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福临》 明代1092字版《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 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 首孝悌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 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 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 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 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 曰南北曰西东此四方应乎中 曰水火木金土此五行本乎数 曰仁义礼智信此五常不容紊 稻粱菽麦黍稷此六谷人所食 马牛羊鸡犬豕此六畜人所饲 曰喜怒曰哀惧爱恶欲七情欲 匏土革木石金丝与竹乃八音 高曾祖父而身身而子子而孙 自子孙至玄曾乃九族人之伦 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 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 此十义人所同 凡训蒙须讲究详训诂明句读 为学者必有初小学终至四书 论语者二十篇群弟子记善言 孟子者七篇止讲道德说仁义 作中庸子思笔中不偏庸不易 作大学乃曾子自修齐至平治 孝经通四书熟如六经始可读 诗书易礼春秋号六经当讲求 有连山有归藏有周易三易详 有典谟有训诰有誓命书之奥 我周公作周礼着六官存治体 大小戴注礼记述圣言礼乐备 曰国风曰雅颂号四诗当讽咏 诗既亡春秋作寓褒贬别善恶 三传者有公羊有左氏有谷梁 经既明方读子撮其要记其事 五子者有荀扬文中子及老庄 经子通读诸史考世系知终始 自羲农至黄帝号三皇居上世 唐有虞号二帝相揖逊称盛世 夏有禹商有汤周文武称三王 夏传子家天下四百载迁夏社 汤伐夏国号商六百载至纣亡 周武王始诛纣八百载最长久 周辙东王纲坠逞干戈尚游说 始春秋终战国五霸强七雄出 嬴秦氏始兼并传二世楚汉争 高祖兴汉业建至孝平王莽篡 光武兴为东汉四百年终于献 魏蜀吴争汉鼎号三国迄两晋 宋齐继梁陈承为南朝都金陵 北元魏分东西宇文周与高齐 迨至隋一土宇不再传失统绪 唐高祖起义师除隋乱创国基 二十传三百载梁灭之国乃改 梁唐晋及汉周称五代皆有由 炎宋兴受周禅十八传南北混 辽与金皆称帝元灭金绝宋世 尽中国为夷狄明朝兴再开辟 廿二史全在兹载治乱知兴衰 读史者考实录通古今若亲目 口而诵心而惟朝于斯夕于斯 昔仲尼师项橐古圣贤尚勤学 赵中令读鲁论彼既仕学且勤 披蒲编削竹简彼无书且知勉 头悬梁锥刺股彼不教自勤苦 如囊萤如映雪家虽贫学不辍 如负薪如挂角身虽劳犹苦卓 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 彼既老犹悔迟尔小生宜早思 若梁灏八十二对大廷魁多士 彼既成众称异尔小生宜立志 莹八岁能咏诗泌七岁能赋棋 彼颖悟人称奇尔幼学当效之 蔡文姬能辨琴谢道韫能咏吟 彼女子且聪敏尔男子当自警 唐刘晏方七岁举神童作正字 彼虽幼身已仕尔幼学勉而致 有为者亦若是犬守夜鸡司晨 苟不学曷为人蚕吐丝蜂酿蜜 人不学不如物幼而学壮而行 上致君下泽民扬名声显父母 光于前裕于后人遗子金满堂 我教子惟一经勤有功戏无益 戒之哉宜勉力 第一章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乙亥年的春节是一个安静而不平静的假期,哪怕是过了十五元宵节,路上也不见多少行人和车辆,林孚被困在住所里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居家办公的日子百无聊赖,林孚只得通过电视剧打发时间。不过有一说一,这年头的电视剧呀,那是一言难尽! 比如让全天下人都给许仙陪葬的白素贞,你这么强,不打上天庭做玉帝,窝在西湖边搞情情爱爱? 还是早些年拍的电视剧好看,不管是台词还是演技,都很有味。 “梦一回那曾经心爱的姑娘!” 这首歌很有感觉,至少林孚是这么觉得的,他也是因为这首歌,才想着看这部剧。因此即使开了会员,林孚也没有选择跳过片头曲。 短折而死 玉儿,你咒我 我们这样的情分 你咒我 一连看了好几集,睡意逐渐涌上林孚的心头,电视机都没关,就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双眼,林孚只觉天旋地转,五十寸的电视机没了,躺着的皮沙发也不见踪影,简约风格的装修被穹顶的帐篷代替。 最重要的是他本人竟然变成了一个幼童,头一沉,人又睡了过去。 睡梦里,幼童的记忆如幻灯片般闪过,等林孚再次醒来时,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如今的身份——爱新觉罗·方喀拉。 方喀拉在满文里的意思是低矮的,矮小的,反正不是什么好词。要等几个月后,才会改一个好一点的名字。 福临。 福祉降临! 对于这个身份,说实话,林孚不是很喜欢,也不太能接受。虽说也是要做皇帝的主,但比起朱厚照、朱厚熜和朱翊钧这三个穿越热门,他这个身份不讨喜啊! 最重要的是,之前还在看皇太极、多尔衮和大玉儿三人的爱恨情仇。正好好的吃着瓜呢,结果如今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这算几个意思? 不过说起来,历史上的大玉儿和多尔衮并不像电视剧里说的那样,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毕竟大玉儿12岁就嫁给了皇太极做侧福晋,而那时候的多尔衮也才13岁。 叔嫂名分摆在那,青梅竹马不起来啊。 倒是皇太极驾崩以后,摄政的多尔衮有没有对美艳的寡嫂产生心思不好说,毕竟皇父摄政王都给整出来了。 啊呸,想什么呢?林孚拍了拍自己锃光瓦亮的小脑袋瓜子,这种事是自己能想的吗?这种瓜是自己能吃的吗? 林孚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小手一会摸摸小灯泡,一会摸摸后脑勺上那条小金钱尾巴,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 虽然清军入关靠的是运气,但是李自成的大顺也确实不争气啊。至于朱家天下,那是根都烂了,哪怕是朱元璋复生都救不回来。 为了不让两百年后的屈辱历史重现,林孚有责任,也有义务做一个好皇帝。 福临就福临,大不了以后改个汉姓。 不过当皇帝这事急不得,也不能刻意去追求,顺其自然才是最佳选择。毕竟这时候的满清还没有脱离部落政治的桎梏,不然也不会出现叔叔和侄子争皇位的局面。 让他们去争,自己就在旁边好好看戏,然后等着皇位降临在自己头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当下最重要的是安稳度过这段时间,避免早夭。历史上的福临,有福,但不多,死的太早了。林孚觉得自己应该多锻炼锻炼身体,不说像彭祖那样长寿,求个张苍的水平不过分? 可以适当表现一下,给人留下点印像。还可以适当的结交一下宗亲,比如济尔哈朗,这个堂叔对皇太极忠心耿耿。在继承人的事情上上,认准了皇太极的子嗣。 至于多尔衮,最好还是避而远之。 抢亲侄子江山的叔叔,历史上已经有过好几例了,前车之鉴不远。但抢堂侄江山的叔叔,以林孚不算浅薄的历史知识来看,貌似还没出现过。无论是父死子继还是兄终弟及,那都是亲的,除非是实在没亲的了,才会考虑堂的。 比如喜欢青辞的那位皇帝。 所以济尔哈朗对自己将来的皇位威胁不大,可以倚重一二,用以制衡跋扈的多尔衮。想及此处,林孚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接受了如今的身份。 也罢,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林孚,取而代之的是小方喀拉。 接着,小方喀拉开始打量起四周的摆设来。一眼望过去,很简朴,看上去都不像一个皇子该有的住处。 崇祯十五年,崇德七年,十二月丁卯,也就是初二这天,皇太极出猎叶赫,诸皇子贝勒随行。因皇太极身体不适,如今驻跸在一个叫开库尔的地方。 这地方应该是犄角旮旯里,野兽都不怎么怕人。 尤其是狍子。 不然的话,几天前原主也不会在噶哈岭那旮瘩射中一只狍子。原主这会儿才五岁,能被五岁幼儿射中的狍子,想想就知道是什么成分。不过皇太极见状十分高兴,还将随身携带的玉佩赏赐给了原主。 得了赏赐固然很好,但是原主也因狩猎而受了寒,这几天都躺在床榻上。一股寒风侵入帐中,小方喀拉看向门口,只见一个容貌俏丽的侍女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方喀拉,吃药了。” 苏茉儿不是一般的侍女,她是小方喀拉生母大玉儿的贴身侍女,随同大玉儿陪嫁到盛京。虽出身普通,但是为人聪慧好学,精明强干,尤其擅长女红。 皇太极建立大清的时候,苏茉儿曾参与设计开国冠服。 因为其忠诚和才干,深受大玉儿的信任,在大玉儿随侍皇太极的时候,苏茉儿接过了照顾皇子的重任。 苏茉儿本以为小方喀拉会继续像前几天那样嫌弃药苦,要自己哄上好一会才肯喝药。没想到今天变得特别乖巧,她的话音刚落,那边就张开了嘴巴。 直到喝下最后一口,小方喀拉才幽幽的说道:“阿姐,我的病已经痊愈,你明天不必再替我煎药。” 苏茉儿闻言,摸了摸小方喀拉的额头,发现烧确实退了后,才点了点头。“好,不过外面还下着雪,你病体初愈,最好还是多在帐中休息,少去外面走。” 前世身为南方人,很少有机会看到雪,就算下雪,也是一点点小雪。一脚踩下去,就没过半条腿的大雪,根本不曾见过。不过小方喀拉也知道,苏茉儿是替自己着想,便息了玩雪的心思,只能说来日方长。 “阿姐,有书吗?” 第二章 三镜 苏茉儿也是好学之人,不然也不会在陪嫁到盛京后的短时间内就学会了满文。而且学识应该也很好,以至于后来担任了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圣祖的启蒙老师。 赖其训迪,手教国书。 如今听五岁的小方喀拉跟自己说要读书,苏茉儿先是感到惊喜,随后又觉得皇九子确实到了该开蒙的时候了。“有的,我那里有好几本书。您等一会,我现在就去拿过来。” 很快苏茉儿拿回来了一本满文版的《三字经》,这本书怎么说呢,通俗易懂,朗朗上口,知识性和趣味性都挺高,是非常优秀的开蒙读物。 幼童的语言学习能力非常快,基本上是周边的人说什么他就说什么。当前的小方喀拉处于会说满文,但只认识几个常见字的状态。 跟着苏茉儿学习了两天的三字经,小方喀拉已经完全完全读透了这本启蒙书。不说倒背如流,却也能脱口而出几句“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用别人的话来说,就是方喀拉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苏茉儿异焉,取藏书与之,即诵书数句。 “阿姐,我听闻一千年前汉人有个皇帝叫唐太宗,他曾说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三字经启蒙尚可,却不是我想读的书,你去问问我额娘,看她那里有没有史书?” 大玉儿那里肯定不存在有史书的,方喀拉这么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争皇位归不争,多少得给皇太极留点好印象。 而苏茉儿被小方喀拉说晕了,什么唐太宗,什么镜子,你这孩子在说些嘛啊?“您方才说什么,我有些没听懂,是要照镜子吗?” 方喀拉只能耐心给苏茉儿解释了一番自己刚才说的话,表示自己不是要照镜子,而是要读史书。 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很多事情都曾经发生过多次。比如汉文帝和海昏侯,都是外王入京为帝,都面临朝中有权臣的局面,文帝交出了一份满分答卷,后者你猜他为什么叫海昏侯? 很快,大玉儿就将自己儿子想读史书的事告诉给了皇太极。 自宸妃海兰珠逝世后,最受皇太极宠幸的后妃应该是贵妃娜木钟。不过庄妃大玉儿的地位也不低,在后宫里排第四,再加上上面还有个当皇后的姑姑哲哲照应,大玉儿想见皇太极还是很简单的。 皇太极听了以后,没有立即答应,只是让大玉儿等着。然后命亲信内侍去查皇九子方喀拉最近和什么人接触过,重点是有没有接触过汉臣。 内侍很快就回来了,调查到的结果也出乎皇太极的预料,方喀拉从未与汉臣接触过。“难道真有所谓的天命神授?” 确定了方喀拉没有接触过汉臣以后,皇太极在私下里接见了他最为倚重的汉臣,内秘书院大学士,二等甲喇章京范文程。 “宪斗先生,最近朕听到一句话,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不知先生是否知晓?” 不提范文程的人品,只论学识,估计是皇太极治下汉臣里最好的。 “回陛下,此话为唐代太宗皇帝李世民在评价郑文贞公魏徵时所说。当时魏徵病逝,唐太宗说出了这番话,还说有此三镜,可防己过,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位太宗皇帝应该是一位善于纳谏的好皇帝,也不知满朝上下,朕可以以谁为镜。” 这个送命题,范文程哪里敢回答,“圣明无过陛下,臣乃愚鲁之人,怕是当不得陛下之明镜。” “先生之才冠绝全朝,何必如此自谦?满朝之中,恐怕也只有先生能解答朕之前的疑惑。” “不过是读了些于科举无用的闲书,怎当得起陛下如此盛赞。且除臣以外,还有一人能解答陛下的疑问,据臣所知,他亦曾治史。” “先生说的是洪彦演?他虽有才,却不肯为朕所用,哪里比得上先生。” 或许是洪承畴在被俘后,表现得对大明太过忠诚,以至于如今他就算有效忠之意,皇太极也不敢重用。 “来人,传朕旨意,赐宪斗先生东珠十颗。” 从范文程这里得到答案后,皇太极又在帐中接见了堂弟济尔哈朗。济尔哈朗的父亲和努尔哈赤是同胞兄弟,其自小就生活在宫中,由努尔哈赤亲自抚养。所以济尔哈朗与努尔哈赤的几个儿子关系都很好,尤其是与皇太极的关系更是非同一般。 如果说范文程是汉臣里最受皇太极信任的人,那么济尔哈朗就是所有大臣里最受皇太极信任的那个。 面对这样的亲信和亲戚,皇太极没有啰嗦,直入主题。“阿弟,你对汉人怎么看?” 济尔哈朗沉思片刻,“汉人数量百倍于满人,陛下欲入关全取中原,非借助于汉人力量不可。” 皇太极也是这么做的,登基以后积极推动汉化,抬高汉人地位,努力消弭汉满矛盾,只不过阻力重重。 “那你觉得我死以后,谁可继任为帝呢?”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何必急于立嗣。再说这是陛下的家事,不应该询问于外臣。” “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也是我的家人,问你也是情理之中。至于你说的春秋鼎盛,有些言过其实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过了五十大寿以后,是一天不如一天,这不又病了好几天吗。”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下一次过寿!” “阿弟,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就老老实实的跟我说,我众多子嗣里,你最倾向于谁继位?” 或许是皇太极说的情真意切,济尔哈朗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在宫里被皇太极照顾的日子。那时候他的父兄被伯父诛杀,而他本人也寄养在宫里。若不是年长他七岁的皇太极对他照顾有佳,恐怕也不会有他今天的和硕郑亲王之位。 “国赖长君。” 四个字,济尔哈朗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豪格勇则勇也,胸中却没什么韬略,可以为将为王,却不可为帝。”终其一生,皇太极也没有立豪格为嗣的意图。 接着皇太极又对济尔哈朗说起了三镜之事,“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这话说得好啊!” “阿弟,你可知这句话是我从哪里听来的?” 第三章 范文程失宠 丙戌,月晕生三珥。丁亥,日晕生三珥。 天生异象,时人议论纷纷。有说是天佑大清的,有说是天佑大明的,有说天佑闯王的。 反正都觉得自己是受上天爸爸眷顾的那个乖崽。 癸巳(十二月二十八日),因杜尔伯特部的札萨克塞冷来朝见,皇太极结束狩猎,回到了盛京皇宫之中。 而小方喀拉正抱着一卷满文版的《金史》读的不亦乐乎,这年头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电视,小孩子的娱乐活动就是看书了。 还有两天就是新年元旦,宫里宫外显得格外忙碌,永福宫里只有三个闲人。大玉儿的次女阿图、三女娜图以及方喀拉。 庄妃大玉儿共生有三女一男,长女雅图去年(公元1641年)嫁给了吴克善的第三子弼尔塔噶尔。值得一提的是,吴克善、海兰珠和大玉儿是同胞兄妹。 这么一结合,属于是表亲结婚。 顺治的第一个皇后,也是表亲结婚,是吴克善之女。 阿图也许了人,喀尔喀蒙古博尔济吉特氏恩格德里之子索尔哈。而且婚期将近,崇德八年正月庚戌日,也就是正月十五这天。 再有十多天,阿图就要远嫁到蒙古草原,因此她格外珍惜和家人相处的最后时光,坐在凳子上,和胞妹一起用心聆听小方喀拉讲述的故事。 “只见郭靖弯弓如同满月,手指一松,羽箭如流星般离弦而去。黑雕正要闪避,箭杆已从项颈对穿而过。这一箭劲力未衰,恰好又射进了第二头黑雕腹内。郭靖一箭射下双雕,众人无不佩服,成吉思汗见状解下腰间金刀,要收郭靖做金刀驸马。” “阿姐,你想什么呢,都没用心听我的故事了!” 皇太极此行狩猎,皇女们并没有随行,这不小方喀拉一回来,就被两个姐姐缠着,追问狩猎的情况。小方喀拉说狩猎一点都不好玩,不如给你们说个好听的故事。 于是便在宫里讲起了射雕英雄传。 “我知道,我知道,阿姐在想额驸,一箭双雕的大英雄,金刀驸马。” 阿图被弟弟妹妹打趣得羞红了脸,“才没有想。” “阿姐脸都红了,还说没想金刀驸马。阿弟,你说我的额驸会是郭靖那样的大英雄吗?” 娜图同样许了人,扎鲁特蒙古博尔济吉特氏俄尔齐桑之子喇玛思。只不过年纪还小,要等13岁以后才会出嫁。 “阿姐不知羞,这么小就想着嫁人了。而且你弱不禁风的,哪里配得上郭靖这样的大英雄,除非你和我一样锻炼身体。” 历史上的娜图早逝,13岁出嫁,16岁病逝。小方喀拉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位姐姐的结局如何,但看着就和自己差不多,没有个长寿相。 这段时间,方喀拉都会在室内做适当的运动,例如快走、慢跑和跳操。主要是现在年纪太小,不适宜剧烈运动,如果贸然开始,恐怕会适得其反。 不过之前都是他一个人,如今正好把亲姐也给拉上,这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阿姐,把身体养好了,才能配得上大英雄哦!” 被小方喀拉这么一蛊惑,娜图也开始锻炼了起来,两个小家伙在永福宫里蹦蹦跳跳,玩的是不亦乐乎。 崇祯十六年,崇德八年的正月初一,注定不会不平静,因为皇太极又病了。皇太极下令,和硕亲王以下,副都统以上的人都去堂子行祭天礼。 至于小方喀拉,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章京,还没有资格参与祭天之事。只能在皇太极的病床前尽孝,做些亲尝汤药的事。 “小九,最近读史读的怎么样,可有什么收获?” “禀父皇,儿臣最近在读熙宗本纪,赵宋之辱殷鉴不远,其只占半壁江山,却耽于酒色,失了进取之心。后又滥杀后妃、宗室和大臣,以至于为从弟所弑,非明君也。” “据我所知,完颜亶是汉化最彻底的皇帝,时人称其宛然一汉户少年子,不知小九对汉人是个什么看法?” “汉人数百倍于满人,父皇若要一统九州,君临天下,单靠满人恐怕力有不逮,必须倚仗汉人。” 皇太极不置可否,这话不过是老生常谈,没什么新意。不过五岁幼童能说出这番话,倒也说得过去。“没有了吗?” “有,儿臣认为儒是汉,汉却并非只有儒。儒生多喜空谈,好结党,于国无大益,完颜亶就是中儒毒太深。争天下靠的是枪炮,而非口舌。” “好了,朕知道了。”皇太极出言打断了小方喀拉的高谈阔论,转而问道:“这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是儿臣自己想的。” “哼,你一个黄口孺子,若没人教授,怎么能说出这些话来?” “父皇为何如此轻视于我?据我所知,父皇七岁时便主持家政,将家里的日常事务和钱财收支管理得井井有条。这世间岂有只许父亲早慧,不许儿子聪颖的道理?” 也就是皇太极病了,否则高低得打方喀拉几下。 在小方喀拉回到永福宫,跟大玉儿汇报面君的细节时,皇太极下了一道诏令,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君前失仪,论罪当诛。念其多年的功劳,免其死罪,削大学士之职,夺参赞军机之权,降为秘书院侍读。教授皇六子高塞,皇七子常舒,皇九子方喀拉读书。 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就在凤凰楼二楼。 范文程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君前失仪了?明明各项礼节做的都很到位啊!不过削职夺权之事,已成定数,范文程也只得欣然接受。 现在可不兴君择臣,臣亦择君。讲究的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别说只是革职了,就算是要杀头,你也得笑着说谢主隆恩。 范文程想进宫谢恩,看看是否还有转机,可任他如何苦苦求见,皇太极始终不肯接见。 这一天,盛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知道了这件事,大家伙儿都知道范文程这厮失宠了。一时间,范府门前门可罗雀,不复昔日盛况。 旁人不知内中真情,不敢贸然为其求情,哪怕是最受皇太极信任的济尔哈朗也对此事讳莫若深,不敢在众人面前提起。 倒是一向反对汉化的多尔衮在得知此事后,开口替范文程求情。“陛下,范文程曾参与设立制度,招降明将,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何必因些许小事就将其革职?” “功是功,过是过,岂能混为一谈?君前失仪是多大的罪过,要不是念着他立下的那些功劳,朕非杀了他不可。” “朕心意已决,十四弟不必再劝。” 第四章 尚书房雏形 早在崇祯四年,天聪五年,闰十一月庚子朔时,皇太极就曾下过谕旨: “我兵之弃永平四城,皆贝勒等不学无术所致。顷大凌河之役,城中人相食,明人犹死守,及援尽城降,而锦州、松、杏犹不下,岂非其人读书明理尽忠其主乎?自今凡子弟年十五岁以下、八岁以上,皆令读书。” 大概意思是我军弃城而逃,是因为贝勒们不学无术;而大凌河之战明军抱城死守,直到弹尽粮绝且孤立无援才投降,是因为他们读书明理,知道忠君爱国。 所以从现在开始,八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宗室子弟,都给我读书去。 不黑不吹的说,清朝对皇子们教育应该是历朝历代中最严格的。也因为这份严格,清朝皇帝的素质下限挺高。至少也是中人之姿,没有出现胡亥刘宏这样的皇帝。 不过前面几十年,因政局原因,皇子们的教育并没有形成制度。直到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圣祖登基二十三年后,才在乾清宫东南侧庑房开辟启蒙学堂,皇室教育才正规化、制度化。 皇子皇孙们6岁起就得拜师入学,每天晨6时进尚书房读书,下午4时左右下课,虽严寒酷暑而不辍。一年之中只有元旦、万寿节、端午节、中秋节及本人生日时才放假一天。 就这放假天数,恐怕资本家看了都要落泪。 而小方喀拉的出现,却是令尚书房的出现提前了。虽然现在还不叫尚书房,但意思是这个意思,也是皇子们开蒙读书的地方。 大玉儿为人聪慧,也称得上知书达礼,而且非常关注朝政,所以是知道范文程这个人的能力的。她本人也重视子女的教育,在听到皇太极下令让范文程教授皇子读书以后,大玉儿将小方喀拉叫到了跟前。 “皇儿,范侍读学识渊博,虽然如今恶了你父皇,但你可不能对他无礼。记得要以礼相待,好好跟他学习。多学点知识,长点本事,日后也不失为一个贤明的亲王。” 如今大清草创,哪怕是皇太极废掉了其他三个贝勒的地位,实现了南面独坐,大玉儿依旧不敢将此事与立储联系起来。只当是范文程真的得罪了皇太极,以至于被夺职。 皇太极所有儿子里,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是海兰珠所生的皇八子。其出生之时,皇太极曾大赦天下,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都被赦免了。只可惜皇八子命薄,出生仅半年,还没来得及取名,就夭折了。 虽然皇太极依旧钟爱海兰珠,哪怕是在外面打仗,在听到海兰珠生病的消息后,选择让群臣留守前线,自己则返回盛京看望,但直到病逝,海兰珠也再无所出。 除了早夭的皇八子,皇太极众多的儿子里,在大玉儿看来,豪格继位的可能性最大。 国赖长君,而豪格正是皇太极长子,如今更是位列四大亲王之一。 大玉儿出生草原,草原的残酷她是知道的,在没有名份的情况下,冲龄继位之事她想都不敢想。这里的名份说的是方喀拉出生的时候,皇太极没有下令大赦天下。 小方喀拉听到大玉儿的嘱咐,连连点头。“额娘,您放心,我会跟着范师傅好好学习的。” “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不过了。额娘知道你早慧,但越是这样,越要懂得谦恭的道理。” “嗯,我知道了。” “对了,额娘,阿姐她们会跟着一起学习吗?” 自然是不会的! 这个时期,不管是草原还是东北,亦或是大明,都不太重视女子的教育。学学女红,在家相夫教子就好了。 “额娘,你说我能不能去跟父皇说,让阿姐们也跟着一起学习?” 读书是多么幸福的事,姐姐们怎么能置身事外呢?小方喀拉在认认真真的读书,他的姐姐和妹妹却在宫里玩,这怎么行? 大玉儿想了想,最后说道:“你可以去试试,看你父皇会不会答应。” 盛京的皇宫非常小,还不到大明皇宫的十分之一,就这个面积,连做计量单位的资格都没有。 虽说已经立春,但是冰雪还未消融,小方喀拉在皇宫里边走边跳,时不时还跑两步。吓得后面随侍的宦官那叫小心肝噗噗的跳,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人头落地了。 年纪小就要活泼一点,好动一点,哪怕是身体里住的是一个接近而立之年的大叔。永福宫到清宁宫的直线距离不到五十米,小方喀拉只走了一小会就到了。 这会儿皇太极正在床榻上接见济尔哈朗,最近这半个月来,两人会面的次数有些频繁。因为在接见大臣,皇后哲哲并未露面,这也让小方喀拉少了些许尴尬。 从皇太极这边来说,哲哲是皇后,是嫡母,小方喀拉应该称之为母后。但从大玉儿那边论,哲哲是大玉儿的亲姑姑,应该喊姑奶奶的。 古代就这点不好,辈分太乱了。就好比汉代昭宣二帝,昭帝是宣帝的爷爷辈,可昭帝的皇后是霍光的外孙女,而宣帝的第二个皇后是霍光女儿。 问霍皇后给上官太后请安的时候,应该怎么称呼?姐姐的女儿是自己祖母。 至于姑侄同娶,其实在中国古代非常常见。《仪礼·士昏礼》注:“古者嫁女,必娣侄从之,谓之媵。” 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巩固女儿在男方家庭的地位,毕竟人多势众。 济尔哈朗这段时间经常听皇太极说起皇九子之事,但一直无缘得见,没有个直观的感受。如今趁着这个机会,可以好好观察一下。 “你怎么又来了?这是你堂叔郑亲王济尔哈朗。” 听得皇太极说起,方喀拉连忙像济尔哈朗施礼,也在仔细观察其为人。“方喀拉见过皇叔。” 济尔哈朗偏了身子,不肯受方喀拉这一礼。“当不得殿下施礼。” 皇太极见状,对济尔哈朗愈发满意起来,若是多尔衮在这,肯定会接受的。 “小九,你来找朕所为何事?” “禀父皇,儿臣听说父皇下令,让范侍读给诸皇子讲授学业,因此事来求见父皇。” 见皇太极没有说话,小方喀拉继续说道:“儿臣以为,授课的对象不应该只限于适龄皇子。皇孙、皇女和其他宗室子女应该也包含进去。” “为什么?” 第五章 子女教育 皇太极问的很模糊,小方喀拉也不清楚自己这个父皇问的是哪个方面,只能将自己的全部想法说出。 “我听说皇叔自幼长在宫里,与父皇和叔伯们从小玩到大,所以皇叔和叔伯们的关系都很好。也因为多受父皇照顾,故而与父皇关系最亲善。” “可父皇的子女与皇叔的子女,关系并没有如父皇与皇叔这般亲密。 这是因为我们这辈人相处的时间不够长。若宗室子女能在一起读书,想必彼此之间的关系会得到极大的改善。不说能比父皇和皇叔更亲密,但至少会比如今要好得多。” “更何况父皇曾下过谕旨,勒令宗室子弟读书。反正都是要读书,与其让他们在家自行读书,不如组织到一起,这样还方便考校学问。” 小方喀拉一开始只打算让皇女也接受教育,可想到后来宗亲的关系,觉得应该也让宗室子弟加入进来。 人生四大铁嘛! 这些宗室子弟,从小就应该团结在小方喀拉的周围。 “甚至,父皇还可以在功臣的子孙里,择一入宫伴读,以示褒奖。” 陪皇子读书,这是多大的荣耀? 皇太极看了看济尔哈朗,想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看看我这儿子怎么样? “陛下,臣以为九殿下之言,甚善。” “小九,那为何要让皇女们也跟着读书呢,这其中又是什么道理?” 虽然是来自后世,但是想用男女平等这个理由来说服皇太极,显然不现实。国情如此,只能慢慢改变。 “父皇可知,儿臣从出生到现在,和谁相处的时间最长?并不是父皇您,而是和额娘。额娘懂礼,故而在额娘的教诲和耳濡目染下,儿臣也懂得了许多道理。” “为了拉拢蒙古人为大清所用,皇女们多是远嫁蒙古,就比如儿臣的二姐,再过几天她就要出嫁了。同时父皇的妃嫔里,也多是蒙古贵女,比如母后和额娘。” “小九,你说的这些和皇女读书有什么联系?” “父皇听儿臣把话说完,儿臣的姐妹,日后也会生儿育女,为人父母。在她们的夫婿外出为父皇效力的时候,教育子女的重任就落到了儿臣这些姐妹身上。” “她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其子女的品行,她们通情达理,其子女也会通情达理,若她们嚣张跋扈,其子女亦然。” “而她们的儿子将来会成为蒙古贵族,女儿则大概率会嫁到盛京来。试想一下,如果儿臣长大了,自然会希望娶一个额娘这般的女子。” 这是放大母亲的作用,你能看轻女儿,还能看轻生母不成? “另外,皇子们终日在学堂读书,与同胞姐妹相处的时间就少了,久而久之关系就远了。 不说以后了,就说现在,儿臣同三个胞姐关系亲善,其余姐妹,关系只能算一般。等她们出嫁以后,一年都见不到几次,关系就更疏远了。” “让皇子皇女在一起读书,方便培育和巩固彼此的亲情。等她们出嫁以后,在教育子女的时候,想起少时和兄弟昆仲一起读书时的快乐时光,自然而然也会将这份美好讲给她们的子女听。” “如此耳濡目染之下,新一代的蒙古贵族们,自然会更加心向大清。” 皇太极和济尔哈朗都被小方喀拉说服了,若不是亲耳所听,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这番话是一个孺子说的。 “小九,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小方喀拉掐着腰,得意的说道:“那是自然!儿臣整日都呆在永福宫里,接触的人除了额娘就是两个阿姐,还有苏茉儿,要不就是近侍宦官,她们哪里懂得这些道理?” 皇太极脸色一黑,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好了,朕知道了,皇后就在里面,你见过皇后以后就回去。” 小方喀拉辞别皇太极和济尔哈朗,就往里面走去。清宁宫乃是帝后居住的宫殿,小方喀每日都要到这里来给二人问安。 十分不好意思的叫了声母后以后,小方喀拉便离开了清宁宫。 “阿弟,你看小九的建议如何?” 济尔哈朗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让皇女们读书的操作确实可行。虽说有些说法太想当然,但有些说法也确实有可取之处。 “臣觉得可以试试,就是加上宗室子女和功臣子孙的话,还在凤凰楼读书就有些不方便了。” 凤凰楼是后宫寝殿的入口,是皇太极和后妃们休息观景的地方。皇子皇女在这里读书还行,其他人就不太适合了。 一个不好,有窥伺大内之嫌。 “那就在大清门旁的库房西侧营建一处学堂,这事你来负责。” 作为一个新建立的政权,其效率自然不是两百多年的朝廷能比的。这事要放在南边的大明朝,保不准得吵上个月,最后能不能实行还不好说。 皇太极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济尔哈朗的执行力也没话说,回去之后就开始着手学堂的建设。 初二,丁酉。李自成攻陷承天府(嘉靖十年,朱厚熜升安陆州为承天府,治所钟祥县),城破后,巡抚都御史宋一鹤、留守沈寿崇等官员殉职。 和大明风雨飘摇的江山不同,盛京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一大早,济尔哈朗就拉着一票人破土动工了。 小方喀拉听闻济尔哈朗负责此事后,主动向皇太极请缨,协助皇叔修建学堂。这可是能够正大光明接触济尔哈朗的机会,小方喀拉自然不会放过。 接触济尔哈朗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是哪怕未来当了皇帝,他也不可能立马亲政,最少最少也要等到十二岁以后。 也就是说未来六年内,小方喀拉有一部分时间要在学堂度过。而盛京这所学堂,他至少也要待一年半,自然不能马虎了。 在给两个姐姐讲完故事和锻炼身体之后,小方喀拉就坐在炕上给自己的学堂以及课程做规划。 教室,食堂,卫生间,操场,该有的都要有。 初三一大早,小方喀拉顾不得天冷,带着自己的草图就找到了济尔哈朗。这天范文程也在,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学生变多了,授课的地点也变了。 小方喀拉虽然没见过范文程,不过从济尔哈朗的态度也能猜出一二。一般的汉臣,可没法得到济尔哈朗的尊敬。“见过皇叔,见过范师傅。” 直入主题,将手中的草图递向济尔哈朗。“皇叔,这是我设计的学堂和课程” 第六章 喜提开学 在小方喀拉的设想中,学堂实行寄宿制封闭式管理,除了他登基以后可以不住校,其余人都必须住校。 至于一年放假四天,那是不可能的,每半个月放假两天才是最佳方案。遥想当年高中读书之时,周日下午放假半天,月底放假两天。 用围墙隔绝内外,只在南边开一门。 “这里是学堂大门,老师和学生均由此门出入,当派卫士把守。” 派卫士守着也是应有之义,还要日夜不停的巡逻。毕竟里面住的人非同一般,随便拎出来一个,他爹可能就是亲王郡王,最不济也是八旗高官。 这要是出了岔子,登基之前的小方喀拉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小方喀拉指了指东侧的方格,“这里是教室,老师授课之所,前后各开一门,授课开始后,前门关闭,迟到者从后门进入。” “教室四周的墙上,可悬挂一些警世名言,或是讲述先祖艰苦创业之故事,以此激励学生要刻苦读书。” “教室是神圣之所,需保持干净卫生,每日课程结束后要及时打扫。优先安排上课迟到的学生,若无迟到者,当安排所有学生轮流打扫。” “这里是食堂,老师和学生就餐之处。教室和食堂相邻,图一个方便。” 如厕之地,在教室南边,小方喀拉一笔带过。 “这里是厨房。”小方喀拉指了指最北边连接东侧教室和西侧寝室的连廊。 盛京的冬天不是一般的冷,若是不铺设取暖火炕,怕是一天都待不下去。厨房连接教室和寝室,下设地道与之相连,当厨房烧水做饭时,热量通过地道传递至持教室和寝室,达到供热的目的。 中间是操场,供学生列队训练,还有跑步。小方喀拉本想把骑马射箭加进去,但是地方小了施展不开,而且也怕伤着人。 跑跑步,列列队就可以了。队列训练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吴子·治兵》记载:圆而方之,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前而后之,分而合之,结而解之,每变皆习,乃用授其兵。 圆阵方阵切换,蹲下和起立,齐步走和立定,向左向右转,前进后退,集合与解散。 最多加点拔河和蹴鞠等有利于团结的活动。 济尔哈朗本来只想着盖几间学堂了事,最多加个如厕的地方。午饭自理,上完课回家睡觉,哪成想小方喀拉搞出这么多门道。 “看九殿下的意思是要学子们住在学堂内?” “没错,每半个月休沐两天,放其归家。其余时候,衣食住行都在学堂里解决。” “可是这样一来,学堂的开销就大了,殿下可曾想过此事?” 小方喀拉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皇叔,什么?听您这意思是想白嫖?那不行,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怎么能不交钱就上课。 “皇叔,古来老师授课,学生皆需交纳束修,每个人十条肉干。咱大清就少收一点,每人每年缴纳五根十两重的金条就行。” “无论是皇子皇女,还是其他宗室子女,亦或是功臣子弟,皆需交钱。” “束修的事,就劳皇叔和父皇去提。我相信只要有父皇带头,皇叔您再跟上,其余叔伯们不会不缴纳的。” “对了,皇叔也可以开放几个名额给一些大商贾,我相信他们会愿意出大价钱,送子孙来陪皇子们读书的。” 济尔哈朗和范文程都在思索此事的可行性,主要是因为盛京就屁大点地方,大家伙住的都不算远,还有必要住在学堂里吗? “殿下,臣有一问,不知殿下可否解答?” “范师傅请问。” “为何让学子们住在学堂里?” “一来是为了培养彼此的情谊,本来大家伙就是亲戚,再加上朝夕相处的学习,这关系不就更加亲密了吗?” “二来吗,人皆有怠惰之心,若是遇上大雪或大雨天气,保不准就不来了。就算坚持来学堂,路上的安全也成了问题。索性就住在学堂里,无论寒暑,都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坚持读书。” “此事我去和陛下言明,还请范侍读在此替本王照看一二。至于九殿下,现在外边天气太冷,您还是早点回宫歇着。若有什么问题,我再当面向您请教。” 从这两日接触的情况来看,济尔哈朗觉得皇太极当日所说之事,并非出自对幼子的喜爱。九殿下为人彬彬有礼,非是跋扈之人,且做事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不是胡乱说的。 不单是济尔哈朗,范文程也一直在观察小方喀拉。再看济尔哈朗对其恭敬的态度,貌似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啊! 旋即,范文程想起了昨天皇太极的第一道旨意,教授皇六子,皇七子,皇九子读书。接着又改为了教授适龄宗室子女读书,据方才济尔哈朗所说,这都是皇九子劝谏的原因。 想及此处,范文程一扫之前的颓然,变得斗志昂扬起来,自己不曾失宠于皇太极。 接着范文程重新做了安排,不要急着动工,先行准备营建学堂所需的耗材。具体如何营建,等济尔哈朗面圣之后再做定夺。 若是真如自己想的那样,皇九子所提供的规划,大概率会被批准的。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后,济尔哈朗就带着皇太极的旨意来了,按照皇九子所说营建学堂。 由于方案变动,征发的劳役较之前多了五倍,三百人变成了一千五百人。 这一千多人都是还未被释放的汉人奴隶,皇太极下令,营建完学堂以后,就会释放他们,对他们进行编户,发放耕地和种子。 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这些人干得特别起劲,学堂也是一天一个模样。 最开始成型的是正中间的操场,因为足够简单。只需把土地整平,再铺上点沙土即可。 正月十五上元节当天,小方喀拉依依不舍的送别了自己的二姐。虽说体内灵魂换了人,但是烙在骨子里的血脉亲情,却不曾割舍。 临别之际,小方喀拉嘱咐道:“阿姐,你若是在那边过得不好,记得给我写信,我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这是我这几天写的故事,阿姐带着,无聊的时候可以拿来解闷,等有了子女,也可以说给他们听。” 时辰到了,阿图走出了永福宫。 小方喀拉和三姐娜图攀上凤凰楼的顶楼,望着阿图的身影远去,直到消失在天际。 也是在这一天,学堂竣工。包括小方喀拉在内的一票皇子皇女以及宗室子女,喜提开学大奖。 第七章 你该给我磕头 在营建学堂的半个月里,皇太极处理政事之余询问过小方喀拉课程一事,济尔哈朗也在一旁旁听。 经小方喀拉的解释,学堂的课程也就定了下来。 5时-5时半,起床。 5时半-6时半,晨练。 6时半-7时,早餐。 7时-9时,文化课。 9时半-11时半,数术课。 11时半-12时,午餐。 12时-13时半,午休。 13时半-15时半,汉\/蒙语课。 15时半-17时半,体育课。 17时-18时半,晚餐。 18时半-20时半,自习。 小方喀拉只是设置了课程时间课程类别,而且还只是初稿,要等实行一段时间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更改。 至于相应课程的授课内容,自会有范文程操心。 辛亥日,正月十六。 沙尔虎达率师回京,奏捷献俘,皇太极下令论功行赏。 去年虎尔哈部反叛,皇太极令沙尔虎达前去平叛。沙尔虎达没有辜负皇太极的信任,九月出兵,闰十一月便攻破虎尔哈部,俘虏人口一千四百余人。 而南边的大明,持续风雨飘摇。自初二李自成攻破承天府后,张献忠也不甘示弱,兵围蕲州,城破在即。 不过外界的事情已与此刻的小方喀拉无关,早在早上五点的时候,他和娜图便被苏茉儿唤醒。简单用过早餐以后,大玉儿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缓缓走出了永福宫。 到达清宁宫时,皇太极的其他妃嫔也陆陆续续将子女送来。 送皇子皇女入学一事,由皇后哲哲负责,等人到,清宁宫难得的热闹了不少。自三个女儿出嫁后,哲哲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子女满堂的滋味了。 皇六、七、九子,皇六女至皇十三女,一共十一个孩子。 皇后哲哲拉过福临和娜图,嘱咐道:“小九,小七,你二人身为嫡长,当为诸皇子皇女做出表率,在学堂里要认真学习。” 说完就带着一群人出宫了,只剩下一众妃子们,看着自己的子女们远去。 学堂与皇宫虽只有一墙之隔,但不到休沐之日,她们无法见到子女。 跟在皇后后面的,还有四个抬着箱子的小太监。箱子里放着皇子皇女们的束修,虽然没有一人五十两黄金那么离谱,但也高达一人一百两白银。 皇太极也听从了小方喀拉的建议,开放了十个名额给大商贾,束修年万两。很快,以范永斗为首的晋商就将银子送到了范文程手中。 名额到手,不过入学的子嗣要等几个月,还需要从晋地送到盛京来。 随着学堂的大门关闭,原本还很好奇的孩子们瞬间哭了出来,纷纷往大门口跑去,用小手拍打着朱漆大门。 适龄的宗室子女一共六十六人,还有十名功臣子弟,十名商贾子弟。 济尔哈朗有四子三女入学,三个女儿虚岁已有十二,除了嫡女受封郡主,另外两女无封。三人均已到了出嫁的年纪,可以说很懂事了。 进入学堂以后,便牢记济尔哈朗的嘱托,围在娜图身边,说着平日里的一些见闻。 而济尔哈朗的四个儿子,也谨记父亲教诲,牢牢跟在小方喀拉身后。 长子富尔敦和次子济度都是天聪七年生,如今虚岁十一,三子勒度是富尔敦的同母弟,虚岁八岁,四子巴尔堪,虚岁七岁。 四人如四大金刚般拱卫在小方喀拉两侧,任凭小方喀拉驱使。 学堂里的老师们没有急着出来安抚哭泣的学生,因为这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课。 哭了大概有五分钟以后,哭的有些累了,小方喀拉才朝着门口走去。“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们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白白给别人看热闹。” “父祖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小方喀拉的声音虽小,但是经富尔敦兄弟四人的复述,在场的七十来个学生都听到了。 “你们连一个女娃都不如,看看她,比你们都小,也不见得趴在门上哭哭啼啼。” 听到这话,一个小胖子不乐意了,用袖子擦干眼泪,然后对着小方喀拉吼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教训小爷我?” “实话告诉你,我叫爱新觉罗·齐正额,我阿玛是和硕肃亲王豪格,你该跪下给我磕头。” 齐正额虽只是豪格的庶子,却是长子,再加上豪格此时未有嫡子降生,故而多受宠爱,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在他看来,只要不惹到皇祖的子女,大体应该是没事的。皇祖那几个儿子,自己半个月前的除夕夜宴也见过,虽然当时只顾着吃,没注意认人,但眼前这小娃娃看着不像啊。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爱新觉罗·方喀拉,你阿玛只是亲王,我阿玛可是大清皇帝。” “论官职,我阿玛比你阿玛的大,论辈分,你得管我叫叔叔,该你给我磕头。” “跪下!” 四大金刚齐声高呼,吓得齐正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忙给自己的叔叔磕头。 “我告诉你,这儿的人,半数左右,是你的叔叔姑姑,半数左右是你的兄弟姐妹,谁还没个显赫的家世?” “起来,再让我看到你嚣张跋扈,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经过这么一闹,众人停止了哭门的行为。 小方喀拉则走到之前指着的女孩面前,拉过她的手问道:“阿妹,你叫什么名字?” 在场的女孩,要么出自努尔哈赤,要么出自舒尔哈济。而小方喀拉是努尔哈赤的孙子,看到比自己矮的女孩子,叫妹妹也没什么毛病。 当然,也有可能是侄女。 “东莪。” “东莪是,你阿玛是?” “睿亲王多尔衮。” 好家伙,随便拉过一个女孩,竟然是多尔衮的独女,这运气也是不得了。小方喀拉手顿了一下,不过随即恢复如常,拉着东莪走到娜图边上。 “阿姐,这是十四叔的女儿,你以后可以多陪她玩玩。” “好呀好呀。”娜图高兴的接过东莪的小手,拉着她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局面正常以后,范文程领着一男一女走了过来,男的是皇太极的亲信索尼,女的是皇后哲哲的亲信侍女珍哥。 在索尼和珍哥的带领下,学生们耷拉着头来到了教室里。 开学第一天并不会马上开始授课,而是处理杂事,比如分配宿舍,安排上课的座位。 座位自然不能按照父辈的官职排,不能说你爹是皇帝,你坐第一排,你爹是贝勒,你坐最后一排。 按照高矮顺序分好了座位后,索尼和珍哥各自带着男女学生去寝室。 第八章 学堂的一天 早上,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一阵锣声在盛京皇宫旁的学堂里响起,小方喀拉从睡梦中醒来。 不过更多的是叫骂声,大清早的搅人清梦,端的是不当人子。 如今开学已经十余天,第一次休沐在即,众人已经习惯了学堂的生活。 宿舍是十人间,分两个炕,暗合什伍之数。小方喀拉和四大金刚一个炕,齐正额以及其他四个宗室子弟一个炕。 是的,齐正额和小方喀拉是室友。 小方喀拉打了个哈欠,又用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才从被窝里钻出。无需人伺候,小方喀拉熟练的穿好衣物,又迅速将被褥对折铺平。 下床穿鞋的时候,小方喀拉见齐正额还在赖床,冲着他喊道:“大侄,洪师傅可是发话了,事不过三,你今天要是再迟到,就开始罚我们这个什了。” “我要是受罚了,指定没你好果子吃。” 其余八人都点头附和。 只不过齐正额依旧我行我素,赖在被子里不肯出来。“九叔,你别吵,我再眯一会,以我穿衣的速度,今天必不可能迟到。” “那就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迟到的话,明天我们帮你起床。” 咚,咚,咚。 齐正额踏着最后一道鼓声来到校场,让一直担惊受怕的小方喀拉等人舒了口气。 没迟到就好!没迟到就好! 随着鼓声停止,新一天的晨练也就此拉开序幕。 晨练和体育课由洪承畴负责。当初皇太极下旨命他授课的时候,洪承畴还有些不乐意。