解。 “岛田,我已经——这是什么情况?”莫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岛田真司和别利亚耶夫身后高耸入云的那些【天线】,它们仍然在以极快的角速度围绕着轴心疯狂转动,“呃,它不是应该在测试结束之后停下来吗?” “出现了一些机械故障,维修人员马上就到。”岛田真司满不在乎地说着,“你来得正好,我们今天获取到了大量有用的数据,又得麻烦你们加班工作了。” “只要我们的测试过程中没有出现伤亡就好。”莫瑟提着公文包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他刚才恰好看到浑身上下插满了输液管的esp能力者从他面前被抬走,盖在病人身上的那件制服上还有斑斑血迹,“……实在是太危险了,岛田博士。我们以后要更加谨慎。” “对啊——” “你们多虑了。”笑容满面的岛田真司接过莫瑟递来的公文包,示意别利亚耶夫一起和自己去研究其他信息,“也许在你们看来我是故意地把事态推向无可挽回的危险境地,那我不妨说,我知道该让测试在什么时候停止。”他转过头,用更加灿烂的笑容把别利亚耶夫吓得连连后退,“……我知道她们的极限在哪里,别利亚耶夫博士。” 在这场充斥着尖叫声的测试结束后的第二天,从前线返回的麦克尼尔在黑森林基地主持召开了又一次日常会议。除了还在住院的舒勒之外,其余幸存人员悉数到场。用麦克尼尔的话来说,岛田真司最近一段时间的测试工作效果显着,中欧地区北部的beta已经改变了原本的前进方向、转而在南德集结兵力,成千上万的beta还在朝着黑森林基地狂奔。 “喂,别把我那些姑娘们弄坏了。”入座的伯顿在听说了昨天惊心动魄的一幕之后直率地劝岛田真司以esp能力者的性命为重,“先不说俄国人不会在她们丧命之后给咱们提供下一批esp能力者,我还没来得及把她们搞到手呢。” “什么叫【你的】?”岛田真司大为不悦,旋即又露出了令众人心旷神怡的微笑,“你放心,伯顿。我是不会故意让她们去送死的,在这一点上我可以保证。虽然没有经历过创造出她们的过程,对我而言她们就像我的女儿一样。我爱她们。” “行了,听着真恶心。”迪迪埃·博尚叹了一口气,“我得提醒全世界所有养女儿的父亲离你远点。伯顿,你别笑,你也一样。” “那么,当你的女儿绝对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事情之一。”和岛田真司活跃在同一个时代的斯塔弗罗斯顺着伯顿的话嘲讽了几句,又在日本学者转移火力之前机智地把会议的主导权丢回给了麦克尼尔,“麦克尼尔,beta肯定是被岛田的行动吸引了。在它们采用更加极端的方式来进攻我们之前,我们得制定一个以岛田的测试方案为基础的反制计划。比如说,把beta全部引诱到一点然后进行集中歼灭。” “我觉得可行。”脸色不大好的麦克尼尔喝了几口水,每当他的面部肌肉活动时,日渐凸出的颧骨都会吸引战友们的目光。“但是具体的技术问题还是要岛田来安排才行。岛田,以你这边的情况为准,尤其是以那些身体状况不佳的esp能力者为准。我听说她们如果不定期服用某些药物就会出现器官衰竭。” 早有准备的岛田真司拿出了他画好的日程表,上面列出了不同esp能力者接受治疗的周期。他的测试工作并不需要使用全部esp能力者,只是岛田真司认为如此高强度的测试工作需要一定量的预备人员。在同麦克尼尔商讨了一段时间之后,岛田真司选定了几个众人一致认为比较合适的日期,这样一来他们就得把行动推迟到8月了。 不对,明天就是8月了。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伯顿似乎把岛田真司当成竞争对手了,麦克尼尔有些头疼地想着。他还在考虑方案整体的可靠性,尤为严重的是beta是否会就此做出反制。在之前的一系列作战行动之中,beta都以相较它们入侵地球的时间尺度而言极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让团队的新对策变得软弱无力。更多的试探可能起到反作用并导致beta因重视人类的威胁性而以更快的速度进化,这是岛田真司自己说过的,由不得麦克尼尔不防。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过客们紧张地筹备着又一场决战,他们能够在其中发挥出的作用微乎其微。比起囤积在法国边境地带的百万大军,区区三个战术机中队(其中还有一支部队仅能算作欠了他们人情的盟友)微不足道。当旧的beta诱饵装置的缺陷暴露无遗时,岛田真司所取得的最新进展给了他们一线希望。在战略上调动上百万beta往错误的方向前进、毫无戒备地钻进人类的陷阱和火力覆盖区域,如此一来就能极大程度地缓解欧陆的危局,进可反攻西德,退可确保英伦三岛暂时安然无恙。 alternative-3计划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联军指挥机构,况且指挥官们也需要对beta有着更多了解的专家学者们的意见才能更好地制定作战计划。虽然un军的高级将领们仍未就这一阶段最终的战略目标达成一致,他们成功地抓住beta的主攻方向产生动摇的机会在双方控制区的边境地带集结部队以确保他们还能继续将更多应该受保护的或者说即便投入战争之中也无益的平民送出欧洲。 然而即便是连士兵们也对前景缺乏足够的信心。十几年了,一道又一道被认为固若金汤的防线被攻破,几十亿人惨死在beta之手,而人类败退的趋势仍未有中止的迹象。在布达佩斯的那场惨胜如今看来象征性意义多于实际意义,但联军仍然需要用更多的宣传来调动士兵的信心、说服士兵们继续投入到一场看上去永无止境的战争之中。 军人尚且动摇,服务于前线战事的平民更是如此。这些没有机会逃离战场的平民必须用夜以继日的卖力工作来换取撤离欧洲的空头支票,那支票能否兑现则全在大人物们的一念之间。以前在电视新闻节目里听到些经过修饰的坏消息的人们如今能够接触到的全都是再直白不过的惊天噩耗,即便联军要求严密封锁消息,也止不住看守这些临时工的士兵们在闲聊时无意中说出几句真相。当流言蔓延到整个基地内之后,再寻找流言的源头已经失去了意义,说不定最早传播虚假信息的士兵早已死于非命。 随着计划持续推进,管理附近设施的西德军承受的压力与日俱增。他们必须将全部设施如期建好,只可惜进度迟迟赶不上要求。焦躁的西德军士兵纵使对着工地上的建筑工人拳打脚踢也没法让设施造得更快一些,他们的发泄反而拖慢了建筑工程。 由于大部分难民都是东德难民,东德军就此提出了强烈抗议,并派遣人员和西德军交涉,但西德军坚持以保证施工速度为第一要求。另一些nato联军的指挥官在接待来访的东德同行时直言不讳的指出,在这个需要大家团结一致对抗beta的关键时刻,为了更好地反击而做出些牺牲是必要的。 就连施工团队也必须要有为了人类文明的自由和存续奋战到底的意志,这是时代的选择。不过说出这些话的军官不见得对此深信不疑,当他们在各种会议上喊着口号时,谁有留下来血战到最后一刻的决心而谁又已经留好了逃往英国或美国的单程票就只有上帝才知道了。上行下效,只想着逃跑的指挥官也没法说服自己的手下继续拼命,持续的失败带来的阴影久久挥之不去,一些更加迷信的士兵大有采纳恭顺派主张的趋势:beta是上帝给人类降下的审判,抵抗是毫无意义的。 在1984年8月初的几天里,nato联军就此次特殊行动的最终目的争执不休。担忧祖国就此毁灭的西德军和本就流亡到此的东德军希望能够优先将黑森林基地的设施用于对付柏林巢穴,他们的主张得到了同样担心beta入境的法军的支持。但是,害怕游荡在德意志地区的beta钻地渡海在英国登陆(最坏的情况下,甚至是在美国登陆)的英军以及游刃有余的美军则主张大批量地集中歼灭beta主力以便在中欧制造beta的真空区。负责指挥eu军的道丁将军的理由很充分:黑森林基地的另一个大型设施至今未能投入使用正是因为西德军无能。 不必说,美军的方案得到了采纳,这又让防守阵地的西德军十分沮丧。 谁也说不清问题出在哪里,也许是半推半就地收下几张票证并允许挂着可疑臂章的同伴偷偷将一些未经登记的货物运送进入基地,也许是无视建筑工人和难民们的私下聚会,也许只是在倒卖物资的时候多接下了一些委托以便换取逃往安全的彼岸的机会……当这些把渎职融入了生活的士兵们目送着来自天南海北的战友们又一次出发时,他们仍未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和怠慢会带来什么。 1984年8月6日,联军又一次开始了试探性反攻,这一次参加反击的部队只有约三十万的兵力。挡在他们面前的则是数量上远远多于他们的beta集群。 “我总觉得我们忘记了一些事。”开着战术机的麦克尼尔不停地对伯顿说,他们这一次走得太匆忙了,“我本来想等舒勒出院了再说,可是来不及了。你得承认,有些问题必须得让舒勒来考虑……” “你是说那些巧合吗?”伯顿嘀咕着,“比如说我们的基地最外围恰好有三个西德军的防御阵地?那不是巧合,是稍微有点正常思维的指挥官看了地形走向之后都会做的事。我是说,假设他们学指挥专业的时候不是从头睡到尾,不管怎么说都要占住那些位置。” “不是这个……唉,我也记不清了。”麦克尼尔烦躁地握着操纵杆,他仍然感到心神不宁,“也许是我想多了。” 遮天蔽日的战术机集群下方,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的松鼠好奇地瞪大了纯洁的眼睛。 tbc OR9-EP3:黑暗森林(10) or9-ep3:黑暗森林(10) 【对于岛田真司来说,超能力开发是个学术问题;对于他的实验品来说,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格里高利·泽林斯基,1988年。 …… “我错了,哪怕下面是几百万头猪,想把它们消灭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头皮发麻的彼得·伯顿望着战术机下方将视野所及范围内的地面全部覆盖的外星异形怪物,不得不承认仅就规模而言beta算得上他对付过的所有敌人之中数一数二的,“就算所有战术机都装备了激光武器,短时间内大规模削减它们的数量也是做梦。难道我们就没有什么把它们一次性消灭的方法?” “俄国佬已经用过了,事实证明效果并不好。”麦克尼尔在按照战友们提供的情报寻找地面上的光线级beta,“况且,即便不考虑其他反对意见,就算想学apa那样把核武器当做常规战术武器来使用也很难——这个世界上的核武器大多都被部署在外太空用于拦截beta向地球发射的新巢穴,剩余的存量在这种规模的beta集群面前只能算是节日的烟花。” “也就是说,等到你们美国人按舒勒的指点全面更新了外太空的轨道防御网络之后,节省下来的核弹就能被投入实战了。”迪迪埃·博尚和他的中队在麦克尼尔的第338中队前方不远处,这支法军战术机中队一马当先,在战斗开始之后不久率先杀入beta集群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击地面上的光线级beta。考虑到他们的战术机不像麦克尼尔的战术机那样有反激光装甲作为最后一层保障,如此冒险的行为自然受到了麦克尼尔的强烈反对,“或许我们确实要迈出这一步,麦克尼尔。apa日后能够在gdi建立的全球秩序下保持相当程度的自主性——甚至像你所说的那样和基甸眉来眼去——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他们真的有和我们同归于尽的准备。” “那可不见得。”麦克尼尔嘀咕着。 通讯频道里充斥着士兵们的怒吼和求援,即便是自认为史上最英勇的战士也难免在目睹眼前的一切之后吓得魂飞魄散。战术机上的侦察设备忠实地把更多beta的信号传递到了屏幕上,密密麻麻难以分清的光点和统计所得的惊人数字无不在提醒战场上的每一名士兵,这场在联军做好了充分准备之后才发动的作战行动并不会像预想中的那样顺利。 负责在地面战场上吸引beta火力的主力是部署在黑森林外围的三支德军部队,总兵力在三十万左右,其中一支部队为西德军、一支为西德军和东德军混编、另一支则是由西德军和法军混编而成。纵使beta已经在心灵雷达的影响之下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并围绕着根本不存在的目标打转,那些被挤到了包围圈之外的beta仍然会就近袭击附近的人类目标。 在残酷的战场上,每分每秒都有人死去。这些为了扞卫人类文明而死的勇士或许很快就会被遗忘,成千上万朝着防线涌来的beta将把他们和他们的部队一并淹没在海啸之中。徒劳地向狂奔而来的外星异形怪物开火的士兵们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也没有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在这场战斗之中的意义,也许连他们的长官也不见得清楚。 待命已久的空军数次在上级的命令之下起飞、前去对覆盖整片战场的beta进行全面打击,但几乎每一次行动都会因为战场上突然出现大量光线级beta而遭遇意外。似乎坚信黑森林外围地带这片不起眼的荒凉原野上有什么关乎beta使命的重大机密的外星异形怪物们前赴后继地乘着母舰级beta赶来此处,而后盘踞在根本不存在的目标附近,对着四周的联军部队胡乱开火。尽管它们的实际威胁已经在心灵雷达和战场上的其他beta诱饵装置的影响下大幅度下降,奈何beta数量实在太多,多到了让躲在黑森林基地远距离观摩的俄国人认为此等规模的beta集群足以一次性将当年参加巴列奥略行动的联军部队击溃的地步。 必须确保集结在黑森林的beta会按照现在的状态继续漫无目的地搜寻不存在的目标。如果它们一旦开始进行全面总攻,那对附近的联军作战部队而言将会是灭顶之灾。 “a组,注射肾上腺素。”时刻关注着前方战况的岛田真司需要根据beta的动向进行灵活调整,以确保从中欧北部地区南下的大量beta会被持续地吸引在黑森林东部地带。如果能够一次性地歼灭大量beta,即便欧洲的beta巢穴全力以赴地继续制造更多的同类,想要填补数量上的空缺也要花费许多时间,而这个时间窗口将会是联军反击的重要节点。“e组立即换人,撤下来的人送去做心肺复苏。” 忙碌的技术人员片刻不敢耽搁,他们唯恐自己的些许怠慢影响了岛田真司的计划乃至影响到前线几十万、上百万联军将士的性命。奔波不停的研究人员和士兵们围绕着各个设施中的esp能力者忙上忙下,这些被俄国人保证能够以最佳状态参加这次行动的女孩大多在独属于她们的这场特殊的高强度战斗开始之后不久就出现了种种异常反应,但岛田真司总能在这些异常反应到达危及生命的临界点之前及时地换上待命的下一批esp能力者。 监督岛田真司的伊戈尔·别利亚耶夫看得冷汗直冒,他仍然还记得自己看到岛田真司温情脉脉地同esp能力者交流的场景,那时的岛田真司和现在这个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却以连别利亚耶夫都只觉过火的手段驱使esp能力者卖命的男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不,站在他面前的岛田真司从未改变过,错的只是被假象蒙骗了的别利亚耶夫自己罢了。 “把f组心脏骤停人员撤走,实在抢救不了就不要管了。”拿着耳机的岛田真司对着嘴边的麦克风喊了几句,“上一组医疗队呢?让他们马上返回岗位!” “明白!” “……岛田,这么超负荷工作会永久性地损害她们的健康。”头上开始冒汗的别利亚耶夫似乎听到了某种乐曲,他把这归结为神经紧张造成的幻觉,“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下一次要怎么办?阿拉斯加方面看到损耗这么大,多半会决定停止合作。” “你好像对自己的孩子们没信心,别利亚耶夫。”岛田真司微笑着转过头,直视着步步后退的别利亚耶夫,“这不好。研究学问,不能在取得了稍微和预期不符的结果时就怀疑人生……不能在别人怀疑你时下意识地把别人所说的话当成是正确结论。我以前有个俄国人朋友,他可比你自信多了。” “前几天你还讽刺我们是以建立乌托邦为名义行沙皇统治的一群骗子,现在我得把这话还给你——你之前和她们所说的那些话都只不过是用来欺骗她们在这时候不惜自身地拼命的假话而已,里面没有半句是真的。”说到这里,别利亚耶夫又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我自己已经够虚伪了,但我也仅仅只是想要说服她们为了某个伟大的目标献身而不是说什么【我爱你们】之类的鬼话。” 又有一组设施检测到了异常信号,相应控制台的技术人员在征求了岛田真司同意之后立即通知看守设施的俄国人撤换esp能力者并把已经出现器官衰竭的病人送去抢救。房间里的其他俄国人为此痛心疾首,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祖国的珍贵财产在这里被一个简直是外行的日本人(而且显然只是nato联军的代言人罢了)随意挥霍,若是岛田真司无法取得预期的结果,只怕他们要一拥而上先把对方撕个粉碎。 战场上的beta在岛田真司的指引之下又有了新的动作,本来聚集在一起的beta集群开始缓慢地移动,那些拥挤在一起的小型beta却无法避免自己被中型beta和大型beta踩踏。虽说beta不会主动伤害同类,当摩肩接踵的小型beta已经堵塞了前进的道路时,大中型beta所能做的也只有在同类的躯体堆积成的障碍中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你说错了,别利亚耶夫博士。这不是欺骗,或者说,在我看来它并不算是欺骗的一种。”双眼布满血丝的日本学者一连下达了数个指令,而后才抽出时间回应别利亚耶夫的质疑,“你会心疼她们只是因为她们是很好用的工具和宝贵的财产,仅此而已。” “而你甚至懒得假装可怜她们。”别利亚耶夫鄙夷地摇了摇头。 “是的,看到她们为了自己的信仰、为了自己所爱的一切奉献出全部,是值得高兴的事,我有什么伤心或是感到困扰的必要吗?如果我的孩子为了自己的祖国流血牺牲,我不会为他或是她流下一滴眼泪,因为那是他们依据自己所选择的生存方式实现自我价值的极致……只有把他们视为财产的吝啬鬼才会痛哭流涕。”岛田真司敲了敲耳机,里面的奇怪噪音让他感到奇怪,“对我个人是如此,对我们日本也是如此。唯有对皇帝陛下的敬爱才是光明,其余万物皆为黑暗……喂?是谁在广播系统里随便播放音乐?” 看来别利亚耶夫刚才听到的声音不是他的错觉。在岛田真司首先发话之后,房间里也有技术人员纷纷站出来说自己刚才同样听到了模糊的音乐声。在外执勤的士兵则表示,他们也听到了来源不明的音乐,只不过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幻觉或是【计划的一部分】。 大部分技术人员更倾向于无视此事,他们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假如这是某人的恶作剧或是安抚同伴们的热心行为,他们就更没必要去阻止了。同样不想浪费时间的岛田真司本着谨慎起见的原则给亚历山大·莫瑟打了电话并询问和奇怪的音乐有关的事,不过莫瑟听上去并不知情,他甚至没明白岛田真司所说的音乐究竟是什么——远在黑森林主基地的莫瑟当然不可能听得见莱茵河畔的心灵雷达基地的声音。 放下了担忧的岛田真司催促同事们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他们的任务仍未结束。直到南下的beta集群规模被削减到不足以对法国边境地带防线形成威胁之前,他们都不能休息。那些初来乍到的技术人员就此对和岛田真司有关的传言有了更深的体会:在岛田真司的实验设施里,人与人之间甚至与实验品之间也是完全平等的,超负荷工作的压力一视同仁地砸在每个人的头上,谁也没有逃开的机会。 他们该庆幸自己没有被分配到还在住院的舒勒手下工作。 如果围着基地团团转的其他人知道里面那些直接参加了项目的科研人员和他们有着相同的待遇,他们在茶余饭后之时便会多出些笑料来。这些笑料不会减小他们的压力,哪怕嘲笑他人有时候是忘记自身痛苦的有效方法之一。现在,被士兵们要求务必确保基地正常电力供应的技术人员和工人们只盼着手头的工作赶快结束,哪怕以失败告终也行。他们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全天候地投入到永无止境的劳作之中。 高强度工作随之带来的是精神疲劳和频发事故,即便是肩负重要使命的人们也不能例外。不小心把工具丢在了设备上的工人倒头就睡,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将要酿成什么后果。等到他的同伴们找来时,维持着基地正常运转的整个电力系统都因此深受其害。 焦虑的工人和工程师们畏惧了,他们害怕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来找他们的麻烦。更让他们惊恐万分的则是他们最不想见到的梦魇此刻恰好出现在了他们眼前,而且还朝着他们举起了枪。尖叫不止又或者是下跪求饶的人们被这些穿着西德军制服的士兵无视了,后者将枪口对准了不远处的围墙和大门,扣下了扳机。 奇怪曲调的音乐回响在基地上空,炸开了锁死的广播控制室大门后鱼贯而入的士兵们却惊愕地发现罪魁祸首竟然是个像疯子一般手舞足蹈的清洁工。没能很快想通其中前因后果的士兵们很快就放弃了思考,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欣赏音乐的业余活动之中。 设施断电的那一瞬间,岛田真司镇定自若地下令启动备用电源继续工作,同时要技术人员和看守基地的士兵确认电力系统状态,但他们不管怎么和对方联络都不能接通。紧接着,设施剧烈地颤抖起来,惊魂未定的技术人员紧接着又从设施外的士兵们口中了解到基地内刚才发生了爆炸,不由得惊慌失措。接二连三的爆炸距离设施越来越近,它明显不是来自于某些具有一定危险性的系统所产生的故障,而是源于莫名其妙地将枪口瞄准了自己人的士兵们的鲁莽举动。 事实再清楚不过了:基地内有驻防部队发动了叛乱,前锋距离实验设施近在咫尺。一路上的其他防御部队和在基地里打杂的临时工们对此熟视无睹,以至于这支规模并不起眼的叛乱部队得以长驱直入。 “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为局外人的别利亚耶夫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岛田真司身后来回走着,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某些他尚无机会了解的矛盾引发的冲突之中的牺牲品,“岛田,我们必须得想个办法,这基地里的其他部队怎么会同一时间——” “并不是全部驻防部队都同时参加了叛乱,叛乱的士兵只需要确保其他部队和闲杂人等在这时候看热闹就足够了。”岛田真司看了看手表,时针指着中午十二点,“各位也不必担忧,他们的目标不是摧毁这座设施。只要你们不去主动激怒他们,我想他们不会对着你们开火。” “难说。”别利亚耶夫见大事不妙,已经没有守在这里的信心。他把房间里的俄国人聚集起来,打算逃出设施、躲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再考虑突围。目送着他们远去的岛田真司没有阻拦,而是试图说服六神无主的技术人员继续工作。过了片刻,灰头土脸的别利亚耶夫一行人又逃了回来,并在设施内四处寻找可以容纳他们的隐蔽房间。 相信了岛田真司那番解释的内部人员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们在试图和医疗队一同溜走时遭到了叛军的拦截,死伤者甚多。虽然叛军还没有对着主设施开炮,他们对着设施内手无寸铁的技术人员和医护人员开火的举动已经卓有成效地打消了其余人员趁乱逃跑的念头。 看守设施的卫兵们没能将叛军挡在外面,这些还算尽职尽责的士兵只得撤退回主设施,凭着复杂的设施环境和叛军对峙。一时无法攻入主设施的叛军决定先行占领分支设施,他们同势单力孤但仍然激烈抵抗的俄国人进行了俄一场血战,成功地占领了部分设施。 消息传到岛田真司这里时,他还在忙着联系附近的联军部队前来平定叛乱。由于别利亚耶夫等人已经躲了起来,没人会催促他们尽快夺回被占据的设施,不过嚣张的叛军却借助其他设施内的通讯设备开始向岛田真司提出条件。 “岛田博士,他们要求把心灵雷达对准柏林巢穴……不然就杀死被绑架的esp能力者并捣毁设施。”战战兢兢的研究人员如实将这些叛军的条件传达给了岛田真司,“而且,他们只给了我们两分钟的考虑时间。” 岛田真司刚要答话,背后另一组机器又发出了警报。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令人惊心动魄的数字,平静地答道: “做不到,已经又有esp能力者超载了。告诉他们,马上解除对设施的封锁,然后再来谈什么条件。” 他必须要拖延时间,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清楚自己现在的使命。是洗脑程序出了问题,防守基地的西德军不是叛变就是成了木偶也一定与此有关,幸好驻扎在基地内外的俄国人不受影响。 但有些事是没有亡羊补牢的机会的。前线的百万大军还在和beta血战,后方的设施出现任何问题都可能给这些士兵带来灾难。怎么反思和整改是以后的事,怎么在谈判过程中试探着了解对方所掌握的信息也不是当务之急,不让心灵雷达停转才是摆在岛田真司面前最紧急的任务。 “长官,他们不同意。”为难的技术人员瑟瑟发抖,“这些人说,我们必须严格按他们的要求来做……” “一群蠢货,技术问题怎么能凭着主观意愿胡来?”房间里的其他人骂开了,“他们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让他们来做好了!” “和他们继续纠缠。如果他们的目标是用这个心灵雷达在战场上取得符合他们预期的战果,这些人应该相当清楚把这个设施炸毁的后果……不必惊慌,他们是没有胆量把设施摧毁的。”岛田真司披上外套,又往身上套了几件防弹衣,示意房间里的卫兵们和自己一同赶往有esp能力者出现异常状况的对应设施,“……大家听好,别做多余的事,我们的目的是保证设施正常运转!” 带着士兵们离开主设施的岛田真司在出门时又听到了枪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援军没有提前抵达,据守分支设施的叛军也没有急于进攻,但这些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家伙却被一群从角落里钻出来的俄国人打得措手不及。和岛田真司并无任何默契的别利亚耶夫带领设施内的俄国人发起了反攻,他们的战友则在外面抓紧时间解除看守战术机库的叛军的武装。岛田真司没有预料到这些,他只是凭着直觉认为敢在他面前承认口是心非的别利亚耶夫不会是要把逃跑写在脸上的人。 通过和对应设施内的俄国人互相配合,岛田真司在经过了大约3分钟的激战之后终于攻入了控制室。火急火燎地跑进房间内的岛田真司只需扫上一眼就发现了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的esp能力者,不由得眼前一黑。跟在他后面的士兵忙不迭地把试图抓着esp能力者来要挟他们的那名叛军士兵的尸体挪开,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没办法把被困在外面的备用esp能力者快速送入设施内。 “博士,我们……我们尽快。”俄国人面面相觑,他们试探着请岛田真司再忍耐一段时间,“……只是,它还能坚持多久?” 岛田真司没有回答,他摘下眼镜,走向连接着天花板顶部的舱体,轻声说道: “扶我上去。” “什——” “心灵雷达不能停,否则前线的beta马上就会把我们的人撕碎。”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卸下了身上的防弹衣,“听懂了没有?照办就是了。” 戴上头盔的那一刻,他反而平静了不少。普通人钻进来的后果,他是清楚的。纵使这一次能活下来,只怕大脑也会受到永久性的损伤。一辈子都在退让和逃跑的岛田真司又回想起了自己的誓言,他决不会让beta有机会碰到日本的土地。必须把这些外星异形怪物拦在欧亚大陆上,哪怕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tennoheika,banzai!” tbc OR9-EP3:黑暗森林(11) or9-ep3:黑暗森林(11) 【消灭契丹侵略者,为乌尔塔拉克老爹报仇!】——哈萨克斯坦抵抗运动宣言,2027年。 …… “前线阵地必须在今天以内建好,没有商量的余地。”叉着腰的麦克尼尔对着帐篷里的战友们重申了他的要求,“我们需要利用这次机会持续推进,争取在beta发起下一次进攻之前创造出足够大的缓冲区。” “但这里的地形一点都不适合构筑防御阵地。”彼得·伯顿吸了一口烟,那烟雾弥漫在帐篷里,很快便消散了,“除此之外,尽管我们已经能够有效地预测母舰级beta的活动,它们依旧可以对过去的传统防御阵地构成致命威胁。” 麦克尼尔没理睬他,只是继续布置工作。冲锋陷阵和稳扎稳打对他来说同等程度地重要,或者说现在的麦克尼尔更倾向于谨慎行事,这也是他在获悉自己的部队将从主战场被调离时没有表示反对的原因之一:在将中欧北部地区的beta吸引到法德边境地带南线的黑森林一带的同一时间,试图以此创造出反击契机的联军计划在分割包围进攻的beta集群之后派遣部队试探性地沿着beta集群行进路线边缘朝着beta控制区探索并构筑前线阵地。 对于那些渴望着在战场上立功或是单纯以消灭beta为人生唯一追求的驾驶员们来说,离开主战场就是失去了大展宏图的良机;更多人则为此暗自庆幸,如今的麦克尼尔也不能例外。他当然希望早日消灭beta、希望能够早些把这群令人厌恶的外星异形怪物驱逐出去,但他更不希望自己的队伍再承受重大损失了。那些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战友们是他在无穷无尽的冒险之中依赖的亲人——几乎生来便成了孤儿的麦克尼尔愿意这么对待他们。 在南德意志的这片土地上,成千上万的士兵和工人忐忑不安地劳作着。先进的工程机械确保他们能够以最高的效率实现联军指挥机构的野心,那些由美利坚合众国在太空竞赛和对抗beta的战争早期研发出来的太空工程作业机械被证明对于日后的应用是不可或缺的,虽然使用者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生命安全。 和各个工地协调沟通的工作由彼得·伯顿统一负责,巧舌如簧的他总能及时地在积蓄起来的不满爆发之前把矛盾化解掉。不管联军指挥机构的实际意见如何,伯顿只管把内容解释得有利于自己,他有一套独特的方式来调动人员和物资。用最少的士兵管理最多的工人、把更多的士兵投入到战斗环节和必要保障工作之中,这就是伯顿在向麦克尼尔建言献策时的核心目标。 等到把被吸引过来的beta全消灭之后再进军就来不及了,联军没有办法一面构筑防线一面抵挡beta的下一轮进攻。在把beta的注意力转向黑森林附近的同时,联军各部也要同时推进。军队前进到哪里,阵地和防线就要修建到哪里。这并不是浪费资源,beta也经常在自己的控制区上部署激光炮塔,自认为比beta聪明得多的人类没有理由不把每一寸土地都成为阻碍对手前进的炼狱。 因beta入侵而流离失所的人们最盼望的事就是早些回到故乡,只可惜物是人非。不必说地表那些多余的人造建筑物,就是周围的动植物也免不了惨遭beta毒手。即便是被麦克尼尔调侃为寸草不生的俄国佬的工业园区周边也不会有比beta控制区更加彻底的【自然演变】,那群外星异形怪物来到地球的目的仿佛就是要毁灭这里的一切。不想让建筑兵团里的本地人触景伤情的麦克尼尔于是要求严密地看管这些工人,免得他们又给自己带来麻烦。 “还是太慢了。”麦克尼尔放下望远镜,心想在这片被beta荼毒过的焦土上重建防线实在不容易。他没有对beta控制区的【生态环境】做认真的考察,可以想见那地方恐怕不会比曾经遍布泰伯利亚矿脉的地方更适合生存,“我们自身的战斗力再怎样强大,最后决定胜负的也还是这些人。是他们给我们建造起了堡垒,为我们生产出武器弹药……这些人或许没有能力直接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可要是他们决定丢下身上的一切责任,那损失也是惊人的。” “所以,你要让他们看到收益,要让他们在拿不到收益的时候有发泄的渠道。”站在帐篷外,背着手的伯顿笑呵呵地指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的基地设施和要塞,“尤其是,要避免他们认为这一切的结果对他们毫无影响。假如他们意识到自己无论怎样做都得死,再用任何一种责任来约束他们都是不切实际的。” “这就是你建议给工人开放夜店的理由?听着,把军营和工地变成那个鬼样子带来的负面影响绝对大于积极作用。”啼笑皆非的麦克尼尔揉了揉肿胀的眼睛,他仍然无法理解伯顿的某些思路,“伙计,在我看来——” “女性难民也是需要就业的,迈克。”伯顿叼着一根刚点燃的香烟,神气十足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单词,“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我们给了她们一份工作,使得她们通过以另一种方式服务于军队来避免上战场……这是天大的善事啊。你是说自尊和道德吗?那你来回答我,这两样东西在这个马上就要被外星人吞没的星球上还值多少钱?” “……你高兴就好。”麦克尼尔按了一下耳机,“博尚,汇报情况。附近有beta的活动痕迹吗?” 迪迪埃·博尚的【巴黎】中队和提奥多尔的第666中队正在巡逻的途中,他们还没有发现试图入侵这片还未修建完成的防御阵地的beta。如果有,那也不要紧,因为beta的主力已经在干扰之下前去黑森林附近的包围圈送死了,留在这里的大概只是些掉队的个体。 把这些看上去可怜无助但特别能吃的外星异形怪物消灭成了远离主战场的战术机驾驶员们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之一。将它们逼到死角,看它们狼狈地逃窜的模样,那对于士兵们而言就是唯一的报复了。beta没有情感,大概也不会感到恐慌,不过士兵们在乎的并不是这些。就算注定要被异形怪物吞食也要崩掉它们满口大牙——抱着这种想法的战术机驾驶员不在少数。已经被beta夺走了一切的人们还有那些被因beta泰山压顶而带来的种种灾难害死了亲朋好友的战士们知道该把枪口对准谁。 “麦克尼尔,我们暂时没有发现beta的活动踪迹。”博尚没有提及提奥多尔方才邀请他去一同狩猎beta的娱乐活动,那种程度的险情压根不值得麦克尼尔去重视。放在过去,任何一只beta的背后都可能是千军万马,而如今已经能够有效地从战略层面影响beta集群的人类联军不必担心这群外星异形怪物的阴谋诡计。“祝你们工作进展顺利,我们这里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天色逐渐变得昏暗,兴致勃勃地追着荒野上的小型beta的战术机驾驶员们却没有罢休的意思。当他们奋战在迎击beta的前线时,每个人都盼望着自己能够得到哪怕片刻的休息;等到他们远离战场之后,浑浑噩噩的战术机驾驶员们仿佛在一瞬间拥有了用不完的精力。初出茅庐的新手驾驶员向着同伴们吹嘘自己误打误撞或干脆虚构出来的绝妙操作,全然没注意到老前辈们微妙的眼神。这又不是给学员上课,博尚和提奥多尔也不想在这时候说些扫兴的话。 远方传来了阵阵炮火声,地平线尽头正有另一场大战在上演。那些得不到片刻休息的士兵和工人们也没有注意到这些,早些完成今天的任务对他们而言胜过一切。能够拖着软弱无力的躯体为明日担忧也是一种幸运,更多的人已经永远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已经死去的人终于得以卸下重担,艰难地活着的却必须说服自己相信今日的苦难是必不可少的。工人们入睡之前仍然忘不掉士兵们的棍棒和枪口,瑟瑟发抖的士兵们却总会梦见在自己面前张开血盆大口的外星异形怪物。 迈克尔·麦克尼尔披着一件外套,和伯顿一同去视察工地。多亏了伯顿的高效安排,大部分工程已经接近完成,剩下的一小部分不足为虑。在所有的建筑之中,他最在乎的还是机库,这机库不是为他们准备的,而是为后续要进驻这里的部队提供的。流畅的后勤补给线是确保高效建筑作业能进行下去的根本,那些一言不发地协助他们卸货再一言不发地乘上车子返回的后勤人员看上去随时会一头从车子上栽倒下来、猝死在路上。 他想对着躺在角落里休息的工人们说些鼓励的话,却被伯顿劝住了。两人沉默地从昏睡不醒的工人和士兵们身旁路过,审视着初具规模的防线。这不是联军第一次进行类似的作战行动,相信快速压制再加上防御设施同步推进就能从beta控制区里咬下一块肉来的联军指挥官们还没有哪一次能够永久性地夺回某一地区。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是仓促地在暂时落入人类手中的土地上升起五颜六色的旗帜,而后匆忙地逃离马上就要被beta吞没的不毛之地。 也并不是所有人只管倒头就睡。精力充沛的士兵们和同伴们交流着管理工人的心得,并调侃说战术机部队最懂得如何用最少的战斗人员管理最多的非战斗人员。外人的言论不足为据,毕竟战术机部队的整备人员可不会从早到晚想着逃跑或是给战术机做手脚。 ……东德的战术机整备人员就不一定了。那些已经葬身于柏林的史塔西战术机驾驶员想必对此深有体会。 躲在铲车旁抽烟的士兵见了麦克尼尔和伯顿,吓得连烟都掉在了地上。麦克尼尔斜着眼看了看他们,没声张,径直走开了;跟在他身后的伯顿见状,迎上前去,递给那几名士兵每人一根烟,叮嘱道: “省着用……” 彼得·伯顿脚步轻快地追上麦克尼尔,从容不迫地以相同的节奏跟在对方身后。他对战局有自己的看法,能远离战场既是幸运也是风险。直接为alternative-3计划负责的战术机部队本应将其才能用于歼灭更多的beta而不是构筑防御阵地,也许un军之中有不少大人物想要借此机会书写属于自己的历史。只要那些人的想法有助于对抗beta,伯顿便无需理睬大人物们的计划。惨重的伤亡不仅让麦克尼尔在做决定时变得保守了许多,也对伯顿的想法形成了一定的影响。当团队的综合力量不足以应付眼前的困难时,他有义务说服麦克尼尔优先选择明哲保身。 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工地的尽头。这是还未修建完成的防线的最外围,下方是需要beta花费不少时间来跨越的悬崖。在人类的工程技术之下被改造出来的高地和悬崖尽管还无法同天然形成的相比,只要能用于短暂地阻止beta前进就足够了。等到它们跨越了地理障碍之后,在舒勒和岛田真司的指导下修建的那些围墙也能拖延不少时间。 人类已经在这场战争之中充分发挥了聪明才智,即便考虑到了各方的猜忌和内耗也是如此。纵使成千上万的战斗人员和技术人员前赴后继地投身于血战之中,胜利的希望依旧遥不可及。停下脚步的麦克尼尔仰望着星空,闪烁着的星辰在这个平行世界上给他带来了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不安。 “没什么可看的。”伯顿拍着他的肩膀,“我们得回去了,迈克。” “你看到了那些聚在一起祈祷的工人吗?他们大概是刚改信不久,念着不知道从哪传下来的祷告词,望着天空发呆。”麦克尼尔凝视着黑暗苍穹上点缀着的那些光点,“他们还有他们的孩子,也会这样充满希望地仰望着夜空,盼望着明天会更好。” “明天当然会更好,你知道全世界每天有不知道多少女人会出生,她们将来——” “都不是你的。” 伯顿轻浮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参加过帕克的葬礼,参加过米切尔的葬礼,都是两次。”麦克尼尔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即便世事无常,他们还坚信着一切会向更好的方向发展,期待着……期待我会代替他们看到那个明天,而我也对我的晚辈有同样的期待。但是,世上还有更多的人生来就处在地狱之中,而且日子一天比一天更糟糕,美好的生活只是活在老人的回忆中的一个空洞概念罢了。你说,天上的这些星星究竟是我们逝去的战友呢,还是下一批准备入侵地球的外星人呢?” “也许都有,也许这些外星人就是觉得这个世界不值得他们为之牺牲的那些人找来的呢。”伯顿懒洋洋地回答着,他也学着麦克尼尔的样子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在目光的尽头是他们永远无法想象到的黑暗,“不必跟我说这些怀疑人生的话,麦克尼尔。你是个英雄,参加过两次抵抗外星人的大规模战争,而且都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战果。别人或许需要点强制手段才能鼓起勇气迎接没有未来的明天,对你而言这完全不构成困扰。” 这场战争持续得太久了,比麦克尼尔记忆中的第三次世界大战还要久。等到它持续20年、30年的时候,长期的战争和永远存在于一代人记忆中的军事化动员状态就将永久性地改变人类的一部分常识。生存当然是第一位的,只有最终的胜利者有权做各种选择。 gdi就是这么被毁掉的——麦克尼尔更愿意将他人生中最后十年那些他看了就倒胃口的变化归结为gdi的庸俗化生存原则。回顾当年的一切,他为自己没能及时出手干预雷德蒙德·波义尔而遗憾……但,军人绝对不能干预政治,这是他和詹姆斯·所罗门的原则,无论如何都不该改变。 历史没有留给他太多的选择机会,过去是如此,现在也一样。 “……就我个人而言,我可能做出了许多错误的选择,但最明智的选择莫过于没有留下任何后代。先不说我对养小孩不感兴趣,让我的孩子出生在那么一个日渐滑入地狱的时代里实在是令人绝望,想想就难受。”口若悬河的彼得·伯顿还在向麦克尼尔传授他的人生经验,“要是有哪个女人很不识抬举地用私生子之类的噱头来要挟我,我也不介意直接把她们活埋掉。” “就凭你这句话,我觉得做你的孩子跟做岛田真司的孩子一样可怜。”麦克尼尔鄙夷地瞪了他一眼,“我们gdi败坏就败坏在了把权力和财富看得高于一切,完全忘记了我们的初衷。” “难道不是吗?”伯顿按了一下耳机,让博尚尽快返回,“即便在这里,情况也没有任何改变。东德的将军们跑去阿拉斯加和他们的俄国人朋友谈笑风生,西德的将军们也订好去美国的机票了,死掉的不会是他们。不管你怎么看待这一切,想做事,就得去掌握这些。不为别的,是为了不让远远不如你的人对你指手画脚、下达一连串所有人听了都觉得愚蠢的命令。想象一下,如果你是全欧的盟军总司令而我在美联储当差,这场战争现在就已经结束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博尚和提奥多尔便撤回了大部分战术机以备不时之需,只留下操作尚不熟练的新人继续执行任务。水平堪忧的驾驶员在战场上往往活不过8分钟,然而舒勒和岛田真司带来的一系列变化已经极大程度地提高了容错率、给了战术机驾驶员们更多生存的机会。提奥多尔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好是坏,他固然不希望更多人死去,可是不熟练的驾驶员留在战场前线又多少是个隐患。 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是个合格的教官。在战场上凭着技术和直觉去拼命是一回事,教别人怎么恰到好处地拼命又是一回事。旁听过迪迪埃·博尚给驾驶员讲课的提奥多尔充分地感受到了双方之间的差距,那些需要他穷尽自己的语言才能勉强表达出来的【感受】在博尚绘声绘色的描述之下仿佛能够令人身临其境。 用博尚的话来说,提奥多尔也许是个好学生,而且仅限于实战方面,至于当教官就有些勉强了。过去第666中队能够暂时担负起教导部队的职责是因为其中队长爱丽丝蒂娜·伯恩哈德上尉乃是从东德陆军军官学院(offiziershochschule der ndstreitkr?fte)毕业的优等生,等到提奥多尔和安妮特这些以平民身份被征召入伍然后赶鸭子上架培训出来的速成型专业驾驶员担任指挥官时,他们在军事教育上的缺陷暴露无遗。 不是所有指挥官都需要系统的军事教育和训练,博尚就认识几位据说不认字的g大头目,那些人的水平不见得低于以军校优等生和所谓首席毕业生名头自傲的所罗门和麦克尼尔。遗憾的是,提奥多尔显然不是此类【天才】中的一员。 “……好了,我们也该返回了。”法兰西绅士很礼貌地告诉同伴们得多考虑后勤部门和整备人员的感受,“况且我们明天可能要继续赶路。” 有些失望的驾驶员们还是听从了老前辈的命令,他们还沉浸在博尚的教学气氛之中难以自拔。碰上关乎自身性命的问题,这些已经走上了战场的年轻人总是分外用心。也许他们的技术还比不上已经拼杀了数年的前辈们,只要他们展示出了愿意虚心接受指导的态度,迪迪埃·博尚就会倾囊相授。得让这些年轻人把beta挡在法国之外,这是他对这些记名学生们的唯一期许。 “他们还需要更多的实战。” “或许是更多身处险境的考验。”博尚熟练地操控战术机转向返回,他们不能继续深入beta控制区了。即便大量beta已经被吸引到了黑森林附近,留在beta控制区的那些激光炮塔仍然是致命的。“这附近有不少合适的训练地点,明天我们可以试着找一找。” 这时,博尚注意到了控制台上那个不停闪烁的指示灯。料想是黑森林基地要联系自己的博尚不记得岛田真司有什么单独联系自己的必要,那些关乎整个团队的要务一般都得经手麦克尼尔。 出乎他意料的是,耳畔响起的是舒勒的声音。 “博尚,黑森林基地发生了袭击事件。”耳机另一头的声音疲惫不堪,还透着几分悲凉,“我们可能……又要有麻烦了。” tbc OR9-EP3:黑暗森林(12) or9-ep3:黑暗森林(12) 【nod兄弟会成员不仅是拥有枪支或炸弹、以武力反抗我们的人,而且还是一切散布与基督教文明相悖的思想的人。】——伊洛娜·格伦瓦尔德特,2029年。 ……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搀扶着身体虚弱的埃贡·舒勒,一瘸一拐地沿着围墙走着。响彻云霄的枪声包围着他们,无论他们走到那里,那些刺耳的尖锐噪声依旧如影随形。有些秃顶的希腊人担忧地回头看着身旁完全光头的同伴,瑞士学者的沉默带给了他更多的不安。一路上,他多次想要开口劝舒勒停下脚步、返回安全的基地,但他没有办法对着舒勒那呆滞又无比坚定的眼神说出那句话。 “他们完全没理解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什么,甚至连如今的事后止损措施也更多地以阻止上级找到责问他们的证据为出发点……而不是考虑怎么消除隐患。”气喘吁吁的舒勒实在跟不上斯塔弗罗斯的脚步,没有希腊人拖着他前进,他早就掉队了,“……为什么不阻止他们!?斯塔弗罗斯,他们的干预正在让情况变得更糟!” “我没办法。”希腊人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能勉强拖着舒勒继续前进。见鬼,舒勒的身体看上去瘦弱,却一点都不轻。“他们……直接就把坦克开出来了,你要我怎么做?你猜他们会不会把我也当成什么潜在的爱国联盟成员?” 捂着脑袋的舒勒不想听斯塔弗罗斯解释,只是让斯塔弗罗斯领着他赶快进入营区内。无奈,两人的血肉之躯快不过机械,当他们沿着围墙挪动时,在他们左前方不远处有一列装甲车队横冲直撞地朝着营区飞驰而来。眼看着车队就要进入营区,舒勒急忙冲着那些人大喊大叫,想劝说他们暂时停下。他的吼叫没能起到半点作用,只有他的嗓子因此而隐隐作痛。 已经有几辆装甲车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营区里随即传来了一连串的枪声。踉踉跄跄地走着的舒勒撇开斯塔弗罗斯,自己向着离他们不远的门口奔跑,只跑了几步就跌倒在地。焦急的斯塔弗罗斯从后面赶上来,忙不迭地扶起自己的战友,情不自禁地叫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岛田还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你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如果我们不找出事故的真实原因,类似的意外就一定会再次上演。”舒勒瞪着斯塔弗罗斯,没有半分后退的意图,“必须让他们停下,应该为此负责的不是那些平民。就算那其中确实有千分之一或是百分之一的爱国联盟成员又有什么影响?” 希腊人摇了摇头,他一把拽起舒勒的胳膊,拖着脚步虚浮的同伴往大门走去。在他们前方有几名西德军士兵看守着大门,比这些士兵威胁更大的则是两辆横在门前的装甲车,上面的士兵虎视眈眈地关注着周围的一切,随时会把枪口对准他们。 舒勒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向正要阻止他们的西德军士兵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不出他所料,守门的士兵拒绝他入内,并声称一切不负责执行当前任务的人员都不能随便进入。有些郁闷的斯塔弗罗斯随即也亮出自己的证件,得到了相同的答复。 “我们来之前应该和他们的上级打招呼的,这些人只认自己的长官。”斯塔弗罗斯后退了几步,又拽着舒勒的衣袖,劝舒勒最好别在这时候和气头上的士兵讲理,那是根本讲不通的,“不如再等一等,如果……” “这不正常。”舒勒打断了他的话,“调查的结果还没出来,西德军和东德军就突然决定自行清理门户了。他们在杀人灭口,斯塔弗罗斯。” 希腊人有苦说不出,他不知舒勒只认逻辑和证据的处理方法算不算是意气用事。不该在这时候莽撞,这里每一个凶神恶煞的士兵都可能无意中对他们开火,事后麦克尼尔等人所能得到的调查结论也不过是士兵近期突然患有精神病之类的诊断书罢了。总算把舒勒拖得离士兵们远了一些之后,秃顶的希腊人四处张望着,期盼他所寻找的盟友能够早日到来。 几分钟之后,又有一队装甲车向着这里驶来。看守营地的西德军士兵理所应当地拦住了他们,不过新来的这支部队根本不怕西德军的虚张声势,当前去检查证件的西德军士兵告诉这些人闲杂人等一律谢绝入内的消息时,还坐在装甲车里的驾驶员当仁不让地向着挡住了前方道路的障碍物撞去、把西德军的装甲车直接撞翻在地。气愤不已的西德军士兵在这些新访客们面前只得乖乖地让开了道路:跟nato联军的盟主作对,那当然是自讨苦吃。 舒勒带着斯塔弗罗斯来到门口,和代替西德军接管了这座营地的美军指挥官打了招呼。对方同样没听说过舒勒从事的机密项目,真正引起对方重视的是那些花花绿绿的证件。在黑市上同时搞到这么多证件几乎是不可能的,有些证件更是连前线的将军们也不见得能持有。想起了那些传言的美军军官们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和长官的叮嘱,他们也不愿对黑森林基地的事情说三道四。 “有什么我们能效劳的吗?”戴着钢盔的美军指挥官向着舒勒和斯塔弗罗斯敬了个礼,“也许你们是在这里迷路了。” “立即停止西德军在这里的行动,把还在里面杀人放火的家伙都赶出去。”舒勒很不客气地给礼貌地迎接了他们的美军指挥官下达了近乎命令的指示。这样说恐怕会起到反作用,但他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打扰了,我们得进去看看。” 两人转过大门和围墙,没走几步便看到了被持枪的西德军士兵包围在空地上的大量难民。这些从睡梦中被惊醒的难民纷纷跪在地上、将双手放在头顶,样子和等待被押送走的犯人没什么两样。有的西德军士兵上前对着难民拳打脚踢,也不见接管了营地的美军士兵前来阻止。 事实上,抵达这里的美军士兵根本没有出手制止西德军士兵原先的行动,先期进入营地中的西德军士兵依旧在营地里四处搜寻躲藏起来的难民的踪迹。他们找遍了每一顶帐篷和每一间活动板房,誓要将所有难民一个不剩地找出来。这是他们的上级赋予他们的使命:歼灭那些藏在平民之中的可疑爱国联盟成员,根除人类对抗beta的统一战线后方的隐患。 如狼似虎的西德军士兵们搜寻着每一个可疑的目标,他们不介意随时对准看上去不对劲的家伙扣动扳机。没错,这也是对抗beta的战争的一部分。那些会影响到这场战争的人毫无疑问都是beta的同伙、是勾结外星异形怪物危害人类文明的蠹虫,让他们多活哪怕一天都是对人类文明的亵渎。想象着成千上万的外星异形怪物在自己的子弹下脑袋开花的士兵们接连把枪口对准了吓得魂不附体的难民们、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哪个难民的反应若是慢了几秒,跟在后面的士兵就会果断地开枪。 舒勒没有办法让发生在他眼前的这一切停下来,斯塔弗罗斯同样做不到。他们绕开空地上那些被西德军士兵包围的难民,前去那些尚未被搜个底朝天的地方寻找他们眼下必须保护的关键人物。不能让那些人落到西德军手里,更不能让他们丧命在西德军士兵的枪口之下,不然一切损失将无从挽回。 也并不是所有西德军士兵都热衷于把他们施加暴力的对象想象成危害性和beta等同的怪物,一部分对他们所接到的任务心存疑虑的西德军士兵选择了怠工。他们漫不经心地敲开那些活动板房的门或是向着帐篷大声吆喝,然后不紧不慢地把双腿发软的难民驱赶出来。 这差事很适合那些已经厌倦了前线战事的军人。他们在和beta的长期作战之中失去了勇气,并把自己的绝望和怠慢以某种形式传染给了其他人。只想着逃离前线的士兵们和躲在掩体里害怕得发抖的指挥官们被一并送到了后方,他们将会以另一种形式服务于这场战争。联军没有必要把他们送进监狱或处决,那更是一种浪费。 勇于对着难民亮剑的士兵不见得是前线的勇士,和声细语地劝说难民服从指挥的士兵同样不一定是beta面前的懦夫。对待难民的态度无法和前线的表现对应起来,但那些只会把一腔怒火发泄到难民身上的士兵无疑成了同伴们眼中的小丑。最有勇气的人配得上到前线去迎战beta的奖励,不然简直是寒了勇士们的心。 “我仍然完全不理解我们做这些事的意义。”刚被征召入伍的士兵们迟疑地举起步枪,瞄准那些靠在围墙边哆嗦着下跪的难民,“这些人会是要为袭击负责的阴谋家吗?” “上帝啊……别开枪!”犹豫不决的新兵们听到离他们不远处的活动板房里发出了几声尖叫,“求求你们了……我什么都没做啊!” 已经厌倦了这项任务的几名士兵丢下手头的工作,赶去看热闹。他们不紧不慢地来到那活动板房门口,只见自己的两名同伴用枪指着房间尽头躲在角落里的一名中年男性难民、叫嚷着要对方赶快出来。那名难民显然是吓坏了,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迈出活动板房一步,并不断地强调自己得了肺结核,但即便是这些话也没法让不知被什么热情冲昏了头脑的西德军士兵们放弃努力。 “把手举过头顶,慢慢走出来。”左侧的士兵将手指搭在扳机上,怒吼着要躲在屋子里的难民立刻出门,“给你5秒时间,5、4——” “把手背在后面!”另一名士兵却下达了相反的命令,“跪在地上别动!敢动一步,我就毙了你……” 那难民呆住了,他不知怎么做才好。围在外面看热闹的其他士兵们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发自内心地感谢自己的战友们在这无聊的任务中给他们送上了如此好戏。还没等思维处于混乱中的难民做出最终的决定,外面两名等不及的士兵不约而同地开火,把那人当场击毙。谁也没有兴趣去核实那人的身份,即便是最不爱惜生命的年轻人也不想在这时候得上肺结核。 离他们约有几十米远的地方,另一伙士兵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领头的指挥官嘴里叼着烟,歪歪斜斜地戴着头盔,迷彩服的衣领也不甚整齐。他身后的那些士兵们和他一样不修边幅,与其说是在后方待命的士兵不如说是刚从前线逃回来的幸运儿。 “听好了,你们没有必要对着难民开枪。别把子弹浪费在这种地方。”脑袋上缠着纱布的汉斯·施密特中士回过头看了一眼停在他们后方不远处的美军装甲车,指了指前面的活动板房,让手下前去确认内部情况,“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安排一个训练,让你们明白难民对付全副武装的士兵有多么困难。” “但这里面可能有训练有素的危险人物。”他手下的士兵却比他紧张得多,四肢、五官都完好无损的年轻人出于恐惧而犯下大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新闻,“长官,如果我们一定要参与到其中,还是小心些为好。” “我们是不会因为杀这些人就得到奖赏的,你们也最好记住这一点。”施密特中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虽然现在跟你们说这些话有点晚了,我还是得说,我们需要选一个合适的机会去脱离他们的掌控。不是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哪一天战报里提供的消息又是模糊不清的废话时,情况就再度恶化了。” “长官,你身后刚才有两个穿着un军制服的人溜过去了,我们要不要拦住他们?”施密特中士的其中一名手下指了指他后方,“我猜,他们会在这里搜集些对我们不利的证据……” “不必为这种事担心,咱们又不是史塔西。”施密特中士甚至没有回头,他根本不认为这处已经被美军访问的难民营里有什么能轮得到他们西德军来保护的秘密,“让他们自由行动,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就算他们不去主动拦截,斯塔弗罗斯也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他必须时刻照顾舒勒的身体状况,偏偏刚逃出医院的舒勒又没法摆正心态,总是要冲在最前面,结果往往刚跑上几步就大有一头栽倒在地的架势。见光头的瑞士学者在身体素质方面全然无法和岛田真司相提并论,颇以为自己算得上健壮的希腊人索性背着舒勒前进,自己充当了人形代步车。 他们要在西德军之前找到居住在难民营中的桑德克一家人,这是他们挽救岛田真司的计划的必要步骤。以部分西德军和东德军叛乱为开端的黑森林事件给了整个alternative-3计划一记重拳,一部分esp能力者因为在冲突过程中未能得到及时救治而死亡,作为计划负责人之一的岛田真司也已经住进了医院、至今昏迷不醒。当置身事外的斯塔弗罗斯把消息告诉舒勒时,没有谁再能阻止埃贡·舒勒逃离医院了。岛田真司已经倒下,团队中必须有人担负起研究工作。 “也是我疏忽了,当时我和桑德克夫妻两个说让他们回去休息几天……谁想得到能发生这种事?”斯塔弗罗斯的焦急不亚于舒勒,卡萨德的失踪已经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要是esp能力者的线索再中断了,他就要成为整个团队的罪人,“德国人这次就像突然发疯一样,不可理喻。” “世上没有没有什么不可理喻的事,大多情况下那只是因为我们所掌握的信息还不够充分罢了。你还记得那谁吗?”被斯塔弗罗斯不由分说地背在身后的舒勒脑中隐约有线索闪过,“就是……” 舒勒想了半天都没记起来他究竟要说什么,只好由着斯塔弗罗斯背着他继续狂奔。两人专门挑选那些还未被西德军士兵殃及的居民区搜索,这里的难民大多躲藏了起来,少部分想跳出围墙的家伙已经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证明了这种方法的不可行——封锁了设施的西德军只要见到有人试图逃跑就会开火。余下的难民再不敢用生命去冒险,他们只好躲在自己的住处,盼望着安分守己的态度能帮助他们逃过一劫。 “找到了,就是这里。”斯塔弗罗斯来到了其中一间活动板房附近,手忙脚乱地把舒勒放下,“但愿他们平安无事。” 秃顶的希腊人敲了敲门,不见有人应答。头晕目眩的舒勒阻止了他的进一步尝试,上前以一种令斯塔弗罗斯感到十分怪异的方式有节奏地撞击着脆弱的外门。这对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舒勒来说并不轻松,满头大汗的瑞士学者几乎立即跌倒在地,所幸从门的另一头走出的夫妇二人及时地接住了他。 这夫妇二人和他们躲在里面的两个孩子都有着满头金发,他们这具有相当程度欺骗性的外貌在nsdap治下的德国肆虐欧洲的日子里或许能够使得他们和他们的长辈幸免于难。这一家的男主人约瑟夫·桑德克是个看上去有些书生气、正从青年逐步迈入中年的波兰人,他用俄语和舒勒身后的斯塔弗罗斯快速地交流了几句,而后让躲在里面的两个孩子快些出来。 “谢天谢地,我们的esp能力者暂时保住了。”护送这一家四口人离开的舒勒换了希腊语和斯塔弗罗斯交流,“我的意思是,能够诞生出esp能力者的家庭必然有特殊之处,其他表现为普通人的成员同样值得研究。” “的确如此。”斯塔弗罗斯赞许地点了点头,来这里之前他和舒勒都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的结果。幸运的是,那些准备好的预案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我们得把他们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舒勒。问题是,现在并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先不要在乎这些,等麦克尼尔他们从前线回来之后,我们再考虑这件事。”舒勒叹了一口气,他不想把麦克尼尔从前线叫回来,无奈黑森林事件造成的影响直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项目不能停下,不然beta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无法用常规手段击败beta的人类将在新一轮灾难之中承受更多的损失。“在这场混乱之中会有更多的秘密被埋葬,我们只要保住我们需要的那部分就足够了。” 两人忐忑不安地带着桑德克一家人离开难民营,他们有充足的理由为这个波兰犹太人家庭做掩护。按照斯塔弗罗斯的说法,桑德克夫妇已经为他工作了很久,只是还缺少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正式头衔罢了。有美军的协助,看守大门的西德军没有难为他们,只是简单地再次核实了众人的身份就放走了舒勒一行人。 左思右想觉得其他地方都不保险的斯塔弗罗斯马不停蹄地把桑德克一家人径直送回了自己的住处,又告诉他们一定要低调行事,然后在舒勒的带领下赶回黑森林基地。风风火火地接管了岛田真司的实验团队的舒勒首先要求控制了基地的联军把所有被关押的研究人员暂时放出来,免得前线战事因此而遭殃。 眼睛肿得像桃子的莫瑟没有像其他被释放的研究人员那样疲惫不堪地赶回去休息,他径直前去寻找舒勒,向对方说明了情况的严重性。岛田真司可以放个长假,alternative-3计划项目组却不行。虽然心灵雷达在事故发生当天仍然勉强工作了一段时间,在岛田真司生命垂危、一部分研究人员因存在通敌嫌疑而被逮捕、esp能力者死伤惨重的情况下,它已经无法像往常那样高效率地正常工作。 “我会做一个工作交接,把岛田负责的任务分摊一下。”舒勒果断地决定将岛田真司的工作之中那些相对不重要的内容分别交给莫瑟和别利亚耶夫。有美国人和俄国人同时入场,势均力敌的双方不会给计划造成更多阻碍。“详情等明天再谈,你们现在最需要的是调整自己的状态……” “我知道了。”莫瑟从椅子上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向舒勒道谢,“让我们一起为人类的未来努力,舒勒博士。” 莫瑟刚走,舒勒就捂着脑袋倒在了桌子上。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胡乱地往嘴里塞了两片,还没等咽下去,桌子上的电话又响了。 “舒勒,岛田的办公室里有一些没被收走的录像。”斯塔弗罗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窃喜,“我正在整理它们,预计明天就能——舒勒?” “……头疼。”咬紧牙关的瑞士学者摘下眼镜,五官扭曲成一团,“……过十分钟再说。” tbc OR9-EP3:黑暗森林(13) or9-ep3:黑暗森林(13) 【为了从每次敌后出击中汲取有益经验,鼓舞士气,委员会制定了一条规定:任务完成后归来的黑人游击队员,一定由舰队司令员或其他高级指挥官接见。工作人员在收到报告后,立即对他们的行为进行了分析,发现了在下一次突击检查中应考虑的细节,记录了所有积极因素并分析了错误原因。】——弗拉基米尔·格里高利耶夫,《在美国南部沿海地区》,1990年版。 …… 1984年8月初,集结在尼德兰和西德的联军在确认中欧北部地区的beta集群开始向南部(准确地说是法德边境地带的黑森林)集结之后,不顾自身实际情况,在un军指挥机构的统一协调下立即发起反击,企图在beta集中兵力攻打黑森林要塞附近的陷阱时向东方推进、夺回被beta占领的部分地区。为了确保作战能够顺利进行,un军一方面在黑森林东部地区同样集结了大量兵力,另一方面对黑森林的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予以高度重视并投入大量资金、说服原本应当主导该项目的俄国人参与到其中,从而使得整个德意志地区的beta主力都被牵制在德国西南部一隅。 但是,谁也没有预料到,作战行动中最早出现的意外不是前线战事失利而是理论上最安全的黑森林基地内部发生了叛乱。根据un军相关调查机构的说法,一部分对联军原本作战目标十分不满的激进德军指挥官(既有西德军也有东德军)试图发动军事叛乱、挟持alternative-3项目组并逼迫该团队将目标定为柏林从而变相地胁迫前线的百万大军在被beta缠住的情况下改变目标。 虽说这些人原本的用心或许是好的(当然,大部分美军指挥官认为这些人的要求完全是不顾客观情况的无理取闹),他们的叛乱倒是给研究团队带来了致命打击。参加项目的esp能力者之中约有三分之一因在超负荷工作条件下得不到及时救治或身陷激烈交火之中而死亡或重伤,就连项目组的核心人员岛田真司也因为不得不在关键时刻试图代替esp能力者维持心灵雷达正常运转而生命垂危。深知行动重要性的科研人员和技术人员试图维持心灵雷达继续运转,只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没有办法在团队的大脑和必要的工具都缺席的情况下完成那些复杂的工作。于是,在勉强把beta驱逐出莱茵兰地区之后,这场声势浩大的反攻行动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然而,在迈克尔·麦克尼尔看来,比起这场叛乱本身,带来了更大损失和隐患的反而是联军的事后处理方式。俄国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大量研究人员当做通敌者逮捕、美军私下袭击未经登记的德军军事设施、西德军在未通报联军指挥机构的情况下突然以消灭爱国联盟为由对难民营动武……这一系列看上去简直更像是销毁证据的行为加剧了混乱,使得事情的真相完全淹没在了惨痛的伤亡数字之后。 在接到了博尚和舒勒的通知后,心急如焚的麦克尼尔完全没了在前线作战的心思。不能迅速带领自己的队伍返回后方的他选择了参加夺回波恩的作战行动,希望能够再次创造出奇迹。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彼得·伯顿审视着录像中的画面,城市里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都可能藏着beta的激光炮塔,“……你还记得岛田说的那个理论吗?他认为我们在战略层面上对beta的试探和干扰是导致beta发生一系列进化的主要原因,而心灵雷达应该算得上是迄今为止我们对beta群体所能施加的最大程度的影响了。” “还没到20天呢。”麦克尼尔活动着手指各个关节,回头瞄了一眼已经变得一片漆黑的屏幕,“但……你说得对。虽然我们目前还没有看到新的变化,岛田原先的设想大概是要让我们一方的手段进化速度比beta更快、让beta无法做出有效反应。现在他那边已经停摆了,如此一来beta就有了解析我们的新手段然后反制的时间。” “也许只是让beta搞错重点,我看舒勒准备的手段才是致命一击。”方才还严肃地和麦克尼尔讨论战况前景的伯顿又嬉皮笑脸地咧开嘴笑了,“可惜了,他的身体状况不佳。” “所以我才更觉得那群德国佬还有他们迷信的爱国联盟都是一群蠢货。”帐篷另一头的博尚冷笑着,他在听说了黑森林基地的乱象时惊讶得好久说不出话来,就连把舒勒的那些描述转述给麦克尼尔时还结结巴巴的,“首先,他们对那设备的真实功能一无所知,什么把心灵雷达瞄准柏林之类的说法纯属胡闹……再说,就算整个德国的beta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它们留在这片土地上的防御设施也足够棘手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要不是因为这些动态防御设施,我们现在已经到黑森州了。” 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麦克尼尔想着。正是由于beta控制区的大量动态防御设施严重地影响了联军的反攻,联军才必须在反击开始之前将beta的主力吸引到陷阱中、以最小的代价消灭尽可能多的敌人,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在前进的道路上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岛田真司的努力为联军创造出的时间窗口稍纵即逝,然而在大方向上达成一致的联军却在小目标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军队需要资源,也需要士气:仅用刺刀和子弹是没法把新兵们变成优秀的战士的,更不能让只顾着逃跑的难民产生勇气。 确认波恩并没有beta巢穴的麦克尼尔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和战友们清理波恩内外的beta激光炮塔,他们所装备的新型战术机为他们提供了更多生存下来的机会。凭借着高机动性和反激光装甲得以从beta激光的阴影之下为联军将士们创造出转瞬即逝的光辉的tf-15战术机如今只要出现在战场上就能让浴血奋战的士兵们安心不少,背后的生产商也因此而大赚一笔——这当然是还希望和对方有进一步合作的麦克尼尔乐见的。 藏在其他士兵们的欢呼之下的是众人日渐增长的担忧,彼得·伯顿一直劝说自从听说了黑森林基地的坏消息之后就魂不守舍的麦克尼尔远离指挥岗位、免得发生重大事故。自认为完全能够兼顾所有事务的麦克尼尔拒绝了战友的请求,他把自己的每一天都安排得十分充实,要么在执行作战任务和讨论作战任务,要么就是在和同伴们研究黑森林事件后的止损方案。遗憾的是,从战略上对beta进行威慑的工作只能由埃贡·舒勒来完成,有心无力的麦克尼尔纵使愿意奉献出一切也着实无从下手。 “……我实在说不清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顾虑。”到了深夜,麦克尼尔有时候会和同样无法入睡的伯顿坐在帐篷外聊天,他现在能够依靠的同伴越来越少了,“回想了一下,以前我做事的时候没这么多顾虑。那时身为军人,只需要负责当前的任务就行。” “因为你后来老了,然后又缺少一个发现自己这种变化的机会,以至于你会以为你还是过去的你。”用光了香烟的伯顿惆怅地望着不远处被爆炸的火光照亮的地平线,那里还有不少激光炮塔在威胁着联军将士们的生命。必须把所有激光炮塔铲除,否则联军的空中力量就会始终受到封锁。“在我看来,你会活得很累是因为你把很多事都当做是自己的责任,哪怕是那些你改变不了的事。” “我并不觉得我是什么有责任心的典范。”麦克尼尔哑然失笑,“当然,和nod兄弟会成员比起来,也许算。” “我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迈克。你很想赢,想证明自己是对的,想要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伯顿摸着空空如也的打火机,右手拇指在金属制的盖子上来回摩擦着,“然后,你会越来越希望控制一切会干扰它的因素,也就因此而希望把一切都承担起来。说真的,我已经劝过你很多次了,但大概就像你劝我戒烟一样,我们两个谁都不会认真听对方的劝告。如果我和你一般忧虑,那我在g潜伏期间早就因为g杀死了成千上万的无辜平民而羞愧而死。” 麦克尼尔许久没说话。过了半晌,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驾驶服上的灰尘,回头对伯顿说道: “那我找别人给你借几根烟。” 每一名战术机驾驶员都有自己的发泄方式,麦克尼尔无心过问这些。只要他的同伴们能够在战场上出色地完成任务,他就会给予这些人充分的信任。不过,也许他并没有考虑到自己给同伴们带来的那些压力,尤其是当他专门选择激光炮塔不那么密集的区域充当训练场时,从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借调来的驾驶员们免不了要私下里议论他几句。 当其他驾驶员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乔治·阿尔斯通中尉便会力排众议、说服同伴们听从麦克尼尔的安排。他在团队中所做出的第一项贡献是参与修改了伯顿的简易操作手册——第338中队的每一名战术机驾驶员都会得到一份由彼得·伯顿整理的操作说明,其中列出了需要在驾驶tf-15战术机进行实战过程中注意的种种事项。这些内容大多是伯顿和他的战友们在测试和实战期间根据使用体验整理出来的心得,剩余的一部分则是当初约书亚·米切尔以该型号的战术机在宏观层面的缺陷为出发点而列出来的注意事项。纷纷学着伯顿把其中最重要的内容贴在驾驶舱里的驾驶员们很快地适应了新的战斗节奏,这时他们才终于明白深陷内陆的战友们过去承担的压力有多大。 麦克尼尔对这份热心的回报是把阿尔斯通中尉的c小队丢到了战场上去检验那些建议的可行性,其中涉及一些在他看来有些复杂的操作。出乎意料的是,来自海军的战术机驾驶员们尽管在风格上和他格格不入,但在控制战术机的精度方面略胜一筹。如果说麦克尼尔仅仅凭着先下手为强和反激光装甲的保护作用来避免被beta激光炮塔击中,那么这些在他眼前表演用战术机的机动性逃离beta激光锁定的海军驾驶员们无疑比他更能发挥出这一型号战术机原本的优势。 战场外的彼得·伯顿也在战术机中观看着同伴们的精彩表现,他在所有参加测试的战术机上安装了摄像头以确保能够从不同角度拍摄到那些动作。那些战术机在密密麻麻的激光火力网中跳起了令人惊心动魄的死亡之舞,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敢以这种危险动作来证明自己的家伙不是欠缺考虑的莽夫就是胸有成竹的专业人士。当然,美中不足之处是只顾着躲避攻击的驾驶员们几乎没有反击的余地,但伯顿并不认为这是多么严重的问题。 “迈克,我们可以交给他们一些更重要的任务了。”他心满意足地把还没点燃的香烟叼在嘴里,“虽然米切尔很早就指出了这些问题并归纳出了一些合适的使用方式,真正能把它们落实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你觉得他能完全代替米切尔?”麦克尼尔的心脏抽搐了片刻,他直到现在仍然不能释怀。倘若约书亚·米切尔死于战术机自身的缺陷或是其他种种客观因素,他都能放下这份哀愁,但偏偏当时是他把米切尔派去监督提奥多尔的,事实证明他那多余的担忧和猜忌反过来害死了自己的战友,“那就试着让他来做些规划。假如他能让我们节省一部分精力,也算是为这场战争又做了些微小的贡献。” 等阿尔斯通中尉带着战友们返回时,麦克尼尔一脸神秘地单独联系了他,并说自己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这位一头雾水的小队长。 “原先担任你这个职务的人在我们的团队里负责很多能够减轻大家的工作量的事务,包括和大队里的其他中队研究协同作战、和整备人员协调沟通……”一时间又变得有些忧伤的麦克尼尔告诉阿尔斯通,这些事以后就归他管了,“……我想您应该完全能够胜任。” “没问题,麦克尼尔。”阿尔斯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实际上,我一直在以担任一艘航空母舰的舰长为目标而努力,眼下也许是我提前进行些训练的机会。” “合作愉快。” 从阿尔斯通等人加入队伍的那一天起,麦克尼尔就在密切地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以及这些人和那些与他们一同加入到第81联队的其他战术机驾驶员之间的联系。自布达佩斯战役之后就获得了和俄国人的沃尔克战术机甲团同等程度荣誉的第81联队因严重减员而不得不从海军和海军陆战队补充驾驶员,麦克尼尔最担忧的便是这些人从大队甚至是联队层面把原有的太空军战术机驾驶员和指挥官们架空从而影响到他自己的小团体在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里的影响力。目前他没必要担忧这些了,因为即便是最优秀的海军战术机驾驶员也没法说服植物人从病床上爬起来工作。 无论如何,收复波恩的任务不等人,吸取了布达佩斯战役教训的联军采取了新战术来持续推进,部队前进到哪里,基地和其他基础设施就修建到哪里,这样即便beta打了联军一个措手不及,剩余的进攻部队仍然能够原地转入防御状态并稳住战线而不是一溃千里。本着稳扎稳打的念头放弃了立即收复柏林等不切实际的构想的联军不仅要铲除新夺回的领土上全部的beta建筑设施,还要把那些四通八达的地道也一并摧毁、不给beta偷袭的机会。对beta发起新一轮钻地战术以绕过防线的担忧仍然挥之不去,没人知道上一次使用心灵雷达对beta形成的战略欺诈能够维持多久。考虑到beta接收前线反馈和处理这些信息所需的平均时间,到8月底,联军就必须停止前进、转而专心地防御beta的攻势。 相比布达佩斯战役,联军在波恩战役期间付出的代价要少得多。虽然un军在黑森林东部地区的大规模歼灭战中同样承受了一定的损失,他们通过让beta不断地做出错误判断从而减少了己方的伤亡、为反击创造了有利条件。等联军推进到波恩时,他们既不必担心包围圈内外突然涌出大量beta,也不必担心被围困在城市废墟中的beta动态防御设施得到补充。这些并不紧迫的外部条件使得一部分联军指挥官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进攻速度,他们寄希望于现有的技术手段阻止beta前进——至于完全收复失地之类的事情还是交给下一代人去做。 麦克尼尔也在8月底放缓了进攻速度,但他另有用心。在他的安排下,他和他的战友们转而投入到了搜集更多beta情报的工作之中,以确认beta在最近一段时间是否可能对8月初联军利用心灵雷达进行的一系列军事行动进行反制。他的行为引起了第81联队的重视,不久之后整个联队都投入到了类似的工作之中。大量beta样本从前线被送往美军的研究设施,那里的科研人员夜以继日地试图从beta身上寻找出即将发现的变化的征兆。 “麦克尼尔,我这里有一项关于最新测试的情报。”远在黑森林基地处理烂摊子的舒勒偶尔也会和麦克尼尔联系,他所掌握的机密情报有时候会给麦克尼尔提供一些灵感,“美国最近对触发光线级beta拦截的机制进行了探索,初步取得了一些结论。我正在和后方的研究团队商量研发出一款诱导弹头,它们可以吸引光线级beta的火力从而在复杂的战斗环境下为机动部队争取十秒到半分钟左右的时间。” “听上去它比重金属云更有效。”麦克尼尔大喜过望,他盼着舒勒早日提供这种新型装备,“虽说我们已经能够通过种种办法将重金属云对通讯的影响降低到最小,如果能把这种高污染的旧有手段淘汰掉,对前线的士兵们来说当然是最好的。” 事不宜迟,他结束了和舒勒的通讯,打算去找阿尔斯通中尉和伯顿商量测试诱导弹头的事。兴奋的麦克尼尔走出帐篷,撞上了一行从外面路过的西德军驾驶员。他随口向对方道了歉,甩开步子就要走,却被身后的那名西德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喊住了。 “什么参加消灭布达佩斯巢穴的王牌部队,不过就是一群躲在安全地区抽烟喝酒的废物。”那人对着麦克尼尔的背影大声喊着,唯恐后者听不见他大放厥词,“滚回你们老家去睡大觉,我们没你们也能把这群外星异形怪物赶出去!” 麦克尼尔甚至没因此而停留片刻,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吵之中。那人见他没回应,骂得更起劲了,直到从旁边走来的其他西德军官前来劝阻才停下。十几分钟后和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讨论使用诱导弹头的方法的伯顿半无奈地说,现在西德军和东德军普遍都对联军指挥机构的决策有很大的意见,发生在黑森林基地的叛乱只不过是不满积蓄到了极点的产物。 “我不明白,他们明明看到我们前进每一步都十分艰难,怎么会认为我们有能力在这时候直接把beta赶出柏林呢?”一头雾水的阿尔斯通中尉无法理解德国人的怒火,“再说,我军在欧陆投入了几十万兵力,虽说前些年确实没有参加到地面防御战中,但今年的情况——” “他们理解问题的角度可能和我们不一样,况且……”麦克尼尔拿出挂在胸前的夹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两张模糊的大头照,“……今年说不定就是我们相对而言不计成本地投入到战争中的最后一年了。有那么多难民要逃到我国,他们会成为我们的新兵源。用服役换取入籍,不是什么苛刻的条件,同时还能减轻国内的平民对海外军事行动损失的担忧。” “的确,华盛顿方面已经在着手修改相应的法律了。”伯顿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水壶,拧开瓶盖,刺鼻的酒精味立即充满了活动板房,“还是来谈谈诱导弹头的事。假设战场上的光线级beta足够多,我们是否可以通过诱导它们同时攻击少量目标来创造出一个共用的时间窗口?哦,这是个技术性的问题,轮不着我们考虑。” 第338中队再一次返回黑森林基地已经是9月初的事了,那时仍未找到beta发生进化的证据的麦克尼尔终于成功地借着运送beta样本的机会撤离了莱茵兰防线。从各种令他精疲力竭的事务中暂时脱身的麦克尼尔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一次他必须摆脱全部的担忧,等他离开黑森林基地之后就该全身心地投入到战斗之中、找回那个在全人类数次面对着灭亡倒计时的时候也能保持冷静地做出决定的自己。 tbc OR9-EP3:黑暗森林(14) or9-ep3:黑暗森林(14) 【老赵跟我说,考虑到极其恶劣的外部环境,我们也应该欢迎日本人,放下过去,将他们纳入未来的共同体……这也包括韩国人和越南人。他觉得我们的美德应该能够解决这些问题。这是一个令人钦佩的论点,就好像我们如果继续反对日本人就会让自己变得更卑微一样。说起来还好,但实际上,另外半个日本的经济、政治、道德、思想、教育都已经被侵蚀了。暂时最好不要往这个大包袱皮里塞太多东西,尤其是带刺的东西和易燃物,等到我们把现状修好了再走下一步。】——马慎对程世涛,2008年。 …… 躺在病房里的岛田真司仍在安静地沉睡着,他脸上的肌肉时不时地颤动着,偶尔会让他的面容呈现出一种欢快的样子,使得那些从病房外经过、前来探望他的人们不由自主地羡慕起这婴儿般的睡眠。就连看护他的医生和护士们偶尔也会产生躺下来休息的念头,他们实在是太需要休息了,但他们和黑森林基地内外的大部分人一样必须以十足的精力工作,而且不会再有任何假期。 “他看上去不像是个科研人员。”站在床头的医生盯着那张英俊潇洒的脸,又捏了捏岛田真司的胳膊,“倒像是健美先生……哦,他这样子离健美运动员还远着呢。” “体力不支的人都已经先入院了。”一旁的护士谈起了上个月出院的埃贡·舒勒,那个明明身体虚弱却偏偏不服从医嘱的家伙给医生们添了不少麻烦,“很难想象他们是怎么利用时间的。” 例行检查的医护人员确认岛田真司安然无恙后,便离开屋子,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病房的门。他们又和站在病房外探视的那名战术机驾驶员打了招呼,这才不慌不忙地前去向上级交差。那些和伤势有关的议论在不经意间便飘到了来人的耳中,引起了更多的担忧。如果岛田真司不能尽快苏醒,勉强以虚弱的身体支撑着研究工作的舒勒很快就会返回医院,到那时黑森林基地的研究工作将再一次陷入停滞之中。 他没有试图进入病房,只是隔着玻璃忧郁地打量着昏迷不醒的岛田真司。摘掉了眼镜的岛田真司的脸上不再挂着永远体面且标准的笑容,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紧闭着双眼和嘴唇,即便如此也不见半分戾气。虽说现在讨论岛田真司的死期还早了些,被愈发强烈的不祥预感折磨着的麦克尼尔竟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象给下一位同伴举办葬礼时的场景。没错,到时候把岛田真司打扮成这样就好,以此等遗容入殓于当事人而言自然是最体面的结果。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排除岛田真司生前那些令人惊恐的传言不谈,仅以麦克尼尔的个人视角出发,这位日本学者在加入他的团队之后就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尽管有时候会未经通知地私下做些安排或是背着他拉拢来路不明的可疑人员,至少岛田真司还从未做过和整个团队为敌的事。哪怕岛田真司在言谈举止之中从不掩饰自己对于已经被埋葬的旧日本的怀念,生前就已经为了推进研究而同盟军合作的他对于麦克尼尔来说仍然是可以信任的实用主义者。 麦克尼尔说不清岛田真司为什么会做出那个选择。他当时不在场,卧病在床的舒勒同样不在场,事情的经过是他们从当时参加战斗的士兵和参与监督实验的俄国人(例如别利亚耶夫)的描述中概括出来的。回想起这一切,自认为一生中见识过的人物已经足够多样的麦克尼尔明白,自己的见闻还是太少了:那个可以把实验室造得和兔子洞一样的岛田真司、那个遇到突发事件就吓得躲到实验室最安全的角落里的岛田真司,居然会在明明还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愿意以生命为代价去维持心灵雷达对战场上的beta的牵制作用。这固然是因为团队的战斗人员主力全都在前线,但麦克尼尔并不觉得和他们只是互相利用的岛田真司对他或伯顿、博尚情深义重到了如此程度。 ……无论如何,真实原因都不得而知了。不管岛田真司当时有什么动机,事实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来为麦克尼尔等人争取更多的时间。想到这里,麦克尼尔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畅想着给岛田真司办葬礼而羞愧,他不该这么对待可以把性命托付给他的同伴。 走廊另一侧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给了麦克尼尔从自责之中脱身的借口。他后退了几步,远离病房,将视线投向了来人。那是个穿着白大褂的俄国青年,还领着几名身高矮上不少的女孩。见他们径直朝着岛田真司的病房走来,麦克尼尔向着他们微微点头,给他们让开了道路。 “您是来看望他的吗?”伊戈尔·别利亚耶夫让跟随他前来的女孩们整齐地排成一列,自己走向麦克尼尔,“……测试部队的?” “差不多。我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选择。”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真心不希望岛田真司在这时候倒下,尽管那可能会让联军在过去的某个关键节点遭遇惨败并彻底改写今日的格局,“真讽刺,不是吗?本应最安全或者说至少比前线安全的黑森林基地竟然会发生这种意外。” “你说得对,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本来可以平安无事的。”别利亚耶夫找来了医生,和对方商量了一下送慰问品的事。医生表示,还昏迷不醒的岛田真司短期之内都不大可能苏醒,送礼物是徒劳的。“哦,您先别走。我想起来了,你是第338中队的。” “……确实。”麦克尼尔感觉有些尴尬,他看到别利亚耶夫带着esp能力者靠近病房的时候就已经动了逃离现场的心思。不过,既然别利亚耶夫在岛田真司重伤昏迷之后接管了一部分工作,麦克尼尔当然也有必要结识对方。“我是说,他是我们的恩人,各种意义上都是。正是因为有他主持设计的那些装备,和beta的战争模式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改变,不然我们已经没命了。” 听麦克尼尔这么说,别利亚耶夫灵机一动,让麦克尼尔代替没机会看到这些慰问礼物的岛田真司收下由年轻的esp能力者们送来的礼物。麦克尼尔一看那些女孩们怀中抱着的物品,不由得大跌眼镜。他可不觉得岛田真司会喜欢各种毛绒玩具,唯一值得他在意的也就只有其中一名esp能力者抱着的一幅画了。 那是一幅画工简陋的油画,上面画着一个正在比自己高得多的草丛和花丛中奔跑的女孩。遮天蔽日的花朵覆盖了天空,余下的部分则是密密麻麻的绿草,它们从各个方向完全包围了似乎正在快活地享受自然风光的女孩。遗憾的是,画面中的女孩背对着观众,以至于麦克尼尔无法从穿着红色上衣和蓝色裙子的女孩身上再看出些什么。他知道这些画都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因为他目睹过岛田真司用简笔画破译esp能力者传递的信息的场面。也许他该在这时候停止回忆,免得被这些能够看穿人心的姑娘们找出漏洞。 “这……我会收下的,但我会马上把它们转交给舒勒博士或是莫瑟博士。”犹豫了一阵的麦克尼尔接过了礼物,他首先拿走了那幅画,然后思考着该怎么把其他看上去没用的东西也一并带走——说不定其中有些重要的线索。“唉,希望他能够早日恢复健康。” “我也是这么想的。”别利亚耶夫让那些不愿意放手的esp能力者把东西交给麦克尼尔,并笑着对麦克尼尔解释说,有相当一部分esp能力者在和岛田真司接触的过程中对如今昏迷不醒的日本学者产生了非同寻常的信任。“说不清为什么他的话仿佛有一种魔力,同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能让人更加放心。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坐在主控室里偶尔喊几句口号,听上去也不错。” 麦克尼尔又和别利亚耶夫闲聊了几句,这才提起那些慰问品离开医院。他不慌不忙地迈着步子走向停在停车场最外面的那辆吉普车,让坐在驾驶员位置上打瞌睡的伯顿去找舒勒。相比可能在相应领域有着更好的理解能力但不是那么完全可信的莫瑟,麦克尼尔更倾向于比岛田真司更值得信任的舒勒。 伯顿二话不说,开着车子就走。他在路上问起了麦克尼尔探望岛田真司时的情况,当他听说别利亚耶夫让麦克尼尔带走这些慰问品时,不由得大为紧张。 “俄国佬很可能在里面塞了各种设备来监控我们,这不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事。”说着,伯顿就要把包裹直接扔到路边的深坑里,却被麦克尼尔阻止了,“……你拦着我干什么?” “他们想从咱们这边窃取情报,难道还需要用电子设备吗?”麦克尼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esp能力者当然更方便。只要我们不是24小时戴着防护设备……哼,戴着也没用,天知道俄国佬给咱们的装备是不是展示用模型。” “也许你说得对,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些慰问用的礼物给你呢?”伯顿用左手抓住方向盘,右手去找香烟,“作为纯粹的礼物,它们应该就留在岛田真司的病房里或是由医院代收。况且,俄国佬大概很清楚岛田短时间内是不会苏醒的。他们就是要特地趁着你来看望岛田的机会找个理由把那些东西给你。” “但为什么?”听了伯顿的话,麦克尼尔也心生疑惑,“好,假如他们确实别有所图……” “我也不大清楚。俄国佬确实没必要用这么低效的手段来监视我们,除非这些【礼物】其实原本是岛田的,而他们又无法从中解读出所需的信息。”想到这里,伯顿自认为发现了一切的关键,“没错,他们自己没法从岛田留下的物品中找出线索,所以寄希望于我们帮他们破解。很好,咱们这就让舒勒看看其中的秘密。” 舒勒不在实验室里,他最近忙于督促心灵控制器尽快落成。驱车赶去心灵控制器所在处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刚下车就被看守工地的士兵们拦住了,这些人由于担忧可疑人员混入其中而坚决不让事先没有申请进入的两人出入工地,这把麦克尼尔气了个半死。本就对西德军(也包括一部分东德军)在黑森林事件发生后的处置措施不满的麦克尼尔指着卫兵的鼻子破口大骂,强烈要求士兵们立即放自己和伯顿入内,不然他就采取【必要措施】。 彼得·伯顿返回车上,从背包里找出了找出了一枚金质勋章,正面有着一个醒目的un徽章,背面则用拉丁语刻着几行小字。他把那勋章递到士兵们的眼前,用颇为傲慢的语气问道: “喂,知道这是什么吗?” “……知道。” “那就赶紧让开。” 已经认出了麦克尼尔和伯顿的真实身份的士兵们灰溜溜地散开,他们撤掉了路障,以便让吉普车能够顺利地驶入工地。工地里的士兵密度比以前高了数倍,每一名士兵所要监视的工人数量也比以前有所下降,但这显然意味着能够投入到前线的兵力更少了。当麦克尼尔为此而忧虑时,伯顿则笑着说,把那些失去了战斗意志或是只敢对着人类开枪的士兵送到前线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话说回来,我没想到你会把这么贵重的勋章随便放在背包里。”麦克尼尔还在回想着油画上的内容,他希望能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从中找出重要线索,“这个平行世界的un军可不是我们的gdi,它还处在起步阶段,颁发的每一枚国际军事勋章都很有收藏价值和纪念意义。” “反正又带不走。”伯顿找了个还算空旷的地带停下车子,又嘱咐靠上前来的士兵们看守好自己留在车子里的个人物品,“没必要把这些东西看得那么重要,它们又没法换钱。到了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奉献一生的伤残老兵所得到的全部荣誉也只能换来破碗里数量和勋章等同的硬币罢了。” “你突然变得悲观了——” “我是实在没法对一个需要大规模抓罪犯填补军队的未来和一个打了十几年对抗外星人的战争却输了八成以上战役的现状表示乐观。当然,生活中还有许多让人想想就高兴的事,比如女人,比如更多的女人。”说到这里,伯顿的脸上又蒙住了一层轻浮的笑容,“我说过了,你该摆脱自己给自己加上的束缚,麦克尼尔。” “没兴趣。” 他们在工地附近找了半天都没发现舒勒,于是只好进入已经初步完工的部分建筑内去寻找,在一间杂乱地堆放了大量电气设备的宽敞屋子里找到了穿着一件短袖衫和一件黑色外套的舒勒。猛然间发觉自己已经许久没穿过便服的麦克尼尔捏了捏身上这件un军的制服,心想它起码不会在沾染上污渍的时候很快变得肮脏。 “这里的环境太不安全了。”麦克尼尔左顾右盼,他担心穿行在这里的工人或士兵们突然对着周遭的无辜者发难,“你还是回到基地里比较好。” “……我给你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舒勒见状,拽着麦克尼尔和伯顿就走,“保证符合你们的要求。” 完全没理解舒勒在说什么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只得跟在对方身后,他们穿过同样如迷宫一般复杂的工地,谁也没能记住这里的具体地形。三人在工地里走了约有十分钟,来到了一条开放式的走廊上,那走廊的尽头有两个看上去像是杂物间的房间。舒勒带着他们进入其中一间,推开堆放在里面的杂物,轻轻推了推另一头的墙壁,那墙壁自行打开了,露出了后面的房间真容。 本以为会看到些机密的麦克尼尔大失所望:那只不过是个祈祷室。 “舒勒,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如果——” 狭小的祈祷室突然晃动起来,而后向着下方缓缓降落。一时间不知所措的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明智地保持了沉默,他们也想看看舒勒究竟给他们藏了什么惊喜。不过,等祈祷室停止了下降后,透过来时的走廊方向看去发现另一侧似乎空空如也的麦克尼尔又一次失望了。他想要穿过这条走廊、去看看那看上去还很宽敞的黑暗房间里究竟有些什么,却被舒勒拦住了。 “……最好不要进去,里面的环境很不稳定。”舒勒冲着他摇了摇手指,“在这里说就行。” “俄国佬送给了我们一些礼物,它们可能是岛田和esp能力者交流时使用的一些媒介,但我并不清楚里面有什么秘密。”麦克尼尔找出了那幅画,想让舒勒帮他分析一下,“你在上一个平行世界和岛田一起开发过读取记忆的设备,现在整个团队里就只有你能解读这些内容了。” “岛田说过,我们的基地里有人能够以某种方式向beta传递情报。”麦克尼尔身后的伯顿也板起了脸,“这些物品说不定就是我们用来找出那人真实身份的唯一线索。” 舒勒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麦克尼尔和伯顿递来的包裹。 “我得先提醒你们,我在这方面掌握的东西不如岛田那么多。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解读esp能力者传递的那些抽象的信息,但我还做不到……我会尽力而为。”光头的瑞士学者把包裹扛在肩上,又推了推眼镜,“不过,你们可以试着把内容拆分成不同的部分……然后以闲聊的方式和莫瑟交流。” “那个别利亚耶夫可能已经联系过他了。”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为好。要不然,咱们可以试试用这个机会训练我们的【彩虹一号】。” “也好。” 说着,舒勒提起包裹,和麦克尼尔挥手道别,转身就走。这把麦克尼尔和伯顿看傻眼了,他们想要追上前去,但舒勒只是告诉他们沿着原路返回、不要和自己一同进入前方的走廊中。 “我们从布达佩斯巢穴缴获的特殊物质【g元素】中的一小部分被提供给了心灵雷达和心灵控制器,剩下的一大部分都在这里。起初我只是想利用这个借口来避免美国把剩下的g元素要走,没想到g元素真的能打破时空的壁垒。”半个身躯隐入黑暗的瑞士学者挥着手臂指着自己身后,不过麦克尼尔和伯顿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这个平行世界的时空稳定性很低,有助于我去验证一些早就该被验证的事……” “等等,我都快糊涂了。”麦克尼尔捂着脸,他的思维被舒勒刚才那番话完全打乱了,“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很快就要有超时空传送仪了?太好了,我们以后可以直接把炸弹送进beta巢穴——” “坏消息是,并不是;好消息是,它补齐了我生前的一大遗憾。”舒勒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把心思放在你该关注的事上,麦克尼尔。这后面的东西只是在一切无可挽回的情况下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来改变现状的备用手段罢了,而且不见得有效。假如你现在非得给它起个名字,还是称呼它为时间机器。” 浑浑噩噩地离开了设施的麦克尼尔和伯顿一直到返回黑森林基地的时候还没能完全消化掉舒勒给他们灌输的信息。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自己正是在疑似时间机器的设备的影响下才开始这无尽的旅途的,虽说后来发生的事情已经根本不能用时间机器的作用来解释了。不谈李林所展现出的神奇力量,也许舒勒制造出的时间机器有助于他们在这个平行世界的不同时间点自由穿梭、改变一些已经发生的悲剧和惨败…… 不,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事情没那么简单,李林不会允许他们就这么轻松地找到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的方法。 “……所以他为什么不把全部的g元素都用来造更多的心灵雷达和心灵控制器呢?”跟着麦克尼尔来到莫瑟的办公室门口的伯顿一脸郁闷,“我们合众国又不见得当真会出手抢夺。” “谁知道?你要考虑工程量嘛,德国人会强烈反对的。”麦克尼尔敲了敲门,让伯顿先离得远一些,“话说回来,就算是为了平衡外部势力的影响力,也没必要把那么多机密交给俄国人……” 门从里面打开了,是莫瑟亲自出来开的门。麦克尼尔很不客气地挤进了屋子内,一抬头就看到了亚历山大·莫瑟的办公桌上摆着好几张涂有花花绿绿的各种颜色的纸张。 “您什么时候喜欢上绘画了?”麦克尼尔笑着坐在办公桌旁的沙发上,“我的东德人朋友收藏了些从东欧抢救出来的画作,您要是喜欢,我可以给您捎带几份。” “嘿,这不是爱好,是工作。”莫瑟回到办公桌前,端起透明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岛田博士还昏迷着,我得替他承担起那些工作。不然,我们的项目就要停摆,前线的情况也会恶化。可惜,我没他那么有天赋……这些esp能力者传递的内容啊,比上帝的天启更令人难以读懂。” 麦克尼尔又粗略地看了一眼那些以红绿蓝三色居多的色块,便不再对莫瑟的努力感兴趣了。要是岛田真司早些把翻译esp能力者的思维的机器发明出来,或许他们现在就不必纷纷自学猜谜了。也许舒勒和岛田真司都会声称那背后的本质是数学,可在麦克尼尔看来,它就是另一种打哑谜。 “能教教我吗?” “嗯?” “我朋友想把那些esp能力者搞到手,你知道的。”麦克尼尔指了指外面,“他自己又不好意思主动说,所以要我来。” “这里没别人,你不用掩饰。”莫瑟心领神会地笑了,“直说就好,我能理解。” 莫名其妙地成了莫瑟眼里的色中饿鬼的麦克尼尔郁闷地默认了对方的说法,如果能掌握一些理解esp能力者思维的基本方法,他并不怎么介意自己的名声。反正,莫瑟也不像是会到处对外宣传他人小秘密的家伙。 tbc OR9-EP3:黑暗森林(15) or9-ep3:黑暗森林(15) 【我们的文化和艺术是不怕“有倾向性”的罪名的。是的,文化和艺术一定是有倾向性的,因为在这个时代,没有也不可能存在没有倾向性、所谓非政治的文化和艺术。】——尤里·纳尔莫诺夫,1954年。 …… 尼古拉斯·斯塔弗罗斯把箱子抬到仓库外的空地上,让跟随他前来的西德军士兵检查这些被缴获的装备。兴致勃勃的西德军士兵们争先恐后地跑来瓜分这些【战利品】,尽管他们过不了多久就得把这些东西上交给联军指挥机构,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被复仇的欲望所支配的人们仍然可以想象着自己扮演正义使者的角色。 “鬼知道他们在这里还有多少仓库……这不是几个低级军官能办得到的。”秃顶的希腊人审视着脚边的箱子,他认得其中那些不同口径的弹药。纵使不同平行世界的历史有着不同的走向,俄国佬的作品一如既往地令人厌恶。“这里没什么可找的了,叶克伦。把缴获的东西都收走,然后……它们会在未来的战争之中发挥重要作用。” “我们仍然需要追踪这些武器的实际流向。”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戴着眼镜的格蕾特尔·叶克伦指着箱子中的武器向斯塔弗罗斯声明其中的危险性。几个月以来,希腊人还从未见过她穿短袖衫,今天也一样。颇有些书生气的前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解释说,其中一部分武器是在1983年底到1984年初这段时间流出东德的。“我本来以为它们不会有机会出现在这里,谁能想得到——” 希腊人没说什么,这其中的关系着实有些复杂。1984年5月围攻布达佩斯的联军向巴尔干半岛方向撤退时,或许有不少流亡至南欧的史塔西残余成员借着这个机会逃回意大利再北上德意志地区、与他们那些爱国联盟同伙合流,从而里应外合地完成了黑森林事件的阴谋。但这仍然说不通,如果说黑森林事件是爱国联盟勾结史塔西余孽一手策划,那么导致了卡萨德失踪的难民营叛乱则显然不是出自史塔西之手。 也许该调查一下东德军换下来的武器去了什么地方?热衷于用美军的先进装备来代替俄国佬的仿制品的东德军有浪费的底气,这其中制造出的隐患同样惊人。但……斯塔弗罗斯并不清楚那要花费多少时间。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岛田真司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身体虚弱的埃贡·舒勒又是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模样。即便麦克尼尔和彼得·伯顿没有明说,谁都清楚失踪已久的卡萨德大概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此等惨重的损失勾起了希腊人一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回忆,他不想再去记起被俄国人的军犬追得漫山遍野地逃跑的日子。 “所以,真正该为这些悲剧负责的就是那些逃到了南欧的史塔西军官们,他们和爱国联盟成员勾结起来——不对,爱国联盟本来就是他们组织起来的——去实现他们不可告人的阴谋。”不管这个结论是否正确,至少斯塔弗罗斯愿意采用这种说法,“现在只需要把口供也落实,问题就简单多了。” 1984年9月上旬,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对上个月的黑森林事件的调查仍未结束。参加叛乱的西德军指挥官众口一词地声称他们要把德意志从完全不顾欧洲大局的美国人那无比糟糕的指挥之下拯救出来,袭击心灵雷达并迫使岛田真司和别利亚耶夫的alternative-3备用项目组用那个总之连袭击者自己都没搞明白有什么用途的装置瞄准柏林巢穴就是这些自作聪明的家伙所能想出来的最有效的办法。 自然,他们的【好心】起到了截然相反的效果,但被关进监狱里的军官们却坚称该为这些悲剧负责的是美国人和俄国人而不是他们自己。 整起袭击事件的谜团直到现在仍未解开。利用岛田真司和莫瑟开发出的洗脑程序中的漏洞成功地让防守基地的大部分防御部队变成了只能原地看戏的木偶的叛乱部队是从哪了解到这种机密的?麦克尼尔不知道,斯塔弗罗斯当然也不会知道。把研究团队成员全都抓起来逐一加以严厉审问或许是最有效的方法,然而埃贡·舒勒决不会允许俄国人在关键时刻做出一些足以让研究团队瘫痪的过激行为。带着嫌疑的研究人员们依旧夜以继日地工作着,他们忐忑不安地注视着日渐消瘦的瑞士学者的背影,希望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住进重症监护室里的不幸者。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俄国人用esp能力者逐一审讯参加叛乱的军官。唯一的问题是,能够高效地翻译那些抽象画的岛田真司目前昏迷不醒,自学成才的莫瑟或是舒勒以及还在拼命追赶的麦克尼尔在这方面的本事甚至还比不上一知半解的别利亚耶夫。况且,黑森林事件中的惨重伤亡无疑让俄国人有所警觉。接到了阿拉斯加方面严令的别利亚耶夫到医院来探望岛田真司或许就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种种问题拦在他们面前,坚信这场漫长的战争必将以人类的胜利告终的麦克尼尔不愿妥协。就算是为了不让李林看笑话,他们也要坚持到底。当埃贡·舒勒试图把对beta专用心灵控制器的工期再缩短的同一时间,斯塔弗罗斯也接受了稳定后方环境的任务。不能再有下一个黑森林事件,那将会彻底粉碎他们以非常规手段对付这群外星异形怪物的希望。 排除那些满嘴nsdap信条的疯子的胡话不谈,参加叛乱的西德军作战部队所使用的武器实际上是从东德流出的,这一点在事发时就有俄国人发现,不过联军的相关调查机构(尤其是麦克尼尔和他的小团队)注意到这一异常现象时并未提高警惕。混用武器装备的现象在各种物资日渐短缺的情况下变得不可避免,过不了多久,就连燃油也会成为稀缺品。 “麦克尼尔,我这里有个新发现。”返回驻地的斯塔弗罗斯把上午的情况汇报给了还在黑森林基地待命的战友,“黑森林的叛军使用的是东德武器装备不假,但是这批东西呢并不是他们在西德私自囤积下的那一部分,而很有可能是从巴尔干地区流入的。” “我不关心他们用的武器是从哪来的,现阶段而言这并不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确定吗?”希腊人抬起头,望着窗外来来去去的士兵们。这里不久之前还有一片茂密的树林,现在他却能顺利地从屋子内直接看到另一头的高地底部,“听我说,麦克尼尔,发生在黑森林的袭击事件很有可能不仅仅是爱国联盟勾结部分西德军指挥官策划的一起……闹剧,我有证据表明西德方面和东德方面多少都有些嫌疑。” 电话另一头的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将话筒暂时放下,对桌子另一侧的伯顿说: “斯塔弗罗斯说,跟他一起调查叛乱部队武器来源的那位叶克伦中尉发现叛军使用的武器是去年第二次柏林战役期间逃亡到南欧的那部分原东德军和史塔西将领带走的。听上去一点都不可信,他们是怎么逃回来的?un军的人又不是瞎子。” “从技术上来讲,问题不大。这些人还没有愚蠢到用他们原本的身份公开活动的程度,而我们当时也没有时间对所有难民进行更详细的筛查。”伯顿两手一摊,把问题又抛回给了麦克尼尔,“你知道的,我们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填了beta的肚子。” 不想继续推卸责任、把问题都归咎于联军指挥机构的麦克尼尔稍加思索,让斯塔弗罗斯继续对相应的可疑线索进行跟踪调查。不管爱国联盟现阶段有什么目的,哪怕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着要用更加行之有效的手段对付beta,当他们已经对人类抵抗beta入侵的事业造成了危害之后,什么借口都没用了。不把这群疯子和恭顺派信徒同等对待,简直对不起他们带来的破坏。 “总这么防着他们,也不是办法。”希腊人光秃秃的脑袋,若有所思,“得找机会把他们的组织瓦解……” 他离开办公桌,来到角落里的柜子旁,谨慎地输入了密码,取出了他保存起来的重要文件。从黑森林事件爆发到现在,尽管大量重要证据很可能由于各方的过激处理措施而灰飞烟灭,但只要是有人经手过的事务就一定存在漏洞。凭借着多年来锻炼出的本领和直觉,斯塔弗罗斯从中艰难地捕捉到了那些在别人眼中根本不存在的线索。 西德军和东德军在黑森林事件之后擅自使用武力镇压部分难民营,造成了大量难民伤亡。由于情报被严密封锁,战区之外后方安全地带的平民无从得知此事,难民们大多也不知情,联军指挥机构也没有就此专门处罚相应的军官。这一举动被双方的指挥官解释为防止爱国联盟发起又一次难民营叛乱,也许他们是正确的,而斯塔弗罗斯对此有不同的理解。 被击毙的难民之中确实藏着疑似爱国联盟成员的可疑人物。这些人和西德军、东德军的内部腐败行为脱不了关系,他们通过协助部分军官倒卖物资来填满少数人的腰包、为那些只想着逃往大洋彼岸的懦夫提供更多的机会;同时,生活状况因供应物资数量和质量下降而受到影响的难民们也急需物资,尽管斯塔弗罗斯并不认为武器弹药是难民的必需品。事实证明从两支德军手中流出的那些武器装备在难民手里几乎没有发挥作用,一半以上的难民后来乖乖地交出了自己私下拿到的武器。 正是透过这些死者的身份,斯塔弗罗斯成功地找到了一部分同他们勾结的军官,并在联军相关机构的协助下采取了必要措施以结束这些乱象。那些未经登记的或被登记用作他途的仓库很快就被找了出来,里面的全部赃物自然也被联军收走了,大家需要这些物资来支持这场战争。 调查似乎可以在这里告一段落了。由于爱国联盟骨干返回西德再加上部分军官的腐败行为,以至于叛乱部队有了可乘之机——把类似的结论交出去,肯定能让一部分人满意。 这其中不包括仍然紧皱眉头的斯塔弗罗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逮捕或处决几个只想着捞钱的军官无济于事,爱国联盟的支持者能肆意妄为到在黑森林基地内发起一场叛乱的程度绝不是仅用几个军官的个人行为就能解释的。 第二天一大早,斯塔弗罗斯和格蕾特尔·叶克伦以及其他前来调查的相关人员乘车离开,这里没什么值得他们关注的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腐败,抓走这一批还会有下一批,更不必说许多人都盼望着自己能够早日逃离即将化为地狱的欧陆、前往相对安全的英国或是目前看来绝对安全的美国去躲避灾难。 没有多少人相信人类能够在欧陆实现反攻。 “叶克伦女士,和我说说去年的事。”斯塔弗罗斯百无聊赖地玩着计算器,这是他在路上唯一的消遣了,“我记得第二次柏林战役是在夏天……史塔西早在那之前就被你们铲除了,不是吗?他们为什么还会有能力鼓动一批现役将领和他们一同逃离?” “说来话长了。”格蕾特尔摘下眼镜,盯着右侧镜片下方浮现出的裂纹,“那时候我一直在住院……海姆总理最初的主张是,为了稳定现状考虑,也为了让我们不变成下一个史塔西,要在暂时保留sed的同时循序渐进地铲除史塔西对我们东德的毒害。虽然计划如此,在那之后局势就失控了,把过去的痕迹消除干净成了共识和一种时尚。” “所以说,一群对现状相当不满的东德军将领联系了被你们通缉的史塔西将领,然后选择逃往南欧继续抵抗而不是追随你们这个已经完全倒向了nato的东德。”希腊人点了点头,不管他有多么不喜欢俄国人,他也要承认那套nod兄弟会歪理邪说能够俘获不少人的心、坚定其中一部分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抵抗到底的意志,“让我比较疑惑的是,他们在西德的影响力扩散得很快。我以为爱国联盟的主体是东德人,至少在难民营叛乱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上个月发生的事情却证明他们成功地向西德施加了更大的影响力。” 斯塔弗罗斯不清楚爱国联盟是怎么做到的。当然,思想不会凭空进入人的头脑之中,爱国联盟一定用了某些手段来影响那些西德军官。希腊人以为以前在东德军担任政治指导员的格蕾特尔会有独到的理解,不过缺少相关情报的格蕾特尔并不能指出由东德的旧势力残余组成的爱国联盟能够这么快地腐蚀西德军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盯紧所有的德国人总归没错。西德军也好,东德军也罢,还有那些难民也一样,谁也没法排除被爱国联盟渗透和影响的嫌疑。过去的历史还有斯塔弗罗斯从麦克尼尔口中了解到的未来让曾经为着自己的祖国和信仰奋战了一生的虔诚基督徒明白,任何能够兴风作浪的地下秘密组织的兴起都离不开某些大人物的庇护——要么就是比这些大人物更强大的第三方势力的支持。此外,平民的力量也不可忽视,指望对现状不满到了极点的难民去意识到自己在爱国联盟的语境中的地位是不切实际的。 有些烦躁的斯塔弗罗斯把视线挪向了车窗外,光秃秃的荒野上点缀着几间人去楼空的屋子。不会再有人停留在这里了,担心脱离掌控的平民都会被爱国联盟渗透的联军指挥机构下令用武力手段把战区后方一定范围内的平民撤走,至于如何安置那些人则是后方的办事人员需要头疼的。 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之中,物质条件和精神条件缺一不可。若是要斯塔弗罗斯从中做个选择,他更倾向于重视精神条件的作用。不必说那些从未见识过beta真容的平民,即便是相当一部分参加战斗的士兵也并不明确自身的使命。有些人只把对付beta当做一项可以偷懒耍滑的工作,另一部分士兵则只顾着逃跑。大部分人天真地相信这些外星异形怪物可以在人类不付出更大代价的情况下被阻挡住,可愿意为创造出这样的条件而做出牺牲的人少之又少。 斯塔弗罗斯不愿去对那些懦夫横加指责,他自己也并不是能够创造出机会的关键人物。倘若麦克尼尔等人现今的奋战能够为人类文明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而他在后方的工作又能让麦克尼尔等人无后顾之忧的战斗,现在的努力就是有意义的。调查不能停下,新一轮调查等他回到基地之后马上就得开始,一切都得按他的期望高速运转起来。 他们平安无事地返回了驻地,仍然打算刨根问底的斯塔弗罗斯又单独前去黑森林基地,向麦克尼尔询问能否使用esp能力者来搜集相关情报。麦克尼尔向他重申,由于没人能够保证准确地理解esp能力者传递的信息的含义,这种所谓的调查方法存在相当大的风险和隐患。 “我不明白。”麦克尼尔的表态让斯塔弗罗斯相当不满,“你们要我去难民中寻找天生的esp能力者,等找到了之后又不让我使用他们。” “注意你的用词,他们不是工具。另外,这是两回事,斯塔弗罗斯。”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对战友解释说,他们找到的esp能力者在这方面还需要经受更多的训练,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不能让好不容易找来的小白鼠暴露身份,“【彩虹一号】的年龄太小,她对很多事缺乏概念,更不必说以清晰的逻辑去描述那些事了。为什么不去德国人的秘密档案馆进行调查呢?那些人想在严密的军事管制之下自由活动,至少要有一个允许他们这么做的合法身份。” “我怀疑——” “麦克尼尔,他们又有新计划了。”彼得·伯顿推门而入,旁若无人地来到斯塔弗罗斯身后,熟练地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包香烟,又很不客气地借过了斯塔弗罗斯刚放在桌子上的打火机,“等咱们那个对beta专用心灵控制器竣工了,联军就会以瘫痪柏林巢穴为目的发起一次大规模进攻。” 迈克尔·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小声说道: “好,假如他们认为这会有效,那就由着他们去。”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只剩下了伯顿用打火机点火的声音。斯塔弗罗斯想说些什么,又怕打扰了麦克尼尔的思路。联军不是计划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地推进吗?为什么又突然改主意了?即便中欧地区的beta数量已经在先前的作战中被削减了一部分,剩余的那些仍然足以对联军构成重大威胁,更不必说心灵雷达在岛田真司进了医院之后所能发挥的作用就十分有限…… 斯塔弗罗斯恼怒地从伯顿手中拿回了打火机,继续对麦克尼尔说:“那些归相关情报机构控制的秘密档案库并不是什么绝对中立又可靠的地方。我甚至怀疑我们先前的行动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不然他们不会那么凑巧地派军队去——” 伯顿不慌不忙地吐着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无非是先伪造一个难民身份,再用某种手段把难民身份消灭掉、以此掩护正在使用的新身份。这样一来,外界的调查就会在涉及到他们从巴尔干撤回德国的方法时陷入困境之中。不妨从死人身上找线索,斯塔弗罗斯。” 这办法听上去可行,斯塔弗罗斯想着。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弃让esp能力者加入调查的斯塔弗罗斯在离开前去拜访了亚历山大·莫瑟,他以追踪叛乱部队武器来源的理由和负责了一部分洗脑程序的莫瑟进行了沟通,希望能够了解到同那场简直是闹剧的叛乱相关的更多情报。 “没想到您很意外地擅长情报工作和调查这些秘密组织。”莫瑟第一次见到斯塔弗罗斯时,对方还是一个专门负责难民事务的普通un官员,“不得不说,这天赋让我相当羡慕。” “这也并不是什么天赋。为了活下去,就得多掌握一些本事。”斯塔弗罗斯尴尬地笑着,“……能行得通吗?我听说那些俄国人……” “我会试试的。”莫瑟答应帮斯塔弗罗斯问问俄国人的意见,“哦,我刚才想说的是,我已经记不得你是什么时候兼职负责这些事了。一般来说,和我经常打交道的人突然去做了不相干的工作,多少会让我惊讶几天,但我竟然记不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些调查的……”那被黑眼圈包裹着的双眼流露出一丝好奇,“就像是……你本来就该做这些事。” tbc OR9-EP3:黑暗森林(16) or9-ep3:黑暗森林(16) 【我一分钟都不会相信斯塔弗罗斯又杀了十五万人,这事显然从未发生过。无可辩驳的文件证明那不是真的。】——霍华德·阿克曼,1967年。 …… “麦克尼尔,如果你看到了这段录像,证明我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铁青着脸的迈克尔·麦克尼尔让伯顿把录像带收回,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说话。站在他身后的博尚不紧不慢地喝着咖啡,全无打破这一片寂静的念头。在麦克尼尔右侧的桌子上堆着更多的录像带,里面大多都是岛田真司茶余饭后的自言自语。也许那个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已经想到了这一天,也许他抱着开玩笑的心态调侃着自己的未来——当麦克尼尔以另一种全然不同的眼光审视着岛田真司留下来的这些【惊喜】时,他突然有些为自己的草率决定后悔了。 “把这些东西还给舒勒。”他冲着刚整理好录像带就忙着拿烟的伯顿喊了一句,“难得他这么大方地把岛田真司指名要留给他的东西借给我们。” “那两个家伙是同类,各种意义上都是。”伯顿把打火机攥紧,打开了侧门,将录像带堆到了门口的平板车上,“只是我不太理解他的开场白。就算他哪一天出了意外,看到这些录像带的也不一定是你,而且你也不一定有机会把录像带转交给舒勒。” 原gdi指挥官苦着脸,他本不想在出击之前给自己增添烦恼,无奈埃贡·舒勒在得知联军即将发起新一轮进攻之后找到了他并希望他看看岛田真司留下的那些记录。准确地说,录像带是留给舒勒而不是麦克尼尔的,因为每一份录像中都有类似的描述:岛田真司希望日后看到了这些录像的麦克尼尔及时地将录像转交给舒勒或至少将录像中提及的内容告诉瑞士学者。 不必说,岛田真司在未能解决掉那些未解之谜的情况下的离场间接导致相应的任务全部落在了舒勒的头上。忙于完成心灵控制器的埃贡·舒勒不会有很多时间去处理遗留问题,他所能做的顶多是稍微对岛田真司的疑问所对应的正确结论(又或者不存在任何正确结论)给出些初步猜测。等到针对柏林巢穴的军事行动结束之后再考虑这些也不迟,眼下威胁最大的仍然那些游荡在欧亚大陆的外星异形怪物。 在岛田真司入院后,和心灵雷达有关的工作被移交给了亚历山大·莫瑟和伊戈尔·别利亚耶夫。其中,带着不少esp能力者来到西欧的别利亚耶夫从最开始就不受信任,因而行动的主导权实际上由来自美国的莫瑟负责。对于这位愿意离开安全的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来到人类和beta对抗的前线服务于这场战争的学者,麦克尼尔一直抱着很高的敬意。即便不谈其学术成就和在战场上的贡献,仅仅是以实际行动表明立场这一点就强过成千上万躺在大洋彼岸对现状熟视无睹的看客。 不知那些人日后要怎样面对随时可能降临到他们头顶的天灾。 “计划的第一部分是,在上个月的方案基础上用心灵雷达大范围吸引德意志地区的beta集群、将其集中到莱茵河右岸的陷阱带地区。”在赶往车库的路上,麦克尼尔仍然在和伯顿反复讨论作战计划,“也就是说,如果beta在8月底没有发生计划,第一步行动就将落实。” “他们不是说要让舒勒用那东西瞄准柏林巢穴吗?还需要那么多卫星去校准和充当中转站……轨道防御平台的工作压力会剧增的,也不知道那些飘在天上的真正的太空军对此有什么看法。”伯顿对细节不是很感兴趣,他只希望联军指挥机构在制定作战方案时不要犯些低级错误。不,严格来说,有些错误不该由相应的指挥官来承担其责任,人类对敌人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也许它们的进化停止了。”坐在后排的博尚见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只好随意地说了些乐观的话,“这种进化可能是有极限的,它们毕竟只是用什么……” “【用碳基形式模拟出来的计算机】。”麦克尼尔也不确定自己复述的概念是否正确,“问题在于,我们没理由去低估它们。事实上,就连我以前对付的scr相比它自身的真正实力而言也只是一小部分。是的,我的意思是说,beta的【主力】说不定就在宇宙的某个地方游荡着,而我们对付的只是一堆名副其实的矿工。” 直到这个时候,尽管麦克尼尔将这场攻势视为是冒进和向爱国联盟舆论的投降,他对结果本身仍然有一定的信心。一方面,在推进至莱茵河的攻势中未承受更加严重损失的联军仍有继续作战的能力;另一方面,游荡在beta控制区的大量外星异形怪物被消耗一空之后,即便beta巢穴全力以赴地制造更多的怪物也不能在短时间内重新将那些空地填满。这也是埃贡·舒勒放心地将卫星纳入到了方案中的原因之一,否则避免卫星被重光线级beta击落才是un太空军首先需要考虑的事。 在最初的几天里,行动相当顺利。联军前进的路线上很少有敌人来阻碍他们,能够对联军构成威胁的只有遍布德国各地(现在也许是遍布整个beta控制区)的激光炮塔。从黑森林基地反馈回的情报显示分布在德国各地的beta集群开始有规律地朝着目标地点集结,眼看着就要再一次钻进设计好的包围圈。相信奇迹很快就会又一次上演的联军指挥官们没有急于进攻,他们需要确保beta在德国地区的主力被吸引到莱茵河附近。 1984年9月上旬到9月17日左右,联军集中了大量兵力开始围攻像没头苍蝇一样跑到莱茵河右岸的陷阱区域原地打转的外星异形怪物。迫不及待地要早日夺回故乡的西德军和东德军一马当先,紧随其后的是唯恐beta进入祖国的法军和同样担心明天早上有母舰级beta出现在伦敦的英军。 在第一轮反攻之中作为主力的美军这一次表现得却有些消极,几天之后麦克尼尔就惊讶地发现他所在的战场附近的美军战术机部队就只有他本人所在的太空军第81战术机联队了。感到迷惑不解的麦克尼尔当机立断地说服自己放下不必要的担忧,转而同战友们投入到了只会愈发紧张的战斗之中。 这支敢于在beta的激光束中舞蹈的部队很快又一次在战场上吸引了友军的注意力。当一部分士兵抱怨着美军这一次突然打退堂鼓时,另一部分战士则试图从第81联队学来些先进的经验或技术。那并不简单,麦克尼尔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况且最适合充当教官的博尚在训练第666中队的问题上已经足够头疼了。与其说他们的战绩是某种可以量化的方法,不如说更多的来自于培养出的直觉。 从高空上俯瞰战场的麦克尼尔仔细地观察着屏幕上beta的活动轨迹。beta的战术不是一成不变的,即便在过去人类认为beta普遍只会凭着数量优势在地面上横冲直撞的时代,beta依旧会根据人类最近一段时间的行动对兵力部署做出相应的调整。麦克尼尔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单一的地上战场使得beta失去了更多表现的机会,它们很有可能在几年前就开发出几种能把人类联军打得防不胜防的战术。 不过,就今年的情况来看,beta似乎专注于制造出新品种异形怪物了。这也没错,那些相较已知的beta而言拥有其他特定功能的新型beta无疑能够给beta更多的自由度、允许beta巢穴采取更加多样化的战术。正是因为担心beta在短时间内可能会进化出下一个新品种、在另一个麦克尼尔目前尚不能准确判断出的领域实现突破,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才没有过多地反对联军的主动反击计划。 他再一次按下按钮,对着远方的目标发射了集束导弹。首先被集束导弹吸引的光线级beta集中火力攻击导弹,它们轻而易举地让导弹的外壳人间蒸发、替里面的小弹头扫清了外出的最后一道障碍。大量的弹头如雨点般洒在那群光线级beta盘踞的洼地附近,把这些长得像米其林轮胎吉祥物的劣质玩具版的异形怪物炸得粉身碎骨。即便其中有漏网之鱼也无所谓,伯顿会及时地用激光武器补上一炮的。 “战场上的所有光线级beta都被清理掉了,现在就只剩下这些在地上狂奔的蚂蚁了。”彼得·伯顿那悠闲的声音传入了麦克尼尔的耳中,“看来它们没什么长进,真让人遗憾。” “你也这么认为吗,博尚?” “对beta来说,制造新品种是一种高级的对策,以现有的品种调整应对方法是低级的对策。”博尚虽然既不是专家也没有仔细地研究过beta的资料,他凭着自己多年来的经验认为beta更倾向于用技术手段来解决问题,“……先别急着反驳,我确实没有直接证据。” 博尚对麦克尼尔说,他最近几天来对前线beta的行为模式进行了总结,发现beta所采用的战术和上个月相比没有明显的变化。这可能是因为心灵雷达的影响:行为模式不同于巢穴灌输的原有模式的beta采用了近乎相同的错误行为模式。或许岛田真司对此有更精妙的理解,不过麦克尼尔是没法指望自己很快收到相关的解读了。 “b小队注意,配合友军对地面残余beta进行歼灭。”麦克尼尔按着耳机,他不希望自己所在的战场上再出现什么意外,“尤其是要注意地面,可能有beta藏在地底、专门等我们接近之后再发起袭击。” “也有可能是直接逃跑。”伯顿的语气又变得诙谐起来,“说实话,我认为让beta继续进化几次不是什么坏事,最好让这些外星异形怪物进化出贪生怕死的想法和更高明的逃跑本事来,如此一来它们就会在和我们决一死战之前优先考虑逃跑了。” “做梦。” 只需看看地面上那些不谨慎的战士们的惨状,飞在天上的战术机驾驶员们就又有了更多的理由来说服自己留在目前的战斗岗位上。仍然不能彻底剥夺beta一切战斗本能的人类免不了要在前进的过程中遭到beta的埋伏,那些躲藏在地下的外星异形怪物时刻准备着从地下突然钻出、给附近的人类一个惊喜。自从一部分小型beta甚至是中型beta掌握了这种新战术之后,联军对地下的担忧又加深了一层。就在去年,他们还不必考虑类似的事;仅仅几个月之前,他们也只需要监视那些体积巨大的母舰级beta在地下活动时发出的信号。做不到随时随地掘地三尺地侦察的联军把这些意外视为堪比beta激光炮塔的又一重要威胁。 针对即便受到心灵雷达和beta诱饵装置严重干扰仍日渐灵活多变的beta,一些充分发挥了聪明才智的联军士兵想出了几个简单的办法来找出藏在路边地下的那些外星异形怪物。最简单的方法是用岛田真司开发出的车载小型beta诱饵装置充当吸引beta注意力的靶子,在一段相对较近的距离内,beta会不顾一切地奔向诱饵装置所在地。等到它们在地下奋不顾身地向上挖掘时,地上的联军士兵也早已发现了异常情况。 但并不是所有士兵都能有如此奢侈的条件。 仍未能够从beta的动向和行为模式中发现beta对上个月人类使用心灵雷达进行的诱导作战做出有效反应的麦克尼尔忐忑不安地跟随着联军一同前进,他仍然不相信敌人会装聋作哑。看在上帝的面子上,beta迄今为止发生的每一次突破式的进化都是因为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准确地说其实是岛田真司)通过以心灵科技为基础的装备干预了beta的指挥链。倘若这一行为是造成beta提高对人类的警觉、进而制造出新品种beta并开发出新战术的根本原因,麦克尼尔也不会感到诧异。 这一次他给自己和自己的战友们定下的目标是尽可能多地在友军面前表现自己,以挽回美军的形象。那正是第81联队过去最擅长的事情之一,他们在欧洲内陆地区鏖战多年,通晓许多既能在恰当的时候取得战功、又能让外界因自己承受的损失而落泪的窍门。连日来,麦克尼尔与他的同伴们活跃在第一线,他们几乎参加了所有主要战斗,每次将战术机送回机库就要求整备人员加班让战术机恢复正常状态,而他们只等弹药和能源补充完毕就立即再次出击。 不出一个星期,第338中队乃至第81大队其他受到影响的中队的战术机驾驶员们纷纷苦不堪言。其余中队的指挥官决定立即中止这种行为艺术,他们向麦克尼尔解释说,虽然他们对主动提出大规模反攻又不热衷于投入战斗的美军迄今为止的决策持怀疑态度,让新补充过来的、没经历过第81联队以往在欧洲内陆参加的高强度持续战斗的驾驶员们跟上以前的节奏实在是强人所难。 ——麦克尼尔没有办法让整个第81联队都按照他的办法去调动从其他部队调来的驾驶员尤其是长期游走在滨海地区的海军和海军陆战队驾驶员们进行相应的训练。 除了他自己的部队之外,另一支通过采用博尚的联合训练方法而减少了伤亡的则是提奥多尔的第666中队。深知东德军必须继续活跃在战场上才能巩固其名声、让已经流亡异国他乡的东德平民由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并从中找到了认同感从而选择维持原有的身份而不是纷纷入籍美国或其他国家的提奥多尔和他的战友们在第81联队的大部分作战中队停止了高强度出击之后依旧和麦克尼尔并肩作战。略有些感动的伯顿在某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和麦克尼尔闲聊说,这就是曾经携手攻入布达佩斯巢穴的战术机部队用鲜血凝聚而成的友谊。 “……最好不要再提当时的事情了。”麦克尼尔握着勺子的手有些颤抖,“有时候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谁错了,始终想不明白。” “就是你错了。”伯顿白了他一眼,叉起了一块土豆,“黑匣子又没坏,米切尔说的最后几句话你也听过好几遍了。这话呢,他和我们说,没问题;和别人说……嘿,要是我处在艾伯巴赫的立场上,没把这种鼓动我去送死的人撞下去就算是行善了。” “行,我错了。”麦克尼尔庆幸自己当时没把提奥多尔打出脑震荡,不然现在他们就没法心平气和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了,“艾伯巴赫上尉,我们——” “哦,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麦克尼尔顺着来人的声音看去,只见两名穿着西德军制服的军官向着他们走来。其中一人是个身材高大健壮、有着一头黑色短发的相貌粗犷的青年男子,约有三十岁;另一人和同伴相比略显瘦弱,剃得干干净净的棕黄发紧贴着头皮,发型倒是和坐在麦克尼尔对面的伯顿有些相似。 来访的这两位西德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都是麦克尼尔的熟人。那身材稍健壮的、有着黑色短发的青年军官是西德军第51战术机大队的指挥官约阿希姆·巴尔克(joachi balck)少校,此前和麦克尼尔及提奥多尔都有合作的经历;那身材稍瘦一些、头部的轮廓和伯顿相仿的家伙则是西德军第44战术机大队的大队长克劳斯·哈特威克(c harick)少校,他同麦克尼尔第一次偶遇时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令两人都很不愉快——那是西德军驾驶员指责美军出工不出力又混淆当前主攻目标的时候。 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地向着两人敬礼,请他们落座。对面的伯顿很不情愿地往提奥多尔的方向挪动了寸许,又顺手趁麦克尼尔不备从对方的盘子里偷走了一块牛肉。 “施坦因霍夫家的姑娘呢?”麦克尼尔没发现伯顿的小动作,他把叉子和勺子放在餐盘边,向对方问起近况,“……我的东德朋友们倒是很想念她。” “已经被她爷爷施坦因霍夫将军通过某些方式……调到安全区域了。”巴尔克少校看了看仍然黑着脸的哈特威克少校,“最近我们这里仍然有些和你们有关的流言,希望你们不要在意。大家都清楚,现在确实是你们美军在维持着战线。” “这话我爱听。麦克尼尔,你看,这才是合格的军人。”伯顿不由得笑逐颜开。一旁的麦克尼尔不无恶意地想着,这或许仅仅是因为伯顿和巴尔克少校在某些方面有着相同的爱好——就麦克尼尔从东德军和西德军了解到的情况而言,约阿希姆·巴尔克喜欢对身边的女性驾驶员动手动脚。“我们也有很长时间没见了,巴尔克少校。原本我以为我们再也没有交流经验的机会了——等等,你们肯定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们当然不会在餐厅讨论军事机密。半个小时之后,在麦克尼尔的带领下,结束了愉快的晚餐时间的众人返回第338中队的机库附近,却首先被以为他们又要出击的整备人员拦住了。解除了误会之后,一行人找到了安静些的角落,讨论起那些目前还未经证实的情报来。 哈特威克少校说,自己的部队在测试战术机的过程中意外地在战场上发现了外观和beta巢穴核心相似的不明物体并进行了记录,但当时的情况不允许他们进行深入调查或是将其摧毁,于是他们也只得暂时撤退。等他们再带着增援部队返回时,那疑似beta巢穴核心的物体消失得无影无踪,能够证明它存在痕迹的只有当时第44大队记录下的影像资料,然而专家们研究了半天都无法说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听上去像是beta带着【头脑级】去新建巢穴。”旁听的提奥多尔说,beta可能要在前线建立新的巢穴,“不过,如果它们以前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建造巢穴的,那我们应该早就在地表捕捉到头脑级了。” “事实上,我们首次确认beta巢穴核心的真相还是在今年。”麦克尼尔捏着下巴,一根接一根地揪着胡子,若有所思,“没错,这值得重视。我会和你们一同调查此事,哈特威克少校。记得让你的手下别再说我们只会捣乱了,不然下一次又得吵起来。” “那是因为——” “至少别和他们说,他们可是最拼命的美军战术机部队。”巴尔克少校推了哈特威克少校一下,“有你们在,我们就不必担心没法向上级交差了。” “那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这意味着什么。”伯顿嘟哝着,“它们肯定不会对我们在上个月的行动熟视无睹的。” tbc OR9-EP3:黑暗森林(17) or9-ep3:黑暗森林(17) 【只有那些愿意为gdi和人类文明牺牲生命的人才有资格享受蓝区的基本权益。】——迈克尔·麦克尼尔,2049年。 …… 埃贡·舒勒对猜谜的兴趣不大,事实证明他的选择给团队带来了一些无法避免的损失。在岛田真司昏迷之后,和esp能力者沟通的工作就落在了亚历山大·莫瑟身上。为了帮助这位热情地投入到工作中的美国学者尽早地提高和俄国人之间的交流效率,自身并未掌握什么超能力而且有生之年也不怎么喜欢同超能力打交道的舒勒决定试着去理解那些相当抽象的图画。世上没什么是不能用数学和物理规律来解释的,如果有,大概还只是因为现阶段的理论不够完善。 “我实在看不出这幅画有什么……含义。”莫瑟将自己得到的又一份礼物交给了舒勒,并说自己希望俄国人带着esp能力者多去见见世面,“她们的表达能力堪忧,可能是因为俄国佬喜欢把她们关在实验室里。” “解读它们需要从两个主要方向入手。”舒勒背对着莫瑟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这些二维的图像……我们把它们拆分成【坐标】和【颜色】,就可以去总结其中的规律了。岛田之前正在研发的设备也是基于这种思路。” “问题是,它们确实只是一些无意义的随机色块。”莫瑟叹了一口气,他脸上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了,眼皮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那些和莫瑟工作到深夜的人们经常说,再过不久这家伙就会有一副六旬老者的外貌。“这都怪俄国佬,他们满足于把esp能力者限制在一种尴尬的境地,以确保alternative-3计划完全处于他们的掌控之中。” 瑞士学者又试着看了看,桌子上的电话却响了。接起电话后草率地答应了几句的舒勒略带歉意地对莫瑟说,他要去心灵控制器监督那里的工作了。 自心灵雷达和心灵控制器开工以来,它们的名字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不止一位科研人员或是军人好奇为何对付beta的新设备要拥有这样一个看似和它的主要用途全然无关的名称。岛田真司懒得去解释,舒勒也一样。当务之急是将外星异形怪物们挡在中欧地区,至于把它们赶出地球的事可以等到以后再考虑。 无论是心灵雷达还是心灵控制器,这些以心灵科技为基础但在其他平行世界难以被制造出来的大型设备得以从舒勒和岛田真司的设想变为现实的重要原因便是联军从布达佩斯巢穴缴获的g元素。准确地说,g元素只是对beta在地球上制造出的特殊物质的统称,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已经从中分离出了十几种【同位素】(这是莫瑟刚来到团队时透露的消息),每一种同位素都具有能够为人类开辟出一条新道路的独特性质。 正因为g元素的潜力就目前来看仍然值得挖掘,舒勒才会在这一过程中变得愈发不安。毫无疑问,beta制造和利用g元素的历史应该比人类要长得多,哪怕它们尚未找出这种特殊物质最致命的应用方法,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旦beta意识到人类能够利用g元素开发出种种对付beta的新型武器装备,它们没理由不加以应对。 【对beta的试探反过来促进了beta的进化】,这是岛田真司在分析beta行为模式变化时得出的重要结论之一。一般程度的反击行动或许起不到这个效果,但从beta的意识和指挥链层次去施加干涉反而会让beta将人类视为更致命的对手——而不仅仅是一群在采矿的过程中需要加以清除的障碍物和蚂蚁。此时此刻,站在他依照相应的原理模仿着印象中尤里·纳尔莫诺夫的心灵控制器建造而成的巨型建筑下的舒勒不由得感到了一丝慌乱,他一直担心自己的行动带来其他难以预料的后果。 “舒勒博士,我们得赶快——” “知道了。”舒勒戴上墨镜,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也许他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完全恢复健康,在这一切结束之前,他还可以勉强留在工作岗位上。“和其他部门做好协商工作,免得前线的部队碰上新的变化之后没法及时做出反应。” 整个计划看上去相当简单。担忧心灵控制器产生其他不良影响的联军把心灵雷达当做首选,如果beta再次中招,则联军将效仿8月的反击行动、将被吸引到陷阱地带的beta集群歼灭而后向beta控制区大举进攻。反之,若外星异形怪物产生了新的应对措施,则利用舒勒主持的心灵控制器干涉柏林巢穴——无论使用哪一种方案,联军都能以较小的损失维持住目前的战线甚至是进一步反攻至德意志中部地区。前线的作战部队为此等候已久,埋怨了美国人多时的西德军和东德军此时此刻已在进军的路上,他们不顾警告越过莱茵河,把炮口对准了那些徘徊在荒野上的敌人。 迈克尔·麦克尼尔的第338中队也在出击的路上,不过他们的目标不是歼灭某个beta集群或是在歼灭某个beta集群的过程中提供必要的掩护,而是去确认疑似出现在战场上的头脑级beta的下落。好在正面战场上的beta密度不算太高,他和他的战友们得以安全地穿过被这群外星异形怪物肆虐的野外,向着人迹罕至的山谷和日渐枯萎的密林探索。 “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太蹊跷了。”伯顿回味着哈特威克少校的说法,他和麦克尼尔都没能从联军指挥机构得到更具体的结论,“头脑级beta在战斗方面确实有些过人之处,但这种个体优势如果在战场上不能成规模的话就没有意义。” “你说错了,它的实战能力几乎等于零,因为它甚至没有自行移动的能力。”麦克尼尔开了个玩笑来调节通讯频道里有些紧张的气氛,“那种程度的【战斗能力】仅限于在极端情况下自卫,它们并非为了参加战斗而设计出来的。” 偶尔有炮弹或导弹从他们后方飞来,众人也并不惊奇。虽然beta本身和对付beta的战术都在今年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发展,旧有的一部分思路仍然适用。就算没有美军的强力协助,一鼓作气地向前推进的eu军仍然能够在部分地区以火力压制的方式解除beta的威胁。在数量上受到了相当程度削弱的beta如今已经无法在火力压制之下幸存,这或许也是eu军有信心持续高歌猛进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们不能走得太远。继续往前飞就会进入beta激光炮塔的有效射击范围内,那些被beta用来防御其控制区的变异光线级是个不小的麻烦,而联军尚无更加有效的方法去对付它们。纵使诱导弹头能够吸引beta的注意力,beta激光炮塔上也总有一部分激光发射器官当时背对着弹头以至于不会在这一过程中开火,它们会在人类一方试图借机反攻时提醒人类,下次记得考虑激光炮塔上的激光发射器官的数量和分布位置。 就在半年之前,如绞肉机一般的战场仍然是他们所见最多的常态。现状似乎随着技术手段的不断进步而得到了改善,哪怕人类之前步步后退,战场上的环境已经不再像以往那样不堪入目。以将敌人消灭在视野范围之外为最高追求的士兵们及时地适应了变化、灵活地采用新的战术来对付暴露出了缺点的敌人。没错,beta也有不少的弱点,针对这些弱点来进一步削弱它们是可行的。过去人类尚无机会仔细地探索利用那些弱点的方法,等到心灵科技被用于对付beta之后,新一批被投入到前线的士兵们不必再担心自己和他们的前辈们那样在见到beta第一面时迎来死期了。 “我没想到有一天beta竟然连数量优势都不再明显了。”把战术机停在半空中的麦克尼尔有些感慨,他记得自己以往路过遍布beta尸体的地区时少不了要见到规模相当甚至更多的人类尸体,“……哦,我们在空军的兄弟们也有热身的机会了。新加入的飞行员第一次出击就被击落实在是太让人沮丧了。” “但我们还没有找到他们所说的头脑级beta,战场上也没有出现疑似携带头脑级beta逃跑的小型beta或中型beta。”博尚向友军询问了对方在附近的侦察结果,得到的结论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附近的地下藏着足以引起注意的不明信号来源。想想也对,自身缺乏活动能力的头脑级beta就算用触须和激光发射器官去挖洞也很容易伤到自身。“麦克尼尔,通知友军往这附近发射集束导弹,下一批beta很快就到。” “所以你们会不会是弄错了?”安妮特插话道,“只会出现在巢穴里的东西怎么会随便跑到外面?” 克劳斯·哈特威克少校有些愠怒,他耐心地对同伴们解释说,自己的部队当时确实在前线发现了疑似头脑级beta的不明物体。 “虽然我没有和你们一同攻入布达佩斯巢穴,在那玩意被运走之前我看过它的残骸。”年纪轻轻就满脸皱纹的西德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严肃地说,他们当时没有看错。至于照片和录像过于模糊是因为更清晰的版本在搭载它们的战术机返回的过程中被损坏了。 这事不见得有假,不然联军指挥机构也不会专门要求他们到战场附近进行调查了。况且,麦克尼尔相信beta一定对联军在上个月的军事行动有所反应。既然不同beta巢穴之间存在信息交流而且可以互相支援,当它们发现前线的大量beta偏离目标而聚集到明显是陷阱的地段时,这些既要为beta提供能量又要负责统筹调度它们投入战争和开采工作地点头脑级beta很快就会发现其中的蹊跷。 仍然一无所获的麦克尼尔决定暂时停止搜索,他让同伴们将战术机撤回安全地带,而后召集伯顿和博尚开了一个简短的讨论会。在排除了西德军于重要情报上造假的可能性之后,麦克尼尔对两位战友强调,疑似头脑级beta的不明物体出现在战场前线很可能和beta的新对策有关。 “我记得岛田说过,现有的诱导战术在beta巢穴周围或者说在头脑级beta附近会受到削弱。”伯顿恍然大悟,他对麦克尼尔说,beta可能是想要用这种方法来抵消人类的诱导战术对beta集群的影响,“没错,它们需要把指挥中心放在前线而不是后方来确保这群外星异形怪物能够有效执行命令。” “……好像行不通。”连凳子都找不到的博尚只好站在地图和通讯设备附近,“假设beta确实打算用这种方法来破解我们的诱导欺骗战术,那么你猜猜它们要在前线部署多少头脑级beta才能达到目的?” “说得对,头脑级beta以前是只会出现在beta巢穴里的。”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也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的目的,“虽然我们尚不清楚制造出头脑级beta的流程,考虑到就连从月球发射到地球的beta登陆单元都含有大量的g元素,不妨假设beta在生产制造头脑级beta的过程中要消耗惊人的g元素,这就从源头上限制了它们把头脑级beta批量地部署到前线充当移动指挥中心。” 伯顿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烟,漫不经心地对博尚说: “我倒觉得这是工蜂和蜂后之间的区别。迄今为止,我们只攻入过布达佩斯巢穴,因而我们对beta的推测全部来自于它。问题是,谁规定了一个beta巢穴中只能有一个头脑级beta?”见麦克尼尔的眼神不大对劲,伯顿连忙收住了又开始大幅度发散的思维,“好,我想说的是,先不说一个巢穴里可能存在多个头脑级beta的情况……特殊种类beta和其他beta之间唯一的区别就在于g元素。哈特威克少校汇报的内容也许是真的,只不过他看到的不是真正的头脑级beta而是只有头脑级beta的框架却缺少核心要素的半成品。” “荒唐。” “先停一停,让我想想。”麦克尼尔按着太阳穴,他又觉得有些头疼了,“伯顿的意思是,只有放在beta巢穴里并且收集了大量g元素的那种beta才叫头脑级beta,而我们的西德军盟友见到的是它出现在beta巢穴之外的模样——虽然非常少见。”他想了想,仍然没什么头绪,“……算了,你还是继续说罢。” “我瞎说的。”叼着烟的伯顿两手一摊,“头脑级beta有两大功能,其一是给beta集群提供能量,其二是指挥beta,这里面的哪一个功能是g元素赋予的,我可不清楚。”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麦克尼尔必须迅速地做出决定。他可能会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浪费更多的时间,或许这一切最终只是虚惊一场。伯顿的假说大概不值得信任,那肯定比不上舒勒的权威意见,虽然舒勒显然也没能就头脑级beta的演化过程提出些更高明的说法。 “那就继续调查。”他叹了一口气,“不过,要是实在没查出什么可信结果,也不必过于担忧。博尚,伯顿刚才也说了,它们是不会把那么多头脑级beta放在危险的前线、仅为了破解我们的欺骗战术的。” 接下来的几天在无聊的搜索中度过,始终没有发现更多线索的麦克尼尔既不想回绝友军的请求也不想在其中投入更多的资源。他的态度让众人迷惑不解,反对继续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的提奥多尔对麦克尼尔的犹豫态度很不满意,而试图找到答案的哈特威克少校同样认为麦克尼尔只是在应付自己。弥漫在队伍中的不信任态度迅速升温,很快就发展到了让麦克尼尔没法无视的程度。等到终于能够随心所欲地出动的空军部队开始对beta进行地毯式打击和定点清除时,进一步在前线搜索也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焦虑的麦克尼尔只好寻求舒勒的意见,他向舒勒承认,自己在对付beta的问题上已经没了主意。准确地说,更多地体现为技术手段进化的对抗方式让并不了解那些技术的他无从下手。 “如果我是个对beta很有研究的生物学家,说不定我就可以更果断些地做出决定。”夜幕下的帐篷里,独自一人坐在通讯设备前的麦克尼尔叹息着,“但我不是,而我又没有足够的资源来覆盖全部选项。” “我理解你。”屏幕另一头的舒勒的脑袋不自觉地向下晃着,麦克尼尔几乎每隔一分钟就能看到瑞士学者略显慌张地把头使劲地向上抬,“……但这并不是你们卖力地在前线搜索就能解答的问题。上一次我们解释和那些失去了大脑与脊椎的尸体相关的秘密还是靠攻入布达佩斯巢穴,现在你可别指望光靠你们几个就能找出疑似头脑级beta出现在前线的原因。” “我知道。”麦克尼尔捂着脸,他自己也说不清到现在还在坚持什么。情况似乎在好转,可他却一点都乐观不起来。“实在是对不住。你自己忙得喘不过气,我还得时不时地给你摊派一些额外的工作。” 屏幕前的舒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凉掉的咖啡。 “不,我也希望找出beta的对策。”埃贡·舒勒摘下眼镜,揉了揉双眼,“但我现在没法保证能很快给你答复,也请你理解。” “知道了。” 但直到麦克尼尔向同伴们提议结束毫无意义的搜索行动时,舒勒也没有给他什么新消息。这并不在麦克尼尔的预料之外,他理解舒勒的处境:已经住院过一次而且随时会躺回医院里的瑞士学者如今承受的压力是惊人的,更加令人担忧的则是舒勒几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不想办法去降低舒勒的工作量,要不了多久那家伙就会躺回医院里而且很可能短期内再也出不来了。 “鉴于我们在这半个月期间未能找到所谓的脱离beta巢穴的头脑级beta的任何线索,是时候结束无意义的行动了。”在返回的路上,麦克尼尔告诉哈特威克少校,他和东德人都没有兴趣继续寻找独角兽了,“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也许下一次我还能帮上你们的忙。” “希望再也不会有下一次徒劳无功的合作了。”哈特威克少校和巴尔克少校都没有指责麦克尼尔,前者板着脸对麦克尼尔说,也许beta只是把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在了更深的地下——联军在不借助beta挖掘的现成的地道的情况下无法轻易抵达的地下。“如果你觉得最近的行动全是浪费时间,那是我的责任。” 虽然搜索行动以失败告终,暂时并未接到新的作战任务也不必急于向前推进的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总算可以多休息一段时间了。除了精力过于旺盛的伯顿马不停蹄去寻找其他女兵寻欢作乐之外,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大部分人更愿意躺在营地里休息,他们的头脑和躯体都处于极度疲劳状态,脑子里的神经和身上的肌肉一并疼得直让人忍不住要尖叫。 奇怪的是,回到了帐篷里的麦克尼尔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不想去吃安眠药或是给自己注射些什么药物,那可能会摧毁他作为一名指挥官和战士的直觉和能力。 “迈克,你——”满身酒气的伯顿来到帐篷前,惊讶地发现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的麦克尼尔没有半分入睡的迹象,“……吃点安眠药。” “我已经躺了快12个小时了,可我居然睡不着。”麦克尼尔无精打采地说着,“明明感觉自己累得随时要倒下,现在也是如此……” “听我的,该吃药了。”言语间不见半分疲倦的伯顿从口袋里找出一个药瓶,扔给了麦克尼尔,“靠着各种药物维持状态并不可耻,在我活着的时候这种事就已经没法禁止了,我想你那个时代大概也管不住。” 不信邪的麦克尼尔只把药瓶握在手里,权当是安慰剂,但他仍然艰难地熬了几个小时才入睡。刚睡下没多久,博尚就冲进他的帐篷,把他弄醒了。 “麦克尼尔,我们得撤了。前线出了重大事故……不,其实是后方出了能影响前线的重大事故。”法兰西绅士手忙脚乱地把外套披在麦克尼尔身上,和伯顿扛着麦克尼尔就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tbc OR9-EP3:黑暗森林(18) or9-ep3:黑暗森林(18) 【上帝是万物的创造者,而人类是独特的生物,与其他动物不同,是按照上帝的形象创造的。】——马克·詹姆逊·谢菲尔德,2005年。 …… 伊戈尔·别利亚耶夫目光呆滞地望着仍然躺在病床上的岛田真司,他把自己的脸用力地贴在玻璃上、五官都因此而被挤压得变了形。良久,披着白大褂的俄国人慢吞吞地挪动着脚步,来到了隔壁的病房——那里躺着两个同样昏迷不醒的esp能力者。 他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这些损失都是他造成的,哪怕是和他无关的那一部分现在也和他有关了。只要想起岛田真司那张儒雅随和的脸、想起那个日本青年学者和自己谈笑风生时的表情,别利亚耶夫便不由得感到惊恐和恼怒。他后退了几步,却撞上了抱着一摞文件的亚历山大·莫瑟,后者严肃地告诉他,现在并不是绝望而无助地到处发疯的时候。 “这一切还没结束呢,我们要避免灾难扩大化。”顶着厚厚一层黑眼圈的美国学者揪着别利亚耶夫的衣领,让失魂落魄的俄国人打起精神来,“看来舒勒说得对,咱们两个没法代替岛田,但我是输在才能上,而你是没那份心。” “我已经结束了,莫瑟博士。”别利亚耶夫摇了摇头,伸出颤抖的右手指着自己身后的病房,“你还不明白吗?我的人生已经要结束了!阿拉斯加方面会怎么想?他们要怎么想?嗯?这么一支齐装满员的团队,到了我手里,就变成这个模样……” “现在叛逃还来得及。”莫瑟面不改色地讲着冷笑话,“如果你是担心阿拉斯加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僚把你投入监狱或是直接枪毙,起码他们没法在这里对你加以制裁。想清楚了再做选择,从远东逃来我们美国的自由斗士的数量近几年可是呈现出上升趋势的。” “不行,我妻子和孩子还在那边呢——” 一瘸一拐地来到两人面前的埃贡·舒勒咳嗽了一声,结束了无意义的争论。脸颊消瘦的瑞士学者转过头,盯着昏迷不醒的岛田真司还有新入院的那批esp能力者,心中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他们确实制定过相应的预案,而且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故在某种意义上也处于岛田真司的考虑范围内。遗憾的是,那是个只有岛田真司能够解决的麻烦,而接起了岛田真司身上重担的莫瑟和别利亚耶夫都做不到。 “别争了,回去开会。我们得在24小时内拿出应急方案。”他试着推开两人,不过那两只瘦弱的手臂完全用不上力气,“别利亚耶夫博士,对于发生在您的同胞兼战友们身上的事,我个人表示很遗憾。这不是您或岛田博士的责任,你们两个都不必为此而负责,真正的问题是我们低估了那群外星异形怪物的进化速度和潜力。” 十分钟之后,前来医院探望岛田真司和新近入院的esp能力者的科研人员及军官们在医院里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会议的主题是解决心灵雷达失控造成的一系列灾难。就在昨天,原本按部就班地依照联军的安排不断地吸引德意志地区的beta钻入包围圈的心灵雷达突然失控并转而将目标定为了前线的几十万军队——事后查明导致心灵雷达失控的主要原因是当时所有负责操控心灵雷达的esp能力者的精神状态集体出现异常,原因未知。 当时在场监督工作的伊戈尔·别利亚耶夫采取了强硬措施中止心灵雷达对联军作战部队的不利影响,他说服基地内的卫兵和研究人员强行结束流程并把疑似已经失控的esp能力者释放出来,这在他本人看来或许是那时最妥当的处理方案,其结果就是医院里又多了一批植物人。悔之晚矣的别利亚耶夫处于前所未有的恐惧之中,担忧阿拉斯加方面这一次把造成esp能力者伤亡的原因归结于他本人指挥失当的俄国人惶惶不可终日,甚至在会议上当众要求其他人把他也打成植物人、免得他日后回阿拉斯加去受罪。 “没错,应该为此负责的不是他,是你们所有人,也包括躺在重症监护室里那位。”其中一名参加会议的美军军官很不客气地说,建造心灵雷达并以esp能力者为操控整个设施的关键时就该想到那东西也会对人类产生影响。不必说,尽管俄国人标榜esp能力者能够在对抗beta的战斗中起到奇效,但她们用来读取和影响人类思维的机会事实上要从比那群外星异形怪物中获取有效信息的机会多出很多。“舒勒博士,我想您还不明白情况的严重性?那么多人同时失去意识足以让战线出现巨大的缺口,更要命的是beta此前的数量劣势现在被证明是为了欺骗我们而做出的伪装——它们正在把堆积于柏林和波兰还有匈牙利的大量部队运往前线!” “那你们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莫瑟冷嘲热讽道,“该不会是情报人员又出现了误判?” “你——” “就是说,作战行动要进入第二阶段了,这不是你们早就商量好的吗?”舒勒瞪了他一眼,没搭理吹胡子瞪眼的军官们,“各位,我们该开始行动了。在那之前我要提醒你们,考虑到情况的复杂化,没做好牺牲准备的人请立即撤退到法国。” 此话一出,室内众人尽皆哗然。没空去解答疑问的舒勒更没有力气冲着所有人大声吼叫,他的话很快就被淹没在了争吵声之中。情绪低落的别利亚耶夫趴在桌子上瑟瑟发抖,身为美国人的莫瑟则毫不犹豫地回击着军官们对项目的质疑,仿佛谁也没有注意到日渐虚弱的瑞士学者。 光头的瑞士学者从衣兜里拿出药瓶,慢慢地拧开瓶盖,往右手手心里倒了两片药。他一声不吭地从莫瑟身前抓过水杯,喝了两口水,那水温刺激得他几乎想吐。艰难地把药片咽下去之后,舒勒颤颤巍巍地离开椅子,向着门口走去。 “舒勒博士,会议还没结束呢。”被舒勒叫来开会的众人目瞪口呆。 “我去给自己写遗书,你们也赶紧写。”眼窝深陷下去的瑞士学者用带着德语口音的英语对房间里面面相觑的众人说道,“照我看,在座的各位既然有这么多时间吵架,想必都是不怕死的英雄。” “没那回事,您快说重点。”莫瑟一个箭步奔到门前,把舒勒拽回了会议室里,“说实话,这已经超出我们的预料之外了。岛田博士可从来没说过esp能力者的意识和思维模式可能会在接触beta尤其是接触beta巢穴思维的过程中受到这么严重的影响……简直就像是被同化了一样。她们虽然还有着人类的躯体,装在里面的意识却仿佛已经和那些怪物相同了。” 舒勒本来想说岛田真司已经考虑到了这些,但话到嘴边他又把这些正确的废话咽了回去。没办法,指出了问题的岛田真司没给出解决方案,到头来已经被扣在别利亚耶夫头上的责任又得落回岛田真司身上,那不是舒勒想要看到的。 参加会议的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成员在舒勒的说服下一致同意按照作战预案马上启动心灵控制器以遏制柏林巢穴对前线的影响、避免联军发生更大规模的溃败。不,前线究竟还有多少联军已经是个未知数了,谁也说不清心灵雷达在失控期间究竟影响了多少人的意志。 “我刚才说过,这起新的事故证明敌人有各种我们暂时无法准确定义的方式来影响我们。即便我们的基地处在安全地区,它也随时会成为敌人的下一个目标。”舒勒用简洁的语言说明了自己的部署,让各个部门立即投入到工作中,“所以,也要考虑最坏的情况。撤退行动从现在开始也要进行准备,如果黑森林基地出现意外,你们要保证能在我们发出信号的第一时间将人手撤走。” “没问题,舒勒博士。”莫瑟望着三三两两离去的人们,又看了看仍然趴在桌子上颤抖个不停的别利亚耶夫,摇了摇头,“您……有办法吗?” “我很想说我有,但我的原则不允许我撒谎或是说模棱两可的话,所以答案是没有。”摘下眼镜的瑞士学者指了指还在装死的别利亚耶夫,“你和他的人都要尽快撤退,越快越好。” “我不想在这时候当逃兵,您可以放心地把工作托付给我还有别利亚耶夫博士。”莫瑟见舒勒劝他快撤,顿时急了,“我敢从美国来到这种鬼地方,早做好了准备。” 年纪轻轻的光头男子苦笑着,他直视着莫瑟的双眼,希望在这双已经被黑眼圈包裹着的眼睛里看到些不一样的色彩。“靠你们两个?心灵雷达在你们手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谁还敢用你们啊?我要是让你们留在这,un军也会把你们带走的。趁着问题没发展到更严重的程度,你们还有撤离的资格。别浪费了,人生只有一次。” 亚历山大·莫瑟闭上眼睛,郑重其事地和舒勒握了握手,转身抓着还在嚎叫个不停的别利亚耶夫离开了会议室。 即便防守基地的指挥官们不在所有广播里反复强调他们要大难临头的消息,居住在这里的士兵和研究人员以及其他服务人员也已经从气氛的变化之中感受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大部分士兵还坚守着岗位,尽管他们难免在目睹着研究人员仓皇失措地乘着车子逃离时流露出几分羡慕。那些明明有机会逃离却被拒绝离开或是被舒勒点名要求留下来的科研人员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他们的任务应该是在安全地带研究对付那群外星异形怪物的方法而不是到前线去把自己填了敌人的肚子。 向舒勒求情是没用的,从un军各部分抽调出的忠诚士兵们已经做好准备排除一切会影响行动的不稳定因素。不把这危机解决掉,向着莱茵河西岸撤退的几十万大军就会尸骨无存,麦克尼尔等人也一样。 “他疯了,他彻底疯了。”别利亚耶夫跟在莫瑟身后闯入办公室,胡乱地让同伴们收走这里的一切个人物品,哪怕是香烟和咖啡也不放过,“莫瑟,我来这里就是个错误……我本来,本来在西伯利亚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一言不发的莫瑟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摞厚厚的画作。这些画作的风格各不相同,从铅笔画到水彩画、油画、蜡笔画应有尽有,唯一的共同点是画工都很不成熟——或者说幼稚。岛田真司曾经说过,不能指望从小到大都被关在实验室或军事基地里的esp能力者有更强的想象力和艺术天赋,这话倒是被莫瑟听了进去。远涉重洋来到人间地狱前沿的美国学者又从抽屉底部拿出了几本美术教材,这些东西原本是岛田真司给他热爱的那些姑娘们准备的,现在大概是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不,他和岛田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更清楚他们不该把别人卷入自己的轨道之中。”莫瑟把那些杂物丢入箱子里,回过头对着双眼红肿的别利亚耶夫说,千万不要辜负了舒勒的苦心,“别利亚耶夫博士,舒勒博士想救我们。他赢了,我们自然安全;他输了,那我们的责任就是他和岛田的责任,而死人是不会狡辩的。” “哦,谢天谢地。”别利亚耶夫如释重负,尽管他并不觉得这种话能骗过阿拉斯加方面,“虽然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觉得这地方马上要成为对抗beta的前线,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们最好逃得越远越好……车队什么时候到?” 载着莫瑟和别利亚耶夫的车队离开基地时,从半空中呼啸而过的战术机终于停止了冲刺,它们正在寻找合适的机库。没等机甲停稳就从战术机上跳下来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马不停蹄地奔向基地,首先前去舒勒等人的办公室寻找那些和esp能力者相关的资料以及个人物品,却被看守建筑的士兵告知那些东西早就被人带走了。 “见鬼,怎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事故?”望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彼得·伯顿气得只想随便抓些什么东西乱砸一气,可惜他手头没有供他发泄的物品,“可能是岛田的理论出了问题,我们得把他从医院里拽出来问个明白。” “植物人是不会回答问题的,伯顿。”博尚白了伯顿一眼,“再说,他那些理论复杂到了即便他本人胡扯而我们依旧听不出半点破绽的程度。esp能力者会被beta巢穴的意识影响这种事,别说我们没听说过,他还有这个平行世界上专门负责研究这些的俄国佬估计也没听说过。” “博尚,通知斯塔弗罗斯,让他把【彩虹一号】带来。另外,把岛田转移走。”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他并不确定beta遵循着怎样一种时间表,“这场战斗关系到欧陆战场的局势……我们必须慎重。” 然而基地里的卫兵却说alternative-3项目组剩余人员已被禁止撤离,还躺在病床上的岛田真司也一样。听说其余重伤或神志不清的esp能力者都已经被俄国人转移走的伯顿勃然大怒,当即对卫兵大打出手,一连揍翻了十几人才被及时赶来的麦克尼尔止住。在博尚的劝说下,伯顿无奈地返回了机库,着手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迈克尔·麦克尼尔乘着吉普车赶到心灵控制器建筑附近,找到了站在建筑外指挥技术人员按顺序各就各位的舒勒。夕阳之下,瑞士学者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很难想象身体本就虚弱的舒勒为了这场看上去几乎没有胜算的战争付出了多少心智和健康上的代价。 “……哦,你们没事啊。”一转头发现麦克尼尔站在自己身旁的舒勒勉强地冲着麦克尼尔笑了笑,“我最怕的就是你们——” “什么都别说了,我想我们谁都不会预料到情况会恶化到这种程度。”麦克尼尔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他吸了吸鼻子,以随意的语气说道:“命运就是这么无常,我们gdi也几乎打赢了每一场重要战争……然后沦落到那个局面。舒勒,虽然前线的联军部队受到了干扰,至少这个基地的部队还没有。就算beta马上来进攻这里,我们也能守住……或者坚守到你有把握瘫痪柏林巢穴为止。” “这一次我没有把握。”舒勒抬起头,笼罩在阳光外的那一层显得虚幻而模糊不清的虹光逐渐变成了血红色,“但……岛田的想法是正确的,当我们选择用这种方式去对付beta时,就必须考虑到后果。换言之,我们这一次的失败是因为没能在手段的较量之中比对手快一步实现升级换代。” 背后的原因,麦克尼尔和舒勒都不太清楚。他们没有就这一问题进行更深入的讨论,时间不等人。 联军在向着莱茵河西岸撤退的过程中已经发现有母舰级beta向西欧前进,此时他们已经无从对此做出更有效的应对。相信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的目的是截断人类一方退路的联军指挥机构调动了部署在西德边境地带的预备部队进行徒劳无功的拦截,但不同指挥官对于这些巨型钻地蠕虫即将破土而出的地点不能达成一致。结果,当母舰级beta出现在黑森林基地外围时,严重分散兵力的联军一时间无法有效重新集结部队,况且仍然有不少指挥官担心beta袭击黑森林基地只是个幌子。于是,上前迎战这群外星异形怪物的就只剩下了基地的防御部队。 彼得·伯顿和迪迪埃·博尚几乎刚完成整队工作就投入到了战斗之中,他们心惊胆战地目睹着那些呈现出紫色的巨型外星异形怪物接二连三地破土而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尽管博尚在听到噩耗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并决定立即趁乱赶回黑森林基地以加强防守,他和伯顿都想不到这群外星异形怪物的攻势会来得这么快。 “也许我们该考虑撤退了。”伯顿知道,外围的西德军基地被beta集群淹没只是个时间问题,“凭我们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把它们挡在外面。” “挡不住也要继续打下去,不然它们就会攻入法国了。”博尚没有后退的意图,他和他的战友们开赴前线去拦截在数量上占压倒性优势的敌人,不过很快就被光线级beta的密集拦截打退了。不想看到博尚出什么意外的伯顿也只好前去参战,但他们手头的兵力并不足以在beta集群攻陷前沿阵地之前将敌人的数量削减到可控的规模。“别犹豫了,现在坚决反击还来得及。” “就算我们在这里打赢了,北线也守不住的。beta从比利时攻入法国和从西德攻入法国对你来说都是攻入法国。”伯顿眼看着弹药快耗尽了,又一次劝说博尚赶快撤退,“别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事了,麦克尼尔已经说过了,假如我们能坚持到心灵控制器开始工作,那就是最大的胜利。” 博尚却并不打算放弃。弹药耗尽了,他就把战术机降落到地面,企图用近战格斗消灭更多的beta。然而,在没有火力压制的情况下同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来的beta战斗很不明智,从机甲各处传来的金属摩擦声让坐在驾驶舱里的驾驶员们心惊肉跳。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beta奋不顾身地扑向他们、撕裂着外部看似坚不可摧的装甲,只待寻找到把里面脆弱的碳基血肉生物吃个干净的机会。 就在博尚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附近的西德军阵地向着他们所在位置附近的beta发起了攻击,成功地转移了这些外星异形怪物的注意力。与此同时,在伯顿的呼救下前来支援的提奥多尔一行人也赶到了现场,他们成功地在博尚的巴黎中队附近清理出了一块安全地带,这才惊险地将博尚等人搭救出来。 “伯顿,那个阵地还有救!”提奥多尔一面催促博尚快些撤退,一面试图说服伯顿把刚才开火掩护博尚等人的西德军也营救出来,“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战车级beta已经攻上去了,我们现在飞过去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伯顿不由分说地开动战术机沿着原来的方向返回,“别犹豫了,不想死就别大发善心,咱们自己能活下来就算上帝保佑啦。” tbc OR9-EP3:黑暗森林(19) or9-ep3:黑暗森林(19) 【新阶段的斗争需要希腊人民的团结。团结基于明确、清晰的目标。团结旨在建立伟大的第三希腊文明。那些通过公开或幕后与激进分子合作破坏我们信仰的人在这种团结中没有立足之地。因此,在这种团结中,一切反对我们的人也没有立足之地。现在是所有希腊人在大是大非面前表明立场的时候了,要么支持我们,要么滚出希腊。】——尼古拉斯·斯塔弗罗斯,1970年。 ……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紧握着身旁女孩的双手,不敢去看站在他身后担忧不已的犹太人夫妇还有用略带愤怒的眼神注视着他的男孩。他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了岛田真司身上,哪怕外面的炮火声距离这里越来越近、下一刻整座设施就可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也没有要现在逃开的心思。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当逃兵,不然麦克尼尔会笑话他一辈子。 “伊里达,你听我说,现在你是唯一能够把他的想法从他被束缚的躯体里转移到外界的人了。”秃顶的希腊人强迫自己放慢语速,免得惊吓到身旁的波兰姑娘,“只有你能做到……” “你骗人。”斯塔弗罗斯身后的耶日·桑德克气愤地推了他一把,几乎把希腊人直接推到岛田真司的病床上,“你刚才还说要给们巧克力吃,却把我们带到战场边缘——” “我答应过你们的事一定会兑现的。嘿,你尼古拉叔叔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了?”斯塔弗罗斯用左手抓着外裤上的褶皱,“这是迫不得已,我的朋友们。岛田现在没法被转移走,运走他的过程中产生的那些颠簸就能要了他的命!” 用了三寸不烂之舌才勉强说服桑德克一家人服从安排的斯塔弗罗斯焦急地看着手表,他可不希望自己或是这些未来将要对计划起到重要作用的人们死在这里、成为beta的美餐。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把岛田真司转移到安全地带,生命全靠机器来维持的岛田真司只要离开这个病房就会丧命。为了让岛田真司明白这里发生的事、也为了让理解这一切的岛田真司将可能有助于这场战争的部分思维传递到外界,斯塔弗罗斯按照麦克尼尔的要求将桑德克一家人带来岛田真司的重症监护室之中,盼着能够早些得到答案。 beta正在朝这里前进。驻守黑森林基地的西德军根本挡不住beta的进攻,犹如当年防御黑森林基地的德军也没能第一时间成功地抵挡住俄国人的攻势那样。斯塔弗罗斯并不会过多地怪罪德国人,他只希望美军坚持的时间能比西德军稍微长一些。这样一来,他就有望完成麦克尼尔的嘱托。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眉头紧锁的伊里达·桑德克忽然睁开了眼睛,向斯塔弗罗斯索要纸笔。希腊人犹豫了片刻,冲着迷惑不解的女孩摇了摇头,沉痛地说道: “没时间了。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记录信息……请你一定要把他告诉你的所有内容记住!然后……”希腊人从病床前跳起来,胡乱地挪动着房间里的设备——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更可能让病床上的岛田真司马上丧命。“如果他要求你做些什么事,尽可能用语言描述出来。” 几分钟之后,坐镇指挥部的麦克尼尔接到了斯塔弗罗斯打来的电话,后者在电话中说,岛田真司要求将一些已经无法被及时运走的重要设备转移到医院内。 “……你确定吗?”脸色不佳的麦克尼尔先示意会议桌旁的同伴们安静,他需要确认斯塔弗罗斯是否能够有效地了解岛田真司的真实用意,“【彩虹一号】的交流能力并不是很理想,你也知道。” “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去确认消息的真实性了。再说,她应该是不会骗我的。”斯塔弗罗斯苦笑了几声,“别光顾着看岛田真司骗esp能力者、看伯顿到处骗女人。在说服他人这方面,我也有些心得。” “那就去做,不过我没法给你拨出足够的人,因为战斗人员都在前线,余下的都提前撤走了。”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按着耳机上的按钮,又一个坏消息传入了他的耳中,“做完之后就马上撤退,不用等我消息。” “收到。” 放下电话的麦克尼尔把刚才发生在战线前后的消息告诉了伯顿和博尚,然后要求博尚在半个小时之内完成整队工作以便顺利出击。迪迪埃·博尚欣然领命,留下灰头土脸的伯顿和麦克尼尔站在指挥部里继续处理余下的问题。 外部的西德军基地全部沦陷早在麦克尼尔的预料之内——在反击行动中投入了绝大部分兵力的西德军保留在黑森林基地的防御兵力十分有限,况且被心灵雷达影响而出现大幅度减员的西德军短期内也无法回援。他所能依靠的只有驻扎在黑森林基地前沿的美军,但那支美军部队并不归他指挥,而且大概率也无法及时地回应他的建议。 美国太空军第81战术机联队在返回黑森林基地后几乎立即投入到了战斗之中,其战斗大队的各个中队轮番出击以阻止beta逼近基地核心区域。激烈的战斗已经持续了数日,尽管美军和西德军做出了坚决抵抗,无奈beta数量太多且母舰级beta能够有效地摧毁地面防线,加上第81联队装备的激光武器不足、无法有效地在母舰级beta出现时针对性地将其歼灭,守军伤亡情况相当惨重,第81作战大队的第334战术机中队已在今日凌晨因失去了全部驾驶员而宣告覆灭。麦克尼尔的第338中队丢掉了几乎一半的兵力和装备,兢兢业业地配合他和伯顿战斗的阿尔斯通中尉也在坠机事故中身受重伤、被迫撤出战斗。 现在他们又只能靠自己了。 对于其他守军来说,他们或许还抱着无意义的信心、坚信自己的坚守具有某种特殊意义,又或者是友军迟早会来救援他们。对于从前线撤回的麦克尼尔一行人来说,黑森林基地的失陷只是个时间问题,他们的全部工作就是等到心灵控制器成功启动,仅此而已。如果美军部署的卫星被重光线级beta击落,那么这个时间还要向后延迟——为此,埃贡·舒勒保持着和休斯敦中心的联系,以确保卫星不会在关键时刻莫名其妙地被这群外星异形怪物当了靶子。 “迈克,撤退到美军防线的西德军跟我说,他们也觉得这鬼地方守不住了。”开赴前线的博尚很快就带来了让麦克尼尔相当不满意的消息,“就怕他们现在开始逃跑,那样一来……” “我没有兴趣把炮口对准人类,尤其是在这时候。”麦克尼尔向伯顿打了个招呼,让后者再去做准备,“怕死的可以走,我不拦着。这次的失败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曾预料到的,准确地说应该为此负责的是我们这个团队而不是他们。” 麦克尼尔和伯顿返回机库,和整备人员确认了机甲当前状态,而后通知他们暂停维修工作。在满身机油的整备人员担忧的目光中,这些千疮百孔的人形机甲再一次飞上了天空,迎接它们的是更加密集的激光网络。四面开花的beta在黑森林基地正面180°范围内都采用了钻地战术,如果不是因为beta似乎担心提前越过莱茵河会使得先头部队失去后方支援,它们说不定会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向河对岸的法军防御阵地发起进攻。 但法军并不会在这时候前来救援。光是为了解决战线上的隐患,法军就已经耗尽了大部分力量。即便如此,他们大概仍然不能阻止这群外星异形怪物从尼德兰-比利时方向南下。 不,这对法国人多少有些不公平。响应了博尚的求援而前来参战的法军已经倒在了麦克尼尔等人之前,他们由于未能在抵达战场之前清理掉覆盖黑森林基地四周的光线级beta还有那些显然是在短时间内刚建造完成(证据是其激光发射器官数量明显不足)的激光炮塔而付出了更惨重的代价。以为自己能畅快地对围攻黑森林的beta集群后方进行大肆轰炸的法军飞行员现在都成了森林里的焦炭,不过他们不必为此过于担忧,过不了多久整片森林都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被一片火海包围着的埃贡·舒勒仍然沉着冷静地指挥着他的团队,外面的坏消息仿佛和他完全无关。光头的瑞士学者用冷峻的目光注视着主控室里的每一个人,那眼神足以让浑身颤抖的其他技术人员暂时放弃逃跑的心思。他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放走亚历山大·莫瑟和伊戈尔·别利亚耶夫也是为了尽可能地减少损失。只要有人能够将研究进行下去,人类在这场看起来已经没有太大胜算的战争中就还有取胜的可能。 和岛田真司设计的心灵雷达不同,埃贡·舒勒仿照尤里·纳尔莫诺夫的心灵控制器改造出的对beta专用心灵控制器不会对人起效——那可能是因为舒勒不需要依赖esp能力者,这是他当时放心大胆地允许别利亚耶夫把剩下的esp能力者全都撤到法国的主要原因之一。 整个设施的核心部分是由舒勒单独设计的,使得它能够按照舒勒预想中的方式工作的则是项目组经过了千辛万苦之后由从布达佩斯巢穴中缴获的头脑级beta残骸中提取出的g元素。其余同位素也有些妙用,只是现在的舒勒没有时间去逐一将其研究明白了。他在得知心灵雷达失控造成的严重后果之后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是他不能回避的责任。 “各项目组注意,开始关闭反应核心。”消瘦的瑞士学者捏着控制台上的话筒,向设施内外忙碌的士兵和技术人员传达自己的命令,“在半个小时之后,所有beta都会转而进攻我们这里。我已经通知第81战术机大队和驻防的西德军,希望他们回援……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请全体成员坚守岗位,直到反应核心正常工作为止。” “我们出不去了。”舒勒背后的研究人员小声议论着,“四周的军队不是撤退了就是已经被歼灭,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半个小时之后,实在无法从前线脱身的迈克尔·麦克尼尔把消息转达给了正在撤回机库路上的第666中队。他没有向提奥多尔说明前因后果,只是要对方协助舒勒确保心灵控制器主设施安全、防止它在正常工作之前就被beta掀了个底朝天。 “我们可能是回不去了,所以我已经通知我们那边的整备人员去帮你们维护了,希望你们能迅速返回战斗。”麦克尼尔和他亲自指挥的b小队目前正处在美军防御阵地北侧边缘地带,这里有不下10只要塞级beta携带着大量中小型beta冲击防线,那些被投入防线后方的光线级beta时不时地就会给麦克尼尔送上些来自背后的惊喜,“听舒勒博士安排,要是他突然通知你们撤离,也不用管我们。” 距离麦克尼尔等人约有5千米远的位置,判断机甲能量即将耗尽的彼得·伯顿不得不通知a小队开始进入近战模式。他们缺少充足的弹药,加之测试用tf-15型战术机本来就存在能量消耗速度较快的问题,几乎很难得到充分休整的第338中队的处境十分不妙。更让人绝望的是眼前的敌人永远杀不光,击毙一批异形怪物就还有两三批冲上来,再这样下去美军驻防部队即便还能勉强维持住防线也很可能因为耗尽弹药而被迫后撤——把基地核心地带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爪牙之下。 但他们不能后撤。这不是什么验证科学理论准确性或是设备可靠性的事,也不是什么关乎军人尊严和荣誉感的小事。如果不想让还在撤退中的几十万大军为这次的事故陪葬,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想办法及时瘫痪柏林巢穴。无计可施的美军选择了无视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失误,代价是黑森林基地不必指望会有援军抵达了。 麦克尼尔平时的训练或许起到了些安慰作用。参加过捕捉beta样本的行动的那些战术机驾驶员们想方设法让自己打出的每一发炮弹都能准确地击中目标尤其是击中目标的要害,这是他们在使用岛田真司开发的装置注射药剂的过程中已经熟练掌握的一项技能。不过,哪怕他们能够确保每次开火都能击中目标,附近的敌人规模相比他们的弹药存量而言仍然有压倒性的数量优势。不想让同伴们再去冒着马上被beta一拥而上分而食之的风险去近战的麦克尼尔向距离他们最近的美军作战部队求援,但他求援的对象似乎正因为被西德军抢劫而处于混乱之中。失望的原gdi指挥官坐在椅子上按着不断地跳动的面部血管和神经,他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快炸开了。 最后一发炮弹也打了出去。诱导弹头和集束导弹两天前就用光了。彻底没了弹药的麦克尼尔看了看雷达屏幕上越来越密集的红点,心底的无力感油然而生。看在上帝的面子上,scr的规模可没达到这么恐怖的程度。哪怕是在第一次入侵地球的过程中那些仅被scr当做矿工和生物兵器驱使的怪物说不定也要在beta面前承认其数量膨胀的高效。 这里不会再有人回应他的请求了。每一个阵地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所有的士兵都在绝望地向着蜂拥而来的敌人开火。现在通知那些还未被包围的战友们撤退还来得及,他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搭在这里。 不,现在就只会有最后一个【人】回应他的呼唤。 “畏惧了?” 他笑了笑,颓然地低下了头。 “也许你赢了,李林。事实证明大部分人只能处理基于他们的特定过去所产生的一些问题……而不能凭空地解决其他平行世界的问题,甚至可能会带来更多的麻烦。”迈克尔·麦克尼尔重新把双手放在操纵杆上,“但我已经说过了,我的报复是不会在这里就停下的。无论承受多大的损失,只要你还有耐心在这里看赌马,我就会一直坚持下去。” “说得真好听。”挂在驾驶舱顶的黑衣人以一种无比粘稠的姿态向下滑动着,一直来到麦克尼尔身后,“也就是说,为了你的理想,一切都可以成为代价。所以,你没有在帕克和米切尔丧命的时候表现出半点悲伤,只是感到愤怒——为他们如此无能而愤怒,为他们的突然离场打乱了你的部署而愤怒。” “闭嘴!!!” 麦克尼尔一拳砸在控制台上,他能够看到驾驶舱外面的战车级beta离他越来越近了,“……一个连人都算不上却借用人的姿态和我们交流的不明生物别以为自己多么懂人类。你就站在你的看台上认真地观看我们的表演,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话音刚落,几发弹头从他的战术机上空划过,而后迅速地吸引了附近所有光线级beta的注意力。在那些弹头炸开的瞬间,接收到了迪迪埃·博尚传来的消息的麦克尼尔当机立断命令b小队趁着这个机会撤退,不然他和他的小队就只能寄希望于舒勒设计的反激光装甲能经受得住如此密集的激光火力网络的洗礼了。 “迈克,美军支援的诱导弹头也用光了。”博尚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中,他看上去比麦克尼尔还憔悴些,“上帝啊,它们很快就会踏入法国了……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产生了些不怎么愉快的回忆。”麦克尼尔咬紧牙关,他不想在战友们面前表现出半分异样。毫无疑问,李林也会用类似的姿态去动摇他那些同伴们的信念,至少目前麦克尼尔可以肯定还没有谁因此而丧失战斗下去的信心。“……我们得重新集结部队。清点一下我们目前还能控制的兵力,然后往心灵控制器方向撤退。” 这简直比俄国人攻击黑森林基地的时候更糟糕,麦克尼尔想着。俄国人没有过于明显的数量优势(甚至在一部分战场上明显兵力不足),而且俄国佬的士兵和指挥官终究还是血肉之躯。即便是愿意以死明志的尼古拉·克鲁科夫也不例外。但这群外星异形怪物……与其被称作矿工不如叫做战争兵器更合理一些。当然,合格的矿工就该如此,士兵也一样。 艰难地撤回了基地的麦克尼尔这一次必须马上准备撤离工作了。他和伯顿拟定了一份简单的讲话稿,对着还坚守在基地里的战友们喊话,说服他们各司其职、在完成手头的工作之后就按照顺序离开基地。负伤的阿尔斯通中尉等人率先被撤走,紧随其后的是一些已经结束了任务的整备人员。其余自觉派不上用场的卫兵见状也逃开了,他们不想拿着没子弹的空枪瞄准不会犹豫的敌人。 没有人想给黑森林基地陪葬。号称坚不可摧的防线自打建成的那一天开始就是要被攻破的,从中亚地区一路横扫到西欧的beta想必对此深有体会。无数次地让士兵们失望的联军指挥机构再次食言也未尝不可,那不过是把犯了千百次的错误重现一次罢了。无论战况恶化到何等程度,志得意满的将军们都有把握确保自身安然无恙。 “从黑森基地撤来这里,仿佛就是昨天的事。”站在空荡荡的基地里,又变得孤独的麦克尼尔惆怅地回想起年初的事情。李林的话刺痛了他的心,他也曾暗地里为帕克和米切尔的牺牲而悲伤,但身为领导者的他不能在同伴们面前暴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有好几次我都觉得我们快要找到转折点了。” “就是不知道舒勒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彼得·伯顿也没有心思理睬这满地狼藉,他和麦克尼尔都得为自己的后路考虑。属于他们的战斗不能就这样在这里草率地结束。“时间还没到,如果我们现在撤了,他和他的人就危险了。” “没办法。”麦克尼尔嘀咕着,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现在撤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还是要试试,伯顿。联系艾伯巴赫上尉,看看他们能否和我们配合确保一条安全的撤退道路通畅。” tbc OR9-EP3:黑暗森林(20) or9-ep3:黑暗森林(20) 【现在是谈论有保障的生存而不是有保障的毁灭的时候了。】——埃贡·舒勒,1985年。 …… 在麦克尼尔做出了前去支援舒勒的决定之后,他的同伴们不得不在缺乏援助的情况下赶往心灵控制器附近。由于整备人员已经在麦克尼尔许可下先行撤退,一旦战术机部队在作战过程中承受更严重的损失,这些决定坚守阵地直到最后一刻的战士们很有可能无法及时获得必要的补给。伯顿并不看好麦克尼尔的决定,但他也没有表示反对。大敌当前,若说整个欧洲的命运都掌握在他们手中,多少有些夸大其词了——那么,他们至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迈克,我得提醒你,现在我们最多只能在高强度战斗里坚持十分钟,然后我们就得和这群外星异形怪物拼刺刀。”伯顿检查了一下战术机的剩余弹药量,机炮和主炮的情况都很不乐观。就算他和他的战友们都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这么少的弹药也不足以支持他们坚守到心灵控制器完全开始工作。“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和前面还没溃散的部队商量一下撤退的事?反正他们也迟早要逃走的。” “……地面好像在颤抖。”麦克尼尔迟疑不定地让排在前面的部队后撤,他知道继续收缩防线会断绝他们安全撤退的希望,然而他更不能丢下里面的舒勒而独自逃跑,“难道是——” 话音未落,麦克尼尔和伯顿立即驱动战术机向后退却,他们所驾驶的机甲下方的地面便在下一秒豁然洞开。以泰山压顶之势裹挟着大量泥土而出的母舰级beta直冲云霄,那臃肿又丑恶的躯体无疑在向周围仍坚持战斗的每一名士兵宣示这片土地已经归属来自天外的入侵者所有。没有对应的武器,麦克尼尔等人无法迅速杀死母舰级beta,没了能量的激光武器在伯顿手里还不如近战用刀具。 “也许我们需要做个行为模式分析,看看这家伙为什么不直接从心灵控制器地下钻出来、把整个设施掀翻。”死里逃生的伯顿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他对着麦克尼尔开玩笑说,beta大概也从那设施中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的信号并决定暂时不进行更危险的试探,“好,它往我们这里投入了更多的中小型beta。” 长度接近两千米的母舰级beta内部装载的beta数量是麦克尼尔不敢去想象的,他还记得这种今年才出现的外星异形怪物刚浮现在人类联军的视野中时给西德军带来的恐慌。满载beta的母舰级beta能够轻而易举地影响到某一地区的战略状态,假如它们没能得逞,要么是因为周边地区的联军加强了防守,要么就是指挥它的beta巢穴没有将其内部填满。眼看着要塞级beta也往他们所在位置坠落的麦克尼尔不敢冒着被不断降落的光线级beta人间蒸发的风险前去制止它们,他只好象征性地朝着逼近他们的小型beta开炮,把张牙舞爪的战车级beta炸得人仰马翻,然后在伯顿的掩护向着后方继续撤退。 他不该撤退的,哪怕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也该趁着这机会勇往直前、杀出重围。现在不走,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再过几分钟,beta就会将心灵控制器周边地带完全包围,届时被围困在其中的战斗人员和技术人员插翅难逃。那些在参军入伍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军人在麦克尼尔眼中不值得担忧,他害怕的是舒勒手下的技术人员由于恐惧或绝望而失去应有的判断力。自命不凡的学者们不必故意犯错,哪怕只是吓得双手发抖也足以葬送大好局面,更何况此刻的局面并不乐观。 敌人的数量越来越多,几乎将他们同仍在坚守阵地的美军部队之间的联系切断。先前撤退的西德军在路过心灵控制器附近时由于受到beta袭击而被迫加入到了守军队伍之中,他们为麦克尼尔争取了一些时间。不过,这些人用生命换来的机会也只够麦克尼尔和伯顿在beta的海洋之中勉强脱困罢了。随着光线级beta越来越多,他们很快就会失去飞离战区的机会。 “伯顿,你和博尚先顶住。”见势不妙的麦克尼尔径直将战术机开到心灵控制器附近,手忙脚乱地抓着绳索下降到地面,他得劝说舒勒快些离开。要是舒勒固执己见,那他宁愿把不可靠的家伙先送走,免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类影响战况。“你们要注意敌人的动向,只要有机会撤退,随时通知我。” “收到。”伯顿立即向博尚发送了信号,他记得博尚的中队也已经被迫和beta肉搏了,“快点出来,不然我们就自己先走了。” 麦克尼尔哑然失笑,他迈开双腿跑向心灵控制器主设施的出入口,却见到有几名士兵护送着身披白大褂的技术人员和满身机油的工程师离开建筑。以为舒勒也做好了撤退准备的麦克尼尔凭着自己的记忆奔向主控室所在位置,他远远地看见这空荡荡的房间里现在只剩下舒勒等少数人且其他人也正在朝着出口跑去,连忙喊着舒勒的名字、让瑞士学者快些和他一起撤离。 “舒勒,外面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幸好你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我们赶紧离开。”麦克尼尔来到舒勒身后,抓着舒勒就要走,“至于它能否起效,就交给上帝。” “先等等!”被麦克尼尔拽得直接跌倒在地的舒勒踉踉跄跄地从水泥地上爬起来,往回走了几步,“没那么简单,麦克尼尔。我让其他人走是因为接下来的事是他们没法解决的,这地方需要我。你也快些跟他们走,有我呢。” 驾驶服上布满了血污的原gdi指挥官愣住了,他似乎没能理解舒勒所说的话。建筑在不断地颤抖,那是因为外面的大地已经在母舰级beta的翻江倒海之下变得支离破碎。先前坚守设施的第666中队正在接应向这里撤离的美军,但谁也说不准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没这回事,舒勒。”麦克尼尔望着开始产生裂纹的天花板,“我不信这设施没你主持就不能正常工作。” “技术上的事,是容不得主观意志作威作福的。”舒勒捡起地上的眼镜,把它小心翼翼地戴好,“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岛田懂心灵科技,也只有我和他有可能继续控制这个设施对付柏林巢穴。我知道你们已经守不住了,对你们来说,最明智的选择是立即撤离。” 说着,舒勒头也不回地返回了控制台附近,继续工作着。麦克尼尔看不懂对方在做什么,也不知道那些按钮有什么用途。也许舒勒说得对,完整地设计并督造了这设施的当事人在科技问题上最有发言权,身为军人的麦克尼尔能做的就是尊重战友的决定。 “……舒勒。” “有时候我觉得我没有死在埃及已经是最大的奇迹了。”背对着麦克尼尔的舒勒向着咬紧牙关的同伴挥手告别,“当时在金字塔间奋战的军人相信我能够帮助他们破解心灵控制器,今天的你们也应该相信我能挽回现在的败局。” 舒勒的背影刺痛了麦克尼尔。再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无力感的美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对着没有片刻迟疑的同伴敬了个礼,而后转身离开。 “保重。” 听说舒勒不想走,突发奇想的伯顿建议把岛田真司绑来这里,这建议马上就被麦克尼尔和伯顿否决了。 “虽然他已经这么说了,我们不能轻易地丢下他不管。”返回战术机上的麦克尼尔盘算着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尽可能地争取时间,让我们的友军把那些便携型诱饵装置都用上。” 尽管迈克尔·麦克尼尔表示自己不能辜负舒勒的信任,他和他的战友们在冰冷的事实面前没有太多的机会来兑现诺言。只过了几分钟,担心他们全军覆没的麦克尼尔又一次反悔了——他下令集中兵力突围,以确保撤退道路通畅。 不久之前,先麦克尼尔等人一步撤退的西德军在确保撤退路线安全的过程中同样遭到了beta的重兵围攻。这些之前逃得比美军稍微快一些的西德军选择就近撤退到被抛弃的设施附近同敌人展开拉锯战,以便为麦克尼尔等人争取时间。如果麦克尼尔晚一些撤退,那么他和这些阴差阳错地担负起了重要职责的西德军战士们大概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多亏了他在关键时刻的决定,美国太空军第81战术机联队的作战大队和博尚的巴黎中队终于得以在beta封锁天空之前向西转移。 现在压力来到了接应前方美军撤退的东德军第666战术机中队这一头。舒勒早已通知他们尽快撤退,无奈响应了美军求援的提奥多尔错过了最佳机会。麦克尼尔等人刚走,他们也抵达了心灵控制器附近,并恰到好处地填补了麦克尼尔留下的空缺。遗憾的是,协助麦克尼尔防守阵地的西德军死伤惨重,余下的士兵也无法配合提奥多尔作战。只要看看满地的残肢断臂还有那些被咬得只剩下小半个的人头,但凡思维稍清醒些的军人都不会做梦要幸存者爬起来拿着没了子弹的步枪去继续和beta拼命。 对于这支东德军战术机部队,舒勒的态度是相同的。心灵控制器周边的阵地是注定守不住的,其他人留在这里也只是白白送命。无法派上用场的人应该早些撤退,他们的性命以后还有用——可以预料的是,即便他们今天成功了,日后的战争也只会更加残酷。 “艾伯巴赫上尉,霍森菲尔德上尉,我知道一条平时用来秘密运送物资的通道,但它可能已经被beta摧毁或占据了。刚才我不敢让麦克尼尔高级军士长去走那条路,要是你们有信心,可以尝试着从那条通道撤退。”舒勒已经能够从耳机里听到越来越多的杂音,这附近的设施想必迟早要被beta连根拔起,“不用犹豫,东德或者说号称欧洲最强大的战术机部队要是在这地方全军覆没,你们那些远在爱尔兰和英国的同胞一定会心碎的。” “请把准确坐标告诉我们,舒勒博士。”提奥多尔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自己要成为麦克尼尔等人的替代品呢,“……安妮特,做好撤离准备。” “收到。” 舒勒所说的秘密通道无非是地下通道,这些地方对人类来讲或许足够保险,然而对于无孔不入的beta来说或许正是它们用来对付人类的绝佳渠道。明知道地下通道可能有更大的风险,提奥多尔和剩余的作战人员也必须选择从这里撤退,他们别无他法。三头六臂的外星异形怪物们不会给他们犹豫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那些原先还安全的地区成为死亡陷阱的概率就更高一分。 只能选择赌一把了。提奥多尔在舒勒的指引下找到了藏在仓库设施附近的那条通道,他惊讶于联军竟然在黑森林基地地下挖掘了足以让战术机通行的道路。现在不是考虑联军怎么瞒天过海的时候,也不是把它和柏林的旧地下通道进行比较的时候。第666中队的残余人员迅速在提奥多尔的指挥下分散开,以便分批掩护几乎丧失战斗力的美军部队从地道撤离。 也许舒勒骨子里是个德国人,提奥多尔想着。一定是这样,自称是瑞士人的舒勒把德国当做自己真正的祖国并对奋战在欧陆前线的两支德军持有同等程度的期待。也许东德军或者说提奥多尔印象里的那支军队并不值得舒勒寄予厚望,握紧了操纵杆的青年永远无从得知舒勒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做出了类似的选择。不管是和俄国人合作还是和麦克尼尔口中的准nod兄弟会成员合作,那是舒勒在面对着尤里·纳尔莫诺夫的威胁时所必然做出的决定。 争先恐后地逃出摇摇欲坠的地道的士兵们惊恐地发现他们逃得还不够远。准确地说,他们倒是逃离了包围圈,只不过恰好撞上了向西继续进攻的beta先头部队罢了。被耳机里混乱的声音刺激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提奥多尔心一横,通知自己的战友们去拦截逼近出口的beta。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不能半途而废。 就在此时,张牙舞爪的战车级beta纷纷调转方向、离开了吓得瘫软在地的士兵们。眼前发生的一幕让险些看见了上帝的美军士兵们难以理解,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跑得离这些不知为何突然忘记了吃人的家伙越远越好。心生疑惑的提奥多尔担心这又是今年变得聪明了不少的beta的诡计,于是告诉安妮特前去侦察。 “它们正在向另一处设施集结,我记得那里是个医院。”安妮特迅速将自己判断得出的结果告诉了提奥多尔,“也许那附近有什么比我们更吸引它们的东西。” “但愿。”提奥多尔在雷达屏幕上发现了更多的beta,他本以为自己对beta的数量优势已经麻木了,“……我们一定会回来的,这不是德国的末日。” 被设计好的指令和某种因指令反馈机制而形成的本能驱使着的外星异形怪物们蜂拥而上,涌向空无一人的医院大楼。这里的病人和医生早就逃跑了,最后一批联军士兵也已经乘着装甲车撤到了莱茵河东岸或是法国。即便如此,血红色的战车级beta依旧像被血腥味吸引的鲨鱼那样冲入建筑。那些被挤出的一楼的beta试着从建筑外墙向上攀爬,它们在寻找着令它们痴迷的某种信号的来源,那是被设计来开采这些星球的它们无法逃避的诱惑。 这里没有什么珍惜矿物,也没有什么值得beta铭记的重大发现,有的只是一个瘫痪在床而且大概率昏迷不醒的日本青年学者和摆放在他病房内外的大量电子设备。这些设备当中有beta诱饵装置,也有岛田真司刚刚开始研发的用于翻译esp能力者所传递信息的原型机。联军从这里撤退的时候把一部分来不及运走的设备胡乱地丢弃在了医院,带着宝贵的esp能力者撤走的俄国人也没有注意到它们。 成千上万的beta向着岛田真司冲了过来。建筑结构吱嘎作响,玻璃早在beta开始冲撞建筑的时候就粉碎了。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外星异形怪物四处搜寻着目标,它们茫然失措地徘徊在这些设备附近,不同来源的干扰混淆了它们的认知并让它们无法确认目标的优先级。即便是这些手段也只能让它们迷茫很短的时间,然而那些从各个方向被吸引来的beta不会在此期间对心灵控制器继续施加压力,这又为舒勒争取了不少时间。 没有人会知道一贯儒雅随和的岛田真司在被beta撕碎之前想了些什么。选择性地不去想这些事的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没有提起被他们丢在了医院的岛田真司,那个男人已经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离开黑森林基地。忧心忡忡地从卡车上向后回望的斯塔弗罗斯也说服自己不去想这些事,他还得安抚躁动不安的桑德克一家人。 “麦克尼尔,我是舒勒。”离开控制台的舒勒确认自己收到了某个信号,他按着耳机,迈着迟缓的步子朝附近的走廊挪动着,“这次的使命想必无比艰难,我想你和我都没有必胜的信念。所以,我需要告诉你一些……你听了可能觉得奇怪或是多余的消息。一定要记住它。假如我们都能活过这场灾难,也许未来我们还有重聚的机会。” 收到那信号的时候,舒勒就知道岛田真司为他争取的时间已经耗尽了。那不像是岛田真司做出的选择,舒勒认识的岛田真司是不会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为他人换来生机的。当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没有闲情逸致去思考岛田真司在这一过程中发生的变化。beta很快就会抵达这里,好在他的部署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在那群外星异形怪物冲入设施之前,他要躲到相对安全些的地方。 说完了他要发送给麦克尼尔的最后一段信息后,舒勒加快了脚步。如今他不必再担心有人看到那条秘密通道。乘着电梯来到设施底部的舒勒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这里本来就一片漆黑,等beta把附近的电力设施搅得一团糟之后,他就更别想在这里见到些光明了。用手扶着墙壁向前的舒勒听到了从上面传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他不禁为麦克尼尔等人已经撤离而由衷地感到欣慰。 “虽然还想做些更多的验证,可惜时间不够了。”他自言自语着,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你们会理解我的,用常规手段是没法打败beta的。如果我的理论完全正确,我们可以在同一个平行世界的不同时间点……不,应该说是在具有其他可能性的路径上争取到比你们白白流血牺牲所能争取到的极限更多的时间。这可不是逃避。” 上方的地面猛然间塌陷了下来,无数战车级beta向着下方坠落。