想他堂堂大明朝的蓟辽总督,竟然去操练一群黄毛孺子,这皇太极不会用人啊! 不过如今嘛,洪承畴也算乐在其中。 “静!” 原本叽叽喳喳的校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一圈慢跑。” 鼓声再次响起,八个什成八个纵队并排围着操场跑了起来,男左女右,从高到低排列。小方喀拉不高不矮,排在他们这什的中间。 经过十天的训练,在洪承畴的操练下,一群人跑得有模有样,能够踩着鼓点迈出步伐,同时掉队现象也减少很多。 当学堂里鼓声响起的时候,凤凰楼上身影攒动,向着学堂眺望。 休息片刻以后,众人在洪承畴的带领下,开始了队列训练。直到锣声再次响起,枯燥的晨练才在洪承畴的一声“散”字中结束。 这会儿,太监和宫女们已经打好了热水,小方喀拉拿起柳枝,熟练的刷起牙来。只在内心感叹一句,好怀念以前用电动牙刷刷牙的日子。 学堂的早餐还是挺丰富的,有豆面卷子、苏叶饼、沙琪玛、酱菜以及猪肉。 小方喀拉喜欢吃豆面卷子和沙琪玛,当然肉是必不可少的,这里的猪肉是煮熟后蘸酱吃的。 洗漱和用餐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众人必须抓紧时间。倒不是说去晚了就没吃的了,而是怕上课迟到。 迟到者除了要打扫教室卫生,还要罚站半小时。别人都坐着,就你站着,那多没面子? 学堂里,只存在师生关系。 七点准时上课,范文程已经安坐于讲台之上。正式上课前,学生需要向老师拱手作揖,向老师问安。 “见过夫子!” 文化课从三字经讲起,然后讲百家姓和千字文,现阶段还是以开蒙识字为主。 虽说小方喀拉已经熟读三字经,但是经过范文程的讲解之后,还是会有新的收获。 就比如“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一开始,小方喀拉以为用的是孟母三迁和曾母投杼两个典故,然而实际却是孟母三迁和孟母断机。 一个是劝学,一个说的却是流言可畏,二者的意思天差地别。 “方喀拉,光武兴,为东汉,四百年,终于献,做何解?” 做老师的都喜欢抽好学生回答问题,方喀拉被抽到的次数最多。好在方喀拉的水平在那,每次都能回答出来。 “光武帝刘秀兴兵一统天下,重立汉统,因定都雒阳,位在长安之东,故称东汉。两汉共四百年江山,终于汉献帝之手。” 东莪一脸崇拜的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堂哥,而娜图则是露出骄傲的神情,仿佛回答出问题的是她一样。 齐正额则一脸不忿,读书厉害又怎么样,有本事单挑啊!再说了,做叔叔的比侄子强不是很正常嘛! 九点钟,锣声响起,文化课结束。这会儿的老师没有拖堂习惯,不会在响锣之后说“不耽误你们太多时间,我就讲两分钟。” “今日讲授的部分抄十遍,明日检查。”说完之后,范文程就离开了课堂。 “阿哥,我们去踢毽子好不好?” 面对东莪的邀约,小方喀拉果断拒绝了,开什么玩笑,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跟你去踢毽子?“你去找你娜图姐姐,她喜欢踢,我要去拔河。” 小方喀拉愿意和齐正额玩的一个原因是齐正额有些胖,拔河的时候,齐正额在最后压阵,很少有人能够拉动他们。 “楼亲,还比吗?输了的要给对方洗衣服。” “比就比,谁怕谁啊。” 楼亲是阿济格的第五子,今年十岁,很是看不惯小方喀拉在学堂里出尽风头的模样。为人脾气有些急躁,被方喀拉一说,就拉着自己的兄弟们去校场了。 临近上课,齐正额喜笑颜开的走进了教室,今天又不用洗衣服了,真好。 数学课老师是薛凤祚,为人聪明好学,且精通数术。崇德四年三月,清军入关攻破济南府,宣大总督卢象升战死,五十余万人被俘,薛凤祚便是其中一个。 学堂设置数学课后,皇太极想起这么一个人来,便让他进学堂给宗室授课。 数学是科学之基,怎么重视也不为过,方喀拉得知自己的老师是数学方面的大才后,经常与之交流。 午餐,午休。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语言课,单日教汉语,双日教蒙语。如今的小方喀拉可以很自信的说一句,自己现在已经掌握三门 方言了。 汉语课老师还是范文程,谁让他是汉臣里最忠心的呢,贰臣传里都没他名。可能也是因为他不够格进贰臣传? 蒙语课由珍哥教授,她是皇后哲哲的陪嫁丫鬟,蒙语从小说到大。 语言课后的体育课,其实和早上的晨练差不多,只不过时间更长。一节课下来,众人已是筋疲力竭,完全不想动弹。 晚餐的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因为刚上完体育课,大家伙出了一身汗,需要及时沐浴更衣。 晚上的晚自习是给众人做功课的时间,今日事今日毕,该抄的三字经,该做的数学题,都要在自习课上做完。 不能留到第二天。 一天的课程结束,躺在炕上的小方喀拉内心只有一个想法,自己还是太年轻了,有些事真的不能一拍脑袋就做决定。 第九章 考校学业 读书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学子们还只休沐四次,时间便来到了崇祯十六年\/崇德八年的三月。 这段时间里,神州大地上发生了许多事。 早在崇德七年十月时,皇太极就曾让祖大寿给吴三桂去信,意图招降吴三桂。然而直到崇德八年的正月十九,皇太极才收到吴三桂的回信。 吴三桂的态度有些犹豫不决,大概意思就是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别着急,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收到回信的当天,皇太极就给吴三桂回信了,信中他再次好言相劝。“尔遣使遗尔舅祖总兵书,朕已洞悉。将军之心,犹豫未决。朕恐将军失次机会,殊可惜耳。” 随后在第二天,皇太极就命令正黄旗的谭布与正红旗的觉善去给吴三桂送信。从回信这件事上可以看出,皇太极给了吴三桂极大的面子。 以麾下勇将为信使,以几千八旗兵马为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盛京开赴锦州。谭布等人奉命驻扎在锦州,颇有吴三桂不回信,他们就不走的架势。 二月初一,崇祯皇帝的心情很不好,除了因为国事纷杂,山河破碎,还因为这天又又又又发生日食了。 崇祯已经记不太清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几次日食了。 坤宁宫里,崇祯皇帝握着周皇后的手哭诉:“皇后,你说这是为什么?自朕御极以来,铲除阉宦,勤于政事,不曾懈怠一天。” “可到头来,内有叛军作乱,外有鞑子寇边。每临大事,朕的那些大臣们只会互相推诿,上不能为君效力,下不能安抚百姓。” “如今承天府都陷于贼手了,朕连个军饷都凑不出来。若是江山亡于朕手,朕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朕……愧对祖宗社稷!” 周皇后心疼自己的夫君,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抱着崇祯一起痛哭。“陛下,莫要如此沮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伤心的不止是崇祯,还有皇太极。二月初十,皇太极最心爱的妃子,海兰珠的陵墓竣工。随着骨灰入葬,墓道封闭,海兰珠留给皇太极的就只剩下无尽的思念和一座已不可考的墓穴。 海兰珠的墓穴就在盛京城北门五里处,皇太极出巡狩猎路过墓旁,都要伤心落泪。 二十六日,皇太极下令禁建寺庙。小方喀拉听到这道圣旨,只觉得是喜出望外。祖制,这绝对要当成一条不可更改的祖制。 或许等以后入关了,还可以在这道圣旨的基础上,做一点点适当的延伸。 这年头的和尚尼姑道士,全部杀了可能会有冤枉的,但隔一个杀一个,肯定还有漏网之鱼。 三月初二,皇太极下旨,命令朝鲜臣民断掉与明朝的关系,全心全意侍奉大清。而南边的明朝,又有一个王爷命丧贼手。 虽然这个王爷死的很憋屈,但他的后代却出了一个十分了不起的人物。 到了三月十六日这天,皇太极又病了。这已经是小方喀拉穿越以后,皇太极第三次生病了。 或许是感觉自己时日无多,皇太极下令大赦天下,死罪以下皆赦免。 随后皇太极起了考校宗室子女学问的心思,到他生病这天,宗室子女们已经读了整整两个月的书。是骡子是马,该拉出来溜溜了。 范文程接下圣旨后,立刻跑到校场上找到洪承畴,让他将学生们召集起来。“彦演兄,陛下有旨,三日后考校诸子学问,还请你召集诸子,我好将此事告知他们。” 这会儿,小方喀拉等人正在进行战阵演练。所演练之阵是洪承畴根据实际情况,对戚继光的鸳鸯阵进行适当的修改而创造出来的一种阵法。 洪承畴善于练兵,带兵打仗也很出色,自掌兵以来,未尝一败,李自成曾被他打得只剩十多个人。直到松锦之战,兵败被俘。 “咚,咚,咚”急促的鼓声响起,随着一个“聚”字,原本分做数个小阵的众人迅速结成方阵。 “陛下有旨,于三月二十日考校尔等学问,所有科目都会考到,还请诸位做好准备。” “尔等皆为陛下子侄宗亲,还请认真对待彼此考校,莫让陛下失望。”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小方喀拉迎来了穿越后的第一次考试。 考试的地点位于凤凰楼三楼,监考老师有皇帝皇太极,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肃亲王豪格,武英郡王阿济格,豫郡王多铎。 说句不好听的话,爵位不到郡王以上,都没资格来监考。至少这次没有。 文化课的考校以贴经的方式进行,考试范围包括三百千三篇开蒙读物。贴经其实就是填空题,还是非常简单的。 数学课考做题,语言课分笔试和口试。三门课程放在一起考,考完之后,再用汉语和蒙语做自我介绍。 只需要介绍名字和年龄即可。 做题对于小方喀拉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以他十多年的做题经验,参加一场小学一年级的考试,那还不是手拿把攥? 拿上毛笔之后,就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是字有点,怎么说呢,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也不知道欧洲人此时发明了钢笔没有,若是买不到钢笔的话,恐怕还是得练毛笔字。” 数学题共十道,前面八题都很简单,是最基础的四则运算。不过最后两题,薛凤祚给宗亲们上难度了。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二十七头,下有七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鸡兔同笼,可以称得上是一道历史悠久的题目了。只用瞪眼法一算,小方喀拉就将正确答案写了上去。 半足数减头数,得兔数;头数减兔数,得雉数。 不过最后一题却让方喀拉犯难了,倒不是因为题目太难,而是因为题目超纲了,没法用现在学到的知识计算。 今有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凡百钱买百鸡,翁,母,雏各几何? 只需设未知数,列方程式,这道题目就解决了。可是这样一来,就需要用到拉丁字母和阿拉伯数字。 虽说这两个东西此时已经传入中国,但是还不曾有人想到过,可以用它们来解数学题。 观念是最难改变的,阿拉伯数字曾两度传入中国,却从未被启用过,直到十九世纪才得到广泛的使用。 “或许,我可以以皇帝之尊,将此法推行全国?”方喀拉如是想到。 第十章 崇德八年 和其他人的抓耳挠腮不同,小方喀拉早早的就写完了全部的考题,心里盘算着若是待会被人问起,自己该如何作答。 阅卷和口试同步进行,二者也差不多同时结束。经过两个月的学习,在座的所有学生都能用汉语和蒙语做自我介绍。 主要是汉语,因为大部分学生有一个来自蒙古草原的额娘,耳濡目染间,蒙语其实已经差不多学会了。 或许是因为题目比较简单,众人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只有少数几个平时贪玩的子弟成绩不太理想。就比如代善的孙子,岳托的第六子祜里布,成绩还没他胞弟富英武好。 当然,小方喀拉不出意外的夺得了魁首,毕竟只有他将最后一道数学题给做出来了。 批阅后的考卷已经按照成绩优劣的顺序叠放整齐,都放在了皇太极的案前。皇太极看完后,就会传到诸王手中传阅。 七十六份考卷看完,皇太极的脸色有些发青,考第一的是他的儿子,考倒数第一的也是他儿子。搞得他都不想将常舒的卷子传下去了,这娃的正确率堪堪过半。 方喀拉最后一题的解法让在场的诸位啧啧称奇,这可是没见过的新事物,而且看上去简单明了,比算筹什么的要简洁得多。 “方喀拉,最后一道数学题,为何诸子弟都不会解,唯独只有你解出来了,莫不是薛侍读泄题?” “父皇,何以如此不信任儿臣?此法乃薛侍读所说之西洋之法,为西洋传教士所用。薛侍读曾跟儿臣说过,明国的朝廷里有一位名为汤若望的传教士,多年前曾帮助徐光启完成《崇祯历书》的编撰。” “薛侍读曾向汤若望请教过数学,窥得西洋数术一二,只不过此法与传统的算筹算盘不合,故薛侍读不曾教授。” “因儿臣于数算之道颇具天赋,多次向薛侍读讨教,薛侍读这才将所学之西洋之法说与儿臣听。” “而且薛侍读只说了相关的概念,并未教授儿臣如何运算。儿臣解题所用之法,俱是儿臣思虑所得。” 皇太极听完以后,看向薛凤祚。“薛侍读,皇九子所说是否属实?” “回陛下,属实。西洋数术之法臣亦不精,只知晓大概,却不曾想到殿下只根据臣的只言片语,能做到如此地步。” “是这样,那看来是朕冤枉小九了。”随后皇太极揭过此事,不再提及,而是说起了学堂之事。“学堂开办至今,不过区区二月,却卓有成效。诸子弟一改往日不学无术之风气,休沐之余,多行侍奉双亲之事,朕心甚慰。” “然宗室子弟不可偏于文,亦须知晓武事,故朕特命明国蓟辽总督洪承畴教诸子弟兵事。” “文教之事朕已知晓,若武事亦有所成,朕将不吝封赏。” “传朕旨意,令学堂诸子弟于大清门前演武。” “遵旨。” 学子们要先行出宫,他们还要回学堂抄家伙。 很快,大清门前便站满了人。皇太极坐于御道之上,诸王随侍左右,王爷后面则站着八旗大臣。 大清门前旌旗招展,小方喀拉等人已在学堂门前集合完毕,只待听到洪承畴的命令之后,就会迈着铿锵的步伐,从武功坊走到文德坊。 鼓声响起,小方喀拉握紧了手上的木制长铳,神情稍显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参与阅兵。 第一排学生手持长盾,二三排手持 “林。” 洪承畴的命令已经下达,其徐如林,众人踩着鼓点齐步向前走去。走了差不多有二十步,阵型依旧齐整,步伐仍旧整齐划一。 门前的皇太极等人频频点头,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哪个不是身经百战?这般整齐的军容,他们只在明国将领的家丁身上看到过。 当然,学子们的起势远不及那些家丁。 “风。” 其疾如风,鼓声变得急促起来,小方喀拉等人由齐步走切换成齐步跑。 “好。”皇太极大声叫好,短短两个月,洪承畴能将一群孩童操练到如此地步,真不愧是当世明将。 其余诸王也纷纷叫好,一双眼睛盯着自家的孩子看。比如豪格就盯着齐正额,看着他手持一杆长枪,架在长盾上跑。多尔衮则看向自己的独女东莪,手持木制长铳,一脸严肃。 学子们走到大清门前的时候,洪承畴开始变阵。 “山。” 不动如山,学子们停了下来,双眼注视前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散。” 方阵以什为单位,四散开来,各自结成小阵。依旧是一长盾在前,二圆盾其后,两火铳手在圆盾之后,三长枪手居中,两短枪最后。 散开以后,依旧徐徐前进。直到十步以后,再次结成方阵,演武一事才告一段落。 事实证明,学堂教育真的有效,短短两个月时间,宗亲们已经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了。而随着学习年限的增加,他们的成就只会变得更大。 不过还是有些不足,皇太极将洪承畴叫到了跟前,问道:“洪侍读,我大清以骑射起家,为何不见诸子弟演练骑射?” 总共就几十个毛人,还有三分之二左右的人不足十岁,安排这帮人骑马射箭,出了事怎么办?当然洪承畴没说的这么直白,“回陛下,诸皇子宗亲年纪尚小,贸然开始学习骑射,容易发生意外。” “而且学堂场地狭小,无法施展开来。” 不过皇太极可不管这么多,他只管下令,该怎么执行是洪承畴的事。“即日起,年十岁以上皆骑马开弓。地方小了就在学堂之侧在营建一校场,专供子弟骑马射箭。” 虽说皇太极不满学堂没有教授骑马射箭,但是演武之后,学堂里的所有工作人员还是受到了皇太极的嘉奖,每个人都得了赏赐。 不过都是赏赐金银,他们的官职没有任何改变。倒是哲哲的侍女珍哥,被皇太极升为了嫔,从此脱离了下人的身份。 至于学生们,演武之后依旧是朝五晚八的学习。 春去秋来,小方喀拉等人在学堂里已经学习了七个多月了。人长高了不少,也壮了不少,如今再开弓狩猎,应该不会再有人质疑猎物的成份了? 八月初九,艳阳高照,小方喀拉如往常一样在学堂里上课。上的是汉语课,范文程正在用汉语讲授论语。 忽然一群太监闯进了学堂,将正在学习的三个皇子和十一个皇女全部带走了。 走的非常急,一看就是有大事发生。 第十一章 病笃 皇太极昏厥了,还是众目睽睽之下昏厥的。 其实自海兰珠病逝以后,皇太极的身体便每况愈下。“山峻则崩,木高则折,年富则衰,此乃天特贻朕以忧也。” 为此皇太极减少了日常事务的处理,甚至还向萨满做过祈祷。不过没什么用,肌体的衰老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初九上午,皇太极驾临崇政殿,与亲王贝勒们商议朝政。前段时间阿巴泰征明大获全胜,俘获大明宗室文武凡千馀员,人民、牲畜、金币以数十万计。 如今经过两个月的休整,且秋收在即,皇太极再次起了征明的心思。 兵法有云“食敌一钟,当吾十钟。”对于一个致力入关的皇帝来说,让他眼睁睁的看着明人收获粮食,这明显做不到。 入关抢粮抢人,既能削弱对手,又能增强自身实力。 只不过对于谁统军征明,皇太极有些犹豫不决。看着陛前年富力强的多尔衮三兄弟,皇太极不由得感叹上天对他何其薄也! 若是他还能多活十年,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立方喀拉为嗣。十年之后,方喀拉十六岁,哪怕是自己走了,他也能安稳登基。 可惜,时间不够了! 征明统帅的最佳人选其实是济尔哈朗,这人对皇太极忠心耿耿,而且也知道了皇太极的心意。只可惜还是那句话,时间不够。 面对皇太极随时可能驾崩的情况,济尔哈朗不宜外出。 同样,豪格和多尔衮也不能外出,外界对他二人继位的呼声最大。 多尔衮有两白旗支持,实力最强。 豪格手里虽然只有一个正蓝旗,但是他作为皇太极的长子,天生受到两黄旗的支持。依靠两黄旗加正蓝旗,和多尔衮算是旗鼓相当。 当然,两黄旗的支持是有限的,他们支持的是皇太极儿子这一重身份,而不是豪格这个人。哪怕换个人登基,只要这个人是皇太极的儿子,他们都会支持。 多尔衮率军出征,豪格就没有了掣肘,登基顺理成章。但是多尔衮大军孤悬在外,如果他不认同豪格继位,可能会引发内斗,到时候只会便宜明人。 至于豪格,没有那个能力,可为将而不可为帅。而且,豪格一旦外出,多尔衮就没有了对手,登基成了必然。 代善已老,其余就只剩阿济格和多铎。 阿济格有勇无谋,不可为主帅。多铎倒是合适,可再让他立功的话,豪格还能不能依靠皇太极长子的身份,与他们兄弟三人分庭抗礼呢? 思虑再三,皇太极最后拍板道:“不必争了,这次征明由多铎为帅,阿济格为副,领正白旗和镶红旗出征。” 这时,只听到咚的一声,皇太极跌倒在地,整个人都昏迷了过去。 “陛下!” 济尔哈朗眼疾手快,快速冲到丹陛之上,将皇太极扶起,同时高喊:“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众人这才醒悟,豪格连忙上前和济尔哈朗一起扶住皇太极,其余人也都围了上去。 多铎和阿济格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众人将皇太极送至凤凰楼处,便迅速出宫。 济尔哈朗破天荒的邀请代善入府一聚,多铎和阿济格紧随在多尔衮之后,小心翼翼的看着宫内众人,直到出宫以后,两人才松了口气。 皇太极这次昏厥和以往不一样,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清宁宫里,皇后哲哲心神大乱,仿佛是要天塌了。 经过最初的慌乱以后,哲哲定下神来,“通知各妃嫔来清宁宫,再去将学堂里的皇子皇女们接回来。” 皇太极是当着众人的面昏倒的,再封锁消息已经没了必要,说不定此时皇帝病重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盛京了。 再说皇后哲哲没有儿子,谁继位对她来说都差不多。 很快,清宁宫里便聚满了人,小方喀拉也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了清宁宫。看着昏迷的皇太极,小方喀拉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很伤心。 其他妃嫔们也哭做一团,不知道是为皇太极而哭,还是为自己而哭。大清的落后性在这一刻显露无遗,都十七世纪了,竟然还有人殉。 小方喀拉擦干眼泪,开始安抚自己的额娘还有姐姐:“额娘,阿姐,你们别哭了……” 而同一时间,济尔哈朗的王府,多尔衮的王府,乃至于豪格的王府,都有人在谈论。而谈论的事情只有一个: 谁来继承大统? “二哥,陛下这会怕是撑不过去了,不知你倾向谁人继承陛下的皇位,是豪格还是多尔衮呢?” “阿弟,老夫早已赋闲在家,不问政事,你问我这些,岂不是问道于盲?” 代善因地位尊崇,又是努尔哈赤的嫡长(褚英死后,代善就是嫡长子),一直受到皇太极的打压,尊其位而不任其事。 “二哥,这可不是一般的政事,一个不好,我大清的大好前途可能就没了。你身为大汗的嫡子,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大汗打下的江山陷入纷争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驾崩以后,继承皇位的人选就在豪格与多尔衮之间。但你是知道的,从小陛下就对我照顾有佳,我能有今天的地位,也全靠陛下的照顾。所以我的想法很简单,皇位应当由陛下的子嗣继承。” 代善见济尔哈朗将话挑明,还是有些迟疑:“阿弟,现在说这个会不会太早了?陛下只是昏迷而已,说不定待会就醒了。” “二哥,你糊涂啊!今时不同以往,刚才的情况你是亲眼看到的,整个人都栽倒在地。” “父死子继。”思虑良久,代善给出了 “二哥,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两黄旗作为大汗亲兵,这是父汗当年留下的规矩。父汗将两黄旗授予我们兄弟三人,不就是想让你继位为汗吗?” “是皇太极抢了你的汗位,当然他做的确实很好,可豪格是什么人?难道二哥你能眼睁睁的看着,原本属于你的皇位,落到豪格那个废物手中吗?” “二哥,我正白旗坚决拥护你为大清皇帝。” “是啊,二弟,你还有什么好想的,这个皇位本来就该是你的,你只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阿济格和多铎二人跪在多尔衮面前,坚决拥护其继承大统。 豪格在肃亲王府内坐立不安,良久才叫来几个亲信:“你们去将图尔格、索尼、鳌拜、谭泰等人请来,我有要事相商。” 第十二章 帝崩 小方喀拉端着药碗,小心翼翼的给皇太极喂服汤药,可不管他如何努力,药就是喂不进去。 哪怕是有太监捏开了皇太极的嘴巴,药送到嘴里后也会顺着嘴角流出。 若不是皇太极还有微弱的脉搏,鼻孔还有微弱的呼吸,恐怕都要准备天下缟素了。 皇太极的身体始终没有好转,反而还恶化了不少。到了晚上,太医几乎已经探查不到呼吸了,显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召诸王贝勒入宫!” 亥时,皇太极驾崩,天下缟素。 这一刻起,包括小方喀拉,皇后哲哲在内的所有后宫成员,都将成为旁观者。真正能说的上话的是: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肃亲王豪格,武英郡王阿济格,豫郡王多铎。 代善是诸王之首,皇帝之兄,他一边安排皇太极的葬礼,一边找诸王商议继承皇位的人选。 “内外和硕亲王以下、牛录章京以上、皆截发辫;和硕福金以下、牛录章京等官命妇以上、亦截发。公主下嫁者、衣带缟素不截发。” 说着,代善带头剪去自己的发辫放入托盘,其余人也相继剪下发辫。 小方喀拉没想到还有这习俗,毫不犹豫的将脑后的小辫子剪掉。别人都是齐肩剪断,他直接贴着头皮剪的。 同时皇太极驾崩的消息,还通过八百里加急,传往蒙古和朝鲜。 王以下,奉国将军以上;公主以下,固山格格以上;和硕福金以下,奉国将军之妻以上;咸集清宁宫前,诣大行皇帝几筵焚香跪奠酒三毕。皆起立举哀。 固山额真昂邦章京、承政等以下,咸集崇政殿前。固山额真、昂邦章京承政等命妇以下,俱齐集大清门外各按旗序立。举哀。 外面天下缟素,哀悼大行皇帝陛下,而崇政殿旁的东庑房里,却是一片剑拔弩张。 “我正白旗支持睿亲王继位,睿亲王征蒙古,克朝鲜,破松锦,战功赫赫。他若是不能当皇帝,其他人就更不能当了。” “不然,肃亲王同样久经沙场,战功彪炳,且为陛下亲子,理应肃亲王继位。” “索尼章京所言甚是,先帝有皇子在,一定要在皇子中选立新君。其他的都没有继承先帝之位的合理性。”镶黄旗大臣鳌拜站在了正黄旗大臣索尼这一边。 “放肆,诸王贝勒在场,哪有你们两个奴才说话的资格,给本王出去。”多尔衮见鳌拜和索尼旗帜鲜明,直接以地位压人,将二人赶出了东庑房。 等二人离开以后,代善开口道:“我觉得索尼和鳌拜所言还是有道理的,陛下的子嗣更适合继承皇位。” 多尔衮不同意豪格继位,同样豪格也不支持多尔衮继位,众人相持不下。 “要不大家都别争了,让我多铎来做这个皇帝,父汗的遗诏里也有我的名字。” 多尔衮目前只有一个女儿,而且因为在松锦之战中受了伤,失去了生育能力,以后也不会有儿子了。也就是说哪怕是多尔衮做了皇帝,最终还是会落到多铎或者其子手上。 既然迟早都会到他多铎这一脉来,不如直接省去中间商。 不过没有人支持多铎做皇帝,哪怕是多尔衮也不支持。“父汗的遗诏中不只有你,肃亲王豪格也在其中。” “不立我的话,那就立礼亲王为帝。” 见多铎扯到自己身上,代善连忙挥手表示拒绝:“若是睿亲王能够即位,是我大清之福。否则就应该立皇子。至于我,已经老了,不能胜任这个皇位。” 瞧代善这话说的,多尔衮为什么不做皇帝,是他不想吗? 是皇太极亲领的两黄旗,代善手中的两红旗,豪格手中的正蓝旗,济尔哈朗手中的镶蓝旗不同意!!! 哪怕多尔衮三兄弟手中的两白旗是当初努尔哈赤的两黄旗,实力最强,那也不是其他六旗的对手。 “我也支持先帝的子嗣继位,肃亲王作为长子,理所应当继承皇位。睿亲王,还请您以国事为重,支持肃亲王继位。” “郑亲王,那你为什么不劝劝肃亲王,让他以国事为重,支持我多尔衮继位呢?” “反正我坚决不同意肃亲王继位。” 商谈再次不欢而散,出宫以后,又各自联络自己的亲信。 两黄旗的大臣们依次拜访肃亲王豪格,表示支持他继位。豪格意气风发:“此次皇位争夺,是六旗对二旗,优势在我!” 皇位之争一共持续了好几天,直到八月十四这天,还是在东庑房里,两黄旗的索尼和鳌拜再次列席。 鳌拜、索尼拔出腰间长剑,对着诸王说道:“先帝对我们的恩情有天大。要是不立先帝的皇子,我们宁愿以死追随先帝于地下!” 豪格见两黄旗的人如此力挺自己,觉得大事已定,故作谦让道:“豪格德小福薄,怎敢有继统之意?” 这一谦让就真的让出事来了,多铎开始翻豪格的旧账:“难得肃亲王有自知之明,杀妻之人岂能为大清之主?” “肃亲王不当立,当立者乃睿亲王。” 双方再次争执不下,两黄旗坚决拥立皇太极子嗣,两红两蓝也有此意,只有两白坚决拥立多尔衮。 见众人一直吵到中午也没吵出个结果来,济尔哈朗图穷匕见,不再支持豪格。“诸位,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殡天数日,我们却连谁克承大统都商量不出来,不是让那些汉臣们白白看笑话吗?” “既然肃亲王和睿亲王互不相让,那就都别争了,我们在陛下其他的子嗣里选一个出来继承皇位。” 说完济尔哈朗看向鳌拜和索尼:“两黄旗的人怎么说?” “只要是先帝的子嗣,我鳌拜愿意为其效命。” “我索尼也是。” “礼亲王呢?” 两人昨晚通过信了,所以代善立刻说道:“两红旗无异议。” 接着济尔哈朗看向多尔衮三兄弟:“睿亲王,武英郡王,豫郡王,陛下子嗣继承大统是大势所趋,你们两白旗是否要为了争夺皇位而兵戎相向?” “不敢。” 济尔哈朗没有问豪格,两黄旗和两白旗还有他手里的镶蓝旗都支持皇太极子嗣继位,只要两白旗不反对,那么豪格的意见就可有可无了。 “既然大家都对陛下子嗣继位无异议,那我提一个人选。” “皇九子方喀拉!诸位觉得怎么样?” 第十三章 福临 在济尔哈朗提出方喀拉继承大统的时候,多尔衮便知大局已定。他不可能在其他六旗全部反对的情况下强行登基,除非他有信心只依靠两白旗干翻其余六旗。 豪格的看法已经不重要了。 不过哪怕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多尔衮也要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皇九子的年纪是不是太小了?” “这个很简单,先由礼亲王,睿亲王您以及本王三人辅政,直到皇九子大婚。” “对于本王提的这个方案,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说着济尔哈朗看向在座的诸位王亲重臣。 “两红旗无异议。” “镶黄旗无异议。” “正黄旗无异议。” “正白旗无异议。” “镶白旗无异议。” 代善不仅能保住原有的权势,还能捞到一个辅政大臣的职位,自然不会反对。反正都是皇太极的儿子继位,谁当不都一样吗? 两黄旗同样无异议,他们只在乎皇太极的儿子继位,至于是哪个儿子,他们并不在乎。只要皇帝还是皇太极这一脉,他们就能保住自身的权势,保住上三旗的地位。 多尔衮三兄弟争位虽然没有成功,但结局相对来说还算好的,也能够接受。 就此,长达五天的皇位争夺战,以一个皆大欢喜,只有豪格受伤的局面结束。 “既然都没有异议,那我们就进宫拥立皇九子方喀拉继位。” 此时皇太极的灵柩安放在崇政殿内,以皇后哲哲为首的后妃皇子皇女们,俱在崇政殿内守灵。 “臣等恭请皇九子即皇帝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日,诸王公大臣迎立方喀拉于崇政殿。 一众宗室在皇太极灵前立下誓词:“代善、济尔哈朗、多尔衮、豪格、阿济格、多铎、阿达礼、阿巴泰、罗洛宏、尼堪、博洛、硕托、艾度礼、满达海、吞齐、费扬古、博和托、吞齐、喀和托等。 不幸值先帝升遐,国不可无主,公议奉先帝子缵承大位。嗣后有不遵先帝定制,弗殚忠诚,藐视皇上幼冲明知,欺君怀奸之人;互徇情面不行举发,及修旧怨倾害无辜兄弟,谗构私结党羽者。 天地谴之、令短折而死。” 原来真的不是大玉儿在咒多尔衮,而是他们确实发过这样的誓言。 其他八旗大臣也在灵前宣布效忠新帝如效忠皇太极,若欺凌少主,结党营私,则天地谴之,即加显戮。 代善,济尔哈朗,多尔衮三王辅政,在皇太极灵前对天发誓:“兹以皇上幼冲,众议以代善、济尔哈朗、多尔衮辅政,我等如不秉公辅理,妄自尊大,漠视兄弟,不从众议,每事行私,以恩讐为轻重。 天地谴之,令短折而死。” 从此君臣名份已定,只等祭告皇太极灵柩,祭告郊庙,便能正式登基为帝。 小方喀拉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所以当一众宗室重臣跪在自己面前,说拥立自己为帝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惊讶。 相反,小方喀拉荣辱不惊,看起来十分平淡,仿佛当皇帝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样? 这也让诸王贝勒们高看了一眼。 倒是大玉儿,完全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给砸晕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位竟然会落在自己儿子头上。不过大玉儿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急。 “我儿被尊立为帝,小女也早已许了额驸,如今我再无任何遗憾,愿随先帝而去。” 见庄妃主动要求给皇太极殉葬,众人连忙劝阻。礼亲王代善道:“庄妃娘娘忠于先帝之心,天下咸知,然皇九子年幼,须人抚养,还请庄妃娘娘以国事为重,莫生追随先帝之念。” “还请庄妃娘娘以国事为重,勿生追随先帝之念。” “额娘,你不要离开我。”方喀拉一边哭,一边抱着大玉儿的腰,不让她殉葬。 见众人极力劝阻,又念着方喀拉年纪尚小,大玉儿只得息了殉葬的心思。 皇位之争落下帷幕,众人开始用心操办葬礼。不过葬礼要办,皇太极生前定下的征明事宜也要继续。 八月十五日,拥立方喀拉的第二天,多铎和阿济格等率将士驻防锦州,择机入关。此次征明,旨在抢掠,人口,粮食,金银多多益善。 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总有些聪明之人,喜欢在非常之时行聪明之事。 十六日,代善的孙子阿达礼(代善三子萨哈廉的长子)前往睿亲王府拜见多尔衮,“王爷,大家都认为只有您最适合当皇帝,大家也愿意支持您做皇帝,只要您同意,我们便誓死追随您。” 多尔衮听后,面色如常:“你们?除了你还有哪些人支持本王?” “还有我二叔硕托,他的亲信吴丹正在门外等候王爷您的召见。” 很快吴丹也来到了多尔衮面前,将硕托所托之事告知:“启禀睿亲王,我家主子让我给您带话,内大臣图尔格以及御前侍卫都愿意拥立王爷您为皇帝。” 多尔衮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看着阿达礼:“这件事是我二哥知道吗?你们要不替我去探探他的口风?” 代善今年刚过六十大寿,比皇太极还大了八岁,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这和他前几年的经历有关,受到皇太极打压的同时,五子,三子,长子,六子相继离世。 尤其是长子去世时,代善伤心的跌落下马,摔伤了腿。后来狩猎途中,又从马上跌落,腿上伤变得更加严重。 如今操办皇太极丧事已是勉力为之,这会正得空,躺在榻上休息,二儿子硕托和孙子阿达礼走了进来。 “阿玛,我们已经决定拥立睿亲王为帝。” 代善瞳孔陡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口。 “玛法为何默不作声?” “诶!”代善长长的叹了口气:“既然已对天立誓,为什么又说这话?不要再改变主意!” 两人在代善这里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只能去探探济尔哈朗的口风。本来多铎是最合适的,但是多铎已经率军出征。 不过他们在济尔哈朗那里吃了闭门羹,话才刚说到一半,就被济尔哈朗赶出了府。两人只得再次来到礼亲王府,准备好好劝说代善。 见两人依旧执迷不悟,代善动了真气,大声斥责道:“为什么还胡说八道?听任你们闹下去,一定会招来大祸!” 于是代善命人将硕托和阿达礼抓了起来,随后派人通知济尔哈朗,多尔衮等人议事。 两天后(八月十八),硕托及其妻,阿达礼及其母,图尔格,吴丹等人扰政乱国,以叛逆论死。 随后,代善,济尔哈朗,多尔衮三位辅政大臣联名上书方喀拉:“方喀拉者,倭人也,不可为君名。” 维崇德八年,岁次癸未,方喀拉下线,福临正式上线。 第十四章 登基 国舅额驸、内大臣阿布泰,在皇太极丧事期间,不入内廷斋戒,却私自出城送豫郡王多铎出征,实乃负主恩、无人臣礼之辈。 经诸王、贝勒、贝子、固山额真、议政大臣等人商议,剥夺阿布泰统领的牛录,废其国舅额驸、内大臣之名。 二十二日,两黄旗大臣宣布效忠福临。虽然誓词和之前别人发誓的时候差不多,但是两黄旗就是要单独发誓。 这可能是因为两黄旗由皇帝亲领,同其余六旗相比,他们和皇帝的关系更加亲近,所以要特立独行。 二十四日,诸王、贝勒、贝子、率文武各官祭告皇太极:兹者龙驭上宾,臣等以大位不可久虚,国家不可无主,议奉皇子嗣承大位。伏祈昭鉴! 由此,正式昭告天下,由皇九子福临继承皇位。 二十五日,是福临开启正式即位程序的第一天。他就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在郊外祭天,在城里祭祀太庙。 太庙就位于大清门东侧,里面供奉着他爱新觉罗家的祖宗,以及大清的奠基者努尔哈赤。 “孝孙嗣皇帝臣敢昭告于太祖承天广运圣德神功肇纪立极仁孝武皇帝,曰:维崇德八年八月初九日,皇考上宾,诸伯叔兄及文武群臣咸以大位不可久虚,国家不可无主,爰奉藐躬,继承大统,改明年为顺治元年,伏祈昭鉴。” 没有任何体验感,福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登基后的年号已经被定为了顺治。三位辅政亲王只是在将结果出来后,进宫通知了一下他。 晚上,福临在永福宫里激动的睡不着觉,拉着自己的额娘、姐姐以及苏茉儿说话。 “额娘,阿姐,我要做皇帝了!你们开心吗?” “开心,怎么能不开心呢,我弟弟是大清国的皇帝,日后若是我被人欺负了,弟弟你可要为姐姐我做主啊!” “阿姐放心,以后我封你为长公主,谁若是敢欺负你,我就诛他九族。” “诛九族是?长公主是?半个多月没去学堂上学,还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学业,都给我看书去。”大玉儿一人弹了个脑瓜崩,原本还意气风发的大清皇帝和大清长公主瞬间焉了。 这段时间皇宫里的气氛太过沉闷,所以福临适当的开了个小玩笑,果不其然,永福宫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福临,你虽然做了皇帝,但是年纪还小,还需要多加学习,不可轻易插手政事,遇事多向郑亲王和范侍读请教。” “你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大玉儿将福临和娜图揽入怀中。 福临郑重的点了点头:“额娘,我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我会开创一个比现在更大的基业,我要让大清的龙旗插遍天下。” 深夜,福临独自坐在案前,思考着明天登基大典的事宜。明天的登基大典大概是他最近几年唯一一次插手政务的机会,毕竟众目睽睽之下,王公大臣们不会轻易反驳新君的圣旨。 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做好准备,虽说因为他的出现,历史已经出现了偏折,但难保不会因其惯性又重回原本的轨道。 原本历史上福临即位后,只有济尔哈朗和多尔衮辅政,随后多尔衮借着事由剥夺了济尔哈朗的辅政地位,开启了一人辅政的年代。 随后一把推翻皇太极优厚汉人的政策,重启圈地,占房,投充,逋逃等加剧汉满矛盾的政策,以及大肆屠城。 江阴八十一日,嘉定三屠。 如今多了一位代善辅政,可福临看着那代善的老态,心里不由得发虚。代善能不能压制住多尔衮,这还真的是个问题。 汉满关系, 跪拜礼, 压制多尔衮, 还有人殉,都大清了,竟然还有人殉,简直不可理喻。好在目前只有敦达里、安达里两人给皇太极殉了葬,暂时还没有后妃殉葬。 福临在纸上写了划,划了写,直到子时过后,才拿出一份比较满意的说法。 寅时,天边微亮,刚睡下不久的福临便被三德子唤醒,很快便有侍女们端着朝冠,朝服,衮服,朝珠,朝带进来。 棉质石青色衮服罩于朝服之上,绣五爪正面金龙四团,两肩前后各一。其章左日、右月,万寿篆文,间以五色云。 朝服穿好以后,福临走出永福宫。此时已是八月底,辽东已是分外寒冷,朝服和衮服显得有些单薄。三德子拿了一件里子是红色的皮裘披在福临身上,这才暖和起来。 辇车已经停在永福宫门口,只等福临登辇。福临一脚踏上软凳,却见自己的乳母想要跟着自己一起登上御辇,伸手将其拦住:“此非汝所宜乘。” 接着独自登上辇车,经东掖门前往笃恭殿即位。 以礼亲王代善为首的诸王、贝勒以及文武群臣在笃恭殿门口跪迎。福临穿过人群,从中间御道拾阶而上,踏过门槛,一步一步走向位于陛阶之上的龙椅。 代善,济尔哈朗,多尔衮,豪格等王公大臣依次入殿,准备向福临行跪拜礼。 这时福临从龙椅上起身,快速冲到代善面前,双手将其扶住,操着奶声奶气的口音说道:“礼亲王乃朕之皇伯,宗亲伯长,又为辅政大臣,毋拜也。” 接着福临又扶起济尔哈朗和多尔衮:“辅政大臣者,佐君王理天下,当坐而论道,毋跪也。” “来人,赐礼亲王、郑亲王、睿亲王座。” 顿时殿内议论纷纷,也没有太监去搬凳子。“还愣着干嘛,难道朕的话不管用吗?去搬凳子过来,从即日起,辅政大臣见君不跪,拱手行礼即可。” 福临回到龙椅之上,看向阶下的臣子:“众爱卿平身。自今日起,废跪拜礼。” “臣等谨遵圣谕!” 废跪拜礼是施恩于臣下,毕竟能站着,没有愿意跪下去。有了一个好的开头,福临对接下来的事更加有信心了,当下便命令三德子宣诏。 即位诏书其实已经由代善等人拟好,为皇太极议庙号谥号,尊立皇后哲哲为母后皇太后,庄妃大玉儿为圣母皇太后,大赦天下是应有之义。 只不过福临又加了点新东西进去。 “朕闻古之圣贤皆以孝治天下,故有孝文为母亲尝汤药之事,孝武开举孝廉之制。弗能孝事双亲,其必不能忠君。为主殉葬,实夺其孝且不能尽其忠,更重吾君父不德,吾弗取也!故有此诏,咸告内外,尽废人殉之事。” “朕年幼冲,尚赖诸伯叔兄、大臣共襄治理。内三院乃皇帝所钦用,故备咨询之所,当以辅政大臣领之。今改内三院为内阁,统领六部,以礼亲王代善为内阁总理大臣,以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为副大臣。 肃亲王豪格,豫郡王多铎,饶余贝勒阿巴泰,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侍读范文程,侍读洪承畴皆入阁,为议政大臣。” “钦此!” 第十五章 内阁 笃恭殿内安静无比,众人都在消化新君的第一道圣旨。 代善、济尔哈朗、多尔衮等人低头沉吟,思索着三件事的可行性。多尔衮是不太情愿的,若是可以,他愿意单独承受辅政的痛。 济尔哈朗眉头紧皱,思索着福临的用意。皇太极花了十多年的时间从其他兄弟里抢过来的权力,可不能一天时间就全给还回去了。 跪拜礼只是细枝末节,而且济尔哈朗也乐见其成,所以一开始没说什么。本以为后来的天子诏书只不过是走个过场,没成想福临是个不甘于寂寞的人,一来就掺了这么多私货。 废人殉大家都能理解,估计是那天大玉儿自请殉葬的事给了福临阴影。好在自己等人给劝住了,不然以福临的性子,等他长大后估计就要清算逼杀生母的众人了。 殉葬的传统沿袭自蒙古,大明朝开创之初还实行了好几十年,直到英宗时才被废除。 大清也不是不能废除,相反废除以后还能彰显新君的仁德。毕竟自愿殉葬的人少之又少,这点多尔衮十分有感触。 大多数都是被自愿殉葬的。 只是这最后一点,那就值得玩味了,改内三院为内阁,还要统领六部。 这样的话,大清的内阁就和南边明朝的内阁完全不是一个事物了,有点像汉丞相府和唐政事堂的结合体。 自明太祖朱元璋废中书省以来,这片土地上已经两百多年没出现过宰相了!大清自建国以来,也不曾设立过宰相。 皇太极废了其他三大贝勒的地位,实现了南面独坐,随后不断扩充手中权力,才有了如今中央集权的架子,随后才有了内三院。 可如今福临太过年幼,根本无法亲政,皇太极收拢的权力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威胁。 要不然的话,历史上的多尔衮也不会在废掉济尔哈朗辅政的权力以后,实现大权独揽。 摄政王-叔父摄政王-皇叔父摄政王-皇父摄政王。 福临想的很简单,反正都要当几年傀儡,与其被动的当,不如主动一点。这样还能多塞点人进去,搞掉一个济尔哈朗容易,搞掉七八个人就困难了? 政治需要妥协,可同样需要斗争。而斗争的万胜之法便是: 拉拢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而多尔衮三兄弟就是那一小撮。 代善是真没想到,这朝廷的风气怎么一下子就变天了?以前皇太极对他百般打压,就是不让自己涉及政事。 可如今换了个皇帝,先是被推到了辅政大臣的位子上,然后又成为了内阁总理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波,必须支持! 笃恭殿的寂静被代善的声音打破:“臣代善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为了表示对福临的支持,代善只从椅子上站起来拱手,没有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济尔哈朗大概也捋清了福临的想法,同样起身表示支持。内心却想着,还是自己的堂哥看人准,福临年纪虽小,却极为聪慧,如今看起来办事还老成,真是咱大清之福。 豪格同样是亲王,也是一旗之主,四大亲王里就他没有混上辅政的位子,怨气自然是有的。原本还是皇位的不二人选,结果到最后啥都不是,落差有多大可想而知。 如今设立内阁,他作为议政大臣入阁,虽说地位还是低于其他三王,但比之前的情况要好多了。 他没有道理不支持。 大家都表示支持,多尔衮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受。只见他脸色铁青,起身拱手道:“臣多尔衮接旨。” 至此,福临想做的四件大事完成了三件半。关于汉满关系,福临能做的就是把范文程和洪承畴塞进内阁,剩下的只能等待合适的机会。 “好,这政事朕就交给三位叔伯了。朕年幼,还当以学业为重,当继续入学堂读书。” “只是朕身为皇帝,需要不只是学问,还应当熟悉政事。朕的想法是,每日从三位叔伯观政一时辰,然后入学堂读书。” “不知叔伯们意下如何?” 代善脸色和善,难得没有这么顺心过了。福临信任自己,对自己委以重任,自己自然不能辜负了福临的信任。 “陛下身为皇帝,何须询问臣子的意见?不如选在卯时观政罢,这样不会耽误白天的学习。” 内阁的办公地点就在东庑房里,这里也是他们之前议政之所。福临皇位继承人的身份,便是众人在东庑房里定下的。 做了皇帝,很多事情都不能做了,比如睡懒觉。以往学堂休沐的时候,福临在给皇太极和哲哲请安问好以后,就会回到永福宫睡一个回笼觉。 谁来喊他起床都不好使! 如今不行了,才三点多钟,福临就被三德子给唤醒了,然后就是一群侍女服侍穿衣。 不是说做了皇帝就要天天穿龙袍,再大的家业也不能这么折腾。龙袍属于吉服,一般是重大节日或者祭祀的时候穿。 至于昨天继位大典的朝服,那穿着次数就更少了。只有皇帝登基、大婚、万寿盛节、元旦、冬至、祭天、祭地等重大典礼和祭祀活动时能穿。 不年不节的时候,皇帝一般身穿常服。今天侍女们给福临穿的,便是一件酱色暗花缎常服袍。不过皇太极的丧期未过,还需在外面罩上一层白色的丧服。 要等到第二十八天,才能去掉丧服。只有已经率军出发的多铎阿济格等人,此时已经释服。 虽说如今是皇帝了,但福临依旧住在永福宫,母后皇太后哲哲仍旧居于清宁宫。哲哲现在看福临是越看越满意,很多皇太极给她的好东西,都被她送到了永福宫。 临近卯时,已是圣母皇太后的大玉儿拉着福临的手,嘱托道:“观政的时候在一旁听着就好,仔细观察他们如何处置政事,不要轻易插手。” “额娘,我知道,我年纪还小,不能亲政,要多向叔伯们学习。” “快去,第一天观政,可不要去晚了。” 屁大点的皇宫,福临拒绝了三德子坐辇车的提议。因为观政的原因,他没有时间参加学堂的晨练,若是还选择坐轿子,那岂不是在早夭的路上越走越远? 当福临抵达东庑房的时候,内阁成员已悉数到齐,包括范文程和洪承畴。 起身迎接皇帝陛下的降临后,在内阁总理大臣、礼亲王代善的主持下,内阁开启了今日第一次,也是大清朝第一次内阁议事。 第十六章 观政 今天的议题很简单,征明。 以范永斗为首的晋商,来往于中原与辽东之间,经营范围不仅仅局限于正常的贸易。很早以前,他们就向辽东地区走私了大量的军需物资,诸如铁器之类。 当然,他们也会出卖大明的消息。 要说什么人的消息最灵通,当然是向范永斗这样,来往于全国各地的商人了。 他们送来辽东的消息,对于居住在紫禁城里的崇祯来说,都是致命的存在。 这次范永斗送来了两个重要的消息。 首先是京师的大瘟疫已经持续五个多月了,附近死伤无数。以至于崇祯皇帝下诏释放罪行较轻的囚犯,发内帑治灾,掩埋五座城池里暴露在外的尸骸。 京师自二月至于是月大疫,诏释轻犯,发帑疗治,瘗五城暴骸。 这是一场源于蒙古草原的鼠疫,始于崇祯六年,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十年。而且现在还只是暂时消停,要等到清军入关以后,才会真正消失。 有时候历史就是这么的巧,也不得不说福临这个名字取的真好,这场席卷全国的大灾疫,竟在顺治元年清军入关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范永斗的意思就是,京城刚刚遭过灾,京师附近的军队战力大减。现在疫情快好了,请最尊敬的大清皇帝陛下快带着兵马来搞事! 要是范永斗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大清皇帝做了同学,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会把大明卖成什么样。 还有一个是关于李自成和张献忠的。左良玉收复了被张献忠攻陷的武昌、汉阳,将张献忠赶向了湖广。 张献忠接连攻陷岳州府、长沙府和衡州府,正准备攻打宝庆府和永州府。朝廷疲于奔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献忠在湖广北部肆虐。 而李自成则准备摆脱流贼的身份,在杀掉了罗汝才,兼并其手下人马以后。李自成以荆襄为基,自称新顺王,着手建立政权, 他一边忙着理清内政,招揽流民,“给牛种,赈贫困,畜孽生,务农桑”,一边着手兼并其他合伙人。 先后杀掉了罗汝才,贺一龙,蔺养成,马守应,将其部下兼并,实现了内部集权。摇摆不定的袁时中,也被李自成的部下李过所杀。 至此,十三家七十二营诸大贼,降死殆尽,只剩下李自成和张献忠。 随后,李自成听从部下顾君恩的建议,厉兵秣马,准备图谋关中。再以自己的家乡关中为基业,进而谋取京城。 而孙传庭则聚关中之兵十万,准备再次出关进剿李自成。 一个要出关,一个要入关,这一仗是非打不可。 等众人传阅完范永斗送来的消息后,代善开口道:“诸位,看完后有什么想法?” “依范永斗所言,目前京师空虚,且明国军队都在平叛,我们之前的安排有些太过简单了。应该再派一部人马过去,合阿济格多铎手中之兵,一举攻下宁远城,进逼山海关。” “这吴三桂也真是奸猾,先帝几次招降于他,他却一直推诿。这一次我大清大军兵临城下,我倒要看他如何应对。” 重新被启用的范文程不认同济尔哈朗的提议,“臣有一言,不知可说否?” “内阁既是议政之所,便要畅所欲言。更何况范议政乃陛下亲封的议政大臣,本就有参政之权。范议政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便是。” 范文程起身向福临、首相代善、副相济尔哈朗多尔衮,以及其他议政大臣拱手,“诸位,先帝定下征明之策,乃是为了抢掠人口,粮食,而非为了攻城拔寨。” “明国现在就是百足之虫,哪怕我们打到山海关之下,恐怕也不能速下,反而会折损自己的实力。” “但是明国空虚,我们又不能不打,就向郑亲王说的,逼一逼吴三桂。而且打到山海关之下,更方便我大清入关。” “所以我认为,应当以一主力全力进攻宁远,另遣一偏师入关,破坏明国的秋收,劫其人口财物,以充实我大清。”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大人选择全都要。既然要大打,那就规模再大一点,兵分两路,一路攻城拔寨,一路负责劫掠。 济尔哈朗也觉得范文程的方案更好,投了赞同票。 “既然大家都同意范议政所献之策,那接下来就决定此次出兵的统帅。”代善看向众人。 多尔衮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主动请缨:“我去,我率大军攻取宁远,以多铎为偏师主将,入关抄掠。” 历史上多尔衮在福临登基后,就和多铎进行了旗色互换,以多尔衮统领正白,多铎统领镶白。不过如今多尔衮头上多了个代善,正白镶白都一样,而且多铎已经到锦州了,所以就没进行换色。 现在还是多尔衮统领镶白,多铎统领正白。 盛京城里他多尔衮要居于人下,不如带兵出去,还能攫取军功,等代善死了,他多尔衮不就成了首相的不二人选了吗? “奴才以为睿亲王不可为帅,可令豫郡王为帅,携主力进攻宁远,以阿巴泰贝勒为副,率军入关。” 说话的是正黄旗的固山额真谭泰,开什么玩笑,你们兄弟三人加两白旗都在外面,这谁能放心? 福临见有人劝阻,也暗自舒了口气,他也不放心多尔衮率军出征。倒不是贪恋权位,而是后来多尔衮实施的一些政策不太好。 如今世界正处于千年未有之变局,东方巨龙应当参与进去,而不是像历史上的大清那样开倒车。 “放肆,你个大胆的奴才,你是想说我多尔衮要谋反吗?”多尔衮一怒而起,用力拍了下椅子的扶手。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我相信谭泰将军不是这个意思,他想说的是王爷您身为亲王,不合适冲锋陷阵,他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嘛!” “范先生,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大清以马上取天下,御驾亲征都是常有的事,更别说亲王出征了。” “要不这样,命睿亲王出征,豫郡王回来。”济尔哈朗看向多尔衮,缓缓说道:“睿亲王,不是我济尔哈朗信不过你,而是你作为内阁副相,内阁缺你不可。” “你出征的时候,若是朝中发生大事,我们无法及时联系你怎么办?所以我提议多铎回来,因为你们是同胞兄弟,他多少能代表点你的意思。” “郑亲王老成谋国,若是大家没意见,就这么定了,以睿亲王为帅,阿巴泰为副,命多铎回师替睿亲王行内阁副相事。” “本王愿随睿亲王出征!” 第十七章 北大荒开发设想 豪格不能忍受自己成为一个边缘人物,和多尔衮一样选择攫取军功,增大自己在朝堂上的话语权。 毕竟议政大臣虽说进了决策班子,但是在皇帝亲政之前,真正能做决策的只有首相和副相。多尔衮瞄准了内阁首相的位子,豪格退而求其次,瞄准了副相的位子。 虽说豪格和多尔衮是前段时间争夺皇位的对手,但是往前推几年,豪格都是跟在多尔衮后边打仗的。从天聪九年开始,豪格就跟在多尔衮后面打蒙古,打大明,打朝鲜。 多尔衮也觉得自己这个莽夫大侄子用着顺手,便出言赞同豪格出征。 很快征明的人选就定了下来,多尔衮为主,豪格和阿巴泰为副,八旗各部都会抽调一部分人马出征。 前段时间为福临登位出过力的索尼和鳌拜便在出征之列。 代善没有做权臣的心,他已经老了,身体也大不如前。老老实实的辅佐幼主便好,便起身向坐于一旁的福临走去。 “陛下,这是我等商议征明的人选,还请陛下做出决断。” “朕尚年幼,不通军机,就按你们商议的实施!” 话虽如此说,但福临还是接过了代善递过来的折子,迅速看了起来。上面的内容就和福临刚刚听到的差不多,只有相关人员安排,不涉及具体军事布置。 “很好,皇叔和皇兄都是骁勇善战之人,相信此次出征定能大获全胜。” “作为朕的叔伯兄长,朕希望你们能亲冒矢石,为众军做表率,激励士气。但是作为一军统帅,朕又希望叔伯兄长们能够以大军为重,不要轻易行险。” “这里面的度就要靠叔伯兄长们把握了。” 说完福临起身,向着即将出征的多尔衮,豪格和阿巴泰长长一揖。 众人不敢受皇帝这一礼,纷纷起身避让。不过嘛,说实话,这种感觉还挺爽的,还有比皇帝给自己作揖更爽的事吗? 代善刚刚来不及劝阻,只能在结束后劝说。“陛下,您是皇帝,我等俱是臣子,岂有皇帝给臣子施礼的道理?” “范文程就是这么教吗?” “来人,将范文程拖出去打十鞭子。” 范文程也是有苦难言。是,福临是他教的不假,可当初他也不是皇帝啊!再说了,自己也没教过这个啊! 不过首相下令,范文程也只能生受这十鞭,只希望这盛京城里没有好生着实打着问这样的套路。 “且慢,皇伯缘何处罚范师傅,就因为朕刚刚给叔伯兄长们作揖?” 代善点了点头。 “朕觉得有些不妥,叔伯们在外血战,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朕打天下吗,好让朕早日成为天下共主。” “叔伯们不吝生死,朕又何必在乎区区身段?” “郑亲王,你亦是朕的皇叔,宗室长者,你且说说范师傅当不当罚?” 代善毕竟是他亲自任命的首相,所以得拉上济尔哈朗一起,这样不会太损代善的颜面。 “陛下既然问起,臣也只好实话实说。臣觉得陛下和礼亲王所说都有道理,礼亲王关心的是陛下作为天子的威严,陛下关心的是为君死战将士之荣辱。” “不如这样,范议政的惩罚不变,惩罚结束后另行赏赐以慰其心。” 好,高低免不了一顿打! “就依郑亲王所言!” 等范文程受完刑后,脸色有些发白,好在没有内伤。只是这几天坐的时候,不能靠在椅子上了。 其实今天的事已经商议完毕了,只不过皇帝不走,内阁成员们也不好意思离去。只能等着福临离开后,他们在各自散去处理相应的政务。 不过福临还有话要说,自然不能放他们离开。“诸位,父皇生前最惦记的事就是入关,朕当继承父皇之遗志,矢志入关全取天下。” “若要达到此目的,还得各位叔伯,大臣戮力同心。大家务必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不过光有心还不成,还需足兵,足食,民信之矣。且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不知我大清现在知己否?治下有多少人口马匹,能征多少大军,岁入粮食几何?矿藏几许,新下之地能否耕作?” “不知我大清现在知彼否?大明治下多少人口,能征多少大军,岁入几何?” “诸位叔伯,兄长,大臣,可否为朕解惑?” 不过很可惜,没人能够给福临解惑。 代善许久不涉政,其余多尔衮,济尔哈朗,豪格等满族大臣都是战功卓着之人。战功卓着,对内政就有些疏忽了。 至于范文程,或许知道一些,但是知道的肯定不全面,他已经离开中枢半年多了。 至于洪承畴,一直被皇太极冷藏,直到福临登基,他这个体育老师才被骤然提拔为议政大臣。对大清的了解不多,要不然首次内阁会议他会一言不发? “臣等无能!” “朕没有责怪众卿的意思。”福临扶起代善,“朕在学堂里和范锦辉聊天时,曾听他说起过,以他们家为首的晋商,每年要为大清输送大量粮食。” “除此以外就是入关抄掠粮食,从朝鲜国征集。难道我大清治下就没有一处可稳定产粮之地?” 福临记得自己上小学时就曾学过北大荒,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日后的三江平原能够成为产粮基地,没道理在大清只能成为荒地啊。那可是世界三大黑土地之一,空有宝地而不知利用,那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陛下,臣曾任秘书院大学士,对治下水文略知一二。盛京以北,地域广袤而人烟稀少,地势平坦,水网密布。” “若能开垦为田,当为大清输粮亿斤。” “不可,白山黑水之间,乃祖宗发祥之地,皇室狩猎之所,岂能轻易开垦为田?” 福临的叔伯们都反对开垦白山黑水,早在努尔哈赤时期,这里就被列为禁地,禁止开垦。禁止开垦的理由很简单,祖宗发祥之地,大清龙兴之所。 来自后世的福临就很反感这一点,要做事的时候跟你说祖宗之法不可轻易,到了要割地赔款的时候,怎么不看见说祖宗之地不可轻弃? 福临没有机会叔伯们的反对,反而问向范文程:“范师傅,确定为朝廷输粮亿斤?” “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十年之内,必能为朝廷输粮亿斤。” 接着福临看向为首的代善:“皇伯,你是希望你的子孙后代抱着美玉过缺衣少食的日子,还是希望他们衣食无忧?” 第十八章 灾后救援 开发北大荒的政策定了下来,由代善负责,济尔哈朗和范文程等人辅佐。 主要还是亿斤粮食的诱惑太大了,大家都带过兵打过仗,知道粮食的重要性。听到范文程说能够产粮数亿斤,也暗暗吞了口水。 与这么多实实在在的粮食比起来,祖宗发祥之地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当然福临情真意切的话语也有一分功劳,“与其让替朕效死的八旗子弟短衣少食,朕宁愿选择让祖宗的神灵受到惊扰。” “祖宗们筚路蓝缕不就是为了我们这群子孙后代过上一个好日子?我相信他们若是得知脚下之地能够产粮数亿,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开垦。” “朕虽年幼,此事却要乾纲独断。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兹事体大,皇伯礼亲王代善,你为宗室之长,又为内阁首相,便交给你全权处理。” 自那以后的观政,福临只听不说,做起了儒生口中最喜欢的垂拱而治圣天子。 九月初十,福临观政完毕后,像往常一样来到皇宫旁的学堂里学习。 由于范永斗等人已经将子嗣送来,学堂里现在共有八十六名学生。这帮狗大户的子孙突出的就是一个有钱,每逢休沐准会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宴请自己的同学。 所以,哪怕他们是汉人,大家也愿意跟他们玩。没办法,小孩子的感情就是这么朴素。 如今学堂的课程表已经被福临给改了。他穿越之前上晚自习习惯了,因此在当初设计课程表的时候,就把晚自习给加了进去。 毕竟秉烛夜谈,是一件很美的事。 可当他实际入学以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美事。这会可没有电灯,晚上读书只能借助油灯。就油灯那点光亮,完全没法和现代的节能灯比啊! 读了大半年,福临只觉得自己的视力每况愈下。于是登基的第二日,他就让新负责学堂诸事的希福把晚自习给去掉了。 他可不想日后上朝的时候,殿内的文武全是一群要带眼镜的近视。 希福,赫舍里氏,隶满洲正黄旗。曾任内弘文院大学士,兼通满、汉、蒙三种文字,多次出使蒙古、察哈尔、喀尔喀、科尔沁诸部。 曾协助范文程制定部院官制,又皇太极之命,翻译辽、金、元三朝之史。之前福临还叫小方喀拉之时读的金史,就是希福负责翻译的。 只可惜他的默默付出没有被福临看到,在取消内三院,设立内阁的时候将他给遗忘了。 以至于原本身为内弘文院大学士的希福,突然间官职就没了,只剩下一个二等甲喇章京的爵位在身上。 好在范文程入阁的时候,给福临提了一句。当时福临问他,自你以后,谁可负责学堂。范文程毫不犹豫的推荐了自己昔日的副手,赋闲在家的希福。 体育老师,范文程推荐了孔有德,说他骁勇善斗,临阵先登。 因皇太极驾崩,珍哥回宫伺候皇太后哲哲去了,如今的文化课,汉蒙语言课由希福一肩挑了。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自学堂开办至今,已近八个月,三百千已经学完,希福正在台上给学生们讲述论语。 希福念一句,下面的学生跟着念一句,福临也混在其中,念着孔圣人曾经说过的话。 突然,福临只觉一阵地动山摇,教室的门窗桌椅尽数晃动起来。巨响从西北方向传来,向着南边传去。 晃动持续不止,甚至还有皇女宗女摔倒在了地上。 福临一惊而起:“不好,是地震,大家伙快出去。” 说完拉住一旁摔倒在地的东莪,艰难的起身向外冲去。说到底福临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童,东莪跟他差不多大,地动山摇间,很难带着一个人走动。 希福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接跃下讲台,箭步冲到福临面前,一把搂住福临和东莪,用力抱了起来,随后快速冲出学堂。 “希福师傅,我阿姐还没出来,你快去救我阿姐和其他人,将前后门都打开,让他们不要慌乱,不要发生踩踏。” 希福再次冲进了教室里,也不管男女,看着年纪小的就抱了起来,站在教室里高声呼喊道:“不要慌,注意看脚下,不要踩到他人。有序的从前后门出去。” 很快,教授体育的孔有德从自己的小房间冲了出来,直奔教室而去。娜图也被富尔敦和济度带了出来,福临看到亲姐,立马冲了上去。 “阿姐,你没事?” 经过最初的慌乱,教室里的学生都安全来到了校场上。孔有德已清点过学生数量,八十六名学生悉数到齐,除了几个摔倒磕伤,其余都完好无损。 地震还在持续,学堂里已经有人被震落的横梁砸成了重伤。 没过多久,代善和济尔哈朗来到了学堂。地震发生的时候,他们正在安排官吏下到各地统计人口,同时安排抢掠而来的明人前往白山黑水间垦荒。 两人见福临无恙,也放下了心,此次地震颇大,就连皇宫里都倒了两三间屋子。 “皇伯,皇叔,此次地震非比寻常,恐怕各地受灾会比较严重,你们要做好救灾的准备。” “地里的庄稼要尽早收货,然后统计好仓里粮食储量,尽早将各地受灾情况统计出来,在不影响大军出征的情况下,全力救助灾民。” “无分汉满蒙,皆是大清子民。” 大军已经集结,明日就要南下,属于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是灾民也不能不赈济,好在现在秋收已快结束,应该能撑过去。 “还有要派人维持城中秩序,若发现有趁乱为非作歹者,无论何人无论情节轻重,一律就地诛杀。” “冬天就要来了,朕不希望朕登基的第一年,就有大量朕的子民被冻杀。” 一个都不冻死那不现实,福临给出的底线是一千人。 代善和济尔哈朗领命而去,着手救灾。 很快盛京城里的受灾情况就被统计了出来,房屋倒塌二千余间,死伤数百。 以一家五口人来算,光是盛京城里,就有近万人无家可归。 代善他们处理高层次的事情,福临则以知行合一为由,带领自己的同学们在盛京城里施粥。 遇到父母双亡的孤儿,福临便让随侍左右的遏必隆编进镶黄旗。 第十九章 巡视 虽逢地震,但是第二天的出征仪式正常进行。福临在代善济尔哈朗等人的陪同下,身着蓝色戎服,在盛京南郊检阅大军。 众军肃立,旌旗招展,还有数门威风凛凛的红衣大炮列于军中。主帅多尔衮、副帅豪格阿巴泰以及一干八旗将军骑马立于军前,神情肃穆。 清军虽然都自称以骑射起家,实际上对于火器的运用并不少。翻开清史稿,随处可见用火炮攻城的记录。 清军的出征仪式别开生面,拜天就完事了。 不像以前中原地区,皇帝将象征军权的斧钺授予出征将军,口呼“从此上至天者,将军制之”“从此下至渊者,将军制之”。 在到达南郊之前,福临就已经带着梅勒章京以上的八旗大臣去堂子里拜天了,向上天行三跪九叩之礼。期间吹螺掌号,给他的感觉就像在做水陆道场一样。 从堂子里出来后,才前往南郊军队集结的地方。然后竖起八只大纛,再次祭拜天地,行三跪九叩之礼。 福临虽然废除了跪拜礼,但是那只是废除了人与人之间的跪拜礼,敬天法祖时,还是需要行大礼的。当然,这期间作为皇帝的福临并不需要跪拜,他站着作揖便可。 为什么是八只大纛,估计是象征着八旗。 礼毕,鸣炮三响。 多尔衮一马当先,高呼“万胜!”随后大军齐呼“大清万胜!” 看的站台上的福临心潮彭拜。 大军开拔,向西进军。下次回来时,又不知能掳回来多少汉人和粮食。这也是福临这个身份必须要面对的,全取天下之前,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随着最后一名八旗兵消失在天际,激情散去,盛京城重新回到受灾之后的痛苦之中。 早在三月的时候,盛京就已经地震过一次,不过那次地震没有这次强烈,而且临近夏天,造成的破坏远没有此次大。 若是没有房屋避寒,辽东的冬天真的要死人的。盛京的死亡人数在缓慢的增加,大部分人都是在受伤后,因没有得到救治而死。还有数百人则是因为欲行不轨而当场诛杀。 近万受灾的人衣食无着,又聚集在城里,一个不好可能会酿成民变,以工代赈应运而生。 大清建国以来,只在皇太极在位期间,有过一次以朝廷为主导的赈灾。当时出现了大饥荒,买一斗米要八两银子,于是滋生了许多盗、贼。 “民饥为盗,可尽杀乎?” 于是皇太极下令抓住的盗、贼鞭打一顿后释放,同时发帑赈灾。不过这次赈灾还是以平息物价为主,一边拿着钱去找范永斗等人购粮,一边施粥。 以工代赈在大清的历史上还是头一回,好在代善的身边有范文程、薛凤祚等汉臣,他们对于以工代赈并不陌生。 地震过去了四天,盛京城再次井井有条。 受灾之人,年六十以下、十五岁以上,无分男女,分成四部分。 一部分前往城北修昭陵;一部分负责清理倒塌房屋,将可用的木材分拣出来;一部分在粥场附近营建窝棚;剩下的则前往皇宫旁扩建学堂。 因为所有被掳掠而来的汉人都已编户,没有奴隶可用,又征伐了部分民夫。也不让他们白干,除了供应三餐,朝廷每日发饷,银半钱米半斗。 年六十以上,十五以下的都在粥场,太老太小没法干活的只能歇着,由几岁的孩子照顾,能干活的就劈柴淘米烧火。 总之要让他们都有事做,不能闲下来。 以工代赈实行以后,粥场的压力大减,此时粥场里只剩下不到一千的老人小孩。 福临像往常一样带着同学维持秩序,偶尔从锅里舀一口粥尝。走在排队领粥的队伍间,福临撇过头去:“遏必隆,收养的孤儿一定要照顾好,朕要效仿古代帝王,以他们为基,建立一只羽林军。” “不单是这次收养的孤儿,两黄旗内殁于王事的忠勇之后都要收纳进来,你们这些大臣若是有适龄子弟也可。” “不过朕先把话挑明了,性格乖张纨绔的不要给朕送来,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钱粮之事朕会负责,等学堂扩建好以后,就将他们送去学堂。” 另立一军实际上就是在剥夺两黄旗作为皇帝亲军的权柄,所以要安抚好拥护他继位的两黄旗大臣。让他们的子弟陪同皇帝一起学习成长,就是最好的安抚手段。 遏必隆很羡慕图音拜有一个在学堂里陪皇帝读书的儿子,如今他也能将儿子送进学堂,瞬间斗志高昂。 他一边应诺,一边更加警惕的看向四周,防止有人暴起伤人。若是有不开眼的人来个刺王杀驾,他遏必隆别说送儿子陪皇帝读书了,怕是九族都要跟着陪葬。 突然,福临眉头一皱,右手一指,富尔敦和济度两兄弟冲上前去就两人逮了出来,抓到一旁的空地上。 小孩子记性好,福临不停的在队伍里穿梭,刚刚那张面孔应该是他今日第二次看见了。 粥场的粥很粘稠,筷子插上去都能竖起来,里面还能见到油星,一碗下去能让这帮老弱吃个八成饱。完全没有重复领两回的道理,他们干的活又不重。 而且大清也不富裕,这次赈济全是为了福临这个新君的颜面。 “说,为什么领两回?” 被抓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伙,看上去十分老实,被抓后就跪在地上,什么话也不说。 福临见小孩保持沉默,也不着急,看向身后的遏必隆。“派人去查查,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若有正当理由就算了,若是没有,就地正法。” 很快事情便水落石出,小孩一家是被阿巴泰从兖州地区掳掠而来,也算是个书香门第,被编入户后就住在盛京城里。 此次地震,他一家人都无恙,他母亲被编入学堂帮工,他父亲则被派往城北修筑昭陵。 只不过他父亲是个懒散性子,在大明没考上举人,成天就是寻花问柳,哪里受得了修陵的苦?干了几天就喊累,借病回了粥场。 小孩读了点书,也算是个孝顺儿,知道儒家的亲亲相隐,将领到的第一碗粥给他父亲吃了后,自己闹着极大的风险来领第二碗粥。 一柱香左右,小孩的母亲也被带到了粥场,她被抓时还一脸无措。只见她三十左右,容貌尚可。 当孝与法冲突的时候,该怎么做出抉择? 现在轮到福临犯难了! 第二十章 背锅 徐博文一家被福临下令拘押了,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处置。徐博文就是重复领粥的那位少年,从名字可以看出,他家族长辈对他的殷切希望。 不过福临特地让遏必隆带去口谕,不要苛待他们一家。 大牢里的事情福临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连贵为丞相的周勃在出狱后,都要感叹一句“吾尝将百万兵,然今日始知狱卒之贵乎”,就更不用说徐博文一家了。 福临也人前显圣了一波,灾民们做梦都没想到,这几天在粥棚巡视的小孩,竟然是大清国的皇帝陛下。 哪怕他们之间有许多被掳掠而来的汉人,都不由得跪伏在地。他们在大明朝,连知县知府都难得一见,更不用提皇帝了。而且这个皇帝还在他们受灾以后亲自施粥,为他们搭建帐篷,安排住处。 看着粥棚里的人都跪伏在地,三呼万岁,福临觉得很自豪,又觉得很沉重。 代善最近很忙,忙着开垦白山黑水,忙着地震后的救灾,还有各种政务。当了内阁首相以后,代善最直观的感觉就是累,还有人手不够用。 八旗贵族们打仗是把好手,处理政务到底不如汉人。 从明万历十一年,努尔哈赤以十三副甲起兵,到如今福临继位,不过六十年时间。期间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打仗,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 治理国家的水平,实在过于粗糙。 随着地盘的扩张,治下人口的增加,皇太极当年考试录取的二百生员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宪斗先生,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前赋闲在家的时候,觉得治政不过尔尔。等真正被陛下委以重任以后,才知道治国一事,真的是如履薄冰。” 代善苦笑道:“短短几日,本王鬓边已经平添了许多白发。” “若不是陛下体谅,准许本王坐轿出入宫廷,恐怕本王要死在这内阁首相任上。” 妥妥的凡尔赛,范文程倒是想当首相,可他当不上啊。不过他可不敢跟代善炸刺,只能报以微笑。 “陛下锐意进取,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能拖后腿。只不过这几天本王处理政务总有一种捉襟见肘的感觉,所以准备效仿先帝,开科取仕,想问问宪斗先生的意见。” “这个开科取士该有个怎样的章程?” 范文程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明以八股取仕,然所取之仕多务虚,不通政务,故授官之后多用书吏,书吏又以绍兴为最。” “先帝曾言“不尚虚文,惟务实政”,王爷或许可以在实政这方面下功夫,以实际问题进行考校。取其优者,许试官一年,一年之后再以其政绩决定是否授予官职。” “宪斗先生大才,内阁有先生,本王可高枕无忧矣!” 福临进门以后,发现代善和范文程有说有笑,不禁问道:“皇伯,范师傅,你们刚刚说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二人连忙起身给福临行礼。 “皇伯腿脚不便,不必拘于礼节,范师傅也免礼!” 福临又问起了刚刚的问题,代善只好实话实说。 “开科取仕?” 代善点了点头。 “有章程吗?” 代善又将范文程刚刚的话复述了一遍。 福临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摇头道:“不妥!” “取仕是好的,但是取仕之前需定官制。皇伯应当知晓,皇祖创业伊始,八旗便深入方方面面,军政难分。” “直到父皇在时,也只在中央设立三院八衙门,地方之事仍以八旗为主。” “若是取仕,是否需要编入八旗?若是需要,编入何旗?是皇伯手里的两红旗,还是直属于朕的两黄旗?亦或是其他四旗?” 这话有些诛心,听得代善心里一颤。 “而且皇伯刚刚说到,择优取仕,授予官职,那官之下的胥吏呢?” “朕好读史,据朕所知,秦汉时期无有官吏之分;直到隋唐之后,官与吏才泾渭分明。朕窃以为,当官的高高在上,真正办事的是下面的吏。” “当官的一句话,做吏的要跑断腿。就如同朕一样,朕只说要开垦白山黑水,皇伯便要忙前忙后,日夜操劳。” “臣不敢!” “皇伯不必如此,朕是实话实说。” “所以开科取仕朕赞同,但取仕之前要先定地方之制。该设县的设县,该设府的设府,中央有内阁有六部,地方有知府知县。” “取仕以后,授之为吏,打通官吏之间的鸿沟。如此,朕相信明国那些胥吏,都会向着我大清奔赴而来。” “当然朕只是提个意见,皇伯参不参考都行。” 福临话头一转,说起了来这的最初目的。“其实朕这次来,是有疑问请教皇伯的,范师傅既然也在,就一起听一下,最好把皇叔也喊来。” 很快济尔哈朗也来到了东庑房,福临便将中午之事道出。 “朕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朕登基之时才说过要以孝治国。徐博文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孝顺生父,似乎值得褒奖。可朕在施粥之初,又曾下令禁止重复领粥,违者诛!” 济尔哈朗道:“陛下,徐父是此次事件的根源,臣以为可诛徐父,赏徐博文。” “不可,徐父不曾犯罪,怎能动辄诛杀?” “他身体无恙,只因为受不了苦就告病假,这难道不是犯罪吗?” “大清哪条律法说了,告病假要处死,那批他假的人是不是也要也问罪?” 见二人越说越激动,似乎有吵起来的迹象,代善连忙打圆场。“陛下面前,尔等怎能大声喧哗?” 两人只好低下头,向福临告罪。福临也不在意,挥挥手。“皇叔,不瞒您说,范师傅所说的正是我所忧虑的,我一开始也想将其父诛杀。” “可重复领粥的毕竟不是徐父,大清律法里也没有写明假托告病当诛。” “若是处置了徐博文,则与朕所说的以孝治国冲突,若是不处理,恐怕会有更多人效仿。” “皇伯,您见多识广,您以为该如何处理呢?” 代善略作思考,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臣以为当诛其父,但不必赏其人。”见福临有话要说,代善抢先说道:“陛下,孝只是治国手段而不是目的,我们的目的还是要落在使大清更加强盛上面。” “不过这件事不能由陛下去做,就交给臣。臣诛杀其父后,陛下可下旨申饬于臣,或罚禄,或削爵。” “如此,既不违反陛下以孝治国之诏,又能打到惩治奸邪的目的。” 宰相天生就是给皇帝背锅的,代善心里有这样的觉悟。 第二十一章 定制(上) 福临记得崇祯这个年号只有十七年,算算时间,大概明年就能入关,因此他总有一种时不我与的紧迫感。恨不得自己立马长大,内心诸多想法恨不得立马实现。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 历史上的大清,靠着吴三桂的投降侥幸入关,迅速击败李自成的大顺政权。随后,在短短数年之间,就打下了半壁江山。 可地盘扩张太快也不是一件好事,一来没有那么多的官员任命,二来大清的官制也不完善,非常粗糙。 多尔衮只能沿用明朝旧制,依旧任命原来的官僚处理事务。如此一来,便将明朝很多弊病给继承了过去。 这和汉承秦制不一样,又和唐承隋制也不一样。 大明可是一个立国两百多年的国家,早已弊病丛生。后来多尔衮推翻皇太极安抚汉人的政策,改为单方面优待满人,可能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徐博文的事件,是福临真的不知道处置吗?只不过是不想打自己的脸罢了,前脚说要以孝治国,后脚就杀了个孝顺父亲的小子,这很不好。 最主要的是,他想通过这件事,将一些制度给定下来。凭空猜想的事情,哪有实际遇到的事情有说服力? 徐博文那个偷奸耍滑的父亲死了,被代善当着近万灾民的面斩首的。他的事迹也被宣扬开来,难民人尽皆知,不过没有人觉得他不该死。 至于徐博文及其母,福临觉得他们孤儿寡母的日后可能无依无靠,便让遏必隆收留了他们。 福临还有更深一层次的打算,准备撬动汉满通婚。若不是他年纪太小,说不得就准备以身作则了。 那几个被崇祯砍杀的公主就不错。 “爱卿,朕看徐博文为人孝顺,读书也不少,日后说不定会成为我大清的栋梁之材,朕就交给你了。其母也是知书达礼之人,配与你做侧福晋也不算亏待你。” “谢主隆恩。” 曾经的徐博文已经消失了,现在他叫钮祜禄氏博文。 “等灾异安稳度过后,就将他送到学堂陪朕读。” 遏必隆带着徐博文母子回家去了,福临也结束了一天的巡视,准备回宫休息。宫门口处,福临拉过富尔敦小声说道:“一个时辰后,让你阿玛悄悄入宫一趟,朕有要事相商。” 富尔敦点点头,便带着三个弟弟离开了。 回到宫里,福临向大玉儿汇报了下今日的所遇到的事,然后拉着兄弟姐妹,在五宫之间的空地上跳起了体操。 得益于这段时间的锻炼,福临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增强了许多,或许寿命又能延长个几年。福临要求不高,能有汉代张苍那个水平就行。 他已经通过史书得知了张苍墓的所在地,有时候他甚至想在入关以后对张苍墓进行抢救性发掘。保护文物才是他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寻找养生秘方。 半个多时辰后,众人跳得大汗淋漓,被侍女带回去沐浴更衣了。 福临洗完的时候,正好济尔哈朗、范文程求见,福临将会面的地点安排在了崇政殿。 崇政殿是皇太极日常邻朝处理政务的地方,俗称“金銮殿”。福临登基到现在,只有九月初一大朝那天,在崇政殿里接受过百官的朝见。 “皇叔,范师傅这么晚将你们请来,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敢,不知陛下将臣唤来所为何事?”济尔哈朗听到儿子传来的口信,皇帝秘密接见自己,就一直在思考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商量。 结果没想到入宫的时候碰到了范文程,范文程是福临派苏茉儿悄悄请入宫的。 “今日朕听皇伯说预备开科取士,当时范师傅也在场,朕说开科取士之前须定官制。将皇叔和范师傅叫来,就是为了商量官制的事。” “陛下,礼亲王是您亲自任命的内阁首相,官制的事越过他是不是不太妥当?” “不是立马要定下来,只是朕有些想法,想听听你们二人的意见。找你们,是因为你们是朕最信任的人。” 这话一出,济尔哈朗十分受用,且听皇帝怎么说。 不过福临没有直接说事,而是问起了一个问题。“对了,皇叔还有范师傅,你们会解梦吗?” “朕今日午休时,曾梦见有人对朕说,崇祯十七年,贼犯京师,内城陷,帝自经于万岁山。” “不知此梦当作何解释,是说明军要打入盛京城了吗?可朕问了额娘,她告诉朕,这盛京城里没有万岁山。” 济尔哈朗眉头紧皱,在脑海里思索着万岁山,若是这个梦应在福临身上,那可真是个噩梦啊!绝非大清之福。突然就听见范文程说了一句天佑大清,济尔哈朗不禁侧目看去。 “陛下,郑亲王,您二位有所不知,万岁山俗称煤山,乃永乐皇帝营建燕京城时,以筒子河和太液池、南海之泥土堆积而成。” “万岁山在燕京而非盛京,此乃上天向陛下发出预示,明朝国祚将终于崇祯十七年,也就是明年。” 说着范文程情不自禁的跪在地上,高兴的说道:“臣请为陛下贺。” 福临十分激动的握住范文程的手,颤抖的说道:“范师傅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那这个贼字作何解释?上天是在说我大清是贼寇吗?” “非也!”范文程不紧不慢的起身说道:“陛下可还记得当初商议征明之事?范永斗传来消息,李自成以荆襄为基,着手建立政权。” “目下中原之地,贼寇只剩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张献忠不过流寇尔,能破燕京的定是李自成。待燕京城破消息传至大清以后,陛下可以为明帝复仇为名,命睿亲王率大军入关。” “我大清军骁勇异常,定能大破闯贼。” “范议政,不要忘了,中间还隔了个吴三桂和山海关。” “王爷,彼时吴三桂只有三个选择,要么自立为帝,要么为闯贼之臣,要么为我大清之臣。” 吴三桂有可能会做李自成的臣子吗?济尔哈朗摇了摇头,如此看来,若是福临所梦为真,大清入关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听完范文程的解释,福临觉得这个大清第一文臣,真的是名副其实。 “好,看来真的是天佑大清。如此一来,官制就更加需要尽早确立了,免得到时候骤拥天下而手足无措。”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第二十二章 定制(下) “朝廷以内阁为首,总理大臣为首相,佐天子,掌政务,正一品;副大臣二人,为副相,从一品;议政大臣八至十二人,正二品,备咨询。” “内阁下设各部,置尚书一人,总判部事,从二品。理藩院改为理藩部,置于内阁之下。” 在福临的设想中,准备以内阁总领政务,六部九寺等诸多衙门都给塞进去。 “地方设省、府、县、乡,省置巡抚,府置知府,县置知县,乡置长。各省巡抚品级与尚书相同,为从二品。” “以议政大臣兼任重要之部、省之长官。” “都察院改掌稽查之事,所言须言之有物,禁风闻奏事。改左都御史为御史大夫,从一品,掌都察院事,废右系诸官。” “增设大理院,掌刑狱诉讼事,置正卿一人,从一品。” “刑部统各省、府、县衙捕快,主缉拿;大理院主审理,都察院主复核。都察院、大理院均应在各省、府、县设立直属衙门,地方长官无权插手。” “这也是朕在徐博文一案后想到的,抓,审,核分开,想必会大幅度减少冤假错案的出现。” “于内阁之上,再设南书房会议,旬日一开,由朕亲自主持。内阁议政大臣以上、上述诸院长官皆列席。” “如遇紧急事务,朕可随时召集诸大臣议事,内阁首相须到场,副相须一人到场。” “这就是朕最近所想出来的官制,目前只有一个大概的框架,各衙门的僚属及俸禄品级,还有待完善。” “皇叔,范师傅,你们觉得朕设想的制度是否有可行性?” 这是福临综合古今琢磨出来的一套官制,分了部分皇帝的权力给宰相,相当于开君主集权的倒车。 不过福临更喜欢这种抓大放小的感觉。 范文程听了后,心里感慨万分。陛下今年多大来着,还得过几个月才满六岁?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他觉得福临设想的架构已经很好了,相当的完善,只有一点疏漏。不过这个疏漏轮不到他来说,他也没有权力说。 别看范文程在大清的文臣里地位很高,实际上依旧上不了台面。历史上的范文程,老婆被多铎抢了都不敢吭声。 也就如今多了个皇帝之师的身份,又是几朝老臣,大家愿意给他一点面子。 如范文程所料,济尔哈朗也听出了官制之中的漏洞,试着问了一句:“陛下还没介绍完?” 福临摇摇头:“我所能想到的,都已向皇叔和范师傅言明,没有半点遗漏。” 济尔哈朗可不相信,福临能把官制想到此种地步,不可能想不到军权之事。“陛下既然私下唤我们来此,又何必藏着掖着呢!关于八旗之事,陛下有何方略?” 八旗才是大清的根本,这个不改,其他都只是表面文章。 在福临看来,八旗制度并不先进,相反还很落后。努尔哈赤能统一建州女真,八旗功不可没,但这只能说明由他设立的八旗制度,比其他女真部落先进。 清军能全取天下,靠的也不是八旗,至少不全是。这其中汉人出力不少,诸如吴三桂之流。而且很多地方都是望风而降,都不需要攻打。 也就征南明费了点力气! 八旗落后之处在于兵为将有,旗内众人同为旗主之臣与皇帝之臣。虽说经过皇太极的一顿操作后,往各旗安插了固山额真一职,旗主的权力小了不少,但是依旧大的惊人。 这也是福临有些犹豫的原因,改八旗之制,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这个档口,他才被众人拥立为帝。 “既然皇叔问起,朕就实话实说了。不过此皆戏言尔,朕且试说之,皇叔且试听之。” “虽然叔伯兄长们没跟朕说过,但朕知道,朕能够坐上这方龙椅,是因为朕的皇兄与十四叔争位。他们双方互不相让,最后才将朕推举了出来。” “朕相信这其中,皇叔出了不少的力气。但是朕时常想,十四叔凭什么能够和朕的皇兄争夺皇位没?”福临自问自答道:“是手中的两白旗给了十四叔的底气。” “两白旗是皇祖时期的两黄旗,实力最强。所以朕非常担心,叔伯兄长们能拥立朕为帝,也能将朕赶下皇位,改立父皇的其他子嗣为帝。” 见济尔哈朗试图辩解,福临摆了摆手。“皇叔不必急于解释,朕没有杯酒释兵权的意思,朕只希望军政能够分开。” “八旗制度深入我大清方方面面,治军牧民,平时为政,战时从征。” “这很不好!” “军政分离以后,朕会另设一枢密院,由朕亲自兼任枢密使。下设左右副使,协助朕处理掌管全国军务。左使主军政,右使主军令。” “左右枢密副使皆从一品,各置枢密丞五人,佐理军中诸事,正二品。二副使、十丞俱入南书房会议。” 这样一来就全面了,朝廷设一阁三院,地方置省、府、县、乡。 以皇帝之尊兼任枢密使,就算内阁首相有做权臣的倾向,皇帝也有掀桌子的能力。还不用担心会有枢密使做大,两全其美矣! 见济尔哈朗还在低头思考,范文程开始为福临查漏补缺来。“陛下,臣以为都察院权责过重,当作适当修改。” 福临知道范文程想说什么,因为怕和谐,所以省去了另一部门。“还请先生为朕解惑?” “查纠官吏是都察院本职,若再兼复核刑狱之权,恐怕会与陛下分设刑部、大理院的初衷相悖。都察院就是悬在官吏们头上的一把刀,若是这把刀要求官吏徇私,那天下冤假错案不知凡几。” “这,如之奈何?” “可增设一院为通政院,掌刑狱复核之事,巡察天下刑狱。以刑部主缉拿,大理院主审判,通政院主核察,形成新的三法司。” “好!”福临忍不住为范文程喝彩,通政院好呀。 “臣还有一言,陛下的设想虽好,但是我大清缺人呐!增设这么多衙门,不知道需要任命多少官吏,对于大清的财政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范师傅的顾虑,朕一清二楚。因此朕没打算一蹴而就,今日唤二位入宫,也只是想听听皇叔和范师傅的意见。” “臣没有意见,臣深受先帝大恩,陛下若要收回镶蓝旗,臣愿双手奉上。” 济尔哈朗身已经想明白了,他身为亲王,荣华富贵已是享之不尽。再者他几个儿子每日陪伴福临读书,日后的前程不会比他自己差。 而且以福临对待他的态度来看,日后不是担任副相,就是担任枢密院副使。甚至还能在代善之后,看一看首相的位子。 既然如此,又何必拘泥于一个不算很强的镶蓝旗呢。 第二十三章 朔望朝 崇德八年,九月丙午,朔望朝,经内阁首相代善上书,福临用印,大清颁布了新君登基后的第二道诏书。 严格来说有五道诏书,其中包括两道皇太极下给朝鲜的遗诏,以及福临颁布到朝鲜国、外藩蒙古的新君即位诏,开科取仕诏,毋分官吏诏。 皇太极的遗诏,颇有大撒币的味道,以至于福临的即位诏只给了两地一点点赏赐。 虽说新君给你们的赏赐只有一点点,诸如鞍马皮毛之类的。但是根据大行皇帝遗诏,会给你们减免一定额度的岁贡。 就比如粗布,本来需要岁贡七千二百匹,皇太极的遗诏就规定,减二百匹。其他各类岁贡物资,都有不同程度的减少。 同时,皇太极的遗诏里还提到了一件事。他听说大清的使臣前往朝鲜国,会跟大明的使臣一样索要礼物,觉得这不是善政。 “朕闻本朝使臣,仍照明国使臣旧例馈遗,致累民人,殊非善制。今将馈遗本朝使臣礼物,裁减着为定例。” 本来只是索贿行为,现在变成了制度。好在皇太极体谅朝鲜国人民也不容易,大幅度削减了份额。 按照明国制度,朝鲜国王给正使的礼物包括:鞍马二匹、空马二匹、绵五百五十七匹、纻丝一百六十二匹、布六百五十匹、银二千五百五十九两。 而且不光是正使,使团所有成员都要送礼,只是份额不一。 皇太极在此基础上削减了大半,也算是善政了罢? 即位诏和向朝鲜撒币诏,不过是开胃小菜,重头戏是后面两道诏。 当日密谈之时,福临很满意济尔哈朗的态度,但是现在还不是改八旗之制的时候。 “皇叔有此心,朕心甚慰,不过八旗制度牵连太深,不宜轻动。现在要紧的还是将其他官制完善,尽早开科举。” 福临让济尔哈朗和范文程回去以后多想想官制的事情,明天再和代善以及其他议政大臣一起商讨,尽早将制度确立下来。 对于这件事,福临比较看重,而且也比较着急。免得入关之后,还要沿用明朝的官制和官员。他可不太相信明朝那些官员的操守,明朝能够灭亡,各级官僚至少出了四分力。 救灾之事已经步入正轨,福临不去也没什么影响,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不过学堂的同学依旧要去施粥,或者干些别的什么事。 这帮人家里非富即贵,根本不知道民间疾苦,何不食肉糜说的就是他们。至于福临自己,多年社畜下来,体验过的民间疾苦已经够多了。 十四日,也就是和济尔哈朗、范文程密谈后的第二天。福临观政结束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将众人留了下来商议大事。 福临旧事重提,要定官制和科举之制。 代善这几日也在思考此事,正好昨晚多铎回来了,代替外出征战的多尔衮暂行辅政之事。他便和多铎通了下气,告知他朝廷要定官制。 制定官制绕不开两白旗,方案要想得到施行,必须征得两白旗的同意。 代善手底下也有汉地文人,这些人见主子问策,纷纷献计。不过他们的计策让代善听得脸色发青,然后不耐烦的将他们赶走了。 这些人提出的政策就是效仿明朝制度,但是不设司礼监和厂卫,权聚于内阁,还要优待士人准许免税之类的。 这群人一点都看不清形势,赶走他们以后,代善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范文程这样的人,还是少了”。 代善见福临又问及此事,还在思索要不要将心中还不成熟的制度说出来。坐于末位的范文程见皇帝眼色,立刻起身将昨日三人沟通过的“一阁三院南书房会议”道出。 八旗之事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提及。仔细思索后,代善觉得范文程提出的制度框架挺不错,比他想到的制度要好,便投了赞成票。转头问向左侧的济尔哈朗,又看了看右侧的多铎。 “范议政所献制度,二位意下如何?” “本王觉得很不错,可以定下来。只是各衙门的僚属,还需仔细斟酌,且看看豫郡王怎么说?” 多铎也没理由反对,他现在只有爵位和议政大臣这一重官职,改制以后他能兼任一部或一省之长官。“本王没有意见。” 两白旗不反对,这件事便定了下来。“皇伯,你身为内阁首相,此事便交与你处理。朕只有一个要求,无分满汉蒙,有能者居之。” 大清现在的官是分满、汉的,各衙均置汉满官员,虽官职一样,品级却不同。福临要做的就是消弭这种差距,让汉满真正融为一体。 “臣遵旨。” “那就辛苦皇伯了。”说着福临看向众人:“皇伯年事已高,还请各位由衷共济,戮力同心,协助皇伯将此事办妥。” “朕虽幼,却志存高远。偏居一隅非朕所愿,朕欲取大明而代之,为天下之主。” 福临向在座的内阁成员长长一揖,这次代善没有再处罚范文程,而是带头起身跪伏于福临面前,“臣愿为陛下之志效死。” “皇伯快快请起,此礼已废,日后莫要再行跪拜。” 扶起代善,福临说起了科举之事:“新制确立之后,各衙门应当皆有缺口,朕有意改掉父皇同设汉满官员之制,只设一官,无分汉满蒙。” “同时科举取士也要同步进行,前几日皇伯和范师傅曾说起此事,朕也就此事发表了一点浅见。今日朕旧事重提,还是决定抹平官、吏之间的巨大鸿沟。” “科举所取仕子,尽授为吏。吏可升官,若是能力出众,数十年后,内阁首相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众爱卿以为如何?” 作为经历过全程科举之事,最后得中进士的洪承畴,今日也一改常态,没有继续当一个哑巴。“当今天下,无分大清还是明国,皆是官少吏多。若是陛下决定消除官吏区别,三年一科举恐怕就有些不合适了。” “臣以为,可一年开一次科举,录取的名额也要相应增加。” 目前明朝每届科举取仕三百,皇太极当初也只取二百生员。这点人数,做官还行,若是让他们做吏,恐怕都不够内阁和七部分。 洪承畴的话说到代善的心坎里了,他现在就是无人可用,以至于很多事都只能亲力亲为。他是支持多录取一些人的,至于官与吏的区别,他不怎么看中。 代善、济尔哈朗和多铎都不反对,范文程、谭泰和图音拜就更不可能反对了,他们几个本来就是福临安插进来撑场子的。 现在就只剩一个议题,科举考什么。 第二十四章 八股 许多人提到八股取仕,就是禁锢思想,务虚不务实,是落后的一项制度。为国取仕当以实政为主,而不是考一些虚头巴老的东西。 福临以前觉得这种说法很对,毕竟历史书上也是这么说的。可真正步入社会后,他发现八股取士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个制度有一个其他考试制度无法超越的优势。 公平! 是的,八股取士非常公平,录取的条件比较客观。 古代不是信息爆炸的时代,人们获取消息的效率很低。很多人穷其一生,可能也不知道一百多公里以外发生过什么事。 在这种情况下,公平便显得尤为重要。书本上学到的知识是客观的,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一贫困人家的少年,一官员家的子侄,在学问差不多的情况下同时参加科举。考八股文的话,二者水平相当,中举的可能性差不多。 若以实政为先,谁被录取的可能性会更高呢?譬如考题问黄河泛滥成灾,该如何治理。 善于治水的官员子弟在其父辈耳濡目染下,肯定懂得比其他人多,他说的东西肯定会比没接触过的人要具体。 自然而然,他被录取的可能性也远远超过了别人。 如此几代下来,治水的官一家几代都负责治水,带兵的官一家几代都负责带兵。阶级就此固化了下来,下层便永无出头之日。 福临穿越之前,就碰到过一个家庭,一家三代都是某单位职工。而他家那种情况,那个单位到处可见。 还有好事者美其名曰“匠心传承”。 可这种传承不是福临想要的,所以当范文程再次提出考实政的时候,他立刻表示反对。“范师傅,朕不同意。开科取仕,取的是勤劳做事的吏,而非指点江山的官。” “陛下,勤劳做事,那更应该考实政?臣窃以为精通实政,做起事来会事半功倍。而且不考实政考什么,难道效仿明国考八股吗? 八股文,臣也看过,满纸尽是虚言,无半点实务,这考出来的人,他们能做事吗?” 代善也是赞同考实政的,这样能够极大的缓解他此时的困难。 听代善这么说,洪承畴心里有些不乐意了。考八股怎么就不能做事了,自己可是正儿八经从八股文大军里厮杀出来的,到最后不也能带兵打仗吗? 福临没有直接回答代善的问题,而是问向洪承畴:“洪师傅,您是参加过明朝科举的,朕想问问您,从明太祖设立南北榜,到后来明国众多科举制度法律,是为了什么?” 见福临问及此事,在座的众人若有所思。洪承畴思索了稍许,试探的回答道:“应是为了公平。” 南北榜案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为了维护地域之间的公平。否则朝廷之官都是南人,北人怕是要另立江山了。 “没错,朕亦认为取仕当以公平为先,最好能将天下所有读书人都囊括进去。