在它们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整个设施都被一道强烈的紫色光芒吞没了。还在撤离路上的人们没有心思回头去看那道光芒,谁也不知道那究竟会象征着胜利的希望还是更多的绝望。 但埃贡·舒勒不必在乎这些,在被那道紫色光芒覆盖的一瞬间,他只感觉自己的躯体似乎瞬间进入了失重状态。只过了片刻,他就感受到了一丝异样。虽然从躯体各处传来的感觉告诉他这可能是失重状态,而他却依然以原来的姿态【站立】着。想睁开眼睛去看看四周的舒勒没能成功地拨开眼皮,他仿佛已经失去了对躯体的控制权。 “舒勒博士,您刚才,说了【逃避】是?” 这是李林的声音。没来由地紧张起来的舒勒顿时有些慌张,他试图去定位李林,当这个念头刚从他的思绪里冒出来时,已经被漂浮的虚无感吞噬了一大半的舒勒险些因为躯体再次接触到地面而尖叫起来。错不了,脚下的地面是公路而不是某个他至今无法准确定义的空间内凭着李林提供的一切模拟出来的伪造品。 重新睁开眼睛的舒勒想要认真地看看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切,那熟悉的建筑样式让他确信这里就是同一个地方——一个未被战火洗礼、未被令人厌恶的外星异形怪物侵略的德国的黑森林。穿着20世纪80年代时兴的服装的本地人还有那些来自东亚尤其是日本的游客纷纷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这异样的视线让舒勒十分不安。 “请问——” 一辆大卡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舒勒撞飞了出去,虚弱的瑞士学者在半空中一连翻滚了好几圈才终于头部落地,在众人的惊呼声之中砸倒了路旁的垃圾桶。卡车只停下了片刻,而后开足马力以更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临走的时候也没忘记把倒地不起的舒勒再碾压一遍。 离舒勒的尸体最近的一对日本游客夫妇不约而同地捂住了年幼的女儿的眼睛。 “别看,什么都别看,夕呼。咱们先回旅馆。” or9-ep3 end OR9-EP4:鸢尾花燃(1) or9-ep4:鸢尾花燃(1) 【团结在里昂将军身旁的军人主要分为三类:受君特·冯·埃瑟林启发的激进派,希望仿照贝当元帅那样确立军人指导地位的强硬派,最后是公教传统主义者。然而,将他们简单地视为一个有明确目标的军人组织未免过于简单化。在其一定年龄的成员中有许多被赦免的前抵抗战士,他们在战争中以支持莫斯科而闻名。其成员的不同出身使这些人的行动仅限于维护法国殖民地和拒绝一切改变现状的政策,而没有能够确定未来的政治计划。】——《法法战争史》,2002年。 ……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提着手里的口袋,裹紧身上的大衣,步履匆匆地离开街道,走进一条狭窄的巷子。进入深秋,冬季已经是近在咫尺,这座即将被寒冷和战争的阴云笼罩的城市也因此而变得日渐紧张起来。手持步枪的士兵们巡逻在大街小巷,这些神色间往往流露出惶恐不安的战士们至少现在还能忠实地履行其职责,但谁也不敢说他们会在那些恐怖的外星异形怪物接近这座城市时依旧保住这份体面。 巴黎开始宵禁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不,应该说是一个多月以前,那时beta勉强在莱茵河防线的南端止住了攻势。自称权威的专家们相信联军有能力将beta挡在莱茵河以东,尽管莱茵河防线北部早就被beta攻破、联军也因此不得不在尼德兰和比利时同beta展开残酷的拉锯战。在战火真正烧到法兰西之前,它还有充足的时间做出反应、避免自己的公民们在看上去缺乏胜算的血战之中付出更多不必要的代价。 对于巴黎市民们来说,战争距离他们依旧遥远。即便beta近在咫尺,他们仍在享受着难得的平静生活。不进行大张旗鼓的撤离、避免恐慌提前蔓延,这似乎是东德采取的策略,如今则同样成为了法国安抚平民的策略。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及时地撤退到英伦三岛或大洋彼岸的美国,与其让那些注定没有希望离开这片即将沦陷的土地的人们提前行动起来从而带来更多的惊慌,还不如让他们在欢声笑语和对未来的美好期盼之中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 只要士兵和警察们还愿意在街头巡逻,这座城市的秩序就有了保障。缓步走在横跨塞纳河的大桥上,希腊人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装有面包的袋子。他没有办法像麦克尼尔那样赶赴前线、以战术机驾驶员的身份投入到这场战争之中,为战友们揪出那些在幕后破坏人类共同事业的那些不配为人的家伙就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贡献。遗憾的是,先前的调查线索因西德方面的匆忙撤退而中断了不少,想把这些断掉的线索重新连接起来并不容易。 他顺着门牌号找到了自己的公寓,用左手抓着扶手,一瘸一拐地爬到了门口。从衣兜里摸出钥匙的斯塔弗罗斯听到身后传来了响动,他握紧放在腰带旁的手枪,面带僵硬的笑容,缓缓转过身去,只见另一扇门后方有两名脸颊已经凹陷下去的老人像黑夜里的饿狼一样紧盯着他手里装有面包的袋子。 本想向着那两个老人挥动手枪的希腊人摇了摇头,大踏步走进屋子,反手关上了屋门。他把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步伐迟缓地来到电话旁,拨通了又一个号码。 “是我。” “我们这边的情况很紧急,估计是回不去了。”话筒另一头传来的熟悉声音让越来越秃的希腊人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好消息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争夺,项目组的事总算有着落了。以后我们可以把一切托付给莫瑟博士,他毕竟是个愿意主动来这里为人类文明的自由而战的勇士。” “明白,麦克尼尔。”斯塔弗罗斯喘着粗气,从桌子上抓起水杯,杯子底部沉淀的厚厚一层不明物质让他感到犹如骨鲠在喉,“项目没有落到俄国人手里真是我们的幸运……如果我们仍然能够继续利用他们,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不太清楚阿拉斯加方面是怎么想的,但已经闯了祸又犯了错的别利亚耶夫博士似乎并没有就这么带着骂名和损失回去接受惩罚的意思。他会留在这里的,斯塔弗罗斯,我们要做的就是——” 话筒另一头的声音突然沉默了。岛田真司和舒勒还在执掌项目组的时候,这个直接对un负责的项目能够为麦克尼尔等人提供许多便利,有时这两位学者的指导意见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依赖技术指导的联军的作战计划。没了这层掩护,麦克尼尔想继续让项目组为团队的计划服务就变得更难了,他们终究不可能对莫瑟推心置腹,更不必说对别利亚耶夫了。 再说,他们现在还能称得上是个团队吗?经历了将近一年的奋战,团队减员超过50。在所有的损失之中,舒勒和岛田真司的牺牲是无疑是最让剩下的四人心痛的。他们没有机会去见证那最后一幕,但所有人都清楚,那两位被困在黑森林基地的学者是永远回不来了。余下的人要承载着逝去的战友的遗愿,将这场战争进行到底。 “……总之,我们几乎没办法远离前线,你要在后方和新的项目组做好沟通,确保他们对我们的支持和舒勒还有岛田没什么不同。” “你只管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另外,巴黎市内最近的状态不太乐观,我是说前线的坏消息已经影响到了这里的秩序,而我们重点关注的其中一个团体也因此获得了更大的影响力。”希腊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把该说的话都向麦克尼尔讲明白,“如你所了解的那样,城市的大部分区域都被封锁了,市民也只能在规定时间于规定地点通行,但是有那么一伙人现在几乎每天都要上街演讲……” “盯紧他们。” 希腊人冲着空气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自己对面并没有任何人。他把话筒扣回到电话机上,又看了看自己的午饭,叹了一口气,来到窗边,缓缓拉开了沾了不少灰尘的窗帘。外面的街道上一片寂静,除了仍在巡逻的士兵和警察之外并无什么值得额外关注的可疑人物。当联军的管制措施有效地阻止了大部分平民随意外出时,余下的不法之徒就没法那么轻松地继续进行见不得人的犯罪活动了。 但有另外一伙人还游荡在街道上,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共同特征,也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士兵或是警察的武器。他们大多穿着便服,有些人举着用法语和德语写好的标语牌,其行动的唯一目的便是向这座城市里的平民还有驻扎在巴黎的大人物们宣布自己的主张。类似的一幕想必也还在法国其他地区上演,几乎被绝望吞没的人们需要一个能够说服他们坚持战斗、坚持为战争奉献的理由。 斯塔弗罗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重新拉上了窗帘,来到餐桌旁,恭敬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又默念了几句祷告词。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打开口袋,想都不想地咬了一口里面的面包——事实证明他确实该三思而后行,因为这东西的硬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几乎在午餐中直接报销掉一颗牙的斯塔弗罗斯气愤地想要把面包摔在墙壁上,当他已经怒不可遏地抓起了袋子时,挂在墙上的照片让他心中的怒火暂时消退了一部分。 那是一张他和难民的合照。面黄肌瘦的平民们围绕着红光满面的希腊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看上去无比真实的笑容。这张照片上的人当中,大概就只有他还活着,余下的人不是在撤退的过程中死于各种各样的事故就是已经被外星异形怪物吞食。他没有理由抱怨现状,比这更难的情况他也经历过。 坐下来一声不吭地吃完了午饭的斯塔弗罗斯披上外套,出门按照麦克尼尔给他提供的地址去寻找亚历山大·莫瑟。他知道怎么绕开巡逻的士兵和警察,知道怎么尽可能地避免引起他人注意。这倒不是因为他信不过兢兢业业地工作的人们,可即便是斯塔弗罗斯也无法准确地说出潜伏在巴黎的爱国联盟成员或是恭顺派信徒的藏身之处。任何人都可能是他们的同伙,尤其是在现状再度恶化之后。 只要去巴黎的教堂走访一下,就能听到许多不一样的祷告声、听到许多充满了仇恨或是绝望的窃窃私语。同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地狱的人谈论逻辑或是理性是行不通的,那些坚信着beta是主降下给人类的天罚的人们自然不可理喻,这些满心欢喜地要拥抱人类毁灭的未来的家伙平日很好地隐藏着自己的真实面目、只待关键时刻向他们真正效忠的【天使】送上忠诚。 但斯塔弗罗斯没有证据。他不能仅凭三言两语就去抓人,而且他也没有这么做的权力。奇怪的是,他并不能明确地说出自己要依靠什么来断定哪些基督徒是恭顺派信徒而哪些又显然不是。缺乏量化标准的斯塔弗罗斯使用自己的直觉去在茫茫人海之中寻找他认为可疑的人物,然后想方设法搜集那些人的情报。多亏了法军的宵禁和戒严措施,他才得以更加轻松地查阅到相应的信息,可他无法从疑似恭顺派信徒的平民之中找到什么共同点。 至于另一批给他带来了极大困扰的家伙,自然就是从他眼前路过的队伍了。 “市民朋友们,我们不能再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一步步向我们的祖国前进了!”站在一辆吉普车里喊话的头目慷慨激昂地说着鼓舞同胞参加战争的励志话语,“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想在这场战争中当逃兵,那么大家都得没命!此时此刻,我们的志愿者已经开赴斯特拉斯堡前线、支援第13龙骑兵部队的勇士们!” 不为所动的希腊人捂着脸,他不想评价这群疑似爱国联盟成员的宣传或行为艺术。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能够证明最近一段时间活跃在法国各地的类似组织同爱国联盟有关,况且这些人也并没有宣传爱国联盟主张的老一套。可惜,想用模糊不清的证据骗过士兵和警察容易,想骗过斯塔弗罗斯的直觉就很难了。通过对相应团体和个人背后资金链的追踪,斯塔弗罗斯几乎可以断定,支持这些人进行活动的正是爱国联盟,或者说他们拥有相同的可靠同盟。 “……必须把这场战争进行到底,这是我们守护祖国、守护法兰西的最后的机会!不分男女老少,所有人都必须参加战斗,那些在这场战争中选择逃避的人没资格活下去!” “吼那么大声也没用的。”希腊人叹了一口气,“我早知道这么做没用。不然,被赶出雅典的就该是俄国佬而不是我了。” 这确实是经验之谈,但他没理由对这些已经被某种盲目的热情支配的家伙讲出来。甩开了没有注意到他的宣传队伍之后,斯塔弗罗斯一连走过了几条大街,不出所料地遇到了法军设下的检查站。他向着看守封锁线的士兵出示了相关证件,只用了两分钟就通过了检查站。现在,他已经进入了受到士兵们严密保护的市中心区域,在这里办公的相关机构都是对欧陆战局具有重要意义的权威部门。身为半个能和这些机构扯上关系的办事人员,斯塔弗罗斯自然也能光明正大地入内。 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占用了这片建筑区一栋相当不起眼的办公楼,如果不加以说明,任何初来乍到的新人都会以为那地方可能是给保安或清洁工用的临时场所。知晓其中内情的斯塔弗罗斯望着愈发阴沉的天色,不禁加快了脚步。他似乎没有什么理由继续参与这个计划,为了确保自己能够成为辅助计划的关键人物并同时利用计划的资源来完成团队的使命,他需要想办法让新的掌门人接纳他。 “斯塔弗罗斯先生,是您吗?”他刚来到一楼,就有还在忙碌着的办公人员注意到了他,“……我们都以为您没逃出来。” “啊,我的运气比较好。”希腊人有些慌张地躲避着十几双齐刷刷地朝向他的眼睛,“只是……嗯,莫瑟博士在什么地方?” “请跟我来!” 幸好前期的投资还是有意义的,斯塔弗罗斯想着。他不仅关注舒勒和岛田真司,同时也试图关注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每一个普通成员。当然,他没有精力去记住所有人,但这无关紧要,只要让那些人相信自己被斯塔弗罗斯挂念着而且欠了斯塔弗罗斯一份不小的人情,希腊人就能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收到意想不到的回报。 那些为了换取自身或家人的安全而选择加入团队的德国人——无论是来自东德还是西德——都会记得斯塔弗罗斯是如何把他们的亲朋好友冒险送上开往英国、爱尔兰、美国的船只或航班的。权力的小小任性,带来的影响有时候比斯塔弗罗斯所能想象的还要多。 和一个多月之前相比,亚历山大·莫瑟也消瘦了不少。斯塔弗罗斯没有机会在此期间和对方见面,他只是从各种渠道了解到莫瑟在撤退到巴黎之后积极同伊戈尔·别利亚耶夫争夺团队的领导权。就目前而言,莫瑟或者说美利坚合众国取得了胜利,这是斯塔弗罗斯预料之中的。诚然,真正的alternative-3计划仍然掌握在俄国人手中,但若是美国人和eu在备用项目中取得了更大的成果,徒耗经费又要承担许多不人道骂名的多余工程自然就该及时停摆了。 “请进。”头也不抬的莫瑟的办公桌上放着厚厚一摞设计图,上面尽是些斯塔弗罗斯无从看懂的新奇设计方案,“哦,您——原来是你啊。请坐。” “好久不见了,莫瑟博士。”希腊人的视线很快被挂在墙壁上的那些由不同色块拼接而成的图画吸引了,他能够想象出莫瑟为了找出更高效地解读esp能力者所传递的那些信息的方法而做出的努力有多大。“这次来之前没通知你们,是我失职了。” “斯塔弗罗斯先生,你们在黑森林帮了我们那么多次,对我们这里的大多数人而言你就是我们当中的一员。”莫瑟挤出了一个笑容,这笑容在那两层厚厚的黑眼圈和他满脸的横丝肉衬托下显得有些狰狞。有些人笑起来确实不好看,斯塔弗罗斯能理解这一点。“……不过您怎么没在难民事务中心那边工作啊?” “这个是因为……”希腊人一时吃不准对方的态度,他当时是因为麦克尼尔的命令才放弃了和正在内讧中的项目组进一步接触的。如果那时候他凑上去劝说激烈争斗着的两人协助他,恐怕他就会成为这场斗争中的牺牲品。“有些更重要的事,不得不先处理。你也知道,这么多难民进入法国,给治安造成了相当恶劣的影响,也加大了我们进行管理的难度。况且,本该为这些负责的家伙都先一步逃到伦敦去了,留下我们这些暂时还没拿到通行证的人在这里继续收尾。” 这些话并不能让亚历山大·莫瑟动容。同样的话对舒勒和岛田真司也不会有效果,斯塔弗罗斯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没想好怎么说服莫瑟像过去的舒勒和岛田真司那样毫无保留地为麦克尼尔等人提供必要的支援、哪怕会影响到计划本身。 话说回来,崭新的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想要像之前那样持续稳定地为人类的生死存亡之战提供新的武器装备,大概是做不到了。不说头脑中充满了奇思妙想的舒勒,岛田真司以心灵科技为基础设计出的种种装备也不是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能从零开始迅速理解的。没有基础学科就不会有相应的理论,哪怕岛田真司尽力将那些东西伪装得像是能够以现有的理论构造而成的产物,它终究只是另一个世界的成品加上一点g元素的妙用才铸就的某种并不那么神秘的神兵利器。 “……我得去开会了,斯塔弗罗斯。”莫瑟看了一眼手表,准备离开办公室,挤在外面吱嘎作响的地板上的办公人员也识相地让开了道路,“不管怎么说,希望我们都能在这场灾难中活下来。” “你们好像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新的成果了。”斯塔弗罗斯叫住了走到门口的莫瑟,“我都替你们着急,真的。全世界……至少是整个欧洲,整个欧洲的军队都在关注着你们的进展。” “我这里有一个成熟的方案,如果不是因为俄国佬耽误了我宝贵的时间,它很可能已经得到应用了。”出乎斯塔弗罗斯意料的是,莫瑟竟然声称项目组的新重点早已明确,唯一的问题仅在于俄国人的干扰,“感谢您的关心。” “先等等。”希腊人抢先一步冲到莫瑟身后、关上了摇摇欲坠的屋门,“你们是专家,提出的计划必然也是相当专业的,我承认。但是,8月和9月的两次重大事故证明关乎到实际效果的不是高明的理论和技术而是内部的不稳定因素。如果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们就得跑到英国去了。” 有那么几秒,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外面热心的工作人员议论纷纷,屋子里的斯塔弗罗斯则尴尬地同莫瑟面面相觑。这样做确实有可能引起反感,主要管理难民事务的斯塔弗罗斯没有理由插手这一机密项目,哪怕他之前已经涉足了相关事务也一样。 “打扰了。” “不,你说得对。”莫瑟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笑容,几乎马上绽放成开怀大笑,“好,我也明白我们的计划每次都是败坏在自己人手里的。上一次是心灵雷达突然失控,再上一次是爱国联盟发动军事叛乱……老兄,我明白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能帮我们解除这些隐患,咱们就算是真正的战友了。谁也不想在和beta拼命的时候还得防着背后的冷枪。” 离开了莫瑟的办公室后,斯塔弗罗斯没有立即离开,他花了几分钟之间在这栋有些破烂的建筑内游荡,和那些他曾经帮助过的人们聊天。这其中不乏已经忘记了他的恩情的白眼狼,只是斯塔弗罗斯并不在乎。在这个黑暗的时代里,能够活下去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经历过生前那一切的他没有理由再要求绝望的人们不切实际地保持乐观。 当他走出大楼时,碰巧在外面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跟随在凯蒂亚·瓦尔德海姆身后的提奥多尔一行人,其中还有同他共事过多次的格蕾特尔·叶克伦。 “艾伯巴赫上尉!”斯塔弗罗斯跑上前去,他还是头一次看到第666中队的前成员整整齐齐地出现在这里。“……你们在比利时的战绩,我有所耳闻。那些撤到巴黎的人都和我讲过你们的英勇事迹。哦,下午好,瓦尔德海姆议员。你们是真正的英雄。” “也该感谢您的付出和奉献。”穿着西服的凯蒂亚看上去同身着东德军制服的提奥多尔、安妮特以及一年四季都穿着厚厚一套外衣的格蕾特尔格格不入,她的脸上带着一些斯塔弗罗斯在青年政客身上才能看到的真诚—— 并不是什么经过特地修饰的热情或疯狂。“大家都听说过愿意为德国人开辟出生命通道的斯塔弗罗斯先生的美名。” 刚才本来打算就这么离开的斯塔弗罗斯于是又花了十几分钟带领他们参观这里,他认为自己浪费的时间是值得的。他和麦克尼尔都不能挑三拣四,眼下任何人的援手都十分珍贵。 tbc OR9-EP4:鸢尾花燃(2) or9-ep4:鸢尾花燃(2) 【黄区人要为我们工作和战斗,发光者也一样,这是它们还能活到现在的唯一原因。哪天我们不需要它们,它们就会死去。至于食物,它们没理由获得超过必要的食物。在蓝区,我们说了算。】——尼克·西摩尔·帕克,2043年。 …… 彼得·伯顿晃着空荡荡的玻璃瓶,将瓶子举起来,把瓶口对准放在桌子上的玻璃杯,用力地晃了几下。什么都没倒出来,瓶子里空空如也。失望的美军战术机驾驶员摇了摇头,把空瓶子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摇摇晃晃地向外面走去。他刚走出几步就撞上了前来寻找他的战友,后者很不客气地把醉醺醺的伯顿按回了椅子上。 “……想死吗?” “你在说什么?”伯顿瞪了麦克尼尔一眼,没好气地叫道:“再给我找瓶酒来……” “免谈。”麦克尼尔怒气冲冲地盯着眼神迷离的同伴,他真想把伯顿痛打一顿以便让这家伙快点醒来,“看在上帝的面子上,beta随时可能会发起进攻,你竟然还敢在这时候喝酒!上帝啊,你该认清现在的情况。” 神态自若的花花公子笑着点了点头,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拿瓶酒来。要勃艮第的红葡萄酒。” “你——” “如果我随便喝上几口酒就能让这世界毁灭,那它还是干脆毁灭了。”收敛了笑容的伯顿低着脑袋,突然抓起桌子上的空杯子摔到了对面的墙壁上,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刺激着麦克尼尔的耳膜,“我说过了,别把那么多责任放在自己身上,迈克。你也不要想着做些惊天动地的事,这一次的冒险就是李林给我们准备好的陷阱。无论我们怎么挣扎,都只会离死亡更进一步。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罢。” 麦克尼尔做了几个深呼吸,他举起拳头,但终究没有朝着伯顿那张现在看来长得有些欠揍的脸挥出拳头。无奈的美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及原gdi指挥官沮丧地离开了屋子,丢下伯顿一个人在屋子里继续喝酒。等候在外面的阿尔斯通中尉见到麦克尼尔出来,赶忙上前迎接。 “给他多拿几瓶酒。”麦克尼尔吩咐道。 “那今天的训练要怎么办?”阿尔斯通中尉瞪大了眼睛,他倒是不介意伯顿缺席,反正麦克尼尔也能很好地完成教学和训练工作,“他这是在把属于他的那份责任都丢给你,高级军士长。” “那不重要,你现在就是把他拖出来也没用。”麦克尼尔挥了挥手,“计划是我制定的,交给我就行。至于这家伙,让他喝个够,反正我们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是谁要先去见上帝。” 一行人乘上吉普车,驶向不远处的训练场。在从住处前往训练场的路上,他们只需要稍微看向东侧就能找到密密麻麻的防御阵地,部署在这里的各种大口径火炮成为了阻止beta前进的有力保障。beta似乎还没有进化出在水下的生存能力,这是联军得以凭借莱茵河以及尼德兰-比利时地区的洪水来拖延beta进军速度的主要原因之一。 每当beta试图渡河的时候,莱茵河西岸的法军防御部队便会万炮齐发、把阴险狡诈又残忍的外星异形怪物们炸得血肉横飞。有些炮弹甚至会落在黑森林基地遗址附近,这对于偶尔会来到河边远望着那些残骸的麦克尼尔来说无疑令他百感交集。站在河岸边感慨往昔是没用的,舒勒和岛田真司不会再回来了。 他甚至没有为逝去的战友哀悼的时间。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仍然无法入睡的麦克尼尔被强烈的自责折磨着。也许李林说得对,他宁可不眠不休地整夜躺在床上发呆也不愿正式地为牺牲的战友们举办一个象征性的葬礼或是道别仪式。又或者他只是在逃避他以前经历过无数次的事,害怕自己躲不过的东西会因此而提前降临。送走了一切亲朋好友的麦克尼尔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一切麻木了,但每当他回忆起自己在黑森林基地和战友们共事的一幕幕时,他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离适应这一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即便是在beta没有入侵的日子里,麦克尼尔也要经常组织训练,他希望自己和自己的战友们都能在残酷的战斗中保持应有的状态。对那些仍然有着战斗意志的驾驶员们来说这是必要的修行,对那些整备人员和后勤人员来说情况就没那么乐观了。从安巴尔巢穴南下的beta在中东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并直接影响了全球战局——做不到找到石油的完全替代品的人类联军一时间陷入了困境之中,难以持续进攻的联军因而没能抓住柏林巢穴瘫痪的机会向中欧地区反攻:车辆和飞行器大多由于无法及时得到燃油而止步不前,依靠电力驱动的战术机也不可能单枪匹马地闯入敌阵。 每当驾驶战术机飞到空中时,麦克尼尔都会忧心忡忡地向着莱茵河另一侧眺望。他看不到柏林巢穴,更看不到千里之外的大地上那些仍在孜孜不倦地前进的beta。以舒勒和岛田真司的性命换来的机会稍纵即逝,可惜这一次联军没有能力在能源告急且刚刚承受重大损失的情况下再一次发起反攻。况且,被心灵控制器所攻击的柏林巢穴并未因此而彻底崩溃,一旦它恢复活力,情况将再次朝着对联军不利的方向发展。 麦克尼尔收回已经开始发散的思绪,把注意力转移回训练项目上。他观察着屏幕上的光点,嘴角浮现出了狡黠的笑容。只有他能够做到仿照beta的模式来进行攻击,这是他在经历过了千锤百炼之后从敌人的行为方式中提取出的规律再加上他自己的一点天赋(也许还有博尚的指导)后融合出的一种看上去没什么用的技术——但对于渴望得到更多训练的驾驶员们来说,这比电子设备模拟的场景要真实多了。 毕竟,作为战术机驾驶员的麦克尼尔的多变程度是普通的beta赶不上的。 “a-4,淘汰。”麦克尼尔按下按钮,宣告另一位战友已经出局,“你可以离开了,别挡了其他人的路。回去认真反思。” “等等,长官!”那人似乎还要辩解,“根本没到下次开火的时间——” “足够密集的光线级beta集群在实战中显然是不会有开火时间间隔这种概念的。”麦克尼尔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对方的嘴,“你又不是第一天上战场,不会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他安装在战术机上的训练用装备也是为了模拟光线级beta的攻击而设计的。考虑到光线级beta仍然是大部分战术机的首要威胁,麦克尼尔和博尚联合设计了一系列更加【真实】的训练,来确保新补充上来的战术机驾驶员既能接收到比模拟训练更真实的挑战又不必在锻炼出足够的本领之前就丧命。拿战术机去模拟beta的攻击听上去有些荒诞,但在麦克尼尔看来肯定比训练怎么拿战术机对抗战术机有用多了。 “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要花多少年才能把beta赶出地球,在那之前考虑战术机对人类武器装备的对抗战术是根本没意义的。”他直言不讳地在训练中对瞠目结舌的美军驾驶员和法军驾驶员说,能更好地对付beta的战术机才是最好的装备,那些能在战术机的战术性比拼里取胜的不过是些专门用于讨好政客型军人的垃圾,“不管你们在后方听说过什么、接受过什么训练,到了这里,请你们记住,战术机有且仅有一种用途,那就是猎杀这群天杀的外星异形怪物。谁敢跟我谈第二种用途,我就把他扔到莱茵河另一头喂beta。” 他或许真的会这么做。 持续跟踪这些训练的技术人员叫苦不迭。精力过剩的麦克尼尔等同强迫他们也服从于不可持续的高强度工作模式,本就在beta时刻将要来袭的压力下变得神经紧张的技术人员们不得不经常轮换以避免在敌人打过来之前就精神失常。高空中的战术机还在惊慌失措地躲避以极低高度在地面缓慢飞行的那架f-15战术机瞄准他们的炮口,只要麦克尼尔按下按钮,信号就会及时传达、让被他瞄准的当事人知道自己已经被击毁了。毕竟,舒勒研发的反激光装甲也仅能在激光作用下多坚持一段时间。 “我的意思是……对,这是很有必要的。”在训练场最外面,拿着电话的迪迪埃·博尚冲着另一头的人叫喊着,他甚至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总之只要确保自己喊的声音足够大就行了,“什么?不,没那回事,我是说……哎呀,你们还不明白吗?现在我们不能浪费资源了,每次训练都要节约再节约,搞什么战术机对抗训练就是在胡闹!喂,你怎么还骂人呢?” 穿着飞行夹克的法兰西绅士把话筒扣好,拿过了放在台子上的另一个耳机。跟那些认不清现实的家伙沟通是没用的,眼中既没有未来又不尊重传统还看不见当下的期货死人活在世上纯粹是浪费空气。就让还做着春秋大梦的老古董和疯子们抱着自己的金蛋溺死在洪水中,胜利属于那些能够打造诺亚方舟的勇士。 “迈克,你下次在场边急转的时候当心点,我已经接到了好几次报告说你差点把巡逻人员和支援团队的人撞倒……” “哎呀,下次会注意的,这次就算了。”麦克尼尔满不在乎地随口应付道,“不把这些刚从后方调来的新人训练到符合我标准的程度,我是不会停下来的。抱歉,你们今天又得加班了。” “唉,我懂。”博尚叹了一口气,擦了擦被油渍黏在椅子的胡子。他想找个时间把已经长得有些茂盛的络腮胡子全都剃干净,可现在刮胡子对他和麦克尼尔来说也成了一种奢侈。永远在训练或战斗的路上奔波的麦克尼尔少不了要带着博尚一起操练补充到前线的战术机驾驶员。“你要花多少时间,我都可以奉陪,但是后勤部门的人肯定要把你父母上溯三代都骂个遍了。” “随便,他们那些废话对我这种孤儿没有杀伤力。” 法兰西绅士忍不住笑了。他知道自己不该笑的,不过麦克尼尔的这份豁达倒是他羡慕的。倘若有人这么对他开玩笑,迪迪埃·博尚会挥起铲子砸烂那人的脑袋。 当然,训练时间有时候不是取决于麦克尼尔和博尚的体力而是取决于这些新人的战斗意志以及战术机的状态。一味地施加打击只会让人绝望,一味地把【以你们这样的水平上战场是要被beta吃的】之类的念头灌输给新来的驾驶员也只会加快他们成为beta的美餐的进度。如果麦克尼尔很不幸地在某次训练中连续多次把其他驾驶员打得全军覆没,他就只好选择结束训练、将其他人集结到一起开始讨论和反思,那时博尚也乐得陪对方一起研究新的思路。 他该感谢麦克尼尔。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有些不靠谱的训练项目,也许他已经在莱茵河的另一头了。时刻担心着beta大举入侵法国的迪迪埃·博尚无法控制住自己将一切胆敢来犯的敌人斩尽杀绝的冲动,他本人数次请求出战,而他所在的法国空天军第5战术机联队也本来该在结束了尼德兰和比利时的战斗后投入到新一轮血战之中。那时是麦克尼尔劝住了他、让已经在连日的拼杀中被热血感染的博尚恢复了冷静。 “我们要找到让自己能起到更多作用的办法。当不了统筹全局的指挥官,那么要是能训练出更多合格的战士也不错。”风尘仆仆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在半夜找到了博尚,邀请对方和自己再次合作,“……别犹豫了,我们不能当炮灰。要找个能让我们保持相对自主性、跟alternative-3计划继续配合的办法。” 这工作本来该伯顿来干的,博尚想着。他不信麦克尼尔仅仅为了防止他飞到莱茵河东岸去拼命就专程邀请他加入,尽管他也要并无骄傲地承认自己在飞行教学方面确实有些心得。曾经在另一个平行世界担任过巴西的起义军飞行队教官的博尚知道该怎么调动起新手飞行员们的兴趣,他会恰当地把理论和实践结合、既能充分地锻炼驾驶员们的各项能力又确保他们不会因过劳而在实战的突然袭击面前表现得一塌糊涂。 屏幕上跳出了几行熟悉的警示语,标志着又一场训练宣告结束。毫无疑问,参加训练的驾驶员们没能及时地消灭由麦克尼尔扮演的beta集群,他们被判定为全军覆没。沮丧的驾驶员们接二连三地来到场外,阿尔斯通中尉就在那里等待着他们。原本在美国海军服役的战术机驾驶员笑着对新来的战友们说,想在麦克尼尔的高强度训练中坚持下来可不简单。 “博尚,伯顿还没来吗?”乔治·阿尔斯通向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博尚问道,“他最近一段时间像是生病了。” “他……”博尚拉上了夹克衫的拉链,“过得很不错,你不用担心他。” “话是这么说,整天喝酒是不行的。”阿尔斯通中尉有些担心地看着正向他们走来的麦克尼尔,“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个能一直乐观下去的人,可谁能想得到现在连他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阿尔斯通又和博尚闲聊了几句,而后和麦克尼尔一同离开,他们还得多和其他驾驶员沟通才行。用战术机对抗思维训练出来的驾驶员是没法适应欧陆战场前线的残酷战局的,天知道从合众国本土派来的这些家伙到底经受了些什么不合格的培训。以前的阿尔斯通中尉或许不会对这些事产生怀疑,但当他适应了麦克尼尔的作战思路后,他也逐渐用一种批判的眼光审视着那些沉迷用战术机去对付其他战术机的家伙——在大洋彼岸,这并不是多么罕见的想法。 而他们才是异类。 迈克尔·麦克尼尔把训练中的问题主要总结为驾驶员缺乏对这种新型战术机的充分了解。f-15型战术机今年才刚刚投入生产,它在同f-14型系列战术机的竞争中已经充分地展现出了自身的优势——虽然f-14的支持者坚称f-15的光环全是反激光装甲和激光武器带来的。即便排除埃贡·舒勒赋予这一型号的战术机的额外战绩,它依旧比f-14更加适合内陆地区的长期作战,但它加入战术机大家庭的时间还是太短了,那些在国内只用过f-4型战术机做训练的驾驶员们很难适应新的现状。 他从怀中掏出那个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对f-15型战术机的测试用机的意见。其中的一部分已经在真正量产的型号中得到了改进,另一些则因为生产商急着将其投产而仍然存在。透过这些笔记,他仿佛能够看到那时夜以继日地协助他更好地将战争兵器投入使用的同伴们的身影。多次和他貌合神离的博尚还坚定地站在他身旁,平日乐观的伯顿已经沦为了只能借酒浇愁的可怜的酒鬼,而这些直指要害的文字的创作者早已回归到了主的身旁。 不,他们是上不了天堂的,麦克尼尔很清楚这一点。 “米切尔。” 麦克尼尔清了清嗓子,继续对着下方面面相觑的驾驶员们说道:“刚才我所说的这些就是主要注意事项。f-15战术机存在的问题确实会产生一定影响,但我并不觉得这就是主要原因。希望你们在飞行和进行跳跃的过程中多进行总结……去自己体会它的优势和缺陷究竟在哪里。最重要的是,千万别以为到了战场上就能轻易地躲过光线级beta的追踪,它们可不像我一样有时候累得没力气瞄准你们。” “长官,能再讲讲布达佩斯巢穴的事吗?”人群中有几名驾驶员起哄让麦克尼尔谈谈第338中队攻打布达佩斯巢穴的光辉事迹,“f-15的这些缺陷当时体现出来了吗?” “这就是我要说的,如果你们有机会携带机载诱饵装置,记得要善用它。”麦克尼尔指了指放在自己身后状似天线的设备,“跟它们没必要讲规矩,能偷袭就不要正面对抗,能用设备诱导就不要拿常规战术拼命。至于到底怎么拿常规战术打出最好的效果这件事,第666中队的艾伯巴赫上尉比我更有发言权。” 他看了一眼手表,打算把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尽可能地总结得精炼一些。麦克尼尔其实不怎么喜欢在一大群人面前讲话,如果他有这份天赋,或许他就该做些别的工作或是在50岁之后更积极地争取自己作为军方向理事会发言的渠道的身份了——没必要为曾经的选择的遗憾,他到底是不适合从政的。 “接下来交给我,麦克尼尔。”站在活动板房外面看了许久的博尚抓住机会介入了麦克尼尔的讲授,“你够辛苦了,多去休息。” 麦克尼尔没和博尚说什么客套话,他披上夹克衫离开了这个不怎么干净整洁的教室,打算再去看看很可能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伯顿。伯顿变成现在这样,他们所有人都有责任,起码麦克尼尔自己是这么想的。他不能强迫把发财赚钱当做人生理想的这位特种兵指挥官兼王牌间谍在几乎没有胜算的战争中生造出虚假的勇气来,那对伯顿也太不公平了。 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哪怕一盏灯亮起。门口也不见新的酒瓶,或许伯顿已经失去了把酒瓶摆在外面的力气。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接近屋门,在虚掩着的木门上敲了几下,没见有人回应,便径直推开了门,发现伯顿的住处空无一人。新送来的葡萄酒孤零零地躺在水泥地上的箱子里,看来它们今晚幸运地不必被住在这里的那位花花公子光顾了。 见鬼,伯顿一定是跑去找女人了——麦克尼尔不必找证据就能下这个结论。失望的原gdi指挥官在屋子里走了走,而后转身离开。他又回过头看了看尚未开启的酒瓶,猛然间生出了一种撬开瓶塞、把自己灌个昏迷不醒的念头。 他不能那么做。那不是迈克尔·麦克尼尔该做的事,越是到了他人丧失勇气和希望的时候,他越要勇往直前。 沐浴着月色来到屋外的麦克尼尔撞见了前来寻找他的士兵,后者颇带几分尊敬地对麦克尼尔说,刚才有人给他们打来了电话。有些疑惑的麦克尼尔一路小跑返回自己的办公地点,一面叫勤务兵给自己拿一份晚餐,一面抓起话筒回拨了电话。 “喂?我是第81联队的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先生,我是莫瑟。”亚历山大·莫瑟有些低沉的声音让麦克尼尔清醒了不少,“你们可以找机会来巴黎吗?如果你们实在没时间,我也可以带人来你们那里。事实上,我这里有个坏消息……柏林巢穴恢复活跃了。” “……什么时候?”麦克尼尔愣了片刻,“哦,是今天。” tbc OR9-EP4:鸢尾花燃(3) or9-ep4:鸢尾花燃(3) 【在gdi和懦弱的假先知被驱逐出这个世界之前,我不会放弃抵抗。我会让他们意识到他们的罪行会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只要我的心还在跳动,我就会为我的事业而战。如果命运注定我们将会失败,我的军火库里还有5发曙光级泰伯利亚催化弹,我会亲手引爆,全世界都能听到那灾难的声音,所有听到的人都会见证基甸已经死了,叛徒或压迫者的手永远没有机会亵渎我们的事业。】——基甸,2068年。 …… 迪迪埃·博尚本以为自己能冷静下来,但他做不到。得知beta正从莱茵河东岸开始新一轮攻击之后,他就坚决向麦克尼尔要求赶赴斯特拉斯堡前线参战,完全不顾麦克尼尔的劝说。 “博尚,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保存实力。”嘴里暂时没有酒气的彼得·伯顿严肃地对法兰西绅士说,他们所掌握的兵力一定要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而不是被某一场无关紧要的消耗战全部浪费掉,“这是麦克尼尔的决定,请你服从团队的决议。” 博尚嘴上答应着,第二天就食言了。伯顿并没有兴趣和博尚争论其中的程序性问题,他当然清楚博尚从加入团队的那一天开始就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自主性,这也算得上是麦克尼尔对一度统领eu军队的老前辈的尊重——更多的还是麦克尼尔无法仅凭自己的理念去说服对方。像岛田真司那样的实用主义者或许有些时候更讨人喜欢,哪怕他们有时候造成的危害会更加严重。 法军离开之后,驻扎在营地里的就只剩下麦克尼尔的美军和提奥多尔的东德军以及其他一部分前来协助的西德军了。不能把驾驶员排除到战争之外的时代里,每一名驾驶员都十分重要。只会在敌人面前吓得手足无措的懦夫即便用着全世界最先进的武器装备也没用,除非那武器已经先进到了能够完全排除人的影响的程度,但那又是麦克尼尔所不愿意见到的。他可不想对付下一个cabal。 “就目前而言,训练基地存在的最严重的问题仍然是物资不足。”打着瞌睡的伯顿读着写满了蚂蚁小字的稿子,那上面的字恐怕就只有他自己能看懂了,“上个星期我们要求拨发的物资无一抵达,这个星期估计也一样。” “我们可以采用更节约一些的训练方法,比如说在驾驶舱里塞进第二个人同时观摩。”坐在伯顿身旁的阿尔斯通中尉小心翼翼地向麦克尼尔建议,在无法得到更多物资支援的情况下,必须及时采取些节流措施,哪怕看上去相当可笑,“好,我暂时还没想出其他的办法。” “如果某些人能少犯一些低级错误,他们就可以不必在简单的问题上进行大量的重复训练。”麦克尼尔冷笑着,他把冒头指向了那些在他看来既没有天赋又缺乏努力的驾驶员,“托了他们的福,我们要在同样的课程上浪费更多。” 伯顿的眼珠转了转,他想到了一个能保证驾驶员绝对听话的办法,就是风险有些大。麦克尼尔看出了他的心思,冲着欲言又止的伯顿摇了摇头,打消了后者当着其他人的面要求将不合格的驾驶员直接送去后方实验室进行洗脑的发言。一头雾水的阿尔斯通中尉见麦克尼尔和伯顿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料想这两人有些他无从得知的默契的阿尔斯通中尉只好选择保持沉默:有些事是像他这样的后来者不该随便评论的。 随着beta步步紧逼,训练基地里的气氛愈发紧张。已经适应了麦克尼尔的高强度训练的驾驶员们担心的并不是上战场,而是他们很可能难以得到足够的保障。虽然麦克尼尔再三强调称自己正在想方设法解决物资不足的问题,架不住驾驶员们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法兰西后方所谓安全地区物资依旧紧缺的情况使得他们很难相信困境能够得到缓解。 矛盾并不是在一瞬间爆发的,也许是因为几块腐烂的臭肉,也许是因为布满了小洞的制服,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当事人多喝了一口酒,要不就是由于他们看到了伯顿能喝得酩酊大醉而他们还得计算着自己每天摄入的热量是否赶得上消耗量。每当麦克尼尔忧心忡忡地和伯顿讨论起发生在驾驶员之间或是基地后勤人员之间的斗殴事件时,伯顿总会漫不经心地说,那只是具有自由精神的士兵们偶尔发挥过头的证明。 麦克尼尔试着说服自己去相信那些乐观的说法,几天之后他就坐不住了,因为物资短缺终于严重到了危及正常训练的程度。这和伯顿能私下搞来几瓶酒无关,纵使是神通广大的彼得·伯顿也无法无中生有地提供足够的燃油或是其他本就四处短缺的战略物资。把这一切归结为后方怠慢的麦克尼尔决定趁着训练工作停摆的机会到后方去视察,他认为那些十分怠慢人类当前最为重要的事业的家伙只有面对着手枪和棍棒才能学会尽职尽责地工作。 “在我回来之前把基地管好,如果博尚也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就催他尽快投入工作。”临走之前,麦克尼尔嘱咐伯顿在他出差期间务必要让训练基地按自己的管理方式运行,“尤其是注意别让那些外行插手我们的工作,他们除了瞎指挥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另外,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少喝点。” “放心,麦克尼尔。”伯顿满脸堆笑,告诉麦克尼尔只管安心离开,“我向你保证,这里的一切都会正常运作,除了那些我实在管不住的。” 实话实说,麦克尼尔一点都不想去巴黎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参观,哪怕伯顿将之称作是一种逃避也无所谓。经历过1984年上半年以及前两个月的惨败和所有那一系列事故的他已经很难说服自己打起精神保持乐观,看到其他陷入绝望中的人则只会让他更加地泄气。 那些了解内情的专家学者们通常会把联军溃败的原因总结为以下几点。其一是过于依赖esp能力者的心灵雷达的不稳定性,该设备在岛田真司因爱国联盟军事叛乱而身受重伤之后就始终不能正常工作,更是在9月的一次重大事故之中导致前线几十万军队当中的大部分同时失去意识(也许这种说法过于夸张了);当然,哪怕事故严重到如此程度,如果联军能够抓住舒勒使用心灵控制器瘫痪柏林巢穴的机会发起反攻,这时候他们可能已经在埃尔福特城市废墟上开庆功宴了,但beta在中东地区取得的重大进展从根本上粉碎了联军开展大规模反攻的可能性。 从结果上来看,舒勒和岛田真司的牺牲也只是给欧陆上的联军争取了一个多月苟延残喘的时间罢了,麦克尼尔这样想着。他独自一人开着车子,强迫自己不去看路边的乞丐和倒毙街头的尸体。就算他大发善心也没用,自己都快吃不上饭的麦克尼尔不像伯顿那样有施舍的余裕。绕过了几道封锁线之后,他终于接近了自己今天的目标之一,那是一座仍然和他们保持着联系的工厂。 这要多亏斯塔弗罗斯的努力,在西德的撤离行动之中为德国人做出了不少贡献的斯塔弗罗斯很注重保持团队同合作伙伴之间的关系,其中一部分工厂很久以前就撤退到了法国,至于它们的拥有者是否愿意尽快撤往英国,那还是个未知数。麦克尼尔是不想这么早地逃去英国的,他怕自己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奇怪,这工厂不像是正在运作的模样。本想给合作伙伴送上个惊喜的麦克尼尔犹豫了,随即握紧了腰间的手枪。他得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为团队的利益考虑,更要考虑到不靠谱的外围合作伙伴暗中从事不法生意甚至是勾结更危险的组织的可能性。 门口的保安不认识麦克尼尔,拒绝他入内。 “我是——” “你是谁都没用,这里没任何值得你看的东西。”躺在围墙边的保安人员甚至懒得去阻拦想要入内的麦克尼尔,“事先说好,我已经劝告过你了,是你自己执意要进去的。” 麦克尼尔感到有些奇怪,他又看了看这两名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躺在地上的保安人员,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将车子锁好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迈入厂区,紧贴着围墙前进,唯恐某个角落里藏着一群要取他性命的枪手。 看来他可能把情况想得太复杂了。走访了几栋建筑都没看到有人的麦克尼尔又前去办公区寻找可能还留在这里的办事人员,他只在一楼大厅右侧走廊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中找到了几个挤在屋子里抱团取暖的临时工。这些人见他来访,很不客气地对被当成了债主的麦克尼尔说,这工厂现在不要说工钱,连饮食都没法正常提供,加上老板似乎正在策划逃往英国,大部分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停摆。 麦克尼尔瞪着这些瑟瑟发抖地挤在角落里的办公人员,气不打一处来。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些人当然不该为发生在这里的事情负责,然而对方的态度着实激怒了他。 “你们知道这工厂是生产什么的吗?”他有些气愤地质问道。 “当然知道,不就是给前线的军队提供服装的嘛。”其中一名身上裹着两件大衣的办公人员哆嗦着答道,“但那有什么用?军队做不了什么,他们只会开口向我们要东西罢了。要是你能给我们提供开工的必需品,现在就恢复生产也不是不行。” 原gdi指挥官失望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这些人说得对,无论是用合法手段还是用一些不那么体面的强硬手段,他都没法让这座工厂恢复运作。即便不考虑生活问题,在这里工作的管理人员还有工人至少需要确保自身生存,然而自己都要担心饿肚子的麦克尼尔更不可能喂饱那些不知逃到了哪里去的工人还有眼前这几个向他抱怨的可怜人。法军还有联军其他相关机构想必在他之前就发现了问题,那些人没来处理只能证明情况恶劣到了完全没法处理的程度。 不,他起码还能做最后的补救,那就是让斯塔弗罗斯把这伙不可靠的家伙从合作伙伴名单上划掉。一句话不说就自己跑到英国的家伙根本不值得信任,亏他们还能瞒住自己以及斯塔弗罗斯这么久。 “斯塔弗罗斯,你找个时间把我们现存的合作伙伴排查一下,里面有些人明显已经失去和我们继续合作的能力或是资格了。”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持着比他的脑袋还长的大型移动电话的麦克尼尔开着车子在空荡荡的公路上急速狂飙,这里不会有人来影响他的心情。“我是说,你本来应该发现的,而不是等到我来进行实地调查……” “我会注意的,可你也知道我之前的状态。”电话另一头的希腊人叹了一口气,“要管理的事情太多了,我几乎没有时间去确认旧合作伙伴的可靠性。好,现在他们都说自己有困难,我也只能表示理解了,不然我又没办法逼着他们用空壳子继续维持生产。” 头疼的麦克尼尔又让斯塔弗罗斯报上来几个更靠谱些的名字,他不想再去参观空无一人又没人愿意接手的工厂。人人都想逃离战争,人人又都没有办法迅速地逃离战争,当beta成功地利用了这一现状时,仍在为无聊的琐事纠结的人们并不清楚自己下一次的迟疑会让所有人失掉多少生机。 那么,还是先回巴黎看看。反正,到哪都一样。径直驱车前往巴黎的麦克尼尔按照斯塔弗罗斯提供的信息找到了对方的住处,他本以为希腊人的屋子里会暖和一些,事实证明他想错了。屋子里比外面更冷。 “受影响的城区面积大概占多少?”只好继续穿着大衣和斯塔弗罗斯交谈的麦克尼尔几乎能看到自己呼出的哈气。不行,他不能一直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再这么下去他会在离开屋子之前先被冻僵,“严冬要到了,市民的基本生存都成问题。” “市民都很理智,他们没有表示反对。”斯塔弗罗斯有些尴尬地看着麦克尼尔在自己的客厅里四处走来走去,他想劝麦克尼尔停下,没想到麦克尼尔径直去了厨房而且显然已经盯上了厨房里的垃圾桶,“喂,麦克尼尔,那个是——” 迈克尔·麦克尼尔阴沉着脸从垃圾桶里提出一个包装袋,里面装着大半块没吃完的面包。 “您可真是奢侈啊,斯塔弗罗斯将军。”无精打采的美军战术机驾驶员叹了一口气,返回桌子前,“我本以为这是伯顿才会做的事……哦,那家伙怕是根本不会考虑这种食物。” “那是因为——” 没等斯塔弗罗斯说完,确认面包应该没变质的麦克尼尔就一口咬了上去。希腊人无奈地看着龇牙咧嘴的麦克尼尔恼火地把面包扔回垃圾桶里,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这样了。” “我理解了。”麦克尼尔避开了斯塔弗罗斯的目光,“你看,平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仍然默默地忍受着,正是由于他们希望我们能赢得胜利,这样一来他们会因为相信自己的奉献具有特殊价值而找到满足感。话说回来,我担心的是巴黎在撑到市民因下一个冬天的寒冷而无法忍受之前就陷落。”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了。被麦克尼尔前后不一的态度弄得无所适从的斯塔弗罗斯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不用这么悲观,我知道几个仍然在认真工作的合作伙伴。”他诚恳地对麦克尼尔说,尽管自己没有时间去核实那些旧合作伙伴们的现状,仍在按照合约服务的人大概是可信的,“再说,把那些懦夫全都得罪了,对我们并无好处。想想看,当年那些愚蠢又贪婪的家伙在我宣布要调查他们的不明账目之后就纷纷逃到美国去了,这些人到死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制造出的问题给俄国佬带来了多么大的便利。” “他们还能为我们提供些什么?”麦克尼尔无聊地翻着斯塔弗罗斯的记录本,上面的内容即便被外人看去也无所谓。纵使卡萨德已经失踪多时(包括伯顿在内的众人都相信可怜的阿拉伯王子已经死于非命),他所使用的联系方式和编写出的暗号仍在团队内通用,哪怕是这个时代最精明的密码工程师也不见得能够破解出来,“我猜,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完全服务于下一场战斗了。” 虽说麦克尼尔相当不看好残存的合作伙伴能够给他们带来的预期收益,在斯塔弗罗斯的劝说下,他还是决定前去亲自考察一番。正如希腊人所说的那样,他们所掌握的部队在整体战局中能起到的作用还是太小了,就算麦克尼尔这时急着赶回基地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把时间花在稳定后方安全区上,如此一来他们也不必每次出击时都提心吊胆。 第二天早上,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一同外出去访问其中一座工厂。一路上他们又遇到了法军的盘查,为此他们不得不额外耽误了一些时间。为法军不能提前通知其他所有检查站直接放行而苦恼的麦克尼尔在心里计算着他们因此而浪费掉的每一分每一秒,即便他把这些时间都节省下来,说不定也会在其他什么地方浪费掉——但徒劳的等待对于此刻的麦克尼尔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干扰了。 “……un军特殊部门的战术机驾驶员,不在前线战斗,怎么跑到后方来旅游了?”偶尔,麦克尼尔还能听到检查人员的嘲笑,“该不会是被前线的敌人吓得逃了回来?” “连beta都没见过的人根本没资格和攻下过布达佩斯巢穴的男人说这种话。”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闭目养神的麦克尼尔根本不想搭理这些人,反而是开车的斯塔弗罗斯仅用三言两语就堵住了那些人的嘴,“……不然你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前线呢?” 用麦克尼尔的话来说,徒有其表的各种检查并不能有效地找出潜藏在人群里的危险人物,那些家伙但凡心智正常就不会在这种低级问题上犯错。很有耐心的斯塔弗罗斯一路上都在和麦克尼尔讲着不同时代的笑话,有些是他在巴尔干的山区里打游击时和战友们共同创作出来的,有些则是在他统治希腊时由那时的希腊人总结的。 “所以说……你执政的时候真的做出了要全希腊人熄灯向上帝祈祷而不是派医疗团队去及时救灾来对抗瘟疫这种事吗?”等车子开到工厂附近时,听了不少希腊笑话的麦克尼尔已经有些怀疑人生了,“我以为那都是俄国佬编出来的。” “事实是当时电力吃紧,我又不能变出电力来。供电危机和瘟疫蔓延碰到一起,几乎没法招架。”斯塔弗罗斯嘀咕着,“除了说些好听的话劝他们安于现状之外,又能怎样?要不是那群自作聪明的家伙都卷款潜逃了……好,我们到了。” 眼前的这座工厂灯火通明,外面的卫兵也精神抖擞地巡逻或是站岗,光是那气势就能让麦克尼尔看出此地和他之前访问的那座工厂有天壤之别。两人把车子停好,立即有全副武装的卫兵上前一左一右地护卫在他们身旁。 就麦克尼尔所见的情况而言,厂区里的卫兵密度惊人。这些卫兵不见得是职业军人,至少麦克尼尔没在他们的脸上看到军人应该有的表情或长期训练留下的痕迹。当然,如果临时雇佣一群信得过的平民拿着枪看守工厂就能让工厂正常运作起来,人员的基础素质并不是需要特别在意的。用稍微粗暴些的手段确保因物资匮乏而受影响的各个环节产生的延误能缩短些,似乎也不错。 看来还得和军队加强合作才行,当大部分资源向军队倾斜时,绕过军队来提高效率几乎是不可能的。 “要进去看看吗?”斯塔弗罗斯指了指生产车间,“难民占了绝大部分。” “不必了。”麦克尼尔挥了挥手,“我这人心软,见不得那些——嗯,那是什么?” 斯塔弗罗斯顺着麦克尼尔右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原来那是一段贴在墙上的标语,上面写着些他经常能在巴黎听到的口号。有些心虚的斯塔弗罗斯拽着麦克尼尔就要走,但麦克尼尔马上就找到了贴在车间厂房外的另一条标语。身经百战的原gdi指挥官将怀疑的视线对准了斯塔弗罗斯,意思是要希腊人立即解释清楚。 “这事很复杂……” “复杂到了爱国联盟已经可以随便出入的程度了?”麦克尼尔冷笑着,“我早该发现的,上一次他们渗透建筑工地时我就该明白。” “冷静些,麦克尼尔。虽说爱国联盟和我们在某些方面是敌人,他们可是主动要求协助这些有困难的工厂恢复正常生产运营的。当我们的最后一批可靠的合作伙伴说他们必须要依赖爱国联盟的帮助才能继续维持下去的时候,你难道要我通知他们马上把爱国联盟都驱逐出去吗?”斯塔弗罗斯没好气地反驳道,“再者,你我都很清楚,他们能逐渐转入公开活动,正是因为原本坚持镇压他们的联军现在的态度有所改变。” 迈克尔·麦克尼尔回头望着成群地继续张贴标语的可疑人员,忍不住摇了摇头。 “向我保证,盯紧他们。岛田就等同是被他们害死的,我不需要这群自以为是的疯子在关键时刻给我们添麻烦。” tbc OR9-EP4:鸢尾花燃(4) or9-ep4:鸢尾花燃(4) 【我,声明我的父母是德国人,并且我不是犹太人,并且从未属于秘密社团。我提供无可争议的道德保证并满足以下两个条件之一:非战争状态下,进行过国家和社会政治行动,并符合德意志国民革命的原则;战争状态下,表现出对祖国的事业的积极支持,有出色的军事或公民服役记录。我把我的生命奉献给埃瑟林元帅,就像他把自己奉献给德国一样。我保证服从他的纪律,忠于他个人和他的理想。】——德意志十字勋章授勋誓词,1970年版。 …… 迪迪埃·博尚握紧操纵杆,紧张地思考着对策。继续负隅顽抗下去,他和他的整个战术机中队都会在此覆灭。屏幕上闪烁着的绿色光点还有那些变得越来越密集的红色光点刺痛了他的眼睛,但他没有能力改变现状。现在不走,怕是接下来就没机会了。 “……巴黎中队注意,从现在开始立即脱离战场,向西侧突围。”身经百战的法兰西王牌飞行员咬紧牙关,下达了他最不想说出的命令,“……在指定地点和凡尔赛中队会合。” “博尚,凡尔赛中队被beta集群围困,很可能无法及时逃脱。”战友的话让博尚心中一惊,“我们没有时间等他们突围或是帮助他们解除附近敌人的威胁。” 这对博尚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他放弃的东西太多了,曾经在德意志境内许下的誓言现在也都成了空谈。事实是,beta正在从比利时方向和莱茵河东岸入侵法国;事实是,他不仅没能把这群外星异形怪物挡在自己的家园之外,甚至此刻被迫从即将沦陷的斯特拉斯堡撤退。 “我们不能就这么把他们抛下,我的兄弟们。”博尚叹了一口气,在离开斯特拉斯堡之前,他还要确保友军撤退路线的安全。凡尔赛中队大概是没救了,那些还在公路上或是山野之间龟速前进的所谓机动部队大概也是如此,但后者至少没有被包围。过于依赖燃油的机动部队在中东战线的溃败之后受到的影响早在博尚的预料之内,但其情况的严峻程度则是他和麦克尼尔都始料未及的。 要从什么时候开始追溯呢?或许是十几年之前——全速运转了十几年的战争机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地球几十亿年来积累的资源,平日可以安全地躺在储藏罐里的石油现在如果不能被尽快送抵它该去的地方就很可能给奋战在前线的士兵们带来真正意义上的灭顶之灾。现在指责美军投入到中东战线的资源不如预期实在是为时已晚,博尚也没有当着麦克尼尔的面再去指责美国人的兴趣。 不管怎样,法兰西的土地必须由法国人来保护。 从斯特拉斯堡撤退的法军部队在抵达下一道防线之前都将受到持续袭击,落后的部队很快就会被追上然后成为外星异形怪物的美餐——遗憾的是,beta不会因此就止步,它们比某些见了散落一地的物资就惊喜得走不动路的士兵更适合扮演战争机器的角色。当已经逮到了猎物的beta忙于将其撕碎时,余下的beta会继续追击逃跑中的人类,直到把目标赶尽杀绝为止,在那之后它们会在巢穴的命令下奋不顾身地疯狂进攻而全无半分畏惧和懈怠。 博尚说服自己冷静下来,而后调动他的中队攻击那些试图靠近撤离部队的beta。把那些小型beta消灭不会花费他们太多的力气,唯一的问题在于弹药。战术机能搭载的弹药量是有限的,很容易在高强度战斗中耗尽弹药的战术机如果不得到及时补给就再次冲上前线无疑是相当不明智的举动。当然,博尚没有机会去获得更多的补给,他只有在成功逃离这片地狱之后才能有闲情逸致讨论除战斗本身之外的事。 法军战术机驾驶员们早在撤退行动开始的时候就关闭了一部分来自友军的通讯,免得自己听到太多毫无意义又只会给他们徒增烦恼的惨叫。如此一来,驾驶员们就可以心无旁骛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选择目标而不是被战友们的行动牵着走。这么做是自欺欺人,可博尚自己也这么做了,不然他实在没有办法忽视每分每秒都在被外星异形怪物撕裂成碎片的同胞们。 近在咫尺的警铃声惊醒了他,舒勒开发出的预警装置救了他一命。毫无疑问,他的战术机已经快要被光线级beta锁定了。凭着卓越的技巧,博尚在转瞬之间做出了闪避,同时四处寻找来路不明的光线级beta的下落。白茫茫一片雪海之上,混在其中的光线级beta几乎无法被人们以肉眼或一般光学观测设备分辨出来。这倒是难不住博尚,他的战术机搭载的光学探测设备也不仅仅只有可见光模式。无论beta有多么凶残,它们终究还是以碳基形式被制造出来的某种【生物】。 尽管在检测到光线级beta的锁定信号后及时躲避在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很少有战术机驾驶员能及时地做到这一点:要么是战术机的性能不过关,要么就是驾驶员自己的水平欠佳。最新型号的f-15型战术机也只是提供了理论上的可能,想要做到凭借着理论指导就躲避光线级beta的攻击,还要靠像伯顿这样的王牌驾驶员的技能和直觉。 自然,麦克尼尔大概也能做到这一点,但现在的麦克尼尔大概没有这种兴趣。 就在博尚忙着寻找伏击他们的光线级beta的位置时,下方沿着公路撤退的法军正经历着生死考验。留在队伍后方断后的装甲车里的法军士兵们惊恐万分地发现张牙舞爪的战车级beta离他们越来越近,从四面八方弯道超车的外星异形怪物们眼看着就要从三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把机枪对准了其中一只战车级beta的装甲车连忙呼叫友军进行交叉射击掩护,但他们的求援假如有用那么这几只战车级beta就没机会靠近他们了:被各自的麻烦惊扰得不知所措的法军指挥官和士兵们眼下该考虑的是怎么安全抵达目的地,他们的车辆所储存的燃油可不支持他们跑那么远。 “长官,他们快要被包围了!”持续进行掩护射击的其中一名战术机驾驶员惊慌失措地向博尚报告说,按照他自己的估计,这支法军车队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后方的beta吃得片甲不留,“再不快些撤退,我们自己怕是也跑不出去。” “执行命令。”面对着同伴们的恳求,博尚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们依照原计划行事,“注意躲避光线级beta攻击,我没办法把掉下去的你们再救回来。” 话是这么说,博尚有理由相信beta这一次变得更狡猾了一些。埋伏他们的光线级beta很可能不是在进攻期间才抵达指定位置而是提前通过某种方式钻地到目的地附近再于关键时刻破土而出的,不然他也没法解释那些光线级beta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和beta进攻梯队前方而且还缺乏其他beta保护。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联军必须得找出破解beta钻地战术的方法,否则beta就会像突破莱茵河防线这样循序渐进地攻破人类以地理条件优势设立的每一道防线甚至是直接顺着英吉利海峡攻上英伦三岛。 那些落单的光线级beta显然也已经盯上了他,锁定的警告声不断地响起。满头大汗地躲闪着敌方攻击的博尚拼命地想要寻找个机会将这些令人困扰的光线级beta集群一网打尽,他让自己的同伴们专注于掩护友军撤退,而自己去猎杀那些胆敢向他挑战的外星异形怪物们。 没有人能在博尚最擅长的领域里战胜他。俄国佬也好,尤里·纳尔莫诺夫那些忠心耿耿的克隆人手下和心灵兵团奴隶也罢,还有日本人以及nod兄弟会的激进分子以及g的乌合之众……一生之中经历过不少战争的迪迪埃·博尚因此将同样历经风雨的迈克尔·麦克尼尔看作是值得敬重的伙伴和竞争对手,唯独对方未能有效地从政这一点让他看轻对方一眼。即便抛去生前的那些光环,迪迪埃·博尚首先是敌人和战友都认可的王牌飞行员,他不会也不可能被这群智力堪忧的外星异形怪物轻易地打下来。 能够击败博尚的人还没诞生呢。 ……被敌人追得到处躲避也是王牌飞行员的必修课之一。博尚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攻击时机,问题是周围的光线级beta不给他这样一个机会。当始终找不到机会的博尚徒劳地飞在半空中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时,他的战友们正因自己要保护的友军不断地被beta袭击而苦恼着。可怕的预感浮现在每个人的心头:下方的车队很可能在耗尽燃油之前就先被beta吃干抹净。 沿途被不懂珍惜粮食的外星异形怪物们丢弃了一地的残肢断臂无疑已经说明了失败者的下场。跟beta比起来,历史上和法国人有着不少仇怨的德国人简直就是圣人。 耗尽弹药的战术机已经无法再配合地面的友军阻击后方的beta,随着火力越来越单薄,更多的beta得以接近车队。平日里可以嘲笑beta的速度不够快的车辆这时都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丑恶的外星异形怪物接近自己,里面的驾驶员哪怕声嘶力竭地呐喊也不能让车子开得更快一些。没有燃油,一切都是空谈。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博尚不能目睹着自己本该保护的同胞惨死在自己眼前。既然外侧的光线级beta暂时无法直接威胁到撤退,不如先集中精力拦截后方追上来的小型beta。他正这么想,警报声又响了,条件反射般地选择了及时躲避的博尚仅凭着本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若他凡事三思而后行,现在的他恐怕已经在某次和beta的战斗之中被激光束烧得人间蒸发了。 但本应紧贴着他的战术机划过的光束却没有到来,那些蠢蠢欲动的光线级beta不约而同地瞄准了远方的其他目标。只愁机会太少的博尚没有放过送到手边的良机,他迅速操控哦战术机接近其中一些试图躲藏在雪原上的光线级beta,用炮弹把它们炸得四分五裂,这才想起来去关心方才beta攻击的真正目标。 那不是其他战术机或飞机,而是友军发射的诱导弹头。从远方急速向着此地靠近的战术机部队紧接着朝分散在四处的光线级beta发射了集束导弹,难以将全部弹头拦截的光线级beta终于得到了它们应得的惩罚。 “博尚先生,我们来晚了。”迪迪埃·博尚眼前的画面晃动了几下,浮现出了提奥多尔的面容,“我们会掩护你们撤退,请放心。” “想不到你们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们在北线组织阻击战来着。”博尚思考了片刻,他不记得第666中队接到了支援斯特拉斯堡的任务。这不重要,要是提奥多尔等人没出现在这里,他也不知该怎么收场。“既然你们是从北线撤回来的,想必已经见到凡尔赛中队了。” “他们已经安全脱离了。”安妮特随意地说着,她让博尚放下对友军的不必要担忧,“看你们的状态,大概也快耗尽弹药了。不用勉强自己,你们已经尽力了。” 东德姑娘最后那几句话成功地让本来打算后撤的博尚的自尊心受到了刺激,但他当然没理由在弹药几乎耗尽的情况下去像东德的战术机驾驶员那样去和beta近战,那就等同把他自己贬低到了和东德人一样的水平了。自尊和生存之间,目前来看还是后者更重要一些,他可以找机会以后再把失掉的自尊补回来。 和东德军第666战术机中队一并抵达战场上空的还有其他前来支援的西德军战术机部队,这些规模远超博尚的巴黎中队的战术机部队成功地以更加强大的火力阻止了地面上的小型beta逼近车队,使得残存的车队终于逃过了被beta啃噬的命运。只要把近在眼前的那一批小型beta先拦住,后面的beta就不会那么轻松地靠近了。燃油不足的问题等稍后再考虑,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摆脱紧追不舍的这一批外星异形怪物。 “安妮特,执行诱导作战计划,让第三小队去吸引地面beta注意力。”见后方的beta紧追不舍,提奥多尔果断地决定把他们难以就地消灭的beta吸引走,“在指定位置集合,那时候没甩开它们也没关系。” 第666中队的一部分战术机立即脱离队伍,它们搭载的便携式机载beta诱饵装置正是为了在小规模战斗中转移beta的注意力而研发出来的。即便岛田真司已经丧命于这个平行世界上,他留下的杰作仍然以某种方式持续影响着人类对抗beta的战争模式。望着逐渐脱离原有行进路线的beta集群,博尚不由得再次想起了自己和麦克尼尔私下里的那些讨论。只要不从战略上对beta进行试探就不必担心beta在短时间内迅速进化,假如这一推测属实,固守现有的控制区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们需要掩护吗?”沉默了许久的博尚又联系了提奥多尔,“让他们单独行动恐怕不妥。” “我相信我的同胞和战友,和你一样。”提奥多尔自信地说着,“比起这种小事,我们现在所面临的最大的困境又回到了老问题上。” “是啊。”博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每后退一步,能够用来投入到战争中的资源就更少一分。” 他们的担忧是下方的车队所体会不到的,劫后余生的法军士兵们只知道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外星异形怪物终于离开了。指挥撤退的军官心怀感激地联络了博尚,并意外地得知前来拯救他们的是大名鼎鼎的东德军第666战术机中队。 “这下我们完全安全了。”车队末尾那辆装甲车里的士兵们听说曾经攻陷布达佩斯巢穴的精英部队前来护送他们撤退,顿时欢呼起来,“有他们在,beta没那么容易吃掉咱们。” “听你们说这些话,真令人感慨。我以前的战友还有我们在东线的友军要是知道第666中队从自己头顶路过大概都会吓得半死,因为那意味着接下来的战斗基本上就是大家必死的结局了。”车子里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兵不由得摇了摇头,“我是没想到他们的名声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说起来你们不信,仅仅两年多以前它还是一支因为会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随便地把友军标注为不值得救援的可抛弃单位而被冠以【死亡黑标】【渎神的666之兽】之类称号的声名狼藉的部队……哎呀,时代变得真快。” “有这回事吗?”其余士兵听了这番话,立即产生了兴趣,“不过,他们既然是在【革命】之前的东德就已经活跃的部队,就算名声再怎么难听也是应该的。说不定,那些名声不是来自战场上的,而是因为他们参加过一些镇压行动。” “谁知道呢?”老兵眨了眨浑浊的眼睛,“纵使同样是战功加身,留给战友的感觉是没法造假的。我也说不清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安全可靠的代名词,可能是今年,也可能是去年下半年。” 携带着不足以支撑队伍抵达下一个安全基地的车队在半路上遇到了前来救援他们的队伍,多亏了及时营救,这支车队里的法军士兵们总算不必担心自己在耗尽燃油之后停在荒野上等待着被beta围攻了。死里逃生的士兵们向着自己所能感谢的一切有形无形的神祈祷,期待着自己下一次也能有同样的好运。 至于把beta赶出地球这种事,是想都不必想的。做梦也得讲逻辑。 也许博尚的担心是多余的,安妮特同她的手下在和他们分开一个小时以后就安然无恙地返回了大部队,那时这支拼凑起来的队伍刚刚和凡尔赛中队会合。凭着弹尽粮绝的残兵败将去跟beta拼命当然是送死,博尚选择了说服众人往不久之前转移阵地的训练基地撤离。那才是他们真正的大本营,也是能让他们暂时避免被随便投入到某处战场上的避风港。 但这一切的基础是他们对alternative-3计划的利用价值。舒勒和岛田真司能够持续地提供成果并说服un以及各国的大人物们继续把这几支战术机部队保留在特殊项目中,它们用于测试武器装备可比用于消耗战要有用多了。然而莫瑟和别利亚耶夫大概做不到像博尚认知中具有惊世智慧的瑞士和日本学者那样持续而稳定地提供惊喜,这就意味着他们很快将无法拒绝来自原本上级部队的调令。 到了那一天,或许莫瑟也不会挽留他们。 迪迪埃·博尚带着他的大队人马成功返回距离他们最近的安全防线时已经是夜间了,以最大功率运作的探照灯晃得他睁不开眼睛。附近满是从前线撤回来的联军士兵,他们忐忑不安地挤在号称能够暂时诱使beta改变进攻方向或是导致beta驻足不前的隔离墙后方,为自己的明天而担忧着。这些人或许是幸运的,他们不必像那些已经缺胳膊少腿的战友们一样被医护人员抬走、在绝望和尖叫声中迎来注定残废的余生又或者是生命的终结。 “虽然不是头一次见到了,我还是得说,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地方。”拽着绳索从战术机上降落到地面的提奥多尔迎上了看上去有些虚脱的博尚,便劝对方立刻去休息,“……说服大家鼓起勇气继续战斗是需要些更有利的证据的。” “我也不喜欢。”博尚站在探照灯的灯光里,他能在提奥多尔的脸上找到几条将刚过20岁不久的年轻战士的面部分割为不同区块的很深的皱纹,“从理论上来讲,大家都想逃避的结果就是所有人一起死,所以总要有人站出来去勇敢地迎接灾难。这话说起来很简单,可是真的冲到前线又是另一回事了。”他转过头,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同胞们,那些担惊受怕了许久的士兵们很快就进入了梦境,“你们德国人,我是说你们东德,做得很不错。另一半德国的表现挺让我失望的,但现在我只能祈祷我们能表现得比你们更好一些。” “希望如此。”提奥多尔接过博尚递来的水瓶,指着插在基地一角的米字旗,“我该说他们英国人和美国人到底是一家人,都在争相把难民纳入到军队中。多好的算计啊,以后他们在欧陆作战中不必投入自己国内的军人,只要让参军的难民为了自己原本的家乡流血就行。哪怕是为了我们和我们的同伴不沦落到那个地步,我们也要帮你们守住法国。” 两人离开机库,向不远处的营房走去,但一辆横亘在营区空地上的面包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站在车子上的人举着喇叭,声嘶力竭地向附近奄奄一息的士兵们喊着些什么。 那是爱国联盟的宣传。震惊的博尚和提奥多尔面面相觑,他们从中听到了那些熟悉的词汇。什么集中兵力英勇地向beta发起反击而不是躲在防线后发抖,什么把一切平民以及不愿投身于这场战争的家伙都送到前线以其他形式服务于军事……如果说后者暂且还可以被认为是为了争取更多资源而做出的必要牺牲,那么前者哪怕在提奥多尔听来也有些荒诞了。弱冠之年的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永远不会忘记,就是同一群喊着要联军执行最激进的作战计划的家伙袭击了黑森林基地、间接导致本应发挥更大作用的岛田真司成了半个植物人。没有这场闹剧,心灵雷达的失控说不定根本不会发生。 “……我们走。”握紧了拳头的提奥多尔摇了摇头,他不愿意和这群让他只会想到史塔西的家伙打交道,“博尚先生,我们别管他们。” “是啊,我们最好不要管。他们能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没被抓走就已经是最大的问题了。”博尚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巴黎方面到底在想什么?该不会是觉得这些人可以利用?嘿,偶尔用一次也不错,长期来看隐患大于作用。” tbc OR9-EP4:鸢尾花燃(5) or9-ep4:鸢尾花燃(5) 【我们是一个不投降的民族,要么赢,要么死。】——卡萨德亲王,2011年。 ……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尊重团队的集体决策——最好不要去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拼命。”麦克尼尔收拾着会议桌上的文件,头也不抬地对站在另一头的博尚说道,“你能从斯特拉斯堡撤回来不是因为你运气好或是水平过硬,而是因为我提前通知艾伯巴赫上尉他们去支援你了。下次呢?再下次呢?这群异形怪物不是每一次都会这么心慈手软,而我也不是每一次都能算到该在什么时候出动多少人去接应你们。” “他说得对,博尚。”彼得·伯顿满脸堆笑地凑到博尚身旁,劝博尚最好听从麦克尼尔的安排,“听我说,伙计,我理解你的心情,倘若beta入侵了我们合众国,我和麦克尼尔当然也要第一时间赶赴前线拦截它们的,但我们的任务不是做这事……”强行打起精神的花花公子说着,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半杯咖啡,“算上斯塔弗罗斯,咱们也只有四个人了。不能再有损失了。” 穿着飞行夹克的法兰西绅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的语气和神态无不向麦克尼尔展示着不愿就此服从的态度。“……我实在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更多人在我面前丧命了。麦克尼尔,你了解我在历史上的所作所为,当我认为那些阿尔及利亚人还有利比亚人会威胁到我同胞的性命时,我所要做的就是在他们能行动起来之前抢先把他们炸回石器时代。像现在这样……” 麦克尼尔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暗示博尚停止这场无意义的争论。 “你还是学会闭上眼睛。” 巴黎中队从斯特拉斯堡撤退后的几天里,成功地转移了训练基地的麦克尼尔试图为终于重新正常运作的alternative-3计划争取到更多的执行部队。指望法军投入更多兵力是不现实的,况且法军当前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固守防线而非某个或某些看上去全然不靠谱的计划。于是,麦克尼尔把目光瞄准了东德军和西德军,他发自内心地希望德国人踊跃地表现出扞卫故乡和欧陆的勇气而不是在这时候争先恐后地加入英军或美军。 事实上,被派遣到欧陆的美国远征军和英国远征军似乎已经在为本土保卫战做准备了。担心beta从比利时方向以某种尚无法被准确预知的方式入侵英格兰南部的英军在上个月月底就开始吸收流亡到法国的他国军队,他们所采取的方式也相当多样化。一部分士兵试图以个人身份加入英国国籍,另一部分士兵则打算在即将真正建成的eu军之中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对麦克尼尔来说无疑是个坏消息。虽然他不想对合众国的海外远征军作战策略指手画脚,那些被beta夺取了一切的人们多少该比能够高枕无忧地注视着大半个世界燃烧的家伙更在乎反攻那群天杀的外星异形怪物。然而,人们的自我认同伴随着时间而变化的速度有时候会达到令人惊讶的程度,至少现在麦克尼尔还根本不希望流亡的难民自认为是英国人或美国人。连续几天来,他以无奈的目光打量着那些踊跃加入新队伍中的士兵或平民,并发自内心地希望类似的行为越少越好。 “你管不住他的。”博尚离开会议室后,伯顿很快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那个男人或许飞得比任何人都要高,但能够支撑他飞得那么高的是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高喊着御敌于国门之外之类的口号就能解决问题,我们就不必和nod兄弟会还有他们的俄国佬傀儡进行那么多次血腥的拉锯战了。”麦克尼尔闭上眼睛,来到窗前,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他回忆着自己的人生,也回忆着那些仅在长辈的描述中了解到的历史。“谁都想把敌人挡在国境线之外,可光是往国境线冲锋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想博尚不会不清楚这些,他大概和我们一样,都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些许理智。” “就是说,没必要对他采取些额外的必要措施?”伯顿端着杯子,悠闲地挑起了眉毛,“那么,你得做好在他每次出击之前都和他见上最后一面的心理准备。” “那不是我需要担心的。”麦克尼尔嗤笑着,他伸出右手揪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心想是该找个时间再认真地刮一次胡子了,“比起这个,我军还有英军的许多举措表示他们对守住欧陆几乎不抱信心。伯顿,我读过那些新的规定了,假如不是因为这个平行世界的历史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就有着那么大的偏差,我会以为这是我们gdi在蓝区制定的面向黄区的新征兵政策的一环。” 伯顿晃着杯子,脸上浮现出了更尴尬的笑容,“那是因为……嗯,是找你的电话吗?” 麦克尼尔一个箭步奔回电话机旁,抄起了话筒。过了几分钟,他小心翼翼地将话筒放回原位,对伯顿说道: “该行动了,但愿我们的新项目能帮助我们击败或至少拦住这群外星异形怪物。” 队伍的动员速度比麦克尼尔想象得更快一些,他发出指令还不到一分钟,第338中队和第666中队的战术机驾驶员们就已经集合完毕,想必这些人都恰好在距离机库不远的地方休息或训练。麦克尼尔象征性地讲了表示鼓励的话,而后对战友们说,他们很快就有机会继续为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应敌方案进行测试了。 这消息是亚历山大·莫瑟直接从巴黎传给麦克尼尔的,计划的全貌仍然不得而知。仅从需求上而言,莫瑟希望麦克尼尔等人能够用战术机搭载esp能力者到前线去和beta交战、同时以不同组的esp能力者向不同的beta集群传递一些特定信息。来自美利坚合众国的学者说,他要确认正在进攻法国的beta群体的构成以及不同巢穴的beta之间交换情报的方法以及效率。 虽然亚历山大·莫瑟和伊戈尔·别利亚耶夫的能力在麦克尼尔看来完全无法和舒勒以及岛田真司相抗衡,这两个过去一个多月以来沉迷于争权夺利的家伙如今能暂时放下内讧、专注于为联军寻找对付beta的有效方案已经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esp能力者预计一个小时之后抵达,名单也安排好了。由于黑森林基地的事故,俄国人对我们的意见很大。阿拉斯加方面也有消息说,要是再出现严重的伤亡,他们就拒绝继续合作了。”说着,迈克尔·麦克尼尔将表格交给了伯顿、阿尔斯通中尉、提奥多尔、安妮特,告诉他们先确认上面的内容,“我的意见是,做到零伤亡。” “放心好了,麦克尼尔。”伯顿看都不看地把表格收好,滑稽地向麦克尼尔敬礼,“我还没和她们好好接触呢。” “但你好像从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在我们面前说什么要把她们全都弄到手之类的让人恶心的废话。”安妮特鄙夷地看了伯顿一眼,“到现在也没有得逞嘛。” “哦,我得说这和我以往的行动相比是处在另一个层次上的挑战。跟能够完全看穿你内心的人相处,你感受到的压力是前所未有的。”对方的调侃和奚落都没法让此刻的伯顿有所退让,“你们东德人去年还喊着陈腐的口号呢,现在不还是屈服在我们自由世界的理念和利益之下了?要有耐心,我的朋友们。” 现在压力来到了麦克尼尔这一头。在战术机驾驶舱里塞进两个人,难度有点大,另一人即便穿着驾驶服也很有可能在颠簸过程中撞得本应全神贯注地操控机甲的驾驶员头晕眼花。不穿戴专用设备就随便驾驶战术机的后果已经有不少七窍流血的美军老前辈给麦克尼尔示范过了,因而麦克尼尔认为俄国人再怎样缺乏准备也不至于让esp能力者不穿驾驶服就跟随战术机行动。 莫瑟似乎没有预案。当彼得·伯顿把这视为进一步拉拢esp能力者的良机甚至向麦克尼尔高呼【给我来十个】之类的夸张言论时,迈克尔·麦克尼尔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新的解决方案。岛田真司和这些esp能力者之间建立的良好关系已经伴随着那个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的牺牲而消散得无影无踪,平时和esp能力者缺乏更多接触的麦克尼尔宁可把斯塔弗罗斯保护下的【彩虹一号】抓过来凑数也不想让很可能仍然被阿拉斯加方面的命令遥控着的esp能力者离自己太近。说真的,这一点都不安全。 ……他没有犹豫的时间了。不管怎样,先得看看莫瑟的计划有没有可行性。 第一天的行动从总体上而言是一场灾难,即便彼得·伯顿更愿意将不顺利的原因归结为大部分驾驶员没有办法妥善地把esp能力者固定好,真正的问题是他们很难在测试的同时不去关注近在咫尺的法军作战部队。虎头蛇尾的测试行动只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发现仍然有一半以上的esp能力者声称自己还不能有效地将信息传递出去的麦克尼尔就当机立断决定径直前去救援附近的法军部队。 法军构筑的大部分防御阵地看上去要比西德军的更坚固一些,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同东德军的防线相媲美。这可能是因为法国人的准备时间更多,也可能是由于法军有着某种麦克尼尔不了解的传统。只要母舰级beta不出现在战场上,法军的地面防线就能有效地减少守军的伤亡并拖延beta的进军速度。 “……你会去读那些人的想法吗?”从战场上空飞过的麦克尼尔用俄语向着被他捆绑在座椅上的姑娘说道,“那些注定没命的、连上帝都不见得愿意去救的不幸者。” 这问题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来说可能有些太早了,但麦克尼尔并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许多处于本该念初中的年纪的少年少女在这个残酷的时代被迫赶赴战场,生来就要为战争服务或者说从被alternative-3计划选中的那一天开始也失掉了其他选择的这些俄国姑娘们同样没有更多的选择,她们对外的名字也只不过是由数字构成的一串代号罢了。 “……不想说?”嘈杂的驾驶舱里就只有麦克尼尔一个人的说话声,背对着他的esp能力者选择了保持沉默,“那我们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喂,你们的名字,很有特点。用当前所处的世代数字当做姓氏,用自己在这一系列中的顺序当做名字。以前我认识一个拿数字当做名字的女人,据说她还有几个同样用数字做名字的妹妹——在听吗?” 这样也好,麦克尼尔想着。他又按下了按钮,向着地面上张牙舞爪的中型beta发射炮弹、把那怪物送去见了beta的上帝。他不需要和这些esp能力者有过多的交流,名字全部由数字构成反而省掉了不少麻烦。就是这样,和一个叫做【100·1】或是【200·2】的姑娘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肯定比和某个娜杰日达或是叶卡捷琳娜要不就是阿尔卡季娅成为伙伴更轻松些,他该感谢俄国佬在某些方面出人意料地理性而且高效。 出发前给战术机安装了激光武器的彼得·伯顿如虎添翼,他和他的小队游走在战场边缘地带,专门猎杀那些可能给战局带来更多不确定性因素的危险目标。地面上的其他一般目标有提奥多尔的第666中队来负责,虽说麦克尼尔多次告诫他们不要和beta近战,已经在长期分工之中通过这种方式来确保麦克尼尔等人能专心攻击重要目标的提奥多尔仍然命令自己的队伍下降到地面,他本人也身先士卒。或许麦克尼尔的担心是多余的,已经从博尚那里学到了不少操作技巧和指挥技能的提奥多尔目前完全能够胜任战术机中队长的职务,这个事实再一次让麦克尼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并没有培养出合格的晚辈的能耐。 他试着这样做过,就结果而言并不怎么尽如人意。比他小了十几岁的瑞格斯自2062年起就承担着巨大的精神压力,麦克尼尔很难说得清那家伙还能坚持多久;他昔日战友的儿子里卡多·维加已是gdi的军队骨干,但年已五旬有余的维加距离麦克尼尔的要求还差得远;可怜的埃米尔·帕克则已经失去了讨论前程的可能性,而麦克尼尔直到现在仍不明白是谁将这个灾难性的消息告诉了尼克·西摩尔·帕克。 “……但愿他们都能平安无事。” 从战略上来讲,传统意义上能够给联军造成重大威胁的beta数量优势如今已经被beta的新进化方向取代,有时候一种新型beta或是新型战术带来的危害要远远超过像以往那样只会顺着规划好的地面路线盲目进攻的beta。在配合法军清理附近beta的过程中,彼得·伯顿通过和法军士兵沟通了解到有一部分beta试图挖洞到法军据守的高地下方从而在要塞内部或防线后方给法军以沉重打击,他把这一情况告诉了麦克尼尔,并指出绝对不能再让附近的beta有靠近法军阵地的机会。 “我们现在需要能够打击地下目标的武器,麦克尼尔。”伯顿锁定了几个主要beta集群的位置,那些落单的家伙也没被他忽略掉,“……还是得先把靠近要塞的敌人拦住才行。” “a小队,阻击从西侧高地渗透的战车级beta。c小队,专注拦截要塞级beta。”时刻关注着战场局势的麦克尼尔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最微小的变化。他不想让博尚冒更大的风险,如果他自己的奋战就能换来博尚听从他的安排,把这份责任扛在他自己肩上也无所谓。“伯顿,把握好激光武器的使用时机,专注瞄准试图钻入地下的目标。光线级beta交给我。” “这还用你说?”伯顿咧开嘴笑了,“那就当心些,咱们的下一批诱导弹头还没送到了,要是这次都用光了,未来一个星期之内就别指望能降低风险了。” 麦克尼尔的作战计划以提奥多尔的配合为基础,由于第666中队在地面上同法军防御部队有效地拦截住了beta的攻势,彼得·伯顿得以按照麦克尼尔的指示在阻挡beta进军的同时及时消灭那些试图钻地进攻或给后方的beta开辟出一条地道的个体。 这同样是一次重要的观测机会。麦克尼尔和伯顿都需要弄清楚,负责挖掘地道的beta究竟是一群看上去和其他中小型beta没什么不同但在设计之初就被赋予了特殊使命的【特种兵】还是仅在战场前沿依照需求而受到灵活调度的临时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两人都倾向于后一个结论:beta只是凭着其中小型个体的破坏力临时安排些怪物去挖洞罢了。 “问题是,它们还需要保证地道不会垮塌。”伯顿若有所思地瞄准了又一只试图在高地背面的陡坡下方挖洞的战车级beta,他强烈建议麦克尼尔想办法给测试部队提供更多的激光武器,因为原本被设计用来猎杀关键目标或目标集群的激光武器拿来收拾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小型beta实在是太浪费了,“我想,它们也许能够通过分泌一些特殊物质来确保地道的安全。” “听上去很有道理。”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冲着屏幕另一头的伯顿点了点头,“虽然我不大肯定我们获取的这些数据还有猜测出的初步结论能起到什么作用,也许莫瑟和别利亚耶夫可以找到答案。他们两个可能比不上舒勒还有岛田,但肯定比我们强得多了。” 有麦克尼尔等人的支援,被beta围困在要塞附近的法军很快发起了强而有力的反攻、打退了前来袭扰的beta集群。余下的beta也没有孤注一掷地进攻,它们在变聪明了之后早已学会了选择恰当的撤退时机。见徘徊在雪原上的beta已经消失了大半,加上伯顿并未找到母舰级beta的活动信号,心满意足的麦克尼尔在同地面的法军打了招呼并保证为他们呼叫支援之后就带着队伍离开了现场。 “俄国佬既然这么擅长改装战术机,他们真应该事先给我们提供一个更可靠的方案。”在返回基地的路上,彼得·伯顿喋喋不休地谈论着往驾驶舱里塞进另一个人的不便之处,“我想他们应该没少进行由esp能力者辅助普通驾驶员来完成的作战,也许我们应该设计那种有两个座椅的驾驶舱?” “我会想办法和别利亚耶夫博士聊一聊,但他可能没法帮上什么忙。”麦克尼尔嘀咕着,“还是来说说咱们的任务。这一次有意外不假,排除这一点不谈,esp能力者在我们这里起到的作用完全是负面的,她们不仅无法协助我们战斗,而且所谓向beta传递情报的进度究竟到了哪一步也是我们无法掌控的。” “你在说什么?”伯顿露出了让麦克尼尔有些看不惯的笑容,“那是你自己的问题,迈克。哦,她们不愿意向你敞开心扉?很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能接触到你内心的人被你吓得自闭才是正常的。” “你这——” 见鬼,一定有什么东西搞错了。队伍返回基地后,麦克尼尔立即召集所有战术机驾驶员集合,并要求他们把作战过程中和esp能力者的交流全部汇报一遍。他可没那么多时间去逐一听战术机内部的记录内容。 结果让麦克尼尔颇有些沮丧。第666中队的驾驶员大多都能和esp能力者做一定程度的交流,这可能是因为东德人和俄国佬原先共享同一套价值观(而且现在都没被清理干净),但第338中队内竟然也有一半左右的驾驶员和esp能力者有说有笑地配合着战斗——有几名美军驾驶员称eps能力者的警告帮助他们及时地避开了光线级beta的锁定。余下全程和esp能力者缺乏交流甚至争吵起来的驾驶员当中,有5人相信esp能力者都是俄国间谍,另几人则说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看,是我说对了。”队伍解散后,伯顿来到了闷闷不乐地整理着材料的麦克尼尔身后,“这么说可能会让你很伤心,但……愿意理解你的人,在某个维度上会和你有着惊人的相似性。esp能力者几乎全员为女性的理由是,俄国佬相信女性在感情上会有更多的体验,因此你我内心情感上的问题都会在她们眼中被无限放大。岛田说自己爱她们,所以他能获得这些姑娘们的拥护……而你是做不到了。你提到了zero是?她的心里和你一样存在巨大的空洞,应该填补那个空洞的概念叫【爱】。” “不对,我——”麦克尼尔欲言又止。 “你爱赢,我知道。”伯顿拍了拍麦克尼尔的右肩,转身离开了,“你爱胜利,爱gdi,爱自由世界,爱我们至高无上的理想和信仰,甚至偶尔也会爱你自己,仅此而已了。” 有些沮丧的麦克尼尔很快抛下了这些不必要的担忧,他不是会被三言两语打击得失去自信的人。esp能力者是否理解他,这无关紧要,他需要的本来也不是什么理解和支持,那种概念只会让他变得软弱。 “情况就是这样了,莫瑟博士。”当天稍晚些时候,麦克尼尔又和莫瑟进行了联络,“我们不能对测试进度报以任何更乐观的期待,除非我们在每一个驾驶舱里再塞一个俄国佬来确认esp能力者的传递情报进度。从效率上考虑,我需要得知我们这个新计划的核心内容。” “简要来讲,最终目的是以beta对抗beta,把这场战争转化为beta自己的战争。”亚历山大·莫瑟停下了敲键盘的动作,“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是?麦克尼尔先生,这是我不能马上把全貌或者说最有效的部分公布出去的理由,不然计划可能会立即夭折。” “我理解。”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技术上的事情,我们不懂。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只管吩咐。” 通话又进行了十几分钟才结束,把话筒扣好的莫瑟戴好眼镜,盯着显示屏上的那些数字,独自一人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继续工作着。 tbc OR9-EP4:鸢尾花燃(6) or9-ep4:鸢尾花燃(6) 【对我而言,构成日本人的要素有三:血统上是日本人,文化上支持日本传统文化,政治上无条件服从于皇帝陛下。此外皆为非国民。】——天西贤治对马慎,2003年。 ……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从笔筒里拿出一支新的圆珠笔,仔细地检查了片刻,而后重新把视线投向眼前的文件。只要他在这上面签个字,诚惶诚恐地站在他面前的中年男人——也许还包括对方那些未曾和斯塔弗罗斯见面的亲朋好友们——都可以得到一个前往西部港口的机会,他们可以从那里登船前往英吉利海峡另一侧的英国、逃避近在咫尺的外星异形怪物们的威胁。 一想到自己还要在这里继续工作,希腊人顿时产生了把笔往桌子上一摔再一走了之的冲动。当然,这种想法只在他的头脑里停留了片刻就消失了,深刻地清楚自己当前职责所在的希腊人不会在这时抛下其他战友。他的家园也仍在遭受beta的荼毒,巴尔干的群山是不能把beta永远挡在希腊之外的。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为祖国而忧伤,即便他偶尔仍然能够在电视里的新闻报道中看到和希腊的坏消息,生前经受过了类似考验的斯塔弗罗斯依旧保持着冷静。 “坐。”他摆着左手,让站在办公桌另一侧的男人不必这么拘谨,“这么说,是有要紧的公务了?” “当然。”裹着大衣的中年男子浑身颤抖,不停地擦着从额头冒出的汗水,“这是……上级的要求,斯塔弗罗斯先生。您看,如果我们不能尽快离开这里,到那时我们也就不可能及时完成差事了。” 这是撒谎,斯塔弗罗斯想着。他见过不少这样的人,每个人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离开被军队严格管控的地区、逃往大洋彼岸。富有的商人们用财富买通了数不清的士兵和办公人员,大权在握的文官和军官则只需要一纸命令便能开启生命通道,只有那些平民仍然留在这片在联军的高层将领们看来迟早要沦陷的土地上等待着未知的明天到来。 不管谎言说得有多么动听,这些话都瞒不住身经百战的希腊人。他紧盯着身形臃肿的中年男人的眼睛,想从那人的眼中看到些不一样的色彩。他很想知道,倘若自己在这里否决了对方离开管控区的请求,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究竟会突然跪下来乞求他高抬贵手还是怒不可遏地向他挥来一拳。没人在乎公务,就连斯塔弗罗斯自己也并不认为他所从事的这些工作会有什么更积极的作用。借着职务之便办些私事,实在是司空见惯了。 “啊,请您多等几分钟。”斯塔弗罗斯把笔帽放在一旁,双眼的视线来回在文件和中年男人的脸上折返,“我其实也想找个机会调去英国……” “不是去英国,斯塔弗罗斯先生。”陪着笑的中年男人满头大汗地解释说,自己真的只是要去法国西部的港口城市出差,虽然他到底没法解释自己拖家带口地办公的理由,“您看,英国那地方已经挤满了难民啦,连爱尔兰都有成千上万的两德难民入境……” 斯塔弗罗斯瞪了他一眼,冲着紧张的中年男人露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容。这个笑容似乎明显地加重了对方的紧张,抓着沙发两侧扶手上的皮革的中年男子的身躯开始颤抖起来,而且抖动的频率越来越高。对方这副惶恐不安的模样不由得让斯塔弗罗斯想起了自己在希腊见到过的那些叛徒,他们来求自己放经济一条生路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 但没有人可以例外。自认为要为第三希腊文明的事业奋斗终生的斯塔弗罗斯那时毫不犹豫地给他认为一切挡道的家伙宣判了死刑,现在他没有对这些懦夫采取措施只是因为不值得——他可以拦得住一个人或十个人,终究拦不住难民潮。 “祝您旅途顺利,先生。”尼克斯·斯塔弗罗斯用那支新圆珠笔缓慢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后盖上了相应的公章,“记得看好自己的行李。” “哎……”中年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差一点摔在桌子上,“感谢上帝,这下得救了。斯塔弗罗斯先生,我希望能——” “下一个。”希腊人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按钮,等候在外面的保安人员很快就会按他的指示把下一个申请者带进来,“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感谢的话可以留到以后再说。假如我们能活着在英国或是美国见面,机会多得很。” 送走了没能成功地把礼物或者说贿赂塞到他手里的中年男人之后,斯塔弗罗斯返回自己的座位上,开始闭目养神。他拦不住这些人的,手中掌握着一定资源的社会各界精英人士们即便今天没能借着出差或旅游的借口离开,改天也还有别的办法逃离。对于那些人来说,这场战争大概已经结束了,但选择留在欧陆的斯塔弗罗斯会勇敢地和麦克尼尔迎接一切的终结,虽说现在提前讨论欧陆彻底沦陷的后果还为时过早。 桌子上的电话又响了,被打扰了思绪的希腊人很不客气地拿起话筒,左手从咖啡机下方拿过了杯子。 “喂?这里是un难民事务中心驻巴黎办事处。” “斯塔弗罗斯先生,爱国联盟封锁了部分离开巴黎的道路。他们的人已经成功地将一部分试图逃离巴黎的人赶了回去,目前尚不清楚联军会对此作何反应。”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打消了斯塔弗罗斯的一半倦意,“我们的预测是正确的,联军在放松对爱国联盟的控制。” “想不到情况变化得这么快。”斯塔弗罗斯头疼地揉着眼睛,他后悔自己那时候没和舒勒请教购买眼药水的正确策略,“晚上再联系,我这里的公务很多。” 积累在斯塔弗罗斯案头的问题现在越来越多了。好消息是他不必对爱国联盟做深入调查了,理由则是另一个坏消息:爱国联盟开始转入公开活动状态,因此针对其过去存在的军火交易网络等情报的调查失去了实际意义。每一天都能看到爱国联盟成员在巴黎街头做宣传的斯塔弗罗斯偶尔会产生巴黎已经被爱国联盟占领的错觉,他凭着直觉认定法国人是不会允许这么一群德国难民如此肆意妄为的,但格蕾特尔·叶克伦刚才打来的电话消除了他最后的侥幸心理。 不能让麦克尼尔分心。没能成功地在后方区域建立完善的情报网络并把危险挡在外面的斯塔弗罗斯一直把黑森林基地的事故当做是自己的责任。若他早些查出爱国联盟的那些猫腻,岛田真司说不定就不会身受重伤,后来的心灵雷达失控事件也就不会上演了——现在为已经无法改变的过去后悔是没用的,世上又没有时间机器。 目前,尼克斯·斯塔弗罗斯直接或间接控制的地下情报网络主要由三个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已经失踪的卡萨德留下的难民组织,其中大部分成员已经脱离掌控,剩下的少部分难民在愈发困难的现状下仍然坚信卡萨德有办法为他们争取到更多的权益,这是斯塔弗罗斯假托卡萨德的名头去和他们接触时没有遇到太大阻力的原因。当然,难民们大概以为斯塔弗罗斯就是卡萨德用以改变难民生活状态的那位幕后支持者,希腊人也无心去纠正这一错误观点。 但这些难民无法发挥更多的作用。他们的一天多半都在难民营之中度过,一日三餐也全都仰仗un相关机构的施舍。除非斯塔弗罗斯从中干预,大部分线人是没法随便离开难民营的。指望这些人找出和爱国联盟或恭顺派信徒相关的线索简直是痴人说梦,斯塔弗罗斯自己也早已不抱希望了。 第二部分情报网络主要由斯塔弗罗斯自行招募的线人组成,这些人原本没有任何机会提前逃离,他们对斯塔弗罗斯的忠诚完全来自于掌握着相当一部分平民生死的希腊人信口开河之下赐予的空头支票。坚信只要卖力地工作就能早日去往英国甚至是美国的线人们不会明白斯塔弗罗斯根本就没有放他们离开的念头:就算希腊人哪天大发慈悲了,麦克尼尔也不会同意的。 而第三部分情报网络则是由斯塔弗罗斯的重要盟友掌握。希腊人对这个情报系统的概况缺乏足够的了解,只要对方还能协助他,他就不会和这些东德人计较太多。爱国联盟也好,恭顺派信徒也罢,其中都有不少的东德人,抓出东德人的秘密当然也得靠东德人自己。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完成一天的公务时已经到了深夜,街道上徘徊着的士兵们既是他安全返回住处的保障也是他进行些额外行动的阻碍。一派祥和的城市沉睡在由无数奉献着生命和热血的战士们与操控着更多人生死的大人物们编织出的梦境中,或许只有当beta兵临城下的时候,这一切幻觉才会破碎。斯塔弗罗斯没有兴趣说些危言耸听的话,他绕开那些被严密把守的街道,顺着自己认为最安全的路线返回住处,至少这时候他暂时没有必要为明天担忧。 该为此担忧的是仍在前线战斗的那些人。 有些秃顶的希腊人蹑手蹑脚地回到住处,他开门时犹豫了片刻,只把钥匙拧动了半圈。门的另一侧没有传来什么不对劲的声响,因此而放心下来的斯塔弗罗斯小心翼翼地打开屋门,又把自己站在门口所能看到的画面同自己早上离开时记下的情况做了比较。很好,暂时还没有人盯上他,这个身份目前还能继续用下去。 “这地方的面包现在是越来越——”没开灯的斯塔弗罗斯大步流星地走到客厅的桌子旁,抓起面包袋,发现里面只剩下一个面包了。顿时紧张起来的希腊人拔出手枪,环顾四周,不免为自己放松警惕而暗自后怕。 “……我当时不在柏林,但据说去年6月柏林的面包和这个比起来更像是石头。”坐在客厅角落里的格蕾特尔手里拿着没吃完的半条面包,向着有些尴尬的斯塔弗罗斯打了招呼,“老地方被爱国联盟征用了,电话线也有被监听的概率,没事先通知就直接来你这里是我失算了。如果你从明天开始就被他们盯上了,我负全责。” “那你也该事先通知的,让客人饿着肚子不是我的待客之道。”斯塔弗罗斯松了一口气,又马上关上了灯,客厅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看目前的情况,un军又打算持中立态度了。如果爱国联盟能够证明他们有能力抵挡住beta的进攻,其他事反而是次要的……”希腊人在黑暗中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们也该考虑早些撤离了。对爱国联盟来说,你们是导致东德崩溃的罪魁祸首之一,尽管东德在爱国联盟看来是个犹太人国家。” 两人把当前掌握的情报进行了汇总,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谣言。从西欧沿海地区南下的beta以惊人的速度侵占着海岸线,它们距离英国本土近在咫尺。虽说beta以前似乎没有跨海进攻的能力,架不住今年进化出了母舰级beta的这群外星异形怪物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大量兵力直接从地下送到海峡的另一侧。关于beta即将入侵英国的各种谣言已是满天飞,要求集中兵力保卫英伦三岛的呼声在联军中也变得越来越多。 这样一来,联军将无法有效地在法国投入更多部队。当联军无法兼顾不同目标时,优先确保后路尤其是确保仍存在而且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存活概率更大的成员国的利益就成了首选。法国人在法兰西大地上建造了大量防御工事,这不假,但那些玩具对于母舰级beta而言又有什么用呢? 斯塔弗罗斯陷入了思考之中。他没时间去发泄或向上帝抱怨,摆在他眼前的这些证据由不得他否认,而情况可能会伴随着战况变化发展到更加恶劣的地步。 “从现在开始就要做好准备。”希腊人来到窗前,拉开窗帘一角,眺望着塞纳河另一头的城市,“法国人是否愿意让爱国联盟来主持欧陆的防御战是另一回事,这无关紧要。我们需要确保当他们真的开始插手各项事务乃至成为欧陆抵抗力量的主体时,我们自身仍然能够公开地活动并以新的合法方式确保各项工作正常进行。” 或许还有另一种办法,即立即着手以更加强硬的办法对抗爱国联盟。这么做的风险很大,因为斯塔弗罗斯仍然无法准确地掌握爱国联盟在两德作战部队中的分布情况。当东德军和西德军都流亡进入法国境内之后,其军队的实际权力掌控在实战部队指挥官手中,这意味着部分指挥官的个人倾向能发挥比过去更明显的作用。黑森林基地事件已经证明了这一点,甚至没办法给流亡的军队再多征召一名士兵的将军们当然没法说服基层指挥官和士兵听从自己的命令,况且指挥系统的错乱也给爱国联盟留下了不少可乘之机。 “怎样?你还有大概一天的时间来考虑我的建议。”斯塔弗罗斯咳嗽了两声,“要是你同意,明天我就能找个理由把你和你的人都送去英国,前提是半路上没被爱国联盟拦截。” “没那个必要,我的战友们还没离开,我不能当逃兵。”格蕾特尔谢绝了斯塔弗罗斯抛出的橄榄枝,“刚才你说,爱国联盟可能会以某种……【自发】的方式来达到他们的目的,但即便如此,他们的实力相较un军整体而言仍然处于劣势。如果——” “问题不在于爱国联盟能否正面对抗un军,而在于他们给un军添的麻烦会不会让前线崩溃。”斯塔弗罗斯冷笑着,返回桌前,拿起了面包袋,“美国远征军在从西德撤退到法国的过程中损失了二十多万兵力,其中包括战死和永久伤残和失踪和黑森林事故导致的植物人……西德军还有法军的损失也不小,他们都不会有更多的力量去镇压已经在作战部队中渗透到一定程度的爱国联盟。既然你不打算逃,从明天……从今天开始,我希望你能密切关注你们的内阁的一切往来情报。一旦确认beta入侵英国,我们就要采取行动。” 对于那些并非全然被蒙在鼓里的人而言,每一个夜晚都是令人不安的。新的一天永远会有太多的坏消息等待着他们,新一天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只会令他们更加感到寒冷。处在这一片悲观之中的斯塔弗罗斯因而愈发地羡慕麦克尼尔,扪心自问,他也有偶尔对前路失望的时候,但麦克尼尔是那种即便绝望到了极点仍然会坚持战斗下去的英雄。正因为他不能在前线扮演一个合格的战士的角色,他更有必要为同伴们确保后方环境的安全。 他的战友们最近的工作是为亚历山大·莫瑟确认新猜想的可靠性。从前线测试部队传回后方的消息都要经莫瑟和别利亚耶夫两人审核,后者尤为关心esp能力者的损耗情况。亚历山大·莫瑟平时通过和别利亚耶夫讨论更高效地破解那些抽象画的方法来拉近双方之间的关系,他明智地没有试图再劝说别利亚耶夫叛逃,那可能要起到反作用。 连续一个多星期的测试中,反复的信息收发过程占据了其中的大部分时间。除了esp能力者的行动之外,测试团队还额外委托西德军战术机部队对beta集群进行标记和分类处理以免混淆目标。虽然esp能力者和测试团队之间沟通不畅带来了不小的问题,莫瑟欣慰地在这天晚上接到了麦克尼尔发来的好消息——也许是坏消息。 “我直到现在也无法理解那个岛田是怎么那么快地和她们打成一片的。”别利亚耶夫又在白板上写下了一串代码,接下来他和莫瑟需要把这些信息解读成正常人能理解的文字,“那时候我以为我被世界抛弃了,直到现在看到我们在前线的战术机驾驶员也面临这些问题,我才确信那只是因为岛田自己的能力过于出众。” “能够靠着点小礼物和几句漂亮话就做到那些的,也只有他一个。”莫瑟左侧的墙壁上贴满了舒勒和岛田真司留下的研究资料,他也许做不到完全解读其中的内容,只要他能从中找出支持他当前计划的部分并做些更深入的分析,说服外行和部分同事是足够了,更深奥的内容则连他本人和别利亚耶夫都要绞尽脑汁才能理解一小部分,“……过来看看这个。” 别利亚耶夫叹了一口气,他把笔丢在桌上,缓步走到莫瑟身后,漫不经心地往对方的笔记本上看了一眼。房间里的电子计算机还在昼夜不停地工作着,它们为夜以继日地劳作的科研工作者节省了大量的时间,使得一些研究人员得以逃过像舒勒那样把自己累得住进医院的命运。要是噪声再小一点就好了,别利亚耶夫想着,但他当然知道阿拉斯加还有西伯利亚的那些计算机发出的噪声更大。 “……这是最新的结果吗?”伊戈尔·别利亚耶夫很快看懂了莫瑟向他展示的那些分析过程,“难道……” “就是你想的那样。” “从结论上来讲,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今年发生的变化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我不能轻易地相信你的说法。”别利亚耶夫连连摇头,“它们开始学会互相跨控制区支援还没多久,你没有办法确定你的新结论到底是早就存在的原本的特性还是今年刚进化出来的新特性。” “有区别吗?” 莫瑟的眼神让别利亚耶夫有些慌张,后者在和这个美国学者单独相处的时候一直没占到什么便宜。没把计划的主导权握在自己手里就罢了,偏偏莫瑟还掌握着自己的不利证据。如今他们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即便不考虑个人纠葛也是如此,alternative-3计划的备用项目组如果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就必须拿出让联军满意的成果。 “我不确定。”别利亚耶夫退缩了,“我不确定是因为我不是研究beta的专家,但我的意思是,这最好不是一个它们刚刚进化出来的新特征。不然,如果我们针对这个特征做了太多的工作,一旦发生些新的变化,损失将是巨大的。” “我担心给我们带来更大损失的目前来讲不是beta而是beta间接引发的混乱。”莫瑟平静地继续在笔记本上写着数学公式,“无论怎么说,我们能坐在这里研究学术和技术问题全都是托前线暂时稳定的福。” “也许——你是指什么混乱?比如说?” 比如第二天早上他们得知装满所需物资的车队被爱国联盟的人扣下了。 tbc OR9-EP4:鸢尾花燃(7) or9-ep4:鸢尾花燃(7) 【我们gdi从来不腐败。腐败是第三世界才发生的事情,即商人向官员行贿以换取好处。我们gdi是独一无二的,商人和政客和技术官僚是同一批人。】——罗根·谢菲尔德,2035年。 …… “除了驾驶员的问题,整备人员短缺也值得重视。”迪迪埃·博尚把头盔夹在右侧腋下,不紧不慢地和麦克尼尔并排走着,“现在整备人员普遍承受过大的工作压力,他们在工作过程中出现失误的概率正在上升。为安全起见,建议招募更多的整备人员然后实行轮换工作,免得他们给我们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 “同意,这事由我来安排。”麦克尼尔略加思索,表示赞同博尚的要求,尽管他心底还有些别的顾虑,“可能要多花上几天时间,你得耐心点等待。” 两人正有说有笑地聊着,他们身后那些已经连续工作了很长时间的整备人员不得不马上投入到新一轮工作中。用一技之长换来了吃饱饭的机会的整备人员偶尔会抱怨他们的高强度工作,但他们和更多吃不饱饭的人相比当然是幸运的。担忧整备人员工作状态下降或心怀不满导致存心报复的麦克尼尔一直要求测试团队为整备人员提供仅次于战术机驾驶员的生活待遇,虽然这一命令不见得能得到有效执行(主要是由于物资短缺),只要整备人员看到了麦克尼尔的姿态和行动,这就足够了。 这是麦克尼尔从岛田真司和斯塔弗罗斯的所作所为中学到的。每当他走进机库时,他都要向每一个他所见到的整备人员打招呼。没有更多精力去记住每个人的名字、也担心自己记下那些名字只会徒增烦恼的麦克尼尔选择了用更加切实可行的方式获取整备人员的支持,只要能让这些依附于他们的作战部队的整备人员获得更好的生活条件和更多的休息时间,他相信自己对于这些保障着战术机部队基础的人们的忽视会在一定程度上被抵消。 但直到博尚今天提出这个要求之前,麦克尼尔都没有招募更多整备人员或是从其他友军部队借调整备人员的念头。一来,技术精湛又操作熟练的整备团队对于每一支战术机部队都十分重要,如果麦克尼尔的部队招收了超出寻常规模的整备人员的代价是其他一些战术机部队将在危险情况下难以快速再次出击,麦克尼尔宁可让自己和自己的战友们辛苦些;二来,基地的物资短缺情况显然也会因为人员增加而加剧,等到基地更加频繁地陷入因物资短缺而引发的各种事态中的时候,麦克尼尔想必会因当初的轻率决定而后悔。 他需要靠一些特殊方法让基地里的战友们振作起来。比如每天都将一些模棱两可的废话当做战果向基地里的战友们汇报,比如学着爱国联盟的宣传那样说些能让人热血上头的口号,又比如亲自去向后勤人员、卫兵、整备人员送上慰问……所谓攻入布达佩斯巢穴的英雄这一名头让他的行动多了几分说服力,只要这些人坚信他不会随便抛下其他人逃跑,团队的凝聚力就暂时有了保障。 当然,还有些别的问题……一些除了beta之外的问题,需要解决。 “麦克尼尔,咱们手头现在接到了三个不同的求援信号,两个来自往加来撤退的车队,一个来自从前线往我们这里撤退的友军。”麦克尼尔和博尚一同返回指挥中心时,彼得·伯顿已经坐在里面等候他们多时了,“要是今天没其他测试工作,我们不妨去帮他们一个忙,然后再想办法劝说他们白送我们些东西。” 两人关上了指挥中心的门,示意在里面工作的其他人各就各位,而后来到了各自的座位上。伯顿顺手将正在审阅的报告反过来按在桌子上,而后和麦克尼尔谈起了最近的一些谣言。那都是关于爱国联盟动向的,已经不屑于掩饰真实身份的爱国联盟成员最近以协助前线军队作战为名赢得了不少士兵的拥护。面对物资短缺和难以送抵前线等困难,爱国联盟采取了压榨人力的方式来协助军队解决问题:除了爱国联盟成员和志愿者之外,一些在逃跑的路上被爱国联盟拦截的平民也不得不加入其中。 燃油没了,就用最原始的方法把物资带到前线去。物资不够用了,就想方设法从各处征收、以最大限度地保障军队的需求。联军不会因此而抱怨,只要受到影响的平民不向联军抱怨就行。如果再把斯塔弗罗斯传递来的消息算上,抱怨估计也没用了:爱国联盟的势力正因欧陆战局恶化而疯狂扩张,担忧整个欧陆就此沦陷的人们暂时在爱国联盟的宣传和行动中找到了自己所需的理念。 麦克尼尔不希望这些事很快影响到基地,他只想为消灭或击退beta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遗憾的是,他痛苦而清醒地认识到那是不可能的。在时代的浪潮面前,要不了多久这座基地也要被爱国联盟的扩张所影响,或许和他朝夕相处的战友们也会做出些他不忍看到的选择。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在麦克尼尔和博尚进屋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技术人员很快就因为三位上司之间的沉默而同样选择了安静下来。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机器运转时的噪声和伯顿翻动纸张时的摩擦声。 “还有什么额外的消息吗?”麦克尼尔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伯顿手里的那几份报告,“不仅仅是普通的求援那么简单。” “事实上,伴随着这三个求援信号传来的还有……”伯顿看了博尚一眼,“……自称是爱国联盟的人从隔壁的西德军基地发来的请求。他们希望我们确保那支从前线后撤的部队的安全,如果我们答应他们的条件,他们就替我们去解决车队的麻烦。” “往加来方向的,都是些打算逃到英国的懦夫。”博尚哼了一声,对此不予置评,“友军的意见更重要些,麦克尼尔。我们需要更多愿意配合我们作战的友军,他们将会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有道理,就这么定了。”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我和伯顿去救他们,你管好基地里的事。” “……喂!”博尚急了,他把拯救友军当做是自己的分内事。不管是法军还是来自nato联军其他部分的友军抑或是已经得到了他接纳的东德军,那些在法兰西的土地上为了保卫法兰西而战的一切勇士都该得到应有的帮助。“这不公平,我们之前已经说好了——” “那就作废。”麦克尼尔满不在乎地冲着博尚笑了笑,又告诉伯顿让通讯部门立即予以必要的答复,“希望我们能得到和艾伯巴赫上尉他们一样可靠的盟友,虽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能成功地在项目里留下这么听话的部队。博尚,千万不要乱动,你只要留在基地里就好。” 博尚气了个半死,他可不需要麦克尼尔的同情或是退让。然而,抢在麦克尼尔之前出击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博尚刚带领自己的队伍返回基地不久,那些战术机在修理工作结束之前也无法再次飞上蓝天。望着张狂地笑着远去的两位战友的背影,法兰西绅士暗自叹了一口气。是他夸下海口对麦克尼尔说绝对不能让一只beta进入法国,如今他的承诺成了泡影,而他还要继续欠麦克尼尔的人情。 “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博尚低语着,“这是羞辱,麦克尼尔。你以为全盘同意我的所有要求就算是尊重了?” 不过,迪迪埃·博尚在战场之外依旧能发挥不小的作用。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之后,试着让自己摆出一副像岛田真司那样儒雅随和的笑容的博尚前去给基地里的学员们以及现役驾驶员上课。他的课没有什么固定时间,只要他心情够好或是他认为有必要,他就会选择召集驾驶员们来机库或是某个弃置的屋子里听他的独门课程。 就对驾驶员的吸引力而言,博尚的课程在基地里的一众老前辈们之中名列前茅。他有着他人所无法与之相比的理论基础,也了解如何将一架战术机的行动和上级作战单位及友军配合来从战术上乃至战略上影响战局。除了技术性的考量之外,声情并茂的演说也是吸引力的来源之一。在这一点上,麦克尼尔等人均甘拜下风,哪怕麦克尼尔私下里会把这种风格称之为法国人特有的浪漫主义。 “之前我已经强调过对付单个beta的常用战术,也向你们讲授过对付单一种类的beta集群时需要进行的调整。”说着,博尚把一张照片挂在墙壁上,那是一张遍布光点的雷达屏幕扫描图,“接下来,摆在你们面前的是beta从今年下半年开始越来越频繁地采取的编组方法,也就是基于战术需求的灵活编组而不是用单一种类集群强攻。” 充满了热情的法兰西绅士兴奋地向坐在他前方的驾驶员们讲解着自己的心得,他衷心地希望这些年轻人能够因此而提高在战场上的生存几率。战争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在战争中死掉了整整一代人对于法兰西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热爱着法兰西的土地也热爱着其上生活着的同胞们的博尚把自己的教学工作看作是为祖国减轻损失的必要服务。他希望看到更多的年轻人能够活到战争结束、拥抱崭新的明天,然后在废墟之上重建更加光明的未来。 对了,那是什么来着?从废墟上崛起,似乎是东德人喜欢的格言。 “长官,下次训练在什么时候?”听讲的学员中有人不失时机地站起来向博尚提问,缘由自然是博尚喜欢强调一切理论和经验最终还是要靠实战检验,“之前的训练日程安排得那么密,现在又突然松懈下来了。” “这个……这是因为……因为一些技术上的原因。”博尚略带歉意地笑着,“因为训练用机也被征用了,你们可能没法像以前那样得到经常训练的机会。所以,我计划用模拟训练来代替部分驾驶训练……” 如果舒勒能想办法对那些模拟训练用机器做些改进就好了,博尚想着。类似的训练用设备已经在各国的战术机部队得到了普及,但是依靠机器的机械动作和内部的视网膜投影来仿真出的作战环境终究没法和实际驾驶战术机相比。哪怕不谈直面beta的危险性,在模拟训练设备里做出再危险的动作也不必担心真的摔死,然而真正驾驶战术机的时候就不一定了——死于自己的杂耍特技的驾驶员也不在少数。 更愿意用实践去检验教学成果的博尚很快宣布开始模拟训练,他给学员和驾驶员们做了分组,然后安排他们分批前去测试。让卫兵带领学员们去对应建筑区的博尚看了一眼手表,他也感觉有些饿了,但他还没有前去用餐的念头。不亲眼看着他教出来的学生们成为独当一面的驾驶员,他是不能放心离开的。哪怕用些拔苗助长的办法也无所谓,beta不会给现在的法国太多的时间。毕竟,从第二次柏林战役到德意志全境沦陷也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现在,作为基地的代理负责人而不是教官的博尚返回指挥中心,去处理麦克尼尔和伯顿丢下的那些事务。他随手翻了翻伯顿留下的那几份文件,找出了伯顿在他和麦克尼尔进屋之前正在审阅的内容——显然和求援信号无关。摆在案头的最显眼的一份报告是关于beta最新动向的,上面寥寥几笔已然写明了情况的严重性:beta于今日凌晨入侵了英国南部,这可能是beta入侵地球十几年来第一次有机会实施跨海登陆作战。 实际上,联军指挥机构在11月11日就确认到了聚集在西欧海岸的beta集群的异常动向,但由于联军未观测到母舰级beta的活动信号,那些现象大概被无视了。事实证明没有任何能力对地下目标直接施加打击的联军在这一严重问题上的疏忽是致命的,当beta真的在英国南部登陆时,防守英国本土的英军和美国远征军不得不承担比先期试探所需代价多出千万倍的损失来挽回局面。 博尚不记得他早上看到过这份报告,不然他会立即和麦克尼尔就这一新战场可能带来的变化进行一番更详细的讨论。新的威胁近在眼前,beta能从欧陆入侵英国意味着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现在也不是什么安全的避难所了。他还不清楚联军指挥机关的最终决定,但un军调整兵力部署以优先保障后方安全地带的可能性很大(或至少是被认为是欧陆诸国安全落脚点的英国)。 发誓要从天灾之中保护祖国和同胞的法兰西绅士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按较差的情况考虑,要是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被撤往英伦三岛,他和麦克尼尔还有伯顿大概也要同行,那时他们就无法像现在这样为保卫法兰西而坚持作战了。联军在法国遭遇另一场溃败或是在那之前就将主力转移到英国的情况且不谈,他首先需要确保团队仍然能够留在法国境内参战。 ……还是等麦克尼尔回来之后再讨论这些。 到了中午,博尚将上午的模拟训练结果进行了汇总,以便判断学员们的真实水平。个人能力和团队的配合同样重要,那些有着相对而言过人的驾驶技术但无法有效地实现合作的驾驶员有时候在团队中起到的作用更像是隐患。服从上级命令或是发号施令、根据实际需求说服战友配合自己的行动或是主动配合同伴的行动、在无法立即和外界进行情报交换的情况下做出自主决定……这些必要技能和驾驶技术同样重要,甚至在某些场合下更重要。 但目前的设备并不支持他们模拟出更加复杂的情况。得益于beta的入侵带来的一系列变化,电子计算机及相关技术得到了飞速发展(在这一点上博尚也不得不承认),不过用于模拟战斗的那套程序仍然完全依赖技术人员的开发和维护,在里面添加些新的内容并不容易。 通常而言,使用模拟训练系统的部队会将最常用的场景置入其中,期待着战术机驾驶员们能够通过平时的频繁模拟训练来降低在战场上的损失。如果军队指挥机关相信某一场大战(尤其是防御战)将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不可避免地爆发,则针对类似作战行动的特训也会随之展开。这一切的前提是人类能够预料到beta的行动并依照beta的行为模式去重新设计场景,假如beta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发生的变化剧烈到了联军指挥机关也无法处理的程度,旧有的模拟训练也就失去了实际意义。 想到这里,博尚的思绪有些混乱。欧陆的战局即将发生新的变化,是时候针对这些变化做些调整了,但他手头没有能够帮助他设计新的模拟场景的技术人员。再说,仅凭现有的情报去进行布置也有些不妥,他们所掌握的信息并不足以让他们从更加全面的角度审视这场战争中发生的变化。 或许该和第666中队的东德人聊一聊。 “……巴黎保卫战?” 提奥多尔感到有些诧异,他不太相信这是迪迪埃·博尚会说出来的话。在这些流亡到法国的德国人所认识的异国战术机驾驶员之中,迪迪埃·博尚的战斗意志或许能够同麦克尼尔相提并论,后者从更为宏大的层面上希望保住人类文明在欧陆的据点,而前者则将守护祖国、故乡和同胞当做是首要任务。坚称一定要把beta挡在国境外的博尚固然没能守住承诺,但就算是联军也没做到这一点,当然不会有人因此而称呼博尚是只会说大话的狂徒。 “是。”博尚向着餐桌另一侧面面相觑的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们点了点头,“……今天凌晨的消息,听说了吗?” “能有什么消息?”安妮特迟疑地把视线转向了变得严肃起来的提奥多尔,“如果出现了新的重大变故,他们很快就会动员我们了……对?” “让我想想,是阿尔萨斯-洛林方向——不,应该不是。难道说beta在英国登陆了?”提奥多尔尽量压低声音,但他的话还是引起了同伴们的一阵惊呼。一旁的博尚不紧不慢地把一个酒壶放在桌子上,权当是蹩脚的掩饰。“咳,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那我们就来做些具体的事。你们在第一次柏林战役之前就已经做了长期的准备,我希望你们能够把那个经验应用上。”当提奥多尔仅用了几分钟就猜出了博尚的答案时,法兰西绅士确实有些沮丧,“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没有更多的资源用于实战训练,而模拟训练用的场景又太老套了。” “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提奥多尔放好叉子,招呼战友们起身离开,“感谢您的邀请和信任,但仅凭我们这些驾驶员是没法从技术层面上完成这些工作的。” 博尚没有挽留他们,只是低下头继续吃午饭。最近这一年多以来欧陆战场发生的变化太大了,一年前beta还深陷东德难以自拔,一年后的今天它们已经成功地在英国和法国取得了立足之地。过去准备的方案现在只是摆设,不过博尚和他的战友们所掌握的资源目前也仅够保持现状罢了。要是东德军训练这些驾驶员的时候加强些其他方面的教育就好了——但那是不可能的。只需要服务于战斗的军人在其他方面的知识和技能有时候并不是那么让旁观者满意。 比起这些距离他们过于遥远的战略问题,还是确保下一批物资能准时送抵基地更重要一些。博尚联络了一些自称能够提供保障的军官或文官,这些人也没有办法确保已经上路的物资不在运输过程中遇到些麻烦。 “长官,货到了。”一个士兵从博尚身后闯进指挥中心,气喘吁吁地给犹豫中的博尚送上了好消息,“我们已经组织人手去卸货了。另外——” 博尚看对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情知是出了麻烦,于是连忙安抚指挥中心里其他只顾着庆祝的工作人员、让他们不要兴奋过度。 “……爱国联盟的人也跟着到了。”那士兵惶恐不安地望着面前的法兰西绅士,“我们……该怎么迎接他们?” tbc OR9-EP4:鸢尾花燃(8) or9-ep4:鸢尾花燃(8) 【我在我的老家发现了许多恐怖的场景,有的女人把她自己孩子的尸体放在桌子上,正在把它切开,一边工作一边喋喋不休地跟我说:我们已经吃了阿廖沙,现在我们要用盐腌制谢廖沙,这样就能多保留食物一段时间。你能想象吗?这比二十年前还严重,在德国鬼子治下,他们全都饿疯了,为了活下去只能杀害自己的孩子!】——阿纳托利·查丹科对尤里·纳尔莫诺夫,1955年。 …… “这次全都靠你们啦。”迈克尔·麦克尼尔热情地拉着来人的手,让他们坐在给客人准备的沙发上,“我们这里的情况,实在是很不乐观。动员已经进行了好几轮,但有些事并不是靠着坐在办公室里签发命令就能解决的。没有人手也没有油,简直是……” 尴尬地躲在门口的彼得·伯顿正在和博尚商议要不要额外拨付些【奢侈品】来招待这些客人。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相对友善地同爱国联盟进行交流,如果双方之间在某些层面的合作是无法避免的,现在就该为将来的协作打好基础。 这些佩戴着臂章的家伙看上去比伯顿和博尚想象中的要业余许多。臂章并不是在某个地方统一制造的,而更像是这些爱国联盟成员用手边的红布或是一切红色的织物的一部分随便画上些意义不明的黑色图案的结果。伯顿先前看到过联军的侦察部门缴获的爱国联盟徽章,红底黑鹰符号让他隐约间产生了该组织是nod兄弟会和gdi的混血儿的错觉。 “我说,他们不会拒绝享受的。”伯顿在行动之前先咨询了博尚的意见,免得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世上没有用特殊材料做成的人,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给他们提供些特殊服务说不定就能让他们对我们产生充分的信任。” “我看最好不要。”博尚又往会议室里探头看了一眼,坐在麦克尼尔对面的三名爱国联盟成员却并没有注意到,“麦克尼尔还在向他们哭穷呢,这时候你拿着红酒进屋或是邀请他们去跟你一起玩女人只会起到反作用。” “我就不信他们的上司或是上司的上司也能和这些绝缘。”伯顿小声抱怨了几句,“好,那就先静观其变。” 事后想起来,麦克尼尔有理由认为自己的手下接到的那些信号都是爱国联盟通过某种方式特地发出的。当对方尝试着同他合作时,他没有理由拒绝,更没有理由为岛田真司专门得罪这些人——那似乎只能怪岛田真司本人运气不好而且过于争强好胜。 讨论前后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深切地体会到了这支英雄部队当前处境之艰难的爱国联盟成员殷勤地提议将那些联军(准确地说,坚守祖国的法军如今已在其欧陆部分占了大多数)无法有效解决的问题交由他们处理。几乎心动的麦克尼尔没有立即答应,他相信这份好意不仅仅是为了【报答】第338中队给爱国联盟的小小帮助。一定还有些什么隐性条件在等待着他们,他需要看到善意的全貌。 “各位的好意,我们都看到了。在如此艰难的时刻,有像你们这样的勇士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迎接历史赋予的使命,我和我的战友们都非常……嗯……”麦克尼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更自然一些,“……高兴。对。不过,我部需要经常执行一些机密任务,从后方送往基地的物资中偶尔也会有些……最高机密。”说到这里,他的双眼来回地剜着三个人的脸,这三个几乎和他一样热情的家伙让他有些无法招架,“民间人士不应该接触到这些机密,事实上我完全有理由向你们询问了解到我部驻地和物资运送路线的具体手段——在那之后我会愿意多花点时间处理泄密问题。” “麦克尼尔高级军士长,您对我们的怀疑是毫无根据的。”臂章上那只黑鹰画得最标准的爱国联盟代表站了起来,言谈举止间仍不失绅士风度,“虽然我们无法确认那个机密项目的名字和目的,尽力协助你们服务于它是我们的领导机关下达的命令,而且也得到了你们的项目相关部门的许可。”这位三十多岁的白人青年和自己的同伴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然,我们今天也无法抵达这里。” 失算了。爱国联盟的影响力正在迅速蔓延,麦克尼尔很清楚这一点。主要依赖美利坚合众国的un相关机构不太容易被主要由两德难民组成的爱国联盟影响,至少在今天之前他也是这么看的。然而,un的各项活动离不开其成员国,当爱国联盟的影响力迅速从德意志地区蔓延到法国时,依托法国来完成各项任务的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就无法独善其身。 或许事情没有那么复杂。爱国联盟不需要发展出更多的上流社会成员或是在军队安插更多的密探,只要想办法在平民中扎根进而使得一切依赖于平民的配合才能完成的工作离不开爱国联盟的协助就行了。 “……什么爱国联盟,简直就是nod兄弟会嘛。”麦克尼尔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虽然对爱国联盟接触他们的真实用意仍然持保留态度,麦克尼尔没有办法拒绝对方的好意,即便爱国联盟随后提出要在基地附近安插人手以便于联络也一样。残酷的现实摆在他面前,无论他再怎样厌恶作风和nod兄弟会差不多的人和组织(有时候他也会把nsdap算在其中),那些敢于以最原始的方式牺牲自己的体力甚至是健康来为所信赖的事业做出奉献的人永远是值得他敬佩的。这些凭着人力完成了一次接力运输的家伙并非等闲之辈,也不是g在贫民窟里随便发一把步枪就能招募来的乌合之众。 谈判结束时,来自爱国联盟的三名代表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房间,留下沮丧的麦克尼尔独自一人坐在会议室里发呆。站在外面看守会场的伯顿和博尚见麦克尼尔没从里面出来,耐心地等到那三人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争先恐后地闯入房间里。 “……这不像你呀。”全程旁听的伯顿皱着眉头,“几乎就是被他们牵着走。” “我们输在了最前面,从一开始就是。和上次不同,这回他们是做好了充分准备之后才来接触我们的,在那之前他们已经打通了各个团体、机构的关系,就连alternative-3计划项目组里说不定都有他们的眼线。”麦克尼尔歪着嘴,“当了这么久的瞎子,被打得措手不及也是理所应当的。” “是啊,卡萨德失踪之后咱们就一直很被动,但这次是不是被动得过头了?”伯顿叹了一口气,他从博尚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忧虑,“爱国联盟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只是个被un军通缉的危险民间组织,这禁令不久前才解除,他们竟然能在完全不惊动我们的情况下做到这么多。斯塔弗罗斯都在干什么?他不是一直在做调查吗?” “斯塔弗罗斯不是那种会心安理得地在安全的后方享乐的人,咱们都知道他是以什么着称的。”博尚打消了伯顿的疑虑,又叫麦克尼尔暂时放下那些念头,“既然要接纳爱国联盟的人,就要把戏演好。麦克尼尔,拿出之前的预案来。” 忐忑不安的麦克尼尔先在伯顿和博尚的协助下确保基地内的大部分人员都各司其职,把大家拴在了不同的岗位上之后,他才在广播里宣布了这个对他而言几乎是坏消息的好消息。预感到基地内可能会因此产生强烈反对意见的麦克尼尔事先安排自己的两位战友带着队伍去巡逻以便在第一时间压制可能产生负面影响的事态,不想把燃料消耗在这种场合的伯顿和博尚也只好同样用最原始的方式四处奔波。 第338中队的驾驶员们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意见,他们甚至根本不关心爱国联盟即将和他们展开合作一事。来自大洋彼岸的美军战术机驾驶员们也许对来自欧洲另一头的种种思潮有着自己的不同观点,在发表他们的个人观点之前,他们的言行仍然要服从合众国以及人类文明在这场战局中的总体利益——几乎无视了史塔西掌控东德并仅在弗朗茨·海姆等东德军将领发动叛乱之后才不得已地加以协助的nato联军那时已经证明了自身的实际立场。 “但愿他们不会把他们那套想法带到我们这里。”乔治·阿尔斯通中尉在听到广播时还在刮胡子,当他向战友们炫耀着光秃秃的下巴时,彼得·伯顿恰好进入屋子内,“……伯顿,这是谁的决定?” “不是谁的决定,是被别人送上门来的不得不接受的安排。”伯顿神奇地从大衣后掏出一瓶酒,一本正经地摆在桌子上,他的义举马上引来了战友们的欢呼,“……小心点,别被我们这些新【同伴】看到了。” “就是说,你们都没什么反对的余地。”阿尔斯通中尉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他暂时还无心争夺这支部队的领导权,原指挥官们过于不称职的情况除外,“你们该慎重些的。突然对大家宣布这种消息,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和帕克一样方头方脑的汉子凑近伯顿,压低声音说道:“要不是你们有这么大的名声、平时待大家又还不错,他们会马上聚集起来表示坚决反对的。” “要是那样倒还好办了。”伯顿无奈地嘀咕了两句,“就怕他们这么无声无息地接受了……” 麦克尼尔的担忧落空了,基地里的作战人员和非战斗岗位性质的工作人员都没有聚集起来抵制他的决定,这倒是让他暂时避开了马上和爱国联盟决裂的风险。现在,来到基地里最高的建筑顶部观察着基地里人员一举一动的麦克尼尔迫切地想要知道其他人保持沉默的原因,他担心异常的忍让和漠然下藏着一些他更加害怕的变化。 但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直到爱国联盟成员结伴离开基地时,麦克尼尔也没见到有人站出来对着这些上次在黑森林基地犯下了某些不可饶恕的罪行的家伙(也许那是被他们所蛊惑的西德军的责任)喊打喊杀。望着平静的欢送队伍,麦克尼尔竟产生了要自己跳出来对爱国联盟成员们大放厥词的冲动。 “合作愉快。希望我们能够团结一致地把那些万恶的外星异形怪物早点赶出地球。”麦克尼尔只得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和三名爱国联盟代表逐一握手,“也希望我们之间不要再出现任何因误会引发的不必要的损耗了。” “早点把那些未来必然要引发更多不必要损耗的腐肉切除掉也是必要的,麦克尼尔先生。”为首的爱国联盟代表欣然答应了麦克尼尔的请求,却反过来抛出了更让麦克尼尔头疼的话题,“你们都是愿意为了人类文明的事业而战的勇士,不应该如此犹豫的。” 送走了这些让他头疼的【盟友】的麦克尼尔让他临时拼凑起来的欢送队伍解散,他们不能再把更多的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礼仪上。众人在麦克尼尔的命令下一哄而散,各自返回岗位,那可怕的沉默愈发地让麦克尼尔感到不安。 从结果上来看,他们仍然在此次行动中得到了不小的收获。通过救援那支疑似由爱国联盟成员控制的部队,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暂时赢得了爱国联盟的好感(然而,用伯顿的话来说,这可能也是对方计划的一部分);作为对麦克尼尔和伯顿施以援手的回报,爱国联盟发动其成员用接力赛式的运输模式打通了因缺乏燃油和足够人力而近乎处于中断状态的运输路线。 但麦克尼尔不是那种会仅因为结果就满足的人。nod兄弟会和gdi握手言和甚至俨然要以救世主的姿态君临全世界并不能打消他对凯恩还有整个nod兄弟会的敌意。 “……如果是按照对柏林保卫战的模拟来制定巴黎保卫战的模拟训练方案,我建议从第338中队和我们第666中队分别调取人员参加讨论会,要求参加过布达佩斯战役和第二次、第三次柏林战役的资深驾驶员出席。”到了晚上讨论模拟训练方案时,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提奥多尔的建议的麦克尼尔还在发呆,“我们预计花上半个月左右的时间结束在巴黎的工作,然后……麦克尼尔先生?” “啊?”睡眼惺忪的麦克尼尔只顾着点头,“继续说,我在听。刚才艾伯巴赫上尉说的,你们也都听到了。beta利用柏林地铁设施渗透这事,模拟训练里就已经考虑到了,但第二次柏林战役中我军并没有采取更有效的措施来阻止beta的行动,其结果就是部分部队的死法和训练时一模一样。” “那是因为——”博尚本能地意识到麦克尼尔又想歪了,他动了动嘴唇,还是忍住了,“现在可不是讨论客观条件和理想设置区别的时候啊。” “总之,在专业问题上听参谋部的意见,他们比我们更有远见。”麦克尼尔揉了揉眼睛,“还有就是基地物资分配的事,其他岗位的工人跟我抱怨说他们最近总挨饿。暂时不用担心整备人员也沦落到这个地步,但还是要做些调整的。” 几乎神游天外的麦克尼尔把主导权交给了伯顿和博尚,而两人在训练方案上的侧重点又有所不同。时刻担心beta用钻地战术直接在巴黎正中心开花的伯顿坚持要求先通知后方想办法研发用来攻击地下目标的武器,他的意见在博尚面前碰了壁:相信利用岛田真司留下的各种诱饵装置就能有效地让beta在空地上打转的博尚更注重调动更多资源用于战争的办法。分析最合适的轰炸策略当然好,前提是机场够安全——不,前提是有人去造机场。 争论从晚上持续到夜间也没结束,各执一词的伯顿和博尚直到离开有些拥挤的会议室时还在分析各个方案之间的区别。不过,麦克尼尔有理由相信伯顿大概很快就会重操旧业,他只需看看伯顿现在的表情就能猜到伯顿今晚的去处。 麦克尼尔向紧接着离开的阿尔斯通中尉和安妮特告别,而后趴在桌子上打盹。坐在他对面的提奥多尔没有离开,只是安静地翻着麦克尼尔写下的记录。那其中的灵感或许能够在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又或许只是给了他们更多用来推卸责任的借口。 “收工了,艾伯巴赫上尉。”眯着眼睛的麦克尼尔没有立即陷入一片黑暗中,他猜到有谁会留下,“回去多和你的战友们培养默契。想真正学指挥,不是偶尔看几本书就能学到的。” “是。”提奥多尔故作严肃地答应了一句,“那么,现在正是要抓紧时间弥补上这些差距的时候。” “这样说也对。”麦克尼尔含混不清地说了几句,就把脑袋又缩回了双臂组成的围墙里。 屋子里又变得安静了不少,只有钟表的嘀嗒声和外面偶尔传来的些许噪声会打破这份难得的寂静。不是在前线拼命就是要在基地里研究怎么更好地拼命的战术机驾驶员们很少能享受到如此奢侈的安静时光,随着人类不断地败退,可供他们游山玩水以放松心情的地方越来越少了。德意志已经成为了久远的回忆,如果情况进一步恶化,整个欧陆都会成为不毛之地。 “麦克尼尔先生?” “什么事?”麦克尼尔抬起头,瞪了提奥多尔一眼。 “嗨,我以为你睡着了——” “怎么可能睡得着。”麦克尼尔从旁边拿来一摞文件,垫在桌子上,权当是临时枕头,“有问题就问,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这样说,你也别介意:东德军直接把你们从学校扔进军队又快速把你们提拔成指挥官并不怎么明智。平时多和博尚学学,他在这方面的经验比我要多。” “不是那个。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提奥多尔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他和他的同伴们在爱国联盟逗留于基地期间一直保持着沉默,但他们并不会对发生在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爱国联盟如此危险,让他们插手我们的各项事务就等于是把我们自身的安全交到了他们手上,我以为你们会拒绝他们的【好意】。” 听到这话,麦克尼尔换了个姿势,用右手撑着脑袋,直视着面前的提奥多尔,“这话该我说,艾伯巴赫上尉。当时我们几个都以为你们马上要站出来说些表示反对的激烈言论,没想到你们一句话都没说呀。”见提奥多尔有些退缩,麦克尼尔一下子起了好奇心,“跟你说实话,beta在英国登陆之后,欧洲战场的资源全都要优先用于英国保卫战。北欧仅存的几个基地眼看着就要沦陷,法国这边的情况也不会很乐观。我不喜欢爱国联盟,我只是怕哪天咱们快饿死的时候连个吃毒药解渴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到了提奥多尔挂在胸前的十字架,但麦克尼尔没有兴趣去了解对方所信奉的教派。只要不是恭顺派就行,其他全部教派的基督徒但凡还有点良心就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和战友们的性命并将逝去的同伴的意愿化为自我一部分的人们并非因为相似的过去就能互相理解彼此,事情要是有这么简单,gdi和nod兄弟会也早该和好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是说,对爱国联盟的人。”过了半晌,提奥多尔郁闷地叹了一口气,“过去我们东德处在极其困难的环境下,那时我觉得我们会沦落到那模样都是因为到了灭亡的边缘还固守着过去的那些信条。跟俄国佬穿一条裤子也好,sed也罢,还有史塔西的监视,都是那么一回事。就在beta进攻柏林的时候,我们东德军还把一个集团军群的兵力放在西线防备西德……所以,如果打破那些隔阂说不定就能得到nato联军的全力协助,德意志也能得到保全。” “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德国全境沦陷,责任主要在我们,不在你们,你们已经尽力了。”麦克尼尔挥了挥手,让提奥多尔不必再说下去,“重要的是以后要怎么办。艾伯巴赫上尉,我今天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们以后可能要面临更加艰难的抉择。欧陆的情况恶化到如此地步,日后我们免不了要为了军事上的胜利或维持部队活力而牺牲许多平民的利益或是牺牲平民本身。虽然我想说我们所做的事和史塔西有本质上的区别,但有时候无论从过程还是从结果上我都没法说服自己。” “我不知道啊,麦克尼尔先生,我不知道。”提奥多尔摇了摇头,“我们是为了不让波兰的惨剧重演才会决定优先疏散平民的,难道说这反而导致了我们无法投入足够资源用于支持军队?” 刚过弱冠之年的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有些发抖,他怔怔地凝视着桌子另一头的麦克尼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希望全民坚守到最后一刻的波兰败了,粉饰太平的同时残酷地将一切资源用于战争和维持战时状态的史塔西败了,优先要确保平民生命安全的西德也败了,再这样下去英法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一开始就对东德或者说sed主张的一切缺乏好感的提奥多尔并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nato联军的宣传,那么他又要相信谁呢?他自己不知道,他的战友们也不知道,这些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麦克尼尔却没能给出让提奥多尔满意的答复,“以前我会说不需要考虑这些、只要继续走下去就好,现在我是说不出这种话的。” 不,他知道,但那答案不是他现在该说出来的。更加地感到抑郁的麦克尼尔嘱咐提奥多尔早些休息,而后起身离开了屋子。他走到外面,望着黑暗的夜空上闪烁着的光点,再一次体会到了他曾经无数次感受到的迷茫。 tbc OR9-EP4:鸢尾花燃(9) or9-ep4:鸢尾花燃(9) 【建立机会平等的系统、公共性质的教育和医疗体系、有保障的最低社会福利以及以社会为导向的经济——当然,这一切都在我们gdi的政治框架内。】——伊芙琳·里奥斯,2067年。 …… “难得有机会来到外面,没想到还是这种工作。”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握着手里的登记表,他尝试着在上面写上几个字母,但他的手已经被冻得僵硬,哪怕写上一个字母都是莫大的折磨,“莫瑟博士,这地方是不是离巴黎太近了?” “要不了多久,这地方也会成为前线的,斯塔弗罗斯。”亚历山大·莫瑟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希腊人喊着,“不管你信不信,在这里做测试是为了照顾法国人的心情。他们曾经在凡尔登创造过奇迹,虽然已经是好几十年以前的事情了……人总有迷信的时候。” 也许,就连他自己也曾经寄希望于希腊文明的遗迹赋予当代希腊人的勇气能够创造出奇迹、帮助他把万恶的侵略者赶出祖国,斯塔弗罗斯想着。事实上,现有战线的每一处离巴黎都很近,尽管法军已经集中全力固守防线,自东侧的beta从西德方向冲破莱茵河防线以来他们就一直在后撤。从凡尔登一路狂飙到巴黎用不了多久,对他们来说是这样,对beta而言更是如此。 本着在beta抵达之前尽可能不干扰平民正常生活的原则,法军仅在必要时刻才迁移人员,虽然他们在那之前就已经尝试着将重要的工业向南法转移了。有必要的话还可以往北非撤退,但北非的当地居民或许并不怎么愿意接纳仅仅十几年前、二十几年前还骑在他们头上的法国人。当法军士兵们将附近居民集结起来并将这些可能影响战斗的不稳定因素带离现场时,跟随亚历山大·莫瑟来到现场的斯塔弗罗斯则手忙脚乱地做着登记。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说不清自己要来这里的理由,总之不是莫瑟主动叫他来的。 严阵以待的法军做好了迎击的准备,如果母舰级beta突然绕过正面战场上的防线、出现在这座小镇附近,他们有十足的把握以饱和式的打击给敌人以重创并在beta四处开花之前就将其歼灭。除了法军之外,一部分西德军也驻扎在附近,他们还派来了一些人手协助斯塔弗罗斯等人进行撤退和测试工作。 不,严格来说这些人并不是西德军,而是些穿着奇怪的制服又打着爱国联盟的旗号活动的不明人士。他们毫无疑问是从西德军的军营里钻出来的,而且被西德军冠以了可靠帮手的名头。看似热心的志愿者们起先对撤离平民的计划表示反对,他们当场向主持工作的法军指挥官建议把当地平民全部征召入伍或至少要让本地人以其他方式服务于战事,这些听上去有些外行的建议遭到了法军指挥官们的坚决反对。于是,爱国联盟成员们只好很不服气地开始协助法军工作,如果他们的议论声再大些,只怕警惕地注视着他们的斯塔弗罗斯会要求把他们排除在工作之外。 花了不少时间才把仍然滞留当地的居民全部撤走的斯塔弗罗斯没有跟着车队离开的兴趣,他到了相对安全的法国南方说不定就不再想要返回北方了。送走了满口答应会做好收尾工作的手下之后,斯塔弗罗斯前去寻找莫瑟,他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在临时搭建的工作室里和其他研究人员一同调试设备的美国学者,后者脸上的黑眼圈面积只增不减。再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莫瑟会成为黑人。 “撤退工作已经完成了。”斯塔弗罗斯站在门外向里面的莫瑟喊了一声,“也许我们该躲得远一些?” “想留下也无所谓,斯塔弗罗斯先生。”莫瑟没有要把斯塔弗罗斯赶走的意图,这让后者暂时松了一口气,“你给项目做了很多工作,当然可以和我们一起见证每一个重要的瞬间。” 那其实根本算不得他的工作。为了生存下去而被斯塔弗罗斯连哄带骗地拉入了项目组的从事各类非核心工作的难民能够表现得如此优秀大概是因为这些人坚信着要用自己的利用价值换取更多的生存机会,至于确保提供给项目的资源能按时抵达也不过是和爱国联盟进行些交易的结果罢了。他甚至没把这些事告诉麦克尼尔,免得麦克尼尔知道真相之后胡思乱想——不必说,爱国联盟在和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建立联系之后迟早会挖出和麦克尼尔等人相关的情报并加以利用。 比起为这些复杂的关系付出的代价,斯塔弗罗斯坚信确保和alternative-3计划相关的机构正常运行才是最重要的。这一切努力在今天总算有了成效,假如莫瑟能够成功地研发出用以直接攻击地下目标的武器装备,则beta的钻地战术对人类的重大威胁将得到有效削弱。 斯塔弗罗斯见过用类似原理来造成破坏的武器,那依旧是俄国佬的一项重大发明。并非科研人员的斯塔弗罗斯自然不懂其中的原理,他尝试着将眼前的这些设备和印象中俄国佬的发明创造进行对比,比较的结果是他绝望地发现自己无法对除了外形之外的特征进行更多的评价。 在测试正式开始之前,和测试工作无关的闲杂人等就必须撤退到安全地带。斯塔弗罗斯也不例外,他并不参与研发工作,前来寻找他的士兵迅速地锁定了他的位置并友善地劝他快些离开。想不出更多的理由逗留在这个房间里的斯塔弗罗斯只好听从了卫兵们的安排,但徘徊在他脑海中的那个疑问仍然没能得到解答:以研究beta本身而着称且更像是生物学家的莫瑟是何时转移研究方向的?希腊人并不记得莫瑟开始研究这一款武器的时间。 也许作为局外人的他能做的只剩下坐在观众席上欣赏莫瑟给他们准备的展示。 莫瑟没有让斯塔弗罗斯失望,等希腊人撤退到避难所的时候,他们已经能够听到从远方传来的阵阵炮声。毫无疑问,beta集群从防线正面发起了进攻,但这只是个开始,而且狡诈多端的外星异形怪物们恐怕不会选择用如此直白的方式来接近吸引它们的信号源。 从高空俯瞰下去,为数众多的beta用着相当老套的方式向法军构筑的防线发起冲击,吸引着法军防御部队的火力。这些中小型beta大多在半路上就被炸得尸骨无存,少数能够冲锋到防线附近的则在发起强而有力的进攻之前遭到了守军的重点照顾从而饮恨堡垒前。然而战战兢兢地驻守在新修建好的防线中的法军士兵们却时刻担心着自己后方突然冒出来一群外星异形怪物,他们提心吊胆地观察着战场各个方向的变化,唯恐beta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尽管法军貌似在现阶段取得了一定程度优势,向前大举推进仍然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没有nato联军其他各部尤其是美军的配合,贸然试图收复失地的法军很可能在第二天就遭遇无比悲惨的命运。遗憾的是,美军主力部队以保卫英国为优先事项,并把防守西欧的艰巨工作扔在了其他驻守西欧的联军作战部队肩上。在东线的beta越过莱茵河防线之后就已经组织了数次反击的法军由于未能取得任何实质性的战果而决定效仿昔日的东德军以各大防线为依托阻止beta继续前进,其他涉及到阶段性反攻的重要作战则需要nato联军和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配合。 从斯特拉斯堡一带撤退到凡尔登附近的法国陆军第一集团军通过和西德军、东德军残部的配合,制定了更加灵活的应对方案。一旦beta的攻势稍有减弱,战术机部队就会立即将最棘手的光线级beta消灭,而后法军则能出动更多的常规部队将其余beta一网打尽。既要吸取东欧联军防守反击的优点,也要结合美军的主动防御和一体化作战思维,这正是法军在险恶的现状下必须采取的生存策略。为了防止beta在守军出击期间从地下偷袭,第一集团军指挥部安排了收拢各方残兵集结成的预备部队(暂时命名为【莱茵师】)充当最后的保障。 或许这个安排的实际意义不大,因为beta并没有等到守军从防线出击的耐心。攻势开始后约半个小时左右,防线后方的法军部队就发现有beta从附近的空地上破土而出。哪怕法军提前安装了大量探测设备,他们终究只能做到及时发现试图从地下潜行绕开防线的外星异形怪物而不是直接将它们消灭在地下——话说回来,这群嚣张的beta转入地上的时间也太早了,它们本应在更靠后的安全区域给法军带来些更大的麻烦而不是直接一头钻进法军的包围圈里。毫无疑问,没有丝毫犹豫的法军给予了一头雾水的beta们以更猛烈的炮火覆盖打击和定点清除,大部分beta还没来得及锁定附近值得攻击的重要目标就已经魂飞魄散。 “奇怪,竟然没有大家伙上钩,这一点都不符合它们的风格。”坐在临时工作室里监督战场内外情况的亚历山大·莫瑟为迟迟不见母舰级beta而苦恼,“别利亚耶夫博士,后方的设备还在正常工作吗?” “当然。”伊戈尔·别利亚耶夫唯独不可能在莫瑟面前表露出半分不自信,他的任何退让都无形中损害了祖国的脸面,“正是因为对他们有信心,我才会来这里的。” “其实你也许回去监督她们才更稳妥一些,我可不希望这一次又出现爱国联盟成员突然冲进来劫持人质的事。”莫瑟按下了设备上的几个按钮,见没有任何反应,只得叫外面巡逻的技术人员帮他检查电路,“……这东西能行吗?你们俄国佬总把任何东西藏得和机密一样,结果每次拿出的成果都很让人失望。” 别利亚耶夫推开莫瑟,来到臃肿状似油罐的巨大设备前,自己开始在操作面板上输入指令。“我听说他们是这么弄的,阿拉斯加那边的同事和我说过。”他手上的动作稍微有些迟滞,“但你们美国佬应该比我更熟悉这些,那可是为了保住你们美国啊。”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亚历山大·莫瑟立即开始装疯卖傻,“该说他们迂腐得很,有这样好用的设备和连锁装置,只要稍微做些改进就能用来对付beta,但你们俄国佬还有我们这边的某些蠢货宁可让它在阿拉斯加烂透也不想将其拿出来展示。” 为了确认beta确实上钩了,别利亚耶夫按照莫瑟的要求和巴黎的实验基地取得了联系,那边的技术人员声称esp能力者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依照事先制定好的目标工作。两位分别来自世界两极的学者自然是没法飞回巴黎确认实际情况的,既然那些人愿意给出这种说辞,他们权当那都是真的。 “要时刻注意震动幅度。”莫瑟又叮嘱监控beta地下活动的技术人员尽快把母舰级beta抓出来。用中小型beta做测试的意义不大,那种东西用常规部队也能消灭,而且拿他们现在所使用的设备去对付少量中小型beta多少有杀鸡用牛刀之嫌。伊戈尔·别利亚耶夫在对设备做总体评估时不无担忧地说,假如它能按照预定效果工作,大概会在完全起效之后散架。 俄国佬的设备,能用就行——莫瑟是这么想的。 “莫瑟博士,我们接到了勒克莱尔师的报告。”其中一名不断接收各方通讯内容的技术人员似乎发现了很有价值的线索,“他们说自己的观测站发现地下有巨大不明物体正在快速向着我们移动。” “是第二装甲师的人吗?”莫瑟点了点头,“多亏他们了……别利亚耶夫?回来把那东西调到临界状态!” 由别利亚耶夫的团队为主、莫瑟的团队为辅并以某个似乎在阿拉斯加已经投入使用的装置为原型的这款对地下目标专用设备主要通过制造多种震波来对地底的生物目标进行有效杀伤(姑且把beta先当做一种生物),在将真正能够应用于实战的版本投入到前线之前,莫瑟和别利亚耶夫已经在巴黎进行了数次小规模测试。从结果上来看,该装置对地表活动的人类目标应该是无害的,因为能影响到beta生理活动的频率对人而言并不致命。 但当别利亚耶夫向房间里的众人宣布他们真的要用这东西去对付母舰级beta时,事先表现得无所畏惧的研究人员们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先前从黑森州到黑森林基地一直都能安全地留在后方享受和平的科研人员们大多没有【作战经验】,担心自己被beta吃得尸骨无存的人员比例一下子压倒了担心被装置本身所害的比例。 “真希望他们不要把我们绑了然后再自己逃开。”退到莫瑟身边的别利亚耶夫捏了一把冷汗,“要是他们每个人都和岛田一样强壮,那可谓是最糟糕的局面啦。” “所以说,这些人就是要在这时候派上用场的。”亚历山大·莫瑟看向了门口的不速之客们,“有谁能帮我们控制一下局面吗?” 不知何时到场的爱国联盟成员们鱼贯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协助莫瑟和别利亚耶夫说服了那些想要逃走的研究人员坚守岗位。这些或许是在两德都撤退到法国后才加入爱国联盟的年轻人还不清楚自己的组织和眼前这个项目组之间的恩怨,他们一面训斥着想要临阵脱逃的技术人员,一面又对临危不惧的两位学者大加吹捧,那肉麻的用词让已经在阿拉斯加和西伯利亚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别利亚耶夫也为之瞠目结舌。 不过莫瑟和别利亚耶夫都没有留在这里给beta陪葬的兴趣。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们和这些目前暂时还不能离开的研究人员都要撤离现场,至于不怕死的爱国联盟成员就算要留下来也无所谓,而且莫瑟还能想办法利用这些人的荣誉感来说服他们看守设备。 被莫瑟的过激反应惊吓到的研究人员很快就会明白这只是虚惊一场,等屏幕上母舰级beta的大致活动范围距离临时工作室越来越近时,莫瑟果断地宣布开始向莱茵师的驻地撤退。立即服从了安排的爱国联盟成员们七手八脚地把所有研究人员都抬走了,根本不给任何人多留下一秒的机会。 “我们就算到了战场上,顶多也只能杀几个或几十个beta。但你们的工作要是有重大进展,那就是几十万甚至几百万beta的战果。”其中一名爱国联盟头目没忘记在临别时向着被他们寄予厚望的莫瑟送上自己的嘱托,“我们不懂你们在研究什么,不过以后但凡有需要,尽管向我们开口。” “那就麻烦你们在这里看守我们留下的东西,如果它们侥幸没被破坏的话。”莫瑟草草地道谢了几句,抓着别利亚耶夫就走,“保重!” “别利亚耶夫,你最好和我们保证这东西不会引起地震。”跟他们乘坐同一辆车的几名科研人员十分不安,这几人一路上都不断地试图从别利亚耶夫口中获得某些实际上并不靠谱的保证,“……或者说,不是大地震。” “不能保证。”脸色发白的别利亚耶夫正在和晕车做斗争,“你们要是知道这玩意在阿拉斯加的实际用途就不会问这问题了——” “所以它的原型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莫瑟瞪了他一眼,“难不成是什么连我们这个项目组都不该知道的超级机密?机密到了你只要说出去就会被你的祖国和我们美国联合追杀的程度?” 吐得稀里哗啦的别利亚耶夫这回连说话的机会也没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弥漫在车子里。莫瑟一脸嫌弃地递给别利亚耶夫一个塑料袋,又告诉司机再开快些。逃不出直接影响范围或许没什么,但被没死掉的beta追上可就糟透了。 这支以身涉险的研究团队往后方撤退的同时,一部分法军作战部队也在向相同的方向撤退,他们的任务是把从防线缺口上渗透进来的beta分散吸引开并在运动战和包围战中加以歼灭。暂且不必考虑beta优先扩大防线缺口的可能性,仍在巴黎运作的esp能力者从源头上确保了beta只会向着前方高歌猛进。 一面后撤一面不断地向着追击过来的beta开火的法军部队很快就发现地面在剧烈震颤,大部分士兵只当这是beta数量过多加上仍有大量beta在地下活动的结果。的确,beta所到之处地动山摇,今年刚进化出来的母舰级beta更是让地表防线也失去了以往的可靠性。 相信马上就有母舰级beta要破土而出的法军士兵们都做好了和这最为恐怖的外星异形怪物决一死战的准备。母舰级beta的危害并不在于其自身到处破坏地表设施,而在于跟随它同行的beta大军。躯体剖面直径有一百余米、长度上千米的母舰级beta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大量同类释放到人类的战线后方,伴随着这种新类型beta而出现的种种新战术在今年极大程度地改变了战局,不然beta也无法如此轻易地入侵英国。 震动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大。迟迟不见有母舰级beta出现的法军只好按园丁计划继续行动,同时祈祷这场不期而至的地震早些结束。 附近设施内的法军旋即采取了应急措施,以降低地震带来的伤亡。本以为能在后方欣赏一场对付beta的好戏的斯塔弗罗斯可不好受,他和其他一同在此躲避的人不得不在法军士兵的护送下有序地疏散,于是错失了通过转播前方影像的设备目睹成果的机会。当然,他即便留下来也不会看到地表以下发生的事,或许还是疏散出去更明智些。 差一点在半路上被震得散了架的莫瑟和别利亚耶夫抵达莱茵师驻地附近时,这场小规模地震已经停止了。心有余悸的别利亚耶夫想留下来休息一段时间、等确认周边安全之后再返回,但莫瑟却希望立即动身折返。一部分法军士兵跟随他们一同前往,免得队伍在半路上又遇见beta。 返回时的路程比逃走时平静了不少,除了地面上龟裂的沟壑看上去让人感到有些后怕。急于确认结果的莫瑟联系了前线的法军作战部队,请他们确认地下母舰级beta的状态,但依靠beta活动信号来锁定目标的法军并不能准确地指出其所在位置。料想beta不存在假死一说的莫瑟于是只好在半路上草率地断定地下的母舰级beta连同内部的其他大中小型beta都已经被成功歼灭,他兴奋地带着众人返回临时工作室,却发现整个设施连同他们安装的附属设备都已经陷入了深坑中。 “这里是谁在负责?”见到有爱国联盟成员还在附近组织打捞设备,别利亚耶夫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这地方看着跟beta巢穴内部差不多了。” “已经派人下去挖掘设备了,他们都急着加入呢。”为首的爱国联盟头目指着深坑里奋力向下探索的同伴们,“多亏了这些愿意就地加入我们的本地人,不然我们没这么多人手……” 不记得什么时候看到过有本该撤退的本地居民加入爱国联盟的莫瑟和别利亚耶夫面面相觑,他们决定暂时把这里的善后工作交给爱国联盟和法军,还是确定战果更重要一些。 “所以你们什么时候把地下的母舰级beta挖出来?”几个小时之后,恢复了和前线联系的斯塔弗罗斯也为莫瑟送上了祝福,“这可能是我们头一次挖到如此完整的母舰级beta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只能捡回来几段尸体。” “这正是最难办的事了。”电话另一头的莫瑟心疼地指挥着手下的研究人员小心翼翼地擦拭千疮百孔的设备,“等我们把工具都抢救出来再说——对了,跟巴黎那边联系一下,让他们把激光武器送过来。” tbc OR9-EP4:鸢尾花燃(10) or9-ep4:鸢尾花燃(10) 【那些日子里,我们夜以继日地工作,以确保地球对全人类而言都是安全的。gdi部队正在疏散和重新安置人群。gdi科学家正在寻找有效的治疗方法。gdi行政机构正在为未来做打算。以上帝的名义,我们会度过难关的,这个星球将幸存下来。愿人类荣光永存。】——詹姆斯·所罗门《已知与未知》,2040年版。 …… 尽管录像看上去模糊不清,坐在屋子里的观众们仍然起劲地做着点评。那些在镜头里渺小得如同蚂蚁一般的地面作战部队和外星异形怪物们之间的厮杀实在是过于抽象,抽象到了让终于得以在安全的后方地区心平气和地讨论问题的人们暂时忘却呈现出灰色的画面下那血淋淋的事实的程度。只有在这里,他们可以简单地用数字来评论和战场有关的一切损失;也只有在这里,他们会走出自己迟早也将成为构成那数字的一部分的恐怖幻觉、重新鼓起对人类当前最重要的事业的信心。 “不夸张地说,你们法国人这次做得不错。”彼得·伯顿手里还拿着一罐啤酒,他是所有观看录像的人之中唯一携带饮食进屋的人,“我还以为你们没了我军的大力支持就会败退呢。” “我得警告你,少在这里讲那些没意义的冷笑话。”博尚白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团队内的些许纠纷不能摆在明面上。“现在的许多问题不是战术和战略上的,是资源上的。仅凭我们自己,是无法长时间维持这场战争的。” 画面里的法军还在英勇地同入侵法兰西的外星异形怪物们作战,这些主要由法军的精锐机动部队构成的作战单位灵活地利用不同地形的特点和友军的支援以及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支援的设备逐层诱敌深入、力图将损失降低到最小。虽然离全面普及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留下的那些发明创造为联军更频繁地使用常规作战部队攻击beta主力创造了机会。等到人类的装甲部队和空军都可以无视beta发射的激光的那一天,beta建立的威慑也将土崩瓦解。 然而像画面里这么灵活的战术能再采用几次也是个未知数。联军在中东地区的溃败带来的连锁反应是致命的,让其他产油国来填补中东地区沦陷带来的重大缺口还需要一定时间,在这场交易之中强买强卖在所难免,更有不少人将un当做是nato用来借机攫取更多权力的工具。不必提远在天边的南美诸国,在历史上和法国有过不少恩怨的北非和西非诸国就不是那么乐意向法国提供必要的物资支援,法国人为此而不得不接受一个相对而言不那么公正的价格:现在暂时没有美国人帮他们讨价还价了。 组织了这场特别的观影活动的当事人却不在屋子里,他已经去楼上的房间研究其他录像了。不想在实战中付出更惨重的代价,就要尽可能地利用影像资料来进行总结和归纳、把他人的经验和血泪教训活学活用——相信麦克尼尔一定在更加努力地研究作战资料的伯顿和博尚试图说服屋子里的其他人和他们一同讨论这场战争,同时为如何把对战局的估计控制在过分乐观和过分悲观的边界线上而苦恼。 “德国佬做不到的事情,我们一定能办成的。”房间里有人十分乐观地表示,法国将成为欧陆新的绝对防线,“它们的底牌已经被我们摸清了,最近几个月以来也没有出现新型号的beta,这足以证明beta在短期内不会发生新的进化。从过去的战斗过程上来看,beta发生快速进化才是小概率事件,未来几年甚至是十几年内——” “自信是好事,但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相信吗?”伯顿阴阳怪气地反驳了一句,“哪怕不提你们当时被德国佬一下子打得直接投降的事,仔细算一算时间。beta从中亚东部边缘地带杀到东欧花了5年,从东欧边缘地带杀到中欧又花了差不多五年,但是从中欧抵达西欧却只用了不到两年。”怡然自得地喝着啤酒的花花公子傲然地用轻蔑的眼神望着房间里的众人,他渴望着有人说些切实可行的反击战术,“俄国佬还有他们的盟友吹牛多少次了,每次都会破灭。为了咱们的名声考虑,最好不要说那么不给自己留余地的结论。” 伯顿这一番话直接点燃了火药桶,但其他人的矛头却没有指向伯顿。同样对现状持较悲观态度的军人代替伯顿出面驳斥号称要把法国打造成绝对防线的军官的言论,并指出持类似自大心态的将领们已经无数次地付出了惨重代价。无法容忍这等失败主义言论的乐观派顿时心头火起,他们顾不上继续分析录像了,定要先和同僚在口头上争出个输赢来。 现在伯顿和博尚都明白麦克尼尔躲开的原因了。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等鬼样子,他们还不如到街上去闲逛呢。 “……楼下似乎又吵起来了。”楼上的斯塔弗罗斯抱着热乎乎的咖啡杯返回麦克尼尔身旁,“唉,为那种无聊的事情争论,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我们都得承认,有时候和事实本身相比,大多数人更在乎的是……形式。”麦克尼尔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上的画面,从楼下传来的各种叫声不影响他听清录像里的发言,“……能稳住吗?” 画面有些抖动,处于屏幕正中央位置的是一位又一位登上讲台演讲的国会议员们。其中的大部分国会议员都是法国人,少部分是流亡到法国的西德或东德国会议员——无论各自的国会叫什么名字,他们所起到的作用大致是相同的。 这是一场关于爱国联盟问题的辩论。也许爱国联盟以前算是两德的内部问题,当两德流亡到法国并把大量爱国联盟成员一并带到了法兰西、进而导致该组织在法国生根发芽之后,它就不再是属于两德的私事了。联军没有办法拨付更多的资源用于调查乃至镇压爱国联盟,加之爱国联盟目前并未做出什么严重损害联军对抗beta的大局的事,联军相关机构于是选择暂时无视爱国联盟的行为。 然而默认现状并不是什么可取的长期策略。即便不提爱国联盟在联军作战部队中发展其成员、建立起秘密组织的行为会影响到联军内部的稳定性,它在平民群体中褒贬不一的名声也不容忽视。为了服务于军队的利益,不能凭空制造出更多资源也不能瞬间发明些什么提高效率的设备的爱国联盟只好采用最原始的手段来达成目的,这恰恰成了一部分平民反感他们的主要原因。 “不过,你在法国这边的盟友确实足够可靠。”麦克尼尔仍在专注地聆听每一名国会议员的发言,他需要通过这些录像来了解法军的真实态度,“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能够帮助我们有效地了解这群大人物的真实心态的渠道。” “这里面的内容也不见得是真的,他们在人前演戏的水平多半很高明。”斯塔弗罗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咖啡,“谁都知道,为了保住欧陆就必须采取更极端的措施,但是没几个人愿意背上这个骂名。” “到了这个地步——” “你说过的gdi也是如此。”希腊人遗憾地摇了摇头,“或许人类一直都是这么回事。” 楼下的同伴们在对着法军把beta炸得血肉模糊的画面指点江山、各自陈述自己认为对beta最有效的战术,相比之下楼上的讨论气氛无疑更友善一些:看不清政客们真实面目的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只偶尔评论几句,对他们而言更重要的是从那些虚假的言论中读出政客们及其背后各派势力的真实态度。 正如斯塔弗罗斯所说的那样,在一众同僚们之前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的国会议员们并不愿意就核心问题展开讨论。反对支持爱国联盟或对爱国联盟持不信任态度、坚决要求对这个侵扰平民的组织进行一定程度控制的国会议员们似乎没有回答在现状下如何维持战线及调动更多资源这个问题的意向,他们的对手同样不打算研究爱国联盟的一系列过激行动可能导致的后果。太长远的事情还是等到以后去考虑,哪怕饮鸩止渴也好,解决掉当前的问题或是让大家相信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就能保住自己对重要事务的发言权——麦克尼尔并不想过分地责怪这些人,有时候他自己不见得能表现得更好。 “这群人把所有才能都用在发展口才上了,也许我们该选些不太会说话但是更会办事的人来代表公民们发言。”麦克尼尔吸了吸鼻子,他仔细观察着画面中的中年男性国会议员的动作,当他确认了这家伙可能要进行一场冗长的无聊演说来阻止其对手发言后,便当机立断让斯塔弗罗斯跳过这一部分内容,“……有点找回在gdi大会听讲的感觉了。” 后面的内容大概同样的无聊演说,麦克尼尔想着。只要听听每个人发言的前几句话就好,那些拙劣的政客们接下来所要说的内容逃不过麦克尼尔的预测。 “下一个。”他推了推身旁的斯塔弗罗斯。 “也许其中有开场白蹩脚但内容更精彩些的。”斯塔弗罗斯有些担心,“真正的机密说不定就藏在寥寥几句话中。” “他们大概没这个水平。下一个。” 漫不经心地让斯塔弗罗斯只管往后跳过非必要内容的麦克尼尔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告诉斯塔弗罗斯把录像倒回来,以便确认那人的真实身份。 错不了,正在发言的是凯蒂亚·瓦尔德海姆。麦克尼尔没有和对方仔细交谈过,真正和她有过几次交流的是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巴黎活动的斯塔弗罗斯。在去年的【革命】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凯蒂亚或许算得上是一个传奇:身为原东德军高级将领的女儿,因父亲参加反对史塔西的兵变而流落到西德,又在收养她的西德家庭的双亲亡故后参加西德军、以假身份返回东德军并加入了大名鼎鼎的东德军第666战术机中队…… 麦克尼尔听过她人生中第一段有记录的公开演讲,虽然有些天真但足够真诚的话语避开了史塔西的部分必要之恶而直指那些最让东西德的公民们反感的行为,例如在平民中广招密探、对全部机构施加不必要的过度监视……至于史塔西为了维持东德的战线(准确地说是维持被当时的nato联军当做了欧陆绝对防线的东线)所采取的其他措施则被一笔带过。事实证明那在当时是个正确的决定,至于后续对所谓过度军事化的抵制则不是当初的海姆等人能够预料到的。 比起这些公开的身份,凯蒂亚·瓦尔德海姆的另一个身份更值得麦克尼尔重视:第666战术机中队现任指挥官提奥多尔·艾伯巴赫的恋人。虽然麦克尼尔还不大清楚去年的第666中队在年初的3个月里发生了些什么,他能够凭着些许公开报道和斯塔弗罗斯在档案库查阅到的信息断定凯蒂亚是经历过了一连串变故后的提奥多尔目前仅存的精神支柱。为了确保第666中队能够和麦克尼尔的第338中队密切合作,他不能让这根支柱倒下……但要是凯蒂亚对提奥多尔施加了一些他不愿看到的影响,那又另当别论了。 “……可靠吗?”麦克尼尔小声问身后的斯塔弗罗斯,“我们得珍惜手头的任何一份力量。” “我说不准。不过,要是把他们都掌握在我们手里,说服本来就欠我们些人情的海姆在必要时刻支持我们应该不难。爱国联盟正在飞速膨胀,每个人都得清楚自己的立场。”希腊人又喝了一口咖啡,“起码不会是敌人,暂时不是。” 凯蒂亚的演讲风格趋近于平易近人而不是狂热或戏谑,这或许是她开始从政时所背负的过去决定的。在东德出生、在西德长大又回到东德去战斗的她必须时刻向外界强调:于两德间辗转的经历不仅不会带来反复无常的个性,反而会成为体察割裂开来的两个世界不同现状的重要渠道。没有什么声嘶力竭的喊叫,也没有哗众取宠的夸张比喻,有的只是明明听上去平淡得毫无波澜起伏却偏偏能在最关键时刻让听众因感同身受而产生共鸣的叙述。 集中资源对付beta的工作要做,保护平民免受爱国联盟过分干预的措施也要采取,总而言之为了一方而全然牺牲另一方的做法都是不可取的——要是现在的法国有精力兼顾各方就好了,她这是在挑战法国人的能力上限。 “怎样?我觉得还行。”希腊人见麦克尼尔有些呆滞,提醒了他一下,“你要是同意,我就让【彩虹一号】和她接触。” “我有点怕了。”麦克尼尔转过脸,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你知道上一个用这种风格说话的女人是谁吗?伊芙琳·里奥斯,那个跟nod兄弟会一起从内部把我们gdi摧毁的叛徒。” “啊?这……”斯塔弗罗斯哑口无言,他万万没想到麦克尼尔会说出这种话,“情况不一样,无法一概而论……别怀疑了,她不会坚决站在爱国联盟那一边,同时又能暂时帮上我们一把,这就足够了。” “你说得对,是我想多了。”麦克尼尔思索了片刻,“是我想多了,斯塔弗罗斯。明明只是些试图调和各方的无主见的言论,咱们没必要过于在意。” 通过各种方式来确立对原第666中队成员的影响并说服他们服务于团队当前的使命是斯塔弗罗斯目前的主要策略,其中包含着一些麦克尼尔尚不了解也不需要了解的秘密交易。倘若卡萨德仍未失踪,这工作本该卡萨德负责,不过就目前情况而言斯塔弗罗斯也出色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为保险起见,斯塔弗罗斯建议麦克尼尔等人在返回巴黎期间尽快和凯蒂亚以及东德总理弗朗茨·海姆将军接触,但麦克尼尔另有想法。他虽然让斯塔弗罗斯发出了邀请,心思却不在这方面。 别开生面的讨论会第二天还在进行,受邀前来分析是否有可能以精锐战术机部队在当前战线上以一次快速打击击溃beta的进攻梯队从而为反击创造时机的军官们由于在空军的问题上产生了争执而成功地被博尚拖住了,当法兰西绅士焦头烂额地处理着不同流派的战术意见时,麦克尼尔和伯顿已经赶往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设在巴黎的实验基地,他们需要确认亚历山大·莫瑟的真正计划。 通过调查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物资流入流出情况、人员管制方案、通讯记录或许就能找出计划的全貌,但进行了上述调查并明里暗里试探莫瑟真实用意的斯塔弗罗斯却未能找到答案。真正的计划绝对不是用震波武器对付地下的beta这么简单,那充其量只能降低beta利用钻地战术渗透到防线后方的概率,况且敌我不分、近乎自毁又暂时没法空投或发射的【武器】拿去对付beta还为时过早。 “有意思。莫瑟博士赢得了领导权,但是却选择了用俄国佬的方案作为项目组重组之后的第一款【产品】。”和斯塔弗罗斯一同离开轿车的麦克尼尔有些出神地望着眼前那栋不起眼的办公楼,他早听斯塔弗罗斯说过莫瑟等人所在办公地点的情况,但他还不至于料想到能在黑森林基地拥有大片工作区和实验基地的项目组现在沦落到了如此局面,“该说是妥协还是……掩护?” “可以预料的是,他的原始方案恐怕非常危险。”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凭着自己的直觉下了结论,“在项目组必须通过不断地抛出诱饵和空话来获取更多经费的情况下仍然如此谨慎,只能说明对他而言哪怕是说空话带来的损失都会大于保持沉默。即便他今天对我们说了些什么,也很有可能是假的,麦克尼尔。” “保持对他们的跟踪调查。有必要的话,让爱国联盟协助调查。”麦克尼尔加快了脚步,他从斯塔弗罗斯口中得知了爱国联盟在巴黎的扩张情况后并不急于恢复被爱国联盟捣毁或征用的安全屋,“这些人既然如此热衷于将一切有用的资源投入对beta的战争,只要暗示他们称某些个人或团体可能滥用他们慷慨地拨付的资源,我们就能置身事外了。” “就该如此。” 虽然项目组里多了许多新面孔,那些自从舒勒和岛田真司执掌项目组时就在兢兢业业地服务于这场战争的科研人员还记得跟随他们浴血奋战的麦克尼尔。有些故人仍在,麦克尼尔最盼望着见到的人却永远不可能回来了。即便他们的团队能够活过这次考验,元气大伤的团队也很难以以往的姿态迎接下一场挑战了。那么……万一失败了呢?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亚历山大·莫瑟继承了舒勒和岛田真司的部分特质:前者不要命地工作带来的影响直接体现在莫瑟的脸上,而后者为了应付高强度的研究工作锻炼出的强壮躯体则在莫瑟剩余的躯体上得到了表现。这间挂满了各种设计图和潦草的思路速记的办公室至少在视觉上给了麦克尼尔极大的冲击,在麦克尼尔开始和斯塔弗罗斯讨论那些抽象画的含义之前,及时地从工作中抽身的莫瑟一个箭步跳到门口、热情地欢迎远道而来的同伴。 “……要把这些东西都弄清楚,可不容易。岛田博士在日本的朋友也给我来信了,可惜我没法替岛田博士回复他们。”莫瑟指了指办公桌前两张摇摇晃晃的木椅,略带歉意地向麦克尼尔挤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你们来得正好,新设备的测试也很成功,不久之后我们就能帮助un军遏制beta的钻地战术。如果英国的情况得到了缓解,我们——” “我来巴黎就是要和您说这件事的。即便beta的钻地战术暂时得到了遏制,没有石油,这场战争将很难以我们熟悉的方式进行下去。”麦克尼尔发誓自己说的绝对是真心话,在中东地区大半沦陷的情况下,想让墨西哥、委内瑞拉等国快速填补上那巨大的缺口几乎是不可能的,“从9月开始就是这样,没有了工业之血,我们的军队即便在beta萎靡不振的时候也无法前进。和我多谈谈那个计划,莫瑟博士,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哪一个?” “就是那个什么【以beta对beta】。”麦克尼尔直视着对方被厚厚的黑眼圈包裹着的双眼,“……我听说过。挺不错的想法,要是常规部队受限于石油不足而无法发挥出全力,就拿beta来填补上……但到底是怎么做的?” 亚历山大·莫瑟离开椅子,来到左侧的柜子旁,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文件夹,在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眼前摊开。 “我只是借用了岛田博士和舒勒博士的想法而已,他们的理论让我看到了这种可能性。”年轻的美国学者平静地对着头一次听说舒勒和岛田真司还有这种想法的两人说道,“这次和日本那边的同行沟通就是为了确认其可行性。我把它称之为……【模拟beta巢穴】方案。” tbc OR9-EP4:鸢尾花燃(11) or9-ep4:鸢尾花燃(11) 【一个完全基于自愿行动、完全不受暴力或暴力威胁阻碍的社会——我不是已经用金钱找到了吗?】——彼得·伯顿,2012年。 …… 桑德克一家人撤到巴黎约有两个月了,和那些大多有稳定住所、可以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安地望着窗外路过的爱国联盟队伍的巴黎市民们不同,他们的生活状态随时都会被斯塔弗罗斯的一个电话改变。有时他们可以住在连斯塔弗罗斯本人都没机会住进的宽敞宅子或豪华酒店里,有时候却得在偏僻又破旧的仓库里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 纵使父母选择了接受现状,身为家中长子的耶日却无法接受斯塔弗罗斯对他们这一家人的任意摆布。这个十岁左右的波兰犹太人男孩在斯塔弗罗斯第三次宣布要他们一家按照命令搬迁时终于忍不住了,他在半路上对脸上挂着歉意的希腊人说,自己再也受不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了。 “可是为什么?”尼克斯·斯塔弗罗斯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拿出几块糖果递给车子里的兄妹二人,“外面有那么多人也希望结束这种活见鬼的日子。让你们和他们一样不得不面对这一切的是beta而不是我,孩子。” “我是说,你没有必要总让我们在同一个座城市里到处搬迁。”耶日·桑德克据理力争地说,当时斯塔弗罗斯管理下的大部分难民在beta来袭之前都能安稳地住在同一个难民营里直到获得前往大洋彼岸的机会为止,“尼古拉叔叔,我们几乎每天晚上都失眠。” “好,我理解了——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斯塔弗罗斯看着耶日身旁的伊里达,“嗯,如果你觉得自己最近的精神状态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请及时告诉我,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至少在几个月以前,来自波兰的桑德克一家也不过是许多协助斯塔弗罗斯处理难民事务的难民代表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家庭罢了,他们会从斯塔弗罗斯处得到一些特殊照顾,而这些待遇当中还不包括直接远离难民营。真正的转折发生在斯塔弗罗斯发现这一家当中疑似存在esp能力者之后:从那一天开始,本以为这种从一个难民营奔赴另一个难民营的生活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他们有望赶往一处真正远离beta侵袭的乐土的桑德克一家的生活彻底改变了。 耶日和伊里达或许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能经常看到许多穿着制服的人围着他们一家打转,收到的生活物资也比平时多了不少,代价是他们总要不停地赶赴陌生的地点去做些他们至今无法理解的测试。 针对家中其他人的调查在岛田真司确定了esp能力者的身份之后结束了。唯恐挂着不知名的各种机构的牌子的研究人员把自己的女儿抓去做实验的约瑟夫·桑德克几乎产生了逃跑的心思,但事实证明斯塔弗罗斯和这个希腊人背后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小团队保护了他们免受难民营的一系列混乱所害。在黑森林基地的一切恩怨因基地沦陷而终于落幕之后,已经不再期待着有生之年能够停止奔波的约瑟夫·桑德克只盼着自己的女儿不会成为他人手里的工具。 “那么,您该做的就是配合我的行动而不是抱怨。”当波兰犹太人鼓起勇气把这话向斯塔弗罗斯说出来之后,希腊人没有发怒,也没有试图威胁对方,“伊里达具有的这种能力让她对某些人而言象征着……更多的可能性。” “我们没有那么多想法,斯塔弗罗斯先生。”几个月来脸上生出了更多皱纹的男人焦躁不安地试图劝说斯塔弗罗斯给他们更多的自由,“如果不是——” “我不把她掌握在手里,就会是别的什么组织这样做,您明白了?他们不见得和我还有我的朋友一样有原则、有耐心……有信仰。”希腊人拉上了窗帘,告诫桑德克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在爱国联盟成员跑到街上喊口号的时候随便站在窗前看热闹,“事已至此,你们和她都没有后退的权利。” 斯塔弗罗斯也说不清敌人是谁。是爱国联盟吗?不见得,爱国联盟正在协助他和他的战友们继续同beta作战,没有爱国联盟的帮助,前线的作战部队还有他们在后方的项目就不能及时地获得所需的物资和人员。哪怕爱国联盟需要为黑森林事件之后的一系列惨败负责,现在的斯塔弗罗斯和麦克尼尔也没有底气去拒绝对方抛出的橄榄枝。那么,恭顺派又如何呢?那些老鼠倒是活跃在巴黎的大街小巷,就连神圣的教堂都被这些走上了歪门邪路的beta信徒亵渎了,但斯塔弗罗斯又没法仅凭一个人的言论就将其逮捕乃至处决。 所幸,他身旁还有伊里达。在能确保她安全的情况下,斯塔弗罗斯只需要带着伊里达去特定地点转上一圈就能得到些虽然模棱两可但已经相当接近真相的猜想。也许伊里达的年龄和阅历限制了她用更加具体的语言来描述感知到的信息,多亏了斯塔弗罗斯按照岛田真司留下的资料制定的训练课程,她在这方面仍然远远胜过伊戈尔·别利亚耶夫手下的esp能力者们。 每当斯塔弗罗斯带着伊里达出去兜风的时候,桑德克一家剩下的成员就会陷入恐慌之中。明面上,斯塔弗罗斯是负责难民事务的un相关部门在这里的负责人;暗地里,这个希腊人似乎没少和活跃在法外之地的狂徒们做些交易。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跟上斯塔弗罗斯脚步的约瑟夫只能向上帝祈祷,盼着看上去还算虔诚的正教徒不会做些不可饶恕的事。 1984年11月初的一天,斯塔弗罗斯像往常一样带着伊里达到街上看风景。他有一辆目前还算安全而且能得到充足燃油供给的车子,这辆车确保他可以在巴黎各处畅通无阻而且即便到了该逃跑的时候也不至于丢掉性命。亲自给伊里达开车的斯塔弗罗斯会学着岛田真司的语气劝说伊里达用心去感受周遭的一切,只要她稍微察觉到了异常,斯塔弗罗斯就会想办法在附近停下车子并让伊里达去寻找那种不安的来源。 往常他们总会发现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例如撞上正在入室抢劫的匪徒或是偷情的男女——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斯塔弗罗斯真想把这些精力过剩的人全都送到前线修筑防御工事,他相信东德建筑兵团还有足够的名额。遗憾的是,总有些地方是斯塔弗罗斯难以接近的,否则他也许会试着用些更具挑战性的样本来试试伊里达的本事。 “那里有个空洞。”车子经过一条安静的大街时,一路上都很安静的伊里达忽然叫了起来,“尼古拉叔叔,这附近有个空洞。” “……空洞?”斯塔弗罗斯立即踩了刹车,他不担心在这里出什么车祸。托了爱国联盟的种种非官方管制和石油紧缺的福,交通堵塞在巴黎得到了根治,“哪里?我们慢慢找。” 仅凭三言两语还不能把异常现象的本质概括清楚,斯塔弗罗斯想着。他不紧不慢地再一次开动了车子,沿着附近的道路徘徊,寻找伊里达所说的【空洞】来源。来到巴黎的这两个月里,斯塔弗罗斯也尝试着利用岛田真司留下的研究资料学些解读esp能力者传递的有效信息的办法,他只学了几天就放弃了:明白自己没有当科研人员的天赋的希腊人却又不想把伊里达交给莫瑟和别利亚耶夫,前者可能会把伊里达用到过劳死,后者则干脆是斯塔弗罗斯从来不信任的俄国人。 车子在几座空荡荡的居民楼前停下了。希腊人疑惑地左顾右盼,没看到有很多人员活动的迹象。他再次向伊里达确认位置,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斯塔弗罗斯不打算下车,只在车子里谨慎地观察着这几栋可疑的建筑。所有建筑门窗紧闭,全部的窗户都被各种障碍物封上了,以至于斯塔弗罗斯无从看清其内部的状况。采取类似的办法来避免自己家被打扰的巴黎市民不在少数,这些人或许还对现存秩序抱着一丝幻想——爱国联盟总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拆门窗然后入室带走一切可征收的东西。 “好,我们需要些更具体的描述。”没理由强闯又担心自己在这里的行为被有心人发现的希腊人打算事后再仔细调查,“是什么样的空洞?以前你在什么地方有过类似的感受吗?” “是在黑森林的那个大房子。”伊里达指着那几栋屋子,“尼古拉叔叔,里面很黑……” 偶尔听听还在上小学的年纪的孩子一本正经地说些感谢自己的话又或是故作严肃地试图跟上自己的思路也不错,那些被自己的父母很好的保护着的孩子们还没有学会在自己的语言中夹杂一些不该有的杂质。那么,不让这些本该有更多前景的孩子们整齐划一地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被埋进战场附近的某个乱葬岗就是斯塔弗罗斯的使命了。 跟小孩子打交道的规则是多变的,遗憾的是斯塔弗罗斯生前不怎么喜欢孩子——当然,他很喜欢强调让希腊人多生些孩子,这样才能壮大他理想中的第三希腊文明。越发感激岛田真司的斯塔弗罗斯凭着已经不知所踪的日本青年学者留下的那些技巧来维持着他和桑德克家的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既要用真诚而具有诱惑力的语言,也要适当地进行些物质奖励:满足孩子的胃口相对而言更容易一些。 慷慨的【尼古拉叔叔】并不介意去偷偷再拿些物资。 围着这几栋建筑观察了好久也没找出些问题的斯塔弗罗斯只好让伊里达回去之后把当时感受到的画面画下来,然后驱车返回。他随即做了些必要的调查,不过种种证据都显示这个只在外面变得喧闹起来的时候才会有人出入的建筑区只是个用于交易物资的黑市。从古至今,黑市是封禁不绝的,只要人们还有需求,各种各样的市场就会应着需求而诞生出来。 “……以下就是巴黎市区内比较可疑的地点。”回顾起自己之前的收获,尼克斯·斯塔弗罗斯结束了向麦克尼尔的陈述,“这些地方从表面上来看没有任何问题,稍微进行些调查的结果也不过是证明它们是一些服务于市民正常需求的非正规场所。” “你怀疑里面有对我们而言很危险的秘密?”麦克尼尔打开了斯塔弗罗斯保存的其中一份抽象画,里面总共有5张画,是伊里达本人和接受了她所感受到的影像的桑德克一家人以及斯塔弗罗斯分别根据各自的理解记录下的,“……每一个地点都有5幅对应的画吗?” “没错。我试着让我在爱国联盟的联系人去调查了,但是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斯塔弗罗斯挪了一下放在桌边的杯子,“唉,没了岛田,咱们这里就没有任何人能高效地把里面的东西翻译出来。给莫瑟或是别利亚耶夫呢,我又不放心。” 迈克尔·麦克尼尔在纸上潦草地写下了几个不连贯的词汇,随即又划掉了。重点当然是对付beta,然而后方的隐患实在是太多了,这些隐患一旦爆发出来就会直接破坏他们对付beta的一切努力——就像当时被爱国联盟影响的西德军部分守军直接叛变、企图逼迫岛田真司服从他们的【战略目标】那样。既有格蕾特尔·叶克伦的协助(准确地说,是背后支持她的东德流亡内阁和东德军相关机构)又有在爱国联盟的眼线的斯塔弗罗斯都查不清的事,或许值得引起麦克尼尔重视。 原gdi指挥官摇了摇头,抛下了那些杂乱的思路。他来到窗子前,俯视着外面空地上那些正在散步的同伴们。成群地聚集在一起的战友们显得很开心,他们可以暂时抛下沉重的现实和对未来的绝望,只去享受难得的这份平静、珍惜所剩无几的闲暇日子。德意志已经全境沦陷了,或许法兰西也将步其后尘,连无数人聚集成的共同体尚且脆弱不堪,人与人之间建立的契约或许更是如此,但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仍然坚定地站在前线,哪怕他们已经不再对当初的动机和誓言深信不疑。 穿着东德军制服的提奥多尔·艾伯巴赫也在其中,和他并排前行的则是换上了街头行人常穿的羽绒服的凯蒂亚。紧随他们二人身后的桑德克兄妹还在打闹个不停,终究仍是孩子的波兰儿童的童言给附近饱经风霜的军人们带来了不少欢声笑语。再过几年,这兄妹二人或许也将以军人的身份奔赴某处战场,就像数年前的提奥多尔和凯蒂亚一样。 没注意脚下的伊里达一不小心跌倒在地,刚才还全神贯注地和提奥多尔说着些什么的凯蒂亚立即转身扶起了忍不住哭起来的波兰女孩。在提奥多尔忙着数落不照顾妹妹的耶日时,凯蒂亚则在安慰大哭不止的伊里达。 “真不小心。”听到外面有哭声的斯塔弗罗斯也来到窗边看了一眼,“那小子平时反驳我的时候倒是很用心。” “……是你安排的?”麦克尼尔随口问了一句,“你应该避免他们一家人和外界多接触。” “当然不是……唉,但是你不能总把他们关起来。”希腊人指着站在办公楼附近阴影里的桑德克夫妇,“这种超能力和精神状态有直接关系,她又是我们手里掌握的唯一esp能力者。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马上把他们带走,以后也尽量不让他们露面。” “算了,没这个必要。让他们和咱们的盟友搞好关系或许是好事。”麦克尼尔忍不住笑了,“要让日渐成为战场上的主要群体的半大孩子们都看到,咱们是爱护小孩子的,因此也不会亏待他们。” 话是这么说,等到交涉开始之后,麦克尼尔和提奥多尔却都没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一方是徒有其名、只能象征性地在各种场合替东德流亡内阁还有东德人争来些脸面的东德人民议会议员,另一方则是压根没理由私下接触他国政客的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测试部队。虽然麦克尼尔已经决定把爱国联盟的问题当做主要切入点,他又怕自己这一方和爱国联盟的【密切】关系会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只好尴尬地和同样尴尬的原东德军第666中队成员们聊起了过去的事。 “别看她现在能把那些老家伙也说得哑口无言,当时她刚来东德的时候可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坐在麦克尼尔对面的提奥多尔开着玩笑,“随便就跟别人说什么要两德联合的话……当时要是多几个人听见,你们也没机会见到我们啦。” “但那是大家都认为正确的事——迟早要做的事。被人为分开的两个德国在当时的处境下若不团结起来就一无所有了。”凯蒂亚被提奥多尔说得有些难为情,她转而把视线投向了看上去颇为拘谨的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麦克尼尔先生,提奥多尔和我说过你们的事,当时我们在黑森林基地也见过面……你们在战场上创造了那么多的奇迹,我也希望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麦克尼尔拿过斯塔弗罗斯递来的文件夹,又嘱咐在外面看门的伯顿别让闲杂人等靠近这间小屋,“议员女士,我们对您有着充分的信任,因为我想您和艾伯巴赫上尉的立场是相同的。这一次找到您,是希望您能协助我们稳定后方所谓安全地带的状况。”说着,他打开文件夹,把里面的文件出示给凯蒂亚看,“如您所见,最近几个月以来,我部所负责的许多关键作战失败的原因都是后方非军事因素的干扰。其中,该为8月和9月的惨败负重大责任的爱国联盟如今在巴黎已经一手遮天,连我们也无法绕开它的影响力。” 这些由伯顿和斯塔弗罗斯撰写的材料在叙述上采用了一种十分怪异的笔法。各项证据都可以是真的,然而即便同一个真实结果所能带出的结论也千差万别。尽管如此,彼得·伯顿的高明处理手法使得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爱国联盟的人都能从麦克尼尔所提供的这份文件中看到自己所需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麦克尼尔笃定凯蒂亚至少不会支持爱国联盟,他甚至不会说出最后一句有些多余的话。 政治上的事,提奥多尔也不好插话,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凯蒂亚身旁、和自己的爱人一同看着这些他早就以另一种方式了解过的事实。做出决定应该用不了太久,凯蒂亚几乎了解和现在的第666中队相关的一切,同提奥多尔等人并肩作战将近一年的麦克尼尔等人所经历的事自然逃不过她和她的支持者们的关注。 “……我不能马上给出答复,麦克尼尔先生。”凯蒂亚仔细地挑出麦克尼尔放在不起眼位置的几份文件看了几遍,没有直接回应麦克尼尔的请求,“请理解。你们提供的这些材料,我不会给其他人看,但是这件事需要和其他议员商议才行。” 这和麦克尼尔事先的预料完全相同。如果说格蕾特尔·叶克伦能拥有那么多的资源是因为现在的东德要想生存就不可能轻易地摆脱像她这样原先无比忠诚于sed的技术官僚(据提奥多尔本人说,当年的格蕾特尔能凭着个人的手段轻松摆平东德军总部的要员们),那么凯蒂亚·瓦尔德海姆能获得今日的一切就完全是上一代人的选择了。和弗朗茨·海姆一样决定重拾昔日誓言的东德军将领们选择用相对无害的凯蒂亚来充当他们的代言人,一如麦克尼尔印象里的nod兄弟会选择了长着一副人道主义面孔的伊芙琳·里奥斯。 “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谨慎考虑才好,晚几天给答复也不要紧。”说着,麦克尼尔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了绅士的笑容,“对了,难民营的孩子们想要些礼物……可以给我们的小伊里达送上一幅画吗?” 十几分钟后,终于结束了站岗工作的彼得·伯顿抱着伊里达返回了屋内,他见到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围着桌子上的另一幅抽象画发呆,起劲地凑过去看个究竟。那画上漆黑一片,仅中央位置有个看上去像是人形的轮廓。 “呃,你确定让这孩子做暗示就能诱使瓦尔德海姆画下包含同样信息的内容吗?”忙着安慰波兰女孩的伯顿叹了一口气,“我倒是在拍卖会上买过不少抽象画,但是这一幅也太抽象了。” “在黑森林基地也出现过……有空洞……漆黑一片……”麦克尼尔没搭理伯顿,他还在试图把这些线索拼接起来,“伯顿,你还记得那件事吗?支持爱国联盟的西德军事先研究了洗脑程序并且用特定的唤醒信号瘫痪了心灵雷达附近的守军,这才畅通无阻地进入。” “他们要么掌握了岛田开发出来的那套洗脑办法,要么就了解其中的关键。问题在于是什么时候以及他们是否仍在……等等,你这样一说,我完全明白爱国联盟的人为什么都那么听话了。”伯顿一拍大腿,差点撞到被他刚放在地上的伊里达,“他们能拉来这么多人,靠的是给平民做洗脑!见鬼,竟然让他们抢先了,原本我还在犹豫咱们要不要控制些能够稳定地给咱们提供帮助的人……” 麦克尼尔严肃地点了点头,转向同样严阵以待的斯塔弗罗斯: “虽然不清楚技术上的细节是怎么做到的,他们能把那么多人洗脑,要么使用比较大的场地,要么就是分散使用小场地。先对可疑地点做详细调查,把洗脑的事查明。我不会允许他们在我们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突然发展出一支大军来。还有,想办法弄一套咱们自己的系统,绕过莫瑟和别利亚耶夫。” “要怎么做呢?”斯塔弗罗斯玩味地反问道。 “学学爱国联盟就行。” tbc OR9-EP4:鸢尾花燃(12) or9-ep4:鸢尾花燃(12) 【……我想改变这个世界。】——松井百合子对梁凌,2001年。 …… 迪迪埃·博尚走进房间,从麦克尼尔手里接过水杯,只喝了一口,就立即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这间指挥中心主控室里最大的屏幕上显示着不同批次的航空部队在附近的分布位置,每一支部队都必须比平时更加小心地行动才能避免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beta击落。