然而,范师傅所献考实政之策,针对性太强,却算不上公平。” 福临看向范文程,问道:“敢问范师傅,若是考实政,你觉得是你儿子中举的可能性大,还是普通农家学子中举的可能性大?” 范文程哑口无言。“这…” 都不用想,范文程是什么人,议政大臣,他说是每日都给他儿子讲解政务,普通人还能和他儿子比吗? 议政大臣是什么层次,农家学子又是什么层次? “各位叔伯,议政,家世和学问是可以传承的,长久以往,朕之大清岂不又会出现如五姓七望一般的千年世家?” “当然,在座的诸位都于国有大功,当与国同休。朕已决定,于顺治元年下诏,以礼亲王、郑亲王、睿亲王、肃亲王、豫亲王、克勤郡王为世袭罔替之爵。” 多铎听到后不免有些激动,以至于连福临后面的话也没有听得太清楚。豫亲王?他以前确实是豫亲王,但是后来又被降为郡王。看这意思明年又要成亲王了,还是世袭罔替。 “诸位是跟着太祖、先帝一起创立江山的人,真觉得应当有此殊荣。但是那些通过科举的仕子,只因为参加的时间较早,经几代传承之后,便能把持一事,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福临需要的是一个有活力的国家。 “因此,朕不需要他们精于某一政务,可以对相关事宜信手拈来。” “朕曾听到过一句话,其曰行动是最好的老师,朕深以为然。因此朕希望录取那些能够读书认字,略知数术,知法守法,勤于任事之人。” “至于具体事务,他们会在行动中学会的。” 流水的官,铁打的吏,究竟谁给谁打工,还是两说。 不过福临还是没有回答代善所提的问题,代善只能再问一遍不考实政考什么,考八股? “皇伯,八股公平,这便是他的可取之处。不过咱大清取仕,不能只考八股,还需将数术和律令加进去。” 考八股文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明朝已经将其考出花来了。福临相信,能写好八股文的人,一定是非常聪明的人。 这就好比公司招人会要求学历一样,学历高的人一般学习能力比较强,哪怕是非对口专业,上手也会比较快。 福临的意志再次得到实现,不过他只能嘴炮,实行就得依赖以代善为首的重臣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上之临下,道莫贵于求贤;臣之事君,功岂逾于进善。所以允凝庶绩,式静群方,成大厦之凌云,济巨川之沃日。 故周称多士,着美风谣;汉号得人,垂芳竹素。历观前代,罔不由兹。 朕虽宵分辍寝,日旰忘食,勉思政术,不惮劬劳,而九域之至广,岂一人之独化?必伫材能,共成羽翼。 故自顺治元年三月为始,特设科举,以起怀才抱道之士。其中举者,当任之以官。 无分汉、满、蒙,若有为国效力之心,皆可。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颁布了开科举之诏后,三德子又宣读了范文程拟好的毋分官吏诏。诏书下达后,便于大清治下施行。 从九月十五这天开始,所有为大清效力的人,再也没有官、吏之分,他们统称为官。 距离科举开考时间还有半年的样子,代善等人需要在这半年内,将拟订的官制完善,还要将有大清特色的科举制度完善。 第二十五章 太宗孝文皇帝 大框架定下之后,群臣可得忙好长一段时间了,反倒是福临闲了下来。如今城中秩序井然,宗亲也实地体验了一番“民间疾苦”,于是学堂再度开课。 当开课的消息传到宗亲们的耳朵里时,个个怨声载道。如果不是被强制,谁又真的愿意在学堂里读书呢?是外面不好玩吗。 宗亲们不想读书,但是多的是想将孩子送进学堂的官员。只可惜他们要么功劳太低,要么和努尔哈赤没有血缘关系,根本没法将孩子送进去。 不过人与人的悲欢是不相同的,有了福临的特许,徐博文被遏必隆送了进来。成为了这个班级里第八十七名成员,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插班生。 福临不太喜欢多尔衮,却非常喜欢多尔衮的独女,这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堂妹。时不时的就捏一下东莪的小脸蛋,每次东莪生气的瞪他的时候,福临都有一种特别的成就感。 娜图和东莪的感情也很好,就跟亲姐妹一样。 学堂里学生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福临登基而变味,至少福临是这么觉得的。大家依旧团结在他的周围,课余时间听他讲射雕英雄传的故事。 阿济格的儿子楼亲本来和福临不对付,还拉拢了宿舍的兄弟同福临对抗。 那段时间也是福临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只要他用语言稍加一激,楼亲就会哇呀呀的带着宿舍的兄弟和福临去校场拔河。 福临有四大金刚出力,齐正额压阵,楼亲根本不是对手,胜负在八二开。这帮宗亲在家都不洗衣服,上学后不仅要亲自洗衣服,还因为拔河输了要给别人洗,这哪能受得了? 无法给部下带去利益的首领,最终都难逃被抛弃的下场。到后来楼亲的室友纷纷投入福临的怀抱,殊不见齐正额那个小胖子,每次拔河赢了之后就笑得龇牙咧嘴嘛! 对于自己为何会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楼亲悲叹道“乃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没了对手,或者说没了彩头,拔河这项风靡学堂的运动项目迅速没落了下来,为此齐正额还伤心了好一会。 “早知道楼亲那帮叔叔们这么不禁打,当初就应该让着他们一点。” 又后来娜图缠着自己的弟弟继续讲故事,福临只能在课余时间给继续说起了金刀驸马郭靖的故事。 “好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福临刚讲完杨康不认生父,为了荣华富贵,继续认完颜洪烈为父的桥段,听得大家伙咬牙切齿,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会落得什么下场。 结果,福临不说了。 任凭大家如何催促,福临只表示明天一定,明天一定。 有时候希福也会站一旁听,能听皇帝讲故事,一般人可没这福气,也就在学堂里能享受到。而且说的故事似乎还有深意,比如郭靖、杨康的名字。 在学堂里安稳度过了几天后,皇太极的皇陵告成,是为清昭陵,群臣也将商议出来的庙号和谥号报了上来。 福临又得干活了。 九月二十日,昭陵成,皇太极的灵柩会在一个黄道吉日移入,随后封闭墓门。镇国将军阿拜奉福临命令,祭告圜丘太庙。 二十一日,就是黄道吉日,奉移皇太极梓宫敬安陵寝,学堂罢课一天。 天刚蒙蒙亮,崇政殿便挤满了人。福临,皇太极的后妃,在京诸王,以及已经出痘的皇太极子女,都聚集在崇政殿里哭灵。 代善拖着疲惫的身躯,迈向丹陛,一步一步朝着皇太极的灵柩走去。 跪地,三敬酒。 其余诸王也需要跪行至皇太极灵柩旁,行三叩礼。 做完以后,内阁僚属詹霸至皇太极灵柩东侧,跪读祝文: 维崇德八年,癸未九月,壬辰朔越二十一日,壬子,孝子嗣皇帝,敢昭告于皇考神位之前。曰…… 祝词念完,侍卫们抬着皇太极的灵柩缓步走出崇政殿。以福临为首的皇太极后妃、子女伏地痛哭。 灵柩所经之地,众人皆须跪于左右,伏地拜谒,直到皇太极的昭陵。 灵前,母后皇太后哲哲、圣母皇太后布木布泰,以及其他皇太极后妃,捧起陈列于灵柩前的皇太极穿过的的旧衣服,放在焚榻之上。 众人在焚榻前行礼过后,脱去身上孝服,一起放在上面。 随着火光升起,皇太极的灵柩被送入陵墓内。待衣服旧物焚烧完毕后,皇太极留在世间的,便只剩下一座崭新的昭陵。 以及他未竟的大业。 福临看着侍卫们封土,不禁想到,这些日子诸王重臣是不是看在这副灵柩的面上,才对自己毕恭毕敬。 二十二日,以福临为首,带着代善、济尔哈朗、多铎等王公大臣祭拜皇太极。 “陛下,根据先帝生前功绩,经礼部众臣商议,有两个庙号比较合适。臣不敢定夺,还请陛下圣裁!” “皇伯,这几日辛苦您了。您还是坐下说罢,若是一直站着汇报,朕给叔伯们安排的椅子岂不是白安排了?” 自福临登基以后,崇政殿里不仅有皇帝的龙椅,还有内阁首相、副相的坐椅。首相坐椅紧靠丹陛左侧,稍偏向大殿门口,两位副相的坐椅则是左右相向而立,没有偏斜。 “都坐下,都坐下。朕不好这些虚礼,只要你们能够勤勉做事,对得住朕给你们的恩宠就好。” 代善和济尔哈朗只能坐下,多铎暂代多尔衮行权,也坐在了多尔衮的位子上。至于其他议政大臣以及备咨询的礼部承政,就只能站着了。 本来是阿达礼管礼部事,因其谋反伏诛,礼部尚书一职空着,目前由礼部承政郎球管礼部事。 “启奏陛下,经与群臣商议,一致认为高祖、太宗可奉为先帝庙号。臣等不敢定夺,伏请陛下圣裁。” “高祖,太宗。” 福临念叨了下,随后开口说道:“朕闻祖有功而宗有德,皇考开我大清之基,高祖倒也合适。不过朕之皇祖为太祖高皇帝,若将皇考奉为高祖,是否有些重复?” “还是太宗,自皇考始,非追封先祖,后世帝王不得以祖为庙。” 这话不仅禁了自己世祖的庙,也禁了某位圣祖。 “谥号呢,礼部是怎么拟订的?” “应天兴国弘德彰武宽温仁圣睿孝文皇帝。” 这么长一串,福临听着就有些头痛。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皇帝的寿命不见延长,死后的谥号倒是越来越长。 前面一大串看着就好,真正起盖棺定论的还是“孝文”二字。 “前面略去,同样自皇考始,皆取一字为谥。” “我大清以孝治国,皇考当为太宗孝文皇帝。” 第二十六章 兵临城下 锦州,辽东门户,扼守要冲之地,以东是辽阔的平原,以西是狭窄的辽西走廊。 大明朝在宁远之战后,命袁崇焕着手构筑关宁锦防线。以山海关为后盾、宁远为中坚、锦州为先锋,其间筑有多个堡台作为联防据点。 期间给予了大清军队较为沉重的打击,于天启七年,天聪元年的宁锦之战中,击退了皇太极的亲征大军。 始于崇祯十三年,崇德五年的松锦之战,虽然明朝最终没能守住锦州,但是清军损失也不小,就连多尔衮都身受重伤而失去了生育能力。 自松锦之战后,吴三桂率三万残兵退守宁远孤城。 锦州这座辽东大门,落于大清之手。 宁远虽是孤城,却是一块硬骨头,要不然皇太极也不会千方百计的想招降吴三桂。 九月十四日,多尔衮率领的大军,只花了五天时间就抵达了锦州。与先期抵达的多铎、阿济格所率领的正白旗、镶红旗汇合。 多铎已被快马召回,阿济格代行统帅事。多尔衮等人抵达之后,所有人都听多尔衮军令行事。 众军修整一天后,向宁远城进发。兵贵神速,十八日中午,大军抵达宁远城下。 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城头上的吴三桂,拿着早期比较简易的望远镜看着清军扎营,不由得一阵头痛。人数之多,直逼当初松锦之战。 以吴三桂对清军的认识,若只为入寇不会出动这么多人。如此看来,是为他脚下的坚城而来。 两白,镶红、正蓝四旗全军出动,两黄旗各自出兵二十牛录,又各从正红、镶蓝抽调了一半牛录出来。 还有众多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从征,人乌泱泱的看不到头。 此次征明,大清出动兵力满洲八旗224牛录,汉军八旗蒙古八旗共137牛录,一共十余万人。 连红衣大炮都拉了四十门过来,若是火药炮弹管够,保不准多尔衮会选择直接用炮轰开宁远城。 他和吴三桂也是老对手了,若是可以的话,他真的不太想去宁远城碰吴三桂这头猛虎。强攻锦州的大战,如今还历历在目。 但是大清要入关,宁远就如同喉咙里的鱼刺,不能不拔出。 再不情愿,多尔衮也只能勉力为之。看着营帐里的地图,多尔衮心中有了算计。于是命人将豪格和阿巴泰等人召来,发布军令。 “阿巴泰,你领正白旗、正红旗越过山海关,打哪里,怎么打,随你安排,我要的是人口,牲畜,粮食还有钱财。” 本来多尔衮想派镶白旗去的,但是攻坚是个苦差事,他作为统帅,若是将自己掌管的镶白旗派去山海关里面,其他旗可能会有意见。 “豪格,你领正蓝旗、镶蓝旗,18个汉军八旗牛录,一共60牛录,越过宁远城,携10门红衣大炮,进攻宁远至山海关沿线的城池,断掉吴三桂的后路。” “若有山海关明军支援,人数少则歼灭,人数多则回师宁远城下。” “其余人随我进攻宁远城,回去以后着手打造攻城器械,若无军令,不得随意出兵鏖战,违令者斩。” 一夜平安无事,吴三桂没有派人夜袭,多尔衮也没有派人趁夜色攻城。只是各自打了几发实心炮弹,砸死了几个倒霉蛋。 那死状简直惨不忍睹。 十九日,清军按照计划兵分三路,一路由阿巴泰率领,两万余人,一路由豪格率领,一万余人,剩下六万多人兵围宁远城。 宁远城方方正正,以黄土掺石灰夯筑,白条石为基,青砖包砌而成。城高三丈多,宽两丈,开四门,外有瓮城。 护城河引宁远河水,宽三丈,深两丈。 池深城高,强攻乃是下下之策。 分兵之后,多尔衮命令鳌拜索尼等人,率领部下四处出击,目的是搜捕民夫。三天时间过去,民夫抓了近两万,许多都是躲进山里被抓出来的。 有了这帮民夫,多尔衮下令对宁远城进行试探性的进攻。以汉军八旗三十个牛录为先登,携简易长梯,分北,东,南三面进攻宁远城。 几轮箭雨过后,随着多尔衮一声令下,九千汉军分三个方向,冲向宁远城下的护城河。主攻方向在东门,汉军八旗之后是万余被抓住的民夫,这些人肩挑手抬,冒着枪林弹雨,将黄土倒入护城河内。 吴三桂见状,命令部下还击,阻止对手填河。围三阙一,缺的那门城门洞开,吊桥放下,两千精锐骑兵从城中杀出。 绕道北门,想要冲散正在填河民夫。若是能让这群民夫溃散,说不定还能冲击一下多尔衮的营寨。 关宁铁骑,大明朝为数不多的精锐骑兵。 旌旗晃动,传去多尔衮的命令,镶白旗出动了。三千镶白旗的精锐骑兵披坚执锐,自阵中杀出,阻击吴三桂麾下的关宁铁骑。 关宁铁骑是大明精锐,镶白旗骑兵同样是大清精锐,他们前身是努尔哈赤的亲兵,随努尔哈赤南征北战,战功赫赫。 隔着百步远,两方人马同时张弓搭箭,抛射至敌阵中,两轮箭雨过后,各自损失数十人。彼时双方相隔约三十步左右,马匹全力冲刺之下,已不足以再次射箭。 双方又几乎是同一时间拔出腰间战刀,跟随领兵之将冲杀。须臾间,双方碰撞到了一起,简单的挥砍动作,借着马的冲力,足以斩裂对手身穿的棉甲。 不断有人坠马,许多人来不及躲闪,直接被后面的人踩踏成泥。 关宁铁骑不愧精锐之名,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下,损失只比镶白旗的精锐骑兵多了一点点。一轮冲杀下来,明军阵亡一百八十多,清军阵亡一百五十多,伤者各有数百。 明军将领下令撤退,他们底子薄,一次损失这么多,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耗损。若是人全没了,宁远城陷落也是迟早的事。 多尔衮没有命令追击,想要在野战中全歼一支精锐骑兵,非常困难。 关宁铁骑没有选择回城,而是借着对地形了解的优势,潜入了山中。 没有了骑兵的干扰,民夫们继续挑土填河。一天时间结束,东门外的护城河被填了不少,照这个速度下去,再有个两三天,就能将东段填满。 夜里,东门悄悄打开,数千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潜出城,个个带着锄头和锹,开挖被填掉的护城河。 第二十七章 连克数城(上) 城门很快被关闭,吴三桂不可能让门一直开着,那样的话,高兴的只会是驻扎在城外的多尔衮。 九月的宁远,天气已经非常寒冷,护城河里的水冰冷刺骨,刚下水仿佛就要被冻住一般。被派去的人怨声载道,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在心里暗骂年年入寇的清军。 出城前,吴三桂已经拿出美酒犒赏,可两杯水酒带来的暖意瞬间被冰冷的河水扑灭。众人嘴里咬着木块,用力的挥动锄头铁锹,白天被填平踩实的河段,很快又松动起来。 安然无恙的向下挖了一米左右,众人已是筋疲力竭。再下面的泥土已经被河水浸湿,变成了深深地淤泥。不仅很难挖动,而且人站着很快就会陷进去,变得难以抽身。 多尔衮很早就防着明军趁夜色偷偷疏通河道,已经命人备下火箭。 明军出城的时候已经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多尔衮果断下令,众军朝被填掉的地段射出火箭。 火光照亮夜空,还在挖土的明军一阵胆寒,已顾不得军令什么的,只想着拔腿就跑。只可惜小腿也没入淤泥之中,一时半会很难拔出。 有的人干脆直接往地上一扑,也不管冷不冷的,就往泥里面拱。顺便趁着射箭的间隙,将泥往自己身上抹。殊不知,这样死的更快。 这个时候射出的箭头,很难被回收,多尔衮只下令射了四轮便收工。时间在他这边,民夫数量也充足,且随明军挖去。 看是他填的快,还是明军挖的快。 明军在河里丢下了千余具尸体,大部分人都是倒地后被同袍踩踏而亡。那些人踩着同伴的身体,跃出塞满淤泥的河段,随后向城墙跑去。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多尔衮没有继续攻城,一边在等待攻城器械的打造,一边派出军队掩护填河的民夫。 宁远是孤城,为了更好的守城,周遭二十里范围内的树,已经被吴三桂下令砍光。多尔衮想要打造攻城器械,就只能跑远路去伐木,而这就给了明军机会。 已经出城的关宁铁骑,在旷野上肆意猎杀清军的伐木民夫,以及护送民夫的骑兵。 多尔衮为了保护民夫,将一部分镶白旗和一部分蒙古八旗派了出去。双方在几十里范围的战场上捉对厮杀,在各自丢下几具尸体后,又各自离开。 清军白天填,明军夜里挖,除了不断被耗损的箭矢和军粮,双方都没有进展。 多尔衮在宁远城下的没有进展,轻装出行的阿巴泰大军已绕过关墙,出现在了中原腹地。河间、顺德、兖州多地升起狼烟。 豪格所率两万余人,绕过宁远城后直奔其后的卫城而去,期间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于二十三日,抵达中后所。 中后所,明朝在关外设立的一个千户所,建于宣德三年,全称广宁前屯卫中后千户所城。城高三丈,池深一丈,阔二丈,城门二座,没有瓮城。 由于有宁远城顶在前面,中后所驻扎的军队并不多,防御也比较松懈。城内只有一个游击将军,以及受其节制的六千兵马,另有普通百姓数千。 豪格同样没有选择立马攻城,在城外休整了一夜,以跑死的马肉犒赏士卒。 经过一夜休整,又吃下去许多肉食,清军个个红光满面,士气高昂。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内明军士气低落,个个垂头丧气,毫无敢战之心。 他们已经近半年没有领到过全饷了,一连几个月,都只发三成。 二十四日凌晨开始,豪格移军城北,这里是一堵三里长的城墙,没有城门。他以两蓝旗精锐压阵,十八个汉军八旗牛录以土石填壕。 城墙上的游击将军吴良弼根本不敢出城驱赶填河的清军,只是下令放箭,箭矢放完以后,就眼睁睁的看着清军将城北的护城河填满。 中后所城的护城河比不上宁远城,只花了一天时间,当天下午傍晚时分,城北段的河道便被填平。 豪格勉励了一下汉军八旗的统领,表示自己会替他向皇帝表功,便让他带兵回营休整了。而已经养精蓄锐一整天的两蓝旗士卒,战意高涨。 豪格右手一挥,两旗将卒头顶大盾,推着云梯攻向北墙。三里长的战线上,左边是蚁附攻城的清军,而右边的空地上,十门红衣大炮已被推了出来。 黑洞洞的炮口以经对准了城墙,两个八旗兵抬着一颗二十斤重的弹丸从炮口塞入,随后另一名八旗兵手持火把,点燃炮管上的引信。 只听得一声震天巨响,炮弹被发射出去,由于角度校正不到位,高了寸于,弹丸越过城墙,砸中了城内一处民宅。民宅屋顶顿时破了个大洞。 十炮齐发,有三炮砸在了城墙上,挖出一个半米深的大洞,弹丸也被卡在了里面。 经过校正后,第二轮炮击开始,这一次有五发炮弹砸中了城墙,一时间沙石飞溅。还有一炮贴着城墙而过,正中一个明军的脑门,没有任何阻力的飞过了城墙。 只留下红白夹杂的一摊。 惨烈的死状更加刺激了守城明军弱小的心灵,他们紧靠着女墙蜷缩在地上,任凭军官打骂也不敢站起来。 左边的云梯已经搭在了城墙上,清军已经顺着梯子杀到了城墙边,守城的明军用手里的长枪和火铳迎击。 领头的清军被三支长枪戳中,尸体从梯子上栽了下去,后面的几人也被火铳打中,当场身死。不过更多的是手持圆盾的八旗兵,踏着梯子向前奋力前进。 进攻持续了一个时辰,双方互有死伤,攻城方的清军更大。不过城墙在炮火的攻击下,已经摇摇欲坠了。 第二天,汉军八旗被派去攻城,用以消耗明军的体力。同时红衣大炮不停的向城墙倾泻炮弹。 战斗持续到中午,中后所的城墙终究没能抵挡住炮火的轰击,东段城墙出现了一个丈余宽的口子。豪格抓住这个时机,镶蓝旗绕后堵住中后所向西的退路,正蓝旗顺着缺口杀进了城内。 城塌以后,本就低落的明军士气顿时也陷入低谷,部分士兵直接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在了地上。 游击将军吴良弼和都司王国安等一众官员见状,选择了弃城逃跑,刚好被镶蓝旗的士兵逮了个正着。 吴良弼想放下武器投降,还没来得及,大好头颅就成了别人的战功。 第二十八章 连克数城(下) 二十六日,豪格以胜利者的姿态,进驻中后所城。这一战,对他来说非同寻常,要做就要做最好。 朝廷关于官制改革的设想,已经通过快马传信到了他手中。他如今是亲王兼议政大臣,还管着户部的事。 改了之后,职位权责不会有太大变化。但是想要在内阁里有更大的话语权,他就必须获取大量的军功。 他是瞄着内阁副相去的,福临已经明确表示明年会加封多铎为亲王。也就是说,他要做副相,不仅需要和多尔衮争,还得和多铎争。 他这两个叔叔,军功可比他高多了。 城中近九千人成了俘虏,其中大半是士兵,马、步兵合计四千五百余人。 这四千多人,还不如四千多头猪。 毕竟古今征战,猪的战术一再为人们成功的运用着。遇有攻击,便把屁股偎倚着墙壁,让你抓不着尾巴,终于把他无可奈何。弄不好,尖牙厉齿,给你一口,咬住了就不放。 入城之后,豪格下令宰杀俘获的牛羊,以此犒赏出力的士卒。二十七日,豪格坐镇中后所城,以四千五百名镶蓝旗士卒押送俘获的人、畜及物资前往多尔衮处。 同时向多尔衮求援。 又分四千五百人为先锋,向前屯卫和中前所进军。不为攻城,只为拔掉沿途修建的营堡。 二十七日上午,豪格率部下出城西去,下午抵达前屯城下,开始安营扎寨,等待多尔衮的援兵。 两天时间,清军连拔明军数座营堡,俘获四百余人,还有一些驼马、牛羊、三眼火铳和虎蹲炮。 前屯卫在中后所城以西五十里,是明军在关外设立的军事重镇。边上产盐铁,城西有麻子峪,那里有一座铁场,城东南为山口峪,有一座盐场。 始建于洪武己卯年(1399年,应该是建文元年),都指挥曹毅以瑞州旧址修土城,长五里三十步,高三丈五尺。宣德、正统年间又在城墙上砌上青砖,同时开凿了深一丈,阔二丈,长六里二百步的护城河。 前屯卫共开三门,东曰崇礼、南曰迎恩、西曰武宁。 中后所城陷落的消息没有传至前屯卫城,不过前面的营堡已经燃起烽火,并派出信使向前屯卫汇报清军入寇的消息。 坐镇前屯卫的是总兵官李赋明和袁尚仁,城内还有数十副将参将以及七千士兵。 “怎么回事,清军怎么突然南下了?宁远城失守了吗,吴总兵怎么没传出消息来?还有中后所的吴良弼怎么回事,为什么也没有消息传来?” 李赋明一连几个问题,问得众人喘不过气来,还是另一个总兵袁尚仁出来打圆场:“李总兵不必着急,我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回信。” “而且我看清军人数也不多,只有一万多人的样子,不可能是来攻城的。说不定就是在边上耀武扬威一番,过几天就回去了。” “您多少体谅一下吴总兵,他一个人坐守孤城,可能有时候确实力有不逮。” “鞑子又没发疯,怎么可能跑来我们这耀武扬威?要去也是去直隶山东等地。我看前边八成是出事了,一连拔我这么多营堡,鞑子恐怕所图甚大。” “重文兄,让手下弟兄们都把招子放亮点,防止鞑子夜间偷袭。还有将斥候都派出去,一有消息立马报给我。” 前屯城是一座不下于宁远的雄城,以豪格的军力,不足以迅速攻破。于是多尔衮在收到豪格的求援后,令亲信继续围困宁远城,同时派兵袭扰进攻,不让吴三桂有支援的机会。 他本人则率领两万精锐,带着二十门红衣大炮和之前负责押送俘虏的镶蓝旗士兵,悄悄绕过宁远城,向前屯城进发。 大军从二十八日出发,一路畅通无阻。吴三桂发现了多尔衮的踪迹,却没人派兵去阻击,任其穿过了自己的防线。 二十九日,多尔衮带着援军赶到,豪格亲自出帐迎接。“十四叔,您怎么亲自来了,宁远那边?” “宁远没事,吴三桂如今就是个缩头乌龟,整日缩在城里,不敢出城与我大军野战。索性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接到了你的求援信,干脆就亲自跑一趟。” “你小子前几天打得不错。” 原本二人的关系没有这么融洽,但是事情已经过去,这对叔侄的关系又开始回暖。 “清军增兵了,坏了坏了,正白旗,镶蓝,还有正黄,甚至连镶黄旗都出动了,难道是福临那个奴酋亲自来了?” “重文兄,你说得对,吴总兵那边面临的压力恐怕比我们还要大。吴游击估计是殉国了,鞑子这次如此兴师动众,真是许多年不见了。” “派人,向山海关求援。” 李赋明在忙着求援,多尔衮则视察营寨。发现军心可用后,当天晚上便开展了对前屯城的攻势。 亥时。 数万大军聚于城西,以盾牌和云梯攻城,同时三十门大炮对准了城墙。 双方互相以火炮攻击,清军的大炮用来砸墙,明军的火炮却只能打到蚁附攻城的士兵。火炮,箭雨轮番上阵,片刻之间战斗便成白热化。 很快多尔衮调整了部署,命令大军轮流进攻,同时火炮也轮流发射。大军和火炮分成了三拨,每次进攻一个时辰后就退下休息。 是夜,前屯城西,火炮声和喊杀声不绝于耳。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明,多尔衮都没有下令退兵。大清的将士们能够轮流休息两个时辰,大明的七千将士却不行,他们已经守了整整一夜的城了,早就累的不成人样。 拿刀的手不停的颤抖,两腿也不停打颤。 盼望中的退兵并没有到来,相反清军还在不停的投入生力军攻城。滚木礌石还有金汁都用完了,七千将士还剩下三千多人,大部分都带了伤,却依旧在顽强抵抗。 初一午时,前屯城破,豪格带兵先登,阵斩总兵李赋明、袁尚仁。 连副将参将在内,清军斩首四千余级,俘虏二千余人,驼马火炮等物无算。 只歇息半天,豪格带着部下直奔中前所而去。驻扎在中前所的总兵官黄色,听到前屯城陷落的消息后,直接弃城而逃。 豪格兵不血刃的攻下了中前所城,俘虏一千余人,还有诸多没来得及运走的驼马火器。 七天时间,清军连下三城,山海关外,除宁远城,皆落于清军之手。 吴三桂已是独木难支。 第二十九章 宁远血战 冬十月初一,豪格拔除中后所城的消息传到盛京,正值朔望朝期间,百官纷纷向皇帝福临祝贺,说什么因圣天子临朝,大清将士故而攻无不克。 福临以微笑回应,完全没有将群臣的马屁当回事。这玩意听听就好,当个乐子,若是当真,指不定后面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此皆将士用命之故,朕岂敢居功。待定下的方略完成之后,再行论功行赏之举。” 朔望朝属于礼节性的朝会,基本不会决定什么大事,是君臣随便聊聊,增进感情的场合。 很快朔望朝会便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结束,而宁远城下则是一片肃杀的景色。 吴三桂已经通过派出去的斥候,得知了多尔衮率军返回的消息。他看向座下的下属和幕僚,开口说道:“诸位,多尔衮率军返回,看样子我们的退路已经被断了。大家有什么想法,可畅所欲言。” “总兵大人,依属下看来,宁远已不可死守。我军不过四万将士,多尔衮将十万之众。自清军围城至今,已过去十余日,清军的攻城器械应该已经打造妥当。” “我宁远城城低池浅,非久守之地。清军携大胜之威,宁远孤城恐怕会被一战而下,总兵应当早做打算。” “李参将,那你说说我该作何打算?”吴三桂和颜悦色的说道。 “卑职听闻总兵大人的亲娘舅正在辽东效力,不如趁此机会,举城而降。如此,可保荣华富贵矣!” 吴三桂一拍桌子,随后猛地起身。“李参将之言,颇合吴某心意,还请李参将为使,前往清军大营走上一遭。” 李参将闻言大喜过望,他早就跟清军有接触了。 而其他诸将面色铁青,他们还有家人在京城,不想跟着吴三桂降贼。一个姓刘的参将起身说道:“吴大人,卑职以为不妥,众将家眷皆在京师,岂有临阵降贼的道理?” “陛下待诸位不薄,诸位就是这么回报陛下的吗?” “刘参将,识时务者为俊杰,儿子没了,大不了到那边再生一个就是。年富力强,又何惧无后?” 吴三桂见刘参将还有话说,挥手制止道:“刘参将不必多说。”接着又看向李参将:“李勇,你过来一下,吴某有句话想让你带给多尔衮。” 李参将不疑有他,屁颠屁颠的走到吴三桂身旁,俯身向下,想听听总兵大人有什么话要自己传。 却见寒光一闪,吴三桂抽出崇祯赏赐给他的尚方宝剑,在李参将错愕的眼神中,将其捅了个对穿。 吴三桂随手将李参将的尸体推倒在地,小心翼翼的用袖子将剑上的血迹擦干,随后细条慢理的对众人说道:“吴某世受皇恩,宁可与宁远城共存亡,也不愿做背主之人。” “若再有人轻言降贼,有如此獠。” “是!” “清军克日攻城,众将皆须万分小心,不可给清军以可乘之机,违令者定斩不饶。” 随后呼来两个亲兵,指着地上李参将的尸体道:“枭去此獠首级,传于众军。” 虽说吴三桂与皇太极有书信往来,虽说他的舅舅在清国效力,但他吴三桂现在还想做一个大明的忠臣。 宁远城附近的空气越来越紧张,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一场血战已不可避免。 初六清晨,吴三桂还在睡梦之中,如今宁远城已成死地,他不敢睡太死,一点小小的声响便两他唤醒。 “来人,哪里传来的号角声?” 正好此时有人来报:“大人,鞑子攻城了。” 吴三桂穿好甲胄,来到城墙之上,只见城下无数火把亮起,宛如一条长长的火龙。火光之下,是推着楯车和云梯的清军士兵。 透过望远镜,吴三桂还能看到头盔之下狰狞的面孔。 这次不再是试探性进攻,多尔衮一下子投入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分东,北,南三面进攻。 东面由多尔衮亲自指挥,配有二十门红衣大炮,北面由豪格指挥,十门红衣大炮,南边是索尼,也配备了十门红衣大炮。 云梯安然无恙的推到了城墙前面,上面的军士操作着绳索,将折叠起来的云梯向城墙搭去。梯子前端都有“牙”,只要梯子搭上城墙,锋利的“牙”便会直接嵌入城墙内壁,很难拔出。 一个守城百户眼疾手快,与众人合力,在“牙”快要搭上城墙的时候,将手中推杆推出,顶在梯子前端。 “快,抛猛火油,射火箭。” “床弩准备发射。” 云梯表面已用湿牛皮覆盖,而且推出来的时候,还涂了一层泥浆,哪怕是用猛火油烧,短时间也很难将云梯摧毁。 还好宁远城配备了数十架床弩,一次能够同时发射十支两米长的巨箭。巨箭箭头带钩,箭尾接着绳索,发射出去后,能够通过转动绞盘将巨箭回收。 在箭头钩子的作用下,能将云梯扯的分崩离析。 “快,用力斩断绳索!” 双方进入胶着态势,死伤在不停的增加,大体上是明军占优。一个时辰后,清军第一轮投入的六辆巨型云梯已有四辆被损毁,另外两辆也快了。 各方指挥官下令退兵,明军获得了一会儿的喘息之机。趁这个时间,吴三桂派人将已经做好的热饭热菜送上城头,让将士能够补充一下体力。 战场平静了一刻钟,清军新一轮的攻城对伍集结完毕。这一次不光有云梯出战,还有一种名为飞楼的庞然大物被推到了城前。 飞楼与城墙齐平,前段有一截两丈来长,半丈宽的吊桥。吊桥放下后,可供三个士卒并行,士兵走到吊桥最前端,只需轻轻一跃就能跳到城墙上。 “放箭,快放箭,还有放铳,射死这些鞑子。” 不只有火铳和羽箭,守城的明军还推来了一门虎蹲炮。 吊桥前端,清军支起长盾,以弓箭和火铳与明军对射。突然虎蹲炮发威,实心的弹丸打中一块长盾。盾牌和后面的清军士兵顿时四分五裂,碎肉和鲜血溅了旁边人一身。 被鲜血这么一激,几个披甲步兵兵趁明军张弓搭箭的间隙,举着手里的圆盾,手持钢刀,一举跃上城头,与明军厮杀起来。 杀了好几个披甲的长枪兵后,几人寡不敌众,被长枪戳死在了城墙上。不过越来越多的清军踏着跃上城头,与明军捉对厮杀。 大战从清晨持续到中午,清军已经发动了三轮进攻,云梯飞楼损毁好几辆,却依然没有对宁远城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红衣大炮炮管都打红了,再打下去都要废了,也只砸碎几块青砖。 多尔衮见状只能下令暂时收兵。 第三十章 撤兵 虽说新一轮的征明已经开始,但是上一轮的征明还未论功行赏。兵部向代善递了一份叙功的折子,为征锦州、松山、燕京、山东等将士请功。 代善那会正被闲置,有些事知道的不多,和济尔哈朗核对以后,同意了叙功折子,将其交给福临裁决。 “就按此方案实施,不能让有功将士寒心。另外朕已经命遏必隆替朕收养阵亡将士子嗣,他们为朕的江山献出了生命,朕不能让他们的子孙后代受苦。” “朕认为朕的恩泽不应止于两黄旗,其余六旗应当一视同仁,不知皇伯意下如何?” 这是福临对易八旗制度的一次试探,若是这次能收养其他六旗孤儿,那就是一个好的开端,多来上几次就成了定制。 “臣只能保证臣的两红旗无异议,最重要的是两白旗能不能同意。” 代善如今位及人臣,而且福临还许诺,以他的亲王爵和他长子的郡王爵世袭罔替,他支持一下皇帝的想法又有何不可呢? “诶!”福临深深地叹了口气,“皇伯爱我,皇伯不负朕,朕绝不负皇伯。” 更八旗之制,路途遥远呐! 两宫太后都对福临的想法表示支持,为此出钱出力。 看,这个小孩叫福临,今年六岁,是大清国的皇帝,年纪轻轻的他过上了啃老的生活。 盛京城里欣欣向荣,而宁远城下,多尔衮心情不太好。 城头上的血战唤起了他当初的记忆,松锦之战时,他处在洪承畴和祖大寿的两面夹击之下,情况异常危险。 虽说后来俘虏了洪承畴和祖大寿,但他多尔衮也落下了一身的病。 “如松山之役,我颇劳心焦思,亲自披坚执锐,卿后虽无成,亦足见卿之能。我之体弱精疲,实由如此也!” 这是他曾对洪承畴说过的话,如今看来吴三桂是一头不逊于洪承畴的猛虎。 收兵之后,豪格有些不解,这才打了半天。“十四叔,我军士气正盛,怎么就这么退兵了?” 宁远城里升起炊烟,已经开始了埋锅造饭,清军营地也差不多,一上午的激烈战斗归于平静。 “莽夫,攻城岂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兵法有云,攻城为不得已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我军人数与明军悬殊不大,怎能强行攻城? 你要知道满洲八旗为我大清根本,不能过多折损于此。” “若是可以,我巴不得吴三桂自己退到山海关,这也是我让你在山海关到宁远一线只留五千人的原因。不是为了阻拦吴三桂撤兵,而是骚扰山海关出来的援兵。” “派人去城墙下喊话,若吴三桂若能带兵来降,我大清愿以王爵与之。” 多尔衮的攻心战术没起到什么作用,如今宁远城内上下一心,誓死守城。 休息了大半天,傍晚时分,多尔衮再次下令攻城。以汉军八旗为先登,蒙古八旗和满洲八旗列于其后。 沉睡了的宁远战场再次苏醒,喊杀声,火铳声,火炮声不绝于耳。 冲车,云梯,飞楼齐上,汉军八旗的披甲士卒举着大盾,推着楯车掩护冲车抵达城门处。 本来城门已被吴三桂用沙土堵住,冲车很难将其撞开。下午休息的时候,吴三桂命人将沙土铲开,瓮城地上堆满了柴火,还淋上了猛火油。 城头上滚木礌石和金汁向城下倾倒,被砸中的当场死亡,被金汁淋到的霎时间皮开肉绽,躺在地上来回打滚,然后在痛苦中死去。 冲车轻而易举的将城门撞开,无数汉军八旗的步兵冲了进去,蒙古八旗的披甲步兵紧随其后。守军将领见人源源不断的从城门口处往瓮城里挤。 狰狞的笑道:“弟兄们,射出火箭,将这群背弃祖宗的人通通烧死。” 很快火箭点燃淋上了猛火油的柴薪,瓮城内黑烟滚滚,火光大作,将四周城墙映得通红。前面的士卒来不及后撤,又被后面的来人堵住,进退不能。 领头的汉军八旗将领立刻命令士卒停下脚步,并派人通知蒙古八旗,让他们不要再前进。 一干人很快从城门口退去,只留下一地被火烧死的士卒,和一辆被巨石砸断的冲车。 城门很快被关闭,沙石又堵在了门后,一切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战斗持续到半夜,清军扔下三千多具尸体,如潮水般的退去。 一夜无事,第二天下午,多尔衮重整旗鼓,这一次打头的是蒙古八旗的披甲步兵,还有一部分汉军步兵协同攻击。满洲八旗的披甲骑兵被多尔衮摆在了侧翼,防止关宁铁骑出城冲阵。 东侧城门洞开,三千披着甲胄的关宁铁骑冲了出来,杀向蚁附攻城的步兵。侧翼的骑兵见状,立刻杀向关宁铁骑,步兵方阵里的汉军八旗推车向前,阻挡骑兵攻势。 火铳和弓箭齐射,关宁铁骑见状直接分散开来,只有十来个骑兵因坐骑被火铳击中而坠地,其他的都以弓箭回击,将其抛射出去。 损失不大,攻城继续。千疮百孔的飞楼再次抵达城墙边上,飞楼上的火铳兵和弓箭兵掩护盾牌手登城。 盾牌手跳上城头后,迅速支起长盾,掩护后面的弟兄登城。很快,数十人登上城头,与城墙上的明军战在了一起。 左右各十张厚重的长盾将明军隔绝开来,源源不断的清军涌上城头。长枪从盾牌间的间隙戳出,收割着明军士兵的性命。 直到虎蹲炮的到来,轰开了清军的盾阵,清军在城墙上的攻势才缓了下来。随后明军靠着人数优势,重新夺回了失陷的地段。 多尔衮透过望远镜,看着城墙上大清士兵屡屡攻上去,又屡屡被打退,忍不住扼腕痛惜。 天变得越来越冷,甚至已经飘起了鹅毛,多尔衮心知这场攻城战怕是要无疾而终了。 攻城一共持续了六天,从初六一直打到了十一晚上,十万八旗健儿出征,此时还剩下八万。其中汉军八旗损失最大,满洲八旗也损失了近四千。 自那天后,多尔衮没有再度攻城,攻城器械已经全部被损毁了。而是向福临上书,说自己攻击受挫,未能攻下宁远城,请皇帝降罪。 福临接到多尔衮的折子后,没有做出惩罚,而是勉励了多尔衮一番,就让其班师回朝。 虽然没能攻克宁远,但是中后所和前屯卫两座城已经被焚毁,短时间内很难修复如初。曾经横亘在大清与大明之间的关宁锦防线,如今只剩下一座光秃秃的宁远城,和号称天下第一关的山海关。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八万清军士卒,带着数不清的车马牛羊,以及数万俘虏,踏上了回盛京的路途。 第三十一章 一年 崇德八年的除夕夜眨眼即至,福临与两宫太后,以及另外两宫太妃在清宁宫祈福。 福临的弟弟博果尔也在清宁宫,崇德六年十二月底才出生的博果尔,才刚满两岁。粉雕玉琢的,像个瓷娃娃一样。 “笑一个,再笑一个。”福临捏着博果尔的脸肚子,不停的逗弄。博果尔想要摆脱现状,一双粗壮的小短手不停的拍打,却怎么也打不到。 “打不着,打不着。” “哇”的一声,博果尔哭了出来,声音响彻整个清宁宫。 小孩的哭声为清宁宫添加了几丝生气,娜木钟的陪嫁丫鬟看着小主子被人玩弄,急得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还是哲哲将博果尔解救了出来。 家宴过后,福临随大玉儿回到了永福宫。福临的一些想法,大玉儿大概能猜测到一二,等娜图睡过去后,拉着福临说道:“我儿,有些事情急不得,越急越容易出问题。 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完全可以慢慢来。做皇帝要学会忍耐,做事之前多想想后果,不要头脑一热就付诸行动。” “额娘知道你很聪慧,是要做大事的人,但你一定要知道谋定而后动。额娘虽不读书,却也知道“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主失一言,而国残民辱”的道理。” “你看看,从你登基到现在,下了多少道诏书?” 不知不觉福临来到这个世界一年有余,当皇帝刚好满三个月。 回首这一年,福临发现自己的额娘说的挺对,自己做的事确实有些多。 在他的建议下,皇室教育提前制度化。所有适龄的子女都被送进了学堂读书,彼此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左右,相互之间的感情已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已有六个年满十五岁的宗室子弟从学堂结业,即将进入军中,同父兄一起为大清添砖加瓦。日后是封贝勒还是封王,就看他们功劳如何了。 十五岁就从军,放在两千年前,都算比较早的,汉唐都是二十岁成丁。 但是没办法,大清底子薄,地狭人少,所以男子虚岁十六即成丁。女子虚岁十三岁就能成亲,福临的两个胞姐都是在这个年纪嫁到蒙古去的。 结业那天,福临特地让学堂将菜肴准备得丰盛点,也算是庆祝他们结业了。福临本人则亲自拉着他们的手,叮嘱他们哪怕是进入军中,也不要忘记读书。 “日后同明军作战,当奋勇争先,不可堕父祖英名。但有空闲时间,一定要多读一点书,开卷有益。” 临了,福临还给他们每人赏赐了一副上好的甲胄和宝剑,以此鼓励他们英勇作战。 为了拉拢蒙古草原,福临将四宫所出之女,全部加封为长公主。非四宫所出,也各自有封赏。已经出嫁的,还对其夫家进行了赏赐。 本来是五宫,关雎宫宸妃海兰珠,福临的姨妈兼姨娘,幼子早夭,无女。皇太极驾崩后,关雎宫彻底空在那,再也没人居住。 币撒到位,别人才能替他做事。就好比前世当社畜时,月薪五万,公司就是家,老板说啥就是啥。月薪五千,到点打卡下班走人,管你老板不老板的。 也因为福临下诏废除了人殉,以及加封诸女,来自草原的后宫诸妃对他非常尊敬。 期间福临还给已经出嫁的两位胞姐送去过亲笔信,问她们在那边过的好不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时间可以带着额驸来盛京看自己。 另外还有三件影响比较大的事,其一官制改革,其二科举改制,其三开发白山黑水。 目前官制改革才确定内阁编制,人员没有多大的变动,只增加了僚属。首相名称不变,依旧为内阁总理大臣,副相分左右,更名为内阁左右协理大臣,济尔哈朗居左,多尔衮居右。 议政大臣之下有四长史八丞,分别为从二品和从三品,丞之下设五至七品书吏若干。 就是这几十个人,构成了如今大清的中枢。 代善总领政务,左相济尔哈朗分管礼、吏、户以及理蕃四部,右相多尔衮一人分管兵、刑、工三部。 下一步是改九寺,根据其职能,或改部改院,或与部合并,或裁撤。 原先的承政改名尚书,参政改名侍郎,皇太极设立的启心郎一职成为历史。有了李自成的前车之鉴,这些被裁撤的郎官或被安排进内阁,或被安排在六部。 豪格以议政大臣的身份兼任户部尚书,多铎兼任理蕃部尚书,范文程兼任吏部尚书,洪承畴兼任兵部尚书。 剩下几个议政大臣没有兼任尚书,目前在内阁做些杂务。大概率要等到厘清疆界划置行省后,他们以议政大臣的身份兼任部分行省的巡抚。 距颁布行科举的诏书已经过去近三个月,大清开新式科举及官吏鸿沟被打通的消息,已经通过商人之口传遍了整个大明。 为了吸引大明读书人来盛京参加科举,福临在征得代善、济尔哈朗和多尔衮的同意后,又再后面补发了两道诏书。 其一,为解决其后顾之忧,无论考取与否,朝廷都会为其发放川资。来去欢迎,来是肯定欢迎的,至于去欢不欢迎,这个真不好说,大清正缺人呢! 其二,为了降低读书人的抵触心理,被录取的读书人在十年之内,无需剃发。至于服饰还是要改的,大清不可能为他们再设计一套官服出来。 沿用大明的官服也不可行,两种截然不同的服饰风格跻身同一朝堂,容易引发对立,影响团结。 十年之后,福临已经亲政,到那时候,头发的问题应该已经得到解决了。 蒙古草原和朝鲜国也有读书人,尤其是此时的朝鲜国,仰慕中原文化,学习中原文化的读书人不少,但没什么出头之日,就想着来大清碰碰运气。 更多的还是大明境内的读书人,每次科举录取的就那么多,而且如果不能进翰林院做庶吉士,就无缘内阁大学士。 更重要的是举人才能做官,秀才只有一点特权。 大清就不一样了,只要你能力够强,是个肯踏踏实实做实事的人,哪怕是从最小的从九品的小官做起,也能升至内阁首相。 因此许多秀才或者秀才都没考上的,甚至还有一部分举人老爷,找到了范永斗,让他将自己带去辽东。 做不做官不重要,主要是想体验一下新式科举怎么个新法。 开发白山黑水差不多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开春后,陆陆续续移民过去。 第三十二章 正旦大朝 崇祯十七年,顺治元年,正月,庚寅朔。 大清和大明都在举行正旦大朝,但是氛围截然不同。 福临带领众臣在堂子里祭天拜神后,穿着朝服衮服,来到了当初即位时的笃恭殿接受群臣朝拜。 崇祯也穿上了衮冕驾临乾清宫,接受群臣的朝贺。 笃恭殿内,言笑晏晏,群臣之间笑语盈盈。三德子正在宣诏,对去年之事做一个总结,同时对新的一年做出展望。 福临没有食言,下诏以礼亲王,郑亲王,睿亲王,肃亲王,豫亲王,克勤郡王为世袭罔替之爵。 “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 哪怕是犯罪被除爵,也会从他们的子孙后代里选出合适的人来继承王爵,真正做到了与国同休。 阿巴泰两次征明,每次都带回数十万人口和牲畜,钱财无数,被封为饶余郡王。 九月大战,大清和大明都认为自己取得了胜利。于大明朝而言,打退了清军的又一次入寇,崇祯特地嘉奖了吴三桂一番。 于大清而言,获得了数十万的人口,数不尽的钱粮,还毁了两座城,是值得称道的大胜。 值得一提的是,多尔衮虽然没有攻破宁远,但是大军撤退以后,先后有明军将领来降。 十一月初一,明朝把总刘自强前往石城岛乞降,福临命人将此事大书特书,还将其编入正黄旗,以作为引来千里马的马骨。 十二月初二,宁远守备孙友白趁众人不注意,带着家眷亲信趁夜潜出宁远城,来到锦州乞降。 福临同样将其编入正黄旗,同时赏赐宅邸奴仆器物,助其在盛京安家。 诏书宣读完以后,福临起身敬酒。“这第一杯酒,敬朕皇祖太祖高皇帝,皇考太宗孝文皇帝。是他们拼搏数十年,才有大清如今的基业。朕及诸臣当不忘先祖创业之艰难,砥砺前行,踔厉奋发。” “第二杯酒,敬那些为我大清出生入死的将士,朕及诸卿能安坐于盛京城里,全赖他们舍生忘死。” “朕决定在大清门前竖起一碑,上书自皇祖起兵以来牺牲将士之姓名。碑前文官下轿,武官下马,每逢朔望朝日,着礼部遣官祭拜。” “吾皇圣明。” “朕闻多难兴邦,地震压不垮我大清,雪灾也压不垮我大清,这第三杯酒,为朕贺,为朝堂贺,为我大清江山千万子民贺!” 正值小冰期,不止大明多事,大清的事也不少。九月的地震在朝堂全力施救下,福临这位新君的面子抱住了,只冻死了六百来人。 不过进入十一月后,连降数天大雪,许多房屋被压塌,还有许多牲畜被冻死。若不是阿巴泰及时带回了救命粮,恐怕福临又要命人率军征明了。 群臣再次起身,举杯恭祝福临,随后一口饮尽。 福临也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今日正旦朝会,诸卿不必拘泥,尽可开怀畅饮。若有无状之举,朕皆赦尔等无罪。” 笃恭殿里气氛欢快热闹,燕京城的乾清宫又是另一番景象。 崇祯强作欢颜,接受着百官的祝福。百官看着崇祯那张脸,好心情顿时没了。 这几个月里,大明朝的局势迅速恶化。 孙传庭出关后先胜后败,开始收复了宝丰,随后与李自成的大军在郏县交战,大败。无奈之下,孙传庭领军后撤,又被李自成率军追上,又吃了一场败仗。 最后只能退守潼关。 同月,张献忠破永州,龙兴之地凤阳府屡遭地震。 旋即,李自成攻破潼关,孙传庭战死。李自成携大胜之威,先后攻陷华州、渭南、临潼。在商州遇到了不小的抵抗,在攻破商州后,李自成下令屠城。 接着李自成一举攻破西安,秦王朱存极降,巡抚都御史冯师孔、按察使黄絅等官员殉国。 秦王的投降震惊天下,崇祯为此吐血。 张献忠也攻破了数个城池。 整个崇祯十六年的最后几个月,大清军,李自成军,张献忠军在大明腹地搅了个天翻地覆,最后还能全身而退。 “陛下何必心忧?贼入关中,必恋子女玉帛,犹虎入陷阱。待其为酒色所耽,陛下只需遣一总兵,便能尽破贼寇。” 大臣们一点不慌,还有空安慰崇祯。 不过江山风雨飘摇,他就要成亡国之君了,这让崇祯如何能高兴起来?看着下面的百官依旧高高兴兴的吃喝,崇祯脸色铁青。“朕身体有恙,先行退下了,众卿吃好喝好。” 没了皇帝在场,众人吃得更欢快了,他们从不担心改朝换代。哪怕是要改朝换代,皇帝也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到最后不还是得倚靠他们这些国家栋梁? 在哪做官不是做官,为谁效命不是效命?该愁的是朱家天子,于他们士大夫何干呐! “陈首辅,请!” “李天官,请!” 二人相视一笑,纷纷将酒饮尽。 福临走到代善旁边敬酒,“皇伯,辛苦了,朕敬你一杯。朕尚年幼,这朝中大事的担子还得皇伯来担,您可千万要注意身体啊!” “承蒙陛下信任,臣定肝脑涂地。” “打住打住,朕不需要皇伯肝脑涂地,只需要皇伯好好活着。” 说了公事,福临贴到代善耳旁问道:“皇伯,朕欲娶明国一公主为妃,还必须是崇祯亲女,朝中阻力是大还是小?” “还有,明国那边会答应吗?” 代善闻言,脸色如常,还带上了笑容,让人还只以为陛下在和礼亲王说笑。 “陛下何故有此念?” “范永斗他们传来的消息皇伯应该都知道了,两大流寇在腹地肆虐,明国最后的名将孙传庭战死,朝廷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偏偏明庭上下一派蠹虫,以至于对流贼无可奈何。朕看啊,这大明朝的江山坐不久了。李自成在陕西整军经武,肯定要出关向燕京进军。” “明庭没有可战之兵,燕京城破只在旦夕之间。燕京城破之日,就是我大清兴兵南下之时,届时战败李自成,我大清便能入主燕京。” “若朕的后宫之中有一汉家公主,应当能够更好的收揽汉人之心,让他们为我大清所用。” “依朕看来,诸叔伯兄长当以身作则,纳一汉女为侧福晋。” 代善没想到福临想的如此深远,对大明如此不看好。“可陛下,这不过是您的推测,若是事情没有按照您的推测发展呢?” “那也无碍,只不过是后宫里多一个吃饭的人而已。” 第三十三章 和亲之议 “草原那边怎么说呢?陛下有没有和太后提及过此事?” 与蒙古草原联姻,差不多是大清的既定国策。而且大清的联姻,和汉唐的和亲还不一样。 汉唐只嫁个公主过去了事,甚至还送一大堆陪嫁的东西,另外汉唐的公主还得打个引号,真公主出嫁的例子极少。 大清和蒙古部落的联姻始于最高层,除了嫁女儿,诸王贝勒的福晋差不多全是草原出身。 例如皇太极的崇德五宫,三个来自科尔沁蒙古,两个是林丹汗的遗孀,属于察哈尔部蒙古。皇太极的女儿,除了十四女嫁给了吴应熊,其他全部嫁到了蒙古。 王公贵族迎娶蒙古贵女,真公主外嫁蒙古草原。 靠着不断的联姻拉拢亲近部落,打压不听话的部落,又在诸部落间制造间隙,终清一代,没有受到过太大的来自草原的威胁。 如果福临想要改掉这个既定国策,草原可能会出现动荡。最主要的是,这种婚姻大事,后宫那两位太后持什么态度? “暂时还没,至于草原的情况,皇伯放心,我不会顾此失彼的。我打算效仿父皇的五宫制度,设立二……嗯,三宫皇后,满洲贵女、明朝公主、蒙古贵女各居其一,彼此地位相同。” 福临期待的看向代善,问道:“皇伯,觉得朕这个想法是否妥当?” 福临一开始只想立明朝公主和蒙古贵女为后的,话到嘴边,觉得还是该把满洲人加进去。 代善思索了片刻,觉得福临的想法还行,至少挑不出毛病,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两宫太后不同意。不过在代善看来,皇帝的后宫不能全是蒙古人,长久以往,大清还算满洲的大清吗? 加个满人皇后正合适,最好出自他手下的两红旗。瞬息之间,代善已经在思考两红旗内谁家有适龄的女子了。 直到福临再次问起,代善才回答道:“臣觉得可行,只是太后那边,恐怕还得费一番言语。” “太后那边我去说,内阁那边就劳烦皇伯了,尽早定下出使明庭的使臣。此事一定要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代善有些不解,不明白福临为何如此急迫。刚一即位就整出这么多事,一点也不像他说的那样,说什么自己年纪尚小,国事就交给众位叔伯了。 之前安排的事还没做完呢,现在又安排事下来了,耕地的牛都没这么累啊! “陛下何以如此急迫?官员改制尚未完成,科举之制也在进行,开春后还要安排人手去屯田垦荒。现在臣恨不得将手下劈成两半当两个人用,哪里还有人手去出使明国。” “不若等科举结束后,再派人出使。” 这还是代善首次向福临出言抱怨,饶是现在,都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人手着实不够。 福临觉得自己确实该安抚一下自己这位二伯了,这段时间一直任劳任怨。“皇伯,笃恭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崇政殿说。” 官员难得齐聚一堂,过一个热闹年,福临不想破坏这种氛围。毕竟明年的正旦大朝,能不能凑齐殿内的熟面孔还是两说。 “诸卿,朕酒量不佳,先行回宫了。皇兄还有十五叔,替朕好好招待诸卿。” 刚走出笃恭殿,福临招来三德子:“三德子,去请郑亲王,睿亲王,还有范师傅去崇政殿一叙。” 三德子本是服侍福临的小太监,为人机警,很懂的察言观色。福临临登基的前一天,将其改名为三德子。 只待日后再寻个和尚过来供着,赐法号法印,如此微服私访三人组便齐了。 皇帝前脚离开,内阁首相代善后脚就跟着离开。随后两位副相又先后离席,议政大臣范文程紧随其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几人去商量大事了。 只有留在笃恭殿内,被福临安排接待诸官员的豪格和多铎觉得索然无味。虽说大家都是亲王,但亲王和亲王也是不一样的呀! 不过这点区别对待正好,能让人有追求上进的空间。若是一视同仁,大家何必辛苦干活呢? “去,给范师傅取个马扎来。” 福临一边吩咐三德子,一边请代善三人坐下。范文程本来没有坐着的资格的,只是殿中拢共就五个人,四个人坐着,留他一个人站着也不好。 搬椅子也不妥当,范文程终归只是议政大臣,还没法和三位宰相平起平坐。一个小马扎正好,既对范文程施了恩,又不会折损宰相的颜面。 “多谢陛下赐座。” “二位皇叔,范师傅,之所以将你们请来,是因为朕刚刚和皇伯说起了一件事。”福临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朕欲效仿皇考的五宫,立三宫皇后,以满洲、蒙古贵女以及明国公主为之。” “不知二位皇叔觉得如何?” 济尔哈朗听到后,第一想法和代善差不多,从自己的镶蓝旗里挑一个合适的女子出来。“陛下,臣倒是没有异议,只是蒙古贵女和满洲贵女好说,镶蓝旗里适合陛下的女子就有很多。” “明朝公主的话,恐怕有点难度。据臣所知,明朝立国至今,凡二百七十余年,还未有和亲公主一说。” “十四叔呢?” “陛下为何要纳汉人女子?而且就算是要纳汉人女子,为何又要限定为明国公主?还请陛下为臣解惑。” 福临只能将先前在笃恭殿内对代善说过的话,再对着众人说一遍。“这便是朕欲娶崇祯皇帝之女的原因。” “皇伯和十四叔可能还不知道,朕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人告诉朕,崇祯十七年,贼犯京师,内城陷,帝自经于万岁山。” “朕曾以为是噩梦,经范师傅解梦,朕方知万岁山在燕京,而非盛京,故此梦当应在崇祯皇帝头上。” “如果朕记得不错,从今天开始,就是崇祯十七年了?” 福临看向代善,解释道:“皇伯,这也是朕急迫的原因。虽说朕的梦里没说是几月燕京被攻陷,但想来也不会太晚。” “若是等举行完科举再派人出使,恐怕流贼李自成都已经打破京师了。到那时,朕又能去哪里娶明朝公主呢?” 这年头的人还是挺迷信的,尤其是女真这样刚从部落迈向封建的时期。几人都没有将福临之梦当作戏言,相反还觉得是上天赐福,预示大清将入主中原。 第三十四章 三宫 听完福临的解释,代善和多尔衮都有些沉默。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入主中原如此接近。 在自己辅弼幼主期间,率军入主中原,使大清不再偏居一隅,这是多么大的成就? “若是如此的话,确实需要抓点紧。臣等会散朝后便命礼部商议出合适的人选来,范议政配合挑选礼物,明天就让他们带着礼物出发。” 说着代善看向多尔衮:“睿亲王现在管着兵部,征调兵丁和军粮一事,也需要尽早准备妥当,最好配合户部,再对各部落进行一次丁口清查。” “还有间人那边,要多传递一些消息过来,最好能一天一传,这个时间就不要考虑节省钱粮的事了。一定要及时把握住朱明和李贼的动向。” 觉得安排的还不够细致,代善又补充道:“我觉得城破之前,崇祯会召吴三桂率军去勤王。如今宁远城只是孤城,若是吴三桂带兵入京,宁远没有守住的可能。” “兵部那边可令锦州守军多去打探宁远城的消息,一旦吴三桂率军西出,锦州守军要立刻展开行动,连夜抢占宁远城,随后马不停蹄的向山海关进军。” 代善头脑清晰,有着福临提供的消息,很快对局势做出判断,同时做好相关的准备。 “皇伯,科举和屯垦也不要忘记,有了这次的经验,以后办起来会更加顺利。” “范师傅,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补缺的吗?” “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臣推荐犬子承荫为副使,他自幼随臣读书,知晓礼节。” “这……”福临有些犹豫,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就怕彼时崇祯已经发疯。“范师傅,不是朕怀疑令郎的能力,而是我大清与明国久经战火,出使一事恐怕凶险万分。” “要不还是派其他人去,朕实在不愿意见范师傅白发人送黑发人。” 范文程闻言十分感动,跪在地上说道:“陛下拳拳爱护之心,臣深感五内。然臣受太祖太宗两朝厚禄,又蒙陛下看中,擢为内阁议政大臣。” “此等天高地厚之恩,怎能不以死相报,还请陛下同意臣之请求,委任犬子为求亲副使。若是他不幸罹难,那也是他命该如此,怨不得别人。” “时人皆称范师傅为汉臣之首,朕看此言名副其实,范师傅的确是汉臣之首。若是大清的汉臣皆如范师傅这般忠心耿耿,我大清何愁不兴?” “皇伯,二位皇叔,求亲副使不可无官无爵,不知当以何职、爵受之?” “臣以为可授三等甲喇章京,加礼部侍郎衔。”济尔哈朗管着礼部和吏部,这事绕不过他。 “就依皇叔之言,授范师傅长子为三等甲喇章京。另外范师傅劳苦功高,不可不赏,当升其世职为一等甲喇章京,着吏部即刻办理。” “谢主隆恩!” 小朝议很快结束,众人各自散去。几人干劲十足,都在为了大清更美好的明天而奋斗。一行人兵分两路,代善济尔哈朗和范文程等人去安排使团之事,多尔衮则去策划军略。 福临则回到了永福宫,此时两宫太后也在宴请诸臣之妇,以及一众宗室女眷。 永福宫里只有福临一个人,等待额娘回宫期间,福临脱去厚厚的皮裘朝服,在宫里运动了起来。 经过了一年的锻炼,再加上营养到位。福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方喀拉了,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三,体重也将近五十斤。这一年时间,足足长高了十多公分。 福临始终相信一件事,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历史上的顺治什么时候驾崩的,福临没有个准确的概念,但他看过《康熙王朝》,康熙登基的时候才八岁。 跳操出了一身汗,福临只觉得特别舒爽。这会三德子已经将热水准备妥当了,小小的身躯踏进舒适的热水里,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完全不想动弹。 很快大玉儿带着娜图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女孩子,福临放眼望去,才发现是多尔衮的独女东莪。 “额娘,阿姐。东莪妹妹,你怎么也来了啊?” “我知道,是我请东莪妹妹过来玩的,她说她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平常连个伴都没有。” “见过皇兄!”东莪看到福临还挺高兴的,她其实很享受在学堂读书的日子。因为睿亲王府里就她一个小孩,平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父母也不怎么关心她,而她的生母在府里地位又不高。 福临将东莪扶起,有些不乐意的说道:“都是一家兄妹,何必如此见外,下次不准这样了。再跟皇兄如此见外,皇兄就不给你讲故事了。” “好诶好诶,我最喜欢听皇弟讲故事了。好几天没听故事,晚上睡觉都不安稳。好皇弟,快告诉我,杨过断了右臂后怎么了?” “你们先去沐浴更衣,我有点事要和额娘说,说完我再给你们讲后面的事。” “好!”娜图有点不开心了,不能马上听到故事,东莪倒是很开心,跟在娜图后面乐开了花。 左右散去后,福临跟大玉儿说起了自己的想法。“额娘,您觉得怎么样,朕设三宫皇后,汉满蒙各一?” 自己的儿子是大清皇帝,又不是草原的可汗,大玉儿自然向着儿子这边。“若真依你所言,立一个明国公主为后,倒也妥当。只是皇儿,若你立三宫皇后,日后有子降生,可想过以谁为嗣呢?” 三家都是嫡子,无论立谁,另外两家都有话说。哪怕是是四人同睡,那也存在一个先后问题。 其实福临自己就是嫡长子继承制的受益者,除豪格外,他还有好几个兄长,不过那些都是庶出。原历史拥立皇帝的时候,大臣们根本没考虑过他们。 唯二的人选就是福临和博果尔,但是博果尔太小,就只能让年纪稍大的福临当皇帝。 大玉儿的问题一针见血,如果设设立三宫皇后,立嗣确实是个问题。总不能效仿某罗,将国家一分为三,三家嫡长各管一边? “儿臣尚幼,立储之事还很久远,娶明国公主一事迫在眉睫。若是晚了,还有没有大明都不好说了。” “既然你已和内阁三位宰相商量妥当,又何必来询问额娘呢?难道额娘还能驳了你们的决定不成,额娘是大清的太后,又不是大汉的吕后。” 福临觉得有些尴尬,看来自己这位生母,读书也不少啊!“额娘哪里的话,这也是儿臣的终身大事。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娶什么样的媳妇,总要经过父母的同意嘛!” 大玉儿露出了笑容:“既如此,额娘同意了,明人和满人额娘管不着,蒙古那边,你得立你舅舅的女儿为后。” “那圣母皇太后那边?” “额娘自会去说。” “如此便一言为定。” “定你个大头鬼,你再是皇帝,那也是额娘怀胎十月所生。” 第三十五章 使明 正使的人选很快确定下来,出身正黄旗的索尼。 索尼是学堂老师希福的侄子,同样精通汉、满、蒙三种文字,曾随希福一起入直弘文馆,被赐号“巴克什”。 巴克什就是博士的意思,无论古今,博士一词都可以用来形容学识渊博。 他曾多次出使蒙古草原,还以汉语解说上谕,令数城归降。有出使经验,而且为人不死板,懂得随机应变。 本为吏部启心郎,随着福临下令改革官制,裁撤了启心郎,考究其功绩,被任命为吏部侍郎,世职一等甲喇章京。 索尼娶了济尔哈朗的妹妹,而且还是拥立福临的大功臣,又是吏部侍郎,还是皇帝亲领的正黄旗出身。无论是亲疏还是职位,都是正使的不二人选。 人选定下来以后,福临即刻召索尼和范承荫面授机宜。 有些事只在内阁几人中流传,甚至还有好几个议政大臣不知道福临“做梦”一事。“朕今日召两位爱卿前来,还有些情要交代。” “其一,朕闻明国从未有过公主和亲的先例,此乃朕一厢情愿之举。两位爱卿既为使臣,奉皇命出使,当竭力玉成此事。” 福临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不过做臣子的嘛,肯定要尽全力去完成皇帝的差事。 “其二,你们前往明国的时候,要尽可能的快,越快赶到燕京越好。无论能否玉成佳缘,回来的时候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慢。” 两人有些不理解皇帝的意思,索尼厚着脸皮说道:“臣迂鲁,还请陛下明示。” “最迟今年年底,我大清就能入主燕京。朕需要你们为朝堂开路,同时打听打听中原地区的风土人情,探查其民众对我大清的态度。” 索尼虽然不知皇帝的信心来自何处,前几个月他才跟随多尔衮出征,在宁远城下碰了个头破血流。不过皇帝如此说,他也只能如此相信。 如果真的最迟年底就能入主燕京,去的时候确实需要快一点。两人没有多问,只齐声回答了句臣明白。 “其三,你们回来的时候若是遇到了睿亲王的前锋,不必再返回盛京。若无公主随嫁,使团就地解散,并入睿亲王军中,听候他的吩咐办事。不过你二人要记着,你们是两黄旗的人。” “臣明白。” “若有公主随嫁,索尼并入军中,听候调用。范卿你率使团留于原地,尽量安抚好公主的情绪,等候朕及诸臣的到来。” “你二人要谨记,朕的一宫皇后只会立明帝的亲女,若为宗室女或者其他,朕宁可不要。” 明朝宗室遍布天下,宗室女的作用,可有可无。 “今日之言,入的你二人耳,朕不希望从第四人听到类似的话。” “你等可明白?” 哪怕有代善在头上压着,福临还是有些担心多尔衮。 “臣明白。” “明白就好,事情紧急,你二人可能今天下午就要出发。朕就在这崇政殿里,为两位爱卿壮行。” “三德子,上酒。” 很快,两个小太监各自端着一杯美酒走到索尼和范承荫的身边。福临也端起一杯掺了酒的水祝向二人,“此行可能万分凶险,还望二位爱卿排除万难,不负朕之重托,且满饮此杯。” 当天下午,索尼和范承荫辞别代善以后,就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和使团向西出发了。 使团除了正副使,还有三百二十名八旗健儿随行,满洲八旗各旗抽调二十人,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各旗抽调十人。 为了能够尽快赶路,使团成员个个一人三马。 而在使团出发之前,就已有快马向锦州而去,带去了皇帝派遣使臣入明的消息。 两日后,吴三桂收到城外射进来的投书,说不日将有大清使臣出使贵国,还望吴总兵放开道路。 吴三桂接到投书后,遣快马上报山海关。短短三天后,索尼率领的求亲使团便抵达了宁远城下。 由于人数不多,也只有随身携带的腰刀作武器,再加上携带了诸多礼物。吴三桂确信这是一支真正的使团,便将其放了过去。 “总兵,就这么轻而易举放过去,对上面不好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人家要过去,你拦得住吗?要是拦得住,前屯卫和中后所就不会被毁。再说了,连黄色那个弃城而逃的废物都没被处罚,我放一个使团怎么了?” “就让山海关那边去愁此事,只要清军不进攻我宁远就行。” 那参将觉得也是,拦肯定拦不住,而且人家个个一人三马,寻常人还真追不上。 山海关总兵高第,也在接到吴三桂传信的当天,派遣八百里加急将消息传往京城。 经过崇祯精简过后的驿站制度,除了诞生了李自成这一个危及自身统治的流寇,在速度上并没有快多少。号称八百里加急,实际上每天只能行进三百里。高第消息发出的第三天下午,急件才传到京城。 消息还没传到崇祯那,内阁的人就先吵了起来。吵了半天,也没将此事汇报到崇祯那里。好在锦衣卫还有点作用,指挥使骆养性收到手下密报后,将此事汇报给了崇祯。 “求亲使团,求娶公主?内阁那边怎么没人来报?” “陛下,臣敢以性命担保,此事千真万确。如今鞑子的求亲使团被高总兵拦在了山海关外。” “山海关?为什么不是宁远城?” 崇祯皇帝的侧重点总是与众不同,正事应该是要不要接见使团啊!“陛下,吴总兵镇守的宁远城是孤城,使团又只有几百人,每人备三匹快马,吴总兵很难将其堵住。” 很快东厂提督王德化也收到了消息,前往乾清宫求见崇祯。 可笑的是内阁的消息还没有传来,若是没有厂卫,恐怕崇祯得知此事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于此危及时刻,最忠心他的竟然是他一开始痛恨的厂卫。 相反,那些他寄予厚望的文官,再次让他伤心了。差不多等到晚上,内阁那边才达成一致,将清军派遣求亲使团的消息汇报给崇祯。 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陈演奏到:“启奏陛下,满人皇帝派遣使团出使大明朝,如今正停于山海关之外,是否放其入关,伏请陛下圣裁。” “内阁呢,有什么意见?朕听说他们是前来求娶朕的公主的,大明未有和亲先例。” “臣觉得,不管陛下是否同意下嫁公主,见一见总是好的,以彰显我大明的礼仪和陛下的仁德。” 第三十六章 移民实边 使团出盛京没几天,正月初五,清军再度出征。不过这次不是南下征明,而是北征。 黑龙江流域还存在许多部落,这些部落调宣都不怎么听。诸如虎尔哈部,在降和叛之间反复无常。想要好好开发三江平原,必须先将他们给解决了。 福临命令拥有丰富北征经验的将领沙尔虎达,统五千精军出征库尔喀部落。为开垦白山黑水扫清障碍,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遇见不长眼的部落尽数夷灭。 “卿若能做成此事,朕不吝封赏。若白山黑水能成膏腴之地,第一任黑龙江巡抚,非卿莫属。内阁议政大臣,也当有卿一席之位。” 设省之事已经有了草案,内阁那边还在厘定细则,祖地肯定要设立一省的。名称也已定下,在乌龙江和黑龙江之间,福临定下了黑龙江之名。 乌龙江是大清的说法,黑龙江则可追溯到辽金时期,至于更古老的黑水,倒是没有官员提出。 议政大臣兼任一省巡抚的大饼已经画好,能不能把饼做成,就全看沙尔虎达自己的能力了。 “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沙尔虎达十分激动,他出身虎尔哈部,就是那个一直叛乱的部落,偏偏每次带兵平叛的都是他。 “征明所得五十余万人口,亦为朕之子民,且用人之处颇多,朕不能确保日后还会不会迁徙民众过去。卿需谨用民力,切不可事朕之子民过律。” “臣谨记陛下教诲。” “有事卿可随时上书,朕收到后必定亲自回书。如此,卿且去,朕在宫中等待卿的消息。” 虽说此时正值小冰期,但是这和开垦白山黑水是两码事,不能因为天冷就不进行开垦。且小冰期不是一直持续不断的,中途也会有回暖的时候。 大不了冷的时候种土豆,热的时候种水稻小麦。只要有作物产出,总比空在那的好。本来华夏就缺乏种植的土地,能将北大荒开垦出来,那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沙尔虎达率领五千精锐向北进军,随在大军之后的,是九月征明掳掠而来的五十多万人口。他们拖家带口,穿着厚厚的羊毛衣物,带着粮食工具,在八旗军的带领下向北而去。 除了军队和民众,代善还安排了两百名满汉官员随行,用以安抚五十余万人的民心。抽调如此多的官员,代善和一干内阁诸臣着实废了不少力气。 这群官员分散在受迁徙的民众之间,一边安抚民心,一边宣讲大清皇帝陛下的圣谕。 “诸位且听好了,尔等如今皆为我大清子民,陛下已下令将尔等编户为民,前往我大清龙兴之地屯垦。下面的话,尔等且听仔细了,与尔等利益息息相关。 前十年开垦所得,六成归公,四成为尔等所有。十年之后,每年减少一成田税,直至十税一。且自十税一之年后,垦荒所得土地,归尔等所有。” “另外,陛下降下恩旨,免除尔等一切杂税和十五年口赋,尔等需用心垦荒,以报陛下之圣德。” 口赋历史悠久,至现在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只是各个时期叫法不同,或口钱,或丁税,其实就是人头税。极大的阻碍了人口的增长,因为很多人交不起口赋,只能选择将出生的婴儿溺毙。 口赋也是重要的财税来源,福临当初提出免除口赋的时候,满朝官员全部反对,福临只能做罢。不过在他的努力下,前往黑龙江垦荒的人十五年内免交口赋。 这群被掳掠而来的汉民里,大多数人都是无地的佃农。当他们听到十五年之后,土地归自己所有,而且这十五年还不需要缴纳口赋的时候,藏在心底的怨言彻底消失。 他们只想多生几个娃,尽快赶到目的地,早点开始垦荒。 民众的要求真的很简单,能吃饱肚子就行,至于谁做天子,跟他们关系其实不大。 “朝廷科举在即,诸位之中若是有人能识文断字,略知数术,且愿意为官的,可报名参加科举。 我大清科举自有制度,不单单只考八股,还需考数术和律法,若有此种想法,可上前来咨询本官。 另外,我大清不分官与吏,任何被录取之人,皆须从从九品小官开始做起。能否做到正一品,需看自身能力。 本官能告诉你们的只有一点,大清没有非举人不能为官,非翰林不能入阁的说法。” 听到这番话,许多举人秀才都有所意动,学而优则仕,谁又能拒绝做官的诱惑呢? “科考已定下日期,顺治元年三月二十五日,还有两个多月,有想法的尽快来寻本官。 不妨告诉你们,本官有位堂兄的邻居在陛下左右当差,他说此次科举难度不会很大。只是尔等原先为明人,不懂大清律法,可趁这段时间多背背律法。” “说不准日后,你我还能同朝为臣。又或许日后,本官还需仰仗诸位的提携也说不定。” 这一幕在人群各处都有发生,许多秀才举人,亦或是只考过了童生的学子纷纷报名。经过一天的发酵,五十万人里,有近两千人报名参加科举。 众官是来着不拒,一人发了一本很潦草的大清律后,将其各自打散,编入不同的官员手下,让他们各自管两百来人。 此事一出,一些矜持的举人老爷坐不住了,昨日你我皆是阶下之囚,那些秀才童生或许地位还低自己一等。今日他们摇身一变,变成了管自己的编外官员,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识时务的立刻找到官员报名,不过再报名的时候,除了极个别特别优秀的人被编为了编外官员,其余人还是要受昔日秀才童生的管理。 有了这等区别对待,众人的心思也开始转变。 至于挑事的,沙尔虎达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军法无情。 有了近两千学子的协助,诸位官员身上的压力大减,做起事来效率也高了不止一筹。这些学子也需要干活,只不过做的事情比较轻松,能余下不少时间看书。 沙尔虎达以一千五精锐在前方开路,剩下的人分散各地,沿途护送迁徙的民众,防范一些部落来掳掠人口。 大军每日前进二十里,其余时候,沙尔虎达都在整军。在二千学子的帮助下,他从五十余万人口中挑选出了一万青壮出来。 没有发放武器,每人只发了一根短木棒。一路走一路练,倒也有几分模样了。 第三十七章 结交明将 索尼率领的求亲使团,在山海关外等了七天左右,终于得到了放行的消息。 正月十七日,崇祯皇帝皇帝的圣旨传至山海关,总兵高第命人通知城下的使团有序入关。同时命令士兵严阵以待,以防不测。 索尼看着眼前这道雄关,心中感慨万分。去年九月时,他还曾率军抵达城下,当时双方互为死敌,箭雨射了好几轮,就差点燃红衣大炮了。 而被这座雄关守护的中原繁华之地,索尼也曾带兵去过。只不过是从其他地方潜入,像如今这般光明正大的从关门进入,还是头一遭。 双方都不敢大意,彼此之间仅维持着表面的和气。甚至有时候表面的和气,明军也不想给。瓮城上站满了军卒,张弓搭箭,手持火铳劲弩,若是索尼等人有任何异动,高第可不管他是不是使臣,一概射杀。 一刻钟后,使团成员全部进入关内,高第命人关闭城门,同时派出一支五百人的步卒,打着旗号护送使团进京。 “总兵大人,你说若是陛下同意和亲,两国能保持多久的和平呢?” 高第撇了一眼身旁的亲信随从,长叹一声:“这谁说的准呢?陛下能不能同意还是两说,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你我在这山海关待不久了。” “大人何出此言?” “目下孙督师殉国,朝廷能称得上精锐的,便是我等这群戍守北墙的关宁之卒。李贼在关中磨刀霍霍,迟早要出关,到那时候,能够解朝廷燃眉之急的,就只有吴总兵和我等了。” “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去命令弟兄们小心防范,防止清军来袭。没了前屯卫和中后所,宁远城独木难支,我山海关可不能再出问题。” 进入关内,是入目可见的荒凉,索尼看到民众脸上皆带菜色,个个眼神呆滞,举目无光。对清军的到来也浑然不觉,麻木的站在田里挥舞着手中的锄头,却连匹耕牛都没有。 索尼收回之前的想法,山海关内的中原之地,并不繁华。 自明太祖时期开始,明朝便一直实行优待读书人的政策,考上秀才后便可以免除劳役和赋税。此政策短时间内,可以获得无数读书人的好感与支持,也能让国内读书人迅速增加。 但长此以往,所有的压力都来到了普通农户身上。 朝廷要运转,总是要收钱的,读书人那份收不上来,就只能往农户身上加收。农户不堪重负,将土地挂到读书人名下,赋税进一步减少,如此便成了恶性循环。 同时随着边墙局势不断恶化,朝廷加征辽饷,不断摊派,百姓的日子变得更加苦不堪言。 索尼觉得等出使的任务完成以后,必须向皇帝建言,一定要废除读书人的特权,否则大清恐怕会重蹈明朝的覆辙。 只要不开这个头,万事都好说。开了头,日后想更改,就要面临无数既得利益者的反对和反攻倒算。 不过眼下,索尼觉得大明的民众过得苦,对大清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若真如福临所说,最迟年底就能定鼎燕京,只需要下一道免除杂税征饷的圣旨,便能收广大百姓的心。 有了步卒的护送,使团的速度慢了许多,索尼和范承荫一合计,不如趁此机会拉拢一下负责护送的士卒们。 范承荫负责此事,等到夜幕降临,使团宿营的时候,他便带着丰厚的礼物前往护送使团的参将帐中。使团内的其余汉人也各自带着礼物,去拜访各级官员。 负责护送使团的参将姓张,范承荫行至张参将营帐前的时候,被其亲兵拦下。 “烦请尊驾向张参将通禀,就说大清使团副使范承荫求见。”范承荫也是一个会来事的人,不动声色的往亲兵手里塞了一锭十两重的纹银。“些许意思,不成敬意,就当请各位弟兄喝酒了。” 收了钱,亲兵的态度立马好转,语气也软了许多。“范副使在此稍待片刻,我现在就去禀告我家参将。” 没过多久,张参将亲自出营迎接范承荫,想来是银子发挥了作用。“贵使请!” “张参将请!” 入帐后,二人分次坐下,张参将先打开了话匣子。“贵使自言姓范,我听闻贵国之中有一位汉臣也姓范,似乎颇受信赖,屡屡被委以重任。” “不知贵使和那位是……” “承蒙参将问起,参将口中的汉臣便是家父。家父以一介秀才之身,如今官至内阁议政大臣。”范承荫特地在“秀才”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原来是名门之后,失敬失敬。”张参将话头一转,问起了范承荫的来意:“范副使夤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范某此来不为公事,只为私事,正是为了参将你而来。” “为了我?这可就有些高深莫测了。” “不瞒参将,我使团正使乃陛下之近臣,去年九月曾造访过参将所镇守的山海关。他曾听闻关内有一姓张的参将,勇猛非常,常常身先士卒,便起了结交知心。” “为上官分忧,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责任。我派人一打听,才知索尼大人口中的张姓参将便是阁下,这才带着礼物前来拜访参将。” “冒昧打扰,还请参将见谅。” “我听说贵国正使乃是正黄旗的大臣,深受贵国皇帝信赖。他这般的大人物,也曾听闻过不才的区区贱名?” “张参将何必自轻,我大清素重勇猛之士,以参将的勇武,早已名扬八旗上下了。莫说是索尼大人,就连皇帝陛下,也曾耳闻参将的事迹,尝扼腕痛惜,恨如此壮士不为自己所用。” 花花轿子抬人,张参将被范承荫的一番马屁,拍得不知东西南北,只觉得范承荫愈发亲近。“不曾想贵国皇帝也知张某贱名,真是愧不敢当啊!” “论勇武,山海关诸将,还有谁比得张参将你呢!”范承荫起身向张参将走去,伸手递过礼单:“素问参将勇武,索尼大人特地命在下略备薄礼,还请参将不要推辞。” 张参将接过礼单一看,不由得一睁,妥妥的大手笔。上等东珠十颗,黄金百两,白银千两。更重要的是还有两匹千金难求的千里马,作为一个武将,谁不想拥有一匹上等的好马呢? 就像书里所说,一匹赤兔,足已收买吕布那般的猛将。 张参将本来还想推辞的,毕竟两国经常交战,这会收礼物不是授人以柄吗?只是在看过礼单之后,没能经受得住这样的考验。 第三十八章 周皇后 山海关距京城有六百余里,使团每日行进五十里左右,经过十二天的长途跋涉,使团抵达燕京城郊。 去岁,大明朝礼部尚书林欲楫致仕,尚书一职暂缺。崇祯以礼部左侍郎丘瑜管礼部事,兼东阁大学士,入职文渊阁。 经过几日的相伴,张参将一众将佐对大清的好感直线上升,待到京营士卒接过护送任务,张参将莫名的觉得有些不舍。不过人已经送到目的地,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再有不舍也只能带着手下返回山海关。 二十九日,礼部左侍郎丘瑜奉崇祯之命,率人出城十里迎接使团的到来。到了他这个层次,面子工程就做的好多了,喜笑颜开的迎接索尼一行人,若不是知根知底,还以为他们是多年的好友呢! 大清的使团俱是骑马,丘瑜这位文官也不好意思坐轿,只能骑着一匹温顺的母马走在前头。 丘瑜打马在前,索尼紧随其后,两人有说有笑,向着京城走去。使团一行从东而来,绕行至南边的永定门,途径正阳门,这才抵达燕京城的内城。 进入内城之后,索尼一行人没有被立马安排入宫觐见崇祯,而是被安排在了鸿胪寺的会馆里。 接待大清使臣规格,丘瑜费了不少心思。如今大清和大明,一南一北,双方的地位应当是平等的,不可能以蕃国的礼仪接待。 最后从故纸堆里翻出一个宾礼来。 安顿好使团之后,丘瑜便入宫向崇祯复命去了。只是崇祯此时不在乾清宫里,而在坤宁宫内,周皇后正和他说着事。 “陛下,妾嫁给你这么多年,难道这点小事你也要瞒着妾吗?妾不过是问你同不同意清帝的求亲。” “这不是小事,这是国家大事,后宫不得干政,梓潼你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你登基十多年,妾何时干预过朝堂之事?朱由检,你是不是为了你的面子,不肯答应?” 周皇后有些生气,成婚这么多年后,第一次直呼崇祯的姓名。见崇祯默不作声,同床共枕十多年的周皇后哪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看来妾猜的没错,你不准备答应此事。你只知道守着你的面子,何曾为子女想过?”周皇后自顾自的说着:“妾虽深居后宫,外面的事也不是一点也不知情。妾听说李贼已经攻下了整个山西和两河之地,正奔着北直隶而来。” “而你的大臣还在瞒着你,或许你自己心甘情愿被瞒着。可是自欺欺人不是长久之计啊,由检!国若危卵之际,哪怕你再不想承认,这大明还能支撑多久?” 崇祯听不下去了,厉声打断了周皇后的话:“够了,梓潼,我看你是疯了,还是找太医看看!” “我没疯,疯了的是你。”突然周皇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说道:“由检,我求求你了,这么些年我没求过你什么事,今天只求你一件事。” 见周皇后如此,崇祯难免有些动容,二人感情甚笃,崇祯扶起周皇后问道:“梓潼,你说?”说着崇祯闭上了双眼,周皇后知他,他又何曾不知周皇后呢? “妾只求你一件事,答应清帝的求亲。” “梓潼,这事朕不能答应你。” 周皇后状若癫狂了:“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啊,你想拉着臣妾殉国,妾二话不说。可是长平和昭仁她俩还小,你怎么能忍心让她们陪你我一起?” 随着局势越来越糜烂,周皇后已经做好了城破殉国的打算,自缢用的白绫已经被她放到了枕头底下。可她不忍心看着子女跟着一起殉国,以前是没办法,如今清帝派使者入明求亲,她便有了嫁女的打算。 只是清帝年幼,她的女儿媺娖如今已经十五,年纪稍大。昭仁公主媺婥年纪刚好,但不是她所出。若是昭仁出嫁,长平可能还是要殉国,不如两女同时出嫁,最好能把慈炯一起送过去。 “这是她们出身皇家该承担的责任。” “我不懂什么责任,我只看是你朱由检被猪油蒙了心。媺娖嫁过去有什么不好的,清帝承诺设立三宫皇后,我大明公主位居其一,若是能诞下嫡长,未必不能继承大位。” 哪怕是继承不了皇位,亲王之爵是少不了的,总比死在燕京城里强。 “你只想着你做皇帝的责任,可你是否想过,你这么做会让你这一脉绝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连血脉都不能传承下去,你指望旁人会夸你一声明君吗?” “武则天一介女流之辈都知道儿子比姑侄亲近。” 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周皇后,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够了,梓潼方才之言,朕只当没听过,朕还有政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看着崇祯无情的背影,周皇后瘫倒在地,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良久,才起身向内殿走去。他的一儿一女都在里面,想来刚刚也听到了两人的争吵。 周皇后唤来两个儿女,左右各搂住一个,眼神充满慈祥和坚定:“慈炯,媺娖,娘就是拼死,也要保住你们两个。” 长子朱慈烺已被立为太子,她插手不上。周皇后走出内殿,对着侍女吩咐道:“去将方妃和昭仁公主请来。” 周皇后没有派人出宫联络嘉定伯周奎,对于这个生父的性子,周皇后已经看透了,不会有任何助力。 很快昭仁公主及其生母方妃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了坤宁宫。方妃并不受宠,很少能得到崇祯的临幸,只生有昭仁公主一女。 昭仁公主朱媺婥今年刚六岁,正是粉雕玉琢的年纪,只是母妃地位不高,为人有些怯生生的。 “见过皇后\/母后。” “方妃,今日请你来是有一事想征求你的意见。北边的清国皇帝派来求亲使团,愿娶陛下之女为后。诸公主里只有昭仁年纪合适,所以本宫想听听你的看法。” 方妃很懂事,知道周皇后已经有了主意,而且嫁过去还是皇后,不会亏待自己的女儿。“但凭皇后吩咐。” “很好,既然如此,从今天开始昭仁就住在我坤宁宫,你若是思念女儿,可随时来坤宁宫探望。” “是!” 周皇后看着昭仁:“真是个美人胚子。” 让侍女将昭仁带进内殿后,周皇后在侍女的服饰下,穿上了只有在朝会时才能穿的皇后礼服,怀里揣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向着乾清宫走去。 第三十九章 以死相逼 索尼没想到刚进鸿胪寺会馆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个不曾预料的人,两人见面时的情景一度十分尴尬。 索尼走在会馆里,只觉得前方一人十分眼熟,便试着喊了一声。“崔尚书?你怎么在这?” 崔光浩听见有人叫他,朝着声音望去,顿时呆若木鸡。“索…索尼大人?您,您怎么也来这了?” 巧了不是,大家竟然会在大明的鸿胪寺相遇。 索尼一看,还真是朝鲜国的礼部尚书崔光浩,顿时气从心头起,没给对方一点好脸色:“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先帝曾降下谕旨,不许尔朝鲜国朝贡明国,你们国王可是答应了的,为何你会出现在明国的鸿胪寺内?” “是欺负我大清无人吗?” 崔光浩灵机一现,急忙辩解道:“索尼大人容禀,事情并非您想的那样,在下现在已不是朝鲜国之臣。因遭人陷害,在下被王上问罪,幸蒙故旧相助,费尽千辛万苦才脱离牢狱。” “如今在下是有家不能回,得明国皇帝恩准,得以暂住于明国。” “哼,最好是这样,本官回京后会禀明圣上,派人查察此事。若是崔尚书所言不实,后果你是知道的。” “是,是。” 崔光浩回到自己的小院后,立刻将手下之人全部招来:“坏事了,我方才看到了清国的大臣索尼,他还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 听到这话,其余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大人,您是如何回答的?” “我推脱说被王上问罪,来此逃难。不过索尼不太相信,说要派人去查察此事,若是让他查出端倪,我国就大祸临头了。”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让王上将我家人下狱,待清国使者离开后再放出。还有,从今天起,你们任何人都不许出房门一步,都给我待到这个院子里。” “是!” 崔光浩将亲信派回去给国王送信,索尼也没太在意这边的事,正和副使范承荫商量如何完成陛下的嘱托,该走哪些臣子的关系。 而紫禁城内,周皇后已经来到了乾清宫,崇祯的大伴王承恩正在门口候着,远远看到皇后盛装而来,立马迎了上去。“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平身,陛下在里面吗?” “回娘娘的话,皇爷在里边,这会儿正和陈大学士还有丘侍郎议事。” 周皇后点了点头:“嗯,你去通报下,就说本宫求见。” 王承恩有些为难,崇祯之前吩咐过他,若是皇后来了,就将其挡住。王承恩不知帝后有何矛盾,但是让他拦住皇后的凤驾,他却是不敢。 “怎么,本宫不能见皇帝吗?” “没。”王承恩就跟吃了不干净的翔一样,挤出一丝苦笑。“奴婢现在就去通禀。” 崇祯正在和两个大学士商量拒绝求亲一事,“朕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鞑子的求亲,你们安排个时间,待朕见过鞑子使臣之后就将其打发走。” 这时,王承恩走到崇祯边耳语几句,崇祯颇有些不快:“你去告诉皇后,朕现在正在和大臣商量国家大事,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王承恩只能领命而去,对着宫门口的周皇后说道:“娘娘,皇爷现在在忙,无暇见您,说有什么事晚上去您宫里说。” “要不,娘娘您先行回宫?”王承恩试探的问道。 “本宫知道了。” 王承恩叹了口气,以为皇后要走了,结果就见到周皇后突然朝着宫内跪了下来,嘴里还大声说着“大明皇后周氏,求见大明皇帝陛下。” 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王承恩眼疾手快,迅速在周皇后面前跪下,眼泪都要出来了:“娘娘,您何必为难奴婢呢,皇爷真的在忙。” “王大伴,这不关你的事,是本宫自己的选择。” 王承恩朝着周皇后猛磕响头,头皮都磕破了,鲜血沾在青砖上。“娘娘,算奴婢求您了,您先起来,若是让皇爷看到,我们这群奴婢就要人头落地了。” “不见到皇帝,我是不会起来的。”周皇后已经打定主意,哪怕跪死在这宫门前,也要见到崇祯的面。 宫门口的声响很快惊动了崇祯,他示意一旁的小太监:“去看看宫门口发生了什么,王承恩也真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很快小太监跪行到了崇祯面前,神色十分慌张,这真的不是王承恩不行,是出了天大的事。“皇…皇…爷,皇…” “慌什么,有话慢慢说。” “皇后娘娘穿着礼服,跪在宫门口不肯离开,王秉笔正……” 崇祯一听这话,顾不得两位大臣和小太监后面的话,一把冲下陛阶,向着宫门口走去。只开了一条缝的宫门缓缓打开,果不其然,崇祯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周皇后。 连忙冲上去想要扶起周皇后:“梓潼,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回宫说吗?非要在挑这个时候,你这不是存心让奴婢们看笑话吗?” 在场的人是有苦难言,这个笑话他们可不敢看。 “我不怕被人笑话,我要说的事你知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到底是十多年的结发夫妻,崇祯的耐心还是很足。“梓潼,其余事朕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我大明立国两百七十余年,从未有过和亲的先例。若是朕答应了鞑子的和亲,日后到了九泉之下,朕如何去面对那些列祖列宗。” “若是没有别的事,梓潼先回去。” “王承恩,送皇后回宫。” 周皇后一把挣脱崇祯的手,“朱由检,你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本宫自己能走,不需要送。” 只见周皇后向后退了几步,离众人都有一定的距离,然后站在了原地:“朱由检,既然你不念这个家,那我也不管了。” 在场的众人,还有两个大学士恨不得耳朵立马聋了就好,皇后一口一个朱由检,直呼当今圣上之名,他们又不敢出言训斥。 得罪了皇帝,不一定会有事。但得罪了皇后,那就相当于同时得罪了帝后和太子三人,妥妥的会出事。 说着,周皇后从怀里掏出匕首,飞快的拔了出来,用力朝自己的腹部刺去:“妾虽贵为皇后,却连自己的子女都保不住,反正没多久可活,不如就在今日一死了之,省得日后再遭受痛苦。” “梓潼,你不要做傻事。”事发突然,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只有崇祯冲过去想抢周皇后手中的匕首,只可惜等他冲到周皇后身边的时候,匕首已经刺进去了一半。 鲜血将皇后礼服染红,崇祯登时不知所措,还是丘瑜反应了过来:“快去叫太医。” 崇祯也反应了过来,慌张的喊到:“太医,快宣太医,今日皇后若是有事,在场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第四十章 索尼不辱使命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哪怕崇祯再三下达封口令,为此杖毙了不少宫人,周皇后以死相逼,求崇祯答应和亲的事情,还是传到了宫外。 至于当初那个服侍周皇后更衣的侍女,其尸体被人发现在宫里一口水井中。 如今这事传得沸沸扬扬,许多激进的国子监学子前往皇城门口叩阙,伏请崇祯恪守祖制,不要答应清国的和亲。 “大明养士数百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妖后意图干涉朝政,这事士大夫绝不答应,有种的就跟学生一起去叩阙。” “同去同去。” “汉贼不两立,古有明训。华夷须严辩,春秋存义。诸君皆饱学之士,可愿随我一同前往鸿胪寺,将鞑子赶出京城?” 很快,索尼也学起了崔光浩,让人闭门不出,任凭学子们如何叫骂,都不许做任何的回应。不过索尼也不是大度的人,私下找到崔光浩,让他去打听打听这些学子的姓名和籍贯。 “崔尚书,把这件事做好,我会向陛下替你求情。这一次或许就这么算了,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入关这么久,索尼也打听到了不少的消息,他现在已经十分的确定,陛下当日所言非虚。而且他大概也猜到了陛下要立大明公主为后的原因了,此事非同小可,绝不容许有失。 他们虽然没找到赞同此事的官员,却发现崇祯的后宫里,竟然有一位竭力促成此事的人,甚至不惜牺牲性命。 “承荫贤侄,此事若能成,我们可得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周皇后。虽是女子,却比其他男人都要明事理。” “是啊,没想到这明国君臣上下,看得还没有一个女子透彻。我听说李贼之军,离燕京城不过数百里,若不是李建泰募饷聚兵,在真定挡着,恐怕李贼这会已经打到燕京城了。” 索尼感叹了一句,后说道:“陛下虽幼,却明见万里,实乃我大清之福。” 又过了三四日,崇祯十七年,顺治元年的二月朔望朝已过。朔望朝上,崇祯收到了李自成的亲笔信,内容有些狂悖,最后还命令崇祯,限他在三月十五日之前,在顺天府的会同馆缴还书信。 一时之间,君臣相顾失色,退朝后,也没有人敢提及此事。 崇祯只觉得心劳神伤,满朝上下连一个能为君分忧的人都没有。他要处置张国维蒙蔽圣听的罪责,才把人抓住,李邦华和倪元璐就进宫劝谏。 无奈之下,崇祯只能将其释放,仍命其督理浙直,输饷练兵。 连相处了十多年的皇后,也与他不是同心同德。如今周皇后还躺在病榻上,由方妃照顾。经过太医的救治,皇后腹部的匕首已经拔出,还好没有伤及内腑,只需调养一番,待伤口愈合便能痊愈。 鸿胪寺内,崔光浩带着这几日他打听到的,前去皇城叩阙和鸿胪寺堵门的学子的姓名籍贯找到了索尼。学子的籍贯多是江浙江西地区,自大明立朝之初,便是文风鼎盛之地。 索尼看着名单,十分满意。“且看改朝换代之后,你们这些人是否还有这么正直。” 崇祯回到坤宁宫里,方妃连忙起身见礼:“妾见过陛下。” “免礼。”如今诸事烦身,崇祯对女色提不起兴致,只坐在周皇后床前,握着她的手。“梓潼,你这是何苦呢,外面的闯贼在逼朕,连你也要逼朕。” “朕到底做错了什么?” “陛下,和亲之事怎么说?”周皇后现在只关心这个。崇祯性子有些刚愎,急躁,多疑,这么些年以来她不止一次的劝过,只可惜崇祯从来都不听。 若是崇祯听劝,当日她又何必以死相逼呢? “朕已命礼部着手此事了,就依你之言,将媺娖和媺婥都送过去,以慈炯为送亲使。” “这下你满意了?” 周皇后知道崇祯有些不虞,他是被自己逼着如此下令的,可若不这么做,几个孩子都得以身殉国。“陛下,臣妾不是逼你,臣妾是在为你着想。如今国将不国,你何必守着所谓的祖制呢?” “妾自是不怕死,可世上只有护犊的母亲,你又何曾见过有忍心看着自家孩儿身死的母亲?” “梓潼,局势还没到你说的那一步,你又何必如此悲观,李尚书此时正在广宗御贼,你这样说话不是凉了大臣的心吗?” “妾管不了那么多,妾只在乎自己的孩儿。” 崇祯点了点头:“梓潼说的也对,将他们送去也好,无论是媺娖还是媺婥当皇后,有她们在宫里照拂,慈炯一个富家翁是少不了的。” “你好好休息,这几日让孩子们多陪陪你,方妃也是,能多看几眼就多看几眼,等过几天离了京,想见人都见不到了。” 初四日,丘瑜来到鸿胪寺拜访索尼,向他提及了此事:“贵使,我朝皇帝陛下下旨,明日宣见贵国使臣,还请做好准备。” “不知鄙国皇帝陛下所求之事?” “经过皇后劝谏,陛下答应了此事,贵使可以放心了。” 一听任务已经完成,索尼喜不自胜,连忙追问道:“不知是哪位公主?” “陛下没有明说,贵使明日便会知晓。” 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知道明国皇帝愿意嫁女就可以了,管他是哪个公主,只要是公主就行。 “如此,便多谢丘尚书支会了。在下已命人略备薄酒,不知丘尚书可愿纡尊降贵?” “不劳烦贵使,余不过是为陛下分忧罢了,衙门还有事要处理,余先告退。” “那我送送丘尚书。”索尼将丘瑜送到了鸿胪寺门口,如今门口堵门的士子已经不见。索尼本想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但是光亮的脑门和半截头发很不方便,只能托崔光浩前去打探。 同时,索尼将带来的几支百年老山参托崔光浩之手,送到了周皇后的坤宁宫。 维崇祯十七年,岁次甲申,二月甲子日,大明朝的皇极殿首次迎来了大清的使臣。上次女真人入朝,还是以明朝都督佥事、龙虎将军的身份觐见。 当过明朝的官,又在清朝做过官,贰臣传里竟然没他。 “外臣使者、大清皇帝治下,吏部侍郎赫里舍·索尼,见过大明皇帝陛下。奉大清皇帝陛下之命,敬问大明皇帝陛下无恙!” “朕躬安!”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站于阶前,将崇祯皇帝的话传至整座皇极殿。 “贵使不远千里出使大明,所为何事?” “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外臣特为我大清皇帝陛下求取姻缘而来。