在无法更迅速地将舒勒研发的反激光装甲应用到全部领域的情况下(更具体地说,已有的反激光装甲是舒勒根据战术机的使用需求而特地设计出来的),飞行员们只好试图用自己的精湛技术再加上些许运气从死神手中夺回一线生机。 调度不同航空部队的工作,麦克尼尔也做过多次,但如果要从团队里选出最擅长做这件事的人,他首推博尚。来自法兰西的王牌飞行员对空军上的事务有种麦克尼尔不具备的直觉,更重要的是博尚能够以惊人的速度将那些从过往的经历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经过调整后应用于新的环境。也许空军离完全远离beta激光的威胁还很远,要是他们愿意引进博尚总结出的一套新的应对策略和编队方法,或许还能进一步地降低损失。 “这样一来,等到法军从前线撤退之后,忙着继续前进的beta就会收到一份它们完全无从预料的惊喜。”站在不断对着操作人员和通讯兵发号施令的博尚身后的彼得·伯顿心满意足地打开了又一罐啤酒,又向着麦克尼尔比划了一下,那意思是让麦克尼尔也过来一起喝,“虽说beta会优先攻击各类电子设备,光是这些路障就能让它们多付出些代价。” “那不是我们做这些部署的主要原因。”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下了同伴的好意。偶尔用酒精麻醉一下神经不会耽误要事的,反正他们今天应该还没有其他重要任务。“假如它们成了beta进军时的首要攻击目标,我们就无法依靠它们来拦截届时可能会往法国南部进发的母舰级beta了。” 只要造出了第一个装置,仿制类似的装置也变得简单了许多。在亚历山大·莫瑟和伊戈尔·别利亚耶夫成功地使用基于俄国人的某些创意而研发出的震波装置拦截了beta的地下攻势之后,有如找到了灵丹妙药的联军指挥机关立即下令后方生产部门全力以赴地制造更多的震波装置:不仅法国人需要它们,艰难地固守英伦三岛的英军和美军更需要。一旦联军能够有效地拦截beta的钻地战术,这群外星异形怪物面对着一次次的重大损失就必然会暂停无谋的【母舰级beta突击行动】。 说真的,那装置恐怕没什么技术含量,麦克尼尔想着。伊戈尔·别利亚耶夫向他解释装置的作用时曾经强调过,该装置只能用于对付地下的beta目标而不能用于杀伤地表的beta(在地震过程中落入缝隙里并被夹得粉身碎骨除外),这使得本来想利用震波装置设计些新战术的麦克尼尔陷入了两难之中。经过和同伴们的反复考虑,他决定将震波装置用于防御,准确地说是沿着目前的战线逐层埋设震波装置以便在日后法军再度后撤时有效地阻击敌人。 整个工作看上去很简单,只要让运输机、武装直升机把经过改造后的震波装置空投到指定位置就行了,装置会在士兵们的控制下自行向下挖掘并钻到一个合适的深度、静静地等待着未来要送上门的外星异形怪物们。然而,随着beta日渐逼近巴黎,空军可活动的范围越来越狭窄,如何在布置装置时不承受更严重的损失就成了让指挥官们最头疼的问题。当他们选择把问题抛回给提出了新方案的麦克尼尔时,后者坦然地找出了应对措施——专业问题当然就得要专家来解决。 博尚从容不迫的调度背后是详细的调查和测算。法军在前线的奋力作战确保不会有新的光线级beta集群接近战线,联军各侦察机构又以各自的方式划出了几片危险空域,剩下的问题就是确保执行空投震波装置的任务的部队能圆满完成任务了。安全空域的情况稍微好一些,等队伍进入危险空域时,博尚便会停止和麦克尼尔还有伯顿的闲聊,转而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和各部队的联络中。不能亲自去驾驶飞机也不能亲自带队的法兰西绅士用自己的经验和直觉去说服同伴们避开随时可能降临的灾难,他那不容置疑的口吻无疑引来了一些飞行员的反感,但其余部队的损失状况成为了说服这些幸运地得到博尚指导的人们听从安排的最好证据。 “有了这些预备措施,第一集团军就能无后顾之忧地撤退了。”满头大汗的博尚把视线转向了摊在桌子上的地图,这地图对他的用途不大,但他需要些什么来让自己保持冷静,“麦克尼尔,跟莱茵师的人联系一下,就说……必要情况下,希望他们协助我们调整部分空投失败的装置的位置。” “这事或许还得让爱国联盟来做,他们有足够的人手,而且那些人都不怕死。”伯顿说着就拿起了电话,不假思索地拨出了号码,“话说回来,那边的设施差不多都被beta给挖了,但愿电话还能用。” 麦克尼尔保持着观望姿态,他没有理由插手博尚的指挥,也不想打断伯顿和友军的交流。作为一名战术机驾驶员和一名军人的他需要不断地战斗,作为这个来自平行世界而且已经接近全军覆没的团队的领导者的他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思考最近发生的一些变化带来的影响。跟爱国联盟合作是迫不得已,短期内大概也不会有危害,但他和斯塔弗罗斯却都没能抓到那些beta信徒的尾巴。狡猾的反人类疯子们上一次进入他的视线已经是很久之前了,迄今为止斯塔弗罗斯也没能找到恭顺派信徒兴风作浪的新证据。 他口头上对伯顿的说法表示赞同,然后又建议额外通知爱国联盟去进行增援。万一附近的友军没时间前来协助他们,靠着爱国联盟动员的辅助人员也能完成校正工作。以现有战线的形状逐层向着法国南部拓展的这张看不见的网络会成为扼杀beta通过地道直达防线后方的轨迹的最后保障,不过英军和美军要想做到这一点就没那么简单了:他们得在海底做布置。 臃肿的运输机慢吞吞地从灰蒙蒙的空中经过,引来了下方联军士兵们的欢呼。那些守在欧陆上的士兵们比他们的法国战友更兴奋些,坚信自己本该撤到英国的战士们一度产生自己被抛弃的错觉,现在他们迫切地需要从战场上的每一个瞬间中找出自己仍在被某些人需要着的证明。 “……希望他们不要再来空投传单了。”汉斯·施密特苦着脸,给热情的同伴们泼了一盆冷水,“喂,你们都想多了,他们不会给咱们送物资的。那些物资还抵不上他们出动运输机一次烧掉的燃油呢。” “你们德国人也就只会说这种丧气话了。”旁边的法军士兵白了他一眼,“自己守不住祖国,可别以为别人都和你们一样无能。”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连俄国佬都从欧洲被赶到西伯利亚去了,施密特中士全然不理解法国人的自信来自何方。去年年初的时候,东德军也对守住东线有着一种盲目自信,事实证明世上就没有beta不能攻破的防线。懒得和仍然对现状抱着幻想的同伴争论的施密特中士老实地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当着鸵鸟,他也没有兴趣给刚加入军队不久的新兵们施加什么影响。只要再等待一段时间,他或许就能有机会逃到英国甚至是美国、远离这片迟早都会被beta扫荡的人间地狱。 飞机消失在了士兵们的视线中,它们到底还是没能给这些浴血奋战的勇士们留下些什么惊喜。恢复了常态的士兵们于是各自散开,返回岗位上,并暗自为刚才没有新一批beta来袭而庆幸。 但施密特中士甚至连这些想法都没了。两个多月之前,在西德军的一系列内部混乱之中被调离了前方战斗指挥岗位、接受西德军审查的他幸运地逃过一劫、没有在最危险的情况下走上战场。要是西德军能把他多关起来一段时间就好了,可惜人满为患的监狱和拘留所并不会允许一个暂时没有嫌疑的士官久留。于是,到了9月下旬,施密特中士在法国的领土上被释放了出来,并被分配到了一支他从未听说过的新作战部队中。 这支作战部队是由法军、西德军、东德军混编而成的,内部也并未严格地对来自不同军队的作战单位进行区分。国籍不同的军官和士兵们被分配到最适合他们的岗位上,而后从头开始和新的战友们建立默契。从自己的朋友们口中了解到了些流言的施密特中士确信,他所在的部队未来将会被冠以【eu军】的名号——不是由多国部队组成的联军,而是真正属于eu的军队,如同un也在利用难民和危机带来的额外权限建立名副其实的un军那样。 过去十几年来,已经不止有一名将领分析过指挥机构重叠等问题带来的恶劣影响了。仅以巴列奥略行动期间为例,攻打明斯克巢穴的un军下出现了nato联军和wto联军两个指挥机构,这两个指挥机构各自的盟主又独立在外,而eu军和东欧集团联军内存在的问题更是数不胜数。建立一支属于全人类的或至少属于某个战场的真正统一的军队的呼声随着一次次的战败而愈发壮大,然而谁也没有预料到法国人会在英军和美军主力撤回英伦三岛期间采取如此大胆的行动。 这些行动背后的意义,施密特中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所在的这支本该具有特殊意义的部队竟然也没法按时获得补给。每当有飞机从头顶飞过时,他只不经意地向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中投去不屑的一瞥,然后再换个姿势打盹。在这鬼地方打仗是没意义的,早点撤到更安全的地方才是明智之举。 然而到了晚上,他从来没指望会到达的补给却随着车队抵达了前线。喜出望外的其他士兵们纷纷上前迎接历经了不少艰难险阻才成功地将物资运送到这里的同伴们,那些戴着臂章的爱国联盟成员也得到了同等程度的待遇。 即便是在炮火连天的防线后方,也许明天就要死去的士兵们仍然对自己的人生有着些许期待。只要一点火苗就能点燃他们的希望,这正是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明知爱国联盟的危险性也要允许这些不速之客参与到协助军队保持正常战斗力的各项工作中的主要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们无力阻止)。 “这是个好的开始。”坐在卡车里休息的麦克尼尔满意地笑着,他所在乎的事和士兵们不大相同,“虽然晚了些而且主导方也存在争议,法国人和德国人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我更愿意相信那是因为妥协。”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拔下车钥匙,戴好耳机,告诉外面的同伴们记得维持好现场秩序。等战线进一步向后收缩的时候,往前线运送物资的成本就能进一步下降,不过那时还有多少人愿意来这里就很难说了。“……谁都不想落到和波兰人一样的下场。然而,流亡他国的这些难民也难以长时间地维持一支军队。与其面对着被吞并的结局或是坐实自己的公民全部成为另一国的军人,还不如在失掉一切谈判的底牌之前就以更体面的姿态放弃些早就不存在的东西。” “您当时有这样的忧虑吗?” 车子里的两人都沉默了好一阵。 “说没有是假的,麦克尼尔。”希腊人摸着愈发光滑的头皮,“但情况并不相同。能去当外国人的希腊人也许有百分之一,也许有百分之十,但不会是像现在这样的百分之百。” 波兰人怎么就没早些想出这些点子呢?不管怎么说,两个德国正在想方设法维持住自身的概念、避免它迅速地随风而逝。尽管有些概念在麦克尼尔看来多少显得无聊,他选择尊重他人的决定和选择,把那些无害的部分也全都排除掉并不是gdi的风格。 过不了多久,法军也会后撤。这不是因为beta加强了攻势,而是因为法军面临着比德军更艰难的处境。机动作战部队全部停摆、化工产品入不敷出的情况下,只能固守阵地的法军还要频繁地受到补给无法及时送抵的拖累。收缩防线是必然的,只要瑞士和意大利方向暂时不出现新的险情就好。 “……也许再过十几年,我们就能看到真正的gdi了。”麦克尼尔从大衣口袋里找出了一块巧克力,他刚才无意中往车窗外看去时发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面孔,再看过去时又找不到人了,“早些回巴黎,斯塔弗罗斯。那里更需要你,我们得盯紧巴黎尤其是实验基地周围的一切。” “不管是为了深化合作关系还是为了监视他们,我都要更频繁地和爱国联盟的人共同行动。对了,我一直有个猜想……爱国联盟现在变得这么高调,以至于我们对恭顺派信徒的追查几乎无法取得什么进展,这不是偶然而是某些人计划的一部分。”希腊人提到恭顺派信徒时,语气里明显多了三分忧虑,“你也跟我说过,爱国联盟和恭顺派不会是盟友,但爱国联盟又不会意识到他们的行动反过来被恭顺派利用了。” 但那终究只是麦克尼尔许久之前的一个猜想。要想证明爱国联盟无意中充当了恭顺派的帮凶,他需要拿出罪证来。遗憾的是,比起曾经在黑森林制造了对麦克尼尔而言无异于惨剧的爱国联盟,恭顺派低调得可怕。事实上,麦克尼尔几乎想不出什么能归咎于他们的近期事故。 放着恭顺派不管似乎也没问题,只是麦克尼尔不能说服自己对此熟视无睹。gdi和盟军犯下的错误,他不能再犯一次。虽说人类总在不断地重蹈覆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掉进同一个大坑里显然不是多么美妙的体验。 斯塔弗罗斯和麦克尼尔交流了一些意见,主要关于双方互相配合监控爱国联盟成员动态。在确认附近阵地上的作战部队已经收到了补给后,麦克尼尔当即决定和斯塔弗罗斯一同前去慰问这些士兵。比起开着战术机四处横行的驾驶员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维持住地面防线的普通士兵起到的作用分摊到个体上似乎微不足道,然而倘若没有他们,麦克尼尔也无法随心所欲地指挥着自己的部队依照需求灵活地作战。 “什么?好,我知道了。”他们刚下车走出几步,斯塔弗罗斯就接到了同伴发来的求援信号,“……对,暂时不要公开。对,等我和麦克尼尔高级军士长抵达后再说。” “怎么了?”麦克尼尔眨了眨眼,“该不会是——” “爱国联盟的人跟我说他们……他们发现了恭顺派信徒。”感到有些晦气的斯塔弗罗斯按了一下耳机,“奇怪,这群老鼠藏了那么久,却偏偏在这里暴露出来。” 希腊人边说边和麦克尼尔一起赶路,半路上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这时候怀疑爱国联盟特地对他们不利是没必要的,可这蹊跷的发现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黑森林事件后西德军对难民营的擅自镇压行动:他和麦克尼尔都相信那场镇压行动销毁了大量证据、导致联军相关机构对黑森林事件进行的调查无疾而终。 选择权在他和麦克尼尔手里。勾结外星异形生物的恭顺派信徒是不配被称之为人的,哪怕各国的相关法律有可能保障这些人的权益,深受beta所害的人们只会盼着精神失常的人皮魔鬼们早些下地狱。为了挖出背后的关系网而暂时保留这些人的性命或许不会激怒爱国联盟和同样愤怒的士兵们,深明大义的人们知道该在何时保持克制。 几乎在同一时间,麦克尼尔也停下了脚步。 “不对劲。斯塔弗罗斯,不必继续走了,结果是注定的,这仅仅是个通知而已。【我们发现了恭顺派信徒,我们已经就此通知了你们,然后我们面对着恭顺派信徒采取了些必要措施。】”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就是他们的计划,要通过这个名头把他们的一部分行为合法化。在别的问题上大家可以暂时冷静下来,但在和beta相关的问题上就不存在疑罪从无一说了。” “大费周章地跟我们配合着运送物资原来就是为了特地在前线做一次表演?也对,演给你这个英雄看的效果说不定更好。我敢说如果这一次un军漠视了他们的行为,以后他们就等于拿到了合法的杀人执照。”斯塔弗罗斯点了点头,他已经没有心情去看闹剧了,“既然如此,我们能做的唯一反抗就是不去参观他们的戏码。咱们回去休息,麦克尼尔。” 果然不出麦克尼尔所料,两人还没回到车队驻地,斯塔弗罗斯就接到了爱国联盟的新报告——一伙可疑的恭顺派信徒由于负隅顽抗已经被愿意配合爱国联盟行动的士兵们歼灭。对后续处理失去了兴趣的麦克尼尔第二天早上就和斯塔弗罗斯分头打道回府了,前者还要和博尚继续埋设震波装置,后者则在巴黎有更多的工作要完成。 “……我跟你们说,我真的见过他们,真的。”被上司派去处理现场的施密特中士一面郁闷地挖着坑,一面用半生不熟的法语和自己手下的法籍士兵强调说,他真的见过美国太空军第338战术机中队和东德军第666战术机中队的英雄们,“那个麦克尼尔还有艾伯巴赫,都和我说过几句话,他们非常关心我们这些人的情况。下次如果他们又来前线,一定要找机会把该说的都说出去。说你们呢,把平时抱怨的劲头都拿出来啊。” “长官,这些看着跟难民差不多的家伙真的是恭顺派信徒吗?”旁边开着挖掘机的士兵向下方喊着,“我听说恭顺派信徒都是些吃得白白胖胖的危险人物……” “就是因为受了太多不公正的待遇之后彻底绝望才会信那种东西啊!”施密特中士扯了一下衣领,他象征性地指了几个位置,然后捂着腰返回到了挖掘机旁。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得想办法让军医帮他解决这些隐患,不然他即便能活着离开战场也要被颈椎病和腰间盘突出困扰后半生。躺在大坑里的那些尸体看上去是如此渺小,施密特中士并不打算对它们投以更多同情的目光。“动作都快点,别忘了再把能拿的都拿走,昨天半夜我可是亲眼看到爱国联盟的人找出了不少好东西呢。” tbc OR9-EP4:鸢尾花燃(13) or9-ep4:鸢尾花燃(13) 【我们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才建立了一流的武器工厂,不比美国人和德国人差。你要命令他们停工生产罐子吗?】——尼古拉·克鲁科夫,1971年。 …… “现在我们终于有机会把两个多月以前的遗留问题解决掉了。”披着外套的麦克尼尔风尘仆仆地走进房间内,还装模作样地抖了抖大衣上的积雪,“虽然临时通知你们更改行程并非我的本意,还望各位理解我们的每一次行动的重要意义。” “就是说,又有人在前线目击到了疑似头脑级beta的特殊个体?”彼得·伯顿是屋子里所有参会人员中唯一叼着烟的,他那横行无忌的态度对早些同他相识的人们而言尚能忍受,即便是后加入队伍的阿尔斯通中尉等人也早就适应了,“上一次我们把宝贵的时间都用于到前线去搜索下落不明的头脑级beta了,结果黑森林基地就出现了第二次重大事故……” “你要是不放心,我给巴黎方面打个电话,让他们在我部行动期间停止使用心灵雷达。”麦克尼尔在博尚的协助下打开了投影仪,把自己要展示的情报放在房间一侧墙壁的屏幕上,“……好了,我们来说说这次的行动。法军在撤退过程中又一次发现前线的beta集群中出现了头脑级beta,但他们没有机会去确认详情。” 上一次自称在前线发现头脑级beta的是西德陆军第44战术机大队的指挥官克劳斯·哈特威克少校,正是由于采信了此人的言论,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以及西德军第51战术机大队才会花费大量时间去漫无目的地搜索疑似脱离beta巢穴的头脑级beta,结果一无所获,而且又错过了在黑森林基地的第二次事故发生时立即进行干预的机会。此等不堪回首的惨痛案例让在座众人皆对麦克尼尔的新提议持反对意见,即便是彼得·伯顿也没有马上表态支持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先生,头脑级beta只会在巢穴内部出现,这是大家公认的。”提奥多尔见众人的态度相当一致,便站出来代表战友们发言,“我们已经在类似的陷阱里浪费了太多时间,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那不是个偶然,艾伯巴赫上尉。我是说,心灵雷达【自发性】地失控和所谓前线出现头脑级beta这两件事必然是有联系的——假如哈特威克少校没有伪造证据。”麦克尼尔捏着手里的激光笔,对着表情不一的同伴们强颜欢笑,“此外,我们迫切地需要第二个头脑级beta用于研究,这是莫瑟博士和别利亚耶夫博士的一致意见。” 在这时候举兵攻打另一个beta巢穴显然是不可行的。放弃对莫瑟计划的支持或许会让众人更轻松一些,但那样一来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得面对近在咫尺的外星异形怪物们。无法以常规方式维持战线的法军仍在不断地后撤,倘若不寻找出绕过现有战争模式来对抗beta的办法,巴黎沦陷也只是个时间问题。哪怕莫瑟只是在吹牛,麦克尼尔也不得不相信对方,这是保住人类文明在欧陆的立足点的最后办法——现阶段而言。 通过和法军相关作战部队的沟通,迪迪埃·博尚帮助麦克尼尔确定了那奇怪的头脑级beta出没的地点。头脑级beta自身没有移动能力,它一定是被一群中小型beta(或者是像要塞级beta这样的大型beta乃至母舰级beta)携带着到处逃窜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把beta集群的活动轨迹调查清楚,找出头脑级beta的下落应该并不难。 就在麦克尼尔通知自己的战友们采取行动之前,他已经将情报经过一番修饰之后交给了联军不同机构的专家们,希望这些业务能力过人的精英们能够并行工作、以最短的时间找出脱离巢穴的头脑级beta的下落。正如爱国联盟也只会把要做的事以结果的形式通知斯塔弗罗斯那样,今天的会议不是讨论而是命令:倘若没法说服同伴们,他也有别的办法让战友们乖乖服从安排。 “……所以,他们对同一件事有不同的分析方法。”望着手头的汇总文件,麦克尼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南锡、斯特拉斯堡、黑森林……这几个地方相隔有点远,而且还都在beta控制区内。” “岛田不是留下了一套计算方法吗?他用那个办法算出了布达佩斯巢穴和柏林巢穴,那么……beta很有可能要在法德边境地带建造一个新的前线指挥部来主导对西欧地区的攻势。”伯顿眼前一亮,他自认为找到了问题的答案,“没错,就是这样,麦克尼尔。那些跋山涉水来到这里的beta尚且让法国人没法招架,要是法国人的家门口又突然出现了一个beta巢穴,我们就只能盼着自己能早点逃回美国了。”说到这里,他转向面面相觑的同伴们,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继续说道:“听着,这和成本还有预期损耗无关,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又一个beta巢穴出现在离战线这么近的位置。” 不管伯顿自己信不信这套说法,他似乎成功地说服了参加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测试部队的战术机驾驶员们支持麦克尼尔的新计划。于是,麦克尼尔迅速拿出了准备好的方案,这个以歼灭beta巢穴的作战计划为原型的行动方案要求参加作战的战术机部队在进入beta控制区后快速突破封锁、摆脱敌人的追击,同时也对增援部队的配合提出了较高的要求。若是仅以歼灭目标为主要目的,则作战部队哪怕分头突围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但还需要带着个重要战利品返回的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麦克尼尔,既然你已经把消息告诉了其他部队,不妨说服他们也配合我们行动。”在去机库的路上,迪迪埃·博尚试图劝说麦克尼尔把法军或联军其他作战部队纳入到行动中,“凭着我们的实力,杀到黑森林基地遗址说不定也能行,但想要带着头脑级beta回来恐怕是做不到的。” “这件事……最好别让他们知道。前线上出现头脑级beta本身就是个堪称谣言的消息,再为了这种谣言兴师动众,要是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战果还好说,万一失败了……”麦克尼尔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让部分友军做好接应的准备还是必要的。这方面工作就交给你了,我知道你一定能办成的。” “当然。” 为了控制住行动规模,麦克尼尔计划出动三支战术机中队,也就是他本人指挥的美国太空军第338中队、博尚的法国空天军【巴黎】中队、提奥多尔的东德军第666中队。尽管博尚和提奥多尔都表示他们有办法说服更多友军参与行动,且伯顿也建议麦克尼尔调动第81大队的其余中队灵活配合,不想让情报泄露出去且对战友们的能力相当有信心的麦克尼尔并不打算扩大部队规模。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测试】,哪怕走得稍微远一些也无所谓,联军会理解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一些偶尔越界的举动的。 从空中掠过的战术机部队下方便是绵延不绝的法军队伍,垂头丧气的士兵们无精打采地望着头顶的庞然大物,心里暗自为这些仍然愿意赶赴前线战斗的勇士们欢呼。即便是已经走在撤退路上的士兵也还有战斗下去的意愿和能力,但现状不允许他们死守前线的据点。在这场席卷了全球且给欧洲战场造成了致命打击的真正意义上的石油危机结束之前,愿为人类的未来献身的勇士们不知还要忍耐多久。 “它们玩杂技的机会比以前多了不少。”偶尔会发现下方的雪地上冒出一阵尘土的伯顿吹着口哨,只要这些beta不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威胁,他偶尔也会把频繁地在地表和地下折返的beta当做是某些在沙滩边游玩的小型甲壳动物,“希望它们不要再学会些新的花招了。” “黑暗骑士-01,我们已经确认了beta激光炮塔阵列。”博尚的声音打断了伯顿的调侃,“可以采用2号飞行路线方案了,只希望它们没有临时搭建更密集的防御阵地。” “下次就会了,我是说等我们这次的任务结束之后。”麦克尼尔又把情报告知了冲在最前面的第666中队,“目标是头脑级beta,我们不能指望那群恶心的外星异形怪物会允许自己的司令部毫无保护地暴露在我们眼前。各作战单位注意,优先前往南锡废墟确认情况。” “收到。” beta所到之处一向是只有一片废墟的,它们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把这颗星球的表面改造成它们需要的样子,尽管不是出于美学而只是为了方便开采资源。也许beta和泰伯利亚还有scr都有些相似之处,麦克尼尔想着,但他知道自己并不能简单地用这种标准来评价外星来客们。毕竟,人类也在以某种方式重塑世界,而这方式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服务于生存而非什么艺术。 每当他们获取到新消息时,麦克尼尔就会及时地把这些情报传递给和自己保持着合作关系的军官们、让这些热心又热衷于更多功绩的军官们协助他找出背后的真相。上次他在搜寻头脑级beta的过程中忽视了其他风险,这一次他必须以漂亮的战果来洗刷屈辱。 提奥多尔的第666中队率先抵达了南锡废墟,他们在清除了外围的部分beta激光炮塔之后进入废墟内开始搜索,只找到了大量损坏的法军武器装备和堆积如山的beta尸体。麦克尼尔和伯顿携带的设备也没有找到更多值得注意的异常信号。 “这鬼地方简直是人间地狱。”伯顿在驾驶舱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他和麦克尼尔同意给博尚五分钟的时间来悼念牺牲在这里的法军士兵们,“……他们本来可以选择损失更小的方案。” 如字面意义上那样,南锡废墟是人类的尸体和beta的尸体拼接成的巨大墓地。从尸体残骸上来看,死在这里的大部分人生前是士兵而非平民。既要有效地抵抗beta又不能让平民承受过大的损失和不必要的惊吓,那么就只能更多地牺牲军人了。东德和西德可以直接将成千上万的平民撤到后方以便为军队清理出完全干净的战场,代价则是几千万人提前沦为难民、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或许正是因为看到了东德和西德在波兰惨剧中吸取教训而矫枉过正的后果,法国人选择了兼顾各项需求,只有时间能够证明这种态度究竟会换来更美好的明天还是埋葬法兰西。 “……走。”和麾下的三名小队长结束了悼念时间的博尚返回战术机旁,通知麦克尼尔准备出发,“beta想必也已经包围过来了,我可没有兴趣和它们一起参加悼念活动。” “下一个目标是斯特拉斯堡,但愿我们能在那里有更多的收获。”麦克尼尔确认了附近beta集群的位置,他倒是不担心那些beta能追得上战术机,“黑标-01,开始行动。a-1,拦截左侧的beta集群。” 如果他们多停留片刻,或许就走不成了。就在队伍再次出发后不久,战术机原先停靠的地面开始龟裂,数不清的小型beta从下方涌出。然而,已经飞上高空的战术机驾驶员们早就摆脱了这些威胁,打开了新烟盒的彼得·伯顿甚至在通讯频道里发表了长达两分钟的即兴演说来表明对这些变换战术迟缓的beta的鄙夷。 “喂,我得警告你,如果你不想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死在驾驶舱里的战术机驾驶员,那就赶快停止你的吸烟行为艺术。”麦克尼尔不悦地训斥了战友几句,“其他人也一样,谁也别学这家伙。你们要是和他一样叼着烟打仗,第一次就得被beta弄死。” 他们的行动大概已经引起了beta的警觉,证据之一是拦在前方的beta集群无论从数量上还是规模上而言都有所增长。这种程度的变化也在麦克尼尔和博尚的预料之中,由彼得·伯顿指挥的狙击部队得以确保他们在遭遇敌人时迅速清除光线级beta再转而采用更灵活的飞行方式脱离战斗。遗憾的是,给全员装备仍然不能在体积上有所缩小的激光武器会导致他们无法更换其他武器,因而麦克尼尔事先和伯顿进行了长时间的分析以确认装备激光武器的战术机比例。既要保证能够快速清除光线级beta,又要给其余的同伴们留出在极端情况下短兵相接以开辟前进道路的机会。 到目前为止,一切行动都还顺利,就连f-15型战术机最大的缺陷都在麦克尼尔的考虑之中。beta也许能够洗劫一切,但beta又并不是会把人类留下的一切都无差别地破坏掉的高智商机器,事实上人类在它们眼里估计和其他动植物没什么区别。在友军提供的情报基础上,麦克尼尔锁定了一些疑似未被beta破坏的设施,他需要确保自己的队伍能够在进一步深入beta控制区之前恢复正常状态。 斯特拉斯堡的情况比南锡稍微好些,但积雪和低温环境仍然阻碍了尸体进一步腐烂,使得进入城市的战术机驾驶员们不得不再次面对着满城的尸体发呆。决定最大限度保证平民正常生活需求、不加重平民的恐慌也不提前执行撤离计划的法军必然要因此而付出更惨重的代价,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的博尚对此深有体会。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他按着耳机,略带歉意地让麦克尼尔帮他警戒附近,“……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返回。” “不必为此过于悲伤,伙计。他们不是被人哄骗着去送死的,我相信这些人……哪怕是那些被强征入伍的……也明白自己的使命和职责。”麦克尼尔的声音不是从耳机里而是从博尚身后传来,这让法兰西绅士吃惊地转过了身,“波兰和德意志的两次失败都敦促巴黎方面重新审视对待平民的方式,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同时维持所有需求。” 麦克尼尔还有些话没说,他相信博尚能理解他的想法。全世界都想知道哪一种方式才能最有效地对付beta,每一次失败都给后人留下了更多的警示。要求全民不准后撤半步的波兰失败了,几百万、几千万人成为了beta的口粮;勉强维持着一派祥和同时以无孔不入的监视保持正常秩序和军事化的东德(准确地说是史塔西)也失败了,不堪忍受的东德人最终选择了抛弃他们;以优先确保平民生命安全为宗旨的两德同样让联军失望了,被留在德意志的土地上继续战斗的士兵们只想着早些逃到英伦三岛和美国、全无斗志。 留给人类的机会不多了,倘若爱国联盟能够和法国人配合着探索出一种新模式,那对全人类而言都是福音。以这种思路为出发点去揣测联军指挥机关的意图似乎不妥,至少优先保护英伦三岛的动机是正确的。然而,联军就此无视了爱国联盟的种种行为仍然是麦克尼尔无从解释的。他不想去为这些而忧虑,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大后方是由这些人在保障,和nod兄弟会斗争了一辈子的原gdi指挥官就很难放下心来。 彼得·伯顿在获得麦克尼尔同意后离开了麦克尼尔和博尚所在的废墟,把保护战友的任务暂时交给了其他同伴,他还有些更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首先,他得找到那些可能保存着物资的废弃设施,在此期间又得避开潜伏在废墟各处的小型beta。自从beta普遍学会了挖洞和钻地之后,beta控制区就没有半寸土地是安全的。让麦克尼尔和博尚离开战术机已经是冒巨大风险,拦不住他们的伯顿只好多吸了几根烟来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 他找到的设施以早就被beta攻破的避难所居多。让平民躲到地下的避难所里毫无意义,beta会轻而易举地把这些设施攻破、将里面的人一个个拖出来吃掉。即便如此,仍有不少国家在疯狂地修建类似的避难所。这才是最大的行为艺术,伯顿想着。只要是做毫无意义的事来博取他人的欢迎,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有时候和戏台上的小丑毫无区别。 “……真不敢相信。”目睹了避难所内惨状的安妮特忍不住移开了视线,“他们明明知道在波兰发生了什么……” “确切地说,他们是因为知道了在德国发生了什么才会这样做的。”伯顿发现不远处有一只战车级beta,于是给附近的同伴发去了警报,那只外星异形怪物立即就被两发炮弹同时击中、当场粉身碎骨,“我和麦克尼尔在前线不止一次地听到士兵抱怨说,【既然其他几千万人都逃跑了,凭什么我们也要留在这没人的鬼地方等死而且还不能去英国。】”光头的白人青年又掏出了一根香烟,他喜欢在烟雾缭绕之中像印度的哲人那样以他自己的方式来思考人生,“别跟我说什么职责和信仰,那东西现在不管用。你得让士兵相信有人陪着他们、有人的性命完全托付在他们身上、他们依旧没有被抛弃。” “……而结果就是一旦军队无法按计划完成任务,平民就会承受对应的代价。”提奥多尔握着操纵杆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但和那些难民相比,这些人倒也足够幸运了。” “时代也许在变,但无论在哪一个时代都有人要成为代价本身,泰迪。”伯顿叫着他给提奥多尔起的绰号,“你应该为自己还没有完全成为代价而感到幸运,因为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提奥多尔动了动嘴唇,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经过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搜索,伯顿终于找到了麦克尼尔所需的设施。这座基地本身已经被beta破坏殆尽,可惜beta并不能精确地分辨出哪些残存设备对人类有用,而且它们显然还低估了人类废物利用的能力。接到了伯顿的报告后大喜过望的麦克尼尔立即转移阵地,但他在半路上得知那个废弃设施里的残存物资仅够一支中队完成补给。 “没关系,我们可以多和这附近的beta玩玩。”麦克尼尔接通了另一个频道,“巴尔克少校,到南锡的路线打通了吗?我们预计在两个小时后前往黑森林基地。” “一切正常,但你们最好快点回来,这附近的beta都被吸引过来了。若是战斗规模扩大化,我们就必须呼叫更多增援。”屏幕另一头的约阿希姆·巴尔克严肃地告诉麦克尼尔,仅凭他们手头的战术机部队是没法在beta控制区前进更远的,不然以前早就有其他战术机部队借此去直捣beta巢穴了,“你们要当心,跨过莱茵河意味着另一种程度的挑衅。”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结束了通讯,透过光学设备凝望着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的天空。有太多人倒在了这场战争中,比这更令人遗憾的则是人们试图利用这场战争作为声索某种正当性的机会,那不是麦克尼尔希望看到的。战友们的牺牲,绝对不该成为证明某种方案、某种思想更优秀或是更差劲的谈资,哪怕他们可能确实死于结构性意义上的愚蠢。 “……迈克?又怎么了?这不像你啊。” “我又听到打火机点火的声音了。” “……哎,那不重要。”伯顿用力地拍了一下控制台,“这样一算,我们的目标就只会在黑森林基地遗址出现了。那地方有什么会吸引它们的吗?还是说,舒勒留下的东西……” “可能是,但我也不确定。况且,考虑到卡萨德的先例,我们要做好应对舒勒的尝试彻底失败的心理准备。”麦克尼尔冷漠地回了几句,“现在所有人都给我动起来,咱们要以最快速度完成补给!” tbc OR9-EP4:鸢尾花燃(14) or9-ep4:鸢尾花燃(14) 【gdi联合维和部队已接管了全球行政。由于我们所有公民和维和部队的密切合作,这次行动取得了成功,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在另行通知之前,实施全面宵禁,仅对维和部队成员豁免。我们要求我们的公民为我们的维和部队提供便利,并协助重建不受nod兄弟会影响的新世界。】——露易丝·詹姆斯,2077年。 …… 从不断收缩的法军战线上出发的西德军战术机部队起先并没有遭到beta的重点拦截,这使得他们得以安然无恙地在不同的beta集群间穿梭、安然无恙地抵达待命地点。不过,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休息时间,也不能选择最节省能量的休息方式——谁也说不准战术机落脚地点下方会不会突然钻出一大群beta来。 来到南锡废墟的西德军战术机驾驶员们大多对眼前的一幕免疫了,他们当中的老兵在从两德边境地带一路后撤的过程中目睹了太多自己无从阻止的惨剧,这还是在两德一致同意优先保障平民安全的情况下。 西德陆军第51战术机大队的指挥官约阿希姆·巴尔克少校并不是唯一接到麦克尼尔求援的战术机部队指挥官,他起先并没有理睬来自那一伙【实验项目测试部队】的请求,直到他的同僚克劳斯·哈特威克少校主动响应了请求并把这消息通知了他之后,身材壮硕而且很讨女人喜欢的巴尔克少校才很不情愿地动身。 严格来说,第338中队里颇有几个让他印象深刻的人物,比如说自称拥有上万个女人的彼得·伯顿——跟那个欲望的化身比起来,巴尔克少校只觉得自己简直是这条路上的初学者。他看得出来,伯顿大概不是个只会吹牛的理论派。 “巴尔克,这里已经被他们清理过了,而且他们还给我们留下了一些惊喜。”哈特威克少校在巡视南锡废墟的过程中发现了途径此地的麦克尼尔一行人留下的设备,这些由beta诱饵装置和特制的对beta用隔离墙能在极端条件下为需要逃离绝境的人们争取至关重要的一段时间,“……太浪费了,他们只是用这东西来防止beta靠近而已。” “没必要指责他们,和这些人当朋友其实挺不错。万一他们高兴了,我们就有机会得到常规作战部队到处借也借不来的武器装备。”巴尔克少校惬意地躺在驾驶舱里笑了笑,他出发时还很不情愿,但那份不愉快在半路上就消失殆尽了,“当然,危险和机遇一样大……比机遇还大。” 没人说得清哈特威克少校执意来此的原因。第44战术机大队的一部分驾驶员们私下里说,上一次和麦克尼尔一起花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找到疑似出现在前线的头脑级beta而且还反过来耽误了麦克尼尔等人的时间(虽然麦克尼尔一次也没有在哈特威克少校面前提起过此事)的长官正要趁着这个机会一雪前耻、向担负着特殊使命的友军证明自身的价值。 “兄弟们,我们这一次一定要找到出没在前线的头脑级beta。”哈特威克少校在出发前的言论更是让众人坚信他比以往都更急于在友军面前证明自己的正确性,“上一回让它们逃掉了,这回不能再给它们机会。” 如果不是因为麦克尼尔希望前来支援自己的友军以确保撤退路线为优先事项,这时候哈特威克少校早就带着大队人马往斯特拉斯堡废墟杀去了。当脸上皱纹丛生的西德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再三向麦克尼尔发出请求时,只得到了继续待命的答复。 “对了,少校,我希望你们能帮我确认一件事。”刚打算结束通讯的麦克尼尔忽然想起了什么,“可以观察一下附近的beta尸体吗?” “那都是你们留下的?”听到了通讯内容的巴尔克少校插话道,“还是说,你们撤离南锡的时候没有把废墟内的隐患消灭?没关系,我们会帮你们完成这些工作的。” “不是这个。”屏幕上的麦克尼尔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两位,我想让你们确认附近是否有看上去不像是被我们或我们的友军所消灭的beta尸体……呃,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发现了看上去完好无损的beta尸体或是虽然严重损坏但看上去明显不是被我们所能制造出的武器杀伤的beta尸体,请尽快联系我们。这件事很重要。” 后知后觉的哈特威克少校直到几分钟之后才想起来问原因,但那时麦克尼尔已经没时间理睬他们了。感到莫名其妙的两名西德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只好先照做,他们不太明白麦克尼尔的意图,不过疑似直接听命于un最高机密项目的部队的每一次行动应该都是有特殊意义的。 要是他们能直接看到麦克尼尔所见的一切而不是透过模棱两可的模糊照片去了解附近的情况,或许他们的疑惑会少上许多。这里是beta的墓地,数不清的beta尸体堆积在原野上、沿着莱茵河东岸散开、拥挤在早已成为残垣断壁的城市废墟里。 别误会了,此情此景不会让麦克尼尔为beta感到哪怕半秒的忧伤,事实上他乐于见到beta尸横遍野的景象,前提是那些beta都是被英勇无畏的人类战士们用某种直接或间接的手段杀死的。 但这些beta不是被人类的子弹或炮弹所杀,更不是死在激光武器下(那样一来它们也将尸骨无存了)。一部分beta的尸体保持着完整,另一部分beta的尸体看上去则更像是有一部分完整地凭空消失了。后一种beta尸体的缺损部位看起来不像是被锐器所损伤,那像蜡一样熔化了又凝固在一起的模样看了让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感觉有些反胃。 “黑暗骑士-01,附近还有更多的beta尸体。照目前的侦察结果来看,可能我们在前往黑森林基地遗址的路上都要和它们相伴。”在前方探路的提奥多尔一行人也没能找到尸山的边缘,更令这些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惊讶的则是联军相关机构迄今为止都未曾得知有关这处位于黑森林基地原址西侧的尸山的任何情报,“……这些beta不会是在上次的撤退战里被我们击毙的那些,那一批beta的尸体早就该腐烂了,可我们眼前这些beta更像是最近刚死掉的。” “会不会是un军的另外一支秘密部队在试图回收黑森林基地残留物的过程中无意间消灭了它们?”打算把剩下的香烟留到下一次再享用的伯顿总算停止了抽烟,他无精打采地对麦克尼尔说,或许联军还有什么事瞒着他们,“喂,如果用最先进的技术打造相应的装备,也许有可能在不引起各方注意的情况下快速地消灭这些beta。” “我不否认这一点,然而就目前来看他们没法那么做。”麦克尼尔越看这些尸体越感到不对劲,平时他该为这么多beta没机会危害人类就命丧黄泉而窃喜,但现在他更担心的是导致这些beta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的真实原因。身经百战的原gdi指挥官不由自主地向上帝祈祷、盼着造成眼前这一切的当真是某一支仍然不为他所知的人类联军作战部队。 彼得·伯顿建议把这里的情况向联军相关机构报告,至少也要通知法国人,然而恰恰是迪迪埃·博尚带头反对伯顿的想法。法兰西绅士很严肃地对麦克尼尔和伯顿说,现阶段必须防止收缩防线中的法军被外界因素干扰,因此绝对不能让法军产生某种能够快速克敌制胜的幻觉。 尽管如此,麦克尼尔更愿意相信这堆积如山而且似乎仍未被联军相关机构重视的beta尸体背后有些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的秘密。计算好了时间后,麦克尼尔一声令下、让同伴们在附近的尸体中寻找看上去可疑的个体。得益于岛田真司留下的各种设备,小心翼翼地驾驶着战术机从地面上方不远处掠过的驾驶员们不必担心尸堆里突然钻出来一只beta、把自己的战术机砸个千疮百孔甚至是直接拖到地面上。 “等等,我似乎想起来了。”绞尽脑汁回忆着自己从法军获取的情报的博尚总算找出了和这尸堆有关的蛛丝马迹,“没错,他们会默认突然从地表消失的beta集群都转入地下了,如果这一群beta并不是死在这里,而是在某个时间点突然集体消失、而后再以尸体的形式出现在这里,那些更关心活跃的beta群体去向的家伙大概就会在半路上放弃持续追踪。” “看来我们的猜想是正确的。这一大堆尸体和那个疑似在前线出现的头脑级beta之间肯定有联系,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把缺失的环节补上。那么,有谁能回答我的问题吗?为什么那群怪物不是静悄悄地把同类的遗体回收再利用或起码埋在地下而是直接把它们像倒垃圾一样扔在这里呢?”麦克尼尔其实并没充分地理解博尚所说的话,但这并不妨碍他随声附和几句然后再调整一部分计划,“全体作战单位注意,我们还有五分钟时间,如果大家仍然一无所获,我们就离开这里、去黑森林基地遗址碰碰运气。” 只有当他们如此近距离地观察beta时,初出茅庐或是训练有素的战术机驾驶员们才会明白为何人类会在对抗beta的早期过程中犯下那么多彼此猜忌的错误、乃至首先怀疑beta是敌国制造出的生物兵器。从这些丑恶而扭曲的躯体上,人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发现许多似是而非的特征。单独把这些特征提取出来展示给大家看并不会简单地让人们产生诸如【这种生物是人类自己制造出来的】这样的想法或是类似的概念,只有当这些不同的元素以如此奇怪的方式结合起来时,在进化过程中经历过了无数挑战的人类才会重拾古老的恐惧:对这些看上去更像是人类和其他稀奇古怪的动物缝合而成的怪物产生前所未有的厌恶,并从那和自己相似的部分中找到自己也成为其中一环的错觉。 很难想象beta的创造者有多么心灵手巧,麦克尼尔想着。这并非他夸大其词或故意讥讽那些未曾谋面的硅基生物(舒勒和岛田真司都是这么推断的),毕竟造出像beta这样让人看了就浑身不舒服的生物兵器也并不简单,起码麦克尼尔觉得自己对所谓的【泰伯利亚智人】的失败品和变种人以及其他各种因泰伯利亚而诞生出的稀奇古怪的东西的外表已经失去了好奇心。 “麦克尼尔,你该来看看这个。”乔治·阿尔斯通中尉打断了麦克尼尔的思考,“我不太确定它们的具体情况,从外观上来看,它们不像是我们过去遭遇过的任何一种beta。” “收到,我们马上就过去。”说着,麦克尼尔又一连按下了几个按钮,“黑标-01,请尽快清理前方残存的beta激光炮塔。” 往常一定会从地上跳起来、对着半空中掠过的战术机张牙舞爪的beta们现在只能无助地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人类制造出的战争兵器对着它们自己的尸体大加嘲讽了,这对这群或许连自我意识都不存在的外星异形怪物而言没什么不公平的。偶尔会有战术机驾驶员发泄式地对着地面上的尸堆进行炮击,在伯顿开始责怪这些人浪费炮弹之前,他们的报复总会适可而止。经历了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的人们不会在更滑稽的场合跌倒了。 没过多久,麦克尼尔一行人就抵达了阿尔斯通中尉所说的地点附近,在那座被炸掉了一半的居民楼旁发现了一具看上去确实十分可疑的beta尸体。从总体上来看,它更像是战车级beta,至少下半部分勉强算是,而逐渐过渡成白色的上半部分则和麦克尼尔所了解的战车级beta有着相当大的差异:战车级beta那通体呈现出红色的躯体上端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头部】的传感器官,那东西在十几年前经常被俄国人当成战车级beta最大的弱点。 毫无疑问,失礼地躺在麦克尼尔面前的这具尸体的上半部分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小巧而灵活、长得更像是探头的传感器官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臃肿的白色长条状增生物,其末端完全呈现出黑色。据阿尔斯通中尉所说,这具还没有严重腐烂的beta尸体上应当没有外伤,它的死因也是个谜团。 “那么,beta难道也学会了自杀不成?”同样听取了阿尔斯通中尉报告的伯顿一脸鄙夷地盯着那些尸体,“不过,就算真相如此,也没什么值得惊奇的。这些没有自我思考能力的怪物跟伊普西龙的家伙没什么区别,只要它们的主子下达一个命令,它们就会立即照做的,哪怕是集体自杀。” “如果只是这么回事,我们就可以马上动身去黑森林基地了。”麦克尼尔把镜头画面又放大了一些,他想仔细地看看这种不伦不类的新型beta的外观,“……博尚,考虑到不同种类的beta其实只是用来实现不同特定功能的工具,你说这会不会是beta要将不同种类的工具进行灵活组合的一次尝试呢?” “那可能是只有舒勒和岛田才能回答的问题,你得找专家,麦克尼尔。”一头雾水的博尚当然没法解释其中的缘由,“嗯,看上去很自然,不像是被人为用外力拼接在一起的……但也不能排除这是一些人的艺术作品的可能性。” 麦克尼尔考虑了几秒,他觉得不能仅凭一具尸体就断定beta发生了要命的新变化。不管是开始制造新型beta还是仅仅把旧有种类的beta拼接在一起来兼顾其他功能,都会给目前的战况带来许多不利影响。放弃进一步调查、直接夸大其词地说些荒谬的话并试图让联军在一片恐慌和茫然中徒劳地准备应对beta的新变化是不行的,摆在麦克尼尔面前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往前继续探索。 “……麦克尼尔先生?” “说。” “我们也发现了一些看上去很奇怪的beta。” 一分钟之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向参加行动的所有战术机驾驶员下令全速前往黑森林基地,现在他们不必在途中再去关注那些奇形怪状的beta尸体了。起初还有一部分战术机驾驶员以为他们所发现的奇怪beta尸体只是些意外、巧合或已经撤离的友军所留下的恶作剧,等到他们目睹了更多此前从未见过又看上去大致完好的beta尸体后,这些人也不得不迅速提高警惕。 更多的beta尸体出现在前方,麦克尼尔心中不祥的预感逐渐涌现出来。小型beta和中型beta已经无法引起他的注意,那些也和体型小巧的同类一样倒毙在野外的要塞级beta为他和他的同伴们铺就了一条宛如白骨般笔直地指向了黑森林基地的道路。那座基地里曾经诞生了几乎能够改变这场战争的奇迹,可惜的是奇迹转瞬即逝,如今的人类仍然要在没有奇迹的残酷时代里继续挣扎下去。 或许他们确实需要借助专家的力量,尤其是当他们的每一次行动都同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密切相关时。在队伍前往黑森林基地的途中,麦克尼尔联系了还在巴黎从事研究工作的亚历山大·莫瑟和伊戈尔·别利亚耶夫,希望他们提供有关黑森林基地的实时信息。 “之前不是已经——”被打扰了的两人看上去都很生气。 “之前的情况不适用了,这里发生了一些我们无法准确描述的变化。莫瑟博士,为了您那个计划着想,您还是快些把情况告诉我们。”麦克尼尔没有冒失地直接闯入废墟,他和战友们在黑森林基地原址外侧找了一个合适的落脚点,并打算利用附近的地下运输路线渗透进入基地,“这么好的机会很难得,您要珍惜啊。” 弯着腰的莫瑟离开控制台,走向一旁占满了一侧墙壁的一排机器,拍了拍其中一名技术人员的右肩: “把黑森林基地的情况调出来看一下。” 对黑森林基地遗址的全天候监视早就取消了,确切地说就连确信基地遗址下方可能藏有大量g元素的项目组自身都对它不感兴趣。敷衍了事地敲了几下按钮的技术人员刚看到出现在显示屏上的画面就脸色大变,他语无伦次地喊着自己都不理解的话,那些不成句的话语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给莫瑟添了些背景噪音。 看来所有人都轻敌了——黑森林基地遗址上显然有个庞然大物。别人或许不清楚beta的目的,但听过舒勒亲口说黑森林基地地下的【时间机器】里使用了大量g元素的麦克尼尔相信beta是有备而来,它们没有理由放弃那些用了地球上不知多少资源才勉强生产出来的特殊物质。 “全体作战单位注意,准备进入战斗状态。”尽管基地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麦克尼尔只需要看一眼它的轮廓就知道早就在beta的席卷之下成为残垣断壁的【心灵控制器】位于何处。虽然他不敢说beta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一直没有注意到地下的g元素,眼下没有更多线索的麦克尼尔也只能如此说服自己。“在发现其他异常现象之前,按照——” 不远处的废墟突然炸开了,有什么东西以惊人的速度从下方爬出。在它那高耸入云的身躯完全展现出来之前,先一步问候访客们的激光横扫过天空、打了勇士们一个措手不及。使用最先进的技术武装起来的战术机不至于和它们的前辈一样当场坠毁,但本以为自己的战术机能安然无恙的驾驶员们惊恐万状地意识到这一束激光的威力甚至还超过重光线级beta的全力一击。在战术机因故障和损伤而失灵之前,他们必须寻找到合适的降落地点。 那摆脱了废墟束缚的怪物的真容已经展现在麦克尼尔面前。是一只要塞级beta——不对,它比一般的要塞级beta要高得多。通常的要塞级beta看上去活像是白色的巨型蝎子,眼前这家伙则更像是无数只蟑螂拼接起来的产物。 “上帝啊,它们……”伯顿不禁咂舌,那遍布这【要塞级beta】全身的激光发射器官让他看了就头疼,“为什么会——” “好消息是,刚才莫瑟锁定的位置不是这里,也就是说那个疑似在心灵控制器原址上的目标还在,而我们眼前这家伙并不是敌人特地给我们准备的诱饵;坏消息是这东西的激光能无死角地扫射所有位置。”麦克尼尔以极快的语速给同伴们概括了现状,他首先命令被迫撤出战斗的驾驶员想办法把战术机移动到安全地带,“事发突然,现在所有部队一概听从我的指挥。黑标部队,立即折返,攻击不明大型beta;c小队进行火力掩护,a小队按3号方案执行狙击任务,b小队跟我一起行动;巴黎部队去下列坐标位置进行搜索,并掩护我方脱离战斗人员撤退。” 话音刚落,巨大的新型beta又开始了新一轮进攻。那些看上去不起眼的激光发射器官在空中编织出了无比强大的火力网,看不见那些激光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其存在的麦克尼尔哪怕离死亡线靠近一寸都会产生自己已经人间蒸发的错觉。真见鬼,舒勒研发的反激光装甲在这种beta的攻击面前薄得和一张纸差不多,明明这怪物身上的激光发射器官看上去在体积上要比重光线级beta的大眼睛要小得多…… “我好像知道疑似出现在前线的头脑级beta去哪了。”他自言自语着。 “什么?”等待着麦克尼尔下一个命令的伯顿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还好我做了准备。”麦克尼尔轻轻一笑,他所驾驶的战术机已经瞄准了不远处耀武扬威的新品种怪物,“伯顿,打准一些,确保它和那些被开了膛的母舰级beta一样听话。” tbc OR9-EP4:鸢尾花燃(15) or9-ep4:鸢尾花燃(15) 【本人安东·斯拉维克,已通过加入兄弟会的考验,特此以照耀我的泰伯利亚之日、养育我的大地和与我血脉相连的同胞、我的信仰、我的荣誉和我的生命发誓,从这一刻起,直到我死去,我将忠实地为兄弟会服务,我将随时准备为人民付出任何代价。我将无条件地执行它的所有命令,我将保守这个组织的所有秘密,并将它们带入我的坟墓。如果我在任何时候故意违背誓言,愿我在这个组织中的兄弟们成为我的审判者。】——安东·斯拉维克,2014年。 …… “对,加入军队实际上是非常……划算的事情。”舌头都开始打结的尼克斯·斯塔弗罗斯结结巴巴地对走到他面前的难民推销着最新的服役规定,“首先,服兵役者可以获得更多的物资补给,类似的条件对于建筑兵团也是适用的。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你们应该在他们开始真的无差别强制征兵之前赶紧自觉参军入伍……” 不管是开空头支票还是口头上威胁,都没法迅速让难民们产生斯塔弗罗斯认为他们应该有的那种直觉。身为共同体一员的个人应当对现状有着清醒认知并随时准备为保卫自己的生活而做出牺牲,然而斯塔弗罗斯并不能强求这些难民们按他的想法照做。这和他手中掌握多少权力无关,把成千上万没有战斗意志的平民强行投入到前线恐怕会起到反作用。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些不开心。这些人哪怕象征性地表示一下支持也好,这样他也可以安慰自己说,今天的努力没有白费。现实不会因为他的意愿就有所改变,恐惧或冷漠的难民们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看守现场的爱国联盟成员,并对斯塔弗罗斯投来了同等程度的不信任的眼神。硬着头皮给巴黎附近的难民以及仍然居住在巴黎市内的市民们讲解这些规定的斯塔弗罗斯有点后悔自己没提前在观众里安排几个卧底,他确实需要一些掌声。 整整一天快要过去了,没有多少人愿意来报名。曾经主持过多次撤退工作的斯塔弗罗斯回想起以前的情景,不由得对着身旁同样颗粒无收的助手们露出了苦笑。撤离时人们有多么热衷于从他这里获得一张许可证或是任何能够帮助某人逃离欧陆的工具,现在他们就有多不愿意靠近同样由斯塔弗罗斯主持的征兵点。一生中两度为了祖国的自由而参加战斗的希腊人并不想责怪他们,已经在十几年的战争中损失了几十亿人的人类文明正处在灭亡的边缘,余下的几十亿人缺乏一个能够说服他们把自己参加的徒劳的战斗赋予特殊意义的理由。 那么,已经成为了流浪者的东德军又是在以什么理由战斗呢?收复家园已然成为了遥不可及的幻想,抛开理想只谈利益也不比仍然具备更多资源的其他军队更有吸引力。通过规定自己有别于西德来维持边界感的东德在同西德和解又消灭了sed之后始终缺乏一个明确的新方向,然而东德军竟然能顽强奋战至今,实在是出乎斯塔弗罗斯的预料。 ……波兰人的表现就没这么出色了。 “我早说过,我们不应该组织或参加这种活动。”他觉得自己暴露在外面的秃头有点冷,于是忙不迭地戴上了一顶新买来的棉帽子,“现在我们透支掉了他们对我们的信任,以后再想拉拢他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斯塔弗罗斯先生,我们马上得去参加下一个活动,爱国联盟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身旁的助手向斯塔弗罗斯复述了一遍他们今天的日程表,“另外我们强烈建议您不要出席晚上的那个讲话,虽然美国人不会明确表态,但我们还没到需要和爱国联盟高度绑定的地步。” 希腊人揉了揉眼睛,他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这些活见鬼的活动是逃不掉的,想要维持爱国联盟对他、对麦克尼尔等人以及对整个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耐心,就要有人出面来把合作进行下去。狐假虎威的爱国联盟大可以到处宣传自己已经得到了全面的支持,只有那些真正的内部人士才知道真相。 但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当然有——用麦克尼尔的话来说,确保爱国联盟不在关键时刻给他们添乱。这正是斯塔弗罗斯认为最悲哀的地方,一如盟军要为了人类的命运而同俄国人握手言和、共同对抗尤里·纳尔莫诺夫那样。没有能力把这些添乱的家伙就地消灭的斯塔弗罗斯和麦克尼尔必须适应现状,这不仅是为了他们自己,也是为了已经牺牲的战友们。 “斯塔弗罗斯先生,您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开心。” 被背后传来的声音打扰了思绪的希腊人转头一看,原来是带着几名警卫的凯蒂亚前来找他。此时广场附近的人群已经散去,大部分市民在爱国联盟成员们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沿着熟悉的道路返回各自的住处,不过仍有一小部分德意志难民想留下来和他们认为能派上用场的大人物说几句话。这些人就在不远处依照警卫的命令有序地排着队,他们所要谈论的大多也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不应该来的,瓦尔德海姆议员。”斯塔弗罗斯离开快要结冰的椅子,活动着筋骨,“参加这种活动会损害你的名声,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我说了,有些人总要有人去做。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人不去说,并不意味着这件事不存在了。”凯蒂亚接过斯塔弗罗斯手里的文件,又和最近驼背了不少的希腊人往广场西侧走了几步,“……这是我……我们的责任。” 也许是。总有一部分人很自觉自愿地承担起一些本来不属于他们的责任,从而给自己的人生增添了更多的烦恼。斯塔弗罗斯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还是他的敌人。他可以去反对那些人的立场,却无法否认那些敌人有着一种他难以形容的强烈的使命感。即便现在想来,他也无法避免自己把那归结为心灵控制的一部分。 “那不一样啊,小姑娘。”沉默良久,斯塔弗罗斯还是开口了,“两个德国合二为一可以被看作是多数人的意愿,或者说对于那一部分人而言是即便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无所谓的事,但征兵就没这么简单了。”正是因为从凯蒂亚的身上找到了难以形容的使命感和对自我正确性的绝对自信,他才更要说这些话,“况且,生造出来的弥赛亚如果没有把自己的形象定格在那一瞬间的能力……” “我都知道。” “那就好。” 但愿她已经亡故的父亲的经历能让她吸取些教训。忧郁的希腊人没有时间犹豫了,结束今天这场闹剧之后他还要和格蕾特尔·叶克伦确认巴黎市内众多可疑地点的具体用途,这其中可能不仅仅有爱国联盟作祟。在此期间,不管是出于个人的需要还是团队的利益,他都要保证通过提奥多尔和他们暂时结盟的凯蒂亚仍然具有相应的利用价值。 在这个没有魔法和奇迹的世界上,人造出的救世主必须沿着规定好的道路走下去。这一幕让斯塔弗罗斯感到有些熟悉,无奈他始终记不得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类似的事了。没关系,历史总是在不断重演的,忘记了也无所谓。 穿梭在巴黎的大街小巷的斯塔弗罗斯仍然挂念着在前线执行任务的战友们,每一次分别都像是永别。如果没有对这些曾在人类历史上以英雄的姿态战斗下去的优秀军人的绝对信任,他也无法心安理得地留在巴黎继续工作。说服自己打消疑虑的希腊人看了一眼手表,叫上自己的助理和警卫,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动身前往下一个地点。 要是他有时间联系亚历山大·莫瑟,说不定会得到额外的惊吓。至少现在他不会为此忧虑了,代替他承担这份担忧的是先前在麦克尼尔的请求下来到南锡待命的两支西德军战术机部队。得知麦克尼尔等人在黑森林基地遗址遭遇险情后,约阿希姆·巴尔克少校和急于一雪前耻的克劳斯·哈特威克少校都打算立即重整部队出发前去黑森林支援同伴。他们经过了简单的讨论,决定由西德军第51战术机大队负责确保撤退路线通畅,而西德军第44战术机大队则旋即赶赴黑森林,在那之前他们还得把部分用来运走战利品的设备一并带上。 beta是不会随便攻击同类的,对同类的尸体就没这份仁慈了。尽管迪迪埃·博尚和他的【巴黎】中队在麦克尼尔的命令下第一时间撤离了混乱的战场,从后方不断追上来的激光仍然把法军战术机驾驶员们吓得心惊肉跳。更要命的是他们在废墟里挖掘和探索期间也无法避免被beta的激光袭击,除非他们能拿出暂时抵挡激光的装备。 按照记忆力的轮廓去寻找对应的地点并不轻松。席卷了黑森林基地的beta在守军当时已撤离大半的情况下选择了优先破坏所有留在基地中的电子计算机设备,深埋一部分于地下的心灵控制器也逃不过它们的重点关照,就更不必说舒勒在这座设施地下搞出的动静恐怕比其他电子设备都更吸引beta了。有些早就被搬得一干二净的建筑反而侥幸逃过一劫:beta在需要利用对应的资源之前对人类搭建起的奇怪建筑物没有兴趣。 “麦克尼尔,基地已经被严重破坏,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找到心灵控制器废墟。”不得已之下,博尚只好如实告知麦克尼尔,即便按着坐标去找可能也会被覆盖在废墟上的假象所蒙骗,“……一定要坚持住。” “你最好快点办完,不然我们可就要把这新品种宰了当夜宵啦。”麦克尼尔哈哈大笑,多亏了提奥多尔和阿尔斯通中尉的掩护,他才能游刃有余地对博尚说几句表示鼓励的话,“……a小队,集中火力破坏对方第一前肢部左侧!” 彼得·伯顿喘着粗气,操控着战术机急速向上飞行以躲避近在咫尺的激光束。绝对不能拿战术机的性能去冒险,反激光装甲顶多只能替他争取一秒的时间。他倒是想要寻找一个用激光武器直接把这个仍然需要像要塞级beta那样用多对肢体来支撑巨大躯体的怪物直接砍成残疾的机会,无奈他每次刚要悬停下来开火就会被敌人给盯上。在移动中射击也行,前提是他不会误伤可能会在躲避过程中恰好撞上来的友军。唯恐有同伴死在自己手下会直接影响团队士气的伯顿于是只好不断地四处躲闪,同时期待着麦克尼尔能为他争取更多的机会。 试图从这巨型beta下方穿过再去精确破坏其腿部的提奥多尔一行人也没能成功,他们虽然在第338中队的火力掩护下成功地接近了敌人,却在钻到巨型beta躯体下方的过程中碰到了不小的阻碍。密密麻麻的激光发射器官看了直令人头皮发麻,提奥多尔在布达佩斯巢穴见到的头脑级beta的【自卫机制】也不过如此。除了躲避激光束之外,他们还要提防随时会把他们的战术机直接打飞到废墟另一头的那些血红色的触须。几乎没有时间去瞄准目标的提奥多尔只好胡乱地向上方的巨大目标开火射击,盼着能把那令人厌恶的臃肿肉块早些炸得粉碎。 “……黑标-01,扫描结果证明目标以我们意想不到的速度——不,准确地说是和突击级beta差不多的速度进行再生。”发觉自己的b小队和提奥多尔等人的攻击都没能奏效的麦克尼尔不禁疑惑这个巨型奇美拉上到底缝合了多少种beta,“c-1注意,使用3号诱导弹头,立即执行。” “明白!”阿尔斯通中尉满口答应,“兄弟们,拿手好戏来了,给他们表演一下低空飞行。” 暂时还不必担心地面上突然跳出来一群beta的原海军和海军陆战队战术机驾驶员们兴奋地按照阿尔斯通中尉的指挥开始配合提奥多尔作战,不过这些先前由于飞得太低而被麦克尼尔批评过几次的驾驶员们没有抢提奥多尔风头或是代替提奥多尔飞到巨型beta下腹一侧的打算,而是在beta把火力集中到他们身上之前迅速地向上方的白色巨型肉块发射了总计有几十发集束导弹,顿时把敌人抛入了半空中的一片火海内。 从遭到了短时间内高密度打击的beta躯体上逐渐扩散出了一团灰白色的云雾,它以惊人的速度笼罩住了目标,也阻碍了伯顿等人的视野。从麦克尼尔的行动中猜到了下一步打算的伯顿没有犹豫,他果断地找好了合适的位置,然后按下了按钮。激光束瞬间抵达了怪物的【头部】,从那里开始烧灼它的血肉之躯。 “和评估的结果差不多。”麦克尼尔满意地按下了耳机一侧的按钮,“要是能把成本再降低一些就好了,复合型的重金属云想必能够在克服已有缺陷的基础上给beta带来新的惊喜。” “没什么值得惊讶的。自从这场战争开始以来,我军就一直走在世界前列,人类用来对抗beta的每一项技术、每一种武器装备都和我们脱不了关系。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只是个意外罢了,没能把这些人及时招募过来是我国的重大损失。”耳机另一头沙哑的声音里饱含着藏不住的傲慢,“不考虑回到你应有的立场上来吗,麦克尼尔高级军士长?” “我有不得不留在这里的理由,请您理解。”麦克尼尔的双眼直视着屏幕,其正中央位置是还在被伯顿和提奥多尔轮番攻击的大型beta,“感谢您对我们的支持,但我已经决定在欧陆战场上战斗到最后一刻。” “先不要忙着拒绝,麦克尼尔先生。你也看到了,俄国佬的alternative-3计划十余年来没有给我们争取到新的生机,而我们无意中留下的备用项目组反而带来了更多的惊喜。”信心十足的那人仍没有打消招揽麦克尼尔等人的念头,“你们愿意为人类奋战的精神,我很佩服,然而作为该计划【财产】一部分的你们不能就这么被浪费了……假如你同意我们的新条件,我们就会继续为你们提供必要的支持。” 同时行动的另外几路人马大概没有听到麦克尼尔的通话内容,他们只知道自己必须利用刚创造出来机会消灭或是压制眼前的新型beta。彼得·伯顿和a小队会使用激光武器将那硕大的躯体切成数段,而提奥多尔则会在敌人完全被新型重金属云覆盖的过程中切断所有的肢体。两个行动若都能获得圆满成功,就算是beta的创造者降临都不见得能把这怪物救活了。 胜利似乎近在眼前,躯体轮廓像是要塞级beta但在功能上又更接近光线级和重光线级beta的不明生物已有一半肢体被砍断,虽未能将目标直接拦腰斩断但也已经击穿目标的激光束同样造成了短时间内不可逆的伤害。受到新型重金属云干扰的beta无从在一片混乱之中有效锁定目标并反击,它凭着残存的肢体向着周围转移,并利用难以被斩断的触须攻击靠近它的战术机。虽说麦克尼尔多次加以提醒,仍有两三名名驾驶员因躲闪不及而被直接打飞出去,救援这些人的工作就只得交给博尚了。 “你们看啊,迈克又给我们藏惊喜了。”完成了射击的伯顿对着其他战友们抱怨开了,“不知道这种新型重金属云又有什么效果呢?扰乱它们的感官?阻止再生?该早些说出来的。” “哎?连你都不知道吗?”挥动长刀在怪物的其中一只【脚】上一连砍了数次的安妮特大吃一惊,她离开已经将要折断的这一段肢体,转而调动手下去破坏上方似乎暂时宕机的其他激光发射器官,“哦,他终于对你这种非战斗时间平均每天换两三个女人的人渣彻底失望了——在看到你屡教不改之后。” “胡扯,他还等着我破纪录之后再嘲笑我呢。”伯顿不以为然,“也许那家伙在某些方面有精神洁癖,但他可从来不介意拿别人的事迹开玩笑的。” “麦克尼尔?”被麦克尼尔委托去兼顾救援工作的博尚总算找到了目标,“我们已经开始挖掘心灵控制器废墟了,下面似乎有……已经死掉的头脑级beta。给我们一点确认的时间。” 这听来倒是奇怪,头脑级beta会出现在beta巢穴以外的地方就已经是大新闻了,更不用说还是个失去其他小型beta保护的、死掉的头脑级beta。话说回来,死在这里的其他beta已经够多了,而且里面还有相当一部分像是两种甚至两种以上beta的融合体…… “糟了!”麦克尼尔猛地操控着战术机后撤,同时也通知战友们尽快撤离,“全体注意,立即远离目标!重复,立即远离目标!” 他隐约看到烟雾中闪过一道蓝光,看不见近在眼前的危险而且也并不指望重金属云能有效地挡住那些激光(不然伯顿等人的攻击同样会被大幅度削弱)只好凭着直觉飞行。凭着技术尽其所能地逃离的麦克尼尔一面把控着分寸,一面在心里向上帝祈祷。驾驶舱外早已地动山摇,数不尽的激光束在废墟上留下了更多的伤痕,不想在这里人间蒸发的战术机驾驶员们只得手忙脚乱地四散奔逃、盼着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麦克尼尔带来的人马只有一半还能继续行动,连麦克尼尔自己的战术机也在躲避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挨了beta的激光并坠入了一栋废弃建筑内。摔得头晕眼花的麦克尼尔花了几分钟时间休息,而后冷静地开始调试设备。也许上帝是保佑他的,他并没有像某些不幸的驾驶员那样磕掉几颗牙。引发这一切的怪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必它已经在最后的垂死挣扎中耗尽了所有能量和生命力。 “迈克——” “我没事。先把其他人救出来,做好撤离伤员的准备。”麦克尼尔咳嗽了几声,“博尚,汇报情况。” “好消息是来接应我们的西德军离这里已经很近了,他们还携带了足够我们把废墟下面埋着的那东西拖走的运输设备。”屏幕另一侧的博尚满身尘土,看样子是刚离开战术机去挖掘废墟,“坏消息是附近的beta好像都被吸引过来了……” “咱们不是早有准备嘛,就按预案来办。”麦克尼尔的语气平稳如常,“我现在担心的是要怎么把那个头脑级beta的尸体弄回去……抬走它应该不难,半路上被beta追上就不妙了。” tbc OR9-EP4:鸢尾花燃(16) or9-ep4:鸢尾花燃(16) 【韩国的经济发展不是市场驱动的,而是由国家大力干预以促进出口,同时使用市场和非市场手段来实现其目标。】——天西贤治,1970年。 …… 伊戈尔·别利亚耶夫蹑手蹑脚地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内,从大衣里翻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他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那内容不见得比医生开出的药方更好辨认。耽误了几分钟时间后,他把纸条放回大衣口袋里,又将大衣挂在门边的衣柜旁,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房间另一头的机器仍在忠实地显示着他所需的检测数据,每一个数字都使得别利亚耶夫更加接近了解esp能力者们的真实精神状态。 外面的雪还在下,被银色所覆盖的城市让这位先前在西伯利亚和阿拉斯加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学者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一样的寒冷,一样的压抑,不同的是现在他的处境更加危险。每一分每一秒,前线都在向着巴黎逼近,身为科研人员的别利亚耶夫如果不能有所收获就不能指望自己脱离险境。撇下这里的一切逃回祖国是行不通的,抛下过去的全部而投靠nato更是痴人说梦。失掉了项目组领导权的他试图说服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工作而不是无聊的办公室政治,他重新审视着最近的检测数据,试图从esp能力者们的变化中找到自己所需的东西。 “别利亚耶夫博士?” 外面传来了莫瑟的声音,一并把别利亚耶夫吓得差一点把手上的文件丢在地上的还有听起来突兀的敲门声。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除他之外别无第二人的房间四周角落的伊戈尔·别利亚耶夫来到门前,拿出了大衣里的纸条,重新看了一遍。过了片刻,他平静地走向门口,给莫瑟打开了门。 “都安全吗?” “当然。”莫瑟已经听惯了别利亚耶夫带着卷舌音的英语,“我们的几位英雄做事看似鲁莽,每一次却都要做好相应的准备才敢【冒失】一下。虽然损失了一些驾驶员,只要关键人物还在,我们的计划就仍然能进行下去。” “哦,那就好。”别利亚耶夫松了一口气,他和莫瑟在得知麦克尼尔等人于黑森林基地原址遭遇了新品种大型beta时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比那更要命的则是双方之间的通讯在不久之后中断了。“恭喜你啊,离胜利又近了一步。” 说着,别利亚耶夫甩开莫瑟,回到办公桌前,继续研究他自己的问题。他手头还有一些舒勒和岛田真司留下来的研究资料,这些宝贵的材料能为他提供不少帮助,只是其中的大部分思路过于跳跃、缺乏连贯性。研究那些和天书差不多的东西有时候比读懂esp能力者的内心真实想法更困难,意识到自己不仅和esp能力者并非同类而且甚至和同为普通人的同事也并非同类的别利亚耶夫悲剧性地做着徒劳的努力。 他不想让莫瑟来帮他,这倒不是因为莫瑟手里保存着内容相似的资料。 “计划要继续下去,我们也需要esp能力者的配合。”莫瑟越过别利亚耶夫,靠近房间另一头的那些机器,“调整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不能保证她们不被beta影响,莫瑟。”这是真话,至少别利亚耶夫本人也是这么想的,“在我这边采取行动之前,我希望你能创造尽可能安全的环境。” “没问题。”莫瑟笑出了声,“我会满足你提出的每一个要求,别利亚耶夫博士。如果您能在我提出相似的要求时答应下来,事情就简单多了。” 如今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内的科研人员大多都相信这两人既是同事也是竞争对手,他们在确保项目组正常运行的同时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维护着祖国的利益和名声。除了在学术问题上争论不休之外,两人也尽其所能地在测试部队面前表现出应有的礼节。在得知麦克尼尔等人成功地从黑森林基地逃出的消息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前去慰问死里逃生的勇士们。莫瑟选择了医院,而别利亚耶夫则驱车赶往基地附近。 他来得正是时候。仍在监督工作人员完成善后工作的麦克尼尔根本没时间赶去医院看望身受重伤的战友们,于是别利亚耶夫成功地堵在了麦克尼尔和西德军战术机部队举行联合会议的会场之外并在会议结束时拦住了疲倦不堪的麦克尼尔。谁都看得出来麦克尼尔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就连身为局外人的哈特威克少校也告诉旁边的卫兵最好别让麦克尼尔再回机库工作,因而不请自来地站在会议室外且俨然要继续和麦克尼尔商讨些什么的别利亚耶夫顿时成为了全场瞩目的最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晚上好,别利亚耶夫博士。您愿意来这里看望我们,我很感激,不过我现在得去重整部队了。”麦克尼尔瞄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请您稍等。” “等等,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你们那些技术性的问题,不要来找我们。”跟在麦克尼尔身后的彼得·伯顿很不客气地挥手让旁边的警卫把别利亚耶夫拦住,“这次我们又承受了不少损失,光是考虑怎么把部队补充回原来规模就已经够闹心了,你就让他歇歇。” 麦克尼尔那疲倦的眼神扫过别利亚耶夫纠结的脸,“……怎么能说这种简直是赶我们的【上级】走人的话呢?我还有些时间,您不妨把那件重要的事说明白。” 许多人都将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从前线撤回到巴黎附近的不止麦克尼尔的第338战术机中队及其盟友,成千上万因缺乏持续作战能力而选择在失去撤退的能力之前优先后撤的作战部队拱卫在巴黎附近只是凭空加剧了弥漫在平民中的恐慌气氛。在beta面前从来就没有什么无法攻陷的防线,一次次被联军命名为绝对防线的地带能坚持到一年时间就算是奇迹了,可悲的是连这么廉价的奇迹也并不是总会出现。跪在亲人的骨灰盒或是仅存的身份牌前嚎哭的人们迟早都要被恐惧吞噬,恐惧和绝望并不是每一次都会化为力量。 正因为麦克尼尔和提奥多尔在布达佩斯的【胜利】被赋予了太多不必要的意义,他们各自指挥的战术机部队的真实行踪更要严格保密。基于持续不断的胜利而建立的信赖会在希望有所动摇的瞬间就瓦解,那是现在的麦克尼尔必须要避免的。只有少数人了解他们的行踪,而这些人的行动仿佛并未被麦克尼尔所影响。涌动在巴黎平静的表象之下的暗流依旧汹涌,只要现状仍然能够勉强维持下去,它就暂时不会把地面上的一切掀个天翻地覆。 走出医院的亚历山大·莫瑟郁闷地看了一眼手表,现在他大概没有时间再去拜访麦克尼尔了。当然,他的忧虑是多余的,永远忠诚地执行各项命令的麦克尼尔还有其他配合麦克尼尔行动的战术机部队即便不明确命令的本质也会照做。 “莫瑟博士,我们还要去基地吗?”护卫在他左右的警卫见他站在医院门口迟迟没有动身,只好主动向自己要保护的雇主询问下一步计划,“已经这么晚了……” “是啊,我被那些无聊的哭声吵得没心情了。”目睹着又一辆救护车从自己身旁经过的莫瑟叹了一口气,“他们都是些听不得实话的人……到头来他们记恨的反而是说实话的人。我们回去。” 他披上外套,和警卫们走向停车场。在他们身后的医院一楼大厅里,刚离开电梯的一男一女凑巧捕捉到了这一行人的身影。两个都戴着棉帽子、穿着更厚实的羽绒服的访客面面相觑,他们放慢了脚步,并选择了一条和莫瑟离开的方向相反的道路。 “那是——” “就是负责那个机密项目的莫瑟博士,叶克伦。”身材稍微高大些、脑袋上的头发掉了一大半的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压低声音,他不想自己说的话被过路人听去,“没想到他也会来这里,我以为他是对测试部队的具体事务完全不在乎的那种人。” 如今在巴黎行动没有以前那么安全了。执行彻底的宵禁之前,斯塔弗罗斯有许多中方法掩盖自己的行踪。现在他依然能够自由行动,但这也意味着他的所有活动都会暴露在爱国联盟眼中。考虑到他和他的团队同爱国联盟的临时合作关系,这些会被外人获取的信息就算泄露了也无所谓,起码爱国联盟是没法用表面上的理由把他抓起来关进监狱的。尽管如此,仅是会被随便限制住行动就已经让斯塔弗罗斯很有压力了。 过去两个月里,斯塔弗罗斯和格蕾特尔设立在巴黎的据点经常被爱国联盟征用或查封。由于担心受到牵连,许多民间合作线人停止了活动,这使得斯塔弗罗斯获取情报的渠道进一步受到了限制。有人劝他停止毫无进展的调查,无奈斯塔弗罗斯和麦克尼尔都不会完全信任之前在黑森林基地制造过意外的爱国联盟。 还是暂时享受爱国联盟保护下的自由。几乎每一个街道都有爱国联盟成员把守,这些被动员起来的民兵现在部分地代替了警察的工作,而警察们则很快就要被送去参加战斗了。大敌当前,法兰西需要一切力量来将万恶的异形怪物挡在巴黎之外,这不仅是为了他们自己,也是为了紧邻法兰西的瑞士和意大利。 每过一段时间,斯塔弗罗斯就会发现城市里的灯火少了一部分。在9月和10月,这种现象出现得并不频繁,到了11月尤其是最近几天则以令人惊恐的速度蔓延。通过他在爱国联盟的朋友和线人,斯塔弗罗斯得到了不出他所料的答案:那些平民已经在爱国联盟的协调下被运往其他地区【发挥作用】了。 对巴黎市民来说这绝对是个坏消息,但斯塔弗罗斯却把它看作一个机会。世上没有什么能够完全抹除一切痕迹的办法,要是爱国联盟恰好把那些可疑地点附近的居民也都赶走了,那就等同撤掉了阻止斯塔弗罗斯调查的重要屏障。如同麦克尼尔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行动一样,斯塔弗罗斯也是如此。把一切都暴露在他人的目光之下是相当危险的。 “感谢上帝,是正常的面包。”返回临时住处的斯塔弗罗斯兴奋地把晚餐放在桌子上,又念了几句祷告词,“说真的,我最担心的就是分发粮食的人给我换上一条掺了木屑的面包……” 他张大嘴咬了一口,然后一如既往地捂着颌部躺在地上打滚。没有急于用餐的叶克伦拿来一把小刀,将坚硬的面包切成厚度不一的薄片,再把这些面包片泡进水里。希腊人是不会采取这种方法来用餐的,他当然要为此付出些代价。 “看样子,住在我们对面的市民也都被搬走了。”格蕾特尔·叶克伦在一片黑暗中拉开了窗帘,她无法确定街道另一侧的屋子里是否还住着和他们一样的人,“他们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行动规律……幸亏今天去医院的人很多。但是,即便美军和西德军的驾驶员值得怀疑,东德军这一边——” “他们是经过你和你的同伴们仔细筛选才得以加入的,我知道。”考虑着要不要专门给自己做个进餐工具式牙套的斯塔弗罗斯放下了手中的棍状面包,“然而我们过去的筛选方法存在不小的问题。把那些背景存在问题的人排除在外只能把在我们看到那份资料之前就已经发疯的人赶走,却不能把脑子在我们看到资料以后才出了问题的人驱逐出去。” “我不相信。”戴着眼镜的东德姑娘摇了摇头。 “你必须相信这一点。”秃顶的希腊人平静地试着把棍状长面包的一端伸进水盆里,“你和我都看到了他们的症状,在生命垂危时求生的本能会暂时压制洗脑输入的第一指令,从而导致他们不停地无意识复读两种导向相反结果的话。这话不是我说的,说这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样说来,人类的本质似乎就是复读机了。这话由麦克尼尔说出来大概会是个很好笑的笑话,但斯塔弗罗斯笑不出来。他和格蕾特尔找借口去看望那些驾驶员时亲耳听到了含混不清的呓语,若不是因为他从岛田真司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真相,也许他就不会去在乎……甚至根本不会去注意重伤员们无意义的自言自语。 更棘手的情况摆在斯塔弗罗斯面前。爱国联盟对平民进行洗脑的事还没调查清楚,麦克尼尔所掌握的作战部队也牵扯其中,就连受nato联军影响最小的东德军也没能例外。这一切可能都是他的妄想,只要把重伤员们送到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实验基地就能查明真相,但……万一那地方也已经被敌人渗透了呢?号称能确保士兵绝对服从命令地血战到最后一刻的洗脑技术是把双刃剑,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没人能逃得过被它支配的阴影。 “……也许我们该停止调查了。”在一片寂静中,格蕾特尔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们能动员的力量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有人试图用爱国联盟来完成一场……实验。” “所以我们要保证自己不是实验品。叶克伦,明天……还是后天,我会带上【彩虹一号】,到时候我们会前往一个足够安全的地点进行一次测试。”他顿了顿,在这黑暗中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眼神,“具体情况,到时候再说。”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还在用餐的两人拔出手枪,小心翼翼地靠近屋门。摸索着来到门边的斯塔弗罗斯从门镜向外看去,他连模糊不清的轮廓都没法准确地辨认出来。话虽如此,他私藏在屋子里的东西可不止各种枪械,夜视仪和红外探测设备也不例外。 只要能看到一点轮廓就好。 “这么晚了,别来烦我。”清楚对方是料定他们在屋子里才找上门来的斯塔弗罗斯不打算逃避,“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 “您把体检预约单忘在医院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斯塔弗罗斯硬着头皮打开了门,只要对方稍有对他不利的动作,他就立即开枪。藏在阴影里的格蕾特尔也做好了相同的准备,他们在这座可能会发生任何事的城市里能相信的或许只剩下自己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门外的黑影没有要进门的意图,只是举起了手中的塑料袋、把它递给了斯塔弗罗斯。 一言不发的希腊人接过袋子,仍然站在门口。来人没有和斯塔弗罗斯多说什么,扭头就走。进退两难的斯塔弗罗斯犹豫了片刻,还是退回了屋子内。 “但愿这不是炸弹。”他让格蕾特尔躲到另一个房间里,自己摸索着袋子里的物品,“……上帝啊。” 几分钟过去了,怀疑有人送炸弹上门的斯塔弗罗斯一无所获。总算松了一口气的希腊人将袋子里的物品倒在破了好几个洞的沙发上,他刚才确信里面只装着几张纸。 “奇怪的礼物。”返回客厅的格蕾特尔拿出手电筒,又谨慎地看了看窗子外街道另一头的民宅,“在随时可能死去的时代关注身体健康好像没什么意义。” 这几张体检预约单——字面意义上如此——处处透着斯塔弗罗斯说不清的诡异。安排体检的医院并不是他和格蕾特尔今天访问的那一家,而是巴黎市内另一头一家不起眼的医院。上面的名字没有任何一个是斯塔弗罗斯熟识的,那些假名字既可能是伪装也可能当真属于某个他不认识的局外人。也许有什么搞错了,不过这真的是巧合吗?在他刚从医院返回后不久以转交体检预约单的名义上门拜访……策划这事的人不仅了解他的行踪,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了解他最近一系列行动的真正动机。 想到这里,斯塔弗罗斯不由得笑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样,麦克尼尔估计也不喜欢,但倘若他们得以发现幕后黑手的真实用意……目睹着那些家伙的脸色变得和吃了苍蝇一样难看绝对是一种享受。 “哦,您看,他们把我们所需的一切都送上门了。地点、理由、用来作证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概还有相应的设备。”希腊人反复检查着这几张平平无奇的纸上的每一个字母,“这不是第一次了,可也许是我头一次发自内心地为情报管制不严和信息泄露而感到高兴……叶克伦,这个什么安妮罗洁,是什么人?” “我也不太清楚。”摘下了眼镜的东德姑娘仍然关注着街道另一侧的动静。 “那就接下他们的好意。” 迎接新一天的人们不会注意到又有些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们只是像以往那样在爱国联盟的有序引导下前去领取救济物品或是从事些已经失去实际意义的工作。那些不想服从现状的不识时务者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缺乏生存下去的能力:在已经被爱国联盟管理得井井有条的巴黎找到些漏洞并不容易。 服务于特殊项目的人暂时不必担心这些,他们的生活拥有更为强而有力的保障。同样无需为明天的生存问题而忧虑的伊戈尔·别利亚耶夫满面春风地踏入了研究基地主建筑大楼,他径直向着莫瑟的办公室走去,半路上就遇到了夹着一卷文件、像是要离开大楼赶去其他地方的美国学者。 “补充工作已经完成了。”别利亚耶夫远远地向莫瑟喊了一声,“什么时候开始?” “马上就行。最好是今天。”听到身后那熟悉的声音,亚历山大·莫瑟也停下了脚步,“那东西还算完好,这就为我们废物利用创造了条件。里面的其他人脑结构也没有受到严重破坏,真想看看它们会在esp能力者的影响下产生什么反应。” 1984年11月30日,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模拟beta巢穴】方案正式开始实行。对此寄予厚望的麦克尼尔没有像以往那样频繁地确认具体进展,他要做的是给莫瑟和别利亚耶夫最大的自由发挥空间。 “不过……” “不过什么?”麦克尼尔叫住了靠在战术机旁的伯顿。 “我是说,总感觉情况不大对劲。他们把所有人都派上前线了,现在维持战争的必要服务岗位全是爱国联盟在负责。工厂里塞满了爱国联盟从城市里动员的平民,警察被他们的民兵取代,绝大部分民用车辆也被征用了,司机们在名义上又不是服务于法军。”彼得·伯顿把空烟盒丢到一旁,“只希望爱国联盟不要做多余的事啊。” tbc OR9-EP4:鸢尾花燃(17) or9-ep4:鸢尾花燃(17) 【于是他们放弃了对白人的全面攻击,开始更多地强调对社会结构的分析。事实上,这反而让他们成为对美利坚合众国国内安全的最大威胁。】——《身体与灵魂》,2011年版。 …… 距巴黎近在咫尺的凡尔赛早就成为了保卫法兰西心脏的前线指挥部,不过即便是很有先见之明地撤退到这里的将军们也不会预料到它会以这么快的速度和前线接触。就字面意义上而言,无法有效维持防线的法军成功地让beta的兵锋直指巴黎,这是为了防止大量作战部队被围困在前线从而失去战斗力所要承担的必要风险。 以在西德保卫战中发挥过重要作用的第一集团军为核心的法军不能再撤退了,有了爱国联盟的全力支持,现在正是他们背水一战的时候。利用先前布设的陷阱有效地拦截了beta的钻地战术的法军没有像两德一样再次优先疏散平民,被逼退到了欧陆边缘的联军已不再有此等奢侈。所有人都必须以各种形式服务于战争,不能在战争中发挥作用的人也没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必要了——起码爱国联盟是这么想的。 由于前线吃紧,迪迪埃·博尚再次以法军战术机驾驶员而非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测试部队成员的身份投入到了战斗中。用麦克尼尔的话来说,既然亚历山大·莫瑟向他们保证那个号称管用的解决方案已经开始实施,测试部队最好的归宿就是为阻挡beta前进贡献出属于自己的一份力量。此时此刻,端坐在驾驶舱内的博尚屏息凝神,等待着来自上级的命令。哪怕最近刚经历一次不小的打击,他仍然愿意而且有自信将自己麾下的战术机部队称作是法军综合实力排名前三名的战术机中队之一。 “我们随时都可以投入战斗——总体上来看,我们保存着号称三个战术机联队的机动兵力,至于实际能派上用场的就不好说了。”迈克尔·麦克尼尔没空去管刚补充进部队的新驾驶员,那些人既不缺技术也不缺经验,他们的问题得留给经历过完整磨合过程的阿尔斯通中尉去解决,“还有另一些问题需要解决……我们并不确定莫瑟的新实验会给beta带来什么影响。” “重点是俄国佬不愿意投入更多esp能力者啊,要是他们能用充足的esp能力者确保新建的心灵雷达也一直发挥作用,我们就能拖延更多的时间而不是看着它们一路吃到巴黎了。”彼得·伯顿没忘记数落已经躲到阿拉斯加的俄国佬,“哎呀,华盛顿方面竟然也不施压。” “他们也许已经尽力了,或者他们继续帮我们的忙反而是场灾难。”博尚模棱两可地应付了几句,他还在挂念着以其他形式投入到这场战争中的同胞们。平民被大批量地征召入军队或是送去军工厂实属正常,哪怕那些人抱怨几句也无所谓,但对于经历过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博尚而言,用洗脑技术把平民送去参战这种做法跟尤里·纳尔莫诺夫凭空制造百万大军没什么区别,“……麦克尼尔,我们要注意那些……【新型beta】。战场上可能会出现我们无法预料的组合型新品种。” “我知道。” 一旦暂时摆脱了测试部队的身份而回归正常指挥序列中,他们就必须要听从上级的命令。没有凡尔赛方面的明确指令,他们是不能随便出动的(当然,beta杀到机库门口的情况除外)。用常规手段无法从源头上击败beta,反过来说,没有常规手段就无法确保专家学者们找到克敌制胜的最有效方案。与其怀疑莫瑟或别利亚耶夫的用心,不如把全部心思投入到战斗中。每多争取一秒,那两个绝对不会把他们争取来的时间用去开茶话会的家伙就能多接近真相一步。 然而凡尔赛的指挥部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来自数国的将领们正就战场上的局势发表着各自的见解,其核心内容无外乎是要让自己所负责的部队少承受一些损失。除了作为主力的法军之外,流亡到法国的西德军和东德军也参加了战斗,既要在战场上为祖国争取信念又不能让有生力量折损过头的将军们为此而十分焦虑。 “第102旅要求撤离,他们已经被beta包围了。”离开控制台的军官连忙跑到围着地图打转的上司们身旁,把前线的险情报告给了将军们,“现在不投入机动部队的话,他们没法活着出来。” “已经把第6师调过去增援了,让第102旅专注反击beta并维持当前防线。在beta的s-3进攻梯队抵达之前,绝对不能后撤。”其中一名帽子上叠着五颗五角星的法军将领严肃地指着屏幕上已经凹陷了一块的防线,那附近还有母舰级beta出没的警告,“告知前线各作战单位,启动第三道震波防线!” 此话一出,室内的非法军将领们顿时大惊失色。美国人和英国人的态度稍微淡定些,他们的主力毕竟还在英伦三岛艰难地把登陆的beta赶下海,留在这里的只是些战术机部队;相比之下,拥有更多地面部队的西德军和东德军被法军部署在了战线最外面,这使得他们很容易成为震波装置的受害者。能够通过外部的物理损伤和内在的生物损伤直接将防不胜防的母舰级beta杀死在地下的震波装置虽然不会把地面作战单位震得魂飞魄散,它在地表留下的那些伤痕对于撤离过程中或是坚守作战岗位的军队都是致命的。 严峻的局势摆在将军们面前,他们需要牺牲一部分人来为整场战役争取更多的时间。在这条或许从法兰西的西海岸一直延展到瑞士边境地带的战线上,集结了nato联军留守欧陆部队主力的人类联军正在尽最大努力阻止beta前进。托了后勤补给线缩短和爱国联盟大力支持的福,他们的状态比以前好转了不少,连法军的精锐机动部队也能随时以救火队长的姿态投入到战场中。尽管如此,前线的消耗依旧是巨大的,因前些日子的战斗模式而对战争的残酷性有所怀疑的士兵们很快就会在同伴们的半个头颅拼凑成的小山里找到答案。 不想让自己的部队留在前线给法军拖延时间的西德军将领当即站出来讨要个说法,却被法军将领给驳了回去。既然要响应建立统一的真正的eu军的呼吁,此刻的西德军和东德军就该按照理想中的要求行动、像那支刚组建不久的eu军部队【阿尔萨斯-洛林旅】一样只按照eu指挥机构的命令而不是各【国】的命令或是士兵个人的某种归属感来作战。 “不是还有待命的战术机部队吗?”其中一名西德军将领想起了仍在机库里等候命令的那些驾驶员们,“该让他们去解决掉光线级beta集群。” “他们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而待命的,现在还没到出动他们的时候。”法国人的反对声四起,“况且,刚承受过重大损失的战术机部队不该被马上投入前线。” 离宣判死刑还早着呢,被震波装置组成的拦截网挡在外面又不意味着必死无疑。但,有时候仅存理论上的生存概率和直接去送死的差异并不明显。坐在角落里注视着屏幕的白发老人看了看他的西德军同行们,握着手里的拐杖,没有前去帮腔的念头。部署在最前面的几个西德军和东德军的作战单位就实际状态而言差劲透顶,几乎没有哪个作战单位是齐装满员的,看上去吓唬人的番号除了让法国人在考虑作战计划时高估这些部队的实际承受能力之外就只能满足指挥官们的虚荣心了。 成功地说服西德军将领们暂时保持安静的法军将领们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重建防线上。地上部分的防线只要有材料、有设备、有充足的人力就能在短时间内搭建起来,靠着美国人支持的各种工程机械,一天之内让坚固的防御工事拔地而起并不困难。问题在于联军目前用来拦截母舰级beta的方法,制造小规模地震给地上防御工事带来的破坏是永久性的,下一次联军就不见得能在同一个地方打地基了。 “有必要在beta控制区再次埋设震波装置。”几名指挥官就此达成了一致意见,“把这个工作交给前线的德军。” 西德军的情况暂且不谈,房间里能对东德军发号施令的就只有那位最近没少在巴黎的议会里演讲的弗朗茨·海姆将军了,他本人就坐在屏幕旁见证着法军的后辈们指点江山的焦急模样。即便转型成为政客已有一年多,成功地在去年用武力消灭了史塔西的海姆仍然被东德军甚至是西德军认为是相当可靠的军事将领(也可能是因为有大量将领被迫退役或被处决导致将官数量大幅度下降)。没人会认为他来凡尔赛的指挥中心只是来看热闹或是看笑话的,要是东德军还有其他可堪大用的将领,他也不必这么辛苦地亲力亲为了。 “什么?”接到了通知的麦克尼尔大吃一惊,他暂时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让我先冷静一下……他们是认真的吗?” “又怎么了?难不成他们希望我们把被困在前线的人都救出来顺便再给beta送点小礼物?”翻着烟盒的伯顿犹豫了一阵,还是没点火。他可不能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死于吸烟过多引起的一氧化碳中毒的战术机驾驶员。“做梦也得有限度,布达佩斯的奇迹是个特例。” 另一头的麦克尼尔没回答。过了几分钟,自叹倒霉的伯顿按下了几个按钮,操控战术机离开机库。见鬼,他以为法国人在战斗打响之前就考虑到了这些——不,麦克尼尔考虑到了但是认为没有可行性。利用震波装置层层布防听起来挺不错,缺点在于这种防线是一次性的。大量beta不会对近在咫尺的电子设备视而不见,况且联军也没有时间在危险的战场上而且还是在beta控制区把震波装置安置在足够安全又能起效的深度。 暂时不考虑其中的风险,他们都没有拒绝前进的理由。博尚和提奥多尔有需要他们去救援的同胞兼战友,麦克尼尔和伯顿也不会袖手旁观。虽然分属不同作战部队,只要到了战场上,他们就还会是按照麦克尼尔的命令行动的测试部队。总算送走了这些驾驶员们的整备人员忙完了准备工作,就可以返回维修任务上了,还有更多的破损机甲等待着他们去修复。 通过火力覆盖和复合式地面防线将beta阻挡在外的法军有效地利用了周边地形布置战线,任何能够阻碍只会向前疯狂冲刺的外星异形怪物们的环境都要利用好。一部分法军部队携带了不少beta诱饵装置以便在前线误导beta的进攻方向,每一个在自己的战术机上挂着记载式beta诱饵装置的驾驶员都有一头扎进beta集群中的心理准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抵达目标地点附近的中小型beta很快就会被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另一项杰作挡住去路,那些特制的隔离墙有效地说服了beta停在原地打转一段时间直到它们得到新的指令为止。 不过这些离完全控制beta的一举一动还远得很。即便联军用上了一切设备来降低beta造成的直接损伤,剩余的大量beta仍然凭着数量优势屡次冲破防线。来不及撤退的士兵用上了手头的一切武器和能够轻松把装甲车拆得七零八落的外星异形怪物们血战,他们比过去在西德前线只想着早些逃到英国或美国的士兵们多了一分坚定、少了一分麦克尼尔也说不清的东西。放眼望去,尽管一部分联军处于劣势中且相当一部分指挥官已提议撤退,迄今为止还没有作战部队溃散的迹象。 “全体作战单位注意,已确认目标光线级beta集群位置。暂未发现不明大型beta。”麦克尼尔确认了友军发送来的坐标,并立即要求朝对应地点发射集束导弹,“重点是敌方的远程打击部队,把它们全部清理干净,再让空军出动。” “就算是出动空军也不可能在救出所有人的同时还复原震波装置防线哪。”伯顿咬紧牙关,他感觉自己的战术机已经被敌人锁定了,等他发射集束导弹之后,该做的就是马上降低高度再去和地面上数不清的战车级beta跳上一次拉丁舞,“没有地面人员协助,那些震波装置会被beta马上摧毁。” “我怀疑我们已经有负责此事的地面人员了。”麦克尼尔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上去有些失真。他既要指挥战斗又要专注于消灭眼前的beta,同时还要考虑指挥部的下一步动作。联军指挥官们的行动有时候能满足麦克尼尔的心愿,有时则和他的预期背道而驰。“伯顿,博尚,所有的作战部队都在坚守阵地……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背后就是巴黎啊。” 但博尚没有听见他说的这些话。迪迪埃·博尚或许有过许多身份,或许可以在麦克尼尔面前扮演很多角色,而他永远会记得自己是法国人、是欧洲人。一骑绝尘的巴黎中队飞在最前面,成为了法国空天军第5战术机联队第2大队杀入beta集群的一把利刃。不吝惜子弹也不介意和beta短兵相接的法军战术机驾驶员们迅速地抵达了距离被围困的法军第102旅最近的光线级beta集群附近,而后开始了一场屠杀。 这还是博尚第一次见到法军驾驶员以如此【东德】的方式对付光线级beta。没有经过精确计算的射击和火力覆盖,也谈不上什么配合,有的只是堪与beta相比的横冲直撞。常人身上具备的恐惧乃至是下意识的躲避对于他们而言仿佛全然不存在,凭着直觉和野性战斗的法军驾驶员们以惊人的速度消灭了缺乏在不伤及同类的情况下有效地自卫的光线级beta集群,而后转向了下一个目标。望着那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杀在beta之间的陌生同伴们,只在外部飞行并找准机会向光线级beta开火的博尚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麦克尼尔没有撒谎,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他们必须要不断地和beta战斗,但与此同时那看似是盟友的对手也在不断地蚕食他们的生存空间。那动作不是任何一个普通的新手战术机驾驶员能做出来的,只有忘却了自我存在、执着地为命令行动到最后一刻的傀儡才能办到。连后方补充过来的新驾驶员都逃不过洗脑程序,真正为这些事大开绿灯的已经不仅仅是法国人了,看来伯顿当时的气话现在成了事实。悲剧的是,最先被工具包围的不是提奥多尔或麦克尼尔而是他。 但他们谁都没有选择。在黑森林基地遗址的那场令人惊恐的探险结束之后,损兵折将的麦克尼尔甚至没有时间去仔细对加入各个部队的新驾驶员做详细调查,斯塔弗罗斯和格蕾特尔给出的资料也仅供参考罢了。 “……博尚……听见……” “麦克尼尔,我们现在要去支援前线的西德军和东德军。”博尚叹了一口气,他仔细回忆着从出击到现在为止的每一个细节,努力地想要记起来一些能触发被洗脑者开始执行命令的异常现象,“你们也要和大部队保持一致才行……稍后见。” 麦克尼尔无奈地看着博尚的信号离他们越来越远,眼见是追不上了。他本想由内及外逐层排除险情再止损,不过博尚对完成全部任务的信心好像比他还充足。现在不适合继续分散兵力,他得配合发起反击的法军解除beta构建的包围圈。一口气把那些部队全都救出来是不可能的,尽力就好。 第81战术机大队的其余中队高效地协助麦克尼尔清理了一部分碍事的中小型beta,剩下的交给法军的支援部队就足够了。从南法赶来的那些机动部队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清除这些麻烦才建立的。彼得·伯顿张扬地开着战术机飞在刚被beta摧毁不久的阵地上空向原本该坚守在这里的友军播放着通知、要他们重新整队并投入战斗或是在掩护下暂时后撤。 “麦克尼尔,博尚他们似乎去前线救援我军了。”还没等麦克尼尔告诉伯顿别引起过多不必要的关注,提奥多尔先一步介入了麦克尼尔的通讯,“既然这里的情况有所好转,我部也将前去执行掩护任务。” “有博尚他们就足够了,你们不要脱离大部队。”麦克尼尔愣了几秒,“这不是要求也不是命令,是建议。” “强硬得不给什么反驳余地的建议。”提奥多尔稍加思索,还是同意了麦克尼尔的想法,“好,我们优先解救被围困的法军——但是,真的有那么危险吗?” “你信不过我?”麦克尼尔不打算多说废话了,“出发前我已经说过了,从这次开始,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都要保证自己的部队和各自的友军在一起……伯顿?停止你的行为艺术,看着真蠢。” 最棘手的环节仍然是重新布置震波装置,那得在把战场上的光线级beta清除干净之后才能开始。beta不会给联军大摇大摆地出动空军的机会,持续不断地搭载母舰级beta抵达前线的光线级beta集群是杀不完的。行动开始后半个小时左右,各战术机部队指挥官和法军增援部队指挥官就向凡尔赛的指挥部反映了情况并认为用地面部队和战术机部队配合布置震波装置成了目前的最明智选择。 事实上,就连布置震波装置的地点也值得重新商榷——麦克尼尔是这么想的。与其在仅能勉强维持防线的情况下寄希望于用一场徒劳的进攻暂时占据beta控制区部分地区再恢复原有的震波装置拦截网,还不如现在就把凡尔赛前方的阵地变成巴黎的屏障。 “我猜他们会坚持要求我们去前线进攻的,所以最好不要抱着多余的期待。”麦克尼尔要求他的同伴们重整队伍,他们要负责打通新的道路,“博尚已经为我们守住了据点,到时候我们要做的就是像西德军前几天支援我们的时候那样……” “黑暗骑士-01,这里是指挥部。”来自美国太空军第81联队的直接命令打断了麦克尼尔和同伴们的讨论,“巴黎出现特殊险情,联军指挥部要求我们返回巴黎去处理它。” “什——”麦克尼尔一拍控制台,差点误触开火,“我要求得知详情。原因、具体情况、行动目标、路线、作战要求……长官,前线的情况很不乐观,我们不能因为一个模棱两可的警告就撤离前线。” “简直一模一样啊。”同样在待机的伯顿也感到不妙,“每次都是后方出事,这后方比前线还危险呢。干脆换过来,以后我们坐镇后方,让整天开会的那些大人物来前线试试。” tbc OR9-EP4:鸢尾花燃(18) or9-ep4:鸢尾花燃(18) 【我们的任务是在非洲恢复秩序并确保法国在新欧洲的地位。此外,作为法国人,为了我们的国家利益,我们要尽我们所能帮助欧洲新秩序实现全面胜利和实施,这是我们最基本的道义责任。然后,我们必须为德国的胜利做出贡献,这也是法国的胜利,并为适当调节法国与德国之间的关系作为非洲和欧洲新秩序的一部分做出贡献。】——勒内·里昂,1946年。 …… “一定有什么出问题了。”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摸索着,他找到了电灯的开关,按了上去。什么都没有发生,屋子里仍然漆黑一片。“他们已经蛰伏那么久了,突然又冒出来……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斯塔弗罗斯先生。”约瑟夫·桑德克结结巴巴地用俄语抱怨了几句,“我不在乎它的原因,我只想知道我们该怎么出去……” “那就听我的。”斯塔弗罗斯不敢在这里大声喊话,他出于对敌人渗透能力的担忧而决定尽可能地减少不必要的风险。先要确保桑德克一家人安然无恙,然后再去考虑怎么解决巴黎市内的混乱——在他自己的生命安全有保障的前提下。“按我说的去做,朋友们。我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你们要在那里一直躲到这些混乱全部结束为止。” 不对劲,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现在的斯塔弗罗斯顾不了这么多了。巴黎市内的警报响起不久,城市内的情况便全面失控,数不清的疑似恭顺派信徒从大街小巷涌出并开始攻击维持秩序的爱国联盟成员和驻扎在城市内的士兵和警察们。没人知道这些潜藏了许久的恭顺派信徒们是从哪来的,负责拦截这些抛弃人类身份的疯子的士兵们也缺乏那种过剩的好奇心。一切危害人类共同事业的不稳定因素都应该被铲除,坚信着这一点的士兵们果断地将枪口对准了试图把这座城市变为beta的新温床的仇敌们。 斯塔弗罗斯一向知道巴黎有不少尚未暴露身份的恭顺派信徒,他在拜访教堂时偶尔会发现那些试图将充满了绝望和恶毒诅咒播撒到每一个角落的人皮魔鬼们。尽管这些恭顺派信徒很好地在他人面前掩盖住了自身的真实身份,他们的把戏以及对主的肤浅理解(不如说是完全背道而驰的)使得斯塔弗罗斯得以从祷告的只言片语中抓出这些鼹鼠。无奈,不能仅仅根据自己听到的几句话就把他人送进监狱的斯塔弗罗斯多次错失良机,时刻担心自己身边已经遍布恭顺派信徒的他又不敢把最重要的调查工作委托给别人。 现在他为此付出了代价:潜藏了多时的恭顺派终于抛头露面了,那些愿意为吃人的外星异形怪物奉献一切的人们——或简单地称之为徒具人形的怪物——似乎已经不屑于在外界面前掩饰其行动。一夜之间,巴黎突然间成了恭顺派信徒的天堂,哪怕是暗地里从未停止过调查的斯塔弗罗斯也说不清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首先得安顿好桑德克一家人。巴黎陷入混乱固然给试图借助恭顺派信徒的力量浑水摸鱼的家伙提供了良机,但因此而获得了更大自主权的可不仅仅是他们。沿着早已确认的地下室路线返回安全地带的斯塔弗罗斯迅速地将桑德克一家人交给了自己的同伴们、让这些在艰难时刻仍然坚守岗位的人们把他们一家带到指定位置。巴黎还没有落入恭顺派信徒手中,而且悍然发起叛乱的恭顺派信徒既没有明显的数量优势也没有武器装备上的技术优势,真正妨碍驻扎在巴黎附近的法军和警察迅速恢复秩序的是对于随便清理掉这些【平民】所可能产生的种种恶劣后果的担忧。 “外面很危险,你不能再出去活动了。”街道上枪声四起,手持枪械的恭顺派信徒正在和爱国联盟民兵逐一争夺街区。部分藏得够深的恭顺派信徒试图以军人的身份抢夺军械库中的武器装备,一部分败类得逞了,另一部分则被迫灰溜溜地撤到市内的恭顺派信徒控制区并加入到乌合之众的队伍中。不敢去赌自己的脑袋和弹片哪一个更硬的格蕾特尔·叶克伦打算暂时隐蔽起来,她也劝斯塔弗罗斯量力而行,“他们不会看你是谁的,这些人全都疯了。” “搞不好他们有一种特殊的方法来识别敌我。话是这么说,我不能当逃兵嘛。”斯塔弗罗斯对着被东德情报人员抱走的伊里达和耶日笑着挥了挥手,旋即又严肃起来,“……一定要保护好这一家人。虽然他们基本只会说俄语,我相信你能应付得了。” “明白。”见斯塔弗罗斯坚决要去其他地方冒险,格蕾特尔也不再阻拦,“我的人会协助你打通前往研究基地的道路,但那地方可能已经失陷了……上次那个黑森林事件——” 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能阻止斯塔弗罗斯赶去和亚历山大·莫瑟会合。即便是来自其他平行世界且已经在数个平行世界面对过不同挑战的团队也不得不承认自身无法以常规手段对抗beta,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成果成了他们最后的指望。奇迹也许不会发生,但只要还有半点可能性,斯塔弗罗斯就要尝试着去争取。 他在格蕾特尔麾下的东德情报人员的护送下前往停车场,这支队伍将从仅存的安全屋附近带着斯塔弗罗斯突围、前往亚历山大·莫瑟所在处。一路上少不了要和全然发了疯的beta信徒们战斗,值得庆幸的是正在凡尔赛前线指挥战斗的弗朗茨·海姆同意动用巴黎市内那少得可怜的【东德军】一同镇压恭顺派信徒。哪怕只有些如今只可充当仪仗队的士兵也好,斯塔弗罗斯会祈祷着他们将在天国找到个合适的位置。 和斯塔弗罗斯一样焦急地想要赶去研究基地的还有受命从前线返回以镇压这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恭顺派信徒的麦克尼尔一行人。担心无法及时消灭恭顺派信徒会使得巴黎的中枢机构失控进而导致前线崩溃的联军(主要是法军)说服了非法军部队抽调一部分兵力支援巴黎,这对作为指挥官的麦克尼尔而言或许是明智之举,唯独对于此刻身为麦克尼尔的麦克尼尔来说并不是让他满意的决定。 “a小队,优先摧毁敌方占领的所有对空火力点。注意敌方作战人员行动模式。”麦克尼尔迅速地发现了几个疑似被恭顺派信徒占据的据点,那些狂徒竟然妄想着把完全处在军队和爱国联盟保护下的工厂改造成堡垒——好,他们至少成功了一半。“重复一遍,采用f方案。” 彼得·伯顿兴致勃勃地上前,他和他的小队以极低的高度掠过地面,用近乎挑衅的姿态面对着恭顺派信徒们的枪击。雪原上的每一个目标都十分醒目,那些胆敢在巴黎市区外的设施发动叛乱的恭顺派信徒只有死路一条。心中满怀着对beta和叛徒的仇恨的战术机驾驶员们争先恐后地对着目标开火,那些手中没有能够对付战术机的武器的恭顺派信徒们往哪里跑,驾驶员们就往哪里开火。被炸得粉身碎骨已经是最好的下场了,更多的战士们恨不得将背叛全人类的非人者食肉寝皮。 虽然麦克尼尔在确认他无法拒绝这个任务(或干脆找些战场上的理由来伪造出自己不能脱身的假象)之后就决定以最快速度结束战斗并以确保斯塔弗罗斯和研究基地的安全为优先事项,他还是不得不在上级的要求下协助爱国联盟民兵们一同夺回或干脆摧毁巴黎市区外那些已经落入恭顺派信徒手中的设施。这是怎么发生的?麦克尼尔不知道,他也不想研究恭顺派信徒在爱国联盟的监视和士兵的看护下成功地打响第一枪的办法,那些事就留给联军相关机构的调查人员们去头疼罢。 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和快速完成任务的需求,麦克尼尔索性让三个小队分开行动。看样子恭顺派信徒们还没有在外围掌握能够威胁到战术机的武器,得以无忧无虑地在高空翱翔的战术机很快就成为了恭顺派信徒们的梦魇。就像打地鼠那样按部就班地瞄准目标再果断开火的驾驶员们制造出了一阵又一阵黑烟,来不及躲避的恭顺派信徒不是被炸得尸骨无存就是被冲击波震得肝胆俱裂。毫无疑问,第338中队的战术机驾驶员们愿意把这称作他们这个月执行的最简单的任务:敌人似乎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麦克尼尔,我们可能来错地方了。”乔治·阿尔斯通中尉和他的海军或海军陆战队战友们以最快速度接连压制了两个设施内的恭顺派信徒,他们只是把看上去可能成为掩体的东西都炸个粉碎,然后将剩下的烂摊子交给地面部队处理。没办法,战术机又不能用于占领设施。“这些敌军弱得出奇,他们的表现让我无法相信他们能在距离前线这么近的位置发起叛乱。” “我也这么想,阿尔斯通中尉。”麦克尼尔的脸色不大好看,他开始怀疑这是否是个阴谋。不久之前他才和提奥多尔强调服务于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测试部队要尽可能地做到形影不离,结果他和他的中队马上就被调走了。见鬼,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他没有理由为任何当前不处在他视野中的同伴担心那么多,这种过分的忧虑等同于对战友能力的怀疑。“不过这也许是个好消息。既然他们的实力这么弱,那么这群疯子能造成的破坏也不会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那可未必。”彼得·伯顿打断了他们的交流,“蹩脚的数量众多的炮灰能做的大概也就是拖延时间和掩护核心成员了。麦克尼尔,别管这些外围设施了,我们先确认实验基地的情况,然后再去把那些真正需要完成些什么阴谋的混账东西全揪出来。” “……公然和明文命令对着干怕是要上军事法庭的。”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过去他能那么多次地凭着自己的愿望行事还要多亏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的指导意见,现在他想拿项目组来当抗拒直属上司命令的挡箭牌是行不通了。还得感谢那些和他一样凭着运气递补成为指挥官的家伙们格外开恩、直到今日才要求他们全面配合。“各位,重复一遍,按f方案行动。以最快速度结束外围清扫工作,完毕。” 但他们要怎么参加巴黎市内的混战呢?在荒野上攻击孤立设施很方便,可能被充当掩体的建筑对于战术机驾驶员们而言显眼得就和雨夜里的巨型探照灯一样。到了城市里,他们就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开火了。相当于绑架了全体巴黎市民充当人质的恭顺派信徒们选择了最有利于自身的战场,联军地面部队和警察们想把藏起来的全部恭顺派信徒消灭干净就免不了要在城市内进行巷战。凶猛的火力和其他用于对付beta的武器装备没有用武之地,只要战士们的行动稍微过线,世人便只会记住有多少无辜平民被激光炮人间蒸发。 不仅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都认为恭顺派信徒们的行为简直愚不可及,参加镇压叛乱的其他美军战术机部队也有相似的看法。恭顺派信徒在beta逼近巴黎时公然叛乱却又没能组织起一支可以和正规军对抗的武装,看似有利于军事对抗的外部设施全部落入联军手中也只是个时间问题。这不是什么经过精心谋划后的致命一击,更像是临时起意。 即便如此,巴黎市区内的恭顺派信徒仍然是个不小的麻烦。他们从总人数上而言还没占平民的大多数,然而其规模仍然不容小觑。倘若这些疯掉的人类叛徒拒绝放弃抵抗,届时联军将别无选择、只能对恭顺派信徒控制区进行大规模轰炸和炮击。眼下距离市区越来越近的麦克尼尔等的就是上级的明确指示,他确实不介意在必要情况下对居民区开火,前提是自己不会最终为此负责。 第一批参加镇压叛乱的战术机部队从巴黎市区上空飞过时,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才刚刚抵达目的地。最后一段路被恭顺派信徒封锁了,他不得不拔出手枪参加到战斗中。 “谁去把路障挪开!?”望着挡在道路中央位置那说不定连坦克都能给拦住的堆积如山的障碍物,斯塔弗罗斯眼前一黑。占据附近建筑物的恭顺派信徒还在朝着他们开火,临时安装在车上的装甲板起到了一定防护作用,但这几片防弹玻璃只怕要马上报废了。“……不怕死的,跟我一起上!” 说着,他踢开车门,打着滚躲到了街道边缘地带的建筑墙角下,顺着已经破损的窗子钻进了沿街的屋子内。刚落脚他就有些后怕,但凡他刚才的动作稍微慢一些或是这屋子里本来就有敌人,他现在已经去见上帝了。没错,一定是上帝在保佑他——鼓起勇气的斯塔弗罗斯尝试着从这座建筑内接近路障,他呼叫仍然坚守车子的东德情报人员先把车子往后退,同时和刚才一起离开车队的同伴们寻找合适的进攻路线。 恭顺派信徒们的军事素养实在让他看不下去。他已经进入建筑这么久了,还没有武装人员跑来追杀他,而且恭顺派信徒们似乎并不懂怎么在关键位置安排士兵。敌人的弱项只会给他带来更多机会,斯塔弗罗斯宁愿恭顺派信徒们多犯几个错误。他不想理睬这些只会端着步枪朝外面乱射一气的家伙,但他也暂时没有办法在敌人的密集火力压制下搬走那么多障碍物。 那就先从控制街道开始。顺着屋子离开的斯塔弗罗斯找到了通向上层的楼梯,他试着继续朝上方探索,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前进,并祈祷自己的同伴们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刚来到二楼,斯塔弗罗斯就撞见了试图下楼的一名恭顺派信徒,他当即举枪往那个胆敢把亵渎神明的beta符号以一种极其抽象的方式画在外套上的披着人皮的恶魔脸上开了两枪,一枪正中脑门,另一发子弹则打穿了右眼。不想久留的斯塔弗罗斯马上退回一楼,他等了片刻仍不见有人增援,于是大胆地返回二楼,仍然没看到什么埋伏。 耳机里模糊不清的德语让他得以了解到同伴们的最新动态。身经百战的老兵们不会被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难住,互相缺乏配合的信徒们也没法夺取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背影就能彼此理解的勇士们的生机。动身赶往三楼之前,斯塔弗罗斯的目光又在那具尸体上停留了片刻。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属于某个生命终止在二十多岁的法国女人。他对这些选择自绝于全人类的家伙没什么好说的,只有子弹能回答疯子们的狂想。 不,也许谨慎一些更好。 “那个……你们能搜集一下敌人的遗言吗?”健步如飞地上楼的斯塔弗罗斯尽量让语气保持平稳,“一句遗言换一张票证。” “这又是什么新兑换活动吗,斯塔弗罗斯先生?”没少利用斯塔弗罗斯私下里举行的一些小游戏来换取票证的东德情报人员和卫兵们顿时大喜过望,没人会介意多拿一些可以让自己在这时代吃饱喝足的资源,“……怎么防止造假?” 答案是不需要考虑这些。干脆利落地把看守在窗边但是忘记回头也没有安排同伙把守角落的那名枪手击毙后,斯塔弗罗斯及时把情况告知了同伴们并捡起敌人的枪械向着街道另一侧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恭顺派信徒们开火。就在他忙于确保街道安全的时候,震天动地的巨响差一点把他的耳朵震聋。有什么东西在路障另一头开火,它把看似坚固的障碍炸得粉碎,而且恰到好处地没有伤及沿着同一条直线后撤的车队。 “果然,他们闹不过坦克的。”斯塔弗罗斯哑然失笑,他就该直接找辆坦克开路,可惜他那时借不到,“……提高警惕!” 在增援部队消灭附近的恭顺派信徒或迫使他们撤退之前,斯塔弗罗斯和护送他的警卫们不得不多花了几分钟时间从各自的藏身之处撤出、向车队集结。这里仍然不安全,刚才侥幸生存下来的每个人都得打起精神以防自己在抵达研究基地之前丧命。 “这些地方都被改造得面目全非了,凭记忆根本没用。”秃顶的希腊人返回车子内,小声和他的东德人同伴们抱怨着,“唉,反正这里说不定很快也要沦陷的。” 不幸中的万幸是实验基地没有被渗透。这可能是得益于黑森林事件后un相关机构对一切接触alternative-3计划的内外人员的严格审查,也可能仅仅因为这里部署了比表面上更多的防御兵力。既没有看到滚滚浓烟也没有听到更密集的枪声的斯塔弗罗斯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可以放心了,麦克尼尔等人取胜的希望不会就此被断送。 亚历山大·莫瑟没有试图逃跑或做疏散准备,他镇定自若地在地下室里继续指挥科研人员按他的要求推进计划。在卫兵的指引下来到了莫瑟藏身之处的斯塔弗罗斯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别利亚耶夫,当他向莫瑟提起此事时,美国学者只是淡定地说,俄国佬可能又躲起来了。 地下室里很黑,电力主要被用于维持各种设备正常运作。只能打着手电照明的斯塔弗罗斯找了个角落休息,他不想打扰莫瑟的工作,那是像他这样一辈子和前沿科学没什么交集的人无法理解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莫瑟也来到了角落里,说是要休息几分钟。没错,这些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学者是该休息了,跟舒勒一样把自己累得住院可不是什么好事。 “世界真奇妙,斯塔弗罗斯先生。几个月之前我没法想象我们会有这么多的深入合作,那时候您只是负责边缘交易的局外人,而我是个次要的助手。”披着一件带兜帽的厚实外套的莫瑟感慨地说道,“……当命运的轨迹失控之后,我们都要学着掌握新的技能。” “当然。”斯塔弗罗斯稍微恭维了对方几句,“虽然我不是很懂你们在做什么,你显然是个天才,莫瑟博士。” “在我看来,称得上是天才的是你,斯塔弗罗斯先生。不是指什么学术,我是说从整体上来讲。”亚历山大·莫瑟忍不住笑了,那笑声有些难听,“认真想起来,你似乎不需要特地去学些什么就能掌握对应的能力……我很羡慕啊,那是种几乎与生俱来的本事、刻在血脉和基因里的。” “嘿,为了生存下来就得努力啊。”斯塔弗罗斯当然不会说他在其他平行世界是怎么奋斗的,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最高机密,“在您看不见的地方,我也做了很多牺牲。” 被包裹在黑暗中的美国学者沉默了片刻,从地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部。 “我们这边的小姑娘们跟我说,你是除了已故的岛田博士之外最让她们放心的人,我可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您自己清楚。” 斯塔弗罗斯没有回答,他还在回味莫瑟所说的话。没错,他似乎一开始就掌握了一切必要技能,从普通的高强度体力劳动的防止自我损伤技巧到情报工作、管理宗教组织、充当心理医生……这当然也是上帝保佑的一部分,是主赐予了他这些天赋,但他确实不记得自己生前有什么用得上那些本事的时候。 “……莫瑟博士,这里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希腊人也站了起来,跟在莫瑟身后,“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其实我没什么天赋。” tbc OR9-EP4:鸢尾花燃(19) or9-ep4:鸢尾花燃(19) 【哪怕是最邪恶的传统君主也不打扰惯常的工作和休闲节奏、惯常的居住地、惯常的家庭和人际关系模式。总而言之,传统生活的苦难对大家而言是熟悉的,对于在社会中成长的普通人来说是可以忍受的,他们学会了应对。相比之下,俄国佬声称他们对社会的整个生活拥有管辖权,并提出变革的要求,这些变革如此违反符合自然规律的价值观,以至于成千上万的居民逃离。】——霍华德·阿克曼,1970年。 …… 阿尔萨斯-洛林旅的士兵们按照凡尔赛指挥部的命令有条不紊地向被包围的法军作战部队推进,试图优先解救这些仍然可以在日后的防御战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友军——至于在最前面拖延时间的西德军和东德军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为自己不必去安装震波装置而庆幸的士兵们在友军安全撤退之前都必须坚守在原地,一旦他们有所动摇,遭殃的就是后方成千上万的平民。 在巴黎发生疑似由恭顺派信徒引发的叛乱后,一部分战术机部队被调回巴黎以配合驻军和警察镇压叛乱,但包括迪迪埃·博尚的巴黎中队在内的相当一部分作战单位依旧在前线行动。这些不能随便离开战场的部队大多有着特殊任务,例如恢复由震波装置组成的拦截网络以避免母舰级beta直捣巴黎甚至是南法。虽然麦克尼尔等人不得不返回巴黎,盼着东德军能转危为安的提奥多尔很快填补了麦克尼尔的空缺、继续配合博尚的行动。 “我们还需要给地面部队争取时间,在他们完成工作之前,咱们不能撤退。”博尚没有浪费时间去感谢提奥多尔的自愿协助,他和他的战友们都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另外,必要情况下投入到地面作业中,确保震波装置能被安置到指定位置。” “收到。”其他法军战术机驾驶员们当然愿意和博尚一同守住巴黎的屏障,不过他们对行动的安全性仍然存疑。在爱国联盟的重重保护之下仍有大量恭顺派信徒发起叛乱的巴黎不怎么安全,前线作战部队恐怕也逃不过那些反人类的异形怪物仆从的渗透,“长官,虽然我们暂时没收到相关通知,但要是友军向我们开火——” “……到时候再说。”博尚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该怎么做,他的部下也知道,“全体作战人员注意,恢复f方案。” 飞得足够高的战术机驾驶员们马上就意识到重建震波屏障的行动简直是一团乱麻,有的装置由战术机和直升机配合着运往前线,有的则由地面部队连拖带拽地送去几乎马上要失守的危险地带。被围困的法军需要撤退,支援被困友军的法军增援部队也不打算久留,但重建震波屏障的作战部队却得和最前线的西德军还有东德军一起深入beta控制区。如果说法军还有机会抱怨这种安排很不公平,那么一开始就被安排到了前沿的西德军和东德军连抱怨的机会也没有——在英军和美军主力部队全力以赴地保卫英伦三岛的情况下,为欧陆血战到最后一刻就是他们的宿命。 为了确保行动能够一举成功,法军调集了大量快速机动部队以牵制beta的注意力。一部分beta被beta诱饵装置导向了错误的地点,另有些beta在巴黎的心灵雷达干扰下直接一头扎进大坑里然后被埋伏已久的法军地面部队炸了个粉身碎骨,但这些局部优势仍然没法缓解联军当前的困境。指挥部里的军官们绝望地对着那些受到袭击的运输队伍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希望这样就能让在敌人的重压下束手无策的前线指挥官和士兵们爆发出某种尚无法准确形容的潜力来,那当然是做不到的。屏幕上的装置丢失信号很快占据了不小的角落,没有办法在暂时稳固战线后再去运送震波装置的联军指挥部从一开始就该考虑到现在的损失。 那些在赶赴战场之前装满了燃油的坦克一旦确认自己被beta盯上就要开始一场别开生面的追逐战,一面后退一面向紧追不舍的战车级beta开火的坦克和装甲车在耗尽燃油之前总能想办法甩掉目标或将其击毙,但并不是所有装甲部队都有足够的燃油。没了弹药的装甲部队尚且可以靠着友军的火力掩护逃过一劫,跑不了的那一部分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提奥多尔·艾伯巴赫时刻关注着地面上的战况,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必要的。几个月以来,他从他的两位战友那里学到了不少,其中也包括一些他在东德没有机会接触的知识。只有那些知识还不够,他试着去联系地面上那支正在后撤的装甲部队、说服他们和自己配合着阻击前来追击的beta同时把震波装置安全地护送到前线。或许得想办法给装甲部队发展出新的供能系统了,仅靠燃油的后果如今已经得到了体现,被约书亚·米切尔批评为耗电快、缺乏持久战斗能力的f-15型战术机也不至于落魄成这样。纵使法军和爱国联盟尽其所能地确保燃油正常供应,仍有不少装甲部队在前线饱受补给不足困扰,当他们不得不停在荒野上的时候,哪怕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也只得祈祷自身难保的友军会来搭救自己。 又一辆卷着积雪和泥土不断后退的坦克突兀地停在了荒野上,被震得头晕目眩的乘员们跳出来,开始从上到下检查这辆面世没多久的新型坦克。燃油还没耗尽,大概是某个机械部件出了问题。方才追逐他们的战车级beta已经被击毙在了一片废弃的建筑区旁,但劫后余生的装甲兵们更愿意相信坦克出现的故障正是他们没命地躲避beta集群追击而引发的。 “不行,在这地方修不好了。”车长严肃地指着断掉的履带,告诉自己的战友们,他们得立即呼叫友军支援,“等撤回基地之后,再——哎,好像是友军。” 被他们发现的是一伙正在徒步穿越荒野的步兵,这些士兵们没有佩戴法军或是西德军、东德军的臂章,取而代之的是eu军臂章和阿尔萨斯-洛林旅的徽标,不过不想在荒野上把自己喂了beta的法军装甲兵们根本不在乎那些细节。其中一名装甲兵向这群路过的友军打出了信号,不能见死不救的eu军士兵们很快顺着斜坡向下来到了坦克搁浅的位置附近,尽管领头的那名士官看样子不是很愿意帮忙。 “唉,你们看我们像是有燃油的样子吗?”汉斯·施密特中士郁闷地对着这几名法军装甲兵指手画脚,向对方强调说他们这些步兵无法给装甲兵提供必要的补给。他一路上已经遇到过不少因类似的困境向他们求援的法军装甲兵了,每次他都得浪费点时间去和友军解释。“……完了,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你们跟他们讲,咱们手里没补给。” “长官,他们说的好像是普罗旺斯那边的方言,我也听不懂。”队伍里的法军士兵们面面相觑,这些在施密特中士因法语不够熟练而无法和友军有效交流时需要主动充当翻译的战士们也傻眼了,“还是先和上级汇报。” 又有几架战术机从他们头顶飞过,那些承载着特殊使命的战争兵器是不会专门为他们停下来的。汉斯·施密特不会憧憬着那些英雄,至少他知道自己是没有能力和勇气去beta控制区重建震波屏障的。在他们把附近的beta招来之前,还是快些撤退为好,但他们还要先把这辆已经动弹不得的坦克推走。 几分钟之前,飞到了战线最前沿的博尚和驻守附近的西德军以及东德军进行了简单的沟通,以便确认预计要安置震波装置的主要地点附近的情况。短暂地攻入beta控制区并不困难,留下来执行些特殊人物就另当别论了。没有更多部队的配合,参加重建震波屏障任务的作战单位估计会全军覆没。 “巴黎中队,请掩护我们继续深入敌方控制区。”附近的西德军部队在收到了法军护送到前线的震波装置后立即联络了博尚,“预计两分钟后行动。” “不必了,这事交给我们就行。”迪迪埃·博尚不假思索地把工作主动揽到了自己身上,“保卫祖国的战争没必要让外人插手,你们的牺牲已经够多了。” 当然,他并非只凭着一腔热血(那可能更符合麦克尼尔的作风)或是道德制高点来说服自己的同伴和来自他国的友军。能够同时获得两德的部分战术机部队支援的博尚只有在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后才会行动,他没有兴趣拿徒劳的牺牲去感动自己。出发前,他又联络了提奥多尔和他在西德军的战友们,确保自己仍然能得到火力掩护。 “博尚先生,我们暂时没有发现响应恭顺派一同进行叛乱的作战部队。”提奥多尔的报告让博尚放心了不少,“虽然不太清楚他们为什么没在前线安排同伙,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如果你们需要我部进行配合,我们立即就去。” “明白。”博尚面无表情地敲了几下按钮,他和麦克尼尔一样需要在复杂的环境中保持清醒,“这些人连基本的理智都失掉了。在自己信奉的怪物逼近巴黎时发起叛乱确实管用,但他们不来渗透军队反而只把大量连武器都拿不到的平民组织起来,就算对战场暂时形成了些干扰,最终也无法改变结果。艾伯巴赫上尉,接下来我们要去下列地点安置震波装置,速度要快。” 如果非要说镇压恭顺派信徒的过程中存在些什么障碍,大概也仅是心理作用。投鼠忌器的联军将士们难以区分恭顺派信徒和平民,镇压叛乱的过程中难免产生误伤,事后大概也少不了问责,但那些可能让联军士兵们在战斗结束后惹上些麻烦的细节就目前而言无助于恭顺派信徒们的军事行动。 况且,恭顺派信徒们没有专门用于对付联军装甲部队的重武器。无论是沿着街道持续推进的坦克还是翱翔在空中的战术机都能轻而易举地压制大片只能用步枪和手枪(有的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老古董)作战的恭顺派信徒,没有掌握更强大武力的人类叛徒们只得抱头鼠窜或在化为灰烬之前徒劳地用步枪向逼近自己的装甲部队开火。 随着战斗朝着明显有利于联军的一侧倾斜,麦克尼尔和伯顿对恭顺派信徒的态度逐渐从恼火发展成了鄙夷。整个叛乱行动除了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之外可以说全无半点可取之处,仅从效果上而言只能浪费联军的时间和资源并带来些无关紧要的额外伤亡,谁也想不明白这些没法凭着自己的本事直接掌握整个巴黎的家伙到底是哪来的底气在这时候发起叛乱的。不仅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研究基地安然无恙,巴黎市区内的重要机关当中一大半仍在联军和爱国联盟的保护下,真正在战斗中受害的只有仍居住于城市内的平民。 “我实在不想继续浪费时间收拾这些败类了。”彼得·伯顿毫不犹豫地把炮口对准了恭顺派信徒们藏身的建筑,而后下令开火。几发炮弹不分先后地钻进建筑内,把那栋三层小楼瞬间砍掉了一层半,剩下的一小半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刚才我还觉得他们可能藏着什么致命的计划……是我想多了。这群人只是群不自量力的蠢货罢了。” 相信恭顺派信徒不会再有什么阴谋的伯顿决定快刀斩乱麻,只要确认了恭顺派信徒的新据点,他就立即把那据点直接从地表抹掉,这样一来地面部队也不用浪费时间再去争夺对应的建筑了。城市早在伯顿改变对策之前便硝烟四起,从着火的建筑中涌出的滚滚浓烟几乎将巴黎上方的空域全部覆盖,而伯顿所做的也不过是为尽快铲除恭顺派信徒尽自己的一份力罢了。 “我还从来不知道你有拆迁的天赋。”没理由去劝阻伯顿的麦克尼尔只好顺其自然,他也想不出什么更高效的办法来消灭这些恭顺派信徒。就算esp能力者有办法把反人类的beta信徒们从正常人之中分辨出来且别利亚耶夫愿意慷慨地伸出援手,联军也没有时间去逐一排除嫌疑了。“但麻烦你开火的时候打准一点,别把旁边的房子也跟着一起炸了。” 说着,麦克尼尔也瞄准面前的建筑开火了。在他大摇大摆地走向建筑的过程中,建筑内的恭顺派信徒从窗户向他的战术机持续开火,然而那些子弹只能给战术机留下些划痕罢了。多亏这群蟑螂没拿到更危险的武器,他才得以接近敌人的藏身之处并把损失降低到最小。 比如直接把炮口伸到窗户附近再开火。 尽管麦克尼尔不得不采用些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行为艺术的方式来避免战斗给市民带来更大的损失,当惊慌失措的市民们沿街四处奔跑时,在爆炸中飞射出去的砖块砸死一两个人就远非他所能预料到的了。若不是因为伯顿的解决方案更具破坏性,或许麦克尼尔现在会开始思考怎么把类似的蹩脚叛乱扼杀在萌芽之中。 恭顺派信徒们跑到哪里,哪里的平民就得遭殃。地面部队也没有太多耐心和这些崇拜外星异形怪物的家伙谈人生,他们更愿意直接把那些据点轰平了事。成批成批地被屠杀的恭顺派信徒仍未能做出有效反击,这些在beta逼近巴黎的关键时刻悍然叛乱的人皮异形的控制区在经历了惊人的大幅度扩张过程后又以同样惊人的速度萎缩,且不同控制区之间的联系也被联军地面部队切断了。 这还只是个开始,比联军作战部队更不在乎附带损伤的是一同参加镇压的爱国联盟民兵们。他们在联军的配合下直接对恭顺派信徒控制的街区进行无差别打击,这等干脆利落的解决方案也得到了包括伯顿在内众多联军将士的拥护。兴致勃勃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的花花公子对麦克尼尔说,既然巴黎能突然钻出来这么多恭顺派信徒,那就说明剩下的人里还藏着不少潜在危险人员。也许他们能歪打正着地借着这个机会铲除更多的beta信徒。 “……或许我们该和斯塔弗罗斯联系一下,让他借着这个机会去调查之前被怀疑的那些建筑。”麦克尼尔的脑海里刚冒出这个想法,他就很快意识到真正有办法借机行事的其实是他和伯顿,“伯顿?别光顾着炸那些没法反击的蛆虫了,跟我走。” 心领神会的伯顿没有向麦克尼尔追问详情,他当即向自己的手下宣布暂停炮击,而后驾驶着战斗机前去和麦克尼尔会合。半路上,麦克尼尔就把相应的坐标发给了他,让他和阿尔斯通中尉去分头确认相应地点的情况以提高效率。可怜的阿尔斯通中尉没必要知情,也许这位以成为航空母舰的舰长为人生追求的海军战术机驾驶员还在努力地思考麦克尼尔让他去那些地点确认几栋建筑周边情况的真实用意。 但他们还是扑空了。准确地说,当麦克尼尔和自己的战友们赶到那些地点时,他们发现大部分建筑已经被爱国联盟武装起来、成了控制街区或对付另一头的恭顺派信徒据点的堡垒。爱国联盟的民兵们有许多正当的理由来解释他们占领这些无主建筑的必要性,而麦克尼尔除了选择接受之外别无他法。 或许用不着那么麻烦。只要想办法把挡路的人都当做恭顺派信徒,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 “不行,能定义谁是恭顺派信徒的那群人绝对不是我们。”麦克尼尔苦笑着回绝了伯顿的提议,“研究基地目前安全,市区内的恭顺派武装也被消灭了一大半,我们得快些结束任务……再回去找博尚。” 幸好恭顺派没有能力拿埃菲尔铁塔做些文章,麦克尼尔想着,不然他们就得亲手摧毁巴黎最重要的地标了。话说回来,麦克尼尔确实一度考虑过把它改造成为某种能够服务于这场战争的武器——既然大部分城市迟早都要沦陷,与其白白让beta摧毁它,不如在那之前让人类智慧的结晶做些更重要的贡献。遗憾的是,在科学技术问题上基本属于外行的麦克尼尔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更靠谱的方案,原封不动地把俄国佬的那个计划拿过来更不可取:磁暴武器在这个平行世界上还没诞生呢。 打算就这么离开的麦克尼尔不慌不忙地驾驶着战术机向东北方向飞去,伯顿和其他战友们紧随其后。队伍刚经过埃菲尔铁塔,实在忍不住的麦克尼尔又把自己的荒诞念头和伯顿说了一遍。没办法,镇压恭顺派信徒的整个行动进行得太顺利了,顺利到了麦克尼尔和伯顿都不敢相信巴黎就此转危为安的程度。 “那我们总不能在前线最需要我们的时候留下来做调查?”伯顿见下方似乎还有街区处在混战中,便随手向路边的恭顺派信徒据点开了一炮。“唉,你这人……一会说快点完成任务,一会又说应该仔细调查现场。” “好。”麦克尼尔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失态,“以支援博尚为优先事项,他和他的人马还在前线呢。” 也许恭顺派信徒的叛乱除了暂时干扰了联军的排兵布阵和调度之外毫无意义,即便麦克尼尔等人被临时调回巴黎镇压叛乱,剩余的战术机部队仍然能够起到作用。预备队被指挥部部署到最前线以深入beta控制区,稍靠近防线的地带由德军和法军地面部队负责,更深入beta控制区的位置则归战术机部队自行处理。在维持防线的基础上恢复震波装置组成的拦截网是联军的共识之一,这并不会因为恭顺派的小小闹剧就有所改变:母舰级beta可比后方那些兴风作浪的家伙要命得多。 “长官,发生在巴黎的叛乱似乎已经被平定了。”跟随博尚一同行动的战术机驾驶员们兴奋地把好消息告诉了自己的上司,“……我们是不是该撤了?” “再等等。”博尚的战术机站在地上的圆形深坑前,四面八方的beta正向他们包围过来,“得让它下降到beta难以随便触及的深度。” 几分钟后,再不走就得被beta吃得一干二净的巴黎中队终于飞离了现场、赶赴下一个地点。必须赶在战况进一步恶化之前重建震波屏障,即便其中相当一部分设施已经在运输过程中或安置过程中被破坏了。一视同仁地给匍匐在大地上的外星异形怪物带来死亡的两支战术机部队呼啸着交错而过、奔赴彼此的下一处战场。为了守护离他们近在咫尺的那座城市,失去了祖国的战士们和仍在保家卫国的士兵们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tbc OR9-EP4:鸢尾花燃(20) or9-ep4:鸢尾花燃(20) 【我们不得不考虑这样一个事实,即并非所有现有的变种人自治状态都是临时的。 有些是……或多或少是永久的。】——维克多·特拉托斯,2011年。 …… “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可能比我们印象里的都更长些,之前你负责往黑森基地运送人员和物资的时候,咱们偶尔还能见上一面。后来你正式成为了服务于项目的固定成员,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和斯塔弗罗斯一同在地道里散步的莫瑟轻松地回忆着他和项目组成员们以及像斯塔弗罗斯这样的外围辅助人员共事的经历,“说真的,你帮了我们不少忙。” “那其实——” “你也知道我们这个计划的重要性,人类的安危都托付在我们肩上了。所以,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争取更多胜利的机会。”说到这里,亚历山大·莫瑟停下了脚步,用更真诚的口吻劝说斯塔弗罗斯深入地参与这个旨在将人类从外星天灾的威胁中拯救出来的项目,“其实我也在犹豫……但既然今天你来这里了,那就是上帝指引我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要再犹豫了,斯塔弗罗斯先生。” 斯塔弗罗斯很想问问莫瑟这个科研工作者为什么要信奉上帝(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或许有些个人信仰,但肯定不信耶稣基督),而且他并没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受到多少虔诚。不久前对方说的那番话在希腊人听来也暗藏着一种别样的威胁,也许自己私下里带着esp能力者到处游荡的事已经被急需其他esp能力者的项目组发现了。 但现在不是为这些事忧虑的时候。科学技术上的事,团队里除了那两位已经牺牲的学者之外就几乎没第三个人能发言,如今莫瑟既然声称斯塔弗罗斯可能会对项目有所帮助,一头雾水的希腊人也只好暂时接下对方的好意。他犯不上仅仅因为些许戒备和怀疑就把关系搞僵,以后他和他的战友们还用得上莫瑟的成果。 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呢?所谓的模拟beta巢穴的真容?充满esp能力者的观察室?还是摆满了其他一些斯塔弗罗斯根本叫不上来名字的设备的房间?都不是。有些紧张地跟着莫瑟赶路的斯塔弗罗斯紧随美国学者进入了一间宽敞的屋子,里面有整整齐齐沿着阶梯摆放开的几排设备。眼前的一切对斯塔弗罗斯而言都是陌生的,不敢轻举妄动的希腊人目光呆滞地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莫瑟的下一句话。 “……请进。” “你们工作的这种地方到处是精密仪器,我怕自己随便走一步就把什么东西弄坏了。”见莫瑟随意地坐在其中一台设备前,斯塔弗罗斯松了一口气,他谨慎地坐在莫瑟身旁,并发现眼前的设备看上去和电视台演播室里的控制平台有些相似。“……但我能做些什么?管理难民的事,我还算在行;跟这些东西打交道……” 亚历山大·莫瑟向斯塔弗罗斯举起左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过了几分钟,外面有一名技术人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房间内,把几张纸递给了正襟危坐的莫瑟。希腊人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几张抽象得不能更抽象的简笔画——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在和伊里达的配合中已经适应了波兰女孩的表达方式的斯塔弗罗斯只需要看一眼就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无从解析其中的内容了。哪怕找个数学家来根据色彩的排列组合推算些规律都比让他来解读更靠谱一些。 “这些呢,是我们的esp能力者——” “莫瑟博士,您还是另找专业人士。”说着,斯塔弗罗斯拔腿就要跑,“我要是能读懂这些,那恐怕现在跟您合作的就不是别利亚耶夫博士而是我了。” “不是那回事。”莫瑟见斯塔弗罗斯要离开,连忙抓住了对方的外套,“……听着,您要做的工作很简单。我们会在这里播放一些特定的音频,而您需要做的就是选出最容易让您想到这些画面的那一段音频。哦,我相信您对我刚才说的话有不小的疑惑,这里面的原因和过程都很……复杂。” 别说莫瑟理论上不可能向他这个外人透露太多的机密,即便莫瑟把一切和盘托出,希腊人也不见得能听懂其中哪怕十分之一的内容。他从边缘人物到成为正式参与项目的物资采购等任务的要员花了那么长时间,眼下莫瑟也不可能仅凭一句话就让他拥有更多的权限——至少是对于其他不知情的人来说。 斯塔弗罗斯尴尬地笑了笑,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或表明自己的反对态度。不必说,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内也在广泛地使用洗脑技术,这当然离不开首先发明了那套洗脑流程的岛田真司的努力。已故的日本青年学者不仅有拿自己和同事做实验的勇气,而且打算借此将所有不可靠的人都排除在项目组之外。有麦克尼尔和舒勒的保证,斯塔弗罗斯从不担心岛田真司把那套洗脑技术用在团队内的同伴身上。 不过,给esp能力者进行洗脑难道不是会影响感知思考能力的可靠性吗?不,如果从防止作为人类的esp能力者的思维反过来被beta影响这一点出发,预先设下保险是相当必要的。即便把这些都考虑在内,斯塔弗罗斯仍然不记得项目组之前有过类似的打算,他首先需要考虑的是莫瑟转述的那番话的真实含义。 对,考虑到他能够和伊里达相对较为融洽地交流,其余终日被关在研究设施里的esp能力者认为他相对更可信些也是可以接受的。如果莫瑟仅仅对这一点感到好奇,或许他能用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蒙混过关、避免亚历山大·莫瑟怀疑自己有其他打算。 “……听起来挺简单的,我可以试试。”他一手扶着台子,另一只手摸着那些用途不明的按钮,“不过我终归是个外行,希望你们不要对结果有太多期望。” 同样的话,迪迪埃·博尚也可以对那些将来要怪罪他们没能做到重建更完美的震波屏障的大人物们去说。他和他的战友们往返于前线和已经在beta控制区建立的临时据点间,每次也只能勉强携带一个震波装置。敌人不会给他们留太多的时间,从德意志方向攻来的beta越来越多,而且震波装置组成的拦截网对母舰级beta的威慑力很快就会消失。一旦beta巢穴判定前方安全,那些能够畅通无阻地携带着大军直接无视地面防线的巨型紫色蠕虫状beta就会再一次给联军带来噩梦。 “博尚,我们可能守不住了。”就在博尚带着队伍又一次返回前线阵地后不久,提奥多尔很为难地联系了他,并把东德军计划撤退的消息告诉了法兰西绅士,“震波屏障还差多少才能完成?” “快了。”博尚跳下战术机,指挥旁边的士兵们将震波装置固定在其中一架法军战术机上。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骼都在发出脆响,身为王牌飞行员的他生前多次有过类似的体验。“准确地说其实已经大致完成了,但部分位置可能还需要【加固】。我们需要考虑到中小型beta钻地的影响,震波装置要留出冗余量。” 每分每秒都有更多的导弹和炮弹从博尚的头顶飞过,那些足以让一片土地彻底失去生机的武器仍然不能阻止beta前进。beta不会感到疲倦,也不会感到恐惧,它们在自己的生命彻底终结之前都将孜孜不倦地服务于预先设定好的目标。还好之前在黑森林基地遗址遇到的那种大型beta(麦克尼尔说它也许该被命名为超重光线级)没成批成批地出现在战场上,不然这根本经不起考验的火力网又要暴露出其无能的一面了。 迪迪埃·博尚安静地站在雪地里,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为了保卫他的祖国,他可以奉献出一切,也不介意让别人奉献出一切。由爱国联盟来做些他觉得必要但不方便说出来的事,实在是最大的幸运。前线还在逼近巴黎,他阻止不了这一切,但他可以让巴黎晚些成为战场。德意志已经化为废墟,哪怕眼前的法兰西的一切即将成为幻影、哪怕重建的震波屏障只能象征性地抵挡beta几天也无所谓。在某些意义上,试图奴役所有人的伊普西龙比得以让全人类都光荣地迎接灭亡的beta更糟糕;在另一些层面上,只会把人类的一切痕迹抹掉的beta又显然是连伊普西龙都比不上的天灾。 他平静地和提奥多尔又说了几句话,对方是否愿意协助他完成剩下的行动都完全凭自觉。皑皑白雪上早已遍布德军士兵的尸体,没人会去在乎支离破碎的残骸中有哪些属于西德军而哪些又属于东德军。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又起到了拖延时间作用甚至还提供了一部分火力掩护的两支德军到了该撤退的时候,再强迫他们留在最前线就等于是公然要德意志仅存的武装力量去送死。 “……是的,上级已经允许我们撤退。我的意思是,那屏障现在不够安全,所以我得去修补它。”博尚又和战友确认了附近的几支战术机部队的位置,他当然不想单打独斗,“你们先撤退,艾伯巴赫上尉。” 不久之后博尚就会明白这话起了反作用,现在他只是平静地结束了通讯、呼叫战友们返回战术机。手忙脚乱的临时整备人员们给战术机完成了最后一次检查,目送着承载着特殊使命的战争兵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而后带着三分感慨和七分庆幸地争先恐后逃向准备好的装甲车、往凡尔赛方向退却。一直承受着最猛烈的攻击的德国人总算得到了喘息之机,以为自己将要在这里结束一生的士兵们开始撤离据点、按照联军指挥机构的安排有序地往下一道防线退却。 还有两德的一部分战术机部队留在前线作战,他们的想法或许和博尚的战友们相同。拖着沉重的震波装置又一次奔赴新地点的驾驶员们并不清楚自己能否活到第二天,但已经失去了祖国的人们保卫身后那座城市的信念并不比法国人脆弱。只要有哪怕一只母舰级beta成了漏网之鱼,巴黎的平民就会落得和华沙的波兰人一个下场。 西德军和东德军后撤之后,beta明显加紧了进攻,这给最后一批试图在beta控制区安置震波装置的联军战术机部队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参加行动的西德军战术机部队发现指定地点附近已经被大量beta占据,而他们在试图清理地面beta的过程中又遭到了光线级beta集群伏击,担心部队就此全军覆没的西德军指挥官们只得忘掉刚刚向友军许下的承诺、狼狈撤退。 博尚面临的情况也不乐观,他尝试着迅速消灭占据了地面的beta,无奈巴黎中队剩余的弹药不多了。不敢让同伴们随便和beta近战的博尚只得指挥战术机以小队为单位盘旋在半空中进行持续射击,总算清理出了一块空地。大喜过望的博尚刚打算操控战术机落地,就差一点被瞬间破土而出的大量战车级beta淹没。他幸运地躲开了beta们的诡计,但附近的另一架法军战术机就没那么好运了。浑身上下爬满战车级beta的战术机冒着烟坠落进了下方的beta海洋中,马上就被等待已久的外星异形怪物们拆得七零八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被beta吃掉的博尚果断地瞄准那架战术机的驾驶舱,迟疑了半秒后用颤抖的手按下了开火按钮。 “长官,我们恐怕没机会了。”同伴们对行动的信心已有所动摇,他们纷纷在关键时刻做出了取舍,“……让我上,这样至少还能活下来几个人。” “不,这机会给我!” “都闭嘴,你们只会搞砸!”博尚叹了一口气,他考虑过只用一架战术机携带震波装置行动的方案,可行性不高而且即便成功了也是有去无回,不过他更不能让这些跟随自己战斗的同胞白白丧命,“……先找个地方换驾驶员,然后你们负责火力掩护。” “收到。” 时间就是一切,beta不会留给他们太多机会,每一次行动都像是赌博。选择了一处暂时未被beta占领的高地然后迅速和手下交换了战术机的博尚又一次起飞了,他忍不住去回想beta在他面前表演的那些行为艺术。要是那群beta能叠得更高些就好了,或许其中会有几只不够幸运的beta掉下来活活摔死。 巴黎中队在博尚的指挥下赶往预定地点,一面试图躲避光线级beta的攻击,一面清理盘踞在地面上的中小型beta。博尚本人驾驶的战术机一马当先、直接冲进beta集群中和那些短时间内难以被消灭的中型beta肉搏,他有信心在被这群外星异形怪物缠住之前结束战斗。和他很有默契的法军战术机驾驶员们紧张地关注着博尚的一举一动,他们只把火力倾泻在博尚的活动范围之外,确保地面上的其他beta不会威胁到自己的长官。 联军指挥部可能更希望残存的战术机部队撤回后方待命而不是继续重建震波屏障,军官们不断地向由于各种原因而滞留在前线的作战单位下达撤退命令。博尚选择了暂时忽视这些要求,他继续向着靠近震波装置的beta开火,同时调动上空的同伴们进行掩护。再给他些时间就好,虽然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努力能换来多少成果,在这一点上他至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中传来。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的博尚重新检查了战术机当前剩余的弹药量,他咬紧牙关,操控着战术机握紧形制夸张的长刀,准备和出现在不远处的突击级beta决一死战。 “注意,我们——嗯!?” 博尚眨了眨眼,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错不了,雷达屏幕上的那些光点离他越来越远,他手下所有残存的战术机都在撤离战场。通过光学观测设备确认了结果的博尚只觉头脑一片混乱,他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抛下他而独自逃命——不,确切地说是他的所有部下整齐划一地抛下了他。 这不可能。一定有什么搞错了,这些由他一手教导出来的战术机飞行员不会丢下他不管了的。试图保持冷静的博尚继续在通讯频道里呼叫同伴们,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应答,回应他的只有更多的沉默。 事情还没发展到最糟的局面。只要附近的友军能协助他行动,他完全有能力漂亮地办完这最后一件事再潇洒地离开。 “迈克,博尚向我们求救了。”彼得·伯顿收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信号,“……虽然不清楚过程,他的战术机中队已经丢下了他、自行向后方撤退。” “凡尔赛可能向前线的战术机部队下令要他们撤退了,但就算博尚不想走……这些家伙也没必要这么对自己的上司。”正在赶往前线的麦克尼尔也有些费解,他没有花很多时间去和博尚的手下交流,只知道巴黎中队里的法军战术机飞行员们都是些勇于战斗到死的合格的战士而不是只想着逃跑的懦夫。“先别考虑这些,把他救出来再说。” 众人按麦克尼尔的命令改变了飞行方向,却差一点撞上一队横冲直撞地往后方撤退的东德军战术机。本不打算理睬这些人的麦克尼尔不经意间发现对方的识别信号有些眼熟,这才意识到刚才路过的是从前线撤退回来的第666战术机中队。于是,他立即联系了提奥多尔,却意外地得知提奥多尔本人竟然也被困在了前线。 “搞什么?”这下麦克尼尔彻底迷惑了,他确认了提奥多尔当前所在位置,发现安妮特也在附近。现在不是研究战术机驾驶员们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服从后方的命令而抛弃长官的缘由的时候,被丢在前线的受害者更重要,“喂,别管震波屏障了,马上撤退!听我的。” 逆行的第338战术机中队现在变得无比显眼,不想被其他命令干扰的麦克尼尔直接要求全体战术机驾驶员关闭不必要的通讯。像博尚和提奥多尔一样阴差阳错之下被丢在了前线的人不在少数,没时间去逐一搭救他们的麦克尼尔只打算尽力而为。他和他的战友们越过那些只顾着匆忙返回的战术机部队,飞过进驻后部防线的地面部队,逐渐接近了beta控制区。 提奥多尔和安妮特原先所在位置距离防线还不算太远,事实上他们在接到麦克尼尔的通知后就已经果断地停止了安置震波装置的行动,但接下来他们没有后撤,而是直接前去搭救确实被beta围困了的博尚。 “不要误会了,我们还有其他同伴被困在前线,这是顺带的。”安妮特似乎有意要强调她和提奥多尔不是专程去营救博尚的。 “呃,其实——” 提奥多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麦克尼尔打断了。 “所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仍然对实际情况缺乏了解的麦克尼尔中途停下来看了看提奥多尔和安妮特临走前安放了一半的震波装置。装置没有完全钻入地下,它注定不能为拦截地下的beta做更多的贡献了。“……身为某作战单位的一员却完全服从来自最高层的模糊不清的指示,要是所有人都这样,还要指挥官做什么?” “明明就是他们没管好自己的手下嘛。”彼得·伯顿没有停下来和麦克尼尔一起看风景,他带领a小队继续前进,“有些人觉得自己的上司没能力做些特立独行的事,因此他们宁可丢下长官不管。” “你好像连着我们的法国人朋友一起骂了,美国佬。”安妮特听了伯顿这番充满讽刺的话,顿时心头火起,还没等提奥多尔发言就自行反击了回去,“换成你们在这里,情况不见得会更好。” 麦克尼尔无可奈何地皱了皱眉头,而后驱动战术机离开。就在他将要离开的这一瞬间,原本只有一半进入地下的震波装置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像炮弹一般打入地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随之而来的是足以令天地变色的震颤。即便飞在半空中的战术机理论上不受影响,麦克尼尔仍有一种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向地面坠落的错觉。他咬紧牙关继续前行,避开那些一头砸向地面上刚出现的裂缝的武装直升机,和前方的同伴们会合。 “博尚!博尚!!”他焦急地呼唤着战友的名字,“能听到吗?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喂?博尚!” 完了,全完了。他想说他能理解这一切,想说凡尔赛的指挥部有一万个理由在刚发现母舰级beta接近的时候就启动外层的震波屏障,想说博尚肯定早就明智地避开了……但博尚没有回答,迎接麦克尼尔的只有杂音。 “博尚……” “黑标-01,马上去救博尚!”比提奥多尔和安妮特落后一些的伯顿也急了,他希望飞在最前面的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能优先救援可能在这场灾难中连人带战术机被卡在某个缝隙里的战友,“快啊!” “等等,我们的人也——” “少他的说这些废话,以后再找人代替就是了。”一个听上去无比阴沉又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争论,“给我去救法国人,不去的话……12对2,我保证让你们永远留在这。” “迈克,你冷静点。”彼得·伯顿做梦都没想到麦克尼尔能说出这些话来。不管情况多么紧急,一怒之下威胁要攻击友军绝对是重大失误。“咱们……还,还有机会,只要——” “你是在威胁我们吗?”提奥多尔先是一惊,而后气得笑出了声。地面已是翻江倒海,勇往直前地冒着不断飞溅的石块、偶尔跃出的小型beta和更远方的光线级beta的狙击等一系列风险去搭救战友的战士们却在这时意想不到地发生了纠纷,“有本事就开火,我挺想看看美国人在军事法庭上的反应。” “你没那个决心。为了保你那条命连自己被迫加入史塔西的妹妹都能亲手枪毙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哦,为了活下去可以随便杀死一切亲朋好友本来就是你们这支部队的光荣传统,无非是在哪一方指挥下去杀罢了,我太感动了。”麦克尼尔冷漠地调整着炮口的角度,他不会在这时候开玩笑,“想活命就听我的,或许你也可以试试——” 没等麦克尼尔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彼得·伯顿的战术机从前方忽然折返,把他的战术机直接撞了下去。若不是地面的震动已经有所减弱,伯顿这一下只怕要把麦克尼尔往绝路上推。惊险地保持住了平衡的麦克尼尔随即愤怒地拍着控制台对伯顿大吼大叫,他同样没想到本该无条件支持他的伯顿会如此激烈地反对他刚才的表态。 “……你在玩火,麦克尼尔。有你这句话在先,你说说,他们两个过去之后要是把博尚杀了,你要怎么办?还把别人的伤口翻出来又展示一遍……唉呀。”屏幕上的伯顿一脸纠结,“求求你别说话了,我来和他们交涉。” 迈克尔·麦克尼尔半晌没回答,他像个木偶一样呆滞地坐在驾驶舱里机械式地控制着战术机前进,直到从战友们口中确认身受重伤的博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才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 or9-ep4 end OR9-EP5:黑日之下(1) or9-ep5:黑日之下(1) 【太阳本身就是上帝最强烈和最明显的表现。】——君特·冯·埃瑟林,1941年。 …… 迈克尔·麦克尼尔坐在长椅上,双手紧握着一块不起眼的金属片。每当他更加用力地攥紧手中的金属片时,尖锐的刺痛感让他的头脑和灵魂都得以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他还活着、还不能从全方面包围着他的地狱之中脱身。 拥挤在走廊里的士兵们并不都像他一样安静。拼命地盼望着通过挽留战友们的生命来获得些满足感的士兵们不愿见到跟随自己一直战斗至今、彼此印证着存在意义的同伴们就此倒下,即便他们面临着生命的终结时同样会沉浸在恐惧和绝望中难以自拔,或许正是那种无人能够逃开的恐惧让他们得以表现出过人一等的英勇。 无论是哀求还是痛骂抑或是祈祷,都不能改变铁一般冰冷的事实。纵使是医术最高明的医生再搭配上最高效的治疗技术、最先进的医疗器械,也不见得能够把战士们的生命从鬼门关前拽回来。紧张的医护人员试图说服士兵们保持安静,但他们早该明白凭着语言和逻辑是无法说服这群人的。有些秩序仍然得到维持,有些秩序则在悄无声息间消失,就连起初得以预测到这一切的富有远见者也不见得能够准确地对其加以利用。 混在人群间的麦克尼尔是那么地不起眼,他仍然穿着驾驶服,披着一件破了几个洞的外套,像个木偶一样呆滞地坐在手术室外不远处等待着结果。他坐在这里并不会让里面的情况有所好转,或许他应该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重新集结部队以便为下一场战斗做准备,可他的情感又一次战胜了理智。哪怕他内心的理性告诉他,坐在手术室外跟这群缺乏明确动机而且只会捣乱的家伙混在一起只会加大医生的压力甚至会干扰到手术,他也没有挪动双腿离开的念头。博尚是生是死,他要用自己的双眼去见证。 ……然后再做打算。 “别提了,麦克尼尔这次给咱们惹了不小的麻烦——先不说博尚的事了。”野战医院外不远处,脸色不大好看的彼得·伯顿动作迟缓地和灰头土脸的斯塔弗罗斯一起散步,两人都为对方能从前不久的混乱中幸存下来而欣慰,“他差一点就把东德人都推到我们的对立面去了,幸好他在救回博尚之后恢复了一点理智……还知道帮我们的东德人盟友收尾。” “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着的斯塔弗罗斯几乎每走几步就要摇晃一下,他的双脚近似平贴着地面移动,以至于地面上任何较为明显的凸起都可能让他失去平衡,“我不认识那个在未来奋战的麦克尼尔,可是我认识的麦克尼尔不像是一个会为此做出这么多出格的事情的……”他叹了一口气,“……狂战士。” “他不想再失去些什么了,也许。”伯顿摸着身上的口袋,总算找到了一根香烟。他不能随身带着酒瓶,于是香烟理所当然地在他的战斗生活中占了主要地位,“当时我们回巴黎镇压恭顺派信徒叛乱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你出意外。现在看来我们当时找错了关注点,如果麦克尼尔有办法滞留在前线就好了。” 提起最近发生在巴黎的恭顺派信徒叛乱,伯顿和斯塔弗罗斯都感到莫名其妙。巴黎确实存在一些恭顺派信徒,这是斯塔弗罗斯在走访各个街区尤其是教堂时能确认的,但谁也不至于料想到恭顺派信徒竟然有能力在巴黎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以至于联军被迫从凡尔赛前线调回作战部队进行镇压——这还不是最蹊跷的。因规模较大而在一开始引起联军指挥部高度重视的恭顺派信徒们的实际战斗力远比想象中要弱,更令人疑惑的是这群已经做好准备发起叛乱的家伙竟然没有用于对付装甲的武器,以至于联军在镇压叛乱的过程中最常做的事就是对准恭顺派信徒控制的建筑区进行地毯式火力覆盖。 有成千上万的恭顺派信徒在交火过程中丧命,巴黎市民所受的损害并不比这些反人类的疯子更轻微。联军没有时间去理睬声称亲朋好友因误伤而死的平民的呼吁,这些琐事一概被交予爱国联盟来处理,而爱国联盟的解决方案也相当直接:在镇压叛乱的过程中被击毙的家伙当然全都是恭顺派信徒。尽管遭受战火殃及的死难者的家属对自己的亲人莫名其妙地成了和全人类不共戴天的仇敌一事感到愤怒和茫然,他们的意见并不能阻止爱国联盟借此机会将更多人列入恭顺派信徒的名单中。 虎头蛇尾的叛乱固然充满疑云,然而对于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而言带来最大打击的则是前线的异常撤退行动。迪迪埃·博尚指挥的巴黎中队和提奥多尔·艾伯巴赫指挥的第666中队的绝大部分成员都在某一时间点整齐划一地撤离了战场、丢下惊愕不已的指挥官在前线孤独地应对即将冲到眼前的beta。类似的事情在战场各处都有发生,相当一部分本应更积极地服从指挥官命令的作战人员无视了长官的要求而直接向后方防线撤退,就连那些反应稍微慢了一些的指挥官都险些在撤退过程中被自己的士兵丢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即便没有相应的公开或内部声明,伯顿和斯塔弗罗斯也更加倾向于认为离奇的撤退行动是联军指挥部选择利用洗脑程序的命令来统一调动部队的后果。没亲身体验过这种洗脑服务的伯顿并不清楚下达的核心命令能够精确到何等程度、又会在什么层面上影响到被洗脑人员的决策灵活性。他以前开玩笑说要把那些缺乏战斗意志的士兵都拉去洗脑再丢到前线,没想到有人先他一步帮他把笑话转化为了现实。 那么,这一切就仅仅是巧合了。不会动脑思考的恭顺派信徒选择了在他们所信仰的外星异形怪物接近巴黎时反戈一击,急于探索洗脑程序在实战中的正确应用方式的联军指挥机构又在撤离行动变得混乱时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有那么多死伤者躺在医院里,他们在自己成为受害者之前都以为自己可以在每一场风波中幸免于难,所以博尚因此而身受重伤又有什么值得稀奇的呢? “……总而言之,我们这边的情况很不乐观。假如战场上的突兀撤退是洗脑程序生效引发的,只能说明博尚和艾伯巴赫的手下几乎全都是经过洗脑之后才被临时补充过来的。哼,他们都计划好了,只要我们这里有减员,后面那些绝对服从命令的家伙马上就会补上空缺。”伯顿很想从斯塔弗罗斯口中得到些好消息,然而只能到处躲藏的斯塔弗罗斯无疑让他失望了,“更何况我们还和东德人几乎闹翻了,这回咱们只能靠自己了——哎,你在莫瑟那里看到了什么?” “我是去他那里避难的,仅此而已。”斯塔弗罗斯用力地吸着鼻子,他似乎因为今天的大幅度降温而感冒了。没办法,终日忙活在大街小巷的希腊人忘记了天气也是需要参考的重要情报之一。“那地方还在搞什么模拟beta巢穴,反正我是一点都不懂。后来我一直躲到警报解除才离开,知道你们又一次撤回巴黎之后就马上过来了。” “嗯,我知道了。”伯顿用两排整齐的牙齿叼着香烟,神气十足地吐着烟圈。放眼四周,他或许算得上是这里看上去最开心的人了,其余大部分经过野战医院的过路人不是严肃地低下头小步跑开就是如丧考妣地边走边哭。“……我是说,你肯定也有不少事要去忙,快点去做。麦克尼尔差不多自闭了,别去找他。” 希腊人也不含糊,和伯顿简单地道别后就离开了。时间的浪潮会抹平一切,历史的进程容不得个人的意志作祟。没有目送着斯塔弗罗斯离开的伯顿转过身继续享用着他的香烟,似乎直到这时候他才开始认真地思考以后要说些什么话来和战友们诀别,不过类似的担忧在他的脑海里停留了半分钟左右就消失了。不必为此担忧,也许他们连道别的时间也没有。 几乎光头的花花公子回过头看着医院大楼,把短得只剩下过滤嘴的烟头扔在地上,径直走开了。没有人去陪伴麦克尼尔,此刻的麦克尼尔恐怕也不需要他人的关照。仍然像个木偶一样坐在长椅上的美军战术机驾驶员直到手术室的大门开启时才终于有所动作,他那凝固在脸上的漠然立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热情而真诚的忧虑,但他那几乎在椅子上生了根的双腿却好像并不怎么情愿放他离开。感到腿脚发麻的麦克尼尔险些在医生们面前摔个头破血流,多亏附近的护士拉住了他,这才让他逃过了一次非战斗损伤。 “医生,他怎么样了?”迈克尔·麦克尼尔踉踉跄跄地向前抢出几步,奔到博尚的手术台前。至少在被营救出来的时候,迪迪埃·博尚还没有生命危险,但谁也说不准倒霉的法兰西绅士在被运送到后方的过程中又遭受了多少额外的二次伤害。“……请说实话。” “伤员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这些伤势可能要过几个月才能完全恢复,在那之前他是无法以战术机驾驶员的身份返回战斗岗位的。”其中一名浑身上下裹得比粽子还厚实的军医拦住了想要继续靠前的麦克尼尔,用英语劝这位看上去不像是法军战术机驾驶员的战士别太激动,“对了,他自己的战友呢?那些人都去哪了?” “……这很复杂。”麦克尼尔不想和不了解内情的医生们多说什么,“以后我会经常过来看望他的,希望你们能把一些必要信息告诉我——” 然而没人理睬他,几乎虚脱的主刀医生们需要休息,忙着把博尚送回重症监护室的护士们则根本不喜欢这个随时可能跑过来对着他们问东问西的瘟神。保护着这座城市免受外星异形怪物侵袭的勇士们一旦离开他们最擅长的领域就很可能暴露出无知或残忍的一面。和平民保持一定距离或许是个好主意,公众也并不希望知道布达佩斯的英雄们不久前差一点决裂。 震波装置启动时,迪迪埃·博尚没能及时脱离,他和他的战术机落入了地面产生的裂隙中。以博尚的本事,及时开动战术机逃离应该不难,麦克尼尔只得猜想对方直到最后一刻都试图将其所携带的震波装置埋入正确位置——而博尚并没有料到联军会在那时出手拦截逼近凡尔赛的母舰级beta。动弹不得的战术机在震波屏障发挥作用期间受到了严重破坏,博尚所在的驾驶舱也未能幸免于难。要是提奥多尔晚到片刻,迎接麦克尼尔的可能就是肉酱了。 蠢货,都是一群蠢货,麦克尼尔想着。他想发泄,想随便找个人痛骂一顿,但他痛苦地察觉到自己没有理由去责怪任何人。就连差一点因为决定优先去搭救同胞而和他成为敌人的提奥多尔也是愿意争取时间修补震波屏障的合格的战士,而且还是在博尚已经通知第666中队尽快返回的情况下……先前把米切尔阵亡归咎于提奥多尔的麦克尼尔回顾着自己的每一个选择,他明白自己又做错了。 但他不能去主动找对方道歉,谁来劝也不行。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不知道要怎么做了。走出医院的麦克尼尔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种种混乱的思绪充斥着他的脑海。博尚和提奥多尔的部队都不安全,那些被洗脑的战术机驾驶员在关键时刻更倾向于服从来自某个上级的统一调令而不是配合指挥官的命令,假如说这种机制在指挥官本人头脑不清醒时还能起到些积极作用,那么当原先预设的命令无法在作战过程中满足需要时,任凭一群失去了自我的家伙随便乱打一气的后果会相当严重。不能任由不信任带来的隐患吞噬他的部队,眼下该尽快排除不稳定因素、避免日后的战斗中再出现这种—— 原gdi指挥官无力地跪在了地上。这里没有多少行人,目不斜视的爱国联盟民兵也不会奚落他或是加以嘲讽。伯顿和斯塔弗罗斯都有些重要的事等待着他们去处理,眼下麦克尼尔不该在这里闲逛。身为指挥官的本能驱使着他去做些早该做的事,作为迈克尔·麦克尼尔的那一部分却有许多不同意见。这些准备都毫无意义,看上去完美的计划和预案每次都会被突发事件粉碎,到头来一切精心算计抵不过来自最高层的一个不起眼的指令。 恍惚间,麦克尼尔似乎看到有人来到他面前、把一个边缘满是缺口的陶瓷碗放在地上,而后装模作样地往里投了一枚硬币。他抬起头,怒不可遏地瞪着那胆敢侮辱他的狂徒,映入他眼中的是熟悉的戏谑笑容。 “乞丐也该拿个碗的,麦克尼尔将军。”尽管四周都是爱国联盟民兵,这些人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浑身上下包裹在黑袍下的神秘人将一个破碗放在麦克尼尔身前,“不用谢,我帮您准备了。” 麦克尼尔做了个深呼吸,消去了脸上的恼怒。他努力保持着平静,从水泥地上站起来,把李林递来的破碗踢到一边去,大踏步地走开了,全无回头和操控着命运的【人】交谈几句的念头。若说他有什么后悔的事,那便是没早些听伯顿的话。 李林或许真的希望他们所有人死在这里。对于有着如此伟力的神秘生命体而言,置渺小的普通人于死地甚至不是什么需要动念去想的事。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的麦克尼尔又花了很长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他需要给自己找一个继续行动下去的方向——是直接回到基地在缺乏情报的情况下胡乱整顿队伍还是先去找莫瑟了解和洗脑程序有关的那些秘密。对爱国联盟异常动向的调查可以延后,当务之急是避免本应促进战士们更好地抵抗beta的洗脑技术反过来害了他和他的战友们。 步行赶往研究基地的麦克尼尔一路上见到了比他印象中更多的废墟,这些废墟有一部分是他的杰作,另一部分则是其他参加镇压的法军作战部队和爱国联盟的功劳。流离失所的市民们绝望地拥挤在街头,盼着已经接管了一切的联军相关机构会为此负责,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前来做些象征性慰问的un官员而是打算把他们直接拉到某个工厂里的大卡车。 “我是第338战术机中队的迈克尔·麦克尼尔高级军士长,来这里找亚历山大·莫瑟博士。”侧过脸不去看那些被揪走的平民的麦克尼尔走向研究基地外的卫兵,向他们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这时他才注意到整个研究基地里遍布士兵,“……这里在做什么检查吗?” “不清楚,好像是发生了泄密。”门口的士兵也不了解实情,他们掌握的信息相当有限,“莫瑟博士很忙,他可能没时间见你。” “哦,那好。”麦克尼尔弯着腰,狼狈地和面面相觑的卫兵们道别,“……打扰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在几个卫兵面前点头哈腰,强烈的不安催促着他快些离开。顺着主干道走出约有几百米远,麦克尼尔拐入了一条小路,他后悔自己去医院的时候由于担心中队里的战友之中存在已经被洗脑的不稳定因素而决定不带任何人一同前来,不然他可以乘着车快速地穿过这片不小的废墟。节省时间倒还在其次,他实在是不想看到更多的尸体了。 后方传来了汽车行驶的声音。麦克尼尔回头一看,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近他,并在前车门恰好和他对齐时打开了车门——差一点把他撞翻在地。 “上车。”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的伯顿冲着麦克尼尔挥了挥手,“路上谈。” “咱们回基地。莫瑟那边出了些事,这几天咱们可能见不到他了。”麦克尼尔一头扎进车里,疲倦地倒在座椅上,“……在巴黎有这么漂亮的车,也不跟我说。” “麦克尼尔,我刚刚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猜你肯定要来这边,所以把车子停在附近……”伯顿咳嗽了几声,把车速放慢了些,确保车子能平稳地在巴黎的街道上行驶而不会在某处被拦下,“虽然最近一直有这个想法,直到今天我才敢和你说。斯塔弗罗斯……可能不是我们印象里的那个男人。” 车子里的气温瞬间下降了几摄氏度,觉得有些冷的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了调节空调温度和风速的旋钮,好让自己暖和些。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卡萨德失踪之后,我搜集过他留下的一些情报。帕克的孙子埃米尔·帕克身受重伤以至于失明这件事,你和我还有米切尔说过,其他人应该都不知情,包括帕克本人。事实上,听到了帕克的遗言的也只有我们几个。”说到这里,彼得·伯顿停顿了片刻,“……斯塔弗罗斯却知道这件事。” “也许我之前在巴西或是印度的时候跟他说过,只不过我忘了。”麦克尼尔想了想,确实记不得什么时候和斯塔弗罗斯说过和帕克有关的私事,“但你能保证这不是你或是米切尔告诉他的吗?拜托,你连自己有过几个女人都记不住……” 伯顿轻轻一笑,从旁边摸过一盒刚买的香烟,拿出一根,潇洒地叼在嘴里,只是没去拿打火机。 “你先别着急。要不是因为我今天的发现,之前这些证据我都可以无视掉,包括舒勒在我们撤出黑森林基地之前的告诫。更多地以商人和政客的身份被世人熟知的莉迪亚·温特斯实际上是全球轨道防御网络的奠基人之一,然而世人宁愿记住身为东亚人又主动前来投奔自由世界的王虎臣博士而不是作为女人的她——先别给我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我不信舒勒没和你说过这些。” “我当然记得。”麦克尼尔冷着脸,他的大脑刚清明片刻就重新陷入了混乱中,“你想说亲历了那些事的斯塔弗罗斯应该和舒勒一样知道内情,对?舒勒确实和我说了这些,但……人总有健忘的时候。伯顿,我们不能再有损失了。” 车子再度被沉默所笼罩,只有不识相的消防车和爱国联盟民兵们舍得用更大的噪声打破独属于战士们的小世界。蒙着一层灰尘的黑色轿车不疾不徐地在那些没有被战火影响的街道上行驶着,里面的司机和乘客都不知该何去何从。 “迈克。” “我听着呢。” “我遇见别利亚耶夫博士了。加上我在项目组的线人提供的线索,有证据表明项目组在撤退行动开始前出现了些意外……斯塔弗罗斯却和我隐瞒了这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之前他能统领一个民间宗教组织活跃在多方调查下而不受牵连,现在却迟迟不能取得更多进展。我的意思是,这个自称是斯塔弗罗斯的男人具备了太多尼克斯·斯塔弗罗斯不该拥有的能力,而且我们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掌握这些本事的。此外,他印象里的部分历史事件和我所掌握的情况也——” “说结论。” 车子以急刹车姿态停在了一栋有些老旧的楼房前,晃得有些头晕的麦克尼尔双眼无神地躺在座椅上,仰望着车顶,上面似乎有些伯顿随手写下的记号。 “某个人的身份完全由另一个人扮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自觉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发言权的。如果你选择让我伪装的那些【人】来做你的战友,说不定你只会遇到好几个我。那么,如果有一个【人】活得足够久以至于他完全有能力在历史上的任意时刻去伪装成任何人……” “……别说了,让我静静。” tbc OR9-EP5:黑日之下(2) or9-ep5:黑日之下(2) 【灭绝的概念是摧毁一个特定群体的全部或部分,并且驱逐一个群体的成员,即使是通过武力实现的,也不一定等同于摧毁该群体……总而言之,我们没有办法区分这里的强制行动和自愿行为。】——布伦达·斯诺,1998年。 …… 随着beta逐渐逼近巴黎,这座城市变得愈发接近一座要塞。未被疏散到南法的平民大多已经以各种方式投入到了和beta的斗争中,他们可以选择拿起武器走上前线或是到工厂中夜以继日地生产更多的武器弹药,要不就是奔波于前线和后方基地间以确保物资能及时送抵战场。毁灭的阴影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即便是那些仍然对爱国联盟的管理方式存在不小的反对意见的人们也在关键时刻选择了优先保全自己的性命:若是输掉这场战斗,他们很可能再难返回欧陆。 那些愿意主动站出来的平民受到了爱国联盟的热烈欢迎,由这种热情所形成的乐观氛围或许会持续到下一次beta攻势开始为止。对于另一群不那么愿意合作的家伙来说,结果就没那么美妙了:爱国联盟会果断地把他们从藏身之处找出来,再丢到最危险的地方去。每一个人都必须服务于这场殊死斗争,谁都不能例外,这便是爱国联盟认为用来对抗beta的基本保障手段。在德意志没有机会把理念付诸实践的狂热者们终于在法兰西找到了天赐良机,那些得以从德意志安全逃到法兰西的人们为收复故乡的曙光出现在地平线上而泪流满面。 不管心怀不满的局外人如何将法国确保平民正常生活的做法看作是配合爱国联盟将平民一网打尽的某种阴谋,在1984年11月底以凡尔赛为核心的防御战结束之后,偌大的巴黎在短时间内变得空空荡荡,取代了市民居住在城市内的是更多的士兵和爱国联盟民兵,这其中还有不少服务于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un工作人员。 反对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无力调动兵力支援法兰西的美军也暂时务实地无视了爱国联盟的种种行为。有了盟友的支持,有成千上万军人的拥护,以救世主自居的爱国联盟不再需要什么掩护,军官们也不必因为加入爱国联盟而受到他人的指责。那些更有远见的大人物们已经为爱国联盟的未来做好了规划,它将不再是一个以促进德意志重生的仅限于一国的组织,而是要引领整个欧洲乃至全人类迈向新时代的复兴阵线。 在这个下着大雪的冬天,曾经从另一个相似的冬天艰难地生存下来的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们不约而同地相聚在斯塔弗罗斯的屋子里,享受着短暂而难得的休闲时光。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天,那时东德仍然是整个欧洲的屏障、被史塔西和后方的nato联军吹捧为绝对无法被攻陷的防御圈,而东德军和史塔西也如今日的联军和爱国联盟一般试图艰难地维持各方的平衡。又要阻止beta前进,又要维持平民的正常生活,又不能让平民产生更多的不满……倘若两年前的史塔西掌握了今日的联军所拥有的种种技术,或许结果就全然不同了。 提奥多尔·艾伯巴赫上尉、安妮特·霍森菲尔德上尉、格蕾特尔·叶克伦原中尉以及身为议员的凯蒂亚·瓦尔德海姆是1983年初那支还在爱丽丝蒂娜·伯恩哈德指挥下的第666中队的成员中所剩无几的幸存者,许多曾经和他们一同奋战过的人都倒在了半路上,安妮特和提奥多尔担任指挥官期间的大部分成员都没能活着离开德意志。他们会来斯塔弗罗斯的屋子内团聚纯属偶然,仅仅是因为几个不同类型的会议恰好同一天召开——于是,在斯塔弗罗斯的建议下,老战友们欢聚一堂,为彼此幸存至今而由衷地感到高兴。 “一年多了。”见证着东德和欧洲战局剧变并更深入地参与了东德的各项重组工作的格蕾特尔感慨着,“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还在埃尔福特,发誓要夺回柏林。” 尴尬地挤在方桌桌角的斯塔弗罗斯晃了晃酒瓶,又看了一眼从这场茶话会兼晚餐开始之后就喝个不停的安妮特,心生疑惑。他对这些东德人的了解不如麦克尼尔和伯顿,不过他还没听说这四人当中有谁酗酒,现在看来他和他的战友们所掌握的信息还不够全面。瞧安妮特的模样,不像是头一次喝醉:那种人现在应该已经倒在桌子下面了。 麦克尼尔的第338中队和第666中队之间存在数次摩擦,这是斯塔弗罗斯早就知道的,唯独这次造成的裂痕估计很难修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麦克尼尔和提奥多尔都不能单打独斗,他们要想在越发复杂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就必须维持之前的合作关系。然而,几乎是受害者的提奥多尔不可能去向麦克尼尔服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的麦克尼尔估计也一样。 又一辆车子驶过街头,挂在车子上的喇叭循环播放着爱国联盟的口号。保卫法兰西就是保卫德意志、保卫自己脚下的土地就是为已经沦为人间地狱的故乡报仇雪恨,这些说法虽然在逻辑上可能存在缺陷,却以简单粗暴的方式抓住了仍然滞留在欧陆的两德难民们的心。仅仅是两德抛弃纠纷、团结一致还不够,整个人类世界都必须更深入地团结起来,而这最重要的第一步就是完全抛却个人的私心杂念。 穿着军大衣的提奥多尔不怎么喝酒,他平时吃得也很少,这可能是因为他小时候被史塔西逮捕时损坏了不少牙齿。当同伴们说起过去的趣事时,严肃而冷漠的红发青年偶尔也会露出一抹笑容。生死与共的战友们回忆着当年在东德作战和生活的点点滴滴,即便是作为局外人的斯塔弗罗斯也无法避免被真挚的情感和经由生死交错形成的共识所感染。 是的,他和麦克尼尔无疑也是这些人的战友,但和东德人之间比起来,总还少了些什么。即便曾经一同躲避某些人的追杀、从外星异形怪物们的激光火力网中逃生、把各自的安全和战局的走向完全托付给对方,提奥多尔仍然会优先相信他的东德人同胞们,而麦克尼尔也只会信任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的战友们。坐在桌角的希腊人又喝了一口酒,思考着如今同样只剩下了四人的团队的未来。 藏在这笑容背后的究竟是什么?不仅仅是共患难那么简单,那是一同从最黑暗的日子里走出的人们用鲜血凝聚成的纽带。麦克尼尔对伯顿或是博尚的信任比这还要高上一层,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且为着同一个目标孜孜不倦地奋斗的自由战士们自然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凯蒂亚,我们得为可能发生的危机做好准备。海姆将军应该也和你说过了。”正当斯塔弗罗斯仍在考虑遭受了沉重打击的团队要怎么走出阴霾时,提奥多尔又开口了,“爱国联盟说他们有把握维持住战线,但……” “这很难。”凯蒂亚紧张地把双手放在桌上,两边的手指神经质地捏着另一侧的指关节,“我们在法国的大部分同胞都被爱国联盟送到前线危险地区了,一旦前线发生剧变,他们很难有机会撤离……” “目前还不必怀疑爱国联盟坚守的决心。”没少和斯塔弗罗斯一起私下里调查爱国联盟的格蕾特尔试图说服老朋友们保持冷静,“他们可能是认真的,或者至少在目前是认真的。但是,当前线发生溃败的时候,数量众多的辅助人员成功逃生的概率远低于军人,那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准备一个计划来帮助更多人撤离呢,瓦尔德海姆议员?”刚才几乎没机会插话的斯塔弗罗斯终于找到了切入点,“法国人现在也要考虑你们的意见,对?爱国联盟确实在到处把人拖去工作,那他们也要考虑效率和风险的。” 凯蒂亚迟疑地拿起了手边碟子上的面包,“行不通的,斯塔弗罗斯先生。他们对于坚守下去和反攻的信念强大到了某种……不切实际的地步。由于任何建议准备撤退方案的行为都会被视为悲观主义,加之爱国联盟也要避免被怀疑届时要用预先准备好的方案优先撤离其首脑和干部,即便是考虑这件事的人也不会随便说出来。” “那——” “为什么啊!?” 带着哭腔的声音吸引了斯塔弗罗斯的全部注意力,几乎秃顶的希腊人缓缓将目光转向握着酒瓶坐在桌子另一头的安妮特,只见方才还趴在桌子上俨然昏睡不醒的前第666战术机中队指挥官已是泪流满面。从那双目光涣散的眼睛中,斯塔弗罗斯没有找到他以为该存在的怨恨和愤怒,甚至连伤感也没有,更多的是熟悉的茫然。 他在麦克尼尔的眼睛里看到的茫然。 “……为什么啊。”安妮特的左臂抱着已经空了的大号酒瓶,那酒瓶上还印着好几排俄语。她用右手拎起地板上的另一个酒瓶,晃悠悠地把呈现出黑色的液体倒进玻璃杯里。“格蕾特尔,凯蒂亚,我们付出了那么多牺牲,改变了我们熟悉的一切……可到底改变什么了?” “……别喝了。” 格蕾特尔想夺过安妮特手里的杯子,但后者灵活地躲开了。 “历史还是选择了史塔西,不是吗?他们……他们好像才是最有可能带领人类打赢beta的那一伙。那我们到底又做了什么,到头来只是换了个地方被史塔西管着吗?”安妮特举起杯子,仰起头一饮而尽,重重地把杯子拍在桌子上,“你也说话啊,提奥多尔。那个女人不是说过嘛,是整个世界都希望他们这么做的……我们难道做错了吗?既然现在是这样,一开始……” 斯塔弗罗斯止住了问【那个女人】到底是谁的冲动。这是这些东德人自己的事,他不方便插嘴。 好在安妮特的个人表演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过了几分钟,她又一头倒在了桌子上。和提奥多尔一同松了一口气的斯塔弗罗斯提议把安妮特抬下去休息免得她继续念叨牺牲的战友们的名字。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短发的东德姑娘搬去了隔壁,又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希望能在梦中和战友们团聚的安妮特醒来之后能理智点。 “……问题,问题就在项目上。用常规办法对付beta是不可能的,我们全部的希望都在alternative-3计划的备用项目成果上。”希腊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爱国联盟破釜沉舟的底气全在亚历山大·莫瑟和伊戈尔·别利亚耶夫,“我可以客观地说,它也许能起到一定作用。” “但就算是你也不知道详情,我和麦克尼尔也不知道。”提奥多尔言简意赅地说明了项目组对外高度保密的现状,本应了解那些机密的测试部队如今也成了睁眼瞎,“爱国联盟的行为更像是赌博,他们在赌项目组能完成逆转……太荒唐了。” “那有什么办法呢?不说整个法国,起码巴黎现在是他们的了。谁不信,那恭顺派信徒的名额可多得很呢。”说起巴黎现状,斯塔弗罗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一直在持续调查爱国联盟,包括上个月月底那场无比蹊跷的恭顺派信徒叛乱。“嗯,我接下来要说些……不那么安全的话题。三位要做好心理准备。” 提奥多尔皱着眉头,他感觉斯塔弗罗斯在故弄玄虚。希腊人和麦克尼尔等人的关系,他略有了解,今天作为局外人的斯塔弗罗斯组织第666中队成员们的团聚宴会很可能只是要为麦克尼尔讲情。但是,斯塔弗罗斯说了几句话后,谨慎的格蕾特尔一个箭步奔到窗前,以确认居住在另一头的那些爱国联盟成员没有继续盯着他们。 谈话又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众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严肃。这其中的所谓机密,大多是斯塔弗罗斯根据自己调查获得的信息汇总而来的,其中一部分调查行动也有格蕾特尔·叶克伦参与,后者在关注爱国联盟广泛渗透东西德流亡机构的过程中曾经试图阻止其扩张但最终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力。去追究过去的事已经毫无意义,只要它不会对当下构成什么致命影响—— “真的吗?”凯蒂亚有些紧张地向斯塔弗罗斯确认详情,“这些结论——” “我还在缩小排查范围。即便爱国联盟已经转入公开活动之后,原先秘密协助它的人仍然维持着原有的暗中联络状态,这样更方便他们为一些【意外】创造条件。”说到这里,斯塔弗罗斯指了指一旁保持沉默的格蕾特尔,“其他情况暂且不表,可以肯定的是东西德流亡机构里存在大量使用非法手段——即便以现在的观点来看也是如此——配合爱国联盟拓展影响力的危险人物。另外……” 屋子里的电话响了。尼克斯·斯塔弗罗斯略带歉意地对着屋子里的人挥手示意暂停谈话,而后来到电话机旁,拿起了话筒。 “……喂?” “哦,感谢上帝。”斯塔弗罗斯紧绷着的神经松了下来,他听得出对面是麦克尼尔的声音,“怎么,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可能。好消息是国内宣布把我从高级军士长晋升成士官长了,坏消息是没援军而且一切照旧。他们要是愿意让我去当战术机大队指挥官,我肯定会兴奋得跳起来的。”迈克尔·麦克尼尔的声音里充满了疲倦。想想也对,期待着援军或其他物资援助的军人需要的不是军衔或勋章,而是能落实到位、保住自己和战友们性命的真正的救援。“这年头薪水也没意义,有钱也买不到好东西……哦,莫瑟说他要正式启动模拟beta巢穴了,而且他还邀请我们去见证这历史性的瞬间。” “好,好,我马上就去。” 斯塔弗罗斯放下话筒,对自己的东德人朋友们说,他还有些急事要办。虽然模拟beta巢穴的情报确实该和第666中队的人共享,那时机不会是现在。没怀疑斯塔弗罗斯这番话的提奥多尔答应斯塔弗罗斯会在晚餐结束之后把一切收拾回原状,而后目送着放心离开的希腊人消失在楼道的尽头。 按照亚历山大·莫瑟的话来说,以模拟beta巢穴来对抗beta洪流的想法,是他很久以前就有的,而他真正有机会把计划落实还是在9月,至于获取到整个计划的核心也就是另一只头脑级beta则是更晚些的事了。仅仅用两个多月来创造出新的奇迹似乎有些过于夸张,然而见识过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在天灾迫近时的真本事的麦克尼尔选择了相信莫瑟的能力。无限的平行世界中有数不清的天才科学家,既然躲去阿拉斯加的俄国人能在半年多的时间内和莫瑟配合着研发出阻止beta从地下偷袭的震波装置,莫瑟本人要是有更重要的研究成果也不足为奇。 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研究基地设在巴黎市内,而模拟beta巢穴所在位置却在巴黎外、夹在巴黎和凡尔赛之间。担心项目出现意外会直接把巴黎变成【巴黎巢穴】的联军死活不同意直接把一部分空出来的市区划为实验场地,以至于莫瑟和别利亚耶夫只好另寻他处,中间的物资消耗自然也由联军来买单了。 斯塔弗罗斯在巴黎市内先和驾车来接应他的伯顿会合,两人一同前往郊外的模拟beta巢穴所在处。车子开了许久才停在荒野上,附近灯火通明,地表却只有些还在工作的施工车辆。凭着伯顿的指点,斯塔弗罗斯才看到外观像是个土丘的地下通道入口,他敢打赌自己即便在白天也会忽略掉它。 “我其实还是有点担心。”和斯塔弗罗斯一起走向由几十名士兵严密看守的地下通道入口的彼得·伯顿自言自语着,“他们只要出半点差错……” “他们不是说那个头脑级beta除了外壳之外都不是原装货吗?”斯塔弗罗斯连忙安慰伯顿,尽管他觉得这有些多余,“我记得你们说过,那个头脑级beta在被捕获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它不可能再给我们带来什么威胁。” “唉,话是这么说,对于未知还是多加敬畏为好。就算把该换的都换掉了,你想想看,它们甚至能反过来影响我们这边的esp能力者。”伯顿想拿出根香烟,不巧被附近的士兵看到了,尽职尽责的卫兵们立即提醒他在这附近禁止吸烟,“……麦克尼尔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这一部通向地底的电梯或许比世界上任何一栋高楼大厦里使用的电梯都要耐用,而且未来很可能因模拟beta巢穴控制面积扩大而继续往下延展。当电梯门再一次开启时,出现在斯塔弗罗斯和伯顿眼前的是已经换上了全套防护服的麦克尼尔。 “你呀,差一点错过历史性的时刻。”麦克尼尔见同伴到来,满脸笑容地走上前迎接他们,“……怎么,在巴黎办事耽搁了?” “啊,是有些事……”斯塔弗罗斯和麦克尼尔并排在地下通道里走着,这是专属于他们的奢侈。沿途的卫兵看清了麦克尼尔的臂章后一般都会让路。“我想帮你劝东德人回心转意,所以和他们吃了一顿晚餐……可他们也有他们的烦恼。” “那是当然的,我没指望他们原谅我。刚见面的时候我们就对他们开火了,后来在布达佩斯我又把米切尔的死怪在他们头上……嘴上说着他们已经摆脱俄国佬了,心里还把他们当nod兄弟会看。见鬼,我跟我最痛恨的那种拿出身断定一切的人一样了。”麦克尼尔絮絮叨叨地说着自责的话,“得坚持住啊,斯塔弗罗斯。你和我们都是。” 几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了走廊的尽头。挡在前方的玻璃幕墙另一侧下方的无尽深渊底部静静地沉睡着构成模拟beta巢穴的核心:经过了莫瑟等人改造后面目全非的头脑级beta。 “看到那些光点了吗?”麦克尼尔指着巨坑底部边缘若隐若现的白色光圈,又拉着斯塔弗罗斯离同样在旁观的士兵或技术人员远些,“那里面是负责监视它的esp能力者。”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斯塔弗罗斯伸出右手,抚摸着坚硬的玻璃,“很遗憾,我辜负了你的信任,麦克尼尔。之前说要让你们无后顾之忧地上战场,可我没能做到。” “没关系的,斯塔弗罗斯。”麦克尼尔的双眼中闪烁着犹豫,“哪怕这个平行世界不是我们的故乡,这个世界的人类依旧值得我去为之奋战……为之牺牲。至少要给他们创造出和平的希望才行,而和平源自力量。” “嗯,说得对啊,和平源自力量。” 有那么一瞬间,斯塔弗罗斯在麦克尼尔的脸上看到了某种很不自然的神情。在他能想出形容那表情的词汇之前,对方的脸上又覆盖了一层和善的笑容。 tbc OR9-EP5:黑日之下(3) or9-ep5:黑日之下(3) 【如果我们不去打仗,那刀剑有什么用?如果我们不是要迈向毁灭,而是要生存下去,为什么还要延续仇恨、报复、迫害和走过场的审判?在gdi的邪恶与nod的邪恶之间,我们要选择的是真理和理解的道路,这才是世界在这场混乱的挣扎中所需要的!】——朱国智,2052年。 …… “各系统状态基本正常。”亚历山大·莫瑟仔细核对着手下提交给他的那些数据,其中的任何差错都可能酿成真正意义上无可挽回的惨剧。“可以开始下一步了,通知esp能力者按c方案流程操作。” 房间里的其他科研人员和技术人员丝毫不敢怠慢,他们马不停蹄地忙碌着,唯恐自己所负责的工作范围内出现失误。掌控全局的莫瑟和别利亚耶夫只会比他们更紧张,天知道他们背地里付出了多少代价才让联军指挥机关同意了他们的方案。为此做了担保的联军将领和un相关机构负责人等同把自己的声誉和性命同莫瑟的成果绑定在了一起,来自这些人的额外压力同样不可小觑。尽管莫瑟屡次向同事们强调他是在坚实的理论基础上才敢提出这个方案的,时至今日项目组内其他工作人员对此的信心依旧存疑。 似乎只有莫瑟的信心从未动摇过。beta只是某个更发达的文明制造出的碳基计算机和机械设备罢了——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留下的只言片语或许为仍在奋战的人们指明了新的方向。如果想办法把头脑级beta的各个部分全都使用人类的工具、用更符合那个疑似硅基文明特性的工具去代替掉再填充入足够的g元素,说不定就能让脱胎换骨的头脑级beta按照人类的想法制造出一支听从人类命令的beta大军。 “……但真的可行吗?”焦躁不安的别利亚耶夫试图强迫自己的眼睛和头脑去关注esp能力者的当前生理活动状态而不是什么项目失败的后果,“我不否认你和我都做了许多理论研究,可是我们在头脑级beta身上施工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甚至没有就如何操控头脑级beta制造我们所需的特定种类的beta或是设计新型beta达成一致意见,而且——” “来不及了,别利亚耶夫博士。”莫瑟又向另一排设备前的工作人员下达了指令,那些人的任务是按照要求往头脑级beta体内注射各类液体,一部分液体服务于机械性能,一部分则需要维持仅存的生物组织的活性,“beta已经逼近巴黎,在这时候我们要是不想让他们后悔就必须马上拿出成果。上个星期我应该已经说过一遍了,看来您还是不理解呢。” 别利亚耶夫没有回答,他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自然是天才,这两位凭着卓越的个人能力和团队组织成立支撑起了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一片天空的科学家从无到有开辟了一条对抗beta的新道路、一种不依赖常规武器而是直接对付beta的信息收发系统再加以混淆的战术。多亏了他们的努力,人类得以在1984年最黑暗的几次溃败中保留元气。 但别利亚耶夫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才。同样地,他也并不觉得亚历山大·莫瑟是个能与逝去的两人相提并论的权威。 “f组继续保持注入,调整a-02至a-08的信号同步率。”别利亚耶夫拿起话筒,对着下方esp能力者所在位置附近的工作人员喊话,“……对,必要情况下用2型兴奋剂。” “阿拉斯加那边没意见吗?”莫瑟小声反问了一句。 “……吃一颗子弹和两颗好像没区别。” 灯火通明的巨坑底部发生的变化对于聚集在设施里的观众们而言还是太陌生了。没有技术人员的说明和指点,即便是平日公认博闻多识的那些人也免不了成为尴尬的看客。当其他一些观众蹩脚地试图向他人证明自己并非对此一无所知的门外汉时,一向乐于承认自己在其他领域上的无知的麦克尼尔远离了巨坑、和同伴们一起去参观设施的其他部分。 彼得·伯顿起初有些不太情愿,但他还是听从了麦克尼尔的安排。三人离开人头攒动的巨坑边缘地带,去探索设施内其他允许参观的部分。 他们很快就失望了。除了巨坑边缘地带明亮得如同白昼般之外,那些稍微远离巨坑的走廊里大多漆黑一片,少数亮着灯的位置附近总有禁止继续前进的告示。众人顺着那些告示牌往后看去,只见警戒线另一侧的走廊变得崎岖不平,其走向令人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大型通风管道。一部分走廊以不可思议的弧度径直弯折向上,另一些则一头扎入地底。 那大概不是给观众……不,简直不是给人类准备的通道。 “……他们没必要把这里造得这么复杂。”差点迷路的伯顿煞有介事地和麦克尼尔谈论着这座地下设施在建筑材料和布局方面的缺陷,“给工作人员创造许多不必要的障碍会降低效率,而且为什么这鬼地方会有这么多不允许随便进入的地区?” “像前面这种道路,明显不是供你我通行的。”麦克尼尔举着手电,往离他们约有十米远的深坑照了过去。严格来说,那不是深坑,而是过于陡峭的向下的走廊。“这里的全部工程都是为beta巢穴准备的。”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他跨过警戒线,来到深坑旁,拿起手电筒往向下的走廊尽头晃了一下。“这可不是什么有创造力的研究啊,麦克尼尔。他们充其量只是尽可能地创造符合beta巢穴结构的设施……也就是说我们所在的这条走廊里说不定也安满了连接着头脑级beta的传感器。” 迈克尔·麦克尼尔也越过警戒线,来到斯塔弗罗斯身旁。两人没有交换眼神,他们都相信对方心里和自己有着同样的疑问。仅以用人类控制的beta代替士兵来抵消beta的数量优势、拖延时间这一点而言,能确保制造出beta就足够了,百分之百地模拟beta巢穴的结构大概是没必要的。当然,即便是埃贡·舒勒也要承认工程问题上多半存在一些由于人类尚不能准确认知其本质而只能照做的模糊不清的流程,或许亚历山大·莫瑟试图复原beta巢穴的结构也是基于同一个理由。 沉默不语的两人站在深坑旁足足有几分钟,本以为麦克尼尔会有些更高明的见解的斯塔弗罗斯不免有些失落。