大清皇帝陛下愿以后位之尊,求娶大明皇帝之女,从此两国约为兄弟之国,永结盟好。” 第四十一章 下诏勤王 索尼超额完成了福临交待给他的任务,本来只打算迎娶一个明朝公主,没成想因为周皇后的缘故,崇祯一下子塞了两个过来。 也就是说崇祯唯二的两个女儿,都将嫁入辽东。 “究竟谁做后谁做妃,就交给陛下去忧烦。”索尼只管将自己份内的事做好,向崇祯奉上礼单,作为迎娶公主的聘礼。 二月初八,正是黄道吉日,也是两位公主出嫁的日子。周皇后将长平和昭仁都唤来自己身边:“长平,昭仁,你们是亲姊妹,日后无论谁更受清帝的宠爱,都要记住彼此相互扶持。” “照顾好慈炯,或许以后他便是你们唯一的亲人了。” 长平公主朱媺娖已经十六,比妹妹昭仁懂事不少,连连点头答应周皇后的话。“母后,您在宫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会的,母后会的。你们两个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记住母后的话,一定要相互扶持。” 周皇后怜爱的看着一子两女,内心万分不舍,但她却并不后悔。“慈炯,你已加冠,从今往后你便是男子汉大丈夫,要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你父皇为你取字延明,是为了让你延续大明的血脉,你可曾明白?” “儿臣明白。” 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在昭仁给方妃磕头辞行后,周皇后说道:“吉时已到,你们该走了。” 两位公主的轿子经玄武门出宫,周皇后和方妃依依不舍的送到了玄武门城楼。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女儿远去。 送亲使由礼部左侍郎丘瑜担任,朱慈炯作为随行副使。崇祯又挑了五十名大汉将军,作为送亲人员。 “起轿!” 崇祯难得大度了一回,收了二十辆车的聘礼,从内帑挑了不少好东西,回了四十辆车的嫁妆。 索尼都被崇祯的大手笔惊呆了,他一直听说明国朝廷没钱,却没想到崇祯嫁女儿的时候,还能掏出这么多财宝来。 队伍缓缓向北而行,随后折向东,向着山海关走去。 相比来时,回程队伍的规模更大,速度也变得慢了起来。这也正合索尼的意,可以更好的完成福临交待给他的第二个任务。 在索尼护送两位明朝公主回辽东的时候,天下风云突变,无数坏消息传至燕京崇祯的耳中。 李自成攻下太原,晋王被俘虏,山西巡抚蔡懋德殉国。自秦王之后,又一只传自朱元璋嫡子的藩王灭在了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手中。 起义军在晋王府搜出了不少财宝,金银珠宝数十车。若是朱审烜肯散尽家财招募士兵,李自成想要进太原,恐怕没这么简单。 随着坏消息不断汇聚京城,城里的勋贵大臣人心惶惶。 崇祯在嫁女的第二天,下了一道罪己诏: “草泽豪杰之士恢复郡邑,即与世袭;即陷没胁从之流,能舍逆反正,擒斩闯、献,仍予通侯之赏。呜呼!尚怀祖宗之厚泽,毋亡君父之同仇;思克厥愆,历告朕意!” 在罪己诏的最后,崇祯还不忘命人自募士卒,收复失陷之地,他将不吝封赏。还想用侯爵收买李自成、张献忠的手下,让他们替自己除贼。 二月十五日,李自成的前锋部队抵达大安驿。兵部尚书请崇祯下令,让李建泰提前绸缪布置。同时命临清、德、通、天津、昌平、密云六镇听其节制调遣。 李建泰新招募的士卒军纪很差,百姓不堪其扰,河间府诸城干脆紧闭城门不让王师路过。 李建泰只能下令手下攻城,一连打了三天,才攻破城池。此事之前在广宗已经发生过一回,李建泰也是下令攻城,城破之后纵兵劫掠。 百姓和官员一时分不清,谁是叛贼,谁是王师。于是在李自成兵临忻州时,忻州官兵举城而降,李自成之军很快兵临代州,五台知县出城投降。 如今李自成豪气云天,大军所到之处,无不传檄而定,入主京城只在旦夕之间。 李自成兵锋正锐,一路势如破竹,朝堂震惊。崇祯连忙命令官员商议守卫京城之事,同时向百官募捐钱粮,限时五日。 户部随即上了一道纳银封爵的章程,得到崇祯同意后立马实行。只不过效果不大,就连富可敌国的国丈周奎,扣扣索索之下只愿出五千两银子。 周皇后实在看不过,拖着病体从宫里拿了五千两,好让自己的父亲面子上过得去。哪成想周奎还从这五千两里截留了两千两,只交了三千两上去。 同样是国丈,木匠皇帝朱由校的岳父,太康伯张国纪捐钱万两黄金,被崇祯封为了侯。 一场纳银行动收效甚微,朝堂上迁都之声渐起,李邦华劝崇祯迁都南京,以全宗庙,崇祯尚处在犹豫之中。 而李自成的军队在代州遇挫,本以为所到之处,是民众竭诚欢迎,没成想三关(雁门关、偏关、宁武关)总兵周遇吉以奇兵攻之,伤亡上万。 李自成和周遇吉在代州血战数日,最终攻陷代州。周遇吉因粮草不济,退守宁武关。 李自成不愿意再去招惹周遇吉,想绕过宁武关,直取大同。军师宋献策建言,言明三关相互策应之利害关系。李自成最终放弃绕过宁武关的想法,率大军再次与周遇吉鏖战。 期间分兵攻陷了真定诸城,距离京师,只不过数百里之遥。 二月二十八日,崇祯下诏天下兵马进京勤王,同时命令大臣上书守城条陈。李邦华再次建议崇祯南迁,以及令太子提前去南京监抚。 崇祯不听:“诸臣言何为?” 随后吏科都给事中吴麟征上书,请求崇祯弃山海关外的宁远城,令吴三桂率军入关,驻扎在京师近郊,以拱卫京师。 “不可,弃地非良策。” 朝堂还在扯皮,李自成已经率大军兵临宁武关城下。李自成放出话去:“五日不下,且屠之。” 周遇吉据关死守,以火炮之利,杀敌上万。直到火药用尽,明军的士气开始滑落。 周遇吉的部下劝说道:“大人,李闯军势大,我军势微,可以与他和谈了。若是惹恼了他们,真要屠城怎么办?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城里的百姓着想呀!” “战三日,杀贼且万;若辈何怯耶!能胜之,一军尽为忠义;万一不支,缚我以献,若辈可无降。” 随后大开城门,主动向着李自成的军队发起进攻,杀敌数千。 李自成想罢兵退走,又是宋献策劝住了他。随后李自成引大军进攻,宁武关破。 周遇吉阖家自焚,独留周遇吉一人持刀与李自成军在城内血战,终因力竭被擒。李自成本想劝降周遇吉,却不料周遇吉对他破口大骂。 李自成恼羞成怒,命人将周遇吉碎尸万段,随后下令尽屠宁武。 国难显忠臣,李自成看着破败的宁武关,感叹道:“使守关将尽若周将军者,吾安得至此!” 随后引军向大同进发。 第四十二章 闻风而动 由于有了福临的提前预示,盛京内的诸臣对明国局势异常关注。不仅让范永斗的商人留意李自成和明军的动向,还派了不少探子入关打探消息。 无数信鸽来往于辽东和大明腹地,将消息源源不断的传至盛京。代善、济尔哈朗以及多尔衮不断的消化着从中原传来的消息,然后做出相应决策。 “十四弟,看来陛下的梦境真的要成真了,明国即将要亡于李自成之手。范永斗传来消息,李自成已经攻下大同,将代王府屠戮一空。” “礼亲王说的不错,之前崇祯就下诏勤王,有人提议放弃宁远,召吴三桂入关。上次没有应允,随着局势越来越糜烂,相信明廷很快就会同意此请了。” 济尔哈朗品了一口热茶,继续说道:“我看我们也该动起来了,留一半军力驻守盛京城,另一半挥师南下,进驻锦州。” “待吴三桂离开,迅速占领宁远城,趋近山海关。我看这次领军的人就由……” “我去!” 济尔哈朗本想提议阿巴泰,入关的泼天大功顶多将其升至亲王爵。上面还有好几个世袭罔替的亲王压着,阿巴泰这位太祖皇帝的庶子也掀不起大风大浪。 但无论统兵之人是谁,决计不能为多尔衮三兄弟。 可如今多尔衮主动请缨,又不好轻易回绝。“睿亲王忧心国事,是大清之福,只是如今朝中诸事纷杂,睿亲王作为内阁副相,不宜轻易领军出征。依我看,睿亲王您最好还是留在盛京,坐镇中枢。” 代善也觉得功劳不能为多尔衮所得,现在自己能凭借嫡长的身份压住他。若是让他带兵入关,到时候还能不能压住就不好说了。 福临重视自己,不就是想借自己的身份压制多尔衮三兄弟吗?“我看郑亲王说的没错,十四弟,你已是世袭罔替的亲王,又何必事事躬亲呢,还是跟着我这把老骨头坐镇中枢,多替我分担分担政务为好!” “陛下明见万里,所图甚大,又忙着开垦黑龙江,又忙着举办科举,还要改官制。没有你们从旁协助,我这把老骨头,哪里忙的过来?” “你二人谁都别想出京,等日后我老了,首相的位子还得从你们两个里挑,你们应当多花点时间在中枢熟悉政务。 再说了,十四弟,你要这功劳有什么用呢?你的爵位已经升到了顶,再立功也不能给你升爵,不如将此机会让给其他人。” “我看阿巴泰就不错,十四弟你说呢?” 多尔衮自是不同意,他也有自己的想法。“阿巴泰不行,还是得我去。若是你们不同意,那我们便去面圣,让陛下来裁决此事。” 临近三月,天下读书人云集盛京,想体验一下大清新式的科举。福临还在学堂里读书,只是学堂的规模扩大不少,原学堂以北的空地全部被纳入学堂的范围。 原学堂被福临正式赐名为“尚书房”,依旧只招收宗室子女,同时开放少数名额给功臣子弟和大商贾。 稀缺才能卖出高价。 北边新建的学堂被赐名为“羽林学堂”,用来安置八旗阵亡将士的子弟,以及福临在地震中收纳的孤儿。 随着福临有意纳一满洲女子为后,众亲王遍搜旗内,各自安插了一两个女子进入尚书房,如今学堂内的学子已经突破百人关卡。 福临跟两黄旗的女孩亲近不起来,反倒是不知不觉间,和一个出身自正白旗的女孩走的很近。那名女孩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而且十分聪慧,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融入了娜图和东莪的小群体之中。 为了能够在学习之余不耽误政事,福临在尚书房大门口新建了一座小房子,用以在读书时接见内阁三位宰相。 被福临带着,三德子也跟着读起了书,正念着之乎者也,却见到内阁三位宰相联袂而来。连忙起身招待,给三人添好热茶。 “王爷们请稍待,我去学堂请陛下过来。” 代善挥了挥手,示意三德子自去,自顾自的喝起茶来。“陛下这里的茶就是不一般,比内阁那边的好多了。” 为了不影响其他人上课,福临的座位换到了最靠后门口的地方。三德子悄悄耳语几句,福临朝着薛凤祚拱手作揖,轻轻的离开了学堂。 “皇伯他们可说是什么事吗?” “万岁爷,奴才怎么敢打听国家大事,一见到三位宰相,奴才就立马跑过来了。” “不错,少参与点政事。你啊,陪在朕身边就行,朕亏不了你。”福临很满意三德子的回答,他不喜欢太监干政。 代善三人见福临进门,连忙起身迎接:“见过陛下。” “三位叔伯免礼!今日前来学堂,是所为何事?” 代善作为首相,接过了汇报的事宜:“回陛下,范永斗传来消息,李贼已破大同,不日将进军燕京。郑亲王提议一半军力留守盛京,一半南下入驻锦州,闻风而动。” “这是应有之理。”福临点点头,随后问道:“领军之人是谁?” “我等正是为此事而来,郑亲王和臣都认为该饶余郡王阿巴泰领军。睿亲王却认为饶余郡王不妥,主动请缨。” “十四叔,如今朝中之事众多,您贵为一国副相,实在不宜轻易出京。” 福临的理由和代善济尔哈朗的一样,朝中的事太多了,能做事的人又没多少。多尔衮能力水平不错,处理事务井井有条,若没必要,大家都不想让他离开。 不过多尔衮也有自己的理由,起身跪在地上,任凭福临怎么拉也不愿意起来。“陛下,臣十七岁时便随太宗孝文皇帝南征北战,身披数创。但入关之志,矢志不渝。” “如今大好机会就摆在臣面前,若是错过,臣定抱憾终身。请陛下看在臣数次征明,受伤无数的份上,同意臣所请,以臣为领军将领,率军先行入关。” “这……”很快福临便有了答案:“朕可以答应十四叔之请,但还请十四叔答应朕几个条件。” “陛下请说。”多尔衮有些激动,连忙问福临的条件。 “其一,大军当严守军纪,若入主燕京,天下百姓皆是朕之子民,不得随意迫害。八旗子弟若有作奸犯科者,皇叔当秉公处理。” “其二,朕闻,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若有害民之贼为害乡里,百姓畏之如虎豹,皇叔当为民做主,行便宜之权,均其田地,以其家资安抚黎庶。” “其三,大明与大清习俗迥然相异,皇叔当重汉地子民之俗,不得强行令其移风易俗。” “就此三条,不知皇叔可能应允?” 多尔衮对福临的条件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为了得到领军的机会,只能点头答应。 “朕信皇叔,托以军政,还望皇叔不要负朕。” 多尔衮有前科,福临只能再三叮嘱。他实在不想日后因为多尔衮的关系,影响到他和东莪之间的亲情。 三日后,多尔衮领军南下。 第四十三章 李自成抵京 顺治元年,三月己丑朔,多尔衮率大军赶到锦州,节制戍守锦州之军。晚上,吴三桂派出去的探子,将清国大军入驻锦州的消息传至宁远。 吴三桂眉头紧皱,这个时机选择得太好了,他才收到崇祯的勤王诏书,清军就到了锦州,仿佛就等着他走一样。 不知道清军的具体意图,吴三桂只能让人小心提防,同时派出更多的探子来往于锦州和宁远城之间。又加派信使前往山海关,打听关内消息。 如今大明风雨飘摇,崇祯已经没有心思召开朔望朝,只在中左门召见了兵部尚书张国维、庶吉士史可程、进士朱长治、陈州诸生张鑻几人。 张鑻向崇祯上了三条建议,其一旧事重提,请求皇太子去南京监国;其二,派大臣辅佐太子;其三,命张国维前往浙江募兵募饷。 崇祯再次拒绝了此等提议。 初二日,崇祯在中极殿召见文武大臣和科道言官,向三十余人问策。众官员皆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对策来,要不就是顾左右而言他,说不出具体方略。 朝会在崇祯的失望中结束,而李自成在攻下大同以后,沿途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部下长驱直入,直逼宣府而去。 局势越发危险,崇祯开始下令内官太监监守九门,严查出入之人。同时,由于京师武备积弛,京营士卒又都被派往南方平叛,再加上太仓之粮已经告罄,崇祯命令襄城伯李国桢提督城守,各门安排勋臣一人、卿贰二人。 随后,崇祯再次下令,让诸官员捐银输粮。崇祯还打算征京师民众入伍,以备守城之用。内阁首辅魏藻德劝谏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百姓都害怕贼军,若是一人怯战而逃,那所有安排都将付诸东流。” 崇祯想了想,觉得魏藻德说的也对,便放弃了强征百姓的想法,又害怕这些百姓起到反作用,于是禁止百姓登上城墙。 京中本来就人手不够,如今崇祯又绝了百姓相助的路,守城官军的压力陡增。 魏藻德向崇祯请命,出京征饷,崇祯没有答应。李建泰再次请求南迁,他愿意随太子先行,崇祯依旧不许。 所有离京、迁都的提议,崇祯通通不许,只想让大臣们陪他一起死守燕京城。 三月初四,襄城伯李国桢守西直门。崇祯再次召见群臣,对着群臣说道:“众位爱卿,尚书李建泰奏请南迁;国君死社稷,朕不守在京师,又能去往各处呢?” 李邦华上书道:“陛下,可先令太子南下,安抚江南众军。” 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反对,说了一句诛心之言:“你们奉请太子往南,到底意欲何为?” 支持太子南下的众臣尽皆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崇祯,见国事已经危若累卵,群臣还在互相攻讦,顿时勃然大怒,对着群臣说道:“朕非亡国主,诸臣尽为亡国臣矣!” 随后拂袖离开,只剩下一片默不作声的群臣。 下午,崇祯封辽东总兵官左都督吴三桂为平西伯、平贼将军总兵左都督左良玉为宁南伯、蓟镇总兵右都督唐通为定西伯、凤庐总兵左都督黄得功为靖南伯。 其他总兵官各进实职或署衔一级。 同时下令放弃宁远,命令辽东总兵吴三桂、蓟辽总督王永吉率兵入关,拱卫京师。 几天后消息传至宁远,吴三桂离城之前,看着自己驻守了数年之久的宁远,心中一阵叹息。“弟兄们,随我入关,护卫陛下。” 吴三桂带着三万关宁铁骑,一万步卒退出宁远城,向着山海关进发。只不过行进速度,就不是那么快了。 清军的探子见此情形,立刻将消息传到锦州。夜里,多尔衮正要入睡,突然阿济格闯进营帐中:“二弟,探子传来消息,他亲眼见到吴三桂带兵离开宁远,向西而去。如今宁远,已是一座空城。” 多尔衮一惊而起:“人呢?” 很快,探子便被带进了多尔衮的营帐。“吴三桂带兵离开是你亲眼所见?” “是,奴才看得一清二楚,差不多有四五万人。奴才回来的时候,其他弟兄已经进入宁远城了。” 多尔衮大喜过望,直接让亲信吹起号角,他要连夜进军。 锦州城突然活了一般,号角之声不绝于耳,城内灯火通明。各级军官将多尔衮的命令传至每一个士卒,大军旋即拔营。 无数火炮,驼马,军械被运出锦州,八旗士兵各个手持火把,向着宁远进军。第二天一大早,多尔衮抵达宁远城下,已经入城的探子立刻放下吊桥,迎接多尔衮的王驾。 多尔衮重赏了那几十个探子,又将其派往山海关一线,随后入驻宁远。 有周遇吉的珠玉在前,崇祯本以为能够凭借层层险关抵御李自成。只可惜被他寄予厚望的勤王总兵官们,没有周遇吉的操守,派出去的太监也没有为他效死的心思。 宣府不战而降,崇祯派去监军的太监杜勋,甚至出城三十里,郊迎李自成。此时,京城只剩下居庸关最后一道防线。 被崇祯任命为定西伯的唐通,奉命镇守居庸关,司礼太监杜之秩为监军,居庸关外还有柳沟为天险。李自成已经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谁知情况和宣府一样,唐通和杜之秩直接投降。 京城再无险可守,崇祯的打算均化为泡影。三月十六日,李自成攻下昌平县,焚十二陵,传檄京师。 崇祯连忙下令吴三桂加快行军速度,不得再迁延怠慢。吴三桂的大军一天只走三四十里,对于骑兵来说,这速度非常难慢了。 收到崇祯的催促,吴三桂只能让手下加快速度,并于当天夜里赶到了山海关。 十七日,崇祯的最后一次早朝,君臣相顾无言,抽泣之声渐起。 巳时,有哨骑抵达京城城墙之下,告诉守城官军说李自成的军队来了。监守太监没有理会,继续开西门收流民入城。 到了午时,五六十骑抵达城门口,大声喊着开城门,京城守军才发现李自成的大军已至,连忙发火炮攻击,杀死二十来个骑兵和数十个流民后,下令关闭城门。 三大营一触即溃,跪地请降,营中所有的火炮都便宜了李自成。李自成立刻下令以火炮攻城,轰声震地。 第四十四章 万岁山 此时崇祯已经没有了上朝理政的心思,坐在宫里一言不发,只以酒浇愁,时不时长叹一声。或是在思索自己这十多年来,究竟做了些什么,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了呢? 奉命守城的襄城伯李国桢,骑马赶到阙下,求见崇祯,面陈诸事。内侍喝叱李国桢,命他停下,同时告诉他陛下不见任何人。 “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叛军就在城下,此时你我还不知戮力同心?日后哪怕是君臣求着相见,恐怕也没什么机会了。你快去通知陛下,就说本官求见,有要事要说。” 李国桢又将要禀报的事跟内侍说了一边,内侍只能去禀告崇祯,“皇爷,据李伯爷所说,守城士兵不肯用命,即便是用鞭子抽打,也是刚起身又立马躺下了。” 崇祯只能召见李国桢,随后命令所有内官太监去守城,此时还能用的,或许就是这群刑余之人了? 见了李国桢后,崇祯又打起精神,接见了其他一些官员,然后搜刮了二十万金银犒赏诸军。其实这会崇祯的内帑里,还躺着数千万两的白银,上百万两的黄金。 崇祯他真的不是没钱。 十八日,电闪雷鸣,雨雹俱下。李自成命令部下强攻京城,数十门火炮向城墙倾泻着弹丸,箭矢混杂着雨滴被士卒射到城墙上。 李自成的亲信冒着大雨,仰起头对城墙上的守军大声喊道:“速速开城纳降,否则城破之日便是屠城之时。” 李国桢一边挥手示意李自成亲信退下,一边命令部下发火炮还击。李自成见劝降无用,下令部下驱赶流民攻城。 流民扛着木头砂土巨石,在大顺军的驱赶下填埋护城河。然而京城的护城河深且宽,想要填掉,非一时之功。 这时一发万人敌火炮的炮弹砸中了城墙上的守军,其惨烈的死状吓得守军心胆俱裂,内心已然崩溃。 李自成见守军士气下降,命令部下架起简易长梯攻城。西直、平则、德化三门,每一座城门段,都有大顺军悍不畏死,口衔钢刀,攀附登城。 太监杜勋主动向李自成请缨,“大王,奴婢愿入城劝崇祯来降。” 劝降守军不如劝降崇祯,一步到位。 李自成很欣赏这个识时务的太监,欣然应允。随后派手下射书入城,说自己愿意与崇祯进行谈判。 大顺军暂时停止了攻城,杜勋走到城墙下,大声喊道:“不要放箭,我是杜勋。我有话要跟你们说,你们放个人下来。” 而李自成则在彰义门下设坐,秦王、晋王左右席地而坐。“这两个是你们的晋王和代王,若是杜勋有恙,两王将为其陪葬。” 有了两王做威胁,守城官军果然不敢拿杜勋怎么样。一个篮子从城墙上放下,将杜勋带了上去。崇祯的大伴王承恩此时也在城上,他和杜勋也算是老熟人了。 不过王承恩看不起这等背主小人,没给杜勋好脸色看。“王秉笔,我奉闯王之命,来与崇祯谈判,还请前头带路。” 尽管王承恩恨不得杀死杜勋,却顾忌城下的两位王爷,只能忍住,带着杜勋入宫面见崇祯。 “狗奴,你还敢来见朕?你不怕朕杀了你吗?” “我有秦、晋二王为质,你若是愿意让二王为我陪葬,尽可以动手。我杜勋一介阉人,能得大明朝两位王爷陪葬,死又有何惧哉?” 见崇祯不说话,杜勋继续说道:“如今闯王势大,尔明势微,城破只在旦夕之间,尔若出城纳降,闯王定保尔无恙,如此宗庙可全。” “哼,这就是你要跟朕说的话?杜勋,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竟对李贼如此忠心,是朕待你刻薄了吗?” “崇祯,你何止对我刻薄,你对天下人都刻薄。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入宫?还不是活不下去了。你以为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追随闯王,你口中的叛军怎么剿也剿不完?” “是因为百姓们都活不下去了,做你的子民要活活饿死。做顺民是死,举旗造反可能会死,但若成功,不仅不会死,还能享受荣华富贵。”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闯王如今带甲五十万,所到之处,无不传檄而定,我劝你不要再眷恋权位,速速开城纳降。” 如今城内人心惶惶,太监们也起了异样的心思,他们借着崇祯的圣旨,阻挠文官登上城头,然后在夜里将杜勋等人放入城中,偷偷商量献城之事。 “陛下,曹化淳、王化民等监军太监,昨夜引贼杜勋等入城密谈。如今人心汹汹,变在旦夕。如此危急时刻,臣屡次至城关,想要探查城上守备情况;随后马上被监军太监阻拦。还请陛下立刻决断,以杜隐奸。” 看了张缙彦的奏折,崇祯立马召他入宫,问他事情详情。张缙彦据实回答,又将前日李邦华登城受阻之事告知。崇祯连连哀叹,如今他连太监也信不过了。 手书一敕,“遣缙彦上城按视”,交给了张缙彦。 有了崇祯的敕旨,张缙彦才登上城头,随后立刻找到曹化淳:“人呢?” “张兵部说谁呢?” “杜勋。” “我奉皇爷旨意监军城防,怎么会结交叛贼,这里没有杜勋,若是兵部无事,还请尽早下去,不要耽误咱家守城。” 王承恩命将士开炮,曹化淳坐在城头饮酒自若,完全没把守城当回事。 夜里,约定的时间已到,曹化淳命令守军打开彰义门,迎接李自成大军入城。守城官军四散而逃,外城落入李自成之手。 外城失陷,崇祯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召见驸马都尉巩永图,让他派家丁护送太子南行。“臣怎么敢私自蓄养家丁?别说没有,就算有,又如何是贼军的对手?” 崇祯只能作罢。 当天夜里,太监王相尧领侍卫千人,开宣武门迎接李自成。一时间,内城也落入李自成手中,如今只剩下宫城还在明军手里。 “皇爷,内城失陷,还请皇爷速速出宫。” “怎么会这样?三大营的将士在哪?李国桢又去哪里了?” “都散了,皇爷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还能去哪,朕哪里也不去。” 崇祯安排宫人将太子朱慈烺和永王朱慈炤送至国丈周奎府上,随后将诸妃召集到坤宁宫。 “朕终究是做了亡国之君,如今大势已去,尔宜死!” 周皇后已经料到有这一天,早就做好了准备,将早已准备好的白绫穿过横梁,毅然决然的将脚下的凳子蹬去。“陛下,别了。” 袁贵妃随周皇后之后自缢,方妃因女儿之故,已无遗憾,饮鸩酒而亡。其余诸妃不愿殉国,被崇祯持剑砍杀。 如今崇祯已成了孤家寡人,身边只剩下一个王承恩。“城破,众臣都在寻找出路,没想到到最后依旧只有你愿意跟着朕。” “随我登万岁山,朕要再看一眼这煌煌紫禁城。” 是夜,万岁山的歪脖子树上,多了一具披发覆面的尸体。 王承恩亦追随崇祯而去。 昔宋时,十万军民随幼帝跳海。至明时,独一宦官随崇祯殉国。 第四十五章 吴三桂的抉择 奉福临的命令,索尼在回盛京时,在确保队伍安全的前提下,走的要有多慢有多慢,一天行进的路程才二三十里。 丘瑜觉得有些不妥,不断的催促索尼加快速度。倒是两位公主和朱慈炯,觉得慢点挺好,可以让他们多看看大明的大好山河。到盛京后,再想看就很难了。 索尼抵达山海关的时候,正好碰见吴三桂带兵入关。好歹也是大明公主出嫁,吴三桂作为大明的臣子,理当前去拜见。 离开的时候,索尼凑到了吴三桂身边,“吴总兵,如今大明朝岌岌可危,你是聪明人,当早作打算。” “哦?不知贵使何以教我?” “我大清皇帝陛下爱惜吴总兵之才,临行前陛下曾告诫我,若是有机会见到吴总兵,要我转告总兵,当年先帝的承诺依旧有效。吴总兵愿带兵献关,陛下愿以公爵之位酬之。” 如今吴三桂已被崇祯封为平西伯,若是封公,当为平西公。 吴三桂拒绝了,如今局势未明,李自成待他的态度尚未可知,没必要这么早做出选择。 “贵国皇帝的好意,吴某心领了。但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既然陛下召我进京勤王,吴某虽不才,却也愿意入京虽陛下杀贼。” 索尼没有再劝,只重复道:“吴总兵,今年之内,陛下的承诺依旧有效。若是吴总兵他日遇到难以抉择的事,不妨考虑考虑我方才之言。” “言尽于此,吴总兵告辞!” 第二天,三月十八日,吴三桂继续带兵西行,索尼则护送着两位娘娘和国舅爷向东而行。出关没多久,索尼就看到了八旗的探子。 如今大清上下都知道,陛下派出使臣前去明国迎娶明国公主,在崇祯同意嫁女儿的第十天,消息便已传遍大清各个角落。 两个女儿同嫁之事,福临刚知道时也是蒙的,他只知道有个“九难师太”,没听说过崇祯还有另一个女儿呀。 嫡庶的观念贯穿上下几千年,哲哲、大玉儿、还有代善等大臣一致建议福临册封崇祯的嫡女朱媺娖为后。年纪大点就大点,就当抱两块多金砖了。 至于庶女朱媺婥,则被册封为了淑妃。贵贤淑德四妃,淑妃的级别也不算低了。 两姐妹赐居关雎宫,平常可随福临一起去学堂读书。 册封大典虽然还没有举行,但是名义已经定下。探子看到有八旗士兵从山海关内出来,便知是索尼护送着皇后和淑妃,纷纷过来见礼。 山海关外已无明军踪迹,清军已经驻进前屯卫。这座被他们毁掉的卫城,又在他们手中重现光辉。只不过如今的前屯卫城,作为了清军入关的桥头堡,多尔衮此时正在城内,窥伺这中原万里江山。 无数游骑向着使团汇集,丘瑜忍不住担惊受怕,连忙质问索尼:“贵使,这里是我明国的土地,为何有这么多贵国士兵出现在此处?” “丘尚书,这里原先是你们的土地,但是你们已经主动放弃,如今为我大清所有。我大清的骑兵出现在自己的土地上,难道还需要贵国答应吗?” “这就是你说的两国永结盟好?” “难道不是吗?” 丘瑜拂袖而去。 二十日,吴三桂率军抵达丰润,此时崇祯皇帝自缢的消息还未传出。李自成毰笠缥衣,乘乌驳马,从承天门而入,丞相牛金星,尚书宋企郊、喻上猷,侍郎黎志升、张嶙然骑马随从。 李自成昂首阔步的迈进皇极殿,坐在了崇祯坐了十七年的龙椅上,一时间意气风发。“命人将崇祯及其皇后带来,旧明百官三日后前来见俺。” 很快皇后的尸体便被发现,经杜勋辨认,崇祯后妃皆在,唯独不见了崇祯。而被崇祯送到周奎和田弘遇家的太子和永王,因二人闭门不见,被李自成的部下逮了个正着。 “朱由检有罪,二子无罪,留他们一命,将其关在宫里!” 就这样,朱慈烺和朱慈炤二人被带进宫内关了起来。 李自成一边处理京城内的事务,一边命降将唐通、白广恩率兵向东攻打滦州。唐通和白广恩东出的路上,正好碰到了西进的吴三桂。 “长伯吾弟,闯王已入主京城,明亡矣。为家人计,兄劝弟领军来降,勿与王师为敌。” 吴三桂烧掉了唐通寄来的劝降信,“贼在前方,吾辈当奋勇杀贼,为陛下效命。” 随着吴三桂一声令下,三万关宁铁骑摆开阵仗,一万步卒推着火炮攻向唐通所部两万降军。炮火的声音轰碎了唐通招降吴三桂的美梦,等他反应过来时,关宁铁骑已杀至营帐前。 片刻之后,唐通营寨被攻破,其本人也成了吴三桂的俘虏,两万士卒,数千人见状不对直接逃了,还有数千成了关宁铁骑的功劳,最后八千成了俘虏。 吴三桂没有杀唐通,也没有继续带兵向西追击,他只是想以此战告诉李自成:他吴三桂和其他废物总兵不一样,想要招降他,请提高价码。 随后,吴三桂及其部下带着俘虏返回到山海关。山海关总兵高第见吴三桂去而复返,追问其情况:“吴兄,你这是?” “京城已被攻陷,我不知该去往何方,只能引兵回关。” “那陛下呢?”高第听闻后内心大震,连连追问崇祯的动向。吴三桂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我在防线戍守多年,当一同进退,如今京师已下,不知高兄日后作何打算?” 高第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很快,大明亡了的消息传遍整个山海关,关内士卒人心惶惶,吴三桂和高第不约而同的犒赏士卒,凝聚人心。 几天后,李自成的劝降信传至山海关,二人官职如旧,爵位各有加封。由于有家人相威胁,吴三桂和高第二人都愿意向李自成纳降。 为了表示诚意,吴三桂还将之前被俘的唐通释放。 唐通回到京城后,又被李自成派往山海关劳军,同时接替吴三桂守卫山海关的任务。唐通带着李自成给予的四万两白银,再次向东而去。 这一次唐通没有再受到攻击,安然无恙的抵达了山海关。四万两白银,吴三桂和高第都嗤之以鼻,就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呢? 不过如今形势不如人,尤其是二人还有家眷在京城,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接风宴上,吴三桂率先举杯:“唐兄,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唐兄大人有大量,原谅兄弟这一次。日后唐兄旦有驱使,吴某绝不皱眉。” “好说好说,日后同殿为臣,彼此当相互照应才对。” “这话说的在理,我们毕竟都是降人,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他们元勋故旧,只能相互抱团,彼此依偎。” “来,干了这杯酒,以后大家都是兄弟。” 三人越喝越尽兴,吴三桂突然问道:“唐兄,不知家父和妻小如何,实不相瞒,吴某已许久不曾回家探望,最近书信又断了。还请唐兄看在吴某心忧家人的份上,如实告知!” “这…过的自然是极好的,闯王十分看重吴贤弟,对令尊是非常敬重。” 第四十六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唐通并不知道吴三桂家人的情况,胡诌了几句将其敷衍了过去。在酒精的作用下,吴三桂的反应有些迟钝,没有看出来唐通的停顿,便信以为真,以为家人在京城过的真的不错。 而且李自成已经承诺给他父子封侯,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去。这会李自成的功臣里,最高也只有侯爵。 就这份封赏,在大明诸降将里也是少有的,就连唐通本人,也只被李自成封为了定西伯。 第二天,吴三桂将山海关的防务交给了唐通和高第,自己则带着本部兵马入关面见李自成。之前被他俘虏的八千士卒,就地转为山海关的戍卒,防备清军的袭扰。 连同高第的一万兵马在内,山海关此时共有兵马万八千,民壮三万。 唐通出京时,吴襄及吴三桂的家人确实过的还行,没有受到惊扰。 主要是因为李自成的大顺军军纪严明,士卒俱白帽青衣,御甲负箭,衔枚贯走。百姓有行走者,避于道旁,亦不相诘。 大顺军虽然军临每一条街道胡同,但是并不会随意入府抄掠。若没有这点军纪,百姓又怎么会箪食壶浆以迎呢? 归根结底,这群大顺军也不过是想吃一口饱饭的苦命人罢了。 不过人一多,总会有人不守军纪,对于不守军纪的军卒,无论其职位大小,李自成毫不手软,极刑处置。 刚入城的时候,有两个大顺军卒抢夺绸缎铺里的绸缎,被李自成下令处以磔刑。虽有个别人有贪财的小毛病,但并没有淫辱妇女,肆意杀戮的事情发生。 二百四十余名有节操的官吏宫人为国殉节,剩下的官员在看到李自成的告示后,争先恐后的要成为大顺的官员。 “大丈夫名节既不全,当立盖世功名,如管仲、魏徴可也!” 还有的人因为年老被拒,辩解道:“太师用我,则须发自然变黑,我未老也。” 随着大批旧明官员被录用,拷饷之事又被李自成提上了日程。无论如今是否为大顺之官,皆须助饷。 不过也会区别对待,对于自己人,交够数额即可,还会留点给他自用。 对于旧明宗室勋宦,不仅要抄没其所有家产,有甚者肉体也被毁灭。诸如之前被俘虏的秦王、晋王,在城破之后被诛杀。 许多出任过镇守太监,监军太监的,全部被抓了起来拷饷。后来宫里所有阉宦,都被李自成赶出了城。成国公朱纯臣,朱棣靖难功臣朱能的后代,在投降后被杀,家产尽没。 勋戚之家无定数,人财两尽而后已。 短时间内,李自成的大顺聚集了无数的财富。 李自成在京城的拷饷是有方略的,对于带兵在外的武将,不在拷饷范围内。吴襄的儿子吴三桂还带着四万兵马在山海关,更不可能成为拷饷的对象了。 只是事情也有意外,李自成忙着处理各种事务,对手下便有些疏于管教了。底层士卒军纪严明,但是将军们可就没那么遵守纪律了。 “本将军为陛下打了十多年的仗,出生入死,妻儿老小都失散了,如今进了京城,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负责拷饷的刘宗敏趁李自成忙于政事,肆意扩大拷饷范围。他听闻吴三桂有一小妾名曰陈圆圆,美若天仙,我见犹怜,顿时淫心大作,带兵闯入吴府。 自李自成攻陷京师后,吴襄一直深居简出,很少出府,都是李自成派人来看望他的。这天他正在府上练武,一杆大枪耍的虎虎生风,突然就看到府门被破,一干大顺军簇拥着刘宗敏闯了进来。 吴襄有些不解,但好在认识来人,遂问道:“汝侯,你这是?” “吴襄,陛下命你助饷二十万两白银,三日后本将军来取,速速准备好。” “可……” 不等吴襄说完,刘宗敏已经带着部下离开了。吴襄想去面见李自成,但是守城士卒已经得到刘宗敏的示意,将吴襄阻拦在宫门外。 无奈之下,吴襄只能回府准备饷银。只是他被崇祯闲置已久,他儿子吴三桂又久在边关,就算有银子,也不可能会放在京城。 搜遍阖府上下,吴襄也只搜出三万两银子来。三天时间很快过去,刘宗敏又带着部下赶到吴府,催缴饷银。 “吴襄,三日之期已到,饷银是否准备妥当?” “汝侯,我听闻陛下下令,我吴家不在助饷范围内,你为何要求我吴家助饷?难道你就不担心我儿三桂吗?” 刘宗敏被这段时间一连串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完全不把吴三桂手下的关宁铁骑当回事。“哼,我大顺军所到之处,军民无不归附。吴三桂小儿若是胆敢反叛,大军抵达之日,便是他授首之时。” “陛下许你父子封侯,已是天大的恩惠,你怎敢再求其他?今日这二十万两饷银,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吴襄见刘宗敏态度强硬,只能服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汝侯,我家实在凑不出二十万两来,还请宽限一下时日,您今天先带着这三万两离开,莫要惊扰了后院的家眷。” 刘宗敏要的就是吴襄交不出来,一把将吴襄推到在地:“老东西,区区三万两,你在打发叫花子吗?弟兄们,将这老东西抓起来,把吴府给本将军搬空。” “还反了天了,敢不助饷了?” 众多军士一起涌入吴府,见东西就搬,连女眷身上的首饰也不放过。陈圆圆正在后院休息,突然就被人闯进了房间。来人一看姿色,顿时就想用强。 旁人一把将其拦住,“疯了你,这么漂亮的妞你也敢动手动脚,快带去献给将军。” 另一人立刻醒悟过来,两人一起将陈圆圆压倒了刘宗敏身旁。“将军您有福了。” 刘宗敏一看陈圆圆,顿时惊为天人,“果然天姿绝色,上天待我不薄啊。” “带走!” 吴襄见状哪里还忍得住:“汝侯且慢,此乃犬子之爱妾。陛下已许诺封他为侯,你二人日后同殿为臣,你怎敢凌辱同僚之妾?” 刘宗敏一巴掌打了过去,直接将吴襄拍倒在地:“狗东西,就凭你也敢教训本将军?你凑不出二十万两饷银,本将军心善,此女折算十万两,你再备七万。” 说完,刘宗敏抱着陈圆圆就离开了吴府。 等刘宗敏走远,吴襄唤来一亲信家丁。“你趁机溜出于府,速去山海关将家中之事告知三桂。” 几天后,吴三桂率军行至玉田县,见到了溜出城的家丁。 “大人,大事不好,李贼之将索银二十万,老爷拿不出来,被他一番毒打,就连您的爱妾也……” “圆圆?她怎么了,你快说话啊!” “为刘贼所掳,还说折银十万。” 吴三桂听后怒从心头起:“闯贼安敢如此欺我,我与闯贼势不两立。” “来人,命令后军改前军,兵发山海关,但有所阻,皆破之。” 第四十七章 降清之议 和清军情况差不多,此时明军也普遍存在兵为将有的现象,吴三桂,左良玉等总兵皆是如此。只不过清军还有时间整顿,而明朝已经亡国。 三万关宁铁骑和一万步卒,只听吴三桂一人之令,大军迅速转头向东而行。 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数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再加上骑兵众多,日行百里不在话下。短短两日时间,吴三桂的大军便已临近山海关城下。 大军在山海关以西二十里的地方扎营,吴三桂唤来亲兵将领:“德操,你跟了我十多年了?” 吴振是吴三桂的家将,关系比其他人更亲近,是吴三桂在军中最信任的人,故而其亲兵将领一直有吴振担任。 “大人,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便是,小的这条命都是大人您的。无论何事,小的都愿意舍命相报。” “你我私下里,何必弄的这么正式,坐下说。”吴三桂见吴振一动不动,起身拉着他坐下:“让你坐你就坐嘛!” “我本欲为李贼效忠,只可惜李贼辱我太甚。”吴三桂前几天还闯王闯王的叫着,如今又改回了之前的称呼。 “忠伯前日找到了我,说李贼命我父助饷二十万两。我家的情况你都知道,父亲他如何能拿的出二十万两?追饷不成,李贼便下令抄了我吴家,还将吴某的爱妾掳走。” “尔等家小,如今恐怕也为李贼所掳。” “狗胆,闯…李贼不是说过我等不需要助饷吗?”吴振听到这话,怒火直冲脑门。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忠伯在吴家待了几十年,他是怎样的为人你还不清楚,这种大事忠伯怎么可能会说谎?” 吴振沉默了。 “如今我与李贼已成不共戴天之仇,但李贼势大,凭我一己之力,远非其对手。我等若要复仇,恐怕难如登天。” “大人要小的怎么做,潜入京城刺杀李贼?”吴振忠心归忠心,但眼界还是差了点。 “刺杀李贼,亦难如登天。德操与我一同长大,我怎会将德操你置于险地呢?”吴三桂顿了顿,终于说起了正事:“有些事你也知道,清军曾多次招降于我。之前我去拜见公主的时候,索尼又找到了我,说我若愿意献关,清帝不吝公爵之位。” “李贼既然不视我为臣,我又何必以李贼为君?我已决定降清,引清军入关。如此方能大破李贼,报你我之仇。” 吴振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吴三桂的话消化,降清是一条他不曾设想过的道路。“可若是清军同样出尔反尔怎么办?” “这你不必担心,八旗军力虽盛,人数却不多。若欲定鼎天下,非得倚靠我等汉臣不可,我舅父,洪督师都在那边得到了重用。” “那大人的意思是?” “自我奉命弃守宁远,清军便步步紧逼,如今恐怕已屯兵前屯卫。德操,我需要你偷偷潜出关外,将我愿意献关的消息告诉清军将领。两面夹击之下,山海关守军必溃。” “你告诉他们,入关之后,我愿率部为其前驱,替大清扫平天下障碍。”吴三桂知道军队才是自己的根本,没这四万兵马,谁都不会正眼瞧他。 明面上说为王前驱,实际上就是舍不得放弃手中的兵马。 “那小的什么时候出关?” “现在就去,约定后天午时一同攻打山海关。” 很快,吴振便换上平常百姓的衣服,骑着马悄悄溜出了大营。吴三桂则在大营内,召集手下的参将和游击将军议事。 “诸位,前些日子,李贼命人抄了本将之家,家父被下狱,爱妾也被贼人掳走。吴某尚且如此,诸位的家小恐怕也不能幸免。” 此话一出,众将一片哗然。刘参将第一个站了起来:“总兵大人,此事千真万确?” “忠伯你们应当认识?他亲自对我说的。”吴三桂拍了拍手,忠伯从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忠伯,你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来这里?” “禀刘参将,我逃出来的。”说着忠伯便将当日之事添油加醋的说给在座的一众参将和游击将军听。 “老爷那么大年纪了,被刘贼一巴掌打在了地上,当场就不省人事,我见状不妙,逃出了吴府,混在人群里出了京。” 忠伯说的情真意切,由不得这群骄兵悍将不相信,当场吵了起来。有人提议形势不如人,不如暂且忍受,日后再做他想。有的提议带兵杀入京城,救下妻儿老小。 “肃静,这是军中大帐,不是集市,你们是统兵将军,不是卖菜小贩。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破家之仇,不共戴天。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如此忍气吞声?不过以我数万兵马,难与李贼抗衡,我有一言,诸位且听之。” “降清。” 众人皆是一愣,刘参将劝道:“不可啊,总兵,难道我等要做背弃祖宗之人吗?” “那你说我该如何?进不是李贼的对手,退不是清军的对手,待在山海关受两面夹击?如今之势,唯有降贼或是降清。” 刘参将被吴三桂问的哑口无言,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他潜意识里,不愿意投降彼此交战了十余年的对手。 “如今清帝已纳先帝之女为后,定王为其国舅。清帝以先帝女婿之身,承先帝之遗泽又有何不可?” “至于前程之事,诸位不必担忧。你们看洪督师,已是清国内阁议政大臣兼兵部尚书。你我皆算洪督师故旧,有他照拂,再加上手里的兵马,还怕没有荣华富贵?” “不瞒诸位,之前清帝派人传信吴某,承诺封吴某为国公,尔等皆有封赏。何去何从,还请诸位速速决断。” “愿意随吴某降清的,站在吴某左手边;愿意忍气吞声追随李贼的,站在吴某右手边。无论你等作何选择,看在这么多年共事的份上,吴某都不会加害你等。” 一柱香后,除了刘参将,其余将领都站在了左手边。被众人盯着,刘参将一咬牙,也往左边站去。 吴三桂说的没错,如今清帝已是崇祯的女婿,再不能用过去的眼光看待了。反倒是他们和李自成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既然只能降清或降李,那当然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 上下统一了思想,吴三桂很快做出安排。“我已派吴振出关,向清军请降。前屯卫在山海关外一百五十里,以清军脚力,一日必到。” “按约定,后日午时向山海关守军发起攻击。尔等回去之后,切记安抚好士卒之心,本将不希望有炸营之事发生。” “明日大飨士卒,为击破山海关军。” 第四十八章 入关前夕 对于山海关一线,吴振熟的不能再熟,当天晚上就趁夜摸出了山海关。又往前走了差不多十里地,吴振才找了个避风躲雨的地歇息。 天亮以后,吴振继续打马向东而行,一路躲避明军哨骑。没过多久,他的行踪便被多尔衮派出去的游骑探子注意到,五名轻骑朝着吴振靠了上去。 “别动手,可有能听懂汉话的,我有重要情况要向你们将军禀报。” 一个镶白旗的汉军八旗骑兵,对着满洲八旗的骑兵咕咚咕咚说了几句,最后才看向吴振。“你有什么重要事情?” “我奉吴总兵的命令出关,此事非比寻常,我必须见到你们能说上事的官员才肯开口。” 那名汉八旗将吴振的话转告给了满洲八旗:“大人,他说他奉吴三桂之名出关,事情干系重大,不肯轻易开口。” 那名满洲八旗一挥手,两个轻骑将各自分了一匹快马给吴振,随后两人四马各自散去。“你二人在后面盯着他,若有任何异动,一概射杀。” 满洲八旗侧过头对汉八旗道:“你告诉他,让他骑马跟着我们,路上不要耍小心思。” 四个人一人三马,向东疾驰而去。吴振也是骑马好手,换马骑乘的时候都不需要下马,只一眨眼功夫,就从一匹马到了另一匹马上。 辽西走廊的道路宽而平坦,三个时辰不到,四个人就从山海关下赶到了前屯卫。没等吴振喘口气,就被带到了多尔衮面前。 “说,吴总兵派你来所为何事?” “原来是睿亲王当面,在下吴振,是吴总兵的亲兵将领。” “我知道你,去年孤率军围困宁远,就属你们亲兵营最不要命。有什么事就直接说,不需要拐弯抹角的。” “王爷敞亮,我家总兵愿效仿洪督师,为大清牵马执凳,不知王爷可愿接纳否?”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色变,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多尔衮也一惊而起:“此话当真?”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家大人本欲归降李贼,谁知李贼出尔反尔,竟行抄家拷饷之事。此仇不共戴天,我家大人愿合大清之军,定于明日午时,一同攻打山海关。” “贵军入关之后,我家大人愿为贵军先锋,扫清障碍,只为报破家之仇。” 见吴振将前因后果说出,多尔衮立刻信了大半,那颗入关的心再次躁动起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吴总兵现在何处?山海关的情况如何?” “我家大人在山海关以西二十里。关内共有兵马一万八千,还有民壮三万。”吴振如实以告。此事只要迈出那一步,便再无回头之路,瞻前顾后只会两相得罪。 “好,孤同意了!来人,请吴将军下去休息。” 此时阿济格,阿巴泰,洪承畴还有索尼都在多尔衮的营帐内,几个人都听到了吴振的话,个个喜不自胜。 “睿亲王,我愿为先锋,率镶白旗精兵为大军开路。”暴躁的阿济格率先请战。 如今阿巴亥的三个儿子,就他这个长子还是个郡王,还不能世袭罔替。而多尔衮和多铎都是世袭罔替的亲王,这让他如何能忍? 若是像原历史那样,是多尔衮摄政,他还有机会凭借那层关系封亲王。如今头上有代善压着,他要封亲王,就必须凭借实打实的军功。 多尔衮也想拉自己大哥一把,见阿巴泰跃跃欲试的样子,连忙命阿济格领兵出征。“武英郡王,你速领三十个镶白旗牛录向山海关进军,沿途清除明军探子。” 待阿济格离开,多尔衮看向其余众人。“诸位,有吴三桂做内应,山海关阻不了我们多久,入关以后,我当如何?” 索尼想起自己使明时结交的张参将,或许能把他也给利用上。“王爷,出使明国时,我曾花重金结交山海关一参将,若是派人去联系他,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多尔衮双眼一亮,入关之事最要紧,暂时没空计较索尼瞒着自己之事。“甚好,谁可为使?” “范副使可!” 多尔衮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看着众人皆在思考,主动向洪承畴问策:“洪尚书,你是沙场宿将,不知我入关后当行何方略?” 洪承畴想了想,最后才开口道:“王爷,李自成若是知道吴三桂折返山海关的消息,必定会派大军追剿。但他不知关外情况,不知我大清已兵驻前屯卫。” “前屯卫离山海关不过百五十里,燕京距山海关足有六百余里。我军骑兵众多,又有内应,明日必能攻下山海关。 如此,王爷当令吴三桂封锁山海关至燕京一线道路,让消息无法传至李自成之耳。待攻下山海关后,遣一偏师出关,藏于密林之中。 以吴三桂之兵马屯于山海关以西,提前占据有利地势。其余兵马藏于城内,等待李自成之军自己送上门来。” “此战李自成之军乃劳师以远,人困马乏。我军以逸待劳,士气正盛。可命吴三桂先行进攻,两军交战以后,我大清军从关内杀出,便可一战而定。” “待李自成军溃退,偏师从密林杀出,一路衔尾追击。大军整顿两日,迅速向西出发,一举攻下燕京。” 不愧是洪督师,入京的剧本已经写好,就看多尔衮、吴三桂、山海关和李自成该如何唱了。 “就依洪尚书之计形势。” 多尔衮又将吴振叫了进来,让他转告吴三桂注意封锁山海关消息。随后范承荫也进到帐中,他这几日要么在陪国舅爷,要么就是劝降丘瑜。 送亲使团已经知晓崇祯及一众妃嫔殉国的消息,当时就哭的稀里哗啦的。三人以为明亡之后,清人不会再对他们以礼相待,却不料依旧如常。 至于明国使团,已被多尔衮扣押。 “你随吴振一起入关,去联络山海关内的张参将,想尽一切办法将其劝降。若能让他劝山海关总兵高第来降最好,若是不能,就让他领下把守城门的任务。” “你告诉他,高第来降,高第和他皆封侯;他降,高第不降,他封伯。” 多尔衮明显有些僭越了,恩出于上,封赏之命怎能由王爷出?索尼本想维护天子尊严,转念一想,事急从权,便隐忍不言。 