他期待着麦克尼尔的发言,但当麦克尼尔把头转向他并似乎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从后方传来的欢呼声促使他们提前结束了毫无收获的探索。 还好传来的不是各种尖叫和惨叫声。 “……我们回去。”麦克尼尔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着,又拍了拍斯塔弗罗斯的肩膀,“既然他们取得了圆满成功,咱们也没有必要为他们担心。” 但麦克尼尔的脸上却不见有任何笑容,和他并排走在斯塔弗罗斯身后的伯顿也是如此。三人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巡逻的士兵,然后在士兵的护送下返回巨坑附近,融入了欢乐的海洋之中。隔着玻璃墙观看这一盛况的每个人似乎都在欢呼和庆祝,哪怕下方的景象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哪怕他们无从理解那些最细微的变化也听不出负责专项事务的学者们的汇报内容,这些都不会妨碍他们开始又一场颇具象征意义的狂欢。 这些人为什么会感到如此兴奋呢?他们真的是因为明白了所谓模拟beta巢穴的含义或是读懂了现象、听懂了专家学者们在喇叭里慷慨激昂地喊出的那些口号并因而看到了希望才涌现出斗志的吗?麦克尼尔不是很理解。他以前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此产生疑问,从他踏上这也许永无止境的旅途的那一天开始直到现在,有太多对他而言理所应当的事情受到了他的怀疑和重新审视。平日自诩要多动脑去思考问题的大人物们也免不了要在群体的包围之中做出些从众的选择。 看起来,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和麦克尼尔有着类似的困扰。等他重新融入到人群之中后,他和其他人一样换上了一副标准的笑容,并朝着那些和他素不相识的人道贺。 “麦克尼尔,笑一笑。”伯顿低声对麦克尼尔说着。 于是麦克尼尔也笑了,他来到巨坑前,俯视着巨坑底部发出耀眼光芒的头脑级beta以及那些负责控制头脑级beta的房间,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联军指挥机构可能使用人造beta所采用的战术。毫无疑问,这些工具与其被用于种种出人意料的军事行动还不如优先用来填补战线上的缺口。一个成熟的beta巢穴理论上每天就能轻松生产超过20万只beta,也就是说它该每秒生产出2到3只beta——用工厂制造产品的办法来类比,也可以是先把模子造好再一次性激活成百上千只。其中的详细流程并不是麦克尼尔所能了解的。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完整地见证beta巢穴生产beta的过程,但现在看来情况和他所想象的略有差异。 作为工具的beta出厂就可以马上投入战斗,不需要教学,不需要培训,不需要额外为其采购什么装备,消耗的资源看上去也不是很多。相比之下,人类无疑是脆弱的,刚出生的人类没有自我生存能力,被征召入伍的新兵要经历长时间的培训才能掌握基本战斗技巧,分配给士兵的装备从资源产地出发走到前线又不知要消耗多少时间……和相对【低效】的人类士兵相比,用beta来对抗beta的性价比高到了足以让联军将领们决定忽视其潜在风险的程度。 欢呼仍未停止,前来此地见证奇迹的达官贵人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到日产几十万beta的模拟巢穴制造出的战争机器把那些缺乏灵活性的外星异形怪物同类吞噬殆尽的大快人心的一幕了。一些富有创新思维的商人甚至认为,beta巢穴高效地提取地球上的各种资源的技术说不定能在将来极大程度地促进人类在材料学和能源动力方面的发展,这让第一时间想到了泰伯利亚的麦克尼尔不禁有些吃惊。 “迈克?”伯顿伸出手在麦克尼尔眼前晃了晃,“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刚才在那个大坑边上也是。” “我……我在考虑些问题。”麦克尼尔又把视线转向和附近的访客们谈笑风生的斯塔弗罗斯,他需要确保斯塔弗罗斯始终在自己的视线内,“既然这场表演结束了,咱们也该去找莫瑟了。他应该能预先从un军指挥机构了解到些更重要的细节。” “但……”伯顿顺着麦克尼尔的视线看过去,他和麦克尼尔都明白彼此的意图,“……你刚才应该果断点。” “我不能再犯错了,彼得。在获得确定的结果以前,我们要保持冷静。”说着,麦克尼尔举起手向斯塔弗罗斯比划了几下,让对方和自己一同离开,“况且从总体上来看,对我们构成最大威胁的仍然是beta。” 莫瑟和别利亚耶夫所在的主控室距离巨坑又有一段距离,准确地找到那个房间对于头一次来到这座地下设施的外人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麦克尼尔并不是局外人,他在这个项目组里的资历比莫瑟和别利亚耶夫都要老一些。依靠着尽职尽责的警卫们的指导,三人顺利地穿过复杂的走廊迷宫,来到了主控室附近。这里没有欢庆中的人群,只有仍然在各自岗位上兢兢业业地工作的技术人员。 一手缔造了这奇迹的两位学者此刻就在门外聊着天,别利亚耶夫首先看到了正向着他们走来的麦克尼尔一行人并提醒了莫瑟,后者恍然大悟地转过身和麦克尼尔等人打招呼。 “恭喜,莫瑟博士。”麦克尼尔很绅士地和莫瑟握了握手,他身旁的伯顿则找上了别利亚耶夫,“感谢你们,让我们离夺回人类的世界更近一步。” “哪怕是为了不辜负你们做出的牺牲,我也一定要拿出个让大家都满意的结果。”莫瑟当仁不让地接受了麦克尼尔的谢意,“不过我看您和伯顿先生好像对效果不是很满意,那不妨给些建议,下一次我们会给受邀前来参观的人更满意的表现。” “其实我本来以为我们会亲眼看到beta被制造出来的全过程,没想到启动模拟beta巢穴的整个流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伯顿撇着嘴,虽然他在和全程在场的其他人交谈的过程中了解到他最期待的场景从未出现过,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和麦克尼尔错过了些重要的东西,“莫瑟博士,让更多人近距离接触beta是有助于消除公众对beta的那种不正常的恐惧的。正是因为这种恐惧和猜疑的广泛存在,我们在宣传和动员上一直受到那么多限制……” “最好不要。”听到伯顿大言不惭地说要借着这个机会消除公众对beta的恐惧,别利亚耶夫吓得不轻,“伯顿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觉,我所了解到的情况是,让人们看到beta从我们的控制下被制造出来只会深化【beta其实是人类制造的生物兵器】一类的阴谋论。美国人在十几年前就把这罪名扔到我们头上了,而且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 别利亚耶夫的话让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打消了使用人类控制下的beta进行些宣传活动的念头。尽管他们对这个俄国人科学家的立场和动机持保留态度,十几年前那些在今日看起来可笑而且可悲的误会还历历在目。不能再让人类陷入到【究竟谁该为这种失控的人造生物兵器负责】之类的无休止的争论和内耗中,这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哪怕为此要剥夺大部分公众的知情权。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事先准备了一番话来说服莫瑟和别利亚耶夫的斯塔弗罗斯也哑口无言。过了片刻,有几名技术人员从主控室里溜出来到外面散步,这才打破了众人间的沉默。莫瑟用确定的语气说,麦克尼尔等人过来找他们不是仅为了讨论用人为控制下制造的beta进行宣传这种小事的。 “确切地说,是和接下来的作战行动相关的事。”彼得·伯顿点了点头,他们现在既要负责常规作战任务又要兼顾项目组的需要,“我和麦克尼尔士官长都有些猜测,但是这些猜测不能代替真正的指令。假如您这里接到了一些通知,我希望您能尽快和我们分享相应的消息,以便我们做出准备。” “我明白。这个模拟beta巢穴可能会从根本上改变现有的战争模式,哪怕我们这两个军事上的外行也是这么想的。”莫瑟大手一挥,向麦克尼尔保证自己会在得到相关通知后尽快把内容告知直接为项目负责的测试部队,“……艾伯巴赫上尉他们呢?” 现在没必要跟莫瑟解释发生在测试部队内部的复杂矛盾,反正对方也不可能理解。把莫瑟拉到了一个稍微安静些的角落里的麦克尼尔以尽可能随意的语气说,将机密通知多方可能反过来造成泄密,因此只选择一支最可信的部队就足够了。这种说法得到了莫瑟的认可,后者当即把自己听到的一些传闻告知了麦克尼尔。 不出麦克尼尔所料,联军指挥机构最倾向于采用的战术是用数量众多的beta填补战线、把相对而言培养缓慢的士兵从那些较为危险的地带撤出。或许模拟beta巢穴目前的产量不能满足要求,而且很有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同真正的beta巢穴相提并论,但只要它有助于抵消beta在正面战场上的数量优势、缓解人类联军因中东地区和大量其他重要资源产地陷落而出现的萎靡不振并坚持到这种劣势有所改变为止,其他缺陷都可以暂时无视。 然而,用产量比不上正版beta巢穴的模拟beta巢穴和这群外星异形怪物对抗的方案在另一部分联军将领看来实在是不靠谱。这些将领主张速战速决,也就是用模拟beta巢穴先拖延时间再利用这个机会创造决战的时机——像在布达佩斯那样一口气消灭一个或多个beta巢穴。 麦克尼尔只是平静地听着莫瑟的叙述,其中不甚通顺或缺乏条例的语句都已经被他自动补充成了该有的模样。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采用更有效的方法去结束这场战争,垂死挣扎是毫无意义的。凭着beta现有的实力去估计未来而忽略掉beta发生再度进化的可能性,无疑是拿全人类的命运去赌博。一些选择逃避现实的指挥官会否认beta仍在继续进化,然而对于麦克尼尔来说,他在斯特拉斯堡发现的那些利用现有的具备特定不同用途的beta排列组合而成的新型beta们对现有战局的影响可能不亚于母舰级beta和如今遍布beta控制区的激光炮塔。想想看健步如飞的战车级beta如果长了两个或多个激光发射器官……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第二个计划呢?”他沉住气,继续询问道。 “以直接摧毁beta巢穴为目标。至于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 “你有信心用这个模拟beta巢穴办到吗?”麦克尼尔只觉心跳慢了一拍,什么牺牲,什么来自后方的明枪暗箭都比不过一个直捣beta巢穴的承诺,“……创造一个直接进攻beta巢穴的条件?” 亚历山大·莫瑟摘掉护目镜,同样平静地直视着麦克尼尔的双眼。在这双被厚厚的黑眼圈包裹的眼睛里,并没有半分因今日的阶段性胜利而产生的狂喜。 “能。我向你保证。” 一行人离开地下设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有些疲倦的斯塔弗罗斯提议把麦克尼尔和伯顿送到巴黎市区内先休息几个小时再说。打着哈欠的伯顿当即表示反对,他说他得抓住这个机会多去找几个女人。 “喂!”希腊人目瞪口呆,只好求助于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你觉得呢?” “我们去喝一杯。”麦克尼尔的语速放得很慢,“今天……很高兴。” tbc OR9-EP5:黑日之下(4) or9-ep5:黑日之下(4) 【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学着适应新的挑战。当年我也不知道如何当总统。】——迈克尔·杜根对本杰明·卡维尔,1972年。 …… “最近巴黎的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我的要求是,你们尽量躲在这里,非必要情况不得随便外出。不然,如果你们落到爱国联盟或者是……恭顺派信徒手里,那么我平时讲给你们当笑话听的故事就都会成为现实。”尼克斯·斯塔弗罗斯一脸严肃地对瑟瑟发抖的桑德克一家人强调说,以后更要严格遵守自己的要求,“持续时间待定,这个不归我管,得看看前线的士兵们的战果如何。” 实话实说,在搬到巴黎之后虽然经常奔波但同样也受到了斯塔弗罗斯精心照料的桑德克一家人如今看上去已经不像是难民了,他们每个人都比来巴黎时胖了一圈,现在的饮食条件更是超过了只能啃硬面包的斯塔弗罗斯本人。为了更好地把这张牌捏在手里,希腊人在限制他们的个人自由的同时竭尽全力地满足桑德克一家人的种种要求,以确保esp能力者生活在一个会让她开心的环境里。 时至今日,起先对斯塔弗罗斯的种种管制措施有着不小的意见的桑德克夫妇和他们的儿女对希腊人的良苦用心已经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理解。即便不提对方不辞辛劳地服务于他们的态度,把最好的饮食提供给他们而和手下一同吃着难以下咽的饭菜的斯塔弗罗斯的行动本身也足以取得这一家人的信任。于是,他们的担忧转向了另一个层面,那就是斯塔弗罗斯还会像现在这样优待他们多久。 斯塔弗罗斯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他只是模糊不清地说,伊里达·桑德克生来拥有的超能力对于整个人类而言都很重要,至于他试图利用伊里达的能力所进行的种种侦察和试探则一律对她的家人保密。每次想到这里,斯塔弗罗斯多少有些内疚,他知道esp能力者应该在真正有益于人类的那条战线上发挥作用、到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去间接地和beta交战,而不是和他进行些换来其他人也能做的调查。 “斯塔弗罗斯,我们……嘿,我们也许还能帮你做些什么。”和斯塔弗罗斯相识时以难民的身份协助对方管理难民营的约瑟夫·桑德克试图摆脱他和他的家人所处的被动局面。光是被斯塔弗罗斯养起来可不行,哪天要是斯塔弗罗斯突然决定抛弃他们,他们将失去在如今的巴黎生存下去的能力。“没别的意思,但你确实太辛苦了。” “你们能安然无恙地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桑德克先生。”斯塔弗罗斯抬起右手腕看着手表,时针迟缓地往数字8靠拢,“如果你们想得到些更具体的解释,我只能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好了,我会安排人员给你们提供尽可能丰盛的午餐,到时候你们只管按指示行动就好。上午还有些事,我去忙了。” 说着,斯塔弗罗斯拿起外套和棉帽子,向桑德克一家人挥手道别。他和这家人相处将近一年,从熟人变成了朋友又变得陌生,或许从他按照麦克尼尔和岛田真司的命令前去搜索民间的esp能力者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免不了要采取过度保护措施。对于斯塔弗罗斯来说,流离失所的难民需要的是基本的生存保障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自由,这是他一直无法理解桑德克一家人很反感他的种种管制措施的主要原因。没必要去理解那些,他需要的不是理解而是服从和肯定,只要桑德克一家人愿意听话就行。 今天上午,他还有另一个活动要去参加。准确地说,这个活动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给仍然滞留在巴黎的平民做些宣传活动以避免这些很可能因管制措施增加而产生不满的后备资源投奔恭顺派。哪怕忽略掉上次在镇压恭顺派信徒过程中被法军和爱国联盟民兵无差别攻击而死伤的平民,凡尔赛成为前线之后爱国联盟既不允许平民撤离也不把平民保护起来而是将大多数人丢到前线和工厂的行为也已经在民间激起了相当程度的不满(当然,这些意见是法军不需要了解的)。当爱国联盟从阴影中来到台前时,它便失去了对抗恭顺派的最大优势。站在了和当初的东德军、西德军相同立场上的爱国联盟只好采用老办法,同时试图进一步在平民中拓展其情报网络。 和斯塔弗罗斯一同前去参加这个活动的还包括数名法国议员、西德议员、东德议员,这些被派遣来或被自愿地前来的议员们大多是一些言论或行为和当前的主流意见有所抵触的边缘人物,要不就是还没明确表态的透明人。希腊人不怎么喜欢这些可能要拖后腿的【同行】,他唯恐寥寥几句傲慢又缺乏真诚的废话点燃平民的怒火从而带来更加不可控制的惨剧。 “接下来的街区是上次受到误伤的重灾区之一,里面的居民有一半以上已经被爱国联盟迁走了。目前的住户当中,差不多50是爱国联盟成员或民兵,30左右是从前线撤退下来的伤残人员,剩下的20是本来居住在这里的市民。”和漫不经心的同僚相比,凯蒂亚所做的准备工作更全面一些,她尝试着根据不同区域的特点调整宣传策略,虽然那在斯塔弗罗斯看来没什么意义,“想说服剩下的这些人,大概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主要的工作是避免他们采取更激烈的对抗措施。” “也就是说,不能明确给出任何承诺。”希腊人捂着脑袋,躲得离车窗稍微远一些。他害怕临街的某一栋楼里藏着要取他性命的愤怒的市民或恭顺派信徒。“但想说服别人,要么用强硬手段,要么给点好处,两个都没有就只能看运气了,然而这里的市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蠢货,怎么可能被几句话就蒙骗……”说到这里,他放下手里的讲话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参加管理难民的工作时从来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专门负责干这种……以撒谎为本职的事。” “有时候,我也想回到只需要和他们一起战斗的日子里。”凯蒂亚看出了斯塔弗罗斯的烦恼,不由得也感叹了几句,“……可我们都回不去了。把我们身上的责任甩给别人,第一批受害者可能就是我们自己。” 她说得对,斯塔弗罗斯想着。已经身为东德人民议会议员的凯蒂亚如果丢掉手头这份权力,下一个使用它的人会如何运用,那并非是凯蒂亚本人能预测的。话说回来,为了保住手里的权力而不停地挣扎下去、违背初心的案例,斯塔弗罗斯一生中也没少见。他和自己的战友们起兵推翻国王正是因为他们坚信国王辜负了全体希腊人的期待,曾经让他尊敬的君主那时已经沦为了只活在昔日回忆里的怪物。理由可以有千百种,倘若凯蒂亚会是那成千上万人之一,让她早点离开这个岗位才是对她本人和她已故的父母及养父母而言最好的结果。 车子在一片废墟前停下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和爱国联盟民兵已经将废墟周围的建筑区封锁,不会有任何人能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下找到袭击的机会。呼吸着新鲜空气的斯塔弗罗斯仰望着晴朗了不少的天空,然后把视线稍微调整向下——整齐划一地站在他面前的只有十来个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倦和恼怒,想必他们也不是自愿前来参加宣传活动的。 “……这就是全部了?”气歪了嘴的斯塔弗罗斯瞠目结舌,连忙向附近站岗的爱国联盟民兵询问详情,“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呃,因为南边人手不够,今天凌晨又临时拉走了一批。”那名爱国联盟民兵先是愣了片刻,还是把自己掌握的情报告诉了斯塔弗罗斯,“因为事发突然,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好,现在他要对着近乎空气的观众讲话了。有些郁闷的斯塔弗罗斯决定先看看其他人的表现,但其他几名前来此地的访客只是躲在车里不想出来。拿着慰问品往市民们所站的位置走去的凯蒂亚只走到一半,忽然把手中那些聊胜于无的物品交给了一旁的士兵,而后快步跑向仍然在爱国联盟民兵们的注视下站成一排的市民们——这可把附近的士兵们吓得不轻,他们当即选择了将乖乖地站在原地的市民们全部按倒在地而不是阻拦凯蒂亚。 “住手!”斯塔弗罗斯一声怒吼,指着士兵们骂开了,“都退后,有力气留着打beta去。” 希腊人的态度吓住了那些刚加入组织不久的爱国联盟民兵,其余现役士兵也不想得罪似乎和某个机密项目有关的斯塔弗罗斯。远远地观望着废墟的斯塔弗罗斯感到有些烦躁,他出发前就明白今天的活动只是爱国联盟准备的戏码而已,只是他还没想到即便如此恶俗的戏码竟然也只有内部人员才能观看。从被通缉的地下组织逐渐发展壮大的爱国联盟已经成为了残存欧陆上举足轻重的势力,那么前不久那蹩脚的叛乱难道就是恭顺派的全部力量了吗?一定还有他忽略掉的东西,不在新一轮反击开始之前把它找出来,届时他和麦克尼尔都将自身难保。 凯蒂亚和这十几名市民逐一聊着,她友好地向队列最右侧的市民道别,而后返回斯塔弗罗斯身旁,向希腊人询问巴黎周边的工厂用工情况。 “缺人的不止是工厂,还有交通运输……到处都在限制燃油使用,以后想把物资从南法运到这里就没那么轻松了。”斯塔弗罗斯立即领会了对方的意图,“想把他们先一步弄去更轻松些的岗位?我可以试试,但这些人不见得领你的情。”他又看了看左右目不斜视的爱国联盟民兵,“他们可能不会觉得你让他们躲开了压力更大的工作,而只会认为是你把他们送去干活的。” “毕竟,他们看不到beta啊。” 不久前本来有一个最适合让公众见识beta的机会,让受到人类间接控制的beta去充当无害的展品从而说服公众接受beta的存在、认清这种外星异形怪物的危害比只使用死掉的标本和随时可能带来更大破坏的活体都更安全也更有效,无奈联军指挥机构对封锁beta的具体情报有着某种斯塔弗罗斯无法理解的执着。该说他们是高估还是低估了平民的接受能力呢?斯塔弗罗斯也算不准,不过他自己同样不敢放心地把那些情报公之于众。 他无法理解的事情还多着呢。那些讲话与其说是给眼前这十几个市民准备的,不如说是给在场的人数众多的爱国联盟成员准备的。斯塔弗罗斯讲得有气无力,围观他的爱国联盟成员也提不起精神,而被动地听着他的讲话的另一些人就更别想从中找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到目前为止,他说的全都是些废话。”远在前线基地的一个密室内,彼得·伯顿兴致索然地摘下了耳机,把自己听到的内容告诉了一脸严肃地坐在身后的麦克尼尔,“用来应付爱国联盟倒是足够了……不,爱国联盟都会觉得这些废话只能叫人更沮丧。” “也许他本来就对我们有所戒备。”迈克尔·麦克尼尔沉默了片刻,试着指出伯顿只能窃听到更多废话的真实原因,“我们既不能全天候监听他也不可能把这项工作随便交给更不可信的外人,他在赌我们不会长期怀疑他。” “啊?”伯顿错愕地回过头,“但……当时他已经喝醉了啊。他不会知道我们在他的衣服上安装了多个窃听器。” “以斯塔弗罗斯最近察觉到我们对他的怀疑为前提出发,他确实不应该意识到这些,但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把我们当做敌人和对手,情况会完全不同。”麦克尼尔感觉有点热,他伸出右手碰了碰脖子,没摸到汗水,“我说过了,要谨慎处理,尤其是要考虑到怎么全盘接收他控制下的资源……包括那个在我们视线之外的esp能力者。” 伯顿不禁咂舌,他从口袋里找出一根香烟,小声说:“看来倒是我低估他了,一个能完全以另一个身份生活几十年的人是不可能那么容易被——”他继续往下说着,没留意麦克尼尔快步走到角落里并捂住了耳机,“……早知道就该做点更彻底的隔离。嗯,迈克?” “咱们该回去了,免得别人担心。”麦克尼尔随手朝门外一指,“另外,只要情况允许,有些事尽量不要由我们亲自动手。” “明白。” 幸亏前线的战况不是那么紧急,麦克尼尔和伯顿才有了足够的时间来处理些个人意义上的私事。亚历山大·莫瑟的模拟beta巢穴投入使用之后,凡尔赛附近的紧张局势暂时得到了缓解。疲于奔命地往返于前线和后方基地的战术机驾驶员们等来的却是更多的作战任务:他们必须按照上级的命令去支援战线其他位置以免beta寻找到新的突破口。 投入到前线战场的人造beta实际发挥的作用也值得怀疑,它们所执行的指令来自于模拟beta巢穴,而模拟beta巢穴制定的种种【战术】又完全依赖技术人员的实际操作能力。在第一天的交战中,人造beta很快在beta集群面前暴露出了种种缺陷,它们的作战行动往往不够灵活,遭到突然袭击之后也没法像正常的beta那样原地反击、拼尽最后一口气去和敌人同归于尽。事先分析了可能出现的联军指挥机构在那之前就已经向项目组派驻了参谋人员协调指挥,可惜技术人员不懂指挥而参谋们又不懂怎么把自己的方案以技术人员能理解的方式告知对方再转换为模拟beta巢穴的指令。结果,模拟beta巢穴实际发挥的功能和麦克尼尔预想中的基本相同,它仅能封堵凡尔赛战场附近防线上的缺口而无法组织更有效的反击。 除此之外,人造beta出现在战场上的前几天还给联军作战部队带来了不小的惊吓。由于联军指挥机构对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实际行动严格保密且并未提前把模拟beta巢穴的情报告知前线部队,当人造beta出现在凡尔赛附近时,以为有beta成功地越过防线、直捣巴黎的法军差一点撤出防线回援巴黎。这一系列混乱本该是联军指挥机构事先预料到的,即便他们不能随便把模拟beta巢穴的情报告知他人,让前线作战部队做好相应的准备应该并不困难,然而联军相关机构和前线将士们的表现无疑告诉麦克尼尔,上面的大人物们没有考虑后续影响,而前线的士兵也未曾接到任何通知。 不带任何偏见地讲,麦克尼尔认为人造beta目前的表现还算不错。在那些联军暂时无法封锁的缺口上,人造战车级beta成功地堵住了beta的进攻道路,而首次需要自相残杀的beta好像还没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不过,碳基生命大概是不会被beta的创造者识别为生命的,beta之间不会自相残杀也仅仅是因为其内在机制的限制,脱离了beta巢穴构成的指挥网络掌控的外形近似beta的个体对于仍然服务于不知名的外星侵略者的异形怪物们而言不是同类而是有着似是而非外形的会走的资源罢了。虽说利用beta的认知来混淆敌我的打算落空了,以血肉之躯为代价的人造beta忠实地履行着另一批创造者赋予它们的使命,为疲惫不堪的士兵们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但beta很快就会适应这一切的。不仅如此,beta很有可能进化出专门用来对付人造beta、抵消其数量优势以至于迫使联军重新用士兵去代替人造beta的战术。 “他们简直是疯了。”跟在麦克尼尔身后的伯顿低声说着,“在20天内找出能扭转战局的办法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些人以为忽视掉其他一切隐患就能给他们那看起来高明的新方法争取更多时间,那要是新方法没效果,他们又该怎么办?” “答案是不去想就好。”麦克尼尔以诙谐的语气调侃着,“好了,我们该考虑怎么和我们的盟友恢复关系……真让人头疼。” 美军战术机驾驶员推开屋门,整理了一下外套,和同伴昂首挺胸地走进屋内。已经有两人先他们一步赶到了,但趴在桌子上打盹的提奥多尔和心不在焉地读着手册的安妮特看上去都不是很愿意搭理他们的模样。 “看来大家都到了。”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让伯顿把门关好,从外套里拿出了一本薄薄的手册,递到提奥多尔眼前,“绝密。” “没叫法国人来?”提奥多尔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从桌子上抓起麦克尼尔递来的手册,又瞟了麦克尼尔一眼,“我以为你很信任他们。”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整个测试部队里还能出动的人员当中,只有咱们四个是绝对没被影响的,其他人都不好说。”伯顿嬉皮笑脸地随便拖来一把椅子,坐在桌子前,“所以,比起这个看着几乎没有可行性的作战方案,我们还需要考虑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怎么避免我们的战友在关键时刻突然……不听指挥。” “只要威胁把他们当场击毙就行了,这不是很简单吗?”提奥多尔把手册往桌子上一拍,对麦克尼尔和伯顿冷笑着,“其他人,我不好说;在你这,应该是很轻松的事。” “喂——” 伯顿正要上前告诫提奥多尔别乱说话,回头一看麦克尼尔面无表情地坐在原位,尴尬地停下了。房间里忽地响起了某种不和谐的脆响,听上去像是骨骼吱嘎作响的声音。 “如果您认为我失去了驾驶战术机猎杀beta的资格,您随时可以在前线向我开火,我没有意见。”回应提奥多尔的挑衅的只有麦克尼尔的冷漠,他双手十指交叉,刚才发出的声音正是来自他的指关节,“但我希望您能和我一样在把炮口对准自己人之前想明白该怎么收场。让我们结束毫无意义的争论,现在我们需要研究刚才提出的两个问题。第一,新的以摧毁beta巢穴为目标的作战方案是否可行;第二,如何避免我们各自的队伍中那些到了关键时刻可能不听话的成员影响行动。” 不,还有第三个问题,那就是把真正的场外因素排除掉。但这话是没必要和提奥多尔说的,那只会让他们和东德人之间的裂痕继续扩大。得尽快找个办法消灭那些隐患,他不能允许旧世界的亡灵继续兴风作浪。 tbc OR9-EP5:黑日之下(5) or9-ep5:黑日之下(5) 【前面是什么?我们的护卫领着一群犯人,拦住他们,排成一排,开始打每个犯人的脸。我立即派了一名军官去阻止他们。殴打停止了,这让我们的战士非常不高兴。这些囚犯原来是祖国的叛徒和叛徒。】——阿纳托利·查丹科对尼古拉·克鲁科夫,1963年。 …… “我的兄弟姐妹们,整个人类文明正处在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你们可能会说,我们和我们的祖先已经平安无事地在这个星球上生活了这么多年了……那么事实就是这种千百年来被认为无比正确的常识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作废了、彻底不存在了!”站在人群前的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声嘶力竭地对着下方面面相觑的市民们宣传着他认为正确的种种主张,“你们可以认为世界是平的,你们可以认为登月从来没存在过,但是如果你们不想承认beta,明天它就会出现在你们的家门口。” 他接过身旁的士兵递来的一瓶水,大口大口地喝着。在地中海气候里长大的斯塔弗罗斯可能不是那么适应中欧和西欧的冬天,站在大街上喝冰水对他而言也算是一种新奇的体验。顾不得担忧自己将来某一天要得上胃病,希腊人再度走到市民们面前,滔滔不绝地再度讲起了自己的观点。用子弹和刺刀逼迫别人投身于这场斗争是没有意义的,把每个人都洗脑也不可能,况且他也不放心让爱国联盟那么做。 规规矩矩地站在清理出的演讲区内外维持秩序的爱国联盟民兵们在类似的场合也只充当看客,认为结局已定的他们没有必要过分地在乎过程。不过,斯塔弗罗斯的精彩表现仍然吸引了其中一部分人的注意力,这些人从斯塔弗罗斯的话语中听出了自己想要的真诚和信仰,那是他们从同样前来参加类似活动的政客们的口中永远无法听到的。 在此之前,负责管理难民事务的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并不以能言善辩而着称,但当他接下了宣传工作后,这个貌不惊人的希腊人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就成长为了让爱国联盟的宣传人员也要为之侧目的一把好手。他的演讲总是围绕着几个核心,即人类和beta之间正进行着殊死决战的现状不会改变、更好的生活只有等到战胜beta之后才能谈、想战胜beta就必须贡献出更多的资源和力量以及智慧。 这些话都是实话,而且一点都不好听,把残酷的真相展示给更多人看只会让他们绝望或是逃避现实,更别说斯塔弗罗斯甚至没法直接把beta的影像资料出示给这些人。然而,他的语言仿佛有一种独特的魔力,能够让那些在他人的劝说下无法接受现状并把自己承受的一切苦难怪罪联军相关机构的人们安静地听从他的劝导,许多参加过宣传活动的市民离开现场后似乎都有主动参加其他工作以服务于战争的动向。 除了语言之外,他还需要一点其他形式的工具。比如走到平民中并随机地把身上的几件个人物品送给他们以表明自己的决心,爱国联盟少不了要为此多准备些消费品。些许破费不足挂齿,只要能减少些无意义的内耗就好。反正无能为力的平民不可能和爱国联盟对抗更不可能撼动联军的基础(话说回来,如果他们做得到,那反而是灾难了),说服平民快点接受现实并配合联军的行动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和平迟早会来的,但是这和平是需要我们去争取的、在我们彻底把这群外星异形怪物赶出我们生存的家园之后。想早日看到胜利、早日结束我们和我们的子孙后代只能一批接着一批前赴后继地奔赴的战场的命运,那就必须集中一切力量去对抗beta。”有些秃顶的希腊人立于寒风中,刺骨的呼啸声不能动摇他的意志,“没错,和平源自力量,力量是和平的基础,做着明日就会有奇迹发生的梦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一旁的爱国联盟民兵听了便要鼓掌,却被紧挨着自己的士兵阻止了。 “别在这时候鼓掌,不然他们又觉得这是咱们安排好的。”那士兵小声说道。 人群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约有一半以上的平民仍然冷漠地看着斯塔弗罗斯。观察着他们的爱国联盟成员仔细地记录着人群的动作和神态,希望能够依照反馈来进行些有针对性的修改。斯塔弗罗斯不见得会听从这些意见,但爱国联盟收集的反馈意见也并非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无论如何,双方之间仅仅是合作关系。 “……辛苦了,斯塔弗罗斯先生。”结束了演讲的斯塔弗罗斯又花了十几分钟逐一慰问平民,这才返回轿车内。等候已久的爱国联盟成员殷勤地嘘寒问暖,他们还没忘记让斯塔弗罗斯也加入自己的组织。“今天的收获如何?” “是有一些。你们的前期准备工作还不够充分,这一点我已经说过几次了。”斯塔弗罗斯收敛了面对着人群时的热情,恢复了他和陌生人相处时的冷漠,“要做更细致的调查和分析……去逐渐掌握群体的心理。这方面的工作,你们之前在德意志做得还不错,但在这里……不客气地说,你们把自己应该最擅长的都忘光了。” 跟这些人继续说下去简直是对牛弹琴。胡乱把不久之前还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的公司职员扔去干重体力活或丢到战场上就跟让文盲当会计师一样荒唐,虽然爱国联盟可以自我辩解说这是由于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做统计和调查,更愿意相信爱国联盟只是有些懒惰的斯塔弗罗斯在数次交涉后已经失去了耐心。就由着他们去做,只要团队能够顺利地完成在这个平行世界的使命,其他影响都是可以暂时忽略的。 车子开动了,来自爱国联盟的司机专心致志地驾驶着这辆从头到尾都安装了各种用来方便识别的特殊标记的车辆驶向塞纳河另一侧。陪同斯塔弗罗斯一起前来的警卫和斯塔弗罗斯一样在闭目养神,他们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思绪则截然不同。警卫更多地是佩服斯塔弗罗斯的口才,而斯塔弗罗斯自己则在反复思考这口才到底是怎么来的。他并没有花费很多时间去专门做训练,当他接下了这份差事时,他仿佛获得了源源不断的灵感,正是那些灵感指导着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他当真是天才吗?不见得。从小到大都从未被人称呼为天才的斯塔弗罗斯会更多地把自己的成功归结为上帝眷顾而不是天赋或努力。论天赋,拥有比他更优秀的头脑的军官比比皆是;论努力,年复一年栉风沐雨去探索新时代的战争方式的同僚们比他更卖命。但是,最终在第三次世界大战前夕掌握了权力的是他而非别人,那其中的种种经过即便在如今的他看来也只能用奇迹形容。 可他却多次向别人强调不要期待着奇迹发生,生前是如此,现在仍是如此。当他重新审视自己时,他又不得不把一切总结为机遇和幸运。想来团队里的其他人也有类似的经历,不管他们在他人面前如何描绘自己的过去,那用种种冠冕堂皇的词汇装点的人生里有几分真实只有自己才清楚。 那么,他对市民们所说的那些话又如何呢?不见得是虚假的,至少在基本逻辑上还算正确,然而世上从来都不缺正确的废话。团队进行内部讨论时曾经有过一致意见,那就是如果最终结果对于当事人而言都是死亡,指望当事人保持着理智而选择更【好】的方案几乎是不可能的。对于这座城市里的市民乃至全球剩下的几十亿还要在这个活地狱里奋战不知多久的人们而言也是如此,这或许才是恭顺派得以在欧洲的土地上诞生并以惊人的速度发展壮大的真实原因。 车子开上了被爱国联盟民兵和士兵们严密保护的大桥,看守桥梁另一头的士兵只是象征性地检查了斯塔弗罗斯本人和其他随行人员的证件就放行了。这座城市因联军指挥机构的默许而处于爱国联盟及其盟友的支配下,如今已经不再有什么力量能够影响到爱国联盟的流亡者们去实践自己的理念。接近冰封的河水静悄悄地流淌着,带走了无数人的哀愁和怨恨。麦克尼尔返回巴黎的时候偶尔也会和斯塔弗罗斯到河边散步,那时每个人都保持着沉默,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 “按照我的想法,到了下午的时候……哎!”车子一个急刹车,一本正经地和警卫聊着下午安排的斯塔弗罗斯于是一头撞在了前面的座椅上,“喂,当心点!” “这车……好像出故障了。”司机焦头烂额地推拉着操纵杆,无奈车子就是不动,“斯塔弗罗斯先生,我们先下去检查一下。马上就安排新的车辆来接您。” “行。” 希腊人没有怪罪爱国联盟,他很清楚即便是号称只手遮天的爱国联盟也在物资调度方面遇到了很多困难,至于熟练工更不是短时间内能从怀着抵触心理的平民中培养出来的。他打算继续靠在椅子上休息,没想到眼皮刚合上,就有几声枪响传入他的耳中。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立即躲到两排椅子的夹缝中,同时想要向身旁的爱国联盟警卫询问详情,却不料方才还和他谈笑风生的警卫如今已是死人了——耷拉在车窗外的脑袋碎得像个从几百米高空落地的西瓜,要是这种人还能被救活,斯塔弗罗斯简直要向上帝感叹当今医学的高明了。 “上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知道自己遭到了袭击而且袭击者很可能专门冲着自己来的斯塔弗罗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竟然能绕过爱国联盟的监视,难道说爱国联盟要——” 事实上,刚才同时有三声枪响,跟随斯塔弗罗斯同行的爱国联盟司机和两名警卫都当场毙命,斯塔弗罗斯本人幸免于难很可能是因为他当时正好在车里而且没有把身体伸到车窗外。不过,策划了这一切的刺客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他们必然要确定斯塔弗罗斯已死才会结束行动——果然不出斯塔弗罗斯所料,一辆横冲直撞的大卡车出现在了桥梁另一侧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路撞翻了试图拦截它的爱国联盟民兵。 身边只有一把不起眼的手枪,这是他和麦克尼尔等人在市内行动时必备的。没有步枪或其他杀伤力更大的武器,对付训练有素的杀手是异想天开,他又不是麦克尼尔。考虑了片刻后,斯塔弗罗斯快速挪到车体前半部分,试图重新开动车子,但那辆往他所在位置直接撞来的大卡车上的乘员们已经争先恐后地向着他开火了。子弹毫不留情地打碎了挡风玻璃,碎片飞溅了斯塔弗罗斯一脸,尖锐的刺痛感让他流着泪的眼睛也产生了些许错觉。 大卡车停在距离斯塔弗罗斯不远的位置,有数人离开卡车,一面向斯塔弗罗斯的轿车前进一面举起步枪开火,但这些离开了天然掩体的杀手很快遭到了仍在持续抵抗的爱国联盟民兵的反击。腹背受敌的大卡车内的武装人员们毫无惧色地同时和双方交战,毕竟其中一方根本无法对他们构成威胁。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的斯塔弗罗斯唯恐自己被敌人直接击毙在车子内,他想要顺着其中一扇车门逃走,然而敌人已经狙杀了他的三名随行人员,下一个目标只会是他本人。 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河对岸另一头一栋沿河的建筑忽然冒出了滚滚浓烟。斯塔弗罗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在离开车子之前,斯塔弗罗斯没有忘记往来时的方向看去。真是好极了,又有另一伙人出现在了他身后,而且看上去跟前面开着大卡车的杀手还并不属于同一个雇主。 离他有数百米的另一栋民房内,脸色阴沉的彼得·伯顿放下扛在肩头的火箭筒,用右手按了一下耳机。 “真是活见鬼,我就是来现场看热闹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敢瞄准我……”花花公子叼着烟,不停地向同伴抱怨,“早知道会变得这么复杂,我就不来了。” “什么意思?” “天知道那家伙到底招惹了多少人。咱们教唆的人还没动手呢,他就已经被至少三伙人包围了,我看他基本没有幸存下来的机会。”伯顿说着,开始收拾地上的装备,“没想到只是放出点暗示就能起到这么好的效果,看来爱国联盟对这座城市的控制远远没有咱们想象中的那么牢固。对了,要是他活下来了,到时候咱们该怎么办?” 疑点还是太多了。爱国联盟对巴黎的管理没有那么密不透风,这是麦克尼尔和伯顿都了解的事实。尽管如此,在爱国联盟的眼皮底下私藏那么多武器弹药的组织竟然不止一个,那么恭顺派信徒已经被彻底歼灭大概也是个谎言了。当然,他们也不能排除爱国联盟刻意放纵某些组织活动以保证能够通过这些公开活动的组织获取其他地下秘密组织情报的可能性。 “……那不是正好吗?”坐在监听设备前的麦克尼尔会心一笑,“他如果能幸存下来,必然会向我们求援。到那时,事情就完全处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既然你觉得他不可能活下来,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善后。赶快把他藏起来的esp能力者找到,别让咱们那些东德人朋友抢先了。” “明白。”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对发生在河对岸的事毫不知情,他只知道自己就算没被这几批杀手干掉也很可能死在混战中。两伙分别占据了桥梁两侧的武装人员不仅在攻击附近的爱国联盟民兵,而且彼此间也在交火。尽管如此,这些杀手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他们时不时地会往斯塔弗罗斯所藏身的车子开火,把进退两难的希腊人牢固地锁在铺满了玻璃碴的空间里动弹不得。 外面枪声大作,斯塔弗罗斯的命运不掌握在他自己手中而是掌握在这些杀手们的一念之间。用不了多久,爱国联盟民兵和驻守在城市内的士兵(都是些因为人造beta填补了战线而得以暂时后撤的老兵)就会包围过来、把这群放肆地在城市内破坏秩序的狂徒消灭得一干二净,然而斯塔弗罗斯自己恐怕活不到那个时候了。他并不觉得自己躲在车子内就能逃过一劫,可惜现在跳到车子外也是自寻死路。 不,还有一个办法。车子处在桥的右侧边缘,如果他从桥上直接跳进塞纳河里,说不定还有活下来的机会。打开车门、冒着枪林弹雨快跑几步、从桥上翻越下去……也许两步就行,他可以试着在打开车门后从车内直接蹿到桥边,但他不一定能做得到。惊奇地发觉自己竟然还有闲情逸致为生前没掌握这些技巧而遗憾的斯塔弗罗斯悲剧性地在车子内画着十字,他盼望着奇迹能再一次发生、盼望着他所信仰的神能够给他活下来并继续侍奉主的机会。 盘踞在大卡车附近的杀手们最先失去了耐心,其中一名刺客从车上扛下火箭筒,径直向斯塔弗罗斯的车子开火。只听得一声巨响,轿车炸得粉身碎骨,车体的各个零部件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到了半空中,再以惊人的速度下坠到地面。仍在对峙着的武装人员没有因为【目标】被消灭就后撤,即便爱国联盟的民兵已经赶来、时刻关注着巴黎风吹草动的联军也做好了镇压的准备,无比敬业的杀手们还在起劲地彼此厮杀,他们的眼中仿佛只剩下了彼此。 消息传到前线基地的时候,专心致志地拟定作战方案的麦克尼尔并没有表现出额外的关心。对于更多在前线奋战的士兵们而言,这起发生在巴黎的袭击事件不值得他们在意。传递消息的内部人员隐去了斯塔弗罗斯的名字,那些对斯塔弗罗斯和麦克尼尔等人的关系有一定了解的知情者也由于担心测试部队指挥官的心情受到影响而迟迟不敢说出真相。他们的犹豫反而帮了麦克尼尔的忙,不怎么擅长光明正大地说谎的麦克尼尔正需要保持沉默的借口。 但另一个消息却让他心烦意乱,受命秘密返回巴黎以监督对斯塔弗罗斯的【特别行动】的彼得·伯顿没有在推测出的几个地点找到被斯塔弗罗斯藏匿起来的桑德克一家人。要么是斯塔弗罗斯本来就防着他们一手,要么就是他们已经来晚了。不能排除任何一种可能性的麦克尼尔只好劝说伯顿加紧调查免得别人当了黄雀,他自己仍要坚守岗位。解决了这些来自后方的隐患之后,他必须集中全部精力准备对beta的下一场决战。 “……制造光线级beta等特殊类型的beta需要消耗g元素,而模拟beta巢穴目前而言并不能为我们提供g元素,因为我们把所有的人造beta都派到前线作战了。”应邀前来为麦克尼尔分析作战方案可能遇到的技术问题的莫瑟略带歉意地说,他们暂时还没有办法解决g元素入不敷出的问题,这也是联军迟迟不能开始制造光线级beta的主要原因之一。看在上帝的面子上,等模拟beta巢穴内部的g元素耗光了,它也就报废了。“还有一件事,我们采用震波装置拦截母舰级beta一事很可能已经引起了beta的警觉。就像它们之前在控制区开始制造顺着管道和坑洞移动的激光炮塔那样,我担心地下也会发生类似的变化。” “你们如果需要采集更多数据,我会尽全力去做。”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不管莫瑟说什么,他都只管答应下来,“beta从发现变化到生成新的对策并普及需要大概20天的时间,也就是说我们要在投入人造beta作战之后3个星期内取得重大战果。道丁将军的意思是,至少要把柏林巢穴摧毁。作战方面的事,我来负责,但是技术上的问题,你们可要说准了。” “我可以保证。”莫瑟郑重地点了点头,“虽然不在同一个行业里,在对抗beta这件事上,我们也算是战友。” “也许。” 直到当天晚上,也没有任何人发现斯塔弗罗斯的尸体。担心事情有变的麦克尼尔只好通知伯顿结束搜索并返回前线,免得和斯塔弗罗斯有一定合作的凯蒂亚和格蕾特尔产生怀疑。 “所以,那些藏在巴黎市内的武装组织……是爱国联盟在当地发展的不同分支?” “差不多,他们平时就有矛盾。”疲倦的伯顿心满意足地点了一根香烟,往麦克尼尔的脸上喷着烟圈,“下次有这样的任务可以尽管安排给我,我还抽出点时间去看望了博尚……他没事。” “说,找了几个法国女人?”麦克尼尔的脸色变了,他不用想都明白伯顿可能做了什么,“不想说就算了,咱们换个话题,你觉得【彩虹一号】可能躲到什么地方了?” 伯顿挠了挠光秃秃的头皮,见四下无人,凑近麦克尼尔,耳语道: “不谈un军其他机构,我只能想到一个去处了。这地方除了爱国联盟,还有另一个实际上一直没受重创的非法组织。” tbc OR9-EP5:黑日之下(6) or9-ep5:黑日之下(6) 【把士兵混杂在平民之间是懦夫的计谋,但某些时候很有效。】——马尔科姆·格兰杰,1997年。 …… “a小队注意,beta集群正在前往震波装置施工区。”麦克尼尔努力睁开眼睛,他后悔自己没早点和舒勒还有岛田真司请教使用眼药水的正确方法,“在它们抵达目的地之前配合地面人造beta集群予以拦截,完毕。” “收到。”彼得·伯顿欣然领命,他对地面上那些不那么灵活的【友军】缺乏足够的信任,把更棘手的任务交给那些怪物总归不让人放心,“麦克尼尔,莫瑟什么时候能提供人造光线级beta来支援?在我方控制区布置防线也行。”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就连亚历山大·莫瑟自己也没有摸清beta巢穴运作流程中的各个细节,即便他和他的研究团队尝试着近距离观察制造beta的过程,他们依旧没能取得足够的收获。现有的制造方式也是误打误撞地探索出来的,如果不把beta的系统分析清楚,就无法准确地根据人类联军的需求来调整模拟beta巢穴的功能。莫瑟在模拟beta巢穴正式投入使用之前已经以不同方式向麦克尼尔等知情人士给出了警告,无奈人们有时候更愿意相信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而非实话。 在麦克尼尔的第338战术机中队下方,蹒跚前行的人造beta集群缓慢地向指定地点前进、和它们的【同类】决一死战。这些人造beta身上没有易于识别的标记,联军将士们也很难将它们同真正的入侵者区分开,之前已经有过跟随人造beta集群一同前进的地面作战部队士兵由于情绪失控而直接朝这群【友军】开火的案例。为了避免造成更多不必要的损伤,联军指挥机构只好决定将人造beta集群和常规部队分开使用。 不谈直面这些吃人喝血的外星异形怪物时的心理压力,战术机驾驶员们在需要它们充当支援部队和友军时总是可以放心地抛下顾虑、一心投入到作战任务中。beta不会感到饥饿和寒冷,不会怠惰或恐惧,一旦设定了目标就会勇往直前直到完成任务或自己粉身碎骨为止。那一股不自量力地向着beta洪流进军的人造beta集群从高空看起来是那么不起眼,但每一个和这群外星异形怪物缠斗了许久的战术机驾驶员都会为拥有如此可靠的【友军】而感到幸运。 两批看上去没什么不同的beta接触在一起,立即开始了厮杀。浑身呈现出血红色的战车级beta你来我往,互相七手八脚地把对方撕成碎片再吞食下去。以叠罗汉的姿态拥挤在一起的战车级beta即便在混战之中也还能分清敌我,它们断然不至于误伤了真正的同类,不过等到这座由beta构成的人梯倒下时就另当别论了。玩味地欣赏着beta表演杂技的滑稽一幕的麦克尼尔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又一次确认了附近beta集群的分布状况,而后向各个小队发送了新的指令。 从1984年上半年开始,beta一直在不断地调整进攻梯队的结构,原先以集群形式出现的光线级beta现在经常被拆分到不同类型的小规模团体中用以在关键时刻狙击张扬地从半空中飞过的战术机或武装直升机,同时以封锁天空、确保对联军火力覆盖的拦截能力为目的的光线级beta集群依旧广泛存在。过去麦克尼尔会倾向于采用多种不同的战术来灵活地对付敌人,但现在既然地面有战车级beta来牵制光线级beta周围的敌人,他只需要找准进攻机会一口气把那群长得和米其林轮胎吉祥物一样的怪物杀得一干二净就好。 “黑暗骑士-01,我部已进入敌方扫射范围内。”乔治·阿尔斯通的小队最先捕捉到了缓慢地前进的光线级beta集群的踪迹,“是否发射集束导弹?” “省着点用,不然后勤部门又要骂开了。”麦克尼尔笑了笑,他努力不让自己的无力感渗透到语言中,“……你们当心点,我来负责前面的部分。伯顿,支援任务什么时候完成?” “迈克,你得理解,这附近的beta太多了,就算有人造beta支援也挡不住啊。”彼得·伯顿把战术机降落到地面,配合附近的守军一同拦截向震波屏障节点逼近的敌人。在他的保驾护航下得以畅通无阻地抵达此地的人造战车级beta如今正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它们整齐划一地挡在工地外围,只要有beta胆敢靠近,这些无比忠诚的工具就会立即扑上去和自己的【同类】拼个你死我活,“我说,咱们就不能想办法从地下反制吗?” “你去找莫瑟问,看看他能不能给你定制一个类似的功能。”麦克尼尔哈哈大笑,他没有从伯顿的话语中感受到慌张,那么他自然不必为伯顿担心,“不过,你要是再留在那地方偷懒,今天的猎杀光线级beta大赛就没你份了。” 这陷阱是专门为伯顿设下的,冠军的奖励就是偷偷回到巴黎寻欢作乐——对包括麦克尼尔甚至是阿尔斯通中尉在内的大部分战术机驾驶员来说,他们的闲暇时间更多地用于休息或构思对付beta的战术,也许只有彼得·伯顿会整日想着各种各样的女人。果然不出麦克尼尔所料,担心自己失去又一个天赐良机的伯顿当即要带着a小队前来支援,在那之前他们免不了要把挡在途中的其他beta先消灭。 只要把光线级beta都清除干净,地面上的其他中小型beta就不足为惧了。再通过震波装置拦截试图钻地的中小型beta和可能带着千军万马渗透到防线另一头的母舰级beta,后方基地的安全也有了保障。当巴黎附近的战局暂时稳定下来之后,联军就将发起一次新的大规模反击、根除beta威胁英伦三岛和西欧的能力。 有了人造beta集群的支援,以法军第1集团军为核心的联军作战部队得以在北法暂时稳住战线,这对瑞士和意大利前线的联军部队而言无疑同样是定心丸。只要英伦三岛的美军能成功地把入侵英国本土的beta全都赶下海,nato联军的重心将重返欧陆,届时发起反攻并不困难——理论上是这么回事,但每天都在研究战况报告的麦克尼尔悲剧性地发现美军很可能无法在至关重要的三个星期内结束英伦三岛防御战,况且拦截从尼德兰和北法沿海地区出发去进攻英国的beta集群也是难上加难。关键仍在欧陆,阻断beta跨海进攻英国的攻势也必须以欧陆的胜利为基础。 “我突然有个不怎么成熟的想法。”驾驶着他的f-15战术机紧贴着地面径直冲向距离他们不远的光线级beta集群的麦克尼尔又和战友们开起了玩笑,“战车级beta会奋不顾身地去掩护更重要的同类,下一次我们不妨带着几只战车级beta和我们一同行动,这样一旦我们遇上危险,它们就能给我们争取更多时间。” “是个好主意,长官,不过您不会觉得携带那么多人造战车级beta会——啊!”阿尔斯通中尉以为麦克尼尔有什么重要指示,没注意到他的战术机距离地面已经接近到了相当危险的高度,结果被破土而出的敌方战车级beta抓了个正着。不幸的是,那只几乎得手的战车级beta恰好撞在喷口上,结果几乎被当场烧成灰烬。“……刚才是什么东西撞上来了?” 不必麦克尼尔提醒,来自海军和海军陆战队的战术机驾驶员们纷纷调整了飞行高度以免再次被埋伏在地下的敌人盯上。现在他们距离光线级beta集群近在咫尺,那些怪物如果敢随便扫射近地面目标就势必要伤及同类。当呆若木鸡的光线级beta集群还在研究怎么在不杀死同类的情况下击落这些飞速逼近自己的飞行物时,迈克尔·麦克尼尔率先一头扎进光线级beta集群之中,而后立即切换成近战模式。他倒是想用激光武器在几十千米之外一锤定音,可惜在物资日渐吃紧的当下执行任何消耗过大的作战行动都可能带来他意想不到的后果。 以战术机部队、快速反应装甲部队和人造beta集群为先导,联军试探性地向凡尔赛北部地区的beta控制区发起了反击。过去突入beta控制区只需要把占据这些地区的beta清理干净就行(如果足够幸运,甚至不会遇见beta),但从今年开始所有指挥官都得牢记先把恼人的激光炮塔全部摧毁的铁律。当然,用来拦截地下目标的震波装置在清理这些扎根于beta地下通道中的【生物】方面也有奇效,前提是联军能准确地把震波装置埋设在最佳位置。 有两个办法将震波装置安全又准确地部署到beta控制区边缘甚至是遍布激光炮塔的腹地。其一,在消除了beta对空军的封锁后将大量震波装置空投到beta控制区然后在大部分震波装置自行挖掘到适宜的深度后同时将其启动,相比让战术机部队扛着震波装置以身涉险深入敌后而言既提高了效率又减少了不必要的损失,但这办法在把beta控制区的激光炮塔清理干净之前是根本没法使用的——上一个主张用类似的战术清理beta控制区的联军将领已经付出了数百架飞机的代价。其二则是在麦克尼尔看来相对较为传统而且相当不安全的办法:用人力去确保震波装置能抵达指定地点。 不过现在他们还有另一种办法,那就是把震波装置和较为灵活的人造beta绑定在一起。考虑到人造beta目前仍然不完全符合作战需求,联军指挥机构有时候需要额外安排战术机部队去护送那些需要放置在关键地点的震波装置。 并不是所有战术机驾驶员都能及时克服心理障碍,他们了解到模拟beta巢穴的信息也只是近几天的事,大部分人本能地对这群外星异形怪物持不信任态度并拒绝和它们一同作战。剩下的暂时克服了这些心理问题的作战部队,无论他们是否适合相应的任务,联军指挥官们都不得不把他们安排到名单中。 “黑标-01,你们已经偏离预定路线了。”时刻关注着友军行动的麦克尼尔适时地送上了警告,“是因为前面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吗?” “不,是运输部队自行切换了路线。”提奥多尔叹了一口气,他的雷达屏幕上显示那一批护送震波装置前进的人造战车级beta又一次选择了他根本不想走的危险道路。见鬼,穿过激光炮塔覆盖的区域可不是他想要看到的,那东西从诞生的时候算起就是对联军威胁最大的一种beta。“……指挥部没其他消息吗?它们这么不可控,也许我们需要采取些强制手段。” “最好不要,我是认真的。”麦克尼尔把突击炮顶在被炸得只剩下了上半身的光线级beta的脑袋上,将它彻底送去见了上帝。收拾叛乱的恭顺派信徒时他还需要担心误伤,对付外星异形怪物的时候他只恨口径还不够大。“莫瑟已经说了,不要向他提其他不切实际的需求。” “……知道了。” 这样说来,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造战车级beta四处乱蹿了。不仅提奥多尔对此很不满意,他的战友们同样受够了跟着一群beta在敌人控制区胡乱行动。那些人造战车级beta一开始还很听话,等它们进入beta控制区之后就和脱缰的疯狗一般,完全偏离了预先设定的轨迹。没法就这么丢下载着震波装置的人造beta队伍不管的提奥多尔只好忍着火气命令自己的战友们保护地面上的人造战车级beta队伍,同时下定决心等这次行动结束之后就想办法把这群碍事的工具都处理掉。 beta是不会对此坐视不管的,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其他beta试图把这些入侵者就地处决,只不过它们始终追不上到处翻山越岭的人造战车级beta。在其他方面表现得愚钝且低效的人造战车级beta到了beta控制区就表现出了出色的逃跑能力,其应对之灵敏让负责掩护它们前进的提奥多尔和安妮特都为之惊讶。当然,规避掉地面上的追兵就意味着要穿过被激光炮塔覆盖的区域,但只管自己安全的战车级beta在指令影响下是不会考虑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们的心情的。 “我们好像是多余的。”提奥多尔赌气地对着不远处一只已经死掉的突击级beta的尸体又开了一炮,“……既然用不上我们,又为什么要派我们来执行这种任务?” “麦克尼尔说了,他希望我们收集beta应对来自地下的威胁的战术的相关情报。”安妮特把队伍分散在四周,以随时应对来自各个方向的威胁。自从上次的蹊跷撤退行动之后,看到了博尚的下场的她和提奥多尔对这些战友们的信任有所动摇,一直跌到了和麦克尼尔相当的水平,“是要让人造beta进入地下通道吗?那还得等到它们把震波装置送到前线之后。” 也许战车级beta在某些特殊场合意外地高效,成群结队的战车级beta能有效地利用beta激光炮塔的射击死角来将其消灭。这是提奥多尔和安妮特事先从未预料到的,他们只认为人造战车级beta适合填补战线以削弱beta的数量优势,直到他们首次目睹十几只人造战车级beta在短时间内互相配合把beta激光炮塔拆得只剩下光杆之后,他们才终于意识到这种已经和人类世界交战了十几年的外星异形怪物即便对于其同类而言也一样危险。 有了这些危险的【友军】来排除掉额外的风险,提奥多尔和他的战友们穿梭在beta控制区时不必像以往那样提心吊胆了。尽管人造beta的种种性能仍然不尽如人意,它们是不会对近在眼前的威胁熟视无睹的。飞在半空中的提奥多尔为自己没能想出更新颖的战术而遗憾,他明明自豪地向博尚保证,自己会带领着所剩无几的东德军战术机部队更上一层楼。 那确实是他的承诺。既要对得起迪迪埃·博尚对他们的孜孜教诲,也要对得起东德人对他们的期待。身为法兰西的王牌驾驶员,博尚不仅把很多专业性和通过个人经验总结出的驾驶技术传授给了提奥多尔和安妮特,同时也试图将他们培养成更合格的战术机部队指挥官而不是只凭着个人驾驶技术横冲直撞、随便把战友安排到某个地点执行不切合实际的任务的外行。即便麦克尼尔在战场上的威胁几乎毁掉了提奥多尔对这些nato联军的信任,事后回想起来那一切的提奥多尔仍然有些伤感。 但他不会道歉,也不会后悔。四周被beta肆虐的土地上曾经居住着成千上万的法国人,迪迪埃·博尚保护这些人的心愿和他保护同胞的意志同等程度地强烈。换作是博尚,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那个男人不像是会把责任推卸给他人的懦夫。 护送战车级beta队伍前进的第666中队在友军的火力掩护下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附近,这里没有成群结队的beta,只有一些已经在联军的先期打击中粉身碎骨的残骸。 “黑暗骑士-01,我部已抵达目的地。”纵使对在战场上耀武扬威的麦克尼尔有再多的不满,提奥多尔也不会做主动破坏规矩的那个人。要是麦克尼尔敢做出和上次一样的事,他也有自己的对策。“确认附近无异常情况,无融合型beta。” “最好再仔细检查一下。”麦克尼尔面无表情地指示提奥多尔再对附近区域进行搜索,“最近我们不断接到有关融合型beta出没的报告,它们不会无缘无故地行动。” “收到。”提奥多尔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么,希望你们能快些执行地下突袭任务。” “那是当然。” 人造战车级beta队伍抵达目的地之后,除了载着震波装置的人造beta停留在原地之外,其余的beta就近钻进了敞开的地道里、前去袭击其他可能还在地道中穿行的小型beta或正在转移阵地的激光炮塔。提奥多尔和自己的战友们等待了片刻,却发现那只绑着震波装置的人造战车级beta仍纹丝不动地留在原地。 “喂,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beta了,应该学会自己埋震波装置。”安妮特在通讯频道里半开玩笑地向那只显然听不见也听不懂这些话的人造beta下达了命令。 “它要是能学会这些,那才是灾难。”提奥多尔感到一阵阵心悸,“黑标-08、黑标-06,跟我一起把震波装置卸下来。” 在他们把震波装置安置到合适的位置之前,第666中队还要在这里坚守一段时间。有了前车之鉴,提奥多尔再不敢随便分散兵力,他唯恐后方的一个信号就能让他的战友集体返航。 确认第666中队就位后,麦克尼尔知道自己没理由继续推脱了。他一声令下,第338中队在集束导弹的掩护下越过了那条象征着人间和人间地狱的分界线,进入了beta激光炮塔射程范围内。凭借着能更高效地穿梭在地下的人造beta,联军就能出其不意地把beta激光炮塔斩草除根,而beta目前仍未进化出对策。 “没那么简单。”麦克尼尔告诉自己的战友们去想方设法搜集融合型beta的尸体,好交给后方的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进行详细研究和分析,“每一种beta都是为了满足某个特定要求而被制造出来的,如果说我们先前的种种反击策略都可以拿现有种类beta来应付,那么我们的人造beta对于设计之初就没考虑过内讧的这群外星异形怪物而言无疑是值得它们专门制造出一种或多种新型beta来应对的威胁。” “真的是这么回事吗?”叼着烟的伯顿对此表示怀疑,“它们可能只是beta巢穴释放到前线来进行测试的一些失败品。从我们探索黑森林基地废墟到现在,这些失败的融合型beta从未大规模出现在前线,最近的事只能证明beta巢穴想把浪费资源的废物处理掉。” “……随便你。”麦克尼尔没有和伯顿辩论的兴趣,“听着,我们要护送人造战车级beta抵达目的地,在那之后我们得搜集战场上可能出现的融合型beta的尸体。我知道你们可能觉得这无关紧要……那这就是命令,而不是请求。” tbc OR9-EP5:黑日之下(7) or9-ep5:黑日之下(7) 【信条、教条和神学是头脑的发明。头脑的本性是从经验中理解,将经验的聚合体简化为我们称之为原则、意识或概念的理解单元。宗教体验是动态的、流动的、冒泡的、发酵的。但是头脑无法处理这些,所以它必须以某种方式禁锢宗教体验,把它压抑起来。然后,当体验平静下来时,头脑提取概念、观念、教条,这样宗教体验才能对头脑有意义。】——马西昂,2040年。 …… “水……给我水……”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只觉得头脑都要裂开了,他尝试着睁开眼睛,眼皮沉重得和灌了铅一样。四周一片黑暗,寂静无声,他能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散了架,哪怕最轻微的动作都会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来到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同样记不住了。哦,对了,他在乘车经过横跨塞纳河的桥梁时遭到了伏击,差一点就死掉了。多亏上帝保佑,他才能活到现在。 对了,麦克尼尔还有伯顿怎样了?他们会怎样焦急地寻找他呢?他们会不会在这个过程中遇到更多的危险。一想到这些,斯塔弗罗斯就不能继续心安理得地躺在这间黑暗的屋子里了。他必须返回自己的岗位,有太多的任务等待着他去完成,有许多职责就由他扛在肩上。作为负责难民事务的un工作人员,作为和麦克尼尔一同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异域来客,无论是他生前的经历还是他现在的体验都不允许他不管不顾地躲起来。 但还是该先把自己的处境弄清楚。有人救了他,而且他并没有被挂在审讯室里,那么这些人想必不会是他的敌人。另一方面,倘若出手的是爱国联盟或其他能光明正大地行动的联军相关机构,他现在该躺在医院里而不是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还能在巴黎秘密活动的地下组织屈指可数,遗憾的是这些组织之间的关系都不太好。 正当他持续胡思乱想的时候,距离他不远的一扇门打开了。洒在斯塔弗罗斯脸上的刺眼的光芒让他条件反射般地眯起了眼睛,从仅剩的部分视野中,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感谢上帝,您终于醒了。”来人欣喜地来到斯塔弗罗斯身旁,半跪下来按住了将要从简陋的床铺上爬起的斯塔弗罗斯,“……请别乱动,我们这里没有更好的医疗条件。” “啊,是你啊。”从体型和声音分辨出对方是约瑟夫·桑德克的斯塔弗罗斯不仅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起疑了。桑德克一家人应该在他安排的安全屋里躲避着而不是四处乱跑,即便他本人出了什么意外,麦克尼尔和伯顿应该也能及时地接管桑德克一家人。“哎,我有话要问你,就是——” 他一面向约瑟夫·桑德克招手,一面去拿手枪,但什么也没摸到。想想也对,把他弄到这地方的人肯定会把他的手枪拿走。打消了劫持约瑟夫并逼问前因后果的念头之后,斯塔弗罗斯立即露出了笑容,他语气温和地让约瑟夫坐到他身旁,把从自己袭击开始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全部讲给自己听。 按约瑟夫·桑德克的说法,尼克斯·斯塔弗罗斯被袭击的当天上午,躲在安全屋的他们听到了非常明显的爆炸声。那时还严格遵守斯塔弗罗斯的规定的桑德克夫妇和自己的一双儿女都留在安全屋内,他们并不觉得发生在外面的事故同他们有什么关系。只要保障着他们的基本生活的关键人物和组织都还在,一切就将照常运行下去。 “所以,当你们发现有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包围过来之后,你们是按照我告诉的预案撤退到这里的……等等,我不记得有这个地方。”为桑德克夫妇机智地脱险而欣慰的斯塔弗罗斯猛然间想起来这里不像是他准备好的任何一个撤退终点。当然,如果约瑟夫所说的属实,把昏迷的他搭救下来的就不会是桑德克夫妇,那么这一家人如何辗转来此就另当别论了。“约瑟夫,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还有,我——” “尼古拉,你先冷静一下。”约瑟夫·桑德克见斯塔弗罗斯有些着急,连忙为自己辩解,“哎呀,我们是不会害你的。这过程有点复杂……”说到这里,他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嗯,这里其实是……就是……” “说。”斯塔弗罗斯已经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在别人将其坐实之前,他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幻想,“没什么不能说的。” “……这是恭顺派信徒的——” 好了,接下来的话都不用听了。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和桑德克一家人在恭顺派信徒的据点碰面的斯塔弗罗斯万念俱灰,他很清楚esp能力者落到这群以协助beta毁灭人类世界为使命的疯子手里的结果。想到这里,他浑身上下再次充满了力量,一种使命感驱使着他要带着桑德克一家人早些逃出魔窟。跟这些披着人皮的魔鬼为伍,被折磨至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倘若他阴差阳错地成了协助恭顺派信徒危害人类的帮凶,那才是罪该万死。 “听着,我知道这很难接受——” “别说了,跟我谈点有用的。”斯塔弗罗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指了指仍然漆黑一片的房间四周,“……有窃听器吗?算了,你也不太可能知道。他们对你们怎样?” “挺好。”约瑟夫话一出口就明白斯塔弗罗斯肯定会产生歧义理解,“呃,我是说,他们没有虐待我们,只是把我们关在这里、不让我们离开。看样子他们应该是有求于我们,也许我们对他们有用。” “【也许】。你可长点心。”希腊人哭笑不得地拍着约瑟夫的脑门,“关乎性命的事也能用这种口气去说……扶我起来,我要去见他们的老大。” 身上的衣服都被换过了,如果恭顺派信徒铁了心要杀他,十个斯塔弗罗斯也早已命丧当场。深信恭顺派信徒要从自己和桑德克一家人身上获得些收益的斯塔弗罗斯决定去和对方谈判,他在约瑟夫的搀扶下离开了自己所在的房间,来到了外面的走廊上。这条走廊同样十分昏暗,约有几十米长的走廊只有两端的尽头亮起了灯,其余部分都逐渐隐没在阴影之中。有数名穿着便服的不明人员(他们一定就是恭顺派信徒了)站在走廊里巡逻,他们见到斯塔弗罗斯和约瑟夫·桑德克向着自己走来,既没有前去阻拦也没有打招呼,只是木然地注视着这两位不速之客缓缓从自己身旁经过。 这还是斯塔弗罗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恭顺派信徒,他并不是头一回和这些将beta奉若神明的家伙打交道,但在此之前他只是根据同伴们搜集的情报做些预判或是像麦克尼尔那样果断地下令把这些不稳定因素斩草除根。这些如今就笔直地站在他面前的人们和外面的巴黎市民以及爱国联盟民兵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普通,普通到了扔进人群之后就难以被斯塔弗罗斯再寻找出来的程度。 但人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他在那些人的眼神里没有看到仇恨或是狂热,有的只是挥之不去的虚无。是啊,就是类似的行尸走肉构成了俄国佬的大军、构成了nod兄弟会,直到若干年之后他们还在—— “……尼古拉?”约瑟夫正吃力地拖着斯塔弗罗斯往前走,忽然觉得左肩往下一沉,原来是斯塔弗罗斯捂着脑袋跪在了地上,“没事?我……我去让他们给你送点吃的,你昏迷了这么久,身上有那么多擦伤,又没经过治疗……” “没事。”希腊人勉强让双腿支撑在地面上,总算站了起来,“……有更要紧的事去办。” 恭顺派信徒是没有本事在巴黎市地下再打造一座地下城的,况且巴黎也没有柏林或是黑森林基地那样复杂的用于撤离和疏散的地下交通网络。料定这座地下室不会如迷宫般令人眼花缭乱的斯塔弗罗斯先要弄清附近的环境并恢复体力才能把他的逃跑计划付诸实践,在那之前他要尽可能地争取时间、和恭顺派信徒们虚与委蛇。 顺着一条通向上层的楼梯缓慢前行的斯塔弗罗斯和约瑟夫·桑德克进入了一间相较下方的走廊和密室而言宽敞了不少的大厅里,这间屋子内有十几个恭顺派信徒在忙碌着,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脸部直接暴露在外,没有人戴着遮挡面部的面具。为这些人的粗心大意而惊奇的斯塔弗罗斯试图从这些面孔中找出自己熟悉的脸,但他仍然一无所获。 这里像是个办公室,屋子的一个角落里还摆放着几台大型电子设备。在巴黎全城都实施严格管控的情况下,任何一处地点的用电情况都逃不过爱国联盟和联军相关机构的监控。不管这些恭顺派信徒在处理些什么情报,他们终究是无法大张旗鼓地活动的,除非他们有绝佳的理由打着他人的旗号抛头露面。似乎想通了什么的斯塔弗罗斯又把视线投向了屋子四周,连天花板上的花纹也没逃过他的审视。 “您好,斯塔弗罗斯先生。”从屋子另一头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斯塔弗罗斯的思考,原来是个穿着羽绒服的青年男子向他走来,“好久不见了,希望您对我们的招待感到满意。” “我不记得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斯塔弗罗斯想了半天都没记起来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白人男子以前在什么地方出现过,“冒充我的熟人可不是合格的待客之道。” “不,我们确实见过面,只不过您站在士兵组成的人墙里,而我是个连名字都没法被您记住的普通人。”这名恭顺派信徒头目说这些话时,脸上并未露出半分恼火或是愠怒的情绪,他只是在平静地阐述着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仿佛那和他自己毫无关联一般,“事实上,在这间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和您见过面,他们或是您的护卫,或是曾接受您的赠品的市民……瞧啊,演讲时口口声声说着把所有人都放在心上的斯塔弗罗斯先生却记不得这些名字。”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了。斯塔弗罗斯不想理睬这些胡言乱语,他尝试着从对方的语言和行为中提取出自己所需的信息。上述言论无疑表明恭顺派信徒并不是躲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偷偷活动而是经常利用伪装身份从事危害人类的工作,这也解释了他们不需要掩饰自己真实身份的原因。暗地里妄图毁灭人类文明的人们以某种完全合法的理由聚集在一起,并通过合法的权力将更多的同类聚集到身边。不,这些做法只能避开明显的常规调查,但无法躲开暗探和卧底。一定还有更多秘密。 “那是我的失职,以后我会去设法改正的。”斯塔弗罗斯不动声色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误,“多谢你们救了我,没有你们,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过,我还有很多任务要完成,失陪了。” “你走不了的,斯塔弗罗斯先生。”那头目忍不住笑了,“外面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而你曾和我们混在一起就等于证实了他们接到的不实消息。” “我的战友们会保证我的安全,他们比你们可信得多。”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那些把你称呼为我们的同类的不实消息正是他们放出来的呢?” 斯塔弗罗斯沉默了片刻,搀扶着他的约瑟夫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桑德克一家人更不可能明白刚才那番话的意义。 “有证据吗?下结论要有依据,这是常识。” 就在这间地下室的正上方,间接导致了斯塔弗罗斯沦落到如今局面的其中一人步履蹒跚地和自己的同伴们路过不起眼的低矮小屋。像这样为维持秩序的爱国联盟民兵或士兵准备的休息站到处都有,而且经常人满为患,以至于从前线返回巴黎的战士们从来没有借用类似设施的机会:那本来也不是给他们准备的。 在整个第338中队中,彼得·伯顿无疑是返回巴黎的频率最高的那一人。只要有机会,他就要跑到巴黎寻欢作乐,用他的魅力或手中掌握的资源去换取醉生梦死的时光。如今即便是后加入队伍的乔治·阿尔斯通中尉也会经常劝告伯顿,这么做是换不来真情实感的,然而伯顿好像从未在乎过。 不过,有些既需要感性又需要理性去处理的问题非他不可,比如修复麦克尼尔和第666中队之间的关系。为了救回博尚而在战场上公然把炮口对准提奥多尔的麦克尼尔从那一刻开始便犯了众怒,不仅提奥多尔等人几乎和他翻脸,第338中队内的其他驾驶员也为自己的长官差点攻击友军而震惊。大敌当前,对付恭顺派信徒尚且还要正当理由,无缘无故地摆出和友军大打出手的架势简直不可理喻。 “大概就是这样了。虽然我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国家也不是来自同一支部队,但……博尚无疑是我们当中最能平衡一切的那个,他在这方面的经验也是最丰富的。你知道他是怎么尝试着培训出更优秀的驾驶员队伍的,那个流程比咱们几个人单打独斗去拼命或是躲在房间里自己想战术要困难得多。”伯顿今天没有穿制服,他打扮得和平民没什么两样,只是在衣服上臂侧贴了爱国联盟的标志以免惹上麻烦,“可以这么讲,对于我们来说,大家都是亲人而不仅仅是战友。” “……没想到你们之前就已经是老战友了。”不了解麦克尼尔和博尚以前的经历的提奥多尔自然不会意识到伯顿刚才所说的第338中队和巴黎中队在数年前就已经于欧陆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故事全是编造出来的,深受感动的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只以为麦克尼尔和博尚不是今年才认识的新搭档而是早就在战火中形成了深厚友谊的生死之交,“当时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那一连串意外……但凡少一个,博尚先生也不会……” “他不会怪你们的。”伯顿走得很慢,他每到废墟区就格外小心。联军相关机构和爱国联盟都没有兴趣清理这里的残垣断壁,资源要留着对付beta。“喂,其实麦克尼尔也早就承认错误了,但他那人从来都是那副模样。说实话,这一次是我们对不住你们。” 伯顿又说了些道歉的话,然而提奥多尔完全没听进去,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残破不堪的废墟和那些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居住在这里的平民所承受的种种苦难的遗迹。这些人的牺牲或许并不是毫无价值的,那是镇压恭顺派信徒叛乱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必须承受的损失。 提奥多尔没奢求过什么,他并不是那么【自愿】地走上战场的。多年以来,他试图把自己承担的种种责任看作是理所应当的东西。为了保护祖国和亲人,他只有继续战斗下去。可笑的是,他的祖国已经被beta摧毁,最后的亲人也死在了他的枪下。自欺欺人地要忘记这一切的提奥多尔直到被麦克尼尔再一次锁定的那一刻才惊觉自己的处境从未改变过,他和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一样地听天由命,一样要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到别人手中。 没有人会去在乎这些平民和难民的付出,而提奥多尔所能得到的无非是多出一行的墓志铭罢了。 “……你今天不去夜店反而跑来和我说这些,肯定是另有原因。”终于,提奥多尔在一栋只剩下了半层的楼房前停下了脚步,打断了伯顿滔滔不绝的替麦克尼尔做出的辩解,“我不恨你们,这是真心话。从结果上而言,你们给我们带来的好处更多一些。” “那我就直说了,我要找一个机会潜入模拟beta巢穴内部,希望你能配合。”伯顿收敛了那副不怎么真诚的悲戚,脸部的肌肉也一下子都放松了下来,“我们这里的大部分战术机驾驶员只会开着人形机甲在正面战场作战,他们没有在重重盘查和监视下进行渗透破坏的经验。想来想去,在我们能联系上的所有战术机部队之中,只有你们最合适了。” “等一下,我没听错?”提奥多尔猜得出伯顿不去找女人而是跑来特地向他道歉一定是另有所图,然而对方的真实动机就不是他能算得准的了,“我们……为什么要去渗透模拟beta巢穴?即便我们不算是项目的核心成员,如果我们提出申请,莫瑟博士或是un军的上级主管部门也会批准我们去参观或调查的。” “在凡尔赛前线战场上目击到出现融合型beta的不止我们,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支作战部队成功地捕获到融合型beta的残骸。没有残骸就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没法说服将军们对此提起重视……他们哪怕看到了录像也只会觉得那是些不构成威胁的失败品。”伯顿时刻把一只手按在手枪上,他刚才还看到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平民从一旁经过,“这都得怪我们的人造beta太勤快了,它们明明在很多场合不是很灵活,但却意外地热衷于把一部分特定种类的同类的残骸吃得一干二净。我得去找当事人问清楚,看看到底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 提奥多尔仍然没明白伯顿的意思,他只是隐约地从伯顿严肃的表情和不再插科打诨的语言中感觉到对方确实是认真的。既然连伯顿都这么说,大人物们恐怕不会对此提起重视,要上级明确下令来协助调查也是不可行的。一切还得靠他们自己,但提奥多尔首先要确保自己不会被别人拉去做了挡箭牌。 “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然而伯顿却没有立即回答,本就严肃的花花公子以更严肃的目光紧盯着附近的一堵墙壁,那上面仿佛有什么能把他的整个灵魂全部吸引进去的黑洞。在别人眼里那只是小孩子的乱涂乱画,对伯顿而言却有特殊的意义。 “不可能啊……”伯顿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会是卡萨德的暗号……出现在这种地方?” tbc OR9-EP5:黑日之下(8) or9-ep5:黑日之下(8) 【社会的主要问题不是经济问题,社会问题实际上是道德问题。】——道格拉斯·希尔,1970年。 …… “所以说,我们掌握的力量还远远不够。要是我们的人造beta能够自动地在模拟beta巢穴的影响范围内修建防御设施,我们就不必担心beta会在我方防御部队后撤之后轻易地占领我们的又一片土地了。”迈克尔·麦克尼尔夹着记录有物资缺项情况的数据表格,和阿尔斯通中尉匆匆地从机库旁走过,“……还以为它们能把一切都代劳呢,是我想多了。” “长官,我们已经在督促建筑兵团以最快速度修建前沿阵地了。而且,这些人造beta虽然还不能完成较为复杂的工作,它们至少可以充当搬运工嘛。”一想到能以时速将近一百千米的速度在原野上狂奔的战车级beta绑着各类货物往来于后方补给站和前线之间的滑稽模样,阿尔斯通中尉就不禁有些想笑。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刚来到欧陆的时候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拿beta开玩笑——而不是讲些说了可能要下地狱的亵渎死者的笑话。“考虑到这一点,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让士兵尽快克服对beta的恐惧心理……随着战线不断拉长,总有一天他们将不得不试着乘坐beta赶路。” “要试试吗?”麦克尼尔转过头随口问了一句,“听起来挺刺激的。” “不,不,不,饶了我。” 麦克尼尔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他自己也不想这么做。即便经由模拟beta巢穴制造出来的人造beta已经通过实战赢得了士兵们的一部分信任,哪怕是说服士兵们完全接受这些在外观上和那些很可能吃掉了他们的亲朋好友的外星异形怪物几乎没区别的奇怪生物充当工具都没那么简单。一些神经衰弱的士兵由于经常见到基地附近有beta出没又分不清两种beta之间的区别而吓得浑身颤抖,另一些干脆在梦里见到beta的可怜人需要的大概不是心理医生而是esp能力者。他们没有太多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情,时间不等人。得在beta做出更有效的应对之前继续向前推进、为决战创造机会。 但目前没人说得清这次的决战要以什么方式进行。从第三次柏林战役和第一次埃尔福特战役结束以来,联军多次试图在欧陆集结兵力发起以歼灭beta有生力量乃至攻陷beta巢穴为目标的大规模军事行动,除了布达佩斯战役就结果上而言由于获取到了至关重要的g元素而改写了日后对付beta的方式之外,其他的决战事实上只是让beta攻占某一地区的时间点延后而已,甚至那些决战行动本身的灾难性结局就是造成某一地区沦陷的主要原因。 联军在出动人造beta之前从未将相关情报以任何形式告知前线作战部队,死守防线的士兵们几乎是在惶恐不安的情绪中接受了有一伙来路不明的beta协助他们的作战的现实。弥漫在联军内部的神秘主义气息就此蔓延开来,每个人都相信联军指挥机构仍在暗中准备着什么足以反败为胜的杀手锏,只有身为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测试部队一员的麦克尼尔清楚这一切都是误会——联军没把这消息公布纯粹是怕【beta其实是人类制造的生物兵器】之类的荒唐观点死灰复燃罢了。为了避免自己的手下整天胡思乱想造成些不可预测的后果,麦克尼尔选择了较为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他要确保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工作,只要让大家忙得不可开交,就没人会考虑其他问题了。 不过,他可以说服别人让头脑偷懒,而他自己却不行。即便不谈挽救人类文明的败局之类的宏大概念,第338中队乃至第81大队的全体驾驶员的性命几乎都拴在他身上,或许还得算上第666中队和巴黎中队。战线重新向着beta控制区一侧推进,当他的战友们为此欢呼雀跃时,他需要的不是和大家一同庆祝,而是静下心来思考可能关乎到欧陆战局的核心问题:摧毁一个或多个beta巢穴、再次粉碎这群外星异形怪物对欧陆残余部分的企图。 不必说,在目前的情况下,哪怕算上岛田真司留下的遗产以及得以装备给精锐战术机部队和常规部队的激光武器,联军仍然无望穿过beta控制区直捣柏林巢穴。既然地上不行,那就从地下进攻,只要模拟beta巢穴能顺利地制造出母舰级beta,届时从地下势不可挡地向着敌人进攻的就该是人类一方了。暂且不讨论联军的武器装备和人员怎么确保自身在母舰级beta体内的安全(麦克尼尔猜想搞不好会有人在母舰级beta到处钻地的过程中被活活震死),这个方案至少从理论上是可行的。 “长官,装着维修用零件的车出了车祸,停在半路上了。”两人刚离开机库,就有士兵跑来向麦克尼尔报告了一个坏消息,“他们没多余的人手和车辆,咱们可能要自己把东西拿回来。” “……车祸?”麦克尼尔眯起眼睛,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总共也没几辆车,怎么会有车祸……好,原来是翻车了。”他把技艺不精的司机先在心里骂了一顿,“阿尔斯通,正好爱国联盟的人愿意帮我们一把,你去和他们交涉,让他们尽快把物资回收。在今天下午三点之前我们需要完成维修工作,然后继续进行地下通道破坏测试。” “明白。”阿尔斯通中尉欣然领命,不过他心里仍然有些疑虑,“长官,我们是不是得和研究基地再沟通一下?最近一段时间战场上的变化非常复杂,还按照原来的方案行动,恐怕会造成些损失。” “我看没必要。你现在和他们说这些,他们可能就要中止行动然后重新审查方案了,等他们走完那套流程,圣诞节都该过完了。”麦克尼尔挥了挥手,坚决地对阿尔斯通中尉说,现在他们并没有让后方的科研人员和专家们重新评估这些问题的余裕,“还是要优先考虑前线的需求,只要它们没有办法在我方的下一次反击之前找出对策,到时候胜利还是我们的。” 阿尔斯通中尉还想问些什么,麦克尼尔只是催促他赶快去把丢在路上的东西捡回来。望着下属远去的背影,连日来奋战在前线的美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终于松了一口气。让所有人忙碌起来,这其中也包括驾驶员们,不然总会有人注意到彼得·伯顿最近的活动有些奇怪。往返于前线和巴黎之间并不值得在意,频繁地在两地间奔波也没什么,不过但凡有人发现伯顿规避掉了各项手续而且没有任何出入记录,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麦克尼尔不是无缘无故地同意伯顿私下行动的。从一方面来讲,他需要想办法修复和第666中队之间的关系,这在巴黎中队因博尚重伤入院而脱离他掌控的情况下尤为重要;另一方面,彼得·伯顿在战场上搜集到的信息证实看似帮了联军不少忙的人工战车级beta会把一部分beta的尸体直接吃掉,以至于联军几乎无法搜集麦克尼尔等人在黑森林基地遗址首次见到的那种融合型beta的残骸。虽然莫瑟主导的项目组将其解释为beta在模拟betaa巢穴无法完美地扮演beta巢穴的角色时为获取能量而进行的自我就地补给行为,这些听起来很有说服力的解释甚至没法说服对详细理论一无所知的麦克尼尔。 “或许项目组内也有问题,我们得对此提高警惕。他们不一定是我们的敌人,也许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恰好做了些妨碍我们行动的决策。”伯顿如实向麦克尼尔说出了自己的担忧,“爱国联盟也不可信,他们掌握一切的同时就无法避免一切试图实现些什么的人混入他们内部。依我看,我们要自行去调查,必须在下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之前解决这些隐患。” “可能还是恭顺派信徒在搞鬼,他们要尽力掩饰他们崇拜的这群怪物的真实意图。”麦克尼尔想来想去觉得恭顺派信徒的嫌疑最大,但其他个人或团体的嫌疑也没法排除。不久之前他刚刚因为对斯塔弗罗斯的严重怀疑而放任伯顿采取了特殊措施将希腊人彻底消灭掉,当时他所了解到的一切都告诉他,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很可能是个假借该身份混入盟军内部多年的nod兄弟会间谍……不,如果再把伯顿生前了解到的那些俄国秘密档案内的传言算上,说不定还是凯恩本人。“具体计划,你自己定,我会尽量为你提供人手和物资。” 行动必须要迅速,纵使有麦克尼尔提供掩护,彼得·伯顿也不可能长时间游离在其他人的关注之外。因此,需要找帮手协助他渗透模拟beta巢穴的伯顿首先决定先把提奥多尔和其余原第666战术机中队成员拉拢到自己这一边,他只需要做些情真意切的道歉再抛出些看上去很可疑的证据就能把对方的怀疑同样指向模拟beta巢穴内部。接下来无非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潜入模拟beta巢穴所在的地下设施,这对生前没少和g交手的伯顿而言同样不是什么难事。 “……我说,我们在这里逗留这么久,肯定会被发现的。”其中一位已经决定参加潜入行动的当事人一头雾水地站在伯顿身后,他看不懂纸条上的那些模糊不清的字迹,只是凭着直觉猜测那可能是某种暗号,“难道这是恭顺派信徒用来交流的方式?他们确实危险,可我们这次不是为了对付他们才来的。” “我也不想搭理他们,可他们确实做了些让我惊讶的事。”伯顿嘀咕着,朝提奥多尔晃了晃手中的纸条,“这种暗号是以阿拉伯语方言为基础写下的,运用了一套复杂的编码系统,在这个世界上能理解它的人应该不超过10个……没错,我是发明人之一。所以你能理解我看到这东西出现在墙壁上时的心情吗?” “抱歉,我的头脑可能没有你们美国人那么灵活。”提奥多尔冷漠地说道,“跟如今已经能够四处公开活动的爱国联盟相比,恭顺派狼狈得和老鼠一样。” 要是事情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伯顿想着。在斯塔弗罗斯之前负责调查地下秘密组织活动的是卡萨德,那家伙当然不会把团队内部成员用来联系的方式抖落出去。那么,这会是斯塔弗罗斯的杰作吗?也许,倘若斯塔弗罗斯不是名叫斯塔弗罗斯的希腊人而仅仅是以这个身份生活了几十年的某个不知存活了多久的怪物,完全理解伯顿和卡萨德刻意隐瞒的那部分再将其告知他人并不困难。 把一切问题都丢给叛徒和死人可是无能的懦夫才会做的事。伯顿自认为已经把李林的规则理解得相当透彻,但直到他真正开始思考如果自己的同伴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另一个别有用心的家伙以几十年的时间精心扮演的【角色】时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才又一次察觉到自己了解的——不,是考虑到的——还是太少了。李林是不会给出答案的,他必须自己想出合适的结论。 本着宁可错杀也决不能放过可疑分子的原则,伯顿更愿意相信和他们同行的不是斯塔弗罗斯而是扮演斯塔弗罗斯的那个不速之客。不管麦克尼尔是否同意,他都要采取紧急措施将隐患排除掉。然而,假如连大名鼎鼎的斯塔弗罗斯都是由某个间谍或特工伪装而成的,那么还有什么人是真实的呢?他自己是真实的,和他共处十年而且不介意在他面前炫耀伪装技巧的卡萨德是真实的,他的老战友帕克和米切尔也可信,开启了这旅程的麦克尼尔也是真实的……除此之外,似乎没有谁是值得信任的。 不能再想下去了。从过去的某一点开始产生的虚假历史迟早会毁掉他对正确历史记忆的肯定。 彼得·伯顿又从旁边的书架上拿出一个笔记本,在上面扯下一张纸,随手写了些提奥多尔看不懂的内容。他需要尽快把劣势转化为优势,如果恭顺派信徒确实在使用他所熟悉的交流方式暗中联络,那么只要在研究基地里给出类似的暗示,或许就能让潜藏起来的可疑人员自动暴露。想到这里,他又抬起头看了看身旁只顾看风景的提奥多尔,庆幸他的东德人盟友并没有接受更多的教育。 “走,临走之前我们得把这里……处理一下,免得别人起疑。”过了几分钟,伯顿收拾好书桌上的物品,叫提奥多尔和自己一起离开这处安全屋。“现在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可不容易,希望我们下次回来的时候还有落脚点。” 他还没把恭顺派信徒使用卡萨德发明的通讯方式互相联系一事告诉麦克尼尔。一来,他需要确认恭顺派信徒到底掌握了其中的几种编码方式;二来,他没有必要让麦克尼尔在这时候分心,况且后者并不是那种在听到这消息后就会单纯地将其归咎于斯塔弗罗斯的人——一旦麦克尼尔为此陷入更严重的精神内耗中,伯顿难辞其咎。 然而他不会想到还有另一个人也在为同样的问题烦心,那人不久之前险些被他铲除。如今躲在伪装成了爱国联盟据点的恭顺派信徒据点的斯塔弗罗斯同样在房间里发现了那些看上去眼熟的内容,一开始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希腊人最终接受了现实并尝试着理解过去几个月以来发生的那些事,包括卡萨德的离奇失踪。 “向上帝发誓,你们跟他们不是一伙的。”端着餐盘的斯塔弗罗斯对约瑟夫耳语着,他迫切地需要同谋,而他身旁就只有和他一同处在恭顺派信徒监禁下的桑德克一家人了,“……我们得找个机会逃出去。” “喂,你可不能走啊。”约瑟夫·桑德克听了斯塔弗罗斯的话,吓得险些把手里的餐具丢出去。他和斯塔弗罗斯尝试着用恭顺派信徒提供的饮食来推断这伙人在爱国联盟里的身份,不过迄今为止两人都没能取得进展。“他们留着我们的性命,只是希望我们能保证我女儿给他们卖命而已,要是他们突然觉得这纯属浪费时间,用不了十分钟,咱们所有人的尸体就会被丢去粉碎掉。我死了没关系,但我儿子和女儿——” “那你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小伊里达去给这群……披着人皮的牲口干活?去帮着一群外星异形怪物害人类?”斯塔弗罗斯很不满意地把煮得半生不熟的土豆放进嘴里,用力地嚼着,“我想他们甚至不在乎我们是不是愿意配合,反正我们要想活下去就得同他们合作,而等到我们有机会的时候,说不定他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约瑟夫·桑德克沮丧地蹲在地上,生无可恋地机械式地把餐盘里的菜汤盛到碗里,“……为什么是我们?上帝啊,我宁愿我们这一家子都是普通人……” 斯塔弗罗斯皱了皱眉头,他紧张地关注着约瑟夫的一举一动,生怕这位一家之主因一念之差犯下些无可挽回的错误。在那之前,他还要稳住恭顺派信徒,让这些眼里完全没有人类的任何准则的人皮魔鬼暂时稳定下来。 用餐时间结束后,斯塔弗罗斯提出要和这些恭顺派信徒的头目见面,警卫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包括斯塔弗罗斯在内的5名囚犯没有任何防身兵器,遍布房间内的警卫也能确保在这些不自量力的家伙试图逃跑或劫持同伙时第一时间将其击毙——连着早有觉悟的同伙一起杀死也无所谓。由于事先对恭顺派信徒的作风有一定了解,斯塔弗罗斯从未想过要用某个头目的性命来要挟这群人。那根本没意义,恭顺派信徒在某些层面上缺乏人类的基本常识。 管理这个据点的头目不想对斯塔弗罗斯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只是让斯塔弗罗斯简单地称呼他为【长官】(chef)。不知恭顺派信徒是否也会从称呼里享受某种满足感或恶趣味,斯塔弗罗斯更愿意相信对方以前在类似的机构工作过。 “最近这几天没有任何人来寻找我,看来所有人都想着让我去死,这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希腊人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以便获取对方的信任,“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跟你们合作了,但你们别想让我们去杀人放火。” “放心,我们很体谅你的想法,斯塔弗罗斯。你要做的,只是说服我们的【女巫】按照我们的要求行动……毕竟,种种迹象表明,你是少数能和她正常交流并且高效地理解她传递的信息的人。”头目点了点头,似乎对斯塔弗罗斯态度的转变很满意,即便斯塔弗罗斯声称自己不会和恭顺派信徒一同做出和联军敌对的行为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好,你可以回去了。等到我们需要你的时候,我们会通知你们去执行任务的。” “让我猜猜……你们的其他分支组织对【女巫】的态度可能不大一样。”斯塔弗罗斯很高兴地看到头目的脸色变得铁青,“……对不起,我瞎说的。” “最好不要对不该说的事妄加评论。” 这就足够了。一个合格的恭顺派信徒应该一言不发,只要他们张嘴说话,哪怕他们自认为没有泄露半点机密,斯塔弗罗斯也有机会验证自己的猜测。这些披着人皮的魔鬼分布在高层的眼线(或上级)了解的情报已经很多了,但还不够多,而他们的无知恰好可以成为他的突破口。 没错,这群恭顺派信徒还没有掌握更先进的设备,不然他们就用不上他来和伊里达交流了。那么,只要他想办法把自己的交流过程伪装得更自然一些,就有望从伊里达那里了解到这附近的恭顺派信徒的想法和动态。 但他需要帮手,而且是内外的帮手。外部的盟友好像已经失去了默契,或者说恭顺派信徒们的威胁和警告很可能是真的。手头能派上用场的只有桑德克一家,但愿这些从难民营开始就和他一同工作的波兰犹太人能和他们的先辈一样从灾难中机智地幸存下来。 “怎样——” “少说几句。你要是跟现在一样一天到头念叨着【救救我的孩子】,那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咱们所有人都得死。”返回房间里的斯塔弗罗斯没好气地几句话把约瑟夫顶了回去,“……你先冷静一下,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再和你说。” tbc OR9-EP5:黑日之下(9) or9-ep5:黑日之下(9) 【从1885年到1898年,由于战争、饥荒、疾病和屠杀,苏丹人口从800万减少到300万。20世纪40年代又上演了类似的一幕。直到20世纪末其人口也没有恢复到1885年的规模。】——《英埃苏丹调查记录》,2006年修订版。 …… “各作战单位注意,目标正在地下高速运动。现由a小队配合第334中队进行拦截,完毕。”迈克尔·麦克尼尔无精打采地把屏幕上的光点分布位置记录在了脑海里,然后按部就班地下达指令以歼灭那些还在狼狈逃窜的敌人。他从来没必要也不可能对一群外星异形怪物手下留情,除非他需要抓获而不是击毙它们。“b小队先不要擅自行动,听我指挥。”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见到它们在正面战场上表现得这么软弱无力。”彼得·伯顿打了个哈欠,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比麦克尼尔还要疲倦许多。嘴边的每个单词都像是喝醉了酒,别说听不惯这种带着奇怪口音的英语的友军,连第338中队内的其他驾驶员都感到疑惑。“……也许它们真的没有对付同类的能力。” 从法军阵地所在位置看过去,第338战术机中队a小队的行动方式相当诡异,其中一架战术机摇摇晃晃地飘在半空中,而其余的战术机与其说在正常执行任务不如说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掩护同伴上。见到昔日承担着重大责任的战术机驾驶员们如此漫不经心地对待战争,蹲在防线后方的法军士兵们气得咬牙切齿。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要不是因为有地面支援部队的火力掩护和人造beta集群的突袭,以往像这样在半空中玩杂技的家伙用不了半分钟就得被光线级beta烧得灰飞烟灭。 不过,一想到人造beta在前线起到的重要作用,慷慨激昂地声讨着这些美国佬的法军士兵顿觉自己失去了不少底气。beta和人造beta都是合格的工具,哪怕它们起初并不是专门被设计用于战争的兵器,这些把命令看得高于一切而且直到生命尽头都会坚定不移地执行指令的外星异形怪物们在许多方面都表现出了优于人类士兵的特征。不仅战术机部队最近变得清闲了不少,以往能在战术机部队清扫干净光线级beta之后继续大显神威的常规地面作战部队也悲剧性地发现他们真正的竞争对手是面世还不满一个月的【敌人】。 且不论同样具有数量优势的人造beta在缓解前线作战部队压力方面做出的贡献,单就利用beta的地下通道破拆激光炮塔这一点,人造beta的效率或许还要胜过激光武器。即便是最优秀的战术机驾驶员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被激光炮塔瞄准,但从地下袭击那些状似植物的beta激光炮塔的人造beta却可以确保目标毫无还手之力地迎来灭亡。察觉到了人造beta妙用的联军指挥机构迫不及待地将一部分人造beta专门用于对付beta控制区的beta防御设施,以便让向北法的比利时和西德边境地带推进的法军能以更小的代价收复家园。 这样一来,成了看客的就不仅是战术机驾驶员或步兵们了。有人造beta的配合,许多危险的关键作战行动都变得轻松了许多。麦克尼尔非常喜欢目睹着一小群人造beta突然从光线级beta集群脚下杀出、把死不瞑目的外星异形怪物们吃得一干二净,然后他会率领自己的战友们不慌不忙地接近陷入混乱中的光线级beta、将那些试图逃跑或胡乱扫射的个体也炸个粉身碎骨。 笼罩在人类头顶多年的阴云似乎又有散去的迹象。成千上万枕戈待旦的士兵们欣喜若狂地见证着人造beta在战场上活跃的每一个瞬间,即便是那些对beta深恶痛绝的战士也必须承认它们起到的作用。虽然它们在某些方面仍然不够灵活、仍然相当呆板,夜以继日地维护模拟beta巢穴的专家学者、技术人员以及那些发挥了至关重要作用的esp能力者会确保这种如今为人类所用的生物战争兵器按照人类的需求进化下去。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彼得·伯顿和他的a小队在围追堵截经地下通道活动的beta这方面很有经验,无论是要将那些兴风作浪的外星异形怪物活捉还是就地歼灭,他们都能确保完成任务。通过机载检测设备大致分析beta已经挖掘的地下通道的结构,再依靠生物信号定位方向去进行定点打击(有时候伯顿干脆用激光武器把所有来不及逃出地道的beta全部消灭),这在联军投入人造beta之前就成了他的拿手好戏。如今有人造beta助阵,伯顿也乐得清闲,他更在乎的是敌人的对策。 又有一个beta激光炮塔从地下被人造beta连根拔起、成了躺在地表的枯死的吉祥物。不太放心的伯顿瞄准那残骸开了两炮,而后指挥自己的手下们继续尝试寻找融合型beta的尸体。他可不信那群外星异形怪物只会被动挨打,不然人类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了。 “长官,既然它们这么管用而且还听话,我们只要把地面战事交给它们就好了,为什么我们还要盯着它们?”其中一名美军战术机驾驶员很不服气地对伯顿说,这么做简直浪费了人造beta为他们争取到的时间,“趁着这个机会,争取在前线打开更多的突破口……” “对啊,我们凭什么在这地方当一群工具的监工?” 跟他们说不清楚,伯顿想着。他本来也不需要解释什么,虽说手下们已经开始抱怨,只要他本人守口如瓶并保证日后带着他们一起去寻欢作乐,这些战术机驾驶员们多半都会继续听从他的指示。 人造战车级beta把beta最先使用的钻地战术活学活用到了极致,这群虽然不大灵活而且还需要技术人员额外设计指令来确保它们能在绝境中继续反击的工具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任何位置开辟一条地道并把beta控制区的地下交通网络搞得一团糟,数不清的beta激光炮塔在这一过程中遭殃。目前为止,beta尚无有效方法来拦截人造beta。 敌人的反应迟钝对联军来说可能是个好消息——据麦克尼尔推测,联军很可能打算使用人造母舰级beta经地下突袭某个beta巢穴。装载在这人造母舰级beta中的可以是人造beta也可以是常规部队,哪怕只把母舰级beta制造成特大号炸弹也无所谓,重要的是beta没有办法拦截它。 因此,联军需要在beta进化出新的应对方式之前就采取行动。但是,始终对beta保持着警惕的麦克尼尔并不认为这群外星异形怪物真的需要将近3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寻找出对策——不如说那是全体beta适应新现状所需的时间。 联军指挥机构对即将展开的大规模军事行动也持谨慎态度,他们需要确认beta无法有效地拦截人造beta从地下发起的攻势。尽管一些研究beta的专家认为更多的试探可能反过来刺激beta更快地进化出对策,留给他们畏首畏尾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迈克,我们这里没有发现异常情况。”伯顿放心地把战术机降落在地表,他不必再担心会有beta突然钻出来打他个措手不及,“根据刚才的观测结果,beta只是试图从正面拦截人造beta,并没有采取其他行动。” 准确地说,确实有一部分人造beta被拦截了,但那多半是因为正在地下挖掘通道的两只beta撞在了一起——急于把躲在地下的叛徒们揪出来的beta自然要迎着人造beta前进方向阻拦,而有时候来不及改变方向的人造beta也只好选择背水一战了。话虽如此,彼得·伯顿和其他友军搜集的前线情况都表明beta除了用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误打误撞地去追踪人造beta之外并没有其他更高明的对策。正如舒勒和岛田真司推断的那样,beta之间竭尽全力地避免互相伤害不仅以指令的形式起作用,同时还很有可能影响到了不同种类beta的设计逻辑。 接下来需要的可能是使用人造母舰级beta来试探beta的底线。可惜的是,联军没有那么多时间。在20天的时间限制到期之前,他们先得祈祷控制模拟beta巢穴的项目组能够如期成功地制造出母舰级beta,如果连这一步都无法完成,后面的计划也就成了泡影。 那些了解内情的指挥官们都盼望着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能早些拿出令人满意的成果,麦克尼尔也不例外。他猜想亚历山大·莫瑟可能在模拟beta巢穴正式投入使用之后不久就开始尝试着制造母舰级beta了,为此项目组没有去探索制造其他种类beta的具体方法。 第338中队在麦克尼尔的指挥下一直活跃在战斗最激烈的前线,从人造beta投入作战之后,他们在战斗中扮演的角色就有所改变。和数量众多的beta硬碰硬的工作可以交给人造beta和地面装甲部队,歼灭beta激光炮塔这一相当危险而且对驾驶员本人的能力和战术机的性能都有很高要求的任务也可以由打通了地道后的人造beta代劳。面对着日渐不安的同伴们,麦克尼尔不断地对他们解释说,人造beta虽然能应付眼下的局面,但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而他们必须在前线寻找到那些将来可能被证明相当致命的缺陷。 只有他本人和伯顿知道他们究竟在等待什么。在前线无法获取关于融合型beta的情报,走到哪就一路吃到哪的人造beta根本不会考虑给跟随在后方的联军留下值得研究的重要线索。当研究基地找出了更多的理由来解释这些缺陷时,从未在前线发现有人造beta瘫痪的麦克尼尔不禁对那些看上去天衣无缝的说法产生了怀疑。 “长官,我们刚才确认了地道的情况。绝大部分地道都被破坏了,而且beta还尝试着从我方人造beta挖掘的地下通道入侵,好在我们已经把它们打退了。”就在麦克尼尔考虑着战场上的变化时,阿尔斯通中尉告诉了他一个意料之中的坏消息,“看来把地道直接挖到柏林是行不通了。” 这个需要士兵冒着极大风险的作战方案是急于收复失地的法军提出的,其要点在于让常规部队配合人造beta从地上和地下同时进军、在迅速将某一地区内的beta集群分割包围的同时更早地建立兼顾进攻和防御功能的前沿阵地。让地面作战部队跟人造beta一起冲锋陷阵只需要士兵克服些心理障碍,但想让部队同时从地下进攻就没那么简单了。联军并没有制定出一套利用刚挖掘出来的地道(而且稳定性存疑)在地下行军的方案,即便beta不进行干预,倘若参与进攻的部队都被困在地下,后果不堪设想。 不想承受更多损失的麦克尼尔在这一问题上持谨慎态度,他看得出法国人的急迫,但保卫祖国和家园的意志有时候必须为客观现实让路。假如迪迪埃·博尚当时更倾向于跟着友军一同撤退,或许那家伙现在就不会躺在医院里了——然而麦克尼尔即便看清了这一点也没有办法更没有立场去劝阻博尚。 “果然,它们应付不来同类自相残杀的局面并不会意味着它们同时丢掉了过去的狡猾和效率。”麦克尼尔听了报告后并没有感到特别失望,“……你们做得很不错,伙计们。回来和我们会合——对了,有没有发现融合型beta?” “没有。”阿尔斯通中尉叹了一口气,“麦克尼尔,我们还是忘了这件事。有那么多友军确实在战场上发现了融合型beta,但既然上级也没说它们有什么特殊意义,或许他们有相对而言较为合理的考虑。” “你已经在黑森林基地见过那东西了,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种话。” “不,但……”阿尔斯通中尉一时语塞,“……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我们更应该和研究基地密切联系啊。”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 到日落时分,联军又一次成功地向前推进了几十千米。收复法兰西乃至收复欧陆看上去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妄想,坚信着胜利近在眼前的指挥官们全力以赴地投入到了对下一阶段作战行动的规划之中。时间不等人,谁也不清楚人类一方的优势还能保持多久。不想让这一年里数次上演的惨败重现的将军们明知风险巨大也必须迎难而上。 没有人希望自己被当做错失良机的懦夫。 但美国太空军第338战术机中队的驻地却没有那么紧张,驾驶员们惬意地享受着短暂的休息时光,甚至和同伴们一起对路过基地附近的人造beta评头论足。从附近路过的士兵们即便对这些人的懒散态度有所不满也无处发泄:创造过历史的英雄部队目前暂时还有夸夸其谈的本钱。 “再带几个人过去也好。”换上了野战服的麦克尼尔和伯顿一同走向停在基地外不远处的车子,附近再无其他同伴,“那个设施的结构会随着beta巢穴下沉而发生些许变化,你上一次记录下的内容这一次说不定就失效了。”说到这里,身经百战的原gdi指挥官咳嗽了一声,“这次可千万别半路上跑去找女人了。” “他们没经验,去了也碍事。”伯顿满不在乎地对麦克尼尔摆了摆手,“我们只是去确认些消息,又不是要把那东西炸了或是把谁绑架出来。”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麦克尼尔本该无条件信任伯顿的,这家伙最多只是半路上偷鸡摸狗。但是,一想到已经牺牲的战友们,他就无法说服自己和同伴分离太久。不管他们之间存在多少摩擦,他们终究是来自于同一个平行世界、有着相似理想的真正的战友而不仅仅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才纠集到一起的一群亡命之徒,“……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别,你惹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麦克尼尔又花了几分钟时间才说服伯顿,后者由于担心继续耽误下去会误了大事才服软。两人驱车驶上了通往巴黎的道路,他们事先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来掩盖自己的真实行踪。没什么值得内疚的,真正该为此负责的是无孔不入的爱国联盟和恭顺派信徒,那些人的行为基本断送了麦克尼尔对任何一个机构的信任。一般意义上的意气之争尚且还处在可容忍的范围内,妄图把全人类都送给外星异形怪物当美餐的反人类疯子哪怕多活一天都是对人类文明的亵渎。 可总有一些人要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走上一条不归路,或是不得不和早已毫无挽救余地的人们勾结起来以确保自己的安全。在踏足这个平行世界时从未料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不得不和恭顺派信徒同流合污的斯塔弗罗斯怅然地仰望着星空,每一个光点现在都拥有别样的不祥含义。入侵太阳系的beta或许在整个宇宙中只是沧海一粟,更多的外星异形怪物躲在人类观察不到的黑暗中。 “我们带你过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在这看风景的。”尼克斯·斯塔弗罗斯背后的恭顺派信徒用枪顶着他,“快点行动。” “这需要契机。”斯塔弗罗斯转过身,把右手搭在有些惊慌的伊里达的脑袋上,冷漠地对全副武装的恭顺派信徒们说,自己也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情绪,“……你们当中要是有谁觉得自己能胜任,我很乐意让他代劳。” 见斯塔弗罗斯的态度相当坚定,恭顺派信徒们也没了办法。只要他们手中掌握的esp能力者仍然能派上用场,他们就没有理由卸磨杀驴。桑德克一家人在逃离追杀的过程中落入恭顺派信徒手中固然不幸,幸运的是其他恭顺派信徒相信了约瑟夫·桑德克关于【只有斯塔弗罗斯能充当合格的交流人员】的说法。 尽管如此,恭顺派信徒把掉进了塞纳河里的斯塔弗罗斯救了上来纯属意外:把昏迷不醒的斯塔弗罗斯从河里捞上来的那名恭顺派信徒只是单纯地对被各方同时追杀的人的真实身份感到好奇罢了。在此期间,恭顺派信徒们尝试着自行带领伊里达四处活动,他们采用了种种方式企图威逼利诱伊里达按他们的指示行动,可始终一无所获。 当多名恭顺派信徒发现伊里达没有办法理解他们的想法时,这些人将情况报告给了自己的头目并认为伊里达可能只是个没有特异功能的普通人——幸亏那名头目从未知来源的情报中再次确认了伊里达的真实身份,否则斯塔弗罗斯就只能见到桑德克一家人的尸体了。不得不沮丧地承认他们的思维不适合由esp能力者去理解的恭顺派信徒们只好盼着斯塔弗罗斯早些醒来,同时为上天没有赋予他们和beta交流的能力感到不公平。 毫无疑问,恭顺派信徒们得到的有关esp能力者的消息存在失真,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的上级只能提供模糊不清的描述,也可能是因为伊里达的伪装能力超出了斯塔弗罗斯的想象。尽管斯塔弗罗斯预先考虑到了桑德克一家人被敌对组织抓获的情况并在几个月以前就进行过应对类似局面的训练,像现在这样被人拿枪指着去和esp能力者交流同时还要把自己想到的每个念头记录下来的情况,他还从未遇上过。另有一名恭顺派信徒负责接收伊里达传递的消息并将其尽可能地记录下来,如果这些人发现同伙记录的内容和斯塔弗罗斯写下的内容相去甚远,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刚脱离虎口又进了狼窝的希腊人自己了。 ……但这些自欺欺人的保险措施只能骗得过没有更先进的设备的恭顺派信徒们。毕竟,选择向恭顺派信徒们传递什么信息全由伊里达自己决定。纵使斯塔弗罗斯事先没和她排练过类似的场景,身为esp能力者而且和斯塔弗罗斯走遍了巴黎的伊里达只需要几分钟就能理解斯塔弗罗斯的用意。 但直到目前为止,恭顺派信徒们要他们做的也仅仅是前往不同地区给附近的活动人群施加些不良影响罢了。这么做能让被影响的群体届时全部变成恭顺派信徒吗?斯塔弗罗斯不清楚,他需要一个专家来为自己答疑解惑。当然,能在爱国联盟的高强度镇压下坚持正常活动到现在的恭顺派信徒们也非等闲之辈,这些人断然不会无的放矢。 “别偷懒,我们有特殊的办法来验证你们是否听从了我们的命令。”另一名站在阳台边的恭顺派信徒威胁道,“……该换下一个地点了。” 没关系,就让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再嚣张几天。只要能在附近发现合适的熟人,斯塔弗罗斯就有把握把消息传递给对方并说服对方采取行动。倒霉的恭顺派信徒们没有任何办法来发现他和伊里达的小动作,但愿他们信奉的beta能保佑他们。 tbc OR9-EP5:黑日之下(10) or9-ep5:黑日之下(10) 【我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如果你回到1930年代,那是一个关键点,如果你说大家只需要让世界自行发展、只需要让它自己循环、其他人对此无能为力、任何挽救措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不让整个银行系统崩溃是一个重大错误……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认为,要不是和你一样的蠢猪在英国和美国鼓吹类似的思维,我们本来能更早地阻止nod兄弟会。】——约书亚·米切尔对彼得·伯顿,2001年。 …… “真不知道这种状态还要持续多长时间。他莫瑟是钢铁打造的,可我们不是啊。就算是为了项目,让几组人轮换工作就行了……唉。”两名顶着黑眼圈的技术人员步履蹒跚地从走廊里经过,言谈举止间都有着挥之不去的暮气,“……说是代表着美国那边的意见,自己连半个人都拉不来。” 这两位抱怨个不停的研究员只想出来松口气,因此当他们发现走廊另一头有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时,下意识以为又有人催他们回去干活的两人不由得多抱怨了几句。下一刻,他们便知道自己骂错了人,那只是两个穿着工作服的维修人员——只有专业人士才能应付得了随时会出现在模拟beta巢穴研究设施内的重重故障。 自知理亏的研究员们立即闭上了嘴,他们侧过身,让同样肩负任务的维修人员通过,免得耽误了真正要紧的事。在这个将来很可能都要成为模拟beta巢穴一部分的设施内,节奏快得让任何人看了都要直呼不可思议,这种快节奏的高强度工作是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得以在获取到头脑级beta后迅速将模拟beta巢穴计划付诸实践的主要原因,却也给其中的每一名工作人员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奇迹不是毫无代价的,只有真正在这里工作的人们才说得清他们付出了多少。 那两名维修人员却没有赶去机房或是其他重要设施,而是在下一个走廊拐角处一转进入了卫生间。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所有门反锁上,然后快速地将身上所穿的衣服全部翻了过来。仅仅一分钟之后,两名身着肥大的工作服的维修人员就成为了和刚才路过的两名研究员看上去没什么区别的技术人员。 “……他们不会发现吗?”其中稍矮一些的不速之客有些担忧地要同伴确保他们的安全,“这地方有很多监控摄像头……说不定我们附近也有。” “上次来的时候我已经把这里的结构弄清楚了,咱们刚进来的时候我就把他们的监控系统放去休假了。”高一些的入侵者信心十足地竖起了大拇指,“我说了,只要你服从我的指示,这一路上都很安全,泰迪。” “……泰迪是和迈克一样的简称吗?”提奥多尔·艾伯巴赫总觉得伯顿对他的称呼里含着某种恶意,“听上去像是家里养的小狗的名字……” “你的错觉。”伯顿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好了,从现在开始尽量保持沉默。” 到目前为止,渗透行动还算成功。利用向研究基地输送物资的机会顺理成章地接近设施是第一步,抓住维修人员换班的机会混入其中对伯顿来说也并不困难,接下来就是尽可能地利用维修工的身份作为掩护去防止设施内的管理人员和警卫发现他们的活动——话说回来,万一他们的这些行为间接导致设施内其他不法之徒有机可乘,那伯顿也不会为此感到半点自责的。要怪就怪那些行为诡异而且让人没法相信的家伙。 但凡由人来管理的安全系统就一定有漏洞。对伯顿而言,拜访某地时优先考虑怎么无声无息地潜入它已经成了他的职业病之一。闯过前面几道安全程序在他这里连热身都算不上,确切地说真正的考验在模拟beta巢穴内才开始。为了让他本人和配合他一同潜入的提奥多尔能尽可能灵活地行动,等他们已经从设施外围逐渐靠近模拟beta巢穴的时候,他们就必须以研究人员的外表出现。 想在这地方完全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是不现实的,伯顿上次前来拜访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得益于亚历山大·莫瑟在整个研究设施内普及的工作方式,每时每刻都被高强度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工作人员几乎把全部心思都用在自己手头的事务上,他们甚至不见得在乎同事是谁。即便是相当聪明的科研人员也很难在这里记住所有人的姓名和外貌,昨日的伙伴明日就被临时借调到另一个小组更是常态。尽管内部管理因此而产生了些许松懈,想和伯顿一样轻松地接近模拟beta巢穴还需要不少外力协助——情报、路线图、精确的时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收取些费用而且明智地保持沉默的中介人……假如所有人都铁面无私,伯顿就只能凭真本事闯关了。 还好,人性从未让伯顿失望过。 凭着一身研究人员的衣服进入模拟beta巢穴附近后,他们必须更谨慎一些。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的外貌,而且伯顿对自己的伪装技术一向很有信心,没人能认得出来这两张陌生的面孔下是他和提奥多尔。披着技术人员的衣服到处散步虽说对于大部分整天都在和各种疑难问题斗争的其他科研人员而言太显眼了,至少比两个维修工随处乱跑更合理一些。前面所有可以依靠种种社会交易来规避的检查程序到深入地下的电梯这里就躲不过去了,好在伯顿早就准备好了用来蒙混过关的道具——他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偷了点卡片可不仅仅是找乐子。 “……到地下之后,我们有20分钟的时间接近模拟beta巢穴中央主轴。再往下就是未知领域了,我也没机会去看。”提奥多尔仍然牢记着伯顿在行动前的嘱托,“问题在于我们该去哪里进行详细调查……我已经想好了几个目标。” 伯顿和提奥多尔本来也并非饱学之士,在两人之中伯顿的受教育情况又好于提奥多尔,后者仅能算得上在博尚的教导下利用速成班掌握了些在伯顿看来相当必要的思维。排除这些缺陷不谈,事先对模拟beta巢穴的运作情况有一定了解的伯顿认为在控制模拟beta巢穴的过程中占主导地位的esp能力者是最容易让外人看出异常的群体,只要能深入设施底部、近距离接触到esp能力者,就可以判断出人造beta的一些反常活动究竟是起初的结构缺陷还是确有第三方人员在暗中捣鬼。 “他们该把卡片挂失的。”忐忑不安地和伯顿一起挤在电梯里的提奥多尔这下更紧张了,尽管他们两人就算被当场抓获了也不会得到和恭顺派信徒一样的下场,但此后他们就别想和机密走得这么近了。“好,他们或许忙得连挂失的时间也没有了。” “这电梯里没有监控设备,你可以放心。”伯顿捏着胸前的姓名牌,考虑着混入研究团队中的办法,“……但我还是劝你最好别说话,这里学历最低的人也是有博士学位的。跟这些三句话不离研究的人聊天,咱们两个都得暴露。” 或许让麦克尼尔来会更安全一些,伯顿想着,起码那家伙在军校期间和所罗门一样是名列前茅的优等生。现在去后悔自己生前没买个名誉博士学位已经晚了,自责的彼得·伯顿昂首阔步地迈出电梯,身后跟着恨不得把脑袋全缩进大衣里的提奥多尔。走过几条走廊,熟悉的大厅又一次出现在了伯顿面前。上一次他和麦克尼尔一起来这里见证模拟beta巢穴启动的历史性时刻时,没有太多兴趣而且什么都看不到的麦克尼尔选择了去探索设施的其余部分而不是听着周围那些对实际情况一无所知的其他访客互相吹捧。事实证明麦克尼尔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不过他们也可能因此错过了近距离欣赏模拟beta巢穴内景的好机会。 彼得·伯顿在玻璃墙前方驻足片刻,他尝试着把自己视野中的岩壁和之前在作战行动中发现的那些较深的地道内壁进行比较。几乎没什么共同点,beta可能不会用一套固定流程来稳定地道,而且beta巢穴附近的状况又要另当别论了。 他又考虑了半分钟左右,终于下定决心往他们之前无法探索的深层前进。这些更为接近模拟beta巢穴核心的区域里藏着关系到设施运作的机密,纵使伯顿无法凭着直觉找出搜索方向,他也并非第一次潜入类似的设施。得尽快找出人造beta热衷于消灭融合型beta的尸体的原因,那肯定不仅仅是因为人造beta需要补充能量。 从大厅往下,警卫的密度有所增加,几乎每一条走廊里都有多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这群士兵与其说是保护科研人员的,不如说是要让科研人员相信自己已经得到妥善保护的——如果这里的beta真的由于某种原因转而开始攻击人类,仅凭这些士兵,甚至没法给科研人员争取逃跑的时间。况且,警卫们也不见得多么在乎自己肩上的职责,大摇大摆地从这群陌生人眼前走过的伯顿没有在任何一名士兵眼中看到怀疑或是其他情绪。 “好,我们该在这里分开了。”在下一个楼梯的拐角处,伯顿叫住了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的提奥多尔,“esp能力者的房间很可能全都是由俄国人负责的,你的俄语实在太差了。这附近可能有个用来保存beta标本的房间……试着找一下。尽量和他们保持距离。” 伯顿可能不了解模拟beta巢穴的结构,但他仍然是曾经攻入过布达佩斯巢穴的战术机驾驶员之一。既然负责建造模拟beta巢穴的专家和工程师们由于不能准确地分析出beta巢穴每一处结构的具体作用而不得不做了些模仿,他只要按照印象里beta巢穴的布局去探索,迟早能接近自己的目的地。 等等,要是esp能力者们发现了他们并把这件事报告给了警卫呢?不,他暂时不必担心,大部分esp能力者都沉默寡言、有自闭倾向,而且esp能力者的感知能力是有极限的。她们在黑森林事件发生之前就未能成功地探测到爱国联盟的活动,当时大部分esp能力者都在全力以赴地为心灵雷达工作。 只要伯顿故作深沉地保持沉默、装出一副匆匆赶路的模样,就不会有人对他的身份起疑。的确,出现在他面前的大部分研究人员都是一路小跑着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仿佛哪怕步行都会浪费时间一般。在舒勒和岛田真司主管项目组期间能更加方便地同研究人员交流的伯顿从不同研究员的口中听到过不同的答案,其中既有坚信自己在为全人类的命运奋战的理想主义者,也不乏只想找一份不会让自己被饿死的工作的边缘人。动机或许千差万别,他们此刻拼命的模样倒没什么区别,而且他们还成功地创造了舒勒和岛田真司都未能见证到的奇迹。仅就这一点而言,彼得·伯顿愿意在心底给这些或是如鱼得水或是尽职尽责的战士们多一份尊敬。 ……只要他们不是被人耍得团团转就好。 “迈克,我已经接近esp能力者所在地了。”伯顿的声音让趴在方向盘上打瞌睡的麦克尼尔为之精神一振,“……可能还需要点时间。” “目前这里没有异常,他们没有发现你们的行动。实在不行就说你们是来找机会测试安保可靠程度的,我就不信他们敢在这时候把你们关起来。”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自己其实也不太明白该优先调查设施的哪一部分。“虽然现在说有些晚了,我的意见是,如果设施内有其他异常情况,记录下来即可,以后再说。” 伯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捏了一下耳朵,绕过挡在他前方的柱子,出现在了警卫们的视野中。和他预料中的差不多,警卫们泾渭分明地站成了两排,一伙是由于不放心外国人而必须在esp能力者出现的所有场合紧密跟随的俄国人,另一伙则是负责防止这些俄国佬借职务之便窃取情报或从事其他破坏活动的本地警卫。类似的一幕在黑森林基地就已经上演过了,对此并不陌生的伯顿每次想起来这些就觉得好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esp能力者几乎是消耗品。尽管伊戈尔·别利亚耶夫肯定会表示异议并声称把esp能力者当消耗品用的家伙迟早会被阿拉斯加方面枪毙,事实是esp能力者一直处在比全体研究人员更高强度的工作环境中,即便身体状况出现异常也得不到休息,只能依靠药物和其他辅助手段坚持工作——以前比较爱惜esp能力者的岛田真司或许还会设计较为合理的轮换工作制,但只追求效率的亚历山大·莫瑟可不会考虑这些。况且,即便是在【爱护】esp能力者的岛田真司主持项目组期间,伯顿也没少见到esp能力者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的狼狈模样。 仅凭这些esp能力者的外表,伯顿只能模糊地判断出她们当前承受的工作压力。想进一步分析她们的精神状态,得靠专业人士。当然,要是模拟beta巢穴内部正在发生什么必须要全体esp能力者竭尽全力去控制损害的事故或是些需要用上大部分esp能力者的危险计划,那么即便是外行也能轻而易举地从esp能力者们的神态举止上察觉到异常。 但……一切看上去都在平稳运行。用几句俄语和傲慢的态度同时骗过了双方警卫的伯顿只在闸门前匆匆看了一眼就离开了,他没有试图在里面的其他技术人员面前班门弄斧。装模作样地前去esp能力者工作的其他密室视察的伯顿看了许久仍一无所获,这促使他重新审视自己原先拟定的计划中的侦察路线。 几分钟后,他和提奥多尔在上一层重新会合。尝试着混入存放beta标本的房间的提奥多尔对伯顿说,那些beta标本看上去都很正常,或许仅从死掉的beta样本身上是看不出什么的。 接下来他们还有两个选择:前往主控室或是近距离接触人造beta。这两条路都不好走,前者对于竭力避免和其他技术人员进行更多交流的两人而言很容易让他们暴露,后者则几乎不可行:模拟beta巢穴采取了许多保障措施以避免其中的工作人员直接和人造beta接触,这既是为了照顾大多数人的情绪也是为了安全。 “按我说的去做。”伯顿低声说道,指了指走廊另一头,“把握好时间,时间一到……你就可以自行撤离了。” “我明白了。那你呢?” “你还是多关心你自己。”伯顿忍不住笑了,他知道第一次参加类似行动的提奥多尔并没有察觉到这些计划的危险之处。倘若今日和伯顿一同前来的是另一名经验丰富的特工,去外面想办法触发警报以转移警卫和技术人员注意力的就该是伯顿。“里面的工作,我自己能应付得了。至于你,能不能在他们封锁设施之前逃出去,还是未知数呢。” “等等——” 彼得·伯顿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提奥多尔无法理解行动中的要点也无所谓,按伯顿的估计,再过不久,受到扰乱的监控系统就会恢复正常,届时提奥多尔如果不能制造新的警报,那么倒霉的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被发现就足以成为新的警报本身,那样一来他仍然有机会潜入模拟beta巢穴最底层去近距离寻找模拟beta巢穴中的猫腻。 ——他本来没必要这么冒险的,无奈身边实在没有其他可用的同行了。让麦克尼尔来,他只会更不放心。 等候在外的麦克尼尔又看了一眼手表,一种异样的不安在他的心底酝酿着。以岛田真司的心灵科技理论为基础的装备和设施在对抗beta的过程中发挥了比任何一种常规武器都要大的作用,然而始终与其相伴的其他风险带来的损失同样不可小觑。那些装备给联军带来了多大的希望,出现事故的时候就能给联军造成多么惨重的损失。 几分钟之前,彼得·伯顿利用提奥多尔制造的混乱成功地从靠近esp能力者所在密室位置的秘密通道继续深入模拟beta巢穴,现在他们距离真相可能只差最后一道安全门了。独自一人守在卧于雪地里的车子中的麦克尼尔感到有些疲惫,他实在受够了在前线出生入死的同时又要对后方提心吊胆的日子。但愿这一次能一劳永逸地解决一切祸患,否则在前线取得的胜利就会和当初在西德的大规模反击战一样成为虚无缥缈的泡影。 奇怪的震动声把打瞌睡的麦克尼尔又一次唤醒了。他伸手摸向后排座位上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长度和他的脑袋接近的设备,不慌不忙地将上面的天线拧得更长一些,而后将那以前只存在于他记忆里的老式手机放到了耳边。 “……谁?” “麦克尼尔,我们这里有些新的发现。”从声音上来判断,电话另一头应该是格蕾特尔·叶克伦,“详情没法在电话里说……听说你们现在距离巴黎也不远,能不能——” “那就以后再说,我这里有些急事。”麦克尼尔一听就知道提奥多尔肯定把一部分消息泄露给了格蕾特尔,但他并不会因此责怪对方。保证情报在可靠的同伴之间正常流通也没错,万一发生了意外,其他人就有机会及时地前来支援。“哦,对了。虽然现在提要求确实有些难为你们,只要你们愿意帮我一个忙,我会在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助你们一臂之力。” 挂念着伯顿的麦克尼尔又和对方聊了几句,而后匆忙地结束了通话。摆在方向盘旁的耳机里除了噪音外再无其他声响,有些不放心的麦克尼尔提起耳机,确认没有可疑的声音后才把耳机重新戴在头上。 此刻的伯顿还在一条更接近管道的地下通道里摸索着前行,附近凹凸不平的不规则墙壁让这条通道比模拟beta巢穴设施内其他的各种管道都更像是专供人造beta通行的道路。管道的一头是外部供人造beta驰骋的疆场,另一头则是模拟beta巢穴的核心。坚定不移地向巢穴深处继续进发的伯顿相信自己离真相近在咫尺,如果人造beta的异常举动不是什么补充能量的必要之举而是人为设计好的伪装,那些自导自演了这一切的阴谋家——很可能就是恭顺派信徒——断然无法在模拟beta巢穴的全部环节内不留痕迹。 前方再一次出现了久违的光明,在管道尽头就是模拟beta巢穴上方的主轴。彼得·伯顿小心翼翼地沿着墙壁挪动步子,他知道那光线同时来自探照灯和头脑级beta,但他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看到那道光的瞬间产生一种置身于无边无际的稻田上的错句。是了,附近全都是esp能力者,她们显然会干扰自己的思维,伯顿想着。一个esp能力者做不到的事,许多个esp能力者说不定就能办到。 他一面试着让自己避开其他监控摄像头,一面从管道边缘往主轴下方望去。就在这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新幻象几乎让伯顿失足跌落到巨坑里。数不尽的面具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那密密麻麻的了无生气的面孔即便在一辈子都戴着面具的伯顿眼里依旧令人毛骨悚然。 “……麦克尼尔。” 一只人造战车级beta出现在了巨坑边缘,缓缓地向着上方的伯顿逼近。 “替我跟博尚道歉。搞不好巴黎要在咱们手里沦陷了。” 又一只战车级beta出现在了管道另一头,封锁了他的全部退路。 tbc OR9-EP5:黑日之下(11) or9-ep5:黑日之下(11) 【当一个政客走上政坛时,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往往是,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当一个军人加入军队时,他应该说,我自己什么都不想要。】——让-玛丽·格维路,2008年。 …… “阿尔斯通,带几个人过来。把名字记好,我只说一遍。” 乔治·阿尔斯通中尉被吵醒时还是深更半夜,仍然沉浸在喜悦之中难以自拔的他起先甚至没能听出那个熟悉的声音。幸亏他身为军人的本能比他的头脑更快地苏醒了,意识到麦克尼尔可能遇上了什么紧急情况的阿尔斯通中尉一面尝试着恢复清醒,一面静静地等待着麦克尼尔的吩咐。 对方只是让他带人到巴黎市郊前去接应而已。结束了通话的阿尔斯通中尉想再多睡几分钟,但他的那份直觉又告诉他,麦克尼尔的通知说得越简短,情况可能就越严重。于是,他马不停蹄地行动起来,叫醒了被麦克尼尔点上名字的战术机驾驶员和整备人员,让这些人和自己一同乘车返回巴黎。 “中尉,他肯定只是让你去办些私事的。”被叫醒的战术机驾驶员们都对麦克尼尔的临时安排有不小的意见,他们纷纷鼓动阿尔斯通中尉就此返回基地,“你再和他谈一谈,免得咱们——” “他可没叫我去办过私事啊。假如今天他确实要破例……就怕是真的出事了。”阿尔斯通中尉当然也对麦克尼尔的作风颇有微词,不过他到底分得清轻重缓急,“你们不用再劝了,等我们到了目的地再说。” 让一行人感到分外奇怪的是,他们在返回巴黎的路上遇到了数次严密的盘查。前线作战部队理论上是不能随便返回后方的,这一规定由于联军后勤保障系统经常出现种种问题加之爱国联盟的影响而形同废纸,许多士兵不得不兼职充当搬运工。有光明正大的借口在手,再加上他事先和麦克尼尔拟定的预备方案,阿尔斯通中尉从来不担心会在私自返回巴黎的路上遇到什么阻碍。 即便今天的盘查比以往都更仔细也一样。负责检查来往人员的哨兵往往无从确认运输队伍的具体位置,且不说这些人没有相应的权限,即便他们有,想在通讯信号极差的地区准确地锁定某些失联人员所在地对哨兵们而言无疑难于登天。除了反复询问和调查各种手续和口令之外,再无其他手段的哨兵们所做的唯一贡献只是耽误了真正要赶路的士兵们的时间罢了。 “别浪费时间了。”阿尔斯通中尉很不满地用半生不熟的法语呵斥着哨兵们,叫他们快些让路,“怎么了?平时办事那么利索,今天就故意拖延时间……” “中尉,附近的设施受到了恭顺派信徒的袭击。”其中一名看守哨卡的军官走上前,向阿尔斯通中尉解释来龙去脉。那与其说是切实可信的消息倒不如说是道听途说来的传闻。“实在抱歉,我也不想让你们这些肩负重要使命的战术机驾驶员在野外等待这么长时间。” 有些不耐烦的阿尔斯通中尉没有其他办法,他不想在半路上给麦克尼尔惹来更多麻烦,于是他只好选择遵守规定。直到他抵达巴黎近郊时,那密密麻麻的巡逻队伍和四处出没的爱国联盟民兵又一次让他和他的同伴们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一定发生了些什么,而且很可能和麦克尼尔有关。 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有机会用上麦克尼尔准备的那些安全屋了。那些秘密是身为第338中队一员的他在队伍撤退到法国一段时间后才知道的,当时麦克尼尔只说他们要为一切紧急情况做好准备。不想知道麦克尼尔有什么秘密而且也不想自己卷入其中的阿尔斯通中尉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他要在这种情况下直面战友兼上司最大的机密。纵使心绪被重重疑惑包围,他仍然和他的同伴们坚定地向安全屋前进。只要麦克尼尔做的不是什么危害全人类以及美利坚合众国的事,他们可以视情况考虑自己的立场。 安全屋位于在beta逼近巴黎期间被抛弃的部分城区外围,那里至今没有住进新的住户。原本居住在这里的大部分平民都被爱国联盟拉走了,而爱国联盟民兵和防守城市的士兵自然更喜欢市内。这些被遗弃的建筑群或许会成为难民们藏污纳垢的最佳场所,只是如今人们连难民的影子也见不到了。带着同伴们七拐八拐才找到那栋屋子的阿尔斯通在门外遇到了几个持枪的陌生人,这些人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后,由其中一名武装人员领着一头雾水的美军战术机驾驶员们进入屋子内。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恍惚间觉得自己进了刚被beta洗劫过的屠宰场的阿尔斯通中尉身不由己地哆嗦了一下。他后退了半步,险些把只顾进屋的同伴全都撞翻在地。众人你推我搡地勉强挤了进来,隔着很远便看到披着外套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孤零零地站在电灯泡下,周围不见有半个人影。 不,准确地说附近还有个看不清全貌的人形生物。那【人】静静地躺在担架上,四肢以不正常的弧度往四周弯折,已经凝固的血迹在他身体四周形成了一片焦黑色的沼泽。不敢轻举妄动且摸不准麦克尼尔用意的阿尔斯通中尉大着胆子走上前去,从那具更像是尸体的躯体的轮廓变化上,他猜这人或许还活着——不过离死已经不远了。 “长官,我们需要一个解释。”阿尔斯通中尉觉得自己被麦克尼尔耍了,但他还是控制住了情绪。麦克尼尔拿他们开玩笑不要紧,他怕的是自己稀里糊涂地成了某个阴谋的帮凶,就像当时西德军在黑森林基地做的那样。“你让我们来这里,我们也听从了你的命令,现在轮到你来说明情况了。这一路上的盘查比以往更严格,而且哨兵还和我们说,似乎有恭顺派信徒袭击了后方的研究设施。” “那是实话。过不了多久,你们很可能和我一样从内部渠道得到一条通知,内容大概是……丧心病狂的恭顺派信徒试图渗透后方的研究基地,幸而未能得逞。”一直低着头的麦克尼尔这才缓缓抬起头望向来人,他的动作十分古怪,整个脊背向下弯着,只有脑袋不自然地抬起,仿佛折断了骨头的不是躺在地上那生死不明的可怜人而是他本人,“……这就是我现在叫你们过来的原因。再等一会,我们需要伪装一起……事故现场。” 阿尔斯通中尉还是没有明白麦克尼尔的意思,他又走上前几步,长官那僵硬的面容和红肿的双眼让已经在跟随第338中队南征北战期间对自己的新部队有了归属感的战术机驾驶员本能地感到不安。答案呼之欲出,他只要把覆盖在那名重伤员脸上的外套拿开就能知道真相。 “是伯顿吗?”方头方脑的白人汉子最终没有迈出那一步,而是向麦克尼尔寻求答案,“是他吗?” 麦克尼尔无声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样?他做了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阿尔斯通中尉尝试着把沿途所见的一切和眼前的这一幕联系起来,他不敢相信一向遵纪守法(好,也许在一些细节方面不那么守规矩)的麦克尼尔和伯顿竟然会和恭顺派信徒这伙反人类的疯子勾结在一起。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他起先蔑视而后尊敬的这位长官是做不出这种事的,一向善待战友的伯顿也一样。“喂,肯定是误会?”想到自己可能马上要被迫成为人类历史上危害最大的一群罪犯的同伙,还不到三十岁的中尉上前抓住了麦克尼尔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形容枯槁的麦克尼尔,“好,我懂了……你们凭什么瞒着我们去潜入那个设施?” 脸色阴沉的美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一把推开了惊愕的同伴们,拍了拍自己的外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能告诉你们的是,人造beta有问题。怕死的,想拿我的性命去换奖励的,尽管离开,我不拦着你们。”他冷漠地扫视着面色各异的同伴们,“……我没有办法把伯顿送去就医,也没有办法凭着这里的条件救他的性命。给你们5分钟时间制定一个方案,伯顿要以战士的身份死去,而且不会引人怀疑。” 这要求也太离谱了,从未接手过类似任务的战术机驾驶员们纷纷表示强烈反对,但麦克尼尔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意见。还没等阿尔斯通中尉答应,魂不守舍的麦克尼尔已经返回了伯顿身边,他刚才似乎听到了伯顿的声音。 被外套挡住的那张脸和麦克尼尔记忆里的彼得·伯顿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得益于伯顿天衣无缝的伪装,一路上见过伯顿这副尊容的人都不会怀疑此人就是彼得·伯顿——方才麦克尼尔更没必要承认这一切,无奈麦克尼尔不搬出伯顿的真实身份就不可能让其他人协助他行动。现在后悔也晚了,错失良机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伯顿的生命消逝,而他无能为力。 在那次起初很顺利的渗透行动中,成功潜入了模拟beta巢穴核心区域的彼得·伯顿在告知麦克尼尔他有重大发现后就和麦克尼尔失去了联系。立即转而联系了提奥多尔的麦克尼尔告知前者尽快前去营救伯顿,然而处在一片混乱中的提奥多尔甚至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安全逃出。不久之后,模拟beta巢穴研究设施就被卫兵封锁了,声称设施遭到了恭顺派信徒袭击的联军开始了地毯式搜索、发誓要找出胆敢危害全人类的不法之徒。 无奈之下只得撤退的麦克尼尔决定先去和提奥多尔会合,他们分析了模拟beta巢穴设施的结构并通过先前拿到的情报确认了地下通道的走向,而后决定逆着地道而行、前去搭救伯顿。有提奥多尔的证词,麦克尼尔得以锁定伯顿活动的大致位置,他旋即紧急通知应他要求在附近待命的格蕾特尔·叶克伦和其他东德人协助他,众人冒着被联军巡逻部队当场抓获的风险从一条暴露在地表的通道尝试着潜入设施,终于在半路上遇到了身受重伤的伯顿。 当时见到伯顿的每一个人都怀疑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活着逃出来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辆沿着轨道缓缓行驶的矿车,里面装着像垃圾一样被随便塞到其中的伯顿。惊慌失措之下试图直接带着伯顿转移的麦克尼尔由于失误而给伯顿造成了二次伤害,若不是跟随他一同前来的其他东德人拦住了他,或许伯顿就会在那小小的矿车里断气。 “我们得马上把他送到医院去。”格蕾特尔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主张将伯顿秘密送往东德军控制下的医疗设施进行抢救,或许还有希望,“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封锁附近并且进行更严格的检查,但有些东西是他们还不敢随便碰的……现在还有机会。” “那就这么办。”咬紧牙关的麦克尼尔确信自己欠了东德人一个天大的人情,他顾不得为自己先前的小算盘窃喜,要是不能救下伯顿,一切都成了泡影。“……一定要把他救活,他掌握的情报对我们至关重要。” 只要伯顿能醒来,麦克尼尔就有望得知发生在模拟beta巢穴核心内的真相。他还没来得及感谢格蕾特尔,坏消息接踵而至:担心恭顺派信徒还没死绝的爱国联盟出动大量民兵于巴黎市内开始了大规模搜索,连那些躲在巴黎的议员们也没逃过一劫。 “再试试,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得知大部分设施和通道都被恭顺派信徒封锁的麦克尼尔别无他法,他焦虑地催促和格蕾特尔一同前来的东德人尽全力给伯顿止血,又恳求格蕾特尔另想办法把伯顿送出去,“……我平常从来不求别人,但这一次……这不是为了我或是为了我们这支部队,这是为了所有人。只要你能把他送去治疗,我可以答应你们的任何条件。” “很难。”提奥多尔冲着麦克尼尔摇了摇头,“我们这回已经捅了马蜂窝,看来伯顿先生发现的机密不是什么小事。麦克尼尔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我的意思是,我们要尽量挽回损失。” 所谓挽回损失无外乎就是放弃抢救伯顿的希望并想办法弄醒伯顿、让他在死前把最后一点有用的情报说出来——被提奥多尔的潜台词激怒了的麦克尼尔大吼一声,拔出了手枪。正当众人以为他要持枪挟持提奥多尔或格蕾特尔以强迫他们带路时,麦克尼尔却反过来把手枪递给了惊讶不已的提奥多尔。 “我知道,你现在还恨着我们。帕克到死都把你们当威胁看,米切尔拿你去当挡箭牌,前段日子我还逼着你们去救博尚……”语无伦次的麦克尼尔将手枪塞给了仍然呆若木鸡的提奥多尔,后退了几步,指着自己的脑袋,“要是你觉得这有用,你现在就可以一枪把我毙了,只要你答应我救伯顿。” “不,这……”提奥多尔吓得把手枪丢掉了地上,一旁的其他东德军士兵连忙将手枪捡起,免得走火,“麦克尼尔先生,你清醒点。我们做不到,明白吗?你是觉得你这条命有助于我们越过爱国联盟设下的封锁线还有哨兵的检查吗?”他说这话时,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别这么做,我害怕。” “让他安静一阵。”格蕾特尔看得出麦克尼尔想要的甚至不是那份情报,“现在我们该考虑怎么善后。这事不会很快结束,他们的调查还会持续下去。如果……我是说如果,伯顿死在这里,我们会想办法帮你掩盖真相。” ……也就是说最后的希望消失了。沮丧的麦克尼尔失魂落魄地下令继续把伯顿转移到其他安全屋,同时通知自己的同伴们前来一同善后。参与的人越多,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但想让彼得·伯顿成为光荣战死的烈士而不是偷偷摸摸潜入模拟beta巢穴、死了还要背上恭顺派信徒骂名的小丑,光靠他自己或是这些东德人是办不到的。格蕾特尔已经答应为他提供几个被秘密关押起来的囚犯,届时他们会一起布置一个现场,让伯顿看起来像是在和恭顺派信徒的战斗中被残忍杀害的。 为了应付外界的搜素和检查,提奥多尔和格蕾特尔带领一部分人分散到四周,希望能把搜索人员直接拦在外面并以某种借口劝说想找麻烦的闲杂人等离开。也许在其他技术上缺乏足够了解但在战地急救方面有更多经验的东德人竭尽全力地在麦克尼尔的指示下试图保住伯顿的性命,但他们没有更专业的医疗设备。即便不考虑内脏损伤情况,失血过多的伯顿也活不了多久——指出这一点的东德军士兵差一点招来麦克尼尔的一顿毒打。 “我又不瞎,用不着你提醒。”麦克尼尔十分恼怒地在墙边转来转去,不时朝着墙壁打去一拳,疼得他龇牙咧嘴。 实在是可笑,麦克尼尔想着。伯顿还没咽气呢,他竟然开始考虑怎么最大限度地利用战友的死去明哲保身了。这不该是他考虑的事,不该是一辈子送走了数不清的前辈、同僚、晚辈的麦克尼尔该去做的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惧怕战友们的牺牲了?那不是他,在四十岁之前就已经流尽了眼泪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在余生中都没有为任何人落泪过,现在也一样。 “……迈克……” “我在这呢。别说话了,你需要休息。”迈克尔·麦克尼尔抓起伯顿的右手,又闪电般地松开了。他没有办法想象伯顿在四肢都被人造beta折断的情况下是怎么逃出来的,那可能仅仅因为背后操控这些人造beta的家伙想活捉深入模拟beta巢穴的不速之客,“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能——” “……我就不该参军。军人……总是要……为了些……去送命。”昏迷了许久的彼得·伯顿似乎终于恢复了清醒,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躯体不自然地扭动着,“……迈克……把……设施……” “我懂。我答应你,模拟beta巢穴还有巴黎的2号心灵雷达,我们迟早都要控制住,让真正可靠的人使用它们。对,那些恭顺派信徒,一个都不能留。”麦克尼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终于明白之前一直笼罩着自己的不祥预感是什么了。伯顿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李林为他们设下的陷阱。让每个人在自己最擅长的事务上遭遇前所未有的惨败,正是那个从一开始就怀着恶意注视着他们的神秘生命体所能给他们送上的最为讽刺的结局。“……你也答应我,活到胜利,行不行?上辈子的事,这次就别重演了。” 几乎在自言自语的麦克尼尔不敢抬起头去看伯顿的脸,他害怕自己只要直面对方的眼神就会在巨大的愧疚中彻底坠入深渊。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都做了些什么?战友们一个个在他眼前惨遭不测,不久之前他又几乎亲手断送了自己和东德军仅存的精锐战术机部队之间的合作关系,还把斯塔弗罗斯——对,说不定又是那家伙害的。伯顿也曾经对他说过,有些档案证明斯塔弗罗斯当年很可能暗中为俄国人甚至是nod兄弟会效力,再加上那些可疑的、无法一一对应的记忆,披着斯塔弗罗斯的皮活动的或许就是他此生最大的敌人。 哦,他早该明白这些的。从李林大言不惭地摆出一副要阻止他向凯恩复仇的架势时,他就该意识到这伙超然物外、把人类当牲口一样愚弄又自比神明的家伙是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越是如此,他就越要坚持到最后,用自己的双手扼杀那个永远不该出现在人间的时代。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战斗,如果他倒下了,他愧对的是自埃瑟林元帅以来一个半世纪内所有自由斗士的奉献和牺牲。 局促不安的伯顿张着嘴,试图向麦克尼尔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来。周围的东德军士兵和美军战术机驾驶员们面面相觑,他们从素不相识的友军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急迫。重要的是彼得·伯顿付出了生命代价才接触到的那份情报,麦克尼尔所说的每一句废话都是在浪费伯顿的生命。想必麦克尼尔自己也清楚这一点,然而他还在絮絮叨叨地对伯顿说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仿佛他们即将面临的不是生离死别而仅仅是又一场迟早要散去的筵席。 麦克尼尔的情绪很乱,他的头脑再一次被理智和情感撕裂成了两半。不,他绝对不能像个贪得无厌的商人一样催着垂死的伯顿回忆那些细节,他说不出这种话。即便处决过那么多俘虏和囚犯,麦克尼尔仍然对将人的【用途】视为首要考虑因素的思维深恶痛绝。那是nod兄弟会才干得出来的事,只有那群在面对外星侵略者或者更不堪的人间恶魔时才看着稍微像人的家伙才能心安理得地号召其信众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把全部身心奉献给某种空洞的目标。如果伯顿只想安静地迎接又一次死亡,麦克尼尔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他。倘若他会因为少了这几句话就迎接更惨烈的失败,那就证明他作为军事将领的能力完全不及格。 无法在战争中证明自己的将军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战死沙场或红区见。 “……迈克?” “嗯。” “……你……走。你……斗不过……” “我和他们斗了一辈子,无所谓的事。”麦克尼尔咬着口腔内侧的肌肉,他能肯定自己又把黏膜咬破了,“……但我更希望你们能和我一起迎接胜利。” “是……你……只爱胜利。” 不对,不是那么回事。麦克尼尔本能地想要反驳,他想说自己在一生中还追求过很多东西,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还能说些什么呢?对于此刻的他而言,继续战斗下去直到把挡在面前的一切敌人斩尽杀绝才是对已经牺牲的战友们最好的告慰。这和当事人的意愿完全无关,事到如今,对胜利的追求成为了他的执念。不管被打倒多少次,他都要继续前进,去改变那个被凯恩注定了的悲剧的现在和未来。 彼得·伯顿移开了视线,直挺挺地瞪着头顶的白炽灯泡。一种解脱似的笑容逐渐从的他的脸上浮现出来。 “麦克尼尔,我们有好消息!”提奥多尔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他的兴奋溢于言表,“刚才我们在市区的人说,爱国联盟对那边的封锁解除了一部分。现在我们赶快——” 他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只见迈克尔·麦克尼尔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胡乱地把大衣盖到了伯顿的脸上,然后走开了。脚步不稳的美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向着屋门的位置走了几步,刚挪出一米多就直挺挺地一头栽倒在地,整张脸都摔在水泥地上。惊慌失措的美军战术机驾驶员们赶忙上前把摔得满脸是血的长官搀扶起来,但像个瞎子一样径直往门框上撞过去的麦克尼尔又一次磕得头破血流。 提奥多尔·艾伯巴赫僵硬地转过视线,不忍直视。 “麦克尼尔先生,我很……抱歉。”他拦住了差一点在门口跌倒的麦克尼尔,“当时该下去的其实是我,如果我再称职一点……” “走,我们去布置现场。”麦克尼尔擦着脸上的血迹,若无其事地说着,“得抓紧时间啊,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tbc OR9-EP5:黑日之下(12) or9-ep5:黑日之下(12) 【虽然人的肉体最终会灭亡,但一个人的灵魂和对社会的影响是不朽的。】——王虎臣,1996年。 …… “……是你们做的吗?” “你是说什么?”着装体面的恭顺派信徒头目一头雾水地看着餐桌对面的斯塔弗罗斯,在希腊人身后则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你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做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不,我不清楚。前两天肯定发生了什么,当时你们甚至临时取消了外出活动计划。”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深吸了一口气,那天他本来要在恭顺派信徒们的监视和押送下与伊里达前往巴黎市内其他地区进行检查的,不料半路上他们就被另一伙恭顺派信徒带回了安全屋、以躲避外面铺天盖地的搜查。老实说,斯塔弗罗斯不介意自己跟着恭顺派信徒一起被抓,但肯定不是现在。“是你们的人惹事了?还是说,你的同僚瞒着你做了些……哦,我其实还不太了解你们内部的情况。”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那头目瞪大眼睛,语气近乎斥责,“……聪明人活不长,斯塔弗罗斯先生。你吃着我们的饭,不该打听的事就少问。” “好的,好的。我懂,所以我不问你们内部的问题了,咱们来谈谈个人话题罢。”希腊人尴尬地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态,也让他身后警惕的警卫们放松些,“您是怎么看beta的呢?” 希腊人本以为对方会因此放松些,他也不想在用餐时间搞得这么剑拔弩张,不料他的问题反而在这间餐厅里制造出了一片异样的寂静。每一名恭顺派信徒都把目光瞄向了他们,起先斯塔弗罗斯还以为他们在关注自己,他稍微定了定神,才发现坐在餐桌对面的头目比自己更紧张。明明大家都蹲在缺乏供暖设备的房子里冻得瑟瑟发抖,他却似乎在对方的额头上看到了汗水。 “……怎么,连这个都不能说吗?”斯塔弗罗斯点了点头,他对恭顺派信徒内部的状况已有了初步认知。这可比过去旁敲侧击地间接打听到的种种消息靠谱多了。“我是说,我过去也对你们的情况略有了解。有些人相信beta是来帮助人类实现进化的、抵抗beta反而只会带来不必要的伤亡;有些人认为beta是主派来毁灭不成器的造物的使者,因此……哎,您怎么了?” “闭上你的嘴,斯塔弗罗斯。”那头目声色俱厉地一拍桌子,大有把斯塔弗罗斯直接拉出去枪毙的架势,“以后,你只能在我们允许你说话的时候发言。” 好极了。希腊人装出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低下头拿起勺子喝汤,嘴角浮现出了若有若无的微笑。他刚才能感受到餐厅里的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头目的发言,真正害怕说错话的不是他而是这位看似大权在握的首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恭顺派【基督徒】们也一样,他们对新的【教义】的不同理解迟早要酿成严重的内部冲突。这些人现在还保持着表面上的和睦,或许只是因为来自外部的镇压强迫他们联合起来,以及他们尚未强大到有能力排除其他异端的程度。一旦恭顺派信徒摆脱了到处躲藏的日子,他们对彼此的仇恨恐怕不亚于他们对爱国联盟和阻碍beta接管世界的un军的仇恨。 ……但这些裂痕并不会让恭顺派信徒们马上自相残杀。即便恭顺派信徒们在某些方面不守规矩,如果他们会一言不合就打得你死我活,这些人也没法从德意志地区一路逃窜到法国并在爱国联盟的高强度镇压下重建组织了。此外,三番五次地出言试探恭顺派信徒们的内部情况已经让他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等到伊里达完成任务的那一天,他和桑德克一家的下场就是成为巴黎某处维修好的水泥路下的尸块。 面对着几乎无法避免的下场,不想让自己的儿女跟自己一起丧命的桑德克夫妇多次劝说斯塔弗罗斯找机会逃走——必要情况下,他们可以想办法争取时间。 “不行。绝对不行。”斯塔弗罗斯严肃地拒绝了这对波兰犹太人夫妻的恳求,“……我已经说过了,你们的女儿从拥有这种能力的那一天起就和普通人的生活无缘了。如果你们在这里丧命,谁能预料到精神上受了刺激的她会因此变成什么样?不想让她的余生在实验室里或是更危险的组织里度过,你们两个都要给我活下来。” 约瑟夫·桑德克叹了一口气,他其实只有三十多岁,却在被恭顺派信徒们关押的这段时间里长出了白发。“斯塔弗罗斯,你总是叫我们冷静、叫我们等待时机。这样下去,直到我们对他们失去利用价值的那一天,机会也不会来的。” “我试过了,只是被他们前两天制造的意外耽误了。约瑟夫,恭顺派信徒并非团结一致,即便是巴黎市内残存的组织也分为不同流派,他们对【未来】都有着自己的不同理解。”希腊人惬意地靠在墙边,拿起一本被恭顺派信徒们涂改得面目全非的《圣经》,自顾自地读了起来,“……对了,他们是一直在说法语吗?你们有没有听他们说过德语?” “好像没有。”约瑟夫·桑德克一头雾水,他不明白斯塔弗罗斯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法国毕竟是属于法兰西人的,目前以法军为主体的联军大多说法语,流亡至此的德意志人如果不及时学会法语就寸步难行。即便是滞留在此地的美军也受到了影响,那些只会说英语的士兵很容易惹上麻烦。“但……这里是巴黎,他们在这里发展的信徒肯定是要说法语的。” “哦,原来你是这么看的……没事了。”希腊人小声念叨了几句,随即以欢快的语气对着躲在角落里的两个孩子说道:“耶日,伊里达,来这边,尼古拉叔叔今天给你们讲讲真正的圣经故事。” 分散在巴黎市内各处的恭顺派信徒没有统一的管理组织,至少现在的斯塔弗罗斯是这么想的。由于对前途感到绝望而相信beta会带来某种启示的人并不会仅仅出现在德意志地区或法国,或许就连尚未被beta袭击的美国也有类似的思潮,所谓的恭顺派信徒也仅仅是对这群自认为要迎接下一个天启的疯子们的统称——讽刺的是这些并不知道该怎么命名自己的家伙很快就接受了联军的定性并兴高采烈地把一切针对他们的指责和诅咒都看作是祝福,哪怕连【恭顺派】这个名字在他们眼里也成为了肯定。 寂静的巴黎市如今全部由爱国联盟接管,他们在11月底和12月初已经对恭顺派信徒进行了大规模镇压,但在那之后仍有零星的袭击事件发生,只有当事人说得清那到底是恭顺派信徒的报复还是假借恭顺派信徒之名持续下去的内讧。尽管爱国联盟向联军夸下海口称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光是那些持续不断的袭击就足以让他们颜面尽失了。不管是为了切实保障指挥欧陆反击战的司令部的安全还是为了自己的名望,爱国联盟都要继续加大对恭顺派信徒的搜查力度,可惜他们并未取得实质性进展,再多把几个平民送去工厂也不能解决恭顺派信徒在人们心底挑起的不安。 两天前,恭顺派信徒又在巴黎郊外制造了袭击事件,同时还攻击了返回巴黎开会的英雄部队——美国太空军第338战术机中队。该中队的a小队指挥官彼得·伯顿在混战中不幸遇害,事后中队长迈克尔·麦克尼尔找到了爱国联盟在附近区域的负责人并严厉地指责这些失职的家伙不配管理巴黎的治安。 “我们就要发起下一次反击了,可是恭顺派信徒竟然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我们的设施、杀害我们的战友和同胞,这叫我们怎能安心去往前线?”麦克尼尔训斥爱国联盟成员们的话迅速在士兵们之间传开,不少本就觉得爱国联盟的做法不仅过激而且缺乏实际效用的军官干脆声称爱国联盟排除了外部的一切不稳定因素但唯独没把藏在自身内部的隐患救出来。一石激起千层浪,一部分看到了胜利曙光的高级将领也隐晦地暗示自己的同僚们该对爱国联盟在法国处于紧急状态期间的种种越权行为进行追究了。 ……没有多少人愿意让这群只是由于有益于战争才得以登上舞台的家伙继续表演下去。 话虽如此,现在就追究爱国联盟的责任实在是为时过早。许多团体和个人在beta兵临城下时早就相信爱国联盟所提倡的一切是人类唯一的出路,这些人在那时有多么坚定,现在就有多么狼狈。在大人物们逐渐撇清和爱国联盟之间的关系之前,先下手为强终究是不合时宜的,况且由于联军的放任而得以发展壮大的爱国联盟已今非昔比。 一时间,巴黎市内外充满了紧张的空气,目送着beta控制区离自己远去的人们反而更加忙碌了。他们谨小慎微地审查着过去一段时间各方面的统计数据,试图先从中把那些对自己不利的部分排除掉。在那之后,他们才有闲情逸致去研究如何从不起眼的数字下寻找出试图危害人类的狂徒们的罪证。 “对,这批物资的流向有问题。”和其他几名东德人民议会议员一同挤在一间办公室里工作的凯蒂亚又拨出了一个电话,她等来的是电话另一头的当事人理所应当的矢口否认,“如果你对我们的结论有异议,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见,到时候我们在特别法庭见。” “喂,你们还要我说多少次?”电话另一头的人明显着急了,声音也开始颤抖,“我……我是被逼无奈的。你们可以拿着法律跟我辩论,但那些人会直接开枪,我要是不配合他们就会被他们直接称呼为恭顺派信徒然后领一颗子弹!上帝啊,算我求你们了,看在大家都是德国人的份上……” 类似的推卸责任的话她听得太多了。失去了耐心的凯蒂亚把话筒放好,做了些记录。只过了一分钟,电话又响了。 “……喂?” “这里是西德难民事务部吗?”从声音上判断,打来电话的应该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性。 “不,您打错电话了,我们这是东德人民议会的劳工和社会政策委员会(aschs fur arbeit und zialpolitik)。”凯蒂亚的右手食指顺着文件边缘的锋利棱角一路向下划动着,“……如果您需要西德难民事务部的电话号码,我可以为您提供。” 迎接她的是一片沉默和唐突出现的噪音。 凯蒂亚·瓦尔德海姆沉默了片刻,挂断了电话。她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些内容,而后接过了打字员递来的文件,匆忙地看了一眼标题,又在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看了看身旁其他几乎都在打瞌睡的同事,小心翼翼地拿起放在座椅旁的手提包,离开了办公室。 德国人,这个词汇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就在大约一年半以前,两个德国的统一仿佛近在眼前,人为创造出来的屏障俨然已经消失不见。坚信着来自西德的帮助能够为东德注入活力的人们忘却了近在咫尺的威胁,也忘记了远在大洋彼岸的那双从未移开视线的眼睛。一连串的惨败改变了一切,结束纷争和仇恨的愿望改变不了在残酷的生存问题面前必须舍弃些什么的现实。仅仅是东德难民在西德的待遇就足以让原本就不那么信任西德和nato联军的东德人产生怀疑,更别说后来反复无常的种种自相矛盾的命令了。 走在街上散步的凯蒂亚想到了许多,她生为东德人,以西德人的身份长大,又最终回到了东德,而且看样子要把东德人的身份固定下去了。先是为了结束东德和西德的对峙,再是为了在战乱中尽可能地保护全体德意志人的利益,而后是在欧陆即将沦陷的危难时刻号召同胞们继续坚持战斗……就连德国本身都已经成为了历史,坚持奋斗至今全是为了下一场反击。决不能让德意志就此消亡、不能让失散到海外的几千万人全都成了他国的公民。 绕过几条街道,凯蒂亚快步走向停在围墙角落旁的轿车。车子沿着小路行驶了十几分钟,在一座已经被废弃的仓库前停了下来。披着外套的年轻议员下了车,在紧闭的大门前敲击了几下,立即有人打开了铁门上仅供一人通行的小门、放她进了仓库区。 “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们忘了呢。”铁门另一侧聚着十几名皆携带步枪的武装人员,为首的是个有着一头凌乱的黑色短发的青年女子,她的一部分头发从正面遮住了一半的脸,使得旁人很难看清她的真实相貌。“难得你愿意启用我们,瓦尔德海姆议员。” “有紧急行动需要你们去完成,苏茜。”凯蒂亚松了一口气,又不放心地往来时的方向看了看。确认没人跟踪后,她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有标注的地图,递给了面前的黑发青年女子,“可能有一位最近被判断为失踪或死亡的重要人物被恭顺派信徒绑架了,他被关押的地点就在这附近。” “是谁?”那黑发青年女子听得云里雾里,根本没明白凯蒂亚的意思,“最近失踪和死亡的人可不少,如果你不能缩小目标范围,我们甚至不知道该去救谁……而且我们不能保证救了人之后还能活着见到你。” “……你可以去问格蕾特尔,她也得到了类似的情报。”凯蒂亚显得有些为难,她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什么更具体的消息,“很抱歉,我们也没有掌握更详细的情报。但是,关系到恭顺派的一切都必须严肃对待,更别说是在un军发起反击前夕。” 十几分钟之后,一群爱国联盟民兵缓慢地接近仓库,他们先大致在废弃的仓库建筑区附近搜索了一番,没找到什么可疑的线索,只发现了一辆同样被弃置在此许久的货车。众人商议了片刻,让几名身手灵敏的民兵翻到围墙另一侧去一探究竟,那些人花了几分钟时间在仓库里观光了一番,什么都没能找到。扫兴的爱国联盟民兵们只得打道回府,并把那个给他们提供情报称这里可能有恭顺派信徒出没的家伙连着其全部亲属问候了一遍。 急于洗脱嫌疑并证明自己对巴黎等地的掌控仍然有利于战事的爱国联盟需要拿出更多的功绩,他们虽然成功地将绝大部分平民投入到战争中、协助受到了严重削弱的联军在beta的新一轮的大规模进攻中稳住了战线,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要想维持住他们目前的优势,不能只靠一些即便在部分联军高级将领看来也有些过激的必要手段。 在这天下午,巴黎市内的数名爱国联盟负责人召开了会议,讨论了一些有关应对持续增长的恭顺派信徒威胁的事务。站在门外保卫会场的民兵们没过多久就听到大型会议厅里传来了争吵声,而且越来越大。不想知道那些机密的警卫立即塞上了自己的耳朵,但也有些对真相感到好奇的爱国联盟民兵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隔音效果不怎么好的门上、尝试着听清上司们的争论内容。 “你们不是说恭顺派信徒都已经被你们给解决了吗?”会场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操着一口带有浓重口音的法语结结巴巴地和同僚辩论着,他急于弄清恭顺派信徒死灰复燃的真实原因,“上次我们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炸平了多少房屋才把这群在关键时刻发动叛乱的家伙镇压下去?距离上次镇压还不到一个月,他们又纠集了同伙发起袭击……” “先冷静一下,那些袭击事件很可能和恭顺派信徒无关。”另一名戴着金框眼镜的中年女子发话了,“他们说那是恭顺派信徒做的,就真的是那群疯子办的了?谁造成了那些损失,他们自己清楚。” “那么,所谓顺利镇压恭顺派信徒的叛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你们也应该清楚。”方才发言的中年男子铁青着脸,他环视着会场内其余表情不一的同僚,抛出了一句让众人脸色剧变的话,“是你们向我们保证可以用合情合理的方式确立我们所有人在巴黎的地位,但你们其实根本没解决掉恭顺派,不是吗?今天咱们先把这个问题说清楚,当时那群被镇压下去的恭顺派信徒到底是什么?” 身躯肥硕的老年男子慢悠悠地离开自己的座椅,故作矜持地整理着一尘不染的西服,“说话之前先考虑一下你们的立场,德国佬。一群流浪汉没资格问我们的事,没有我们帮你们搞定本地的事务,你们现在还躲在地窖里吃过期罐头和老鼠呢。” “就是说,你承认了?”四十多岁的中年德国人大怒,他把异国同僚的诘难和反问看作是逃避和心虚,“我现在要的是肯定的答案:被打死的那群恭顺派信徒到底是不是恭顺派?还是说,他们是你们绑过来的不得不照着你们的剧本去演戏的平民?” “有区别吗?”老年法国男子冷笑了几声,“结果是,你们不必继续受un军各方的通缉,而你们的理念也得以在法兰西的土地上发展壮大……这是双赢的局面啊。”说到这里,他自信地看着其余纷纷点头支持他的同胞们,内心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的确,你们德国人建立了爱国联盟,但你们唯一的成就只是在西德发起了几次袭击并使得你们成了un军的镇压对象……请记住,是我们而不是你们让我们爱国联盟这个组织能有今天。” “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中年德国人爱国联盟头目走下讲台,来到同僚面前,几名和他有着同样身份的爱国联盟头目也和他一同行动,“我只想知道,既然你们声称解决了恭顺派,现在的恭顺派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说过了,现在的恭顺派只是想要借着这个名义铲除异己的un军各部——” “不。”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名坐在法兰西参会代表一侧的爱国联盟干部缓缓站起身,来到会场中央位置,用不大但很清晰的声音说道: “他在撒谎。现在出现的恭顺派信徒,确实是真正的恭顺派信徒;至于上一次被镇压的恭顺派信徒,是他们洗脑之后投入到市区里伪装成恭顺派信徒的平民。” 会场里立即炸开了锅,法兰西代表们纷纷跳出来指责这位帮着德意志代表仗义执言的青年代表是在胡说八道。但挑起了争论的德意志代表们却并没有如释重负,他们本能地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证据呢?”为首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向这位临时盟友,他可不是为了打击法国同僚的气焰才说那些话的,“你刚才说,恭顺派信徒仍然在活动——” “证据,就在这里。”那青年男子解开西服,快速地从衣服内侧撕下了两条呈现出灰白色的不明长条状物体,把它们拼接在一起,“adveniat regnu tuu!”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会场,连站岗放哨的警卫都被爆炸的冲击波震飞了出去。头破血流的卫兵们惊慌失措地爬回会场,映入他们眼中的只有满地的尸体碎块和少数仍在惨叫不止的幸存者。 tbc OR9-EP5:黑日之下(13) or9-ep5:黑日之下(13) 【在一个四海都是兄弟姐妹的世界里,为什么风浪会喧闹呢?】——芳朗,1941年9月6日。 …… 迈克尔·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照片。他把照片放在布满了灰尘的桌子上,凝视着照片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内心再一次被挥之不去的忧伤占据。 他又拿出几张照片,将这些照片整齐地排成一列。照片上的每一张脸,他都认识:这些人或是在这个平行世界和他并肩作战的美军战术机驾驶员,或是已经跟随他一路至今的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战友。一年的时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他对迟早要到来的离别早有预料,却未曾想到会来得这么早、这么突然。 如今围在他身边的就只有半路上补充过来的那些从海军和海军陆战队调来的同伴们了。见证着第81联队的旧面孔一个个消失的麦克尼尔曾经以为自己和自己的战友们会是例外,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那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他能够经历无数惨烈的战争而活到高寿可能仅仅因为他的运气足够好,或许有一天他就要成为那不幸者、而他人将以幸存者的身份扛起他的旗帜继续向前。这没什么不好的,人皆有生老病死,他不会幼稚地以为自己能永远成为胜利者、成为赢家。 “……等着我。”他轻轻地对着照片上那些已经永远离他而去的人们说着,“等我把这一切都搞定了……” “长官,我们——”乔治·阿尔斯通中尉推门而入,见麦克尼尔望着桌子上的一摞照片发呆,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那我等会再过来。” “不用了。”麦克尼尔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了桌子上的杂物,又让阿尔斯通中尉拖过来一把椅子、坐到自己面前,“是说突袭柏林巢穴的事?我也在考虑那个方案的可行性,但最终来决定这一切的还是上级指挥机关和参谋部。” 就像麦克尼尔经常说的那样,如果模拟beta巢穴当真能制造出人造母舰级beta,届时只要把人造母舰级beta化为巨型炸弹即可,联军也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摧毁下一个beta巢穴。不过,他的想法对于想要从beta巢穴里继续获取更多g元素的联军高级将领们而言是没法接受的:对于还没有拿到g元素的法军和两支德军而言,利用攻打柏林巢穴的机会获取g元素说不定就能让他们摆脱受制于美军战略的现状、凭着自己的实力收复欧陆。 但让麦克尼尔和阿尔斯通中尉烦心的并不是据守欧陆的联军只顾获取g元素这件事,他们能理解法国人和流亡在法国的德国人的心情。仅仅要获取g元素的话,把人造beta装在人造母舰级beta里就行了,到时候让那些人造beta护送beta巢穴核心返回也无所谓。然而,出现在麦克尼尔案头的计划书却表明联军不打算在进攻柏林巢穴的过程中使用除了人造母舰级beta之外的其他人造beta,理由是负责模拟beta巢穴的专家们一致认为无法保证人造beta在其他beta巢穴附近仍然听从指挥。 要是情况就这么简单,麦克尼尔说不定还会夸奖联军指挥机构足够警惕,但接下来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被列入突袭柏林巢穴作战方案里的行动部队里包括了近乎全部滞留在欧陆的美军和英军战术机部队。法国人对外的说法是,这种安排是综合考虑了联军各个部分的实战经验和作战风格之后的结果——见鬼去,麦克尼尔有理由认为制定方案的参谋们只想在全部情况下立于不败之地。 “我倒不是反对他们的安排。攻打beta巢穴这种事,本来就是我们更擅长,让我们去才是最合适的选择。但是,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测试利用人造母舰级beta长途、长时间运输作战部队的后果。”麦克尼尔逐字逐句地审视着文件上的内容,他不会放过哪怕一个细节。本来他没理由也没资格插手这些事务,这还是多亏了第81联队的其他指挥官协助,他才能如愿拿到计划书。“就怕作战部队到了指定位置之后连人带装备全都没法动弹……你看,他们都没时间去研究怎么把那么多人固定在人造母舰级beta内部。” “要赶时间的。”阿尔斯通谈起此事时也很无奈,因为联军若不在beta制定出对抗地下突袭的战术之前抢先出击,以后恐怕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嘿,他们听了些意见,但又没完全听。” “去做测试。”麦克尼尔沉默了片刻,言简意赅地结束了讨论,“既然上级是这么安排的,我们就要确保我们会是抵达终点之后能立即投入战斗的那一批人。” “明白。” 事实上,麦克尼尔在猜出联军的意图之后就开始做准备了,他最害怕的就是装甲部队在母舰级beta体内撞得人仰马翻、以废铜烂铁的形式抵达被beta团团包围的终点。为此,他说服第81联队在凡尔赛搭建了一个大型训练设施,以模拟可能在人造母舰级beta内发生的情况。 对于战术机而言,想在人造母舰级beta体内保证自身安全似乎很简单。第338中队的其中一名战术机驾驶员就此提出了建议,他认为只要让战术机全程保持和人造母舰级beta相同的前进方向和速度进行匀速飞行同时控制所有战术机之间的相对位置基本保持不变,就可以避免在运输过程中出现机毁人亡的惨剧。 “很好,我喜欢这个办法——不过,如果人造母舰级beta由于某些原因突然转向,比如径直向下或是向上又或者是快速拐弯……你们又要怎么办呢?”打起精神的麦克尼尔笑着鼓励下属继续说下去,“这是很严肃的问题,请不要说只需拿特技表演的流程来应付就能解决。” “长官,这对我们这些战术机驾驶员来说没什么困难的,我相信我和大家都能顺利地在行动开始前完成必要的训练工作。”这名和阿尔斯通中尉年纪相仿但躯体显得更瘦弱一些的战术机驾驶员自信地对麦克尼尔说,既然时间紧迫,他们要做的是马上开始训练而不是胡思乱想,“交给我们就行,你们还需要考虑具体战术。” 既然下属主动请缨,麦克尼尔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放手让其他战术机驾驶员探索在人造母舰级beta体内安全行动的办法,同时和阿尔斯通中尉商议着寻找a小队的下一任小队长。彼得·伯顿已经以烈士的身份被埋葬在公墓中,无论麦克尼尔有多么怀念他,死了的人也不可能重新站起来——更令人绝望的是,倘若李林所言非虚,他们迎来的是彻底的、毫无回旋余地的死亡。 尽管麦克尼尔一再催促自己目前唯一的得力副手早些拿出名单,身为c小队指挥官以及伯顿死后事实上的副中队长的阿尔斯通中尉却始终没有动作。大部分新加入第338中队的战术机飞行员都来自海军或海军陆战队,其中一些人原先就和阿尔斯通中尉相识,凭着这些旧日战友,阿尔斯通中尉要想取代如今因战友们纷纷牺牲而心神动摇的麦克尼尔,简直易如反掌。 然而来自海军的代表却并没有举荐自己的战友们。相反,阿尔斯通中尉最终向麦克尼尔推荐了一位不起眼的战术机驾驶员。此人自加入第338中队之后没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战绩,在所有军事行动中表现得中规中矩,普通得到了麦克尼尔即便看到对方的名字也想不起来此人究竟是谁的程度——对于几乎没有耐心和新补充过来的同伴们交流的麦克尼尔而言,那些名字仅仅是个代号而已。 “乔治·普雷斯顿(e preston)中尉,是我们这支部队里目前唯一从陆军调来的战术机驾驶员。”阿尔斯通中尉把名字和军衔都与自己相同的这名战术机驾驶员的档案塞给了麦克尼尔,让长官在车上做决定,“如果您认为没什么问题,今天咱们就把这件事确定下来、向上级报告。” “行,我看看。”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接过了阿尔斯通中尉递来的文件,他看到那照片的第一眼就想起了些什么,“哦,是他啊。我有印象,前些日子的训练方案就是他提出的。咱们回巴黎善后的时候,他也来过?” “是。”阿尔斯通中尉插话道,“他呢,平时没有什么过于突出的表现,但也不至于在关键问题上明确地阻碍我们的行动。对现在的我们来讲,一个愿意服从命令的指挥官比一个过于有主见的指挥官更好用。” 迈克尔·麦克尼尔又往下看了几行,他平时从来没在意过这位目前被分配到伯顿的a小队的战术机驾驶员。以此就断定普雷斯顿中尉是个平庸的军官或许过于武断,每个能在第338中队幸存下来的战术机驾驶员在个人技术和团队配合——尤其是在配合长官和上级作战机关的思维上——都有过人之处,做不到这一点的真正的低能早就在半路上被淘汰了。 “……先看看成果。”麦克尼尔考虑了几分钟,还是没能下定决心,“突袭柏林巢穴,事关重大,容不得我们掉以轻心。” 两人乘车抵达训练场时,只见一排战术机整齐划一地在半空中【平移】着。见到这一幕,麦克尼尔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等他抬起头来,空中那一队黑点却又有所变化。为首的战术机先是笔直地向前飞行,而后迅速一头向下,紧随其后的其他战术机也在相同的位置改变了方向,整支队伍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了变轨。还没等麦克尼尔对同样站在身旁的阿尔斯通中尉说些什么,又见空中的战术机再次转弯,这次是斜向上。在地面没法那么明显地看到高度变化的麦克尼尔只能隐约追着几个黑点的踪迹去判断其动向,他试着去考虑这种飞行方式在人造母舰级beta内的应用,同时为同伴们忽略掉了一头撞在人造母舰级beta内壁上这种潜在风险而感到惋惜。 他回过头去看阿尔斯通中尉,却发现对方同样惊讶地瞪着空中那些还在不停移动的战争兵器。 “……确实令人印象深刻。”过了半晌,尴尬的阿尔斯通中尉结结巴巴地评价了一句,“我只是不大确定跟随我们同行的友军是否能适应……以及,其他没法飞起来的人该怎么办?” “咱们也不能落下。”麦克尼尔将档案袋丢回车子里,拽了阿尔斯通中尉一把,“那就这么定了。”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训练的队伍才终于返回地面。从那架领队的战术机上走下来的正是普雷斯顿中尉,他独自一人站在自己的人形机甲旁休息了片刻,避开了有说有笑地往外走着的其他同伴,直到其他人都离开了才动身。 还没等走出机库,他就遇到了拦在他面前的麦克尼尔和阿尔斯通。 “长官,训练效果非常好,我们让b小队和c小队适应这套流程说不定只需要一天时间。”普雷斯顿中尉规规矩矩地向麦克尼尔敬礼,同时把刚才的情况汇报给了上司,“当然,我们还需要考虑整个队伍跟随母舰级beta的动向改变方向时的影响……” “你做得不错,普雷斯顿。”麦克尼尔本来想叫对方乔治,但他身边已经有另一个乔治了。同名不算什么,同名同姓才是真正的麻烦。“嗯……刚才是你在领队,我没有看错?以前你有担任战术机作战单位指挥官的经验吗?” “没有,长官。” 麦克尼尔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庆幸阿尔斯通中尉给他推荐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不管普雷斯顿中尉隐瞒了过往的经历还是早已做好了成为小型作战单位指挥官的一切准备,机会终究要留给那些枕戈待旦的斗士。“乔治·普雷斯顿中尉,我现在宣布,你将临时担任第338战术机中队的a小队指挥官,直到我军做出其他任命安排为止。” 普雷斯顿中尉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喜悦之情,他并直双腿,把右臂抬起,右手放在靠近眉毛的位置,又一次向麦克尼尔敬礼。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长官。” “叫我麦克尼尔就行。如你所见,我甚至不是军官,只是我们这支部队在内陆地区长期作战且得不到补给的时候因为军官全部阵亡才临时担任指挥官的一个……幸运儿。”麦克尼尔摆了摆手,让对方不必这么拘谨。从理论上来说,他该给阿尔斯通以及普雷斯顿敬礼。“我们现在都是【共犯】了,所以我这里还有另一项作战行动要告诉你。这是一个预备计划,但愿它不会派上用场。阿尔斯通中尉,把方案大致和他说一下。” 刚获得新任命的陆军中尉仍然板着脸,那木讷的表情让阿尔斯通中尉看了浑身不舒服。更早地获得了同等职务的海军中尉看了看四周忙于维修战术机的整备人员,缓缓地对战友说出了麦克尼尔昨天才刚刚告诉他的那些秘密。 只过了不到半分钟,普雷斯顿中尉脸上的麻木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他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一会看看麦克尼尔,一会又看看阿尔斯通中尉,仿佛不敢相信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会做出这种决定。 “麦克尼尔,我希望得到更具体的理由。”已经默默无闻地在第338中队战斗了半年多的年轻军官还是忍不住了,他在关乎自己生命安全的问题上没有保持沉默的借口,“……大家已经在欧陆坚持作战这么久了,也付出了很多代价,谁也不想——” “告诉我,你真的清楚伯顿士官长是为了什么而牺牲的吗?”麦克尼尔反问了一句。 “……大概明白。” “那么,你同样真的清楚阿尔斯通中尉带去处理现场的人员里包括你的原因吗?” “……能猜到。” “你是个聪明人,普雷斯顿中尉。”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现在他只需要想办法把阿尔斯通中尉当天没带上的那些人搞定就行了。不会浪费太多时间,他只需要多给出些警告就能确保那些人是安全的。“如果这次行动出了意外,你可以把所有责任推卸给我。具体方法,稍后你和阿尔斯通中尉研究一下。” 真是个怪人。望着麦克尼尔远去的背影,像个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在原地占了好久的普雷斯顿中尉活动着有些酸痛的双腿,又看了看身旁的同伴。基本结束了维修工作的整备人员成群地离开,他们当中的每个人都目睹了麦克尼尔和阿尔斯通中尉围着普雷斯顿中尉打转的那一幕,并就此做出了很多猜测。听着那些和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谣言,本来打算在阿尔斯通中尉面前继续板着脸的普雷斯顿中尉又忍不住了。没必要继续装着对一切无动于衷,他今天已经在两位战友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 “我们走。”阿尔斯通中尉做了个请的手势,“麦克尼尔士官长的心情很不好,你最好盼着他能顺利地完成这些……计划。不然,我无法想象像他这样处处遵守规矩、即便违反规矩也是为了更好地遵守更高一层的准则的人如果哪一天突然决定不顾一切地做些什么的时候,会有谁能阻止他。” 确定了新助手人选的麦克尼尔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他忙里偷闲地给博尚所在的医院打了一通电话、询问博尚的情况。电话另一头的医护人员用一种遗憾的语气对他说,博尚仍然处在昏迷中。本想去拜访博尚的麦克尼尔不知该为此感到高兴还是失落,他盼着博尚能早些醒来,但他又要怎么和博尚解释最近发生的这一切?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一切都无可挽回,他必须用胜利来让那些损失看起来有价值。 但巴黎市内却并不平静——就在昨天,爱国联盟在巴黎市的头目们聚集起来开会,却遭到了自杀式炸弹袭击。消息要是传出去,爱国联盟的嫌疑说不定能洗清一大半,除非人们又得知袭击者自己也是爱国联盟成员。担忧消息公布出去会导致恐慌蔓延的爱国联盟一面下令严密封锁情报,一面在巴黎市区内加紧搜寻残存的恭顺派信徒。 面对着来源复杂的线索,爱国联盟展现出了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气概。但凡可能有恭顺派信徒出没的地点,他们都要进行封锁和搜查,其中有嫌疑的爱国联盟成员一概暂停工作、等到审查结束之后再行安排。凭着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当然是查不出恭顺派信徒的,所有被逮捕的爱国联盟成员都坚称自己无罪,更有被逮捕者当场反咬一口称前来逮捕自己的爱国联盟成员才是想要先一步杀人灭口的恭顺派信徒。场面一时间变得十分混乱,争执不休的爱国联盟成员彼此之间大打出手,有些爱国联盟成员一听到对面穿着同样制服的人说出不同于自己母语的语言就直接把对方当成恭顺派信徒,以至于冲突又进一步蔓延到不同族群中。 在巴黎市区西侧的一处爱国联盟据点附近,站在门外放哨的爱国联盟成员远远地看到有十几名持枪的爱国联盟民兵向着自己靠近,连忙按了一下门口的门铃,而后若无其事地冲着前来巡逻的同事们打招呼。 不过这些人却没有前来搜索屋子,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就走开了。直到这些人完全消失在远方之后,哨兵才按下另一个门铃按钮。他刚转身,就被人从后面扼住了喉咙,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开了他的脖子。 从屋后的死角里钻出来几名士兵,为首的士兵毫不犹豫地炸开屋门,带领同伴们冲进屋子内,对他们在屋子里遇到的每一个人开火。地上小屋里的值班人员很快就被全部击毙,地下一层大厅里的人在做了象征性的反抗后也被消灭。紧接着,这群士兵深入地下二层和地下三层开始了地毯式搜索,并在地下三层的角落里找到了5个被关在密室里且没有武装的可疑人员。 “感谢上帝,你们终于来了!”头发都有些发白的约瑟夫·桑德克奋力地向着门口的士兵招手,他不知道对面这些人的真实身份,只得先用法语喊了几句,“快把我们救出去,我们不是——” “阻碍主的国度降临世间的愚蠢之徒,你们有祸了!”尼克斯·斯塔弗罗斯突然从他身后跳出,捂住了约瑟夫的嘴,又大声向着持枪瞄准他们的士兵们用德语喊起了恭顺派信徒的口号。 被斯塔弗罗斯按倒在地的约瑟夫·桑德克对此无能为力,他以为下一刻他们就要迎来枪林弹雨,但预想中最坏的结局没有到来。尽管如此,他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们将他和的妻儿以及斯塔弗罗斯都带出了地下室、押上了一辆不知将要驶向何方的车子。 “你疯了——” 斯塔弗罗斯连忙对着约瑟夫摇头晃脑,让对方千万别再多说。 “都给我闭嘴,你们这群恭顺派的蛆虫。”持枪押送他们的卫兵用德语大声地呵斥道,“还有你,祸害其他人还不够,竟然带着自己的孩子……” “我不是——” “你的,还敢狡辩。”前面的卫兵转过身给了约瑟夫一拳,把倒霉的波兰犹太人打得再也不敢还嘴,“要不是上面用得上你们,老子现在就把你们这种人渣解决掉……行了,咱们走,这里没别人了。” tbc OR9-EP5:黑日之下(14) or9-ep5:黑日之下(14) 【当我们十二月和一月的大米分配大幅度减少时,我们发现自己陷入了严重的困境。要在全马来亚范围内公平分配大米,就需要大幅减少新加坡的配给量。然而,从各个角度来看,我们都必须维护在新加坡的统治。我们知道这样一个公告的政治影响是严重的,我们的问题是只能在这样的基础上重新分配大米,以尽量减少在新公告发布后预期的动荡和混乱……对新加坡处理不当可能会使整个马来亚陷入瘫痪,并且……可能会严重阻碍我们在爪哇的军事行动。】——英国马来亚军事管理局(ba)报告,1945年12月。 …… 1984年12月底,急于在beta进化出应对人造beta的地底攻势的相关战术之前缓解欧陆战场的紧急状况、为美军和英军保障英伦三岛创造条件进而使得联军能够重新集中兵力投入欧陆战场的法军和德军指挥机构制定了在向北法-比利时-西德边境地带推进的同时以人造母舰级beta载着作战部队突袭柏林巢穴的方案。若该作战方案得以顺利实施,则联军不仅能够收复西欧沿海地区、以震波屏障阻断beta对英伦三岛的袭击,同时也可以利用从柏林巢穴获取到的g元素支持下一阶段的反攻。 大部分指挥官对这个预计将在圣诞节期间发起的作战计划充满信心,他们大多毫无怨言地服从了上级的安排,将自己指挥的作战部队调往指定位置待命。那些仍在前线准备发起进攻的军官们对忽然接到命令返回凡尔赛附近的同伴们怀着一种别样的羡慕——下一次创造历史的说不定就是这些人,而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接到调令的同僚前去参与行动的他们。 就在奉命参与行动的部队纷纷从前线返回时,巴黎的指挥机关里仍然充斥着高级将领们的争论。一部分从最开始就认为该计划过于冒险的将军们指出,如果不对模拟beta巢穴制造出的人造母舰级beta进行足够的测试就贸然将其充作运输突袭部队的载具,后果会相当严重。一些支持该意见的专家在会议上对一意孤行的高级将领们坦言,现阶段他们连防止母舰级beta内的作战部队在该【载具】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急速上升或下降时被晃得天翻地覆的保险措施也没有,仅靠少数能跟上人造母舰级beta节奏的战术机部队只怕是远远不够的。 “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在座各位当中,但凡是上过前线的都明白我们每次对付母舰级beta有多么困难……那东西的外壳,即便用人类目前制造出的最大口径的火炮去轰击,也不见得会破裂。若不是已故的舒勒博士发明出了激光武器,我们甚至几乎没有办法去打穿它们的外部护甲。”急于取得战果的将军们则坚称,beta还没有进化出真正意义上应对【内讧】的机制,因此这群外星异形怪物是断然没有能力把伤害到人造母舰级beta的。“那么,beta在地下又有多少攻击手段呢?它们难道要把光线级beta或者是重光线级beta护送到地下、再让这群已经满身泥土的怪物对着早就跑掉的人造母舰级beta开火?别开玩笑了。” 既然制定了作战方案的将军和参谋们都认为人造母舰级beta完全能够平稳地行驶到目的地,无法在会场上拿出证据来证明beta有能力在地下打穿母舰级beta外壳的反对派哑口无言。作为最后的垂死挣扎,反对派又表示有必要在前线作战部队大举出击的同时保障后方安全,因为号称能够完全稳住巴黎等地秩序的爱国联盟最近正被一系列丑闻困扰,再指望这些人有本事对付蠢蠢欲动且迄今为止无影无踪的恭顺派信徒简直是痴人说梦。 无论反对该作战方案的人们能拿出多少借口,已经拟定的方案必须执行,这是挽救欧陆战局的必要措施。为了确保能够顺利消灭柏林巢穴、将g元素带回后方基地,联军不仅说服了留守欧陆的美军投入全部战术机部队,同时也调动了法军和两德军的精锐参战。当初制定方案时有人提议把此次行动完全交给正在组建中的eu军完成,不过联军在风险和机遇并存的情况下仍然决定优先确保胜利在握。 迈克尔·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事先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的适应训练,他猜想其他参加行动的战术机部队应该也已经进行了类似的训练以免在地下撞得粉身碎骨。凭着长期以来培养出的默契,第338中队仅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完成了由普雷斯顿中尉制定、麦克尼尔批准的训练方案。当他们试图依照可能发生在途中的险情进行更充分的准备时,来自上级的命令结束了他们的整顿工作。 奉命赶往夹在凡尔赛和巴黎之间的模拟beta巢穴的战术机驾驶员们半是兴奋、半是不安地议论着即将到来的战斗。这些在布达佩斯战役结束之后才加入第338中队的年轻人只是在本土或英国了解过麦克尼尔等人的战绩,等到跟随麦克尼尔南征北战的老一批战术机驾驶员全部阵亡之后,创造新的奇迹、新的历史的机会和责任就落在了他们的头上。既然他们过去能消灭布达佩斯巢穴,这次消灭柏林巢穴肯定也不在话下。 “其实……当时我们攻打布达佩斯巢穴的时候,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坐在卡车前面的麦克尼尔不得不偶尔回头给同伴们泼上一盆冷水,“un军的主力部队都在巢穴内外拦截beta的攻势,攻入布达佩斯巢穴的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但是你们现在仅凭我讲的这些话是想象不到内部情况的——你所能看到的每一处岩壁上都可能冒出无数前来阻击你的敌人。至于主轴深处的情况,比你们目前所经历过的最危险的战斗更致命。” “但我记得咱们当时的大部分损失不是在布达佩斯而是在从布达佩斯沿着巴尔干半岛转进意大利再撤回法德边境的过程中。”阿尔斯通中尉想起了什么,他提醒麦克尼尔,第338中队的那次近乎全军覆没的减员其实和布达佩斯巢穴关系不大,“……各位,长官只是想让你们提高警惕,其实攻打beta巢穴没那么困难。” 行,没经历过这些事的年轻人只有自己碰壁一次才能明白那些告诫的背后都是血淋淋的教训,麦克尼尔想着。他转过头,把一顶棒球帽盖在脸上,开始闭目养神。模拟beta巢穴里的问题,他仍然没想通,而且他很可能要带着那个问题一同上战场。即便这些人造beta在远距离出了什么意外,技术人员也可以辩解称那是因为它们已经离开了模拟beta巢穴的控制区,这正是目前麦克尼尔最担心的情况之一。昨天联军指挥机构专门就此向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征求意见,而亚历山大·莫瑟和伊戈尔·别利亚耶夫也一致表示人造beta在目前的战场环境里仍然是安全的。 针对联军作战部队的另一部分质疑,一些技术人员提议,让人造母舰级beta在靠近柏林巢穴时同已有的地道接轨、把突袭部队释放到地道里,这样就可以避免受到某些目前尚无法准确认知的因素干扰。为了合理安排届时留守人造母舰级beta和前去进攻柏林巢穴的部队的名单,联军高级将领们又进行了一番争执,这些纷争都没能阻止计划一步一步地朝前推进。在过去的一系列惨败面前,他们只敢对谁来握住操纵杆进行讨论而无暇考虑是否还要继续推着它。 载着麦克尼尔一行人的车子在距离模拟beta巢穴还有几千米远的地方停下了。他们的装备还卡在已经堵得水泄不通的公路上,那些武器装备要从另一条路线运往在地下待命的人造母舰级beta附近。跟随麦克尼尔一同下车步行的战术机驾驶员们暂时无事可做,他们打算前去借着这个机会参观模拟beta巢穴内部,马上就被阿尔斯通中尉劝阻住了。 “你们就在这里待命,不要随处走动。”麦克尼尔冷漠地指了指车队,让手下全数在此待命,“管住你们的脑袋和腿,等这仗打完了之后你们有更多时间到处吹牛。” 他自己却没停下,径直前往附近去检查那些临时修建的通向地下的运输设施。把全长超过一千米、截面直径百余米的人造母舰级beta制造出来对于控制模拟beta巢穴的技术人员和esp能力者而言都是个不小的考验,但把它释放到一个安全的地点再让突袭部队有序地进入其中显然是个更大的工程。不久之前才临时接到通知的建筑兵团火急火燎地赶往荒郊野岭、在上级的命令下不顾地质条件盲目施工,期间出现的意外数不胜数。 一切都乱了套,施工人员心不在焉地继续往下打洞,监督他们的爱国联盟民兵也漫不经心地抽着烟——就算爱国联盟再怎么严格封锁消息,蔓延到了其成员中的紧张和混乱仍然足以使外人猜出爱国联盟最近遭遇了重大意外。似乎只有即将参加行动的战士们还保持着乐观,他们成群结队地走在荒野上,畅想着赢得全面胜利后的美好未来——一个不必生来就注定要投入这场持续了十几年的漫长血战里的未来。 一名在施工现场监督工程的爱国联盟干部对麦克尼尔说,附近有两座已经投入使用的通道,集结在此地的作战人员可以从那里前往地下。麦克尼尔谢过了对方的提醒,并没有马上带着同伴们下去参观人造母舰级beta的兴趣。他拿起望远镜,眺望着远方仍然沉睡在一片寂静中的模拟beta巢穴研究基地,那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一度是他反败为胜的一切希望,如今则成为吞噬了他的战友的魔窟。他不想知道伯顿到底在里面遭遇了什么,现在的他只剩下一个办法来告慰牺牲的战友们的灵魂。 附近的公路上有一辆蒙着灰尘的轿车摇摇晃晃地驶来,那辆车子停在距离麦克尼尔等人的车队约有几十米远的地方,上面走下来的正是在接连不断的失败和意外之后又一次给联军带来了新希望的亚历山大·莫瑟。 “好久不见了,莫瑟博士。”麦克尼尔认出了对方,主动走上前和他打招呼,“没想到您会亲自到这里来。” “不瞒你说,我们那里的人都在打赌,看你们能否在此次行动中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支两度摧毁beta巢穴的战术机中队。”莫瑟的脸上写满了疲倦,等他看到麦克尼尔时,笼罩着他的乌云顿时消散了,“麦克尼尔,我还押了你们赢呢。” “哦?没想到你们也会打赌。”麦克尼尔想了想,他不记得埃贡·舒勒或是岛田真司会在研究团队里培养这种奇怪的气氛。这不重要,在工作卖命程度上,莫瑟的潜力还高过身体虚弱的舒勒一筹。“那你这样一说,我就更不能让你们失望了,等着我的好消息。” 两人随意地聊着,引来了后方待命的其他战术机驾驶员的围观。一些对行动中的细节仍然存有不少疑虑的驾驶员商量着要去找莫瑟问个究竟,还没等行动就被阿尔斯通中尉拦住了。 “长官说过了,管住你们的脑袋和腿。”方头方脑的白人青年瞪着蠢蠢欲动的同伴们,“这是命令,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说罢,他和普雷斯顿中尉一同挡在众人前方,代替好奇的同伴们围观麦克尼尔和莫瑟的闲聊。隔着这么远,他们两个根本听不清聊天内容,只能隐约看到麦克尼尔和莫瑟有说有笑地交流着,想必都是些和即将开展的行动有关的话题。过了几分钟,麦克尼尔和莫瑟挥手道别,后者径直返回车子上、离开了工地,仿佛此次前来只是特地为了和麦克尼尔聊天。 “走,我们去地下。”披着外套的麦克尼尔返回车队旁,不等同伴们开口询问详情就立即下令前去人造母舰级beta附近待命,“虽然你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和人造beta共处了,我觉得你们肯定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来说服自己在一条巨大的紫色蠕虫的肚子里保持冷静。” “长官,莫瑟博士都和你说什么了?”跟在麦克尼尔身后的普雷斯顿中尉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我们还指望他给我们解释些……技术问题。” “那不重要,他就是在相关问题上胡说八道,你们也听不出来的。再说,既然他都押我们赢了,你们只管放心。” 一行人顺着爱国联盟民兵的指引来到电梯旁,按小队分批进入。麦克尼尔和b小队率先前往,而后是阿尔斯通和c小队,最后是刚刚由普雷斯顿接管的a小队。半路上,议论着莫瑟的赌注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另一支和他们同样被称为英雄部队的战术机中队。想必也有不少人希望目前已经成为欧陆而不仅仅是东德象征的第666战术机中队能再创辉煌。 “奇怪,我也没听说他们要参加此次行动。”和同伴们在电梯里讨论起参加突袭行动的作战部队的普雷斯顿中尉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之前没关注过这群【友军】的动向,他上次在听到麦克尼尔公然威胁提奥多尔之后就觉得这两支测试部队的关系就此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决裂,谁知不久前他们居然又联手处理了彼得·伯顿的后事。“……先不要考虑它了,还是眼前的行动要紧。把行动代号都记好,万一能用得上呢?” 人造母舰级beta也没什么特别的——紧随麦克尼尔之后抵达长廊的阿尔斯通中尉努力说服自己不把这玩意和其他生吞活剥了不知多少人类的外星异形怪物联系起来。他尝试着把安静地停在通道里的这巨型怪物看作是某种体积超大的地铁,只不过色调有些特别罢了。 “确实壮观。”站在他前面的麦克尼尔随口感叹了几句,“我简直没法想象这么大的生物是怎么运动的。你看,它有着我们的大部分武器都无法轻易击穿的外壳,与此同时它还能灵活地在地下运动……不愧是只有外星侵略者能设计出来的怪物。” “但它仍然有很多缺点——不,如果有基于它设计出来的融合型beta,后果就不一样了。”惊觉母舰级beta也可能被用于设计融合型beta的阿尔斯通中尉愈发觉得没能找到更多融合型beta的尸体用于分析是个不小的损失,“……你说得对,融合型beta可能就是为了应对这种局面而设计出来的。” “只怕我们真正要面对的麻烦不只是融合型beta啊。”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又往停靠在地下通道中央位置纹丝不动的人造母舰级beta走了几步,“还记得之前那几次吗?哦,你都不在。” 直到美军战术机驾驶员们在附近技术人员的引导下进入人造母舰级beta内部参观并为自己的装备选定合适的位置时,关于第666中队去向的讨论仍未结束。从年初就开始共同行动的第338中队和第666中队在许多人看来已经是一个整体了,持这种观点的人选择性地忽略了从最开始就频繁出现在两支部队之间的冲突。当然,阿尔斯通中尉并不觉得已经有握手言和倾向的两名指挥官会在关乎人类生死存亡的问题上再次各执己见,他宁愿相信麦克尼尔或是计划项目组另有安排。 也许他想错了。 即将赶赴前线的战士们对后方的紧张局势仍然缺乏足够的了解,恭顺派信徒再度兴风作浪的消息尚未在前线引起相当程度的重视,但巴黎早就因此而乱成一团。即便缺乏寻找出恭顺派信徒的可靠手段,爱国联盟民兵和驻扎在市内的守军依旧绞尽脑汁地四处搜索、并抓获了大批疑似恭顺派信徒。这些原爱国联盟成员随即被分批逮捕和关押,等待着他们的不会是什么公正的审判,而是一场快速的秘密处决:爱国联盟也不想在审查过程中意外地找出些连自己都忘掉的秘密。 恭顺派信徒的问题还没解决,更多浮现出来的隐患已经容不得巴黎的大人物们装聋作哑了。惊讶地发现在逮捕恭顺派信徒的行动中出现了打着爱国联盟的旗号活动但实际上和爱国联盟毫无关系的武装组织的军官们不得不说服自己接受一个令人难堪的事实——爱国联盟似乎不仅没把恭顺派信徒赶尽杀绝,也没能有效地将其他伴随着难民一同进入法国的组织斩草除根。 “我想,他们还需要把最近两三个月以来所有死在大城市的人的档案都重新调查一遍。”同样以恭顺派信徒的身份被逮捕和关押的斯塔弗罗斯却以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和被关押在隔壁的约瑟夫·桑德克聊着天。这里没有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密闭牢房,用铁栅栏和墙壁搭建成的隔间就是嫌疑人们的临时居所。“这倒是我的责任了,我给他们增加了不必要的工作量。” “……所以你的办法就是让我们进这地方蹲监狱?”万念俱灰的约瑟夫绝望地抓着面前的铁栏杆,在他面前是两名持枪的东德军士兵。“真是好极了,你不用担心你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会有人排队上门来杀你。” “都闭嘴。”走廊里的警卫们烦不胜烦地把枪口对准了把监狱当成了脱口秀表演现场的斯塔弗罗斯,“这里就属你话最多……再不安分点,现在就送你去见上帝。” “有本事你就开枪,到时候你的顶头上司……不,整个东德都会因为【黄皮档案】完蛋的。”斯塔弗罗斯满不在乎地指着外面的警卫骂开了,“年轻人办事不要太用心,还是先看看你领的薪水和票证对不对得起你那份热情。” 听斯塔弗罗斯这么一说,连法语都不会说的警卫们顿时被吓住了。十几分钟后,有几名穿着西服的神秘人来到监牢处,把斯塔弗罗斯带走了——这又进一步坐实了刚才那些话的威慑力。奉命看守斯塔弗罗斯的士兵们不想知道和斯塔弗罗斯有关的是什么阴谋,他们只想离上面的风吹草动越远越好。 “喂……等等!”见斯塔弗罗斯被带走,以为自由近在眼前的约瑟夫·桑德克连忙对着那些神秘人喊了起来,“我也是恭顺派信徒,把我也带走!” “你也配?” tbc OR9-EP5:黑日之下(15) or9-ep5:黑日之下(15) 【1952年左右,以君特·冯·埃瑟林为首的将军们发表宣言,指出维持军事统治是解决德国困境的唯一可能方案。社会各界认为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声明,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俄国人被击败,德国在生活水平提高后享受相对繁荣,且政局稳定。历史学家普遍认为,由于埃瑟林在撰写宣言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推动他前进的是他的个人野心,而不是对kpd和spd的客观恐惧,毕竟1952年的德国从任何意义上来讲都不处于被激进势力接管的边缘。】——《德国外交政策和盟军的秘密军队》,2009年。 …… 仔细算起来,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和弗朗茨·海姆也算是熟人了,他之前以un难民事务为工作重心时就有过不少拜访各国政要的机会。排除掉人为制造的光环、前呼后拥的气势、媒体的滤镜之后,许多政客的表现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他们私下里的模样有时候和真正的外行没什么区别。或许这就是斯塔弗罗斯当年更青睐经受过长时间训练和磨砺的军人而非文职政客的原因,直到现在他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会面地点选在巴黎市内的一家豪华酒店里,这家酒店在beta兵临城下之前就成为了东德流亡内阁的日常办公地点,不过海姆本人不常在此出没——他不是在巴黎市内的其他会场开会就是跑到前线去指挥他那所剩无几的东德军。思考了半天都没记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海姆在这里见过面的斯塔弗罗斯放弃了回忆,有些尴尬地搓着被牢牢地拷在一起的双手,冲着办公桌另一侧的老人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以这种形式再次见面,不是我的本意。”话一出口,斯塔弗罗斯就觉得自己有些欠考虑,但他也无暇在乎什么必要的礼节了,“……不管怎么说,我得感谢你没有把我枪毙了再扔进水泥搅拌机里。” “我只是感到很好奇。一个原先专门负责难民事务的un官员,突然跳出来大喊大叫,说掌握了我勾结恭顺派信徒的关键证据而且只要他遭遇不测就会有人把那证据公开……听到这话的时候我还在想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妄为,可真没想到是你,斯塔弗罗斯。”海姆今天没有穿军服或是西服,从里到外打扮得和退休在家的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把这样一个穿着普通又满头白发的老人放到人群中,过路人之中没有谁会觉得他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实话实说,我不怕你的什么证据,因为我和那些丧心病狂的疯子从未有过任何联络……倒是你,本应死于意外却活着出现在恭顺派信徒的据点里,即便我想要放过你,要你死的人也不会罢休。” “我有点渴了,能让我喝口水吗?” 海姆一挥手,房间里的卫兵走上前来,一人端起桌上的水杯,另一人上前按住斯塔弗罗斯的脑袋,两人互相配合着往斯塔弗罗斯口中灌水。差点被呛到的斯塔弗罗斯挣扎起来,几乎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这场闹剧持续了片刻,认为斯塔弗罗斯理应心满意足的士兵们自行退去,让头晕眼花的希腊人继续回味着这别开生面的招待。 “……的确,我知道你没有勾结恭顺派信徒。”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之后,希腊人又一次开口了,“而且,我也不是为了追究你的手下瞒着你做的事才想办法来这里的。弗朗茨·海姆,我是来救你的——你虽然没有勾结恭顺派信徒,但你的其他行为却让他们得以发展壮大至今……我有预感,他们很快就会采取行动。现在不去阻止他们,你还有我,日后都会成为被人类的历史铭记的罪人。” 这话也太过分了,即便海姆本人面无表情,房间里的卫兵却忍不住了。他们蠢蠢欲动,只要海姆一声令下,这些忠诚的卫兵就会冲上去让这个希腊人明白东德军士兵的厉害。 但他们没有等来惩治骗子的命令。相反,海姆要求他们离开房间并把门关好。愤愤不平的士兵们只得先后走出了房间,并做好了在房间内出现异常响动时第一时间冲进来先把斯塔弗罗斯击毙的准备。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完全把斯塔弗罗斯的一举一动当成了用来打发时间的笑话的海姆提起茶杯,用戏谑的目光盯着面前的阶下囚,却发现斯塔弗罗斯也在以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斯塔弗罗斯先生,我们的新一轮反击战很快就要开始了,胜利近在眼前。在这个也许处在这场漫长战争的重要转折点的历史性的日子里,我不会和你计较。”海姆沉住气,提醒斯塔弗罗斯,现在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前线的安排了,“你刚才指责我间接地帮了恭顺派信徒的忙,现在我请你拿出可靠的证据。” “爱国联盟一直是你在支持?”希腊人眼皮一翻,发现海姆还是面无表情。这很正常,倘若海姆是个喜怒形于色的经不起考验的家伙,那么史塔西早就把这种人解决掉了。“西德还没沦陷的时候,我曾经调查过两德的基层军官和士兵滥用职权和贪污的情况。其中,倒卖武器装备的现象比较严重,因为有许多被强行征召入伍的军人以想办法拿到逃往英国和美国的资格为唯一的奋斗目标……这些人从来都不在乎他们的买家到底会是哪一方。” “可笑。斯塔弗罗斯,你也不是第一天接触政治了,怎么会说出这种幼稚的话?腐败这种东西,美国人和俄国人都没法铲除,你要把这种人类的通病全怪在我头上吗?”海姆从鼻子里挤出了几声不屑,“老调重弹……我接手东德的政务以来,从未给自己谋取利益。想查,你就去查好了。” “你急了。”斯塔弗罗斯毫不畏惧地针锋相对,“这事要是没点蹊跷,您急什么?军人的自发行为,确实和您无关,但是那群从巴尔干半岛经意大利秘密潜逃回来的家伙利用这种长期存在、得到了放任和默许以及无视的渠道来获取武器装备,就不是你用通病或是共性这么简单的词能掩饰过去的了。” “喂——” “布达佩斯战役开始之前,爱国联盟——具体来说,是当时滞留在德意志的爱国联盟,只是一群抱着nsdap的残本念叨着不切实际的口号的复读机。事实上,他们虽然有目标、有决心、有行动力、甚至因为难民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而得到了一定的支持,但他们所能做的最夸张的事情也就是利用难民发起几次叛乱……连策反前来镇压的士兵或是干脆把镇压部队安排成自己的人都做不到。”说到这里,斯塔弗罗斯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狞笑,他把身体往前倾,像是要逼近端坐在椅子上的海姆,“请问,他们是怎么在那之后迅速得到大量军官的拥护和支持、以至于能渗透un最机密的项目并成功占领黑森林基地的核心地区一段时间的?你比我更清楚答案。带着东德的财富逃亡到巴尔干的那群家伙回来了,这才是关键。谁让他们回来的?谁把他们放回来的?你说说看。” 确定自己要和海姆开始对质之后,斯塔弗罗斯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他虽然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心里却慌张到了极点。纵使他今天能够说服海姆听从他的安排,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在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上浪费太多时间是毫无意义的,beta从来就不认那些【规矩】。希腊人愿意冒险来见海姆,正是因为他相信对方是个通情达理、在关键时刻能够发挥作用的体面人(无论如何,东德军和麦克尼尔之间的合作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假如今天海姆所做的决定让他无比失望,那他也只能哀叹自己看错了人。 至少在布达佩斯战役结束之前,爱国联盟从来都不是斯塔弗罗斯需要认真考虑的【对手】。一群只能躲在下水道里窥伺光明的小老鼠,不值得他在意。那些人安插到难民营的卧底纵使能够说服难民们听从自己的安排并经过周密的策划之后成功地发起一次或多次叛乱,也无法和正规军对抗。在相当一部分被征召的军人只想早些逃离要沦为地狱的欧陆的情况下,指望这些没有战斗意志的军人支持爱国联盟也是不现实的。 在斯塔弗罗斯看来,真正的转机还要从巴尔干半岛的败局算起。1983年上旬秘密流亡出东德的部分政客和军官都选择躲藏到巴尔干半岛以便为恢复原来的东德做准备,这些人在sed被解散之后就认识到了原先的信仰的脆弱性并迅速蜕变为了如今的爱国联盟。由于担心这些强硬派会影响到两德的现状,东德和西德皆对他们保持高度警惕,并把在德意志地区活动的爱国联盟组织看作是受到这些境外危险人员遥控的定时炸弹。 这还不算什么。即便把爱国联盟在巴尔干半岛撤退行动结束之后获得的突飞猛进的发展壮大看作是失败的外部刺激和量变导致质变的表现,那么岛田真司研究出来的用于巩固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一切关联人员的忠诚和可靠性的洗脑技术迅速被爱国联盟掌握就根本没法简单地用什么无孔不入的人数优势之类的理由来解释了。虽然斯塔弗罗斯一直没有掌握弗朗茨·海姆直接参与这些活动的证据,他很清楚舆论上的博弈有时候需要的并不是什么真相。恐怕海姆也担忧浑水摸鱼者会带来不可控的结果,这才如临大敌地将他请来而不是就地处决了事。 但仅从海姆目前的表现来看,私下里调查这位将军出身的东德总理的好像还不止斯塔弗罗斯一人,而那些证据也并非是完全捏造的。然而斯塔弗罗斯今天根本不关心海姆会不会服软或是认错,他又不是为了讨要封口费才上门的。在巴黎目前的混乱状况下,要是能说服东德人配合他的行动,就能在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之前尽可能地挽回损失。 “……以上这些,一部分是我经过长期调查后取得的证据,一部分是我的推测。黑森林基地的劫持事件也好,事后对难民营的无理由镇压也罢,你们但凡做了事就要做好承担后果以及某一天被人找出来真相的心理准备。”希腊人竭尽全力地耐心和木头人一般的海姆周旋着,他不能把对方逼急了,也不能让对方产生一种此事无关痛痒的错觉。“我不想而且也没有这个资格去追究你的责任,而我现在能告诉你的是,由某种渠道从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里泄露出去的洗脑技术被藏在爱国联盟里的恭顺派信徒反过来利用了。当你无视了他们的这些举动之后,我希望你能接受爱国联盟已经被恭顺派信徒严重渗透的事实。” “这不可能。”海姆脸上的坚冰终于融化了,即便去年面临着史塔西的追杀仍面不改色的老将军头一次在斯塔弗罗斯面前表现出了难以抑制的惊愕,“那种技术应该很……安全。即便有恭顺派信徒试图混入爱国联盟,也理应被排除出去或是反过来成为了其中一员。” “是吗?”斯塔弗罗斯反问了一句,他知道说服海姆完全接受现实需要更长的时间,而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才怪。“……您听说过esp能力者吗?就是俗称【女巫】的那些拥有感知人心和植入感知的能力的俄国姑娘们。哦,也可能出现在俄国之外,我是说人群里有很低的概率诞生天然的esp能力者。” 海姆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的esp能力者侦察的结果告诉我,爱国联盟设立在巴黎的所有洗脑设施中心都处在恭顺派信徒的控制下,也就是说……至少从9月开始,所有被爱国联盟以这种方式处理的人,都已经是准恭顺派信徒了。”这回轮到斯塔弗罗斯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向海姆郑重其事地宣读自己定好的结果了,“你可以继续在这里跟我讲,【这不可能】、【这种事不会发生】、【你在说谎】。是的,你觉得我是恭顺派信徒,所以我的同伴当然也是恭顺派信徒了,这些都不可信——尽管这么想,咱们两个都活不过你们这个圣诞节。” 被一连串令人震惊的消息轰炸得大脑过载的海姆还在犹豫,他一时半会儿是没法给斯塔弗罗斯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了。瘫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过了几分钟才缓过神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做错了吗?”他像是问斯塔弗罗斯,也像是在问自己。 “您指什么?是忽视了恭顺派信徒的威胁,还是支持爱国联盟?” “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斯塔弗罗斯。你很幸运,你的祖国希腊保持着完整,你不必去感受那种人为创造出来的而且必须长期维持下去的矛盾……”海姆端起茶杯,走到斯塔弗罗斯面前,俯视着脸颊已经凹陷下去的希腊人,“但我不是。我们是失败者,是牺牲品,是用来证明这个时代的秩序完好无损的代价。在战俘营里,我违心地背弃了昔日的誓言,改向俄国人和他们的异端邪说屈服,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些什么……其结果,你也看到了。我给过俄国人信任,也给过美国人信任,他们都让我失望了。” 说着,海姆把茶杯放在办公桌上,又返回斯塔弗罗斯身旁,亲自动手解开了把斯塔弗罗斯牢固地绑在椅子上的绳索。斯塔弗罗斯没有轻举妄动,他也没有必要做什么对海姆不利的事情。不管他对海姆有什么意见,现在他都必须要借助对方的力量来应对近在眼前的危机。 这可不是斯塔弗罗斯在大难不死之后的妄想——他在得知联军最近又要开展大规模军事行动而本该有效地维持秩序的爱国联盟陷入混乱之后就明白了情况的严重性。错不了,上一次镇压恭顺派信徒叛乱根本就是爱国联盟自导自演的一出戏,那些人把没法派到战场上也没法胜任生产工作的平民洗脑后当成恭顺派信徒投入市区,并通过将失去了自我的傀儡们赶尽杀绝来制造出一种恭顺派信徒已经被消灭的假象、让联军得以放心地制定在圣诞节前夕开展大规模攻势的计划。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这说不定还是潜伏在爱国联盟里的恭顺派信徒出的主意。 现在采取补救措施还不算晚。把桑德克一家放出来,再带着伊里达到巴黎各处——不,那么做效率太低了,他应该带着伊里达去巴黎附近的2号心灵雷达。只要能明确锁定恭顺派信徒们的所在地,这些人就没机会兴风作浪。 “……我能想到的,暂时只有这些了。”摆脱了束缚的斯塔弗罗斯一面向海姆道谢,一面把自己之前构思的解决方案告诉对方,“不过,现在去调查恭顺派信徒的身份,可能来不及了。最该做的是阻止他们触发洗脑植入的命令……能够有效向全城以及驻军还有作战单位发送通知的通讯渠道,我们都要进行排查。” “真没想到会这样。”看起来,爱国联盟被恭顺派渗透的消息对海姆的打击很大。脸色苍白的老人捂着胸口,他的一举一动都足以让斯塔弗罗斯更加确信这是得知自己的投资全都打了水漂甚至还变相资敌之后的反应。 “那您当初也别那么起劲地资助爱国联盟嘛。”斯塔弗罗斯随口抱怨了一句。 “要是你站在我的立场上,你也会那么做的。俄国佬只教会了我们互相监视和内耗,美国佬则反过来促成了溃败……用廉价的人道主义降低了抵抗到底的意志。除了老办法,我别无选择。你不会想要看到你的同胞全部沦为国际难民、在漫长的等待和煎熬中放弃原有的一切。想保住德意志,我们就必须在欧陆不计一切代价地守住。”海姆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想法,而斯塔弗罗斯只从这位老将军的眼底看到了燃烧过后的灰烬,“我相信过的一切都不值得信任……这一次也一样。” 海姆带着斯塔弗罗斯来到屋子外,并让士兵们解开斯塔弗罗斯的手铐。暂时获得了海姆的信任的希腊人松了一口气,但他马上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既然爱国联盟广泛采用洗脑手段来保证其新近加入成员和需要驱使的边缘团体的忠诚,基本默认了自己和爱国联盟有着密切合作的海姆说不定也不能免俗。 “等一下!”斯塔弗罗斯甩开手铐,又告诉卫兵们暂时离远一些,“海姆将军,您的部下里……嗯,这栋楼里,有多少人是可信的?” 这下海姆说不出话来了,连带着提问的斯塔弗罗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令人难堪的沉默持续了一阵子,直到外面传来了某种音乐,保持着僵直姿态站在走廊里的卫兵们才如释重负地活动了一下四肢。 ——圣诞节快要到了,如今远离了beta威胁的巴黎自然有理由庆祝圣诞节。伴随着节日的喜庆音乐一同出现在酒店周围的还有引擎的巨大噪声,已成了惊弓之鸟的斯塔弗罗斯强迫自己忘掉外面那些令人不安的信号、专注于排除围绕在他身边的隐患。 躲在沙子里当鸵鸟是没用的,从酒店上空经过的战术机毫不犹豫地对准下方的建筑物开火,十几发炮弹精确地命中了大楼各处的关键结构,给批准了行程的人送上了意外之喜。几乎在同一时间,巴黎市内各处都发生了爆炸,亮出了獠牙的恭顺派信徒以他们独有的形式为这座城市里的居民们送上了也许是本世纪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圣诞节贺礼。 坐在酒店外的车子里待命的格蕾特尔目瞪口呆地看着酒店就在她眼前发生爆炸,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警觉的司机一脚油门把车子驶离了随时会被上方坠落的建筑碎块波及的区域,同时向自己的上司询问下一个去处。 “……马上去监狱。” “不是去救海姆将军吗?” “不能让她出事。”格蕾特尔·叶克伦坚决地说道,“这不光是斯塔弗罗斯先生的委托,也是海姆总理的命令。” tbc OR9-EP5:黑日之下(16) or9-ep5:黑日之下(16) 【他们指责我波拿巴主义。是的,我,如果我想这么做……有人求助于我,说,格奥尔基·康斯坦丁诺维奇,你快掌权,否则……但我从来都不想那么做。】——格奥尔基·库可夫,1958年。 …… “啥!?恭顺派信徒又发动叛乱了!?他们不是都已经死了吗?”汉斯·施密特中士按着电话线,几分钟之前还沉浸在节日即将到来的喜悦中的他被长官的一通电话打得头晕目眩,“长官,这……我知道!但我们现在要去对付谁啊?到处都是枪声!” 他手下的士兵们也不敢随便离开,大家聚集在一起,在窗户上架设好了临时火力点,做好了和可能攻入此处的恭顺派信徒们决一死战的心理准备。紧张地望着和上级交涉的施密特中士的士兵们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结果,谁也不想在外部情况混乱不明的时候跑出去当出头鸟。镇压恭顺派信徒没什么,给争斗不休的各方卖命、在无意义的内耗中浪费生命就没意思了。然而,上级的意志不会因为士兵们的心愿就有所改变,害怕情况失控的军官在更高层的指挥官督促下命令驻守在巴黎的作战人员尽快投入到镇压恭顺派信徒的战斗中——如果实在找不准攻击目标,那就去防守重要设施。 施密特中士的脸色和吃了苍蝇一样难看,他和他的手下当初听说大家要被调回巴黎临时休整的时候都高兴得要命,人人觉得自己将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远离血腥而残酷的战场。现在看来,真正的惊喜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我明白了!” 年轻的德军士官把电话扣下,回过头看了看身后那群比自己更年轻的士兵们,又看了看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仍挣扎不休的军官。刚才接电话的本该是这位军官而不是施密特中士,但这位尊敬的长官看上去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能和人正常交流的模样:只见他仍在地上滚来滚去,满口还完好的牙齿咬得吱嘎作响,一双泛红的眼睛里燃烧着施密特中士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仇恨,仿佛站在这间屋子里的不是和他血脉相连的同胞、战友而是与他不共戴天的仇敌。 “……上尉,你清醒点,我们都是你的手下!”施密特中士走到还在打滚的直属上司身旁,试图说服对方结束这场闹剧,“别开玩笑了,外面全是恭顺派信徒,他们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中士,他们开始进攻了!”据守在窗边的士兵刚喊出几个单词,密集的子弹雨接踵而至,把整整一面墙位置的窗户全部打碎,玻璃碴差点飞到施密特中士的眼睛里。总算没当场变成瞎子的中士连忙带上头盔,也不管还倒在角落里的神志不清的上司,手脚并用地爬到窗边,指挥手下的士兵们就地反击。“……长官,咱们这怎么也有恭顺派信徒啊?” “我他的怎么知道,他们到处都是!”气急败坏的施密特中士举起步枪,瞄准向自己逼近的恭顺派信徒开火。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明白和他们朝夕相处的下属、同僚、长官为什么转瞬间就成了要把枪口对准他们的一群疯子。已经有人试过要和这群人讲理了,代价是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喂,你们几个赶快去确认咱们这个营区还有多少人站在咱们这边!实在不行,就马上组织突围!” “是!” 连哄带骗地把几名士兵派去确认情况的施密特中士无计可施,他直到现在仍然无法理解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切。外面那些已然癫狂的士兵们将他们团团包围,更让人绝望的是这些疯子除了头脑出了些问题之外并未丢掉半点以前在军旅中锻炼出的本事。在直接突围的尝试失败之后,施密特中士只得带领仍然神志清醒的士兵返回营房,打算先将其他同伴聚集起来再从长计议。 席卷了整个巴黎的混乱仿佛是一瞬间爆发的。原本尽职尽责或是漫不经心地保护着城市的军人和民兵突然把枪口对准了同伴,并向城市发起了进攻。发现有部分手下脱离控制的将军们第一时间发去通知、劝说这些不知为何非要在圣诞节前夕发疯的家伙悬崖勒马,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当他们想起来把事情继续上报时,却听说在法国其他地区也发生了类似的叛乱。 “会在这时候发起叛乱的,肯定是恭顺派信徒。”将军们就此达成了一致意见,并决定和同样受到了重创的爱国联盟联手镇压此次叛乱。 不能坐以待毙的守军指挥官按各自的指挥系统逐一联系了巴黎附近的部队,只要有哪一支部队还能正常回应他们的命令,他们就会要求那些人就地投入战斗、消灭在巴黎兴风作浪的恭顺派信徒。问题正出在这里,几乎没有哪一支驻军部队能排除这些恭顺派信徒的影响,许多士兵猝不及防地被友军击毙,另一些精神失常的士兵干脆引爆炸弹和武器装备同归于尽、不给保持清醒的士兵投入反击战的机会。结果,尽管联军的各级指挥机构疯狂地下达命令,却几乎没有成建制的部队可供他们调遣,90以上的守军都在对付自己军营里的叛徒。 眼看在短时间内歼灭恭顺派信徒的计划成了泡影,巴黎守军又改变方案,决定先集中能控制的部队保护重要设施、避免那些一旦落入敌人手里势必导致局势进一步恶化的关键地点沦陷,而后再考虑反击。其中一些较为大胆的指挥官干脆私自下令仍在各处营房里苦苦支撑的手下自行突围,并宣布将在重要设施附近重新集结部队。 也许他们下令之前应该问清实际情况的。并不是所有部队都具备突围的条件,那些恰好处在受恭顺派信徒渗透严重的作战单位内的士兵能活到接受通知已经是奇迹了。不想就这么白白和自己的手下一同送死的军官再三向上级申请支援,得到的却只是突围的答复——于是,一些人倒在了突围的路上,另一些人则在缺乏支援的情况下终于被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恭顺派信徒们彻底歼灭。 刚刚从beta降临的阴影笼罩下脱离不久的巴黎,转瞬间沦为了新的人间地狱。 第一轮爆炸发生时,仍被关在监狱内的约瑟夫·桑德克反而感到有些惊慌失措。他暗自向上帝祈祷,希望发生在外面的只是些小规模的意外。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当了这么多年难民的波兰犹太人没有受过多少专业的军事训练,也不大可能抓住这个机会从监狱内逃脱。把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交到一群守规矩的警卫手中,总好过让一群极有可能被愤怒和仇恨支配了头脑的家伙随意地操控他的命运。 但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仅仅过了片刻,他就听到了枪声,那枪声不是从外面传来而是从这栋建筑里传出。害怕到了极点的约瑟夫·桑德克立即躲回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唯恐自己的半点轻举妄动都会招致外面的胜利者的怒火。 “上帝啊,我跟这事没关系……你们都看不见我……”他不停地自言自语着,然而枪声还是离他越来越近,“……主啊,快把这群亵渎神明的异端收走……”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临时地牢尽头紧锁着的门被炸开了。牢房外的警卫们见状,毫不犹豫地向入侵者开火,没料想敌人肆无忌惮地往牢房走廊里发射榴弹,把猝不及防的东德军士兵们炸得粉身碎骨。爆炸的气浪震得约瑟夫·桑德克头晕眼花,侥幸没被弹片夺取性命的他吓得魂不附体。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每当那些人经过一间牢房,桑德克就会听到一声枪响。这群人不是来救他的,而很可能是来杀人灭口的——不,说不定这只是一群到处见了人就杀的嗜血杀手罢了。自己死掉也不要紧,只要自己的孩子还能生存下去,总会有人代替他见证胜利到来的那一天。 左顾右盼也没找到越狱工具(他早就试过了)的桑德克尝试着抬起头,他想看清铁栅栏另一头那些将要夺走他性命的人们的嘴脸。脚步声忽然停下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阵枪响。德语里夹杂着法语的叫骂声灌满了牢房,跪在地上的桑德克只得用双手紧紧地抓着膝盖、盼着令人煎熬的一切早些结束。 枪声再次停下了。之间距离他近在咫尺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重新从门口响起的一连串摩擦声。一伙没穿制服的武装人员出现在了他面前,为首的是个中等身材的青年女子,戴着一副眼罩。 “……约瑟夫·桑德克?是这个名字?”她又低下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纸条,随手把它塞进口袋里,“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在什么地方?” “他……他早就被带走了。对了,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和儿子,他们不是恭顺派信徒!”约瑟夫不知道这些人的真实身份,但他看得出来这群人应该不是恭顺派信徒或什么想要专程来取他和斯塔弗罗斯性命的刽子手,“呃,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对?他们……他们嫌疑小,被关在另一个地方了。” “咱们又扑空了,而且是两次。”另一名持枪的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沮丧地和同伴们交换了眼神,“海姆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他一定牵扯到了其中,而且责任还不小。” “早点走,扎普(zap)。”门口传来了呼喊声,“斯塔弗罗斯不在这里,我们没必要继续耗下去了。听说流亡内阁办公厅刚才遭到了炮击……真希望他们一炮把海姆炸死,免得那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老家伙继续碍事。” 为首的青年女子却没有想要立即撤离的意图,她犹豫了片刻,拿起挂在腰间的通讯设备,按下了按钮。 “叶克伦,桑德克说他的妻子和儿女都被关在另一个设施。你知道具体位置吗?” 几分钟之后,有些不情愿的武装人员拖着千恩万谢的约瑟夫·桑德克离开了牢房,并严肃地告诉他,由于巴黎市区内到处都在混战,现在他们没办法给桑德克选定一个较为安全的临时休息地点。不想就这么没命而且也怕自己被抛下的桑德克当即提出要和他们同行,哪怕前面有着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利用这个机会浑水摸鱼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或是另有所求,或是以为眼前的混乱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用兵力有限的联军选择优先防御和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相关的研究设施和实验基地、联军指挥机构所在地、法国重要部门所在地,至于那些还在巴黎当客人的各国流亡内阁就只好暂时受些委屈了:这里毕竟是法国,谁也没理由让法军放着自己家的设施不管却去优先保护另一群大概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丧家之犬。 在所有位于巴黎附近的驻防部队和临时调回巴黎休整的作战部队当中,被寄予厚望的【阿尔萨斯-洛林旅】受到渗透的程度相对较轻,这也使得它成为了联军指挥机关目前所能动用的部队当中仅存的一支大体完好的机动部队。遗憾的是,联军指挥部不得不决定将它拆分开使用,这是为了最大限度保全位于巴黎的重要设施。 相比上次那群有勇无谋又缺乏先进武器的乌合之众,这一次出现的恭顺派信徒们无比棘手。倒向了恭顺派的联军作战部队在城市内横冲直撞、肆意妄为地破坏着一切,时不时还有战术机从空中掠过,它们一视同仁地向下方散布着死亡和绝望。争夺其他空军基地的战斗还在进行中,但即便是经验最丰富的战士也奈何不了那些干脆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而且到死都要给联军添堵的恭顺派信徒们。一架又一架飞机在机库内被引爆,咬牙切齿地目睹着陷入癫狂的敌人用最后的力气毁掉战争兵器的士兵们并不想从受命前去夺取战术机基地的同伴们那里得来类似的坏消息。 整整一上午,汉斯·施密特中士和他的战友们都在没命地奔逃的路上。他们乘着装甲车从一个营区跑到另一个营区、从一条街道撤退到另一条街道,遇上混战就只得绕开,因为谁也没法判断出现在自己前方的军队究竟会是可靠的战友还是下一刻就会开火的恭顺派信徒。等他们按照上级的命令抵达2号心灵雷达所在地时,原本应该在此集结的友军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就位。 “好,其实我也不太懂这设施是做什么的。”施密特中士听到过一些谣言,他所接受的教育导致他偶尔会把那些传闻中的新技术当做是魔法和妖术,“……得在这里搭建防线,阻止敌人靠近。” “长官,那边有车队在靠近我们。”刚从施密特中士身后的装甲车上一瘸一拐地走下来的士兵一眼就看到了道路尽头的可疑队伍,“要不要拦住他们?还是直接开火?” “呃……先和他们联系。万一里面坐着咱们的顶头上司,那就不好玩了。”施密特中士说做就做,他说服了附近的友军朝车队喊话,并且很快得到了回应。 了解他们的通讯频道的访客自称是该设施当前的负责人亚历山大·莫瑟博士,他赶来这里避难是因为车队在从凡尔赛返回巴黎的路上遭到袭击而不得不偏离原有行驶路线、转而就近寻找可靠的友军。 这些解释并不能让士兵们信服,准确地说很多士兵根本不知道亚历山大·莫瑟是谁。总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名字的施密特中士提议把消息逐层上报再做决定,并要车队在警戒线外等候。 “真是灾难性的一天。”自称亚历山大·莫瑟的青年男子跳下越野车,走向严阵以待的eu军士兵们。他穿着一件带兜帽的灰色羽绒服,把帽子严严实实地扣在脑袋上。“……不必紧张。你们可能不认识我,但我想你们一定会记得曾经攻陷布达佩斯巢穴的英雄部队还有他们的指挥官麦克尼尔、艾伯巴赫。我和他们有很不错的私交,可惜他们现在都参加了最新的作战行动。” “原来如此。”施密特中士信了八成,他一路上见到的恭顺派信徒尽是见了面就开火的疯子,料想这群【恭顺派信徒】不是自愿加入而是被人以某种手段控制的。那么,所有能和他们正常沟通的人应该都是安全的。“请您稍等片刻,我们需要核实您的身份。” 这其实没什么悬念,接管基地防务的指挥官几乎刚把莫瑟的名字汇报给顶头上司就得到了立即放行的命令。坐在越野车里惬意地和周围的士兵们挥着手道别的莫瑟就这么消失在了施密特中士眼前,已经和英雄见过面的中士不禁后悔刚才没多和莫瑟交谈几句。 他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继续和手下的士兵们站岗放哨。不远处的土地似乎在抖动,肯定是热气流上升带来的错觉。只要他看守着这里,不会有谁能蒙混过关的。 每个人都在遵循着各自的原则和规矩行事,他们无暇顾及那些已经被掩埋在废墟中的人。看守研究基地的士兵们不会去在乎已经被摧毁的建筑物中有多少无辜者正等待着他们的救助,他们冒不起那个风险。第一批受害者只能想办法自救,或是祈求奇迹早些发生。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是在下坠的过程中猛然苏醒的。他一睁眼就看到了上方废墟里那个大小适中的空洞,掉落在他身旁的混凝土碎块解释了他能安然无恙地沉睡这么久的原因。缓慢地活动着四肢的斯塔弗罗斯为自己的身体近乎完好无损——除了一些不会造成永久影响的擦伤——而感谢了上帝一番,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险些从被炸开的外墙边缘直接掉下去。不敢去看下面发生了什么的希腊人试着往回走,他得快些离开这里。现在没法指望东德人了,他只能凭自己的运气去闯过难关。 刚走出几步,绕过了地面上那几具死得有些凄惨的尸体的斯塔弗罗斯就听到了从左侧传来的呼救声。仍有力气的希腊人往左侧的走廊里探索着,发现道路尽头被倒塌下来的墙壁堵住了。不死心的斯塔弗罗斯蹲下来,仔细地寻找着突破口,从下方的缝隙里匍匐爬行到了另一侧。 弗朗茨·海姆气息奄奄地躺在水泥墙下方,身旁躺着另外两名已经被钢筋扎了个透心凉的保镖的尸体。很可能身受重伤的老人无意识地呼救着,他还没有看清斯塔弗罗斯的身影,只是盼着有人能将他拯救出来。 “海姆将军,你不要动,我马上过来救你。”斯塔弗罗斯快跑两步,来到海姆身旁,想先把完全压在对方身上的水泥墙抬起来。这对他来说很困难,况且斯塔弗罗斯还不清楚海姆的伤势,一旦造成二次伤害,后果不堪设想,“……上帝啊,它太沉了。我去找些工具。” 说着,他转身到已经被倒塌的墙壁封锁的这处小密室四周寻找能派上用场的杂物。东德人怕是没用了,但他不能把海姆丢下不管,因为他还指望着这些人帮他去把威胁解决掉呢。 ……等等,什么威胁?恭顺派信徒已经开始兴风作浪了,这时候再谈止损毫无意义。对了,是有些私人恩怨得解决……要不是弗朗茨·海姆大力支持爱国联盟,恭顺派信徒也没机会趁着爱国联盟野蛮生长的机会躲在它的羽翼下发展壮大;若非这个老不死的利用东德人里的间谍和特务窃取了洗脑技术又没让它掌握在可靠的人手中,恭顺派信徒纵使混入爱国联盟也不会得到今天这样的机会…… 不对,这不是私人恩怨。这是替他的战友们报仇,替几百万、几千万、几亿、几十亿被beta害死的人报仇。谁间接或是直接地帮了恭顺派信徒,谁就是帮了beta、就是全人类的敌人。杀死这种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动手去做就好。类似的事情,他在莫斯科也做过一次了。 半昏迷的海姆又一次睁开眼睛,见斯塔弗罗斯出现在自己面前,惊喜地张开了嘴——希腊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一块毛巾塞到了他的口中。 “下地狱去,这是为了卡萨德、为了岛田、为了舒勒……”在老人茫然的目光中,斯塔弗罗斯从旁边举起了一块个头不小的混凝土碎块,用力地往海姆的脸上砸了过去,每砸一下就喊出一个同伴的名字,“……还有博尚。他们都是被你这种人害的!” 恍惚间,斯塔弗罗斯松开了沾满鲜血的混凝土块。他刚才做了什么?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没伏法,他却在这里杀了一个连从犯都算不上的人。不,他不是这么想的,起码他刚进来的时候还打算把海姆救出去。 剧烈的颤动从下方传来,一转眼就到了斯塔弗罗斯附近。旁边的墙壁猛地被砸开了,一只血红色的战车级beta出现在斯塔弗罗斯面前,却并未展开攻势,而是弯下了那些奇形怪状的腿,像是要让斯塔弗罗斯坐着它离开。 失魂落魄的希腊人摇摇晃晃地走向那怪物,嘴角无意识地浮现出了一个连他自己看了都会觉得毛骨悚然的笑容。 tbc OR9-EP5:黑日之下(17) or9-ep5:黑日之下(17) 【一个人殴打另一个根本不能还嘴的人只会让他自己被广泛当做是一个无赖。顺便说一下,这也适用于上级对下属的道德打击。】——米哈伊尔·“异教”·伊萨科夫,1917年3月。 …… “各作战单位注意,按照b-13号训练方案进行应对。尽快和附近友军取得联系、确保友军安全,然后打通被敌人分隔开的区域。”提奥多尔·艾伯巴赫捏着话筒,他先是思考了片刻,而后继续向临时集结在基地附近的同伴下达命令,“……从现在开始一切以我的命令为准,给我无视掉来自更上级指挥机关的任何模糊不清的指示。” 他放下话筒,另一只手紧张地在开了口子的裤子上摩擦着。地下室里的其他人看出了他的紧张,但这些失去了用武之地的战士们提着枪走上前线之后能发挥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们就不该在圣诞节前夕撤到巴黎休整。一部分战术机被拖走了,另一部分还停在基地里的也因为缺失了关键部件而动弹不得。这肯定是个阴谋,当初力劝没有被选中参加突袭行动的他们回巴黎好好放松一下的美国佬绝对不怀好意。 处在敌人的包围之中,不清楚外部情况的提奥多尔暂时无视掉了上级的无礼要求和那些自相矛盾的命令,他需要找出能够快速结束这场冲突的办法。即便不去外面亲眼见证正在上演的惨剧,他也知道整个巴黎都陷入了火海之中。成千上万突然发了疯的士兵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同伴们,如今驻守巴黎的联军除了阿尔萨斯-洛林旅之外已经拿不出第二支勉强完整的部队。 凭着血肉之躯和敌人对抗是没胜算的,不想以卵击石的提奥多尔首先派安妮特带人外出取回战术机,同时组织整备人员尽快将其余战术机恢复到正常状态。在此期间,他接到了格蕾特尔·叶克伦的电话,对方希望他能到一处秘密监狱保护一位可能对结束这场混乱至关重要的关键人物。 ——不过那也先得等到他们拿回自己的武器装备才行。在此之前,他们还要应对来自外部的围攻。包围基地的敌人已经发起了数次攻击,都被基地里的守军打退了,但守军的弹药也所剩无几。满头大汗的整备人员全力以赴地工作着,如果他们不能尽快把这些战争兵器恢复到原状,到时候他们就会和其他人一同遭殃。 几乎没什么指挥步兵部队作战的经验的提奥多尔试着做出了一些安排,他打算守住设施的重要出入口,至少不能让这群疑似恭顺派信徒们闯进来。无奈敌人太多,提奥多尔很快就不得不决定放弃一部分设施,他又没法指望援军能顾得上他们,加之城市内外多处弹药库都被敌人控制,补充武器弹药短时间内看来也不可行。 “……见鬼,他们还真是给我们送上来了一份惊喜。”跟在提奥多尔身后的士兵骂骂咧咧地喊着,“他们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我们不是已经把他们全都消灭了吗?” “还没有。我们也一度以为我们把史塔西全部消灭了。”提奥多尔知道史塔西没法和恭顺派信徒相提并论,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要把早已作古的那群家伙再拉出来鞭尸一顿,“再等等看,如果霍森菲尔德上尉不能及时返回,我们就——” 一阵刺耳的呼啸声从上空传来,几发炮弹沿着敌人的进攻路线炸开,把来不及躲避的敌人全部送去见了beta。没见有炮弹落在基地内的提奥多尔料定对方不是敌人,连忙下令配合上方的友军一同反攻。炮击持续了足足几分钟才停止,井然有序地包围了基地的袭击者们被炸得人仰马翻,少数还保有意识的士兵仍然挣扎着爬起来、手持匕首朝着正从基地内向外反攻的东德军士兵们发起了绝望的冲锋。 “等等,先别开火……这些人可能还有救。”提奥多尔见一部分敌人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却还凶神恶煞地冲着他们大吼大叫,情知另有原因,“……把他们打晕过去,再捆起来。” “长官,只怕没时间了,而且他们全都疯了!”其他东德军士兵根本不买账,他们看到的不是奄奄一息的敌人而是那些即便明知毫无胜算也要从一百多米外朝着他们全速冲刺的疯子。这不是仅凭人类的意志能做到的,就算是自认为信念最坚定的士兵也不会在战场上表演这种行为艺术。“……快,把他们全宰了!” 提奥多尔见自己没法阻止同伴们斩草除根,也不再去管其他士兵,他对着悬停在半空中的战术机喊话,要这支涂着西德军徽章的部队表明身份。过了一阵,他得到了对方的正面答复:自称是克劳斯·哈特威克少校的西德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说自己由于基地沦陷而不得不撤离,仅仅是半路上发现了正在被恭顺派信徒围攻的友军才施以举手之劳。 搞不好这家伙是来鸠占鹊巢的,提奥多尔想着。他无意在这里和对方争执,集中手头的兵力去夺回这座城市、粉碎恭顺派信徒还有背后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的阴谋更重要。 “请你们放心,我们这里的整备工作还在正常进行,人员也是最专业的……虽然有些差异,他们也有维护西德战术机的经验。但是……”草草和跳下战术机的哈特威克少校打了招呼的提奥多尔这才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你们是怎么沦落成这样的?如果只是叛变的士兵攻占了基地,大不了也可以像刚才那样——” “一言难尽。你可能还不明白现在的情况,艾伯巴赫上尉。”哈特威克少校皱着眉头,他的脸部看上去有些浮肿,走路时偶尔会突然瘸一下,这可把附近的其他东德军士兵吓坏了。“是beta,我们本来都快要击退围攻我们的敌人了,但beta突然从地下出现……我倒是想要就地反击,可它们来得太突然了。最后,我和我的人只能选择撤退。” 这下好了,他们要对付的除了不知为何突然叛变的原友军之外还包括配合这群恭顺派信徒一同进攻的beta。从未听说过beta会响应其【信徒】呼唤的提奥多尔本能地觉得解决问题的关键不是消灭多少恭顺派信徒或多少beta,而是要消灭造成这些乱象的根源。突然发疯的士兵和绕过了侦察部门的beta,都是同一伙人在操控。得在他们得偿所愿之前把元凶找出来。 “哈特威克少校,你听我说,我可能知道摆平这一切的办法。目前我们手头可用的兵力不多,希望你能听从我的安排。”自认为想通了前因后果的提奥多尔马上拦住了想要随便找个地方休息的哈特威克少校,要对方立即表态,“另外,不管上级有什么结论,我们都要以最快速度控制那些实验设施。别信别人的报告。” “……我听你的。”哈特威克少校犹豫了片刻,很不情愿地同意了提奥多尔的要求,他的五官都扭曲变形了,“我会尝试着联络没有被他们控制的部队,但愿他们能多抢救出一些装备。” “那咱们今天晚上就别想睡觉了。”精疲力尽的西德军战术机驾驶员们听了长官的话,互相之间开起了玩笑。笼罩在基地上空的滚滚浓烟使得昼夜早已失去了意义,已经在死寂的黑暗中奔波了许久的他们只盼着这不知由谁送给全人类的惊喜快些消失。 巴黎市区内外的混战从上午一直持续到夜间也没有结束的迹象,这和驻防部队的广泛瘫痪有着密切关系。几乎每个班都有不少恭顺派信徒的守军从战斗以开始就完全处于劣势,尽管他们利用敌人过于执着于目标的弱点设计了一些防线和陷阱、尝试着阻止敌人进军,但他们的战果仅仅是保住了几处重要设施而已,而且这些所谓的成果在beta出现之后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残酷的事实摆在将军们面前:他们要么承认恭顺派的内鬼全面渗透了联军指挥机构以至于瘫痪掉了侦察部门和震波防线,要么就承认这些beta不是来自柏林巢穴而是位于巴黎北方不远处的模拟beta巢穴。为巴黎的状况感到忧虑的联军高级将领们终于不得不考虑调回前线的作战部队以平定叛乱,但和外星异形怪物们缠斗在一起的进攻部队是没法在关键时刻撤退的。此外,在东德流亡内阁办公厅所在地遭到炮击、东德总理弗朗茨·海姆等人死亡的消息传出后,被围困在巴黎市内的大人物们恐慌到了极点,人人都担心自己很快得到和海姆一样的下场。纵使是夸下海口要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祖国和全人类的将军们也不免感到了一丝恐惧,他们并非像表面上那么淡定,至少在真正面临生死攸关的危局时如此。 在这一天的夜幕降临之前,抢先利用到巴黎上空以排练庆祝节日的飞行表演为名的战术机部队发起袭击的恭顺派信徒们仅用了一个小时就里应外合地夺取了巴黎附近的制空权。受恭顺派信徒驱使的战术机部队井然有序地前去逐一破坏仍被联军控制的重要设施,同时也不介意偶尔随意地朝市区炮击以发泄内心的愤怒和疯狂。跟这些完全倒向了外星异形怪物的披着人皮的恶魔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好在爱国联盟早就疏散了大部分平民并把他们送往前线或是工厂,不然恭顺派信徒们的庆祝准会造成更为惨重的伤亡。即便如此,那些固守阵地的爱国联盟民兵们依旧死伤惨重,他们试图引诱战术机进入狭窄的街道和他们短兵相接,但翱翔在天际的战争兵器只是对准任何有人出没的地方开火,甚至不在乎同样在附近活动的恭顺派信徒——以为自己靠近恭顺派信徒就能保全性命的聪明人纷纷为此送了命。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抛头露面,躲在已经被恭顺派信徒们光顾过的废墟里,或许还能安全些。但是,对于必须要带着他们保护的重要人物撤到巴黎郊外的重要设施的格蕾特尔而言,这么奢侈的选择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当第一只beta出现在他们附近时,她终于明白了斯塔弗罗斯托付给她的真实任务。 “根据先前获取的情报……我们现在有两个目标,一个是北侧的模拟beta巢穴——它制造出来的beta都是由un军指挥机构控制的,但现在谁也说不准un军的司令部为谁工作。”摘下眼镜的东德姑娘又回想起了大火在柏林熊熊燃烧的那个初春,“……另一个在西侧,它主要起到牵制beta攻势的作用,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和第一个设施配合以完成对人造beta的指挥。” “他们造这么离谱的东西之前什么时候征求过我们的意见了?”用眼罩遮住右眼的战士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地图,把间接导致这一切的大人物们又骂了个遍。除了和斯塔弗罗斯以及alternative-3有一定关联的格蕾特尔之外,屋子里的其他人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秘密。“……那我们就带她去?信得过吗?” 角落里的桑德克太太正在哀求其他东德军士兵不要在这时候把她的女儿带走,对即将发生的可怕考验已有预感的耶日也是如此。作为当事人的伊里达反而安静得很,她独自一人抱着斯塔弗罗斯送给她的玩偶,用波兰语唱着一首谁都没听过的歌。 “没时间了。”格蕾特尔·叶克伦有些于心不忍,她也不想拿这么小的孩子当工具——等伊里达再年长几岁,那倒是无所谓了。“苏茜·扎普,我们没法同时拿下来两处设施,而且伊里达也不可能在解决了一个设施的问题后再去另一个……得让到处吃人的beta全都停下来,我们去北边。对,那位别利亚耶夫博士也在附近等待救援。” 话是这么说,他们附近不是恭顺派信徒就是beta,而这些以个人名义秘密地为原第666中队留下的情报网络服务的武装人员又并不像前线的士兵那样频繁参加战斗,他们虽全部在东德军服役过,即便是曾经身为战术机驾驶员的扎普也已经好几年没碰过战术机了。大敌当前,格蕾特尔略带歉意地向已经哭得失去了力气的桑德克太太道别,又让耶日和留守此地的士兵注意安全,而后带着其他人马不停蹄地冲向等候在阴影中的另一辆装甲车。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横竖都是死,不如试试看能否在一切变得无可挽回之前结束危机。 摇摇晃晃的车队刚在beta的追赶下驶过两条街,迎面出现了一架拦在他们面前的f-4战术机。从炮口的动作上来看,里面的驾驶员明显不是他们的友军。最前面的装甲车旋即向战术机开火,给夹在中间的载有伊里达的装甲车争取时间,代价是自己被一发炮弹炸飞上天。就当那架f-4战术机制造的火力封锁线稳定地向着来不及躲闪的那辆装甲车逼近时,另一架涂着东德军徽标的战术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抵附近,连续三发炮弹击中专心致志地追杀格蕾特尔一行人的恭顺派战术机的驾驶舱、腿部关节、头部传感器,又在这架战术机倒地后操起规格夸张的近战兵器把驾驶舱从后方捅穿——倒霉的驾驶员显然是没法活着出来了。 “……抱歉,我们来晚了。” “安妮特?还好你们没事。”听到安妮特的声音后,格蕾特尔松了一口气,“提奥多尔那边怎么样了?我以为你们都被困在基地里……” “他刚才在友军的支援下解除了围困,倒是我们在取战术机的路上差一点被恭顺派信徒包围。”安妮特紧张地关注着四周,她并不能确定附近的战术机信号当中有哪些是信得过的友军而哪些属于穷凶极恶的敌人,“……走,我想办法护送你们离开。” 实在是太惊险了。要不是安妮特和她的战友们恰好路过,格蕾特尔一行人现在不死也得重伤。没时间去问安妮特是怎么脱险的格蕾特尔通知同伴们继续赶路,坚信着昔日的战友们找到了正确方向的她不会有哪怕片刻的迷茫。 但联军的高级将领们可没有这种自信。奇怪的是,尽管战斗进行了将近一天,联军指挥机构却仍然能不停地接到部队叛变的报告——难道恭顺派信徒们不是从最开始就露出獠牙了吗?迷惑不解的将军们尝试着维持原有的指挥结构的,他们的迷茫在一些原本听从命令的指挥官也转而叛变之后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似乎没有谁是可信的,方才要为人类奋战到底的战友下一刻就会成为拥抱beta的反人类疯子。 只有一个立于战火之中的人面不改色。站在市区边缘的一栋尚未受到战火波及的高楼顶部,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收回目光,把视线投向了坐在身后木质椅子上、滑稽地披着一套窗帘的神秘人。 “你不是他。”他轻轻地说着,“想和我谈交易,就用自己的真面目,莫瑟博士。” 那死尸一般的躯体突然动了,从窗帘下发出了一阵发条似的机械笑声。 “你确实是个聪明人,斯塔弗罗斯。想必在你的世界里,你也会是创造过历史的伟大人物……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我这个人,有时候会在需要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掌握了一些我从不记得自己接触过的本事。”希腊人靠近那个更像是尸体和人偶的家伙,任由自己的声音被淹没在炮火声中,“……现在我能确定了。是你杀了卡萨德,从他那里完全掌握了我们的秘密通讯方式,用那种只被他藏在心里的密码武装了恭顺派信徒、更快地找出剩下的我们。同样,岛田不是死于意外,那是个专门为他设计的阴谋。没错,那时候他快要制造出能稳定地解读esp能力者思想的设备了,一旦他成功,那么那些俄国姑娘们对你的观点就会暴露出来。你最大的优势在于你的身份:你是esp能力者,我们所有人的思维对你来说几乎是透明的,而那些从小被当成工具对待的俄国姑娘们纵使发现了你的异常也不会和【同胞】们去说的……她们的上司在她们眼里当然比不上嘘寒问暖的岛田了。可惜我当时没那么快地理解岛田让我寻找民间的esp能力者的用意。” “不必为此忧伤,斯塔弗罗斯。岛田真司或许是个天才,但他的直觉还不够强大,或者说他应该在察觉到异常后马上采取行动而不是静观其变的。不管怎么说,这是很有独到见解的解读,可惜麦克尼尔把你看作是更大的威胁。”那随着千里之外某人的意志像木偶般起舞的躯体忠实地传达着主人的意见,“……我想,你应该也已经猜到了。他或许不想动手杀你,但他选择了把你私下进行调查的活动踪迹暴露出去、让其他人来杀你灭口。” 斯塔弗罗斯却全然不为所动,就好像莫瑟刚才所说的一切对他毫无冲击力一样,“不必在我这里说些挑拨离间的话,他们的行动是受到你诱导之后的结果。” “哦,真的吗?”人偶的笑声越来越刺耳了,“那么,你该好好地回想一下自己的人生……回想一下你在自己的世界的经历而不是怀疑我影响到了他们。李林的规矩,你是清楚的。即便拥有esp能力者的天然身份,我也不能从你们那里感受到半点其他平行世界的信息,只是能够模糊地发现你们的经历有一种……不连贯性,仿佛有些知识和技能是凭空出现的。在所有人之中,你是最特殊的,因为你拥有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多到了让我都吃惊的地步。要不要考虑和我合作呢,斯塔弗罗斯?” 合作?希腊人愣住了,他不明白莫瑟在说什么。跟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挑战者合作把自己的战友赶尽杀绝吗?麦克尼尔默许伯顿对他下黑手不假,可他们到底还是来自同一个世界、分享着类似价值观的同伴。至于亚历山大·莫瑟,一个潜伏了这么长时间只为了配合beta里应外合地毁灭人类的家伙怎会值得信任? “你想错了,斯塔弗罗斯。”那躯体又开口说话了,“首先,我并不是那些愚昧无知地要让beta接管地球、毁灭全人类的恭顺派信徒,而我相信我的选择对于这个平行世界的人类会更有利。其次,只要我们能够在此次的考验中幸存下来,我会向你介绍一种……成为我的同伴的办法。忘掉这些遇上些挫折就开始怀疑你的弱者,他们不值得你信任。” “哼。你是凭着什么觉得我会接受你的条件的?要间接地为他们的死负责的海姆,已经被我杀了;直接动手的你,不该再有幻想。”斯塔弗罗斯冷漠地回应了一句,“麦克尼尔和我之间的恩怨是另一回事,我会自己解决的。” “你可不是为了专程确认这些事才接受我的邀请的,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斯塔弗罗斯。”那躯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声音也断断续续,“……你们还无缘见识李林更残酷的一面。相信我,当你的团队已经面临惨败时,你抱着他们不放的结果就是和他们一起沉没。这很悲哀,但大自然从来不讲什么理想或感情,它只懂适者生存,活得最舒服的只会是食物链顶端的那一小部分。” “听你这样一说,我想起来你确实还有一个隐患没排除呢。” “哦?” “你居然没想到。那就让我替你去解决它。” tbc OR9-EP5:黑日之下(18) or9-ep5:黑日之下(18) 【奇迹武器……天哪,我看不出它们有什么神奇之处。以后不会有充满英雄气概的战斗,也不会有什么荣誉感……不再会有英雄,不再有懦夫,甚至不再有军队,只有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本杰明·卡维尔,1945年。 …… “我,我警告你们,你们没权力随便搜查我们的设施……我要找你们的上级!”躲在角落里的爱国联盟头目双腿颤抖地向后退却,不断地威胁向他逼近的士兵们,“一群懦夫,你们怎么不出去打beta?我——” 还没等他说完,士兵们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地把慌乱中甚至没来得及打开手枪保险的爱国联盟头目踢翻在地、用绳子捆绑起来扔到角落里,又贴心地把胶带封在他的嘴上。那角落里已经堆积了十几名和头目得到了相同待遇的爱国联盟成员,这些失去了自由的可怜人直到现在还处在迷茫之中,他们还没有想明白本该在巴黎陷入一片混乱时出去对付那些叛乱部队和入侵巴黎的beta士兵们为何会转而把枪口对准他们。 有自认为找到了答案的爱国联盟成员起劲地叫嚷着、称呼入侵由爱国联盟控制下的医疗设施的士兵为恭顺派信徒,以为这样就能让对方退缩,但他们等来的无非只是士兵们让他们在物理意义上闭嘴的保障措施而已。眼下巴黎已处于火海之中,驻军尚且自顾不暇,更不必说早在这之前就因为恭顺派信徒渗透问题而自乱阵脚的爱国联盟了。自知不会等到救兵的爱国联盟成员们只好放弃了抵抗,并暗自在心里诅咒这些胆敢冒犯他们的大不敬之徒。 然而士兵们却没时间搭理他们。摆平了缺乏足够警备力量又暂时没被敌人入侵的医疗设施后,这些入侵者开始到处搜寻过去几个月来的记录。他们找遍了医院的每一个角落,偶尔还会气急败坏地向仍茫然失措的爱国联盟成员们询问文件的下落——抱怨个不停的爱国联盟头目们当然对此一无所知。 “但愿我们能在情况进一步恶化之前找到办法。”约阿希姆·巴尔克少校闯进一间办公室,向身后的西德军士兵们挥手,让他们把仍在医院内接受治疗的病人转移到相对安全些的地方。“……问题是,如果指挥链的每个环节都可能出现问题,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就等于是在帮敌人。” “所以我们的速度必须足够快。”紧跟在巴尔克少校身后的凯蒂亚拦住了刚结束搬运工作的士兵们,“……除了必要的防御兵力之外,其他人都去清点档案。我们要以最快速度找出过去这段时间以来被爱国联盟洗脑过的人员名单。” 巴尔克少校张大了嘴,但什么都没说。东德军和西德军的指挥系统都已经彻底崩溃,勉强保住了性命的他们除了暂时和同样六神无主的东德军报团取暖之外再无其他办法,响应联军指挥机构的要求去冒险突围更不可能。于是,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决定暂时听从凯蒂亚的建议、从爱国联盟的洗脑人员名单里寻找出对付恭顺派信徒的办法。 但这还是太冒险了。巴黎有一半以上的区域被恭顺派信徒和beta控制,剩下那一半也摇摇欲坠。市内剩余守军各部彼此之间的猜忌在频繁出现叛变的情况下被放大到了极点,有些守军干脆把他们见到的任何外人定义为恭顺派信徒,此外更不乏借机以平定叛乱为名义径直和死对手厮杀起来的嗜血狂徒。尽管残存的东德和西德军官们说服了一部分士兵前去占据爱国联盟的医疗设施以便尽快找出完整的名单,他们所能起到的作用依旧微乎其微。 不管怎么说,对武力平定叛乱基本不抱希望的士兵们忠实地执行了临时上级的命令,他们将一部分人手部署在医疗设施外围,希望能在敌人开始进攻设施时拖延时间,而大部分人员都投入到了整理档案的工作中。跟随士兵们一同撤离到此处的技术人员则全力以赴地保证通讯频道畅通,免得需要及时向上级汇报的关键信息因通讯中断而无法得到重视。 “对,我们这里是……哎呀,别管番号了,有紧急情况!”被派去和联军指挥部联系的士兵们焦急地告诉电话另一头的军官们,阻止叛乱向残存部队内部蔓延更重要一些,“……这里有曾经在爱国联盟的医疗设施接受洗脑处理的人员名单,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都是潜在的恭顺派信徒!对,我们——喂?” 沮丧的士兵返回和其他人一同焦头烂额地整理文件的凯蒂亚身旁,汇报道: “议员,他们根本不相信我们说的话,而且还觉得咱们在浪费兵力。” “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另一名军官从堆积如山的记录册中抬起头来,“他们就只会复读说,要分散在市区其他位置的士兵都集中到重要设施……依我看哪,这才是给敌人提供的最大的优势。” 窗外又传来了爆炸声,而且距离医院越来越近。显然,敌人不会对此熟视无睹,他们的行动已经引起了这些恭顺派信徒的警觉,那又只会反过来证明这些调查威胁到了敌人的计划。然而,对于被部署在外面的士兵而言,得知自己的上级踩中了敌人的雷区可不会让他们喜极而泣。那些张牙舞爪的beta和混在beta间的恭顺派信徒已经出现在了街道尽头,看它们的架势,大概不是来邀请德军士兵们去开圣诞晚会的。 德军士兵们人人在心里怒斥联军指挥部对真正的威胁不管不顾,他们并无为这种无能的上司拼命的打算。不过,现在忙着指责联军指挥部没有意识到源自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并在爱国联盟那里得到了真正的大规模应用的洗脑技术和这场叛乱的关系,还为时过早。早在不久前爱国联盟在巴黎的头目们遭到袭击时,联军指挥部就认为爱国联盟的问题不仅仅是内部混入了恭顺派信徒那么简单,一些负责情报部门的军官也已经提议对爱国联盟使用洗脑技术【强化平民和士兵在beta面前战斗到底的意志】的真相进行详细调查。倘若叛乱晚几天发生,或许情况将截然不同。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叛乱爆发后以为全部受影响的恭顺派信徒都暴露出来的联军指挥部选择了优先保护重要设施,等他们发现理论上不受影响的正常部队中发生了二次叛乱、三次叛乱之后,再去分析前因后果已经毫无意义。完全无法预料自己下一次发送命令时对面那接收命令的下属是否已经成了恭顺派信徒的将军们坐立不安,他们成了被困在地下掩体里的光杆司令,一举一动都逃不开恭顺派信徒们的手掌心。即便他们想要从爱国联盟控制的医疗设施中获取真相,谁又能保证前去执行这个任务的指挥官和士兵不会在半路上也成为服务于beta的傀儡? 当初开心地下令给手下做洗脑处理的上司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绝望。出于对美国人和nato阵营本能的不信任而没有让跟随自己一同前来的俄国人接受洗脑处理的伊戈尔·别利亚耶夫不禁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窃喜,但一想到闸门外那些张牙舞爪的beta和恭顺派信徒下一刻就要取他的性命,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万一弄错了,大家就得一起死。”别利亚耶夫深吸了一口气,环视身旁仍然忠心耿耿的战友们,“你们跟随我来西边这么久,想必平时没少往阿拉斯加汇报……我不在乎这些。现在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如果从这里走出的beta摧毁了巴黎乃至造成更大的破坏,那么世人只会觉得这个责任归我们而不是亚历山大·莫瑟还有美国人。” “别废话了,别利亚耶夫。”其中一个卫兵冷笑了几声,“他们甚至不敢给你去美国的机会。” “……总之,我们需要前往底层,让esp能力者恢复对人造beta的有效控制。”俄国学者试图说服自己无视来自同胞的冷嘲热讽,“这次必须成功,不然整个alternative-3计划都可能被强制中止。出发,也给我一把枪。” 下定了决心的众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闸门,几分钟前他们还能听到从另一侧传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敲击声。伊戈尔·别利亚耶夫来到闸门前,见沉重的闸门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形和裂缝,再一次为自己和同伴们捏了一把冷汗。要是大量战车级beta铁了心要攻入这里,他们是没法躲到晚上的。 该说是上帝保佑吗?他原是个无神论者来着。别利亚耶夫不再犹豫,马上向同伴们下令升起闸门,同时紧张地趴在地上、观察着闸门另一侧的情况。 金属闸门只上升了一小段就卡住了。无奈的其他警卫学着别利亚耶夫的姿势趴在地上,没见到门的另一侧有敌人或是beta。但他们仍不敢冒险,便让距离闸门最近的人先出去打探一番。那人哭丧着脸不情愿地往外挪动着身体,磨蹭了两分钟才爬到门外。他站起身来,先观察了附近的走廊和楼梯间,又看了看可能藏有敌人的立柱,确认一切正常后才向躲在里面的同伴发出信号。 别利亚耶夫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和同伴们蹑手蹑脚地前往向下的楼梯。他们不敢去电梯,先不说电梯可能半路上出故障,万一他们抵达目的地之后看到电梯门另一侧全是beta,到时候就连上帝都救不了他们了。况且,别利亚耶夫仍然需要一点时间来说服自己坚决地执行当前的计划。 刚往下走了一层,上方便传来了巨大的响声,听起来像是某种巨型生物在活动。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同伴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恐惧。谁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赌博,然而现在拔腿就跑必然会引来beta。害怕得要命的别利亚耶夫强装镇定,他从队伍中间来到最前面,以刚才的缓慢步伐继续向下前进。见到并非战斗人员的别利亚耶夫做出了表率,其他警卫也只得跟上他的脚步。 “……我们是不是该从这里过去?”在队伍接近底层时,其中一名警卫拦住别利亚耶夫,往黑洞洞的楼梯间另一侧指了指,“这附近有个模拟beta巢穴维修用通道……从这里,直接把它炸掉。” 别利亚耶夫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倒是简单,但我们又要怎么处理已经被放出去的那些?必须要把模拟beta巢穴控制权夺回来,没别的办法。” ——在基本断电的地下设施里探索简直就是一种酷刑。地上满是残肢断臂和其他不明物体,经验丰富的警卫们不必仔细去看就知道自己踩中的是什么。他们只能期待着底层的情况不会太糟,然而等他们抵达设施底部时,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的另一群俄国人的尸体已经无言地向他们说明了不久前发生在此处的惨剧。 伊戈尔·别利亚耶夫脸色大变,他双腿一软,踉踉跄跄地走到那些尸体旁,不敢去想其他esp能力者的遭遇。是了,beta会像飞蛾扑火那样执着地追杀esp能力者,一旦设施内的beta彻底失控,那些可怜的姑娘们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就在他失魂落魄的时候,上方又一次传来了沉重的响声。从挫败感中回过神来的别利亚耶夫马上和同伴们把堵在闸门附近的尸体搬开,一行人迅速逃到闸门另一侧,以最快速度按下了关闭闸门的按钮。这道闸门还能暂时抵挡一阵,他们得在上面的异形怪物突破闸门之前找到逃离这座巨型坟场的办法。 “博士,咱们该怎么办?”快要虚脱的警卫无奈地转向了同样不知所措的别利亚耶夫。 “怎么办?对,这是个好问题。我们要怎么办?”别利亚耶夫自言自语着,他瘫坐在地上,久久没有站起来。“……先把她们的尸体都清理出来。” 警卫们点了点头,向esp能力者们所在的位置前进,但他们看到的却是一扇又一扇紧闭的闸门——毫无疑问,esp能力者们所在的房间还没有被攻破。眼前的一幕让别利亚耶夫更加疑惑不解了,既然esp能力者们没有遇难,那么模拟beta巢穴又为什么会失控呢?本能地感到不安的别利亚耶夫怀疑实情比自己所能设想到的最坏的情况更糟糕, “把闸门打开。”他吩咐道。 “博士,闸门全从里面锁上了,这是当时防止她们逃跑的程序……想打开,得从上面的主控室操作。”从闸门前返回的警卫沮丧地把情况报告给了别利亚耶夫,“或者炸开也行,但咱们手头又没有炸药。” 真是活见鬼了。别利亚耶夫推开挡在前面的同伴,来到闸门前。外面的记录仪显示内部的esp能力者的生理指标还在正常范围内。 “听着,祖国和全人类都需要你们!”别利亚耶夫顾不得礼貌,他找到了附近的广播室,朝着被关在模拟beta巢穴附近的esp能力者们喊话,“beta正在肆虐巴黎,只有你们能让它们恢复正常!快点给我回去工作,别睡懒觉了——” 突然,一种前所未有的【触觉】袭击了他的大脑。从椅子上跌落下来的别利亚耶夫在那一瞬间看到了许多幻象,每一种都足以让他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加重一分。错不了,即便他无缘真正esp能力者的思维,那些幻象的寓意也再明确不过了。这是挑衅、是宣战,受够了被当做工具对待的日子的esp能力者们已经不介意直白地向自己的【战友】和【同胞】表露出强烈的恶意。 “……动手,把她们全消灭掉。她们叛变了!”别利亚耶夫一声大吼惊醒了仍心存幻想的警卫们,“先想办法把闸门打开。” “这……”其余警卫还处在震惊之中,可他们又不能拿别利亚耶夫的意见当玩笑,“真的要这么做吗?” 别利亚耶夫提起步枪,对准固若金汤的闸门扫射,直到打空了一个弹匣才停下来。看到自己的上司不打算回心转意,没了退路更不可能独自逃离的警卫们也只好选择服从命令。 话是这么说,既能防止esp能力者逃跑又以设施失控时暂时抵挡beta进攻为基础设计思路的闸门哪里是那么容易突破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打开哪怕其中一道闸门的警卫们更加绝望了,有些人顺着来时的路返回,但底层外侧的闸门早就被beta包围得水泄不通。无路可逃的警卫们失去了信心,他们没有继续执行命令,转而把枪口对准了别利亚耶夫。 “……想跑就跑,不用问我。”别利亚耶夫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凄凉,“没想到咱们要以这么不光彩的方式死在这里,说不定死了还得替别人承担骂名。” “博士,有紧急情况。”浑浑噩噩地走到控制台附近的警卫似乎发现了什么,“……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备用通道入侵这里。” 话音未落,一连串爆炸声从他们身后不远处传来,剧烈的震颤让方才已经放弃了求生希望的众人喜形于色。这不会是beta,也不会是那些已经离开了设施的叛徒,只会是前来营救他们或带着特殊任务潜入设施的友军。 厚实的墙壁在激光武器面前不堪一击,险些被激光武器切割墙体的余波扫射到的别利亚耶夫手舞足蹈地凑上前去,向着出现在缺口位置的那架战术机挥手。 “我是伊戈尔·别利亚耶夫!你们快点把这里的所有esp能力者杀了,她们已经全都叛变了!”像是怕自己的声音还不够大,他返回广播室,冲着刚从四通八达的管道突入设施底层的一头雾水的不速之客们喊话,“想阻止敌人,就快点把esp能力者全都消灭!” “……他在说什么?”坐在驾驶舱里的安妮特犯了难,她当然还认得别利亚耶夫,问题是她并不清楚这群人是否也成了恭顺派信徒,“喂,我们听不懂俄语——” “我能听懂。他说esp能力者都叛变了——是这个名字吗?”格蕾特尔打断了安妮特和其他人的争论,“但我们不能就这么草率地行动。马上建立防线,替他们挡住beta,等问清了设施里的情况再说。” “明白,指导员。” “……早就不是了。” 联军指挥部对发生在模拟beta巢穴的事一无所知,叛乱刚发生的时候他们就和基地里的人失去了联系。走投无路的法军将领们只好向大洋彼岸的美军求援,但美军的回答甚至比置之不理更让人忧虑:就在叛乱发生后不久,美国太空军便观测到了从月球向地球发射的beta登陆单元。 ……按目前的轨迹计算结果,着陆位置很可能就是巴黎。 “为什么不早说!?” “就算说了,你们也帮不上忙,这消息只会加重你们的恐慌。”屏幕对面的美军军官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冷漠地宣读着美军的内部处理意见,“请坚守阵地、等待我们的支援。我们的外太空防御系统能保证将威胁挡在地球之外,但如果你们的失败导致欧陆战局向对人类最不利的方向发展,我们会采取必要措施挽回局面。” “……什么必要措施!?该不会和你们当时在加拿大——” 屏幕一闪,美军结束了通知。 美国人说得对,这消息根本就没必要公布出去。巴黎的联军指挥部里遍布着哀嚎和抱怨声,如丧考妣的联军高级将领们无计可施,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控制区被恭顺派信徒和beta蚕食,最后的几片孤岛也即将消失。 那些仍在巴黎市内外转战的战士们却并不清楚该怎样结束危机。他们或是在和恭顺派信徒、beta的混战中消耗了过多的精力,或是由于不信任友军而错过了重要时机。少数指挥官试图集中部队攻击敌军控制的重要设施以削弱敌人的持续进攻能力,但他们的努力注定是杯水车薪。 以配合友军尽可能地消灭城市内的叛军和beta为目标的克劳斯·哈特威克少校很快也屈服了,在提奥多尔的劝说下,他和他的部队开始向城郊尚未被敌人占据的基地撤退,一路上免不了要躲避beta和恭顺派信徒的追杀。 提奥多尔驾驶战术机飞在队伍后方断后,他一面躲开后方紧跟来的敌方战术机发射的炮弹,一面把距离队伍太近的目标及时击落。他们还没有输掉这场战斗,只要把影响控制在市内,到时候就能—— “少校,基地里有战术机部队来拦截我们!”另一名西德军战术机驾驶员的吼声让提奥多尔和哈特威克少校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快,马上投入战斗!” 没时间了。在敌人的围追堵截下消灭占据基地的敌军再整顿,根本来不及。咬紧牙关的提奥多尔指挥战友们保护好友军的侧后方,汹涌地朝着他们覆盖过来的炮弹封锁了上下左右的全部方向。 勉强再一次躲开了敌人的射击后,提奥多尔做好了和对手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他们的弹药都快耗尽了,精神也疲惫到了极点,而敌人却是一群不知疲倦的魔鬼。正当他给战术机切换近战武器时,两架距离他近在咫尺的敌方战术机突然发生了爆炸、紧接着一头栽倒在了下方的雪地中。 能无声无息地消灭目标的武器,目前就只有那一种。 “好久不见,艾伯巴赫上尉。”提奥多尔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接收通讯,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不会错,正是本应在突袭柏林的途中的麦克尼尔。“希望我们没有来晚……路上耽误了些时间。” “我们还以为你们是敌人呢,麦克尼尔。”确认了那些从基地里起飞的战术机并非受恭顺派信徒控制后,提奥多尔也放松了不少,“但想摆平这些追兵可不容易。我们的弹药也快耗光了。” “交给我们。对了,我这里有个坏消息……把巴黎的问题解决之后,咱们还得收拾那个正在向巴黎飞来的beta巢穴——我是说,假如我军没能拦截它。” 提奥多尔沉默了,他握紧拳头砸了一下驾驶舱的侧壁。 “……知道了。” tbc OR9-EP5:黑日之下(19) or9-ep5:黑日之下(19) 【没有证据并不代表没有证据。你没有证据表明某物存在并不意味着你有证据表明它不存在。 】——罗根·谢菲尔德,2002年。 …… “……我还是不太明白。”六神无主的提奥多尔瘫坐在桌子前,他的头脑和身体都呼吁着他早些休息,可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没有离开岗位的余裕,“不,我只是不敢想象你们没有受到影响。” 头上裹着绷带的克劳斯·哈特威克少校低着头和身旁的战友们商量着反攻市区的方案,他们暂时还不想回应联军的命令,而且刚刚摆脱敌人追击的他们也没有能力参加更残酷的防御战。其余累得几乎虚脱的士兵和战术机驾驶员们则挤在角落里休息,他们刚一躺下便鼾声如雷,这让正需要静下心来思考计划的军官们十分恼火。 “你是说什么?”麦克尼尔也在专心致志地看着地图,阿尔斯通中尉和普雷斯顿中尉分别站在他左右两侧,替他对复杂的战况做些简单的归纳。“我们突然想回来了,就这么简单。” 提奥多尔接过战友递来的水瓶,痛快地喝了几口,“你也看到了,叛乱蔓延到了几乎全部部队,而且还在扩大。un军组织过几次反击,全部以失败告终。而且,你们没有从前线带回更多的援军,我们也没有得到相关的消息,那就证明……”他使劲地把口腔里的水一口气全部咽下去,“……叛乱也发生在了前线、发生在了突袭柏林巢穴的部队中。” 迈克尔·麦克尼尔拿着铅笔,在巴黎市区外的基地上继续做着标注。他把模拟beta巢穴和2号心灵雷达打了重点标记符号,然后抬起头来,随意地说道: “哦,你没猜错,艾伯巴赫上尉。回来的只有我们,那是因为我们采用了一些特殊方法来避免自己受到影响……从而能尽快从前线脱身。你应该还记得那次导致un军在西德的大规模反攻彻底失败的心灵雷达事故,还有导致博尚……”他的眼神有些躲闪,“……出了意外的那次离奇的叛乱。自那之后我有所警觉,于是我下定决心做些必要的保险措施。” “那——” “那不重要。你看,威胁我们的敌人是恭顺派叛军和已经失控的人造beta,只要从这两个方面入手就行了。人造beta由模拟beta巢穴控制,但是仅仅把模拟beta巢穴摧毁是不够的,因为已有的beta在失去控制之后仍然会成为不小的祸患。”他手中的铅笔顺着计划的前进路线转到了心灵雷达,“另一件事,就是停止心灵雷达对所谓【恭顺派信徒】的诱导和控制。当然,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推测——不过un军也没有头绪,不是吗?既然大家都没有思路,采取行动好过坐以待毙。我们先集中力量解决后一个,让被敌人利用的同胞尽快清醒过来。” 此时,聚集在这座基地内修正的战术机部队有哈特威克少校的西德军第44战术机大队、提奥多尔的东德军第666战术机中队和麦克尼尔刚从前线带回的美国太空军第338战术机中队,但三支部队的规模都十分有限。哈特威克少校的部队因叛乱和死伤只剩下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兵力,提奥多尔则一开始就分出了一半的人手,保存较好的只剩下了麦克尼尔的部队。 为此,哈特威克少校建议以攻击敌军控制的军事基地等重要设施为掩护,为麦克尼尔攻击2号心灵雷达创造机会。 “不,敌人只是认知被扭转了,智力没降低。他们如果发现我部投入全部兵力往2号心灵雷达方向前进,我们的目的会被马上看穿。”一直保持沉默的普雷斯顿中尉站了出来,他要求让自己的a小队跟随哈特威克少校的部队一同参加佯攻,“另外,我们也可以联系还能作战的友军战术机部队,先把前线有援军赶来支援巴黎的消息传递出去,这样一来即便是那些想要严格遵守命令只管防守的指挥官也会采取行动的。” “可援军其实总共也就一个战术机大队而已,要不是其他中队在路上替咱们对付叛变的部队,我们甚至到不了巴黎。”阿尔斯通中尉叹了一口气,他可不觉得再分出一个小队是很明智的决定。把提奥多尔的人手临时编入又是另一回事了。“你说了算,长官。” “试试。我们分头进攻,在市区西侧会合。”麦克尼尔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让基地里的士兵再去联络被叛变的作战部队拖在了半路上的友军,希望那些人能早些赶来支援。“对你们来说,这可能是一次让人感觉很不愉快的经历。往积极的方面想,假如我们输了,或许就能目睹beta巢穴降落在巴黎了……普通人还没机会呢。” 这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但房间里的战士们仍然很配合地发出了哄堂大笑,直到麦克尼尔带着战友们离开之后才停下。仅能从苦难中寻得片刻安慰的他们随即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期待着自己的努力能够奠定胜利的基础。 从基地出发的战术机部队几乎刚靠近市区就被打散了,前来迎击的敌军战术机部队在规模上是他们的4倍以上——天知道有多少战术机部队已经成了恭顺派信徒的傀儡们驱使的工具。按事先训练好的流程带领a小队以贪吃蛇般的机动姿态游走在城区间的普雷斯顿中尉试图把敌军战术机部队拖入城区,然而根本不在乎误伤建筑物和同伙的恭顺派信徒们只管从高空往地面进行饱和式火力覆盖,差点把a小队直接歼灭在遍布公寓楼的市区里。所幸哈特威克少校及时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带领手下转向高空,这才让已经被好几伙敌人盯上的普雷斯顿中尉捡回了一条命。 战况在残存的联军战术机部队投入作战后变得更加复杂了。无法准确区分敌我的战术机部队凭着直觉乱打一气,虽然联军指挥部试图通过已经获取的洗脑人员名单来把可疑的战术机部队排除掉,但他们的情报进度实在跟不上需求。处在混战区的麦克尼尔当即下令参加特别行动的所有驾驶员停止无意义的开火、只管赶赴目的地发起攻击。有麦克尼尔的指令在先,半路上和麦克尼尔一行人失散的阿尔斯通中尉果断地带领c小队前去袭击敌军控制的弹药库,还没到目的地就遭遇了从附近的联军控制区出击的友军。隔着十几条街架设起阵地的联军在确认了叛变部队的番号和位置后朝对应的城区发射了大量火箭弹,直接将来不及逃跑的恭顺派信徒们连着全部设施夷为平地,爆炸掀起的气浪即便在高空中的战术机驾驶员们看来依旧蔚为壮观。 “……但我们后面的追兵还是这么多。”提奥多尔看了看雷达屏幕,两个绿色光点后方的十几个红色光点格外醒目,“麦克尼尔,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多得很。2对12,优势在我。” “什么——” 迈克尔·麦克尼尔猛地一拉操纵杆,他驾驶的f-15战术机几乎瞬间停在原地并把炮口对准了正前方的目标。承受着惯性带来的巨大压力,麦克尼尔却露出了笑容。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像现在这样毫无后顾之忧地战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本以为和他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的战友们能够跟随他并肩作战直到最后的他在失去了一切牵挂之后也不必有任何顾忌。哪怕从肌肉、骨骼到内脏全都在抗议,眼中只剩下了敌人的他没有任何犹豫。 只要按下按钮,那架战术机就立即人间蒸发了。 “一个。” 就在同一时间,刚使用激光武器完成了射击的f-15战术机迎着朝他们逼近的敌人飞去。约书亚·米切尔所指出的这款机甲的一切缺点对于现在的麦克尼尔来说,或许都是变相的优点——过分地在乎灵活性从而无法在需要控制节奏时保持合理的偏差,那只会绑住寻常驾驶员的手脚。相信迪迪埃·博尚也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安静地关注着这场战斗,而麦克尼尔没有让他失望的理由。 提奥多尔也没有。 “那是什么?”追击麦克尼尔的其中一架f-4战术机的驾驶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f-15难道不是没测试好就匆忙投入生产的半成品——” 一发炮弹精确地钻进驾驶舱,夺走了这名至死都在震惊的驾驶员的性命。 “两个,我说了,优势在我们这边,泰迪。” “……听着越来越像是家养的宠物狗了。” 坦诚地说,提奥多尔不想在混战中使用激光武器随便开火,他担心自己不仅会击穿敌人而且会顺便把远方的友军也一并消灭。大敌当前,他和麦克尼尔都没有太多时间为误伤而忧虑。顺利地拉开和追击者的距离之后,提奥多尔也锁定了距离他最近的目标。一发激光束同时贯穿了两架战术机,它们一溜烟地向着地面坠落,重重地砸在了下方的建筑物上,压踏了数栋有六七层高的小楼。 不到两分钟时间,追击麦克尼尔和提奥多尔的12架战术机全部被击毁——只不过其中有4架是赶来支援他们的友军消灭的。 “感谢各位的支援。另外,我军有确凿证据表明参加此次叛乱的恭顺派信徒并非主动加入而是受到了……精神控制。”麦克尼尔一面向着友军道谢,一面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要是情况允许,尽量别杀他们。” 说完,他也不管友军有什么反应,径直飞走了,留下还处在震惊中的友军自己考虑他所说的话。没心情在这时候开玩笑问麦克尼尔刚才为什么对所有敌军驾驶员都痛下杀手的提奥多尔也连忙跟上,他们的任务还没结束呢。 麦克尼尔给b小队的其他成员发送了信号,让他们尽快回来参加对2号心灵雷达的进攻行动。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雷达屏幕上又出现了一个红色光点。以为那东西又是不知好歹地前来阻拦自己的敌方战术机的麦克尼尔条件反射般地锁定了目标,然后准备开火。 等等,这东西的外形很不对劲,它根本就不像是战术机。准确地说,眼前的不明物体有着战术机的外形,而它的每一个部分都更像是由多种生物拼接而成的。其【头部】呈现出三角形,上面生长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复眼,让人看了就头皮发麻;它的肢体则更像是直接从beta身上硬生生地砍下来再拼接起来的,翼部和喷气口看着倒还完整些。 现在轮到提奥多尔说【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东西,它的那些眼睛该不会是……”自认为也算得上身经百战的提奥多尔仍然不敢去看那容易让人得上密集恐惧症的【战术机】的头部,看在上帝的面子上,beta激光炮塔上的激光发射器官虽然数量够多,到底没达到如此密集的程度。“……这也是一种beta吗?” “是也不是,艾伯巴赫上尉。”一个两人都无比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他们的耳朵里,“我更愿意把它称之为人类和beta互补的产物。” “好久不见,莫瑟博士。”见对方愿意首先和自己一方沟通,麦克尼尔反而不急于开火了。他知道,对方敢这么做就意味着自己的偷袭不会有效。“我没有死在前线或是成为你的仆从,是不是很让你失望啊?事到如今,你也不必有所隐瞒……我简直没法想象你在自己的世界里是个什么魔鬼。” “不不不,你超出了我的期待。我去送别你的时候,可没有从你那里感受到任何异常。既然你会出现在这里,也就证明你已经针对我的计划做出了不少反制行动,只是都不太成功罢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想知道你和你的手下还能保持清醒的原因。” “啊,斯塔弗罗斯失踪的那一天,我稍微留了个心眼,那就是……” “也就是说,你的【米哈尔叔叔】希望……你给他还有他的朋友们下达一个很复杂的暗示?”远在巴黎市区外北侧的模拟beta巢穴里,安妮特和格蕾特尔一起把伊里达从密闭的舱室里抬出来,一旁待命已久的别利亚耶夫很快招呼手下上前为她进行紧急治疗。他们手头只有一名可用的esp能力者,幸运的是伊里达的能力十分出色(用别利亚耶夫的话来讲,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优秀的esp能力者也赶不上现在尚有成长空间的伊里达),但她仍然需要时不时地休息才能挽回其他esp能力者集体叛变带来的损失,“……格蕾特尔,我听糊涂了。什么叫……忘掉现在的一切然后在听到信号之后再回想起来?” “别问了,过来帮忙!”别利亚耶夫喊了一声,“虽然这么说很不人道,但我们只能靠她了。” 不久之前,在格蕾特尔和安妮特的劝说下,同样有些心怀侥幸的别利亚耶夫放弃了立即处决所有esp能力者的想法,并说服伊里达去感受其余esp能力者的内心,结果得到的答案惊人地一致。受够了终日被当做工具的生活的esp能力者们发现了最好的报复时机,并团结在一起,和真正的幕后黑手一同策划了此次叛乱。被真相震惊的别利亚耶夫惊惧交加,再次下令开枪击毙其他esp能力者,并自称将为此承担所有责任。 “我实在不明白……我一点都不明白!她们有什么理由帮着一群外星异形怪物……”俄国学者跪在地上,不停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我没有亏待过她们呀,岛田博士也是……” “或许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无论怎么做,前面等待着她们的都只有死亡。她们知道自己永远没有机会活着看到胜利,永远没有机会感受另一种不一样的生活。”重新戴上了眼镜的格蕾特尔平静地凝视着已经被制服后丢在角落里的esp能力者们,“所以,想要带着其他人和自己一起死,并不是完全无法理解。” 有安妮特等人的战术机协助,别利亚耶夫成功地破坏了全部闸门,将已经成了人类公敌的esp能力者们释放出来,然后把她们丢在角落里等候发落,并和自己的同事们鞍前马后地为新的唯一的esp能力者服务。首先必须要阻止模拟beta巢穴继续制造beta,然后才是想办法干预已经制造出来的beta的活动。第一步并不难,单纯地让维持头脑级beta正常工作的全部设备停机就行。有别利亚耶夫许可,格蕾特尔下令将那些对第二步无用的设施连着密闭房间直接炸毁以节省时间,他们得在自己被beta淹没之前搞定这一切。 然而问题就出在第二步。即便伊里达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感受头脑级beta的意识,她自己也远远做不到凭着一己之力扭转局势,这主要是因为头脑级beta不仅仅是脱离控制而且还已经被轮番上阵的其他esp能力者们植入了根深蒂固的对其他人斩尽杀绝的指令。要想改变这一切,真正能起到重要控制作用的还是巴黎西侧的2号心灵雷达,不把那个设施拿下并配合伊里达,就算波兰姑娘累死在这里也没用。 “……我想,我知道麦克尼尔的打算了。”把伊里达抬到附近的手术台上又嘱咐手下按规定流程注射药剂后,别利亚耶夫返回闸门旁,他仍然回味着那位平时和莫瑟打交道多过和他的美军战术机驾驶员的安排。尽管他主动放低了自己的姿态,那半生不熟的德语对这里的东德军士兵而言依旧是种折磨。“可惜啊,我本该早些看出来的。唉,那几次都是试探……用心灵雷达,再加上洗脑技术,配合起来就能真正实现长期控制而不是只执行一个指令就结束。” “你的意思是,需要为这一切负责的是亚历山大·莫瑟?”披着外套的安妮特愣住了,她直到现在才得到第一个被明确认为是幕后黑手的当事人的名字,“那你的责任更大一些,平时和他相处最多的可是你。等等,你还说他也是那什么esp能力者?” “esp能力者都是高度自闭的,而且无法用现有的洗脑手段影响。”别利亚耶夫苦笑着,他也为自己的失察而自责,“我见过她们对岛田博士敞开心扉的模样,所以会得到她们信任的如果不是一个内心怀着那种恐怖的【爱】的人,就只可能是同类了。我没见过莫瑟做出和岛田一样的举动,想来是后者。唉,真不清楚麦克尼尔是怎么猜到这一切的,明明我们从未在莫瑟的体检报告上找到异常。” 同样的疑问,也徘徊在亚历山大·莫瑟本人心头。 “别误会,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只是一直认为,当初1号心灵雷达的两次失控不是偶然,等到巴黎发生恭顺派信徒叛乱、前线作战部队又莫名其妙地仓促撤回时,我就更相信有人在利用原本应该对付beta的最后保障措施来从事些不可告人的阴谋活动。”神经高度紧张的麦克尼尔做好了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他不介意在那之前和已经被自己列入了必杀之敌名单的对手认真地交流一番,“而且,这个敌人如此地深入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我也不能排除他或她利用esp能力者来打探情报的可能性。因此,想要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避免自己某天莫名其妙地成了傀儡,就必须先保证那人不能从我这里感受到半点怀疑。”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往你所在的部队里发送触发洗脑指令的信息?”莫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失落,“万一你猜错了呢?” “很不幸的是,我这个人虽然不懂你们那些【理论】还有【技术】,但是我的记忆力是够用的。岛田的全部洗脑指令,我都背下来了。考虑到下一次发生【意外】只会是在我远离巴黎期间,这个洗脑指令一定会导致我所在的部队发生比上次镇压恭顺派信徒叛乱时更大的混乱。”迈克尔·麦克尼尔坦然地面对着莫瑟的疑问,他自认为没有任何必要向快死的人藏私,“并且,我不必担心给自己加个忘掉之前的调查活动的洗脑指令会有长期影响,因为袭击柏林巢穴的作战行动最晚要在beta形成对地下袭击攻势的对策之前完成。要怪就只能怪李林赋予你的能力让你只学会了抄袭而没有半点自己的创新。” 提奥多尔屏住呼吸,只要麦克尼尔有所行动,他就马上投入战斗。尽管如此,两人的对话听起来却并不是那么真切,而且时断时续。谁也不会想到,岛田真司和埃贡·舒勒死后接手了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亚历山大·莫瑟竟然会是恭顺派信徒的重要领袖之一,而且还一手导致了今天的局面。此等惊天丑闻怕是会直接让un的alternative系列对策就此全部终止。 “是我疏忽了。”莫瑟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是故意让本该牢固地处在你们掌控之中的那名esp能力者被弄丢的。” “如果我收留她,那么我和她接触的记忆就可能被敌人感知到。相反,假如我让他们一家人在斯塔弗罗斯死后的混乱中落入恭顺派信徒手里,那些各怀鬼胎的家伙反而不会将他们的情况上报,就连你也无从得知。因为,你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恭顺派信徒,在你眼里他们就和疯子一样。说起来,斯塔弗罗斯真的死了吗?我不认为那个男人会如此轻易地毙命。” “有惊喜等着你呢,麦克尼尔。”亚历山大·莫瑟哈哈大笑,“你对自己狠心,对战友也狠心。瞧啊,你下令杀了斯塔弗罗斯,又在自己本该对危险有所预知的情况下派可怜的伯顿先生来送死。艾伯巴赫上尉,这就是他的真面目。他可以在战场上把炮口对准你一次,就可以对准第二次。”说到这里,他止住了笑声,“不过,我欣赏你这样的人。和我合作,就从这里开始,我们可以把这些智力低下的外星生物计算机和人类结合起来,让人类更快地摆脱现有的一切丑恶……迈向无穷无尽的宇宙,突破自己的躯体设下的桎梏。” 麦克尼尔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沉默激起了提奥多尔的不安。年轻的东德军战术机驾驶员握紧了胸口的金色十字架,有最坏的结果在前面等待着几乎失去了一切的战士。现在要对麦克尼尔开火吗?但……前面那架造型怪异的beta战术机又要怎么处理?还从来没人能对付既会飞又能同时发射几十道激光束的beta。 战斗还在继续,奔波在城市各处的联军作战部队疲于奔命地和不知疲倦的恭顺派叛军交战,得不到支援又看不见胜利希望的他们已处在崩溃的边缘。直冒冷汗的提奥多尔用颤抖的双手握着操纵杆,内心已经开始预演最后的对策。他没有把握同时对付两个穷凶极恶的敌人,更何况其中一人刚刚在他面前展示了远超平时水平的极限驾驶技术。 “喂,我确实有点心动了。什么摆脱人类的躯壳的限制啊,什么见证更广阔的世界啊,听着是挺有意思的。” 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激光炮的角度,对准了莫瑟所在的那架生物型beta战术机。 “但是你刚才说,是我故意把伯顿派去送死的,嗯?”他的双眼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亏你个狗养的毫无廉耻心的无神论废物被撒旦他本人的三叉戟夹了的脑子能想出这鬼话来,老子跟你拼了!” 在麦克尼尔的视野中,亚历山大·莫瑟的战术机转瞬间消失了,就在他按下按钮的那一刻。缺乏可靠情报的麦克尼尔不想和对方硬碰硬,他以最快速度转移,然而密集的激光束从上到下几乎封锁了他的全部撤退方向。多亏他所驾驶的f-15战术机还有舒勒的反激光装甲帮他多拖延几秒,他才得以逃过连人带战术机化为灰烬的下场。 提奥多尔也向着翱翔在天际的灰色阴影开火,炮弹都没有命中目标。可想而知,像这样的【beta】以后很快就会成为这群外星异形怪物投入战场上的主力……以前只需要对付地面上的beta的人类将会真正迎来灭顶之灾。但提奥多尔并没有想到那么长远的计划,他只是打算先逼退对手,而后争分夺秒地和麦克尼尔共同考虑对策。 “……麦克尼尔先生。” “我没有害伯顿。我们还记得那些事的时候,他就是那样想的。” “精明的狡辩,麦克尼尔。”莫瑟的嘲讽来得恰是时候,“……嗯,让我想一想,其实你说的是真话,我可以作证。” “想道歉?晚了。下地狱去,亚历山大·莫瑟。你最好祈祷你连着你这架垃圾战术机被我一起消灭,不然我会让你后悔曾经出生更后悔被李林复活。” tbc OR9-EP5:黑日之下(20) or9-ep5:黑日之下(20) 【耶和华对基甸说,人还是过多。你要带他们下到水旁,我好在那里为你试试他们。我指点谁说,这人可以同你去,他就可以同你去。我指点谁说,这人不可同你去,他就不可同你去。】——《圣经》士师记7:4。 …… 没救了。 见到亚历山大·莫瑟操控的那架奇形怪状的【战术机】时,麦克尼尔就知道日后的战斗只会变得更加艰难。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和只会从地面发起进攻的beta交战了十几年的人类联军尚且节节败退,倘若beta能够真正占领天空……他不敢去想以后的事了。 现在没必要考虑这么多,解决该为这一切悲剧负责的罪魁祸首才是他的使命。他沉住气,再次锁定了莫瑟的战术机,而后按下了按钮,但敌人又一次在他按下按钮的瞬间离开了激光武器的锁定范围。纵使他装备的激光武器能够在瞄准敌人和开火的瞬间定胜负,只要敌人能在那之前做出反应,死里逃生也并非是妄言。 “麦克尼尔,敌人的动作太快了。”提奥多尔也认为,以他们目前的办法是没法消灭莫瑟的。激光武器每次开火后都需要一定时间冷却和充能,在此期间他们只能用常规火炮迎击,而莫瑟似乎已经看穿了他们的进攻规律。只要能在第一时间躲开来自激光武器的死亡凝视,其余炮弹不足为惧。且不说麦克尼尔和提奥多尔不见得能打中这架机动性堪比f-15战术机的【beta战术机】,即便能够集中,它也不见得会因此而受到重创。 “……得让他没机会躲避。”麦克尼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你就不要逞强了,他——” 没等麦克尼尔把劝提奥多尔远离危险战场的话说完,来自上方的弹雨迫使他们立即远离原地,紧随而至的几十道激光束又从上到下把周围的街区一扫而空、数十栋建筑被扫过的部分直接人间蒸发或是面目全非。哪怕两人驾驶的战术机都拥有反激光装甲,麦克尼尔也没有信心能让它在敌人的激光雨中沐浴而安然无恙。 近战?没等靠近莫瑟就会被几十道激光束集中攻击,连人带机化为灰烬根本不是梦想,况且莫瑟恐怕也没有在战场上讲究骑士精神的意思。远程射击,又根本打不中。虽说麦克尼尔不断地呼叫附近的友军往莫瑟所在位置发射专门用来对付beta的集束导弹,大部分友军自身难保,那些能忙里偷闲朝着天上的灰色阴影开火的战术机在发现集束导弹被几乎编织成网的激光束拦截后也失去了继续对付莫瑟的勇气。 恐惧源自未知,这正是亚历山大·莫瑟在战术机驾驶员们心中留下的第一印象。那远看有着战术机的外形、近看完全由beta组成的【战术机】以压倒性的优势阻止了更多勇士前去不自量力地挑战它。所有人一拥而上,或许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其歼灭,但分散在巴黎市区各处的恭顺派叛军和beta并不会给联军更多的机会。 地面的防空火力也帮不上忙,那些炮弹和导弹没击中麦克尼尔就算是万幸了。 “……我能感受到,你害怕了。”继续锁定莫瑟的麦克尼尔同时也在躲避对方的攻击,一路上不知有多少联军士兵和恭顺派信徒被他们殃及。那些跟随莫瑟而战的恭顺派战术机驾驶员倒还算聪明,他们总是会躲开激光束扫射路径以免自己稀里糊涂地成了死在友军手下的冤死鬼。“你这架东拼西凑起来的不伦不类的半成品,大部分都是beta的,但喷气口位置明显是金属而不是生物组织。另外……”他想起来刚才发现莫瑟的战术机手中竟然还拿着激光武器时自己的惊讶,“……你还有必要捡起其他战术机的武器吗?” “这是保险起见的必要行为,麦克尼尔。”莫瑟还保持着和麦克尼尔的通讯,两人似乎都很乐意用语言来激怒对方,不过目前为止莫瑟还没有上钩的迹象,“你在浪费时间。即便你能消灭我,一切也已经无法挽回。有另一个beta巢穴正在往地球前进,巴黎的结局是注定的。” “那可未必,我对我的战友还有我军的实力有充分的信心。”麦克尼尔冷笑了几声,“所以,你的这架beta战术机的能源是什么呢?其他beta都由各自巢穴的头脑级beta提供能量,不过它们尚未进化出某种能够确保它们平稳地飞行在空中的结构……是了,你只能让beta给你充当剑与盾,但你的战术机的能源不是无限的。让我再想想,里面的原型是什么?f-15吗?哦,真是个不明智的选择,那东西的续航可——” 这次反而是莫瑟主动打断了麦克尼尔的话,铺天盖地的激光束打了附近的联军士兵一个措手不及,那些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命丧当场的人或许还是幸运的,只剩下一半身体、躺在地上惨叫不止的可怜人除了眼睁睁地看着beta朝自己靠近之外再无余力自裁。惊险地穿梭在大街小巷间并凭着灵活调整高度来利用或许只有毫厘之差的时间争取机会的提奥多尔手忙脚乱地逃过了死神的镰刀,他清点了一下剩余的集束导弹数量,并考虑着要把它们用在最合适的时候。 麦克尼尔四处搜寻莫瑟的下落,发现刚才还高傲地盘踞在空中的灰色死神不见了。多年来的战斗培养出的直觉告诉他,莫瑟一定是打算和他硬碰硬了——果然不出他所料,那架通体呈现出灰色的beta战术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降到地表再顺着已经在混战中被拓宽了不少的街道径直从后方朝着麦克尼尔扑来,由beta肢体组成的其中一支前臂和勉强充当机翼的生物结构下方多出的那些【手臂】成为了天然的兵器。 “哈哈,你真的害怕了!”迈克尔·麦克尼尔调转方向,正对着向自己逼近的莫瑟,又驱动战术机全速后退。他没有办法甩开敌人,但对于本就没妄想着平安结束这场血战的麦克尼尔而言,现在正是向莫瑟全力开火的好机会。第一发激光束擦着灰色beta战术机的左肩而过,接下来的三发炮弹又命中了这庞然大物的不同位置。“……怎么了,自称要带着人类走向星辰大海的家伙就只有这点本事吗?你的才能或许都浪费在肌肉而不是头脑上了。” “可悲啊,麦克尼尔。你们都被太多无聊的琐碎概念困扰着。”莫瑟的声音里没有多少愤怒,或许他只是出于战术上的原因选择了和麦克尼尔近距离交战,“人类一直停滞不前,在哪都一样。如果就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在真正的危机面前彻底毁灭……你把我当做是要毁灭人类文明的罪人,但在我看来,这是真正的机会。如果他们注定无法活过考验,那么就此灭亡也是理所应当的。只要——” 忽然,麦克尼尔的战术机停止了后撤,并立即以近乎原速飞快地向前推进,和莫瑟的灰色beta战术机撞了个满怀。 “开火!” f-15战术机手中的长刀死死地卡住了beta战术机的右臂,与此同时来自集束导弹的十几发弹头把两架打得难分难解的战术机团团包围。仍保持镇静的莫瑟不慌不忙地转动那beta战术机的头部,打算用头部发射的激光束拦截全部弹头,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不仅如此,莫瑟还隐约看到了大量分散开的微弱红色光线。 “蠢货,我让他们频繁往战场上发射集束导弹就是为了这一刻啊。”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只要能突破临界点……” 剧烈的爆炸形成的火光和烟雾笼罩了两架战术机,两秒后,莫瑟的灰色beta战术机率先脱离爆炸区,刚从烟云中蹿出就被提奥多尔发射的激光正中头部。beta战术机的其他位置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遍布几十个激光发射器官的相对【精密】的头部就没法再长出来了。 提奥多尔只听得通讯频道里传来一声怒骂,他马上抽身躲闪,但来自莫瑟的激光束还是切断了他所驾驶的战术机的右臂——连着上面安装的激光武器一起。 “愚昧无知……艾伯巴赫上尉,既然你渴望着让德意志重归统一,你本该明白让人类融为一体是多么伟大的历史性的突破。”等待激光武器冷却结束的莫瑟没有前去追击提奥多尔,或许是担心还有埋伏,“你所憎恨的一切都将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我们所有人都期待的美好世界。虽然这个过程会无比痛苦,宇宙里的任何演变都避免不了类似的阵痛。” 回应他的是更多的炮弹。发现有另一个不明飞行物从刚才的爆炸形成的灰尘中脱离的莫瑟料定那是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的麦克尼尔,于是慢悠悠地前去追赶。在巴黎上空的战场上,只有已经被他勾起了仇恨的麦克尼尔和目前还必须和麦克尼尔共进退的提奥多尔以及他们的部下能构成威胁,其他人都被困在各自的阵地上。事实上,他甚至不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哪怕只是让情况继续恶化下去,都足以让巴黎的联军部队得到最糟的下场。 远处缓缓上升的红色信号弹映入了他的眼中。准确地说,那不算是他亲自看到的,而是他借助其他种种方式感知到的。无所谓,这场无聊的决斗马上就要落下帷幕了。认不清前景的家伙都只会被自然和历史淘汰。 “结束了,麦克尼尔。”灰色beta战术机左臂的激光武器瞄准了在提奥多尔刚才不分敌我的打击下千疮百孔的目标,“虽然食物链顶端站着谁都一样,看来你是没资格了。” 发生爆炸的不是麦克尼尔的战术机而是莫瑟所在的灰色beta战术机——几发炮弹从下方正中目标,紧随而至的是从其他方向发射的导弹。方才还在为麦克尼尔能否逃脱莫瑟的追击而犯愁又不敢自己随便上去凑热闹的提奥多尔意识到他们又得到了一个良机,而他相信麦克尼尔同样不会放过反败为胜的机会。 站在被人类和beta的尸体包围的一栋三层小楼顶部,几名联军士兵调整着炮口角度,以便尽快进行下一轮攻击。他们已经在此等待了许久,始终没能击中什么有价值的目标。刚才取得的战果实在是出乎这些决定临时在楼顶架设高射炮阵地的士兵和爱国联盟成员们的意外。 “嘿,我已经说过了,年轻的时候我是我们那边最优秀的炮兵。”站在这些临时改行当炮兵的士兵们身后的,正是尼克斯·斯塔弗罗斯,他和旁边的士兵们一同将炮弹搬运到高射炮旁,督促众人继续开火,“……对,就按我说的,瞄准那个看着明显和其他目标不一样的打!” “呃,尼古拉大哥,咱们刚才发射的那个信号弹是什么意思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爱国联盟成员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向斯塔弗罗斯问清前因后果,“这附近也不会有其他增援部队。”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停下手头的工作,仰望着空中那比寻常战术机要显眼得多的目标。纵使巴黎的天空已经被滚滚浓烟笼罩,他仍能看到那在地上投下一片巨大阴影的不祥外星异形怪物、能感受到亚历山大·莫瑟此刻的愤怒。没人会喜欢叛徒,斯塔弗罗斯和麦克尼尔如此,莫瑟也一样。 “那个是……承诺。”他低下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希望我能活着堂堂正正地告诉他,我就是我,不是其他人。” 一道激光束沿着附近的街区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他们逼近,转瞬间便抵达了临时防空炮阵地旁。伴随着一声巨响,斯塔弗罗斯连同整个阵地消失在了爆炸中。 把激光束浪费在了地面目标上的莫瑟失去了消灭麦克尼尔的绝佳时机,事实证明他的错误决定将会让他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就在他刚完成开火的瞬间,麦克尼尔的反击也到了。惊险地避开了激光束的莫瑟得到了和刚才的提奥多尔一样的结局,他的激光武器也被麦克尼尔连着那条手臂一同击落了。失去的战术机一侧手臂再等一会就可能长出来,但现在跑去再捡来其他激光武器就纯属开玩笑了。 方才还气势汹汹地追击麦克尼尔和提奥多尔的莫瑟现在失去了几乎全部攻击手段,他自然不会盲目地前去再试着用近战武器解决目标。谁也不清楚麦克尼尔还设下了什么陷阱。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挫折,类似的事情过去也发生过不知多少次了。早些离开危险的战场,然后以更大的力量碾碎只知逞匹夫之勇的这些弱者……胜利还是他的。 “莫瑟博士,别走啊,这场战斗还没结束——我还想听听您对所谓进化和生存有何高论呢。”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并不觉得凭几句话就能留下莫瑟,“……艾伯巴赫,他看来打定主意要逃跑了。有把握把他留下吗?” “没有。”提奥多尔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自己不可能凭常规武器拦住渐行渐远的灰色beta战术机,而且他对另一件事更在意,“麦克尼尔,他刚才说有beta登陆单元正往巴黎砸过来……是真的吗?” “我也不清楚,但我想舒勒的轨道防御系统完全能将其拦截,就算没法凭刚上线的激光武器拦截下来,到时候也还——等等,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了。”麦克尼尔大惊失色,连忙驱动战术机前去追击莫瑟,“……你就不用过来了,别白白送命!” 说着,麦克尼尔的战术机一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提奥多尔眼前。f-15战术机的极限速度远比它平时所能展现出来的要快得多,加速到那个极限所需的时间也比提奥多尔预想的要短,但驾驶员能否承受住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不敢大意的提奥多尔也追上前去,他担心麦克尼尔无法独自处理那大敌。 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严重受损的f-15战术机不堪重负,从里到外都和麦克尼尔现在的身体一样吱嘎作响、听起来随时都会散架。几缕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视野也逐渐变得漆黑一片。支撑着他的只剩下了那份斗志,哪怕前方等待着他的是注定没有希望的明天,曾经数次参加过拯救人类文明的战争的麦克尼尔也不会退却。 激光武器的能量已经耗尽了,但是莫瑟不会知道。只要他摆出要向莫瑟开火的姿态,莫瑟必然会躲闪……甚至会动用保命的底牌。不出麦克尼尔所料,当视野中的灰色beta战术机继续放大时,那些悬挂在灰色beta战术机机翼后方的手臂状物体突然脱离了母体、像导弹一般朝着麦克尼尔所在方向飞来。 “白费力气。”莫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 “说得就好像我是仅凭自己来阻止你一样……猜猜第81联队的主力在哪?” 但它们却没能击中目标。终于散了架的f-15战术机在半空中裂成了两截,被发动机继续推动着的上半截以失去了平衡的不正常姿态在空中翻滚着、把被击中的荣誉让给了开始朝下方坠落的另半截机体。一路向外甩着零件和碎片的半截机甲翻滚到了目标上空,用仅存的手臂上安装的突击炮瞄准下方的灰色beta战术机连开了两炮,而后把中弹的目标径直向下砸进了已成为了废墟的建筑区残垣断壁里。 “你的导弹,一发也别想上天……” 满脸是血的亚历山大·莫瑟奄奄一息地从已成了一团死肉的灰色beta战术机残骸中爬出,缓慢地挪下废墟。 “……还没结束。”他感觉肋骨折断了好几根,肯定有骨头插到了肺里,“……你们的愚蠢和短视……会毁掉一切。” 又一架战术机出现在了上空。确认了目标身份的提奥多尔面无表情地按下了开火按钮,把来不及求饶或口出狂言的敌人化为了灰烬。 “麦克尼尔!”提奥多尔将战术机停在附近,自己跳下来前去确认麦克尼尔的伤势。或许莫瑟是对的,在混战中毫不犹豫地以自身为诱饵给提奥多尔换取命中机会的麦克尼尔对任何人都一样凶残——那时已经权当自己报了当初的仇的提奥多尔没有理由对麦克尼尔见死不救。发生在伯顿身上的事,不能重演。“……我尽快叫人过来,你千万别睡过去。” “别浪费时间了。”被数根暴露在外的钢筋钉在了地上的麦克尼尔咬紧牙关,几乎失去意识的他可不想给同伴留下一副龇牙咧嘴的丑恶嘴脸,“……走!你还记得……你的愿望和……理想?”他松开紧握着的右手,把另一个十字架挂饰丢在提奥多尔面前,“继续跟他们斗……继续前进……不要……停下来啊。” 提奥多尔·艾伯巴赫捡起麦克尼尔的礼物,扭头就跑。他不敢再回头,唯恐自己看到战友撒手人寰的一幕。时间是那么短暂,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建立起信赖的战友只需要一分钟就能毁掉全部信任,又同样只需要一分钟就能重塑昔日的情谊,但这一切化为乌有甚至用不了十秒。麦克尼尔说得对,战斗没有结束,即便最终的结局一样是迎来苦痛末路,承载着那么多人的心愿的提奥多尔至少也要找到值得托付一切的下一个战友才能安心地闭上眼睛。 但战斗并不会伴随着亚历山大·莫瑟的死亡而结束,遍布巴黎市内外的混战仍未停止。更要命的是,随着恭顺派叛军和beta的攻势受到削弱,担心战斗结束后自己被追究责任的爱国联盟头目们很快就销毁对他们不利的证据一事达成了一致意见。眼下巴黎内部的状况无比混乱,到时候只要把一切意外全都推到恭顺派信徒身上就好。 “瓦尔德海姆议员,司令部那边说他们已经做好了识别……这样一来,就可以只调动没有嫌疑的部队平定叛乱了。从前线返回的美国太空军第81联队也到位了,虽然不清楚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起码我们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了。”精疲力尽的约阿希姆·巴尔克少校放下电话,告诉了凯蒂亚两个好消息——美军战术机部队已经投入平叛,此外附近的爱国联盟民兵也和其他赶来支援的西德军和东德军一并清理了包围医疗设施的恭顺派叛军和beta,“接下来,就把这些人转移到安全地带。” “迪迪埃·博尚,法国空天军【巴黎】中队的原中队长……”凯蒂亚念着手中文件上记录的内容,她记得此人和提奥多尔一样是所谓测试部队的一员,“好,就这么办。保护好他们,这些人都是为了全人类的安危奋斗过的勇士。” 两人抬着载有博尚的病床离开,来到走廊上。凯蒂亚无意间从走廊另一侧的窗户看去,发现下方聚集了一群行踪可疑的武装人员。 “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她停下脚步,指了指那些不请自来的帮手们,“对了,让他们也帮忙。我们得赶快救治受伤的士兵和平民。” 转过头的她没有看到瞄准了这条走廊的火箭筒。巴尔克少校也没有看到,因为他的目光已经被远方冉冉升起的光点吸引了——就算以前没见识过,他也知道那是巴黎附近的导弹发射井朝未知地点发射了核弹。头上裹着纱布的年轻难民们同样不清楚这些,他们呼喊着正义的口号,向他们眼中勾结外星异形怪物危害人类的通敌者降以制裁。 “去死,你们这群恭顺派信徒!” 几发火箭弹钻进走廊,把没来得及撤走的德军士兵们炸得人仰马翻。只有病房另一头的收音机仍然完好无损,它嘶哑地播放着已经不再会被什么人唱起的那首歌曲,为1984年的圣诞节画上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扫清废墟,重建家园; 面向未来展雄翅。 为了你的崇高事业, 统一的祖国德意志。 不让旧日灾难重临, 为此我们团结紧。 我们要让大家看见 空前灿烂的阳光, 照亮祖国的天, 照亮祖国的天。 幸福前程,和平生活, 降临祖国德意志。 世界人民渴望和平, 伸出手来去支持。 兄弟一般,团结一心, 就能战胜敌人! 要使和平光辉永照, 要让我们的母亲, 无需为儿哀悼, 无需为儿哀悼。 我们耕种,我们建筑, 学习、创造干劲足, 自由的一代茁壮成长, 相信自己有力量。 德国青年不要辜负 来自人民的期望。 你们就是祖国的未来, 让空前灿烂的阳光, 照亮祖国的天, 照亮祖国的天。】 or9-ep5 end OR9-EPXA:余波 or9-epxa:余波 【是的,你们当年不想拯救第四共和国,所以你们也要知道你们不会在第五共和国受益。】——迪迪埃·博尚,2003年。 …… 汉斯·施密特中士局促不安地扭动着身体,试图让自己更舒服些,但那些把他捆得严严实实的锁链粉碎了他的全部幻想。坐在桌子另一侧的记录员们看上去倒是安逸得很,他们有说有笑地对着新来的待受审人员评头论足,甚至还当着施密特中士的面拆开了一包巧克力——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巴黎战役结束之后就又一次被关进监狱里的施密特中士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吃巧克力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你们……能不能……把这锁链稍微松开一下?”他终于忍不住了,“捆得太紧,我都没法呼吸了。” “实在对不起,我们没有这个权限。”其中一名戴着眼镜的青年审讯人员打着官腔回绝了施密特中士的请求,“当然,如果你尽可能地配合我们,大家可以早些结束。” “好。”施密特中士点了点头,他深知自己的性命已经完全处在他人的掌控之中。一切都由不得他做主,即便情绪失控地大吼大叫也无济于事,他当初参军入伍的时候就尝试过了。“……你们,都想了解些什么?我一定如实回答。” 不妙,情况非常不妙。他被逮捕已有很多天了,在此期间没人跑来劝诱他或是严刑逼供。事实上,他在这里的生活比在前线的时候好多了,每天都有全副武装的警卫给他送来饮食(虽然简单得要命),或许他只要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就能治好他的胃病。然而,施密特中士却越发地慌张起来——越是没人理睬他,他就觉得情况越严重,严重到了负责该设施的人已经不屑于理睬他这种被卷入的小角色的程度。 但等到他真的被人拉出来接受审问时,他又胆怯了。躲在牢房里睡大觉,起码还能保住性命,只要没人来叫醒他就行。现在,他不得不在说出每一句话之前仔细地考虑一番,免得从自己口中蹦出来的每个单词届时变成打穿他脑袋的子弹。 桌子另一侧的两名审讯人员当中,戴眼镜的稍年轻些的穿着松垮的工作服,肤色也比较深;另一个没戴眼镜、看着年长些的则是一名军官,不过施密特中士看不清对方身上的臂章和其他符号。即便各国的军队在战争中都借机扩张着权势,当那些和恭顺派有关的指控直接指向军队的时候,恐怕大人物们也无法高枕无忧地继续谈论着该怎么分赃了。但施密特中士从来都没想着要让谁受罚或是去承担责任,那对他来说太遥远了。远离日渐成为人间地狱的欧陆,就是他所能想象出的最好的回报。 “汉斯·施密特中士,这已经是你今年第四次被逮捕了。”虽然已经到了1985年,但倒霉的施密特中士确实是在1984年的最后几天里被抓的,“……有什么想说的吗?关于你的个人倾向还有……恭顺派。” “听着,我真的不是恭顺派信徒,你们要相信我。”一听审讯人员可能要把他和恭顺派信徒联系起来,施密特中士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和人类世界目前的其他种种罪行相比,身为恭顺派信徒本身就算得上一桩重罪,想象力匮乏的施密特中士也无从得知这些人要得到怎样的下场,他只是凭着直觉认为自己不该成为其中一员。“首先,我从来不认识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其次,我信主不假,但是去年我就从来没机会跑到什么奇怪的教堂里集体做礼拜,更谈不上——” “你看,每个人都这么说。”那军官叹了一口气,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事实上,我们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施密特中士。过去一年间你和什么人打过交道,我们也有所掌握。那么,让我们来谈谈更直接的问题:去年圣诞节的时候,你和你的人将恭顺派信徒领袖亚历山大·莫瑟放进了巴黎西侧的【普赛克3号】基地,我没有说错?” “对,但——” “行,那就好。”军官咳嗽了两声,打断了施密特中士的自我辩解,“那就没错了,给他记上。” 预感到如果让这些人就这么记录下去可能会有相当悲惨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施密特中士急了,他倒从来没幻想着成为什么英雄,然而被别人扣上反人类疯子的罪名就另当别论了。“等等,等等!你们听我说,当时的情况是……情况是……对,是当时临时接管了基地防务的指挥官负责此事的。我把莫瑟的消息报告给了他,他说要去和上级沟通……在那之后,才放行的。” “那家伙两天前就自杀了,你可以考虑下地狱问问他。”戴眼镜的文职审讯人员又翻出了一个记录本,“不过,你有兴趣听听他对此事的看法吗?让我找找,嗯……亚历山大·莫瑟成功进入基地是事先和其勾结的恭顺派士兵的责任,他是这么说的。” 施密特中士愣住了,他素来知道有些军官没良心,但还不至于想到当时的临时上司能如此无耻。说什么早就是恭顺派信徒的士兵勾结亚历山大·莫瑟把那伙人放进基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以当时的戒备状态,任何未经许可就试图闯入基地的不明队伍都会遭到攻击。当初下令允许莫瑟进入基地的人无疑是个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和只顾把责任推卸给手下的龌龊之徒,可惜施密特中士当然没兴趣下地狱和对方争论,他也不觉得自己赢了这场辩论就能迎来什么转机。当务之急是洗清自己的嫌疑,先保住性命再想办法离开监狱。别的不谈,倘若beta继续往欧陆西进,像他这样的嫌疑人只怕会被丢在监狱里喂beta。 等等,有个传言说不定能救他一命。当初许多在巴黎战役期间协助莫瑟作战的所谓恭顺派叛军,其实并无自主思维,他们的头脑都已经被他人操控。没错,把这个理由说出来,也许他就能化险为夷了。毕竟,有成千上万名士兵间接或直接地参加了恭顺派叛乱,难不成联军有本事在战线摇摇欲坠的时候把这么多人一口气全部处决或是关押起来?别开玩笑了,经历了这么多挫败了事故之后的联军正需要人手呢。 “其实,我也记不清了。”见两名审讯人员尚无直接离开的迹象,施密特中士决定再做些尝试。当务之急是洗清自己【自愿成为恭顺派信徒】的嫌疑,这种人多半会被直接枪毙。“他当时从车上下来,和我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是我刚才和你们说的,我按照流程把情况上报了。” “他和你说了什么?”那军官又开口了。 “啊,他只是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说他叫亚历山大·莫瑟。”施密特中士本来想说自己之前听到过莫瑟的名头,话到嘴边又忍住了。他又不是白痴,任何可能导致审讯人员把他定义为莫瑟的熟人和同伙的话,都不能说。“说来也怪,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但是等他说了那些话之后,就好像……他确实是我认识了很久的熟人那样。” 那戴着眼镜的文职审讯人员点了点头,又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过了半分钟左右,他转向身旁开始发呆的同事,推了对方一下,小声说道: “是不是又一个被洗脑的?那就把目前情况上报,上级估计会按关进精神病院处理。” “但是从爱国联盟那边找出来的记录里,并没有这个人的名字,也没有他的部队的番号。本来阿尔萨斯-洛林旅就是为了尽可能减少洗脑隐患而建立的部队,其他地方的恭顺派信徒可能是被洗脑的,从这里出来的搞不好都是真的。”军官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奚落同僚天真的意思,“你也看到了,所有人都这么狡辩,说自己被洗脑了……” “不过,也不能排除他在其他地方受到影响的可能性啊。”戴眼镜的青年看上去还想为施密特中士争取些机会,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地认为根本不存在那么多真正的恭顺派信徒,“明面上的洗脑设施就那么多,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其他地方建造设施呢?对恭顺派信徒来说,想逃避爱国联盟的内部记录也很简单……” “不对,我听他们说,触发洗脑指令一般都是用特定的音频信号,仅仅几句话是不行的。”军官咬着手指甲,不知在想些什么,“……要我看啊,想弄清这事倒也简单。把他的手下全都弄来逐一审问,就可以确认他的真实身份了。” 担惊受怕的施密特中士不敢大意,他紧张地竖起耳朵,试图听清审讯人员说的每一个单词。对方本该隔着玻璃墙向他问话而不是和他面对面交谈,况且要不是因为洗脑技术此次的滥用造成严重后果进而导致联军恢复了谨慎态度,等着他的就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机器了。即便如此,有特殊使命在身的审讯人员哪怕只是临时工也没必要在他面前说这些,搞不好这也是安排好的诱供手段之一。 但绝对不能让他们有机会把其他人也抓来审问。纵使那几天里发生的一切已经成为了施密特中士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也能清楚地记得亚历山大·莫瑟从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到进入基地的全过程。那当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灾难,然而他所说的那些话现在更容易引火烧身。只说些办事时必要的话还好,偏偏他又自作多情地和莫瑟说了些套近乎的话,而他和迈克尔·麦克尼尔还有提奥多尔·艾伯巴赫的交情其实也仅限于见个面而已,那两人不见得知道他姓甚名谁。 对了……随便说出几个名字也无所谓。人人都可能是恭顺派信徒,人人都可能被别人扣上恭顺派信徒的罪名,与其到时候莫名其妙地在别人的供词里成了十恶不赦的反人类疯子,不如先下手为强。 “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当时,还和我说了两个人的名字。” 两名审讯人员一听,立即来了精神,聚精会神地盯着看上去马上就能提供新的重大线索的施密特中士。亚历山大·莫瑟已死,想继续追查其过去一年来犯下的罪行,还要靠其他在世者的协助。 “是有两个名字,两个名字。”施密特中士说得很慢,他的头脑在迄今为止的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飞速运转,即便以前有beta追着他的时候也是如此——不如说那时候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他和我们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了两个人的名字……我想想……”担心自己惹上新麻烦又不想先一步被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加上更多嫌疑的中士满头大汗,他紧握双拳,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着,而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连口水从里面淌了下来。“对,我想起来了,一个叫迈克尔·麦克尼尔,另一个叫提奥多尔·艾伯巴赫。” 那军官却没有动笔记录,而是以一种让施密特中士莫名地感到害怕的眼光注视着被五花大绑的犯罪嫌疑人。“迈克尔·麦克尼尔和提奥多尔·艾伯巴赫,你确定吗?” “……确定。” 汉斯·施密特中士被吓了一跳,因为那个戴着眼镜的文职审讯人员竟然当着他的面笑了起来,而且动作还很夸张。过了半晌,在同伴略带恼怒的凝视中停止了哄堂大笑的文职青年捂住嘴,颇有些抱歉地对同伴说: “……你知道我刚调来干这活没多久。说实在的,我忍不住了。你看看,他们供出的都是些什么呀?居然还有把道丁将军指认为恭顺派信徒的……别浪费时间了。” 糟了。施密特中士顿时面如土色,他知道自己猜错了。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自布达佩斯巢穴之战后以首次消灭beta巢穴的英雄身份而着称的麦克尼尔和提奥多尔恐怕只会在巴黎战役中立下更多的功绩,些许侥幸心理仍未完全被他抛弃。战斗刚结束不久就被逮捕的施密特中士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他猜想也许那两个人已经死了,或者其中一个也许两个是潜在的恭顺派信徒……只要情况和他所设想的差不多,也许他就能洗清自己的嫌疑、转而让审讯人员开始调查那两位已经具备了些许传奇色彩的战斗英雄。 但他赌错了。听审讯人员的话,他大概能猜到,麦克尼尔和提奥多尔的贡献只多不少。 那军官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按钮,立即有两名卫兵进入审讯室内,把浑身上下被锁链捆住的施密特中士从椅子上解下来、把他拖走了。 “等等,我还知道其他情报!”顾不得什么个人形象的施密特中士拼命地叫嚷着,“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不是恭顺派信徒——” “……把他也算上,好快点填满名额。”两名审讯人员也离开了审讯室,憋了许久的军官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嘿,也算他倒霉,撞上这么一个枪口……” “我看他其实不太像。证词虽然有漏洞、存在乱咬一气的情况,这在其他不想被枪毙的嫌疑人的平均水平里还算不那么离谱的。”戴着眼镜的青年文职人员厌恶地侧过脸,不想在这狭窄的走廊里继续去闻那烟雾。“上尉,你也看了其他士兵的反馈,这位汉斯·施密特中士平时只是个混日子的家伙……一方面舍不得能给他换来票证的军服,另一方面又想着早些逃离欧陆。” “谁不想逃?说句真心话,难道你就不想?印度可比我们这边安全多了,老弟。”中年军官冷笑着,把口中的烟雾向上喷着,那烟雾不偏不倚地挤进了通风口,“早些把这些事办完,说不定我们也能快点撤到英国去。你是新来的,不要给自己惹麻烦。un军那边有风声传出来,说是一路上把亚历山大·莫瑟放进基地的所有责任人,都必须死,无一例外。这是为了给所有人一个交待,让他们再次相信,恭顺派信徒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就凭他?” “怎么不行?约阿希姆,那么多人看见他把莫瑟的车队放进去的,足够了。想杀他的人多得很,还得排队报名再送些礼物才能确保咱们这些人接的是他们那份请求。” “要是这么说,真正应该被枪毙的其实是当初要把他送来——” 中年军官冷漠地摇了摇头,他并不喜欢同伴先是一副要把施密特中士明正典刑后又为其开脱的态度。还有其他人在等待着他们,而结局是早已设计好的。出于对恭顺派信徒持续渗透的恐惧,un军采取了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严厉手段惩处相应负责人。疑罪从无在人类和外星异形怪物进行殊死决战的时代并不适用,为过去过于宽容而自责的军官们已做好准备将一切有恭顺派嫌疑的可疑人员当场处决。 就算他们不这么做,急于赎罪的爱国联盟也会代劳的。 这些,都不是施密特中士能知道的。巴黎战役结束之前,他的眼睛几乎被空中耀眼的巨大火球闪瞎,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沦为了阶下囚、再无接触外界情报的机会。对巴黎战役的结果一无所知、对外界的剧烈变化也一无所知的施密特中士内心仍然怀着当初的念头,如果欧陆能守得住,他并不介意跟随那些比他要勇敢得多的战斗英雄们冲锋陷阵、用自己的双手去夺回家园;反之,要是欧陆注定会沦陷,他就要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逃往大洋彼岸。 回到了牢房中的施密特中士忐忑不安地回忆着每一个细节,他试图说服自己,自己向两名审讯人员说出的话不会成为足以致他于死地的子弹。没错,他已经经历过了那么多考验,这次也一样。被怀疑是恭顺派信徒的不止他一个,随便诬陷他人为恭顺派信徒的更不止他。正所谓法不责众,况且nato联军还从未像东欧集团那样采取过激措施应对这场战争…… 两天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挤在狭小的牢房里的施密特中士于是安慰自己,并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当他开始这么想的时候,就连阴暗的监牢也变得顺眼了许多。没错,别人还要在外面拼命,而他却能住在如此舒适安全的地方、享受着的一日三餐,此等待遇即便和军队的高级将领们相比也毫不逊色。 第三天晚上,他刚吃完晚饭,就有另外三名警卫出现在了门口。 “施密特,有人要问你些话。快些收拾。” 施密特中士点了点头,内心那丝窃喜又开始发作。他就知道自己是幸运的,上帝还在眷顾他。努力说服自己不把油然而生的喜悦表现在脸上的施密特中士迈着小步走出牢房,这才发现门口除了警卫之外还有另一个看上去和他一样的人。没等他发问,警卫们便把那人径直推进牢房里,而后通知控制室关闭沉重的牢房大门。 望着转身面对自己的警卫们,施密特中士脸上的微笑凝固了。 “你们这是……”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你们要干什么?那是我的牢房,怎么能随便——” “你不会回来了。”其中一名警卫朝同伴比划了一下,“……快点弄完,别打扰其他人。” 众警卫们一拥而上,把原本就被捆得只有双手勉强能动的施密特中士抓住、往旁边的电梯间扛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的施密特中士在电梯里嚎个不停,烦不胜烦的警卫们不得不从身上随便找些什么东西塞进他的嘴里。电梯门刚一打开,身强力壮的警卫们便抬起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前奔去,进入一间宽敞的大厅,喘着粗气把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施密特中士送到了房间另一头已经布满坑洞的墙壁旁。 “原西德国防陆军中士汉斯·施密特,经本un特别临时军事法庭审判,你在1984年12月底的巴黎战役过程中勾结恭顺派信徒、犯下了性质极其恶劣的反人类罪和群体灭绝罪。”一名打折哈欠的青年军官拖泥带水地读着毫无诚意或专业性的宣判书,“……剥夺军衔和一切荣誉,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等等,我是无辜的,我没罪!”已经被人固定在了墙壁上的施密特中士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着,他不敢相信自己会得到这种结局。什么大洋彼岸的美国还有英国,现在都成了泡影。“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什么都行,给我一把铁锹,我帮你们去杀beta,求你们了!” 没人听他辩解。几名士兵来到他前方不远处,举起了步枪,分别瞄准了他的头颅、胸膛和腹部。 “……我不是恭顺派信徒,我不是啊!”痛哭流涕的施密特中士继续尖叫个不停,他想起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对了,我还认识麦克尼尔,就是那个打下过beta巢穴的迈克尔·麦克尼尔!他会证明我是清白的,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他!” “哼,麦克尼尔已经为人类捐躯了,像你这样勾结外星异形怪物的败类竟然还敢提他的名字。”那宣读判决的军官勃然大怒,声音也高了八度,“瞄准——开火!” 几声枪响过后,肠穿肚烂的施密特中士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仍在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我不是……我没有……” 后记a(1\/5) end OR9-EPXB:余震 or9-epxb:余震 【如果你把叛徒写得好,他们会说:你是瞎了眼吗,怎么没认清这条毒蛇?如果你写得不好,他们会说:你为什么当时不说?你为什么当时不报告?】——朴江大,2018年。 …… 戴着墨镜的克劳斯·哈特威克少校木然地行走在肃静的走廊里,两侧往来的行人只是偶尔向他身上投来一瞥、确认他身上的那些徽章和符号的含义后便不再对他有什么好奇心。无他,聚集在这里的大部分人和他有着类似的身份,从血腥的前线返回、特地前来看望自己的战友们的军人无心去打探他人的私事。 他在医护人员的带领下来到其中一间病房门口,向发觉有人来访的同伴打了招呼,迈着小步走进屋子内,又拖来一把椅子,这才化掉封住他那张脸的坚冰——仍然是面无表情,但又多了一分释然。 “嘿,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来看我的姑娘们可不少,要我说你也该来了……”坐在病床上的大块头的右臂和右腿都被一层层绷带和纱布包裹着,可想而知他在不久前的激烈战斗受了多么严重的伤,“……你的眼睛,不要紧?他们说你——” “没瞎。”哈特威克少校抬起右手,只是扶了一下墨镜,并没有把它摘下来的打算,“运气好,没目击到爆炸的瞬间。医生说,再休养一段时间,视力还是有可能恢复的。”说到这里,他转向有些落寞的同伴,映入他眼中的只有模糊的人影,“巴尔克,瞧你这副样子……一条胳膊和一条腿都报废了,以后别说是指挥战术机部队,连下半生的正常生活都成问题。” “……呃,你看歪了。”约阿希姆·巴尔克咳嗽了两声,他想让同伴看向正确的方向,但他的右臂和右腿恰好都动弹不得,而哈特威克少校又在他右侧,“实话跟你说,没有那么夸张。医生也跟我说了,只要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正常了。” 哈特威克少校叹了一口气,他用左手扶着自己的脑袋,免得再抬起头的时候找不到正确的位置。两位从西德并肩奋战至今的老朋友一见面便谎话连篇,只有他们自己明白那些谎言的背后藏着多少担忧和艰险。他们各自的状况都不乐观,没必要在久别重逢的时候再给对方添堵了。 “……真该把那群人渣都给宰了。”过了许久,保持着僵硬姿态的哈特威克少校突然骂了一句,“说什么那是恭顺派信徒的袭击,说那是意外……巴尔克,你跟我说实话,当时袭击你们的人到底是谁?” “恭顺派信徒嘛。”约阿希姆·巴尔克移开了视线,柔和的阳光正从窗外投射进入干净得有些冰冷的房间,“何必再问呢?已经都过去了,现在又能怎样——” 巴尔克少校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知道同伴已经转移了目光的哈特威克少校仍然以原先的姿态平静地注视着瘫坐在病床上的战友。他面部的肌肉剧烈地颤动着,嘴唇一张一合,仿佛有什么话要对很可能要在这里度过余生的同伴说。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十几年了,先是俄国佬,然后是我们这些人……大家在战场上拼了命地战斗,然而每次问题不是出在前线而是后方,那些事故带来的破坏胜过一百次战术上的失败。出了事,他们也只会用根本没用的过激手段拙劣地做些补救工作。”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的哈特威克少校说出了对他而言违背军人本分的话,“巴尔克,你住在医院里,只能收到他们允许你知道的消息,所以你可能根本没法想象外面乱成了什么样子。到处都在抓人,每天都有人被处决,天知道死的那些人到底是不是——”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个关键问题。”巴尔克少校猛地回过头,哈特威克少校的抱怨提醒了他,现在是个获取真实消息的绝佳机会,“我问他们的时候,这些人只管和我说,要安心休养。现在我问你,前线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这里肯定不是波尔多,口音听着不对劲。” “你说得对,这间医院不在波尔多,而是在贝尔法斯特。” 被裹得和粽子差不多的壮汉浑身一哆嗦,差点从病床上跳起来,唯一阻碍他掉下病床的是他仍然无法活动的右腿和右臂。短短几句话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对现状存有什么幻想。 “这么说……”他脸色煞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转瞬间就从一个只是看起来略显虚弱的伤员变成了哮喘患者,“……其他人呢?麦克尼尔呢?还有小凯蒂亚呢?” “他们……还活着。”看不清哈特威克少校那挡在墨镜的下的双眼的巴尔克少校能明显地察觉到同伴连吸了几下鼻子,“但和死了已经没什么区别,因此……相关部门已经对外公布了麦克尼尔的死讯。至于瓦尔德海姆议员的,估计也快了。” 视野里的人影又晃动了几下,牵动着哈特威克少校的心弦。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巴尔克少校最好不要继续刨根问底了,尽管哈特威克少校很清楚自清醒之后就不断接到假消息或是报喜不报忧的选择性的真实消息的巴尔克少校显然已有满腹疑虑。情况已经很糟了,他没必要让有伤在身的同伴因为对时局和命运的担忧而继续深陷于忧虑之中。 1984年底的圣诞节期间,参加了夺回巴黎的行动的克劳斯·哈特威克少校在麦克尼尔的建议下组织了佯攻,以牵制敌人的注意力、为麦克尼尔攻击2号心灵雷达创造机会。队伍在前进过程中由于遭到敌人的轮番阻击而分散,率领手下的西德军战术机驾驶员配合第338中队的a小队各自为战的哈特威克少校始终未能突围,直到提奥多尔·艾伯巴赫把亚历山大·莫瑟的死讯通知他时,他才终于坚定杀出一条血路的决心。 然而事情正是在那时急转直下的。作为此次特别进攻行动总指挥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在追击莫瑟的过程中身受重伤,其他就下一阶段行动目标争执不休的指挥官不久之后就明白了麦克尼尔想要阻止的究竟是什么——冉冉升起的核弹头已经说明了一切。联军并没有通知法军发射核弹以拦截当时还在大气层之外的beta登陆单元,发射它们的只会是一言一行都被操控的恭顺派信徒。那些本该在最后时刻用来对付beta或是从天而降的beta登陆单元的武器如今已经落入恭顺派信徒之手,没人知道它们指向何方,但它们显然不是用于对付beta的。 “虽然说这话听上去像是讨好美国佬,那个男人是我见过的所有战术机指挥官里最厉害的一个……技术上,思维上,都是。”回忆着巴黎战役经过的哈特威克少校发自内心地佩服带领他们挽回了本该造成更大破坏的危机的那位可敬的战友,“当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但他说服了他的部队在人造母舰级beta内切断外部通讯、只观察他的中队的反应。如果不是第81联队及时为他们打开了返回巴黎的安全道路、又在敌人发射核弹前不久抵达巴黎,那么巴黎和我们也就成为历史了。” “亚历山大·莫瑟……是个可怕的人。”巴尔克少校松了一口气,他衷心地为又一个勾结beta危害人类的害群之马的死而感谢公平的上帝,“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嘿,你看看,我又忘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那个项目组只怕要解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测试部队了。没那些一天到晚沉浸在神秘主义里的专家给你答疑解惑,你肯定也不知道。” “un军有一份内部调查结果,我去拜访施坦因霍夫将军的时候,在他疗养的地方看了那份文件。”哈特威克少校来了精神,这时候他也不顾刚才对巴尔克少校的担心了,“亚历山大·莫瑟还有他在爱国联盟的同伙,利用不同批次的被洗脑人员传递了不同的指令。具体来说,一部分被洗脑人员在接到特定指令后会转而将beta视为同类、将其他未被洗脑的人类视为敌人;而另一部分,他们接到的命令本身,就是传递下一部分洗脑指令。” “难怪在战斗过程中不断有新的部队加入恭顺派信徒的行列,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约阿希姆·巴尔克顿时释然了,他更倾向于把当时袭击自己和凯蒂亚的那群武装人员视为另一群受到影响的被洗脑的伪恭顺派信徒,“只要残存的部队还打算凭着正常指挥结构发号施令,敌人就能始终利用我们的指挥系统来传递新的洗脑信号、让更多处于潜伏状态的受影响士兵叛变。但是……如果真的是这么一回事,麦克尼尔又是怎么预料到这一切的呢?” “我不知道。”哈特威克少校轻轻地摇了摇头,包裹在麦克尼尔身上的谜团恐怕永远没人能解答了,“在那么多次事故之后觉得我们内部出现了问题的,不会只有他一个;采取了行动的,当然也不只有他,但他的方案起到了关键作用……给其他人的反制争取了时间。也许他是个天才。” 天才?世上没那么多天才,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哈特威克少校悲哀地想着。他承认,最初和麦克尼尔打交道的时候,只想办完手头的事的他实在没法说服自己和那个浑身上下都被死者的气息笼罩的家伙和睦相处。重要的不是迈克尔·麦克尼尔的死活,而是关系到那支【测试部队】的秘密还有随着亚历山大·莫瑟的死亡一并灰飞烟灭的罪证。纵使把与之有关的技术人员一概赶尽杀绝也毫无意义,潘多拉的盒子早就打开了,如今的局面并非只懂从上往下刮树皮或是从下往上刮树皮的三流医生们所能应付的。 从一个多月后的视角来看,亚历山大·莫瑟的计划相当完美。即便联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勉强夺回了巴黎,已经在和叛变部队还有beta的交战过程中损失惨重的联军也无力阻止莫瑟安排的保险:向巴黎方向降落的beta登陆单元迫使美国太空军调动轨道防御系统前去拦截,此时从法国方向发射的核弹会将联军置于两难之中——要么默认发射出的核弹全是恭顺派信徒操控下的即将打向人类控制区其他大城市的弹头并动用更多力量阻止弹头落地,要么怀着侥幸心理只管对付外太空的beta巢穴而仅采用常规手段对付那些核弹。 当联军指挥官们在核弹升空后不久自认为发现了莫瑟的险恶用心后,他们所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将从法国发射的核弹摧毁在法国本土上空,至于现在想办法让法军收拾局面则完全是痴人说梦。本着就近原则前去拦截核弹的联军作战部队等来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核爆,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莫瑟的袭击目标并不是大洋彼岸的其他城市而是眼下摇摇欲坠的欧陆。 那些在核爆发生的瞬间近距离目击了闪光的士兵们直接永远告别了光明世界,而像哈特威克少校这样的幸运儿则祈祷着自己有一天可以重见光明。大量受到洗脑的士兵叛乱、残存的人造beta失控地和其他beta一样攻击人类、已有的防线和据点在核爆中灰飞烟灭……单独承受其中一场灾难,法军或许还撑得住,而雪上加霜的局势无疑粉碎了法军把beta赶回德意志地区的希望。 法国人败了,收复德国也成了泡影。 “目前巴黎有一半处在beta控制下,法国人正在拼命地试图守住另外一半。麦克尼尔还有艾伯巴赫以及他们的法国人朋友先前讨论过防守策略,但恐怕他们也没料想到巴黎保卫战会在此等极端的绝境下开始。”戴着墨镜的青年军官说到这里,默默地摘下了墨镜,“你简直没有办法想象欧陆乱成了什么样子。莫瑟死了,他控制的那些设施也被摧毁了,但是洗脑效果会持续到【完成命令】才消失。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把那么多人都活捉然后再送去医院治疗……还有他们制造出来的那些怪物,这都是天杀的俄国佬的责任。” 约阿希姆·巴尔克少校头疼地揉着眼睛,他试图理解哈特威克少校所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单词都令他心惊肉跳。他大可以把过去一年来联军在欧陆战场上的全部失败归咎于亚历山大·莫瑟的阴谋,说不定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但……被莫瑟利用的那些漏洞更致命一些。倘若不是爱国联盟失去了控制、倘若不是联军试图在管理能力捉急的情况下利用爱国联盟来饮鸩止渴、要不是联军在对待难民的态度上确实有失公平、若非在彻底的石油危机爆发之后看到了爱国联盟潜力的联军选择了无视那些危险信号…… 没有如果。 爱国联盟的野蛮扩张和失控固然使得亚历山大·莫瑟得以利用其中的漏洞安排大量恭顺派卧底和间谍操控洗脑程序、将本应坚决和beta血战到最后一刻的战士转变成效忠于外星异形怪物的傀儡,现在去追究他们的过失不仅已经晚了,而且很不合时宜。下令解散爱国联盟容易,清除他们就难了,更何况谁来接手爱国联盟缺席后留下的真空呢?没人愿意面对这个问题,或许加强对爱国联盟的管理和约束听起来更靠谱一些。 展现在约阿希姆·巴尔克面前的是从未有过的绝望。从1983年战火真正烧到nato联军的防区开始,情况就日渐向着众人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发展。一次次反击、一次次牺牲,换来的最后仍然是溃败。从东德逃到英伦三岛,接下来他们还能逃到哪里去?英国也不安全了,海峡对岸的beta正夜以继日地制造更多的母舰级beta,无法有效地利用震波屏障拦截母舰级beta的联军被迫在滩头和岛内同beta交战。虽然哈特威克少校坚称战场上没有出现新型beta,巴尔克少校并没把这些话当真。他和哈特威克少校都还记得,beta在西德境内就已经做出了些他们无法理解的事,那还是在黑森林基地的1号心灵雷达出现事故前夕。等他们第二次有类似的发现时,又恰好是亚历山大·莫瑟需要头脑级beta的残骸来搭建模拟beta巢穴的关键时刻……这不会是巧合。莫瑟掌握了真正和beta交流的方法,那个似乎从未把自己视为人类一员的家伙到底把多少人类内部的情报以及人类的【战术】交给了敌人? 两人又聊了几分钟,外面的医护人员走进室内,告诉哈特威克少校,时间到了。 “你也赶快回去。”庆幸哈特威克少校愿意来看望自己还说了这么多真话的巴尔克少校向医护人员点了点头,“法国的事暂且不说,我可不想又住到美国去啊。” “放心,我们会守住的。”哈特威克少校摸着自己来时提着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花盆,那还湿润着的土壤上生长着一株巴尔克少校无从准确命名的植物,“来的时候匆忙,忘记给你带礼物了。我想给你这么个不缺女人的家伙带花好像也不合适,就随便在外面买了点东西。” 说着,他提起花盆,离开椅子,摇摇晃晃地往已经摆满了花卉植物的窗台旁走去,却一头撞在墙上,差点把刚戴回去的墨镜撞碎。旁边的医护人员见他这副模样,一拥而上,有人手忙脚乱地接住差一点就要摔碎的花盆,有人上前扶住哈特威克少校——后者险些挨了少校的拳头。 “不用你们……都滚开!”踉踉跄跄地把墨镜戴好的哈特威克少校用英语冲着一头雾水的医护人员大吼大叫,声音里竟还带着几分委屈,“我……我没瞎,谁说我瞎了!?” 闻讯而来的是另一批看上去更有经验的医护人员,这些早已对类似现象见怪不怪的中年人小心翼翼地护着可能又要撞到墙上的哈特威克少校,帮他把花盆摆在了窗台上,又不停地向瞠目结舌的巴尔克少校打手势、让旁观了好一出闹剧的伤员最好别说话。 “你……和他说了什么吗?”另一名医护人员靠近巴尔克少校,小声向少校询问事情的经过,“他看上去像是受了刺激……” “嘿,别提了,都是伤心事。”住进医院后已经消瘦了不少的少校摇了摇头,没有把自己刚才和同伴说的话都告诉这些医护人员的意图。就算他不说也无所谓,医院里也许有比他想象中更多的窃听装置。“……喂,这责任不在我,我很高兴有人来看望我,你们千万别因为这点小事就禁止我和外人见面啊。” 忧心忡忡地目送着同伴离开病房的巴尔克少校一时有些搞不清真正重伤的到底是谁了。或许他们受了同等程度的损失,但他刚才能明显感受到哈特威克少校心中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又或者说是多了什么。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军人在走上战场的那一刻早该做好自己以残疾人的身份度过余生的心理准备,他不相信哈特威克少校没有理解这些。 在医护人员的搀扶下离开了病房的哈特威克少校来到走廊上,有气无力地对着仍然心有余悸的护工们说道: “实在抱歉……我马上就走。不必跟着我,去做你们自己的事。” 说着,他抬头挺胸,沿着一条直线向前走着,一直来到了走廊尽头,却没能及时拐弯,又差一点撞在墙上。勉强用左手推着墙壁的哈特威克少校停下了脚步,愣了片刻,缓缓沿着那堵墙跪了下来,嚎啕大哭。 这下走廊里的其他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但没人上前去问问哈特威克少校到底发生了什么——别人的苦难又不是身为局外人的他们能随便评价的。 “……onkel harick?” 一个声音唤醒了哈特威克少校,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蓝色保暖外衣的女孩从人群中走出,向着他打招呼。 “你是哈特威克叔叔?我是赫尔嘉萝丝(helgarose)啊,是你在汉堡救了我一命。”见到了救命恩人的女孩欣喜地奔向满脸泪水的哈特威克少校,想说些什么,却被浑身发抖的青年军官抓住了双手。 “……好样的。孩子,你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五官扭曲成一团的哈特威克少校还在哭着,他咬紧牙关,已顾不得满心喜悦地走向他的女孩会作何感想,“跟我走,跟我去打beta!把它们都杀了,把恭顺派信徒都杀了,把爱国联盟的人也都杀了,好不好?”说着说着,他又忍不住了,夹杂着不知什么情感的泪水夺眶而出,“宰了他们,杀死他们,把他们杀光!” 直到专门对付精神病人的护工把他拖走的时候,他还在喊着那些话。 后记b(2\/5) end OR9-EPXC:余音 or9-epxc:余音 【2038年3月,国民协会提交了一份激进的经济计划,希望un和gdi大规模收购土地并以其缓解变种人和黄区流民问题,引起了广泛反对,国民协会的首脑被指控为nod兄弟会间谍。2038年12月,在理事会和军方默许下,迈克尔·麦克尼尔上校使用武力手段解散国民协会并逮捕了51名政客,其中18人经特别法庭审判后于2039年11月20日被处决。】——《电影与政治:士兵的鲜血》,2099年。 …… “不瞒你说,其实我更喜欢f-15……你们都别笑!”乔治·阿尔斯通中尉歪着嘴,不想去听战友们的笑声,“是,我承认它有很多缺点,但如果不是因为那些缺点,我们当时也没法在巴黎把那个刽子手绳之以法嘛。” “中尉,我有个小问题。”围着他的众人仍然笑个不停,中间还夹杂着不少奚落,“那个迈克尔·麦克尼尔在和亚历山大·莫瑟作战的时候,您去哪了?” 这已经不是阿尔斯通中尉最近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听到类似的问题了。每当有人向他问起当时的情况时,他都会先长叹一声,而后以略带惋惜的语气说,如果不是因为他和他的c小队很不凑巧地被恭顺派叛军和beta缠住了,他本该加入到围攻亚历山大·莫瑟的行列中、给那个该为这一系列惨剧和闹剧负责的家伙送上正义的制裁。 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自投入欧陆以来就在接连不断的血战中持续受到削弱的美国太空军第81战术机联队在1984年已是强弩之末,即便它得到了来自其他军兵种的优秀战术机驾驶员和先进装备的补充,这支部队的情况仍然不乐观,以其中的作战大队尤甚。1984年初的战术机驾驶员名单,换了一批又一批,第338中队到了年底就只剩下麦克尼尔还幸存,而到了第二年则干脆名存实亡了。由于第81大队被来自海军、海军陆战队、陆军的战术机驾驶员填满这一尴尬的事实,继续维持它的意义对美国远征军的高级将领们而言实属可有可无——随着华盛顿方面一纸调令,从其他军兵种赶来支援的战术机驾驶员们纷纷被调回,但他们并不会因此就得到远离战场的机会,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前面等着他们。 当初得知跟随自己在第338中队奋斗了多时的战友们很快要各奔东西的消息后,早有心理准备的阿尔斯通中尉还是愣了半晌。他找到了躺在仓库里睡得和死猪一样的普雷斯顿中尉,什么都没解释,只是要对方和自己出去散散心。 即便是在战斗最激烈的前线附近,也不缺愿意通过给士兵们提供服务来换取更多保障的【商人】,更不必说是在遍布酒的英国了。虽说beta在1984年底数次入侵英国、给英国沿海地区居民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将重兵集结在英伦三岛的美国远征军和部分后撤到岛上的联军仍然成功地把那些只能勉强上岸的外星异形怪物赶下了海。每一场胜利都会让本地居民和逃到英国来的难民们的信念坚定一分,哪怕他们已经不知多少次地见证过联军在夸下海口之后不久就惨败的狼狈模样,看不到更多选择的他们仍然只能相信明天会更好。 两人乘着车子离开从里到外透着懒散气息的基地,返回市内,就近找了一间还在营业的酒。店主是个有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和胡子都白了,一见有顾客前来拜访,也不着急,慢悠悠地以一种随意的态度做着准备,仿佛完全不害怕自己的怠慢让这两名顾客拔腿就走。 来自海军和陆军的两名战术机驾驶员坐在台旁,每人端着一杯鸡尾酒,像雕塑一样保持着固定的姿态,许久都没说话。那店主倒也是个奇人,竟自行躲到后面去看电视了——也不怕这两人抢了他的财物。 “……马上要散伙了,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过了十几分钟,阿尔斯通中尉还是忍不住了,他端起酒杯,很小心地舔了一口,“以后再见面,就不知道是在人间还是天堂了。” “你是队长,你说了算。”普雷斯顿中尉哆嗦了一下,仿佛刚从睡梦中被惊醒。仍有些神情恍惚的陆军战术机驾驶员对自己的同伴说,当初他们同意调到这里来的时候就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队长?我就是个临时代管的,还什么都管不了。”阿尔斯通中尉乐了,他在巴黎战役结束之后就没有尝试过管理已经成了一盘散沙的第338中队。这不怪他,也不能怪麦克尼尔,加入这支服务于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测试部队的每一个人都抱着不同的心思、领受了不同的任务,想让这些人在项目组覆灭的情况下继续无意义的工作,未免对他们太不公平了。“唉,还是怀念原先的队长啊,他怎么就不来管管呢?上面说要把我们都送回去,大家也没什么意见,照这样下去……就真的要散伙了。” 普雷斯顿中尉也学着阿尔斯通中尉的样子端起酒杯,他犹豫了片刻,仰起头,一饮而尽。 “……别念了,咱们队长那天就死在巴黎了。” “是啊。” 从基地出发的时候,阿尔斯通中尉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普雷斯顿中尉的反应弄得他失掉了一切兴趣。两人又在酒内坐了半个多小时,感觉双腿有些发麻的阿尔斯通中尉第一个离开座位、往门外走去,木讷的普雷斯顿中尉也紧随其后。 “喂,以后你打算怎么办?”两人靠近吉普车的时候,一路上沉默寡言的普雷斯顿中尉突然开口了,“欧洲的情况,估计是不会好转了。” “不管要怎么办,总还要打下去。”阿尔斯通中尉叹了一口气,握住方向盘,又晃了晃脑袋,示意普雷斯顿中尉赶快上车,“……其实我挺佩服麦克尼尔的。局面绝望到这个程度,他永远在考虑怎么打、怎么打赢,从来没动摇过。换成我,是肯定不行的。”说到这里,年轻的海军战术机驾驶员自嘲地低下了头,“嘿,别说去当航空母舰的舰长,我连个战术机中队长都当不了。” “他绝望的时候,是不会让你我看见的。”普雷斯顿中尉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似乎在回忆麦克尼尔以前和自己相处的时光,“而且,他还承担了许多不属于他的责任。说句心里话,咱们这支部队,也早就该散伙了,我不奇怪。” 这话把阿尔斯通中尉激怒了,他想不通一个喜欢韬光养晦、靠着在关键时刻的表现赢得了麦克尼尔的信任的家伙怎么能堂而皇之地说出这些话。“是的,他确实承担了很多不属于他的责任,但那是因为咱们的队伍里有不少人只顾着自己的事。”他开动了车子,吉普车摇摇晃晃地沿着狭窄的街道驶向基地,“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的,你自己清楚。” “我承认,我没有那个本事。”普雷斯顿中尉并无和阿尔斯通中尉辩论的意图,“巴黎那些事,换成是你或我,都应付不了。倘若带领队伍出击的不是麦克尼尔,我们所有人就会在人造母舰级beta体内不知不觉地成为恭顺派叛军的一部分、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已经成了全人类的敌人。阿尔斯通,你可以说我们大家都在偷懒、都在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保护、都在逐渐放弃思考,我不否认……但有些事,我们都做不到。这一次有他,下一次呢?” “没想到你这么能说会道啊。”阿尔斯通中尉忍不住笑了,他又一次重新认识了这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战友,“但愿咱们两个都能活着看到胜利,到了那一天……到咱们战斗过的地方,再聚一聚。” ——即便如此,两人也没有试图做出什么抵抗。第338中队的战术机驾驶员们不久就接到了新的调令,像阿尔斯通中尉这样原本来自海军的成员纷纷被调回到航空母舰上,他们的生活也恢复了常态。 先一步离开的阿尔斯通中尉无从得知普雷斯顿中尉的下落,他衷心地希望那个没给他留下多少好印象的同僚远离残酷的内陆战场。他自己也为不必再面对那些绞肉机一般的战斗而欣喜,等待着他的是相对轻松又前途无量的新岗位。没错,只要像以往那样,从航空母舰上出击、给在欧陆坚持作战的战友们提供必要的火力支援,然后再潇洒地离开……既不用面临更为严重的生命危险的考验,也不用担心见到战友们堆积如山的尸骸和死不瞑目的眼睛。 航空母舰上的同僚们对他寄予厚望,他来到舰上报道的那一天,全体战术机驾驶员都前来迎接,每个人都想一睹战斗英雄迈克尔·麦克尼尔的左膀右臂的真容。尽管un军仍在想方设法封锁消息,和巴黎战役相关的小道消息早就传遍了五湖四海,那些渴望在战场上消灭更多外星异形怪物、为保卫人类文明做出贡献的年轻战士们迫不及待地要从前辈们身上学到更多的技术和经验,再化为己用。 “其实这没什么困难的,我敢说f-15型战术机能很好地满足当前的大部分需求。”结果,阿尔斯通中尉返回海军的第一天就犯了个严重错误,当时他正在和自己的同僚们分析支援友军地面部队时的注意事项,“从统计结果上来看,大部分损失可以归结为驾驶员的水平不合格……他们没有很好地利用自己的优点。” 这番话起到了意想不到的反作用,他所在的战术机中队中的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新战友公然吹捧一款主要用于地面部队的战术机而感到震惊——这倒不是因为f-14战术机的技术多么落后或是没有在激光武器、反激光装甲等新武器装备诞生之后及时跟上时代,而是因为海军战术机驾驶员们对f-15的了解或许和更早地接触到了这一款战争兵器并用着它从德意志地区一路且战且退到法国的阿尔斯通中尉有着些许差异。几天之后阿尔斯通中尉才明白f-15在海军内部的名声比他在欧陆所了解到的情况还要糟糕许多,他本该对此表示无条件支持的,但某些复杂的情绪阻止了他做些更有益于他重新融入原有环境的妥协。 作为从西德奋战至今的战斗英雄,阿尔斯通中尉被调到了海军第105战术机中队(vf-105)担任副中队长,和舰队一同赶往北欧支援仍在苦苦坚守少数据点的友军。那些在北欧几乎全境沦陷的情况下仍然顽强奋战的勇士值得美军投入更多的兵力去支援,否则以后将不再有任何一支部队愿意承担起殿后或坚守据点的任务。 谁也没想到他又犯了重大错误。按照舰长的要求,第105战术机中队的任务是在第3战术机联队的统一协调下清理靠近美军防御工事的beta集群并为岸上的友军重新设置震波屏障争取时间,仅此而已。没人喜欢登陆作战,那意味着更多的不确定因素、更多的风险以及很可能随之而来的更大的代价。 ——但战斗刚一打响,阿尔斯通中尉就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惊恐万分地发觉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不允许他继续置身事外、充当一个只需要在海上漂亮地发射一排导弹或是用激光武器对准排成一列的beta开火后扬长而去的看客。当其他战术机以贴近海面的姿态飞行时,只有他莫名其妙地仍然飞在所有人上空;等到同一中队的其他战术机贴近海岸线、向陆地上的beta集群发射集束导弹时,又只有他一个冒失地飞越到了另一侧、以跟beta拼命的架势往堆积如山的外星异形怪物们之间冲,把他的其他战友们吓得魂飞魄散。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多年来从未见过此等冒险行为的海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们几乎怀疑人生,他们只得把这归结为那支已经成为历史的部队给阿尔斯通中尉带来的不良影响。 “神枪手-02,你在干什么!?”长官的咆哮响彻了整个中队,每个等待着阿尔斯通中尉的表演的战术机驾驶员都能看到那一抹青色跳跃在滩头以叠罗汉般的姿态笨拙地试图拦住他的beta们之间,那可不是来自海军的战术机驾驶员应该做的事,“……立即返航,这是命令。” 理所应当地,他又一次成了众人围观的对象,只不过这一次是反面案例。自觉在索要补充人员时吃了亏的指挥官们死活不能承认阿尔斯通中尉不胜任工作或干脆是酒囊饭袋,那就等于连着美军宣传了半年多的英雄部队一起侮辱了。几名已经在欧洲战场持续作战了几年的军官私下里找到阿尔斯通中尉,想从他身上找到导致战场上那一连串失控举动的真实原因。 “最近,舰上的谣言越来越多了。”他的同伴们偶尔也会和他提起大家的看法,或许只有那些纯粹要看乐子的家伙才会不在乎继承了那支英雄部队的荣誉来到自己中间的战斗英雄的风评,“长官,这很危险,到处都有人说你其实是个废物——” “是的,我是废物。”出乎同伴们意料的是,阿尔斯通中尉竟然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别人对他的指责,“……原谅我,过去这将近一年的经历已经刻入我的灵魂了。一到战场上,我就忍不住……” 他该忍住的,阿尔斯通中尉想着。在目前的条件下,想去当航空母舰的舰长,就要先有当舰载战术机部队指挥官的经验,不先当好中队长、副中队长,他只会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远。连那点可怜的廉价的愤怒和悲伤都忍不住,他还能做些什么?身为军人,理应忘却一切,只管服从命令。 直到这时,重新回顾往事的阿尔斯通中尉才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间把许多过去不到一年时间里见证过的特例当做了常态。事实上,在他调往第338中队之前,他也并未觉得以前的行动存在什么问题。有成千上万的友军在内陆和beta交战,美军只需要进行必要的支援就能轻易地打退beta的攻势,至于收复失地的工作理应交给还有余力的盟友而不是不想在欧陆再牺牲几十万人的美军。自大的俄国人已经出局了,即便他们有朝一日侥幸赢得胜利,也无法再与合众国相抗衡……那么,如今的合众国同样没有必要为这场还算不上多么绝望的战争投入一切。 但那个男人却用不到一年的时间把许多对于后方的美军部队而言并不适用的常识植入了他们的内心,那是比任何一种洗脑手段都更有效的号召。他告诉他们,在前线永远不要指望能获得补给,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抓紧时间,每一发炮弹都要精打细算地使用,不然等待着他们的就会是无比悲惨的死亡;也是他告诉他们,只想着打完一次集束导弹再漂亮地对着目标胡乱开火就收工的家伙永远没法赢得战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同样是那个男人让他们明白,不能挡在友军背后替友军争取时间的【盟友】的下场就是在关键时刻眼睁睁地看着盟友争先恐后地逃跑。 到底是谁错了?阿尔斯通中尉想不明白。过去的他和战友们没有错,麦克尼尔也没有错,如今的同伴们也没犯什么错。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只想早些逃到英国和美国的难民还有逃兵也没什么错——可不是所有士兵都是自愿入伍的。 多么讽刺。他刚刚用另一种常识覆盖原有的常识,现在又要把刚建立起来的新常识全部抛弃掉。或许他该尝试着说服其他人和他采取相同的行动,如果是麦克尼尔在这里指挥,那个已经被许多战术机驾驶员视为奇迹的家伙肯定有办法用一些小小的事故和意外来让所有人自觉地跟上新的步调。但,乔治·阿尔斯通并不是迈克尔·麦克尼尔,他也没有办法说服这些只需要在航空母舰上安全地游走于战场边缘的人们像活跃在内陆的战术机部队那样拼命地和敌人短兵相接。 第二次出击的时候,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完全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别人紧贴着海面飞行,他就飞得比别人更低;其他人争取早些完成火力支援就撤离,他就指挥手下多消灭些beta再走,但又决不做些越界的事。这些转变让包括他的上级在内的军官们如释重负,而阿尔斯通中尉也只是简单地解释说,前些日子情绪不大稳定,这才犯了些不该犯的错误。 趁着上司对他的信任逐渐恢复的机会,阿尔斯通中尉提出要进行些新的训练——以对付战术机为主题。这个新的建议让众人很惊讶,虽然美军从未放弃过类似的训练和针对反制战术机而开发武器装备的尝试,在这安全又远离地面战场的北欧沿海地区,以空中假想敌为目标开展训练实属浪费精力。 “……在巴黎,出现了由beta生物结构组成的战术机。”面对上司和下属的质疑,一眼看出来他们没听说过那些情报的阿尔斯通中尉还是决定开口了,尽管他在调来这艘航空母舰之前就接到了要求他对巴黎战役的细节保密的通知,“它们一直在进化,不满足于仅用地面部队封锁天空,现在它们看样子是要真正去占领天空了。” 对阿尔斯通中尉的言论的质疑在重组后的eu军第611战术机中队抵达航空母舰后就消失了——担任第611中队指挥官的安妮特·霍森菲尔德上尉承认了阿尔斯通中尉所说的【谣言】。对其他同伴的下落感到好奇的阿尔斯通中尉从安妮特口中了解到,巴黎战役之后的东德军已经名存实亡,所幸西德军暂时还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既然没法在统一德意志的旗帜下作战,直接并入新的统一eu军也未尝不可。 “其实他们让我和提奥多尔去当战术机联队的指挥官——都是兵力不满一个中队的联队。”谈起重组时的情况,安妮特只觉得好笑,“后来他们又说,当第61大队的大队长也行……” “他们让你去当,你就答应嘛。虽说看上去没区别,联队长以前在我们这边可是只有将军才能当的。想想看,以后你们就有机会和将军或上校一起开会了。”阿尔斯通中尉为自己昔日的同伴错失了良机而大呼小叫,但他转念一想,甚至没法当个合格的战术机中队长的他没理由指责同伴畏缩不前,“对了,艾伯巴赫上尉呢?他一定找到了很适合他的新岗位?” “他……住院了。”不知为何,提起提奥多尔的时候,安妮特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不少,“可能要休养很长时间,也许最近几个月你都没机会从战报里看到他的名字了。” “那太遗憾了,千万别是辐射病啊。”阿尔斯通中尉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当时我没感觉有什么该害怕的,可是一个星期之后,每天晚上我都会惊醒。” “我还以为你在害怕另一件事呢。”年轻的东德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叹了一口气,“毕竟,当时从巴黎附近发射的核弹可不全是莫瑟的同伙发射的……” 阿尔斯通中尉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那,那是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安妮特一见食堂里的其他战术机驾驶员都停下了脚步、往他们两人所在的桌子旁投来疑惑的目光,连忙转移了话题,“哎,这次我们调来你们这里,其中一项任务就是针对【敌对战术机】的拦截……” 后记c(3\/5) end OR9-EPXD:余孽 or9-epxd:余孽 【伟大的实干家从不介意偶尔胡说八道;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鲁伯特·索恩利,1968年。 …… 忙碌的医生们又结束了一场漫长的会议,他们疲倦地离开会议室,返回各自的战场——还有更多人等待着他们去拯救。过去的十几年里,许多有志于救死扶伤或看到了医学发展前景的年轻人投身于医生的行列之中,等待着他们的是不亚于血腥残酷的战争的另一重战场。在这没有硝烟的战线上,他们要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去挽救命悬一线的重伤员的性命或是竭尽全力地将重伤员早些治好、只为了多出一个能送回前线参战的士兵。 即便如此,哪怕是医术最高明的医生也无法避免目睹更多的死亡和意外。从前线撤回并即将以残疾人的身份度过余生的军人比比皆是,这些无法继续参加战争的可怜人就此成为了另一层意义上的累赘。要是残疾人都干脆死在战场上就好了——有些自认为好心或是只考虑效率的医生想着,但他们并不会因此就怠慢下来。无论如何,他们也在以自己的形式服务于这场持续了十几年的看上去不会有尽头的战争。 “……特别病房那几个,怎么还不撤走?”忙碌的医生们偶尔会谈起那些需要重点照顾的重要病人的情况,每一个消耗更多医疗资源的特殊病人都可能会在资源日渐短缺的当下变相地夺走他人的性命。“眼看着离死不远,直接拔掉氧气管算了。” “那都是un军下令要保的人,除非彻底救不了……其实也差不多了。”套着厚厚一层防护服的另一名医生和他的同事步履蹒跚地在走廊里散着步,他们往往一进医院就连续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没法离开,工作之余的休闲娱乐活动也只剩下了闲聊,“勉强让他们不至于脑死亡,但如果再这样下去,你就可以看到活人身上长出尸斑了。” “哎呀,听着真吓人。”同事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言语中并无多余的同情或不必要的轻蔑,“那倒是会成为值得观察的病例,有那么多学生等着来见证呢。” 这话对当事人来说多少有些没良心,但见惯了死亡和种种比单纯死去更惨烈的场景的医生们正要用类似的办法来麻痹自己的头脑。每天与鲜血和尸体为伴的他们,要说服自己保持理智,就要采用些不那么正规的手段,哪怕是开病人和伤员的玩笑也是其中一环,只要不让可怜人们听见就好。 在医生们所议论的特别病房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外面相对而言的悠闲在这里不复存在,每一名医生和护士都眉头紧锁,他们不得不绞尽脑汁想出让这些本该死在一天或一个星期或一个月之前的病人继续多活一天的办法。看着那些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类输液管的病人,平日里最铁石心肠的医生有时候也会产生一种冲上去帮那些病人解脱的冲动——对那些只剩下半个身躯的病人们而言,更是如此。 悲哀的是,即便用上了种种必要和不必要的手段,住在这里的病人们也只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罢了。在后方的医学生们当真来这里参观、把为了人类文明奋战到了最后一刻的英雄们当做展览品榨干最后一丝价值之前,主治医师们经常会擅作主张地把实情告知那些不那么重要的关键人物的亲朋好友,以便让这些在各类通知书上签过字的人自己做出决定。 “……情况就是这样了,艾伯巴赫先生。”满头大汗的光头医生用尽可能标准的英语向面前的青年解释说,自己和这里的医疗团队已经尽力了,“她……已经不可能再苏醒了,再加上全身多器官衰竭,即便我们……” 正为自己无法拯救重伤员的性命而自责的医生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发现坐在另一侧的红发青年似乎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话。提奥多尔·艾伯巴赫双眼无神地平视着前方,脸色灰白,无意识地张着嘴,整个人看上去活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好心的医生咳嗽了两声,这才把他从茫然之中唤醒。 “……对不起。” “没必要说对不起。”提奥多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最近一段时间听到的坏消息已经够多了,“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算能拖延脑死亡的进程,又有什么用呢?”那医生犹豫了一阵,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那些话说出来,“……你会看到活人身上长出尸斑的。” 提奥多尔没有回答,他低下头,一只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用力地攥紧挂在胸前的金色十字架挂饰。手上的力度太大了,以至于早就没那么尖锐的棱角又一次刺痛了他的手掌,但他并不在乎。从东德到伦敦,他一路上失去了东西太多了……而现在,他即将一无所有。 “听着,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为难。”医生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可旁边那位麦克尼尔先生,现在连个能帮他做决定的人都找不到……你是他的战友?他的情况也不乐观,正好这回一次性解决掉。我会等到明天中午,如果您没有自己的意见,那我们就……”他停顿了一阵,等着提奥多尔发言,然而对面的东德青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就按相关部门意见处理了。请理解我们的决定,还有更多人等着我们去救。” 说着,穿着防护服的医生卷起桌子上的病历档案袋,快步离开了,生怕一时情绪失控的提奥多尔跳起来抓住他、把沦为了泄愤对象的他暴打一顿。类似的事情,过去在后方时有发生,那些不愿接受亲朋好友经历了重重堪称折磨的救治后仍要失去生命的结局的军人会试图用自己的拳头反抗自然规律,而他们的所作所为除了让久经考验的医生失去勇气和信念之外,并不能改变将死者的命运。 提奥多尔仍然像个木偶一样呆坐在病房外,久久没有反应。夕阳西下,柔和的阳光沿着走廊旁的窗户滑入了这条冰冷的通道内,他仍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忙碌的医生和护士张罗着给里侧的病人换药,他还是像木头人一样蹲在椅子上。绝望的病人家属跪在地上发誓愿意捐出全部家产换取这家如今汇聚了全un军医术最高明的军医们的医院的进一步倾力救治,他还是目光呆滞地坐在原地。 到了晚上七点多,戒备森严的特别病房里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护工。他提着饭盒走向形容枯槁的提奥多尔,用德语对已经坐了几个小时的提奥多尔说: “艾伯巴赫上尉,吃点东西。知道你不想离开,我顺便给你带了一份。” “谢谢,桑德克先生。”提奥多尔接过了饭盒,却没有打开。他向四处张望了片刻,动作迟缓地抬起腿,向着凯蒂亚所在的病房走去。 他不该在这里的。身为原东德军第666战术机中队的中队长,身为和迈克尔·麦克尼尔一同创造过奇迹的战术机部队的指挥官,他应该到前线继续奋战而不是在后方蹉跎许久。损失掉的战术机可以补充,牺牲的战友在队伍中的也可以由西德军甚至是法军或英军来补充——随着eu诸国加紧建立拥有统一指挥系统的eu军,国别不再会成为团结协作的障碍。 但他还是留下来了,在同胞们最需要他站出来奋战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在欧陆战场的局势继续恶化的时候逃避了战斗,甚至可以说是在整个世界都需要在英雄陨落的时候见证新奇迹的诞生的关键时刻无所作为。他有过许多理由,诸如第666中队自身在巴黎战役中承受的惨重损失、海姆等人身亡给本就名存实亡的东德军指挥系统带来的冲击……或许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些全是借口。 想必听他说这些话的人也很清楚。 现在,他站在凯蒂亚的病房外,凝视着紧闭双眼、浑身上下裹得和粽子差不多的恋人。已在战争中失去亲生父母、养父母一家的提奥多尔如今孑然一身,而巴黎战役即将结束时的噩耗无疑给了他致命一击。正在医院处理被洗脑人员情报的凯蒂亚等人受到恭顺派信徒的袭击而深受重伤,包括迪迪埃·博尚在内的数名重伤员因被波及而当场丧命。如今的提奥多尔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坚持到战斗结束的,他也不想去回忆那一切。 “我真傻,真的。”他自言自语着,“麦克尼尔可以不顾一切地只管救助自己的战友,可我……” “如果他真的对你说了那些话,想必是希望你去做他已经做不到的事。”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晚饭的约瑟夫·桑德克来到提奥多尔身旁,试图劝说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保持乐观心态。一路上担惊受怕地当着难民的他见多了绝望带来的隐患,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提奥多尔也走上那些人的老路。“他信得过你,才会对你那么说。” “太狡猾了。”提奥多尔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又停下了,“……他倒是轻松,说几句漂亮话就走了,把这些责任都扔给我。” “真正阻止巴黎化为灰烬的毕竟是你——对了,瓦尔德海姆议员的情况怎么样了?”约瑟夫·桑德克也不想再提巴黎战役时的事,他怕提奥多尔因此想不开,然而他找的新话题几乎还不如巴黎战役,“……好好好,我不问了。晚上还有些工作,我先走了。” “嗯。” 年轻的原东德军战术机部队指挥官点了点头,有些自责地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在这个万分危急的时刻,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形式战斗着,停下来的似乎就只有他自己了。多么可笑啊,他直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麦克尼尔叫他继续战斗、千万不要止步,到头来他像个平日最瞧不起的懦夫一样当了缩头乌龟。 然而对于仍要在活地狱里奋战许久的他来说,最严重的可能并非贻误战机,而是坐视政治资源流失——自1983年夏季以来,此前从未有过从政经验的凯蒂亚、提奥多尔、格蕾特尔凭着各自的本事在政坛、军队、情报部门勉强建立起的连【势力】都算不上的共同体,就这么瓦解了。弗朗茨·海姆之死和不久之后那些丑闻的公布给了东德流亡内阁以重创,靠着海姆的帮助而获得立足之地的凯蒂亚幸运地因重伤和从未牵扯进类似事件而逃过一劫,但重新洗牌之后的格局里已不再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由于爱国联盟对恭顺派信徒的顺利叛乱负有几乎无法推卸的责任,协助爱国联盟发展壮大的海姆以及一切以前在东德和sed关系较深的流亡军官和文官都成为了重新审查的对象。纵使这些人大多在两年前和海姆一同推翻了sed,这些行为在今人眼中也不过是自保的手段而已。经过这么一番内讧,发誓要和过去几十年的历史彻底说再见的【东德】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提奥多尔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并入eu军说不定更体面一点。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凯蒂亚呕心沥血给他们争取到的一切良好环境,都是他自己给丢掉的。在挽回【遗产】和守着过了明天就要变成尸体的躯体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格蕾特尔是第一个离开的,走之前还把建立eu军的相关情报告诉了他,希望提奥多尔做出明智的选择。 “我现在自身难保,他们看所有人都像恭顺派信徒。”仍然戴着眼镜、穿着一身更厚的灰色外套的东德姑娘用事不关己的口吻说着严峻的现状,“……好在他们拟定成立的情报部还用得上我。一旦有最新消息,我会尽快通知你们。” 平心而论,格蕾特尔·叶克伦在巴黎战役结束后几乎为提奥多尔承担了全部压力,既要挡下来自外界的风险又要给第666中队争取生存空间。她的努力,提奥多尔都看在眼里,但失魂落魄的他只是冷淡地谢过了格蕾特尔,然后就继续像木头人一样坐了回去——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他恨不得先给自己一个耳光。 接着离开的是安妮特,她在推辞掉了徒有其名的战术机联队长和大队长职务后被调往了另一支几乎完全由流亡的东德军人组成的新战术机中队担任中队长。先前格蕾特尔曾经提醒过他们,在部队重组之际陷入混乱的eu军很可能会开出些以后根本没机会见到的价码,届时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自己了。 若说安妮特的【谦让】来自对自我实力的清醒认知,那么提奥多尔就干脆是坐失良机了。于是,提奥多尔的麻木态度终于激怒了连日来一直和提奥多尔照看凯蒂亚的安妮特。临别那天,她很不客气地把战友叫出来训斥了一番。 “你在做什么?看看你自己,凯蒂亚会愿意看到你像现在这么颓废吗?”当她的视线下移到挂在对方胸前的金色十字架时,那股火气更足了,“……你对得起爱丽丝蒂娜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初带领着第666中队一路损兵折将并挨了处分的安妮特把中队长的职务交给他时,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现在看来那还远着呢。他可以笑话麦克尼尔因为战友遭遇危险就方寸大乱,到头来他的表现没有什么不同。大家都需要他快些振作起来、好去抓住机会,他的所作所为无疑辜负了战友们的期待。 不,比那更严重。他辜负了前任中队长临终时托付给他的理想,也辜负了麦克尼尔对他的期待……甚至还辜负了他对凯蒂亚的誓言。 假如消沉下去就能换来奇迹,他宁愿牺牲自己,然而奇迹不会因为他的精神内耗就发生。迈克尔·麦克尼尔和凯蒂亚的伤势严重到了最先进的现代医学技术也只能勉强保住他们的性命的程度,而束手无策的医生们终于在今天下了最后通牒。 那么,他又要怎么做?是同意放弃治疗呢,还是什么都不做、等到明天下午医生们默认了他的决定之后再离开?结果上没什么不同,即便选择前一个,该为这一切惨剧负责的也该是亚历山大·莫瑟和恭顺派信徒而不是签字的他或实在无力回天的医生们。 又开始头疼的提奥多尔睁大眼睛,他想再多看几眼、把过了今天就要和他永远告别的身影记录在自己的脑海中。过了片刻,感觉双腿发麻的他挪动脚步,来到麦克尼尔的病房前,侧过头往里面匆匆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他向着卫生间走去,在外面碰到了一个有些邋遢的护工。在这里是不会有体面的护工的,他想着,但下一秒他就被那人抓住衣领、推进了卫生间里。 “艾伯巴赫上尉,我终于找到你了。”穿着防护服的护工蓬头垢面,说着一口带卷舌音的半生不熟的德语,“……我打听到了你这边的情况,听上去很不乐观哪,是不是?不要紧,我能帮你。” 提奥多尔松了一口气,收起了藏在手心里的刀片。这东西是他进医院时携带的唯一防身工具,看来今天是派不上用场了。这不仅是因为对方没有敌意,还因为他认出那张脸属于伊戈尔·别利亚耶夫——巴黎战役结束之后就下落不明的alternative-3计划备用项目组的二号人物。 “你还没死,而且还没入狱,真让我意外。”他推开对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亏你能逃到这里……我不想叫人过来抓你,你自己走。” “艾伯巴赫上尉,我是来帮你的。”别利亚耶夫嘿嘿一笑,可他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还带着几抹黑色印迹的脸上写满了慌张,“别的事,我都打听到了。我能救她。” “少说胡话。” “亚历山大·莫瑟是死了,但他的研究成果还在。他这个人,是勾结beta的……不,比那还复杂……总之,是个危害人类文明的祸害,我承认。”俄国人动作熟练地把【清洁中】的牌子立在外面,又反锁上了卫生间的大门,“我和他不一样,我不是恭顺派信徒,也没他那些妄想……我只想用这些东西做我该做的事,就这么简单。可是un军现在把我们还有我们的研究一概都当成祸患,太不公平了。艾伯巴赫上尉,你来帮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我帮不了你。”一头雾水的提奥多尔轻轻地摇了摇头,“再见,别利亚耶夫博士,希望你能找到合适的——” “凯蒂亚·瓦尔德海姆还有迈克尔·麦克尼尔,过了明天就要死,这是对现有的医疗条件而言。”别利亚耶夫拦在提奥多尔面前,仍然没有放弃的意思,“而我有办法让他们继续活下去,仅此而已。如果你同意我的条件,我们明天就走,带上桑德克一家……先到洛斯阿拉莫斯落脚,再转机去育空基地。” 这下别利亚耶夫倒是先把自己的情报来源给暴露出来了。一时间忘却了悲伤的提奥多尔哭笑不得,他可不相信世上有的午餐。 “你们这些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地给我们提供这种服务的。”提奥多尔一瞬间想了许多,他大概猜到受美国影响更大的un要借此机会压制不仅没什么成果而且反过来造成了更大危害的alternative-3计划,那样一来俄国人的esp能力者就全都没用了,“把话说清楚,我觉得这事没你说的这么简单。” “不相信就算了。”别利亚耶夫一撇嘴,“一个是当代创造历史的战斗英雄,一个更是欧陆大撤退时代几乎被德国人和法国人誉为当代圣女贞德的灵魂人物——虽然基本靠宣传——就因为一个中学都没念完的普通军官的短视就丧命……啧啧,就这一点而言,你也是能创造历史的。” 提奥多尔一言不发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部长度和他的头部相当的移动电话——一看提奥多尔的动作就知道快谈崩了的别利亚耶夫急了,他上前拦住对方,小声说道: “我说的是真的……有把握让他们活。只不过,只不过他们的……呃……外观?不,不是外观……是……对,存在形式,会发生变化。你还记得那些只剩下大脑和脊髓的恭顺派信徒吗?那个就是莫瑟的实验——唉,跟你说,你也听不懂的。那我说得简单点,我保证以后可以让他们活生生地出现在你眼前。” “成交。”提奥多尔收起了大号手机,“但这里的手续要怎么解决?盯着这医院的人可不少。” “美国那边的关系,我都搞定了。你就放心跟我走,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见提奥多尔同意了自己的要求,别利亚耶夫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将来,要是咱们有望找到下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你就是全人类的救星之一啊。” 后记d(4\/5) end OR9-EPXF:余荫 or9-epxf:余荫 【nod兄弟会经常把我们污蔑为保守派。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保守派的存在本身是合情合理的,可能是必要的,而且肯定是反对剧烈变革的一个群体。然而在我们gdi的历史上,没有任何东西与这种冲突相对应,因为nod声称的我们所反对的东西在这里就是我们的共同传统。因此,gdi最保守的部分也胜过nod最自由的部分。】——阿琳·谢菲尔德,2060年。 …… 伊戈尔·别利亚耶夫叹了一口气,照着镜子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刚来这里工作时的情况,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的发际线又后退了。按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很快他就要落得和研究所里的其他光头老学究们一样的下场,可他还没到那个年纪呢。 “又想起你在俄国的事了?”他身后的门被打开了,另一位同事步入了洗手间,“……我也经常会想起在东德的事。” “怎么可能……我没时间为以前的问题忧虑了。”别利亚耶夫立即拿开了放在发际线边的手,摆出一副对自己的头发满不在乎的样子,“再说,照目前的情况,东德很快就要成为历史了。于尔根,我跟你打赌,最多再过两年,东德就会从世界地图上消失,届时只会剩下一个德国。好了,别总和cia一样盯着别人的过去,咱们还得考虑拿什么理由拒绝要往这里跑的废物呢。”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让人很不开心的事,两人停止了说笑,离开了卫生间。从这里找到最近的电梯再返回面试房间,用不了一分钟,但他们选择了稍微绕远路走楼梯。只需要看看别在他们胸前的姓名牌和其他大部分同事之间的区别就明白了,两位同样来自【东欧集团】又在异国他乡工作的流亡者之间建立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和共识,他们凭借这种脆弱的信任勉强维持着在团队中的地位,既是为了各自的理想,也是为了更实际些的生存目标。 “副主任,昨天的测试结果已经送去处理了。”一名同样选择了走楼梯的研究人员出现在了他们上方,那人忙不迭地向着两名上司打招呼,“……哦,新来的人怎么样?” “还没定呢,不好说。把你自己的事办好。”别利亚耶夫瞪了那名研究员一眼,“下个星期军队的人就来访问了,到时候你要拿什么结果给他们看?” 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训斥的研究员有些恼火地离开了,并无向上司发火的意图。在这个团队中,实力就是一切,勾心斗角和针对国籍、出身的议论代替不了实际工作。虽说让来自东欧集团而且至今摆脱不了间谍嫌疑的人担任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实在不保险,拿不出更好方案的其他人多半都选择了保持沉默。 ……但别利亚耶夫现在却有些后悔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承担着多大的压力,要在一个此前几乎无人涉足而且称得上是只有捕风捉影的部分【理论】的领域开辟出一条道路来,实在是无比艰难。凭着天赋和努力再加上一点点运气,来自大洋彼岸的俄国的他战胜了土生土长的美国竞争对手们,成为了团队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代价是他几乎把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了事业。 他没得选。父辈携家带口地逃来合众国,又并未给他换取到更好的生活条件。自打生下来就险些和贫民窟为伴的别利亚耶夫发誓要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改变自己的人生、改变命运,现在他做到了,再不知足地索取对于土生土长的美国人而言理所应当的东西就过分了。有时候他偶尔也会和与自己有着类似经历的人开些玩笑,那是属于他们这些边缘人的特有的调侃方式。 “下个月我一定要去医院检查,最近总是腰疼……右手时不时地发麻。”返回了办公室里的别利亚耶夫忽地皱起了眉头,按住了自己的脊椎下侧,“……于尔根,把资料给我看看。” 有着一头金发的青年才俊很礼貌地将准备好的文件交给自己的上司,然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文件里记录着有意加入团队的新人的资料,但别利亚耶夫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要说原因,大概是项目的真实意图要严格保密,因而对外只能招来受宣传内容吸引的骗术受害者或本来就是骗子的脱口秀艺术家,这两种人在团队里都没法发挥太大作用,虽说前一种人偶尔也能派上用场。 “就凭这些人……唉。”虽然前几天就已经看过一遍了,再次审视这些资料的别利亚耶夫还是忍不住要感叹几句,“咱们干脆开个诈骗公司,省得带来这么多误解……” “开了诈骗公司也不能解决你的问题啊。”金发青年研究员咳嗽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好像在求艾伯巴赫夫人把你带去联谊会——但在我看来,你就不适合结婚。” “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于尔根。”别利亚耶夫瞪了他一眼,“还是说,谣言是真的?你跟你妹妹——”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屋子内的两人又恢复了不苟言笑的模样。别利亚耶夫装模作样地按下了桌子上的按钮,那由复杂的电控系统操纵的屋门就自行开启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中等个头的有着东亚人相貌的女孩,看上去应该只有十几岁。她一声不吭地走进屋子,也没有首先向有些疑惑的两人问好,看上去反倒比别利亚耶夫更像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哎呀,我还以为是恶作剧呢。”