吴振和范承荫最先出发,阿济格率部紧随其后,傍晚,多尔衮尽起前屯卫军八万向西出发。 晚上,张参将回到家中,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张参将,别来无恙!” 第四十九章 入关 张参将心头一震,却见一个年轻人坐在厅中,悠哉悠哉的喝着热茶。“范副使?是你,你怎么会在我的家中?” 见张参将问起,范承荫随口胡诌。“之前走的太过匆忙,都没来得及和参将您好好道个别。范某思来想去,觉得那样做不够朋友,便又折返回来。” 范承荫的话张参将自是不会相信,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山海关,没点能耐还真办不到。范承荫此行目的,绝不会如他说的那样简单。 不过张参将也想知道范承荫来找自己所为何事,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后才吩咐身后的两个亲兵:“你二人守在此处,任何人都不许入内。” 随手将门带上,张参将压低着声音说道:“范副使,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山海关,你是怎么进来的?” 范承荫喝了口茶,和张参将打起了马虎眼:“山人自有妙计,参将与其好奇范某是如何进来的,不如想想,范某夜访参将的目的。” 见张参将冷哼一声,并不搭话,范承荫只好继续往下说:“范某此行,乃为张参将前途而来。” “哦?”听到这话,张参将才有所反应,反问道:“不知范副使有何见教?”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听闻崇祯已经自缢,燕京如今已为李贼窃取。山海关夹在燕京和盛京之间,实属进退两难,张参将当为自己的将来早作打算。” “此事不劳副使费心,总兵已有打算,我们做部下的,牢牢跟着总兵便是。若是副使是为劝降张某而来,大可不必,念在过往的交情,我全当没见到过副使。” 说着就要送客。 “参将何必如此心急?高总兵之意,范某早已知晓。只是有些事情,你们身在边关,知道的并不及时。” “辽东吴总兵你应该不陌生,李贼为了拉拢他,许诺他父子封侯。” “嗯。”这事张参将是知道的,为此还曾替高第抱过不平。同为一镇总兵,吴三桂得以父子封侯,高第却只有一个伯。但是高第自己不在意此事,他做部下的也不好多说。 “你可知吴总兵的下场?他父亲因无法上交二十万的助饷,已被李自成下狱。总兵那位如花似玉的宠妾,如今已沦为营伎,一点朱……” “诶!”范承荫故作叹息,一边打量张参将的表情,一边叹道:“只可怜那吴总兵,一片赤诚之心,竟落得如此下场。” 有时候谣言就是这么起来的。 “胡说八道!范承荫,我劝你不要在这挑拨离间,否则别怪张某不念旧情。”张参将有点不太相信范承荫的话,吴三桂手握重兵,李自成怎么可能会傻到那种地步?还没将其吞并,就急不可耐的动手,那不是将人逼反吗? “张参将不信?范某就跟参将挑明了,此事千真万确,乃吴总兵的亲兵将领亲口所说。你觉得吴总兵的亲兵将领,会说出这种话来编排上官吗?” “吴振?” 范承荫点了点头。“如若不然,我又怎么会避过所有人的耳目,出现在参将的府中呢?” 张参将早就猜测范承荫是被熟人带进来的,他还在猜关内哪个参将和清军有联系,没成想范承荫自己说了出来。 如果真是吴振带进来的,那范承荫之前的话十有八九是真。如此,李自成还有投靠的必要吗?突然张参将想起自己在京城的家眷,如果说连吴三桂都难逃追饷,那他的家人又如何能幸免? 范承荫见张参将呼吸稍显急促,便知大事已定,连忙甩出自己的筹码。“李自成非明主也,为前程计,参将还需早作打算。” 张参将的态度已经没有之前的强硬了,连连追问:“如之奈何?” “之前范某就说过,我大清皇帝陛下非常看中参将的勇武,如今听闻京城之变,又起了惜才之心。”只见范承荫起身凑到张参将耳旁,低声道:“如今我大清军已驻扎前屯卫,明日即到山海关。” “陛下许诺,若参将愿为内应,开城献关,当以伯爵之位酬之。若是参将能够说服高总兵一起来降,你和高总兵皆封侯。” 张参将意动了,山海关诸军将,李自成只加封了总兵官高第为伯爵,其他将领没有任何变化。清廷却能拿出伯爵之位来收买他,要是他加把劲,侯爵也是可以的。 如此一看,清廷和大顺,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可是高总兵那里……”张参将觉得想要说服高第有些难度,但他又舍不得侯爵之位。能封侯,谁会稀罕区区伯爵? “不妨告诉参将,吴总兵已向我大清臣服,约定明日午时一起进攻山海关。两面夹击之下,凭关内区区万八兵马,三万乡勇,参将觉得山海关能守多久?” 这下张参将能够确定范承荫说的是真的了,不然不会对山海关的底细了解的如此清楚。 “你可以将我的话如实转述给高总兵听,我大清皇帝陛下惜才,不忍心见总兵和参将明珠蒙尘,故特地派我来劝说参将。还有不到十个时辰,是为我大清之侯伯,还是做刀下之鬼,全在高总兵一念之间。” 张参将已经决定了,他愿意做大清的侯爷,说话间,语气也变得熟络起来,再次恢复了之前贤弟的称呼。“范贤弟且在府上稍待片刻,我去高总兵府上一趟。” 一个时辰左右,范承荫已经成了高第府上的座上客。高第连夜召集所有亲信,将吴三桂的经历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成功激起了部下的愤怒,降清之事水到渠成。 只有唐通一个人被瞒在鼓里。 第二天一大早,多尔衮率领的八万大军抵达山海关下。高第的手下已经得到了消息,对此见怪不怪。唯有唐通大惊失色,连忙命高第率军守城,最好趁清军立足未稳,出城将其击溃。 “清军人数几倍于我,怎能贸然出城与其野战?唐伯爷还是最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守城之事不劳伯爷费心。” 唐通不知为何,只感觉一夜之间,高第对自己不如以前友善了。 没有明军袭扰,清军在城下安然无恙的休息了两个多时辰。待得饭饱,一支信炮在空中炸开,已经趋近山海关下的吴三桂人马从背后杀出,打了唐通部下一个措手不及。 同一时间,城内高第的手下也对唐通等人动起了刀兵,将包括唐通在内的李自成所遣之人一网成擒。 张参将把守着大门,见信炮响起,挥刀杀向毫无防备的唐通亲信,随后打开城门,迎接多尔衮的前锋精锐入城。 阿济格一马当先,率先入城。命人接手城防,等待大军进城。清军兵不血刃的占领了山海关,而远在燕京的李自成对此一无所知。 多尔衮没有大动干戈,依旧让吴三桂和高第各自节制自己的手下。只有唐通的八千降卒,被多尔衮交给了善于练兵的洪承畴。让其施手整顿,擢其青壮,汰其老弱。 随后按照洪承畴之策,让吴三桂领兵马驻于原处,高第领兵马驻于关内,又派阿巴泰领四千精锐骑兵,潜伏在附近的密林之中。其余大军,藏身于关内各处,不得命令,不许露面。 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李自成的大军进入精心布置的大网。 夜里,多尔衮踌躇满志,幻想着自己取代了代善,成为大清的首相,随后按照自己的想法施政,将大清建设成他多尔衮所理解的样子。 思索之间,第一个进入山海关的清军将领阿济格找上了门。 “汝可欲为帝乎?” 第五十章 科举盛况 时间扳回到顺治元年的三月,开科取士是大清一等一的大事,其重要性完全不逊色于入关。甚至还可以说,此事比入关更重要。 入关之事,其实完全不需要福临插手,顺其自然就行。只是他插手后,入关变得更加顺利,不用像原本历史那样有些猝不及防。 但是开科取士则不同,大清的新式科举和打通官吏鸿沟一事相辅相成。在官、吏都少,面临无人可用的大清,实行起来阻力并不会很大。 只要暂时不去动八旗的根就好。 但若是入关之后再行此事,那群被大明养了两百多年的地主乡绅士大夫,就会联合起来一起反对此事。想要施行下去,除了动刀,别无善法。 福临就是要在盛京先举行一次科举,将此制度定下来,待入关后再推行全国。 虽然反对之声也会很激烈,但这就和不教而诛是一个道理。我以前没有这方面的制度,按你的来还情有可原;我现在有自己的东西,你还要我按照你的来,你是要试试我的宝剑是否锋利吗? 闲来无事读过毛选的福临,对分清敌友有自己的看法。真正要团结的人,不是那群口满嘴仁义道德的乡绅士大夫,而是每日躬耕于田亩之间,却依旧不得温饱的农户。 三月初十,月祭皇太极的第二天,考期将近,考试之题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 按照福临的意思,一共考三科,八股,数术,和律法。其中八股占比百分之二十,数术和律法各占百分之四十。 “八股的取题不要弄得像明国那样偏。朕最近也看了不少明国的八股文章,那考题真的是人出的吗?论语里取一个字,孟子里取一个字,两字拼到一起就成了一个考题。” 八股的出题者,是范文程和希福两个学渣。范文程只是一个秀才,希福连秀才都不是,不说与进士做对比,就算拿他俩和举人比,说是学渣也没毛病。 福临还在跟两人抱怨八股考题的离谱,他是真没料到,这年头的出题者比后世的小编还要离谱。人家好歹还是开局一张图,内容自己编;出题者是开局两个字,内容要别人编。 还要符合格式! “出题者还能不能更离谱点?他怎么不取“之也”做题?” 不过这样也能看出,一篇优秀的八股文章,其作者的智商必然很高。 “朕再重申一遍,朕要取的是做事的人,能识文断字,通晓数术律法即可,不需要大学问家。” 秉承福临的圣谕,范文程和希福只能将已经拟好的题目作废,然后将之前收集的明朝科举试题一把火烧掉。 两人从论语里挑了一个简单的词语——能养,福临看后这才觉得满意。简单,还符合自己之前说过的以孝治国的理念。 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这才对嘛,第一次科举,题目弄简单点。你们都说无人可用,那就多录取一些人,每个部里都分配一些,屯垦黑龙江的也要分配一些,让他们从最基层做起。” “古人说过的话,有些放在现在都是合适的,比如猛将必发于卒伍,宰相必起于州部。” “朕对这些学子们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能够从最低级的官位做起,一步一步做到一县之长,一府之长,一省之巡抚,乃至于一国之首相。” 在某次东庑房观政后,福临对着下面的内阁诸官员如是说。 数术的出题在福临的指导下进行,由薛凤祚负责承办。自从福临登基后,就想着在全国范围内推广阿拉伯数字,如今正好借着科举,一起把它给办了。 数术的百科之基,想要攀科技树,再怎么重视数术也不为过。 如今盛京城里,一本数术书难求。内容其实很简单,不过是福临和薛凤祚一起归纳总结的法则运算之类的内容。但因为科举要考,买的人才多起来。 唯上的年代里,只要上层重视,又不会触碰大多数人的利益,想要推行下去,还是很简单的。 数术的考题福临看过了,六成简单,两成略难,最后两成极难。 “这段时间辛苦薛师傅了,朕看了题目,难度适中,看得出来薛师傅费心了。大清的律法简单粗糙,八股考题也很简单,想要筛选掉一些学子,就只能靠数术了。” 薛凤祚如今对现状很满意,能够有福临这样一位重视数术的帝王,是他这类学数之人的福分。 律法的题目代善等人负责,大清还未完全脱离部落联盟的桎梏,律法方面显得极为潦草。但是再潦草也要考,要成为一种制度。 至于律法,慢慢完善便是。完善律法的事,福临还没和代善等人通气,他准备等等大理院组建好以后,再召集所有重臣讨论。此次科举,先这样将就着。 从负责出题的人员也能看出,大清对这次科举非常重视。 科举之日眨眼即至,很快就到了三月二十五日这天。为了表示对这次科举的重视,科举的地点被安排在了笃恭殿前的广场和两处学堂里。 福临亲自驾临笃恭殿,作为科举之主考,代善、豪格两位亲王负责巡视尚书房考场,济尔哈朗和多铎负责巡视羽林学堂考场。 此次参加科举的人数多达六千余人,其中两千余人来自黑龙江屯垦营,剩下四千余人,还有一千多是历经千难万险,从中原之地赶来。 六千余人将广场和两处学堂塞的满满当当,半米见方的桌子铺满三处考场,桌与桌之间只能容一人通过。为防作弊,负责巡考的人特别多。 条件虽然简陋,但是学子们怡然自得。皇帝亲临现场,规格一下子就上去了。在大明,会试皇帝都不会出面,只有殿试才会。这样一想,自己岂不是直接参加了殿试?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坐在户外做题,也别有一番风味。 福临的同学也在巡考之列,齐正额被安排在豪格负责的考场巡逻。由于桌子之间的距离太近,齐正额走几步就会不小心撞到桌子,不仅自己不舒服,非常容易耽误别人考试。 代善坐在前头看着就想笑,但碍于豪格就坐在自己身边,不好意思笑出声,只能用力憋着。最后还是豪格看不过去了,将齐正额提溜了出去。 “滚回去看书。” 楼亲虽然和福临的关系改善了不少,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他在笃恭殿前巡考,看到一个学子猥猥琐琐,从身体某处抠出一张纸来,顿时勃然大怒,一把将其揪了出来。 “狗贼,皇帝面前你还敢作弊?” 第五十一章 真相如何 楼亲的动作和声音惊动了附近正在参考的学子,此时大家都还在奋笔疾书。考之前,大家都知道题目会比较简单,但是打开考卷后,没人料到题目会这么简单。 大概相当于大明童生的水平? 一些在大明多次乡试不过的学子,眼泪都要出来了,顿时文思泉涌,将自己内心对“能养”的想法写在白纸上。 破题、承题、起讲、入题一气呵成。 一听有人舞弊,边上的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么简单还要舞弊?这么菜来参加什么科举,在家多读两年书不好吗? 骚乱只持续了一小会,附近的学子只对自己的前途感兴趣,哪里有空去关心一个作死的人? 把聪明劲放在作弊上面,真的是聪明过头了。 科举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防作弊手段已经非常完善。一般情况下,除非是手眼通天,能够收买所有与科举相关的人,否则很难夹带小抄进入考场。 但有那本事,又何必夹带呢,直接让考官泄题不好吗? 大清的条件虽然简陋,但有大明珠玉在前,该有的防作弊手段都用上了。进入考场前,每个人都经受过脱光衣服检查,原本所穿衣服也被换成了统一的素衣。 只是没细致到掰开每个人的谷道检查,本以为不会有人胆敢舞弊,却不料真有人通过此种方法带小抄进入考场。 附近巡视的侍卫很快赶到楼亲边上,一番简单的交流后,将那名作弊的学子带了出去。 那人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连用母语表明自己的身份,随后就是不断的求饶。“我是崔光浩尚书的儿子,不是上国子民,你们不能杀我。” “念在我响应上国号召,不远千里从开城赶到盛京参加科举,还请饶了我这一回。” “我真的知道错了,念我还是初犯,就饶了我这一回!求求你们了。” 崔启智自顾自的求饶,两名侍卫只当做没听见。这么大的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放人? 朝鲜国派人到盛京参加科举,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明朝强盛的时候,他们也会派人到燕京参考。虽然他们不一定会担任大清或大明的的官员,但是通过上国的科举也算一种资历。 回到自己国家后,凭借这份资历,再通过家族长辈的运作,便能轻易跻身朝堂。朝鲜国此时的情况和中原的隋唐时期差不多,上层被士族门阀所垄断。 他们的姓氏还照搬了五姓七望,搞了个“李崔卢郑王”,当然他们和隋唐时期的五姓七望没有哪怕那么一点点血缘关系。 福临坐在大殿内,看着广场上发生的事情,心中已经有了猜测。“遏必隆,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有些不理解,此次科举题目明明已经非常简单,为什么还有人敢冒天下之不违,当着他这个皇帝的面舞弊。 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哪怕这个皇帝还是个小孩。 很快,遏必隆回来了,神色稍显慌张,看上去事情似乎不小? “说说,怎么回事。”福临随意的问道,夹带小抄而已,还能是捅破天的事不成? “万岁爷,是…”遏必隆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崔启智所夹带的小抄就在他手上,他看过后犹如雷击。 “是有人舞弊?从服饰上看,那人是汉人?” 崇祯自缢万岁山的消息,已经通过鹰信和飞鸽传到了盛京。不过只在几个内阁大臣之间流传,遏必隆因为伴在福临左右,才有幸得知此消息。 因为明已经灭亡,福临自动将明人替换成了汉人。 遏必隆摇了摇头:“万岁爷,不是汉人,是朝鲜国的学子?” 这福临就很不理解了。“他们不都是几个世家的子弟吗,按照道理来说,学识应该都还不错,有必要夹带东西进考场?” 突然福临意识到了什么,八股取题只在四书五经之内,那人带的什么东西进考场,总不能把四书五经都给带进来?再一联系遏必隆的深情,福临觉得有些不对劲。 难道,真的有人泄题? 福临一惊而起,若是这样,那可真是捅破天的大事了。题目只有内阁成员知道,如果能泄露出去,那? “那人夹带的东西你带来了,把他交给朕!”福临变得异常严肃,一双眼睛盯着遏必隆看。 遏必隆显得更加慌张了,一双手忍不住的颤抖。这张纸交出去,一场政斗避无可避,若是不交出去,自己必不能活。 最后把心一横,将纸张双手递上。 福临匆匆一瞥,身体一晃坐在了龙椅上。很快,福临做出了决断:“楼亲看过没?” 福临摇了摇头:“不管他有没有看过,将楼亲和那两名侍卫都带到凤凰楼五楼,再将崔启智下狱。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他们四人。” “你也一样,禁止将此事泄露给旁人。给朕当作无事发生,一切等今天考试结束再说。” “是!” 遏必隆带着福临的口谕,将三人强行带到了凤凰楼上。两名侍卫还算听话,没有反抗。但是脾气暴躁的楼亲对着遏必隆又打又踢,“狗胆,竟敢抓小爷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舞弊那人是被小爷揪出来的,不奖赏我就算了,还要软禁我?放开我,我要去见方喀啦!” 任凭楼亲如何打骂,遏必隆都一言不发,只负责守在凤凰楼五楼楼梯口。 福临也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坐在笃恭殿监考,有时候也会去广场上巡视一二,看看学子们的水平。 看着他们对最后两道数学题束手无策,福临忍不住摇摇头。看来以前历朝历代对数学的重视还不够,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知道做,以后若是想要攀科技树,还得借助借助西洋人的力量。 每场考试持续一个时辰,中间没有休息时间,离座视为放弃考试。好在直到结束,都没有人起身离座,也算是给笼罩了一层阴云的福临,带去了一个好消息。 律法考试结束,考生们陆续离开,外面已经准备好了热粥和馒头,勉强垫垫肚子。 “诸叔伯兄长,尽快命人阅卷,总分七十以上,皆录取。” 随后福临离开了笃恭殿。“三德子,命范师傅天黑后入宫见朕,不要惊动任何人。” 第五十二章 朕不忍致法于王 数术和律法都有标准答案,能识字就能阅卷,唯有八股文需要一定的水平才能看出好坏。 尚书房的学生在薛凤祚的组织下,批阅数术和律法的考卷。为了防止有人因粗心大意而阅错,每份试卷都需经过三人批阅。 八股的比重虽低,但是阅卷者由希福组织,每个人在大明都有秀才以上的身份。 学堂里灯火通明,济尔哈朗和豪格守在里面。济尔哈朗气定神闲,时不时翻阅一下已经批阅过的试卷,唯有豪格有些惴惴不安。 范文程刚刚到家,就被一小太监带进了大牢。他还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接过看到福临也在,连忙见礼。 “见过陛下。” “嗯!”福临只是稍微点了点头,随手一指侧方的太师椅。“范师傅,坐!” “陛下,这是怎么了?” “你看看就知道了。”出了这么大的事,福临不太敢信任代善和济尔哈朗两人。而范文程施是汉臣,只能依附于他,暂时值得相信。 范文程从三德子手里接过崔启智夹带的纸张,一眼扫过,发现文章写的挺不错的,至少他挑不出毛病来。 “陛下,此文似乎可定为优,若按陛下制定的分数来看,至少能得个16分?” “这是朕从那人手中搜出来的,就在上午的考场之内!”福临指了指刑架上正在受刑的崔启智。 范文程听后心头一震,“坏事了!谁在泄题?”他可以保证自己没有泄题,但是其他人保证不了。陛下此时只唤来自己,莫不是说? 他已不敢再往下想,内阁几个大臣,除了多尔衮和洪承畴不在,其余人都有泄题的可能。这些人,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范文程能惹得起的。 崔启智见无法蒙混过关,直接一言不发,任凭侍卫如何询问,都无动于衷。一开始福临还不允许狱卒动刑,但看着崔启智死不开口,才允许侍卫动用鞭刑。 牢房已被大内侍卫接管,崔启智附近几个牢房的人都换了地方。狱卒也被侍卫捞了外面,问出真相之前,所有人都不准离开。 范文程到的时候,侍卫才抽了几十鞭,崔启智一咬牙撑了过去,没有将泄题之人说出。 “陛下,此贼冥顽不灵,要不要再上些手段?” “上上。”熬了这么久,福临也失去耐心。程序正义这东西,还真不适合现在! 还是用鞭子打,只不过鞭子沾上了盐水,打的力气也大了不少。一鞭子下去,直接打的崔启智皮开肉绽,盐水渗进皮肉里,崔启智只感到钻心的疼。 “说不说?” 崔启智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份苦?强忍着痛苦挨了二十鞭子后,开始求饶:“陛下,别打了,我愿意招,快让他们别打了。” 侍卫有些停顿,福临却说道:“贱骨头,非要受一番皮肉之苦才肯招。再给朕狠狠地打他三十鞭子,朕最痛恨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人。” 三十鞭打完,崔启智直接晕了过去。侍卫端起一盆冷水,朝他身上淋了过去。被冷水这么一激,人悠悠转醒,崔启智张了张嘴:“陛下,我愿意招了,快让他们停手!” 福临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退下,随后朝他走了过去,在离崔启智还有两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说,题目是谁泄露给你的?” “肃亲王豪格!” 福临一听,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了来,范文程也长长的舒了口气。豪格还在接受范围内,只要不是代善和济尔哈朗就行。 “这次科举题目挺简单的,你怎么会想着作弊呢?而且你作为崔家嫡子,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福临问出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我虽是嫡子,却非嫡长。若想在一众崔家子弟中脱颖而出,被家族长辈看重,就需要上国的科举考试中考出一个好名次。” “那你是怎么搭上肃亲王这层关系的?” 崔启智通过使臣的关系,和豪格搭上了线。在给豪格进献三对双胞胎姐妹后,又使了不少银子,才从豪格口中得知了科举的题目。 因为他是朝鲜国人,他的成绩如何对大清并不重要,也不会影响大清对学子的录取。所以豪格也没将其当做一回事,收下重礼后,便将题目告诉给了崔启智。 本来一切顺利的话,崔启智应该不会被抓。只是让楼亲等学堂子弟巡视考场是福临临时决定的,这打了豪格一个措手不及。 巡视的人数翻了个倍,被抓到的可能性自然也大了不少。 豪格坐在考场之内,看到齐正额等人出现在考场以后,大觉不妙。内心期盼崔启智能够背下所考之题,不要夹带小抄进入考场。若是真带了,也要认清形势,不要翻看。 结果哪里知道,崔启智刚刚拿出来,就被楼亲逮了个正着。 事情真相大白后,代善和济尔哈朗的嫌疑排除,福临大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在思索该如何处置豪格。 “将他带去治伤,别让他死了。” 福临吩咐完侍卫以后,带着范文程离开了大牢。 “范师傅,这件事朕该如何处理?” 范文程思索了下,回答道:“此事涉及亲王,臣作为外臣,不好开口。陛下或许可以问问礼亲王和郑亲王,探探他们的想法。” “也只能如此了。只能说不幸中的万幸,泄题的不是朕的皇伯和皇叔。啧!”福临摇了摇头:“朕这位皇兄啊,真不知他如何想的。” 排除了代善和济尔哈朗的嫌疑,二人又成为了福临最信任的皇室宗伯和叔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福临连夜派人去请代善、济尔哈朗还有多铎入宫。 代善已经睡下,被人喊了起来。多铎正在和某位福晋嬉戏,一脸不情愿的走出了王府。 济尔哈朗正在看一张数学题全对的试卷,不出意外的话,那人应当会是第一。因为直到他被宣入宫,也没看到第二张数学题全做出来的试卷。 只有豪格惊恐万分! 济尔哈朗赶到崇政殿时,殿里只有福临一人。“皇叔,坐!先稍等片刻,等皇伯和十五叔来了再说。” 很快代善和多铎联袂而至,他俩在宫门口相遇,二人见面后都在试探对方因何被宣入宫。 等二人坐下以后,福临才将崔启智一事说出。 三人听后神色不一,多铎明显有些兴奋:“陛下,开科取士乃我大清一等一的大事,肃亲王身为亲王,却不思为君分忧,反而私下泄露考题,此事必须严惩。” “臣提议立刻罢免其议政大臣兼户部尚书之职。” “就这?”福临立刻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否决”了多铎的提议。“不可,肃亲王乃朕之兄长,朕怎能不顾及同胞之情?” “朕不忍致法于王,诸相且再议之!” 第五十三章 处置 一听福临这话,代善心里咯噔一下。看这意思,是嫌弃多铎的惩罚提议太轻了?那皇帝打算如何处置豪格,总不能因为这点事杀了他? 代善倒不是关心豪格的死活,他连亲儿子亲孙子都敢处置,就不用说这个关系不太亲近的侄子了。只是他觉得福临才登基没多久,不宜对宗室动手。 尤其是这人还是他的亲哥,若是传出去,容易落下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 “陛下,念在肃亲王是初犯,又曾经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不如饶他这一会?小惩大戒,罚点俸禄就算了?” “肃亲王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不糊涂的,左右不过是一个朝鲜国的世家子弟,其成绩又不影响大局,还是从轻发落?” 福临看上去似乎很满意代善的提议,看向济尔哈朗和多铎。“朕看皇伯所说才是老成谋国之言,不如且放过朕皇兄一回,罚他半年俸禄。” “二位皇叔觉得如何?” 多铎明显能感觉到福临的虚伪,真要轻拿轻放,你又何必大晚上的喊大家伙入宫?还不是想借众人之口,给豪格来一下狠的? 不过他无所谓,巴不得对豪格的处置越狠越好。若不是这小子当初同自己二哥争皇位,搞不好自己此时已被立为皇太弟了。 “陛下,臣觉得礼亲王之言实属荒谬。诚然朝鲜国的学子成绩无关紧要,但是肃亲王的行为却极大的削弱了科举的公平和严明。” “若是轻而易举便放过,日后内阁诸臣必定纷纷效仿,长此以往,谁还敢相信大清的科举?陛下熟读书史,岂不闻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的道理?” 福临不禁高看了多铎一眼,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番高见来。“臣还是提议严惩肃亲王,以正朝纲。既然礼亲王提议罚俸,那臣就再提议,褫夺豪格的肃亲王一爵,削其二十个牛录。” 济尔哈朗一直没有开口,而是在暗暗揣摩福临的心思,同时察言观色。轻轻放过肯定不现实,多铎说得对,这件事必须严惩,惩罚到什么地步? 见多铎说道削豪格牛录的时候,福临的身形在那一瞬间顿了下,随后立马恢复如常。济尔哈朗似乎已经猜到了福临的心思,不过他也不得不佩服福临抓机会的能力。 “陛下,礼亲王,豫亲王,我来说句公道话,功过不相抵。肃亲王立功不假,但是陛下已经给过奖赏,许他肃亲王之爵世袭罔替。” “但是此次科举泄题之事非同小可,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不能给诸学子一个交代,恐怕真会如豫亲王所说,无人信服大清的科举。” 代善说出自己的提议后,低着头揣测福临的心思,那句“朕不忍致法于王”,应当不是要杀豪格。直到多铎说起削减牛录,代善才恍然大悟。 福临花钱收养八旗孤儿,组建羽林学堂,目的还不是为了改变如今半部落政治的现状,收八旗为己用?如今豪格主动递上刀子,福临若是不加以利用起来,那就真对不起他早慧的名声了。 多铎突然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削爵夺职都是虚的,豪格又不是没经历过,到如今不还是位居亲王之尊,掌户部事? “陛下,臣突然发现之前的想法过于激进,肃亲王于国有大功,还是依礼亲王之议,从轻发落!臣以为,罚俸半年正合适。” 代善现在也是有苦难言,这么好的机会若是被自己搅掉,日后说不定福临会如何对待他这一系。但是话已说出口,又不可能向多铎那样吃下去,只能给坐在对面的济尔哈朗一个眼神。 济尔哈朗似乎是收到了代善发出的信号,当即反对多铎的提议。“豫亲王,我倒是觉得你方才之言并无激进之处。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再也没有比这话更在理的了。大清第一次科举就出现这种事情,还是一介亲王之尊,必须严惩。” 说着,济尔哈朗看向龙椅上的福临:“陛下,肃亲王之爵,陛下前两个月才下诏命其世袭罔替,此时不宜夺爵。臣提议削去肃亲王豪格正蓝旗旗主之位,正蓝旗改由陛下亲领,再夺去其户部尚书之职,只留议政大臣之位。” 济尔哈朗为自己纾危解困,代善立刻跟上。“臣迂鲁,不知此事严重性,因此才劝陛下从轻发落。观郑亲王和豫亲王之言,臣深以为然,必须严惩豪格。” “臣赞同郑亲王的提议,削去豪格的旗主和户部尚书之位,只留其爵位和议政大臣之职。如此一来,也能给那些不远千里来大清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一个交代。” “至于那个崔启智,当明正典刑!” 大清朝的亲王都难逃处置,你这个拉亲王下水的属国子民还想安然无恙? 多铎见其他二人统一意见,便知自己再反对也没多大用,代行右相毕竟不是真正的右相。而且严惩豪格之言,一开始就是他提出来的,只能碎了的牙往肚里咽。 不过他还是要试一试,既然豪格的旗主之位注定不保,那也不能便宜了福临,让他一人执掌三旗。“对于豪格的处置臣无异议,但是正蓝旗,臣觉得陛下不宜亲领,否则有觊觎臣下之嫌,当以宗室为旗主。” “武英郡王有勇有谋,且本身就曾担任过一旗之主,管理一个正蓝旗绰绰有余,不如由武英郡王阿济格统领正蓝旗。” 阿济格有勇有谋?多新鲜呐,代善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很想问一句多铎,你是不是对“谋”字有什么误解? 而且让你们三兄弟掌三旗,大家伙还有安生日子吗?“不可,阿济格者,匹夫也!怎可为旗主?”代善连忙否定多铎的提议:“臣看还是依郑亲王之见,由陛下亲领!本朝又不是没有过皇帝执掌正蓝旗的先例。” “臣附议!” 福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从未考虑过要弄死豪格,甚至连他的亲王爵也不想削掉。自始至终,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区区正蓝旗而已。 “十五叔,皇伯和皇叔都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您的意思呢?” “臣…无异议!” “既然如此,明天就由皇伯在朝会上宣布对此事的处置。” 事情得到圆满的解决,福临想起楼亲这位撞破泄题大案的功臣,此时还被自己关在宫里,连忙去凤凰楼上安抚。还在楼下,福临就能听见楼亲的叫骂声,虽然声音有些嘶哑,但依旧中气十足。 “狗东西,我要见皇帝!” 不仅是楼亲需要安抚,齐正额也需要安抚一二。对于这位跟在自己身后鞍前马后的大侄,福临还是挺满意的。 第五十四章 七旗 皇帝和几位辅政的宰相意见达成一致,对于豪格的处置便定了下来。翌日东庑房的朝会,福临照例坐在一旁默默观政。 到了如今,福临已经很少在东庑房里发表自己的意见。哪怕是每日的朝议结束,他也只说些冠冕堂皇的客气话,劝勉大家一番。 不过通常情况下,若是福临有想要办的事,一般会提前请首相和左右相三人入宫商议。几人谈妥以后,再由内阁来贯彻他这个皇帝的意志。 当代善把崔启智的事情说出后,豪格坐靠在椅子上,双目无神。“肃亲王,朝廷上下对此次科举无比重视,你怎么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考题泄露给属国的人呢?” 豪格想要辩解,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难道说自己心存侥幸?只能默不作声,静静的听着朝堂对自己的处置。 “陛下亲善仁厚,本不忍责罚你这位兄长。但此事于国有大害,为杜绝此类事件,必须对相关人员予以严惩。经本相、左相以及代行右相三人决议,明日午时,将崔启智明正典刑。” “至于对你的处罚,三相一致决定,削去你的正蓝旗旗主之位,同时罢免你所兼领的户部尚书一职。” 代善看向豪格:“肃亲王,对于内阁决议,你可有异议?” 豪格听到要削去自己正蓝旗的旗主之位,明显表现的有些抗拒。“有异议,不过是一个属国的学子,他的成绩如何,又不会影响到本次科举,凭什么剥夺我的旗主之位?” “放肆,陛下面前,你怎能如此咆哮?若是内阁每个大臣都像你这般想,科举还要不要办了,国家还要不要举才?” “人人皆像你这样,是要让天下人都看内阁的笑话吗?”当了这么久的首相,代善的气势还是养了出来。一番言论,说得豪格哑口无言。 “此事本来就是你有错在先,陛下没废掉你的王位,剥夺你进内阁议事的权力,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你怎还敢要求其他?” “这也就是你豪格,若是换作其他人,失去的就不是官位了。此事处置内阁已经定下,不管你有无异议,都必须得到施行。” “一旗不可一日无主,本相提议,从今以后,正蓝旗由陛下亲领。” 济尔哈朗和范文程立马跟上,支持代善的倡议,谭泰和拜音图也表达了支持的意愿。只有豪格和多铎有些不情不愿,但是没办法,此事已成定局。 “下一项议题,推选新的户部尚书。肃亲王豪格因科举舞弊,被免去户部尚书一职。然户部尚书位高权重,不可轻缺,还需速速任命新的户部尚书。” 就如代善所说,户部尚书位高权重,总揽国家财权,故而一般由内阁议政大臣兼任。 如今位列内阁议政大臣的有:多铎、豪格、阿巴泰、谭泰、拜音图、范文程和洪承畴。 大清内阁七位议政大臣,其中豪格已经失势,至少半年内,他无法兼任任何部院长官。多铎领理蕃部尚书,范文程领吏部大天官,洪承畴领兵部尚书。 阿巴泰已经领军在外,能够及时接过户部尚书一职的,唯有福临安插在内阁里的两个传声筒:谭泰和拜音图。 两人都是固山额真,一个正黄旗,一个镶黄旗。 代善的眼光不停扫过坐于最下首的谭泰和拜音图二人,脑海里不断浮现二人的表现。作为首相,虽说无法任免副相和议政大臣,但是提名正二品大员的权力还是有的。 最终代善的目光,放在了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身上。“议政大臣拜音图,为人勤勉,可主户部事,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或许谭泰有异议,凭什么不能是他担任户部尚书?但是其余内阁诸臣都没有表示反对,他也不敢给自己争,只能无奈认命。 当务之急处理完,剩下的便是督促大家尽早阅卷,早日将六千余名学子的成绩统计出来。“诸位,本相再重申一遍,禀陛下旨意,此次科举务必万分重视,所有试卷皆须认真批阅。” “是!” 朝议结束,代善带着内阁诸臣走到福临身边,将今日所议之事一一汇报。虽说大家伙对这个结果都心知肚明,但该走的步骤不能少。 “今日之议,朕都用心听了,肃亲王之过甚大,内阁的处置相当妥当,就按内阁所议办。”说着福临看向低头不语的豪格说道:“肃亲王,你乃朕长兄,日后当以身作则,莫要知法犯法。” 接着又看向众人:“肃亲王颇有才干,不应就此闲置。朕替兄长求个情,且命其前往十四叔的帐下听用。皇伯、二位皇叔,你三人意下如何?” “可。”代善点了点头。 “二位皇叔呢?” “可!”多铎和代善也连连点头。要是可以,多铎也想带着他的正白旗前往前线,只可惜大家都不放心他们三兄弟一起领兵在外。他和多尔衮,两人必须留一个在盛京,大家才能安心。 “既然如此,皇兄且在京歇息两三日,三日后再动身!” 本来豪格已经打算闭门不出,等风头过了再说,没想到还能峰回路转,心气又提了起来。“多谢陛下好意,出了这么大的事,臣哪里还有脸面留在盛京,朝会结束后,臣便动身。” “如此也好。皇兄此去,还需万分小心。” 今日的观政结束,福临心情大好,脚步都轻快许多。他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阅卷上,事情已经吩咐了下去,他这个皇帝,只需等待最终的结果。 福临坐在学堂门口的小房子里,遏必隆守在门外,三德子在里面伺候着。“三德子,去将拜音图和鳌拜请来。” 镶黄旗作为皇帝亲领的头旗,其实力在八旗中排名靠后,属于实力配不上地位的那种。 如今正蓝旗由福临亲领,福临已经决定将正蓝旗合并到镶黄旗内。让三德子请拜音图和鳌拜,就是让他们去处理此事。 此时的鳌少保,虽然还无法与电视剧里那个权倾一世的辅政大臣相比,但是满洲第一勇士的称号还是能压服不少人的。 因为不涉及其他旗,想要吞并正蓝旗,只需福临一道圣旨。 三月二十七日,朝廷已经在盛京城内张贴告示,宣布对科举舞弊事件的处理。崔启智被当着一众学子的面,在闹市里被斩首示众。 当天,福临正式下诏,满洲、汉军、蒙古正蓝旗,皆改色为镶黄旗。福临只负责下诏,对于不听命令的,自有拜音图和鳌拜去“说服”。 二十八日,改色完毕。从这一天开始,大清又回到了没有正蓝旗的时代。 第五十五章 善后 对于正蓝旗的属员来说,被镶黄旗吞并不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甚至还会欣然接受。他们本来就是从两黄旗里分出去的,如今只不过是“回家”而已。 只有极少数个别的人,因为死忠于豪格,所以对此事有些抗拒。他们抗拒的不是正蓝旗被镶黄旗吞并,而是旗主不再是豪格。 本来鳌拜打算直接弄死那几人的,但是福临没有同意。这几人也算忠勇可嘉,下令让他们随豪格一起出京,护卫其左右。 福临私底下对三德子吐槽道:“我这位大哥也不容易,带了这么久的正蓝旗,居然只有几个人效忠。” “啧,诶!” 虽说大清有过吞并正蓝旗的先例,存在过“七旗”的情况。但是福临这次的情况和之前又有所不同,所以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追溯正蓝旗的历史,其旗主本是努尔哈赤的第五子莽古尔泰。他暴病而亡后,传到了儿子额必伦手中。 天聪九年,冷僧机控告莽古尔泰曾意欲谋反。皇太极借着这次机会,以大逆之罪褫夺莽古尔泰的封爵,火速处死额必伦,又废除了莽古尔泰其余子嗣的宗室地位。 于是正蓝旗理所应当的落到了皇太极手中。 皇太极得到正蓝旗后,其属员被编入两黄旗内,八旗第一次变成了七旗。 但是这个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还不到一个月。 当时皇太极亲领正黄旗,豪格领镶黄旗。吞并正蓝旗后,皇太极分出几个牛录重立正蓝旗,由豪格担任旗主。 七旗又重新变成了八旗,只不过正蓝旗的实力变成了垫底的存在。 福临吞并正蓝旗和皇太极吞并正蓝旗的不同之处在于,福临年纪尚小,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别说他的儿子了。 以福临的性子肯定不会改立其他宗室为旗主,不然他夺旗的意义在哪? 也就是说,大清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维持七旗的现状。时间会有多长呢,估计会久到让人完全忘记正蓝旗的存在。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啊!至少对于两白旗来说,是这样。 多铎本以为福临只是想亲领三旗,却没想到他会直接吞并掉正蓝旗。“早知道是这种情况,当天议事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同意此事。” 两白旗如果坚决反对,福临想要动手,确实需要好好掂量下。但是事情已成定局,多铎只能扼腕叹息。 济尔哈朗早就知道福临有改八旗之意,但是也没想到福临会这么急。改色完成的当天晚上,济尔哈朗就入宫求见。 “陛下,太急了啊!”济尔哈朗觉得,或许是这段时间福临这个皇帝做的太顺心了,凡是想做的事情都施行了下去,有些骄傲自满了。 只见济尔哈朗苦口婆心的劝道:“陛下,您就是想吞并正蓝旗,也不应该如此着急呀。正蓝旗已经到了陛下的手中,您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物伤其类啊!陛下。” “陛下的志向臣已知道,只要陛下开口,镶蓝旗臣可以双手奉上,但是陛下您能保证其他四旗也能像臣这样吗?两红旗臣且不说,至少两白旗不会答应?” “为政以缓。” 本来福临还有些志得意满,觉得自己离整顿八旗又近了一步。可是被济尔哈朗这么一说,也意识到此时吞并正蓝旗有些不妥。 就如济尔哈朗说的那样,物伤其类。自己做的这么急躁,别的旗主会怎么看? 亲领一旗和吞并一旗的概念完全不同,亲领说明还有这一旗,吞并以后此旗不复存在。今天福临能够借着豪格的过错吞掉正蓝,下次他就敢吞掉其余旗。 这样下去的话,谁还敢为他效忠? 福临有些后悔了,自己似乎真的有些急了?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总不能光速打脸,今日吞并,明日复立? “皇叔,你且说说,朕该如何挽回局势呢?” “恢复正蓝旗就不用说了,就算要恢复,也不是现在。”福临又补充了一句。皇帝就是要头铁,哪怕要被火烧连营,也一定要将营寨连排安于密林之内。 “为今之计,只有安抚住代善、多尔衮和多铎三人,尽可能的消弭此事带来的影响。” “还请皇叔教我,该如何进行安抚?他们的爵位和官职都已经到顶,总不能赏金银?” 济尔哈朗摇了摇头,到了代善等人这个层次,金银能够起到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为今之计,或许只能在面子上做文章。” “陛下可下令,提高诸旗主亲王各方面的规格待遇,诸如宅邸,出行。还可效仿大清门前的纪念碑,于太庙之侧,立一贤王祠,令其薨后祭祀不断。” 福临一听,果然都是面子工程,而且生前身后都包括了进去,或许可以一试。 福临起身朝济尔哈朗长长一揖:“皇叔爱我!若非皇叔进宫劝谏,朕险些酿成大错。” 济尔哈朗连忙侧身避过,然后扶起福临。“陛下何必如此,这不过是臣分内之事罢了。陛下乃受上天眷顾之人,您为大清之主是大清之福,只是于政事还有些生疏罢了。” 回到永福宫后,大玉儿对福临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皇儿,额娘早就跟你说过,为政之道,切忌求急。本以为这段时间你已经领悟,没想到这才短短一天时间,大清八旗就变成了七旗,你是觉得你的皇位太稳固了吗?” 训斥了一顿后,大玉儿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和济尔哈朗的差不多,也是让他下旨加恩于诸王,尽快消弭影响。 果不其然,二十九日的东庑房朝议,多铎率先发难,抨击福临吞并正蓝旗一事。 “父汗草创金国之时,八旗便已成定制,至今二十多年从未有过改变。哪怕先帝整顿正蓝旗,也是去而复立。敢问陛下,您打算何时复立正蓝旗?” “正蓝旗必须要恢复,当选宗室为旗主。” 谭泰和拜音图见多铎敢质问皇帝,登时拍案而起。“豫亲王,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质问陛下吗?” “这里哪有你们两个奴才说话的地方,给本王滚出去!” “这里是内阁,我拜音图身为内阁议政大臣,怎么不能说话?反倒是豫亲王你,身为人臣,怎么能质问君王?” 随即三人一同吵了起来,多铎指责福临违背祖制,谭泰和拜音图指责多铎咆哮君王,是为大不敬。 范文程恨不得脱身出去,这种事他可不敢掺和进去。 等双方吵得差不多了,代善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你们闹够了没有?都忘记了在先帝灵前立下的誓言了吗?” 第五十六章 放榜 被代善一呵斥,几人停止了争吵。济尔哈朗也开始打起了圆场,只是说起话来,有些阴阳怪气。 “坐下说,都坐下说。你们这么喜欢站着说话,我看以后东庑房内留三条椅子就行。” 笃恭殿和崇政殿里,只有皇帝和三位宰相能坐,其余人都得站着。但是东庑房内,内阁议政大臣以上皆有座位。 代善坐于主位,济尔哈朗和多铎一左一右,坐于其下。其余七位议政大臣也分坐左右,次序按照职位高低排列。 见三人都坐了下来,济尔哈朗才继续往下说:“依我看啊,镶黄旗和正蓝旗合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是陛下亲领,两个旗和三个旗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这两个旗的牛录数加起来还没你豫亲王的一个正白旗多。就那点人,还得设立两名固山额真和四名梅勒章京,又何必呢?” “至于说八旗是不可更改的制度,我看也不尽然。太祖创业之初,只一黑旗,随后才有红旗,又过了几年才有黄、红、蓝、白四旗,到最后才有了如今的八旗。” “时移世易,哪有什么制度不可更改?若是不可更改,怎么不见豫亲王你将两白旗交于陛下?他们本是大汗亲兵,理应由皇帝亲领。” “郑亲王,你!”被济尔哈朗这么一揶揄,多铎怒气上涌,这叫什么事?现在说的是两白旗的事吗,说的是正蓝旗啊! “我怎么,实话实说而已。还是请豫亲王说服睿亲王,一同将两白旗还于陛下后,再来说八旗制度不可更改的事?” 代善恼怒的看着济尔哈朗,意思就是你在这拱什么火,还嫌事情不够乱?“好了,都别争了。陛下亲领正蓝旗是经过大家商议,一致同意后才确定的。既然陛下是旗主,陛下想怎么做都行,我等就不要多说了。” 随后代善直接掲过此事,说起了科举。“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科举的事,你们都跟我抱怨人手不够,科举结束,不就有人用了吗?” “范议政,八股批阅完了吗?批阅完了尽快汇报过来,以便学堂那边统计。” “已经批阅完毕,凡六千二百五十四人参考,实际阅卷六千二百五十三份。” 代善点了点头。“可以,尽快将八股的成绩报上来。按照陛下的旨意,得分七十以上皆录,今日成绩统计出来以后,大家多辛苦辛苦,明日朔望朝后张榜。” “范议政,此次科举所取之士,你吏部要尽快铨选,我们这边等得起,宁远山海关那边可等不起。” “是!” “你们看看范议政,这才是低头做实事的人,你们都该跟他好好学学。” 朝议结束,福临像往常那样按照内阁做出的决定办事,照例给几人道声辛苦,让众人注意身体,随后便离开了东庑房,向这学堂走去。 没过多久,范文程便将批阅好的八股试卷送到了学堂。科举这段时间,学堂没有开课,孩子们都被抓去干活了。 希福将刚刚到手的试卷下发给学堂众人,让他们统计每位学子的成绩。学堂人数刚刚过百,差不多每个人统计六十多份试卷,福临也分到了试卷。 试卷上学子的姓名已经用白纸糊上,只留有右上角的一串数字编号。 “看到右上角的编号了吗,统计分数前,一定要注意看编号,只有三张编号相同的试卷才能统计。” “知道了!” 两位数的加法,对于福临来说实在简单至极,只需眼睛稍微一撇,答案便已算出。 19,11,38。 “68分,可惜!”只差两分就能录取,不过福临看着他数术才得了11分,突然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来年再接再厉!好好学一下数术,相信朕,学不好数术,你在大清什么官都做不了! 一连看了好几个人的试卷,发现都没什么特别出彩的人,连个90分的人都没有,最多只有一个人得了81分。 很快福临的60份试卷便已统计完,最高分88分,感觉还差点意思,连个称得上优秀的人都没有。 随后福临便起身在学堂里巡视起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没有发现成绩特别优秀的,很快就意兴阑珊了起来。 看来数学一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诸位,若是有发现90分以上的试卷,立刻报给朕!” 福临的话音刚落,一个女孩子就开口了:“皇帝哥哥,这里有个,98分。” 放眼望去,竟然是那个出身正白旗的董鄂氏女孩。福临立刻朝她走了过去,“妹妹,快给朕看看。” 