别利亚耶夫瞪圆了眼睛,他捡起手边的论文,又反复看了几遍同事递给他的文件,“抱歉,我一直以为这个叫香月夕呼的作者应该至少24岁而不是14岁……呃……实在是不敢相信。” “没什么不可信的,十几年前我还在中亚参加过军工研发项目呢。”那金发的男青年冲着访客笑了笑,“欢迎到访,香月女士。我是于尔根·伯恩哈德(jurn bernhard)高级研究员,这位是伊戈尔·别利亚耶夫副主任。” “……你来了这里也还是在我这么个俄国人手下打工。”别利亚耶夫小声抱怨了一句,很快就摆脱了同事抢了自己风头的阴影,“咳!那么,让我们结束有关个人信息问题的讨论。”他尝试着让自己看上去正经些,不过他和于尔根刚才的那番话已经让他们两个不可能再恢复到之前的严肃姿态了,“我非常欣赏你的观点,如果不是因为你现在就站在我面前,我肯定会以为这是一个学界名宿——不,咱们不说这个了。” 于尔根看了看突然结巴起来的同事,并没有替别利亚耶夫圆场的意思。 “……咳,我们还是来谈谈这个【因果律量子理论】。”今天受到了震惊的别利亚耶夫直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他可能要到明天才能相信那篇给了他无比震撼的论文的作者真的只有14岁而不是某个学术泰斗冒充的。事实上,他和于尔根即便掌握了合众国相关部门提供的个人情报也不敢当真,兴许那真的是恶作剧呢?“很新颖,很有想法,正中要害,就是我想要的那种,在部分观点上成熟得简直不像是你该——” “行了,你也少说几句。”于尔根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上司的行为艺术,他自己也吃了一惊,然而还不至于和别利亚耶夫一样直接震惊得怀疑人生乃至话都说不明白了,“嗯……以后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去研究这个问题的,所以我现在最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会让你产生这些观点?”他停顿了一阵,想看看别利亚耶夫能不能重新掌握住局面,不过可怜的俄国人今天注定没法做到了,“我自己研究这一套东西也有几年的时间了,一直没有什么突破,包括别利亚耶夫博士也一样。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而言呢,连中学都没上完,其中少数天才能够读大学或是读到博士……”他又想起了那些进入团队之后几乎没什么贡献的名校毕业生们,“……我们这里有来自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大学等学府的优秀人才,可他们也没有什么思路。有时候研究靠的是灵感,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丢了面子的俄国人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先前考虑好的流程全都泡汤了。这是他的主场,该是他来让访客证明自身有资格加入这个团队而不是反过来俨然成了访客拷问他作为团队负责人之一是否合格。当然,别利亚耶夫承认转行才几年的自己可能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而且他在天赋这方面或许并非团队中最出色的那个。论知人善任、最大限度地利用团队中每个人员的优点去推动工作这一点,还没谁能比得过他。 他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继续看文件,试图给这个完全超出他预料的不速之客找到一个合适的岗位。天才是不大好管理的,桀骜不驯的天之骄子们有一万种不配合团队工作的办法,而他们当中又并非每一个人都能胜任管理团队的职务。就拿离别利亚耶夫最近的于尔根来说,要不是这家伙没什么追名逐利的想法,现在别利亚耶夫花在工作上的头发只会更多。 “1984年,黑森林。【埃贡·舒勒】。” 讪笑的别利亚耶夫不笑了,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女孩,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到底是谁?”他说这话的时候,牙齿都在颤抖,“跟我说实话。” “喂,等等。”这回轮到于尔根一头雾水了,年轻的德国人还没有理解别利亚耶夫的意思,“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就凭你现在的精神状态——” “当时我在场。” 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消了别利亚耶夫的全部顾虑,满头大汗的俄国学者瘫坐在椅子上,他承认他今天受到的精神刺激已经够多了。刚才对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一瞬间考虑到了种种最坏可能性的别利亚耶夫差一点选择拉响警报,还好他没有那么做。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几乎虚脱的别利亚耶夫缓缓点了点头,他绕开同样满心疑惑但保持沉默的于尔根,走到窗户旁,按下了附近的按钮,那原本还透明的玻璃马上变得模糊不清。似乎还觉得有些不保险,他又拉上了全部窗帘,刚才还明亮的屋子顿时变得漆黑一片。 做完这些后,脚步轻快了许多的俄国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以镇定了不少的语气对毫无慌张的女孩说道: “欢迎加入我们,香月女士。考虑到你先前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到我们的内部人员,你所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别利亚耶夫说着,让一旁的于尔根赶快去准备用来展示的幻灯片,“……嗯,以后你要在我们这边工作吗?我们不雇佣童工,但如果你希望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来为我们解决问题,那我们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这就算结束了?”于尔根推着投影屏幕来到香月夕呼身旁,有些不情愿地把屏幕支撑好,“既然你对我们这个机构成立的真实原因很了解,那么我想再问一个问题:对你来说,我们的使命应该是什么样的?” “世界上凭空出现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人,虽然很不合理、很违反直觉,但在综合分析了所有现存证据的基础上,承认他来自另一个世界是更明智的做法。”留着披肩长发的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还有些动摇的于尔根,“然而,在这一事件背后,除了对所谓【存在其他世界】的前景的乐观估计之外,还有另一层广泛存在的担忧,那就是那个世界的人类可以随意地、或至少有针对性地接触我们,而我们无能为力。” 就在来自日本的女孩向于尔根解释自己对这个机构的运作动机的看法时,投影仪也终于准备就绪了。尽管事先考虑到了当场给合适的候选人安排入职必要的讲解的情况,别利亚耶夫依旧感慨万千。他以为自己没有机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向新人炫耀一番,现在看来,被别人炫耀到的反而是他自己了。 投影屏幕上展示的都是一些照片,首先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具尸体,从外观上来看,此人生前是一个枯瘦的青年男子,并且大概率近视(下一张幻灯片里出现了从尸体身上搜到的近视眼镜)。在第三张幻灯片中,出现了另一件能表明尸体身份的重要证物:写着【埃贡·舒勒】的姓名牌。 “但愿我没有做错误的决定。”别利亚耶夫嘀咕着,旋即又拔高了音量,“好的,这就是我们整个机构成立的原因了。1984年,在西德的黑森林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这个男人,他刚露面就被路过的卡车撞死了——这是综合了所有版本的证词之后的结论。随后,美国佬认为这可能是俄国人进行的有关空间转移的实验的结果,于是他们针对此人的身份进行了调查,但是发现已知的全部名叫【埃贡·舒勒】的人当中并无和此人相似者;接着,他们以尸检结果为依据,缩小了调查范围,重点排查所有的德国人和德裔以及说德语的人……然后也一无所获。” “总而言之,我们这个机构是以外太空竞争为名建立起来的,这是必要的掩护。”于尔根插话道,“不过,以如今俄国人的情况,只怕他们是无法将竞争继续下去了。到时候要用什么名义招收新人呢?总不能直接把探索其他世界这种听上去不靠谱又泄密的词写上去。” “你们需要的可能是一台……时间机器?我猜你们在研究类似的东西。”香月夕呼目不转睛地看着别利亚耶夫向她展示的【证据】,她并不清楚即便是在这个研究所当中也有很多研究员根本没听说过这些机密,“对了,你们有关于另一个世界的分析结果吗?” 这还真是个惊喜。意识到这回的收获不同以往的于尔根迅速找出了准备好的文件,他和别利亚耶夫先前讨论该怎么尽快把合格的新人拉入伙时就可以提供的资料的机密级别进行了一番认真的讨论,谁也不想错过真正能够为这个计划添砖加瓦的重要人物。 过去的策略同机构对外展示的形象有密切关系。以【星球大战】的一部分而悄然出现的研究所往往只能找到对那些外太空项目本身感兴趣的专业人士,尽管最近一年来晋升成了副主任的别利亚耶夫竭尽全力地试图把更多的量子理论因素添加到对内对外宣传中,他和包括于尔根这样既要负责研究工作又要四处寻找合适的新人的研究员们一样为如何把握好合适的尺度而头疼。 “要是所有来我们这边的人都和她一样就好了。”别利亚耶夫忙里偷闲地喝了一口水,他刚才实在是太紧张了。没办法,顶着诸如【来自其他世界的入侵】之类的精神压力的他有时候会怀疑从其他世界跑来的杀手要来这里销毁证据,尽管他的理智告诉他倘若那些人有这个本事则过去4年间早该有至少一个来自其他世界的访客降临了。“下次得和负责筛选的人专门说一下,让他们把某些领域的直接排除掉。” “你乐观得过头了,伊戈尔。”站在别利亚耶夫身旁的于尔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上司,不知为何,他似乎觉得别利亚耶夫的头发又少了一片,“这几年来,我们其实没有取得什么成果。当初我来这里的时候你也觉得突破好像近在眼前,然后这一切就这么过去了……” 于尔根没说错什么,别利亚耶夫想着。几年前,从西德来到美国的于尔根·伯恩哈德加入之初就抛出了一个在其他人看来多少有哗众取宠之嫌的构想——以名为【埃贡·舒勒】的死者身上携带的数据存储设备里记录的那些机密情报为依托,制造用于不同世界间通信的设备。没人看好这个方案,只有伊戈尔·别利亚耶夫站出来支持对方的想法并把自己的前途都赌在了它上面。 起初他们取得了一些突破,不久之后他们就和那些宣称能在大气层外建立x射线激光天基武器平台的家伙一样遇到了棘手的基础问题:底层硬件水平达不到要求。前来验收的合众国相关部门人员也很抱歉地对他们说,或许有些问题只有等到那些显然来自其他世界的技术被破解之后才能解决。 尽管项目本身没有取得什么进展,伊戈尔·别利亚耶夫仍然借此成功地取得了一席之地,这多亏了他在他的美国人上司完全放弃了投入的情况下成功地说服了一部分研究人员继续工作,事后于尔根笑称别利亚耶夫把俄国人的风气带到了美国。倘若将敌对阵营的工作风格带到这里就能有助于破解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谜题,身为流亡者后代的别利亚耶夫是完全不介意的,他相信同样身为流亡者的于尔根也不会介意。 “打扰了,计算机在哪里?”正当别利亚耶夫开始回忆自己进入研究所以来的峥嵘往事时,自打进入这屋子之后就冷静得异乎寻常的女孩举起了手中的文件,向两人示意自己有新的需求,“……关于空间转移耗能的计算,好像有些问题。” “我可以给你找些草稿纸……那边有个白板。”于尔根勤快地上前帮着很可能成为团队中明日之星的姑娘准备工具,他并不在乎别人指出他的错误,那对他来说反而是机会。当他再次靠近香月夕呼时,才发现女孩的双眼周围竟然有着明显的黑眼圈,“……不过,还是要多休息,你还不到20岁呢,别把自己累垮了。” “没事,其实是因为最近做噩梦了。” “哦?说来听听。”金发青年也产生了好奇心。 “那是一个绝望的世界,有奇形怪状的外星人入侵了地球,战争一直持续了几十年……所有人生下来就要为着和入侵地球的外星异形怪物战斗而接受教育、接受训练……然后死在一场又一场或许毫无意义的消耗战中。” 后记f(5\/5) end or9 end OFD-EP0:空洞 ofd-ep0:空洞 【gdi在人口方面不如nod,因此在可预见的未来,gdi将永远被迫与数量上占优势的敌人开战。此外,与nod的争端不是什么重划各区边界问题,而是敌人从一开始就否认gdi存在的必要。鉴于地理现实,以及敌方在人力方面的优势,一旦发生战争,gdi不能指望通过什么彻底消灭nod兄弟会之类的口号来取得胜利。真正的目标应该是对他们暴露的武装部队和支持者进行毁灭性的打击,使他们在尽可能长的时间内无法行动。】——卫斯理·瑞格斯,2049年。 …… 迈克尔·麦克尼尔浑浑噩噩地向前走着,他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从那个地狱一般的平行世界里抽身、返回这里的,发生在那片土地上的一切久远得仿佛是几十亿年之前的事情了。巨大的挫败感笼罩着他,再次一无所有的战争英雄直到现在仍无法相信他们的结局。那么多在人类的历史上发挥过巨大作用的重要人物,如草芥般在他的指挥下丧命……这一切都是他的责任,再没有谁能替他承担过失。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如今空空荡荡的大厅,还有那些紧闭着的屋门。以往,他们在出发前往其他平行世界之前或是会严肃地就战略和基本战术进行一番讨论,或是愉快地举办着宴会……现在这一切又都只是回忆了。是他断送了这一切,是他让拥有了第二次生命的前辈或同僚或对手们折戟沉沙。 “对不起。” 犹豫了一阵子后,他还是很不情愿地迈出了下一步。死了的人已经死了,他还活着,而他当然有义务把这场战斗进行下去、进行到他有机会向凯恩复仇的那一天。没错,他需要战友们留下的遗产,尤其是埃贡·舒勒和岛田真司的宝贵研究成果。哪怕他根本无法理解那些东西,只要他在这方面花费的时间足够长,或是他再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总有一天他能把这些资料的潜力完全发挥出来……不能让战友们的心血就这么白费。 想到这些,麦克尼尔的双腿顿时有了力气。他昂首挺胸地向无边无际的灰白色空间中飘浮着的那些【门】走去,还没等走到门前,就惊讶地发现门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惊愕地停下脚步的麦克尼尔瞪大了眼睛,他看到所有的门都被一股黑色的雾气所笼罩,那一团又一团仿佛有生命的【雾】包裹着那些门、逐渐地将它们吞噬殆尽。 “他们死了,麦克尼尔将军。”李林的声音出现在了他身后,“属于他们的一切,不归您所有。未经允许随便闯入他人的住处,是侵犯个人隐私哦。” “李林……” “……不过,要是您征得了他们的许可,也无所谓。”包裹在黑袍中、有着一头几乎拖曳到地面的黑色长发的青年男子冲着麦克尼尔露出了笑容,“哦……您看,我忘了,他们已经死了,您也不可能再征求他们同意了呢。” 说罢,李林举起右手,那些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了原地、聚集到了他手背上的十字架形状的疤痕上,一同消失的还有所有飘浮在半空中的门。眼睁睁地看着战友们的一切在自己眼前化为乌有的麦克尼尔怒目圆睁,他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吱嘎作响,像被激怒了的狮子一般炸起浑身的毛发。 “李林,是你做的,对不对?”已经不再顾虑什么体面也不再需要考虑自己会有什么下场的麦克尼尔指着李林的鼻子骂开了,“伯顿说的对,你就是刻意要我们所有人去死……所以你才会给莫瑟那么好用的力量。想让我们死就直说,没必要耍这些花招!” “哎?怪我喽?”李林那张五官不断变化着的脸上浮现出了麦克尼尔能一眼看出的茫然,“明明是你们自己太弱了。麦克尼尔将军,是您自己整天说着要拯救人类文明的,怎么这么小小的一个挫折就让你们所有人——” 话音未落,麦克尼尔大吼一声扑向李林,结果扑了个空。狼狈的战斗英雄爬起来,四处寻找着黑衣人的踪迹,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又转回头,只见原先的大厅同样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扭曲的、向前无限延伸的灰白色的走廊。 那个梦魇般的人影就在走廊通道边缘上方不远处,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下方的麦克尼尔。本就该如此,麦克尼尔想着,李林可是个完全有理由藐视人类的堪比神明的神秘生命体,哪怕冷眼旁观也算得上是一种仁慈了。他越是这么想,越是更加感到恼怒,越是加剧他心中不祥的预感。或许凯恩也是被李林派遣到他所在的世界中的一个外来者。 “凭什么……凭什么!?”麦克尼尔暴跳如雷,他明知道自己在李林面前毫无反抗的余地,但他更不能容忍自己就这么屈服,“李林,你滚出来,咱们就凭人类的力量打一场……没有了你那些不可理解的力量,你不见得比我强多少!” “是的,您一直都是这么说的。”人影忽地消失了,而那个声音又出现在了他的背后,“毕竟,您和nod兄弟会信徒在人格上是平等的,您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麦克尼尔猛地回头,四下寻找对手的身影。只要李林冒出来,他就敢冲上去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哪怕他还没等靠近对方就会彻底灰飞烟灭也无所谓。在那地狱般毫无希望的战场上坚持了一年多的他彻底失去了耐心,现在他的对手既不是其他平行世界里带来危机的敌人也不是李林找来的和他同病相怜的挑战者,甚至不是凯恩——不把这个玩弄着他们的命运的家伙干掉,一切都无从谈起。 ……但他又什么都做不了,徒劳地向着李林怒吼几句就是极限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也将迎来彻底的毁灭,到头来他只是在别人制定好的游戏规则里打转罢了。然而,他所经历过的一切都不允许他就此停下脚步。哪怕一切都是徒劳也无所谓,他始终都要走在向凯恩那样的人复仇的道路上,永远不会停止。 发泄了一阵子后,麦克尼尔转过身向着那条看不到尽头的走廊走去。在那被一片光明吞没的走廊尽头恐怕是他永远无法抵达的终点,无论发生些什么,他都要继续走下去。既然李林有心把赌局进行下去,他当然没必要先自行放弃或是躺下来喊着【我不干了】,那是懦夫才会做的事,况且李林估计有更多的方法让试图放弃的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继续下去。 “不要生气,麦克尼尔将军。发生在您身上的事情,或许是个悲剧,或许是个惨剧,但在无穷无尽的宇宙中已经重演过不知多少遍了——在您自己的世界中也是如此。”李林一直不见踪影,声音却紧随着只顾着向前赶路的麦克尼尔,“比如说……您的敌人。” “我从来都不觉得那对他们来讲是什么悲剧,人类之敌必须被粉碎。”麦克尼尔怒气冲冲地说着,“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只是想阻挡我向凯恩还有他的nod兄弟会复仇罢了,亏那个家伙能找到像你这样的帮手。你对我这种碍了你们的事的人做什么无所谓,但……没必要把他们也牵扯进来。” “嗯,没必要把他们也牵扯进来。”李林学着麦克尼尔的语气把同样的话复读一遍,“这话该还给您自己。” “你不是摆出一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样子吗?还和我玩文字游戏。”麦克尼尔冷笑了几声,“你想阻止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让我放弃,是不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哪怕你让我失败成千上万次,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继续把你施加给我的考验进行到底——我一定会用我的办法来证明你们是错的。” 他偶尔会回过头寻找李林的踪影,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真是个懦夫,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懦夫,和凯恩没什么不同。当麦克尼尔再一次回过头来时,他似乎在前面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人身材壮硕,皮肤略微发黑,整个人看上去有九成像是已经死了两次的沃伦·富勒。 惊喜的麦克尼尔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等他跑到沃伦所在之处时,才发现那人又变了个模样——赫然是约书亚·米切尔。 “这不仅是你的责任,麦克尼尔。”米切尔低着头,看起来十分沮丧,“……我们都犯了错误。” “你们没错,错的是我还有那个平行世界里实在没出息的人类。”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当时没心思去想那些,大难临头还在内讧的诸国实在碍眼,“他们需要一个gdi,仅此而已。如果早些——” 等等,他不该这么想的。发觉自己的思维进入了误区的麦克尼尔猛然间意识到,他刚才好像在认真地考虑让合众国消灭其他有碍于人类共同抵抗beta这一伟大事业的国家并建立真正意义上的un,可这恰恰就是当年nod污蔑他的祖国还有欧陆的理事国时最常用的描述。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事情不该是这个模样。 “米切尔,我——” 约书亚·米切尔不见了。有些疑惑的麦克尼尔只好继续向前走,他已经预感到了在前面将要等待他的是什么。这又是李林的把戏,一定没错。那个从一开始就对他怀着恶意的家伙想要把他打击得彻底失去信心,但他不会上钩的。 不过,他确实得承认自己的想法出了偏差。面临着危机的人类需要一股强大的力量,倘若不能在面对危机之前成功地将全人类团结起来,无穷无尽的内斗就会首先耗尽人类的力量。然而,这一过程势必无比痛苦,gdi能够成功地整合全人类也有着不少的运气因素在其中。把他认为正确的观点视为先验性的真理、无理地要求全世界都为它买单,不就和nod兄弟会一样了吗?他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喂,别哭丧着脸啊。”正当麦克尼尔还在考虑问题时,他听到右侧传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和你说过了,早些把那群准nod兄弟会信徒全都杀光,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了。” “不对,帕克。”麦克尼尔使劲地摇了摇头,他还在用力地把刚才的念头驱逐出去,“那不是他们的责任,是nod兄弟会给他们制造出的环境的责任。再说,准nod兄弟会信徒的界限在哪里?一千多万残存的东德人,全都杀光吗?你让西德人怎么想?要是这么做,我们和nod兄弟会又有什么区别?” ……但他早就用类似的办法杀过几千万人了。望着眼前逐渐模糊的身影,麦克尼尔感到有些沮丧。一路走来,他犯了许多错误,可很多错误干脆是没法避免的。那是人类的本性在作祟,正因如此,人类需要上帝和耶稣基督来拯救、用主的信条约束自己,不这么做就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境。 “世上或许没有神,麦克尼尔。”缠着头巾的阿拉伯王子从身后追上了他,又立即后退了几步、和他保持着距离,“我们需要某种东西来把日渐割裂开的人们团结在一起,古时的神和当代的神在这一点上并无区别。” “但盲目的信仰让我们最终失明,成为了只会顺着偶像的口号前进的傀儡。”麦克尼尔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呼小叫着让卡萨德再表演一遍从身上掏出炸药包的戏法,“你们已经在类似的错误里打滚很久了,在这一点上你们和自称不信仰任何神的无神论者犯了同样的错误。” “如果我们生在同一个时代,或许我们会成为朋友,或许会成为永远没机会和解的仇敌。”卡萨德抬起胳膊,把头巾上垂下来的布条缠好,“我先去火狱等你,再会。” 麦克尼尔笑了,他向着已经消失的人影挥了挥手,这还是他头一次被卡萨德逗乐。一生之中犯下了多少错误、多少无法饶恕的罪行,他很清楚;这其中有多少不得已而为之,有多少是必要之恶,又有多少只是纯粹的恶意导向的必然结果,他也很清楚。和那些自以为服务于公理又在看在了光明背后的阴影后失去了信念的懦夫以及一开始就毫无信仰的投机者不同,他相信自己能改变这一切,以他自己的方式而不是那些nod兄弟会信徒的方式。 可他还是感到空虚。重要的不是他所做的事的意义,甚至不是他所做的事本身。回顾自己的一生,回顾过去一年来在欧陆战场上的经历,麦克尼尔不难得出一个结论,他只是需要用更多的战斗来麻痹自己、说服自己放弃思考。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高得夸张的书架,满头大汗的岛田真司站在搭在书架旁的梯子顶端,指手画脚地让下面的博尚帮他调整梯子的位置。 “喂,歇歇,麦克尼尔。你已经很努力了,但你缺的不是思考,是爱。”说着,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指了指他自己的脑袋,“仇恨不能成为支撑你活下去的动力,我是这么想的。” “然后你就被你自己视若己出、却以杀了你为人生目标的超能力部队残余干掉了。”麦克尼尔没有上去帮忙,他只是站在书架下等了一阵,“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nod兄弟会来杀我们gdi的平民全家,我们的人长大之后就要杀他们的人全家,很公平。” “那么,整个世界都会被鲜血染红,沉湎于仇恨中的人们永远不会有机会抬起头来仰望星空了。”迪迪埃·博尚小心翼翼地把梯子挪好,从飞行夹克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微型相机,对着上面的岛田真司拍了起来,“……大地就是我们的摇篮,站在这里是为了更好地飞上天空,不是为了永远留在这里。人不能一辈子躺在摇篮里的。” “原谅我这么短视,因为现实的重力太沉重了,博尚。”麦克尼尔试着去拍对方的肩膀,可他的手刚碰到博尚的夹克,两人连着那书架还有梯子就都消失不见了,“……你看,我没说错。” 他不需要那些,那只会让他变得更加软弱。太多的牵挂对于誓死扞卫自由世界的战士们而言,有时候是发动机,有时候却是催命符。不想对别人的情况说三道四的麦克尼尔选择了孤独的人生,他已做好准备承担一切后果。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维加兄弟的父亲那样做些巧妙安排的,更何况那在麦克尼尔看来是更高一层的冷血。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光是要掌握主动权还不够,他必须抛弃掉过去的一些底线……gdi通过分工合作来确保一些人一生中都不必看到那些,可他现在没有这么奢侈的条件。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不介意自己来充当刽子手。保卫自由的斗争里,不存在什么过激之类的词汇。 原来走廊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长,尽头的光明也只是一扇紧锁的门上悬挂的无比耀眼的照明灯。在这扇需要密码和钥匙才能打开的大门前,麦克尼尔犯了难。 “教导我的那些教授们当中,有几位和我提起过人的傲慢……双向的傲慢。”消瘦的埃贡·舒勒出现在了他身旁,熟练地按下了一连串的数字,“知者对不知者的傲慢,不知者对知者的傲慢。” “人与人是没法互相理解的,舒勒。保持这样就好,我觉得没什么。”麦克尼尔想走过去拥抱一下至死都在试图为他们探索新的生机的瑞士学者,但他害怕自己再做些什么就会让这幻影也消失不见,“……谢谢。你愿意陪着我这么个偏执又愚钝的人走到现在,我很感激。” “不用介意,麦克尼尔。我们都在寻找自己失去的东西,也许是这样。人生中有太多的遗憾了,我们是幸运的,至少我们有一个重新认识那些遗憾的机会,有些人永远不会有机会了。”舒勒伸出左手扶了一下眼镜,“走得太远了,差一点忘记自己当初为了什么要出发。” “所以,更不能就这么随便停下来了。”麦克尼尔吸了吸鼻子,转过身去,“……谢谢。我很抱歉,真的。” 他闭上眼睛,没有等来舒勒的答复。等他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只见嘴里叼着一根香烟的彼得·伯顿不紧不慢地将钥匙插到锁孔里——脸上仍然挂着轻浮的笑容。 “哟,别这样。” “斯塔弗罗斯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他那模样不是能装出来的,你不该怪他的。拥有虚假的人生,再以虚假的名义被别人创造出来,仍然执着地相信自己曾经在历史上留下过痕迹。”远离了大门的伯顿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过滤嘴,往麦克尼尔脸上吐了一个烟圈,“是我大意了,没把李林的规则理解得更透彻一些。” “你没错,是我对他有太多幻想了。” “然后呢?再犯同样的错误?”伯顿见麦克尼尔要去转动钥匙,连忙挡在了他面前,“你在别人的规则里,怎么可能玩得开心?” “但我们并不是制定规则的人。”麦克尼尔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把手上的牌打好——” “你有机会去制定规则的时候,也没做什么嘛。”伯顿嘿嘿一笑,潇洒地向麦克尼尔挥了挥手,转身走开了,“麦克尼尔,我把你当朋友,你听我说,别和卡萨德一样一辈子都不择手段地往自己的目标前进……到最后只会一头撞死在墙上。” “说得就好像我真的不择手段了一样——要不要我给你说说?”麦克尼尔把右手搭在那有着无比真实的触感的钥匙上,没有马上拧下去,“我会成为能制定规则的人,伯顿。在那个新的规则里,我会让你继续有机会享受人间的一切美好,也会让卡萨德那样的人不必再为了先人强加的执念一错再错。” 伯顿没有回答。 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转动了一下钥匙,然后伸出双手、推开了大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小屋,墙壁由石块垒成,屋子左侧有一个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炉。他追逐了多时的罪魁祸首则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坐在火炉旁惬意地读着书,那冷淡的神情把本已经冷静下去的麦克尼尔又激怒了。 “感人,太感人了。傀儡创造了傀儡,傀儡又杀了傀儡,很有人类哲学的发展趋势。”李林放下手里的大部头书籍,热情地拍着手,“你把我逗笑了,麦克尼尔将军。” “继续。有些错误,我不会再犯了。但在那之前,我有话要说。” “请讲。” “李林,我你!”麦克尼尔一个箭步奔上前去,“你他一条畏首畏尾的毒蛇,竟敢拿我战友的灵魂戏耍我,我跟你拼了——” 他只往前走了一步,就摔进了一个无底洞里,以惊人的速度下坠着。五脏六腑都快被甩了出来的麦克尼尔直到下坠感消失后才浑身颤抖地爬起来,现在他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大厅,只是少了熟悉的战友们。 迈克尔·麦克尼尔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说话。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他要怎么迈出新的第一步呢?必须是他绝对信任、绝对不会被凯恩或是其他什么nod兄弟会的间谍代替的人……对了,有那么几个合适的人选,而且还不至于让他在最坏的情况下马上再次尝到和亲朋好友生离死别的痛苦。 “……麦克尼尔?” 一个无精打采的青年男子叫醒了仍跪在地上的麦克尼尔,他穿着一身gdi海军陆战队的制服,头发乱糟糟地纠缠成一团,军服上的扣子全都错了位。在那双疲倦的眼睛外,是从额头左侧延伸到右侧、覆盖了眼部区域和鼻梁的激光灼伤痕迹,看上去近乎是黑色的。下巴上的一圈络腮胡子,让他看上去倒有七分像凯恩。 “别装死,给老子起来!”那男人见麦克尼尔毫无反应,很不客气地揪住麦克尼尔的衣领,把麦克尼尔提了起来,“这是什么鬼地方?有一大堆东西突然被塞进我的脑袋里……你说句话啊?现在是公元多少年了?阿琳呢?” 麦克尼尔却突然开始傻笑起来,笑得来人也愣住了。 “……好久不见了,罗根叔叔。”麦克尼尔终于止住了笑,恢复了严肃的神色,郑重其事地向来者介绍起了这边的情况,“对不起,原谅我,我实在没办法,也找不到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了……” ofd-ep0 end 结算 第十一卷(OFD)BGM(更新中) 第十一卷(ofd)bg 请各位读者在相应bg下观看对应章节。 —— op: 曲名:lors 新传说的开始。 ed: 曲名:梦であるように 战斗仍将继续。 OFD-EP1:贪狼(1) ofd-ep1:贪狼(1) 【上帝、宗教、封建领主和支配古代社会的所有价值观都是木乃伊,只值得放在历史博物馆里。我们不需要看到一个个人跪下祈祷、卑微地低下头、祈求上帝的怜悯和宽恕。我们nod兄弟会不需要神,我们就是自己的主人。】——基甸·瑞夫肖,1997年。 …… “心跳速度迅速上升……给他再来一针镇静剂。” “好。照这样下去,这个也要报废了。” “无所谓,我们还有更多备用的。不过,让他就这么死了,咱们就白白在他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想说些什么,他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思绪和头脑都处在混乱中的他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灯光照得他昏昏欲睡。在他的意识再一次回到黑暗中之前,他似乎看到了几个围着他忙碌个不停的医生。 “……重建认知失败,得来点猛药了。” “所以说我们要把这家伙送到哪去?机密情报局(office of secret tellince)也不见得会愿意收这种……呃……半残废?” “少评论他们的事。咱们只管做自己的工作就好,要是说错话了,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死。” “那倒也是。” 或许自己确实需要认真睡一觉了,他已经好久没有真正地休息过了。整整一年和入侵地球的外星异形怪物交战的过程中,哪怕是和战友们欢聚一堂、举办着庆祝胜利的宴会时,他的神经也依旧紧绷着。等他结束了那次失败的旅途之后,他又要费尽口舌向他选定的绝对可靠——好,是相对意义上——的新战友阐明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一切。 准确地说,那人是他的前辈和导师。罗根·谢菲尔德(logan shepherd)是gdi第一代参谋总长马克·谢菲尔德之子,同样参加了第一次泰伯利亚战争,是最早完全加入gdi的那一批美军军官之一,日后成为了gdi海军陆战队司令、培养了一代又一代gdi特种兵。多亏了罗根的努力,gdi得以一次次地针对nod兄弟会的核心发起打击,甚至是派遣特工唆使nod兄弟会的重要首领马西昂暗杀第二次泰伯利亚战争后短暂地统一了nod的安东·斯拉维克。 ……每个可以和他见面的人都有着别样的执念,至少李林是这么说的。然而,当麦克尼尔真正和自己尊敬的【罗根叔叔】再次见面之后,他才发现罗根的样子看上去和他以往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不同。事实上,罗根起初对他所说的一切都没有兴趣,也拒绝帮他想更多的主意。 “别误会,迈克。我想帮你,但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入手。你刚才说,伯顿和舒勒曾经试图推算出李林的规则,然而你们上一次的惨重失败证明这些看上去很有说服力的推论都是错误的。”说到这里,褪去了脸上那条黑色的环带的gdi第一代特种兵指挥官严肃地以向下属训话的口吻问了起来,“还有,你又跟我说尼克斯·斯塔弗罗斯从未真实存在过、只是nod兄弟会的间谍甚至可能是凯恩本人伪装成的一个【假人】——好,我相信你说的这些。现在告诉我,什么是真的?身为指挥官,竟然要在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开始战斗?” “李林把他们留下的一切都毁了,所以我没法回答你。”麦克尼尔沮丧地叹了一口气,“……但我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我们在9号平行世界因为获取的信息不够多而做出了许多错误的判断。” “嗯,下一个平行世界的特征以及挑战者的特征和上一个平行世界有关——那么,那个叫李林的不明生物有没有说过,像现在这样的情况……”身高和麦克尼尔相近并且比麦克尼尔更魁梧一些的罗根环视着过了不知多久仍然空荡荡毫无装饰的大厅,“……是继续沿用之前的规律,还是从头开始?” “我……” “你不知道。”罗根握紧右拳,轻轻地捶了一下麦克尼尔的左肩,“我的建议和当年一样,多去度假,多去做些让你自己快乐的事,别整天盯着nod兄弟会信徒不放。你盯了十几年,都没能阻止他们把费城太空战炸飞上天。” 话是这么说,罗根还是接受了麦克尼尔的请求,尝试着帮助麦克尼尔分析不同平行世界之间的联系。这对更擅长不对称战斗(或许是有组织的大规模暗杀)的罗根而言,无疑是一件苦差事,麦克尼尔也并不指望罗根能很快获得什么结果。 “但我还在考虑另一件事。”等到战友们的牺牲在他心中留下的伤痛逐渐有所减弱之后,麦克尼尔按原样为罗根举办了一个小规模的欢迎宴会。他对罗根说,即便团队现今变得面目全非、一切都要从零开始,有些传统也应该保留下来,这样以后加入的战友们就能铭记着牺牲者的理念而继续前进。“李林一定会给我们创造更困难的挑战,有时候我们很可能会长期无法取得联系。类似的事情过去发生过多次了,那时候大家都还在,情况不至于恶化无法收拾的地步……所以,我们需要制定一个既毫不动摇又具有一定灵活性的新准则。只要照着这个准则去做,就不必担心无意中互相妨碍了彼此。” “你把gdi的那一套沿用下来就好。能勉强用的东西,就不要随便去改变它,否则后果会很严重。”目瞪口呆的罗根望着仍然殷勤地往餐桌上端着一盘又一盘美味佳肴的麦克尼尔,着实吃了一惊。他生前印象中的麦克尼尔和【厨艺】这个概念从来就无缘,更不必说像现在这样扮演一个合格的大厨的角色了。“……你真的改变了很多,迈克。可惜所罗门没机会见到这一切了。” “求你了,千万别跟他说这些,反正我也没有把他找来和你打高尔夫球的计划。这都是为了生存啊,罗根叔叔。”麦克尼尔手忙脚乱地把一瓶红酒摆在桌上,没忘记让罗根想想那个更严重的问题,“……刚才你说照搬gdi的原则是?行不通的,大部分平行世界和我们的世界的发展趋势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就出现了重大偏差,统一的人类文明是可遇不可求的。” 那么,要不要尝试着推动人类世界走向统一呢?麦克尼尔暂时还没考虑过,他承认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办到那些事。正如他和罗根都赞同的那样,gdi的胜利存在不少偶然性和运气因素,把那些都排除掉之后,很难说照着gdi的办法去做就一定能得到完美的甚至是勉强合格的结果。当然,总要有个标准才行。 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恢复了思考能力的麦克尼尔首先需要弄清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后是这个平行世界的相关情报。不过,他昏迷过去之前看到的景象证明他要么是重伤员要么就是被关在某个研究所里接受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的倒霉的实验品——假如是后一种情况,那他现在忙不迭地跳出来证明自己还生龙活虎就等于是自杀。 他有心暂时保持安静,无奈围着他打转的医生们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仅仅过了几分钟,就有医生上前翻开他的眼皮,惊讶地发现麦克尼尔已经醒了。 “奇怪,他不该这时候醒过来的。” “那就再来一针。” “先别这么做,刚才他心跳都停了。是不是该谨慎点?” “咱们得对自己选中的人有信心哪。这么多考验,他都挺过来了,这次也没事的。来,听我的,加大剂量!” 见鬼。麦克尼尔脑海里刚冒出些骂人的念头,就又一次昏了过去。这次他沉睡的时间比之前还要长,在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空旷的灰白色的大厅,同初来乍到的罗根继续研究在不同平行世界生存的同时贯彻自己的主张的办法。 他们确实需要一个标准。以前麦克尼尔也制定过标准,不过那时团队里的每个成员对于那些并不怎么严格的准则都有自己的一套解读方法,以至于他们往往会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做出些更务实的选择,甚至是同敌人虚与委蛇地暂时联合起来。 坦诚地讲,麦克尼尔从来都不觉得偶尔跟敌人打太极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他自己就不止一次地为了个人(但更多的是gdi)的利益去私下联络nod兄弟会。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这种多样化的解读在团队中造成的纪律缺失,当每个人都为不同的目标投入了大量时间和精力之后,指望他们再尽心尽力地服务于团队的整体利益就不大现实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团队实施的是一种去中心化的管理模式?”那时津津有味地嚼着勃艮第红酒炖鸡的罗根抬起头,脸上半是无奈,半是一种麦克尼尔说不上来的放松,“亏他们能跟你这么长时间还没闹更严重的矛盾……一听就觉得明天要散伙。” “这是有代价的。我默许他们可以有更多的自主性——其实在大部分情况下我们在各个平行世界自身难保,根本管不了别人——换来他们在能自保的前提下为团队的利益服务。”麦克尼尔心虚地避开了罗根的视线,他本是要给罗根补办个欢迎宴会的,可不是为了专门来听罗根训斥他的,“但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没有,我们在陌生的平行世界里既是唯一可靠的战友又是需要警惕的……潜在对手。” “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最后没当上总司令或参谋总长了。”罗根从嘴里吐出几小块鸡骨头,那些残渣马上就消失不见了,“不应该啊,所罗门生前没少教你,我也没有藏私啊。” “不是那么回事——” “那就不提这些。这件事没必要很严肃地去讨论,我们现在就把它解决。既然你说把gdi的整套办法挪用过去很不恰当,找些基础的原则总没错?比如说,在没有外星人入侵等对整个人类文明造成重大威胁的外敌的情况下,把消灭自由世界之敌作为头等大事。” ……这也行不通,麦克尼尔早就发现有时候危害自由世界的敌人恰恰藏在自由世界内部。他们装作是热爱自由世界的自由民或斗士,暗地里做着数不清的只会透支自由世界的信用的蠢事。 当麦克尼尔的意识再次恢复清醒的时候,他庆幸自己总算不必和手术台、医生还有无影灯为伴了。眼前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整体呈现出灰白色,墙壁看上去并不那么坚硬,可能是铺设了防止囚犯撞墙自杀的软质缓冲材料。至于鼓起勇气继续这不知何时会有尽头的旅程的麦克尼尔本人,则被绑在椅子上:他的双臂和双腿都向后弯曲着,由坚固的锁链捆在一起。 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不必说,这里是进行某项罪恶的人体实验的研究所,而他是受害者之中的一员。正当他想从房间内单调的墙壁上找出些不同之处时,在他正前方那一堵看上去和其他墙壁别无二致的墙上出现了一圈凹陷下去的黑色边框,很明显是一扇门。从门后方走出一个穿着黑袍、戴着一顶可笑的黑色高帽子的人,那人迈着迟缓的步子,走到麦克尼尔面前,以机器般的毫无波澜起伏的语调对他说道: “你的名字,叫埃里克·亚当斯(eric adas)。” 嗯,这就是他的新名字了,起码迈克尔·麦克尼尔这个名字暂时不能使用了。 “你是生活在本土的布里塔尼亚人,出生于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潘德拉贡。父母在你年幼时死于意外事故,此外你并无任何其他亲属……” 等等,他听到了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浑身上下的肌肉仍然乏力、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理智告诉自己需要保持镇定,麦克尼尔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刚刚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汇,而他的冒险正是从这里开始的。不,现在还不能激动,他得等到对方暴露出更多的情报再说。对,他得把自己伪装得像是个没有自我的傀儡一样,只需要木然地坐在椅子上听别人的讲话就好。 他必须尽快找出解决方案。哪怕黑袍人只是说了些再普通不过的个人信息、里面并不包含麦克尼尔感兴趣的什么机密情报,他也要从中编织出真相。当麦克尼尔仍在犹豫自己是否需要表现出惊讶的模样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时,两名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的医生从那敞开的门外走进来,其中一人手里端着体积大得令麦克尼尔有些畏惧的注射器,径直向麦克尼尔奔来。想要反抗的麦克尼尔扭动脖子,发现自己身后还挂着另一个输液瓶——他就知道这些人不会随便把他丢在一个空屋子里。 ……他又陷入了沉睡中。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真的希望自己下一次醒来的时候不会莫名其妙地又陷入沉睡中。在他完全昏迷之前,麦克尼尔还在考虑着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他还记得布里塔尼亚帝国是由流亡到美洲的英国王室建立的新国度,后来更是逐步整合了所有流亡到新大陆的旧世界的贵族们从而统一了美洲大陆——在那之后就陷入了漫长的动荡和衰退之中,直到敢于向大贵族亮剑的皇帝查理三世出现,局面才有所改观。 ——严格来说,他麦克尼尔也算得上是创造历史的人物了,只不过不一定是积极意义上的。当初不忍看到整个美洲都在一群活在19世纪甚至更早时代的贵族肆虐下沉沦的麦克尼尔以所谓强而有力的完整市场对外界有利之类的借口说服了同在潘德拉贡的外国访客们和他一同搭救查尔斯皇帝而不是反过来协助路易大公和大贵族,假如历史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那他可真算得上是历史的罪人了。 不想继续在循环里打转的麦克尼尔发现自己再度恢复清醒时,没有轻举妄动。他安静地躺了几分钟,没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动静,这才大胆地睁开眼睛。 “他们倒是还挺贴心。”从床上站起来的麦克尼尔活动着身体,他现在穿着一套浅绿色的军服,但他没有在长袖上衣和裤子上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标志。“……这里是军营宿舍吗?” 看上去不像。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很快被那伙人转移到军营里,这处【宿舍】大概率只是那伙人让他快速接受当前身份的临时搭建起来的场景罢了。虽然那些人说的是英语且不止一次地提到布里塔尼亚,麦克尼尔还不想马上把那伙人和布里塔尼亚帝国联系起来。这肯定是个有一定规模的阴谋,他在把一切搞清楚之前还不能轻举妄动。 于是,他动作迟缓地挪向房间里唯一的一扇门,还没等他的右手碰到门把手,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几个同样穿着军服但身上没有任何军徽或军衔标志的人走进屋子内,为首的那人一把抓住麦克尼尔,很热情地说道: “你总算醒了。来,咱们赶快去见上校。” “……怎么了?”麦克尼尔立即换上了一副茫然的面孔,他相信监视着他的人也不会对此很意外,“……我有点头晕。咱们这是在哪?” “哎,你又忘了。一个月之前咱们来第9区出差,你在半路上出了车祸……好不容易才把你抢救回来,但是医生说你可能会有些失忆。”另一人不由分说地把麦克尼尔推出了房间,一行人拥着麦克尼尔往前走,不让麦克尼尔转头看走廊另一侧,“喂,可别连你自己是谁都忘了。” “忘不了,咱们都是在帝国联合学员团(bed cadet force)工作的教官嘛。唉,那些孩子是真不让人省心哪。”回想着黑袍人告诉他的那些信息的麦克尼尔还不知道该怎么担任教官,也许他可以从博尚那里寻找些许灵感,“没想到这次伤得这么厉害,到现在还有后遗症。” 围着麦克尼尔的这些人听了麦克尼尔这番话,互相交换了眼神,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和麦克尼尔闲聊着。一行人来到走廊尽头,打开了那扇紧闭着的门,迎击他们的是晴朗的蓝天和包围着营地的一望无际的树林。 麦克尼尔还在东张西望着,他要利用这个机会尽可能地记录下自己身旁的一切。这时,他见到有一队士兵护着一名军官向他们走来,便停下了脚步,隔着很远向那人敬礼。 那名军官也看到了麦克尼尔一行人,立即向他们还礼。等这人走近了些,麦克尼尔越发地觉得自己以前见过这张有着一道从额头沿着鼻梁贯穿到脸部的伤痕的脸,但就是想不起来这个同样一脸凶相的家伙何时和自己打过交道——他险些把对方和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混为一谈。 “达尔顿上校,这位就是亚当斯教官,他会协助您完成在奥布群岛上的工作。” 原来是安德烈亚斯·达尔顿,那个曾经在南非和麦克尼尔以命相搏的布里塔尼亚帝国皇家空军上尉——是不是该庆祝这家伙在席卷了山脉的大爆炸中捡回了一条命?不,现在该称呼他为上校了,麦克尼尔想着。 “我听说现在到奥布群岛工作的都是些未成年的学生兵,他们很可能无法胜任工作。”达尔顿走近麦克尼尔,上下打量着这个眼中并无对长官和上级有半分尊重的男人,“哦,好久不见了,麦克尼尔先生。” “为了避免南庭都护府发现我们的小动作,让一些未成年人和贱民以个人名义去奥布群岛探索是很有必要的。”麦克尼尔站得笔直,平静地望着身穿蓝灰色制服的正稳步往中年迈进的青年军官,“另外,您认错人了,大人。” “嗯,是我认错了。”达尔顿向麦克尼尔身后的那些人挥了挥手,让他们解散,又示意麦克尼尔和自己一同到附近散步,“我还没去过奥布群岛,听说那里的环境很恶劣……辛苦你们了。” “潜在的开发价值很大,值得我们为之冒险,大人。” 达尔顿停下了脚步,以听起来随意了许多的语气对麦克尼尔说: “说每句话都要带一个【大人】会耽误时间的,尤其是在战场上。” “yes, y——”麦克尼尔马上改口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不建议您亲自去奥布群岛考察。当地的治安状况极差,我们甚至没能有效压制还没灭绝的土着。每过一段时间我们都得费尽心思向死掉的孩子的家人解释死因。” “得结束这种乱象,亚当斯。”达尔顿说这话的时候,厌恶地皱着眉头,“今天就过去,不能继续耽误了。”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跟上达尔顿的脚步,又时不时地回过头往身后那座不起眼的营房望去。他能明显地感觉到那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但他暂时不会有机会来这里探究其中的秘密了。 “上校,麦克尼尔是谁?” “我以前的死对头,死了差不多有十年了。” “哦,那他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家伙。” “啊?你又没见过他。” “您是很出色的军官,您的对手想必和您一样优秀。” “倒也没错。” tbc OFD-EP1:贪狼(2) ofd-ep1:贪狼(2) 【我们现在的方针确实是勾践方针,但忍耐绝不是屈服。】——范关,2004年。 …… 有那么一瞬间,罗根·谢菲尔德以为自己回到了古代。街道上那些风格和他印象中的任何一座现代化城市都迥异的建筑还有行人的服饰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不是因为他还需要时不时地避开那些呼啸而去的车辆,他大概会真的认为这里是某个与世隔绝的、自己从未造访过的国度。 从相貌上来看,街道上的行人大半有着东亚人或马来人的长相,除此之外也有不少穿着罗根暂且没法分清的东亚式传统服饰的白人和黑人。这后一个群体是让罗根尤为吃惊的,即便他年轻的时候已经跟随gdi的部队走遍了世界各地,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切依旧足以使他感到惊讶万分。 不过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旅游的,也不是为了和某些民俗学家一样采风的。装在他身上的包裹内的机密,是罗根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处在一艘漂泊在波诡云谲的大海上的小船中时就首先确认过的,虽然他仍未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内容,在这份机密背后的危险找上门来之前,他需要用这些情报换取更重要的身份——如麦克尼尔所说的那样,一个让他们可以暂时摆脱处处受制于人的尴尬处境的身份。 但他还是没料到自己的落脚点竟然是一个和他印象中的一切都迥然不同的有着浓重的东亚风格的城市。勉强把那艘快耗尽燃料的破船开到海岸线上、跳上沙滩又沿着岸边的树林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探索着的罗根刚出现在这座城市中就明白自己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这不仅因为他是个白人,更因为他身上的服饰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确,在一座大部分人都穿着某种款式的长袍的城市里,披着一件遍布盐渍的有些破烂的西服,简直和招摇过市的马戏团演员没什么区别。 果然不出他所料,只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就有数名穿着黑色制服的武装人员拦住了他。这些人看上去却也并不像是士兵,他们装备有佩刀和手枪,又没穿防弹服,身上也不见罗根在大部分士兵身上(甚至是nod兄弟会的正规军士兵身上)常见的各种军衔标志。也许这些人就是这个地区的警察,或者又有其他不同的名称,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罗根必须尽快让自己还有自己掌握的这份情报引起重视。 “喂,你是哪来的?看着不像本地人。”为首的巡逻人员上下打量着仍有些狼狈的罗根,“……过来看看,他好像是布里塔尼亚人。” “你们来得正好,带我去见你们的长官。”罗根见这些巡逻人员说的是汉语,总算松了一口气。当年追查nod兄弟会远东支部的线索时,他已经把那附近地区的语言都掌握了。“情况紧急,没时间多解释了。” “我懂了,又是个偷渡过来的。”那巡警扫兴地摇了摇头,让手下把罗根带走,“喂,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就算偷渡也要按规矩办事。乖乖去排队。” 话音未落,街上突然出现了刺耳的枪响。罗根·谢菲尔德当机立断撇下这群巡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街道旁的商铺奔去,不由分说地把一头雾水的店员和想要出来阻拦的店主撞翻在地,又向着二楼跑去。街道上的巡警们却没有前来追击他,因为已有几名持枪的不明身份武装人员聚集在街角、向着反应慢了一拍的巡警们开火。 罗根手忙脚乱地爬到二楼,躲在窗户旁的货架后方,向街道上看去。他很快找到了袭击者所在位置,那些人和当地人一样穿着深色的长袍,而且其中并没有白人或黑人。刚开始他以为这些人是特地前来暗杀他的,现在看来或许是他想多了,也许这只是本地黑帮和警察之间的纠纷罢了。 ——他身上倒是携带了1妑掱枪,但他不能随便在这地方开枪。归根结底,他和麦克尼尔需要依托一个更强大的组织来完成各自的心愿和目的,倘若一开始就得罪了掌握暴力的机构,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罗根很可能在这之前已经背叛了一群人,他可不能在关键时刻自断后路。 然而麻烦不是来自在下方和巡警枪战的那些匪徒,而是商铺里的店员还有留着长胡子的店主,这些人在经历了起初的慌乱后追上了二楼,围住罗根,定要这个闯进店铺随处打砸的家伙付出代价。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布国蛮夷都这样……”老人上前揪住罗根,完全没意识到对方只要从口袋里拔出手枪就能直接把他击毙,“殿下真是太心善了,没把你们全都驱逐出去……” “放手,老头子。”罗根轻而易举地推开店主,又一把抓住一个店员向自己挥来的拳头、反拧着那人的手臂把对方摔在地板上,这下其他店员都不敢靠近了,“我是来投奔你们的……投降?不,总之我不是那个什么布里塔尼亚人。”他花了好一阵才理清已经很多年没用的那门外语的逻辑,“有人要来杀我,我得在这里躲一阵子。” 说着,他快速地从包裹里拿出一叠钱,不由分说地塞给了老人,又把包裹里剩下的财物丢给了其余店员。那里面有看上去很眼熟但版面完全不一样的欧元纸币(至少纸币上的法语文字是这么写的),有某种同样看上去眼熟的英镑金币,还有其他几种罗根从来没见过的货币。这些想必都是同样名为罗根·谢菲尔德的人在匆忙出逃时准备好的,看来那家伙当时考虑的效忠对象不止一个,可惜现在的罗根没有太多的选择。趁乱再次逃跑倒没什么,问题他不见得能再次逃出去,而他甚至并不清楚这里是地球的哪一个角落。 不,或许还是有迹可循的。从这些人所说的话还有自己身上携带的那些机密文件之中,罗根找到了些许证据。虽然不同的平行世界可能也会有着相似的历史,名为【布里塔尼亚】的国度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在麦克尼尔造访的第一个平行世界中占据了整个美洲的君主国。倘若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他在和麦克尼尔分析不同平行世界的特征时确实已经掌握了相应的情报。利用那些已知信息,他们有希望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也仅仅是有可能而已。 聚集在下方的那些匪徒们看上去比巡警还要凶悍许多,他们起初借助街道上的杂物作为掩体,仅过了几分钟之后,这些武装人员放弃了掩体,整齐划一地离开藏身之处,以冲锋陷阵的架势向着同样躲在街道两旁建筑内的巡警们发起了猛攻。 他们的行动在罗根看来与其说是进攻不如说是行为艺术,因为这些一面前进一面向巡警们开枪的武装人员只走了一半的路程就被全数击毙,给这场不知为何开始的枪战画上了句号。惊魂未定的市民们还没有出来一探究竟,另一伙全副武装的士兵在结束了战斗们的巡警前来打扫战场之前就乘着装甲车抵达了街区附近。这群穿着迷彩服和战术背心、戴着安装有各种探测设备的头盔的士兵看着比周围的其他市民更接近罗根印象里的现代人,他们迅速地封锁了街道,并叫来了同样一脸茫然的巡警们。 “大人,您看……”巡警头目见了这些真正的士兵,顿觉整个人矮了三尺有余,“我们刚抓到一个布国间谍,他们就突然冒出来了。这些人肯定被布国买通了,他们……他们……” “知不知道上次承天府爆发枪战是什么时候?”领头的军官指着巡警头目破口大骂,“……真出了大事,别说你的脑袋,本官的脑袋都保不住。那个布国间谍呢?” 早有机灵的巡警在罗根逃跑时从前后左右看守着店铺,唯恐罗根跑脱,不过罗根也并无在这时候逃离的念头。他在巡警们和其他围观市民们的注视下不慌不忙地离开了店铺,左手提着随身携带的包裹,镇定自若地向那些士兵们走去。通过军队联系这里的大人物,想必要比通过警察更方便些。 “我叫罗根·谢菲尔德,是布里塔尼亚人,不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人。”之前他在店铺里斟酌了一阵子,首先要确定自己当前的立场。既然这里也有不少看起来融入了当地社会的白人和黑人,他自己是不是布里塔尼亚人应该没那么重要。“带我去见你的长官,我有紧急事务要汇报。” “搜他身。”那军官吩咐身旁的士兵们再检查一遍罗根,免得对方携带武器四处随意走动,“罗根·谢菲尔德……没听说过。” 要是他能听说过才见鬼了。罗根叹了一口气,告诉前来搜身的士兵们,谁也不能随便动他手头装有机密情报的包裹,这才避免了士兵们首先拿走他唯一的防身工具。暂时吓唬住了士兵们之后,他挺直了腰,直视着站在他前方的这名有着东亚人面孔的军官。 这是个个头和罗根大致相当的青年男子,脸部的轮廓稍显长些,五官看上去并不那么棱角分明。如果说麦克尼尔和罗根印象中的岛田真司几乎是儒雅随和的代名词,那么眼前明明穿着军服却又由内而外散发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度的男子就代表了另一种【儒雅】。那双比其他同伴更细长些的眼睛紧紧地锁定着罗根的一举一动,以至于身经百战的原gdi特种兵司令毫不怀疑自己的任何小动作都可能换来对方的开火命令。 “我们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迅速地取回了对那几门外语的语感的罗根尝试着说服对方带他去找更重要的军官,“我身上有你没法负责的机密。” “随便带你去见别人,那就是我不负责了。”这军官一直等到搜身结束才开口,“这包裹里该不会是炸弹?是不是又想去刺杀我们的世子啊,布国鬼子?” “你误会了,我要说的是和奥布群岛有关的情报。如果你因为自己毫无理由的怀疑耽误了时间,为此承担后果的不会仅仅是你自己,而是你们的整个军队。”罗根提着包裹走向对方,“我冒着生命危险逃离那个不值得我效忠的皇帝和他的打手、前来投奔你们,但你们的反应让我非常失望。” “有上次——” “知事,锦衣卫的人快来了。”一名士兵从装甲车后方绕过来,把新消息报告给了自己的长官,“咱们要不要把人给他们?” “……撤。把人带走。”军官大手一挥,让士兵们把作为【俘虏】的罗根和那些尸体都收拾走,“你们只管行动,我明天去和他们商量。” 在长官的命令下,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仅用了几分钟就把被鲜血染红的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过罗根是没法看到这一幕了,他在那之前就被押上了装甲车,在另一伙士兵的看护下前往未知的目的地。 罗根当然还记得麦克尼尔告诉他的那些情报。假如这是同一个平行世界,他该是在联邦的地盘上,准确地说可能是在南庭都护府(从方才那些人所说的【承天府】可以推测出来)。美洲已经被布里塔尼亚帝国占据,欧洲、非洲、北亚则是eu的势力范围,东亚、中亚、东南亚和澳洲则归属联邦掌控,尽管位于联邦领土最南端的南庭都护府在某种意义上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另一个国家了。遗憾的是麦克尼尔当时没去过南庭,罗根自然也不可能清楚南庭的情况,就连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了解也全靠麦克尼尔转述的那些经历。 “那你说说,你们的皇帝又在天枢群岛做了什么?”正当罗根还在考虑自己的对策时,押送他上车的那名军官又开口了,“我记得,那是停战的时候管辖权模糊不清的一些岛屿……” “我很想告诉你,但你的级别不够。”罗根很客气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你也看到了,帝国能把杀手派到你们南庭来对付我。在你们之中,很有可能就有其他间谍。” 这话把装甲车内的其他士兵都惹恼了,仅仅几秒内就有几人用不同口音的方言骂了几句罗根听不懂的话。那军官于是大声呵斥了几声,勉强压制住了其他出口成脏的下属。 “的确,本官的级别不够,但本官可以带你直接去找级别足够的人,前提是你把情报交出来。”青年军官似笑非笑地紧盯着开始紧张的罗根,“信不信由你。看在你弃暗投明的份上,本官好心提醒你一句,要是你落到锦衣卫手里……他们不会像本官这么有耐心的。” 这绝对是威胁,罗根想着。虽然他不大了解南庭的锦衣卫是一伙什么人,这个词汇似乎是某些宫廷特务的代称。跟秘密警察讲道理是毫无意义的,更何况他现在是孤身前来投奔的敌国公民,没被直接丢进某个不见天日的秘密监狱里就算是万幸了。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世人都把gdi当做了某种凭着武力确立新秩序的军事组织,只有相对而言了解内情的罗根可以明确地说,gdi的使命从来都不见得是什么统一人类文明,它真正的任务是在那即将到来的、不可避免的黑暗时代里保存人类的自由基因,同时排除掉有害的部分,从而创造出一片可供人类文明持续发展的净土。在没有gdi的时代,在没有gdi的平行世界里,那些野蛮生长出来的东西一时得势实属正常。非得让他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和南庭都护府里选一个,他更愿意投弃权票。 “大家都是做这一行的人,凭着自己这张嘴随便说说,没用的。”想到这里,罗根的态度变得强硬了些许,“你刚才说,你能找到级别足够处理这份机密的人,那么那人到底是谁呢?我已经说过了,你的长官,你的长官的长官,都不见得能处理它。” “本官不晓得你嘴里的够格要什么标准。”青年军官淡然地笑了,“王双,王总统,如何?” 【总统】?肯定是他听错了,要不然就是这个词汇在这里有其他意思。暂且不谈这个词的其他概念,罗根刚才捕捉到了又一个熟悉的名字。王双似乎是当年和麦克尼尔一同在潘德拉贡协助布里塔尼亚皇帝查理三世平定路易大公的叛乱的南庭武官,想必那人如今已是南庭都护府的重要将领了。 “原来是王将军。”在罗根眼里,当初王双已经是上校,现在想必已经是将官了,“如果是他,倒肯定能理解情况的严重程度。好,就麻烦你快些带我去见他。” 那军官点了点头,又吩咐手下加速前进。装甲车一路颠簸着,装在车内的众人也跟随它的节奏一并摇摆,被身旁的士兵们押着的罗根免不了要把脑袋撞在装甲车顶。见罗根被撞得头晕眼花,有好心的士兵给罗根递来了一顶头盔,算是他们能给罗根提供的为数不多的周到服务。 罗根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他也不知道车子去了哪里。倘若这些人要把他直接送去某个秘密监狱,那他也无话可说——话说回来,眼前这些军人和【锦衣卫】似乎存在竞争关系,利用好这一点说不定就能避免自己遭受牢狱之灾,但机构之间的内讧有时候在大局面前同样会被强行平息,到头来受害的可能就只有自作聪明的他自己了。 装甲车终于停下了。那军官让士兵们留在车上好生看守罗根,自己下了车,向着装甲车队不远处一栋造型更接近掩体和罗根所熟悉的nod兄弟会式避难所样板房的建筑走去,又和看守在这栋位于野外的房屋前的士兵们打了招呼。过了几分钟,便有一名身穿镶有金色花纹的黑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从紧闭着的闸门另一侧走出,那人浓眉大眼,留着长及胸腹部的胡须,和身旁的同僚、护卫们一样在头顶简单地挽了个发髻。 “父亲,我们在承天府抓获了一名自称前来投靠我们的布里塔尼亚人。从他的证词上来看,他可能是三天前在海边登陆的那艘已经被毁的小艇的主人。”青年军官向着中年男子拱手,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他说,他掌握了天枢群岛的重要情报……” “值得重视,最近布国在东北方向和东南方向的行动十分反常。”中年男子听罢,叫手下把罗根单独带出来见他,“水师和锦衣卫都有类似的情报传出,我等不可等闲视之。” “遵命。” 士兵们得令,把罗根从装甲车里拖了出来。见到这个中年男子的那一刻,罗根就知道他一定是麦克尼尔描述中那名在潘德拉贡和麦克尼尔一同过关斩将的军官——虽说麦克尼尔仅凭语言的描述已经够抽象了,从帕克口中听到过更多更抽象的描述的罗根知道该怎么去提取最关键的信息。 “王将军,您一定是王双将军?我叫罗根·谢菲尔德,这次前来南庭是特地为了给你们带来最新警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把那个名字说了出来,“……是迈克尔·麦克尼尔要我来的。” “哦?麦克尼尔已经死了。来人,把他拿下。” “他没死,而且……”说到这里,不知道麦克尼尔现在身处何方的罗根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了。“……情报是真的,王将军。布里塔尼亚开进了奥布群岛,他们可能会以此为跳板北上、封锁南庭都护府。我这里有相关的情报,它们绝对属实。” 就在一行人交谈时,跟随王双前来的士兵们早就把罗根留在装甲车里的包裹从里到外翻了个遍,那把罗根藏起来的手枪也没逃脱他们的检查,但王双和其他人现在并不在乎罗根的小心思。等到确认包裹安全、文件上也没什么可疑的残留物之后,装甲车旁的士兵们毕恭毕敬地把全部证物移交给了另一群战友,而后回到了原位待命。 王双接过情报,并没有立即查阅,只是让身旁的青年军官把它先收起来。 “真的是麦克尼尔派你来的?他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罗根快速地在脑海中编织着谎言。麦克尼尔可能会在eu,可能会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甚至可能在北方的联邦本土,但既然李林往往不会让他们那么轻松地见面,那么可以首先把联邦排除掉;至于麦克尼尔第一次来到这个平行世界时造访的eu……没那么简单,已经在eu建立了一定的人际关系网络的麦克尼尔一旦再次回到eu将如虎添翼。“我们共和派在布里塔尼亚的行动都必须十分小心,稍有不慎就要……被灭九族的。” “是查尔斯皇帝能做出来的事。”王双神色严肃地表示赞同,“唉,这几年来,时常有人怪罪老夫当年救下他的性命……罗根·谢菲尔德,你孤身一人从布国逃来此处,算得上是勇士了。倘若你不介意,就在我们南庭都护府住下,如何?” “求之不得。” 人高马大的南庭都护府将军又和身旁的随从们交谈了几句,带着这些人返回了建筑内,临走之前叮嘱带领罗根来此的青年军官记得给罗根找个合适的住处。 “哈哈,父亲以前也经常和我提起名叫麦克尼尔的布国豪侠,说那人是布国里数一数二有良心的。”年轻军官的态度软化了不少,他让手下解开罗根的手铐,又和罗根并排往装甲车队所在处走去,“罗根·谢菲尔德……那我就叫你谢菲尔德了。” “不,还是叫罗根。”罗根咳嗽了一声,“我不是很想总让人把我和这个姓氏联系起来。” “……嗯。”不知为何,这句话似乎让青年军官若有所思,但他只犹豫了片刻,“你是我们先找到的,以后就归我们管了。在他乡不好说,在承天府,你只需报出我王翼阳的名号,连锦衣卫都不敢随便来找你麻烦。” 罗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已经重新封锁的建筑。 “王将军是你父亲?”他愣了半晌,“我……哦,我是说,麦克尼尔没和我说王将军还有子嗣。” “……呃,我们在承天府近郊有一处年久失修的宅子,你就在那边委屈一阵。”青年军官马上转移了话题,“这些日子要多休息,以后还会有各路人马问你有关天枢群岛的一切。” tbc OFD-EP1:贪狼(3) ofd-ep1:贪狼(3) 【在战胜了所谓邪恶轴心的历史的终结时代,奴隶制的新形式已经产生,其受害者包括在阿拉伯半岛被剥夺基本公民权利的移民工人、各方面受到全面控制的亚洲工厂工人以及在非洲以强制劳动形式开采自然资源的所谓雇工。】——曼努埃尔·夏加尔,2018年。 …… “对,然后我们去码头转乘……不,我劝您不要那么想。”夹着地图的麦克尼尔一瘸一拐地跟在健步如飞的安德烈亚斯·达尔顿身后,向对方解释只能乘船而不能乘飞机的原因,“这里根本没有机场,别说运输机了,直升机也只能凭运气找降落地点。” “可笑,布里塔尼亚的军人难道在没有机场的时候就不能乘飞机赶去目的地了吗?”达尔顿被麦克尼尔这一番毫无说服力的辩解气得笑了起来,“以后不要对外说你们这些人是帝国军的预备队,听着都丢人。” “这是有原因的,长官。”麦克尼尔停下了脚步,大声向准备一头扎进密林的达尔顿喊了起来,“请您遵守这里的规定还有那些不成文的规矩,如果您今天乘着直升机前去其他岛屿视察并且随便找了个地方跳下去,在相应的岛上工作的人之间就会发生些……非常可怕的事。” 达尔顿没理他,只顾着往前走。麦克尼尔见达尔顿不听劝,也只好加快脚步跟随,他当然没法说服一个心高气傲的帝国皇家空军上校。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十年前那场大爆炸竟然没把当时就和他一同在山顶看热闹的达尔顿炸死,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大难不死的达尔顿居然在仕途上还算顺利。 自麦克尼尔离开那时算起,已经过了差不多十年,如今是皇历2008年1月25日,距离他第一次确认当前日期已有四天,距他们抵达奥布群岛的主岛已有三天。风风火火地带着考察团队来到奥布群岛上视察的达尔顿不知疲倦地四处奔波,把仍在尽力弄清当前状况(尤其是最近十年前发生的大事小情)的麦克尼尔累得不清。 事实证明,麦克尼尔当初的判断是正确的。花了几年的时间平息内部局势并重整军事后,布里塔尼亚帝国对其传统【盟友】南庭都护府发动了战争。这一仗里,帝国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北方的联邦无意援助以前和布里塔尼亚帝国眉来眼去的南庭都护府,当年被南庭都护府从南太平洋驱逐走的eu更只打算看热闹。尽管南庭都护府在战争爆发之前似乎就通过对布里塔尼亚的观察确认了帝国的政策将发生大幅度偏转,仍未料到帝国要对盟友发动战争的南庭都护府损失惨重,最终不得不将包括长云府(也就是麦克尼尔熟悉的【新西兰】)在内的大片领土割让给帝国。 “上校,您慢点——” “怎么,你累了?”达尔顿回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麦克尼尔读不懂的成就感,“亚当斯教官,以后你还要在这里多训练那些学员呢,体力上不能落后啊。” “长官,这里的情况很复杂。即便不谈时常来侦察的南庭军,光是这些开拓人员……唉,也真是让我们所有人心力交瘁。”麦克尼尔无视了其他人的奚落和嘲笑,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企图蒙混过关,“整理档案也很浪费时间,那些地名让人很难马上建立起一种直觉联系……” “没办法,新政就要有新样子。不适应的不止你自己,忍一下。”从麦克尼尔身后追上来的另一名军官没有嘲笑他,而是同情地拍了拍麦克尼尔的右肩,“……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靠皇帝陛下才能有今天的。” 回顾过去的10年,成为布里塔尼亚皇帝的查理三世做出了许多让麦克尼尔震惊的事,然而即便是对外发动战争或是对内逐渐夺回皇帝理论上拥有而以前基本没怎么落实过的无上权威,那都比不上这位皇帝对布里塔尼亚的种种【文化】的改变。将旧有的地名视为多余的过时概念和不稳定因素本身的皇帝一度宣布要取消全帝国的各级行政区划名称而只代之以数字和字母的组合,这一荒唐而异想天开的法令终于在几年之后中止了,但它带来的恶劣影响恐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修复。 就拿麦克尼尔相对而言更熟悉些的【新西兰】来说。即便在它落入南庭都护府之手以后,布里塔尼亚人仍然经常称呼它为新西兰,然而当帝国重新征服该地区后,这个使用了很长时间、公认最适合该地区的名字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现了,取而代之的是模糊不清的【第九区】。尽管布里塔尼亚人大可以私下继续管它叫新西兰,谁若是胆敢在公共场合把这个名字说出来,就是旧贵族思想作祟、就是公然反抗神圣的皇帝陛下。 ……真是荒唐透顶了,麦克尼尔想着。查尔斯皇帝若是仅仅发动战争也就罢了,居然还妄想着成为能命名世间一切的至高无上的主宰。让这样一个家伙统治美洲,固然使得美洲的平民避免了在飞扬跋扈的大贵族和干涉美洲的其他两大势力影响下继续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只可惜等待着他们的很可能是另一种同样不见天日的生活。 “接下来我们要造访b1岛,但愿那边太平无事。”达尔顿上校叫来了直升机并让麦克尼尔等人跟随他一同前往奥布群岛的第三大岛屿,麦克尼尔也只好遵命,“……别介意,长官。长期驻守这里的人,精神压力都很大。” “我理解。这里是帝国对抗南庭都护府和联邦的最前线……国内对你们的非议很多,但在我眼里,你们所有人都是功臣。”达尔顿从直升机上俯视着下方的设施,如今能出现在这座岛上的每一栋建筑都是以个人名义来到这里为布里塔尼亚帝国开疆拓土的先驱者们打造的,“要是当年能直接把奥布群岛拿到手,也就不必麻烦你们做这些了。” “当初皇帝陛下没有割走奥布群岛而是对其地位进行了模糊处理,自有其高明用意。我等身为帝国的臣民,理应无条件支持陛下的每一个决定。”没等和麦克尼尔身份相仿的其他教官答话,麦克尼尔抢先说了一番对查尔斯皇帝的吹捧之词,“……长官,您真的要坐这架直升机去b1岛视察吗?” “不行吗?”被打扰了兴致的达尔顿有些不悦地转过头瞪了麦克尼尔一眼,又看着其他欲言又止的教官,“你们不妨把话说清楚。” “说不清楚,您到地方之后就明白了。”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自己其实也并不确定会发生些什么,那些情报都是他在和别人闲聊的时候掌握的。 从直升机向下望去,坐落于所罗门群岛西南方向的奥布群岛如同一串贝壳项链一般点缀在南太平洋的边缘地带,也成为了布里塔尼亚帝国和南庭都护府之间的天然分界线。这些只有当地土着部落居住又缺乏自然资源、风景秀丽的岛屿在双方签订停战条约时不约而同地被忽视了,也许是因为它缺乏相应的价值,也许是由于它原先就是南庭都护府和联邦之间用来划分势力范围的工具——总而言之,帝国军当初没有试图从所罗门群岛继续南下占领奥布群岛,而南庭都护府在缺乏联邦协助的情况下也无法从新几内亚一带恢复其对奥布群岛的控制权。 不谈这二十多座小岛背后的人命纠葛,单以观光游览的角度来看,麦克尼尔会更倾向于把这些岛屿开发成原生态旅游景点。那些已经厌倦了现代化城市的快节奏生活的人们想必会很乐意到原始森林里放松一下的,这里除了布里塔尼亚帝国派遣的开拓人员和当地的土着留下的痕迹之外,一切都算得上是纯天然的。 当然,那是对于排在后面的无足轻重的岛屿而言。奥布群岛的三座主要岛屿(分别被标注为o1、r1和b1)目前是布里塔尼亚帝国重点开发的目标,居住在岛上的开拓人员夜以继日地建造着各种设施,他们既要和当地的土着部落打交道,又要防备随时会来附近侦察的南庭军。不仅如此,开拓团队内部也有不小的矛盾,只不过麦克尼尔现在还没机会亲眼见到罢了,但他仅从旁人的描述里就能感受到那种冲突的严重性。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冲突,布里塔尼亚本土居民和编号区居民之间的冲突……天晓得查尔斯皇帝是怎么把这一切压制下来又整个布里塔尼亚打造成一座高效的战争机器的。 视察o1岛的过程很顺利,那里有布里塔尼亚帝国在整个奥布群岛唯一的机场(做了相当多的伪装以免引起南庭军警觉)。乘着直升机抵达o1岛的达尔顿一行人刚落地就受到了驻扎在岛上的开拓人员的热烈欢迎,这些人先是给达尔顿举办了一个简短的欢迎宴会,而后带领达尔顿前去参观建造在另一侧的船坞,里面已有几艘用来在南庭军准备强行登岛时进行反击的武装炮艇。 不过,麦克尼尔直到现在还没有搞清帝国军突然之间对一个被遗忘了许久的群岛采取行动的原因。南太平洋诸岛远离帝国本土而且还处在南庭空军的威胁之下,如果战争真的就此爆发,多夺取几个岛屿并不能给帝国军带来额外的优势。 他的疑惑在r1岛得到了部分解答,前来这座岛屿执行任务的开拓人员很好地沿用了南庭都护府和联邦管理偏远又没有价值的南太平洋岛屿的方法,那就是只管象征性地从当地土着部落征收些物资,而后又把一些自己用不上但可能对土着们很有用的东西当做回礼赠送回去。托这种温和措施的福,r1岛上的土着部落是三个主要岛屿中最安分的那一批,这也是达尔顿敢在r1岛大胆地访问土着部落的原因之一。 “差不多十年前,我在非洲也和一群土着打过交道。”直升机快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一路上都在看风景的达尔顿终于又开口了,“那里的土着居民饱受eu奴役,他们都盼望着能有人把他们从保留地拯救出来。可惜,我失败了……不仅如此,我们在南非的同胞发起的正义反抗,也被那些愚蠢又残暴的共和派镇压了。” 麦克尼尔没有回答。【埃里克·亚当斯】不该了解当年发生在南非的那些事的内情,那是【迈克尔·麦克尼尔】才知道的。 “不必为他们惋惜,大人。”过了半晌,前面的驾驶员搭话了,“这些愚蠢的家伙迟早会后悔的,当他们那引以为豪的【文明】被我们这些他们所鄙视的【野蛮】摧毁的时候,我们会重新定义文明。” “没错,就是这样。”麦克尼尔笑了笑,继续说着完全违心的话,“他们一定会后悔的,到那时他们就会明白,他们日后要受的苦难完全配得上他们的愚蠢。” 经麦克尼尔这么一带动,直升机里的其他人也陆续发言了,不过大多只是说了些表明自己对帝国或皇帝陛下的忠诚的话。这种氛围多少让麦克尼尔感到窒息,现在的他能选择的只有忍耐。会有转机的,等到他找到机会,他就离开这个鬼地方、返回真正值得他效忠的自由之国。 直升机很快抵达了b1岛,和前两次访问不同,这回是事先没有通知的突然袭击。正如麦克尼尔和其他联合学员团的教官事先警告的那样,遍布森林又多山的b1岛上几乎就没有适合直升机停靠的地方,但身为空军军官的达尔顿并不信邪。他让直升机驾驶员围着岛屿边缘继续飞行,寻找着他认为适合降落的地点。 “依我看,这里的开拓人员是工作最努力的。他们事先没有得到警告,但岛上的伪装做得依旧毫无破绽。”达尔顿口头表扬了一下b1岛工作人员的努力,“……对,就是那里。在那个土坡附近。” 驾驶员顺着达尔顿所指的方向看去,在其中一座山丘附近找到了一个地势较为平缓的土坡,准备在它上面降落。就在直升机缓缓飞到土坡上空时,从附近的树林里突然飞出了一根尖利的木棍,它紧贴着直升机飞过,几乎命中目标。 直升机内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达尔顿的脸色尤为难看。他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只见麦克尼尔迅速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绿油油一片的树林里开了几枪,惊起了一群飞鸟。 “让此等野蛮人惊扰了大人,实属我等失职。”还没等达尔顿说话,麦克尼尔又抢先了,“还望大人看在这里的开拓团日夜不休地工作的面子上宽恕他们。” “这不是你们的责任。之前我说过,你不必称呼我【大人】。”达尔顿没有迁怒于麦克尼尔或其他人,他很清楚,布里塔尼亚派到奥布群岛上的开拓团是没法在不引起南庭军警觉的情况下把这里的土着赶尽杀绝的,“……好了,其他人不用开火,把枪收回去!既然这里不安全,我们再换个地方降落。” 十分钟之后,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降落地点的驾驶员只好建议达尔顿放弃原来的想法。一行人在一处较为安全的树林旁抓着绳索逐一降落到地面,等最后一个人安全落地之后,直升机就飞走了。 麦克尼尔其实并不了解这附近的环境,他以保护达尔顿为由跟在达尔顿身旁,把带路的工作交给了其他人。如此态度并未引起达尔顿的丝毫怀疑,至少在麦克尼尔看来还没有。原gdi指挥官时刻提醒自己,他现在不是为自由世界而战的斗士,而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臣民、一个生来就要受到那些不属于他的规矩约束的庶民。遗憾的是,他并不能在和自己的上司交流的时候让自己多出一分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卑微——装也装不出来。 那就索性不装了,兴许布里塔尼亚帝国也不缺不欣赏奴才的贵族。 “你所说的问题,就是这些土着吗?”自身安全无忧的达尔顿左顾右盼,虽然潜藏着无数危险的森林值得他警惕,但这些成不了气候的土着终究不可能成为b1岛上的头号危害,“他们比不上罗德西亚的土着,那些人有胆量举着步枪向eu军的封锁线进攻。” “您马上就会看到真正的问题了。”麦克尼尔懒得和达尔顿争论,他相信这位有勇有谋的老对手只要看到开拓团的工作现场就会明白一切,“……哦,在这里。” 在树林里奔走了十几分钟之后,这些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军官和教官们总算找到了其中一处工地。整个工地都处在茂密的树林覆盖下,清理现场的开拓人员巧妙地控制了砍伐树木的规模以避免他们的一切动作都轻而易举地暴露在南庭军的视野中。不仅如此,大部分工作人员都穿着和当地土着差不多的服装,如此一来即便南庭军偶尔发现了蛛丝马迹,只要这里的开拓人员反应及时、掩盖得足够迅速,对手也只能得出【土着在尝试着进行些行为艺术】之类的结论。 不过,以目前的规模发展下去,以后就得靠帝国军的飞机和军舰来确保南庭军不会抵进岛屿侦察了。 这些开拓人员主要可以分为三种,第一种人的身上戴着沉重的枷锁和各种防止他们逃跑的刑具,其中主要是黑人和亚洲人,但也有一部分白人;第二种人稍微轻松些,他们和第一种人唯一的区别是不必在穿着蹩脚的土着风格服装的同时还要戴着那些刑具,而且他们的平均年龄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岁——想到了在上一个平行世界见到的那些十几岁就要上战场去和beta作战的年轻士兵们的麦克尼尔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这第三种人则在地下忙碌着。只要细心些检查附近被落叶覆盖的地面,就不难发现开拓人员挖掘的那些地道。地道另一头不是其他地道出口而是一个建立在地下的临时加工厂,那些必须依赖机械设备、没法在露天环境里完成的工作都要放在这样危险又不可或缺的设施中进行。 “你们是……哎呀!”一个尖锐的声音几乎穿透麦克尼尔的耳膜,他很不情愿地把视线投向来者,只见几名在自己用来伪装的土着服饰上别着红色羽毛的布里塔尼亚人向着来访的达尔顿等人走来,“我们差点以为你们是南庭猴子呢……” “我是安德烈亚斯·达尔顿上校。”穿着迷彩服的达尔顿规规矩矩地做了自我介绍,“这次来b1岛是——” “啊呀,您就是那位尊贵的大人!”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白人男子,身躯壮硕,身上还有着用来伪装的涂层和文身。他见了达尔顿便拜在上校面前,口中不住地说着达尔顿的尊称全词,“请您恕罪,我们不知您要到访……怎么能让那群没进化完全的猿猴伤了大人您呢?” 说着,这位头目站起来,大手一挥,冲着身后俨然充当监工的手下们喊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给大人赔罪!” 其中一名监工点了点头,扛着用来砍树的弯刀走到其中一名卖力地搅着水泥的有着亚洲人面孔的男子身后,干脆利落地一刀砍下了对方的脑袋。 “……这是干什么?”达尔顿也看呆了。 “一个野蛮人犯下的罪行,就要由十个甚至更多野蛮人的性命来偿还!”另一个监工把那脑袋提起来,向着工地上工作的其他人叫喊起来,“向神圣的皇帝陛下感恩并祈祷,因为他的仁慈,我们只取一人的性命而留着你们的命!” “您看,这就是b1岛的问题了——他们是【纯血派】(purist faction)。”麦克尼尔闭上眼睛,不想再去看眼前的闹剧,“这些人经常随便虐待和杀死岛上的非布里塔尼亚人劳工,而且完全不考虑后果……这样下去,工程根本没法按期完成的,在那之前就会暴露。” 望着其他瑟瑟发抖的形同奴隶的劳工和还在叫好的未成年布里塔尼亚学员,达尔顿向那头目挥了挥手,让对方来自己面前报道。 “你叫什么名字?” “威廉·威廉姆斯(willia willias),尊贵的上校大人!” “我现在命令你,停止这种毫无意义的谋杀。”达尔顿斟酌了片刻,选择了一个能让各方都接受的词汇,“这些编号区贱民对帝国的事业非常重要,为了帝国和皇帝陛下着想,暂且尊重他们的性命。”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带着几名士兵走上前去,把尸体拖走。他简直没法想象这里的其他劳工是怎么在如此绝望的条件下工作的,虽说布里塔尼亚帝国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废除了奴隶制,这处【工厂】看上去和奴隶制时代的种植园没什么区别。 他拖着没有头颅的尸体经过达尔顿时,还能听到威廉姆斯声泪俱下的倾诉: “……一想到皇帝陛下和像大人您这样尊贵的绅士为了帝国的事业不得不忍受这些早该跟着尼安德特人被一起淘汰的贱民生活在帝国的疆域内,我实在是万分痛心哪。既然大人您要我暂且也忍受下来,我一定会遵守命令的。” “行了行了,下去。”达尔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威廉姆斯快点走人,“亚当斯教官,你说得对,这地方脱离帝国的正常管理太久了,所以我们今天就要拿出一个新的规定来避免这种无意义的内耗继续下去——亚当斯教官?” “我在这里,大人。”刚才拖着尸体离开的麦克尼尔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了达尔顿身后,“请您吩咐。” “我说过了,你不用叫我【大人】。” “不行,别人都叫,我不想对您不敬。” tbc OFD-EP1:贪狼(4) ofd-ep1:贪狼(4) 【你可能要花费很多时间提高人们的自觉性,这需要十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一名出色的军人的职业生涯可能开始于一个7岁的男孩在航展上看到一名跳伞运动员并想,这看起来很棒。要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建立公众的兴趣。 】——沃伦·富勒,2017年。 …… 【南庭都护府】——这就是澳洲这片土地在东亚人口中的名字。虽然已经听麦克尼尔讲过那段惊心动魄的冒险经历,麦克尼尔本人毕竟没有到访过南庭,而罗根自然无从了解到这片土地的真实面貌。直到现在,作为当年最了解东亚地区的一批gdi军官之一,罗根·谢菲尔德仍然惊讶于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力量对大洋洲的改造。 “……然后,就在最近几年,布里塔尼亚帝国以种种名义开始先向所罗门群岛——你们叫【寒鸦群岛】——进行移民活动。”暂时放下了对南庭都护府的更多地区进行探险的念头后,罗根专注于向屋子里的人们解释发生在南庭东北方向的一系列变化。他手里拿着一根圆滑的木棒,指向挂在墙上的那幅地图,凭着自己的记忆去说明敌国的活动。“来到群岛上的有大量被流放到此的犯人,他们在岛上建造了各种设施,以便为他们继续南下控制奥布群岛打下基础。” “想来是锦衣卫疏忽了,他们晓得发生在寒鸦群岛的事情,但无视了布国对天枢群岛的探索。”站在王翼阳身旁的另一名南庭军官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自言自语着,“师父说得对,布国亡我之心不死。” “但……”王翼阳凝视着那张地图,他的双眼眯得更小了一些,“布国的活动微弱到了我军无法轻易察觉的地步,他们应当不会有更显着的进展。” 那可不一定。就罗根所了解到的情况而言,布里塔尼亚帝国很可能已经把奥布群岛打造成了向西攻打新几内亚、向西南方向攻打南庭本土的重要前哨站,倘若因为暂时无法在上面发现更多军事设施而放松警惕,后果将相当严重。不过,和占据着美洲的布里塔尼亚帝国为敌这一点给罗根带来了相当严重的错乱感,他固然和麦克尼尔一样厌恶如今的帝国,然而要让他们领着他国的军队去讨伐布里塔尼亚,那更是万万使不得的。 屋子里除了罗根之外还有另两人,其中一人正是在罗根抵达南庭都护府首府承天府时带他去见王双的王翼阳——这位没有在麦克尼尔的转述里出现过的军官是尚无子女的王双认下的养子——另一人则是一个中等身材、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一股傲气、胡须和发梢略微泛黄的比王翼阳还要年长些的军官,名叫段英雄,看上去同样是王双的心腹。 过去几天里,罗根花了不少时间和前来访问(或干脆就是来提审)他的人们背诵他带来的那些机密文件,他有时候会视情况根据自己的理解或猜测补充些也许正中真相也许又和事实南辕北辙的猜测,反正南庭都护府想要确定其真伪得花上更多的时间。等到南庭的相关机构排除了他的嫌疑之后,身为布里塔尼亚人又携带重要机密前来投奔南庭都护府的罗根顿时成为了南庭军的重点保护对象:有数十名士兵昼夜不停地看守在他的住处外,唯恐这位将来可能还有机会立下大功的义士死于帝国派来的刺客之手。 但罗根本人却不怎么开心。在这个几乎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国际惯例、国际法甚至连外交这一概念也伴随着三大势力日渐席卷世界而消亡的时代里,一旦南庭都护府打算用武力手段对布里塔尼亚帝国在奥布群岛的扩张行动进行还击,又或者是布里塔尼亚打算先发制人地从奥布群岛动手,战争就是不可避免的。到那时,他的处境将变得异常尴尬。 不过到目前为止,王双派来的人对他还算客气(可能是看在麦克尼尔的面子上)。今天来找他继续讨论奥布群岛详情的段英雄,据说是南庭军一支特种部队的指挥官。从种种迹象上来看,南庭都护府或者说王双身边的军人已经信任了他,只要罗根能够把这份信任维持下去,他暂时不必担心在南庭都护府期间会碰上什么重大危机。 “这奥布群岛的情况,比所罗门群岛又更复杂一些。”说着,罗根从身上掏出一幅地图,这是他凭着自己的记忆重新画好的,“帝国先缓慢地把人员和物资集中到其他岛屿,然后再往奥布群岛调兵遣将……为了防止引起你们的警惕,他们使用了很多掩人耳目的手段。” “比如?”段英雄指着地图上奥布群岛中最大的o1岛,“他们能这么顺利地进驻岛屿……本地的土人难道就不反抗吗?” “你们管理这片群岛的时候,土着也没怎么反抗你们啊。”罗根几乎条件反射般地把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不过王翼阳和段英雄都并不在乎,“嗯,手段多得很。把囚犯打扮得和当地土着一样,给他们发一条木船和要带到岛上的东西……能同时骗过你们还有土着。当然,真正的关键物资要用更专业的队伍去带上岛。” 两名南庭军官互相交换了眼神,阻碍他们理解这番话的真实含义的并不是罗根那口音有些奇怪的汉语,而是布里塔尼亚帝国采用这种高风险的低效方式行动的可信程度。即便是过去持续处在衰退和内讧中的布里塔尼亚帝国,依旧是占据整个美洲、被南庭都护府视为拥有可以阻挡朝廷讨伐的实力的重要地区大国,而布里塔尼亚在数年前进攻新西兰和南太平洋诸岛的行动更是让南庭军从上到下重新认识了这群老【盟友】。 “你先等一等。”王翼阳发话了,他得和段英雄进行更详细的讨论才行,“段兄,此事一定有鬼。” 这两人的侧重点也有所不同,王翼阳从最开始就好奇布里塔尼亚帝国到底是怎么在不引起南庭军和南庭情报机构警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派遣那么多人抵达奥布群岛并在岛上兴建设施的,罗根的种种描述让他几乎把布里塔尼亚的行动看成了行为艺术;另一方面,段英雄更关注的是前来奥布群岛的开拓团的人员构成,然而对布里塔尼亚帝国内情了解不如麦克尼尔的罗根除了保持沉默之外实在爱莫能助。 年久失修的屋子里逐渐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气味来。规规矩矩地站在两名军官身旁的罗根抽了一下鼻子,他故作轻松地绕开桌子,来到窗边,去看外面的风景。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坐落着零星的小屋,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地和树林。在这片位于承天府郊外的土地上,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的罗根还在回顾自己的一生。他确实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完全接受麦克尼尔所说的那些新的常态。 “罗根,按你所说,布国派遣到寒鸦群岛和天枢群岛的人员,皆为囚犯和奴隶?”段英雄思考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怪哉,这些人居然不逃走。” “首先,布里塔尼亚帝国在法律上是没有奴隶的,你们所说的奴隶可能是境遇同奴隶差不多的那些人。”罗根卷着舌头说了一堆废话,“他们会把一切被认为有害或无价值的人丢来这里。比如囚犯。比如那些非布里塔尼亚人。还有其他一切不受欢迎者。” “好,你是布里塔尼亚人,我信你的。”段英雄笑了,他捋着胡须,继续问着罗根无从解答的问题,“所以,他们为什么不逃跑?” “……我也不知道。”罗根擦了擦额角的汗,他自己就是以海军陆战队特种兵的身份加入gdi的,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法理解布里塔尼亚的行动的合理性,“主要是因为他们根本就逃不掉,那些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会在半路上就翻船、葬身海底。此外,会被带到附近岛屿的,都是一些尚未对现状绝望的人。这些人是根本不会考虑叛逃到你们南庭都护府的,他们希望能在行动结束后获得自由或是更高的地位。” “自以为能在那个皇帝的规则下争取到自由?”王翼阳叹了一口气,“愚不可及,实是做稳了奴隶。” 段英雄挥了挥手,让王翼阳不必再继续说下去。就在此时,门外的卫兵敲了敲门,叫【罗先生】尽快去用餐。并不打算纠正对方的称呼的罗根欣然前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对两名南庭军官说,这里的饭菜比布里塔尼亚的开拓团提供得要好多了——既然他没吃过哪怕一天的开拓团饮食,再说几句坏话也无妨。 这处宅子附近的环境比起承天府来,要冷清不少。因罗根的缘故而来到此处的人员也许超过了过去十年间的总和,而当事人只盼着这些人的好奇心快点消失。布里塔尼亚帝国对叛徒的容忍度可不高。 该说的,他都说了,其中有些话是客观的叙述,有些是带有倾向性的个人意见。无论如何,他已经为王双提供了足够的情报,现在就看对方的抉择了:信任麦克尼尔的罗根也希望麦克尼尔结交的熟人能不辜负自己的信赖。 就罗根了解到的历史而言,承天府位于南庭都护府本土东南地带的沿海地区,最早是当地土着建造的聚落,后来由第一批到此定居的尼德兰人建起了新城市。虽然英国人一度试图夺取对当地的控制权,然而在拿破仑·波拿巴成功地登陆英伦三岛并把英国驱逐到美洲之后,陷入继承危机等一系列困境的英国和日后的布里塔尼亚帝国也无力在南太平洋和新兴的eu争锋,但倒霉的尼德兰人还有巴达维亚共和国万万没有想到最终的赢家竟然会是从联邦南下的另一群殖民者。 这群新来的殖民者的首领,便是南庭都护府如今的大都护(虽然麦克尼尔和罗根都更愿意将其看作事实上的君主)宋正成的先祖。 然而,抵达南庭都护府这么多天以来,罗根从未在任何新闻报道中看到宋正成出现。相比经常抛头露面、以激动人心的演讲鼓舞布里塔尼亚人踊跃参军的查尔斯皇帝,以及同样需要以频繁的公共活动争取平民支持的eu执政官们,宋正成低调得有些反常。并不需要背上【天子】这个包袱的他,以前也经常走访南庭各地,最近一两年来却一直住在承天府,这种种变化很难让罗根不产生怀疑。 翘首以盼的不仅是迫切地想要得知南庭更多情报的罗根以及南庭都护府各地的百姓,还有此刻正在承天府核心地带的东方式宫廷建筑群的偏殿内待命的文武官员们。穿戴整齐的他们分别坐在长桌两侧,每个人的眼睛却都不住地往桌子另一头空着的紫檀木椅子上望去。 会来到这间屋子里的人并不是固定的。一些级别较低的文官或军官也有机会来到此处参加会议,只是他们终究不像常客们那样永远能够拿到关乎南庭都护府命运的第一手消息。当然,有时候即便是常客们也不见得耳聪目明。 过了半晌,坐在首位右手侧的一名中年男子搬动椅子,用不大但无比清晰的声音对房间里面面相觑的同僚们说道: “诸公,殿下因病不能视事,请稍安勿躁。” “王上的病,到底如何了?” 房间里立即起了议论,但马上便有一中年军官起身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那人身穿一件紧身的青色制服,一手持着文件,另一只手托着军帽,正是当初同意收留罗根的王双。 “李中书,布国入寇天枢群岛,证据确凿。”他径直离开座位,大踏步走向那已经接管了政务的中年人,“此事非同小可,布国定是为了再开战端。战事一触即发,我南庭七府厉兵秣马已久,若——” “布国入侵!?”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文官们面面相觑,就连和王双一同参加会议的军官们当中也有几人感到震惊,“王总统,布国何时入侵了?他们的舰队远在长云府故地,未曾开动啊。” 王双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为首的中年文官止住了。这名身材略显臃肿的中年男子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他只在不到一半的人的脸上看到了不该出现的恐慌和茫然;剩下的一多半里,一部分好像刚解开了心头什么疑惑的人已低下头去重新审视手中的文件,另一些则争先恐后地前去查看王双带来的机密、唯恐落后于他人。 文件传到左侧坐得靠前的一名有着厚厚一层黑眼圈的官员手头,那人看都不看就把它递给了李中书。争论声渐渐消失了,不料大厅另一侧的小门出人意料地开启了,一位身披黑袍、留着一圈络腮胡子、打扮成道士的中年人迈着方步从里面走出,对大厅内的众人说道: “殿下有令,传中书令李近南、兵部尚书王寅、神武中军总统制官王双觐见!” 身躯臃肿的中年男子起身,向众人略带歉意地拱手,转身就走。王双快步赶到李近南的椅子前,拿走了桌子上的文件,紧跟着离开了。有着熊猫眼、一眼看上去仿佛在梦游一般的王寅是最后一个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他还夹着一大摞文件,多到让会议厅内的其他人怀疑听他汇报的人能否看完这些内容。 但小门另一侧并不是某人的病床或另一个更隐蔽的会议厅,倒更像是杂物间,里面堆满了各种废弃的医疗用品和器械。那黑衣道士叫他们先留在这里等候,自己从杂物间另一头离开了。 “李中书——” “王总统,这话是能在这种场合说的吗?”脸上也长出了厚厚一层肥膘的李近南瞪圆了眼睛,先斥责了王双几句,“我岂能不知布国野心,但你我更当清楚布国那些魑魅魍魉的手段。事泄,则我南庭将失去主动权。” 严格来说,李近南并不是纯粹的文官,他以前也在军中服役,退役后才转而从政。离开军队多年的他,身上长出了许多赘肉,随着年龄日渐增大,在军队和政坛一度让不少人谈之色变的广南伯如今已成了新一代人眼中人畜无害的李爷爷。 但现在就站在李近南身边的王双可以非常肯定地说,他从李近南那双深陷在堆笑挤出来的赘肉的双眼中看到了过去几年来从未消逝过的杀意。那种眼神,他在李近南从朝廷返回之后就经常看到。不必说,南庭各地还有许多人和李近南有着同样的想法,那些在布里塔尼亚帝国上次入侵期间家破人亡的长云府人士迫不及待地要向夺走了他们人生中一切的布里塔尼亚人复仇。 ……这其中也包括王双。他屈辱地从那座岛上撤离,把来不及撤走的同胞们丢给了将除了布里塔尼亚人之外的一切都视为草芥的帝国军。不,甚至就连布里塔尼亚人在帝国军眼里也算不得什么,他亲眼见到过帝国军驱使着成百上千的布里塔尼亚人以自杀式袭击向南庭军的阵地发起攻击,也见识过帝国军放弃一切被围困的友军的风格。想和布里塔尼亚帝国再决一死战的人很多,怎么打却是个大问题。 其中一种答案,就藏在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在场第三人怀抱的那些文件中。 “虎臣,你起来。”王双转过身去寻同僚,不出意外地看到对方已经快蹲在墙角打瞌睡了。他只好叫着对方的字,让王寅这位本家远亲打起精神来。“怎么和赵统那小子一样……你平时也不去烟花巷子啊。” “李中书说得对,此事不宜公开讨论。”王寅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肿胀的眼睛,“王总统,依你之见,我们把消息公开,说布国无视上次签订的条约、公然入侵归我南庭所有的非军事区……然后呢?布国是不会承认的,而我们仅掌握了从布国叛逃的罗根·谢菲尔德单方面提供的情报。” “不瞒二位,本官早有想法了。”有着一部茂盛的长胡子的王双得意地抚着长须,向两位同僚谈起自己的打算,“天枢群岛到底还是归我南庭所有,待我们挑选百十精兵,登岛获取布国入侵的证据,再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如此先除其前哨,即便随后开战,我军也有更多胜算。这整军备战之事,还要你们兵部多加用心哪。” “打仗靠武备,靠技术,不是拳脚和什么士气。”就连李近南也没料到王寅竟然没给王双留一点面子,“我承认,你的徒弟们,都是我南庭的栋梁之材。但是,放眼今日之天下,官长、兵士之勇气、韬略无足轻重。王总统,汝为南庭一统兵大将,不该拿绿林江湖思维去考虑战事。” “夏卿,王总统也是一片好心。”李近南不悦地摇了摇头,让两位同样姓王的同僚停止争论,“此次布国入侵天枢群岛,正是考验我南庭过去数年来备战成果的时候,只要——” 话音未落,那黑袍道人又出现在了走廊另一头,向三人比划了一个手势。还没等王寅接话,李近南已健步如飞地跑到了走廊尽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哼,现在想见王爷一面可不容易啊。”王双冷笑着,“要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老夫第一个就把他李中书从中原带回来的那个妖人砍了……” “话不能这么讲。百目上人博学多闻,也曾给我军出谋划策,在军备技术上也有些见解……”王寅似乎突然不困了,他从地上爬起来,站着继续检查手中的文件,“多亏他在欧洲的人脉,我们才能在不到十年间获得这么多的突破。也多亏欧罗巴人短视、坐拥金山银山而不善使用。” 这其中大半是实话,王双也拿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被南庭都护府称为【南洋战争】的那场灾难结束之后,以王寅为首的青年文职军官在总结教训的时候认为,过去南庭都护府在军事上缺乏足够的自主性,以至于处处受制于人——而他们找到的对策是集中全部精力发展军事工业、建造更多更先进的武器装备。 但在具体方向上,王寅和以李近南、池氏家族为首的南庭军传统派产生了激烈对抗,后者主张优先建造强大的海军以确保南庭海疆安全,而王寅等人更青睐强而有力的空军。假如能在战争起初阶段就迅速摧毁布里塔尼亚帝国在南庭都护府周边的军事力量、使得帝国军无法持续作战,终究不可能举全国之力来袭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将在南太平洋陷入被动之中。夹在二者之间的是诸如王双这样的陆军将领,他们还不至于自吹能凭陆军夺回长云府。 “这就是本官最疑惑不解的一点。张山河是李中书带回来的,他却在这事上反过来帮助你们。”想起几年前王寅和李近南就南庭军备优先发展方向上的争执,至今都想不通的王双试图从当事人口中寻找答案,“虎臣,你说实话,他是怎么弄到欧洲正在研发的新型飞机的资料的?” “这很重要吗?”王寅反问道,“重要的是,以前要和布国空军合作才能避免朝廷把炸弹丢在我们头上的那支南庭空军,现在完全有能力对付南洋的一切敌人。” “布国也知道,他们不会熟视无睹的。”王双仍在考虑着敌人的对策,他并不认为布里塔尼亚帝国皇家空军在明知道南庭空军的实力暴涨之后没有增加在南太平洋的部队规模和空军基地数量是因为对方很有自信凭着现在的规模打败他们,“不是我非得说你坏话,就怕他们布国早就想出对付我方空军的办法了,只是你我还不清楚罢了。” 是什么呢?王双和王寅都不知道,从布里塔尼亚帝国叛逃来的罗根·谢菲尔德估计也不会知道。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对奥布群岛进行更详细的侦察,才能更接近布里塔尼亚帝国计划的全貌。 tbc OFD-EP1:贪狼(5) ofd-ep1:贪狼(5) 【富人——主要是艺术和文学的赞助人——对文明的贡献令人印象深刻。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美国,那里的科学和艺术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非常富有的人的捐助。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社会不公促进了文明的发展,这就是我们成功的秘诀。】——吉尔斯·普莱斯,1995年。 …… 冒着被南庭军发现的风险结束了在奥布群岛的视察后,麦克尼尔跟随达尔顿返回所罗门群岛,他们还要在那里进行更周到的准备。他为自己没被扔在奥布群岛上而暗自庆幸,但他知道自己迟早要回去的。南庭军并非睁眼瞎,那些必然已在等待着复仇的将士们很快就会察觉到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行动。 不过,那一天离他还有些距离。皇历2008年1月的最后几天里,麦克尼尔把时间花在了训练驻扎在所罗门群岛的学员上。他和其他联合学员团的教官一样,不等天亮就把这些十几岁的孩子领到外面进行训练,视情况决定当天的训练强度,并在训练结束后对效果进行总结。种种对他而言陌生又熟悉的工作压在他的头顶,让他实在喘不过气来。 当然,若是他打定主意要偷懒,办法还是很多的。眼下,他独自一人坐在树荫里,冷眼旁观着那些在不远处进行射击训练的学员们。大部分学员的作战技能相较麦克尼尔心目中合格的成年士兵而言还有相当的距离,纵使是那些已经接受过一段时间训练的老学员,有时也全凭运气才能勉强通过考验。 这伙人完全不讲运动科学嘛——麦克尼尔这么想着。他抵达所罗门群岛之后就重新检查了帝国联合学员团在这里的训练方案,得出的结论是联合学员团的种种做法毫无章法可言。认定年轻人普遍身强力壮而且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的教官们每天都在组织高强度训练,而那些因无法在频繁的高强度训练中获得足够的休息从而掉队的人自然也是得不到帮助的:布里塔尼亚帝国不需要拖累其他人的弱者。 “他们能这么胡来,仅仅因为这些孩子还年轻、有成长空间、恢复得快。”戴着遮阳帽的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在笔记本上又写了几笔,“上校,您既然来这里视察,一定要把情况如实汇报给能改变这些乱象的人。这不是在训练士兵,是训练到了战场上就会成批成批地被敌人屠杀的牲口。” 换成是别人听到这番话,麦克尼尔或许就会因为随便指责现状而受到声讨,但安德烈亚斯·达尔顿并非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庸人或除了忠诚之外一无所有的武夫,只要麦克尼尔所说的话有道理,他就会认真倾听并尝试着提出些初步的解决方案,尽管有时候他的建议也不那么靠谱。 站在大树旁的达尔顿见麦克尼尔忙着记录些东西,以为对方在登记学员们的射击成绩。等他俯身仔细去看时,才发现麦克尼尔竟然在写日记。日记内容很简单,每天的记录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坚持几年了?” “最近的事。我不久之前出了车祸,几乎失忆了,现在也偶尔会忘掉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说着,麦克尼尔合上笔记本,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战术背心内侧,“……我想记住自己,上校。” “正经人不写日记的,亚当斯教官。”达尔顿一板一眼地说道。 又有一队学员从他们面前经过,这些只穿着裤子、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年轻人仍在后方教官的吆喝声中卖力地向前跑着,不知何时才能抵达终点。麦克尼尔绕开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叫来几名同僚前去检查射击结果,好确定学员们的成绩。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才写日记的,长官,正如我不是为了显得自己很有什么远见才和您说这些问题的。说实话,我很短视。”迎着南太平洋夏季的朝阳,麦克尼尔平静地望着昔日的对手,“我们布里塔尼亚人以前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全靠皇帝陛下才能重新抬头挺胸地站起来。所以,我希望能为陛下训练出更优秀的预备队……即便我以后为帝国献身了,其他人读到日记,就会沿着我的道路走下去。” “帝国需要你这样的忠臣。”达尔顿情不自禁地称赞着麦克尼尔的忠诚,“联合学员团太小了,容不下你。来我们皇家空军。” “按照规定,签署将现役士官、现役士兵、预备役军事组织成员任命为军官的命令,需要国防部或军长及以上级别指挥官的授权。”麦克尼尔上下打量着达尔顿,“当然,我很乐意更好地为帝国效力。” 只是上校的达尔顿识趣地结束了关于把麦克尼尔拉拢到皇家空军的讨论,他安静地站在场外围观着,直到联合学员团的教官们结束了讨论之后才再次上前。 同样只穿着裤子的学员们低着头排成一列,承受着成年人教官们的肆意辱骂。那些成绩最为糟糕的学员得到的除了教官的拳打脚踢之外还有【同学】们的围殴——当教官们下达了收拾落后者的命令之后,庆幸受罚者并非自己的其他人便一拥而上,借此发泄自己的压力。 麦克尼尔没去参与体罚,他蹲在射击场外统计着数据,试图找出几个表现还算良好的学员。他迟早得从布里塔尼亚帝国逃跑,在那之前他需要找出几个同样对布里塔尼亚帝国不满的同伙,而且还是能帮他在逃亡的路上抵挡追兵的可靠帮手。无奈,这些学员的水平实在入不了他的眼,自知没法找到下一个彼得·伯顿或尼克·西摩尔·帕克的麦克尼尔停止了无意义的搜索,把记录本丢给旁边的同僚,又突然对着刚刚从体罚中解脱的学员们怒吼道: “一群废物……你们来所罗门群岛就是为了丢脸的?都让开,我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射击。” 说着,他让其中学员上前给训练用枪填装子弹,而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端起步枪,从左向右对着射击场另一侧的移动靶子扫射了一番。如此操作看得本以为他必有高见的学员们大失所望,就连停下来驻足观看的其他教官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达尔顿见状,吩咐身旁的一名士兵前去检查那些靶子,而后转头上前迎接脸色不善的麦克尼尔。 “我以为你要给他们上一课。”达尔顿看了看陆续散去的学员们,他发自内心地赞同麦克尼尔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也许这些学员们已经很努力了,也许他们已经做出了很多牺牲,但他们离合格的士兵仍然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也罢,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喜欢别人教训他们。” “所以我并不想自作聪明地给他们上一课,那纯属是自我感动的行为艺术。”麦克尼尔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但……我希望他们能成为合格的军人。上校,联合学员团和社区学员团已经等同于把征兵的年龄降低到了12岁,这些孩子在这个年纪本该去掌握一些……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办法。我是说,他们既然已经来这里了,那一定要让他们来得有价值。” “你说的这些,也是本土的将军们所担心的。”和达尔顿相处了多日之后,麦克尼尔没发现对方有诸如抽烟喝酒之类的爱好(更别说和伯顿一样跑去逛夜店了)。和这么一个相当自律的军人相处,他就要时刻保持着警觉和同样的自律。“但我们现在缺少士兵,亚当斯教官。将大量未成年人征召入伍,实在是迫不得已。” “那就应该让非布里塔尼亚人也入伍参战。” 达尔顿刚要说出口的话被麦克尼尔的惊人言论堵了回去。曾经深入非洲各地执行渗透作战任务的布里塔尼亚帝国皇家空军上校许久都没说出话来,直到他看到自己先前派去的那名士兵返回时,才总算接上中断的思路。 “说话要谨慎些,亚当斯。你知道你的建议在很多人眼里都是歪门邪道。” “但这是事实。还是说,他们认为让十几岁的布里塔尼亚孩子去前线流血牺牲带来的损失比让编号区贱民上前线更少?” “不,那是——”达尔顿哑口无言,他当然不能承认编号区贱民的性命比布里塔尼亚人的更高贵,“……算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只消三言两语,麦克尼尔就成功地偷换了概念,避免达尔顿因自己触及布里塔尼亚帝国那些不可动摇的规矩而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即便要他站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立场上来发言,麦克尼尔也要说,只允许布里塔尼亚人参军入伍是个相当糟糕的决定。 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内部,存在着一等公民【布里塔尼亚人】和几乎成了不可接触者代名词的【编号区居民】,除此之外还有夹在二者之间的二等公民【名誉布里塔尼亚人】。这些在当初麦克尼尔造访布里塔尼亚帝国时就已经存在的概念在过去的十年间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日趋明显了。 参军是布里塔尼亚人独有的权利,不属于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和编号区居民。这样一来,布里塔尼亚帝国可供征召的人员就少之又少了,因为帝国现有领土中的半壁江山——也就是整个南美洲再加上其他一些海外领地——全都是编号区殖民地。意图打造一支能一举摧毁eu和联邦的钢铁之师的查尔斯皇帝免不了要大举征兵,而征兵对象只能是布里塔尼亚人,但随便把社会各界的工作者直接无差别塞进军队又会带来更严重的损失,于是有人就不可避免地把主意打到了没有【工作】的未成年人身上。让这些没有在社会中承担任何工作的孩子直接接受军事训练、日后成为军队的一部分,当然比把一辈子都在种地的老农或是在公司里当了半辈子职员的市民抓来充军要好得多。 这些现象背后的隐患,他不相信达尔顿没考虑过。但是,理智在这个时代似乎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战争机器已经全速开动,沦为各方狩猎场数十年的新大陆即将向蔑视它的旧大陆露出獠牙,而麦克尼尔只能祈祷eu或联邦已经有所警觉。 “长官……”先前被达尔顿派去检查靶子的士兵气喘吁吁地返回了上司身旁,“刚确认过了,所有靶子都被击中过。” “知道了,下去。” 达尔顿煞有介事地又看了麦克尼尔几眼,而后和麦克尼尔告别,说是自己还有些事要处理。麦克尼尔无意耽误这位他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中层军官的公务,况且他还需要多花些时间来整理所罗门群岛以及奥布群岛的情报。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以他的身份,只需训练联合学员团的学员们(介于15岁和18岁之间),其余的问题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但是,成功地让自己以达尔顿器重的新朋友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麦克尼尔很快就得到了前往群岛各处重要设施访问的许可,那已经是皇历2008年2月初的事了。 和麦克尼尔想象中的不同,布里塔尼亚帝国部署在所罗门群岛的军队规模小得反常,驻军总兵力仅一千余人。这可能是因为帝国军在南太平洋的防御重点是新西兰,也可能是因为帝国要用所罗门群岛的【不设防】来掩盖其在奥布群岛进行开发的踪迹。当然,假如把其他可临时动员的预备役人员以及事实上扮演着士兵角色的学员们算上,则这个数字会进一步膨胀到六千人,但在数量上和严阵以待的南庭军相比仍有差距。 达尔顿似乎从最开始就发现了麦克尼尔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的事,肩负其他使命的上校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还邀请麦克尼尔前来自己的临时办公地点讨论真正的要务。忐忑不安地前来赴约的麦克尼尔一进门就看到了挂在办公室四周的动物头骨,被这些精致的战利品包围着的达尔顿的和善笑容反而无关紧要了。 ……这个脸上有伤疤的男人不大适合露出微笑。 “我看这座小城和乡村没什么区别嘛——这些都是您的猎物?”麦克尼尔坐在达尔顿的办公桌前,他没在这张桌子上找到什么值得关注的文件,“都是在非洲的战果?” “不是。他们听说我要来,就临时把办公室装饰成这样了……其实我还挺喜欢的。哎,也不知道这都是谁家的藏品啊。”达尔顿挥了挥手,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一份文件,递给麦克尼尔,“这是你可以看的,不用回避。” 麦克尼尔谨慎地接过文件,匆匆翻了几页,很快捕捉到了一个他感兴趣的名词——【外籍兵团】。果然,他早该知道布里塔尼亚帝国军内部并非全是一群被旧时代的贵族思维或迂腐的骑士精神(要不就是纯血派那简直可笑的自尊)绑架的无能之辈。放着规模庞大的可动员群体不管却要拿十几岁的布里塔尼亚孩子充军简直是本末倒置了。 “原来您是为了这件事。” “不全是。”达尔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办公椅上,他那顶崭新的军帽就放在麦克尼尔眼前,“……这场冲突要快些结束,帝国不能把更多布里塔尼亚人的血洒在南太平洋。我在非洲执行任务多年,见到过许多并非布里塔尼亚人的英勇战士。这些人当中,也不乏愿意效忠于皇帝陛下的聪明人。倘若仅仅因为他们并非出生在布里塔尼亚本土就把他们拒之门外,实在不明智,那样一来我们就和以种族定人生的欧罗巴暴发户没区别了。” 这番明里暗里贬低eu的话从达尔顿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让麦克尼尔感到讽刺。诚然,现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判断【布里塔尼亚人】的标准不是种族而是出生地,所有出生在布里塔尼亚帝国本土而非编号区的公民都会被认定为一等公民(有时候海外的英裔也会得到类似的待遇),但麦克尼尔可不觉得出现在奥布群岛的囚犯大多为黑人和亚洲人仅仅是个偶然。 抛开布里塔尼亚帝国内部那些让他头疼的事情不谈,眼前的安德烈亚斯·达尔顿及其在帝国本土的支持者无疑是更【开明】的那一群人。他们清醒地看到了布里塔尼亚人的人口在各方面都无法满足急速扩张的战争机器的需求这一事实,并想出了种种办法来规避查尔斯皇帝治下的那些金科玉律。 “尽管吩咐,上校。”麦克尼尔不再看下去了,他已经知晓了达尔顿等人的心思,“我以前负责训练布里塔尼亚人学员,要我马上负责训练没有经验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或编号区贱民也没问题。” “好,真希望我的手下都和你一样。”达尔顿点了点头,“当然,为了不引起本土的强烈反弹,你们的行动要以协助帝国皇家特种空勤团的名义进行……对,名义上是劳工。”这位无意间已经暴露了自己真实身份的上校说着,拿起了办公桌上的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负责具体事务的人很快就到,你先和他们熟悉一下概况。” 只过了几分钟,就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达尔顿在屋子里答应了一声,来者应声而入。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头发都已经早早花白的青年军官,天庭饱满,面容坚毅,左眼部位有一道从额头延伸到脸颊的伤痕;后面的是个方头方脑的黑人,戴着一副眼镜,却穿着皇家陆军的作训服。 “这位是帝国皇家特种空勤团r中队的中队长,大卫·欧(david oh)少校。”达尔顿先指了指前面的白发青年,又指了指忙不迭地蹿到前面来的黑人军官,“……这位是副中队长汉克·迈德(hank add)上尉。” “我是联合学员团的教官埃里克·亚当斯。”麦克尼尔先向两人敬礼,他并不在乎这两个名字的真假,“达尔顿上校已经和我说过建立外籍部队的事了,但我们联合学员团到底比不上真正的军队……以后,希望二位大人多多协助我等,共同效力于帝国伟业。” ——这两人都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麦克尼尔伸出手主动和两人握手的时候,迈德上尉的反应跟机器人没什么区别,就连晃手的动作也十分僵硬。这没什么,一个可以被他人尊称为【大人】的帝国军官当然不会看得起他。 如果说迈德上尉给他留下的印象是机器人,那大卫·欧少校就几乎是个死人了。从那双目光涣散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任何情绪的麦克尼尔不禁感到好奇,他有些想问问达尔顿往这支同样名叫皇家特种空勤团的部队里招收了多少危险人物。这些难道也是查尔斯皇帝塑造出来的战争机器吗? “长官说你在奥布群岛工作过,你对那里的了解肯定胜过我们。”大卫·欧木然地松开了麦克尼尔的手,“我们来谈谈奥布的事情。” “在那之前,我希望能知道我军在奥布采取已知行动的真实原因。”麦克尼尔把座位让给了两名军官,自己站在桌子侧面,“奥布的确很有价值——一部分樱石矿、一些石油……还有可利用的地热资源,但我并没有看到进驻奥布的开拓团有针对这些资源进行开发的迹象。” “我们帮不了你,亚当斯教官。”迈德上尉从身上翻出一根雪茄,递给了身旁的大卫·欧少校,自己也点起了一根,“军人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上级要我们去探索奥布群岛、在南庭军的眼皮底下巩固阵地,我们只管这么做就是了。” “大人,这些道理,你可以随便和我说,但就算是所罗门群岛的学员也不见得能理睬你的说教,更不必说我们预计要招收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和编号区贱民了。”麦克尼尔说话时一直看着达尔顿的反应,“南庭军很快会有行动了,对不对?你们需要我们给你们打掩护,我的条件仅仅是要你们给出几个起码能说服我的理由。” 抽着烟的迈德上尉看了看纹丝不动的长官,也保持了沉默。像木头一样呆滞地坐在椅子、不停地吸着雪茄的大卫·欧只是低着头翻看刚才麦克尼尔看过的那份文件,并无答话的意思。 “……我刚才在考虑问题。”几分钟之后,大卫·欧似乎才想起站在桌子旁的麦克尼尔,“你想要什么类型的理由?我准备了好几种,不过不大适合在这个屋子里讲。” “那就出去说。”达尔顿很开明地同意了下属的越界想法,“在帝国的边疆,我们的行为要灵活些——” “上校,奥布群岛出事了!”一名没敲门就径直闯进来的军官打破了办公室里尴尬的气氛,“b1岛的囚犯杀了人还在岛上放火……这下南庭军肯定会发现的!” tbc OFD-EP1:贪狼(6) ofd-ep1:贪狼(6) 【习俗比信仰更强大。】——阿德拉·巴斯科娃,2023年。 …… 罗根·谢菲尔德吃完午饭之后,通常会在士兵的监视下到外面散步——他回来的时候还没料到已经消失了几天的王翼阳会再一次出现在面前。在皇历2008年1月底认真地享受了几天清静日子的罗根很快就和看守他的士兵们成了朋友,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想必他已经成功地套出了不少人的个人信息、进一步利用这些个人信息来推断他所无法探访的南庭都护府的全貌。 “你们几个,什么时候参军入伍的?”在林间散步的罗根起初得到的只是沉默,但他的频繁试探和那些到访此处宅院的南庭军官的态度终于让士兵们明白,这个布里塔尼亚人并非他们的敌人,“唉,在海的另一边,比你们年轻得多的布里塔尼亚人也都入伍了。” “是南洋战争结束的那年。”其中一名距离罗根最近的老兵头一个给出了答复,“我们那个村子,被布国杀了一半的人。活下来的,都发誓要给乡亲们报仇雪恨。” 这是罗根最近一段时间听到的第11个相同的回答了。眼前的【老兵】已服役数年,其实也才二十多岁,在几年前的南洋战争期间,像这样的老兵们或许还是十几岁的未成年人。那些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入侵南庭都护府的过程中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朋好友、失去了一切的士兵们,想必对一切布里塔尼亚人充满仇恨,能被派来看守罗根的,只怕都是些态度相对温和的理智人士。 紧跟在他身后的这名老兵名叫马士钊,南洋战争爆发时还只是个在新西兰的乡村上学的半大孩子。如果布里塔尼亚帝国没有入侵,马士钊的人生轨迹可能和他在一百多年前迁居此处的先人没什么区别,无非是皇历21世纪有更多便于人们改善生活的工具,但那场南洋战争彻底地摧毁了长云府的农民们努力编织起的梦境。 在战争的车轮面前,乌托邦和桃源乡都不堪一击。马士钊所在的村子,在帝国军的第一轮大规模轰炸中就化为灰烬,其余侥幸生还下来的村民遇到的是对他们进行无差别攻击的帝国军士兵。经历了这种种考验而依旧能捡回一条性命的,则被布里塔尼亚人押送往刚修建好的营地,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是更多繁重的劳动。 “我挺幸运的,罗先生。”马士钊回忆起这一切时,态度已经平淡了许多,“只在里面蹲了三天,就在我军反攻的时候被救了出来。就在那几天里,跟我一起进劳动营的,又死了一半。他们不分昼夜地让我们工作,谁敢反抗或喊累,就会挨上一枪……打死一个人,再换下一个。” “我很遗憾。”罗根小心地维持着自己和这些士兵们的关系,他不想让自己成为急于向布里塔尼亚人复仇的南庭军士兵们的第一批报复对象,“查尔斯皇帝已经带着帝国走上了一条邪路,他不是什么复兴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英明君主,而是所有人包括所有布里塔尼亚人的祸害。”想到这里,他立即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对身后面色各异的士兵们说道:“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你们如果有机会报仇,别忘记叫上我。” 仅仅半个小时之后,罗根就后悔了,当时他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完全没想到消失了几天的王翼阳会重新出现在他面前。见到这位给南庭都护府送来了重要情报的布里塔尼亚人,王翼阳毫不含糊,开门见山地询问罗根是否愿意协助南庭军重返奥布群岛。 倒霉的罗根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才说的大话马上就要成为现实了,他稳住心神,以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对王翼阳说,现在还没到升级冲突规模的时候。 “哦,是我忘了。你一直住在这里,不晓得外面的事。”说着,年轻的南庭军官从身上拿出一个信封,把塞在里面的照片摆在了桌子上,“昨日天枢群岛突然起了大火,想必是布国出了施工事故。诚然,他们有千百种借口掩盖真相,但我们本就不在乎那些借口。” 这些照片上的内容让罗根首先得以确认布里塔尼亚帝国内部还有其他暗中为南庭都护府传递情报的间谍,因为理论上只能远远地绕着奥布群岛巡逻的南庭军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拿到这么清晰的现场记录的。十张照片里,有三张照片几乎被大火覆盖,剩下的无非是受害者的惨状。没兴趣去仔细检查那些焦黑的尸体的罗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发现其中一具尸体有些奇怪。 “他的脖子好像断了。”罗根把照片拿到眼前,现在他可以确认该为事故负责的是某一群下落不明的凶手而不是这场火灾本身。不,凶手们很可能就是火灾产生的原因。“……哎呦,下手真够狠的。别的不说,细细地把脖子切成这样,难度不小。” “虽然布国竭力掩盖事实,从寒鸦群岛出发的部队很快就前去救灾了。从他们的部队规模上来看,那些人可能还要负责平定叛乱。”王翼阳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所有照片,他只需要罗根本人的态度,“现在有个好机会等着你,罗根。发生在天枢群岛的事故证明,在那里工作的奴隶已经不堪忍受了。如果我们前去协助他们,即便群岛不能重归我手,布国的野兽行径也将暴露无遗。” 罗根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王翼阳的基本观点,“但……奥布群岛离布里塔尼亚的据点更近。我已经来你们这里半月了,就算他们再怎么迟钝也会发现我带着机密文件叛逃。这期间发生的变化,我无从了解。” 王翼阳却得意地笑了,他一笑起来就把一双眼睛全部藏在了像是某种特殊风格的油画的面孔下。 “……天枢群岛离我们南庭都护府确实远,但是距离联邦辖地却是近在咫尺啊。”他指了指挂在罗根房间里的地图,明晃晃的新几内亚就摆在那里,“大统天子驾崩后,宝光天子沉迷酒色……多亏了先帝对我们的成见没有遗传下来,我们南庭都护府才能调动常侍的关系。不瞒你说,昨天朝廷把其中几名侥幸逃出天枢群岛的幸存者交给了我们。你若有意,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们。” 这里的关系着实有些复杂了,直到罗根乘着王翼阳的车子离开他躲了多日的宅院时,他还在回想南庭都护府和朝廷之间的复杂关系。位于联邦最南端的南庭都护府由于上世纪20年代的一系列混乱而脱离联邦管制,此后也貌合神离,联邦的种种安抚都不能阻止南庭都护府试图借助eu和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力量抵挡联邦南征——将布里塔尼亚帝国视为盟友的南庭于10年前选择相助查尔斯皇帝,或许也是为了维持盟约。 但现在看来,布里塔尼亚帝国悍然撕毁盟约入侵的结果便是南庭都护府再度恢复了和联邦的关系。这样一来,布里塔尼亚帝国在南太平洋要对付的很可能就不仅仅是过去形单影只的南庭都护府了,那么布里塔尼亚帝国是否又做好了在太平洋地区和东南亚同联邦进行一场全面战争的准备呢?罗根不知道,他也懒得去想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达官显贵的看法。 车子没有返回承天府,而是一路北上,抵达了一处戒备森严的军事设施。看守这座设施的士兵们穿着另一种同罗根最近一段时间见到的南庭军制服完全不同的服饰,气度也千差万别。当王翼阳来到岗哨前和驻守在里面的军官打招呼时,好奇的罗根靠近站岗的士兵,还没等低下头仔细看黑色制服上的花纹就被不知从哪突然蹿出来的数名警卫按在了地上。 “喂,他是自己人。”王翼阳回头一看,只见完全不敢动弹的罗根已经被押在了围墙上,“……真是自己人,刚偷渡过来的。” “哼,昭怀世子就是被号称偷渡来的布国难民给刺杀的。”坐在岗哨里的军官冷漠地反驳了一句,完全没给王翼阳面子,“你说他信得过,我就觉得他信不过。” 无缘无故又成了攻击对象的罗根第二次听到了和南庭都护府的两位前继承人有关的事故。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布里塔尼亚帝国的阴谋诡计很可能让全体布里塔尼亚人甚至是那些真正被迫逃离帝国的流亡者深受其害。但他现在既没有反驳的理由也没有施展拳脚挣脱这群警卫的立场,到时候麦克尼尔就只能见到被打成筛子的他了。 好在王翼阳的面子似乎仍然管用,连续拨打了几个电话的年轻军官只用了几分钟就穿过了这群显然和他并不隶属于同一个机构的士兵们看守的关卡。心有余悸的罗根返回车子里,揉着自己的脖子。下次他出门得戴上面具,免得成为南庭军民人人喊打的对象。 “还好,你当天没有落到他们手里。”车子抵达了营区内的一栋不起眼的平房旁,带着罗根下车的王翼阳这才谈起方才的事故,“跟锦衣卫打交道的每个布里塔尼亚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见到他们的。” “他们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罗根并不想在这时候说锦衣卫的坏话,虽然他对类似的机构实在缺乏好感,“……你说的幸存者,就被关在这里吗?” “也许。如果锦衣卫转移了人员,我也没法立即知情。”王翼阳说着,举起双手接受其他士兵的检查,而前面还有其他检测设备在等着他们,“这计划说出去,他们免不了又要搅局。” 以为自己又会在这栋建筑内看到古色古香的内部装饰的罗根总算见到了熟悉的水泥墙,他跟随王翼阳来到上了锁的电梯旁,亦步亦趋地进了电梯,一路上都没敢说话。 平房之下是体积更大的地下设施,每一层按照功能划分出不同区域。径直来到了最底层的罗根只觉寒气逼人,他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进了个冷库。几分钟之后,他就明白自己的猜想属实歪打正着:这一层确实有一个专门停放尸体的冷库。 不必王翼阳专门指点,罗根只需要看看还在冷库里忙碌着的锦衣卫们聚集在什么地方就能猜到刚送来的尸体所在处。用王翼阳的话来说,能逃出奥布群岛的布里塔尼亚劳工大多在那场几乎称不上叛乱的事故刚发生时就决心逃跑而没有浪费太多时间报复岛上的布里塔尼亚人。 “这地方真冷。” “确实。”王翼阳也披上了一件外套,免得自己被冻得感冒,“……就是这几具尸体了。布国因为不能明目张胆地撕毁条约而无法派出大队人马在海上追杀他们,遗憾的是这些逃亡者离开天枢群岛的时候就已经身受重伤。” 罗根·谢菲尔德一直等到锦衣卫们离开之后才有机会靠近,他凝视着这些面色苍白的瘦弱尸体,久久没说出话来。只要稍微看看这些尸体的体态,就不难想象他们生前承受了多大的折磨。瘦得皮包骨头的现代奴隶们终究没能逃往自由之国,况且罗根也并不认为南庭都护府或联邦是多么妥当的去处。 ……如果布里塔尼亚帝国继续刷新这些记录,那就不一定了。 “是他们。”沉默了许久的罗根终于还是开口了,沉默不能帮助他改变现状,“就是他们,我不会认错的。在奥布群岛工作的人,就是这个样子。” “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王翼阳在征得了看守房间的锦衣卫同意后,让其他锦衣卫把尸体从柜子里拉出来,“嘿,认识也好,不认识也罢,跟他们道别。我们会记住他们的。” 保存在此处的从奥布群岛逃出的流亡者的尸体中,有四名黑人、两名亚洲人、两名白人。罗根自然不认识他们,即便他真的是携带机密逃来南庭都护府的那个【罗根·谢菲尔德】,恐怕他也不会有机会记住在奥布群岛工作的劳工的脸。然而,他确实需要一个理由去说服自己继续帮助一群东亚裔对付如今占据美利坚合众国领土和整个美洲的那个【故乡】。 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尸体上。这其中有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有三十多岁的青年人,有十几岁的孩子。六人是男性,剩下两人是女性。顺着整齐地排在同一层的柜子走过去的罗根默默地替这些人念着悼词,尽管他从来不认识当中的任何一人。 当他走到柜子尽头时,一张有些熟悉的脸映入了他的眼中。那是一张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白人男性的脸,粗糙不平,还带着伤痕。脸颊和眼窝一样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从颌部的形状上来看,死者的牙齿已有一半以上不翼而飞。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张脸竟然和三十多岁时的迈克尔·麦克尼尔的相貌有八成相似。 “怎么了?”罗根停下脚步时,王翼阳也随即注意到了,“……真的有你认识的人?” “没有。”罗根僵硬地答应了一声,“我只是在想,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命运呢?” gdi第一代的特种兵指挥官捏了一把冷汗,他摆出了开会时应付同僚的模样,用七分冷漠里带着三分假笑的表情给自己蒙上了一层保护色,以免王翼阳看出些端倪来。冷静,必须要冷静,那不会是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也不会这么蹊跷地死在这种地方。重要的不是麦克尼尔本人的生死,而是一旦南庭方面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并对那尸体进行详细检查进而得出诸如麦克尼尔已死之类的结论,则罗根当前和他们之间勉强建立起的信任将岌岌可危。 见罗根没能在死者身上找到什么,王翼阳又提议去见见侥幸活下来的流亡者。两人离开冷库,沿着一条狭窄又悠长的走廊前往同一层的另一区域。 罗根·谢菲尔德仍然没有停止思考,他回忆着那名死者的相貌,又将其和麦克尼尔进行了对比。二者之间并非完全一致——话是这么说,不同年纪的麦克尼尔本人的相貌差距也很大,起码罗根是没法把日后秃了头的麦克尼尔和那个二十岁时意气风发的青年联系起来的。这可能只是个偶然,可能是他眼花了,况且麦克尼尔已经说过李林不会安排同样的悲剧在短时间内重复上演。 ……真的要去相信李林的底线吗?好像没必要。彼得·伯顿死了,尼克·西摩尔·帕克也死了,罗根没有什么理由认为自己和麦克尼尔可以例外。 重新打起精神的罗根开始构思和幸存者交流的办法,很快他就明白那完全是白费力气。这些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围追堵截之下侥幸逃脱的可怜人都在精神上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刺激,一开始还能认真地说上几句话,但当罗根试图问起发生在奥布群岛的事时,幸存者们便突然像发了疯一般地大吼大叫、完全听不进罗根的询问和王翼阳的安抚。见此情景,看守幸存者的锦衣卫们无奈地表示,这些人还保存着理智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们可能在我们来之前已经进行了审讯。”离开另一名幸存者居住的房间时,罗根小声对王翼阳说,或许真正导致这些幸存者近乎精神失常的是身为【救命恩人】的南庭一方的拷问和调查,“我看得出来,你们的锦衣卫对我们布里塔尼亚人的仇恨胜过你们的普通士兵。” “不会的,他们能分得清谁是加害者、谁是受害者。”王翼阳毫不犹豫地表示,锦衣卫都是些有理智的精锐,“罗根,我们确实恨布国,连着也恨布里塔尼亚人……越是这样,做事越要心明如镜。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说得好,王知事。做人要讲良心。” 一个让人脊背发寒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使得罗根和王翼阳都不由自主地投去了视线。在忽明忽暗的照明灯下,数名卫兵簇拥着一位身着黑色军服的青年军官缓缓向着两人走来。那军官佩戴着和王翼阳款式相似的肩章,只是配色略有差异。在竖式黑底肩章的两条红色竖线间,夹着两颗【铁血八星】徽标。 王翼阳似乎吃了一惊,连忙向这人敬礼。罗根见状也跟着敬礼,但他旋即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任何一国的军人,又发现南庭军的军礼和他熟悉的国际惯例并不相同,一时间进退两难、尴尬地举着伸了一半的右臂。 “赵副指挥。”肩章上没有星的王翼阳弯着腰,向来者拱手。自打进入这设施以来神气十足的他这时才在罗根面前表现出些许下属面对上级时特有的慎重和恭敬,“……段大哥已经通报过了。” “他通报过,是他的事。”来人嘴上说着,却上前主动扶起王翼阳,“王公子,本官受不起你这一拜。令尊不日将晋升神武军提督总统制官,为我南庭又一军门。遥想家父生前不过是个副军校百户,本官岂敢受你大礼……” 尴尬地站在一旁的罗根这才看清那青年军官的相貌。那是个颇为英俊的男子,面如冠玉,倒更像是当红电影演员,而几乎不像是该在军队或锦衣卫这样的秘密警察部队服役的军官。彼得·伯顿要是长着这么一张脸,只怕平生找过的女人还要多上一倍。 “那边的布里塔尼亚人,共和派的,还是旧贵族派的?” “反查尔斯皇帝派的。”罗根连忙低下头,忙不迭地答道。 “好。” 这青年军官扶起王翼阳,又轻飘飘地从罗根身旁走过,随手拍了拍罗根的肩膀。久经沙场的gdi特种兵指挥官只觉那动作软弱无力,就和连续在夜店里鏖战了一个星期的彼得·伯顿的反应一样。看来有些锦衣卫军官平时的爱好也不怎么正经。 “你好像很怕他。”这支队伍离开后,罗根和王翼阳才动身沿着相反方向去找其他被保存在此处的证据,“我还没见你怕过谁呢。” “该害怕的是你……幸亏他今天心情好,一看就是刚从烟花巷子回来。”王翼阳二话不说,按着罗根的脑袋推了一把,“劝你离他远点。这人有心病,哪天发起疯来,谁也管不住他。没想到他也会来这边。” “他不是锦衣卫的副指挥官吗?”罗根不禁感到有些奇怪,“那他的上司,总该能管得住他?” “哈哈哈,你想错了,罗根。锦衣卫指挥使平时不管事,咱们这位赵统副参领指挥同知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掌门人。”王翼阳说到这里,脸色变得凝重了些许,“我认真的,你想在南庭活,就离他远点。” “你们南庭所有人都恨我们,从将军到士兵都是如此,就连路边的乞丐都想踢我一脚。”罗根叹了一口气,“什么都别说了,只要你们用得上我,就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布里塔尼亚不是我的祖国,查尔斯皇帝也不是我该效忠的人。” tbc OFD-EP1:贪狼(7) ofd-ep1:贪狼(7) 【美国国务院估计,进入美国的妸鉲洇有90是在哥伦比亚生产的,其次是玻利维亚和秘鲁,主要的过境路线是通过墨西哥。墨西哥的贩毒集团控制着大约70的流入美国的外国毒品。】——华盛顿邮报《墨西哥贩毒集团概览》,2014年。 …… 麦克尼尔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所谓的仪式。 他拔出匕首,走到被捆在木桩上的黑人身前,用匕首快速地从那黑人的胳膊上削下了一块肉。不顾身后还在惨叫个不停的俘虏,年轻的帝国联合学员团教官转过身,对着身后表情不一的学员们说道: “该你们了。排队来,所有人都不例外。” 说着,他把匕首丢给站在最前面的学员——刀子差一点扎在那人的胸膛上——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到一旁休息,但他免不了要绕过其他捆绑着俘虏的木桩,另外几排学员正在其他教官的指点下踊跃地上前拿这些失去了反抗能力的俘虏们测试自己的胆量。有人挥舞着匕首、起劲地往俘虏们的身上砍去;稍胆怯些的,匆匆忙忙地捅了一刀,就把机会让给了别人。 这些俘虏们早在动手反抗布里塔尼亚帝国时,就该知道自己会得到这样的下场。上个月月底,奥布群岛上的布里塔尼亚劳工由于无法忍受永无止境的高强度工作而制造了一起事故,以b1岛爆发的叛乱最为激烈。在那座岛屿工作的劳工们选出了平时和看守关系最好的同胞,又利用看守的怠惰和疲倦成功地灌醉了数人,等到其他擅离职守去森林里看热闹的看守发现情况不对劲时为时已晚。挣脱了锁链的劳工们旋即对平日拿他们当空气的看守和监工们发起了复仇,所有没来得及逃离工地的看守和监工都被活活打死,只有侥幸地被灌醉的数人幸免于难。 但劳工们却似乎没有考虑过下一步要怎么做。其中一部分劳工主张支援其他岛屿、说服同病相怜的不受欢迎者也加入到起义的队伍中,另一些从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离开的人只想在岛上杀个痛快,只有一小部分劳工见势不妙打算马上逃跑——这都是麦克尼尔事后从审讯记录中获取到的结果。由于缺乏明确的目的性,加上起初团结一致发起叛乱的劳工们在取得了初步胜利后立即成了一团散沙,从所罗门群岛出发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军不费吹灰之力就镇压了叛乱,把大部分劳工都抓了回来。 麦克尼尔再次抵达奥布群岛时,叛乱基本已经结束了,等待着他的工作只剩下了抓回漏网之鱼。 “这些事不劳烦二位大人去办。”和他一同抵达b1岛的,还有奉命前来了解当地环境的大卫·欧和迈德上尉以及数名帝国军特种兵。吃不准这些人的心态的麦克尼尔打算将他们排除在外,于是他以特种部队不该随便执行会导致自身暴露的任务的理由试图说服皇家特种空勤团置身事外,“他们只是一些认不清自己处境的……不受欢迎者。奥布群岛很可能要成为战场,请你们抓紧时间制定作战计划。” “也好。”迈德上尉同意麦克尼尔的观点,现在只差欧少校点头了,“长官,我们马上就开始布置。南庭军的侦察活动越来越频繁,他们入侵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这事就交给你了,迈德。我想先放松几天。”出人意料的是,大卫·欧却说自己也想参加追捕残余叛乱人员的行动,“别忘了,我们能动用的资源可不多。先要了解他们的本事,再决定怎么把他们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 无计可施的麦克尼尔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放弃了原来的念头。他带上武器装备和物资,立即加入到了搜索队伍中,沿着b1岛未被仔细搜索过的地区进行更详细的筛查。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避免再引起南庭军或联邦的警觉,所罗门群岛的帝国军下令严禁和当地土着部落交火——这倒是省去了麦克尼尔不少时间,他相信这些从本土被抓来的劳工是根本没法和几年前还生活在南庭都护府统治下的当地土着交流的。那些很可能以前没学会说汉语的土着现在估计也没学会说英语。 起初的几个小时里,他只是随便在森林里散步。倘若这么做就能让幸存者逃出去,他愿意在多花点时间去探索这座岛屿而不是抓捕其他仅仅为了生存下去才不得不反抗的可怜人。即便是达尔顿出示给他的文件也没有说明帝国军冒着和南庭都护府以及联邦开战的风险开发奥布群岛的真实动机,没法摆脱帝国军监视的麦克尼尔需要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需要用自己的双眼去见证发生在这座岛屿上的一切。 只要他处在帝国军的视野中,他便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忠臣埃里克·亚当斯而不是即便不想把这帝国搅得天翻地覆也要逃得远远的迈克尔·麦克尼尔。 “看来在海边是找不到的,树林里也没有……也许在山上?”麦克尼尔边走边核对地图和方向,他要用最短的时间获取成果,“希望那里没其他同行。” 奥布群岛的每一座岛屿上都少不了山丘,如果帝国军挖开了一部分山丘并在其中建造了秘密设施,麦克尼尔也不会感到奇怪。他放弃了继续前往海岸边的方案,转身往岛屿的中央地带前进,希望能在山脉附近有所收获。不过,他终究是个外来者而不是在岛上工作了许久的那名教官,等他在迷宫般的树林里找到正确的方向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但他还是接近了自己的目的地。那是一座约有三百多米高的小山,上面没有任何人造设施。山体表面没有,山里就不一定了。想到这里,麦克尼尔拿出水壶,喝了一小口水,继续前进。 就在他绕过两块挡在面前的巨石时,从石头的夹缝里突然钻出来了一个腰间只围着一块破布的白人男性,那人抡起拴在手上的铁链就往麦克尼尔头上抽了过去。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袭击的麦克尼尔反手从右腿侧拔出匕首,朝着袭击者投掷过去,那小刀径直插进了袭击者的右肩。方才还凶神恶煞的袭击者痛苦万分地倒在地上,再无向麦克尼尔进攻的力气。 “我不想害你的。”麦克尼尔轻声自言自语着,“……但这就是命运啊。” “亚当斯,你这个叛徒!”那人抬起头来,看清了麦克尼尔的脸,忽然大叫起来,“……是你?你为了活命,又反过来投靠了帝国军,把我们都给出卖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如果你刚才没有自作聪明地从那石头缝里跳出来攻击我,你本来可以继续安全地躲下去的。”麦克尼尔拔出手枪,瞄准了那人的脑袋,“很遗憾,我不能把你放走,也不想说什么只要乖乖投降就能免死的假话。放弃抵抗,我保证能让你到时候死得痛快一些、不必被拿去充当人肉靶子。” 那人却仿佛没听见一样,只是低下头自言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你该是我们这边的啊,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是他们派来的卧底不成?” 这事有蹊跷。不想就此罢手的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靠近已然失去了战斗意志的劳工,准备把对方抓起来。这时,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对方所说的话,不见得是假的——这人要么当真认识埃里克·亚当斯,要么就认识另一个和麦克尼尔长得很像的家伙。后一种情况反而更棘手一些,麦克尼尔当然还记得自己和米切尔之间相貌的相似性差一点在某个平行世界的印度造成更大的麻烦。 “闭嘴,我不认识你这样的人。”麦克尼尔从失去了抵抗能力的那人身上拔出匕首,又一脚把他踢翻在地,“来,既然你认识我,那你说说看,我叫什么名字?” “弗朗西斯·亚当斯,我当然认识你了。是你跟我们说这些的,也是你说要想办法逃出去到联邦、到南庭都护府争取支援……那都是假的吗?你是帝国的间谍和卧底吗?回答我啊!” 麦克尼尔不禁感到有些头疼,他从对方刚才这番话里嗅到危险的气息。所有参加叛乱的劳工无一例外都将被处决,但帝国军很可能要在处决之前继续审问最近被抓获的人,谁又能说得准这些人在绝望之中会说出些什么呢?把这人带回去也无所谓,然而如果这家伙一路上说了些对他不利的话,届时倒霉的就是麦克尼尔本人了。 正当他还在犹豫时,周围突然响起了一声短促的枪声。脑袋上多了个大洞的劳工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至死仍然双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相。 迈克尔·麦克尼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进了两块巨石之间,他试图凭借枪声所在方向和他刚才看到的伤口位置来判断枪手所在处,不过那名枪手似乎根本没打算在他面前故弄玄虚。 “是我,亚当斯教官。”声音是从耳机里传出来的。 “这一点都不好玩,少校。”麦克尼尔听得出那是大卫·欧的声音,但他仍然一直等到对方主动现身才离开那两块巨石,“您一直保持沉默,我还以为您去游山玩水了。” “看样子,你也没有把全部精力都用在追捕叛徒上。”大卫·欧来到尸体旁,检查了一遍,确认对方已被击毙,“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让我很难想象你是那个在我们面前一直坚称自己对帝国无比忠诚的可靠同伴。” “虽然我不清楚您为什么您会爬到这边的大树上睡觉,总之我得走了,还有其他叛徒等着我去杀呢。”麦克尼尔不打算和对方多纠缠,他的时间也很宝贵,“感谢您出手相助,尊贵的大人。” 说着,他拔腿就走,唯恐大卫·欧主动问起些什么。然而事实证明他最担心的事往往便是最容易发生的事。刚走出几步,追魂索命一般的声音就从他身后追了上来: “我不要你的感谢,亚当斯教官。如果你能解释清楚刚才那些话是怎么一回事,那就再好不过了。”大卫·欧追上了麦克尼尔,指了指自己的耳机,又指了指麦克尼尔的耳机,“放心,这些话,目前全世界只剩我们两个听到过。达尔顿上校把你当可信的战友,我也希望你值得我们信任。” “也就是说,连你们也不清楚这些岛上发生的事情,不是吗?”无法回避的麦克尼尔只好转过身直视着对方的双眼,他刚才考虑了很多种可能性,当他意识到大卫·欧甚至是达尔顿都没有真正完全掌握岛上劳工的个人信息时,他就断定背后一定另有隐情。不必说,倘若这些人得知有个同样姓亚当斯又和麦克尼尔长得相似的家伙参加了叛乱,达尔顿是不会保持沉默又未做其他安排的。“坦白地讲,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们更应该合作,而不是浪费时间在这里玩猜谜游戏。” “同意。”让麦克尼尔意想不到的是,大卫·欧竟然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他的要求,“那么,你该明白,这家伙是因为袭击你而被你本人当场击毙的。” “完全赞同。” 虽然暂时避免惹上更棘手的麻烦,麦克尼尔对b1岛的探索行动也就此中断了,他不得不跟随大卫·欧前去寻找其他劳工。搜索行动又持续了三天就结束了,在南庭军持续抵近侦察的压力下进行了一番地毯式搜索的帝国军和联合学员团喜气洋洋地宣布,他们扫灭残余叛徒的行动获得了圆满成功。 之后的简单审讯工作几乎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这些新近被抓获的劳工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骂不绝口,以至于前来岛上的帝国军官很快就和幸存下来的监工们一样失去了耐心。话说回来,直接把这些叛逆全部处决简直称得上是仁慈了,在侥幸生还的威廉·威廉姆斯的建议下,帝国军决定将剩余的俘虏统一拿去给联合学员团使用,正好那些学员们也需要一个见血的机会。 老实说,麦克尼尔根本就不想参加这种无聊至极的仪式。让人持刀去杀手无寸铁的俘虏,根本不能锻炼勇气和胆识——只会对缺乏抵抗能力的敌人施暴的懦夫见到真正的强敌没准就会被吓得魂飞魄散。况且,联合学员团的学员们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只有nod兄弟会才会无耻地把这个年纪的未成年人送到前线当炮灰。当从小只知道该怎么杀人的新一代人成长为主流之后,没人能想明白世界要变成什么样。 “哦,亚当斯教官,你在这里啊。”麦克尼尔刚离开上演着闹剧的林地,就见到了穿着短袖衫迷彩服的迈德上尉,后者摘了眼镜,满头大汗地跑到麦克尼尔面前,“……不去凑热闹吗?” “大人,我真的没兴趣。杀一群注定要死的人,用什么办法都好。拿着刀子多杀几个又不能立功。” “确实,还是要立功啊。”迈德上尉忙不迭地点头,这个光头的黑人青年最近甚至比大卫·欧还要更注重于岛上的防务,“一起努力,等我们在战场上立了战功,就可以当大官、成为贵族……再也不必担心被其他人侮辱了。来,少校找你有事。” 即便已经离那片树林很远,麦克尼尔依旧能依稀听到从身后传来的惨叫声。十五六岁的布里塔尼亚孩子们起劲地握着匕首、争先恐后地从垂死的俘虏们身上割下一块肉来充当纪念品。那些排在后面的实在找不到可以下刀的地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只剩一口气的俘虏开膛破肚,又继续撕扯腹腔里的内脏。仍不解气的幸存的监工们商量着要把这些人的尸体当作礼物送给本地的食人生番,也好让土着们认清反抗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下场。 ……他必须早点逃出这里,等他找出帝国在奥布群岛的秘密之后,他就要马上离开。 过去几天里,身为帝国皇家特种空勤团r中队指挥官的大卫·欧一直在和麦克尼尔到处看风景,和奥布群岛其他岛屿人员沟通、了解具体情况、商量防务的工作就全落到了副中队长迈德上尉头上。 事实证明,这是一项苦差事,而且是迈德上尉难以胜任的。由于奥布群岛上发生了多起叛乱,即便是最主张温和对待劳工的监工也不得不改杀一儆百为大规模处决,一时间奥布群岛竟然陷入了用工荒。完全不在乎劳工们的生命、随心所欲地杀戮着劳工们的布里塔尼亚人监工们坚信帝国会很快把其他需要尽快消耗掉的人口送来这里补充缺口,以至于迈德上尉压根不敢在这些人面前试探性地提起让非布里塔尼亚人拿起武器抵抗很可能将要入侵的南庭军一事。 “这群蠢货,根本就不考虑他们在这个时候大肆处决劳工的后果……平时这么做也就算了,但现在南庭军正在密切关注着我们的每一次运输。搞什么纯血派,他们的血统又不能提高效率啊!”连续主持了几天联络工作的迈德上尉实在忍不住了,他带着麦克尼尔找到了住在草屋里的大卫·欧,而后大倒苦水,“长官,支援什么时候能到啊?” “达尔顿上校早有安排了,他上个月和所罗门群岛专员商量的时候,计划把规模为两千人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以补充劳工的名义运输到所罗门群岛,再补充到奥布群岛。这些人都在国内接受过训练,拿到武器之后就能投入战斗。”大卫·欧不慌不忙地说,达尔顿还有支持让非布里塔尼亚人参军入伍的将军、贵族们也在为扞卫主张而努力,“至于运输的事,你着急也没有用……你的计划,我看过了。还要考虑联邦干预的可能性,届时可能会有大量联邦军人以个人名义参战,然后联邦会一如既往地宣布他们管不了这些退伍人员的违法活动。” 麦克尼尔绕到大卫·欧身后,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张军用地图上的标注。只要大卫·欧允许他参与制定计划,他就可以安排些漏洞,等到南庭军来袭时,那些漏洞就会给布里塔尼亚帝国带来一场惨败;要是对方同样打算把他排除在外,那也无所谓,只要他了解到真实计划,趁乱逃跑总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计划和数年前的隐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当初布里塔尼亚帝国虽然攻占了南庭都护府控制的南太平洋诸岛屿,无奈在进攻澳洲大陆本土的过程中付出了惨重代价仍未能取得立足之地,只得同意和南庭都护府进行谈判。由于那时南庭都护府和联邦还处在半对抗状态,帝国方才对过于靠近联邦实际管辖地的奥布群岛做了些模糊不清的安排。时过境迁,担忧布里塔尼亚帝国再度入侵并且一直渴望收复失地的南庭都护府逐渐向联邦靠拢,即便是最自信的帝国军将领也必须考虑南庭军借道新几内亚或联邦派遣志愿部队的可能性。 达尔顿也是这么想的,麦克尼尔眼前这份由迈德上尉制定、大卫·欧批准的现方案无疑完美地体现了上校的核心思想。并非参谋的迈德上尉考虑了南庭军突然出现在新几内亚东侧、朝奥布群岛袭来的种种可能性,他针对南庭军可能的来袭方向、攻击目标、部队规模做了不同部署,重点在于要奥布群岛上的帝国军——准确地说,也许是那些还在半路上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利用手头的资源密切配合以击退敌人,使得整场战斗在外界眼中成为【南庭军悍然登岛杀害无辜的布里塔尼亚探险家们】而不是【帝国军公然撕毁条约入侵奥布群岛】。 “……再做这几处改动就行。”大卫·欧又和迈德上尉商量了一阵子,才把注意力转向麦克尼尔,“亚当斯教官,训练的事也要抓紧了。如果名誉布里塔尼亚人部队无法及时抵达,你们的学员就是帝国边疆的屏障。”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麦克尼尔口头应付了一下,他关注着大卫·欧的一举一动,以便确认双方之间意义不明的合作关系能维持到何时,“……长官,我有个想法。我们是不是忽视了来自西南方向的威胁?现在的方案,重点在防备从新几内亚出发的敌人,然而他们很可能不会从那里出现。” 迈德上尉愣了片刻,而后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和当地土着的草屋没什么区别的小房子里,格外刺耳。 “亚当斯教官,你这……唉,你是好心,我明白。”黑人军官重新戴上眼镜,来到地图前,“如果是开始全面战争,那确实要考虑,但现阶段南庭军是不会大举入侵的,他们只会秘密派遣人员接近……那么,假如他们从西南方向出兵而不是借联邦的地盘行动,队伍在半路上就会暴露。这么蠢的事,他们是不会做的。” “我们在奥布群岛的开发行动瞒住了他们这么久,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认为他们没能力从南庭本土派遣部队而瞒过我们?让大型船只冒充捕捞船靠近奥布群岛,在足够近的位置放下小型潜水器……”麦克尼尔随口说了一个方案,他还有更多的想法,那都是nod兄弟会和g给他和他的前辈们提供的经验和教训,“就你们现在这个方案,我有至少八种办法用和你们的r中队规模相当的特遣部队破解,这还不包括联邦军支援的情况……抱歉。” “继续说。”大卫·欧大方地把地图递到了麦克尼尔面前,“为帝国效力,不论男女老少,不论地位高低。能者多劳,皇帝陛下也会赞同的。” “长官,这——” “达尔顿上校也很欣赏他,不是吗?” 麦克尼尔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地图,额头开始有汗珠冒出。他的机会来了,虽然他仍不清楚大卫·欧的打算,至少现在,他再一次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也只是暂时的。 “……首先,我们需要了解岛屿上发生的一切,是一切,不是只有记录里的那些。然后,我的初步想法是……对,可以先利用现有的物资在以下地点设下陷阱,这是他们绕不开的登陆地带……” tbc OFD-EP1:贪狼(8) ofd-ep1:贪狼(8) 【然而,gdi并不是美国主导的新秩序。就该术语而言,其含义已被欧洲人劫持。进步派认为它应该是多元文化、环保主义、监管和福利;保守派通常将它等同于基督教、学校祈祷、传统、家庭价值观和社区标准。然而,这些价值观都不是美国独有的。事实上,它们以一种或另一种形式具有明显的欧洲起源,与我们美国的本土意义直接对立。】——《定义新秩序》,2011年。 …… 纵使不同平行世界的历史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差异,仍有些重要的交通工具以同样的形式被发明出来。倘若车辆和飞机也变得和罗根印象中的模样截然不同,也许他要花上更多的时间来适应新的现状。而现在,只要他说服自己忽略掉那些奇怪的美术设计和虽然看上去粗糙但至少还能用的机械结构,这个处处体现着异样的世界在他眼中就会变得更真实一些——话说回来,有时候人类的历史本就没有太多的逻辑可言。 逐渐获得了南庭军信任的罗根最近总算有了离开自己的居住地、到其他地区旅游的机会。这不是福利,而是出发前最后的放松,他很清楚这一点。既然现在没机会去造访南庭军的军事基地,他便委托看守他的士兵一同前去附近的城市内游览,说是要体会一下和布里塔尼亚帝国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 这一次,他不是以被追杀的叛逃人员的身份,而是以暂且被南庭都护府接纳的【义士】的身份前往承天府观光。这里是整个南庭都护府的心脏,也是大洋洲最繁华的城市,不仅南庭都护府各大行政机构设立在此处,担忧自己在他处的生意随时被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二次入侵打断的商人多半也将商业机构的总部搬迁到了承天府。只要承天府不拉响防空警报,市民们便可以继续过着和平的日常生活、将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威胁暂且抛之脑后。 “罗先生,王知事吩咐过,您最好别去人多的地方。”穿着便服的马士钊见罗根想去闹市区闲逛,连忙制止了看上去要把承天府逛个遍的布里塔尼亚人,“……布国的杀手正愁没机会呢。” “你们的锦衣卫不是很厉害吗?”听对方这么一说,罗根也信了八成。虽说南庭锦衣卫发誓要将一切威胁挡在国境线之外,要是他们的水平有他们宣传当中的一半好,罗根也不至于刚来承天府就见到一群明显是来消灭他的杀手——那伙人一看就不像是普通匪徒。“能让布里塔尼亚的杀手追到这里,他们平时的精力只怕都用在文书上了。” “他们……确实是尽力了,也许。”年轻的南庭军士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之,千万要当心。上次布国派来的杀手用雨伞害死了我们几个兄弟。” 其实罗根也并非完全凭着个人兴趣去游览承天府各处,他有心要看看南庭都护府平民的真实生活状况,来判断南庭军的实际备战情况。经不住罗根软磨硬泡的士兵们最终还是同意了,他们一脸郁闷地带着罗根来到商业区,这里有数家互相竞争的大型商场,它们占据了连成一片的十几栋大型建筑,成了逢年过节便人满为患的繁华地段。 既然已经来到了商业区,总不能空手而归。要不是王翼阳料到罗根四处游览时少不了要花钱,这笔钱恐怕就得进城的士兵们自己出了。然而,从他们手中拿到纸币的罗根马上就愣住了,因为士兵们居然给他提供了多种不同的纸币,样式五花八门,足以开个小型钱币博物馆了。 兴致勃勃地带着这些纸币去做调查的罗根很快就发现了蹊跷之处。他先前也走访过集市,无论是集市上还是商场里,物价都显得偏高,高到了让他手中五颜六色的彩色纸币买不了多少商品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程度。身为南庭军高级将领王双之子的王翼阳大抵是不会缺经费的,而跟随罗根的士兵们每当看到价目表时都会情不自禁地摇头叹息。 “没办法的事。南洋券现在贬值得厉害,中联券又限制兑换……”说到南庭都护府的经济现状,无牵无挂的马士钊也觉得头疼。这名平日吃住都在军营中的士兵对罗根坦言,自南庭都护府输掉南洋战争后,厉兵秣马要向布里塔尼亚帝国复仇(或至少要挡住帝国随时可能发动的下一次入侵)的南庭都护府为筹集军费而大举开征新税并提高原有税额,带来的恶劣影响是全方面的。“幸好啊,各地有自己的货币,还能暂且维持一阵子。要是跟你们布国一样只有英镑,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不是我们布里塔尼亚,是他们的布里塔尼亚。”罗根纠正道。 “对,我也同意。” 罗根当然也想去南庭都护府的其他大城市游玩一番,遗憾的是他没多少时间了。只过了几天,还没来得及把承天府周围全部造访一遍的罗根就被王翼阳带走了,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南庭都护府东北地区凤宁府最北端的一个小城巴马山乡的港口和军事基地。乘着军用运输机抵达那座小型机场的罗根刚下了飞机就惊呆了,他竟然在这座机场里看到了大量穿着工作服的有着深色皮肤的土着人。 先前罗根在承天府也见到过一些穿着他所不适应的奇怪的东亚式服饰的白人和黑人以及土着,他只当这些人都是不堪布里塔尼亚帝国残暴统治而逃来南庭都护府的难民,直到现在,他终于确定南庭都护府已经在这里建立了一种稳定的秩序。如果不看肤色,仅凭这些人的打扮和口音,罗根几乎难以想象他们会是生活在澳洲大陆的土着而非从东亚南下的移民。 “你又吃惊了,我知道。”见罗根脸上流露出了茫然,王翼阳只是笑了笑,他一笑起来就让罗根更有些难堪了,“这是新一代了,老一代宁愿躲到树林里……但是新一代,知道布国的事情,知道布国是怎么对待土着还有一切非布里塔尼亚人的。所以我们计划在这里建造机场和新的港口的时候,他们立即就同意了,附近的五个主要部落还踊跃协助我们干活。” 事实上,老一代土着还有多少躲到树林里的机会,还是个未知数。举目四望,四周只有南庭都护府新建的大量设施,这些对于巩固北部边疆而言至关重要的建筑群已经占满了这个向新几内亚方向探去的小小半岛,过不了多久就连那些不愿合作的老一代土着也将失去容身之所。 但新一代土着却似乎并不觉得那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情,不如说他们才是热衷于将自己和自己的祖辈世代居住的土地改造成更适应新时代的新模样的主体。施工的工人是土着,服务人员是土着,工程师里也有土着,机场和港口的警卫里也还有一大半土着。在另一种更具体、更恐怖的威胁面前,本地的土着们灵活地选择了损失最小的生存策略——如果放弃些无关紧要的传统就能生存下去,以后还有务实地寻求保存传统的机会。 早些时候北上的段英雄等人就在港口附近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屋里等待着他们,这些人打扮得和观光客一样,只以野营的名义四处活动,又提前和周围的警卫打好了招呼,即便有人起疑,大概也只会觉得是承天府来的公子哥在娱乐。 王翼阳来到帐篷前,让罗根先在外面等候,他自己进了帐篷。暂时无事可做又不能随便去访问附近设施的罗根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在外面充当掩护的那些士兵,这群士兵的工作就是让他们的活动看上去更像是游山玩水而不是躲在某个地方商量军事机密。不用说,罗根并不觉得这种安排很靠谱,但当他一想到gdi历史上那些更滑稽的泄密事件时,他顿时失去了笑话南庭军的心情。 集结在这里的士兵们不日将前往奥布群岛,以铲除布里塔尼亚帝国在当地的势力。从局外人的视角来看,现在动手似乎有些晚了,但这对于直到奥布群岛发生火灾才终于确认布里塔尼亚帝国悍然入侵奥布群岛的南庭都护府而言已经是现阶段所能做出的最强而有力的反击了。尽管罗根早就带来了相关情报,南庭都护府却在确认情报真假的过程中浪费了大量时间,这不能不说是南庭军所有人的遗憾。 布里塔尼亚帝国自然是不会承认罪行的。潘德拉贡方面发表了一番无关痛痒的例行公事的外交声明,指出发生在奥布群岛的火灾完全是本地土着引起,和布里塔尼亚帝国无关。与此同时,布里塔尼亚帝国要求南庭都护府方面务必严格遵守条约、不得派遣人员登岛确认情况。南庭都护府本就没指望一起事故能够解决问题,真正困扰着南庭军的是解决问题的具体策略。既要把布里塔尼亚赶出去又不能让布里塔尼亚找到开战的借口,走钢丝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罗根·谢菲尔德在帐篷外站了许久,也没听清帐篷里的声音,于是迈开脚步前去接近那些在玩闹的士兵,想和他们先拉近关系。其中三名向着其他士兵发号施令、让大家按规定好的流程伪装的青年似乎是这些人的头目,料想王翼阳的面子应该还好用的罗根走上前去,和他们打招呼。 那三人里夹在另两人中间的一名士兵猛地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种眼神让罗根很不舒服,他自打从第一次泰伯利亚战争起就经常看到类似的眼神,但与他起初的直觉完全相反的是,那不是属于所谓信仰坚定的nod兄弟会信徒的眼神。 他想起来了,没错,那是万念俱灰之下只为了复仇而加入nod兄弟会的复仇者的眼神。即便是nod的教条主义者也有可能在特殊情况下缓和对抗措施、同gdi合作,但复仇者们不同,支撑着他们活下去的仅仅是将敌人斩尽杀绝的执念。 “喂,客气点,这是自己人。”三人当中看起来更年长些的圆脸士兵敲了敲同伴的脑袋,又马上向罗根道歉,“我这兄弟就这样,你别怪他。” “我明白。”罗根点了点头,他从许多南庭军士兵中听说过布里塔尼亚帝国在新西兰的所作所为,从那场惨剧中幸存下来的人们没有对着一切布里塔尼亚人喊打喊杀就已经算得上宽宏大量了。“几位兄弟,你们只管放心……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着,罗根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些礼物,送给了这三名士兵。另两名士兵接过了他的礼物,只有起初就死死地盯着他的那名士兵依旧毫无反应。看对方不领情,罗根还想说些什么,但立即就被王翼阳派来的士兵叫走了。 “诸位,这位是反布义士罗根,了解布国在天枢群岛的开发活动。此次行动中,他将担任向导和顾问。”还没等罗根说话,居于首位的段英雄就先给罗根安上了一堆让罗根本人都头疼的称号,“罗兄弟,你从天枢群岛来,对那里的了解比我们多。即便布国在你离开之后做了新的部署,这些行动也不会在短期内剧烈地改变当地的环境……有劳你给诸位再讲解一遍。” 这对罗根而言没什么困难的,他在把文件交出去之前已经将上面的内容牢记于心,除非奥布群岛上有更多在文件里毫无记录的设施,否则他至少是不会在地理问题上犯错的。 直到目前为止,布里塔尼亚帝国往奥布群岛派遣人员时仍然打着私人探险者之类的旗号。有时这些蹩脚的私人探险家们会直接死在从所罗门群岛前往奥布群岛的途中,布里塔尼亚帝国也从未就此发表过任何评论。就这一层面而言,当奥布群岛发生激烈冲突时,布里塔尼亚帝国是无法迅速支援的,除非布里塔尼亚帝国决定公然撕毁条约或先找个借口指责南庭都护府违约在先。 “……另外,在奥布群岛工作的【布里塔尼亚人】,其实不是真正的布里塔尼亚人。他们大多是编号区平民,因为犯了罪或是其他什么莫须有的理由,被流放到这里。”罗根吃力地操作着和他印象中完全不同的计算机,在屏幕上画了个用来表示奥布群岛人员构成的饼图,“其中,就有不少人是来自第九——我是说,新——呃,来自长云府的原南庭都护府居民。” “既然如此,只要我军成功登岛并说明来意,岛上的劳工和土人就会立即响应我们的行动。”站在段英雄身旁的一名身材高大的土着人军官高声说道,以布里塔尼亚帝国军的傲慢和愚蠢程度,南庭军拿下奥布群岛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段队,我们从天枢群岛西侧和西南方向两路并进,定能在布国作出反应之前解决问题。” “不太安全。我们的胜算,应该在我们自己身上,不是在别人。这次要和朝廷借道已经很麻烦了,更不用说……”段英雄皱了皱眉头,受命主持行动的他也很为难。一方面,他们能动用的兵力十分有限,一旦布里塔尼亚帝国确认他们的身份,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在行动过程中尽可能减少外部因素影响是十分必要的。另一方面,不借助当地人的支持,又很难迅速拿下奥布群岛,尤其是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刚结束一次大规模镇压的情况下,但直接把消息公布给当地人就和行动失败没什么区别了:帝国军很可能以此为借口向南庭都护府开战。“老山,你和还能联络上的部落多接触,要保证他们会协助我们。” 趁着军官们继续研究计划的机会,罗根凑近段英雄,说自己有必要了解行动的细节,这样才能更好地提出建议。段英雄犹豫了片刻,随即拿出了一份简化版,让罗根到帐篷的角落里去自行分析。 参加行动的士兵们将从南庭都护府出发,先北上前往联邦控制的新几内亚,然后再伺机东进奥布群岛。行动本身建立在联邦愿意协助南庭都护府的前提下,这需要支持南庭都护府的大宦官和地方文武官员的配合,但牵扯到此事中的人越多,泄密的概率就越大。此外,即便不考虑经手情报的人员倒卖情报以中饱私囊的可能性,联邦的态度一旦发生转变,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段上尉,我有个想法。”罗根认真地看了几分钟,还是决定向段英雄说明自己的观点,“就像你们在密切关注布里塔尼亚对所罗门群岛的每一次运输一样,布里塔尼亚也同样在监视你们的行动。王将军先前和我说过,联邦的腐败情况相当严重……如果你们打算把进攻重点放在西侧,很可能会遭到有组织的反击。” “刚才是你说布国的防守相当空虚,怎么现在又改口了?”段英雄不悦地瞥了罗根一眼,他不明白罗根对同一个问题的描述怎么会在短时间内出现反转,“光是管住被流放到岛上的劳工还有未被消灭的部落,就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全部精力。” “这个……我说的情况是上个月的,但他们肯定会有所防备。”罗根一时语塞,他只是凭着直觉认为布里塔尼亚在接连遭受他本人叛逃和奥布群岛劳工叛乱两次事故后必然会有所防备,然而他无法在缺乏相关情报的情况下准确地指出问题所在。“输送劳工是以私人探险的名义进行的,那么……对,他们秘密输送士兵的时候可不会告诉你们【这艘船里装着士兵】。假如,我是说假如,你们发现帝国要往所罗门群岛运送大量奴隶和劳工并认为这类行为十分正常,从而忽视了他们事实上在运送士兵的真相……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但罗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帐篷里的其他军官们还在争论,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距离达成一致意见还远着呢。争执的焦点仍然是敌人的实际规模和应当采取的正确策略,此外也不乏对帝国干脆不顾一切地无视规矩的担忧。 段英雄的副手山大富是个土着人,这名自认为比其他人都更加了解南太平洋诸岛土着状况的军官仍然主张借助土着的力量以最小的代价驱逐布里塔尼亚并将帝国的行为公之于众。对于泄密一事,他则不以为然地说,泄密可以反过来成为用假情报迷惑帝国军的绝佳机会。 “……罗先生说得对,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段英雄考虑了一阵子,决心转变重点,“在联邦的部署要做,但不是主要部分,到那边的人只负责接应就好。要把工作做得到位,要让敌人以为我们故意释放出去的情报都是真的,要他们相信我们确实要从西侧进攻。”说到这里,他唤来自己的副手,要对方去准备些合适的船只,“这样一来,最危险的路线就是最安全的路线。我们从西南方向出发,完成行动后向西撤退。” 山大富还想说些什么,帐篷里的其他军官连忙鼓掌赞同段英雄的英明决定。见同僚们没有反对,自己在总的策略上并无更多新意的山大富也服从了安排。成功地对计划完成了又一次修订的段英雄还需要把变动——无论真假——通知其他相关人士,他决定在开始进行更频繁的联络之前先在帐篷里休息片刻,并让罗根和王翼阳也留下。 “罗根,大家都理解你的担忧。”王翼阳见罗根闷闷不乐,以为是要跟着他们一起登岛的罗根还在为生命安全而忧虑,连忙表示自己很理解对方的心思,“你只管放心,我等将和你共进退。在我们这里,就算是住在部落里的土人都知道,不做好抵抗的准备,届时他们的下场就和布国治下的那些人一样……布国插足南洋不过十载,其害胜过南庭百年,纵使是蛮夷也晓得当助南庭而非布国。” “不是这个。我从布里塔尼亚叛逃的时候,早就置生死于度外了。”罗根摇了摇头,他刚刚才发现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考虑计划的时候都忽略了另一个隐患,“你们觉得,布里塔尼亚有信誉可言吗?对自己的平民尚且如此残忍的一群人,若执意想发动下一场战争,理由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必要的。” “那就让他们来。”打盹了几分钟的段英雄从移动床上跳起来,眼中充满了斗志,“无道之国,其势不长。昔日关东群雄伐无道、诛暴秦,今日之布国待布人与秦无二,待南美如草芥……其兴也勃,其亡也骤。” tbc OFD-EP1:贪狼(9) ofd-ep1:贪狼(9) 【这确实是一段艰难的日子,从道德的角度来看,与保卫祖国的日子一样艰难。虽然军人的职责是服从命令,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责任感不允许我们无所作为。】——冼辉对程世涛,1991年。 …… 当头上戴着用草木和羽毛编织成的奇怪帽子、身上只围了一块围裙的布里塔尼亚人再次出现在他们的同胞面前时,所有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无论是那些平日在教官们的操练下疲于奔命的学员,还是生来就注定要为服务布里塔尼亚人流尽最后一滴血的编号区居民们,都从这滑稽的一幕中找到了短暂的欢乐。 “……糟透了。”脸上涂了几道白灰的麦克尼尔试图往后退,却被迈德上尉拦住了,后者和他一样戴着颇具南太平洋部落风情的帽子、光着上半身。“大人,为什么你不往身上涂油彩呢?” “我可以直接冒充土着,不像你们。”迈德上尉看了看身上都覆盖着一层褐色涂料的麦克尼尔和大卫·欧少校,忍不住笑了起来,“……但你们现在看起来,确实还挺像土着的。” 即便是热衷于立功的迈德上尉也在做伪装的过程中笑得前仰后合,麦克尼尔并不担心这个和他见面时表现得像个冷漠的机器人一般的家伙会构成什么威胁。相比之下,依旧面无表情的大卫·欧少校只是平静地接受了同伴们的嘲笑,而后要求所有人尽快做好万全的伪装以免他们的活动在可能抵达的南庭军渗透部队出现之前就暴露。 ——过去布里塔尼亚帝国也经常采取类似的措施进行伪装。只要把登岛人员全部伪装成土着,南庭军即便靠近奥布群岛进行侦察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发现蹊跷之处,而布里塔尼亚帝国又已经在条约中阻止了南庭军登岛或南庭都护府平民兴建新的定居点。不登岛就没法戳破谎言的南庭都护府在过去的几年里想出了种种办法,始终无法找到最关键的破绽。 但麦克尼尔一点都不喜欢这种伪装。这倒不是因为联合学员团的学员们和被流放到此处的编号区居民们得到了正大光明地笑话他们这些自贬身价的布里塔尼亚人的理由,也不是因为他排斥打扮成土着。直到这时候,他才隐约察觉到布里塔尼亚帝国占据奥布群岛之后保留那些土着部落的真实用意:如果那些可怜的土着已经被赶尽杀绝,以后就没有人能为岛上时长发生的事故和意外买单了。 “笑够了没有?”他还是忍不住了,便来到队伍前大声呵斥着,让所有人马上回去继续工作,“动作都快点,就和以前一样。列队!” “他生气了,他真的生气了。”迈德上尉望着从土坡上跑下去、驱赶聚集在一起围观他们的学员的麦克尼尔,着实感到有些好笑,“我以为他真的是心中只有对帝国的一片忠心的战士……” “不能苛求他。即便是意志和立场最坚定的战士,也还是会有自己的脾气的。是他根据附近土着部落的分布重新调整了伪装色,也是他帮我们去说服土着部落保持中立。虽然有时候靠武力确实能解决这些问题,现在还没到让潘德拉贡操心的时候呢。”大卫·欧少校看了一眼手表,“集合,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在麦克尼尔的协助下,临时接管了奥布群岛防务的大卫·欧少校已经制定了多个计划来应对南庭军的袭击。然而仅仅打赢这场战斗是不够的,他们还要借助那些在布里塔尼亚帝国主流视野中被排斥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甚至是干脆不被视为人的编号区居民的力量来获取胜利,以便说服眼高于顶的布里塔尼亚贵族们同意将非布里塔尼亚人列为征兵对象。 从理论上来讲,改变征兵对象似乎只是查尔斯皇帝一句话的事。但布里塔尼亚帝国内部的混乱情况远非麦克尼尔上次造访就能轻易了解的,即便是在外界看来有着至高无上权威的查尔斯皇帝一样要受到重重牵制,比如充斥着帝国国会的上千名大小贵族。这些盘踞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各地、手中掌握了大量资源的地方势力成为了任何一代布里塔尼亚皇帝都绕不过的梦魇,纵使查理三世在【血之纹章】中借机消灭了大量参加叛乱的贵族,其余贵族依旧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内部一股难以撼动的强大力量。 “你得理解他们的心情。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和编号区贱民当兵打仗,就有可能立功,有可能被称呼为【大人】,有可能做中高级军官,甚至有可能成为贵族……这是真正的贵族们没法容忍的。”在临时指挥部里,大卫·欧对麦克尼尔说,想从理念上说服那些老古董是没意义的,必须要拿战绩说话,这也是达尔顿的想法。“我们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现状建立在等级森严的基础上,这基础动摇了,上面的一切都会随之倾覆。” “我当然理解,尊贵的大人。”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拿过摊在木桩上的地图,继续研究着现有方案中的漏洞。他其实并不想让布里塔尼亚帝国在这场随时可能到来的冲突中取胜,趁乱逃跑乃至反过来协助南庭军击败当地的布里塔尼亚守军才是他的初心。无论如何,他没有理由效忠一个还活在19世纪甚至更早的帝国。“现在,我们还需要确认敌人对我方现状的了解程度。他们一定会密切地关注奥布群岛内外的动态,虽然我们以运输劳工的名义补充兵力能骗过很多外行,我想他们不至于天真地把那些人真的看作劳工。” “遗憾的是我们的援军还没到。没有那些援军,我们很难把他们挡在群岛之外。”大卫·欧低头看着地图,那些密密麻麻的标记晃得他有些眩晕,“然后……最坏的情况是我们被他们完全击溃了。如果战斗进入相持阶段,这些人可能会选择撤退、保留证据作为他们控诉帝国违反条约的理由。” 麦克尼尔仍在审视着自己和r中队的共同杰作,他也咨询了联合学员团的部分教官们,并把他认为有用的那些意见全部筛选掉,只保留他认为没用的。哪怕只让帝国军多浪费些资源也行,他又没幻想着在这里把帝国军打得满地找牙,只要能逃离帝国军的控制就好。“那是一般情况下的策略,尊贵的大人。我们布里塔尼亚帝国不遵守那些规矩的,要是南庭军以为换种方式把我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公布出去就能逼迫我们退让,他们可大错特错了。” “没错,就是这样。”大卫·欧满意地抬起了头,他打算把手头兵力有限的特种兵集结起来使用而不是分散在各个岛屿,因此他需要找出南庭军最可能袭击的地点并把那些次要目标忽略掉。“迈德,我们再去做部署。亚当斯教官,你先在这里继续忙,等我们回来。” “等一下。” 蹲在树桩旁工作的年轻教官直起腰,他看到打扮得和土着一样的大卫·欧还有迈德时仍然想笑。“最坏的情况下,若敌人在我方援军抵达之前就开始进攻,我们将不得不动用一切能动用的人员参战。” “嗯。”大卫·欧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让迈德上尉先走一步,“他们是都需要一个理由的。没有坚定的信念和实实在在的利益,这些人在战场上一定会把枪口对准我们。幸运的是,我们布里塔尼亚帝国正在逐渐摆脱过去的腐朽。”他向着麦克尼尔走来,越过心怀疑虑的战友,来到临时指挥所帐篷的另一头,那里有一片尚未被布里塔尼亚派来的劳工开发的树林。“这个理由如何?对他们来说,这不是惩罚,是机会,是恩赐。他们可以摆脱先天的身份、地位的束缚,作为一名士兵,以后天的能力在战争中赢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听起来像是可以在达尔顿上校的办公室里直接讲的那种。”麦克尼尔背对着大卫·欧,他有理由相信对方现在仍然面无表情地望着另一侧的风景,“那么不方便讲出来的那部分,也直接说了罢。” “其实我也记不清了。”大卫·欧转过身,拿起挂在架子上的步枪,前去追赶先一步出发的迈德上尉,“请别介意,当时说的也不是谎话。遗憾的是我没能捕捉住那时的灵感。” 麦克尼尔试着猜出大卫·欧隐瞒的那部分,他到底还是没能猜出来,终于放弃了思考。比起考虑大卫·欧的立场和秘密,不如先想想怎么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个已经存在不少漏洞的计划逃出布里塔尼亚帝国的魔爪。 总体而言,冲突爆发初期的方案主要有两个方向。当帝国军占优势时,大卫·欧会毫不犹豫地在各个适合登陆的地点发起反击,直接把试图登岛的南庭军赶下海。考虑到南庭军无法一次性送来成百上千人,只要从后方补充来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能按期抵达,布里塔尼亚帝国就将轻松地以土着还击的名义结束冲突。 但这些人很可能无法准时到达了——事实上,麦克尼尔有理由相信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守旧派贵族们正在想方设法地阻止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加入战斗中。达尔顿上个月就敲定的事直到这个月还没解决,据说在相应的编号区还发生了随意扣留人员等意外。这对麦克尼尔而言当然是个好消息,对奥布群岛的布里塔尼亚人就未必了,他们将不得不在劳工数量紧缺又没有更多警卫的情况下独自应战。 到那时,大卫·欧就会采用更激进的策略:假装在奥布群岛不设防,吸引南庭军深入各个岛屿,然后再将其一举包围歼灭。迈德上尉对这个方案赞不绝口,急于立功的黑人军官称,南庭军一定会认为布里塔尼亚帝国对奥布群岛的控制力在上次的叛乱之后有所削弱,而从本土传来的那些坏消息更是会让南庭军坚信奥布群岛和所罗门群岛都处在困境之中。 计划看上去不错,真正的关键在于帝国军的实际战斗力。联合学员团那些比起锻炼作战技巧更多地只锻炼了怎么挨打的学员们是派不上用场的,所罗门群岛的帝国军也不可能调动大量兵力支援奥布群岛(这一千多名帝国军防守所罗门群岛就已经很吃力了),要和南庭军硬碰硬的就只有在这里待命的帝国皇家特种空勤团r中队了。哪怕是为了让自己能顺利逃离,麦克尼尔也衷心地期望南庭军派来更优秀些的精锐士兵。 在帝国军官和士兵们充满期待的目光中,麦克尼尔缓慢地用自己的方法削弱着这些人的力量。他说服大卫·欧让联合学员团进行更频繁的训练,把规模更大而且将在南庭军入侵时成为第一道防线的学员们全都累得人仰马翻。只管凶猛地操练学员的其他教官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心思,这些仅从培训中学到了刚猛霸道的成年人还以为一向爱护学员的麦克尼尔在险峻的条件下突然改了脾气。 ……还得说服大卫·欧分散兵力才行。奥布群岛总计有二十多个岛屿,即便把所罗门群岛的全部驻军丢到这里也没法确保全部岛屿的安全。当然,麦克尼尔并不认为自己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说动大卫·欧,他决心从奥布群岛最大的三个岛屿寻找突破口。帝国对着三个岛屿的开发也最多,南庭军想必会以此为主要目标,帝国军也清楚这一点。 同时还负责和所罗门群岛联系的迈德上尉每过几个小时就会把达尔顿的最新命令和情报传递过来,其中大半都是些帮不上忙的杂音,偶尔会带上几条和南庭都护府北部地区相关的消息。 夜深人静,劳工们仍在监工的监视下卖力地摸黑工作着。大部分劳工到了晚上就成了瞎子、什么都看不清,担心劳工逃跑又担心灯火引来南庭军怀疑的监工们正好找到了牵制这些不安分的不受欢迎者的绝佳办法。同样要挑灯夜战的布里塔尼亚军官们躲在地下,他们争分夺秒地完善着在第一次交战过后可能就要彻底失灵的计划,这里面不仅有他们个人的性命,还有他们本人的前程甚至是整个家庭的未来。 “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一样很好。一切运输可能都是以民间名义进行的,也没有加额外的保护……不敢想象。”结束了又一次通讯的迈德上尉狼狈地退回了地洞里,和麦克尼尔还有大卫·欧挤在一起,“空气开始变得潮湿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妨催他们多关注南庭的民间活动。”双眼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的麦克尼尔含混不清地说着,“……现在就和他们说,得让坐在办公室里的人和我们一样忙起来,他们才能体会我们的心情。” “这不合规矩?”迈德上尉见大卫·欧还在打盹,没去打扰长官,“不在规定时间段联系,会被南庭军抓住证据的。” “你就趁南庭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联系嘛。” 没法反驳的迈德上尉过了几分钟就回来了,他有些紧张地对刚睡醒的大卫·欧说,刚才他们发现奥布群岛上竟然还有另一个信号源——大概也在向外界传递消息。 “在什么地方?” “r1岛。我们还在确认位置,肯定不是我们的人。” “这么快呀!”差一点就睡着的麦克尼尔揉着眼睛,他倒盼望那真的是已经成功渗透进来的南庭军,“看来是我们之前疏忽了,大人。赶快过去确认情况。” 怎么确认?从o1岛赶到r1岛至少需要一个小时,如果不介意被南庭军发现,还能更快一些,但无论如何,等他们抵达r1岛的时候,秘密向其他势力(有可能是南庭都护府,也有可能是联邦)发送信息的家伙早就躲起来了。 或许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的大卫·欧没有急于转移阵地,只是要r1岛的警卫加强戒备。 “先休息,明天再说。”他这样吩咐道。 第二天一大早,大卫·欧找来麦克尼尔和迈德上尉,布置了一个简单的反间谍计划。从r1岛的士兵和学员的报告中,大卫·欧猜测混在奥布群岛的敌方情报人员很可能掌握了驻扎在奥布群岛的布里塔尼亚人的对外联络规律、以此混淆视听。这时匆忙地改变通讯时间无疑会让潜藏在暗处的敌方情报人员意识到自身的行动已经暴露了,不如将计就计。 按照大卫·欧的方案,迈德上尉留在o1岛继续主持其他工作,他本人和麦克尼尔前往r1岛对当地的部落进行更严密的监视。平时主要用来抓捕试图逃离的劳工的红外成像设备也派上了用场:真正的部落土着是不会在三更半夜突然跑出来闲逛的。 “给自己选个代号,亚当斯教官。”船只在r1岛靠岸时,大卫·欧终于想起来,已然成为了奥布群岛防务工作重要参与人员的麦克尼尔还没有一个方便的代称,“……不想选也无所谓,我可以随便给你取一个。” “按你们的规矩来就行,我不是很介意。” “那就叫汤姆,我是汤姆-1,你是汤姆-2。” 麦克尼尔走上沙滩,和同样打扮成土着模样的学员将船只拖到岸边,“……听起来有点奇怪。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会想起我死去的战友。” “哦,是我疏忽了。也许你该和我们多说说你以前的事,这样可以减少许多误会。”大卫·欧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那就换一个简单的序列,比如说zero。” “听上去像是那种随时会发动叛乱的代号。” “我还挺喜欢的。” “饶了我。” “既然你认为zero听起来是一个像反贼的代号,不妨换一种语言——赛佛(cipher)。我的战友们对这个代号都很满意。” 那就这样,麦克尼尔想着。他不喜欢前两个代号纯粹是因为那两个单词会让他联想到曾经和他并肩作战的同伴,一个为了保护他而献出了生命,另一个挣扎在地狱般的世界中但仍未放弃对未来的希望。倘若大卫·欧给出的第三个代号恰好戳在他的伤疤上,他就简直要怀疑对方的真实身份了。是的,如同亚历山大·莫瑟以看上去完全合理的身份接近他一样,大卫·欧或汉克·迈德也可能是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挑战者。 至少安德烈亚斯·达尔顿肯定不是。 r1岛是奥布群岛三个最大的岛屿中相对较为和平的一个,这是因为管理该岛的布里塔尼亚监工(以及新近加入的军官们)都试图用尽可能温和的手段来维持秩序。他们不仅延续了南庭都护府管理奥布群岛期间的措施,也不像b1岛的监工们那样残酷地压榨岛上的劳工。虽然b1岛的纯血派经常声称此等软弱无能的措施只会招来更严重的叛乱,事实证明r1岛反而是受前不久的叛乱影响最轻微的那个。 话虽如此,凡事有利必有弊,r1岛的宽松管理无疑给其他势力的渗透留下了空间。若要迅速找出潜藏在土着部落中的情报人员,免不了要像b1岛那样大举镇压。麦克尼尔已经等不及要看着奥布群岛继续血流成河了,布里塔尼亚人越是凶残,他就越有可能在即将到来的混乱中逃脱。 然而大卫·欧只用了两天就解决了问题。他们抵达r1岛的第二天,岛上就下起了大雨。到了晚上,先前仍要迈德上尉按原状进行联络的大卫·欧悄悄地沿着土着部落架起了信号屏蔽设备,没过多久他的手下就发现了岛上的部落中有人躁动不安。 惊慌失措也就罢了,那人竟然还想带着设备离开部落前去一探究竟,结果不出所料地被麦克尼尔抓了个正着。望着被身后的学员们五花大绑的这名土着,麦克尼尔知道自己就是有心想放对方逃跑也做不到了,只好决定将他交给大卫·欧处置。 审讯室设在r1岛的地下设施内,小屋里挤满了看上去和土着并无区别的布里塔尼亚人。 “能听懂英语吗?”大卫·欧首先发问了。 “能。”这个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土着男子跪在地上,没有对着布里塔尼亚人破口大骂也没有磕头求饶,“和你们打交道,不会说英语怎么能行呢?你们布里塔尼亚帝国,只需要一种语言。” “如果你的回答让我们满意,我可以向你保证,不把你的部落连根拔起。”麦克尼尔插话道,“通讯设备是从哪来的?南庭军撤走之前留给你的?” “是。后来我自己修过,供电设备也是自己造的……” 没想到岛上还有这种人才,可惜他注定今天要没命了。对此感到十分惋惜的麦克尼尔有心要留这人一命,只看大卫·欧的态度了。 和大卫·欧一同前来的技术人员正在分析那些设备,试图找出对方向外发送的所有情报的内容。即便其中只包括对布里塔尼亚人活动的简单观察,也足以让大卫·欧等人的部署暴露在外界眼中。 “……杀了他,敌人就会提高警惕。”趁着众人还未能取得一致意见,麦克尼尔劝大卫·欧留这人一命,“不如让他继续传递假消息。” “但如果敌人已经在路上了,就没有必要。”大卫·欧说着,转向仍被按在地上的土着,“那么,你的同伙现在到了什么位置?我要准确的消息。” “真不清楚,他们……是在做准备,我只知道这么多。” “那你没用了。找个地方把他解决掉。” “等等!”土着男子听了,立即嚎叫起来,“我还知道个秘密……说出来能免死吗?” 大卫·欧和麦克尼尔面面相觑,而后把其他闲杂人等赶了出去,只有他们二人和被绑在地上的土着留在小屋内。纵使这土着耍滑头也无所谓,他们都有信心在这土着暴起伤人之前把他解决掉。 “说。”麦克尼尔按着腰间的手枪,“我们对你的秘密很好奇。” “其实……在你们来这里之前,还有其他几批布里塔尼亚人来过。他们走了之后,岛上有些部落就变得很奇怪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土着男子说到这里,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你们不会以为他们真的是因为接受了你们才和你们和平共处?我去造访过那几个部落,那些人看上去就和死了一样……唉,我也说不清。哎,对了,还有一件事,这几个部落的人经常会外出,每次都要带上很多东西,也不知他们要去哪里……” tbc OFD-EP1:贪狼(10) ofd-ep1:贪狼(10) 【也许我们是注定要失败的人。我们没有私人利益、没有感情、没有财产,甚至不需要自己的名字。我们的整个生命都被一个目标、一种思想、一种激情所吞噬。我们不仅用言语而且用行动全心全意地切断了与社会秩序和整个文明世界的一切联系。我们是你们无情的敌人,继续居于其中遵守你们这个世界的法律、礼貌、习俗和道德只有一个目的——摧毁它。】——“马吉德·色雷克斯”,2017年。 …… 距离行动开始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南庭军仍在寻找合适的时机,而必须跟随队伍一同登上奥布群岛的罗根同样正在接受训练。尽管罗根·谢菲尔德生前是gdi第一批特种兵指挥官且日后也以培养出了世上最优秀的特种兵指挥官们闻名,他仍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此前从未碰过枪的外行,只要让段英雄和王翼阳相信他很有天赋就行。 训练科目对罗根而言没什么难度。论体力,他有信心胜过这支队伍中除了王翼阳之外的所有人;论随机应变能力,和nod兄弟会缠斗了那么多年的他并不把南庭军特种兵们的技巧放在眼里;论枪法,他也——只有在这一点上他需要特别地藏拙,免得段英雄看出他在故意掩饰些什么。 于是,南庭军特种兵们起初的惊叹和期待到此为止了。王翼阳很遗憾地对段英雄说,人无完人,在其他项目上都学得很快的罗根无疑在射击上缺乏天赋。 “……这枪,开火的时候抖得厉害。”但罗根却还在训练场边嘴硬,他坚称有问题的是南庭军的步枪,“我在布里塔尼亚接受训练的时候,成绩还不错……” “好,我相信你。”段英雄哈哈大笑,抽空看了一眼王翼阳递来的记录表,那惨不忍睹的成绩证明罗根不适合在行动中参战。其他特种兵不会喜欢这个消息,罗根不能参战就意味着届时要有人专门负责保护他。“老山,商量一下保镖的人选。” 这项任务自然落到了当初最先见到罗根的王翼阳身上。年轻的南庭军官没有表示反对,只是语重心长地对罗根说,如果岛上的行动不顺利,他自己也不见得能有精力保得罗根周全。 如果罗根没有在训练上花费更多的时间,其余参加行动的南庭军特种兵们对他的意见大概会更大。当罗根本人废寝忘食地投入到训练中、又凭着较为出色的本事证明自己不会在战场上成为其他人的累赘之后,不能参加战斗这点缺点反而变得可接受了。 即将突袭奥布群岛的这支【汉山队】,是归属南庭都护府亲军都指挥使司管辖的特种部队,由正军校段英雄、正军校山大富担任其正副队官,其余成员皆从亲军都指挥使司下辖各卫挑选出(除了锦衣卫)。让罗根颇为疑惑的是,其中一部分平时理应聚集在一起只管训练的军官们平时竟还在各自所在的【卫】(他把这理解为行政团的一种)工作,好在他已经亲眼见证过了大部分成员的本事,知晓这些人绝非在办公室里养出了一身肥膘的庸才,这才放心了不少。 但还有一件事是他始终担心的:南庭军的行动不够果断。布里塔尼亚占据奥布群岛的事,南庭都护府起码在上个月就了解了;即便南庭都护府的文武官员认为罗根是布里塔尼亚派来的间谍,那么在奥布群岛发生事故之后,已坐实了谣言的南庭军有理由立即采取干涉行动;哪怕是担心和前来镇压的帝国军在岛上撞个正着,也得趁着布里塔尼亚补充人员之前迅速行动……等了这么久,布里塔尼亚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他把这解释为南庭都护府的目标不明。对于是否要对占据奥布群岛的布里塔尼亚进行反击一事,南庭都护府上下是没有疑问的;然而,反击的真实目的却存疑,对不同的目标的争执导致了盘根错节的系统背后的将军们为各自的理念和利益不断地推迟进攻时间。这并不罕见,类似的问题在gdi和nod兄弟会也经常困扰着前线的将士们。 平时他不见得会如此关心南庭都护府的内部问题,但现在他自己就要跟着这支特种部队前往奥布群岛,罗根从来不希望自己成为引火烧身的那一方。即便他旁敲侧击地试图从王翼阳口中打听到些更重要的情报,依旧一无所获。 “王将军应该多和你说说这些事的,以后你要继承他的地位啊。”坐在海边和王翼阳一起晒太阳的罗根略带遗憾地对他新近认识的朋友说,作为合格的继承人,多从长辈口中了解机密情报是理所应当的,“……你们南庭都护府,究竟有没有考虑过登岛之后的事?” “从承天府出发之前,父亲和我说,这次的行动风险很大。在他看来,无论我方行动胜败,布国都很有可能发动下一场战争。”戴着墨镜、打扮得和附近游客没什么区别的王翼阳也对未来的事产生了些许担忧,“躲不过去的,罗根。布里塔尼亚人都相信他们过去几十年来遭受的一切苦难是出自eu和朝廷还有那些不配享受这世界的劣等人,我们也是被他们记恨的那一伙。对他们来说,优等人对劣等人发动战争来夺取神为优等人创造的天下是理所应当的。” “其实我一点都不相信达尔文会是这么想的。” “信不信是你的事,潘德拉贡那条主干道可是叫圣达尔文大道的。” 优等人和劣等人,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在麦克尼尔曾经造访过的大多数平行世界里,这个概念在迥异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得到了发扬光大。罗根回味着从南庭都护府的视角看到的布里塔尼亚的一切,这其中有真相,也有南庭都护府刻意宣传后塑造出的假象,唯一能说明事实的只有那些从布里塔尼亚帝国流亡到南庭都护府的难民们的真心话。至少罗根是从来都不想移民到apa的,这样想来,南庭都护府对布里塔尼亚的宣传并非全然是污蔑。 过不了多久,这片平静的海域便会被彻底染红。布里塔尼亚帝国皇家海军和南庭水师将在海上展开一场厮杀,双方的空军也将为了争夺制空权把蔚蓝色的天空涂成灰黑色。罗根没有兴趣为双方中的任何一方牺牲,他现在暂时效忠于南庭都护府只是因为他刚背叛布里塔尼亚帝国而且布里塔尼亚帝国看上去完全不宜居罢了。等到战争开始之后,他要想办法找到麦克尼尔,再从一个相对安全的角度寻找问题的根源、进而找到可能威胁到人类文明的隐患。 相信着强者掠夺弱者乃天经地义的十几岁的布里塔尼亚孩子会挥舞着刺刀把十几岁的南庭孩子的肠子挑出来,坚持要为亲朋好友报仇雪恨甚至仅仅是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命的南庭孩子也不介意把布里塔尼亚孩子的脑袋砍下来。这一切是没有意义的,罗根想着,在哪一面旗帜下喊着什么样的口号,最后的结果都是遭到背叛。gdi变成了对他和麦克尼尔而言不堪入目的模样,那就是世界对他们奉献一生之后的回报。 还有彼得·伯顿也是真正的蠢货——明明口口声声说着只以享乐为人生的唯一追求,到头来却总是为了他人的事、为了群体的利益去死。 “今天在这里捡石头玩的孩子,明天就会成为战争中的亡魂。”若有所思的罗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味道奇怪的茶饮料,“来杀死他们的人,可能并不多么反感他们,可能并不仇恨他们,可能甚至从未在内心有过刻意针对这些人的念头……仅仅是因为,凶手在做自己认为完全正当的事。” “听这话,你好像参加过几次战争,罗根。”王翼阳竖起了耳朵,罗根对战争的态度让这名其实还没参加过任何一场战争的南庭军官很好奇,“所以布国那边的情况又是什么样的?我听说他们会把12岁以上的失学失业人员当罪犯送进特别的工厂或是军队。” “那是真的。”罗根没有反驳,他也不打算给布里塔尼亚说好话。 “以后,你就住在我们南庭。”王翼阳拍了拍罗根的左肩,差点把罗根手里的饮料瓶拍掉,“布国那地方,不适合人类生存。我们南庭当年徭役最重的时候,都没这般夸张。” “谢了,我是共和派。” “……那等这事告一段落了,送你去eu?” 说着,王翼阳起身离开,他还要和段英雄研究利用现有船只伪装的问题。队伍出发之前就已有相应的预案,但段英雄真正决定重视这个方案还是最近。附近的南庭军只按照最基本的需求草率地做了些准备工作,他们一来不了解命令背后的真实意图,二来也担心战争直接在南庭都护府爆发,因而其准备工作效果令段英雄相当不满意。一来二去,时间又耽搁了不少,这倒是反过来给罗根的培训留下了充足的时间。 2月上旬快要结束的时候,段英雄终于敲定了行动日期。他们将趁着暴雨乘船接近奥布群岛并乘小艇快速登岛,以将岛上的布里塔尼亚人全部驱逐为首要目标。罗根想知道王双对此事的看法,然而王翼阳只是说自己的父亲非常非常忙——同样有一个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的父亲的罗根对此深表同情。 那不是托词,位于承天府的王双确实很忙。坚信战争很快就要爆发的他和其他一部分南庭军高级将领夜以继日地做着准备工作,以确保南庭军能在战争开始时不至于落入下风。沿海地区的南庭军士兵们枕戈待旦,海的另一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警觉起来,谁也说不清从十年前的【血之纹章】中浴火重生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将以怎样的方式再度向世界露出獠牙。 目前,布里塔尼亚帝国部署在南太平洋的军队主要集中在【第九区】,陆军驻军规模有五个师,总兵力在八万人左右;海军仅主力舰艇就有二十多艘;稍显薄弱的空军也有400架左右现役的最新型飞机。当战争爆发时,布里塔尼亚帝国将从美洲调兵遣将支援南太平洋,从而给南庭军施加更大的压力。 若是不能夺取制海权和制空权,南庭陆军将无用武之地。现有的大部分作战计划集中于应对布里塔尼亚帝国军登陆,这也是南庭军的大部分将领都认可的。只要帝国军胆敢侵犯南庭本土,训练有素的南庭陆军就会把这些人全都赶下海去。但在进攻新西兰的问题上,即便陆军将领有再多的想法,也还要依靠海军和空军的努力。 王双不是那种因为希望渺茫就全然放弃的人,他也不会先一步把责任都丢给不同军种的同僚。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作战方案换了一款又一款,只要布里塔尼亚有风吹草动,他就要想办法进行调整。相比之下,外人对他仕途的风言风语反而不那么重要了,那不是现在的他要关心的。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地图上位于东南方向的那两座小岛。【长云府】被【第九区】取而代之,但南庭都护府出版发行的任何一张地图都仍然会把长云府当做是联邦的领土(同时小心地将其划入南庭都护府管辖区)。如同布里塔尼亚帝国几乎没打算遵守那些条约一样,看清楚了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真面目之后,南庭都护府也不再会相信什么条约。是对方先打破规矩的,面对没有外交信誉的对手自然要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来。 “总统,张侍中来访。”办公室外的卫兵走进来,向王双打了报告,“他说他要马上见您。” “不见,就说我出去打猎了。” 话音未落,一名披着黑袍、披散着长发还留着一部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就出现在了卫兵身后,迈着大步走进了王双的屋子。看到访客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卫兵的层层封锁,王双怪罪地瞪了尴尬不已的卫兵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打发那有些畏惧的士兵出去继续站岗。 “张道长啊,本官近日身体抱恙……只得先处理些公务了。”说着,王双回到办公桌旁,继续研究他的计划。参谋们呈递的方案并不是每一次都靠谱,那些焦头烂额地应付差事的年轻人已经够忙了。“你不去做王爷的医正,来我神武中军又有何贵干?” “听闻王总统近日寝食难安,贫道特来为将军答疑解惑。”说着,打扮成道士的张山河一甩拂尘,来到王双身旁,“王将军虎父无犬子,实是可喜可贺。待到王知事于天枢群岛破了布寇,王氏一门前途无量啊。诚然,贫道素知王将军昼夜所思乃光复长云府,这——” “这家事是可喜可贺,国事就未必了。”看到以宋正成的医生自居的张山河不务正业地跑到军营里四处打探,王双的声音里不免带了几分怒气,“张山河,王爷的病情,你知我知……你不去为王爷治病,就是最大的失职。” “王将军,那日殿下将当今世子托付于你时,就已患了绝症。”张山河正色道,他跟随李近南从北方南下后不久就在一次诊断中查明宋正成得了癌症而且已是晚期、无药可救,“昭愍世子、昭怀世子尚存,殿下还能多活几年。两位世子故去后,王上心如死灰……虽生犹死。” 这番话没有浇灭王双的怒火。他看张山河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一个原先在朝廷的礼部道录司打杂的道士,一个忠诚度可疑的共和派,在抵达南庭之后不久就混得风生水起,成了各方都要讨好的大人物。这背后有李近南的推波助澜,有南庭医学界对这位到南庭后做出了不少重要贡献的道士兼医生的拥护,甚至也包括从张山河掌握的秘密渠道拿到了eu和布里塔尼亚帝国军事技术机密的兵部的放纵。 张山河的贡献越大,王双就越怀疑对方的真实用意。李近南在一次酒醉时曾经无意中对王双说,张山河是个共和派——在君主制仍然占据世界三分之二的当今天下,张山河的立场本身就足够危险了。倘若这个道士希望以南庭之主宋正成的虚弱和无力治国来体现君主制的失败之处、进而提高共和派在南庭的势力,也并非什么不可想象的事,类似的流言已在南庭军传播了许久。 不,这不仅仅是张山河的问题。没有李近南的支持,张山河是没法快速在南庭都护府落脚的。 “张山河,有句话叫各司其职。本官不懂医术,也不懂道术,但你必须懂。”涨红了脸的王双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暂时退让一步。大战在即,他不能在这时候和张山河起冲突。“……回去给王爷好生看病。” “王将军想必还在疑惑,疑惑布国为何能够以区区两三亿布里塔尼亚人奴役十亿非布里塔尼亚人,疑惑布国为何明明要在编号区部署几十万、几百万重兵镇压又只需征召布里塔尼亚人入伍……疑惑自己要怎样从这样一个看似充满漏洞但又无懈可击的对手治下收复长云府。”张山河不仅没有离开,反而继续靠近王双,办公桌上的电子计算机上显示出的内容还有王双手边的报告不是和新西兰有关而是和奥布群岛有关,“他们肆意屠杀,他们凌虐一切弱者甚至是布里塔尼亚人,他们鄙视一切善政并代之以不加掩饰的恶政……然后,宣布这些就是他们强大的原因。” “哼,本官也想知道。”王双一说到怎样对付布里塔尼亚,顿时没了脾气。起码在这一点上,他和张山河的立场是相同的。如果布里塔尼亚帝国攻占了南庭都护府,不想合作的他们都会成为帝国统治下的贱民,也就是新一批编号区居民。“无非只是笼络各方权贵。各个编号区的王孙巨贾,除了几个被拉出来杀鸡儆猴的,剩下的马上成为名誉布里塔尼亚人、过着原来的日子,甚至还更滋润了。但就算这样,隔三差五就要出动军队屠杀编号区的布国……看上去随时都要垮掉,偏偏就是不垮。简直就是神力相助。” 没办法,抱怨完了,布里塔尼亚人还在南庭都护府的家门口横行,不用武力把这些人赶走,他们是不会自行离开的。不去管张山河的王双专心投入到了工作之中,他选择关注奥布群岛不仅仅是因为王翼阳即将参与针对奥布群岛的军事行动,更因为这个群岛将在不久后的全面战争中起到重要作用。它会成为布里塔尼亚帝国北上、西进或是继续南下的跳板,周边海域和群岛上的资源也会为帝国的战争机器添砖加瓦。 不久前锦衣卫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间谍发回的消息证实,布里塔尼亚帝国在南美处决了一大批被关在劳动营里的编号区居民。这些人想必是在奥布群岛工作的那些劳工的亲属,他们因为自己的亲戚发起叛乱而受到连累。结合侥幸逃出的劳工的口供,王双断定参加了叛乱的劳工都已经被布里塔尼亚斩尽杀绝了。这实在令王双费解,就算编号区平民是一群没有感情的机器,像这样浪费廉价劳动力也会带来种种问题,更不必说难以生存的编号区居民们迟早会揭竿而起。 似有所悟的南庭军高级将领想到了什么,他迟疑地将目光转向张山河,想从这位他并不喜欢的道士口中得到答案。纵使他不想相信那个看上去听上去都不合理的答案,围绕着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种种反常现象也值得他重视。 “难不成真的是神力?老夫在潘德拉贡确实见识过两次难以解释的怪事。”他喃喃自语着,不禁担忧起即将前往奥布群岛的王翼阳,“张道长,老夫这辈子不信怪力乱神之事,还望你指点迷津。” “不是神力,是人力,魔之力。”张山河潇洒地一甩拂尘,那张稍显宽胖的脸上写满了与他轻松的姿态不符的沉重,“王将军可听说过【红羽道】否?” “略知一二,秦汉时一道门罢了。古今道门数不胜数,一时兴衰何足道哉。” “【朱雀宗】呢?” “隋唐时候的——稍等,他们当真有仙术不成?”王双大为惊讶,他宁愿相信张山河在胡说八道,“……你是他们当中一员?” “就算保密做得再好,总会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的。【红羽道】也好,【朱雀宗】也罢,或是改名换姓成【天王会】……名字千变万化,组织是同一个。”张山河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王双的猜测,“世上本无仙术,王将军。即便以前算是有,在那酆都魔王接手组织之后,也只余妖法了。” tbc OFD-EP1:贪狼(11) ofd-ep1:贪狼(11) 【国家因群众的自觉而强大。群众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判断,什么都自觉去争取,国家就是强大的。】——阿纳托利·查丹科,1955年。 …… “这里有几艘行迹可疑的船只,在附近停留了有两天,说是在打鱼。”汉克·迈德上尉脱下外套,众人之中冒充土着所需伪装最少的他成了最近一段时间最忙碌的布里塔尼亚军官,“长官,我判断他们在今天或最迟明天就要登岛,这是必然的。” “按预定计划行事,集中人员防守三个主要岛屿。”大卫·欧不慌不忙地让迈德部署人员准备迎击即将来犯的南庭军,“亚当斯教官,你来组织联合学员团和劳工。如果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在此期间抵达这里,他们也暂时归你管理。” “这不太好。”麦克尼尔摆出一副畏惧的模样,向后退了几步,又挠了挠头。打扮成土着实在让他不舒服,虽说他即便穿得和士兵一样也不见得会在这岛上变得更干净些,现在他开始怀疑造成他的头发日渐油腻肮脏的是那些羽毛了。“尊贵的大人,我们——” “叫赛佛就行。” “我知道了。”麦克尼尔并不感到意外,倘若帝国军的军官们在面对空前危机时仍要遵守那些陈旧死板的规矩,他们早该被时代淘汰了。“赛佛,即便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是以劳工的名义前来支援我们,他们终究即将成为帝国军的一员,管理他们的也应该是真正的军官。我对自己的能力还有些信心,但其他人想必会有意见的。” 大卫·欧吸了一口雪茄,他和迈德上校快把带到奥布群岛上的雪茄存货消耗光了,“这里,我说了算。达尔顿上校也很看好你,难道你就不想让他骄傲吗?” “对啊,亚当斯教官。只要你立下战功,很快就轮到别人称呼你为【大人】了!”迈德上尉嘻嘻哈哈地重新套上那花花绿绿的围裙,心想自己是不是该挺着肚子,这样才更像是土着。“……什么都别说了,我们两个都支持你,尽管去办。” 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即将开始,麦克尼尔却只盼着布里塔尼亚帝国输掉这场冲突。自打来到奥布群岛上,他就想方设法利用这些帝国军特种兵们对自己的信任(当然也包括联合学员团的信任)给帝国军制造麻烦。每一个看似合理的意见下都包藏祸心,如果大卫·欧或是迈德提出质疑,他就明智地后退一步;倘若两名军官不表示反对,那他就得寸进尺、用更多的隐患来装点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西南边疆。 甚至就连最难的一步也因为他们不久之前从土着部落里抓到了南庭军的卧底而被搞定了。结束了审讯工作之后,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对大卫·欧说,应该派遣人员去看守其他次要岛屿。 “不能排除他们在其他岛屿的部落里也安排了间谍的可能性。一旦他们先行占领了其中几座岛屿,我们就会陷入被动之中。一方面,他们可以利用缴获的资源来维持他们的行动;另一方面,只要我们那时进行大规模调动,就等于是把自己的软肋暴露给了他们。”无比严肃的布里塔尼亚帝国联合学员团教官诚恳地对大卫·欧说,虽然分散兵力看上去很愚蠢,但这至少可以保证三个主要岛屿的守军不会在其他二十几个岛屿都被占领之后才意识到大势已去,“……这只是我的一点小意见。” “不,是个不错的主意。再派遣少量人员驻扎在其他岛屿,这样一来若敌军攻占了这些岛屿,我们派去的人就会失联或被迫发回错误的消息……牺牲几个拿起枪也派不上用场的人,好过让他们帮倒忙。”然而,让麦克尼尔始料未及的是,大卫·欧居然接受了他的提议,“你很有想法,亚当斯教官。达尔顿上校说得对,像你这样的人,留在联合学员团,实在是浪费了。” “那我们是不是也该考虑另一件事了?”麦克尼尔连忙按捺住激动之情,他不能因为对方上钩了就忘乎所以,“比如说,岛上之前发生过的……” 是了,这是他没法把那个已经向布里塔尼亚人投降的土着灭口的主要原因之一。当天夜间的突袭行动结束后,大卫·欧当即下令把这土着严密看管起来、强迫对方向南庭军发送错误的情报。这无疑会让南庭军受到欺骗,但阻拦麦克尼尔去杀人灭口甚至是借用对方的通讯设备把卧底暴露的消息传递出去的并不仅仅是看守这土着人俘虏的那几名帝国军士兵,而是他本人的执念。从一开始,发生在奥布群岛的一切就透着古怪的气息,想要刨根问底的麦克尼尔还不能在这时就把仍有利用价值的证人消灭。 既然没法在情报上替南庭军止损,他得另想办法。分散兵力还不够,得把大卫·欧和汉克·迈德拆开,让黑人上尉驻守在o1岛负责通讯、把白人少校调到外面去对付不知藏身于何处的南庭军突袭部队。 心事重重的麦克尼尔跟随大卫·欧还有迈德上尉继续在r1岛巡逻,他们必须确认这处出现了南庭军间谍的岛上没有其他隐患。对其他岛屿的调查也得进行,只可惜时间不够了。大卫·欧并不想浪费人员去b1岛再做跟踪调查,他信心十足地对麦克尼尔说,叛逆们上一次就被杀得一干二净了。 严阵以待的帝国军士兵以及联合学员团的学员们已前往各自的阵地待命,他们将根据南庭军的规模决定反击策略。小股敌人会被直接消灭,大队人马则会被大卫·欧放进岛屿深处。身为大卫·欧选定的左膀右臂,麦克尼尔在送走了迈德上尉之后就成为了r1岛上全体学员们的临时负责人。他把装上了实弹的步枪亲手交给这些孩子,又嘱咐他们躲在安全些的地方。 “上次我想说的是,其实你们不用太在乎命中率。”他一本正经地对眼中满是期待的布里塔尼亚青少年们说,碰到敌人的时候只管先把子弹打出去就好,“你们可能以为百发百中的神枪手才是最好的士兵,但我要说,如果你连把子弹打出去的机会都没有,你的枪法就只是个笑话。” 即便处在和布里塔尼亚帝国敌对的立场上,麦克尼尔也不想让这些孩子成为战争中的牺牲品。提奥多尔·艾伯巴赫还有那整整一代东德年轻人是迫不得已的,他们遇上了百年、千年甚至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天灾,除了做出更多的牺牲外,他们别无选择。而对这些同样只有十几岁的布里塔尼亚孩子们而言,他们本该有的选项却被帝国剥夺了。终其一生都在为自己心目中的秩序和自由而战、只为了让下一代人有机会去享受音乐、美术而不是生来就知道自己要被埋进战壕的麦克尼尔不想让更多父母失去自己的孩子。 防线依照奥布群岛各岛屿的地势设计,在海滩边上等待着南庭军突袭部队的是陷阱,而后是主要由布里塔尼亚士兵组成的第一道防线。在这第一道防线之后,是混编了一部分学员的第二道防线。第三道防线完全由学员组成,它的实际作用值得怀疑,好在麦克尼尔和大卫·欧都没指望学员们有能力挡住南庭军。真正被视为关键的是大卫·欧手中的r中队,这才是帝国军阻击敌人的利器。 遗憾的是,麦克尼尔没有能力干预大卫·欧对r中队的部署。这是当然的,任何一个指挥官都不会轻易地让别人使唤自己的精锐部队。想到这里,麦克尼尔释然了,他重新拿起望远镜,眺望着远方平静的海面。视线所及尽头依旧空无一物,那仿佛同天空混为一体的海平面犹如矗立在天地之间的屏障,一头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另一头是南庭都护府和联邦。 “教官,敌人是什么样的?”他想安静一阵子,身旁的学员们却闲不下来,这群十几岁的布里塔尼亚青少年围着麦克尼尔,起劲地向似乎很有经验的教官提问,想多了解和即将到来的敌人有关的情报。“他们会携带杀伤力更大的武器吗?会开着导弹驱逐舰靠近我们吗?” “……都安静!”本想保持沉默的麦克尼尔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同僚们,然而这些受到了帝国皇家特种空勤团冷落的教官们可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听我说,敌人是不能派遣大量军队进攻的,那样一来我们布里塔尼亚马上就可以去讨伐他们!就像在非洲的游击战那样……还记得我和你们说过的吗?就像在非洲那样!”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要是这些孩子在战斗开始之前就被毒虫害了性命,那可一点都不好笑。打发走了向他请教的学员们之后,他又一次拿起了望远镜,依旧一无所获。南庭都护府所属的那几艘疑似捕捞船的船只停在奥布群岛边缘地带已经许久了,帝国军没有理由进入南庭都护府领海去登船搜查。就算平时也会有捕捞船滞留于奥布群岛附近,岛上的布里塔尼亚士兵这次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几艘船同样只是恰好路过。 打扮成土着的麦克尼尔慢腾腾地从土坡上撤回,返回到树丛中,躲开了学员们期待的目光。他建议大卫·欧重点防范西南方向是为了让帝国军重新布置防御阵地、空耗精力,但他着实不曾料到南庭军真的会选择从西南方向渗透。 周围的学员们见他们平时敬重的教官紧皱眉头,只觉情况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严峻。年轻些的想去继续问个究竟,却被年长些的拦住了。渴望着在布里塔尼亚帝国西南海域的边疆立下人生中第一项战功的学员们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不仅是战友,同时还是存在竞争关系的对手。 “赛佛-2,注意警戒。”还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的麦克尼尔被大卫·欧的新通知惊得跳了起来,“有可疑船只正在接近,准备交战。” “是。” 见鬼,实在是活见鬼了。他根本不想在这里看到南庭军,然而南庭军偏偏就从这地方登陆,这样一来他诱使帝国军做的全部无用功反过来都成了阻止南庭军驱逐帝国军的障碍。想到这里,麦克尼尔又把视线投向了身旁跃跃欲试的学员们。这些平日在他和其他教官的严苛训练下凭借着对战功的渴望而坚持至今的学员们或许比真正的士兵还要冲动,只要他稍微说几句表示鼓励的话,或许就会有过度解读的学员提前行动。 “孩子们,听我说,敌人正在逼近,他们很快就要侵犯帝国的疆土了。你们千里迢迢地从繁荣的布里塔尼亚来到这里、来到南太平洋荒凉的小岛上受苦,是为了以后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想想eu和联邦的人贩子在我们布里塔尼亚到处横行霸道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我和你们的父母这一代人努力至今,是为了让你们不必有那样的命运;今天,你们也要掌握住自己的命运……掌握住你们的子孙后代的命运。” “下命令,教官。”学员们却没有冲动,他们集结在麦克尼尔身旁,纷纷表示愿意听从麦克尼尔指挥,“我们都听你吩咐!” 早知如此,他平时就不对学员这么好了——惊觉自己是所有教官中从未打骂过学员的特例的麦克尼尔不禁摇头叹息。不,还有机会,比如胡乱指挥。 就在麦克尼尔还在犹豫的时候,那艘样式奇怪的扁平小艇已经接近了沙滩。小艇上方站着两个同样打扮成了土着的不速之客,那两人蹲在被破布遮住的什么货物附近,只待一碰到变故就撤掉上面的伪装网、露出其真容。 随着疑似南庭军的入侵者逼近,大卫·欧和迈德开始调兵遣将,他们有周密的计划,只要布里塔尼亚士兵们愿意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而不是凭着自己的理解或是脾气乱打一气,岛上的布里塔尼亚守军有望以最小的代价歼灭南庭军或将其驱逐。话虽如此,帝国皇家特种空勤团并非奥布群岛的布里塔尼亚驻军的上级,军衔高于所罗门群岛和奥布群岛的布里塔尼亚驻军全体军官的达尔顿也只能通过所罗门群岛专员间接发号施令。结果,还没等大卫·欧下令,位于最前面的帝国军士兵就擅自向逼近r1岛海滩的船只开火,提前打响了第一枪。 “……咳,友军已经行动了,我们也不能示弱!”麦克尼尔几乎想笑,他听到枪声的时候就有了新的主意,“快,把这些侵略者都赶出去!” 学员们一窝蜂地涌上各自的阵地,从山坡上居高临下地朝仍漂在海面上的小艇开火。或许是麦克尼尔的指示起了作用,学员们不再考虑射击精度,把枪口大致对准目标就开枪,和附近火力点一同形成了压制。 那艘小艇晃晃悠悠地远离了海岸,站在上面的两名土着打扮的不速之客在听到枪声后当即撤掉了伪装网,把下面的机枪展示在了布里塔尼亚士兵们的眼中。帝国军也在设伏区域布置了机枪火力点,双方隔着一片沙滩又一片水域射击,谁也没法打中谁。 麦克尼尔也参加了战斗,他只是举起步枪偶尔打出几发子弹,权当是对得起布里塔尼亚帝国发给他的英镑了。没必要和钱作对,假如装出更卖力地战斗的模样就能骗来更多的薪水,他是不介意继续扮演现在的角色的。 但迈德上尉的叫骂声已经不绝于耳,知晓r1岛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不听指挥、提前开火的黑人军官把这些士兵的所有亲属连着祖先都问候了一遍。 “想立功的不止是你,迈德。”离麦克尼尔有十几米远的位置,另一名布里塔尼亚军官正隔着耳机和迈德互骂,“你们制定计划,你们分配人手,你们把我们使唤得团团转……好,现在开始打了,该轮到我们了?最多就指挥过40人的外行别随便插手指挥。” “一群连编号区贱民都管不住的废物,居然觉得自己有能力指挥好这场战斗。”气不打一处来的迈德上尉见有人敢顶嘴,骂得更起劲了,“我看你们的脑袋暂居脖子上的时间太久了,等你们的脑袋被南庭军和土着挂在树上的时候,我会把你们的脑袋当球踢!” 麦克尼尔没有听到大卫·欧的声音,他权当那人还在调整计划。能被孤身一人在非洲组织过叛乱(某种程度上,是战争)的达尔顿看中的大卫·欧必然有过人之处,此人的才能也远非心怀不满的其他帝国军官所称的仅能指挥40人的程度。 是时候把注意力转移向其他滩头了。南庭军不会放弃,他们一定还会尝试从其他位置登陆。由于布里塔尼亚驻军的兵力有限,大卫·欧才会打算诱敌深入,现在南庭军的第一批次突袭部队已经改变目的地,部署在这里的帝国军想转移阵地就没那么容易了。 向奥布群岛前进的南庭军突袭部队在预定的登陆地点皆遭到了阻击,这些小小挫折不能打消南庭军特种兵们驱逐布里塔尼亚人的念头。就像另一头的对手一样,参加突袭行动的南庭军士兵也打扮成了土着模样。虽然一群【土着】互相用机枪和步枪射击还开着小艇四处追逐实在令人难以置信,重要的不是其可信度而是短时间内掩人耳目的效果。 一艘又一艘小艇穿梭在奥布群岛间,它们沿着危险的航线游曳着,吸引了那些好奇的海鱼的视线。同样每时每刻都要为自己的性命担忧的鱼儿的记忆也许只有七秒,只要它们不会等来渔网,那就足够了。至于不偏不倚地被来自水面上方的子弹打穿了身体的倒霉鱼,起码不必成为人类的美食。 “我们快到了,罗先生。”看守在罗根身旁的圆脸士兵提起步枪,告诉罗根做好下船的准备,“……您晕船吗?” “我?我不晕船,不然我就没法自己开着小艇跑到你们南庭都护府了。”罗根晃了晃脑袋,爬到狭窄的船舱另一侧,隔着玻璃观察着外面的景象。这不是奥布三座主要岛屿中的任何一座,而是另一个稍微偏远些的小岛。“喂,段上尉不是说要我去给你们带路吗?为什么来这里?” 刹那间,不祥的预感笼罩了罗根·谢菲尔德。不会错的,南庭军要杀他灭口了。平静地等待着死神降临的罗根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慌张,他以为自己会很珍惜来之不易的新生,可他自己都不见得有多么了解自己。只有生前仍心怀着强烈意愿的人会得到机会,麦克尼尔是这么说的,那么他现在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呢?他说不清楚,麦克尼尔更说不清楚。 “喂,别装死。”看守他的三名士兵中,那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的年轻人来到他身旁,一把将他拽起来,“我们所有人当中,就数你最了解天枢群岛。放心,我们会护你周全的。” “别吓唬他了,二弟。”圆脸士兵喊了一声,又让负责开船的南庭军士兵把小艇停在隐蔽处,“云觉,阿英,你们先行动,我负责保护罗先生。” “当心点,大哥。”开船的士兵穿好装备,没忘记挂上些伪装,“布国的防守比预想中严密,先头部队的登陆都失败了……我们这里不能再有闪失了。” 等到其他两名士兵离开之后,罗根才在圆脸士兵的带领下离开小艇。也许他们需要另一个人看守小艇,但既然这三名士兵有信心在短时间内完成任务,身为外人的罗根犯不上触了这些人的霉头。东亚人都爱惜面子,他很清楚。 “齐先生,我也不确定岛上是否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深一脚浅一脚在沙滩上走着的罗根觉得浑身发凉,他不介意和南庭军士兵们一同打扮成土着模样,但他更不想成为本地土着的猎头目标。虽然王翼阳说奥布群岛当年还在南庭都护府治下时就已经废止了此等野蛮的传统,谁又能说得清布里塔尼亚带来的改变呢?“这里……哦,我想起来了,是o5岛。对,帝国军在这里建立了一个秘密的通讯中转站……很隐蔽,但之前出了些故障,一直没修好。” “那个,你喊错了。”五官还没完全褪去青少年的稚嫩的圆脸士兵指了指自己,“秦,不是齐。秦寒霜,不是【齐弘宋】。” “其实我觉得区别不是很大。”一直担心他们在半路上被帝国军袭击的罗根直到远离沙滩、钻进树林里之后才稍微放心些。他不了解帝国军在奥布群岛的布防变化,不过帝国军应该不会在人员紧缺的时候浪费兵力防守一个失去了价值的小岛。“……快点赶路。运气够好的话,我们可以试试给帝国军发几条自相矛盾的命令。” tbc OFD-EP1:贪狼(12) ofd-ep1:贪狼(12) 【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一个身材高大、皮肤晒得黝黑的英俊男子穿着一件破旧的军服,骑着一匹白马走进了院子。他停在我身边,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可怕或邪恶的地方。相反。他那孩子般真诚的笑容在悲惨的人群中绽放,他似乎与人群在一起,又神秘地远离人群。魅力这个词不足以定义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奇异力量。他似乎只是森林、阿尔卑斯山脉白雪覆盖的山峰上的风暴以及湖泊和河流的一部分。于是,他站在人群中,一声不吭。他没有说话的必要。他的沉默很有说服力,比蛊惑人心的俄国佬的命令还要强。一个苍老的白发农妇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低声对我们说,这就是天使长米迦勒的使者。在超过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我从未忘记与埃瑟林大元帅的第一次会面。】——赫尔穆特·比尔曼,1994年。 …… 严格来说,罗根·谢菲尔德从来都没来过奥布群岛。他只是在那些情报还保存在自己手中的时候想方设法记下了上面的全部内容,即便实际情况存在差异,他也能把这些变化解释为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应对之策从而解除南庭军对他的怀疑。 排除了被拖到院子里或地下室里秘密处决的风险之后,挡在罗根面前的最大挑战就是从此次冲突中幸存下来。现在,他和负责保护他的三名南庭军士兵正在深入o5岛,沿着以前南庭都护府留下的设施残骸前进。 这三人却也并非士官或士兵,他们都是以军官学员的身份临时获得了军衔的预备军官。其中最年长的秦寒霜上士预计将于今年毕业成为一名额外军官,另两人则是霍云觉下士和聂英正兵——除了南庭军的陆军军官学员之外,他们还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王翼阳之父王双的徒弟。 这种奇怪的关系直到现在也让罗根十分费解。传统的师徒关系,早已伴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在除了学术界之外的大部分领域被粉碎了。没有什么能抵得过快节奏的现代化发展对人类社会的改变,种种以前被认为天经地义而且将永远持续下去的关系就此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如果他能够活着离开这里,他会想办法去更多地了解那位和麦克尼尔有着一面之缘的王将军的。 当然,不是现在。 霍云觉和聂英走在最前面,秦寒霜和罗根则跟在后面,他们的目标是这座岛上的布里塔尼亚通讯中转站。夺下那座通讯站对很可能在奥布群岛陷入一场苦战的南庭军士兵们而言至关重要,这不仅关系到窃取帝国军的情报,还因为那座通讯站本身是在南庭都护府以前修建的通讯站的基础上改建而成的。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些情报的罗根对同伴们坦言,奥布群岛的帝国军一向不介意打扮成土着的样子来利用南庭都护府残留下的设施。 但这座岛屿上的设施更破旧一些。从废弃的港口通向岛内各处的道路已经显得残破,偶尔有本地的野生动物出没于附近,它们大摇大摆地从路面上走过,一点都不必担心自己和全世界其他角落的同类们那样被疾驰而过的车子碾成一团血肉模糊的尸体。走在前面的两名南庭军士兵十分小心谨慎,纵使罗根说过这座岛上不会有很多帝国军士兵甚至干脆就不会有布里塔尼亚人驻守,他们依旧保持警惕,直到确认附近安全后才会向后方的罗根和秦寒霜发出继续前进的信号。 只要顺着道路前进就能找到目的地——没那么简单。秦寒霜宁愿选择一条稍微远些的土路,以免他们在公路的尽头遇到等待已久的布里塔尼亚士兵。罗根也认可这个方案,他决定在搞清段英雄的行动计划之前先多花点时间搞清楚奥布群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布里塔尼亚一定会增强防御,问题仅在于防守强化到了何种程度。 罗根本人比其他三人更紧张,他相信这些人的本事,同时更相信自己的能耐。在这危机四伏的小岛上,他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托付给别人,这和南庭军士兵们是否信任他无关。以罗根眼中无比落后野蛮的方式占据了世界三分之二的联邦和布里塔尼亚帝国各有其过人之处,小看对手无异于自杀。 奥布群岛的每一座岛屿上都少不了小山,当初控制奥布群岛的南庭都护府和现在占据这里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即便没法在山上修建设施也要确保山体处于控制下。这对必须登山才能抵达目的地的罗根一行人来说不是个好消息,且不说罗根对于来到o5岛一事缺乏心理准备,即便是事先参考了大量资料的秦寒霜也惊讶地发现o5岛中央山脉的光秃程度远超他的想象。山体大半没有植被覆盖,他们在登山过程中会被可能埋伏在山顶的敌人轻而易举地发现。 “……所以,真不明智。”罗根关心着附近的风吹草动,不过惊动他的都只是些鸟雀罢了,“你们为什么要在光秃秃的山脉上修建最早的通讯站……我想不通。” “它原先不是这样的,罗先生。”秦寒霜躲在一棵大树后方,给前面的战友继续发信号,“师父说,帝国军进攻这个岛的时候使用了大量生化武器,才把岛屿变成现在的模样。” “哦,是这样。”罗根冷漠地点了点头,他本想说也不能排除南庭军在撤退时用焦土战术应敌的可能性,但没必要现在说,“这倒是帝国军疏忽了,我想他们进攻奥布群岛的时候一定没考虑过自己占领这个岛之后要怎么办。” “但我们得考虑。好了,走。”秦寒霜再一次收到了安全信号,连忙向罗根比划了一个手势,“如果能借用土着的力量,或许会好办些。” 那是不可能的。今天罗根所见识到的一切证明过去几年里布里塔尼亚帝国和南庭都护府没少打着土着的旗号在这附近进行对抗,就算他以前不信,身上那层保护色也由不得他继续装聋作哑。真正的土着想必都在奥布群岛的山区或树林里过着原来的生活,恐怕是没机会像他们这样张扬地四处活动的。 土着保护色无助于他们沿着光秃秃的山脉向上攀爬,提议先转向公路以压缩时间的聂英没过多久就垂头丧气地报告说公路被炸断了,而且从痕迹上来看还是最近的事。既然原先通向山顶的道路已经被帝国军摧毁,就连罗根也无法预料到布里塔尼亚的下一步行动。等待着他们的可能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也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秦寒霜依旧让霍云觉和聂英在前面探路,自己带着罗根缓慢地沿着一处不那么陡峭的山坡向上前进。他们都担心山顶上突然探出来一个脑袋或是一挺机枪,要不就是整个山体在一声巨响之中被炸翻了一大半,到那时他们将被迫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撤离o5岛。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山顶或许没有守军。”无法从空中随时获取到o5岛详情的秦寒霜凭着自己的判断认为帝国军很可能只在岛上进行了匆忙的清理工作就离开了,“……我们得快点了,罗根。段二哥还等着呢。” 罗根点了点头,手脚并用地卖力向上爬去。忽然,一发子弹从后方飞来,击中了距离秦寒霜右手所抓的凸起石块不远的另一块石头,那石头就在罗根面前粉身碎骨,飞起的碎屑差点扎进罗根的眼睛里。 秦寒霜右手一抖,差点就这么从山坡上滑下去。上面的霍云觉听到了枪声,按住了身旁的聂英,自己回头寻找着枪声的来源。那袭击者又开了一枪,仍然没能击中目标,却暴露了自身的位置。大致判断出了敌人所在方向的霍云觉举起步枪向他所认定的敌人藏身之处开火,不过就算他自己也不见得有击中目标的把握。 “抓紧了!”罗根大吼一声,他们现在没必要考虑隐蔽了,“秦,先上去再说!上去!” 就在罗根·谢菲尔德狼狈地躲避着敌人的攻击时,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终于出现在了聂英眼前。几名打扮成土着的不明人员出现在了山顶,并把枪口对准了还在向上攀爬的南庭军士兵们。 聂英眼疾手快地把还在寻找藏在树林中的敌军士兵的霍云觉拖到了山体上凸出的一块石头附近,这才逃过了被布里塔尼亚的子弹打成筛子的命运。下方的罗根勉强抓住了秦寒霜,后者在站稳了脚跟后立即拖着罗根躲到了最近的掩体后方。多亏这段山坡凹凸不平,他们可以躲在石头的夹缝里以免被其中一侧的帝国军士兵毫无障碍地瞄准。 这也算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恩赐。 “我得声明,我不知道他们会往这里部署守军……太反常了。”罗根按住了秦寒霜,首先向对方声明自己从未有所隐瞒,“为了不暴露,他们在这里的驻军规模很小,往这里部署人员很不明智……” “别说了,先突围。”秦寒霜反过来把罗根按了下去,告诫对方别乱跑,“二弟、三弟,下面的暂时找不到,把上面的先打下来!” 山顶的布里塔尼亚士兵在战斗开始后首先对罗根一行人火力压制,眼下这四人不得不躲到巨石后方,这又反过来给了上方的帝国军士兵们持续封锁他们的机会。每分每秒都有子弹从他们耳畔或头顶飞过,那些能轻易把常人的身躯撕碎的子弹以惊人的速度帮助巨石减肥,四处飞溅的小石块让罗根再次清醒地认识到这个平行世界所使用的主流枪械是电磁轨道枪而不是火枪。 处于上方的霍云觉和聂英试图反击,刚露头就被敌人打了回来。派不上用场的罗根苦笑着对秦寒霜说,他们也许要一直等到敌人把子弹耗光才有机会脱离险境了。 “我得写遗嘱了,是得抓紧时间。”不知是不是连自己都骗了过去,罗根·谢菲尔德开始冷静地思考起遗嘱的事,他全无加入战斗的打算,“……感谢你们愿意护送我到这里,看起来这次的旅途到此为止了。我会想念你们的。” 秦寒霜一言不发地紧贴着巨石的边缘,只要敌人的攻势稍微减弱些,他就马上开始还击。过了三秒,他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趁着山顶上需要同时封锁两处天然掩体的布里塔尼亚士兵换弹匣的机会,秦寒霜略微探出身体、向上方的敌人开火。其中一名布里塔尼亚士兵当即中弹倒地,也许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能力重返战场了。 “得想个办法。”没机会庆祝阶段性胜利的秦寒霜退回巨石后方,让罗根帮他们出谋划策,“再这样耗下去,是我们先撑不住。” “我们都是【土着】,不如假装是他们的同伙。”罗根不假思索地答道,“除此之外连拖延时间的方法也没有。” 好在段英雄已经对此做了安排。针对【双方都伪装成土着进行交战】的情况,段英雄和山大富认为南庭军突袭部队有望混入布里塔尼亚守军之中或以假情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暂时地减小压力。思前想后并不能找到其他办法的秦寒霜于是拿出了信号枪,打出了一发能吸引附近所有布里塔尼亚士兵的注意力并让那些人误以为自己袭击了战友的信号弹。 他回过头,只见罗根·谢菲尔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他腰间的手枪、一个箭步跃出掩体,以一种怪异的姿态向上冲锋。那种危险的步伐充满漏洞,每一步都像是要带着罗根像滚筒一样直接滚下山去,但这个自打出现在秦寒霜眼中就被其余南庭军士兵公认为无法参加战斗的布里塔尼亚人却总能在危险到来之前迈出下一步并及时抽身。 如果让布里塔尼亚士兵伪装成土着是帝国军作战计划中的一环,如果帝国军同样考虑到了南庭军会伪装成土着,再加上帝国军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又要强行分兵占据各岛……综合这些条件,罗根·谢菲尔德有理由认为,人手吃紧的帝国军必然会采用些防止误伤的措施。枪声只停止了片刻,他猜对了,段英雄也猜对了。 面无表情的霍云觉首先发现了从巨石后方蹿出的罗根,这名表现出了糟糕的射击水平的布里塔尼亚人用左手不顾一切地抓着山坡上一切可攀附的凸出物以带动身体向上爬,另一只手紧握着手枪、正对着山顶不知所措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们。 “三弟,掩护!”说着,已故南庭外交官之子也加入到了战斗中,他在看到罗根是独自一人而不是和秦寒霜共同冲出掩体时就已经想通了一切。 山顶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们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不然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不会在这时候继续向着他们开枪的。然而,当他们重新把注意力转向战场时,才发现现在对他们构成最大威胁的不是把枪口对准上方的霍云觉和聂英,而是不要命地向上冲锋的罗根。同样打扮成土着的敌人明明只拿着1妑掱枪,明明还要用着另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才能保持着现在的速度继续前进,却能精确地用每一发子弹夺走一名布里塔尼亚士兵的性命。 “喂,那……那是什么怪物!?”残存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们惊恐地面面相觑,他们仍不敢相信一个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的敌人仅用手枪就能把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难道是上帝让他每次开枪都能命中吗!?” 很快,就连产生这疑问的士兵也被霍云觉和聂英送去见上帝了。完成了掩护罗根的任务之后,两人又转而将枪口对准下方的树林,以确保在罗根出击时就马上转而向下开火的秦寒霜能顺利地撤到上方。 “没错,他们只能再额外部署这些人了。”成功爬到山顶的罗根自言自语着,他先抢过尸体旁的步枪,对准了不远处的通讯站。那座屋子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久久没有其他人出现。仍不放心的罗根匍匐前进,来到通讯站前,用英语往里面大声喊着:“快来支援!敌人杀上来了!” 没人出来。 感到有些扫兴的罗根闯入通讯站,只见里面确实空无一人。他离开小屋,又往山顶其他可能藏有布里塔尼亚士兵的角落看了几眼。想着快些掩护下面三人同自己会合的罗根返回自己之前爬上来的位置时,只见一只手从下方探了上来。他连忙抓住那只手臂、把霍云觉拖到了山顶。第二个上来的是满脸尘土的聂英,第三个是对着罗根怒目而视的秦寒霜。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话想要问,等以后再说。”罗根转身就走,他仍然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这些人,“先控制住通讯站,再考虑怎么消灭下面那些人。不能让他们在这岛上继续流窜。” 霍云觉点了点头,返回悬崖边防守。仍然处于被欺骗的愤怒中的秦寒霜上前几步,正要拦住罗根,却被聂英挡住了,后者热情地和罗根并排走着,向罗根请教该怎样练出刚才那一手弹无虚发的枪法。 “我虽然大概五岁就玩枪了,真正把射击当做一个需要系统训练的爱好还是在十岁的时候。”罗根见聂英没有问罪的意思,心里对这师兄弟三人中最年少的一人多了些许好感,“实在对不住,我确实不想让你们以为我以前是帝国军的士兵或军官……所以,我得让你们认为我没法参加战斗。” “那不重要,每个人都有秘密,罗先生。你冒着生命危险从布国逃来我们南庭,把你当间谍既是对你的侮辱,也是对我们自己的侮辱。”聂英却并不想追究罗根的过去,他只好奇罗根的一身本事从何而来,“……有什么秘诀吗?我们可以把更合适的训练方法普及到军队中。” “秘诀啊。”罗根返回通讯站内,开始清点里面的物品并考虑下一步计划。无论他们在这里做什么,岛上残存的帝国军都会把他们攻占了通讯站的消息报告给上级。“说起方法,我相信你们南庭军有自己的一套更科学的理论。重要的是意志,忘乎所以地投入一切。你那位二师兄就像是这样的人,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的只剩下了对布里塔尼亚人还有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复仇欲。” 聂英和罗根先对通讯站进行了一番仔细搜索,又整理了布里塔尼亚士兵们的遗留物。种种迹象都表明,奥布群岛的帝国军仅仅派遣了一些人员驻扎在此,而没有试图恢复该设施的功能。 枪声终于消失了,没有信心杀上山顶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们停止了攻击,而霍云觉也和秦寒霜一同从悬崖旁撤回了通讯站内。三名南庭军士兵中最年长的秦寒霜重新审视了原有计划,认为他们的任务已初步完成,坚守该设施的工作应当移交给随后赶来o5岛支援的友军。 ……还是得先把藏在附近的布里塔尼亚士兵消灭干净才行。 秦寒霜让另外两名战友去试着恢复通讯站的功能,自己则郑重地咨询罗根对战事的意见。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罗根·谢菲尔德很可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眼下和罗根并无深仇大恨的秦寒霜不会因为对方可能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帝国军士兵就忽视罗根的作用。 “追击残余敌军的事,我帮不上忙。双方人手都有限,捉迷藏纯属浪费时间。不过,敌人在岛上使用的策略看上去很眼熟。”罗根回忆着他在岛上看到的一切,若有所思,“把少量兵力部署在已经没用的关键设施附近,容易让对手产生幻觉。他们甚至炸断了通向山顶的道路……一层接着一层。” “听着是浪费兵力嘛。”秦寒霜瞠目结舌。 “不,那是特殊情况下的应变。那个男人会把他要抛弃的垃圾和罪犯部署在最显眼的地方,损失再多都无所谓,他清楚他要依靠什么。对于对手来说,那些目标就像黑夜中的火炬一样醒目。”说到这里,罗根停顿了片刻,“……没什么。秦寒霜,你和我现在顺着原路回去,就能截住他们。凭这些人的智力,他们现在能想到的只有毁掉我们的船只。” “我懂了,果然布里塔尼亚人更了解布里塔尼亚人。”秦寒霜心领神会地拿起步枪,打算和罗根一同返回,“他们的字典里是基本没有救援一词的,因此这些人只能选择和我们死斗下去。哪怕有更好的选择,做出这种选择的人不仅不会受到奖励反而会等来死亡。” “聪明。” tbc OFD-EP1:贪狼(13) ofd-ep1:贪狼(13) 【是的,我们都是凡人,虽然这个真相不合我的胃口, 实在可怕, 但到了指定的时间,我和其他人一样,都会死去, 时间会抹去关于我的记忆。 在月下的这个世界上,我们终究是凡人; 生命转瞬即逝,死亡永世长存, 地球在宇宙中旋转, 见证人们来了又去。 但生命,诞生于黑暗, 坚不可摧,走向黎明。】——尤里·纳尔莫诺夫对君特·冯·埃瑟林,1979年10月26日。 …… 南庭军对奥布群岛的第一次袭击以失败告终,他们在各处登陆地点遭到了帝国军的顽强抵抗。或许是因为其规模不足以完成抢滩登陆,又或许是由于南庭军的指挥官不想在行踪和动机都暴露的情况下盲目作战,靠近奥布群岛三个主要岛屿的南庭军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在岛屿周边地带游曳,试图寻找新的良机。 驻守在奥布群岛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们松了一口气,除了像迈德上尉这样急于立功的军官,其余士兵们衷心地期望南庭军跑得越远越好、最好彻底放弃此次进攻。然而,就在大卫·欧和汉克·迈德忙于确认四处移动的南庭军小艇的位置时,他们发现自己和其他次要岛屿失去了联系。 “敌军在入侵o1岛等主要岛屿的同时,还派出了几个小组前去占据其他小岛。多亏了我们在各个岛屿都部署了人员,才不至于再过几个小时甚至到明天才知道这个消息。”大卫·欧没有向麦克尼尔隐瞒这一消息,当初将少量士兵部署在次要岛屿的设施内这一建议就是麦克尼尔提出的,“他们没有能力真正占领那些岛,况且他们同样面临人手不足的问题。” “我们也不能放着那些设施不管,赛佛。他们可以向世界胡乱地发出些信号,比如说什么【奥布群岛此刻就是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合法领土】之类的蠢话……如果我们前去攻击次要岛屿,他们会利用时间差集结部队并重新进攻主要岛屿。”麦克尼尔并不感到意外,不如说南庭军的果断行动让他刮目相看。就要这样,就应该让帝国军疲于奔命,而他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逃走,“我建议保持对次要岛屿的密切监视,同时锁定敌军机动部队的位置。” “已经在这么做了,赛佛-2。”通讯器另一头的大卫·欧钻出树洞,和迈德一同观察着附近的情况。南庭军抵达奥布群岛所带来的混乱同样会影响到本地的土着,这些仅仅因为布里塔尼亚需要借助其名义掩盖行踪才得以存活下来的家伙很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感谢你的建议,r1岛的防务仍然暂时由你负责。” “明白。” 即便是号称最高明的计划在第一次真正交火之后也很有可能作废,更何况麦克尼尔和大卫·欧都不是专业的军事参谋。要防止南庭军在主要岛屿取得立足点、要避免敌人悄无声息地控制其他次要岛屿,这两点他们都做到了,但接下来如何把进入奥布群岛区域的南庭军全歼却成了难题。就算帝国军在数量上远超过对手,也没办法在二十多个小岛上和另一群特种兵玩捉迷藏。 消耗战并不在大卫·欧或段英雄的考虑范围内,当然也不在麦克尼尔的考虑范围内。身经百战的原gdi指挥官确实有对付南庭军的办法,但他没有必要好心地告诉大卫·欧或是迈德。相反,他要眼睁睁地看着南庭军采取下一步行动,届时他便会顺水推舟地提出由自己率领机动部队前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至于要怎么确保和他一同行动的布里塔尼亚士兵、学员全部死亡而他本人又能成功地说服南庭军一方接受他,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在麦克尼尔的命令下,原先部署在第三道防线上的学员们开始向南庭军可能登陆的其他地点转移。位于防线前列的士兵们本该对此表示反对,然而起初就认为学员们只会添乱的士兵们纷纷拍手叫好,只恨学员们走得晚了一些。 队伍穿过岛上茂密的树林,寻找着人迹罕至的地方那些曾经有勇敢的先行者探索出的小路。这不是郊游,是战斗,甚至可能是一场战争的前兆,但麦克尼尔没有在布里塔尼亚孩子们的脸上看到经常在新兵们的脸上出现的表情。或许仅仅是因为战斗还没有真正逼近这些年轻人,他乐观地想着。 “教官,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继续转移。”走在路上的麦克尼尔刚把通讯器收好,前面的学员跑回来告诉他,队伍必须尽快赶到下一个地点以阻止南庭军登陆,“他们有新的行动吗?” “一切正常。”麦克尼尔收起了严肃,他信心十足地对十几岁的孩子们表示,这场战斗一定会以帝国军的胜利告终。“……前面的惨叫声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亚当斯教官。”那学员听麦克尼尔问起队伍前列的声音,连连摆手,说队伍没有碰上任何意外,“可能只是摔倒了或是一不小心踢到了石头。” “不行,一定要弄清楚。”麦克尼尔说着,快步赶上前去,很快就找到了尖叫声的来源。在树丛边有几名学员围成了圆圈,里面躺着一个已经开始口吐白沫的学员,看上去可能只有十六岁。由于所有人都打扮成了土着,就连麦克尼尔一时间也看不清对方的脸色。“……怎么回事?” 周围的学员们向麦克尼尔报告说,这名学员在穿过已经被他们甩到了身后的另一处树丛之后就表现得很不对劲,先是走路摇摇晃晃,而后干脆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看来这家伙是注定没法参加战斗了,还得麻烦别人把他送回安全地带。 让学员们犯难的正是处理伤员的办法。他们的教官告诉他们要互相合作才能在未来的战争中为帝国赢下一场又一场战争,同时又告诉他们在必要情况下应该毫不犹豫地继续执行任务而不是因为廉价的低效的同情心去搭救已经失去了价值的友军和平民。具体处理手段完全依赖于当事人的判断,但头一次遇上类似情况的学员们还是犹豫地将目光投向了麦克尼尔。 迈克尔·麦克尼尔让人群散开,蹲下身去确认那名倒地学员的情况。错不了,估计是没救了。没把奥布群岛上的各种生物研究明白绝对是帝国军和联合学员团的重大失误。 “……把他送回去。”重新站起来的教官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向附近的学员们下令,要几个人将中毒了的学员送回安全的营地附近,“听我的,这是命令。如果你们在战斗没开始的时候都不想救自己的战友,就不要指望到了战场上会有人愿意救你们。” 听麦克尼尔这么说,学员们安静地服从了他的指示,立即有几名身强力壮的学员把那昏迷不醒的学员抬了起来、向着营地所在的位置前进。这一插曲并不会打消麦克尼尔把学员调到另一处可能的登陆地点——准确地说是南庭军完全不会选择的登陆地点——去削弱帝国军在r1岛的防御的念头。大卫·欧或许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恐怕那个受达尔顿重视的家伙到死都不会相信迈克尔·麦克尼尔有着一个来自其他平行世界、骨子里对君主制深恶痛绝的灵魂。 面对撤离滩头后乘着小艇试图寻找新登陆地点的南庭军,麦克尼尔的对策就是不断地拓展原有的扇形防区,把多层防线拆开来平铺在r1岛各处。如此一来,南庭军突破防线的压力将大大减轻,等到帝国军败局已定的时候,麦克尼尔可以自由地选择一种叛逃的方法。 前提是南庭军愿意按他的想法办事。 就在第一次进攻受挫后,料定他们在此次行动中无法轻易在主要岛屿登陆的段英雄和山大富决定优先确保占领其他具有已被废弃设施的次要岛屿。随着秦寒霜等人陆续发回行动成功的消息,奥布群岛已然被分割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帝国军重兵把守的三大岛等主要岛屿,另一部分是南庭军勉强占据的次要岛屿,夹在二者中间的是仍在寻找登陆机会的南庭军小艇和试图追上入侵者的帝国军小艇,这些行为艺术家们想必有不少借口来解释为什么奥布群岛的土着能如此熟练地制造和使用现代工业产品。 但南庭军的优势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明显。在部队规模上处于劣势的南庭军仅仅在其占据的岛屿上驱逐或消灭了防守相应设施的布里塔尼亚士兵,即便如此仍有一部分布里塔尼亚人躲到了丛林中、给南庭军制造了不少麻烦。一旦段英雄决定重新集结部队攻打主要岛屿,那些布里塔尼亚士兵很有可能趁势夺回岛屿控制权并切断南庭军后撤的路线。 想确保控制岛屿的办法只剩下了一个:说服岛屿上的土着部落和他们合作。 段英雄和王翼阳对此胸有成竹,这不仅是因为包括山大富在内的一部分行动人员是土着出身,更在于布里塔尼亚帝国对待土着的策略。过去几年来,布里塔尼亚帝国所到之处烽烟四起、人仰马翻,且不说受布里塔尼亚影响的eu非洲殖民地和被帝国占领的长云府,即便是南美洲也屡屡发生骇人听闻的事故。在布里塔尼亚士兵们的眼中,会成为行走的勋章的除了他国的军人之外,当然也包括一切可能和帝国为敌的布里塔尼亚人。 不,那些人不是布里塔尼亚人,是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或编号区居民。 因此,当王翼阳乘着小艇返回b4岛和段英雄会合时,对方那微妙的表情让他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妙:那可不是搞定了土着部落之后该有的沉重面容。尽管如此,不想在关键时刻打击士气的王翼阳仍然笑着下了小艇,对段英雄说,是时候重新考虑攻击主要岛屿的行动方案了。 “善后工作怎样了?”段英雄随口问起了对阵亡人员的处置方案。他和王翼阳都明白,绝对不能让敌人得到哪怕一具尸体,否则布里塔尼亚帝国将很有可能以南庭都护府违反条约为由发动战争。“……好了,不必提起,我信得过你。” “不说那些了。段兄,天黑前我们必须开始进攻。”王翼阳点了点头,他和其他参加行动的士兵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这其中也包括为了南庭都护府的安全而承受骂名或侮辱。“敌军正在分散兵力,这对我们是很有利的。” “但土人却基本保持中立。”段英雄叹了一口气,他擦了擦脸,又往脸上抹了一把泥土,“老山跟我夸下海口说只要我军抵达岛上则土人就会加入我们,他过于乐观了。” “这不应该啊。”王翼阳只觉得十分费解,就算土着部落由于畏惧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武力而决定保持中立,受够了帝国军士兵欺压的土着们也不该无动于衷,“……一定有什么被我们忽略了。” 忽略了什么?山大富也想知道。他让自己的战友埋伏在暗处,孤身一人走向处于高度戒备中的村落,并向着和他有着相同打扮的土着们喊了几句话。迎接他的不是鲜花和掌声也不是更多愿意追随他们行动的土着,而是简陋的长矛。赶在村落里的其他土着冲出来砍掉他的脑袋之前,山大富拔腿就跑,一面逃跑一面发信号通知附近的同伴尽快撤退。 众人一口气跑出几百米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向后望去,没见有土着追上来。懊恼的南庭军士兵只好把此事报告了段英雄,让指挥官做好最坏的打算。 “山队,是不是风俗不一样啊。你老家是凤宁府的,就算你学了本地土人的话,他们还是把你当外人甚至是敌人看。”其中一名士兵怪罪山大富事先没有做好调查,“也不知道布国这几年是怎么管他们的……瞧他们那见了别人就要猎头的模样,布国是怎么忍住不动手的?” “我是凤宁府人氏不假,但我在天枢群岛住过好几年呢。”山大富马上反驳了回去,他那孔武有力的身形加上平日的威望足以让队伍内的所有反对者闭嘴,“你说的都对,有些住在部落里的土人确实不分青红皂白只想着猎头,但他们在过去几年里有头可猎吗?奇怪,为什么他们死活不想助我们对抗敌人……” “可能还是布国手段残酷,他们害怕被报复,所以才不敢加入。”另一名士兵说,不如冒险去三个主要岛屿上寻找机会,反正这些次要岛屿上的土着看来是不会同他们合作了。 “就算布国对他们进行残酷镇压,保持中立也就罢了,对我们喊打喊杀是什么情况?”最早把失败归咎于风俗不同的士兵又开口了,“这肯定有问题……山队,怎么办哪!?” 简直是匪夷所思。南庭都护府确实在竭力粉碎土着部落的传统、代之以南庭都护府的先行者们从东亚带来的文化,于是坚持旧传统并抵制现代生活的老一代土着偶尔会使用暴力方式对抗,但情况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入侵之后就完全改变了。从帝国军的作风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和恐惧的新一代土着们决定利用南庭都护府遗留在奥布群岛的设施自力更生,另一些土着则一直尝试和南庭都护府取得联络,只可惜他们往往没法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 话说回来,倘若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行动早早地就被这些人发现了,南庭都护府也不至于直到上个月才确定布里塔尼亚已经在奥布群岛落地生根了。锦衣卫仍在研究布里塔尼亚帝国瞒住这些土着的具体方式,然而那都无法改变南庭都护府必须把布里塔尼亚的势力从近在咫尺的奥布群岛驱逐出去的决心。 实在想不通前因后果的山大富只好把自己和同伴们的遭遇如实地报告了段英雄,并指出利用土着部落的支持巩固突袭部队对次要岛屿的控制、创造集结部队袭击主要岛屿的机会已经不现实了。不死心的王翼阳打算控制通讯中转站的战友、要他们立即联络和南庭都护府合作的土着,却被段英雄阻止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说不定早就叛变了。”年轻的南庭军官摇了摇头,“但就算是通过威胁、要挟、收买、策反……布里塔尼亚人也不可能这么彻底地压制所有部落。算了,要是我等得手了,敌人反而会更坚定地死守剩下的岛屿。让他们来偷袭好了,我们有我们的办法。” “那也要由我们来选择时机。”王翼阳仍要联络同伴,只不过内容改成了让他们确认罗根·谢菲尔德的位置。虽然争取土着的支持在段英雄的计划中不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帝国军早有准备也不是他们所能预料到的。“……要让他们相信我们可能会利用这里的设施对外公布对他们不利的消息,但不要真的公布。” 对峙状态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有发生明显变化,直到奥布群岛的帝国军截获了一条让他们惊恐万分的信息为止。那显然是控制了废弃的通讯设施的南庭军发出的,内容是宣布布里塔尼亚帝国对奥布群岛的【主权】。 丝毫不敢大意的士兵们马上向大卫·欧报告,后者要求手下静观其变而不是惊慌失措地出兵攻打发送信息的设施所在的小岛。 “你们这整整一天都没有截获任何有效消息,现在这条是他们故意发给你们的。”赛佛少校通知所有部队严禁出击,“一切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他们无法有效控制那些岛屿,只能想办法引诱我们主动出击。” 然而尴尬的是计划因补给等问题受限的不仅是南庭军,同样也包括帝国军——他们在此期间根本没法从所罗门群岛接受补给,不然就等着他们非法入侵他国的丑事曝光。对此深感忧虑的迈德上尉对自己的长官说,躁动不安的原驻军士兵不见得会遵守刚才的命令。 “他们并不是必要的。迈德,准备迎接我们的客人。” “当然。那么,亚当斯呢?我猜他可能也要擅自行动,那份忠诚过头了。” “他是不会背叛帝国的,我可以保证。” 情况甚至比大卫·欧和迈德设想的还要夸张,那些接到了通知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们辗转找到了麦克尼尔,劝说这位能暂时统领学员们的教官跟随他们一同主动出击。学员们因布里塔尼亚士兵们的邀请而惊诧,只有麦克尼尔自己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他卖力的表演总算起了作用,不想承担因布里塔尼亚帝国损失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国际信誉而承担责任的士兵们已决定用一种不那么合法但只要起效就能避免被追责的手段来完成使命,那就是抗命。 ——原则上,军人必须无条件服从上级尤其是贵族的命令,尽管用非法手段证明自身的正确性反而会得到皇帝的肯定。能否活到皇帝知道这消息,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就算打定主意要逃跑,他也不能这么孤注一掷。因此,他很委婉地对前来邀请他的士兵们说,自己会在配合对方拦截南庭军的小艇的同时兼顾岸防。虽然这个回答并不让士兵们满意,当他们见到麦克尼尔亲自带着学员们登上小艇时,这种不满顿时减轻了不少。 迎着略带血腥味的海风,背对着学员们充满崇拜的目光的麦克尼尔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自认为是【强者】的学员可能会反感他的【软弱】之举,其余始终跟不上队伍的学员就不见得了。只要稍微表现出些许关照,再鼓励一下这些长期受到辱骂和人身攻击的年轻人,说服这些战斗技能欠缺的孩子把跟随自己行动的机会看作是立功良机(同时也是麦克尼尔赐予他们的机遇)并不困难。 “教官,我们该走哪条路线?”接受过驾驶小艇的训练但平时缺乏锻炼机会的学员们到了海上便不知所措,那些恰好和麦克尼尔挤在同一艘小艇里的学员只得向他求助,“真的能拦住他们吗?” “能,这里有我呢。”麦克尼尔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学员们各就各位,他的镇定自若给了学员们更多的信心,“适者生存,我会让你们有机会证明你们才是适应了环境的人。” 他一面对情绪激动又不安的学员们开着空头支票,一面指挥小艇往完全错误的方向驶去。就是这样,他要故意避开南庭军的小艇可能出现的航线、让南庭军能轻易地登岛。只要南庭军没有在这时候—— 队伍没驶出多远,探照灯看不到的地方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呼啸声由远及近,子弹如雨点般打在麦克尼尔指挥的这几艘小艇上。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和惨叫声此起彼伏,顷刻间又有数人落水。不想在这鬼地方稀里糊涂地被南庭军击毙的麦克尼尔只好仓促组织反击,自己也举起了一把步枪胡乱开火。 势不可挡地向着帝国军控制的岛屿前进的南庭军小艇上,罗根·谢菲尔德心满意足地放下步枪,要驾驶小艇的霍云觉注意避开队形已经散乱的敌方船只。 “这枪真不错。”他掂着手中的武器,发出了和多日前完全不同的感慨,“虽然稳定性确实差些,这缺点眼下正好派上用场。开快点,趁他们没反应过来,一口气冲过去!” “你还没说你的枪法是怎么练出来的。”和罗根一同穿梭在枪林弹雨中的霍云觉异常平静,比起眼前的敌人,他似乎更关心罗根的一身本事,“……不是只靠锻炼就行。” “是的,要有特殊的意志。对我来说,当初我只是不想让我的父亲失望。” “他一定是个很好的父亲。”几年前刚失去了全部亲人的霍云觉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啊?没想到你会这么想。那……也许。” tbc OFD-EP1:贪狼(14) ofd-ep1:贪狼(14) 【他们也忘记了一个基本事实。他们的浪漫主义歌颂的只是普通士兵的英雄气概,但这些军队的内在价值、他们的精神、他们的纪律和他们的训练,取决于军官的素质,并且完全归功于18世纪的传统。对于当年的俄国人、nod兄弟会还有现在的g来说,一个士兵在道德上的价值与其军官的价值完全相同,然而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忏悔时经常说如果他拥有一支像奥地利人这样的军官队伍则他就不会被打败:在这支队伍中,忠诚、荣誉和沉默的自律的骑士传统仍然存在。】——朱利安·巴特斯比,2016年。 …… “双方都冒充成土着,在夜间本就难分彼此,而我自己又是布里塔尼亚人,他们就更分不清了。”离开o5岛之前,罗根·谢菲尔德竭力说服秦寒霜等人相信他的能耐,“关键在于利用敌人的弱点……帝国军的指挥结构很不科学。杀死这里的敌军指挥官,接下来我们的工作就会轻松很多。” 这是罗根在麦克尼尔的回忆和南庭军提供的资料基础上对布里塔尼亚军队进行了分析的结果,他把帝国军形象地比喻为奴隶主驱赶着一群毫无斗志、仅仅为了避免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被处决才走上战场的奴隶组成的古代军队。尽管查理三世试图打破贵族对帝国军的垄断,平民出身的军官在帝国军仍会撞到许多隐形的天花板,更不必说贵族们能公然颐指气使地对他们下令了。军官尚且如此,普通士兵和士官的处境同样不堪,他们只能指望着自己在战场上立下不世之功而不是盼着相关规定改善他们的条件。 话虽如此,帝国军就算有再多的缺点也是当初在南太平洋击溃了南庭军的一支强大军队,罗根也不会天真地以为帝国军的军官会因为失去了他们的贵族主子就群龙无首。然而,既然南庭军突袭部队的最终目的是驱逐奥布群岛的布里塔尼亚人,摩拳擦掌地想要复仇的战士们该做的就是抓住机会尽可能劝退残余的布里塔尼亚人而不是妄图把群岛上的布里塔尼亚杀得一干二净。 “段二哥的命令是要你为我们指点正确的路线。”秦寒霜有不同意见,他希望罗根能留在o5岛而不是主动以身涉险。就算局势要求他们执行相当危险的作战方案,那也应该由他和他的两位师弟去完成。“罗根,你在通讯中转站的作用比在战场上的作用更大。” “只要这个通讯站还在我们的控制下就行,我可以到距离其他人更近的位置指点他们。”在南庭军士兵们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能力后,罗根也不打算遮遮掩掩了。现在不比平时,南庭军的作战人员十分有限,每个人都该尽可能地派上用场。“布里塔尼亚不会在乎什么外交信誉,但是防御这群岛的军官们却可能因为间接导致帝国的外交信用破产而受到处罚,所以他们是一定会上钩的。” “大哥,带上他。”聂英见状,站到了罗根一侧,“我们的伏击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不能浪费。” 见识到了罗根的本事后一直想把这套能更高效地消灭布里塔尼亚人的作战技巧学到手的霍云觉虽然没说话,他的好奇心已经无言地表明了他的立场。就这样,罗根成功地说服了秦寒霜等三人和自己一同前往奥布群岛的主要岛屿,在那之前他没忘了把自己的动态先告诉同样正在思考对策的段英雄。 只要帝国军有所行动,南庭军也会马上转移阵地。段英雄和罗根都相信先按捺不住的会是布里塔尼亚人,事实证明他们的判断没有出错:纵使短时间内不必担心补给问题,害怕自己成了替罪羊的布里塔尼亚军官们仍然无视了大卫·欧的命令并擅自出击,这给南庭军的渗透行动创造了良机。 段英雄和山大富分别指挥渗透o1岛和b1岛的行动,他们暂时还不打算对据说抵抗最轻微的r1岛下手,但罗根可没有这么多顾忌,他带着三位同伴小心翼翼地把小艇划到尽可能接近r1岛的一片完全被海藻覆盖的浅水域,而后在确认了r1岛上有敌方小艇出发后立即继续前进。 但敌人的行动十分奇怪,挡在他们面前的船队并不像是要前往其他岛屿的样子,而且也不像是要在r1岛附近巡逻——头脑稍微正常的布里塔尼亚军官都会避开那些难缠的海藻还有岸边的湿地,除非这些思维还活在19世纪甚至更早的家伙完全没有相应的常识。当然,罗根并不惧怕这些敌人,他当即抄起步枪,向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敌人开火。 秦寒霜和聂英也加入到了战斗中,他们分别朝向小艇两侧,阻止敌人向他们靠近。海面上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联合学员团的学员们在惊慌之中也无法准确地用灯光锁定对手的位置,有些学员刚手忙脚乱地把夜视仪戴上就一头栽进海里、成了各种鱼类的美餐。 “他们很弱。”罗根却随心所欲地多些,在霍云觉眼中,这个来路不明的布里塔尼亚人几乎是在不经瞄准地随意开枪,但前来追击他们的敌方小艇却越来越少,“霍,以最大速度冲过去!甩开他们,我知道从哪上岸。” “那其他人呢?” “什么其他人?哦,那……等咱们上岸了再说。” 联合学员团的学员们在发现了罗根等人的行踪后一窝蜂地涌了上去,他们没能准确地锁定敌人的位置,加上敌人的子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专门往小艇驾驶员的脑袋上招呼,气势汹汹的学员们没过多久就畏惧了。他们的动摇给了南庭军可乘之机,那艘不断地夺走学员们性命的小艇乘风破浪、一往无前地通过了封锁线,只留下了几艘徒劳地追逐在后面的小艇还有更多原地不动、打捞落水者的船只。 “亚当斯教官,亚当斯教官!”又有几名学员七手八脚地把战斗刚开始就中弹落水的麦克尼尔捞了上来。谢天谢地,看在上帝的面子上,麦克尼尔不仅活着,而且几乎没受伤。“……您不要紧?” “我没事——敌人去哪了?快把他们拦住!”被抬回小艇上时还双眼翻白的麦克尼尔突然恢复了清醒,跳着脚让学员们赶快采取行动,“千万不能让他们登岛,更不能让他们有机会接触本地的土着!” “是!” 本该防御r1岛的联合学员团巡逻艇部队因麦克尼尔在战斗刚开始就落水而惨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军官们的耳中,他们顾不上责怪麦克尼尔或是临时调整策略,只管先去驱逐占据了其他次要岛屿的南庭军并恢复帝国军对相应设施的控制。 趁着帝国军的注意力被突破封锁的罗根和其他本就属于此次进攻目标的次要岛屿吸引的机会,段英雄和山大富一前一后地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眼下帝国军的主力部队全部在外,倘若那些人一意孤行要先占领其他岛屿再返回,那正可谓是天助南庭军。 “摧毁他们的指挥系统,剥夺他们在群岛持续作业的能力。”仍然不大放心的段英雄对战友们复述了要点,以确保这些人不会被复仇的冲动支配、只顾着去杀布里塔尼亚人,“再利用他们的设施对付他们……行动!” 朦胧夜色下,行色匆匆的南庭军士兵们快马加鞭、赶往他们的目的地。他们已经从罗根提供的资料以及罗根本人的口述中了解到了布里塔尼亚在奥布群岛新修建的那些秘密设施的所在地——距离南庭都护府控制奥布群岛期间建造的设施不远。不想兴师动众地开工的布里塔尼亚人当然只能选择尽可能地利用对手留下的【礼物】,这早在段英雄的预料内,他在乎的是罗根不知道、资料里也没有标明的那些东西。这种预感在他听到了山大富的汇报后就变得更加强烈:帝国军在岛上一定藏了些什么。 又或者和帝国军无关。 段英雄所在的o1岛是奥布群岛中最大的岛屿,也是过去南庭都护府和现在的布里塔尼亚帝国控制奥布群岛的中枢。即便没有罗根提供的情报,南庭军也能顺着旧设施的位置找到布里塔尼亚人的秘密,段英雄和他的战友们都如此坚信着。这群把多年来对敌人的怒火投入到了训练和思考上的战士们分成不同小组向o1岛核心地带靠近,打算在帝国军反应过来之前就先占领这座岛屿的核心设施。 敌人会在那些设施附近等着他们,这是必然的。就算帝国军出动了大量人员去重新控制其他岛屿,敌方指挥官只要不想在这地方丢掉性命或是回布里塔尼亚丢掉性命就必然要让防守设施的士兵原地待命。一场真正的血战就在前方等着他们,这和之前轻而易举地夺取那些次要岛屿的【控制权】截然不同。 “段队,他们还没反应呢。”队伍后面的一名南庭军士兵刚刚收到同伴传来的消息,他们将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保持沉默,“布国鬼子一窝蜂地出动了,那个罗根也把他们搅得鸡犬不宁。” “有【破军】在,他们不会有事的。”段英雄点了点头,既然外面的情况还可控,他只需要考虑攻入设施的办法就行了。敌人可能在规模上胜过他们,但那些普通士兵在【汉山队】面前并不会占太多便宜。“在午夜之前抵达目的地,尽快。” 万籁俱寂,o1岛仿佛又回到了它被人类造访之前的模样。海风吹过茂盛的树林,吹过贫瘠的山脉,吹过埋葬那些曾经反抗过的劳工们的沃土,也吹拂在坚信着胜利必将到来的南庭军士兵们的身上。这并不会是一切的结束,即便一切按照他们的预期发展下去,布里塔尼亚帝国也不会就此停止入侵,但他们仍要坚持战斗、证明布里塔尼亚帝国那不加掩饰的野蛮和残暴除了自取灭亡之外从来和残暴无缘。这不是什么意气之争,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家园,他们也不能让布里塔尼亚得胜。 本该和段英雄一同行动的王翼阳却被临时派遣到了r1岛,这是段英雄在得知罗根·谢菲尔德不想安分守己地留在o5岛之后的安排。由于罗根等人的行动已经吸引了留守r1岛的帝国军的注意力,王翼阳在前往r1岛的途中并没有遭到更多拦截,他和他的战友们避开了仅在关键位置巡逻的小艇,而后从r1岛的另一侧登陆,这时距离罗根登岛已有一个多小时了。 r1岛的现状对于已经上岸的南庭军士兵们而言并不乐观,这里不仅有时刻想要把他们抓出来的巡逻艇,还有更多匆忙地转移阵地的帝国军士兵和学员。乌合之众们或许不足以阻挡罗根一行人的脚步,但罗根同样不想让帝国军那么轻松地了解自己的所在位置。 “他们会认为我们是冲着最要命的东西去的,那我们就要让他们知道猜错了的后果。”罗根和秦寒霜商量了一阵子,决定先把外围的一些设施捣毁,“没错,让他们再多锻炼几次。”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海水净化设施,那地方离他们不远。趁着夜色摸到设施附近的秦寒霜发现看守设施的士兵少得可怜,于是干脆利落地和战友们一同杀死了那些已经在打盹的哨兵,又和罗根一同进入设施内一探究竟。虽然秦寒霜并不赞同用焦土战术对付帝国军,现在他们确实需要一个让数量多于他们但还不足以完全掌控奥布群岛的敌人疲于奔命的办法。 不仅要摧毁设施,而且要大张旗鼓地摧毁、让敌人都看到。每当敌人自以为料到了他们的下一步行动时,他们又要往截然不同的方向行动。很快地和罗根就此达成一致意见的秦寒霜将这一手段视为保证他们安然无恙地穿过封锁线的绝招,虽然他更疑惑的是为什么这座岛上的帝国军部署得乱七八糟。 冲天火光不仅吸引了留守在岛上的布里塔尼亚士兵的注意力,也同样吸引了带着学员们追击南庭军的麦克尼尔的注意力。准确地说,他并不是在追击南庭军,而是找借口开着小艇往远离奥布群岛的方向跑,直到脱离帝国军的控制为止。不过,他心中仍有着重重顾虑,团队在上一个平行世界的经历严重地打击了他的信心并使得他怀疑李林会安排些对他本人不利的【巧合】。 犹豫拖慢了麦克尼尔的速度,当他接到大卫·欧的通知时,再想动手把身边的学员杀干净已经来不及了。 “……赛佛?我还在追踪他们,但他们学聪明了。”麦克尼尔吃了一惊,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在场的学员们已经知道有人给他发来了通知,第二个反应是他应该假装没听见并马上把其他学员全都沉到海里。但万一他在做完了这一切之后等来的是李林【禁止逃离奥布群岛】的警告,那就全白费了。“情况怎么样了?” “带着你的人返回,敌人已经上钩了。” 麦克尼尔起先有些疑惑,他思考了片刻,顿时明白了赛佛的打算。该说是自信还是自傲呢?其余布里塔尼亚士兵以及联合学员团的学员们在大卫·欧的计划中很可能只是用来牵制南庭军的棋子,真正要向敌人的主力发起进攻的是皇家特种空勤团的特种兵们。王牌对王牌,听上去不错,就是不知道届时连着性命和面子一起丢掉的会是哪一方了。 只有这一步是绕不过的。南庭军必然要向奥布群岛的主要岛屿发起进攻,而有着达尔顿撑腰的大卫·欧并不像那些害怕承担责任的低级军官们一样需要担心南庭军假借帝国军名义向外传播什么【主权变更】之类消息的后果会落到自己头上——南庭都护府是不会在这时候主动开战的。手握r中队的赛佛无论如何都会把他真正信得过的兵力部署在核心地带,就算麦克尼尔不去增援大卫·欧,登岛的南庭军士兵们也必须凭着自身的实力闯过这一关。 “回去,敌人又钻了空子。”说罢,麦克尼尔把通讯器放好,用探照灯通知其他小艇也尽快返回,“早知如此,我就让你们在防线里休息一阵子好了……实在对不住。” “没什么,亚当斯教官。”学员们却并未责怪他,“我们跟着你,肯定能活下来的。不能指望那些只会挥鞭子的人,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别这么说,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有那么一瞬间,麦克尼尔来到这个对他而言并不陌生的平行世界后一直坚守着的信念发生了动摇。布里塔尼亚帝国固然无药可救,有朝一日它迟早会随着历史的进程发展比eu更早地灭亡,但他眼前的这些孩子以及几百万有着相似处境的孩子一定会在这个过程中丧命:或是死于旧帝国的垂死挣扎,或是亡于并无善意的敌人的报复。也许还有其他道路,就像自由世界在其他平行世界通过相对更和平的手段结束冷战、让俄罗斯人拥抱自由那样,布里塔尼亚帝国或许是可以从内部摧毁的,而他也不必在消灭这个占据了合众国生存空间的帝国之前先杀死几百万甚至几千万无辜的平民。 不,不可能的。他知道自己太天真了,不流血的剧烈变革终究依赖特定的条件,更多时候则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中。就算是最终篡夺了gdi的nod兄弟会,也在长达几十年的漫长对抗中牺牲了上亿人。这样说来,是他想错了,他刚才就应该无视大卫·欧的呼叫并杀死所有在场的学员,然后—— “搞什么?我可不是为了成为nod信徒才走上这条路的。” 大卫·欧对麦克尼尔的纠结一无所知,他只要确认迈德和麦克尼尔各就各位就足够了。他从草丛中探出头来,俯视着下方已经空无一人的营地和通向地下的入口,还有几名帝国军士兵在那里忙碌,再过不久这些人也要撤到山上来。 “长官,敌人接近了,他们很快就会抵达这里。”一名打扮成土着的士兵从后方蹿出,来到赛佛身旁,“……真的要把这地方让给他们吗?” “战争是迟早都要爆发的,到那时可以公开行动的我们不会再借用南庭都护府的旧有老化设施了。不仅如此,它们占据了最合适的位置,不把它们清除掉,以后的工作就无法开展。即便在最坏的情况下,世界会记住,是南庭军自导自演了一场爆炸来污蔑我们布里塔尼亚,而不是我们布里塔尼亚入侵奥布群岛。”大卫·欧平静地说出了他的真实用意,他所在乎的不仅仅是这场战斗本身,“不然,若仅仅为了铲除入侵者……他们还不配这些设施跟着他们陪葬。” 到午夜时分,段英雄一行人按时抵达了o1岛核心地带,这时整个队伍都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劲,因为本该由帝国军的精锐部队重兵防守的这些设施竟然空无一人。除了那些悄无声息地死掉的哨兵之外,这里就没有其他布里塔尼亚人的踪影。 “真安静啊,段队,附近也没有布国鬼子。” “可能是因为他们把兵力都调去重新控制其他岛屿了……他们也缺人手。”段英雄在【布里塔尼亚军官们蠢得出动了全部兵力】和【眼前的一切是陷阱】之间更倾向于后者,如果时间允许,他更愿意先把附近调查清楚再说,但南庭军的行动计划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敢继续耽误时间,“你们先去清理设施内部,我们稍后就来。” 说罢,段英雄带领一部分士兵沿着设施周围进行搜索,他根本就不相信帝国军会随便把重要设施丢给他们。如果他没猜错,帝国军很有可能就躲在附近的山上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但躲在山上的也可能是受到了惊吓后四散奔逃的土着。虽说土着们至今没有协助南庭军,段英雄犯不上因此就对土着赶尽杀绝。确认附近并无帝国军士兵的行踪后,段英雄只好决定也进入设施内一探究竟,他正想看看布里塔尼亚人给他留下来了什么惊喜。 他马上就能看到了。在一阵地动山摇的剧烈震动中,由南庭都护府遗留在岛上的行政管理机构为中心扩建的设施群被爆炸产生的熊熊烈火吞没了。震惊不已的南庭军士兵们呆若木鸡,而后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战友们的代号或名字,但不会再有任何人回答了。 一发子弹紧贴着段英雄的耳朵擦过,它的主人移开了那只贴在瞄准镜上的右眼,而带着伤疤的左眼已经被一副黑色的眼罩所覆盖。不要紧,下次会打中的。 “来,我的兄弟们,为了皇帝陛下梦想中的世界……布里塔尼亚帝国,万岁!” tbc OFD-EP1:贪狼(15) ofd-ep1:贪狼(15) 【这片被我们同胞和同志的鲜血浸透的土地曾经是肥沃的农田,很快敌人的血液就会使它再次肥沃。很快,我们就会把他们从我们的土地上赶走。】——戴宏逵,1980年。 …… 南庭军的目标是驱逐奥布群岛的帝国军而不是将其全部消灭。想要让现有规模的帝国军被迫撤退,最明智的做法莫过于剥夺他们在岛上继续生存和作业的能力。届时,帝国军要么明目张胆地从所罗门群岛支援奥布群岛而将自身公然无视条约的恶行暴露在世人面前,要么就不得不缩减驻扎在奥布群岛的人员规模:一旦帝国军做出了后一种选择,南庭军就可以轻易地把残余人员消灭。 布里塔尼亚帝国是不会按常理出牌的,山大富对此已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但他和他的战友们无论如何都没料到帝国军竟然会把那些重要的设施直接丢给他们——那是给南庭军准备好的陷阱和坟墓。 “居然完全不考虑残余驻军的生活问题,难不成……”山大富艰难地绕过已被熊熊烈火吞噬的树丛,前去和侥幸未被卷入到爆炸中的战友们会合,“……是铁了心要发动下一场战争吗!?” 在这支正在缓慢撤退的南庭军突袭部队不远处,是指挥r中队的两个小队前来追击他们的汉克·迈德上尉一行人。刚才发生的大爆炸不见得能够把进攻b1岛的南庭军士兵全部消灭,就算是已经误入设施的那些人也很有可能捡回一条命,但迈德上尉并没有心情去打扫战场,他的目标是让那些试图撤离此处的敌人永远留下。 已经在长时间的训练中充分了解奥布群岛一草一木的帝国军特种兵们向着来自南庭都护府的同行们亮出了自己的獠牙,他们成群地穿梭在树丛间,不必担心撞上敌人给他们设下的什么陷阱,也不必考虑一头扎进给野兽准备的大坑的可能性,会妨碍他们的只有仍然显得棘手的地形。 迈德上尉追在最前面,同时指挥其他手下配合自己的行动,仍留守b1岛的帝国军士兵和联合学员团的学员们也服从他的指挥。那些事先没有从大卫·欧或迈德上尉口中得知关于计划的任何真相的士兵们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成功地给南庭军塑造出了主要岛屿如今已毫不设防的假象,幸运地未被登岛的南庭军士兵当做目标的人虽然对迈德上尉姗姗来迟的反击感到不满,却也无话可说。既然是迈德上尉锁定了敌人,主动权自然掌握在皇家特种空勤团手中。 把主动权转化为优势还需要一段时间。帝国军了解奥布群岛,来到这里的南庭军也一样,况且岛上又不存在什么能帮助他们当中的任何一方抄近路的车辆。旧有的道路已经在战斗和爆炸中被摧毁了一大半,开着那些缺乏维护的老古董冲进树林里等于死路一条。 布里塔尼亚士兵们拼命地追赶前方的南庭军士兵,试图把对方堵在死角里再将其包围消灭。方才的爆炸消灭了将近一半进入b1岛的南庭军士兵,剩余的人员虽然无法和帝国军正面对抗,却在行动上变得更加灵活了。若非迈德上尉妥善地运用了仍滞留在岛上的人员的通讯状态来分析山大富可能的撤退路线,他和他手下的两个小队要想在b1岛找出敌人的下落简直是大海捞针。 但r中队的特种兵们很快发现敌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要顽强得多。他们已经追逐了许久,每当双方间的距离开始缩小时,便会有南庭军士兵停下来不顾一切地向后方追击的帝国军发起反击。担心自己的队伍在树林里会成为更显眼的靶子的迈德上尉不能冒着持续损兵折将的风险去追击,他和他的手下们都赞成先把留下来专门阻击他们的敌人消灭再继续前进。一来二去,他们几乎被甩在了后面。 ——放着那些南庭军士兵不管也不成。只要帝国军士兵们稍微懈怠些,自诩勇士的特种们便会发现那已经被远远地甩到了身后的幽灵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用刀去刺他,他不躲避,只是同样往身前的布里塔尼亚人身上也刺去一刀;向他开枪,那人却只顾着往布里塔尼亚人所在的地方开火、拼尽最后的力气打光所有的子弹;更有留下来殿后的南庭军士兵见四周都是帝国军士兵,径直一头向距离自己只有几棵树远的敌人扎去,引爆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 “早知道会这样,我们真该先把他们的小艇抢走。”有些失望的士兵们开始向迈德上尉抱怨,他们担心自己无法及时地拦截住要逃出这里的敌人,“……没想到他们承受了那么大的打击,还这么顽强。” “正因为如此,我们更不能切断他们的后路。放着那小艇不管,他们尚且会考虑撤退……还是说,你们想要让这么一群把杀死我们布里塔尼亚人当做余生追求的人留在岛上?”迈德上尉直到这时才明白大卫·欧始终要求各部队即便发现了南庭军留在岸边的小艇也不要随便摧毁或抢夺的理由,上司的英明决策让他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为何赛佛是中队长而他只能是副中队长,“我们一定会抓住他们的……把他们往部落那边赶。” 即便是忙着逃跑,山大富也没有忘记把自己遭遇的险情报告给段英雄,他这时顾不上保持沉默的原定规矩了,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其他同伴很可能也遇到了相同的意外。果然不出他所料,段英雄也在【占领】了o1岛的设施并见证了同样的爆炸后遭到了敌人的袭击。 既然敌人防御力量虚弱的两处已被证明是陷阱,那就更不必说目前防守最森严的r1岛了。一时间,段英雄不禁为罗根一行人还有被他派去支援罗根的王翼阳担忧起来。 同样的担忧浮现在匆忙赶回r1岛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心头,他开始有些后悔了。刚才他明明有机会甩掉帝国军、脱离战场并开着小艇全速逃往南庭都护府,大卫·欧的通知对他并无约束力,而那些学员们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对,现在还不到时候。他不能随便地只开着一艘血迹斑斑的小艇去投奔南庭都护府、不能妄想着那些从未听说过他这个人的南庭军官或文官给他放行并将他奉为座上宾,也许他会被直接当成布里塔尼亚派来的间谍。得掌握些机密才行,那样一来南庭都护府才会重视他。 “听着,现在马上停止搜索行动。”刚返回岛上,麦克尼尔就连忙通知学员们不要浪费时间寻找南庭军的小艇,“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明白吗?切断他们的退路,他们就会尽全力战斗到最后一刻。” “亚当斯教官说得对啊,给他们留一条退路,他们到时候就会很自觉地沿着有限的路线撤退了。”人群中也有一部分学员赞同麦克尼尔的观点,他们不停地对身旁的同伴说,虽然帝国军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但之前的一系列战斗已经证明想把进攻奥布群岛的南庭军全歼在岛上并非易事。“……教官们平时也说了,打仗不能只靠武器和勇气,还得多动脑给自己创造有利条件。” 真不愧是自己的好学生们,麦克尼尔有些无奈地想着。 其余学员们半信半疑地向他点头,通讯器另一头的学员们也似乎遵从了他的安排。没时间去确认有多少人真正听从吩咐的麦克尼尔一面让学员们认真看管自己的小艇,一面带着一部分学员沿着较为安全又平坦的道路返回岛屿内部。他以确认各防线受损情况的名义继续在路上耽搁,就算是大卫·欧也不见得能找出责怪他的理由。 每到一处阵地,他便要为南庭军的英勇而暗自喝彩。散布在阵地周围的布里塔尼亚人的尸体、抱着大树瑟瑟发抖的几乎精神错乱的幸存者还有尚温热的余烬比任何苍白的辩解都更有说服力,那些想方设法要把南庭军描述成洪水猛兽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们并不能解除自己无能的嫌疑。麦克尼尔也不管这些人的意见,他只是傲慢地询问几句有关之前战况的话,然后就带领学员们把身负重伤的士兵们转移到安全地带。 “亚当斯,快去追击他们,还来得及!”有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伤势较轻,他们叫嚷着要麦克尼尔先带人去追击入侵r1岛的南庭军,“……快去啊,不用管我们!” “那你们倒是自觉点,赶快从担架上爬下来呀。”麦克尼尔揶揄道。他见伤员们都沉默了,又和学员们继续抬起了担架,“……得感谢你们为我们争取了时间,没有你们的胜利对我来说毫无价值。” 学员们也七嘴八舌地对平时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的士兵们说,只有保存着有用之身生存下去才能更好地为布里塔尼亚帝国和查尔斯皇帝尽忠。虽然伤员们依旧觉得麦克尼尔在这里耽误时间很不明智,他们终究是怕死的,更不想从担架上滚下来以证明自己不愿拖累战友。于是,这些嘴硬的士兵们一面继续教训着学员们,一面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麦克尼尔等人的救助。 这样一来,麦克尼尔是注定追不上入侵者了,他也本就没打算追上南庭军。帝国军在r1岛部署的三层防线在经过了因人员调动而不得不平摊开等一系列变动之后已经无比脆弱,加之进攻r1岛的南庭军士兵们无比凶悍,一旦由布里塔尼亚士兵组成的防线被突破,则混合防线和学员组成的防线同样不堪一击。只要大卫·欧没有明令禁止麦克尼尔营救伤员,麦克尼尔甚至还要让其他学员也投入到营救工作中。 布里塔尼亚帝国毕竟在法律上仍然要尊重士兵的性命,不然军医这个职业也没必要存在了。 幸存下来的士兵们心有余悸地向同伴们讲述着他们遭遇南庭军时的场景。布里塔尼亚的士兵已经算得上凶残了,然而南庭军士兵却更加凶残:这些悍然进攻r1岛的入侵者将英勇和精湛的作战技术融为一体,马不停蹄地前进着。在这不属于布里塔尼亚的土地上,布里塔尼亚士兵只要露头就会中弹,来不及锁定敌人就会被敌人先击毙,只有等敌人远离战场后才能喘一口气。 这时,他们才会相信南庭军是因着对布里塔尼亚的仇恨才迅速发展壮大的。战斗对于布里塔尼亚人来说也许是追逐财富和权力的手段,也许是爱好,也许只是查尔斯皇帝安排的【命令】……对南庭军的士兵,尤其是那些曾经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而言,那却是余生的全部意义。 也许只能指望皇家特种空勤团来解决这些人了。 然而刚才把帝国军打得溃不成军的南庭军士兵们却同样陷入了争执之中。分别杀出两条血路的王翼阳和秦寒霜会合后,没过多久就得知段英雄和山大富遭到了敌人的伏击。这一灾难性的消息对他们形成了严重干扰,数名南庭军士兵建议王翼阳停止行动并做好接应段英雄等人撤离的准备。 “说不定就是他泄密了。”更有士兵把矛头对准了一头雾水的罗根,“他仍然是布里塔尼亚人,不可能心向王化……” “布国鬼子是不怎么在乎自己人的性命,但也不至于放任间谍随便杀死士兵。”秦寒霜拦住了同伴们,又向王翼阳求助,“……他一路上杀了不少敌人,我不觉得他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可能是间谍。” “这样浪费时间,对你们没有好处。”罗根没有理睬其余士兵发泄式的指责,他相信身为王双之子的王翼阳是个聪明人,“王翼阳,就算我们现在从r1岛撤退,段上尉和山上尉甚至可能在我们离开r1岛之前就被击溃。还不明白吗?我们的目标,对这里的帝国军而言只是可以抛弃的诱饵罢了。” “你身上还有很多秘密啊,罗根。”王翼阳从秦寒霜口中得知罗根的个人战斗力超乎预料之后就对罗根起了疑心,他怀疑的不是罗根现在的立场,而是罗根可能给他们带来的潜在风险。一个近乎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固然能助他们一臂之力,拥有这种本事的人在布里塔尼亚也不会是等闲之辈,或许这奥布群岛上就有想要除掉罗根的危险人物。“……直到这次行动结束为止,我都会信任你。” “感激不尽。”罗根松了一口气,他可没有把握在这么多南庭军士兵的包围下杀出重围,即便他勉强做到了,外面的布里塔尼亚士兵又是个不小的麻烦,“来这里的路上,我和秦寒霜讨论过了。帝国军随便放弃任意设施、把它们全都当成诱饵,是不正常的,这会让他们失去继续在奥布群岛生存的能力。除非,岛上有什么东西是他们要拼命去保护的。找出那个,我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板着脸的王翼阳点了点头,和其他士兵一同离开草丛,前往近在咫尺的已被抛弃的几栋孤零零的小屋。他们的速度不会很快,队伍中已存在的伤员使得王翼阳只好绕开更近也更危险的路线。每个人都明智地不去提起那个他们起先最在乎的细节:避免帝国军拿到南庭军在奥布群岛行动的证据。一定已经有战友的尸体落入了帝国军手中,倘若仍活着的他们也失败了,那才是真正对不起同伴们的牺牲。 他们还有机会。r1岛的帝国军即便把所有残余守军平摊在岛上也不能完全封锁每个角落,况且学员们往往倾向于避开那些危险的地段——这些年轻人认为南庭军不会从险峻的陡坡前进。当然,带着伤员的王翼阳一行人确实没法从那些地点经过,但学员们的疏忽给了罗根进行详细侦察的机会。被部署在内侧的学员们不仅缺乏战斗力,而且也不像是前去保护什么的样子,那些还没成年的布里塔尼亚人只是提着步枪到处巡逻罢了。 但敌人越是表现得漫不经心、越是毫无章法,罗根和秦寒霜就越起疑。段英雄和山大富都遭到了伏击,敌人没理由在r1岛不设防,此刻暴露在他们面前的弱点也许就是最大的陷阱之一。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王翼阳要求战友们尽量避免战斗,他们完全可以从敌人防线上的缺口进一步接近r1岛的核心地带。 没过多久,麦克尼尔的通知也来了。获悉r1岛内部区域的学员们没有遭遇敌人后,麦克尼尔便放心地告诉身旁的同伴们,入侵r1岛的南庭军肯定还在岛上其他地带游荡。 “好,现在轮到你们了。”放下通讯设备的他转向身后跃跃欲试的学员们,“你们说,南庭军最可能藏在什么地方?” “可能会躲在土着部落周围。”几名学员立即发言说,人数上完全没有优势的南庭军只要被帝国军的侦察设备发现就会落入绝境,因此那些人必然会想方设法让帝国军混淆目标从而无从下手,“他们知道我们仁慈、不忍心对土着下手,所以会利用这一点……” “说得好。”学员们的回答让麦克尼尔相当满意,年轻的教官旋即口头夸奖了态度积极的学员们一番,“根据我们收到的最新消息,b1岛的友军也在盘查土着部落……就按照这个方向去搜索。” 这也是实话。准确地说,麦克尼尔选择性地将自己收到的消息告诉这些学员们,以便让r1岛的防御力量在他可控的范围内处于停摆状态。几分钟之前,汉克·迈德敏锐地察觉到本该向着小艇停泊位置撤退的山大富一行人往距离他们最近的土着部落逃离时,立即将这一情况通报给了帝国军各部并提醒战友们警惕入侵的南庭军和土着合流的可能性。纵使那些土着的战斗力堪忧而且不大可能给帝国军带来什么致命打击,布里塔尼亚人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山大富的新命令当即遭到了战友们的强烈反对,这些大半是南庭都护府土着人出身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对上司说,既然本地的土着坚决不肯合作,再去寻找对方只是徒劳。 “敌人早已在我们停船之处布下天罗地网,我等要想安全离开这里,只得去抢夺敌人的船只。”面对战友们的质疑,山大富直称敌人故意不去先把他们的小艇抢走就是为了等他们回去自投罗网,“……布国鬼子杀起人来,是没有顾忌的。我们躲在土人周围,他们就要无差别攻击;战斗一旦打响,我们还有机会趁乱突围再去夺取他们的船只。”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但此刻情况危急,他们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只消片刻,重新整队的南庭军士兵们集结在山大富周围,一面阻击持续朝着他们逼近的帝国军,一面向土着部落所在位置转移。虽说是部落,当地人在南庭都护府控制奥布群岛期间已经受了不少恩惠,只有在和南庭都护府本土或布里塔尼亚帝国本土的居民相比时才更像是土着——恐怕大洋彼岸的非洲土着会把这些南太平洋岛民当做另一种市民。 南庭军士兵们的踪迹逐渐消失在了密林中,紧随其后的帝国军士兵并没有急于追击,他们先搜索了附近的安全地带,确认没有南庭军士兵的尸体后,又将敌人的最新行踪报告给了一直追逐在最前线的迈德上尉。 “上尉,他们正在接近土着部落,很可能是要说服那些部落协助他们。”一部分布里塔尼亚士兵主张先下手为强,反正只要是帝国军获得胜利,事后怎么对外解释都无所谓,“趁他们还没有勾结到一起,立即开始进攻。” “不急,多给他们一点交流的时间。”迈德上尉摘下了连接着头盔的护目镜,他的眼眶上有着明显的两圈凹陷痕迹,“你们说,为什么南庭军到了岛上之后不去联合土着部落呢?他们本该做好这一手准备的,就算我们之前已经抓了他们的内应,这些人也不至于因此就完全放弃尝试。” “当然是因为岛上的土着敬畏我们布里塔尼亚帝国和皇帝陛下的神威——” “说实话,你自己信吗?”迈德上尉只觉得好笑,他喜欢忠诚可靠的士兵,前提是这些人的忠诚不至于妨碍正常思考,“告诉你,新闻里也是这么评价编号区的。你们胆子够大,有没有兴趣试试半夜不带警卫去郊区贫民窟转一转?” “算了,大人。” 摆平了手下之后,迈德上尉拿起望远镜,饶有兴趣地将视线投向了仍然保持着沉默的土着部落。和大卫·欧一样,他也对发生在奥布群岛上的事情感到好奇。不把真相弄清楚,就无从评估其对帝国军下一步行动的影响。无论是为了履行作为布里塔尼亚军人的义务还是为了自己的功绩,他都不能对此熟视无睹。 tbc OFD-EP1:贪狼(16) ofd-ep1:贪狼(16) 【利润是私人的,损失是公共社会的。】——罗根·谢菲尔德,2036年。 …… 在o1岛的战斗打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卫·欧都不得不和敌人在树林间玩起捉迷藏的游戏。虽然他成功地利用陷阱葬送了段英雄攻击o1岛的行动人员当中的一半左右,剩余的南庭军士兵同样不好对付。纵使仓猝之中遭到帝国军的伏击并被迫撤退,段英雄似乎并无退却之意,他带领手下前往o1岛的山林中,准备在这里给帝国军送上点令人终生难忘的教训。 待对手远离了已经报废的设施后,大卫·欧没有急于追击,而是把搜索工作丢给了滞留在o1岛的其余帝国军士兵和学员。尽管如此,这些并不完全听话的作战人员很快就在黑灯瞎火的树林里迎来了南庭军迎头痛击,以至于大卫·欧又被迫急忙宣布暂停毫无意义的搜索行动、代之以r中队主力执行的清剿行动。虽然段英雄没有忙着逃跑这一点出乎他的预料,他不会仅仅因为敌人的英勇就选择网开一面或是像另一些布里塔尼亚士兵幻想的那样准备一场【公平】的骑士决斗。 “……让他们在外围待命就行了。”思考再三后,大卫·欧只允许其他辅助人员到段英雄一行人的活跃区域周边地带进行封锁,他实在担心这些人反过来添乱,“等到天亮,敌人的处境将会进一步恶化,我们也将以更小的代价赢得胜利。” “但他们另有所图。”赛佛的手下则有不同意见,跟随他的一部分r中队特种兵建议尽快在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之前将段英雄等人全部歼灭以免再生意外,“少校,这奥布群岛还有些我们都无从了解的秘密,假如这秘密先一步被敌人发现了,对我们来说就是灾难。” “也许。”态度模棱两可的大卫·欧对此不予置评,“他们还有价值,在把他们全部歼灭之前,我们要让他们尽可能派上用场。” 陆续有几组搜索队进入树林内寻找段英雄的下落,附近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也用上了一切先进设备,南庭军藏身的树林在这些有着精良侦察设备支援的布里塔尼亚人眼中只不过是下一秒就会变得透明的一层肥皂泡,即便大卫·欧下令停止搜索后,仍然有急于立功的帝国军士兵擅自行动——只要他们能够拿到入侵奥布群岛的南庭军指挥官的脑袋,就有可能为自己的仕途添砖加瓦。 在这寂静的树丛中,任何一声枪响都会招来布里塔尼亚的大队人马。因此,当冒失地闯入荒无人烟的密林中的布里塔尼亚士兵或学员们突然感觉到脖子一凉时,他们也不必感到奇怪:南庭军士兵们选择了最安全的方式来解决掉近在咫尺的威胁。 一场无声的较量就此在树林中开幕。不甘心被临时调来此处的大卫·欧随意使唤、拿走一切功绩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们口头上答应了长官的命令,只是不想停下脚步。前面漆黑一片的野地里,有着他们想要的一切:荣誉、财富、权力、尊严……以及对于大部分为男性的布里塔尼亚士兵而言,还包括数不清的女人。 埋伏起来的南庭军士兵们耐心地等待着,他们有自己的办法来躲避那些设备的检测,一部分是靠着经验和理论,另一部分则依赖帝国军士兵的粗心。地上的烂泥旁可能就藏着已经和泥坑浑然一体的敌人,忽视头顶的异常响动同样是自取灭亡。手中挥舞着利刃的南庭军士兵们悄无声息地靠近焦急地寻找着目标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们,在这些人察觉到危机迫近之前就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显而易见的是,被高强度训练折磨得神志不清以至于在战场上完全依赖教官吩咐的学员们缺乏基本的思考能力,而接受过相应训练、了解这战场危险之处的帝国军士兵们又被近在眼前的功绩象征闪了眼睛。稍微专业些的队伍给南庭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那时段英雄也只得命令同伴们继续后撤。只要帝国军还没有把附近的林地全部封锁,他们还有撤离的机会。 “都说布国鬼子热爱剑术,可他们的近战本事也不高明。”浴血奋战了许久的士兵们陆续返回段英雄身旁,言语中带着三分奚落,“武艺不见长进,倒是那些半大孩子的奴性十足……” “他们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对手,但也别掉以轻心。”段英雄清点了人数,然后告诉同伴们,他们要利用当前的混乱撤离此处,“摆出要和敌人决战的架势,再把他们拖住。附近的敌人都在靠近我们,看来他们又一次选择了抗命。” 他和他的战友们都在赌博,赌希望把他们歼灭的敌军指挥官会循序渐进地将他们包围、赌急于立功的士兵会无视上级的命令并采取些自认为对自身有利的行动。方才帝国军士兵沿着林地排开并设立岗哨时,众人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幸亏帝国军士兵们随后就擅自离开岗位、前来树林里猎杀想象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对手,没想到实情和幻想完全相反。 但他们还需要考虑敌人狗急跳墙的可能性。就连奥布群岛上重要的设施在敌人眼里也是可以随时抛弃的诱饵,再多毁掉些设施也无所谓,更何况这里只是一片价值远逊于那些设施的树林。因此,段英雄当机立断,决定在确认帝国军擅自开始进攻后马上开始撤退,免得被帝国军烧成焦炭还要背上纵火烧毁森林的骂名。 “老山,准备撤退。”半路上,段英雄再次告知山大富做好撤离准备,这不仅关系到他们两支队伍的安全,也关系到仍在r1岛探索的罗根一行人的性命,“……什么?” “不碍事,我们只是——” “不要擅自行动,我没有允许你们再去私自接触土人。”段英雄听说山大富打算利用土着部落吸引帝国军的火力再行撤退,当即表示反对。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是山大富想让帝国军在混乱中选择优先攻击本地土着还是打算继续尝试和土着谈论所谓合作事宜,现在的他们都没有相应的充足时间。“……这是命令。” 结束通讯的段英雄仍有些忐忑不安,如今南庭军进攻三个主要岛屿的作战行动均遭到挫败,就算他们在撤退途中消灭了更多的帝国军,也于事无补。 远方的地平线若隐若现,黑暗逐渐远离这处正在被血雨腥风洗礼的群岛,再过不久,他们就会见证新一天的太阳升起,只可惜帝国军和南庭军都没有取得自己想要的战果。感觉到天色渐明的段英雄需要抓紧时间撤退,他挑选了一条最短的路线,一路上需要穿过数个危险地带,其中有帝国军的岗哨或包围网,也有已经被他认为不可信的土着部落。 ……王翼阳还在r1岛,他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争取尽快结束战斗,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队伍没绕出去多久,就撞上了一处帝国军岗哨。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从树丛中暴露出来的弯路,任何人员若想从这里通过都绕不过它的监视。“敌军的精锐部队还在后面跟着我们。” 说着,段英雄谨慎地安排战友们各就各位,而后向岗哨站发起了进攻。出乎他们预料的是,迎接他们的是远比预想中要凶猛得多的火力。两个机枪火力点从上方压制了南庭军的进攻,敌人的掷弹兵竟也有惊人的臂力和准确度。被枪林弹雨压得抬不起头的南庭军士兵们紧急转移阵地,以免在下一刻蜂拥而来的手榴弹和榴弹炸得粉身碎骨。 在岗哨站另一头,换了一身装束的大卫·欧有条不紊地指挥手下各就各位、从各个角度向南庭军发起进攻。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说得清他们是怎么这么快地赶到这里的:听话的盟友自有其用途,不听使唤的也一样。 “很遗憾,我确实管不住那些只想着立功的士兵,但我从来就没有指望他们。”南庭军的狼狈模样被大卫·欧看在眼里,这位刚刚开始在奥布群岛展露其锋芒的帝国军指挥官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的手下,往日的自信不是盲目自大。“……只想着撤退的你们,也没有时间去确认在后面快速追击你们的,还是不是同一批人。” “但为什么他们一定会从这里进攻?”一旁忙着换弹链的士兵仍然疑惑不解。长官的神机妙算有时候带来的是信任,有时则是更多的恐慌。策略无法被理解,那么哪怕它出了重大错误,士兵们依旧看不出端倪。 “敌人知道我们的弱点,那就是联合学员团的学员们。”说着,大卫·欧抖了一下身上那套有些破旧的制服,“以私人冒险或团体户外活动名义来到这群岛上的……未来可期但现在十分无能的战士。得感谢那位亚当斯教官,如果不是他建议我们平摊开防线,敌人就不会去尝试寻找这些弱点,我们也无法利用这一点来预判他们的行动。” 美中不足的是之前的搜捕行动实在过于混乱,仍有几十具尸体躺在密林里等着赛佛和他的手下去收拾。就算不收拾也无所谓,帝国军不需要被淘汰的弱者。想到这里,大卫·欧更加起劲地吩咐同伴们加紧进攻。 也许这些南庭军士兵在绝境中仍能爆发出潜能、展现出值得他加以利用的价值。 段英雄和山大富分别在其他两座主要岛屿被围困的消息给罗根一行人带来的打击目前已经基本消失了,坚信自己必须要为此次行动争取到至少一项战果的士兵们接二连三地突破了联合学员团的学员们组成的防线,抵达了r1岛核心地带附近的小山旁。除了附近其他一些被帝国军抛弃的设施外,这片荒芜的贫瘠土地实在无法引起他们的重视。 “好消息是,这座岛上的敌人还没有把我们包围。坏消息是,外面的友军很可能无法来接应我们了。”王翼阳尝试着和两名长官取得联系,但他一无所获。于是,失望的南庭军官只好对众人说,他们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在附近找出些秘密来。 “天枢群岛,什么都有一点,但是不多。”秦寒霜琢磨了片刻,带着人离开隐蔽地带去外面巡视了一圈,又返回了藏身之处,“难道说……布国在此处发现了比我们之前发现的更多的资源?” “不会的,秦。”当众人都在休息的时候,罗根却起劲地擦着步枪,尽管就连罗根自己也说不清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通过分析帝国的资源进出口情况可以得出结论,最近几年来帝国对可以用于制造常温超导体的樱石矿的需求剧增,其胃口大得连其长期合作伙伴日本都无法忍受。要是这奥布群岛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大型樱石矿,查尔斯那老家伙早就把出兵把它占领了。” 既然所谓的秘密不大可能是樱石矿或石油,被困在这里的南庭军士兵们就得另想办法了。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奥布群岛上还有什么值得帝国军用生命去守护的秘密、宁可抛弃全部现存设施也要保护的宝物的众人一筹莫展。他们仍旧暂时是安全的,但在另两座岛屿上坚持战斗的段英雄和山大富随时可能全军覆没。与此同时,帝国军还在朝着南庭军掌控下的其他次要岛屿进军——最多到上午十点,南庭军将失去对全部次要岛屿的控制。 “土人。” 冷漠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罗根定睛一看,只见发言的是这些南庭军战士中态度最冷淡的霍云觉。 “土着身上不会有什么秘密,虽然他们的态度确实反常。”罗根不记得自己掌握的文件中有相关的记录,他也不想自作聪明地声称还有些什么机密没来得及出售,“我所了解的只有这些……” “二哥的意思是,布国往天枢群岛派了一批又一批人员,耗尽了一群又一群劳工,但土人部落还是原来的模样,这本身就很不正常。”聂英似乎也想到了相同的疑点,虽然同样的疑问已经盘旋在南庭军士兵们和罗根心头许久了,“连这里的敌人都不知道的事,可能就发生在幸存的土人身上。” “所以,要和一群几乎不想听我们说话、见了我们就喊打喊杀的……号称被你们和布里塔尼亚人轮番开化过的土着,去谈判吗?”罗根只觉得好笑,他承认霍云觉言之有理,然而也就仅此而已了,“王翼阳,你要想清楚,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敌人玩捉迷藏。” 王翼阳抬起头往附近的小山上看去,思考着山顶或山腰藏着些什么秘密设施的可能性,“……云觉,你说得对,但……”他显得十分犹豫,他身旁的其他战士们也一样,“是要有痕迹,只是这痕迹要到哪去找呢?” 焦躁不安地议论着要怎么在帝国军把他们赶尽杀绝之前拿到成果(事后怎么突围反而是次要的了)的南庭军士兵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树丛中有一个打扮得和土着近乎完全相同的家伙正在静悄悄地接近他们。那人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偶尔按下耳机发送些命令,然后又恢复了沉默,全无上前打扰南庭军战士们的念头。 这打扮成土着的却并非是土着人,而是和其他帝国军士兵们一样伪装成土着的迈克尔·麦克尼尔。为了接近这些深入r1岛的南庭军士兵们,他一方面命令学员们不断收缩包围网,另一方面又阻止学员们深入搜索,只说是部分设施已成了用来捕捉敌人的诱饵。帝国军士兵大多被部署在外围,内侧的学员们又很听话,这一切巧合都给了他一个接近南庭军的机会。 现在他还有另一条路可选。走上前去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投靠南庭军、利用自己的身份掩护眼前的南庭军士兵们杀出重围,只要他们能够安然无恙地返回南庭都护府,他甚至不必多费心思去证明自己的身份。但……进攻奥布群岛的南庭军之中有一名谣传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和那人交战的帝国军士兵以及联合学员团的学员们都被一发子弹精确地夺去了性命。为了他自己的生命安全,也为了不太情愿地被他带到这场旅程中的罗根,他还不能这么鲁莽地跳出来说自己是南庭军的朋友而非敌人。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旋转着望远镜上的调节装置,想看得更清楚些。然而他踩到的不是松软的泥土而是某种坚硬的物体,以为自己踩了地雷的麦克尼尔只好低下头去一探究竟,事实证明这完全是虚惊一场:脚下不是某种金属而更像是某块巨石的一部分。 不,这也不像是石头,起码麦克尼尔很少在野外见到这么平滑的石头。它太光滑了,光滑得让麦克尼尔无法不怀疑它其实是人造的。左顾右盼没发现有其他南庭军士兵也没看到其他土着的麦克尼尔缓慢地蹲下去,一只手缓缓下垂,另一只手拂去了挡在这石板上的落叶和泥土还有血迹。 他猜得没错,这确实是一块光滑的石板,整体呈现出赭石色,上面还有一个仿佛由全世界所能制造出的最黑的墨水画成的奇怪图案。从麦克尼尔现在的角度看上去,他也只会联想到迎面向着他飞来的某种飞鸟。 “什么行为艺术?”麦克尼尔忍不住自言自语着,他相信这是土着的杰作,“啊呀,也许是文物呢……带出去卖给博物馆?”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去管地上的奇怪图案。当他抬起头,再一次把视线对准望远镜时,一种难以名状的剧烈疼痛从他的右眼爆发出来。即便生前为身经百战的战士,又在其他平行世界的冒险中承受过更为严重的折磨,当这剧痛来袭时,麦克尼尔仍然几乎要发出惨叫。上一次他有类似的感受,已经不知是多久之前了,那仿佛全身被压缩成一个球体再从火炮里被发射出去的感觉令他记忆犹新。 在他被痛苦折磨的双眼和头脑都无暇顾及的石板上,黑色的飞鸟状图案逐渐变成了血红色,如同终于通了电的霓虹灯,又像是祭坛上的圣餐。附近的地面以他无法察觉的微小幅度震颤起来,并向着罗根等人所在之处蔓延。 “……所以我的意思是,他们肯定会尝试销毁一切证据,然而总会有销毁不了的。”不想去土着部落浪费时间又不想以完全的失败结束此次行动的罗根进退两难,他试图说服自己的南庭军新朋友们,获取帝国军在岛上进行其他活动的证据并不一定需要去土着部落里造访,“设施可以摧毁,人员也换了多个批次……但如果岛上的人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又要怎么保证在不破坏那些秘密的前提下进行开发呢?” “那——怎么回事,地震了?”王翼阳叹了一口气,他眯起眼睛,正要拿个主意,又被无法再忽视的晃动摄住了心神,“喂,我从没听说过天枢群岛会在这时候地震。” “地震预报本来就不准,而且——” 罗根话音未落,脚下的土地猛然间裂开了,出现在众人下方的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哪怕南庭军士兵们再怎么英勇无畏,他们也未曾料到会在平地上突然掉进洞窟,其中有数人吓得惊声尖叫,好在这些叫声马上就在地面重新合拢后被吞没了。这附近既没有其他帝国军士兵,也没有联合学员团的学员,甚至连土着也不见踪影,想必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们曾经来过。 除了倒在地上的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的异常沉默马上引起了学员们的警觉,这些还指望着他们的【亚当斯教官】帮助他们摆脱无休止的高强度训练并拿到战功的年轻人们也顾不得什么命令,立即散开到四周寻找麦克尼尔的下落,果然在小山旁的树林里找到了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麦克尼尔。见四周已有被掀起的树木砸在麦克尼尔身旁,学员们顾不得清理现场,他们确认麦克尼尔并无生命危险后就将其带离了这危险地带。 “……要我说,亚当斯教官现在身上有伤,又劳累过度。” “没错,是要让他休息才行……” “那他躺下了,我们怎么办?换了别人,咱们就要遭殃啦。”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大家现在做个表决,谁赞同把教官弄醒?” 在关乎自身利益的问题上,学员们的犹豫消失得无影无踪。绝大部分学员都赞同马上想办法让麦克尼尔返回指挥岗位,只是说不清这得罪人的工作要谁来办才好。 “你们都让开,我来!”一名有着褐色短发的年轻学员从人群中走出,他看上去约有十七岁,五官棱角分明,一睁大就几乎成三角形的一双灰色眼睛里充斥着比其他学员更多的好胜心,“拿凉水来。” “还得是你啊,布拉德利。” “怎么了?不要吵。”一盆凉水下去,也许本来就处在昏睡和清醒边缘的麦克尼尔又重新睁开了眼睛,“……卢奇亚诺·布拉德利(ciano bradley),就是你小子把我给弄醒的?” “别这么凶啊,亚当斯教官。”被唤作布拉德利的学员连连后退几步,又指着麦克尼尔的眼睛,“你看,你的眼睛都红了。” tbc OFD-EP1:贪狼(17) ofd-ep1:贪狼(17) 【最好的血液有时会流淌在傻瓜或蚊子体内。】——萨尔瓦托雷·阿杰姆贝,2020年。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烽烟四起的奥布群岛上,给仍处于激战中的帝国军士兵和南庭军士兵带来了更多的不安。前者暂时占据了上风,仍不敢掉以轻心,他们时刻担心南庭军逃出他们的包围网或给他们以致命一击;后者由于被帝国军的陷阱算计而承受了惨重损失,残余人员分别在奥布群岛的三个主要岛屿上寻找逃生路线,但情况对他们并不乐观。 黎明到来前夕,山大富和自己的战友们想方设法逃离汉克·迈德上尉的追击,逃到了距离他们最近的土着部落附近,试图寻求此处土着的庇护和协助。为了避免之前遭遇到的种种意外重演,山大富决定让战友们在外围等待,而他自己孤身一人进入部落中、同这些土着进行交涉。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次土着们没有凶神恶煞地向着他扑来。曾游历南庭都护府各地、通晓十几种不同语言的山大富见对方没有敌意,便用当地的语言对这些土着说,外面的帝国军还在追杀他们。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把布国鬼子驱赶出去,谁知这次中了他们的诡计,才落到现在的局面……”面对着表情各异的土着们,山大富没有试图粉饰自己和战友们的战绩。如果对方由于畏惧帝国军而拒绝收留他们,他也不会感到意外。“……我知道,我们的要求对你们来说很过分,但你们应该也不想一直生活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统治下。算我求求你们了,咱们团结一致,一定能把他们赶出去。不然,等哪天你们对他们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们也会把你们全部消灭的。” 土着中的几名长老听了山大富的描述,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接纳这些南庭军士兵。喜出望外的山大富连忙通知战友们尽快转移、避开帝国军的视线,这样他们才有蒙混过关的机会。 接到了命令的南庭军士兵们且战且退,他们打扮得和土着相似,但帝国军当然不可能放过一群明目张胆地向土着部落逃去的可疑敌人。就在山大富还在犯愁时,他的战友们却告诉他,本来紧追不舍的帝国军居然停止了追击。感到疑惑的山大富没有时间去考虑敌人蹊跷的行动背后的真实原因,他只当帝国军留着本地的土着还有用,于是告诉战友们只管放心进入部落。 这处所谓的土着部落就布局上而言,更像是南庭都护府本土随处可见的一个小村庄。村子的房屋很简陋,大部分房屋都存在严重的破损,这可能是因为被困在b1岛的土着们无法在帝国军的严密监视下找到兴建新房屋或修缮旧屋的办法。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行人在土着们的带领下前往充当祠堂的小屋前,在这里研究突围逃出b1岛的计划。 “老伯,实在是苦了你们了。”山大富引众人来到祠堂内,拱手向土着长老们行礼,“可叹我南庭三军将士无能,竟……唉。对了,我军撤出后,布国待你们如何?” “别提了,他们一到这里,就把我们赶回村子里,也不让我们出去。”其中一名土着长老对山大富说,南庭都护府和布里塔尼亚帝国停战后不久,就有布里塔尼亚人陆续来到岛上。那些布里塔尼亚人起先杀了些土着,在吓住了大部分土着之后就将土着关在各自的村落里、禁止土着随便离开居住地,条件是维持土着的正常生活。“……这最近半年来,人是越来越多,也不知他们要搞些什么。” 跟随山大富行动的其余南庭军士兵们大多也是土着出身,他们和山大富一样掌握了多种语言,并且可以随时使用不同语言和战友们交流。不知为何,山大富在进入部落前再三警告他们先不要在部落内说任何一种口音的汉语。尽管这命令让南庭军士兵们感到十分奇怪,他们仍然服从长官的命令,要么只说本地土着语言,要么就干脆保持沉默。 土着长老们越说越激动,他们实在受够了这种被简直是被当做动物园的观赏动物(或干脆就是囚犯)圈养起来的日子。诚然,生活在奥布群岛的土着们没有采用最激烈的手段去对抗帝国军,但山大富并不想苛责这些缺乏武器的同胞们。没有武器的土着们纵使排着队去英勇就义也无法伤及帝国军的根本,况且此刻的山大富更希望能从这些亲历者口中了解到过去几年来发生在奥布群岛的一切。 帝国军需要留着土着的性命以便将奥布群岛发生的变化伪装成土着的自发行动,山大富能理解这一点。指望如今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大发慈悲,还不如期待着第二天的太阳会从西面升起来。话说回来,那些嗜杀成性的帝国军士兵能在这几年里忍住不去把岛上的土着杀得一干二净,或许也是个奇迹——不,那些人平时可以毫无顾忌地虐待和杀死岛上的劳工,想来是不需要其他发泄对象的。 在山大富的要求下,部落里的土着们拿上了一切能用于防身的工具,以防万一。天快亮了,帝国军不会继续等待下去,下一轮进攻很快就会开始。既然布里塔尼亚人已经狂妄到了拿能够维持帝国军在岛上继续活动的重要设施充当诱饵的地步,山大富无法排除那群要在不久之后发动全面战争的狂徒顺手将岛上的土着灭绝的可能性。他按捺住内心的慌张,指挥村落中的土着们来到各个出入口站岗放哨,又把所剩不多的青壮年集结在祠堂附近。 “好,再过最多一个时辰,我们就要突围了。”土着人出身的南庭军官招呼同伴们来到身旁,他要确保行动计划万无一失,“老陈,你去——” “山队,敌人又有行动了!”话音未落,有一名南庭军士兵从祠堂外跑过来,差一点被门口的门槛绊倒。那人顾不上自己的脸面,只是继续用汉语向山大富喊话,“他们正在朝这里前进……” 刹那间,山大富只觉身旁和颜悦色的土着长老或是一副同仇敌忾样子的土着青年都变了个模样。不约而同地,土着们挥起了手中的刀子或锄头,一股脑地砸向了方才还和他们一团和气地议论着要如何从布里塔尼亚人手中杀出重围的南庭军士兵们。 “听到枪声了,上尉。”躲在外侧树丛里的帝国军士兵确认了枪声后,把情况及时报告给了在外排兵布阵的迈德上尉,“肯定是敌人对土着开火了。趁着这个机会,立即行动。” “我说过了,不要着急。既然他们已经对土着动手了,你们只要把各处道路看守好就行。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再去收拾残局。”迈德上尉制止住了迫不及待地想要行动的手下们,“……其他人也就罢了,如果你们和外面的野狗一样不听吩咐、妄想着能单打独斗地获取功勋,那就等着送命。” “……没那回事,长官。” 黑人军官笑了笑,他喜欢识相的手下。那些以为只要无视规章和纪律就能为所欲为、于万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为最耀眼的战斗英雄的白痴根本没明白英明神武的查尔斯皇帝在号召什么,但他已经理解了。硬性规定好勇斗狠才是强者,根本没意义,强者的标准是正在形成的历史而不是狂人的妄想来定义的。 又过了几分钟,包围部落的帝国军仍然没有发现试图逃离的南庭军士兵。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的迈德上尉随后下令发起总共,埋伏在村落周围的帝国军士兵一拥而上,从四面八方冲进村子,只见这小小的村落里遍地都是真正的土着和打扮成土着的南庭军士兵的尸体,其惨状让平时没少拿劳工发泄的帝国军士兵们也愣住了。许多南庭军士兵的尸体被切割成数块,而不远处的地面上仍有失去了工具的土着拼命地用牙齿撕咬着死去的南庭军士兵的尸体,像是要把和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的尸体也一口气吞掉一般用力。 “什么啊?怎么都死了呢?”迈德上尉失望地垂下了肩膀,他还指望着南庭军帮他找出奥布群岛上的秘密呢,“喂,继续搜索,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 几名帝国军士兵向着祠堂靠近,他们迈过门槛,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还没来得及和同伴抱怨这种奇怪的建筑样式的不便之处就被当面打来的子弹放倒了。旁边的那名帝国军士兵锁定了躺在尸堆中的一名幸存者,谨记着长官命令的他想先打中对方持枪的手,但他也慢了一步:接下来的几发子弹当胸穿过,中了弹的士兵倒在地上痛苦地惨叫起来。 迈德上尉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没有预料到自己所率领的队伍在这时还会承受不必要的损失。心头火起的黑人军官向着四周的手下振臂一呼,一行人争先恐后地奔向祠堂,纷纷把枪口瞄准了躺在尸体间的那名幸存者。不必迈德上尉提醒,士兵们连忙向着敌人的手臂开枪,几发子弹打中了幸存者的上肢,再也无力持枪的对手就此失去了全部抵抗能力。 那人和迈德上尉一样,几乎不需要做什么打扮就能混入土着之间。或许是外貌上的相似性让迈德上尉有所感触,年轻的黑人军官让手下的士兵们将敌人从尸体中拖出来,在确认附近没有其他陷阱后,自己上前问话。 “a special ldier like you t have astered ultiple nguas now i have o estions, first, what happened here jt now? send, what are your identities and a tasks?” “……对你来说,我们的身份和目的,反而是次要的?”身受重伤的山大富在帝国军士兵冲进来之前就已经身中数刀,方才的伤势又让他离鬼门关更进一步,“……要是我……不说呢?” “哎呀,你不要做让我很为难的事情嘛。”迈德上尉和颜悦色地对山大富说,只要帝国军把战死的南庭军士兵的尸体收拾干净,真相也就水落石出了,“我和你们没有私仇,虐待你们的尸体又不能帮我多拿几个勋章,所以我也无意去做多余的事,但要是你死前死活不愿意配合,那又另当别论了。”说着,他拿出匕首,在山大富面前晃来晃去,“……没立下半点功劳,连尸体都成了我们手里用来证明南庭军入侵的证据,不好受?” 山大富的视线更加模糊了,就连迈德的威胁也离他越来越远。无比清醒地感受着自己走向死亡的过程当然是一种酷刑,不过在半梦半醒间死去的滋味也不怎么痛快。他还不能死,他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更不能让敌人提着他们的脑袋在镜头前洋洋得意地宣称击退了南庭军一次自作聪明的突袭。 “……一定是……你们的……同伙……做的。去问……问他们……” “是我在跟你谈条件,不是你和我谈条件。没有你,我多花点时间也能把问题搞清楚。除了我,没人可以保证不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放到电视节目上给别人参观。” “是吗……在这……不能……说……说……” 迈德上尉凑近了些,想听清山大富临终前的遗言。旁边的帝国军士兵们见状也一拥而上,但被自己的上司阻止了——迈德也担心山大富临死前突然反扑。好在他们预想中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众人只是安静地站在祠堂里等待着迈德上尉的下一个命令。 一分钟之后,方头方脑的黑人军官重新站了起来,让手下开始打扫战场。 “……把尸体收拾出来就好。如果赛佛还有其他命令,照做。”他做了个深呼吸,走出祠堂,迎接灿烂的阳光,一回头又看到有帝国军士兵拼命地用匕首戳着尸体泄愤,“喂,管住自己的手,别把尸体弄坏了。到时候我们还需要向世人证明是南庭军先入侵的。” “遵命,大人!” b1岛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只要帝国军再将其他两个主要岛屿上的敌人解决,胜利就是属于他们的。然而,r1岛上的帝国军士兵和联合学员团的学员们却迟迟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那些以惊人的气势闯入了r1岛的南庭军好似已经人间蒸发了。 但即便是那些想要掘地三尺地搜索一番的帝国军士兵也不会料到在靠近r1岛核心地带的小山附近真的有一座他们尚无从探知的地下设施,消失的南庭军士兵们就躲避在此处。 在这漆黑一片的地下设施中,从地表掉落下来、摔得头晕眼花的南庭军战士们顾不得庆祝自己没被当场摔得骨折,他们保持着沉默,先是确认了同样掉下来的战友们的位置,而后集结在一起,尝试着寻找离开设施的道路。 地下很黑,担心打开照明灯会引来敌人的王翼阳只好让同伴们戴上夜视仪、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映入罗根眼中的景象证明他们先前的担忧可能是多余的,因为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遍布灰尘,已有很久没人造访过了。 “刚才,你们有注意到什么吗?”见周围不像是有帝国军的样子,罗根率先开口了,“我们是怎么掉下来的?” “目前还不清楚,定是有人触动了什么机关。”王翼阳想了半天都没记起来当时他们附近出现过什么异常现象,“当务之急是找到离开这里的安全路线。此处设施不是我们南庭都护府建造的,也没出现在你提供的情报里……外面的敌人不见得会马上找来,但他们迟早会发现的。” 众人分成不同小组前往房间四处搜索,同时互相提醒千万不要按什么奇怪的按钮。又累又饿的南庭军士兵们顺着房屋的边缘摸索着,他们判断这里可能是个堆放杂物的储物间,证据则是房间被货架占据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也堆满了各种看上去没用的医疗垃圾。当罗根听秦寒霜说角落里有医疗垃圾时,好奇心驱使着他前去一探究竟,但他还没接近垃圾堆,就被霍云觉的好消息引开了。 另一侧的角落里有个通向外界的门,门把手也在屋内,旁边还有一个已经断电而且同样蒙上了一层灰尘的视频通话装置。罗根先让众人后退,他自己一马当先打开了门,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房间的另一侧。出现在他面前的同样是漆黑一片的长廊,四周并无他想象中天罗地网般的埋伏。 “过来,这里没有敌人。”说着,罗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不过……如果我没猜错,氧气怕是不够了。不快点找到出口,大家就得憋死在这里。” “这么说,还是要快点离开,以后再找机会把这里的秘密挖出来。”秦寒霜点了点头,但他马上就发现罗根的背后还有许多高大的罐子,其中好像还装着什么东西,“……罗根,那些罐子里是什么?” “应该不是很重要的东西。”罗根紧握步枪,上前一探究竟。这一看把他吓了一跳,其中一个罐子里赫然浮现出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那肿胀的模样实在不堪入目。“各位请放心,是死人。” 众人松了一口气,又不由得感到有些忧伤。事实的真相也许并不重要,一处位于帝国军控制下的奥布群岛地下的秘密设施里泡着许多浮肿的死尸,这一事实仅在帝国军平日就飞扬跋扈的作风引导下才会指向最坏的结果。就连罗根也无意为布里塔尼亚辩解,除非他在这里找到些能证明该设施由南庭军建造的证据。 越想越觉得布里塔尼亚帝国实在不可救药的罗根继续往前走着,他每经过一排罐子就仔细地打量罐中死尸的相貌,希望从中找到些线索。忽然,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向左侧又一个高大的罐子。里面的尸体腐烂得不算太严重,罗根也因此而看清了那具尸体的相貌——不说和麦克尼尔有九成相似,至少也有八成相仿了。 “什么?”王翼阳看到罗根忽然停下,以为对方发现了什么重大机密,“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还有没有活人……让人失望。”自己还没搞清楚为什么最近两个月会见到两具和麦克尼尔几乎一样的尸体的罗根连忙走开,免得王翼阳起疑,“是我想多了,这地方已经被他们抛弃许久,就算当时还有人活着,现在也早成了尸体。” 王翼阳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跟在罗根后面,来到罗根方才驻足不前的罐子旁,观察了片刻。里面那具尸体除了腐烂程度比其他尸体略轻之外,并无其他值得额外关注的特征。 是他想多了吗?也许。众人继续在房间里寻找出口,刚才最先找到出口的霍云觉却并不急于离开,而是提议在这里找些有用的证据。南庭军进攻奥布群岛一事败露无疑,倘若他们能活着回去,那么布里塔尼亚帝国在奥布群岛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的消息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消帝国军对【南庭军违反条约】的指控的说服力。 “喂,别冲动啊。”罗根眼前一黑,他连忙提醒同伴们,当务之急是活着离开而不是考虑万全的退路,“我们不能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你们也别和我说一定能活着出去所以顺便搜集些证据之类的话。” “难道你不想活着出去吗?还是说,你没有活着离开的信心?”秦寒霜忍不住要讥讽几句,他发现罗根虽然战斗能力超群但总归还是有些缺点的,比如时常缺乏斗志,“……不碍事的,我们能赢。” “大哥,又找到出口了,只不过是继续通向地下的。”一旁的聂英来到秦寒霜身旁,沮丧地说他没有找到通往地表的出口,“要去看看吗?” 还能怎样?无计可施的王翼阳只好同意向下探索,可惜往下的楼梯尽头连接着的房间是又一个布满了罐子的密室。等等,这些罐子里装着的好像不是尸体,他们没有腐烂,而且从年龄上来看竟还是十几岁甚至可能不到十岁的未成年人。 “他们可能还活着!”王翼阳顿时百感交集,他虽然痛恨布里塔尼亚人拿亚洲人和黑人做实验的野蛮行径,那到底是骨子里的歧视造成的,对于布里塔尼亚帝国而言或许也是理所应当的事。然而,这里的孩子可全都是白人,此刻他才真正理解为何像罗根这样的布里塔尼亚人也会选择背叛帝国。“快,到附近找开关……把他们救出来!” tbc OFD-EP1:贪狼(18) ofd-ep1:贪狼(18) 【要根据每个大区的具体情况,根据需要去有效转变土地开发的结构性的不公平,将更多军人从大小农场转移出来。要通过适当的信贷和产品分配来补充。对于耕种土地的人来说,土地就是稳定的基础、福祉的基础,保障了自由和尊严。】——迈克尔·麦克尼尔,2072年。 …… 迎来了久违的阳光的帝国军士兵和学员们惊讶地发现r1岛上的敌人突然消失不见了,百思不得其解的他们在迈克尔·麦克尼尔的指挥下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搜索,仍然一无所获。此时,先前大举出击的帝国军已经陆续控制了其他次要岛屿,胜利距离帝国军越来越近。 但r1岛上的布里塔尼亚士兵和学员们一点都不开心,他们需要的不仅是整体的胜利,也是属于自己的胜利。必须要把入侵r1岛的南庭军士兵全歼,倘若那些人就在帝国军的密切监视下逃跑,在这里战斗的所有人都难辞其咎。 或许只有麦克尼尔自己不怎么担心这个问题了。一方面,他有达尔顿和大卫·欧的支持;另一方面,他一直在寻找叛逃的机会,只要他摆脱了布里塔尼亚帝国,帝国的那些规矩自然管不了他。 话是这么说,他似乎已经错过了最好的逃跑机会,而眼下他并没有办法瞬间转移到帝国军的视线之外。况且,纵使他可以保持冷静,他的手下们就不见得会愿意原地踏步了。于是,经不住热情的联合学员团学员们的请求的麦克尼尔只好开始搜索,他按照事先制定好的方案派遣人员前往对应的区块内调查,同时盼望着已经不知藏在何处的南庭军士兵们最好不要随便抛头露面。 把手下都派出去之后,麦克尼尔独自一人坐在石头上,回忆着他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他还记得自己正在缓慢地接近那些南庭军士兵,并且趴在一块明显是人工制造出来的石板上,然后就突然在剧痛的袭击下昏迷了过去。当然,在他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殷勤的学员们已经把四周搜索了个遍,根本没发现南庭军的半点踪影。 所以,那些南庭军战士们又逃到了什么地方呢?麦克尼尔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现在,他开始为自己的命运而担忧了:虽然他还不敢断定南庭军将会是失败的一方,从其他部队传来的消息足以证实帝国军重新夺回了优势。那么,留给他用于逃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教官,r1a19区也没有发现敌人。”正当麦克尼尔还在思考人生时,之前把他弄醒的那名学员来到了他身旁,规规矩矩地向他敬了个军礼,“……所有人都在说,他们好像真的消失了。” “那么你怎么认为呢?你相信他们会突然消失不见吗?”麦克尼尔并不相信南庭军士兵会突然消失。这个平行世界还没有发展出超时空传送或类似的技术,南庭军士兵们肯定只是跑到某个角落里躲起来了。“不必在乎对错,说说你的看法就好。打仗不光要用身体,更多的是要动脑。” “他们很可能躲在土着部落里,亚当斯教官。”卢奇亚诺·布拉德利立正站好,字正腔圆地答道,“之前敌人没有去造访土着部落,可能是另有原因……但他们不会放着天然的盟友不管的。” 就是说,眼前这个在不久之前处决叛乱劳工的活动中表现得最积极的年轻人也认为岛上的土着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隐患而不是值得信任的【同胞】——这没什么,布里塔尼亚人不信任一切编号区居民才是正常的,虽然奥布群岛的模糊地位使得生活在上面的土着至今没有被赋予某个数字编号。 中规中矩的答案,麦克尼尔想着。r1岛看上去很大,攻击这里的南庭军也有能力多次突破帝国军的防线,这还要多亏了麦克尼尔事先的安排。另外,从那些人之前的行动路线上来看,他们依旧没有要逃跑的迹象,只是执着地深入r1岛的核心地带。暂时还不能认为南庭军试图逃跑或躲到了土着部落里,刚才迈德上尉发来的消息也证实土着部落和南庭军是敌对的,这正是南庭军始终没有尝试联合土着部落的主要原因。 “……敌人勾结土着的情况,是要考虑的。”说着,麦克尼尔口头表扬了布拉德利几句,虽然他更希望这些年轻的学员们早点滚回帝国本土上学而不是在南太平洋沉迷活剥劳工和土着,“不过,问题并不是只要从最直观的角度去看的,比如——” “赛佛-2,敌军突破了封锁线,劫持了我军在o1岛的快艇,现在他们往你们这边来了。”还没等麦克尼尔的训话结束,大卫·欧便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立即组织防御,不能让他们逃脱。对了,r1岛的情况怎么样了?” “敌人……敌人的攻势已被挫败,他们摧毁岛上重要设施的阴谋未能得逞。”麦克尼尔吃了一惊,他不动声色地对通讯器另一头的大卫·欧说,r1岛的战斗任务已经结束了,又驱走了身旁的学员们,“……o1岛的敌人是怎么突破封锁线的?” 就连大卫·欧也不见得能在三言两语间说清经过。简而言之,受到赛佛全力阻击的南庭军第一时间改变了目标,他们放弃了沿原路返回或是就近躲藏到土着部落附近,转而向可能停靠有帝国军小艇的海滩冲去。此事对帝国军来说原该是个好消息,大卫·欧希望让精疲力尽的南庭军受到看守小艇的帝国军士兵和从后方追击来的r中队主力的夹击,可惜这位善于指挥令行禁止的特种兵的少校忘记了普通士兵的态度:一伙巡逻后归来的布里塔尼亚士兵随意地把小艇停在沙滩上,然后就加入了搜寻段英雄一行人下落的行动中,结果不偏不倚地成了南庭军的抢劫目标。 除此之外,赛佛直接指挥的精锐部队也在和段英雄的交战中损失惨重。即便在本该能轻易突破的哨站附近遭遇了比预想中强得多的对手,南庭军仍然凭着手头的武器装备发挥出了令人惊叹的实力,他们利用附近的地形和植被步步为营,一度逼近哨站,击毙了数名r中队的老兵,最终仅因弹尽粮绝才被迫撤退。据大卫·欧自己所说,南庭军和帝国军在那场激烈交战中的伤亡人数几乎是一比一,这是他放弃了穷追不舍的主因之一。 “赛佛,我需要确认一件事。”麦克尼尔从石头上跳起来,招呼身旁的学员们往海滩边跑去,“敌人劫持了小艇后正在往r1岛前进,是不是?” “没错。” “明白,马上去拦截他们。” 就是这么一回事,从o1岛突围的南庭军是为了吸引帝国军的注意力、给三路进攻部队之中唯一还保存完整的r1岛部队争取撤离时间才会进行这种近乎自杀的无谋的进攻。他说不清这种决策是对还是错,但他敬佩南庭军的果断和勇气以及对战友的无条件信任,那么他更有必要配合南庭军演好这一出戏了,说不定他还能因此找到第二个叛逃的良机。 在麦克尼尔的调动下,r1岛上的帝国军士兵和学员们中止了搜索,转而前往岛屿边缘进行防御。从天边冉冉升起的太阳逐步移向头顶,阳光也变得越来越耀眼了,海面上的一切都被岛上的布里塔尼亚人看得清清楚楚。兴致勃勃地奔赴下一个战场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们幻想着凭借军功出人头地的美好未来,那些被派去看守劳工和土着的士兵则怒不可遏地把身边这些令人恼火的非布里塔尼亚人当做了出气筒。都说人人都有在战场上立功的机会,然而没有长官的命令,立功就只能靠抗命了。 又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幸运。 几艘小艇离开了r1岛,顺着麦克尼尔指定的航线往o1岛前进,打算在那艘孤零零的被南庭军劫持的小艇抵达之前就将它拦下。仍然吃不准自己该在什么时候叛逃的麦克尼尔做好了两手准备,若这支南庭军突袭部队的残余力量仍可以利用,他就尝试着在混战中逃脱;要是对方弱得无法继续战斗,他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将对方歼灭、利用这份功绩点缀他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伪装用身份的履历。 总有一天,他会逃离这个甚至不把布里塔尼亚人当人看的地方,再去为自己当年的决定赎罪。 和他同行的学员们没有多少【海战】经验,这些将来要加入陆军的年轻人或许不会料到自己首次参加实战还包括开着小艇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和敌人交战。缺乏经验或许是这些学员们在南庭军突袭部队进攻r1岛时被轻而易举地冲散的原因之一,而麦克尼尔也不指望学员们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掌握一项平时用不上的技能。 海风里的血腥味又多了几分,顺着波浪洒进小艇里的海水给技艺不精的学员们增添了几分滑倒在小艇里的风险。有些学员调皮地试图在船头摆出一副旧时代的海盗船长乘风破浪的英武造型,他们的模仿秀马上就在麦克尼尔的训斥声中停播了。 “好了,孩子们。你们都听我说,击退敌军的任务已经算是完成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收获一场更体面的胜利。”麦克尼尔一手扶着船舷,一手拿着通讯器,向其他几艘船上的学员和士兵喊话,“死人有用,活人更有用。我会想办法活捉他们,希望你们予以配合。” “为什么要活捉他们?”布拉德利一头雾水,“如果只是要南庭军入侵的证据,把敌人的尸体清洗干净之后拿出去展示就成。” “所以我刚才说了,多思考。”麦克尼尔故作高深地晃了晃脑袋,“你把尸体挂起来又有什么用呢?南庭都护府只会说是咱们随便越境杀了他们的渔民。把活人押出来,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些人是受过训练的军人而不仅仅是每天都要从事高强度体力劳动的平民,如果这些人再因为贪生怕死而提供几句证词就更好了。” “原来还有这种办法。”卢奇亚诺·布拉德利和小艇上的其余学员直呼高明,“亚当斯教官,你在加入联合学员团之前是做什么的?” “秘密。” 被学员们的奉承话包围的麦克尼尔无奈地笑着,他只希望r1岛上的南庭军已经找到了安全的藏身之处或干脆已经逃开了。那样一来,他即将面对的敌人至少不会死得毫无价值。 r1岛的帝国军士兵和学员们大多已经按照麦克尼尔的指示停止了搜索。虽然其中有人认为此时停止搜查无异于放虎归山,他们终究不能冒着南庭军再度攻入r1岛的风险而无视防御上的漏洞。把r1岛防御虚弱的原因直接推卸给了擅自行动的帝国军士兵的麦克尼尔在这一点上和赛佛取得了共识,后者虽然无视了帝国军士兵私下前去夺回其他次要岛屿控制权的行动,却没有放弃追究责任的打算。 但不管是麦克尼尔还是其他帝国军士兵都不会料到他们要找的人就在r1岛的地下,而且是在比岛上的布里塔尼亚开拓团所建造的地下设施和南庭都护府遗留的地下设施更深一层的、双方都未曾知晓的另一个设施内。 “……别浪费时间了,他们好像都死了。”罗根·谢菲尔德从旁边的杂物堆里拿来一个纸箱子,把它拆开,盖在了已经停止呼吸的男孩身上。他和王翼阳把那些被关在培养罐内、看上去还活着的白人孩子都救了出来,但这些身体已经十分虚弱而且很可能恰恰依赖着培养罐提供的氧气和营养液生存的孩子很快就停止了呼吸。手足无措的秦寒霜和聂英想方设法要让他们恢复心跳,而霍云觉还在尝试着从控制这些培养罐的那台设备上找到更多的线索,“看来我们好心办了坏事,王翼阳。” “我只是不敢相信,你们……我是说,他们布里塔尼亚帝国连布里塔尼亚人都不放过。”王翼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喜怒形于色的年轻人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夸张,活像是表演传统戏剧的演员所戴的面具。那不是假的,罗根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实质化的愤怒。“……至少要救活一个,要让整个世界还有活在梦里的布里塔尼亚人看清这个帝国的真面目。” “他们会在乎吗?查尔斯皇帝堂而皇之地在各种场合宣布强者掠夺弱者、有用者清除无用者是帝国要遵守的正确道路。”罗根摇了摇头,和聂英把又一具尸体送到了隔壁。他们刚才救下多少孩子,现在就要制造多少具尸体,而他们无能为力。“……霍,搞清电路了吗?” 整个设施的结构很奇怪,进行了一番研究和分析的霍云觉认为它甚至可能在原则上是完全封闭的。然而即便设施有内部发电系统也不可能完全摆脱外部物质输入,更不必说在这个岛上要怎么实现自给自足地发电还是个未知数。奥布群岛什么都有,也仅仅是都有一点而已,况且来到这里的布里塔尼亚人还没有来得及充分地开发那些资源。 “师兄,我们还是先撤。”见众人毫无进展,救出来的布里塔尼亚孩子也接二连三地死去,秦寒霜找到了王翼阳,劝这支部队现在的指挥官不要浪费时间了,“以后有机会,我们会替他们报仇的。毕竟,我们的敌人是布里塔尼亚帝国还有布国鬼子,不是所有布里塔尼亚人。” “我先提醒一下,他们还没全咽气呢,这不是还有个活着的嘛。”罗根指了指聂英的下一个抢救对象,那是个看上去同样还没超过10岁的女孩,“……试试看,死了也是命。”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王翼阳让聂英和其他几名南庭军士兵继续抢救最后一个由他们亲手救出来的幸存者,自己则和秦寒霜去寻找下一个出口。正如霍云觉所分析的那样,这个地下设施似乎根本不存在向上的出口,他们一路前进的结果是越来越深入地下。难不成这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在开发地热能过程中的副产物?那也不至于拿这鬼地方当人体实验中心。 罗根·谢菲尔德没有去寻找出口,他更在意的是设施内遗留下的线索。此前他还以为控制设施的人早就逃之夭夭,但这些在被他们救出来时还留着最后一口气的布里塔尼亚儿童则证明设施的主人是最近才离开的。如果能找出布里塔尼亚帝国保留在这里的研究资料,或许他们就能更接近真相一步。 ……真相又是无关紧要的,他们先要活着离开才行。 “这里的大部分设备都断电了,可能是设施的主控室从源头上切断了电力供应。”霍云觉对试图寻找资料的罗根说,好像只有那个维持布里塔尼亚儿童们的生命体征的设备在正常工作,其余的设备全都无法正常使用。“他们没有抛弃这里,不然就不会继续让这些受害者活着……兴许是因为某些理由被迫紧急撤退。” “这倒也是。等一下,我刚刚想起来一件事。”罗根有些失落地向王翼阳和秦寒霜刚发现的出口走去,这时他猛然间意识到众人都忽略了一个不起眼但致命的细节,“你们有谁在这里看到帝国的任何标志了?” “这是何意?” “岛上的帝国军士兵是不会明目张胆地佩戴各种徽章的,因为他们还要把自己伪装成土着,但这里……就没必要了。”罗根绞尽脑汁地回忆着麦克尼尔告诉自己的那些情报,那比他亲自了解到的布里塔尼亚更全面些,“我了解他们,他们会在任何地方用夸张的形式让每个人明白自己的位置,有时候甚至要为了这一点牺牲许多安全性和便利性。” 的确,没人在设施里看到任何属于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徽章,方才霍云觉控制的设备上也没有(尽管它的操作界面语言依旧是英语)。这一点都不符合布里塔尼亚帝国在安全环境下的风格,从王双口中了解过不少布里塔尼亚帝国内幕的王翼阳等人也赞同罗根的观点,虽然他们依旧觉得布里塔尼亚帝国会在必要情况下做些基本的调整和伪装。 “不是布国的,那又会是谁的呢?”秦寒霜也迷惑了,他知道南庭都护府没在这岛上修建任何类似的设施,罗根提供的文件里也没有说明帝国军做了类似的事,刚才那番话无疑是在说这设施不属于布里塔尼亚帝国而属于某个他们尚且无法准确描述的第三方势力,“eu?他们被赶出这地方已经一百多年了,怎么可能……” 就在罗根和王翼阳议论着设施的归属时,聂英兴奋地从后面赶上来,说他们抢救的女孩应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总算放心下来的罗根没有时间庆祝了,他让断后的南庭军士兵们注意保护好这重要的【证据】,自己回到队伍前列,和王翼阳探索持续通往地下的走廊。 “墙上有很多鬼画符一般的痕迹。”和聂英一同照看幸存者的霍云觉忽然开口了,“之前我以为是血迹,现在看来不是。” “不是血迹难道还会是壁画不成?在科研设施内画上壁画实在是太夸张了。”罗根本来想反驳,但他转念一想,这个君主制仍然是主流的平行世界的21世纪已经很夸张了,“……我明白了。大家尽力把周围的一切都记住,只要我们能活着回去,就有希望找出敌人的真实身份。” “罗根,前面……没有路了。”走在队伍前列的秦寒霜小心翼翼地向后喊了一声。 这话把包括罗根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众人你追我赶地来到队伍前面,一看前方果真是死路一条。挡住他们的不是普通的墙壁,而是封锁了前面全部空间的巨型镜面。放在平时,南庭军士兵们说不定就直接冲过去了,但现在即便是罗根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行为艺术?肯定是。”聂英自言自语着。 “我也觉得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在这里随便放这么大一面镜子。”罗根煞有介事地分析了起来,“首先,用镜子来挡路是不可行的……而且……”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嗯,这设施里的人紧急逃跑的时候不会有那么多时间专门把一面镜子放在这里?” 王翼阳让众人后退,他自己去前面一探究竟。当他距离镜子只剩下两步时,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还没等王翼阳看清那人的相貌,他只觉眼前一黑,接着整个身体失去了重量、如同飘荡在高空中一般。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却见和他一样惊讶莫名的战友们正同他一并站在草地上。耳畔隐约传来鸟鸣声,刚才他们在地下所经历的一切恍如隔世。 “这……”罗根的头脑还处于混乱中,他相信已经在不同的平行世界经历过更多的离奇事件的麦克尼尔已经适应了这一切,“我们还在r1岛上吗?” “好像是。”霍云觉转了个身,看到了已经被他们抛在身后的小山,“快走,敌人不会闲着。师兄、大哥,你们探路,我们殿后。” tbc OFD-EP1:贪狼(19) ofd-ep1:贪狼(19)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它的主旋律,是与劳动人民、工人和农民的经常和密切的接触。】——亚历山大·罗曼诺夫,1967年。 …… 刚逃出包围圈的时候,段英雄并未喜出望外,那时他和他的战友们已接近弹尽粮绝,敌人本该收缩包围圈、把他们一举拿下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跑。但是,他更没有理由坐以待毙,无论前方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陷阱还是真正的生机,他都要去试一试。 敌人很棘手,或者说是他所能想象出来的最难对付的一种帝国军指挥官。即便是以贵族垄断而闻名的帝国军也不乏出色的指挥官,那些人或是在数年前的南洋战争中展现出了卓越的才能,或是在干涉非洲的秘密军事行动中给eu制造了无数的麻烦。相较那些大出风头的军官们,负责这场战斗的帝国军指挥官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唯独充分考虑并利用了帝国军士兵们的特点——这在正往海岸边逃去的段英雄眼中,反而是最要命的一种能力。 “段队,山队他们已经遭遇不测,【破军】也没有消息。”和段英雄同行的现在只剩下了最后几个人,这些负伤的士兵们不得不忍痛把伤势更重的同伴丢在后面、由着那些人用生命中最后的时光去阻击后方的帝国军,“……该如何是好?” “破军只是和我们失去了联络,我相信他们还活着而且会杀出重围的。”段英雄没有失去信心,他和他的战友们确实在不久之前接到了山大富发来的最后一段消息并确认b1岛的同伴们没有生还的希望,但率先杀上r1岛的王翼阳和秦寒霜等人只是保持沉默罢了,“要为他们争取时间,要有人活着回去。诸位,成败在此一举了。” 纵使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的所作所为很有可能只是在感动自己,众人依旧在段英雄的指挥下往可能停有小艇的海滩靠近。占领其他次要岛屿后归来的帝国军士兵们正处在胜利后的狂喜中,坚信着南庭军已经被歼灭的布里塔尼亚人无暇顾及漏网之鱼,只要少数敌人放松警惕,段英雄就有机可乘。 他们果真找到了机会。当段英雄沿着o1岛海岸边的高地巡逻时,他发现有一艘满载帝国军士兵的小艇正在接近岸边。于是,他示意战友们不要轻举妄动,一直等到这些放声大笑的帝国军士兵们离开海岸、沿着附近的小径走向树林内时,才终于下令开火。与此同时,两名伤势较轻的南庭军士兵迅速抓着绳索从高地降落到沙滩上,准备夺取小艇。 战斗持续了大约两分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帝国军士兵们首先尝试着返回小艇旁、阻止南庭军夺取小艇,结果有两名士兵在战斗中中弹,余下的帝国军士兵见状也只好躲回了树丛里。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南庭军把小艇抢走的布里塔尼亚人疯狂地向往小艇方向转移的段英雄一伙开枪,子弹紧贴着段英雄的头皮擦过,又有一名同伴倒下了。没时间为战死的战友哀悼的段英雄跳进小艇里,手脚并用地爬到船头,驾驶着小艇远离敌人的视野。 海上的风浪越来越大了。孤单地挤在小艇里的南庭军士兵预感到了他们不可避免的可怕的结局,当死亡真正逼近他们时,他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平静,却也并未被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念头冲昏头脑。怀揣着为亲朋好友复仇的想法走上战场的南庭军士兵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家乡的事,仿佛他们并不是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而是在和平的家园里畅谈着人生。 “其实说实话,承天府的挂面也不错,真的。”段英雄双手握着方向盘,他要把这艘小艇驶向r1岛。仅凭一艘小艇还有上面这些遍体鳞伤的士兵是做不了什么的,他本来也没想要做些惊天动地的事,只要能引起帝国军的注意就足够了。“长云府那边呢,放的辣椒还是太多了。” “不,长云府的挂面天下第一。”后面的南庭军士兵马上表示反对。 “笑话,你说这话的时候问过中原各地了吗?”段英雄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出生在南庭都护府本土,又在这里长大,长云府的一切对他来说还是太遥远了。然而,每当他的战友们提起那片已经落入布里塔尼亚帝国手中的土地时,他对长云府的感受又变得具体了一些。“等这仗打完了,一定得找个机会带你们一起北上去见见世面。正好最近和朝廷的关系也不错……” 【长云府】对他们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口音,可能是一些特色风味的饮食,也可能是两岛上的群山、郁郁葱葱的森林……那片土地上的任何事物都可以成为抽象概念的一部分,正是这些由不起眼的琐碎的日常事物还有围绕着生活环境的自然风光构成了南庭都护府的人们对长云府的认知。布里塔尼亚人会不会有类似的认知呢?还是说,布里塔尼亚帝国有其他方法来凝聚对【布里塔尼亚】的认同感?段英雄不知道,他明白自己也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小艇以近乎极限运动的夸张速度在海面上飞驰着,很快引起了帝国军的注意。有数艘相同样式的小艇从r1岛出发来拦截它,这些小艇由迈克尔·麦克尼尔指挥,它们围绕着南庭军小艇的预定前进路线包围成半圆形,且并未在目击到目标的第一时间就开火。 “各作战单位注意,尽量活捉敌人。”麦克尼尔拿起通讯器又喊了一遍,他生怕这群学员和帝国军士兵不听使唤。大卫·欧有信心恰到好处地利用布里塔尼亚人的逆反心理和服从性来达成目的,他还没有这个把握。“……继续前进,做好碰撞准备。” 说罢,麦克尼尔开着小艇迎上了南庭军的小艇,同时让身旁的学员们朝目标开火。接到了命令的学员们纷纷举起步枪瞄准了上下起伏的孤舟。避无可避的南庭军士兵们也只好还以颜色,两艘小艇在距离r1岛不远处的附近海面上演了别开生面的追逐战,双方都没能立即命中目标,反倒是担心被误伤的其他帝国军小艇没有尝试着继续收紧包围圈。 “教官,他们真的要撞上来了。”卢奇亚诺·布拉德利打空了一个弹匣,摸遍全身上下都没找到剩下的弹匣。这时又有几发子弹从他身边飞过,不想成为这艘小艇上第一个被击毙的学员的他只好躲到了麦克尼尔身旁。“下一步要怎么办?” “我说过了,要活捉。”小艇由远及近,在众人的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醒目。把枪口正对着这艘小艇的南庭军士兵们把满腔仇恨都压缩到了子弹里,然而即便情况对南庭军愈发不利,那些人竟然还在节省子弹——发现了这一点的帝国军士兵们将其视为又一次侮辱。“仔细看好,我们就是要撞上去……他们是不敢的。” 因为这伙南庭军的任务是拖延时间而不是在绝望之中尽可能多杀死几个帝国军士兵。船只也好,子弹也罢,一切能用来引起帝国军的重视、提高这伙人在帝国军心目中的威胁度的资源都要珍惜才行。这话没必要说给身后的学员们听,就让他们自己去思考。 见正前方有一艘小艇似乎打定主意要拦在前进路线上,段英雄的战友们连忙集中火力攻击它,企图迫使敌方小艇离开。然而,附近的其他布里塔尼亚小艇因此得以继续靠近,上面的帝国军士兵或学员操控小艇互相错开位置,再向南庭军发起进攻。来自左右两侧的子弹雨有效地打击了孤注一掷地前进的南庭军,又有一人中弹倒下。 段英雄握紧了方向盘,他看到了正朝着自己的小艇驶来的那艘布里塔尼亚小艇,并惊讶于对方的勇气。布里塔尼亚人很少愿意在战场上主动发起自杀式袭击,死人是什么都得不到的,其家属也将因为失去了家中的重要经济来源而一蹶不振。现在躲避还来得及,但他也将失去继续逼近r1岛的机会,成为被外面的帝国军小艇封锁的瓮中之鳖。 “实在对不住,连累你们了。”已近而立之年的南庭军官决定冒一次险,他全速冲向对方,只要能在交错的瞬间绕开,就能暂时冲出包围圈。他不会为此而后悔,只有那些奄奄一息地躺在小艇里的战友们仍然牵动着他的心。“死得这么窝囊,说出去都不好意思。这以后逢年过节的,只怕没人给咱们烧纸。” “段队,就是到了阴曹地府,我们还认你当队长,继续杀布国鬼子去。”船上唯一还能说话的士兵拿出了身上最后一颗手榴弹,“跟他们拼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把驾驶小艇的工作丢给了其他学员,他要在两艘小艇相撞或交错而过的瞬间跳到另一艘小艇上、抓住幸存的南庭军士兵。在那之后的行动要视情况而定,也许他有办法说服前一秒还和他不共戴天的南庭军士兵相信他愿意背叛布里塔尼亚帝国。 纵使麦克尼尔无所畏惧,代替他驾驶小艇的学员却不想被撞得粉身碎骨。两艘小艇终究没有相撞,在它们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麦克尼尔一个箭步跳进了对方的小艇内,而南庭军士兵则顺便投去了一颗手榴弹。连同卢奇亚诺·布拉德利在内的学员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跳水逃生,任由那带着手榴弹的小艇失控地继续沿原方向疾驰出去。 掉进了海里的学员们拼命地挣扎着,他们还不想在这南太平洋的群岛旁为国捐躯。小艇驶出没多远就发生了爆炸,爆炸没有把它炸沉,却造成了更为致命的破坏。眼见那冒着黑烟的小艇拐着弯从前面折返回来,方才已经受到了惊吓的学员们更是魂不附体。惨叫声和哭喊声混杂在一切,让人难以分辨。 那些处境稍微安全些的学员则回忆起了麦克尼尔刚才的动作。从一艘高速前进的小艇上跳到往相反方向行驶的小艇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人体会因为惯性在半空中沿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前进,如果试图抓上些什么则更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但麦克尼尔偏偏就做到了,不是被狼狈地拖在后面,而只是撞进小艇里又摔了一跤。对这位来历神秘的教官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学员们在逃生之余衷心地希望联合学员团里多些这样有真才实学的精英而不是只会到处打骂学员的野生动物。 “停船,你们输了。”麦克尼尔勉强站稳脚跟,暗自庆幸他没有被甩出去。方才向他的小艇上投掷手榴弹的那名南庭军士兵由于身体中弹而瘫痪在小艇内,无法威胁到他,挡在他面前的就只有驾驶员了。“听我的话,我能让你们活着离开。” “你这中文说得还挺标准的。”那人头也不回地评论了一句。 “在南洋的时候自己学的。”麦克尼尔从身上拔出手枪,对准了瘫痪的那名南庭军士兵,“听好,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按我说的去做,我有信心带着你们一起逃离这鬼地方。” “没想到会从布里塔尼亚人嘴里听到这种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战友还在岛上,我不能丢下他们。”段英雄已经把其他小艇甩在了后面,不过他可以肯定r1岛还会派出其他小艇来拦截他,“而且——” “你不相信我?那我早就开枪了,没必要和你说这些。”麦克尼尔急了,他没想到对方不仅不怕死而且还这么在乎战友的性命。这样一来,他就没法说服对方开着小艇逃离了。“不要管其他人,你们已经输了!现在还来得及……听我的!把船开走,按我说的做,不然我就开枪了!” “换成是你,你会为了一个不久前还和你为敌的人抛下自己的战友吗?” 麦克尼尔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对方说得对,从理性和感性两方面都能理解,但他一点都不想听。岛上的南庭军士兵和他没关系,就算他拼上自己的性命也没法把那些人救出来,当务之急是抓住这次机会逃离布里塔尼亚帝国的魔爪。之前他因为心慈手软而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不能再犹豫了。 那这又算什么呢?他不想为了逃离布里塔尼亚帝国去杀死一群十几岁的布里塔尼亚孩子,现在就要心安理得地为了同一个目标放任岛上的南庭军士兵去死?诚然,联合学员团的学员们不是士兵而南庭军的士兵们自然是军人,但已经参加了战斗而且未来几乎注定要成为军人的学员们是自己选择这条道路的,况且麦克尼尔也没有看出他们对布里塔尼亚帝国有什么不满。布里塔尼亚人的性命和南庭都护府华人的性命,终究是前者在他的心目中更重要一些。 “不要逼我。” “你是因为反对布里塔尼亚帝国才会这么做?那么,今天你帮我一把、帮我的同胞们逃离这里,就算是最大的义举了。”段英雄见附近再无其他逼近的小艇,这才转过头去看背后那人的相貌,“布里塔尼亚帝国同样是布里塔尼亚人的敌人,我想你已经看明白了,世事——” “我现在要的是你开着这艘该死的破船逃离奥布群岛,别的事和我没关系。”麦克尼尔实在忍不住了,他刚才考虑过直接把这两人击毙再自己开着小艇逃离,但他又不认识离开奥布群岛的航线,“听清楚了!?我没有兴趣跟你一起死在这里,也不想当英雄。” “段队,别和他废话了。”那瘫痪的南庭军士兵艰难地撑起了上半身,“喂,我不想说你坏话,也不想说反对布国的人就必须要留下来战斗而不能逃跑。我们可以带你逃跑,然后呢?难道回去之后要说,我们为了一个可疑的布里塔尼亚人丢下其他兄弟不管?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麦克尼尔的面孔变得狰狞起来,以至于段英雄怀疑这个布里塔尼亚【义士】很快就要恼羞成怒地向他们开枪。想象中的枪声始终没有响起,年轻的布里塔尼亚人沮丧地放下了枪,直视着两名毫无惧色的南庭军战士。 “……无可救药的迂腐之人。”他骂了一句,“你们死定了,这全是你们自找的。好,我帮你们拖延时间,现在你们听我指挥。上岸之后挟持我,按我说的路线走,能躲开大部分巡逻人员。” 事已至此,他想反悔也晚了。不依靠攻入奥布群岛的南庭军,他就没法安全地逃离,而南庭军士兵们的态度决定了一切。那些人想逃离,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一同离开,可惜他遇上的是执意留下来为仍被困在岛上的同伴争取时间的死板家伙。 有些懊恼的麦克尼尔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被困在r1岛的南庭军身上,如果他能带着眼前的两人成功地同那些人会合,就有望劝说他们和自己一起离开奥布群岛。心怀侥幸的他随即向段英雄询问另一伙南庭军的所在地,但段英雄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只是断定他们还活着。 现在他所能做的只剩下尽可能减少损失了。既不能立即逃离奥布群岛又没法转而回到布里塔尼亚帝国一方的麦克尼尔来到船头,把自己认为安全的路线告诉了段英雄。他对r1岛的布防情况了如指掌,就连那些士兵和学员的反应也在他的考虑之中。 孤零零的小艇一路乘风破浪,甩开了那些来不及追赶的帝国军小艇,离r1岛越来越近。上岸之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如果他们没法在半路上遇见同样试图逃离该岛的另一伙南庭军,那么不仅段英雄在劫难逃,假装被段英雄【劫持】的麦克尼尔也承受着巨大风险。心照不宣地不去讨论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结局的两人把小艇停在岸边,一起跳下船,又试着把船里已经瘫痪的那名南庭军士兵抬出来。 “不用了,段队。我也走不了,不能拖累你们。”那士兵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身边的手枪,“等他们过来了,再杀几个布国鬼子,不亏。” “那就用我这把枪。”麦克尼尔听罢,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手枪,递给那士兵,“我都被你们两个劫持了,不应该还带着武器。” 瘫痪的士兵感激地向麦克尼尔一点头,接过手枪,又躺回了小艇里。担心行踪被发现的麦克尼尔催促段英雄快些离开,又要对方用枪指着自己。两人一前一后地钻进树林,沿着麦克尼尔所说的安全道路向岛屿核心地带前进。 过了几分钟,有一阵枪声从后方传来。并不清楚其余南庭军士兵是否已经逃离的两人只得加快了脚步,他们沿着林间小路疾行,无意中找到了一片红色的花田。在这呈现出血红色的花海中,中间那由行人的脚步踏成的道路仿佛将把他们引向无底深渊。 “你也挺蠢的。”走在麦克尼尔身后的段英雄突然开口了,“想逃就自己趁乱逃跑好了,非要来找我们,还把自己搭进来了。” “我不了解奥布群岛外面的情况,只能跟你们走。”麦克尼尔也很无奈,但凡他能自己逃离奥布群岛,就没必要依靠南庭军了。“我很想相信你、相信你的战友们,但我的直觉和理智都告诉我,即便他们安然无恙,我们在这岛上遇到他们的概率微乎其微。” “你早该知道的。” “是,我当然知道了,但我已经跳上你那条船了,除了继续帮你们之外也没别的办法。”说到这里,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你说得对,我是个蠢货。” “反对布里塔尼亚帝国和查尔斯皇帝,不一定非要叛逃。你和那些被贬为编号区居民的布国人不一样,凭你的身份和能力,可以用更致命的方式危害它。” “我不能在领着布里塔尼亚的薪水、享受着布里塔尼亚人的待遇的同时又反对布里塔尼亚。实话和你说,我觉得自己更像是战士而不是间谍,所以我宁愿先逃出去再堂堂正正地当它的敌人。”情绪低落的麦克尼尔这时想起来了他之前昏倒的位置,也许他们能在那附近有所收获,“这附近风景上佳,适合下葬。万一咱们两个今天都死在这岛上,也许该埋在这里。” 当两人消失在花海的尽头时,岛屿另一侧的罗根等人刚刚击溃了登陆后疏于防范的一伙学员。拖着他们从r1岛的实验设施里救出的女孩的王翼阳同秦寒霜跳上小艇,罗根紧随其后。众人一面喊着快些开船一面讨论着合适的逃跑路线,唯恐仍在附近徘徊的阴魂不散的帝国军随时追上他们。 tbc OFD-EP1:贪狼(20) ofd-ep1:贪狼(20) 【有价值的东西总是在绿洲的树和树叶间发现的。】——卡萨德,2003年。 …… “就凭你们这几个人,想逃出奥布群岛,没那么容易。”罗根·谢菲尔德蹲在小艇中间位置,心惊胆战地拿起望远镜观察着附近的水面。就算帝国军之前没有发现他们,刚才他们抢夺小艇时,附近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们最晚也该在这时候得知消息并前来追击。想想他们要仅凭一艘小艇在敌人的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实在是刺激。“……还有其他方案吗?”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还在检查小艇的霍云觉从船头返回,把他的发现告诉了后方的同伴们,“好消息是这艘小艇的电量基本是满的,若是拼距离,布国鬼子追不上我们。” “好极了。”罗根松了一口气,又和聂英一起照看起他们救上来的布里塔尼亚女孩。在座众人也没有指望着仅凭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孩就指控布里塔尼亚帝国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反正查尔斯皇帝一定会否认的。他们这样做,纯粹是为了让自己获得些许满足感、让这次行动看上去仍有收获。“把他们全都甩在后面,等我们远离了奥布群岛之后,敌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继续追击。” 除非帝国军愿意出动真正的军队去追杀他们,那又会将此次武装冲突的危险程度上升到全新的高度。布里塔尼亚帝国以土着活动和私人探险为掩护在奥布群岛进行开发,南庭军正好利用了这一点。只要王翼阳等人在收尾阶段不被敌人找到漏洞,纵使队伍损失惨重,他们仍有机会在和平的表象之下继续同占据奥布群岛的帝国军对抗。 不过布里塔尼亚帝国或者说最近10年来由查理三世执掌的帝国不按常理出牌的程度超过了它以往任何一个历史时期。常识、惯例、规定……一切可能限制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事物,时刻都会成为查尔斯皇帝践踏的下一个目标。那些东西都是用来约束弱者的没用的概念——永远会在公众面前宣扬这些观点的查尔斯皇帝不仅对外领导着布里塔尼亚帝国为所欲为,同样鼓励上自皇族、贵族,下至平民和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帝国公民们实践他的人生信条。如此这般种种,让罗根很难预判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下一步行动。 “坏消息呢?” “电量是满的,但发动机出了点故障,可能跑不快。” “……这就难办了。”罗根眼前一黑,他几乎看到了自己和其他南庭军战士们被帝国军追上之后的悲惨下场。现在放弃还为时过早,至少附近还没有出现其他前来追击的帝国军小艇。赶在敌人一窝蜂地冲出来捉拿他们之前,他们必须尽可能远地逃开。 此刻的他们并不清楚是什么妨碍了帝国军立即出动。被他们袭击的学员们报告情况时,没能掌握详细情况的其他学员和帝国军士兵认为袭击着可能是劫持着麦克尼尔登陆的段英雄等人:这和之前r1岛的学员们掘地三尺地搜索了一番也没找到罗根一行人的下落有直接关系。当被袭击后幸存下来的学员们解释说自己是在登陆过程中被另一伙敌人攻击时,持不同意见的学员和帝国军士兵们在通讯频道里争吵了起来,互相指责对方是拦不住敌人甚至编造假想敌的懦夫。 布里塔尼亚人越是迟疑,留给罗根等人的生机就越多。只是逃出奥布群岛还不够,一旦敌人发现他们开着小艇返回南庭都护府或近在咫尺的联邦,后果不堪设想。不幸中的万幸是,段英雄当初制定计划时也考虑到了接应战友撤退的必要性。根据王翼阳的说法,等他们逃脱了帝国军的追击,就在半路上把小艇炸沉再潜入水底、乘上小型潜水器登上伪装好的渔船。帝国军终究还不能直接进入南庭都护府领海攻击一艘平平无奇的捕捞船。 各怀心事的众人相顾无言,上船时还在讨论着撤退路线的王翼阳也沉默了。方才他们攻击那伙学员时,对方携带的通讯器里传出的只言片语告诉他,另有南庭军劫持了一名布里塔尼亚人并开着小艇全速往r1岛冲来。他不知那人是谁,也许会是从o1岛杀出重围的战友们当中的一员,也许就是段英雄本人。 “翼阳,本队届时若在岛上遭遇了意外,你要抓住机会撤退。”出发之前段英雄的告诫仍在耳畔徘徊,“师父年纪大了,只有你这一个继承人。现今我南庭都护府政局波诡云谲,国之柱石不容有闪失啊。” 如果说这算是特殊待遇,那也不是因为他王翼阳,而是因为王双。南庭都护府的大都护、辅汉赵王宋正成一病不起,世子宋以宁继承王位只是时间问题,作为世子师傅的王双在新王初立后必然要成为南庭军乃至整个南庭都护府数一数二的大人物。那么,王翼阳的生命也不仅关系着他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更关系着王双和王双所代表的那一派势力。 一旁的秦寒霜关切地看着他,那专注的眼神让王翼阳毫不怀疑自己当时只要一声令下则其他人就会义无反顾地和自己一同原路返回、去搭救那不知名的战友。但他不能做出这么任性的决定,在正副队长都牺牲后,他应当肩负起属于队长的责任,带着剩下的战友们安全返回。 “王,你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罗根咳嗽了两声,“奥布群岛周边情况,我略知一二,但我不确定那些路线是否安全。咱们还是多做些研究为好。” “好。”王翼阳表示赞同,可他的头脑已是一团乱麻。语无伦次地随便说了几句之后,他又恢复了沉默。看出来王翼阳心情不佳的罗根也不想强人所难,或许这时候只有像尼克·西摩尔·帕克那样的人还能心无旁骛地继续思考怎么变着花样把敌人砸得粉身碎骨。 在他们身后那座已被他们远远抛开的小岛上,迈克尔·麦克尼尔和段英雄艰难地逃避着帝国军的追击。利用防线上的漏洞,麦克尼尔成功地带领段英雄继续深入岛屿核心地带,他认为自己能在当时昏迷的地方找到和先前潜入r1岛的南庭军有关的线索。 现在,他已经把自己的性命和段英雄联系在一起了。什么被段英雄劫持着进入r1岛之类的借口在帝国军面前完全不管用,布里塔尼亚士兵只会直接连着人质一起消灭,因为能被敌人劫持、围困的军人已是弱者,弱者就该被淘汰。几乎没有了退路的麦克尼尔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有可能在r1岛遇见残存的南庭军再带着这些人撤离。迟早,他和段英雄会被帝国军团团包围,那时他必须为保住自己的性命做出明智些的决定。 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帝国军士兵发现他们两人。他仍然可以装作是全程被劫持的受害者,只是还缺少一个能顺理成章地洗清他身上的嫌疑的机会。 “我说,你也该考虑自己的事了。不如这样,到时候我就说我在半路上成功地制服了你……委屈你当一次俘虏,起码还能保住性命。放心,我会把你弄到我手里。”心情沉重的麦克尼尔左顾右盼,他最担心的就是在半路上被帝国军士兵发现。应该不会有人来这里,那些志大才疏又嗜血的士兵们会在决策过程中自行厮打起来。“别想你的手下了,不管他们在什么时候从什么位置突围,我们是很难从这个位置逃出去的。” “你害怕了?” “并不是害怕,只是感觉很不值得。你和我一样不够聪明,要是你当时听我的、直接开着小艇逃跑,我们两个都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麦克尼尔尝试着说服自己不去想段英雄当时所做出的那个让他差点高血压发作的决定,“……你本来可以逃回去,而我也可以借机摆脱帝国。” “这么说来,反而是我害了你这样的义士。”段英雄和麦克尼尔一同离开树丛,他们已经非常接近r1岛核心地带的小山,本该在四周警戒的帝国军士兵和学员早就被麦克尼尔先前的一连串命令调走了,“但我必须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我的战友们,我师父的继承人也在他们之中。” “……你,师父?”麦克尼尔停下了脚步,他没能迅速地理解段英雄所说的话。在东亚地区广泛存在的种种复杂的社会关系,他很久以前就已经体会到了,但离完全理解还有很远的距离。“喂,你是南庭军的军官?师父这个词,说的是你在军校遇见的教授或教官吗?” 段英雄沉默了,他并没有理由把更多的机密告诉眼前这个动机不明的布里塔尼亚人。对方放弃了和他为敌不假,协助他躲避帝国军士兵也是真,唯独那奇怪的态度值得怀疑。反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布里塔尼亚人不在少数,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留在帝国本土、从事反对帝国的活动(其中也包括为外国情报机构服务)。无法忍受帝国的环境而选择逃亡他国的,更是大有人在。 但其中恐怕不会有人拒绝拿着布里塔尼亚帝国发放的薪资去反过来对付帝国的好事。 “不说也无所谓,你有你的人生。”麦克尼尔只道是段英雄不想告诉他更多情报,也并不在意。他拿起了通讯器,继续听着其他帝国军士兵的通讯内容。“……希望能听到些好消息。” 起初麦克尼尔和段英雄都没能从杂乱无章的呼喊中找出他们想要的内容。一部分学员持续呼叫麦克尼尔,另一部分则在和帝国军士兵们争论刚才放走又一艘小艇到底是谁的责任。担心噪声被附近的巡逻人员听到的麦克尼尔只敢偶尔打开通讯器,他尝试着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找出能证明r1岛的南庭军安然无恙地逃离的证据,以便说服段英雄和他一起离开。 两人来到山脚下时,麦克尼尔还是放弃了。他一面感叹自己运气不好、碰上了一个脑筋不灵活的南庭华人,一面告诉段英雄,自己之前在附近的一块石板旁见过那些攻入r1岛的南庭军战士们。 “当时我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醒来之后,我又指挥联合学员团的学员到这附近搜索,但什么都没找到。他们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说着,麦克尼尔指了指已经被倒塌下来的树木掩盖的那片区域,又指了指旁边从未经修剪过的草地,那些野草足足长得有一人多高,“……我可以肯定地说,到那时候他们还活着。那之后就不好说了。” “我们去山上看看。”段英雄在麦克尼尔所指的地点附近看了看,同样一无所获。他们过于深入r1岛,四面八方又全是帝国军,想安全逃离简直是痴心妄想。“天枢群岛存在太多的不同寻常之处。本该和我们合作的土人,一遇上我们就拼命地发起攻击,和疯了一样……” “也许有些秘密,但我们恐怕没机会发现它了。”没有退路的麦克尼尔索性也放弃了思考,他得带着段英雄和帝国军尽可能地周旋,“山上……我没去过。上面也没有值得重视的设施。” 到了山上,那才是真正的无路可逃。段英雄不可能不明白,但当麦克尼尔询问他这么做的意义时,年轻的南庭军官只是沉默以对。再一次哀叹自己找错了合作对象的麦克尼尔只好硬着头皮出发了,他选了一条自认为相对安全的登山路线,以躲开可能在山下巡逻的布里塔尼亚人和山上哨站的视线。 两人向上攀爬了约有几十米,停在树丛间休息。气喘吁吁的麦克尼尔从上了r1岛后一路不停地奔跑,即便他有着过人的体力,仍然感到了些许疲倦,而段英雄则险些直接躺在大树下去见周公。他们只休息了两分钟,就不得不爬起来继续赶路。 他们刚走过一段陡峭的山路,路的另一头赫然出现了十几个持枪的学员。那些人睁大眼睛紧盯着面前的两个目标,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步枪。紧张到了极点的麦克尼尔马上转身,却看到段英雄已经拔出了手枪,枪口正对着自己——不像是要替他去对付那些学员的模样。 刹那间,麦克尼尔做出了决定。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肘撞在段英雄的腹部,又顺势屈膝上前,以左腿绊住段英雄的右腿,试图将对方摔倒。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段英雄晚了片刻才丢掉手枪,他的犹豫是致命的。抓住了先机的麦克尼尔先是绊倒了段英雄,又拦腰将对方抱起,以无与伦比的力量试图把段英雄向后摔去。被抛到了半空中的段英雄只觉得天旋地转,又听得下方传来枪响,一发子弹不偏不倚地贯穿了他的身体、从后腰一直打到前胸。 “……原来你也想着出卖我保命。”身受重伤的段英雄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怒发冲冠的麦克尼尔,“……那你也去死。” 麦克尼尔一面叫骂着,一面又从段英雄身上拔出对方携带的匕首,一刀刺向脖子。刀刃刚入皮肤,段英雄猛地一脚把麦克尼尔踢翻在地,这一脚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只顾着先置人于死地的麦克尼尔打着旋往悬崖边翻滚,险些掉下山去。 段英雄踉踉跄跄地爬起来,顾不上脖子和前胸的伤口,去找掉落在地的手枪。他只走出一步,等候已久的那十几名学员也开火了。那脆弱的身躯虽在钢铁风暴中屹立不倒,只消片刻便千疮百孔,哪怕阿斯克勒庇俄斯再世也救不活了。 从悬崖边爬了回来的麦克尼尔站起身,向远处的学员们举手示意停火,自己捡起了段英雄掉落在地的手枪,来到那仍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的南庭军官身前,把枪口对准了对方的脑袋。 “真是你自找的。”他咬牙切齿地怒骂着,“我这么信任你,差一点搭上我这条命……” “……我们……会见证着……你们……灭亡。” 没有心情和对方继续辩论的麦克尼尔干脆利落地扣动了扳机,一股鲜血喷在他的脸上,还有几滴混着脑浆挂在嘴边。他不想伸手去擦,只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沾在嘴边的东西全吃了进去。 突然间,熟悉的剧痛再次从麦克尼尔的右眼传来,疼痛比上一次还要剧烈。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惨叫声的麦克尼尔只觉得身体一轻,本该在他面前轰然倒地的段英雄忽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约只有他一半高的男孩。 成千上万个不同的片断在那一瞬间被某种难以名状的力量塞到了麦克尼尔的脑海中,强迫自己继续保持清醒的他在段英雄已经失去光彩的双眼中看到了一切。他看到有疑似兄弟两人瑟瑟发抖地躲避着醉醺醺的酒鬼父亲的打骂,看到这兄弟二人外出流浪、看到他们被好心人收留,又见那好心人领着这兄弟二人找上他们的父亲…… 那好心人的相貌是不是有点眼熟? 在旁边待命的学员们只看到麦克尼尔忽然又倒了下去,纷纷上前营救,同时把消息报告给了外面的战友们。也许奥布群岛仍有其他残存的南庭军士兵,但已被帝国军掌握动向的南庭军至此全部被歼灭,活下来的布里塔尼亚士兵和学员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好,恭喜你们。”没有亲自前去追击的大卫·欧仍留在o1岛上,断定胜利已经属于布里塔尼亚的他早就带领着学员们监督劳工打扫起了战场,“什么?亚当斯教官又昏过去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其他学员和布里塔尼亚士兵对大卫·欧解释说,麦克尼尔很可能是因为劳累过度加上本来就带伤作战才在短时间内两度昏迷的。摆平了大卫·欧的疑问后,他们把麦克尼尔抬到一旁,又去清理段英雄的尸体。收拾尸体的学员们仍在津津乐道着麦克尼尔之前的惊人举动,有人和身旁的同伴比划了几下,都觉得自己是断然不可能在被别人用枪从身后瞄准的情况下实现惊天逆转的。 “哎,要是亚当斯教官当时没挣脱,咱们是开枪呢,还是不开枪呢?”低头清理尸体的其中一名学员突发奇想,“……当我没说过好了。” “蠢货,肯定是不开枪了。你想想,要是某位皇子被劫持了——愿上帝宽恕我——军队难道也会毫无顾忌地动手吗?” “……这玩笑不能开啊。”后面的同伴担忧地瞪了一眼。 “我知道,可是皇帝陛下远在潘德拉贡,亚当斯教官却就在我们身旁——哎,他好像又醒了!” 学员们听说麦克尼尔醒了,抛下手头的工作,来到麦克尼尔身旁,热烈祝贺他们尊敬的【亚当斯教官】在这场战斗中做出了重要贡献。 “……谢谢你们救了我。”麦克尼尔捂着脑袋就要离开,“孩子们,功劳是你们的,我想先休息一会。” “等等,这里只有我们看到了经过。”其中一名学员跳出来拦住了麦克尼尔,“亚当斯教官,我们只是在执行你的命令,如果不是你那时候让我们在山上一直待命,我们也没有机会消灭敌人……但教官毕竟被劫持过……对了,咱们把敌人的脑袋砍下来,就说是亚当斯教官做的。” “对,就这么办。”其他学员听了,纷纷支持同伴的想法。身为学员的他们立下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功劳恐怕于事无补,或许麦克尼尔能更好地利用它,“来,让亚当斯教官亲自执行。” 麦克尼尔的脑袋很乱,他记得自己当时和达尔顿说要想办法让从本土补充来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立下功劳,没想到冲突在那些人抵达之前就结束了。也许该想办法把功劳转移出去一部分,反正他和其他学员也不会因为这些所谓的功绩就受益。无论如何,他注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逃不出布里塔尼亚帝国了,那就必须更好地利用他现有的身份。 浑浑噩噩的他被学员们推着来到尸体前,一抬起头就看到有着相同面孔的穿着古代的东亚式长袍的青年男子飘在尸体上空、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说了,我会见证着你和布里塔尼亚走向灭亡的。” ofd-ep1 end OFD-EP2:禄存(1) ofd-ep2:禄存(1) 【对于整个世界而言,亚洲总人口的膨胀可能成为一个严重的威胁。另一个威胁是新nod-新g无神论,它正在东欧继续制造人间地狱。】——格哈特·克劳泽,2026年。 …… “……不必有任何怀疑,他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忠诚毫无动摇。”安德烈亚斯·达尔顿用右肩把话筒卡在右耳旁,左手去拿堆积在案头的其他文件,“像他这样无比忠诚、毫无私心的优秀战士,再多一些就好了。” 大卫·欧步入办公室时,达尔顿还在喋喋不休地向电话另一头的人强调名为埃里克·亚当斯的联合学员团教官的忠心日月可鉴。经验丰富的帝国皇家空军上校说,埃里克·亚当斯不仅在奥布群岛的冲突期间参与指挥防御部队和联合学员团歼灭入侵之敌,还试图亲自擒获敌方指挥官,并在行动失败后果断地杀死了目标——以上种种行为都足以证明,在奥布群岛和所罗门群岛的帝国军之间恐怕找不出第二个像他一样置生死于度外、不顾个人得失的优秀战士了。 “……对,但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把更多的细节告诉我们,我会考虑予以配合。帝国皇家空军特种空勤团还有第九区驻军不是帮你们测试产品的客户,还是说你们把帝国军当成公司了?”见到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前来,达尔顿也失去了和对方周旋的耐心,“要么说实话,要么就没得谈。给你们一个星期时间考虑。” 说着,他放下话筒,解开上衣最上端的纽扣,低下头审视着文件上的报告内容。呈递给其他上级部门的报告即便经过了些许修饰,就结论而言和真相的差距还不算太大。除却死亡人数多于预期之外,帝国军在奥布群岛的防御战可谓是大获全胜,那些在战斗过程中受损的设施等到全面战争开始之后就能等来更专业的队伍的修复。 哪怕是达尔顿在冲突开始前最关心的事也有了较为妥善的解决方案。在大卫·欧和麦克尼尔的协调下,参加了作战的帝国军士兵和联合学员团的学员们很不情愿地做出了最低限度的配合,同时还会为【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在奥布群岛的英勇奋战】作证。本就在此次行动中不受重视而且又承受了不小损失的原奥布群岛守军普遍有着不小的怨气,但仅仅临时在所罗门群岛指挥此次行动的达尔顿又不是他们的直属上级,那些人就算要找上级机关控诉,也告不到达尔顿头上,更不用说达尔顿一行人在行动结束后就马上从所罗门群岛辗转撤回新西兰了。 就让那些不识相的家伙继续留在奥布群岛吃虫子。 “他怎么样了?”翻阅着文件的达尔顿随口问了一句。 “情绪有点低落,像是抑郁了。我不认为像他那样的人会抑郁。”赛佛也解开了制服最上端的纽扣,他们在屋子里不必像在外那样注重布里塔尼亚军人的形象,虽说众人在岛上就从来没在乎过这回事,“还有,他这几天参与了一次收缴违禁书籍的行动,没经过申请和报告。本地的警察倒是对他印象不错。” “知道了。”达尔顿面不改色地在文件上做了些批示,然后把文件放到一旁,“补充人员的事,我尽快搞定。抓紧训练,做好幸存者的心理治疗工作。这一仗你们打得还算不错,但你这一边的损失太大了。” “这是我的责任。当时我以为我们可以把他们全部歼灭在o1岛。” “不是说这个……你可以出去了。” 赛佛离开座位,向达尔顿一敬礼,快步走出了屋子。他来到走廊上,沿着那条最近的道路前往建筑的出口,乘上了等候在门外的吉普车。同样穿着制服的汉克·迈德就坐在车里打盹,结果被大卫·欧抓了个正着。 “回去换件衣服,这几天又热起来了。”脸上和达尔顿一样带着一道疤痕的帝国皇家空军少校没有责怪自己的副手,只是告诫对方别穿着全套制服回市内,“上校说,他会尽快把预备队调过来。” 几分钟后,两人开着吉普车一溜烟地离开了基地,沿着高速公路往距离他们最近的城市驶去。公路沿途尽是一望无际的青草,偶有周边的牧民饲养的牛羊自由自在地行走在草原上,它们那肥壮的姿态立即吸引了迈德上尉的注意。在这空旷又漫长的公路上,他们不必担心因为一时疏忽就遭遇车祸。 达尔顿决定返回第九区时,迈德上尉还不太情愿。相信全面战争很快就会爆发的黑人军官急切地想要在战场上立下更多的战功,他同时对麦克尼尔慷他人之慨把帝国军在奥布群岛的战功白送给了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一事十分不满,但那时已经在战斗中损失了一部分人员的r中队已无法持续作战,加上不久后的下一步军事行动需要和第九区驻军的配合,大卫·欧才终于说服迈德和他一同来到这片在帝国境内只能被私下称呼为新西兰的土地。 “过了这么多天,战争还是没有爆发。”开着车的迈德上尉在半路上又忍不住抱怨起来,“我们手里不是已经掌握了南庭军进攻奥布群岛的证据吗?把那个公布出去,自然就找到宣战的理由了。” “这事说起来简单,但军队内部各个派系都想把这份功劳归于自己。我们的好朋友亚当斯还不太明白他的选择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呢。”迎着南太平洋的海风,大卫·欧打开随身携带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根雪茄,“纯血派又要发怒了……他们甚至可能会因此记恨上亚当斯,还有我们。” “纯血派的理论在帝国出现第一名黑人贵族之后就已经破产了,亏这群老古董继续抱着完全不合理的观念不放。”迈德对此嗤之以鼻,在这一点上纯血派给他留下的负面印象远远超过了和他相识满打满算不到两个月的麦克尼尔,“【布里塔尼亚人】又不是按肤色定义的,他们又在追求哪门子的纯净血统呢?” 车子一溜烟地沿着公路飞驰着,没过多久便接近了那座城市。那与其说是普通的城市,不如说首先是一座建立在地上的高耸入云的堡垒。从外面看去,城市外围有大量仍未被清理干净的废墟,在它们之上则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建造的立体化新城建筑。整个城市的顶端是太阳能发电板,它们是城市内的居民们得享和平的现代生活的有力保障。从最上层到最下层,越是向下,所能接触到的阳光越少,其居民的地位也越低,而那些完全被隔绝在这座堡垒都市外的则是【第九区人】——布里塔尼亚帝国占领这里之前就生活在此处的南庭都护府居民们。 类似的城市在帝国各地屡见不鲜。布里塔尼亚帝国固然保存了许多会让来自eu的公民们直呼回到了古代的元素,当今皇帝查理三世大刀阔斧地改造帝国的决心同样不容小觑。被铲平的不仅仅是原有的旧式城市,也包括不少贵族的宅子。这股不同寻常的变革之风自上而下席卷着整个布里塔尼亚,但即便是和查尔斯皇帝私交甚好的贵族也不敢说自己能看得清将帝国打造成一个整齐划一的大兵营的最终目的。 但汉克·迈德却很满意。只要布里塔尼亚帝国继续这样走下去、继续对外发动新的战争,他就有可能获得更高的地位,而不是成为躲在下水道里吃垃圾的贫民。虽然他不了解大卫·欧的过去,想必自己的长官也不会拒绝这适合军人驰骋疆场的时代。 车子在进入城市之前被巡逻的警察拦下了。大卫·欧出示了一份用来应付平时检查的军官证,不出意外地换来了警察们敬畏的眼神。他们通过了检查站,顺着变窄了些许的公路前往最近的停车场,把车子停好,而后在迷宫一般的停车场内寻找着能直接通往麦克尼尔当前住处附近的电梯。 “这里的治安好像变好了一些。”迈德上尉戴上墨镜,又把另一副墨镜递给自己的长官。他们两人的外貌还是有些显眼,走在街上说不定会被熟人或仇敌认出来。“布里塔尼亚人还是太少了,也许……可以扩大布里塔尼亚人的定义。” “身为军人不应该对政治妄加评论。”副手的表现让赛佛有些不满,尽管安德烈亚斯·达尔顿在使用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充当士兵的问题上已经成为了帝国政坛博弈的棋子,“这里的情况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不然就不会有人继续传播违禁书籍了。” 麦克尼尔暂居的屋子在整个城市的最顶层,这里有最好的照明条件,是通常意义上的布里塔尼亚人居住的主要地区。自南洋战争结束后,布里塔尼亚帝国持续向第九区移民,已有成千上万布里塔尼亚人离开美洲、来到新西兰定居,但这些人在数量上仍然无法和本土居民相匹敌。 如此一来,本着不浪费资源的原则,大量闲置的【土地】被转移到了贵族名下,然而这些同样在帝国本土有产业要去经营的贵族们也没有考虑好要怎么妥善地使用在海外获得的新地盘。在前往麦克尼尔住所的途中,大卫·欧和迈德路过了几十栋空无一人的建筑,那些装饰豪华的空荡荡的房屋吸引了迈德的目光,可惜他并没有资格进去拜访一番或是将其据为己有。 “这些没用的贵族,只知道坐在先人的名头上享乐。”迈德上尉愤愤不平地骂了几句,“等皇帝陛下没收他们的爵位时,他们就该知错了。” “有些人是永远不可能被皇帝陛下没收爵位的,迈德。”大卫·欧来到一栋三层小楼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卡片,“仔细想想原因。” 这不是大卫·欧的房子,甚至也不是达尔顿的,而是达尔顿的【某个朋友】的财产。屋子空旷得吓人,别说只住进麦克尼尔一个人,哪怕整整四代人挤在这里也不会让它看上去更狭窄些。以为长官会多花点时间寻找麦克尼尔的迈德见大卫·欧直接略过第一层、顺着楼梯向上走去,连忙问起麦克尼尔最近的情况。 “我觉得他可能有心理疾病……也不一定。”说着,大卫·欧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表,“这时候他应该在顶层看书呢。” “……你是说,本该被没收的那些?”迈德上尉大吃一惊,他想不到看似对布里塔尼亚帝国无比忠诚的麦克尼尔私下里竟然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他犯了这么严重的过失,我们得马上报告才行,不然——” “他有他的理由,上校也同意了。”赛佛同样掠过了二楼,直奔三楼而去,“……我们只要采用对自己最有利的手段就好,不必太在乎那些规矩。按规矩来,你我都不会有今天。” “明白。” 哪怕迈德已有了心理准备,当他看到麦克尼尔时,还是不得不惊叹麦克尼尔居然胆大妄为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堂而皇之地坐在走廊里看着那些根本不该出现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违禁书籍。这些书籍的作者来自世界各地,就刊物本身而言,既有以原语言出版的版本,也有翻译后的版本,语言种类之多实在令人难以应付。 “亚当斯,没想到你还在这里。”大卫·欧也觉得尴尬,“……还是要注意些。被别人看到,你就危险了。” “这是研究的一部分,我想知道他们一般会怎么去思考问题。找出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之后,再去对付他们,就简单多了。”坐在违禁书籍堆成的小山中的麦克尼尔放下手中的书本,爬了出来,笑着和同伴打招呼,“你们吃过午饭了吗?哦,没关系,我来给你们看看我的真本事。” 说着,刚才还在聚精会神地看书的麦克尼尔欢快地向厨房奔去,那兴高采烈的模样让赛佛不由得怀疑对方还藏着一个当厨师的业余爱好。一旁的迈德则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些他完全不敢看的书籍,尝试着从书名和作者的名字上找出些线索来。 只看了几个词,壮实的黑人军官就不敢继续看下去了。他在里面找到了几个eu思想家的名字,又找到了几个被布里塔尼亚帝国称为叛贼的家伙。普通人持有这些人的作品招摇过市,只怕马上就会被帝国警察绳之以法。 “他明明是个……忠臣。”迈德上尉憋了半天,在大卫·欧的凝视下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废话,“实在是没想到他平时会是这样的。” “你是认为他做错了吗?”大卫·欧上前拿起了一本书,那是eu的英格兰思想家约翰·斯图尔特·米尔的《论自由》,“有些话在外不能说,但私下里大家都很清楚,抗拒变革、抱残守缺只会给我们布里塔尼亚帝国带来又一个【爱丁堡之辱】。原来的联合王国犯的错误,我们布里塔尼亚帝国不能再犯。就算反对敌人的一切,至少要明白敌人在说什么,才能找到对付他们的办法。” “哎呀,这就是我觉得最矛盾的地方了。”迈德一听,泄气地坐在了地上,“你说得对,长官。要打败敌人,我们就得研究明白他们会怎么想才行……可是这个行为本身是犯法的啊。那些贵族都幻想着什么都不用做、一门心思地躲在自己的宅院里按想象去制定策略就能胜利,怎么可能呢?到头来为他们的幻觉买单的又是我们。” 大卫·欧还在检查其他书籍,前些日子麦克尼尔配合当地警察行动时,正是他给麦克尼尔打了掩护又反过来说服包括达尔顿在内的其他人接受现实。如果说麦克尼尔把缴获的违禁书籍拖回自己的住处阅读是重罪,那么让非布里塔尼亚人立下战功还为这些人邀功就简直是谋反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布里塔尼亚帝国建立新秩序绝非能够一蹴而就的。比起为将来的种种新变化担忧,或许他们更应该担忧的是麦克尼尔的厨艺。 但麦克尼尔却不在厨房里,离开了三楼的他从屋子另一侧的楼梯前往二楼,进入了卫生间,把自己关在了里面。这栋屋子里除了他和估计还在三楼琢磨怎么对待那些违禁书籍的大卫·欧以及迈德之外,再无第四个人。 不,还有另一个【人】。和完全超脱在这个平行世界之外的李林不同,那是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本该已经死去的人。 “别再缠着我了。” “这话应该是我来说。”从镜子里看过去,段英雄就站在位于洗手池正前方的麦克尼尔身后,“死了也不得安宁,实在是——” “所以说,你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和我说说死后的感觉是什么样的?”麦克尼尔没有理睬身后那个现在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人,而是专心致志地盯着镜子。不是错觉,他的右眼完全变成了红色,瞳孔处仿佛还有什么东西在跳动。“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可以看到死人。” “那取决于你。”段英雄也来到镜子前,指着镜子里那只呈现出血红色的右眼,“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小人,然而总有一种力量让我摆脱虚无、重新出现在你面前。每当我再次见到你时,你的右眼都和现在一样是红色的。” “这么说,这确实是我的责任了,实在对不起。”麦克尼尔苦笑着,打开水龙头,低下头去洗手,“但你应该和我说明白的。那全都是误会,不是吗?如果你当时就狠下心来逃跑、如果我们之间再多点默契、如果你在碰到那伙巡逻人员的时候没自作聪明地把枪口指向我……” 一身青衣的华人青年转过身去,背对着麦克尼尔。 “没有那许多【如果】。”他的声音里饱含着愤怒,“事实是,你对布国的反感也就仅此而已了。说什么误以为我要捉你这个叛徒献给敌人以求保命,其实只不过是你自己怕死而已。” “你当时要是没偷偷把枪拿出来指着我——” “那是你自己之前说了万一遇上巡逻人员就继续装作是我在挟持你——” “我说的是他们目击到咱们的第一时间。在那之后该把枪口对准谁,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跟你们布里塔尼亚人没法交流。” 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拿过挂在架子上的毛巾,仔细地擦干脸上的水迹。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只右眼仍然散发着令他畏惧的血红色的光彩。 “反正你已经死了,我们争论再多都没法让你活过来。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我有责任,你也跑不了。”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忽然想起了他当时看到的那些画面,“……好了,你也别抱怨,让我想想。你认识王双吗?就是以前在布里塔尼亚帝国担任驻外武官的王上校。” “他就是我的师父。” “你怎么不早说!?”麦克尼尔只觉得一阵心悸,他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起来。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很可能没法如愿逃离布里塔尼亚帝国再去往南庭都护府落脚了。“如果你当时……我……我和你的师父在潘德拉贡见过面的。他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事?再说一遍,我不叫埃里克·亚当斯,我是迈克尔·麦克尼尔。” 段英雄猛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身上披着冒进的布里塔尼亚青年。他又围着麦克尼尔转了一群,看得麦克尼尔心里发慌。 “不像,真不像。师父说过,那个麦克尼尔是个英雄好汉。你呢,做事畏首畏尾,还怕死……” 要不是还得去准备午饭,麦克尼尔当然不介意在卫生间里继续为自己正名。他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尝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段英雄的幻影总算消失了。 打算大显身手一番的麦克尼尔很快便偃旗息鼓了:他这些天一直在帝国军白吃白喝,而这宅子里基本没有他所需的食材。于是,他只好找到赛佛,委婉地告诉对方,今天中午只能吃炸鱼和炸薯条了。 tbc OFD-EP2:禄存(2) ofd-ep2:禄存(2) 【我们理应为我们国家的历史感到自豪。人们天生热爱自己的故乡和出生的国家,除非他们被注入了某种有毒的特殊的思想。】——长间晋三,1948年。 …… 多年以前,罗根·谢菲尔德也曾经以教官的身份培养过gdi的下一代特种兵,他的教室在训练场和战场上而不是军校里。从未在军校里承担过教学任务也不认为自己能当好一个教师的罗根在被王翼阳摊派了一项培训民兵的任务时起先是拒绝的,但当对方威胁称以后吃饭要罗根自己付钱时,来到南庭都护府之后就没有任何收入的罗根果断地服软了。 “这第一件事,就是培养出对战斗的感觉。对数字的感觉,对敌人的感觉,对战事进行状态的感觉……非常重要。”开始教学工作的第一天,罗根既没有谈理论也没有谈技术,而是讲起了直觉,“想培养出这种感觉,你们需要把战斗当做你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或是唯一值得在乎的事,甚至是自己活下去的动力。谁是从新……咳,谁是从长云府来的?” 见到人群中有数名民兵举起了手,罗根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开始在众人面前大谈特谈他的战斗哲学。他的语速极快,出口成章,每一个在房间内听他讲话的民兵都不约而同地认为眼前这个弃暗投明的布里塔尼亚人一定有许多高明的想法,并尝试着按照罗根的引导去寻找自己需要誓死扞卫的东西。 但罗根本人却心不在焉。他的思维其实完全没有跟上他的语速,或者说干脆神游天外了。不去思考地发言,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困难,这是适应了迅速膨胀的gdi的种种繁文缛节的他锻炼出来的一项特殊技能。当他对民兵们说着空洞的场面话时,他在思考着另一个更实际些的问题:利用刚到手的新岗位换取更多的利益。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各种不同的利益交换,这是在所难免的。之前一直被锁在王翼阳身旁的罗根没有机会,他的一日三餐全都由南庭军包揽了,每次外出活动也都在南庭军的监视下进行,这种情况在他们对奥布群岛的失败军事行动之后终于有所改变。虽然行动本身失败了,在作战中凭着公认的出色战斗技能获得了王翼阳等人的完全信任的罗根得以摆脱之前的尴尬处境、得到了更多的自由。 该从哪里开始呢?南庭军的不同机构之间也存在竞争关系,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抬高自己的身价。战争一触即发,南庭都护府的战争机器很快就会全速运转起来,如果他不想在这场战争中成为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那就必须从现在开始抓紧时间行动。利用他在物资管理方面的一点经验,说不定能说服些南庭军官和他共事。 担任新职的第三天晚上,罗根在返回住处的路上又遇到了王翼阳。对方看上去比刚回到南庭都护府时更憔悴了,双眼布满血丝,平时好端端地整理好的衣服也很不整齐。 “教得还不错啊,罗根。”王翼阳叫住了要回去休息的罗根,“家父想见你,跟我来。” 王翼阳的突然到访和在罗根听来更像是讽刺的话使得罗根颇为不安。他心事重重地上了王翼阳的车,和对方一同前往王双的宅子。车子穿行在承天府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无心去看那万家灯火的罗根则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自己近日的所作所为、想找出可能会被王双怀疑的细节。是南庭军突然怀疑他是造成行动失败的罪魁祸首,还是他敷衍了事的教学态度被民兵们察觉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必须谨慎行事,千万不能失掉南庭军对他的信任。 ……又要怎么信任?众人拼死从奥布群岛逃回南庭都护府后,除了王翼阳在当地短暂逗留之外,其余幸存者立即被待命已久的接应人员送回了承天府。包括罗根在内的所有人都接受了南庭军的调查(根据王翼阳所说,锦衣卫差一点就插手了),以确认导致此次行动失败的真实原因。不仅如此,南庭军从他们返回的那天开始就变得空前紧张,大量预备役士兵也被重新召回军中,明眼人皆能看得出南庭军正在为不可避免的全面战争做准备。 从南庭军的视角出发,皇历2008年2月中旬的这次军事行动无疑是彻底的惨败。特种部队【汉山队】包括正副队官段英雄、山大富两名正军校在内的二十名军官和士兵战死,仅王翼阳等不到十人成功逃回。损失惨重也就罢了,更让南庭军的将领们倍感耻辱的是整个行动除了确认布里塔尼亚帝国在奥布群岛活动这个事实之外一无所获。杀死至少一百多名帝国军士兵或劳工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甚至摧毁帝国军相应设施的战果也值得怀疑,因为王翼阳坚称帝国军主动将相应设施化作了用来吸引南庭军的陷阱。 布里塔尼亚帝国迟早是要对南庭都护府开战的,南庭军上下都这么认为,然而此次行动的失败却反而把宣战的借口递给了帝国军。凭罗根的经验,他断定幸存人员免不了要受到处罚,若不是因为段英雄和山大富已死,这处罚只会更加严苛。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在调查工作结束之后就恢复了自由,王翼阳甚至给他介绍了一份训练民兵的工作以维持正常生活,这一切都和他旧有的认知格格不入。 身为南庭军的高级将领,王双的宅院就规格而言几乎是承天府周边最小的一款。当王翼阳停下车子、让罗根下车时,原gdi海军陆战队指挥官没有看到想象中占地面积广大的园林,甚至也没有在附近找到并列于主屋前后左右的其余宅子——事实上,面前只有一栋有两层楼高的屋子,虽然也算得上是华居,却和罗根印象中该有的模样相去甚远。 王翼阳领着罗根上前,在院子门口和卫兵打了招呼,大方地走进宅院内。此时夜色已深,罗根也看不清院子里的布置,他的眼睛方才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金属反光,但又说不准那到底是什么。 “这屋子的装饰,别有一番格调。”两人来到门前时,罗根才看得清楚些,他从面前这栋屋子上找到了一些他过去在东亚的古代建筑和最近在南庭都护府经常见到的特征,却又发现了一些属于欧洲的风格。想把哥特式建筑和雕梁画栋结合起来,需要的或许不是技术而是创意和天赋。“王将军在客厅吗?” “是,父亲平时在家接待客人时,一般都会选客厅。”王翼阳说到这,似乎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哦,是我疏忽了,来时忘了和你提起。这次生还的所有人,父亲都要接见的。你是布里塔尼亚人,所以排在最后,勿怪。” “我不担心。”罗根说着,在王翼阳的带领下迈进了屋子。屋内整体呈现出暖色调,家具、地板、墙壁、灯光……一切的布置都显得柔和,同罗根了解到的王双简直格格不入。“……我担心的是,以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情况,哪怕没有理由也可以宣战,更不必说他们现在已有了理由。” “不错!” 话音未落,有一身穿黑色单衣的中年人迎面而来,和罗根打了个照面。这是罗根第二次见到王双,同上一次相比,对方的神色气度并无明显改变,只是脸部和额头看上去更显油腻了一些,但这对于中年人而言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比起某些挺着啤酒肚四处摇晃的gdi高级将领,王双起码有着严格的自我管理意识。 王翼阳把罗根送到客厅里,就自行离开了,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了罗根和王双隔着一张茶几相对而坐。房间另一头的电视还在播放着联邦的电视台播报的新闻,王双一按遥控器,又切换到了南庭都护府的本地新闻频道。 “十分抱歉,王将军。”没等王双说话,罗根先一步低头认错。他从麦克尼尔的讲述中大致了解过王双的为人,倘若他表现得恭敬些,对方是不会无缘无故向他问罪的,“枉我在奥布群岛和所罗门群岛工作这么久,竟不知帝国军还有这等手段。你们是依照我提供的情报制定计划的,现在办成这样,我难辞其咎。近日承蒙王知事照顾,也没讲出什么……” “你们布里塔尼亚人,可不该是这个性格啊。”王双放下手中的茶杯,他淡然的态度给了罗根一个拿起自己面前茶杯的理由,“好,你说你错了,错在什么地方?事情的经过,老夫已听其他人说过了。那岛上的秘密,莫说是你们,布国派遣到那里的其他军人也不见得知晓。至于给民兵乡勇训练一事,本也不指望你,况且你所说的也有些道理。” “段上尉……他是为了我们而牺牲的。”罗根用力地把滚烫的茶水全都灌了下去,刺痛感有助于他抛弃掉那些对他而言不必要的情绪。山大富的死讯是他们在岛上就能猜到的,而段英雄大概也凶多吉少。竭尽全力从布里塔尼亚帝国打听情报的锦衣卫得知,布里塔尼亚帝国正在国内大力宣传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和一个名叫【埃里克·亚当斯】的可疑人物击退攻击奥布群岛的南庭军一事,后者更被称为亲手斩下敌军指挥官首级的勇士。“那时我……我们……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人死不能复生,白发人送黑发人亦是古今常态。”只有当罗根提起段英雄时,王双的表情才有所变化。保持着严肃的南庭将军的脸色柔和了些许,从那冷峻的眼神中流露出了长辈对晚辈的关照和慈爱,“唉,他们兄弟两个,其实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 客厅里很是安静,只有王双低沉的叙述声和不远处做装饰的人工小型瀑布雕塑的流水声以及电视里的新闻播报声。联邦的新闻主持人用着夸张的语调讲述着平平无奇的消息,那用力过猛的夸张表情让罗根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唱诗班。南庭都护府本地的新闻主持人还没有这么夸张,或者说罗根今天没有见到有着类似风格的人物。双方之间的区别除了语气神态之外自然也包括所报道的新闻的具体程度:在联邦眼里,天下太平无事;在南庭都护府这边,新的战争一触即发。 帝国军正在向南太平洋集结,其目的地是北方的诸群岛和南方的第九区本土两地。这两处驻军相隔太远,而且北方诸岛的补给是个大问题,事实上第九区驻军的补给问题同样不容小觑。过去是南庭都护府需要冒着补给被切断的风险维持在南太平洋诸岛和长云府的作战,现在轮到帝国军面临同样的处境了,但罗根担心帝国军并不会被同样的问题难倒,因为布里塔尼亚帝国有一种南庭都护府没法利用而且在规模上也令其他两大国望尘莫及的廉价资源:编号区居民。 罗根本来以为王双要和自己讨论些重要机密,但王双提起段英雄之后便絮絮叨叨地讲起了段氏兄弟的往事。从王双口中,罗根进一步地了解到了一些当时麦克尼尔也无从得知的旧事——段英名、段英雄兄弟二人在多年前席卷了南庭都护府的经济危机中遭遇家庭变故,几乎失学,多亏了王双收留和资助才得以完成学业并成为南庭军的一员。 偶有仆人从客厅走过,他们当中没人久留,只是抬起头往两人所在的位置投去一瞥,便离开去做自己手头的活计了。能在客厅当众讨论的自然不是什么机密,但这些仆人的好奇心也许比常人更少一些,尽管罗根没有在他们的举手投足间找到对王双的畏惧。 “在我看来,你很符合查尔斯皇帝还有那些贵族整天提倡却从不尊重的骑士精神。”罗根总算趁着王双倒茶的空隙找到了插话的机会,“过去是收留穷苦人家的孩子,后来是资助因战乱或犯罪而受害的儿童……我知道你也许不太喜欢这个词,但在我看来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也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了。” “重要的不是老夫做了什么,是要以后不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正是为了不再看到有像英名他们兄弟两个这样的孩子失学、沦为乞丐和街头盗贼,本是一介武夫的老夫生平第一次想到了去求别人……也因此结识了我那本家亲戚,还有李中书。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老夫要做的就是把想再造杀孽的布国鬼子一个不剩地驱逐出去。”说着,王双拱手向罗根道谢,“犬子能平安归来,你功不可没啊。请受老夫一拜。” “那是你儿子运气好,又有本事。你的三个徒弟,也都是各有所长的优秀战士。”罗根连忙上前一步扶住王双,同时心里揣测王双之前是不是对每个来这里的幸存者都说了类似的话,“王将军,你若真要感谢我,就请让我加入你们。战争很快就要爆发了,我还有些用处,让我去当教官、管后勤或者是去前线打仗,都行。” 直到现在,罗根才猛然间发现,这空旷的宅子里除了王双之外竟然没有其他【家人】。他已经从王翼阳口中得知,目前的南庭都护府兵部尚书王寅也是王双的亲戚,按理说这位南庭军高级将领身边应当有许多亲朋好友才对。当然,罗根还不至于在谈公事的时候问起别人的家事,他正要趁着这个机会说服王双让他加入南庭军。尽管对南庭都护府和南庭军并没什么额外的好感,眼下罗根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巩固他地位并且不让他成为锦衣卫调查对象的身份。既然南庭都护府不拒绝流亡来的布里塔尼亚人,那他当然还有机会。 王双站起身来,向罗根点了点头,转身朝楼上走去。不想错过良机的罗根紧随其后,两人在木质地板上留下了一连串吱嘎作响的脚步声。他们来到二楼的书房前,王双率先走进书房内,邀请罗根入内,又自行关上了门。 “你等在天枢群岛,都遇见些什么了?” 罗根的第一反应是王翼阳没说实话。确切地说,王翼阳在返回南庭都护府途中就警告众人千万不要把他们在那个地下设施里抢救出了一个侥幸生还的布里塔尼亚女孩的事情说出去。以为王翼阳无非是担心那女孩会因此受到更多医学检查甚至是新一轮人体实验的罗根痛快地答应了,虽然他不确定其他人能否守口如瓶。 关于奥布群岛r1岛地下的那座秘密设施,每个幸存者都有不同的看法。大部分人都认为那设施要么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要么属于某个和布里塔尼亚帝国结盟的组织,对其中进行了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一事也并无疑问。遗憾的是,没人能说得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痛斥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残暴行为也并不能使他们更接近事实。 王双没有只顾着等待罗根发言,他径直来到书架旁,拿下了一本灰色封面的大部头书籍,书脊上写着一列大字:《中夏大醮事略笔记》。 “详情之前已经报告过了。” “对此老夫也略知一二。你们的发言,有矛盾之处。”王双把那本书放在书桌上,拔出书签,翻到了对应的页码,“前面的部分,设施中的情况,可以忽略不计。老夫在意的是,你们都声称自己站在一面镜子前,而后忽然被转移到了外界。” “是,我可以肯定那不会是什么超高速运行的电梯。”罗根说了两句俏皮话,希望能让气氛变得轻松些,“让我想想……那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黑影,在那之后我们所有人都似乎失去了意识。不,不是失去意识,明明保持着清醒但却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那黑影又有什么特征呢?” “实在是看不清楚了。”罗根摇了摇头,那黑影只在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瞬间,“……难道您已经有线索了?” “我军迄今为止仍没有头绪,但……”王双犹豫了片刻,返回书架旁,拿出了一本一模一样的书,递给罗根,“收下,平日闲来无事可以多看看,也许会有所收获。” 看来情况变得更复杂了,罗根哪怕只看书名都看得出来这本书和宗教有关,但联邦本土的宗教和布里塔尼亚帝国又有什么关系呢?又或者,那不是某个特定的宗教,而是在不同地区以不同宗教的面目出现的国际组织,就像nod兄弟会那样——那些家伙甚至干脆在远东把自己伪装成激进的无神论者。 至于罗根的请求,王双没有给出正面答复。南庭都护府正在为战争做准备,各个【卫】都在各自的辖区内开始征兵和训练工作,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但罗根需要的恰恰是王双本人的态度而不是模棱两可的认可。于是,他试探着对王双说,自己之前在布里塔尼亚也从事过类似的后方管理工作,肯定能胜任在南庭军的相应职务。 “原来如此。”虽然罗根过分积极的态度还是引起了王双的警惕,暂时找不出什么理由去怀疑罗根的南庭将军终于松口了,“翼阳和我说过,金吾卫还缺一个仓库管理员。本来你也和他做事,要是你还有力气,一并管了也好。”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王翼阳,不过【金吾卫】到底还是管着几千人乃至上万人的征兵单位,罗根不会因为对方给他摊派了一个临时工的职务就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他谢过了王双的好意,在卫兵的护送下离开了这处宅院、返回自己的住处,打算第二天早上再去找王翼阳讨论怎么安排仓库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吵醒了,但噪音来源不是他的闹钟,而是秦寒霜给他买的手机。 “我是罗根。” “师兄让你来金吾卫指挥所开会,出大事了。” “能不能不要说出大事了,这才早上四点。”罗根这时也没空去把时间换算成子丑寅卯了,反正秦寒霜肯定能听懂,“……昨天王将军找我去谈话了,他又问起那个黑影了,还送了我一本书。改天咱们——” “布里塔尼亚帝国对我们宣战了,就在刚才。” “……我马上过来。” tbc OFD-EP2:禄存(3) ofd-ep2:禄存(3) 【五年前的保守派起码还致力于限制理事会对各蓝区的影响力、削减军费和对抗军方在全部领域的势力,但现在已经演变成一场主要反对黄区人的运动。认为自己是蓝区人的政治家、知识分子领袖和活动家已经将他们的精力从自治和改善民生转移到阻止任何可能使黄区人成为蓝区人的变化。】——哈维尔·维加,2054年。 …… 迈克尔·麦克尼尔上一次看到当今布里塔尼亚帝国皇帝查理三世,还是在这个平行世界的十年前。于祖父斯蒂芬二世在位末期终于被确认为皇储的查尔斯,继承了其父原皇太子埃德蒙敢于大刀阔斧地改变现状的作风,掀起了一场针对布里塔尼亚帝国最为陈腐的部分的变革。由于以大贵族为主的群体担心查尔斯皇帝将剥夺他们的种种特权,这些大贵族集结在皇帝的叔父路易大公身旁,企图在首都潘德拉贡发起叛乱并夺取皇位。 这场本应胜券在握的叛乱由于一系列史学家至今无法解释的主客观原因而终究以失败告终,得到了借口的查尔斯皇帝随即对帝国各地的大贵族展开了残酷镇压,并将这些大贵族掌握的资源重新分配给了小贵族和富裕市民,从而获得了一群比大贵族更可靠的支持者。在那之后,查理三世逐步清除了妨碍布里塔尼亚转变为战争机器的种种因素,将布里塔尼亚带上了一条当时麦克尼尔早就预见的道路。 眼前电视屏幕里这个对着摄像头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的约有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相貌和十年前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穿着一件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军礼服,戴着一顶全白的假发以遮掩住他日渐花白的头发,用化妆师的灵巧手段盖住脸上的逐渐增多的皱纹,使得自己看上去仍和十年前一样威武强壮。一位具有超凡魅力的绝对领袖,必须时刻在公众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强大。查尔斯皇帝挥舞着拳头的海报总是贴满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大街小巷,倘若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本人已成了衰老得抬不起胳膊的老头子,那些激动人心的话语也会立即失去说服力。 “……蒙上帝恩典,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皇帝、新法兰西王国国王、新西班牙王国国王……”只活跃在背景音里而不敢抢了查尔斯皇帝的戏份的主持人满头大汗地念着查尔斯皇帝的一长串头衔,“……已于潘德拉贡当地时间皇历2008年2月26日凌晨3点,对联邦宣战。” 这是迟早的,即便没有正当理由,布里塔尼亚帝国也可以对南庭都护府以及名义上应该为南庭都护府一切行为负责的联邦开战,更不必说帝国军还在奥布群岛的冲突中抢到了多具南庭军士兵的尸体。正如麦克尼尔猜想的那样,哪怕帝国军取得了证据,查尔斯皇帝也没有在演讲中提及【南庭军首先违反条约进入奥布群岛】一事,不如说那种说法反而可能会让布里塔尼亚帝国丢了面子——相反,演讲的主题非常直截了当,那就是强大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去攻击衰弱的联邦是天经地义的。 “这还真是……”和麦克尼尔一起看电视的大卫·欧顿时失去了食欲,“……出人意料。” “皇帝陛下的信心比上一次更充足了。”麦克尼尔低下头,继续嚼着牛排,他没有理由浪费这顿美食,“上一次双方都没有宣战,所以把战争范围控制在了南太平洋周边地带。这次既然名义上对整个联邦宣战了,不知要如何收场才好。” “你不必担心,亚当斯。第一批登陆的不会是我们。”大卫·欧似乎直到这时才终于接受了现实,把注意力转移回了餐盘上,“只是我也没想到,电视新闻会比内部通知来得更早。” “就是说,仍然要做好参加登陆作战的准备。”当大卫·欧谈论着帝国军在第九区的部署情况时,麦克尼尔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还在慷慨陈词的查尔斯皇帝。已发生的历史是无从改变的,而且那时的他在明明看出查尔斯皇帝解决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种种问题的办法无非是对外发动战争的情况下仍然选择了保住皇帝的生命和未来,只不过是相信这么做有助于把生活在美洲的十几亿现代奴隶从贵族手中解救出来。结果,虽然贵族在布里塔尼亚各地的牢固控制有所削弱,绝大多数非布里塔尼亚人最终的命运也只是换了个奴隶主而已。“不过,和拥有全球最多人口的联邦开战,战争规模会空前扩大,这也许是我们布里塔尼亚帝国经历的所有对外战争中规模最大的一次了。” 把少数特种部队填进需要献祭几百万人的绞肉机里,甚至不能让那齿轮停滞哪怕片刻。在相信战争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的布里塔尼亚帝国,麦克尼尔不会自作聪明地当什么和平主义者,他只需要确保自己不是第一批被送进绞肉机的材料就行。虽然他并不想为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战争做出任何贡献,如果帝国军打算把他派去攻打澳洲本土,他会很乐意在战场前线直接叛逃到南庭都护府。 然而他很快就失望了。战争爆发的第一天,麦克尼尔始终没有等来把第九区驻军部队或是帝国皇家空军特种空勤团又或者是联合学员团调往港口城市的消息,他只好在枯燥的训练中结束了第一天的等待。第二天仍然没有任何消息,第九区的布里塔尼亚人仍像往常一样生活,仿佛这战争发生在eu和联邦之间而和布里塔尼亚帝国毫无关系。 麦克尼尔固然有些等不及了,那些想要到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年轻人则比他更焦急。从奥布群岛归来的学员们无心训练,只是一味叫着要早点去前线参加战斗。每当这些年轻人开始不务正业时,麦克尼尔也只好暂停训练、耐心地向他们解释现在没法去前线的原因。 起先学员们不想听他的解释,他们正是听不得所谓道理的时候。不过,那些有着更强烈的好胜心的学员却有不同的看法,他们在奥布群岛目睹过麦克尼尔战斗时的惊人之举,并相信有着出色战斗技能的教官突然愿意暂停训练一定另有原因。等到包括卢奇亚诺·布拉德利在内的一些学员头目逐渐对麦克尼尔的讲话起了兴趣之后,本来不想教给这些学员更多知识的麦克尼尔也拿不出推辞的借口了。 “我军主要集结在南太平洋各岛和第九区,这两个地区各有缺陷。北方的群岛接近联邦,适合成为攻打联邦的跳板,但其承载能力有限。登陆部队、海军舰队还有空军停留在这些岛屿上会严重消耗补给,而补给都要从本土输送过去。南洋战争期间,我军就是利用这一点孤立了南庭军,从而顺利地夺取了上述岛屿。”用绘图软件和地图充当工具的麦克尼尔在投影屏前比划着,他本指望这些学员因为懒惰和厌倦说教而彻底放弃训练,谁知这些年轻人在某方面的上进心超出了他的预料,“……布拉德利学员中士,你来回答一下,联邦军和我军对上述岛屿的补给难度,是哪一方更大一些?” “是我军,亚当斯教官。”布拉德利忙不迭地站起来,却并不打算马上就坐下,“但……教官,我想说的是,综合考虑运输能力、技术水平还有士兵的意志,即便上述群岛距离帝国本土和各编号区更远,我们完全能够凭借自身的力量减小距离的影响。” 人群中立即响起了欢呼声,众人都为布拉德利兼顾了事实和理论的发言叫好。然而麦克尼尔的脸上并没有露出笑容,虽然他更愿意笑着默认对方的答案并继续讨论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身为职业军人的某种职业病阻止了他无视自己眼前的不协调之处。 “很好。”等到学员们安静下来之后,麦克尼尔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快速打开了表格软件,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输入了一连串数据,“刚才布拉德利学员中士说,综合考虑到这些,我军可以避免陷入和数年前的南庭军相同的困境。在座诸位都是要为布里塔尼亚的未来而战的候补军人,可能会被正式征召入伍,可能会去就读军校并以指挥官或参谋的身份投身于战争,但那对于你们来说还是太晚了。现在,我希望刚才所有赞同布拉德利的学员,用你们的聪明才智来证明那个结论。” 说着,他把表演的舞台让给了学员们,自己随便找来一把椅子坐下休息,同时尝试着继续思考着布里塔尼亚帝国在这场战争中可能的动向。战争从来都不是纸面上的数据的比拼,不然gdi早就在几十年前把nod兄弟会铲除干净了。 间歇性自强不息、持续性内乱衰退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都不是eu和联邦的主要关注对象。急于在旧大陆一决高下的两个超级大国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才确立下今日的势力范围,并在边境地带继续陈兵百万互相对峙。与此同时,两国都在试图集中权力:eu试图将各个加盟共和国转变为自治州,联邦则大量撤销自治区、化自治区为省或在抵抗激烈的地区直接实施军法管制,这和十多年前仍是各路贵族关起门来就能在自己的领土上自由自在地当土皇帝的乐土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形成了鲜明对比。 帝国真正变得像是一个帝国而不是【神圣罗马帝国】,还要归功于如今的皇帝查理三世。虽然查尔斯皇帝在铲除反对自己的大贵族的过程中免不了要给新贵分一杯羹,贵族自治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地位已受到了严重削弱,于是查尔斯皇帝终于有机会集中大半个帝国的力量开动战争机器。通过首先对南庭都护府开刀,新生的布里塔尼亚帝国成功地向世界证明它不再是白白占据了整个美洲的老古董。 但皇历2008年的情况和十年前又有所不同。十年来,南庭都护府厉兵秣马,又和联邦修好,以预防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下一次进攻。此外,号称拥有世界第一海军的eu也加强了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的防范,位于南北大西洋的eu海军通过持续不断的巡航和挑衅牵制了一半左右的帝国皇家海军,这就从源头上限制了布里塔尼亚帝国能投入南太平洋和东南亚的海上力量,除非帝国军打算把后背全都暴露给另一个迟早要对付的理念上的死敌。 “……嗯,物资从南美运抵到上述港口的过程中——” “你要考虑损耗情况。”收回思绪的麦克尼尔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布拉德利的发言,“物资运输路线经过编号区的时候,无视实际情况而强行设定物资征收速度、运输效率等都处于最佳状态,是很不明智的。去年11月8日,有劫匪在第二区袭击帝国警察,夺枪杀死帝国警察24人,抢走了仓库中总价值超过500万英镑的收缴赃物;12月17日,另有劫匪两人在第五区一处驻军营地附近杀死两名哨兵,随后夺走枪械并在两天后抢劫了将送往银行的数百万英镑……” “这……这是刑事犯罪,不是军事问题!?”卢奇亚诺·布拉德利目瞪口呆,他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麦克尼尔所说的好像和军事无关,又的确不能忽视。“……战争期间,军队完全能够——” “这就要提到军队本身的问题了。”麦克尼尔很严肃地点了点头,“两年前的2月2日,原第七区驻军参谋长因涉嫌向反布里塔尼亚的游击队匪徒倒卖武器装备而被判处死刑,不过只在监狱里蹲了一年多就被送回家中软禁了;相比之下,他那个犯了相同罪行但不是贵族的副官长倒是结结实实地上了绞刑架而且还向全国直播了。那么我来问你,假如你的上司,比如说我,比如说我的上司,甚至是我们所有人的顶头上司,带头出卖情报或倒卖武器装备,你要如何在根本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完成你本来的任务?我说这些是想提醒你们,战争是件很现实的事,就连我刚才所说的这些也很可能是片面的。考虑问题,一定要全面。” 学员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了解过麦克尼尔所说的那些新闻,有些还是在他们加入联合学员团之后被其他教官当做反面案例重点宣传的内容。同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含义。维持秩序的布里塔尼亚军人和警察往往会痛心疾首地表示类似的丑闻一定会是最后一次发生,但麦克尼尔的语气却几乎在暗示这种事不仅以后还会发生而且很可能正在上演。 然而,他们不会因为这几句话就把麦克尼尔列入危险人物的名单中。安德烈亚斯·达尔顿眼中的【埃里克·亚当斯】是一个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绝对忠诚而且嫉恶如仇的可靠战士,即便偶有偏激言论也是为了帝国考虑。甚至还并非现役军人的学员们没理由去和达尔顿上校的评语对着干。 成功地摆脱了自己是反布里塔尼亚的共和派或其他危险分子的嫌疑后,把发言权交还给了学员们的麦克尼尔又坐不住了。以gdi的军人的视角来看,帝国军存在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但支撑着帝国军的军官和士兵们继续战斗下去的动力却是真实的,那就是继续掠夺整个世界来为自己的人生添砖加瓦。这或许也是查尔斯皇帝在不触及整个贵族群体的逆鳞的情况下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平衡:就让平民去海外争夺生存空间,只要这些人相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贵族,就不会有人妄想着废除贵族本身。 ……话说回来,刚才他还仅仅只是指出了帝国军的内部问题,还没有考虑联邦军尤其是近在咫尺的南庭军的应对措施呢。 就在麦克尼尔百无聊赖地停留在新西兰待命期间,帝国皇家海军和皇家空军已经在南太平洋同南庭军开始交战。只要帝国军成功夺取制海权和制空权,下一步就是派遣登陆部队占领相应地区,把联邦的南部边疆全部化为帝国的新编号区。 帝国皇家海军的野心是成为世界第一海军而不是和联邦海军争夺世界第二的名头,战争刚开始不久,驻扎在第九区的舰队就在从本土赶来的增援舰队的配合下向南庭都护府靠近,企图将南庭海军一举歼灭、打通帝国军进攻南庭本土的障碍。 皇历2008年3月初,暨联邦宝光五年正月初,以两艘两栖航空母舰为核心的帝国皇家海军南太平洋舰队和南庭海军第一舰队、第二舰队在新喀里多尼亚附近爆发了一场激烈的遭遇战,战斗打响还不到一天就转变成了南庭空军和帝国皇家空军的混战:从第九区和南太平洋诸岛赶来支援的皇家空军撞上了从澳洲大陆出发的南庭空军和从新几内亚方向出发的联邦空军,本在数量上占优势的皇家海军的处境转瞬间变得尴尬起来。双方都准备已久,不说南庭军枕戈待旦多年,帝国军也早在一个多月之前就开始了调动,眼下的这场战斗正是双方的指挥官将推演结果付诸实践的好机会。 身为皇家空军一员但更多地负责陆战的达尔顿也密切关注着前方的战况,他不仅和皇家特种空勤团的同僚们一并研究战事进展,还经常和其他部队交流情报。深受达尔顿信任的麦克尼尔也少不了要出谋划策,尽管麦克尼尔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达尔顿如此信任自己的真实原因。 “你看,我早说过,战争是能解决问题的。”这天麦克尼尔刚进达尔顿的办公室,后者就把一份报纸和另一份文件丢在他面前,得意地说起了战争给帝国带来的积极影响,“很快,失业现象就会从我国完全消失,几十万、几百万人将为军事工业增添活力。我们这边有全民服务于战争,痴迷于所谓仁义道德和均贫富的联邦做得到吗?做不到。” “……所以南庭海军为什么要主动出击呢?”麦克尼尔嘀咕着,他并不认为这是很明智的做法,“就现阶段来看,他们的计划是成功的。一旦战争爆发,我方海军的主力会被eu海军和联邦海军牵制,因此他们只需要专心以我方在南太平洋的海上力量为假想敌进行建设就足够了,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们能……这么鲁莽地……” 这时,他注意到了达尔顿办公桌上的一张照片,那是一架造型很奇特的飞机,准确地说它根本就不像是飞机,其机翼不是水平的而在中间出现了明显的弯折,比起飞机更像是缩着脑袋和翅膀冒雨飞行的某种猛禽。 这不是在大部分平行世界会出现的飞机,麦克尼尔只在自己的世界见过类似的设计。 达尔顿也发现了麦克尼尔的迟疑,当他确认麦克尼尔只是在紧盯着桌子上的飞机照片时,便大方地将照片递给麦克尼尔,同时解释说: “南庭军的新玩具而已,不必在意。几年前,欧洲那群共和派就开始研究类似的飞机了,南庭军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研发了一款类似的模仿品。我军的专家一致认为,这种在空气动力学上不稳定的飞机是根本不适合应用于实战的,除非——” “除非在每一架飞机内都搭载高精度的电子计算机控制系统,依照实施情况调整飞机的飞行状态,最好还能让飞行员的反应速度跟得上……”麦克尼尔吸了一口冷气,他又看了几眼,心想自己当时应该没给这个平行世界带来什么多余的东西。还是说,eu仅凭他画着玩的几幅草图就能开辟新的设计思路、制造出一款跨时代的战斗轰炸机?“……这个,我之前在那个……对,在国内的军事爱好者杂志上看到过。” 脸上带着一道伤疤的皇家空军上校却没有顾得上怀疑麦克尼尔,他只是低下头,以不出所料的口气叹息道: “果然啊,果然。你刚才说的那些,需要应用eu在电子计算机和脑科学领域的尖端技术,即便如此也不见得能成功……看来,eu的共和派分子还是跟他们勾结在一起了。” tbc OFD-EP2:禄存(4) ofd-ep2:禄存(4) 【所称的电子生化人本质上是一种人机系统,其中人体部分的控制机制通过药物或调节装置进行外部修改,从而使生物能够生活在与正常人不同的环境中。】——埃贡·舒勒《思想交流和控制:可视化光通信的第一步》,2010年。 …… 战争爆发的头一个星期里,罗根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机会。他搬到了南庭军在承天府附近的其中一个仓库里,而后夜以继日地干起了后勤工作。饿了就喝上两口水、吃上几个馒头然后继续干活,累了就顺便躺在箱子上休息,直到初步的整理和调度任务完成之前,他都不能休息。 罗根·谢菲尔德所熟悉的管理方法建立在gdi及其背后的盟军强大的信息化管理系统的基础上,这种他用着得心应手的办法在连电子计算机的发展历史都有着巨大差异的这个平行世界里遇到了巨大的阻力。在这方面,布里塔尼亚帝国、eu和联邦发展出了三个风格迥异的体系,而可怜的罗根到现在也没适应南庭都护府的电子计算机,他是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不用英文字母和数字组成的键盘的电脑——那都不重要了。是他自己向王双夸下海口能从事一切工作的,也是他自告奋勇要帮助王翼阳兼顾后勤事务的,不管实际情况和他原先预想的差异有多大,他都得把事情办好。 ……布里塔尼亚帝国可真是疯了。当年对南庭都护府不宣而战是一回事,现在当着全世界的面对联邦宣战又是另一回事了。这场发生在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全面战争在这个没有战略威慑武器的时代里,恐怕要持续到其中一方完全失去维持战争的能力时才会停止。双方打得两败俱伤只会便宜了eu,虽然正竭力对抗集权化带来的不利影响的eu大概也没有心思浑水摸鱼。 “主要的问题是武器装备的种类很……多样化。”到了3月初,罗根总算有机会找出时间去和王翼阳讨论困扰着他的种种现状,这也关系到南庭军的实际战斗力。虽说南庭陆军目前还没有太多出海作战的机会,不管是将来要夺回长云府还是固守南庭都护府本土,武器装备型号上的混乱都会带来不小的负面影响。“本应被淘汰的或是提供给民兵部队的老旧武器装备,不该再流入即将投入到前线的部队。” 还有另一件事是他没说也没必要说的:一些南庭军官私下里找到罗根,希望罗根能利用管理后勤的职务之便提供尽可能新的武器装备而不是把进口的万国牌和本土制造的老型号混在一起。就算这些人不开口,罗根本来也打算这么干的,但当他猛然间发现了自己的有利处境时,沉寂已久的心蠢蠢欲动。 王翼阳显然对此并不知情,还没能从上一次惨败的阴影中完全走出来的年轻南庭军官渴望着用下一场战斗来洗刷耻辱而不是回到后方的管理岗位上,于常人而言的安稳去处对他来说是放逐和侮辱。 “……这也没办法。”心思不在文书工作上的王翼阳只看了几眼,就把罗根递来的文件放到了一旁,“和布国一样,我军的军备大举扩张也是最近十年的事……这些,是历史遗留问题。” “其实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决在管理上的混乱……而且,不会浪费武器装备,我们可以很快地把应该淘汰掉的旧装备用于训练或发放给预备部队。过去阻碍你们这么做的是成本?想降低成本,就要有所牺牲。”说着,早有准备的罗根递上了第二份文件,这同样是他挑灯夜战赶制出来的得意之作,“虽然要多些开销,但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文件内详细地描述了罗根对金吾卫在后勤管理方面的一些改进措施,其中的重点在于全面的信息化改造。除了需要购入更多的电子计算机之外,还要建立与之相符的全新的日常工作规章体系,才能保障新办法提高而不是反过来降低效率。 这不是罗根第一次让王翼阳惊讶了。这位从布里塔尼亚帝国的魔爪下携带着重要机密情报逃来的疑似共和派成员,首先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适应力,仅在实战能力上有所欠缺,这一点印象在南庭军对奥布群岛的军事行动中也被罗根那几乎百发百中的枪法覆盖掉了。如今,罗根又证明了自己在管理方面的才能。虽说看到这种才能出现在一个布里塔尼亚人身上,多少使得王翼阳有些郁闷,但眼下正值用人之际的南庭军和他都没有挑剔的资格。 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文件最后所列的金额数字后,王翼阳点了点头,把文件收到抽屉里,让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子前方的罗根到旁边的沙发上休息。 “我听其他人说过你的工作情况了……想打败布里塔尼亚帝国,不急于这一时。”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怠慢了罗根,王翼阳这才想起来关照罗根的近况。于公于私,对方是跟他一起从奥布群岛杀出一条血路返回南庭都护府的勇士,虽说是布里塔尼亚,却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和帝国再无瓜葛。“……总有一天,我要给段二哥报仇雪恨。那一天不会太远了,等到争夺制海权和制空权的战斗结束,我们就出动。” 现在压力来到了南庭海军和空军这边,在他们结束和帝国军的战斗之前,集结在南庭都护府东海岸的南庭陆军也要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罗根倒是想劝王翼阳不要急于重返战场,不过要是前往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有助于找到麦克尼尔的话,以身涉险倒也无所谓。 目前,他还算是安全的。王翼阳所供职的【金吾卫】是为南庭都护府的禁卫军【亲军】进行征兵、管理、训练工作的单位之一,在这里受训的士兵等到训练结束后就会被送往作战部队,而金吾卫也将迎来下一批学员。如今布里塔尼亚帝国已经对南庭都护府开战,整个南庭上下的【卫】都开足马力服务于战争,唯恐些许疏忽让数年前的惨剧重演。 当然,一旦情况万分危急,南庭都护府也会把某个卫直接整编成作战部队并投入战场,说不定王翼阳等待的就是那个机会;即便不考虑这种极端情况,王翼阳也可以凭借南庭军高级将领王双之子的身份灵活地奔走于前线和后方设施间。在陆军大举出动之前,罗根所能做的也只剩下了研究战况,尽管他预感到南庭军过不了多久就会开始和帝国军争夺南太平洋各岛屿。 但意外比罗根期待中的【下一步】更早地到来。几天之后,还在研究怎么提高运转效率的罗根突然在仓库里接到了紧急通知,电话另一头的王翼阳要他马上用周边仓库的武器把附近的搬运工武装起来。不解其意的罗根连续追问了几次,一定要知道理由才肯执行命令。 “布国鬼子把我们耍了……不能让之前的悲剧重演。” 一头雾水的罗根只好耐心地等待着。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的熟人秦寒霜也带着自己的两位师弟来到了这处仓库,说是专程奉命前来配合。 “到底发生什么了?”罗根把三人迎进仓库,又拿起喇叭通知附近的民兵尽快就位,“敌军这么快就登陆了?还是说你们打输了?” “情况很复杂,我们也说不清布国鬼子的真实意图。”穿着迷彩服的秦寒霜坐在一个箱子上,严肃地对罗根说,帝国皇家空军在不久之前飞抵南庭都护府本土上空并开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空降作战,目前南庭都护府的东部沿海城市都受到了袭击,“他们做事一向不循规蹈矩,没想到打仗也是……这根本毫无章法。罗根,保护承天府就是金吾卫的职责,我等切不可疏忽大意。” “那还是先和友军联系一下为好。”罗根琢磨了一阵子,觉得继续固守这个仓库的意义不大。帝国军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贸然往南庭都护府本土空降作战部队,其目标不大可能是占领某个城市。“各位,在新喀——咳,我是说,忠州岛,在它附近的战斗结束之前,你们的本土不能出现任何意外。要用最快速度搞定敌人。” 那些人没把真实情况告诉自己,无非还是信不过布里塔尼亚人,罗根想着。有些他不方便办或干脆办不成的事,还要让秦寒霜代劳。 事情的经过比罗根想象中的还要离谱。从新西兰出发的帝国皇家空军在经过一番激战后成功地突破了南庭空军在东海岸附近建立的防御网,并抵达了南庭都护府本土上空,之后冒着南庭军陆基防空火力的反击开始对沿海城市狂轰滥炸,而且似乎专门瞄准居民区。虽说他们不去攻击军事设施就已经让罗根很惊讶了,更让罗根惊讶的还在后面:受这一批入侵南庭都护府的帝国皇家空军机队掩护的是从美洲起飞的另一批机队,而那些大型运输机正是往南庭都护府空降了帝国军士兵的罪魁祸首。 将主力投入新喀里多尼亚附近的南庭空军无法完全拦截增援的帝国皇家空军,这也在罗根的预料之中,他真正没想到的是帝国军在突破了防御网之后堪称行为艺术的种种行动。如果要迫使南庭都护府退出战争,最明智的做法该是通过战略轰炸彻底剥夺南庭军把战争继续进行下去的能力;若要立即开始登陆作战,则帝国皇家海军也该与之配合……仅靠少量轻步兵部队是根本没法对付南庭军的。 不是从近在咫尺的南太平洋诸岛或新西兰发起入侵,也不是优先从本土派遣部队支援第九区,而是从本土直接调兵攻击南庭都护府,虽说可行,终究不大稳妥。没理由去替布里塔尼亚帝国着想的罗根很快说服了秦寒霜和他一同主动出击,众人先和附近的金吾卫训练部队取得联系,而后赶去最近的战场,前去歼灭那些入侵南庭都护府的帝国军。 作为南庭都护府首府的承天府是东海岸一带守备最为森严的地区之一,集结在这里的【神武军】原本是预计执行长云府登陆或空降作战的主力部队,帝国军即便直捣承天府也只会撞上他们。况且,南庭军动用的不仅包括现役作战部队和预备役部队,大量经过训练后的民兵也加入到了防御工作中。 “目前,思华州的敌军距离承天府近在咫尺,我建议优先把他们消灭掉。”开着防弹车赶路的途中,罗根和他新交上的南庭军朋友们就清除承天府附近隐患一事迅速达成了共识,“……那是什么飞机?” 霍云觉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一架造型奇怪的战机摇摇晃晃地从他们头顶上方飞过,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天空的另一端。那战机飞行时不仅路径左右摇摆,自身也在不断地上下抖动,看得下方的罗根心惊肉跳、怀疑它随时会掉下来把下方什么东西砸个粉身碎骨。 但那东西看上去又有些眼熟。 “【五色鸟】级战斗轰炸机,我军正在测试中的新型机。”见罗根还处在震惊中,聂英好心地为罗根做起了介绍,“……没想到它当真可以投入实战。” “看上去有些眼熟。”罗根自言自语着,“刚才我差一点以为它马上就要掉下来,实在是惊险。” 有关新型飞机的讨论在他们目击到前方的火场时终于结束了,那时在外部封锁了战场的南庭军士兵拦住了他们的车队,直到确认包括罗根在内的众人是赶来支援的,才允许他们通过。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村镇都在燃烧,附近已是一片火海。已加入战斗的南庭军士兵和入侵的帝国军士兵在大街小巷间厮杀着,双方的战线犬牙交错,各自的指挥官也不见得能分清敌我。见此情景,秦寒霜皱了皱眉头,示意罗根先原地待命,却没料想霍云觉自行乘上附近的另一辆装甲车,和数名南庭军士兵一同冲向了战场。 秦寒霜喝止不住,又发现身旁的聂英蠢蠢欲动,只得横下心来开动车子继续前进。车队停在了最近的村镇旁,一马当先的霍云觉径直将装甲车开进镇子里,对着一切像是帝国军的目标开火,登时吸引了附近帝国军士兵的注意力,这倒又给附近的友军免去了区分敌我的麻烦。紧随其后的罗根拖着秦寒霜换乘了另一辆装甲车,自己坐在机枪手的位置上,封锁了附近一条不断有帝国军士兵出现的巷子。 不对劲,实在是不对劲,敌人的反应也不是真正的士兵该有的样子。与其说这是一群在指挥官的命令下为了完成具有特殊意义的作战目标而行动的军人,不如说只是一群拿着武器随意攻击附近目标的流寇罢了。纵使已经遭到南庭军阻击,帝国军士兵们仍然在挨家挨户地搜寻着什么,仿佛要把附近的南庭都护府居民赶尽杀绝才罢休。有的帝国军士兵干脆连枪都没有,几乎赤手空拳地朝装甲车扑过来,自然马上就被开着装甲车的秦寒霜撞翻到一旁、又被路过的另一辆装甲车碾成了肉酱。 等罗根一行人配合附近的南庭军封锁了路口后,在外待命已久的南庭军士兵和民兵们一拥而上,把附近村镇内的帝国军分割包围,切断了敌人之间的联系。罗根正想让同伴们停下来,一看霍云觉又不见了踪影,顿觉心头不安。 “别叫了。二哥他就这样,由他去。”聂英叹了一口气,“军人是要服从命令,但是在我们南庭……很多人平时说着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真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忍不住。” “我能理解。想说服有亲朋好友遇害甚至是全家被杀的幸存者保持冷静是不可能的。”罗根缩回装甲车里,让另一名南庭军士兵注意观察外面的敌军可疑动态,“……千万不要坏了大事就好。” “罗根,他们布里塔尼亚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把车子停稳的秦寒霜开口了,他刚才就注意到这些所谓的帝国军士兵的举动十分反常,“有能力往东海岸地区空降几万人,却只派这些……虾兵蟹将。” “如果我能清楚他们的想法,现在我就该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工作而不是和你们并肩作战了。”罗根苦笑着,他直到现在还没和麦克尼尔取得联系,也不知麦克尼尔那边的情况如何了。“不如抓几个俘虏,一定能问清楚的。就算指挥官对士兵严格保密,士兵也该知道自己从哪来、要到哪去。对了,有件事一直忘记问起。” “什么?” “我现在这个职务,在你们南庭都护府大概是什么级别?” “没品级。”秦寒霜干脆利落地答道。 ……果然如此,南庭军不会让像他这样的外人随便担任重要职务,虽说他也有办法利用好自己手头的职权。正当罗根还在考虑怎么真正成为一名有品级的南庭武官时,沉默了许久的霍云觉呼叫了秦寒霜,声称自己在附近总算活捉了一名帝国军俘虏。大喜过望的秦寒霜先叫霍云觉把俘虏带来,转念又觉得不妥,于是让霍云觉留在原地、自己驱车前去一探究竟。 装甲车刚开到半路上,忽然有几架布里塔尼亚战机从高空急速逼近,又向地面目标发射了几枚导弹。找了半天都没在装甲车里找到对导弹近防武器的罗根只好盼着秦寒霜的运气够好或是帝国军干脆就没瞄准他们,但仍有其中一发导弹击中了距离他们有十几米远的一栋房屋,把堆积在房屋里的数具尸体炸了出来,其中一具正落在装甲车上。气愤不已的罗根和聂英一起把尸体推下去,又差一点被从附近的民房里探出头的帝国军士兵击中。两人立即调转枪口反击,处在气头上的罗根当起了拆迁工,直把一整面墙都打了个千疮百孔才转移注意力。 “没想到帝国军还有这么多非白人,我以为——”话说到一半,罗根就想通了。上次布里塔尼亚帝国进攻新西兰的时候,同时空降和登陆了大量合成化作战部队,而不是仅派遣些连枪都没配齐的步兵来送死。此外,上次在奥布群岛作战期间,尽管帝国军士兵和学员普遍经过伪装,但其中的白人比例依旧较高。“……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聂英。但还是要和你那位二师兄确认一下。” 霍云觉等人守候在一座还算完整的民房内,等待着罗根一行人的到来。屋子的原主人在霍云觉抵达现场时已经被帝国军士兵所杀,跟随霍云觉一同行动的南庭军士兵们只好先把这家人就地掩埋,再开始拷问本就半死不活的帝国军俘虏。 罗根赶到现场时,审问工作已经结束了。面无表情的霍云觉一板一眼地对罗根说,这些入侵南庭都护府东海岸地区的帝国军士兵不是布里塔尼亚人,而是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准确地说还是一群最近才刚刚被授予名誉布里塔尼亚人身份的前编号区平民。 “帝国军不是只征召布里塔尼亚人、从来不征召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和编号区平民吗?”罗根有些费解地靠近那俘虏,他愿意相信布里塔尼亚帝国为了胜利会做出些灵活的变化,不过这变化来得也太快了,“要是——” 话音未落,那气息奄奄的肤色较深的俘虏猛地从地上蹿起来,向罗根扑去,被一旁的霍云觉眼疾手快地打翻在地。 “先等等!”罗根制止住了要继续对俘虏拳脚相加的霍云觉,“他可能有话要说。” “你是布里塔尼亚人?”俘虏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罗根,嘴巴一张一合间露出了已有数颗牙齿掉落的牙床,“为什么要背叛帝国、背叛皇帝陛下?我们……我们为了你生来就有的东西要拼命去争取,你却就这么随便把它给丢了!” “蠢货,竟然还羡慕高级奴隶的身份,难道你的人生就只剩下做不同级别的奴隶了?”嗤之以鼻的罗根一拳砸在俘虏的鼻子上,方才劝霍云觉手下留情的他现在只想给这俘虏一次教训,“霍,先别急着杀他。错不了,这次被派来的都是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我想王将军也会明白该怎么对待他们。放心,他们现在对帝国有多忠诚,以后就会多失望。” tbc OFD-EP2:禄存(5) ofd-ep2:禄存(5) 【今天的欧洲和过去一样害怕我们。他们现在知道,真神的力量已经重生,并以一种新的形式出现:阿拉伯人民的力量。】——马哈茂德·阿卜杜勒-穆赫希,2023年。 …… 皇历2008年3月初,帝国军和联邦军除在新喀里多尼亚附近展开激战外,还通过空降的形式一次性向南庭都护府东海岸地区投送了规模在三万人左右的兵力,企图分散南庭军的注意力。然而,比起这次虎头蛇尾的军事行动本身,真正值得帝国内外关注的却是这一行动的象征性意义,因参加作战任务的几乎全是从美洲编号区征召来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这也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历史上首次对非布里塔尼亚人实施征兵。 “……总之,你们你们不要去管其他人的意见还有那些传言,做好自己的事。”不仅没因为这决定性的改变而欣喜反而更加郁闷的达尔顿上校找来了大卫·欧和麦克尼尔,把最近的任务布置给了他们。“赛佛,你先在第九区待命,除非情况需要你去前线视察。亚当斯,按照这套计划书去各个岛屿上监督工作……如果我军成功地在新几内亚登陆,我会立即通知你们。” “遵命,尊敬的大人。”麦克尼尔接过计划书,停下来思考了片刻,“那么,其他从本土补充来的——” “也交给你。我说过了,不必管国内某些守旧派的意见。一切有利于帝国赢得这场战争的事,我们都要尽力去办。”达尔顿忽然又有了力气,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以洪亮的声音对麦克尼尔和赛佛说,自己身后也是有大贵族支持的,“……虽然我军已经经营南太平洋诸岛数年,它们距离不沉的航空母舰还有很远的距离。敌人迟早会派遣常规部队和特种部队进攻这些岛屿,在那之前你们需要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麦克尼尔和大卫·欧离开办公室时,双方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等程度的不安。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南庭军和联邦军都不会坐以待毙,而他们并不能指望着帝国军凭着当前在南太平洋地区的规模赢得胜利。 “实在想不通。非要从美洲征召士兵,然后再千里迢迢地空投到南庭都护府,却又不进行支援……三万多人,最后只消灭了不到一万的敌人,这里面搞不好还有一半是平民。”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关上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当然愿意看到帝国输得更惨一些,但临时从编号区平民升级成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替死鬼们不该是最先牺牲的那一批。“那么有信心,就直接从第九区征兵好了……” “看哪,你们也看得出来,那些低贱的什么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根本无法胜任战斗任务。”一个声音突然从走廊另一侧飘了过来,“也难怪,他们不是尚武种族(artial race),只是些懒散又愚蠢的编号区贱民罢了。” 两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身穿帝国陆军制服的中年男子向他们走来。那人穿着一身浅绿色迷彩服,戴着一顶卡其色贝雷帽,肤色偏深但五官又更像白人,上唇的胡须和脸颊处的胡子连在了一起,一团团乱糟糟的红褐色使得麦克尼尔几乎看不清他的发际线。低可见度的肩章上,交叉的指挥棒和佩剑上方有着一颗明晃晃的巴斯星。 第九区地面部队司令(nd forces ander),第十三代阿特利斯科公爵(due de atris),佩德罗·卡拉雷斯(pedro cares)陆军少将,第九区军事意义上仅次于总督和驻军参谋长的帝国军第三号人物,正以咄咄逼人的态势向着两人走来。没料到今天会有此等大人物前来拜访达尔顿(事实上,麦克尼尔以为该是达尔顿去拜访将军们)的麦克尼尔和大卫·欧只得在门前立正敬礼,同时心里盼着这位将军赶快忽视掉他们两人。 “想挖我的人,不付出点代价是不成的。”不知何时,达尔顿打开了门,站在了两人身后,“阁下,这场战争不需要更多布里塔尼亚人的血。我们皇家特种空勤团,有能力在战术和战略上打击敌人。” “新几内亚的区区一个锡厂算得了什么?”卡拉雷斯哼了一声,“你和你的人占用了本应属于我们的资源,今天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没必要卷入帝国军高级将领的事务的麦克尼尔虽然不介意火中取栗,当他意识到大卫·欧似乎无意配合他时,他便明智地选择了走为上计。越是和帝国军纠缠不清,他越难以脱身,况且他并无为布里塔尼亚帝国卖命的打算。 就现阶段而言,他的付出得到了一定的回报,当然这主要还是依靠达尔顿及其背后的贵族。尽管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能力和地位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承认,但帝国军紧接着就把大量只经过了草率训练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投入到战场上,明摆着是要用一场惨败来证明达尔顿先前的结论完全不可靠。 在找到逃离布里塔尼亚帝国而且可以被另一方势力友好地接收甚至委以重任的机会之前,他都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要不断地试探帝国军的弱点;另一方面,也要逐渐改变从上到下危害着布里塔尼亚人的种种现状。多亏了达尔顿对他的信任和他表现出的近乎无条件的忠诚,麦克尼尔再次得到了机会,那就是在训练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同时协助帝国军加固南太平洋诸岛防线。绝对不能让南庭军和联邦军冲破封锁,那样一来第九区的局面将更加被动。 来到第九区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都是从美洲的编号区征召来的,而帝国军目前还没有在第九区对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征兵的打算,可能是担心本地居民直接叛乱投奔南庭都护府。训练工作本该由帝国军的相应机关来负责,无奈大部分布里塔尼亚人军官对不久前还是编号区贱民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要加入帝国军一事相当反感,无计可施的达尔顿等人只得把这项工作外包给了联合学员团。不必说,分身乏术的麦克尼尔也只好把工作层层外包给了本就是孩子的学员们,反正这些见过血的年轻人有着比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新兵们更丰富的经验。 “孩子们,考验你们的机会来了。”这天,麦克尼尔抱着一摞文件来到仓库里,让平时集结在这里听他讲话的学员们帮他做些规划,“美洲编号区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要来这里训练,军队的人手不够,所以还得借助我们的力量。布拉德利学员中士,你带人把——怎么,还在研究新喀里多尼亚战役呢?都过来干活!” 围在一起分析战报的学员们莫名其妙挨了麦克尼尔一顿训斥,灰溜溜地来到教官身旁,听候麦克尼尔调遣。场地不是问题,布里塔尼亚帝国在第九区已经成功地压缩了非布里塔尼亚人的生存空间,用类似的方法委屈一下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也无所谓。至于在各个方面的节省是否影响最终的训练结果,那又是另一个见仁见智的有争议话题了。 上次的讨论结束后,以卢奇亚诺·布拉德利为首的学员们似乎一夜之间认识到他们要想更好地效忠于布里塔尼亚帝国就不仅要胜任战斗任务,更要全面地理解战略上的任务。他们聚集在一起研究着最近爆发的每一场战斗,并为帝国军在新喀里多尼亚和联邦军、南庭军打了个旗鼓相当感到遗憾。没必要在这时候取笑皇家海军和皇家空军,陆军丢脸的时候还没到呢。 在布拉德利看来,将要在南太平洋诸岛和东南亚地区作战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如果能在第一轮交战中存活下来,最大的考验应当是适应当地的作战环境。虽然南美洲也有对应的热带地区,那和东南亚还有南太平洋的气候又不能完全相提并论。因此,他大胆地向麦克尼尔建议,不如直接把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全都拉去各个岛屿上协助修建防御工事并参加驻防工作,这样也可一举两得。 “你问过后勤部门的意见了吗?”麦克尼尔哭笑不得,“咱们的【布里塔尼亚快车】再怎样安全,也还是要冒着被敌军轰炸的风险的。” “这些原先是编号区贱民的家伙经历过更困难的生存条件,他们的需求不会很多的,亚当斯教官。”布拉德利见麦克尼尔半信半疑,又补充说,除非某个岛上寸草不生,不然只要让名誉布里塔尼亚人靠岛吃岛就行了,“回想起咱们在奥布群岛的生活,平日补给晚到的时候,也只能学着土着那样生活……”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先从基本的生存训练开始,不然我担心他们刚上岛就饿死,到时候还得麻烦咱们给他们收尸。”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也怀疑这些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在美洲可能干脆没接受过军事训练。要是条件允许,他会先调查一下最近一段时间名誉布里塔尼亚人身份注册通过的情况,来判断布里塔尼亚帝国究竟有没有临时放宽标准把一群不适合战斗的家伙送来前线滥竽充数。“我只给你们示范一次,以后你们来办。总有一天,你们要独当一面的。” 皇历3月12日上午,麦克尼尔等来了在他这里接受训练的那一批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新兵,规模有一千多人,比达尔顿当时对他所说的摊派给联合学员团各区块的上限还多。硬着头皮接受了现状的麦克尼尔先把这群年龄主要分布在二三十岁的新兵们集合起来,讲了十分钟毫无意义的欢迎用废话,然后喊了几个简单的命令,要下面的人照做。 有80的新兵都照做了,虽然动作很不整齐。另外那20似乎干脆没听懂麦克尼尔在说什么,哪怕他们机智地按照身旁同伴的行动蒙混过关,还是被麦克尼尔看出了问题。已经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种种奇怪现象见怪不怪的麦克尼尔简要地做了划分,他将其中一半人员交给和自己一样的教官负责,又把另一半人员丢给了由年长些的学员们自行组织的团体。 第一步是体能测试,这种简单粗暴又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甚至轮不到麦克尼尔亲自来负责。他在某个平行世界替德国人训练印度人时还很耐心,现在他只想多花点时间思考怎么在逃离布里塔尼亚帝国之前尽可能地利用自己的身份获取些优势。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让他们去送死。”坐在训练场边的大树下休息的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他离其他同样在休息的教官们很远,“……段英雄,告诉你个好消息。进攻南庭都护府东海岸的帝国军已经全军覆没了,此外他们也没有在新喀里多尼亚完成预期的作战目标。” “如果你每次把我叫出来都会说些好消息,我会很感激的。”在麦克尼尔身旁,只有他能看到的幻影怔怔地眺望着远方龟速前进的队伍,“不知道师父还有大哥怎么样了……真想回去看看他们。” “以后有机会,我会把你的骨灰送回南庭都护府的。”麦克尼尔感觉右眼有些刺痛,虽然此刻的疼痛还没达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但他还是条件反射般地捂住了眼睛,“另外,也别怪我时不时地把你……怎么说都好,总之我并不知道我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完全控制住它。有时候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却怎么都做不到。” “道歉?那还是算了。似乎只有你和我沟通时,我才依旧存在于世。”段英雄的视线转向了麦克尼尔,挥之不去的恶意仍未消除,“我如被尘世牵引的厉鬼一般,能把我这种厉鬼拴住的你恐怕也已是无常了。” “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都是你所了解到的那个麦克尼尔,这点是不会改变的。”说着,麦克尼尔拿起身边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心想是不是该在未来几天内全方面地考验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生存能力,比如让那些人自行觅食,“……好了,抓紧时间。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弄清楚我现在具备的这种不知道该怎么命名的能力究竟有什么用处。” 偶有路过的学员或教官发现麦克尼尔独自一人坐在树下而且仿佛还在自言自语,只当麦克尼尔精神压力过大的他们并没有多加关注。为身边多了另一群需要管理的不安定因素而苦恼的教官们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让学员们把平时在训练中承受的压力释放出去,或许会轻松许多,但他们现在还没有意识到麦克尼尔的建议对他们的好处。相比之下,从联合学员团的底层成了倒数第二层的布里塔尼亚人学员们跃跃欲试,大家都想一展身手、证明自己未到弱冠之年就已是兼具多种才能的合格军人。 ……就像这些年来南征北战的玛丽安娜皇妃当年在【血之纹章】中大显身手那样。 “亚当斯教官!”卢奇亚诺·布拉德利气喘吁吁地跑来麦克尼尔身旁,向对方汇报自己的最新发现,“有人不懂英语,怎么办?” “哦,我还以为……什么,不懂英语!?”麦克尼尔一下子从草坪上跳了起来,五官都变了形,“既然不懂英语,那他们又是怎么成为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 “把这些人直接送回去。”布拉德利看麦克尼尔正在气头上,连忙顺着麦克尼尔的心思往下说,“让不合格的家伙都滚开。就算是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也不能放宽标准。” “那也要对应的编号区愿意接收啊,他们其实只是想找个借口把非布里塔尼亚人都送走。”麦克尼尔捂着右侧额头,他有些分不清痛觉来自右眼还是右侧脑部了,“行了,你也冷静一下。我会说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问题不大。实在不行,就用双语指挥。” 问题不大?问题很严重,但那是对帝国军而言,他又不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忠臣。若无其事地打发走了布拉德利的麦克尼尔准备利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把这些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背景都调查清楚,挑选那些可能动摇的家伙作为突破口。其余人对布里塔尼亚帝国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让他们再多受点折磨。 虽然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从征召到选拔的过程中存在一系列麦克尼尔看了就要破口大骂的问题,这些人的体力还是合格的。按照麦克尼尔的预想,接下来要重点考验的就是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新兵的生存能力。新西兰的条件还是不够恶劣,但也许有另一个地方更适合进行模拟,那就是【第九区人】居住的贫民窟。 “亚当斯,你这是什么意思?”第二天一大早,前来用餐的教官们惊觉早餐居然只有某种粘稠的绿色不明液体,当即找到了厨子问罪。厨师们则表示,他们只是在按照麦克尼尔的指示办事。于是,愤怒的教官们又找上了面不改色地在食堂里喝着自己安排的早餐的麦克尼尔。 “你们也要做好跟着他们一起去某个小岛上吃草的准备。”说着,麦克尼尔放下碗,指了指里面漂浮着的深绿色菜叶状植物,“放心,在饮食方面,我也算是半个专家。这食谱,是我根据实际情况,兼顾了补给需求和口感而制定的……” “本以为从奥布群岛回来就不用吃这东西了……”众人一听,脸都绿了,但还是得硬着头皮服从麦克尼尔的安排,只因为麦克尼尔的身后是他们所有人都得罪不起的达尔顿上校,“……那今天的训练呢?” “昨天半夜我想了个不错的主意,今天先和你们讨论一下。” 如果说麦克尼尔刚才的所作所为最多让教官们感到反感,那他接下来说的这番话就简直要让众人报警或是找帝国安全局举报了。让来自其他编号区、不久之前还是编号区贱民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到第九区人居住的贫民窟里去模拟作战任务和生存训练,难道就不怕这些很可能仍然对布里塔尼亚帝国不满的家伙勾结在一起? 麦克尼尔当然是不担心的。 “你们的忠诚实在令人感动。”等到众人的指责声稍微弱了些,处在风口浪尖的麦克尼尔主动为他们鼓掌表示欢迎,“只是有一点还需要注意,那就是多了解已有的成功案例。如今正在和我们交战的联邦,每逢有一地区发生叛乱,便从其他地区调兵镇压……不同地区之间,语言不同或口音不通,文化不同,观念不一样,尽管可能同样都有不满但除此之外基本没有什么共识,你们说这样一群人又有什么能耐反抗我们布里塔尼亚帝国?” “好像是这么回事,但——” “还是说,你不打算让我们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去享受掠夺编号区贱民的快乐?”麦克尼尔马上就把矛头指向了仍有异议的教官,“瞧瞧你们的样子,哪里像是全心全意效忠于帝国的忠勇志士,倒像是盼着帝国明天就完蛋的反贼。只有那群败类才会觉得我们布里塔尼亚帝国一碰就倒。” 到此为止。再说下去,他就算拿忠于帝国和查尔斯皇帝的大义也压不住其他人的反感了。更不妙的还在后面,学员们也不想从今天开始就喝野菜汤。不想现在就成为众矢之的的麦克尼尔于是向学员们继续兜售自己的观点,不出意外地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拥护。 “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主意,亚当斯教官。”布拉德利略带兴奋地对麦克尼尔说,就该让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在上战场之前先拿编号区贱民开刀,既能清理对帝国无益的垃圾又能确保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忠诚,“……今天就开始!” “不急,我们先去考察。”麦克尼尔微微一笑,让布拉德利带上几人和自己同行,“对了,你先立正站好。” 卢奇亚诺·布拉德利一头雾水地服从了麦克尼尔的命令,但麦克尼尔只是平静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就让他走开了。过了几分钟,一行人乘着吉普车离开训练营,前往距离这里最近的贫民窟。 车子开到距离贫民窟还有几百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了,从前方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证明已有人捷足先登了。麦克尼尔让有些失落的布拉德利等人在吉普车里休息,他穿上外套,往前走了几十步,遥望着已成为了帝国军狩猎场的贫民窟。刚刚抵达第九区的增援部队,也许等不及要发泄一番了。 “……你真的不是故意来引他们杀我们的同胞的?”飘浮在麦克尼尔身旁的段英雄冷笑着,“我实在没法相信你。” “你也看到了,不管我怎么想,你的同胞们随时都会成为他们的猎物。” “哼……只恨我无能啊。”穿着一身青衫的青年也若有所感,“所以,你刚才对那个小畜生做了什么?” “我似乎明白我现在拥有的是一种什么力量了,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的一切。”说着,麦克尼尔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就像我当时看到了你的一生并且怎样都不会忘掉一样,现在我获得了他所经历过的全部。遗憾的是没什么可以利用的。” “虽是敌人,我还是要提醒你,这不会是上天送你的天赋。” “我知道,帝国军一定在从事什么危险的研究。”麦克尼尔停顿了片刻,他刚刚目击到了贫民窟中的又一起爆炸,不知又会有多少本地居民因此丧生,“在找出它的全部特征之前还不能当武器来使用,而且用起来也不好受……简直就像是有人把你的脊椎连着大脑活生生地拔出来再捏成一个球然后又从大炮里发射出去。” tbc OFD-EP2:禄存(6) ofd-ep2:禄存(6) 【在敌对的外国情报部门的指示下,他们组成了一个阴谋集团,其目标是为外国从事间谍活动、破坏活动、暗杀、制造经济问题,破坏祖国的军事力量,激起这些国家对祖国的军事进攻……】——金奉宪,1998年。 …… “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也算是半个朋友。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王将军是你们的师父,那他平时都教给你们什么了?”罗根·谢菲尔德撬开一盒罐头,把今天的抽检样品拿来当了午饭,“战斗技巧,指挥理论……这些都有军校的专业教职人员来负责;论练武,它在现代战争能发挥的作用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却也微乎其微。” 这话一出口,从秦寒霜身后路过的聂英也愣住了。没在附近发现霍云觉身影的年轻人松了一口气,而后抱着罐头走开,把剩下的再装回箱子里。他们一直在等待一个出击的机会,但南庭军目前仍没有在南太平洋诸岛或长云府进行大规模登陆作战的迹象,因此就算回去继续上课大概也要被派来当差的秦寒霜索性前来帮王翼阳和罗根办事,权当是参加下一场大战之前的培训了。 “师父他老人家其实,不太愿意见我们参军。”秦寒霜并未被罗根的疑问冒犯到,他心平气和地对罗根解释说,王双只会向真正决定走上战场的徒弟传授相应的理论和技艺,“……但在这么个世道里,想远离沙场又谈何容易啊。” 防空警报又响了起来,罗根不慌不忙地把罐头盒里剩下的碎肉倒进嘴里,潇洒地将盒子甩到了不远处的垃圾桶中,而后和众人一并前往地下掩体躲避。一部分后勤管理工作已经在罗根的建议下转移到了地下进行,相应的建设工程也正在展开,除非整个南庭都护府全面断电或是敌人专门用钻地炸弹定点爆破,不然帝国皇家空军就算把附近全部化为焦土也不见得能有效摧毁相应的机关。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几天之后,逐渐变得枯燥起来。倒不是罗根不喜欢管理后勤,他在其父马克·谢菲尔德的教导下成为了gdi军中的文武全才,对任何一项工作都得心应手,而且即便不感兴趣也能做到令人满意。让他在意的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听到防空警报,虽说承天府等南庭都护府大中城市本来就在东海岸地区,但总这么让帝国皇家空军的战机越境也不是办法。 在皇历2008年3月上旬的大战中,帝国军和联邦军都未能达成预期目标,争夺制海权和制空权的战斗也仍未结束。凭借着数量上的优势和些许精确的预判,帝国皇家海军多次成功地截击联邦海军和南庭海军——美中不足的是,尽管帝国军给了对手以重创,其中一艘两栖航空母舰【罗哈斯海军上将号】(hs adiral rojas)被南庭军的【永瑞号】导弹驱逐舰炸成重伤并基本失去持续作战能力,这给帝国皇家海军的胜利蒙上了一层阴影,也间接使得帝国皇家海军凭海军陆战队掩护直接进军南庭都护府东海岸的计划泡汤了。 但更让帝国军焦虑的事则是他们在争夺制空权的战斗中完全没占到便宜:出动了一种新型战机的南庭军凭借着飞机性能和飞行员素质的优势在南庭都护府东部海域的空战中的第一天就以仅损失13架飞机为代价击落了82架帝国皇家空军飞机。直到这时,帝国军才惊愕地发现,过去数年来首先由eu空军开发、又由不知从哪得来了消息和技术的南庭空军率先仿制的战机居然真的能投入实战。要不是南庭空军在数量上同样没优势,现在就不知该是哪一方的轰炸机前去敌人的领土上耀武扬威了。 第一轮较量还没结束,陆续集结在南太平洋诸岛和第九区的帝国军又在从本土增援来的部队掩护下向联邦控制的新几内亚一带发起了进攻。当地的联邦军在过去三十年里一直饱受布里塔尼亚帝国资助的土着叛乱影响,平日训练和作战的基本出发点全是漫山遍野地抓游击队员以及某些出海冒险的布里塔尼亚没落贵族子弟,而且对布里塔尼亚帝国悍然对整个联邦开战一事缺乏足够的准备,结果自然惨不忍睹。帝国军在最初几天内夺取了约四分之一个岛屿,而且还在持续向西推进,大有要切断南庭都护府和联邦的联系的趋势。 担心联邦军在新几内亚的失利影响到全局战况的南庭军只好决定从暂时不必面对正面军事压力的西部地区调兵遣将北上配合联邦军作战,并同样从东部地区抽调一部分作战部队临时编制成特遣部队参加行动。自然,罗根没有以作战人员的身份参加行动,他的工作是到战场附近去继续管理前线的后勤。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布里塔尼亚帝国帮了你们的忙。”和王翼阳等人同乘飞机前往新几内亚的罗根顺理成章地拿到了南庭军的更多情报,这些记录有助于他看清南庭军调动部队时的思路。也许南庭军的将领们以前没有考虑过和联邦共同迎战帝国军,但当布里塔尼亚帝国狂妄地对整个联邦宣战之后,南庭军所面临的压力就大大减轻了。“帝国在为战争做准备,你们也一样,而且副作用已经显现出来。这次你们可以这么高效地调动物资,是因为绝大部分资源都被投入了军事领域,相应的代价是其他领域缺乏人才也缺乏必要的资金……再持续几年,到时候你们就要盼着查尔斯皇帝开战了。” “但布国会先撑不住的。”王翼阳哈哈大笑,日夜盼望着为牺牲在奥布群岛的战友们报仇的他总算看到了一线希望,“父亲和我说,查尔斯皇帝找到的解决一切问题的方案都是战争,最后也会是他们先撑不住。” 运输机刚降落在机场上,众人便你追我赶地前往等候在机场旁的卡车旁,唯恐自己晚一步就赶不上前往落脚点的车。这里的气氛比南庭都护府本土要紧张许多,城市和村镇的每一条街道上都有联邦军士兵巡逻,他们的工作是阻拦那些迫不及待地要逃离这里的本地居民。除了少数听信了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虚假宣传、认为自己在帝国之中可以凭借着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获取更高地位的土着叛军之外(他们在eu非洲殖民地的同类可能深有体会),大部分人都不想让自己和【第九区人】落得同一个下场。 帝国军的战机来这附近游览的频率比在南庭都护府也更高一些,它们肆无忌惮地向地面投下一切能使用的炸弹,其中不仅有燃烧弹和白磷弹,甚至还包括生化武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体会了帝国军的厉害的罗根在王翼阳的劝说下穿上了防化服,免得在和帝国军再次交战之前就先莫名其妙地成为受害者。据霍云觉说,帝国军也在轰炸菲律宾地区(联邦和南庭方面则并无类似的统称)的过程中采用了类似的手段,丝毫不见收敛。 没有多余的时间休息的罗根在当天晚上就投入到了工作中,他们不仅要想方设法阻止帝国军继续向西推进,更要竭力削弱帝国军的疯狂攻势给当地的作战带来的恶劣影响。距离罗根等人的驻地最近的南庭军作战部队是从南庭都护府西部地区的平西府珠州出发的平西步兵第32协,兵力和金吾卫相当,肩负着保卫附近联邦重要军民生产设施的职责。这支部队抵达作战区域附近时,原本在这里大肆破坏的帝国军常规军和特种部队都已经撤离,只剩下了受帝国军指挥的土着叛军游击队和另一群看着像是帝国军但又格格不入的家伙。 附近的环境总会让罗根再次想起奥布群岛。时隐时现的山峦,茂密的树林,日渐炎热的天气,变的是地点和人,不变的是他们和布里塔尼亚帝国血战到底的决心。不愿躲在安全的后方看热闹的罗根和王翼阳跟随联邦军一同继续向前线推进,他们的友军计划建立一条能够有效地将帝国军和敌军游击队隔离在外的防线,在那之前还要重新夺回部分落入了敌军手中的设施。 最大的问题或许不在于武器装备和作战思维,而是态度。治理新几内亚岛(联邦仍以当地语言音译为巴布亚岛)的联邦官僚们和他们的南庭同行一样花了大力气在岛上修建四通八达的交通线,有助于本地居民在岛上畅通无阻地行动的公路到了帝国军入侵的时候就成了快速占领各地的帮凶,而联邦军还没有做好用焦土战术对抗敌人的准备。这里有百分之九十左右的联邦公民住在农村,再毫无顾忌地到处摧毁基础设施只怕会让新几内亚岛倒退回两个世纪以前。 ……降低损失也是管理的一环。得知部分帝国军士兵和叛乱土着在当地掠夺资源后,王翼阳说服了驻守在附近的联邦军和南庭军前去收拾残局,也没忘记带上罗根。不幸的是帝国军从来不介意使用焦土战术,幸运的是执行命令的普通士兵没有自行销毁战利品的兴趣。 “我算是看明白了,联邦最大的假想敌还是eu,他们帮你们南庭可能仅仅因为战略需要和若有若无的君主个人亲戚关系。”跟随王翼阳赶往被敌人占据的工厂附近的罗根决定先进行详细侦察再行动,他认真地研究了敌人的动向,并听取了和他们并肩作战的联邦军士兵的报告,发现这些敌军仍然缺乏明显的主动性,大有只管先打仗再管得失的架势,“唉,不怪他们。联邦和eu已经保持了几十年的和平,大家没理由认为布里塔尼亚帝国敢对这两国中的某一个开战。” “朝廷的重心在北方,不在南洋。几十年来衮衮诸公只感到欧罗巴人的压力,加之布国沉沦……都是过去的事了。”王翼阳想起最近几年来国际局势的变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把这里尽快拿下来,罗根。不能让布国鬼子还有他们的二鬼子抢走我们的百姓的劳动成果。” “我觉得你在骂我。跟这群人被并称布里塔尼亚人,简直是耻辱。”说着,罗根扣上了防毒面具。联邦军和南庭军使用的防毒面具在样式上有些奇怪,好在还没有超出他的常识认知范围。“……我帮你们搞掉那几个最难缠的,其他的留给你们。” 占据这座工厂的帝国军士兵在罗根等人赶来之前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把工厂里的东西搬走。王翼阳带着大队人马把工厂包围时,外面的联邦军士兵因见到了敌人在附近的空地上分赃的壮观场面而大吃一惊:那些帝国军士兵也不管他们能不能拿走那些东西、拿走了之后又有什么用,只是争先恐后地选取自己最看好的战利品,然后同战友们打得人仰马翻。 虽然联邦军在几乎摆成了批发市场的工厂外围因投鼠忌器而受到了一定的阻碍,罗根却并不是其中之一。他换上伪装服,只带了一把步枪,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活该这群松懈大意的帝国军士兵成为他的靶子,不称职的军人迟早都要死,死在他手下总好过死在说不定要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的联邦军士兵手里。 楼顶的观察哨形同虚设,办公楼各层的固定火力点也基本是摆设,只顾着聊天和议论怎么分赃(罗根猜想他们都在讨论这些事)的布里塔尼亚士兵们浑然不觉危险正在悄然逼近。大摇大摆地暴露在外界视野中的地面警戒哨凭着显眼的外表成功地使得罗根提早避开了它,训练有素的原gdi特种兵指挥官随即将枪口对准了附近三栋建筑物顶端和视野可见范围内窗户旁的目标。他做了个深呼吸,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那些目标,把自己的动作交给了武器,让战场上的规律带动着他的下一步行动。 从罗根有记忆时算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凡事只要稍微努力就能办好,哪怕暂时办不好,再用心去做就一定能完成。回顾过去几十年的人生,他也说不清那到底是天赋还是努力和心理暗示的作用居多,因为他曾经见到过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但当他将日复一日的训练培养出的直觉化为自己的一部分时,旁人或许也是这么看待他的。 不需要刻意地瞄准,只要大致将枪口对准目标就行;下一个目标还在沿着走廊逃跑,找出他在两秒后会出现在哪一个窗口也不难;那边手忙脚乱地装填火箭筒的家伙是没法开火的,谁让他把自己关在紧靠走廊尽头的密闭房间里呢?来时就查清了工厂内每一座建筑的内部结构的罗根开始随心所欲地狩猎着自己的目标,如同那些人也在布里塔尼亚帝国肆意地狩猎编号区居民一样。一连串短促的枪声响起,每一阵的间隔不到半秒,等敌人反应过来时,击毙了全部目标的罗根已经逃之夭夭,他出发时装上的弹匣还没打空呢。 ……要是尼克·西摩尔·帕克或是彼得·伯顿也在这里就好了。 外面的联邦军听到枪响,便随之开始进攻。装甲车和坦克封锁了敌军的退路,跟随装甲部队的步兵蜂拥而上,把试图带着战利品逃跑的敌军堵了回去。直到这时还没有理解情况严重性的帝国军士兵们试着突围,先头部队在经过和联邦军的激烈交战后竟然奇迹般地突破了防线、逃离了包围圈。还没等这些帝国军士兵高兴,后续赶上来的南庭军迅速地堵上了缺口,将敌人分隔成了两部分。 完成了突袭任务的罗根仍然披着伪装服,他蹑手蹑脚地返回王翼阳身旁,免得在场的其他联邦军误以为他是换了军服就想逃跑的帝国军间谍。涌入了厂区的士兵们开始逐一接管设施,确认损失情况的工作还要等到解决了这里的全部敌人之后才能展开,但士兵们并不想到地下的掩体中继续和可能躲藏在那里的敌人玩捉迷藏或是开始一场新的拉锯战。 “之前不是缴获了敌军的毒气吗?”领头的联邦军指挥官思考了片刻,找出了以最高效率解决敌人的方法,“……叫技士组来……就这么办!” 在场的其他军官中没人表示反对,如果他们心慈手软了,帝国军下次往他们头上释放毒气的时候可不会有半点犹豫。那为首的军官一面让手下往地下设施内放毒气,一面联系前去拦截故意被放走的敌人的友军。得知那群敌军士兵已经被南庭军拦截后,他才放心地返回厂区内。 “一群野兽……”他喃喃自语着,见王翼阳和罗根灰头土脸地从附近的逃生出口爬出来,惊觉自己刚才差点把下去确认情况的友军给毒死,“……王公子,王公子!哎,幸好你们平安无事……” “这些人不是你们要对付的敌人,他们都是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和临时加入敌军的本地土着叛军。”罗根擦了擦脸,他仍然为布里塔尼亚帝国能屡次在eu非洲殖民地和联邦境内煽动土着叛乱而感到震惊。nod兄弟会或许还能用平等之类的口号赢取黄区的支持,而布里塔尼亚帝国能得到拥护一事简直匪夷所思。“王知事,这位是……” “本官是神策前军高丽联兵第七镇第十三协的,姓任,单名濠,长兴人氏。”这联邦军指挥官见罗根和王翼阳同行却又一副布里塔尼亚人长相,只道此人也是南庭军的显赫人物或某家的子弟,于是堂堂正正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籍贯,“不知足下是——” “任队,这布国鬼子还没死光呢,先别报家门了。”王翼阳连忙打断了对方的发言,“先确认损失,再行计议。” 结果不容乐观。要是他们再晚来一阵子,只怕帝国军就零敲碎打地把整座工厂都搬空了。罗根让联邦军把抓来的俘虏集中到自己身旁,而后逐一问话。他收获的大多是沉默,但也有少数直言不讳的帝国军士兵还试图劝说罗根迷途知返、回归布里塔尼亚帝国,结果成了罗根套取情报的工具。 鼓吹弱肉强食的查尔斯皇帝自然也默许帝国军上下各级官兵在战争中通过掠夺发家致富,这一点对新近才终于得以成为帝国军一部分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而言也不例外。尽管理论上只要卖力作战就能得到回报,担忧功劳都被布里塔尼亚人士兵和贵族军官夺去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并不相信皇帝的说法,否则现在就该有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去担任帝国军高级将领了——于是,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纷纷把自己的未来赌在了夺取的战利品的价值上。 也许他们还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连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夺来的东西都要马上被上司再夺走的可能性。 至于本地土着叛乱并配合帝国军作战,就一言难尽了。 “王翼阳,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指点。”到了这天晚上,两人才敢戴着防毒面具去清理地下设施里的敌军士兵尸体。当其余士兵谨小慎微地将尸体拖往出口时,罗根终于向王翼阳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据参加叛乱的本地土着说,他们追随帝国是因为觉得生活在联邦没活路……我不是很了解巴布亚的事,你怎么看?” “相比公然将编号区居民视为牲口的布国还有直到几年前仍然把非洲人当做畜牲的eu,我们从未制定过专门把某一类人当做奴隶的法律。”王翼阳摇了摇头,他对罗根说,也许联邦和南庭都护府要做的工作还有许多,但干脆只把布里塔尼亚人当人的布里塔尼亚帝国还差得远呢,“在我们这里,就算是仅因为名字吉利便被天子录去翰林院当差的,先前也是凭着真才实学上的大学……如果说有什么不公平的……” 他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 “父亲倒是说过,穷得连学都上不起的人家,天然就被排除在体系之外了。” “所以土人比较穷,是?” “那倒也是,但……”王翼阳忍不住笑了,那双藏在防毒面具后的眼睛缩得更小了,“他们会相信布国能给他们活路吗?看那查尔斯皇帝,别说任用平民,就算是贵族也不受他信任……哼,他是要用自己的百十子孙去占据军政民政要职的。” 相信着温和的现状全方面地限制了自己的人生并转而拥抱另一种陌生的东西,做出类似选择的人也多次出现在罗根所见证的历史中。一如他不会去责怪被仇恨和绝望淹没的nod兄弟会信徒一样,先终结冲突再去寻找从源头上解决问题的方法或许才是对已经成为敌人的他们最公平的回报。 tbc OFD-EP2:禄存(7) ofd-ep2:禄存(7) 【最终目标不是简单地生存下去,是复活。万国复活,奉耶稣基督救主的名。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总有一天,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会从死里复活,包括他们所有的死者。】——马克·詹姆逊·谢菲尔德对沃伦·富勒,2019年。 …… 战争是军事科技发展最好的催化剂。也许麦克尼尔自己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gdi和nod兄弟会长达七八十年的对抗历史无疑比他的态度更具有说服力。现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战争机器也以惊人的速度运转起来,其间诞生出的创意和新思维数不胜数,很快就将让总体和平勉强维持着的这数十年间涌现出的灵感黯然失色。 eu有互相竞争的企业,联邦有朝廷管理的相应机构,而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情况则是二者的混合体:由贵族经营的公司和归属潘德拉贡控制的军事工业机关平分秋色,二者互不相让,只求能让帝国军在下一场对外战争中以更小的代价赢得胜利。不过,战争爆发将近一个月以来,麦克尼尔没有看到他预想中能够给战场带来彻底变化的新型武器装备,倒是见到了不少从本土被送完前线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 既是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先低了布里塔尼亚人一等;又无其他足以令布里塔尼亚人都畏惧的资源伴身,免不了要成为帝国的勇士们冲锋陷阵时的人肉盾牌。从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身上找回了自信、发掘了自己成为贵族的潜质的布里塔尼亚平民士兵们享受着这些二等公民们羡慕的眼神和满是奉承的讨好话,仿佛自己已成为了尊贵的布里塔尼亚帝国贵族的一员,尽管他们甚至还不是爵位最低且无法世袭头衔的骑士。 夹在这么一群人之间的麦克尼尔仍然浑身不自在,他可以在其他方面表现得像是个合格的帝国军人,唯独在面对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时实在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将这些人当做是生来就要侍奉他的奴仆。那些发现麦克尼尔对他们缺乏兴趣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却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得罪了上司,于是变本加厉地讨好起麦克尼尔,只差寸步不离地守候在他身旁了。 “他们真的很碍事啊。有这么多时间,不如继续去修筑工事。”吃午饭的时候,麦克尼尔也没忘记和迈德上尉抱怨他最近的遭遇,“教他们挖壕沟的时候都装作听懂了,等开始挖的时候就挖出能把自己家淹成科罗拉多河的杰作……” “天知道他们是通过受贿通过了成为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审查还是仅仅运气不太好、刚成为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就被征兵了。”迈德上尉倒还很享受被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服侍着的感觉,他一来到岛上就把自己的日常生活事务都交给了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打理,自己专心地思考军事问题,“喂,你也不要在乎他们,先管好我们的事。敌军生产的新型战机不会很多,要找个机会把现存的摧毁干净。” “那不是应该让空军去做吗?” 这肯定又是什么奇怪的竞争,麦克尼尔想着。他来到这个岛上和其他帝国军士兵还有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一起钻地道是为了找到合适的进攻机会,又不是要把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全都浪费在修筑工事上。当然,如果他不想乖乖地躲在地下,一旦有南庭军的新型战机从上空路过,他就只能向上帝祈祷了。 那是南庭军最近投入战场的秘密武器。看上去连飞行都勉强的战机总能摇摇晃晃地以惊人的速度穿过同温层再从高空绕过帝国皇家空军的重重封锁,而后在接近目的地时又以同样惊人的速度返回战场、把帝国军打个措手不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的帝国皇家空军飞行员们想出了一切办法来拦截它,这时他们终于不得不承认困难来自飞机性能上的差距。 那些过去把eu军和南庭军的测试当做放高空气球的情报人员要有苦头吃了。 事实摆在他面前,容不得他抵赖。帝国军的内部情报显示,率先开始研发这种战机的正是eu。无论eu用了什么手段,那些支撑着这个平行世界的共和灯塔的人们成功地用麦克尼尔那缺乏标注的草图研发出了一款造型和麦克尼尔所熟悉的第一代火鹰战机相仿的战斗轰炸机,甚至还全盘继承了其缺点;如果说eu能制造出这么一款划时代的武器装备还在麦克尼尔的预料之中,那么南庭军首先将其投入实战无疑给他带来了更大的震撼。他不相信南庭都护府能在同一时间想到完全相同的研发方向(不然就该是联邦军占据先机了),答案似乎只有一个:南庭都护府用某种方式了解到了相关情报,并根据实际需求改造出了仿制品。 ……还是不可思议。 然而被eu军和南庭军分别用不同方式命名的火鹰战机仍然存在一个从一开始就没能被克服的严重缺陷。工程师们希望让它能够随时在飞行过程中进行结构调整以便一直以最佳状态参加战斗,而人类飞行员几乎无法胜任这项工作。帝国军的观测报告也证实了麦克尼尔记忆中熟悉的事故——驾驶火鹰战机的南庭空军飞行员与其说在和帝国军斗争不如说在和随时要失控坠毁的飞机本身斗争。即便是南庭空军最优秀的飞行员,也不敢说能十拿九稳地驾驶它执行一次有惊无险的任务。 “南庭军拿出了一款让我们所有人都很头疼的新型飞机,好在它的影响没有上升到战略层面。”同样躲在地洞里的大卫·欧最近几天来一直在研究合适的登陆作战计划,他现在急需找到停有火鹰战机的机场的具体位置。没有准确消息,他就只能和帝国皇家空军一样在出动之后乱炸一气。“亚当斯,虽然达尔顿上校没有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行动。事成之后,功劳有你的一份。” “不必说这些了,为帝国尽忠是军人和一切帝国臣民的本分。”麦克尼尔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他根本就不信的鬼话,又咬了一口刚从罐头盒里拿出来的午餐肉,“要说致命呢,这种新型战机还没到抵消我方空军优势的程度;要说不致命,他们随时都能绕过封锁然后对我们的重要目标进行精确打击。如果要我想办法,我会建议去寻找它的残骸,还是尽可能完整的那种。不然,我们摧毁多少,他们又会制造多少。” 事实上,帝国军已经在尝试着捕获一架完整的火鹰战机了。自火鹰战机首次亮相并凭着夸张的表现刷新了帝国军对南庭空军力量的认知后,帝国机密情报局的工作人员立即联络了部分身处南庭都护府的间谍人员,试图说服他们凭职务之便想办法偷运一架火鹰战机到布里塔尼亚帝国,但以上种种尝试均以失败告终,因为锦衣卫在火鹰战机的保密工作上紧张到了几乎病态的程度,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有人因此被逮捕。 那就只能在残骸上下功夫了。不了解帝国军的幕后工作的麦克尼尔硬着头皮仔细研究了火鹰战机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尝试着凭借其中的规律性来找出那些机场的位置。他对大卫·欧说,如今南庭都护府和联邦同心协力对抗帝国,联邦军在发现南庭军居然有和eu并驾齐驱的新型武器装备后一定会要求南庭都护府一视同仁地在联邦军控制区部署火鹰战机,而这或许就是帝国皇家特种空勤团可以利用的唯一机会了。 “南庭军上下对我们布里塔尼亚人恨之入骨,除了极少数以为自己来布里塔尼亚之后能成为贵族的家伙之外,其余人连被策反的可能性都没有,因为我们甚至不能保证给他们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身份。”说着,和赛佛还有迈德上尉一起蹲在坑里的麦克尼尔用树枝指了指贴在坑道内的地图上的新几内亚岛,“南庭军会答应他们的请求,但不会把新型战机部署在离南庭军势力范围太远的位置……所以,就是这里最合适。往北,可以拦截我军对菲律宾一带的袭击;往南,也可以继续支援南庭军。” “看得出来,你最近很关心这一剧变哪。”大卫·欧夸奖了麦克尼尔几句,又对迈德说道:“我也正有此意,不过我们得到新几内亚岛才能缩小排查范围。总之,不能让它们隔三差五就往我军的南太平洋诸岛基地发起突然袭击。这些岛要是不安全,前线也不安全。” 其实麦克尼尔更好奇的是南庭军会不会打算让火鹰战机直接去轰炸潘德拉贡,如果能侥幸成功,那将会是对查尔斯皇帝的宣战讲话最好的还击。不过,在科学技术发展进程不同的平行世界里凭着麦克尼尔记录下的那些不怎么可靠的设计思路制造出的火鹰战机恐怕是无法像它的兄弟姐妹们那样能够畅通无阻地前往全球任何一个地点了,又或者南庭空军的飞行员们还不足以驾驶它飞得更远,否则南庭军早就把炸弹扔在潘德拉贡那黄道十二宫建筑群中了。 上次在第九区见面时,大卫·欧仍然气定神闲,现在的他也一样,只是说话时字里行间都不免带着些许担忧。征召非布里塔尼亚人入伍,内有维持接下来的对外侵略战争的实际需求,外也有在非洲各地坚持支持土着抵抗eu集权化斗争的达尔顿的个人情感。坚信着非布里塔尼亚人士兵只要拥有战斗下去的理由和相应的武器装备就能和布里塔尼亚人一样英勇的达尔顿等来的却是一场羞辱: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确实参战了,只不过是被几乎赤手空拳地丢到敌军戒备最森严的地方白白送死。 这便是大卫·欧要争取用达尔顿最擅长的特种作战行动摧毁部署有火鹰战机的南庭空军基地的重要原因之一,麦克尼尔也理解这一点。任何军事行动终究逃不开政治,更不必说在布里塔尼亚帝国波诡云谲的政治环境中了。想逃开这些,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这次机会远离布里塔尼亚帝国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赛佛说做就做,两天之后便带着麦克尼尔等人乘着小船抵达新几内亚岛东部地区,住进了热情的本地土着给来自帝国军的恩人们准备的屋子。从本土派遣来的帝国军还在源源不断地赶往新几内亚,过不了多久这座岛屿就会成为联邦军和帝国军厮杀的战场。 “根据前线作战部队的调查和军事情报部门的持续跟踪,一系列证据表明敌军将这种可垂直起降式新型战机部署在用民房伪装成的机库内,到出击时就打开屋顶,平时则将其混入实际住满了军人的居民区中。”又过了三天,他们才终于得到些许可靠的情报。喜出望外的大卫·欧以此为依据,决定果断出击以终结南庭军部署的新型战机对南太平洋诸岛和第九区的威胁。“各位,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渗透到敌军控制区,尝试着破坏他们的设施。还有一部分土着也站在我们这边……视情况去灵活地寻求他们的支持。” “你就等着好消息,赛佛。”迈德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带着自己的人马出发,临走前还没忘了喊几句口号,“其他中队都有那么出众的战果,我们也能行。他们只能炸工厂、炸办公楼、炸油库、刺杀军官和政客……咱们呢,要给帝国和皇帝陛下带来最好的生日礼物!” “那我呢?”见迈德已经带人离开了,尴尬的麦克尼尔来到地图旁,试着了解自己的掩护任务,“好,别的事我都懂,我得让敌人找不出你们的真实用意。” “你的工作也很简单,像往常那样带着跟你一起训练的学员和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就行。”赛佛若有所思地看着话语里满是期待却面无表情的麦克尼尔,“我们和敌人在这里都有各自的支持者,既然敌人企图利用支持他们的平民来蒙混过关,只要把那些人都消灭就好。媒体攻势也不会停下的,以后若是敌人指责我们随便攻击平民,我们就可以拿出他们把基地伪装成居民区的证据。” “明白了。” 麦克尼尔一言不发地返回自己的帐篷,认真地思考了几分钟。当他的同僚们还有新近加入帝国军的受训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新兵们前来找他时,他把这些人迎入帐篷内,而后郑重其事地说道: “本地人的事,还要本地人解决。我们的精力有限。” 他找到了既能交差又不必让自己的双手为布里塔尼亚帝国沾满鲜血的办法。放眼联邦各地,不同地区的文化和风俗迥异,即便同一个地区也会因口音差距和其他一系列更现实的利益纠葛而产生严重的矛盾。类似的矛盾在本地居民受到外地移民冲击的情况下会发展得更为激烈,据说一百多年前的南庭都护府也经常发生新老移民之间或移民和本地土着间的械斗,有时斗殴能持续几个月、死者数以万计。时至今日,那些人的子孙后代也许记不得当初是为了什么结仇,只记得应当把这仇恨延续下去。 让已经投靠了帝国军的本地土着去指出可能仍然倾向于支持联邦的村落,再由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去将其歼灭,如此一来这笔血债就不会算到他头上了。打好了如意算盘的麦克尼尔安之若素地给手下安排了各自的工作,自己则留在相对较为安全的营地里,同时仍在做着逃跑的打算。光是逃跑还不够,必须要有人接应他,他才能马上加入到反抗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战争之中而不是直到这场战争结束都被关在联邦或南庭锦衣卫的秘密监狱里接受严刑拷打。 但又该找谁呢?他的确认识如今身为南庭军高级将领的王双,遗憾的是他已经亲手杀死了王双的徒弟段英雄,而他以【埃里克·亚当斯】的名义立下的功劳即便分摊给了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也依旧在帝国内部得到了一定的宣传。十年前就有能力在eu非洲殖民地部署情报网络的两支锦衣卫没理由查不出那些记录,一旦那些专业的情报人员和秘密警察将这个名字和届时已在南庭军中的麦克尼尔联系起来,等待着麦克尼尔的就不仅仅是审问了。 ……不行,时机尚未成熟。 不知是真的掌握了相关证据还是只想公报私仇,拥护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土着部落们在得到了帝国军的暗示后争相指认附近的某个村落是可能藏匿联邦军士兵的据点,有时候甚至还干脆把勾结联邦军的罪名扣到了其他同样支持帝国军的部落身上。帝国军也不含糊,只要本地的土着或投靠帝国军的联邦平民愿意指控而且能提供看上去还算合理的证据,就立即出动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去进行定点清除。制定计划的帝国军官们无不得意地说,若是既担心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拿到枪之后可能反叛又担心没有武器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在战场上没有用武之地,实在是多虑了——这才是最适合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工作。 清除行动往往在凌晨开始。头一天深夜,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会悄无声息地接近村落,再把附近的道路全部封锁,只待前来监督作战的帝国军下令就开始行动。随之而来的则是狂欢,长期处在布里塔尼亚人的歧视下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终于找到了发泄目标,他们起劲地涌向处在惊恐之中的平民,尽情地掠夺着村镇里的一切财产,并在布里塔尼亚人的命令下将那些失去了抵抗能力的平民全部抓走。要是有人抵抗,当场击毙也无妨,反正布里塔尼亚帝国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 掠夺正是查尔斯皇帝倡导的生存之道。想要什么就去尽力夺取,如此才能创造属于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新秩序。最重要的资源会被投入到战争中,余下的则成为军官和士兵们的战利品。虽然这其中不乏贵族打破规矩并中饱私囊的情况,有生以来终于尝到了掠夺他人的滋味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麦克尼尔或许是来到新几内亚岛的帝国军及其辅助人员之中少数从未参加过任何劫掠行动的人。他只推脱说自己对这种事完全不感兴趣,而他的冷漠被外人视为是古板的骑士精神的象征。 “……说什么骑士精神,都是骗人的。难道我这张脸长得很像是骑士吗?”麦克尼尔懒得辩解,但他实在没法容忍别人随便给他贴上某种可能让他被误会的标签,“你也不去参加劫掠活动,他们就从来不说你尊重骑士精神。” “那可能是因为我长得不像。”提着水壶的迈德上尉尴尬地笑着,“童话故事书里的插图上也只会画白人骑士而不是黑人骑士。说到底,【布里塔尼亚人】就只是这顶皇冠下的臣民而已。” “其实还是有黑人骑士的,你没见过而已。”麦克尼尔信誓旦旦地说,有些版本的圣经插图干脆把耶稣也画成黑人,“再多努力一下,能办到的。” 再过十年,即便是旧贵族之中那些相较如今的布里塔尼亚帝国而言相对温和的理念也将被查尔斯皇帝带来的革新之风扫除干净。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感受不到,借着帝国军的力量消灭世代结仇的邻近村落的本地土着也感受不到,但如果他们在最近的冲突中受了重伤,后果就截然不同了。在这新几内亚的雨林间,珍贵的医疗服务只能优先提供给从前线撤下来的布里塔尼亚人伤员,缺医少药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只能盼着上帝保佑他们幸存下来。 乐于救死扶伤的军医们则有不同的看法,他们对名誉布里塔尼亚人说,想要让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医护人员前来救治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就必须有所付出。被伤痛折磨着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大多决定献出之前抢得的全部战利品,在那之后军医们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伤口生蛆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伤员们躺在野外的营地里嚎叫着。 ……他们的痛苦很快就会结束了。皇历3月下旬的一天,由联邦军和南庭军联合组织的特遣部队渗透到帝国军控制区,袭击了这处营地。事发时麦克尼尔等人恰好外出执行任务,扑了个空的联邦军一怒之下把营地里来不及转移的布里塔尼亚伤兵杀了个一干二净,以报复帝国军对本地居民的屠杀和奴役。 tbc OFD-EP2:禄存(8) ofd-ep2:禄存(8) 【我不会根据忠诚度来提拔人员。这就是我的行为方式:培养有价值的人,除此之外我看不到任何其他更有效的方法。】——尼古拉·莫斯克文,1998年。 …… 从靠近北极的阿拉斯加到接近南极的澳洲大陆,一场发生在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血腥战争已经开始。数以万计的军人在命令下奔赴战场,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或是实现人生理想而奋战着。在这场几乎涵盖地球全部经度的战争中,位于中间的新几内亚岛就没有那么显眼了,但它对于仍在其上奋战的士兵们而言依旧有着种种特殊的意义。 到皇历2008年3月下旬,联邦军和帝国军在新几内亚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大有将此地化为下一个绞肉机的趋势。暂时无力根除帝国军对南太平洋诸岛的控制的联邦军自然不能丢掉新几内亚,而不想恢复之前在南太平洋的孤立处境的帝国军也拿出了拼命的架势应战。战线每天都会发生变化,又总会在不久后回到原位。 由于战况胶着,并非身为南庭军一员但又要和南庭军一同行动的罗根最近总算得到了休息的机会,也仅仅是不必跟着其他士兵频繁地穿梭在新几内亚的雨林中而已。据守在这座岛上的联邦军和南庭军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物资,罗根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负责的工作圆满地完成,确保南庭军仍然能继续支撑下去。源源不断地从南方赶来的船队和运输机给了他勇气和信心,也让他坚定了暂时追随联邦和南庭都护府同布里塔尼亚帝国战斗到底的决心。 然而其他南庭军士兵们就没他这样轻松了。每一个登上新几内亚岛并曾经攻入过帝国军控制区的南庭军士兵都会因自己目睹到的一切而震惊,他们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仍处在布里塔尼亚帝国治下的长云府,并痛苦而清醒地认识到几年前发生在那里的一切今天又要重演了,只不过这次是在联邦的其余部分。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的?”和罗根刚认识的时候就因果断地下令用毒气消灭躲藏在地下的帝国军士兵而给罗根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任濠却直到现在还没能接受现实,这并不妨碍他在战场上用更加狠辣和果断的手段去对付敌人,“此等妖孽根本不是禽兽,禽兽只会凭着脾气随便乱杀一通罢了……他们这是在有计划、有组织地毁灭一切。” “那正是我南庭都护府数年前经历过的。”王翼阳也心如刀绞,现在南庭都护府和联邦朝廷之间的纠纷已经不再重要,即便他们仍然愿意就此争执不休,在帝国军眼中他们毫无区别,“任队,论保家卫国,我等责无旁贷啊。以前他们占了长云府,现在又要占了巴布亚……” 坐在帐篷里清理罐头盒里剩下的碎肉的罗根一声不吭地舔着盖子,同时小心地避免自己的舌头被划破。他在这里插不上话,即便王翼阳愿意担保他是弃暗投明的布里塔尼亚义士,仍有不少联邦军士兵一视同仁地仇恨所有布里塔尼亚人。高丽族也好,昆仑族也罢,一旦败了,都会成为帝国的奴隶和贱民、在疯狂运转的战争机器中被榨干最后一滴血。 但就像和罗根纠缠了几十年的nod兄弟会一样,布里塔尼亚帝国埋藏在如今无比暴力又残忍的作风之下的是冷酷而实用的其他必要手段,比如一些必要的伪装。以前帝国利用和南庭都护府之间的盟友关系以及联邦朝廷和南庭都护府之间的对峙成功地打了南庭都护府一个措手不及并在南太平洋取得了立足点,这次在进攻新几内亚等地时也同时突袭北方的菲律宾群岛也不例外:布里塔尼亚在远东地区的盟友日本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这并不会让罗根或是王翼阳感到意外。英国的命运便是前车之鉴,无法和联邦相抗衡的日本在彻底失掉了插手东亚大陆事务的能力之后如不想办法维持平衡便要成为联邦的下一个省或自治区。尽管如此,日本同布里塔尼亚帝国结盟终究是为了避免成为联邦的下一个目标而不是反过来被卷入帝国的战争中,因而他们的态度同样值得玩味——保持了形式上的中立,同时又默许帝国军继续利用在日本的军事基地行动。 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停止向交战区出口樱石。联邦军和南庭军指挥官们在闲聊的时候取笑说,从日本私下往布里塔尼亚帝国出口樱石的货轮仍然络绎不绝。 罗根安静地舔完了罐头,把剩下的空罐头盒放在一起,打算到帐篷外找个地方将这些垃圾处理掉。他刚离开帐篷就遇到了迎面朝他走来的秦寒霜,后者拦住了他的去路,以略带些无奈的语气说道: “罗根,你别答应二弟,他也是——” “应该的。”罗根叹了一口气,停下了脚步,“霍云觉说得对,就算他们在你们的领土上屠杀你们的同胞摆明了是诱使你们主动出击,这个诱饵也得咬。布里塔尼亚帝国不拿人当人看,你们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十几分钟后,一群士兵们在夜色中悄悄集结起来,离开自己的驻地,前往那条看不见的分界线附近,准备将他们积攒了许久的怒火再次一股脑地倾泻到来自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入侵者头上。 指挥这些士兵的是任濠的上司独孤安国管带,其指挥的前后左右四队依照不同的作战需求进行训练和武装,营内又有重火力支援,整体而言是个还算合格的合成营。虽然此次出击并不在联邦军的作战计划中,无奈帝国军连日暴行惨绝人寰,前往巴布亚作战的联邦军指挥官谈之色变。数名将军声称,他们宁可违反军令也不能坐视岛屿另一端的同胞被屠戮而不管不顾。 根据幸存者的反馈,帝国军的主力部队并不会经常参加屠杀,负责这些工作的都是由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未成年的学员、投靠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本地土着组成的辅助部队。这些辅助部队平日几乎不需要参加最激烈的前线战斗,因而成为了帝国军稳定控制区的一把好手。 既然帝国军不讲什么骑士精神,联邦军自然也没有理由放过辅助部队。过去几天里,联邦空军和南庭空军也适当地调整了目标,以便给那些自以为自始至终不会受到惩罚的家伙一些教训。那还不够,必须要用更强而有力的手段使头脑已被成为贵族、走上人生巅峰的幻梦占据的人们清醒过来。 罗根·谢菲尔德戴好夜视仪,和王翼阳等人一同登上了直升机。没人会问原本只负责后勤和联络工作的他们为什么会来参战,要是有机会,恐怕军医也不会介意用手术刀杀死几个帝国军士兵泄愤。浩浩荡荡的队伍兵分多路,一部分沿着地面路线前进,另一部分乘直升机前去突袭帝国军的营地,打算先给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一个惊喜。 “他们……发动这场战争的动机,仍然不明。”坐在罗根身旁的霍云觉忽然叫了起来。直升机上的噪音很大,平日总是冷着脸的霍云觉也要大声喊话才行,“这是为了什么?总归不是打仗的逻辑。” “也许战争就是目的本身呢。”罗根保持着警惕,他的双眼紧张地搜寻着地面上可能出现的目标,并做好了随时给敌人致命一击的准备,“你们既然是王将军的徒弟,想必会有很多和他相同的观点。战争就是现在的布里塔尼亚帝国解决一切问题的灵丹妙药,他们不必考虑要从战争中获得什么……再说,确实也有收获。” “你是说把敌占区的幸存者都运往美洲吗?”就算是众人中脾气最好的聂英的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怒气,“师父说布国在美洲建造了成千上万个劳动营……这就是他们用最低的成本快速发展的秘诀了?” 那或许就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可以在这场战争中不计成本地执行各种计划的原因之一了。布里塔尼亚人负责打仗,非布里塔尼亚人则负责供养要打仗的人,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运行着,这种生活方式确保了布里塔尼亚帝国不会因为一场全面战争就迎来危机。 但占据了学术界又垄断的军事工业的贵族们的傲慢偶尔也会毁掉机遇,不然帝国军早该针对eu军和南庭军的新型战机制定对策。 多亏联邦空军和南庭空军在新几内亚岛上空和帝国皇家空军斗了个旗鼓相当,联邦军才不必担心在执行地面作战任务之前先被敌人的狂轰滥炸毁掉一切机会。帝国军终究是没法学着联邦军那样混入居民区的,因为帝国军控制区的大部分居民区都在布里塔尼亚人烧杀抢掠的过程中被摧毁殆尽了,眼下他们就是想躲起来也没办法。最重要的是,帝国军不会给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提供和布里塔尼亚人相同的待遇,许多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甚至只能睡在野外。 ……再多的勇气和毅力也不能让人的躯体逃过各种现代设备的观测。当联邦军发现野外有可疑人员时,会立即按照其特征进行鉴别。如果指挥官和士兵们一致认为那就是敌军,他们就会尝试着在附近寻找敌人的据点。类似的判断方法虽然存在缺陷但每次都能成功,以至于罗根不禁感叹布里塔尼亚人自作聪明地摧毁了大部分村镇又把剩下的居民集中关押起来的结果就是任何在野外游荡的目标都会被联邦军识别为敌人,其间几乎不存在误伤。 队伍出发后不久,在前方侦察的联邦军又一次发现了可疑目标的踪迹。王翼阳见状,向友军请求到前线参加战斗,但不想让南庭军非正规作战部队介入复仇中的独孤安国没有批准,只是允许王翼阳等人到附近埋伏。众人就近下了直升机,穿梭在树林和已经化为灰烬的村落废墟间,寻找着其余敌人的踪迹。布里塔尼亚人也有可能在附近挖掘了很多地道,就像在奥布群岛那样。 出发时还精神抖擞的士兵,到了新几内亚岛不久就变得不修边幅,不变的是内心依旧坚定的意志。即便是仅因上级的命令才不得不来到这里战斗的士兵,也在目睹了岛上的种种惨剧后失去了后退的余地。看着身旁的士兵们一天天变得更加激进的罗根相信,这都是拜帝国军所赐。若非布里塔尼亚帝国和帝国军用实际行动粉碎了联邦军的各种幻想,承平日久的联邦军不会在短时间内这么快地拥有和南庭军等同的信念。他们不需要多余的口号,哪怕仅仅用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沉默无言的士兵们埋伏在树林中,小心地避开向着他们爬行的毒虫,紧张地等待着友军传来的消息。 被认为能胜任所有作战任务的罗根手脚并用地爬上树梢,在确认附近没有帝国军士兵后便停在原地休息,等待着敌人的到来。哪怕连nod兄弟会也懂得拿些许光明正义的口号哄骗平民,布里塔尼亚帝国却没学会,这样一来他们迟早会把整个世界都推到对立面。想到这里,罗根更急切地盼望着自己能早些和麦克尼尔会合了,他们需要一个更稳妥的计划来摧毁布里塔尼亚帝国。不然,等到一切分崩离析时,受害的将会是美洲大陆十几亿人。 留在下方调动人手的王翼阳却始终没有反应。过了十几分钟之后,实在不耐烦的罗根只好爬下树,向王翼阳询问详情。 “友军可能搞错了,那里是个村子……”王翼阳看上去有些沮丧,“这次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实在是让人笑话。” “这地方怎么还会有没被摧毁的村子?”罗根眉头一皱,他凭着直觉和经验断定事情没那么简单,“王,你在这里等我们,我去前面看看。” “我也去。”霍云觉招呼几名南庭军士兵跟上罗根,“情报应当不会出错,我们不能大意。” 罗根点了点头,拔腿就跑,健步如飞地穿梭在密林中,后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霍云觉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跟上他的脚步。一行人你追我赶地从埋伏地点前往联邦军的布防地带,又来到了任濠的前队防线,得知先前进入村庄内打探的士兵已经返回,连忙拦住这些疲惫不堪的侦察兵,向对方讨要个说法。 “也许我们真的搞错了。”那打扮成平民的侦察兵脸上全是泥土和汗水的混合物,他顾不上自己的形象,有气无力地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罗根,“他们说,布国鬼子没来打扰过……喂,你们要去哪?村子里面没有布里塔尼亚人。” “天这么黑,敌人稍微做些伪装就能骗过你们,等你们自行暴露之后,他们只需要争取时间撤退就够了。”罗根拉上霍云觉,准备到村庄内一探究竟,“不过,还是得谨慎。我们可不能误伤了自己人。” 为了避免在村子中遭遇敌人伏击,两人来到村外的树林处,架起带夜视仪的望远镜观察村子内的动静,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夜幕之下,方才被惊扰的村民们各自返回屋子内,稀疏的灯光逐一熄灭,整个村庄重又回归了一片寂静之中。 看了半天都没发现什么破绽的罗根也有些动摇了,他悄悄地后退了几步,让霍云觉和他一同返回。还没等返回之前的防线,他又停下了脚步,蹲在地上,先是抓起了一把泥土,而后又趴在地面上,使劲地闻着些什么。 “二哥,大哥让你——嗯?”从后方追上来的聂英见罗根以奇怪的姿势匍匐于地,以为罗根受了重伤,“罗根,你先不要动,我们马上叫人来。” “我没事,你先别惊动他们。”罗根连忙跳起来,拽住了作势要离开的聂英,“霍,你也过来看看。这附近的一整片土地,干湿程度不一样,而且有机油味……还有其他一些难闻的气味。” 霍云觉和聂英听了,半信半疑。他们来到罗根刚才所在的位置仔细观察了一番,就差把土壤放在嘴里尝尝味道了。两人争论了几句,最后决定叫附近的联邦军来这里帮他们挖开表层土壤,看看下方是否藏着些惊喜。 本打算带领士兵后撤的任濠耐心地听取了罗根等人的汇报,担心若此处有诈则真正的敌人会借此趁机逃走的他于是爽快地调动了一些士兵蹑手蹑脚地来到那片土地附近开始挖掘工作。众人在罗根的安排下紧张万分地工作着,同时还要避免被可能藏在村落里的敌人发觉。 他们只挖了几分钟就找到了惊喜。这片土地下方埋着几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所有的尸体身上都有严重的外伤。从腐烂程度上来看,受害者可能是几天前遇害并被掩埋在这里的。虽然所有尸体上的衣服都被拿走了,联邦军士兵们仍然能从尸体的脸部特征上判断出这些人同样应当是居住在这附近的平民。 “继续找。”任濠没有犹豫,他一方面向上司请示立即发动攻击,另一方面要罗根等人去附近寻找更多的证据,“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但接下来的进展并不顺利,联邦军士兵们到村庄外其他地点找了几分钟也没发现多余的尸体。一无所获的罗根灰头土脸地返回,和霍云觉等人一同找到任濠,劝对方尽快做决定。 “管带,我部没有找到其他尸体,但发现了正准备撤出村子的村民。”任濠拿起通讯设备,张口就称本应回去休息的村民们开始有组织地逃出村子,“……当然,你说了算。” 这番半真半假的话起到了效果,独孤安国当场下令开始进攻,并把本来在后方待命的王翼阳等人也调到了前线。摩拳擦掌已久的联邦军士兵们得令后随即把村子围了个严严实实,并做好了迎击前来解围的帝国军的打算。 罗根·谢菲尔德反倒犹豫了,他悄悄退到后面,只说自己的工作本该是拦截要逃走的敌军。一心只管消灭敌人的其他士兵也不起疑,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这很快就要在他们自己手中化为灰烬的村子。 刚才是不是有些着急了?他确实怀疑那村子里的所谓村民现在只是帝国军士兵和少量投靠了帝国军的本地人冒充的,但他毕竟没找到更可靠的证据。倘若方才铸成大错,只怕联邦军士兵们转而就要拿他开刀。 ……以后千万不能在这么危险的事情上频繁表态了。 就在罗根内心纠结万分时,情况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戏剧性的转变。一名联邦军士兵由于过于紧张而提前开火,谁知竟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只见【村民】们一窝蜂地涌出,各自手持武器,向枪声的传来的方向开火。事已至此,就算是刚才还犹豫着的士兵也不再怀疑自己的判断,他们随即发动了进攻,在附近待命已久的直升机也在呼叫下迅速赶往战场。 霍云觉带人一马当先杀入了村子内,聂英等人紧随其后。罗根没有参加攻势,只是在村庄外悄无声息地消灭掉那些试图逃离战场的敌人。他把自己埋在茂密的树冠里,手指每次扣动扳机都必定带走一个敌人的性命,有时也许是两个。 武装直升机抵达村庄上空后,对准仍在开火的房屋进行扫射。这里的大部分土坯房根本无法抵抗机炮的火力,须臾间便房倒屋塌,连着里面的敌人一起砸死。偶有敌军试图向空中目标发射火箭弹,却始终难以命中。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联邦军士兵很快就剥夺了村庄里的武装人员的逃生机会,以最大的尊重计算着敌人的下一步行动。尽管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和本地叛乱土着无疑是杂牌军中的杂牌军,没有从作风上察觉到什么差异的联邦军士兵们更愿意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敌人。 “任队,东南方向有敌军武装直升机正在接近。”正当众人杀得兴起时,帝国军前来增援的消息打乱了他们的脚步。营部的情报人员联络了前后左右四队,要他们集中精力迎击敌人。 “孤零零的一架武装直升机?”罗根想了想,很快松了一口气,“兴许是前来找乐子的贵族。” tbc OFD-EP2:禄存(9) ofd-ep2:禄存(9) 【懂我的人很少,也许只有战舰懂我。】——白田直美,1945年。 …… 就在迈克尔·麦克尼尔很不情愿地开始以清除新几内亚岛当地居民为目的的军事行动后不久,驻扎在这座岛屿上的帝国军迎来了一伙特殊的客人:从布里塔尼亚帝国本土赶赴前线【参战】的贵族们。 用参战来形容这些人的行动,似乎言过其实了。这群不在帝国军服役的贵族没有接受过足够严格的专业军事训练,只能算是军事爱好者。尽管他们凭借着自己的财富买下了足以让他们在前线拥有一席之地的武器装备——例如武装直升机、坦克、装甲车——和雇佣一群忠心耿耿又训练有素的仆人、雇佣兵,这些并不会被纳入到常规指挥系统中的贵族们从出现的那一天开始就给前线的帝国军指挥官们带来了巨大的麻烦。没法指挥贵族们的军官既要注意保护贵族们的人身安全,又要同时给这些贵族们前去建功立业的机会。平民出身的军官们对此唯恐避之不及,他们不再去考虑自己被贵族看中从而一飞冲天的机会,那是活着离开这座岛的胜利者才能拥有的奢侈待遇。 但贵族们的来访却给麦克尼尔提供了良机。一直担心自己因负责清理当地居民而被联邦军重点关照的麦克尼尔在驻地附近出现第一名不速之客后便率领自己的手下们上前、向这名甚至没在战场附近换上迷彩服的贵族说明了自己的工作,并鼓励想要在新几内亚取得战功的对方也加入到其中。果然不出他所料,随后进入新几内亚的贵族们大多只率领自己的私人武装攻击帝国军占领区的平民和联邦军游击队,而从不考虑主动向联邦军控制区发起进攻。 成功地置身事外的麦克尼尔获得了喘息之机,现在他需要继续寻找逃跑的机会,同时还要防止大卫·欧或是汉克·迈德成功地捕获疑似火鹰战机的南庭军新型战斗轰炸机。事实上,迈德最近也一无所获,因为帝国军始终未能掌握南庭军将军事设施藏在居民区的具体情报。一来二去,帝国军指挥官们纷纷认为,除非把现存的居民区彻底铲除,否则就不可能从随时灵活转移阵地的南庭军手中抢到自己所需的战利品。 “把这些工作交给贵族们,他们现在把攻击居民区当做一种娱乐,也许他们会比我们更快地注意到风吹草动。”麦克尼尔趁机向大卫·欧建议让贵族们去为他们探路,“虽然在战场上说这些话可能会被误会,但……如果多阵亡几个贵族,对皇帝陛下而言则是天大的喜事。” “确实如此。”赛佛表示赞同,他告诉麦克尼尔,那些不自量力的贵族甚至在行动期间拒绝了帝国军的保护,“不过,那些真正的大贵族是不会这么轻率地来到前线的。好,你先盯紧他们,若是他们提出要你的人去协助,尽量答应他们。” 正如大卫·欧所说,前来新几内亚岛参战的贵族们并非是在帝国地位显赫的大贵族们。他们当中有的是处于被查尔斯皇帝或大贵族侵吞家产的恐惧中的小贵族,有的是没有继承权的大中贵族的子弟或私生子,只有极少数是听信了贵族应当去海外建功立业的宣传之后才来到这里。随着查尔斯皇帝逐渐收紧套在贵族脖子们的缰绳,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贵族们如想保持过去的权力和地位,要么祈祷自己生在连皇帝本人都无法轻易撼动的大贵族家庭,要么就尝试着去海外开拓一片新天地,就像千年以前他们的十字军前辈们那样。 不过,冒险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无法融入帝国军的贵族们虽有私人武装,又不愿服从帝国军的安排,更不可能直接仅凭身份指挥帝国军。他们的选择是将自己视为战场上的第三方,随心所欲地攻击目标或是干脆直接将某处村镇划为自己的领地。当第一个贵族在一座已经成为废墟的村子上升起了画有自己家族纹章的旗帜后,其余的贵族们不禁陷入到了恐慌之中:唯恐新几内亚岛在成为帝国的第十区一部分之前先被其余同类瓜分殆尽的贵族们争先恐后地带领自己的家仆们寻找着合适的领地,只求在胜利到来时能获得更大的优势。 到这时,贵族们的精力往往惊人地旺盛,他们不仅白天频繁地出击,到了夜晚也还要寻找徘徊在帝国军占领区的可疑目标。虽说麦克尼尔并不喜欢这些大摇大摆地开着涂有五颜六色的醒目涂装的武装直升机在战场附近招摇过市的家伙,考虑到贵族们已经替他吸引了复仇意愿强烈的联邦军和南庭军的注意力,他也不介意花点精力去保护这些人的安全。当他听说又有一名贵族开着武装直升机赶往附近的据点巡逻时,不禁为燃油储量而担忧的麦克尼尔叫上了身旁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和联合学员团的学员们,让他们跟上那名贵族的脚步。 乘着越野车沿帝国军开辟出来的林间道路前进的麦克尼尔没走多远,便听到了从前方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他立即告诉手下停止前进,又派士兵和周边的友军联络、确认联邦军的动向。约两分钟后,他得到消息称,一伙联邦军正在攻击附近被帝国军占据的村镇,而且战况对帝国军明显不利。 “但我们没听说那附近还有友军。”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议论纷纷,他们并不清楚前线的安排,“长官,那到底是——” “也就是说,伪装计划失败了。”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其实也简单,听说有人建议让我军士兵和归顺我军的本地土着冒充本地居民来骗取敌军的信任,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行动了。只不过,效果看上去不大好啊。” 不,简直好极了,麦克尼尔幸灾乐祸地想着。他不想和联邦军交战,不想为布里塔尼亚帝国杀死哪怕再多一个士兵,但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诱使附近的帝国军如飞蛾扑火般自投罗网。 或是干脆直接投奔南庭军。 心意已决的麦克尼尔随即要求手下原地待命,他自己则把情况添油加醋地告知了附近的友军,等待着这些人的行动。交战地点附近的帝国军士兵的报告描述了敌军火力情况,那很可能是大约一个合成营的联邦军或南庭军才能拥有的战斗力。虽然不大清楚联邦军为什么会如此大动干戈地轻装潜入帝国军占领区并专门对一个村镇下手,相信这完全是报复行为的麦克尼尔更不可能在这时候前去试探。就让其他真正的忠臣代替他行动,他会为那些人祈祷的。 那架先他们一步出发的私人武装直升机发现了前方的目标,以更快的速度兴奋地飞上前去,俨然要和联邦军的武装直升机开始一场武装直升机飞行员之间的骑士决斗。然而联邦军完全没有遵守骑士精神的想法,只见那些已经回归到一片黑暗中的民房里突然钻出了几发火箭弹、飞快地逼近了空中骑士们。不等坐在武装直升机上督战的贵族下令,直升机飞行员和雇佣兵们自行做出了判断并惊险地躲开了其中一发火箭弹,但另一发火箭弹还是击中了直升机尾部并导致直升机就此失去平衡。 哪怕隔着一千多米,麦克尼尔仿佛也能听到那直升机里面的乘员在跟随直升机一同缓缓坠落时发出的尖叫和惨叫声。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好人生会就此终结的贵族声嘶力竭地嚎叫着,把眼前的一切归咎于自己的家仆和临时找来的雇佣兵们。顾不上和雇主吵架的雇佣兵们只想早些逃开,而忠心耿耿的家仆们宁愿和自己追随的主子共存亡也不想表现得贪生怕死。转眼间,一切念头都伴随着那冉冉升起的火球而灰飞烟灭。 这不会是第一个死在新几内亚岛的贵族,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实在是不幸。”麦克尼尔转过身,那张背对着众人时喜形于色的脸马上哭丧着,眼皮和嘴角止不住地向下耷拉,“唉,让我们为这位勇敢的——” 话音未落,挂在麦克尼尔腰间的通讯器响了起来,原来是在前方警戒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警告称有敌军目标正在快速接近。听完了手下的汇报后,麦克尼尔镇定自若地对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下达了几个指示,让本就分散隐蔽在附近树丛中的众人做好战斗准备。 “亚当斯教官——” “这伙敌人是正规军,兵力和火力都远超过我们,你们千万不要和他们硬拼……我去叫援军。”说着,麦克尼尔带上了几名学员,小心翼翼地沿着树丛撤退,“等我消息,在那之前先坚守阵地。” “遵命!” 麦克尼尔满心感激地点了点头,拔腿就跑。他真该感谢布里塔尼亚帝国、感谢现在的帝国军的风气。把名誉布里塔尼亚人随便丢在战场上的军官或士兵是根本不会受到指责的,哪怕直接下令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用自己的生命去掩护布里塔尼亚人撤退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乘上车子,沿着原路返回。越野车开出去没多远,只听得左侧传来摧枯拉朽般的树木倒下的声音,那是联邦军的装甲车居高临下地向坡地下方冲锋时的气势。机枪子弹如雨点般散布在他的越野车旁,一发子弹不偏不倚地打中了防弹玻璃,把那玻璃后的学员吓了一跳。没等学员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又有几发子弹连着击中同一片玻璃,刚才还干净明亮的玻璃顿时千疮百孔。 见势不妙的麦克尼尔把方向盘甩给学员,自己拿起步枪开火。他没有瞄准目标,瞄准了也无济于事,步枪子弹是打不穿装甲板的。比起这个,他更怪罪附近的帝国军没有及早发现本来在围攻村镇的联邦军已经开始兵分多路进攻——不然,他就不必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联邦军追击了。 接替麦克尼尔驾驶越野车的学员们很快就成功地证明自己在驾驶技能上比麦克尼尔略输一筹,先前能平稳地沿着一条之前在道路上前进的越野车东倒西歪地向左右两侧漂移,几次险些一头扎进路边的树丛。被晃得头晕眼花的麦克尼尔唯恐自己被一发机枪子弹带走小半个脑壳,只顾着疯狂地向目标开火,也不管是否能击中目标或误伤了。 那装甲车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戴着耳机的霍云觉坐在机枪手位置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毫无章法地做不规则运动的敌军越野车,为自己到目前为止始终没能击中目标而震惊。在里面开车的聂英连忙劝他停止追击,不然他们很可能就顺着山坡一路滑到敌军防线附近了。 “二哥,你这番太莽撞了。”即便到了万分紧急的时候,聂英也不会向战友们大吼大叫,“我们只是来偷袭的,不是要在这里展开遭遇战。” “放着布国鬼子不管才是失职。”霍云觉不以为然,他引经据典地说,无论是作为军官还是士兵,都该依据战场上的实际情况灵活地调整计划,才不至于错过良机,“如今敌军前来增援,那些贵族一来,周遭敌军不可能坐视不管,我军正可合作打一场歼灭战。” “……那也不是直接往敌军阵地冲啊。” 本以为追击自己的敌军会适可而止的麦克尼尔没料到这辆装甲车竟然不管不顾地一直向前冲刺,大有直接闯进帝国军阵地的架势。虽然那装甲车理论上该被他的越野车远远地甩在后面,无奈学员们的驾驶技术不过关,道路又崎岖不平,车子没撞进树林里动弹不得已是万幸,目睹装甲车越来越近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眼看着装甲车就要冲出树林,几发炮弹落在麦克尼尔的越野车后方,差一点把他们连人带车炸翻,却也歪打正着地阻止了霍云觉等人继续前进。原来附近的帝国军在获悉袭击的消息后,判断联邦军很可能故意围困少数必死无疑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以引诱自己前来救援,于是放弃了支援行动,只允许其他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和那些干脆不听指挥的贵族前去一探究竟。等到这些不堪一击的增援部队也遭到了袭击且确认联邦军正在进军时,帝国军随即对沿线狂轰滥炸,以阻止联邦军前进。 捡回了一条性命的麦克尼尔还没来得及高兴,他仰头望向漆黑一片的天空,发现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有什么东西突破了云层,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凭着自己的直觉和最近打探到的那些情报,他可以断定,那是两架火鹰战机已经穿透了云层、向着附近的帝国军阵地扑去。尽管担心自己回去之后也要遭殃,麦克尼尔却不能停在这里,不然他和这几名学员很快就会被帝国军的火力掩护覆盖。 他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和学员们交换了位置,自己驾驶着越野车谨慎地沿原定路线返回。不远处距离他最近的帝国军据点已经化为一片火海,不过帝国军的炮兵部队还没有受到重创,重型火炮仍然忠实地向联邦军的进攻路线倾泻着弹雨。 追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火鹰战机在载弹量上受到了限制,它注定不可能像在麦克尼尔出生之前就已经闻名世界的b2-x【世纪轰炸机】那样拥有将大片城市街区夷为平地的能力,定点清除才是最适合它的使命。如果出击的南庭军火鹰战机在耗尽弹药之前还不能找到主要目标,就只能撤退了。虽说帝国军仍没有对付火鹰战机的好办法,当他们意识到了火鹰战机存在的缺点后,就学会了设置更多的假目标来避免在袭击中承受更多的损失。 这样一来,返航的火鹰战机也没有机会在半路上随手攻击其他可疑目标了。对这一点很有信心的麦克尼尔尝试着说服身旁已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学员们保持冷静,免得这些年轻人一不小心反过来把他害死。 “亚当斯教官,那……后面又有装甲车冲过来了。”一名学员害怕地指了指越野车后,方才如梦魇般如影随形的装甲车重新出现在了道路尽头。虽然他们看不清装甲车的模样,众人宁愿相信那就是同一辆装甲车。“咱们还是快走。” 无心恋战的麦克尼尔只怕逃得还不够快,他一面开车,一面联络附近的友军,试图确认损失情况。当他确认自己原先所在的据点也遭到了南庭空军的定点打击后,便偏离了先前的道路,沿着一条更为狭窄的小路赶往大卫·欧指定的备用会合地点。 如果说午夜时分被联邦军解决掉的那个村子里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死于一些他们当时甚至没考虑到的意外,那么大卫·欧所做的伪装只能用天衣无缝来形容。居住在那个村镇里的伪装用人员都是有东亚裔血统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相比只能用本地土着在外掩饰才能暂时不露馅的白人、黑人、美洲原住民出身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把自己的相貌暴露在外而不必担心因此引起联邦军的怀疑。此外还有许多培训来帮助他们伪装成土生土长的联邦公民。 组织这些行动的帝国军官们自信地说,假如按照这样的标准来腾笼换鸟,即便日后帝国军不慎失手将现有控制区拱手让人,分散在这新几内亚岛各地的【良民】们便是绝佳的情报来源,而且可以在必要时刻成为帝国军反攻的前线。 ……但在那之前,麦克尼尔还得甩掉跟在后方的装甲车。他没心思给布里塔尼亚帝国卖命,不过在他找到能让他安全地逃往联邦或南庭都护府而且不必当场入狱的办法之前,布里塔尼亚帝国仍有利用价值。过早地搅了大卫·欧的好事,对他也没好处。 这绝对不是效忠于帝国军,只是为了避免他自己先被追击来的联邦军击毙。 想到这里,麦克尼尔重新拿起通讯器,开始呼叫炮兵部队的支援。他向着比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专业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炮兵们报出了一连串坐标,让正在支援战场的轻型火炮马上进行打击。方才帝国军的炮击歪打正着地阻止了敌军追击的那一幕仍时不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如果同样的打击能迫使追击过于深入的联邦军停下脚步,那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布里塔尼亚炮兵们随即响应了麦克尼尔的请求,按照麦克尼尔预报的行动路线进行炮击。炮弹不断地在越野车旁爆炸,也许下一发炮弹就会正中车子或是把它炸翻。刚才在麦克尼尔的劝说下刚刚恢复了镇定的学员们又受到了惊吓,连飞溅到他们脸上的泥土都被误当成了自己或同伴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 “都给我闭嘴!”麦克尼尔怒吼着,“害怕了?那你们可以走,回国内去做别的工作。身为帝国的军人,随时都要做好为大局牺牲的准备!” 又一发炮弹从天而降,它没有落在不知何时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而是穿透了装甲车顶部、在车内发生了爆炸。不同寻常的爆炸声促使麦克尼尔停下了车子,他远远地观望着那在烈火中熊熊燃烧的装甲车残骸,一时间竟忘记了先庆幸自己又逃过一劫。 “……走。” 就在这时,剧烈的疼痛从右眼传递到了整个大脑,数不清的破碎的画面浮现在他眼前。在联邦的日月铁血八星满地红旗下宣誓的青年们互相畅谈着对人生的憧憬、目睹生灵涂炭的焦土后在抛却恐惧的同时逐渐失去理智的脱胎换骨的战斗机器、听闻帝国军来袭便神志不清的复仇者……转瞬间,他似乎又一次经历了几种完全不同的人生,想忘也忘不掉。只要他睁开眼睛,死在他眼前的人们所经历过的一切都会浮现在他面前。 这根本不是什么好用的能当做武器的超自然力量,是诅咒。 在那画面的最后,勉强保持着清醒的麦克尼尔终于从其中一个人的记忆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不会错,那是穿着一件没有军衔标志的南庭军迷彩服的罗根。 “……找到你了。” tbc OFD-EP2:禄存(10) ofd-ep2:禄存(10) 【他们正在对我们发动战争,我们不能对这样一个重要的话题有所顾忌。】——“莉塞特·汉利”,1985年7月10日“撒旦行动”。 …… 在皇历2008年初,针对帝国军频繁的挑衅行为,南庭军决定对帝国军在奥布群岛的开发行动进行报复,同时做好了和布里塔尼亚帝国发生全面战争的准备。既然帝国军打算把南太平洋诸岛和第九区变成不沉的航空母舰,南庭军的计划则是反过来将帝国军置于自己当年所处的困境之中,让和布里塔尼亚帝国本土相距甚远的群岛成为给帝国军放血的溃疡。不过,情况在布里塔尼亚帝国悍然对整个联邦宣战后有了变化:在具体作战策略和方法上持有不同观点的南庭军将领们一致认为,应当尽力配合联邦军在战争第一阶段给帝国军的有生力量造成沉重打击,绝对不能让帝国军把南庭都护府孤立在世界的南方。 随着布里塔尼亚帝国开始进攻南洋各地,联邦军和南庭军不约而同地将东南亚地区视为新的重点防御地带。即便如此,谨慎的南庭军并未动用在东海岸沿线待命的预定执行登陆作战任务的部队,而是不停地从西部调兵遣将来填补北方战线的空缺。如此一来,摩拳擦掌要尽快收复长云府的南庭军将领们仿佛突然受了冷遇,不甘心在这场联邦几十年来第一次真正保家卫国的大规模战争中坐冷板凳的他们纷纷主动请战,哪怕只到前线指挥小股部队也无所谓。 在南庭军上下战意高涨的狂潮中,身为南庭军高级将领的王双是少数在短期战略重心有所调整后保持沉默的指挥官。他日复一日地安排自己手下的军官和士兵们进行训练,每天都和参谋们反复地研究作战计划,一切都只为将来的登陆作战做准备。 如此这般种种反而引来了他人的怀疑。很快就有人向兵部尚书王寅说,过去几年来一直是坚决的主战派的王双迄今为止没有表示出对北线战事的关照,完全是因为顾虑个人得失,也就是急于将收复长云府的作战计划付诸实践。这些闲言碎语并不能动摇南庭都护府的内阁成员对王双的信任,但他们同样不能放任流言继续蔓延下去。于是,待新几内亚战事稍微稳定后,王寅便邀请王双来府上叙旧,并称只谈私事、不言公务。本就没有紧急作战任务在身的王双也只好答应,他同样担心别人的议论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恶劣影响。 “王总统,你这一月来煞是悠闲哪。”两人在门口刚见面,王寅便开起了玩笑,“人人都说你畏敌如虎,平日纸上谈兵……若是你不介意,本官可代你写一封请战书,以平众人之心。” “此战既要顾朝廷的大局,也要虑及我南庭的将来。王寅,依老夫之见,你已将我南庭都护府置于火上。”王双回避了请战书的话题,他和王寅从宅院的大门一直往主屋走去,两人边走边聊,“老夫当日有言在先,我南庭军拿出比官军更先进的兵器定会使官军怀疑我等用心。中原之舆情哗然,北地锦衣卫皆言我南庭都护府弃布联欧、而朝廷南下助我则是助长狼子野心罢了。现如今,布国与我为敌,朝廷疑我等里通外敌,欧罗巴人又称我等窃取其机密……岂不是闹得举世皆敌了?” 闹了个大红脸的王寅十分尴尬,他一心一意向凭借着更先进的武器装备给南庭军换取优势,但或许是他和他身旁的幕僚们都过于注重技术事务本身而忽视了附带影响,结果便是南庭军的新型战斗轰炸机等兵器亮相后除了招来帝国军的恐慌之外更导致了联邦军的戒备。连实力更强大的联邦军都造不出的武器,南庭军居然造出来了,而且用得还不错,更糟糕的是这款新型战斗轰炸机竟然和eu的产品相差无几。和这一重磅炸弹相比,南庭军在其他武器装备上取得的自主突破或是通过窃取技术取得的成果都不值一提了——火鹰战机在战场上的战绩实在是过于醒目。 正如王双所说的那样,如果之前南庭都护府只需要一心一意地对付帝国军,在其最先进的军事技术成果亮相之后,本来和南庭都护府关系有所缓和的联邦朝廷以及最近几年来开始采取措施遏制布里塔尼亚帝国扩张趋势的eu都会有所防范。同时和世界三大超级大国为敌是没有好下场的,虽然南庭军现在还不必担心这些问题,但这第二次南洋战争迟早会有结束的时候。那时,他们就必须谨慎地考虑该如何处理现今为了胜利而忽略掉的风险。 王双盼着王寅能给出正面答复,但来时已预想过这些话的他知道,王寅什么都不会说。他不会因此就断定王寅是个不合格的兵部尚书,至少对方当年在南庭都护府北部处理土着事务时颇有成效,以至于残存的土着部落踊跃主动协助南庭都护府修建设施;后来王寅升任兵部侍郎时,他还借着王寅的帮助雄心勃勃地开展了新一轮的整军备战计划,那并非仅仅身为一名作战部队指挥官的王双能办到的。 但真正的转变或许是从王寅担任兵部尚书后才开始的。认识到战争不可避免而且南庭军必然在这过程中付出惨重代价的王寅开始沉迷于寻找能让南庭军付出的代价尽可能小的方法,而事实证明王寅更看重武器装备技术。没法像布里塔尼亚帝国那样榨出更高比例的油水的南庭军只能利用现有的经费进行研发,为此锦衣卫也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来缩短研发进程、减少损失。 现在再去议论王寅升任兵部尚书是不是李近南的计划已经没有意义了,战争已经爆发,在把帝国军彻底赶出南太平洋之前,一切用于整顿内部事务的精力都要对外。 两人进入主屋的客厅,王寅快步走到客厅左侧的柜子旁,按下了柜子内侧的按钮,那柜子随即向外开启,露出了里面的电梯。紧跟着王寅进入电梯的王双并不感到惊讶,类似的掩体是南庭都护府的达官显贵们在数年前的那场战争结束后就必须在自己的宅子里准备的,虽然大部分掩体最近一段时间没有派上用场。 电梯抵达了底层,保持着沉默的王寅带领王双走过完全没有装饰的钢筋混凝土走廊,来到一处狭窄得多的小屋内,向着坐在主位上的人拱手一拜。王双见状,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坐在黑漆木质椅子上的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身穿一件在袖口绣有五爪金龙的黑色便服,虽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但目光炯炯有神,看似正随意地读着王寅家中的藏书却又随时绷紧全身的肌肉,只是那器宇轩昂的仪容之下还藏着种几乎无法掩饰的忧郁。 “嗨,老夫这是年纪大了,忘性也大。”王双说着,拱手就拜,“不知世子殿下来访,还请——” “王师傅不必多礼。”那青年放下手中的书,离开座椅,迎向王双,“实不相瞒,今日至此,是为了和夏卿议论动员之事,未曾料到师父来此。” 王寅一把扶起王双,和王双分别坐在客厅左右两侧的椅子上。刚才数落王寅时还意气风发的王双现在顿觉浑身上下不自在,他总觉得自己被王寅算计了,但又找不出什么实际证据。 当然,当今辅汉赵王世子宋以宁的行程本来就该保密。几年内连续遭遇宋以安、宋以然两位世子遇刺身亡的惨剧的南庭都护府对南庭大都护的唯一继承人的人身安全重视到了极点,以至于本该和诸位前辈们一样频繁地在公众视野中有所表现的宋以宁几乎成了透明人。时至今日,王双仍然不敢断言这样做就长远而言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但他更不想看到宋以宁重蹈两位兄长的覆辙。 ……那时宋正成让他当宋以宁的老师多半只是个安慰奖,谁也没料到三兄弟中最不起眼、原本应当按照武将来培养的宋以宁现在被迫承担起了整个南庭都护府的重担。或许张山河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眼看着宋正成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宋以宁接管南庭都护府大权是未来一两年内可以预料的事。更多地专注于军务的宋以宁还没有更多治理政务的经验,谁也说不清到那时会发生什么。 看来王寅撒谎了,这次见面与其说是聊私事不如说是工作汇报。等王寅落座后,这位兢兢业业的兵部尚书便开始向宋以宁继续一五一十地汇报战争进行一个多月来的种种变化,既有前线战况和双方战略、战术目标的调整,也包括战争对南庭都护府本土民生百态的影响。由于帝国军始终没有机会在南庭都护府本土获得立足点,南庭军民伤亡总人数目前仅在十万左右,但巴布亚的情况就没那么乐观了。算上被害和被劫走的人数,巴布亚东部仅在一个月内就已经损失了超过百万人口,其惨状触目惊心,和当年帝国军进攻长云府的情况不分伯仲。 “在战争爆发前,布国适当地调整了征兵政策。敌军原本只征召布里塔尼亚人参军入伍,如今则开始从编号区征召名誉布里塔尼亚人。这些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大多并非我军想象的那样对敌军深恶痛绝……相反,他们因自己终于被视为半个人而对敌军感恩戴德。”说到这里,王寅气不打一处来,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受尽了折磨和歧视的编号区居民成了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之后反而加倍地忠于布里塔尼亚,“……先者,军令司以为大规模歼灭敌军便可重创敌人、为登陆长云府创造良机。如今看来,要歼灭的不是敌军,是敌军中的布里塔尼亚人。” “殿下,夏卿所言不虚。实情是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已在布国长期折磨下成了彻底的奴隶,他们在巴布亚有绝对的数量优势,拿着质量最低劣的武器,用着只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几分之一的物资,却从未有过反抗的念头。”王双点了点头,他从王翼阳等人的汇报中了解到,帝国军几乎在不计成本地投入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这也是敌人可以而且敢于向我南庭东海岸地区持续空降作战部队的原因之一。” “的确如此,北方的官军也说,他们每次追击敌军时,总会有数不清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掩护敌人。”宋以宁扶了一下眼镜,一种无力感席卷了全身,仿佛这里只有他才是多余的。他跟随王双学了不少指挥战争的理论知识,无奈始终没机会运用,毕竟现在的南庭都护府上下都不会允许他到前线去战斗。“但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不会打仗,真正的作战任务还要布里塔尼亚人来。目前敌我处于相持态势,海上胜负未分……师父,我有一计,不知能否助我军断敌后路、逼敌以主力出战?” 宋以宁的想法无非是改变火鹰战机的用途,尽管这看似只是个小小的战术问题,却需要南庭空军乃至南洋战场上的联邦空军主力来配合。自投入实战那天算起,火鹰战机的主要功能是拦截进攻南庭都护府本土和南洋群岛东部的帝国皇家空军,此外还肩负着对帝国军重要目标进行战术打击的任务。尽管数量稀少的火鹰战机无法单独完成拦截帝国军的工作,南庭空军通过灵活的编组将它的作用发挥到了极限。如今,每个飞往南庭都护府本土上空的帝国皇家空军飞行员都要时刻担心着有火鹰战机突然从头顶给自己致命一击。 对于帝国军而言,火鹰战机的最大威胁在于帝国军根本没法拦截它。因此,宋以宁计划将火鹰战机部队作为专门用于破坏敌军持续作战能力的特别打击工具来使用,它们的任务不再是拦截敌人的飞机,而是摧毁南太平洋诸岛的港口、机场、仓库、油库或是拦截前往上述地点的帝国军运输机。一旦帝国军再也无法往前线投入补给,就算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人均有着旺盛的斗志和永不动摇的忠诚,意志的力量在残酷的客观现实面前终究不堪一击。到那时,帝国军往巴布亚和南太平洋诸岛派来多少军队就要留下多少尸体。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可以很快补充上,在布里塔尼亚人里继续大肆征兵就没那么简单了。 兴致勃勃地讲完了计划的宋以宁抬头一看,只见王双和王寅都眉头紧锁,不像是对方案表示赞成的样子。 “师父?” “殿下,此计甚妙,只是……” “只是?” “殿下,王总统在五色鸟首战后就有类似的想法了。”王寅只好唱起了白脸,“当时我们一致认为难点有三:其一,撤走全部五色鸟级战机,会严重影响我南庭空域的安全,只要敌军又能把炸弹扔到百姓的头上,纵使百姓不怪罪我等甚至是因此而更加踊跃参军打仗,我等依旧难辞其咎;其二,我军至今没有找到长期稳定控制其飞行姿态的办法……飞那么远,可能会发生事故,这是我军目前只用它负责拦截和战术打击的主要原因。这第三点呢……” “敌军正在想方设法获取这种飞机的残骸。”王双正色道,火鹰战机本该是一款划时代的兵器,却因为自身设计缺陷反过来成了航程不过关的半成品,实在是令人唏嘘。与此同时,这也给了帝国军浑水摸鱼的机会。“我军在巴布亚的调查结果显示,敌军数次派遣特种部队接近混有机场的村镇,摆明了是要尝试着劫持飞机。” 换言之,如果解决了飞行姿态难以控制的缺点,南庭军就可以把火鹰战机部署在更安全的后方而不是前线,而且它对飞行员能力的要求也会随之降低。但这是几乎不可能的,南庭军能几乎和eu军同一时间推出相似的战机已经是个奇迹了,成品的种种缺陷当中有些是固有的,有些则是研发过程中为了尽早拿出成果而造成的。话说回来,要是南庭军有把握开着火鹰战机飞得更远,说不定会尝试着去直接轰炸潘德拉贡。 也许该和eu合作。在火箭技术上,eu称得上是世界第一。倘若能从南庭本土直接把导弹发射到南太平洋诸岛上甚至是发射到潘德拉贡,南庭空军的飞行员们也不必冒着高概率坠机的风险驾驶一款过于划时代以至于性能只发挥了不到一半的战机去和帝国军拼命了。 主张用更先进的武器赢得胜利的王寅不会轻易地改变自己的观点,宋以宁遇到的困境正是他开口讨要更多拨款的机会。于是,信心十足的南庭兵部尚书对宋以宁说,目前南庭空军正在推进一个能够维持现有机动能力和速度的同时提高稳定性和航程的升级改造方案,也许能够搬开拦在方才那计划前面的绊脚石。 “具体技术细节,我不是很了解。主要是对发动机进行改造,然后调整机翼控制系统。”王寅喝了一口茶水,向着小屋内其余两人侃侃而谈,“嗯……我去视察过几次,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很卖力了,唯独缺经费。数额也不大,再来14亿中联券就够了。” “户部现在没钱了,十年之后户部银行怎么兑现今年发的国债还是个问题。”王双一听,头都大了。虽然他早有预料,但战争爆发后南庭都护府的通货膨胀严重程度依旧超出户部专家们的估计。尽管南庭军上下恨不得把一分钱掰开成两份甚至三份再分别用出去,眼下再加哪怕一小笔额外开支都会打乱原先的收支安排。多加几次,下一步恐怕就是让南庭百姓捐家产了。“……我不反对你。老夫也不大看中这些身外之物,上次捐过一架飞机了,再捐一架也不算什么,但你这笔开销可不止是一两架飞机啊。” “哼,要是我南庭当真和他欧罗巴人沆瀣一气了,岂能如此窘迫。”王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方才王双的警告又浮现在他心头。既然南庭都护府当年为了拒朝廷于南洋而同布里塔尼亚帝国结盟,如今想办法再获取eu的支持也未尝不可,只要eu的条件不是那么离谱就行,“殿下,户部的事,还请——” 左右为难的宋以宁也知道南庭都护府现在缺钱,正当他绞尽脑汁思考着该怎么应对时,王寅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有些不悦的南庭兵部尚书接起了电话,得知外面有人要见自己,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向宋以宁鞠躬道别,让世子在此稍候,又叫上了王双,两人连着来时的路返回地面,想见见那位据说刚从eu返回的华人客商。 门口的警卫尽职尽责地将来人检查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尽管如此,他们依旧不敢随便放来人入内,唯恐这人是专程前来刺杀南庭都护府要员的杀手。访客也不气恼,只是从身上拿出来一本书页已泛黄的书,交给警卫,让警卫将这本书呈递给宅子的主人。 警卫们又把书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没发现炸弹,也没找到下毒的痕迹。等到这些必要步骤都完成后,他们才终于把书转交给王寅。站在王寅身旁的王双一看到这本书,马上劝王寅放人进来。 “这书是我当时去eu的时候送出去的。”说着,他拿过这本《南洋国防论》,翻开第一页,果然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是信得过的人。王寅,让他进来。” 十几分钟后,来人迈着小步来到了主屋客厅,又动手关上了所有门窗。王双见此人的衣服样式奇怪、左右相反,又见其面部仿佛有许多不规则凸起,正待发问,却看到来人一把撕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属于欧洲白人的约有四十岁上下的脸。 “巴黎一别许久,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你再次见面。”那人向着王双和王寅鞠躬行礼,把面具随手挂在一旁,“哦,这位应该就是南庭国防部的王寅部长了。我是eu特派驻南庭都护府联络员,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陆军准将,此次贸然到访,是为了和您商议我们和你们之间的共同利益。” tbc OFD-EP2:禄存(11) ofd-ep2:禄存(11) 【国家是为人而生,人不是为国家而生。在这方面,科学类似于国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1949年。 …… 无边无际的血海包围着麦克尼尔,只要他再往前探出一步,他就会一头扎进淹没自己的鲜血之中、一直向下坠落到地狱第七层。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此等狰狞恐怖的景象的麦克尼尔条件反射般地捂住右眼,但毫无意义。血海还在不断上涌,淹没了他脚下的土地,而那一个个从血海中浮现出来的身影艰难地向他爬行过来,趁他不注意时抓住了他的裤腿。 艰难地吞咽着口水麦克尼尔抬起头,只见三具支离破碎的人体浮现在他眼前。其中一人只剩下半个身躯,被炮弹或是别的什么削掉的脑袋里流出的脑浆直接向下滴落在同样暴露出一半的内脏上。中间那个,只缺了一条手臂,但浑身上下呈现出焦黑色,活像是被烧焦了的烤猪。右边那位,四肢和躯干倒还完整,只是脑袋不见踪影。 “你这布国鬼子,害得我们不得安宁。”三人中脑袋完整的疑似生前被烧死的死者开口了,“总有一天,我们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我没杀你们。”麦克尼尔一面摇头,一面向后退却,“听我解释!你们不是我杀的,听懂没有?那是个……那是个意外,我也不想给布里塔尼亚帝国卖命。” “是的,所有布国鬼子都说自己不是真心给布国还有查尔斯皇帝卖命的。”缺了一半脑袋的死者继续向前爬行着,以惊人的速度逼近麦克尼尔,“还想狡辩?类似的废话,我们听过太多了。” 如果没了脑袋的第三人也能发言,大概会说出些更难听的话。不过麦克尼尔没时间去考虑其中的逻辑了,他慌张地向后奔跑着,来到房间尽头,迅速转动门把手,一个箭步跳出了屋子,总算摆脱了已经连续数日在他每天清晨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纠缠着他的幻象。 外面天朗气清,阳光明媚,岛上的一切都生机勃勃,或许此时正是适合世界各地的游客前来岛上观光游览的时候。只要足够远离前线战事,忙里偷闲地寻求些心灵上的安慰也无所谓,只说自己出去打猎或散心就好。总是成群地前往无人区找乐子的贵族们或许也是这么想的,而模仿贵族在布里塔尼亚可称得上是平民之中最流行的思潮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继续往前走。段英雄的幻影还跟在他身后,比方才几乎要把他生吞活剥的三人和善了不少。 “所以你倒是赶快叛逃啊。” “没有机会。”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你和我都明白联邦军尤其是你们南庭军士兵把像我一样的人视为仇敌,虽说他们可能不介意在和平时期接纳逃离帝国的布里塔尼亚人,但现在他们更有可能以为我是间谍。想让他们收留我,就要拿出些值得他们重视的东西……对,比如一些情报。” “哪一些?” 有人在身后叫麦克尼尔的名字,灰头土脸的联合学员团教官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卫·欧。他向着对方点了点头,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尝试着把不知何时又会冒出来纠缠着他的种种幻觉驱逐掉。这根本不是什么能拿来对付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超自然力量,完全是针对他本人的一重诅咒。 驻扎在新几内亚的帝国军现在越来越多,同时也有不少贵族从美洲赶来新几内亚或其他战场寻找新的人生机遇。等这些人把新几内亚岛的帝国军控制区占了个人满为患时,帝国军就算有再巧妙的伪装策略也很难避免误伤。因此,在得到达尔顿同意后,大卫·欧决定于近日就发起夺取南庭军新型战斗轰炸机或其残骸的行动。 那些无组织无纪律的劫掠行为间接地帮了大卫·欧的忙。不能坐视另外半个巴布亚的几百万同胞被屠杀的联邦军数次请求南庭军出动空军部队尤其是出动火鹰战机对付肆意妄为的帝国军,此举正中帝国军下怀。即便火鹰战机神出鬼没而且几乎无法拦截,已经察觉到这种新型战机的航程有限的帝国军只需要研究出击规律就能计算出机场的大致分布位置,而后再根据侦察结果和战况变化来缩小排查范围,迟早能找到被南庭军藏在居民区内部的隐蔽机场。 就在两天前,经过帝国军相关部门的反复估测和前线侦察人员的确认,大卫·欧终于掌握了一处疑似藏有火鹰战机的机场的位置。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要麦克尼尔继续通知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在附近执行更为暴力的镇压行动以吸引南庭军的注意力。虽说帝国军的指挥官和技术人员们普遍相信他们迟早有一天也能研发出类似的兵器,分析敌军武器装备的残骸以便提出更好的对策并不是什么应当被谴责的抄袭行为。 “在此次行动开始之前,为了保证行动圆满成功,我需要临时通知二位一个绝密。”赛佛把麦克尼尔和迈德叫进帐篷,严肃地对他们说,这次行动不仅要成功地拿到南庭军的新型战机,而且还要做出政治上的配合,“……我接到上校的通知时,也非常意外,但情况大概就是这样。记住,这次行动,应该而且必须是在某位贵人的指挥和直接参与下成功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迈德最先反应过来,他气得七窍生烟,直称躺在祖辈的功德上骗吃骗喝的那些贵族是帝国的毒瘤,“他们那么想要战功,自己来拿就好了。我们允许他们在我们的驻地附近上蹿下跳,等他们自己去找死的时候还要帮他们收拾残局……现在可好,连我们手里这些战功,他们也不想放过。” “大人,先冷静。”麦克尼尔连忙劝迈德赶快闭嘴,免得旁人听见,“赛佛,我想既然是达尔顿上校亲自通知,一定另有隐情。上一次他和他背后的人能说服帝国军开始征召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也许就是靠着这位贵人的协助。” “就算这样说……起码象征性地跟我们打个招呼也行啊。”迈德摇了摇头,他拼命才能争取到的东西对某些人来说却不过是空口无凭的几句话就能夺来的,“……我没事,长官。刚才不是说到了牵制嘛,如果敌军的新型战机紧急起飞……” 以捕获火鹰战机为目标的大卫·欧打算设计一场漂亮的突袭,确保南庭军没有机会把战机飞走且附近的联邦军也没有机会前来销毁它。行动必须足够迅速,只要第一枪打响,村镇里的南庭军士兵和飞行员就会马上转移,到那时就来不及了。因此,不仅要想方设法摸进村子,更要接近藏在民房里的机库,在那之后才能采取行动。 行动计划的第一步是要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前去袭击距离疑似藏有新型战机的村庄较远的另一个村子,他们并不需要把村子夷为平地或是把村民杀个一干二净,只要能制造出足够的破坏、让村民四散奔逃就好。然后,大卫·欧会把训练有素的东亚裔布里塔尼亚人士兵或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伪装成难民送到目的地附近,让那些人做自己的内应。等到帝国皇家空军特种空勤团开始突袭后,混入村镇内的【难民】们能在瞬间打乱南庭军的防御甚至是通过消灭全部飞行员来避免南庭军撤离飞机。 这第一步恰恰是最难办的。按照计划,该去执行这个任务的是麦克尼尔,但麦克尼尔本人自是死活都不想给帝国军杀人放火的。开什么玩笑,当时为了自保杀死段英雄也就罢了,后来为了逃离追击呼叫炮击也是迫不得已,现在要是再带着一群自以为脖子上的锁链松了些就是布里塔尼亚人一员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去攻击附近的村子,这群人只怕要把村子杀个鸡犬不留。 纵使麦克尼尔内心有千万般不愿,他也只能服从安排。结束了简短的讨论后,迈德和麦克尼尔分头离开,各自前去做准备。 半路上,麦克尼尔又仔细地回想了大卫·欧的行动计划,猛然间意识到这个计划本身就可以成为他投靠联邦军或是南庭军的本钱。执行计划每部分的人只了解相应的方案和目标,真正洞悉其全貌的只有赛佛、迈德和麦克尼尔本人,或许还要算上达尔顿。恐怕大卫·欧做梦都想不到本应而且确实表现得对布里塔尼亚帝国无比忠诚的麦克尼尔每天都想着早些从布里塔尼亚帝国逃离,但如果坐在这里的是亚历山大·莫瑟,那情况又有所不同了。 还有很多事需要做,比如找到罗根。奇怪的是,当麦克尼尔在三名死去的联邦军士兵的记忆中找到了罗根的身影并对段英雄的幻影说自己在南庭军还有名叫罗根·谢菲尔德的战友时,段英雄看上去并不感到惊讶,而且还说自称受麦克尼尔委托来投奔南庭都护府的罗根当时也曾经登上奥布群岛作战。大吃一惊的麦克尼尔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段时间,他记得自己先前没有在段英雄的记忆中有类似的发现,看来那种力量只能保证他拥有那些人的过去却不能保证他随时找到自己所需的内容。 不管怎么说,结合段英雄的回忆再加上自己不久前看到的画面,相信罗根已经得到了南庭都护府信任的麦克尼尔终于放下了对战友的命运的担忧。遗憾的是,他没有办法和罗根取得联系,而死了的段英雄自然是没法站出来给他作证的。 想到这里,麦克尼尔无奈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很好笑的事吗?”大卫·欧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吓了麦克尼尔一条,“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笑得这么开心,亚当斯。”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赛佛。”麦克尼尔没有收敛脸上的笑容,相反,他笑得更加热情了,“我是在想这场战争结束后的事,也许帝国会拥有第十区甚至是第十一区……到那时,我们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比如?” “一切。地名,语言文字,还有其他种种……这里和南美洲的情况不一样,和第九区也不大相同。”两人在林间小路上走着,从附近路过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见了他们便毕恭毕敬地敬礼。大卫·欧和麦克尼尔每次都会回以军礼,反而让那些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不知所措了。“我希望我们用汗水和鲜血夺取来的土地能够成为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不是从早到晚都在滋生不安定因素的温床。” “那很难,不过并非完全无法做到。”赛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知是赞赏麦克尼尔的忠心还是观点,“如今世上的三个超级大国,都已经做到了在公务层面使用统一的语言,但eu和联邦还没有做到让其他语言完全消失。只要德意志人还在说德语,他们总有一天会疑惑自己为什么要生活在说法语的eu内;波斯人看到汉字,该知道联邦的历史从来不是波斯的一部分。”说到这里,脸上有着一道疤痕的布里塔尼亚军官停下了脚步,望着同样停下了的同伴,“只要语言的分歧依旧存在,帝国就无法真正团结在皇帝陛下的意志下。” “是啊。让这世界都服从皇帝陛下的意志、实现最高效的进化和运行,美妙极了。”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再次向赛佛敬礼,“……我去准备了,尊敬的大人。” “去。” 参加行动的主要是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除此之外还包括一部分来自联合学员团的学员。他们的工作非常简单,那就是全副武装地前去袭击手无寸铁的村民,务必要让村庄里的全部村民逃走。断定村民们不会留下来和帝国军拼命的大卫·欧嘱咐说,万一村民们真的有留下来和帝国军斗个鱼死网破的倾向,那就要及时采用直观而足够残酷的手段迫使那些人自觉地远离是非之地。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不仅仍然有计划地清理占领区内居民区而且经常组织名誉布里塔尼亚人越境袭击联邦军控制区内的村镇的帝国军发现,联邦军开始将一些老旧型号枪械分发给本地居民以确保当地平民遭遇帝国军袭击时能有一定程度的自卫能力或至少能逃走。这种变化让帝国军士兵们相当恼火,他们失掉了在残酷的战斗之余几乎仅存的乐趣。 为了确保行动能够成功,麦克尼尔在大卫·欧的支持下向附近的帝国军索要了更多的武器装备,把平时几乎连摸枪的机会都没有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武装得像是合格的正规军士兵后才出发。尽管如此,时刻担心联邦军或是南庭军前来专程报复他的麦克尼尔仍然不敢大意,他不像平时那样走在队伍前列,而是躲在后面,只推脱说是在考虑更妥善的方案。 新几内亚岛上的联邦军和帝国军战线之间犬牙交错,加之双方都经常假扮当地土着互相袭击,任何一方都难以在小股敌军刚越境时察觉其活动踪迹。利用这一点顺利地穿过了那条看不见的分界线的麦克尼尔一直和前线保持着距离,唯恐自己成了复仇心切的联邦军士兵的靶子。 “行动一定要迅速,我们要用最短的时间完成袭击,确保村子里的全部村民都逃开了。如果有必要,多袭击几个村子也无妨。”路上,担心这些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因听不懂英语而间接地害了自己的麦克尼尔用法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轮番把行动要点告知全体人员,确保大部分人都能理解行动目标,“一旦情况有变,马上撤退并呼叫友军增援,不要和敌军作战部队直接交战。” 这回他是一点都不敢接近村子了。上次仅仅是目睹联邦军的装甲车连着里面的士兵在他面前一起被炸得灰飞烟灭,已经让他的精神承受了极大的刺激,这次要是眼睁睁地看着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到处烧杀抢掠,缠住他的孤魂野鬼只怕要成百上千。死在战场上也就罢了,死于精神失常或许是军人最悲哀的结局。 那些无从体会麦克尼尔的心情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却开心得很,只要他们能够在战场上一直消灭比他们更弱的【弱者】,他们便能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存在意义,从而坚定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忠诚信仰。经历了数次类似的娱乐活动后,大部分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都能在行动过程中保持纪律性——据说这么做更高效,布里塔尼亚人都是这么说的。 队伍沿着预定路线往帝国军占领区西侧急行军了两个小时左右,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不必麦克尼尔下令,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向村庄发起了攻击。一部分帝国军士兵借助附近树丛的掩护开火,另一些先向视野中一切醒目的房屋发射火箭弹,也不管里面是否当真藏有联邦军士兵。村庄最外围的房屋很快就被帝国军炸得灰飞烟灭,前排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立即来到缺口附近,以这座半倒塌的土坯房为新的前线据点继续朝村落内推进。 枪声响起时,已有一部分村民开始逃跑。这些人了解附近崎岖不平的小路,也许其中还有些帝国军未曾探明的秘密路线,就算麦克尼尔尽全力去追也不见得能追上熟悉当地环境的本地人。但还有另一些村民没有逃离,他们或是为了保护正在撤退的同胞,或是为了争取时间转移财产,或是相信自己能击退帝国军,要不干脆就是只想先杀个痛快……总之,持枪的村民们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了凶猛的反击。 以麦克尼尔的视角来看,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的作战能力和本地村民实属半斤八两,双方打得有来有回,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不过,经受过了帝国军高强度训练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就算什么也没学到,至少还锻炼出了更加强壮的体魄。此外,仓促集合起来自卫的村民缺乏配合,尽管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的配合作战情况同样一言难尽。 麦克尼尔不想去前线,他躲在树丛里,只用通讯器远程指挥士兵们的行动。这么一场小规模遭遇战中的每个变化,他都已经有所考虑,只要前线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及时地把情况汇报给他,他就能做出最贴合实际情况的准确判断。 凭着蛮勇或是恐惧进攻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只要一想到自己在战斗结束后能获得的战利品,顿时精神抖擞。其中一些胆大的帝国军士兵自告奋勇带领同伴迂回到村民们的战线后方,尝试着突袭这些比他们更业余的战斗人员。事实证明村民们虽然有保卫家园的决心,终究技不如人。轻易地包围了留下来坚持抵抗的村民们之后,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从四面八方发起夹击,将对手围困在了少数几栋民房里。凭借着人数优势和火力优势,帝国军压制了所有火力点,完全封锁了残存村民们的行动。 到这时,他们反而不急于取胜了。驱逐村庄里大部分村民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轮到他们来享受胜利了。 “来,我们把这些屋子放火烧了。”其中一名脸上有烧伤痕迹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出了个主意,他对战友们说,应该把布里塔尼亚人平时对名誉布里塔尼亚人还有编号区平民做的事在这些人身上也做一遍,“强者就是要支配和奴役弱者,这是天经地义的。我们在帝国或许是弱者,但可比这些懒汉强得多啊。” 众人大呼痛快,立刻有人去找杂草,结果半路上就被麦克尼尔叫停了。从通讯器里传来的那个冷漠的声音对他们说,不该在这么无聊的娱乐活动上浪费时间。 放下通讯器的麦克尼尔躺在树丛里,把头盔扣在脸上。确实该找机会逃走了,会被派来前线的没有对帝国心怀怨恨的潜在反叛者,只有在经历了将近两个世纪或稍微短些的统治后彻底地认同了帝国过去和如今的生存之道的顺民。 方才被麦克尼尔扫了兴致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闷闷不乐地开始了进攻,他们攻入民房内,掏出身上的匕首,往还没凉透的村民的尸体上凶猛地刺去,仿佛这样就能发泄他们的不满。 “实在是烦死了,那家伙不过是个布里塔尼亚平民……”几个结束了战斗任务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往回走,开始抱怨起自己的长官来。严格来说,身为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的他们还没有被正式纳入帝国军的指挥系统内,不过这并不会妨碍他们以真正的帝国军人自居。“有那种能力,却仁慈得过分……” “哎,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我也好像听见了。”另一名士兵停下了脚步,左顾右盼,“是婴儿的哭声。” 三名士兵循着哭声找过去,发现了一个可能是被村民遗忘在房屋内的婴儿。其中一名士兵抱着婴儿来到厨房,另一人找来一口锅放在燃气灶上,又在锅中倒满了水。 第三名士兵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相机,记录下了两名同伴把婴儿丢进锅里的历史性瞬间。 “喂,亚当斯叫我们集合了。还得赶去下一个地点。” “那就走。唉,这次还没玩够呢。” tbc OFD-EP2:禄存(12) ofd-ep2:禄存(12) 【截至1941年1月1日,劳动营共有名囚犯,其中包括大约名处于工作年龄的男性。在这段时间,工人总数为2390万人,产业工人为1000万人。因此,处于工作年龄的nkvd系统劳动营中的囚犯约占工人总数的7。】——俄罗斯联邦国家档案馆,nkvd特殊文件t1类。 …… 进入皇历2008年4月,新几内亚岛上的战事再度回归到了胶着状态。岛上的气候逐渐消磨了士兵们的斗志,日趋恶化的交通状况又阻止了联邦军或帝国军在岛上的快速进军。更要命的是,3月底在新几内亚岛登陆的台风给岛上的士兵和平民造成了难以估计的损失。终究还做不到和天灾斗争的联邦军和帝国军只得各自固守阵地,期待着灾难早些过去。 在此期间,联邦军针对帝国军战线上薄弱环节的袭击也停止了,这给了罗根·谢菲尔德进一步重整后勤系统的机会。驻扎在巴布亚的大军每天的吃穿用度消耗甚多,保证物资供应正常是胜利的基础,在这一点上想必最不识时务或是最片面地强调士兵战斗意志的决定性作用的联邦军指挥官也会三思而后行。虽说罗根并没有插手联邦军(其实他同样无法向南庭军施加更多的影响力)事务的能力,有些他本人不方便说出来的话,只要让王翼阳代为表达即可。 这都要多亏了王双的功劳。在数年前布里塔尼亚帝国入侵长云府时,正是王双在战役的最后阶段成功地从岛上撤离了残存的南庭军有声力量和许多不愿受布里塔尼亚帝国奴役的当地平民,这些人日后成为了南庭都护府主战派的坚决支持者,并身体力行地参与到了南庭军的建设工作中。如今和昔日的南庭军并肩作战、面对着相同敌人的联邦军自然对王双多了一份敬意,这份敬意转化为了对王双的决定和选择的信任,最终成为了对王翼阳本人的信任。 如此一来,王翼阳所承担的压力陡增,他和罗根一样很少休息,每天都在殚精竭虑地思考着如何采用些能够让己方具备更多优势的策略。没法顶着台风强行出战,那就趁着收拾受灾区域的机会继续推行罗根所说的后勤重整工作,这样一来至少也能在将来的战斗中减轻联邦军和南庭军所受的限制。 “首先要做的是打通因战争和飓风等原因被破坏的公路。根据我的估计,凭我军现有的工程兵的规模,想把公路打通可能要等到下个月了。”台风刚离开巴布亚并转向南庭都护府北部,罗根就立即劝说王翼阳和联邦军配合打造一个更安全、更高效的后方区域,“……具体情况,还是要你和联邦军的指挥官去讨论才行。我的意见是,要把巴布亚这几百万人组织起来,让他们为这场战争奉献更多。” “巴布亚宣慰司要骂人啦。”王翼阳苦笑着,他当然清楚该想办法把百万流民都投入到战争中,事实上南庭都护府也有效地利用了从长云府逃来的难民。但是,在现阶段,让这些人为战争服务的办法恐怕只有一个了。“唉,苛捐杂税和劳役也好,刀兵之祸也罢,受苦的都是百姓。” “如果因为害怕担上这个恶名或是良心不安而不这么做,等整个岛落入敌人之手,后果就更严重了。”王翼阳的反应完全在罗根的意料之中,东亚人自古就爱惜名声。虽然大家都知道有些事是必要的,正所谓枪打出头鸟,王翼阳在巴布亚又是外人,没必要平白无故地得罪本地的联邦文武官员。“我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确保救济物资能及时抵达这里。” 且不论帝国军占领区的情况如何,联邦军控制区的受灾情况十分严重。大片大片的树林在台风登陆过程中被摧毁,它们有的成群结队地倒在本就严重受损的公路上,有的则完全毁掉了曾经存在于某处的道路的痕迹。 无人区的情况尚且如此,居民区更是惨不忍睹。那些稀里糊涂就丢了性命的人,或许还不是最不走运的;本就受着近在咫尺的战事惊吓又发现自己一夜之间无家可归的本地居民几乎生无可恋,他们已经艰难度过的前半生的一切瞬间归零,留给他们的只剩下了黯淡无光又希望渺茫的后半生。天灾虽然已经过去,战争却还在继续,比残酷的战争更可怕的则是他们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 两人顺着和附近的村庄连成一片的营地视察,这座不久之前还完美地隐藏在村落里的军营如今已被破坏了七八成,许多房屋几乎被连根拔起。自然灾害和战乱带来了更多的难民,巴布亚西部地区的联邦军不得不精打细算地使用每一份物资,但此刻联邦南部领土各地都在受到帝国军进攻,来自朝廷的补给也不见得能及时抵达。因此,当地的联邦军只能想办法同文官们合作以自谋生路。 难民激增导致房屋用地也随时紧张起来,优先考虑作战事务、隐蔽性和士兵待遇的指挥官经常要求本地村民腾出房屋给士兵居住,如有抗拒,联邦军也不介意使用武力将村民赶走。有优先考虑士兵的指挥官,自然也有优先考虑本地居民的军官,那些人试图说服自己手下的士兵宁可冻饿而死也绝对不能抢夺平民的房屋,并用联邦过去几千年历史中那些凭借着优良的作风赢得胜利的着名军队的例子鼓舞士兵们,但精神作用终究只能在短时间内压制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联邦军和南庭军指挥官们在议论最近的难民潮时无奈地表示,要是他们的士兵和本地平民间有一方和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一样任劳任怨就好了。 放着几十万、上百万的难民不管,自然是不行的。随便给这些人发一把步枪,也并不能令他们成为合格的士兵。白白养着这些人也不成,联邦军的后勤很快就会吃紧。 在向王翼阳提出建议之前,罗根已经进行了一些尝试。他收留了一些来自东部地区的难民,尝试着将这些人纳入到新的运输系统中。从南庭军获得了基本生活保障的难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奔走在交通不便的地区,为联邦军和南庭军的后勤工作添砖加瓦。那些身体稍微虚弱些的,则被安排到了劳动强度较弱的岗位上。倘若联邦军建立了更加高效的信息管理系统,罗根也许会尝试着进行更细致的划分以提高效率。 但想要把这个方法拓展到南庭军甚至是巴布亚的联邦军,并没有那么容易。同样的办法,由不同的人、不同的组织实行起来,效果也截然不同。来自南庭都护府的士兵们,尤其是那些生长在长云府的士兵,对本地难民的遭遇感同身受,他们和这些平民的相处也是最融洽的。正是因为考虑到了不同作战部队和不同地区之间的差异,罗根才保持着谨慎态度。他现在需要和王翼阳共进退,把对方置于险境对他自己也没有好处。 “……先在小规模内实行,再等一等。不要以我们的旗号,以个人名义去做。”最终,王翼阳还是犹豫了。他对罗根说,既然横竖都要把救济物资分给难民,获得些许难民的回报自然比白送要好得多,但倘若在整个巴布亚立即实施,届时包括赶工等因素带来的事故将难以避免,而且更无法排除部分联邦军指挥官目中无人造成的恶果。“实在是辛苦你了,罗根。” “没事,给布里塔尼亚帝国还有查尔斯皇帝当奴才,那才是真的辛苦呢。” 首先要做的是重建家园,这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驻扎在附近的联邦军,也是为了世代生活在此地的平民。罗根手里没有建筑材料,也没有施工车辆和对应的机械,但联邦军有。于是,他找到了驻扎在附近的联邦军指挥官们,通过任濠和独孤安国的介绍获取了这些人的信任,而后以个人名义开始了他的工作。 这还要追溯到他为王翼阳管理后勤事务时留下的隐患。要对后勤管理系统更新换代,耗资可不是个小数目,但罗根有他的办法来平衡实用需求和个人利益。按照最高标准去做计划,然后在采购和其他环节中稍微做些手脚,节省下来的经费自然全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自然,为了成功地蒙混过关,他少不了要打点中介商、外包商、会计师以及任何可能在流程其中一个环节泄密的关键人物。 这可不是偷工减料,是为了有机会办更多的事。就算他自己不做,换成别人只怕也会借机小赚一笔而且只会把那钱用去花天酒地。当他拿着从另一项工程里克扣的款项用于新的事业时,他自然没必要产生任何负罪感。 ……彼得·伯顿肯定又会笑话他的。在这一点上,罗根悲剧性地发现自己和麦克尼尔没有什么区别。 “……你哪来这么多钱的?”但愿意帮罗根当中介的任濠还是起了疑心,虽说南庭都护府和联邦都不乏有着白人面孔的富商,“南洋券的贬值情况,人尽皆知。” “哎,生意,生意。”罗根闭口不谈自己怎么搞到钱的事,反而把矛头对准了联邦军,“任上尉,您还是仔细看看您自己身边。你有多少同僚来这里是为了功名利禄,你自己比我清楚得多。咱们不谈那些……结果是好的,这就够了。” 有了资金,有了工具,再加上足够的人手,他就可以开工了。重建工程开始的第一天,他找来一些南庭军和联邦军士兵,让这些人协助自己管理工程,并向他们介绍了一个有利于管理难民劳动工作的新概念。 “你们的长官向我保证,你们是接受过一定程度教育而且懂数学的。”罗根将众人聚集到一间还算完整的屋子里,在屋子另一侧的墙壁上挂起了一张纸,开始和众人推销自己的方法,“工程已经开始了,但是目前为止分配救济物资的方法还存在一定的缺陷。所以,在王知事的许可下,我决定在这里——对,至少在这里——用一种新的办法进行管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对这些士兵们而言几乎是折磨,这可能是因为罗根还没法完全用汉语把某些概念表述清楚,又或者是惯于按人数计算物资分配情况的士兵们没能适应罗根过于跳跃的思维。不过,他们起码能听懂罗根的核心想法,那就是按照在工程中的实际贡献来分配救济物资。 在那个自由竞争的市场已经成为遥远回忆的21世纪中叶,人生也逐渐走向尽头的罗根·谢菲尔德见证着gdi发生的一系列改变,其中有些是他喜闻乐见的,另一些是虽然让他无奈但也必须接受的。虽然立场都和罗根有所不同,莉亚·金斯堡和雷德蒙德·波义尔这两代理事长的所作所为并非不可理喻。那是为了让gdi生存下去,观点有立场,方法和技术没有。 等到士兵们逐渐理解了罗根的思路之后,剩下的就是些具体的数学问题了。这要视前几天的工程进度而定,罗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摸清难民的实际工作能力。当然,采用依靠工作贡献分配救济物资的方法,并不意味着罗根会抛弃掉那些失去工作能力或不胜任这类工作的难民。任何一种新办法都需要更多的探索和调整,对于罗根而言,他要做的就是让联邦军和南庭军发放给难民的每一份救济物资都能换来更多的回报。 连续工作了几天之后,罗根打算把详细情况向王翼阳汇报,借此获取更多的支持。他离开工地,沿着原路返回驻地,还没进营地内,隔着很远就看到穿着迷彩服的聂英带着另一名身穿伪装色更深的迷彩服的不速之客进入了营区。刚要和聂英打招呼的罗根猛然间想起那好像是南庭锦衣卫作战部队的制服,当即停下了脚步。他实在不想和锦衣卫打交道,天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找上王翼阳。难道他在南庭都护府做的事已经被人发现了? 不敢随便回营地的罗根只好就近躲了起来,他一直观察着营区附近,直到确认那名疑似锦衣卫的不速之客离开,才终于离开树丛。一路上,他想到了很多,也许他该拿出潜伏在nod兄弟会内的gdi间谍的生存策略来。警察抓人需要证据,但秘密警察只需要名单。 “罗根,你来得正好。”聂英一转身,发现罗根正在向自己走来,于是主动迎上前去,“师兄正想让我等去叫你回来……一起过去。” 紧张到了极点的罗根只好尴尬地笑了笑,他和聂英从正在训练或休整中的士兵们组成的人群间穿过,来到王翼阳的住处前。秦寒霜和霍云觉已在里面等候,他们二人见到罗根到来,只是向着罗根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诸位,事发突然,不得已才将各位召回。”王翼阳让最后进来的罗根顺便把门关上,而后对屋子里的4人说,锦衣卫最近从帝国军的动向中察觉到了许多异常,“……我们总是讲危机,这危机,一方面是危险,另一面就是机会。” 一听锦衣卫到访和自己没关系,罗根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一旁的聂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补充说,种种迹象表明,同样正在从台风带来的灾害中恢复的帝国军很可能借着双方都静观其变的机会采取非常规战术对付联邦军,而且目标很可能不仅仅是造成破坏。 在此之前,南庭锦衣卫和联邦锦衣卫已经开始了配合。帝国军占领新几内亚岛东部之后,两支锦衣卫组织就尝试着支持东部地区的游击队破坏帝国军占领区的稳定,只可惜帝国军的镇压手段严厉程度超出了他们的估计——当帝国军开始逐一毁灭村庄并把当地居民全部送上去往美洲的船只时,活跃在东部地区的游击队很快就会因缺乏补给等因素而落败。 “但飓风过境后,敌军对平民的镇压行动基本停止了。不仅如此,部分突然人间蒸发的村庄中的居民下落不明,而且他们很可能不是被掠去美洲了。”秦寒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身旁的霍云觉,“不过,这能证明他们在逃来的难民中混入了间谍吗?” “不能。反过来说,我们也无法证明他们没有混入间谍。”霍云觉自然主张凡事都做好最坏的准备,“以布国鬼子对我们同胞的所作所为而言,大部分人是不会愿意投靠他们的,但还有那一小部分呢。” 想到了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在巴布亚东部犯下的种种罪行,众人都沉默了。先入为主地认为帝国军的残暴作风会赶走一切潜在的合作者,本来就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说起来,我们还没有在难民中找到敌人的间谍。”还是罗根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从桌子上拿过水杯,不去看杯底一片沉积物,硬着头皮继续喝下去,“……敌人用这种手段,除了借难民来削弱你们之外,无非就是想要取得他们凭借常规战术根本无法取得的战果。你们南庭军还有联邦军在本地居民协助下作战,而且大量借用本地居民区,因此利用难民就能更准确地定位你们、观察你们、从你们的更详细的行动中推测下一步,这是第一点;其次,如果只是从作战角度来讲,其实也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那么还能是什么呢?”聂英同样被疑惑困扰着,他尝试着从帝国军的异常行动中找到疑点,但还是一无所获,“是要探听机密?的确,我军在这岛上,确实有能影响局部战况的机密。” “他们还说了什么?”罗根放下水杯,现在他感觉自己的嗓子里塞满了某种难以名状的不那么尖锐的沙砾。“……咳,咳!锦衣卫这么厉害,肯定还有其他收获。” 王翼阳想了想,略带迟疑地对罗根说,确实还有一条小道消息。尝试着通过军事情报网络和分布在美洲的间谍(甚至还包括在eu工作的间谍)了解到帝国军物资流向全貌的南庭锦衣卫在几天之前通过反复核对后发现,最近一段时间内频繁需要外界提供补给的一处不怎么重要的帝国军据点似乎中断了和外界的联系,而且很可能是单方面的,证据之一是因此而积压下来的物资差一点马上被另一部分帝国军夺走。于是,锦衣卫又尝试着了解当天发生在布里塔尼亚帝国本土的大小重要事件,但目前还没有找到能明确地解释这些可疑现象的答案。 “我大致明白了。”罗根又要了一杯水,他开始有些担心自己在离开这个平行世界之前先得上肾结石了,“我想你们可能也有类似的观点……首先,敌人不会突然心慈手软,不会因为某个指挥官大发善心就停止对本地平民的猎杀。就在此刻,新……我是说,占领了长云府的帝国军仍然会经常成群结队地去贫民窟攻击你们的同胞。所以,此刻敌人停止在巴布亚东部的镇压行动,很可能就是为了掩护他们派遣到我方控制区的间谍。如果他们想要让间谍看上去像是真正的难民,那么就要让这些人拥有一个能查找到其身份的而且仍然存在的故乡。” “然后,他们要开展某项行动,但这项行动却由于某些原因受到了阻碍。”王翼阳显然和罗根有着相同的看法,他也不认为帝国军会无缘无故地大发慈悲。开始征召非布里塔尼亚人入伍,与其说是愿意改善非布里塔尼亚人的处境,还不如说是布里塔尼亚贵族们担心布里塔尼亚人在这场战争中死伤过多。“这原因可能是外部的,也可能是内部的。飓风是其中一个理由,但不是主要原因。除非他们自己恰好也被飓风重创,不然他们刚好就该在飓风过境时行动。” “不会是要……”罗根没来由地想起了什么,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不会是帝国本土的某些大人物或大人物的儿女要来这里给自己的履历镀金,所以才耽搁了。” “啊!?”其余三人目瞪口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