也不怪福临激动,看了一圈的学渣,突然听到还有一个学霸能考98分,那心情可想而知。 接过卷子一看,数术和律法满分,只有八股被扣了两分。“不错不错,妹妹若是再有发现,第一时间叫朕。” “是!”董鄂氏小脸红扑扑的,看得福临忍不住伸手捏两下,好在及时停住了手。 福临带着那人的试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揭开白纸一看,上面写着“明国潭州府刘星”。 “从潭州赶到盛京,这一路怕是不容易啊!”福临悠悠叹道。 随着统计出来的成绩越来越多,已经出现了十数个90分以上的人才,80多分的人也涌现了不少。 一个时辰过后,所有学子的成绩统计完毕。来自潭州府的刘星,以98分的优异成绩高居榜首。 成绩很快汇报到内阁代善处,七十分以上的学子只有一千九百一十一人,他们将成为大清第一批通过科举入仕的官员。 “黑龙江那边的学子,最低分是多少?” “60分!”范文程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明天张榜的时候,将六十分以上的人员名单全给贴上去。然后告诉他们,愿意去黑龙江那边屯垦的,可降低十分录取。” “是!” 顺治元年,夏四月,戊午朔! 福临下诏恩赏百官,各有加赏。 “增和硕亲王仪仗撒袋四副,大刀四柄,枪四杆。增和硕亲王台上造屋两座,其余如旧。” “太祖高皇帝艰苦创业,唯赖叔伯兄长鼎力相助,赠爱新觉罗·额尔衮慧哲郡王、赠爱新觉罗·雅尔哈齐通达郡王,配享太庙。” “于太庙之侧兴建一祠,曰贤王祠。通达郡王、武功郡王、慧哲郡王皆入祀。正旦日,皇帝亲临祭祀;每逢朔望,遣皇室宗伯祭祀。” “日后诸王,若有功于大清,皆入祀贤王祠。” “钦此!” 此诏怎么来的,大家心照不宣,没有人再提及正蓝旗之事。 朔望朝结束后,写有3200名学子的名字的黄布被张贴在盛京的大街小巷。 “恭喜潭州府刘星,文曲星下凡,位列榜首!” 第五十七章 恩荣宴 恩荣宴,原先叫琼林宴,始于宋代,乃为新科进士所举办的宴会。自元以后,更名恩荣宴。 大清所录取的学子不叫进士,而且人数众多,没办法为所有被录取的学子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但是若只宴请数人的话,还是可以做到的。 “就取前十,朕于崇政殿设宴,内阁诸臣作陪。” 虽说无论成绩如何,大家的都一样,都只会被授予最低的从九品之官。但是对于考的好的学生,该有的特殊待遇还是要有,不然为什么要考那么好? 显性的殊遇就是皇帝会亲自宴请前十,至于隐形的殊遇嘛,他们若是能力突出,可以获得更快的提拔。 要让这帮学子卷起来,卷起来以后,科技水平才会得到提升。 两张皇榜一经张贴,立刻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许多关心自己成绩的学子一拥而上,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被录取。 来自潭州府的刘星,此时还在客店里看书,尚不知自己已经名列榜首。 两张皇榜,一张载有被录取的学子名单,包括了学子的籍贯和姓名。另一张则是考60-69分的学子名单,他们如果愿意去黑龙江吃苦几年的话,也可以录取。 负责张贴皇榜的官差,都会说汉话,先用满洲语说了一遍皇榜张贴情况,又用汉话解释了一遍。 “诸生且听好了,根据陛下旨意,得分在七十分以上的学子,尽数录取。甲榜即为录取名单,甲榜上有名的学子,会被分配到各个衙门里为官。” “当然了,都是从最低级的官做起,不过你们放心,咱大清没有官吏之分,只要你踏实能干,升官不在话下。” “乙榜为试录取名单,榜上所有学子得分都在60至69分之间。根据陛下和内阁的意思,乙榜学子若是愿意去黑龙江地区屯垦三年,一律录取。” “若是不愿,可选择明年再考。” “最后再补充一点,根据陛下的旨意,甲榜学子若是主动申请前往黑龙江地区屯垦戍边,三年过后,优先提拔。乙榜学子在黑龙江地区待满五年,同样会被优先提拔。” “如何选择,诸生自己决定。” 此情景发生在盛京各处张贴皇榜的地方。一些人看到自己身在乙榜,决定博个前程,当场就站了出来,先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说自己愿意去黑龙江地区屯垦。 官差听到以后,当即在乙榜名单中找到了该学子的名字,然后用朱笔圈住。“好,还有没有愿意去黑龙江的学子?” “有!” “我也愿去!” 有人带头,越来越多的乙榜学子愿意去黑龙江吃苦。不过也有一些人比较惜身,不愿意苦寒之地,这一呆就是三年,太长了。与其博这个前程,不如回家再准备一年,来年考个七十分,不比如北方吃苦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而大部分人的前程,在一开始做选择的时候,便已注定好了。 福临和内阁相当重视黑龙江地区的开发,那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再加上水网密布,是非常理想的耕地。 只是朝廷比较缺人,能够给到的支持有限。之前掳掠而来的五十多万人,都被朝堂送去了黑龙江地区,这已经是福临和内阁能给到沙尔虎达最大的支持了。 如今能做的便是多给黑龙江送去一点人才,先保证黑龙江地区过来的那两千学子被录取,然后多出来的,便是朝堂给到的支持。 放榜的消息很快传到盛京各个角落。城里多了这么多参考的学子,繁华了不少。每家客店都住满了人,还有不少学子借宿在盛京城内的百姓家中。 刘星不关心放榜之事,他的心思全在一道数术题上。一个人坐在客店的桌子前,冥思苦想。他和明国一般的学子还不一样,不太喜欢皓首穷经,天天端着一本四书五经看。 大小就对数术感兴趣,粗通四书五经后,就花钱买了一本数术方面的书钻研。这在大明朝属于不走正道,以至于考过秀才后,数次乡试落第。 而立之年,才一区区秀才,受到不少同学的歧视。 当大清要举办科举的消息,经过商人之口传到潭州时,刘星并没有太在意。可是当他知道要考数术,且占比很重的时候,才有些意动。 直到张献忠纵兵在潭州肆虐,刘星才做了北上参考的决定。将家人托付给同族的兄弟后,刘星一个人踏上了前往盛京的路。 很快刘星所待的客栈便挤满了人,给他报喜的官差来了。刘星被一阵敲门之声打破了思绪,心中有些恼火,却也只能起身去开门。 却见门口站着几个身着镶黄旗甲胄的精兵,有些疑惑。“你们是?” “阁下是潭州府的刘星?” “是,你们是?” “我是陛下侍卫大臣遏必隆,恭喜阁下独占鳌头,以98分的成绩夺得魁首,陛下着我前来请阁下入宫赴宴。” 一瞬间,刘星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他不过是一个乡试都落第的秀才,竟然能在大清夺魁? “大人,您确定是我吗?” “难不成还有别的来自潭州的刘星不成?”遏必隆反问道。 “这,似乎没有。” “那不就得了?快换上这件黄色马褂,随我一同进宫。” 刘星总算接受了自己夺魁的现实,内心激动不已,双手从遏必隆手中接过马褂。想着自己是入宫赴宴,应该先沐浴更衣一番,便说道:“大人稍待片刻,容在下沐浴一番。” “不必,你穿上马褂随我入宫即可。陛下和内阁宰相们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等着你沐浴更衣,速速换上。” “是。” 刘星还是第一次穿对襟的马褂,多少有些别扭。费了一点点力气才将衣服穿好。“大人,请!” “阁下作为大清第一任状元,是今日当之无愧的主角,还是阁下先请。”遏必隆等人让开道路,“请!” “请!” 几乎在同一时间,其他九人也被福临的侍卫请出了客店,向着皇宫走去。 大清门前,代善和内阁诸臣已经在门口等候,见学子到齐,范文程这位吏部大天官亲自扶他们下马。 “迎新科举子!” 一众学子在代善的带领下,从大清门步入皇宫。 从大清门过,也是福临给学子的殊遇。 第五十八章 多尔衮 四月初九,大清军攻占山海关,豪格连同几个亲信堪堪抵达宁远城。 阿济格的话在多尔衮耳边不停回响,“汝可欲为帝乎”?一时间多尔衮思绪万千。 良久,多尔衮才说道:“大哥,你这是何意?” “二弟,你这般聪明,我不信你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如今大清有一半兵力受你节制,再加上明朝降将所率之卒,你此时的实力已经压过了盛京那边。” “山海关乃天下雄关,我们这次能入关,全靠吴三桂等内应。你进来后也看到了里面的情况,若无他们,你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攻下此处。” “凭借山海关之险,完全可以将小皇帝挡在关外。” 多尔衮一直默默的听着,没有开口说话。眉头紧皱,也不知他是为何事而烦心。 只见阿济格继续说道:“洪承畴是个人才,依他之策,击败李自成定然不成问题。到时我来替你守住山海关,你带着大军追击李自成。” “将李自成赶出燕京城之日,便是你登基称帝之时。” 阿济格的想法有些简单,大军此时听多尔衮的命令,是因为有皇帝的旨意,并非是因为他们效忠于多尔衮。若是多尔衮决定登基,这帮人愿不愿意追随还不好说。 “可大哥你想过没有,军中还有许多人忠于皇帝,我若强行登基,他们必然反对。” “二弟,你糊涂啊!诚然有不少人忠于小皇帝,但是愿唯你命是从的将领也不少。登基前你可召一众将领入帐试探一番,从你者活,逆你者死。” “只要笼络住忠心于你的将领,还愁大事不成吗?”阿济格继续蛊惑多尔衮。在他看来,机会就这么一次,若是失去,多尔衮再无登基的机会。 “就算如大哥你所说,你有没有想过,你我,还有他们的家小都在关外,就算你我愿舍弃家人,他们是否又愿意舍弃家人,陪我一起……” 一时间多尔衮不知该如何形容,陪他一起造反? “大丈夫何患无妻?有了权势,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二弟,这时候就不要瞻前顾后了。” 不过多尔衮明显想的更深远一点,从阿济格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不仅要考虑八旗的态度,还要考虑吴三桂、高第等明军降将的心思。 这些人夹在大清和李自成之间,而自身实力又不足以同时抵御两方的进攻,只能选择依附于其中一方。 他们的忠诚是有限度的,若是自己实力不足,他们还会效忠吗?“可是大哥您有没有考虑过吴三桂等人,他们因何而降,你是知道的。” “待击溃李自成后,他的实力必然大损。而我若公然与盛京分裂,没有后勤保障,实力也不足以压服一众明军降将,到那时吴三桂等人还愿不愿意归降?” “我能自立,他们也能自立。若能当皇帝,谁又会愿意做臣子?一旦他们背叛,你觉得我能做多久的皇帝?” 多尔衮说的明明白白,而阿济格还是被皇帝的位子冲昏了头脑,认为那些人完全不足以影响大局。 “大哥,你先回去,且让我想一想。” “二弟,这还有什么好想的,皇位就在你面前,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溜走?” “此事干系重大,稍有不慎,你我兄弟三人便将命归黄泉,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阿济格见无法再劝,只能带着不甘走出了多尔衮的房间。 这一夜多尔衮失眠了,若是不计后果,阿济格所设想的结果不是做不到。 他多尔衮似乎离皇位真的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能与他争位。只是这一步要不要跨出去呢?多尔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想了一晚上,多尔衮也没有想出一个头绪来。直到亲兵端着热水进门,多尔衮才发现外边天都亮了。用热水洗了把脸,又用毛巾在眼睛上敷了片刻,才勉强打起了点精神。 议事时,洪承畴看到多尔衮双目通红,哈欠连连,便劝说道:“王爷,国事固然要紧,你也当注意自己身体才是。” “多谢洪议政关心,本王无事。昨夜本王又将洪议政之策,在脑海里细细推演了一番,发现有一点疏漏,还请洪议政能够解惑。” 洪承畴不知道自己的计策哪里还有疏漏,但看多尔衮的样子不像作假。“还请王爷明示,下官之策有何疏漏。” “洪议政之策是建立在李自成会率军来攻的前提下,若是李自成不率军前来,我军又该作何打算?若是挥师西进,我大清便成了劳师以远,而李自成则变成了以逸待劳。” “后果犹未可知啊!” 听到这,洪承畴微微一笑,原来说的是这个。“王爷不必担心,李自成必定会引军东出,说不准他这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多尔衮的兴趣立马上来了,他不知洪承畴的自信源自哪里。“哦?洪议政为何敢如此肯定?” “王爷没和李自成打过交道,不知道其为人如何,自然不知其会如何选择。可下官却和他是老对手了,当是下官还是明国督师,着实和他打了不少仗。” “李自成此人心智坚定,又有些骄傲,不肯服输,这也是他能够复起的原因。” 洪承畴曾将李自成打的只剩下十八骑,若是换成了别人,可能就此一蹶不振。但是李自成悄悄能够做到卷土重来,而且势力较之前更大。 “攻陷燕京之前,数城望风而降,更助长了他的心气。若是他听闻原本要引兵西进的吴总兵又带兵折返山海关,肯定会恼羞成怒,然后亲引大军前来。” “原来是这样,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 “王爷大可放心,李自成数日即到,还请令大军做好准备。” 此话本来就是多尔衮随意找的借口,见洪承畴如此肯定,自是不再怀疑,看向座下的阿济格、阿巴泰、吴三桂、高第等人:“洪议政的话诸位都听到了,回去之后各自做好份内的事,等待李自成上钩。” “是!” 各自散去以后,多尔衮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思考着阿济格的话。 “汝可欲为帝乎?” 谁不想做皇帝呢?若是不想,他当初又何必与豪格争位,结果白白便宜了福临。 想着想着,只见多尔衮头一沉,缓缓睡去。 多尔衮做了个梦,梦里的他依旧与豪格争位,双方依旧剑拔弩张,两黄旗和两白旗差点就要打了起来。 最后当皇帝的依然是福临,但是辅政的只有他和济尔哈朗,没有代善。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借故废掉了济尔哈朗的辅政之权,实现大权独揽。 吴三桂的消息传至盛京,他们才知道明国已亡,匆匆率军南下。于一片石击溃李自成的大军,从而定鼎燕京。 叔父摄政王, 皇叔父摄政王, 皇父摄政王。 梦里的他权力越来越大,大到已经可以无视皇帝的地步,而皇帝也对他是一忍再忍。直到他外出狩猎,坠马而亡,福临还追封他为“成宗义皇帝”。 然而没过多久,福临就开始反攻倒算,不仅追夺了他所有封典,还毁墓掘尸,让他死后难安。继承他睿亲王爵位的多尔博被废除爵位,勒令归宗。 而他的独女东莪,也被交由多铎的儿子抚养,日后再无消息,泯然众人矣。 傍晚时分,多尔衮从梦中惊醒,背上全是冷汗,他总觉得梦中的事非常真切,仿佛事情本该如此一般,这令他有些后怕。 起身从桌上倒了杯凉茶,想起在家时,东莪曾给他端水泡脚,捏肩捶背,一股暖意浮上心头,嘴里念叨着“东莪”。 如今福临和他女儿东莪关系匪浅,若是他在燕京登基,两人关系还会像以前那样吗? 多尔衮已经不敢再往后想,阿济格的话也被他抛诸脑后。 晚上,阿济格又找上了门来,刚把门关上,就开门见山的问道:“二弟,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多尔衮故作不懂:“什么怎么样?” “你登基称帝之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大哥,此事以后休要再提,哪怕打下了燕京,我也不会称帝的。” 阿济格有些不理解,为何多尔衮退缩了,明明昨天已经有所意动。“二弟,为什么?如此绝佳的机会只此一次,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大哥,想想在盛京的家人,想想三弟。若你我在燕京作乱,楼亲他们,东莪,还有三弟一家还有活路吗?” “我们兄弟三人一母同胞,额娘死后我们便相互扶植到今天,我能有今日之地位,你和三弟都出了不少力,我怎么能为一己之私,陷你和三弟一家于不顾?” “所以大哥,此事以后休要再提,我全当不知道此事。” “如今陛下年幼,朝事悉数委托内阁。待二哥老后,我凭借入关之功,定能力压济尔哈朗,当上内阁首相。届时,我依然能够按照我的想法治理大清,当不当皇帝又有何区别呢?” “大哥若是无事,就先回去,好好整顿士卒,防备李自成来袭。” 第二章 ) 四月初二,吴三桂率军返回山海关的消息传到了燕京,李自成听到此事后,顿时勃然大怒。 若是以前,他还能忍。但如今,二百多年的明朝为他覆灭,他即将开创一个新的王朝。成为既朱元璋之后,又一个开创数百年基业的草莽皇帝。 吴三桂此举,无疑是朝他的脸狠狠甩了一巴掌,这让他如何能忍? 他自问对吴家父子不薄,父子二人皆封侯。封侯的诏书都已经拟好,只等他登基大典,宣诏册封。却没想到此时,吴三桂会选择降而复叛。 父子封侯,这待遇绝无仅有。要知道跟随他多年的亲信都只封侯,而一众明军降将只封伯。不仅如此,在大举助饷之事的时候,他还不忘下令优待吴三桂这样的边军,不要求他们助饷。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吴三桂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李自成这些日子都忙着登基之事,再加上有刘宗敏封锁消息,他还不知道吴襄一家的遭遇。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抄了吴家,再把吴襄老贼给朕下狱。” 命令下达以后,李自成唤来牛金星,宋献策,刘宗敏等麾下众将入宫议事。“诸位,吴三桂辜负俺的恩德,降而复叛,俺要派兵将其捉拿,刘宗敏,你可愿领兵前往?” 话音刚落,刘宗敏立马站了起来,拒绝道:“不去。大家都是做贼的,凭什么你在京城享受,让我去前线卖命?” “不去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李自成没想到当初的部下竟已变成这样,只是念及他往日的功劳,不好说什么。“俺自己去就自己去。你为先锋,俺率大军在后。” 刘宗敏不好再推脱,只能应下。 “陛下,不可!” 反对之声略显突兀,说话的是丞相牛金星。李自成不知道事情真相,可他知道;别人还怕得罪刘宗敏,可他不怕。 “陛下,吴三桂之事另有缘由,还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 “什么缘由?” 牛金星看了一眼刘宗敏,只见他眼神露出威胁之意。 “什么缘由,陛下可问汝侯,他最清楚不过了。或许他不愿领兵前往,就与此事有关。” 李自成闻言,立刻看向刘宗敏。“说,你有什么事瞒着俺!” 一双虎目盯得刘宗敏心里发毛,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随后李自成看向牛金星:“丞相,你来说,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俺就说吴三桂不会这么不知好歹,明明答应归降,竟然又叛变。” “陛下这几日一直在忙开国大事,群臣也不好拿此事来烦陛下。日前汝侯奉陛下之命,要求群臣助饷。吴三桂本不在助饷范围内,可汝侯得知吴三桂有一美姬,便亲自前往吴府索饷二十万。” “吴襄掏空家底,只掏出了三万,汝侯便借此事抄了吴家,还抢走了吴三桂的美姬,扬言作价十万两,让吴襄再拿出七万两来。” “吴襄想入宫找陛下告状,均被汝侯所阻。” “想来是吴三桂听闻此事后,觉得陛下诓骗于他,便一怒之下折返了山海关。” 牛金星将前因后果说出,李自成恍然大悟,随即一股滔天的怒火涌向刘宗敏。“刘大脑袋,你这么做对得起俺的信任吗?俺千叮咛万嘱咐,助饷千万不要找边军将领,你怎么不听?” “为了个女人,你就敢误俺的大事,你就不怕俺砍了你这颗大脑袋吗?” “我的脑袋就在这,你要取就取。跟你十多年,婆娘孩子都没了,人也受了一身伤。如今进了京,许你做皇帝,就不许我好好享受一番?” “吴三桂何德何能,不曾为你出过一分力,有什么资格和我等平起平坐?官员我杀了不少,如今睡他一个女人而已,又能是什么大事?” 刘宗敏也有话说,女色是一方面,吴三桂父子无尺寸之功,而和他平起平坐也是一方面。 不患寡而患不均。他自认为功勋卓着,若是吴三桂能封侯,那他刘宗敏不封王,起码也得封个国公? 这才几天时间?曾经的部下就敢顶撞自己,李自成心中怒火中烧。不过此时吴三桂已经反叛,平叛还用得上刘宗敏,他也不好立刻发作。 “好,此事俺暂且不追究,你把吴三桂的姬妾放回去,好好给吴襄陪个罪。”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给他赔罪。” “你!”李自成怒上心头,拔刀就要砍人,左右的牛金星和宋献策连忙阻止。 “陛下,此时不宜杀大将,念在汝侯多年为陛下出生入死的份上,且饶他这一回。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处理吴三桂之事,若是波及其他降将,到时候就晚了。” 一听这话,李自成也意识到不好。“刘大脑袋,你有没有动其他边军将领?” “没有,就动了吴三桂一家。”刘宗敏非常老实的回答道。 不过李自成还有些不信,又问了一遍:“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不相信的话,大可以自己去看。” 李自成这才放下心来,还好只有一个吴三桂。“军师,你说朕该如何?” “陛下可先礼后兵,毕竟这次是我大顺有错在先。” “如何个先礼后兵呢?” “陛下当做两手准备,派人打探山海关消息的同时,尽起大军东征。 若是山海关没有被吴三桂占据,则可一边遣人联络山海关内的唐通和高第,让他们做好讨伐吴三桂的准备,一边派遣亲信入吴三桂大营,再次劝降。” “若是山海关已到吴三桂手中,陛下可直接遣亲信再劝吴三桂,说此事都是误会,好好劝慰他一番。” “吴三桂夹在我大顺和鞑子之间,其实力不允许他自立,若是陛下好言相劝,想来他不会向鞑子乞降的。” “若是吴三桂依旧不知好歹,陛下再出兵平叛。” 李自成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就依军师之计而行。” “李岩、刘亮、李侔。” “属下在!”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你三人替俺留守京城,助饷之事暂时停止,一切等俺打完吴三桂回来再说。给俺盯紧点明国旧臣,若是他们有什么异常举动,一刀劈了就是。” “是!” “王则尧,你替俺去一趟吴三桂的大营,告诉他这都是误会,如果他愿意再降,俺不仅既往不咎,还另有加赏。” “是。”兵政部尚书王则尧面带苦涩,接下了这个要命的任务。 王则尧本是明朝密云巡抚,投降李自成后,被任命为兵政部尚书。 “刘大脑袋,你率一万马步兵为先锋,俺尽起二十万大军随后即到。” “遵命。” “都下去准备。” “陛下,臣还有一言!” 李自成见是军师宋献策开口,立马问道:“怎么,军师还有什么话要跟俺说?” “明国刚刚覆灭,肯定还有不少人心怀旧主。陛下与其让三位侯爷盯着那些旧臣,不如在大军离开京城的时候,将崇祯的两个儿子一起带走。” “这二人不在京城,哪怕是有人心怀不轨,也找不到拥护的对象。” “军师所言甚是。”李自成觉得宋献策说的挺有道理的,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崇祯的两个儿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明天走的时候,俺会带走他们,军师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见宋献策摇头,李自成吩咐道:“都下去!” 四月初三,李自成亲率马步兵二十余万,带着丞相牛金星,军师宋献策,崇祯的两个儿子,还有吴三桂的父亲吴襄一同东出。 一时间,京城里的喧嚣消失了。没有助饷,没有兵丁巡街,无比安静。 王则尧随刘宗敏先行出发,不断的给吴三桂寄去书信,对他好言相劝,让他速速带兵来归。同时派出数波人前去打探消息,联络唐通和高第。 一日后,刘宗敏收到了高第发出的求援信,说吴三桂被他阻于关外,攻城甚急,还请闯王速速带兵来援。 刘宗敏见到信后,行军的速度反而慢了起来,“且让你们狗咬狗去。” 随后命人将信送去给李自成,李自成等人看了信后,觉得以吴三桂的实力,不足以攻破山海关,也让士卒放慢了速度。 又过了几天,刘宗敏的先锋部队和李自成的大军合兵一处,一起慢吞吞的向着山海关进军。 期间不断收到高第的求援信,然而李自成没有派人前去支援,只是派信使送去书信,让他在坚持几日。 高第一连“坚持”了十多天,直到四月二十日,李自成的大军才赶到山海关附近,驻扎在离吴三桂大营十里开外的地方。 宋献策站在高处看向关城,发现似乎并没有过大战的痕迹,完全不像高第信中说的那般,攻城甚急。 “陛下,似乎有些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军师不要疑神疑鬼,有二十万大军在,俺何惧鬼神?” “王尚书,你去吴三桂的大营一趟,让他火速来降,否则俺就攻破他的营寨,将他父子的人头一齐挂在山海关的城墙之上。” “军师,你且替俺去一趟山海关,替俺指挥唐通高第。” 第三章 ) 王则尧刚进大营,就被吴三桂的手下给抓了起来,随后又被押往大帐。此时吴三桂正在给属下诸将安排方略,见到熟人进来,立刻听了下来。 “王巡抚,好久不见!” “吴总兵,王某不过是个传话的闲人,你没必要如此对我。快让你的手下放了我,咱们有话好好说,如何?” “没听见王巡抚的话吗,还不快松绑?” 听到吴三桂的吩咐,两个亲兵解开了绑在王则尧身上的绳索。而王则尧也打蛇随棍上,找了条椅子坐了下来。 “吴总兵,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打算?”王则尧对李自成也有些不满,他明明已经投靠了,却还是被勒令助饷两万两白银。没人愿意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钱掏给别人,李自成这种做法不地道。 只不过形势不如人,他们也没办法,只能忍耐。如今又被要求出使吴三桂的大营,可吴三桂是个什么态度,谁也不知道,贸然前往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但是李自成的命令已经下达,他可不是刘宗敏,敢堂而皇之的拒绝李自成的命令。只能先和吴三桂虚以委蛇,待回到自己营帐再说。 “吴贤弟,看在你我相识这么多年的份上,若是有好的前程,带愚兄一带。” 吴三桂冷眼一笑,王则尧耍什么把戏,他心知肚明。不过时间还早,索性陪他玩玩。“我已决定降清。怎么,王巡抚要随我一起吗?” “降清?”王则尧有些诧异,这确实是一条不曾设想的道路,可是吴三桂同清军打了那么多仗,清军会接纳他吗? “这倒是一条不错的退路,清国皇帝给贤弟你怎么样的待遇?李自成给出的条件是父子封侯,若是那边低于这个,应该说不过去?” “封公!” “国公?”王则尧不禁为清国的大手笔感叹,随后恭维道:“以吴贤弟的才能,一个国公倒是非常妥当。既然如此,王某在这恭喜吴国公,贺喜吴国公了。” “敢问王巡抚,家父被下狱,爱妾被抢走,吴某喜从何来?” 王则尧一愣,暗叹“坏了”,随后解释着说道:“误会,都是误会!李自成还是挺看中吴总兵的,都是他手下不开眼,冲撞了吴总兵的家人。”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闯王得知此事后,已经处罚了那名部将,所拷饷的银子业已尽数归还。为了补偿吴贤弟的损失,闯王还从后宫里挑了十名美女送到了贤弟的府上。” “依愚兄之见,若是误会得以解开,贤弟能不降清,最好还是不要降清,否则会背负一个巨大的骂名。”王则尧替吴三桂考虑道。 “实不相瞒,愚兄此番正是奉了闯王的命令,前来开解安抚吴贤弟。若是贤弟还以家人为念,可以随愚兄一同前往闯王的大营请罪,闯王保证既往不咎。” “哼,不必了。吴某不曾负李自成,是李自成辜负了吴某,凭什么要吴某去给他请罪?若是李自成真的看重吴某,你让他前来大营给吴某负荆请罪。” “这?” “这什么,他有错在先,给吴某请罪不是应该的吗?至于你说他已经处罚了部下,你当吴某是傻子?我已经打探清楚了,做出此事的刘宗敏,这会儿正好好的带着兵,哪里被处罚了?” “王则尧,你当吴某可欺不成?”吴三桂一拍桌子,对着营帐外大吼一声:“来人呐,将此贼绑了送进关去。” “送进关?”王则尧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且慢,吴总兵,你方才之言是何意?你要把王某送到哪里?” “山海关!” “实话告诉你,清军早就占领了山海关,已经在此处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李自成送上门。果然如洪督师所料,李自成这回是插翅难逃。” 听到这,王则尧对着吴三桂破口大骂:“吴三桂,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吴家的列祖列宗吗?你以一己私利,放清人入关,是要将祖宗置于何地?” “够了,给我押下去。” 很快王则尧就被绑着送进了山海关里,此时高第和宋献策还在虚以委蛇。“高总兵,怎么不见唐总兵?” “宋军师,唐总兵正在整顿士卒,尚不得空,很快你就会见到他的。” 宋献策有些疑心,山海关到处透露着诡异之色,由不得他不小心。“唐总兵在何处整军,还请高总兵带我前去。” 这时,王则尧被吴三桂的手下送到了山海关里。宋献策看到王则尧,不禁一愣,“王尚书,你怎么在这?” 王则尧嘴里被塞着破布,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宋献策想要去解救,却被高第张参将等人拦住。 “自然是本王请过来的。” 一道声音从里屋传来,随着里屋的门打开,宋献策看到一众穿着清军甲胄的将领。“高总兵,这是怎么回事?” “你降清了?” 高第没有回答,但是情况如何,宋献策又如何看不出来。没想到自己是送羊入虎口,这高第骗的闯王好狠。 “高总兵,你为什么要背叛背叛闯王,他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吗?” “宋军师,吴总兵的事,还要我多说什么嘛?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大清内阁协理大臣,睿亲王,多尔衮殿下。这位是肃亲王豪格殿下,这位是武英郡王阿济格殿下,这位你应当不陌生,大明督师洪承畴洪尚书。” 恭敬介绍了一番多尔衮等人,高第又看向宋献策:“宋军师,睿亲王已经等候你们多时了。你若是识时务,不如一起降了,若是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狗鞑子,你就死了这条心,王某宁死不降。” 一声狗鞑子,刺痛了多尔衮等人的心,只见多尔衮大手一挥,两个镶白旗的士兵将王则尧押了下去。 “拿他祭旗!” “是。” 李自成突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宋献策和王则尧两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音讯都没有传出。王则尧还说得过去,但是宋献策呢? 若是顺利的话,宋献策应该已经接过了高第等人手里的兵权,此时应派人前来与自己联络,为何却不见有人来? 随后李自成只感觉脚下的大地一阵晃动,吴三桂已经率军杀到。 多尔衮和洪承畴等人已经定下计策,要趁李自成立足未稳之时,发动突然袭击。此时李自成的营寨还未结成,一众民夫还在安营扎寨。 这些人一看骑兵杀到,顿时慌不择路,连忙扔下手中的家伙四散而逃。民夫的溃乱又引起了更大的慌乱,一些明军降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在营地里乱窜。 刘宗敏和牛金星见状不对,立刻找到李自成,将其保护了起来。 “陛下,情况有些不对,恐怕我们错估了局势,高第已与吴三桂沆瀣一气。”不过他们还是未将此事与清军联系到一起。 “慌什么,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李自成很快镇定了下来,随后开始了调兵遣将。虽说号称二十万大军,其实有一半是民夫,还有几万是明军降卒,只有五万是跟着李自成一起打天下的百战精锐。 没有理会那些逃跑的降卒和民夫,五万精锐在各自将领的组织下集结到了一起。分兵列阵,抵御吴三桂的袭击。 洪承畴站在城墙上,看着李自成的军队从容不迫的集结在一起,又与之前他围剿时的状况不一样。 由于李自成并没有急行军,麾下士卒虽然有些舟车劳顿,但也算不上疲弊之卒。此时锐气尚在,吴三桂突然发动的奇袭未竟全功。 一辆辆大车被李自成的士卒推到阵前,形成了抵御骑兵的第一道防线。同时阵中士卒开始张弓搭箭,一轮轮箭雨从阵中射出,射向远处的关宁铁骑。 关宁铁骑一边分散阵型躲避箭雨,一边将手中之箭射出,借着马的冲力,弓箭被轻而易举的抛射进李自成的军阵之中。 只见一个个士卒举起长盾,以此来抵御弓箭,只有部分倒霉蛋被弓箭射中,倒地不起 “刘大脑袋,快命人把大炮推上来,朝着吴三桂给俺狠狠地轰。” “王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还请命令部下开炮,支援吴总兵,若不撕开李贼的阵型,恐怕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不消洪承畴说,多尔衮已经命令部下开炮了。他从盛京带过来四十门大炮,再加上山海关内的二十门,整整六十门红衣大炮,对准了李自成的方阵。 随着操作大炮的士卒点燃引信,一发发实心铁弹从炮管中喷出,砸向李自成的大军。此时李自成的大炮还未推出,无法开炮还击。 一辆大车被弹丸砸中,顿时四分五裂,炸裂开来的残片收割着近处士卒的生命。一根胳膊粗的木棍受到冲击,砸中了一个士兵的头盔,直接将其砸晕了过去。 而被弹丸砸中的士卒,死状更是惨不忍睹。 “放!” 李自成内心有些焦急,他似乎低估了吴三桂等人的实力,他们那里来的这么多大炮?很快李自成便得知了答案,只见山海关的西门大开,八旗精锐骑兵从里杀出。 肃亲王豪格、武英郡王阿济格各率一万骑兵,从山海关内杀出。李自成用于防守的大车已经被炮弹摧毁,哪里抵挡得住披甲骑兵。两万八旗精锐直接突入阵中,挥刀收割。 李自成的士卒一触即溃,任凭军头如何弹压,也挡不住士卒的溃散。早在清军出兵的时候,李自成已经带着部下到了山岗之上,居高临下,俯视整个战场。 看着旗帜和盔甲,李自成大惊失色:“满洲兵,他们怎么会在山海关里?” 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率二十万大军,联合高第的五万大军联手进攻吴三桂的四万人马。随后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吴三桂的四万人马和高第的五万人马已经联合在了一起。 到最后才发现,不仅吴三桂和高第联合了,连关外的清军也加入了战斗,上演了一出三英占吕布的戏码。 骑兵杀入阵中,溃退已经在所难免。李自成连忙带着亲信骑马下了山岗,随后命令部下后撤。 而这一撤又引发了更大的溃退,无数人被踩踏而死。豪格和阿济格还有吴三桂,各自带着手下精锐骑兵衔尾追杀,一路追了四十里,杀伤无数。 收拢残军后,李自成悲从心来。“俺带着五万精锐出京,本以为能一战而定,不曾想败得如此之惨。” 随后李自成咬牙切齿的喊出一个名字:“高!第!” 高第的背刺比吴三桂的背叛伤他更深,吴三桂是直接反叛,高第却一直诓骗于他,明明已经降清了,却还不停的派出信使向他求援。 若不是高第的误导,他怎么会败的如此之惨? “还有吴三桂!来人,将吴襄带过来,俺要活剐了他!” “陛下,还是先撤退要紧,野战我们不是鞑子之敌,必须据城而守。且先留吴襄一条狗命,待回到京城,再将他全族凌迟也不迟。” “对,对,还好有丞相提醒,否则俺要误了大事。” 李自成引兵西撤,没走多远,早已等候在此的阿巴泰率军从密林杀出。喊杀声震天,士气低落的李自成士卒再次被吓破了胆,也不管什么闯王将军了,剩下武器就跑。 “陛下,你先走,我来殿后!” “刘大脑袋,你独自殿后太过凶险,还是跟着俺一起走!” “陛下不必多说,祸起于我,若不是我,吴三桂也不会反叛,是我连累陛下。”刘宗敏挥鞭拍向李自成坐骑:“陛下先走,不必为我担心。” 很快刘宗敏收拢溃卒两千,向着阿巴泰的骑兵杀去。这些人有的是随他一起打天下的起义军,有的是投降的明军。 冲杀在最前头的是周凤梧,他本是左良玉手下的参将。李自成攻打襄阳时,左良玉不战而逃,撇下了周凤梧的军队,连周凤梧在襄阳城中的家眷都没有带走。 周凤梧和部下被困在山上,粮食断绝,得知自己的母亲、妻子和两个儿子都被李自成俘虏,而且得到了优待,遂投降李自成。 李自成曾饶他家小一命,他自然也要还李自成一条命。 周凤梧一跃而起,将一个骑兵踹下马来,随后翻身上马,提刀便朝着清军杀去。 一连杀伤数人,终因寡不敌众,身中数刀,胸前插满了狼牙箭,重伤而亡。 第六十一章 一路向西 刘宗敏见几个明朝降将悍不畏死,不免心生愧疚,当初他一直看不起这帮降将。周凤梧已经战死,还有一个官抚民在竭力抵抗,只为拖住阿巴泰。 官抚民本是孙传庭部将,曾任宁夏总兵,在李自成进犯陕西时,率部顽强抵抗,直到大势已去才不得不降。他和李自成算是积怨颇深,但此时此刻,他没有选择反戈一击,而是默默的替李自成殿后。 只见官抚民率十余名亲兵,与数十骑缠斗在一起,一片刀光剑影。很快官抚民的亲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连官抚民身上的也多了数道深不见底的口子,最终栽倒落马。 临死前,官抚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拄着手中的兵器,强行站立起来,看向西边燕京方向。 其他留下来殿后的士卒,也个个悍不畏死,就连刘宗敏也一改京城时贪图享受的模样,拼尽全力与清军厮杀。这些人都是从血与火里成长起来的精锐,他们跟着李自成南征北战,不知道击退了多少次明廷的围剿,如今在山海关外成为绝响。 两千余步卒,数百骑以血肉之躯,将阿巴泰所率领的骑兵死死缠住。双方鏖战近半个时辰,马上只余寥寥数人,刘宗敏也身中数箭,最终成功掩护李自成逃离。 “啊!”刘宗敏用力拔出胸前的箭,痛苦的哀嚎了几声,箭头上的倒刺上还残留着带出来的血肉。望着身边最后几个亲信,“弟兄们,咱们已经为陛下做的够多了,撤!” 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战场,一路向西而去。 缠斗这么久,阿巴泰率领的骑兵也已人困马乏,没有余力再追。这一站,他们以数千人冲散李自成收拢的数万残兵,阵斩两千多级,已经圆满的完成了洪承畴的既定目的。 战果很快被统计到多尔衮面前,此次山海关之战,李自成所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只有两三万趁乱逃了出去,其余十多万人,或被俘被杀。 “王爷,此战我大清杀敌数万,虏敌十余万,李自成的精锐一朝丧尽。还当尽快给陛下报捷,然后整顿兵马,携大胜之威,剑指燕京。” 一战击溃李自成,面对这么大的战果,多尔衮心情大好。“全靠洪议政谋划得当,还有诸将用功,尤其是吴总兵和高总兵。本王要替诸位请功,你们的功劳应该得到相应的赏赐。” “多谢王爷!” 多尔衮一直站在城墙上观战,众将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吴三桂的表现最为出彩,麾下关宁铁骑不愧精锐之名。也怪不得先帝和李自成都如此重视他,都想要拉拢他。 想到这,多尔衮一个主意浮上心头。“吴总兵,不知令郎今年齿岁几何?” 吴三桂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承蒙王爷下问,下官有子二人,长子应熊,今年十一,次子应麒,才七岁。” “十一岁。”多尔衮念叨了两声,问道:“可有婚约在身?” “王爷说笑了,下官不过一介边关鄙夫,谁家女儿看得上下官的儿子,暂时还不曾与人约定婚姻。” “既如此,本王就擅自替吴总兵做一回主。先帝皇十四女,尚未许配人家,以帝女配令郎,吴总兵觉得如何?” “但凭王爷吩咐。” “好,待我上书陛下,替二位总兵请功的同时,再为吴总兵之子求来一桩姻缘。” “承蒙王爷厚爱,下官感激不尽。” 多尔衮对吴三桂极尽拉拢,也没有忽视其他明将,同样夸赞了高第一番,表示自己不会忘记之前的承诺。 这一战收获满满,在座之人除了阿济格,都面露喜色。如今李自成已不足为虑,燕京城唾手可得。 气氛越来越热闹,多尔衮本想借着这机会,令吴三桂和高第等人效仿大清习俗,剃发易服。可话到嘴边,想起出京时福临曾与他约定的几个条件,只能暂时搁置。 说着说着,又扯到战果上来了。十多万俘虏,多尔衮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能望向洪承畴。“洪议政,这十多万俘虏,本王该如何处理?” 洪承畴捋了捋胡须,这确实是个问题,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重蹈李自成的覆辙。“将民夫挑出,留一部分为大军所用,剩下的派人送往盛京。” “陛下要开垦黑龙江,没人可不行,这几万都是青壮,正好送去开垦。” “其余降卒,下官觉得可以将其打散重编,整顿一番后编入汉军八旗。”这些人放不得,杀了又可惜,最好就是收为己用。 “一事不劳二主,此策既是洪议政所献,本王就拜托给洪议政了。”不等洪承畴拒绝,多尔衮直接下了命令:“本王给洪议政留下十个牛录,如何?” 洪承畴挺想跟着入关的,但多尔衮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他也只能留下来练兵。 多尔衮又看向阿济格:“大哥,你带二十个牛录,将裁汰下来的民夫押往盛京。” “知道了。”阿济格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答话都有气无力。 没了后顾之忧,多尔衮锐意西进。“李贼退去,谁愿为先锋,替本王追击?” 吴三桂第一个站了出来,表忠心的同时也不想失去对军队的掌控。“禀王爷,末将愿为先锋。” “好,不愧是吴总兵。吴三桂听令!” “末将在。” “本王命你为前锋将军,领麾下精锐骑兵一万,明日启程西出,为大军开路,追击李贼。” 吴三桂本来有四万兵马,多尔衮三言两语之间就将吴三桂的带兵数量压到了一万。偏偏吴三桂有苦难言,只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为何要争这个先锋? 四万人做先锋,有些不太现实。那样的话,后面的大军得要多少? “阿巴泰!” “末将在。” “镇守山海关的重任,本王交给你。留一万精兵,红衣大炮二十门。大军前途系于你一身,若是山海关有失,你提头来见本王。” “睿亲王放心,有我阿巴泰在,定保山海关无恙。” “好,索尼为人机警,本王将其留下,你若有事,可与索尼一同商量。”说着多尔衮看向索尼,这是福临安插过来的眼睛。“索尼,本王将你留在山海关,你可愿从命?” “但凭睿亲王吩咐!” “既如此,镇守山海关的重任,以及皇后和淑妃,本王就拜托给二位了。” 最后多尔衮看向在座的剩下之人:“其余一众官佐,两日后,随本王与大军一起西征。” “大清未来就在此役,还请各位戮力同心,不要辜负陛下的期望。” 阿济格最终还是没能如愿,多尔衮不仅没让他镇守山海关,还把他打发回了盛京。将退路交到阿巴泰手中,又把福临的亲信索尼留下,一来是让盛京放心,二来也是不想被人盯着。 二十一日,吴三桂率一万前锋精锐开路,一路向西出发,沿途数城望风而降。 二十二日,多尔衮率大军开拔,山海关大捷的消息也传到了盛京。 第六十二章 大势 逃出来的士卒,绝大多数是跟着李自成一起出京的精锐,他们不仅会打仗,逃命的功夫也是一流。不会逃命的人,根本活不到这个时候,早就被官府给剿了。 哪怕是吃了败仗,闯王二代目的旗帜依旧耀眼。逃命的士卒看到李自成的大纛,不由自主的向其靠近。 李自成一路西逃,一路收拢溃兵,很快又聚拢了近两万士卒。沿途所有城池全部被放弃,花了五天,李自成第二次进入燕京城。 此时的落魄,和出征时的意气风发形成鲜明的对比。留守京城的李岩三人,啥也不敢问,只低头做着自己的事。 回到京城后的李自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将吴襄一家送往菜市口处斩。三十多颗人头落地,也算震住了京城内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这一战失败,李自成再无心气。这京城是待不下去了,他已经开始谋划退路。 宋献策虽不知生死,但是宋献策曾经所说的话,李自成还记载脑海里。 关中! 关中才是他的根基,而且他本人就是关中人。虽然这个根基持续的时间不过几个月,但是比起只待了数十天的京城,还是要好很多。 杀了吴襄一家后,李自成一改之前优待旧明官僚的政策,再次命刘宗敏拷饷。受伤后的刘宗敏脾气更加暴躁,不管是谁,一应破家索饷,又从文官手中狠狠地刮了一层油水。 这些文官平日趾高气扬,刮尽地皮,这次终于尝到了被刮的感觉。看着自己积攒了几十年的金银财宝被刘宗敏带走,心痛的滴血。 许多貔貅一时激愤,直接晕了过去。 随后李自成命人将近来拷饷所得,内帑所藏金银,以及宫内各种金银器皿尽数融化,铸成圆饼。 一饼千斤,所融之饼有数万枚,尽数被驼马骡马运往西安。 看着闪闪发光的金银,李自成的信心渐渐恢复。比这更惨的情况他又不是没遇到过,当初被洪承畴剿得只剩下十八骑。可只要给他时间,他又能拉出数万兵马来。 如今虽然也是大败,但对比当时又好太多。当时的他没有这么多钱财,身边也没有这么多手下。 自我安慰了一会,李自成突然落下了眼泪:“军师,是俺对不起你,若不是俺轻敌,没有听你的话,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李自成哭了一会,用衣袖抹去眼泪,振作了起来。“军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俺还活着,一定会替你报仇。” 不过和李自成猜测的有些不同,宋献策并没有死。面对多尔衮的招揽,宋献策不假颜色,宁死不降。之前这么做的王则尧,人头已经被挂上了城头,但宋献策有些特殊。 能够辅佐李自成成就一番事业,宋献策的能力自然没话说,也是在他的劝谏之下,李自成才想以关中之地为基。 多尔衮惜才,没有将其斩杀,而是让阿济格将他送去盛京。 离开京城之前,李自成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崇祯十七年,四月二十九日,丙戌。 李自成在武英殿正式登基称帝,改元永昌,崇祯十七年是为永昌元年。追尊李家七代先祖为帝后,又册封妻高桂英为皇后。 高桂英虽然姓高,但和闯王一代目高迎祥没有血缘关系。许多人误以为高桂英是高迎祥的外甥女,其实没这回事。高桂英只有一个弟弟叫高一功,是李自成麾下大将。 李自成头戴通天冠,身披日月十二章衮冕,摆开仪仗接受百官朝贺。由于时间仓促,李自成根本没来得及制作自己的冠冕,这套衣服还是杜勋从宫里找到的,是崇祯祭天时所穿。 又派丞相牛金星代行郊天礼,向上天宣告他李自成从此成为中原之主。 当天晚上,李自成命人放火焚烧宫殿,以及九门城楼。冲天火光将燕京照得如白昼,一些刚刚糟了灾的明朝旧臣不由得怀念过去崇祯时的好日子,在家偷偷抹眼泪。 朱慈烺两兄弟看着自己当初生活过的宫室被焚烧,不禁大哭了出来。“闯贼待我何其薄也!”他想让李自成厚葬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却不想李自成只把崇祯和周皇后安葬进了田贵妃的墓中。 他让李自成严惩文官,李自成只当他是放屁,拷饷的力度还没宗室勋臣大。还好这次拷饷,给了他们一个大的。 天明时分,李自成命令左光先、顾可成殿后,他本人则带着数万兵马,裹挟着朱慈烺和朱慈炤向西遁走。 吴三桂赶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座空城,里面只有一些旧明的官僚。 这些人看着吴三桂率军到来,也不管吴三桂投靠了谁,跟看到了亲爹一样,哭诉自己这几日的悲惨遭遇。 “还请将军为我等报仇,追回我等家财。” 吴三桂只觉得聒噪,没有理会这帮无耻的文官,而是默默的替自己的父亲吴襄收尸。 当年吴三桂不过一少年,亲率二十家丁杀入金军阵中,救出被围困的吴襄,从此一战成名。如今他堂堂总兵官,节制四万人马,却只能抱着吴襄的首级痛哭。 李自成的大军向西而去,而盛京此时却一片欢腾。 自多尔衮的奏捷书传至盛京,文武百官喜不自胜。当时福临还在学堂上体育课,代善、济尔哈朗、多铎三人联袂而至,面带喜色。 福临从代善手中接过奏报,同样喜形于色。“不愧是十四叔,不愧是洪师傅。以少胜多,以寡凌众,面对李自成二十万大军,一战而胜。” “这些都是陛下提醒之功,若是无陛下之梦,我等又如何会如此重视中原之事?”代善现在对福临是真的服了,似乎真的存在天命神授? 济尔哈朗的震惊不比代善差,他作为福临最信任的宗王,知道的事情远比代善要多。 面对代善的马屁,福临不敢居功,推辞道:“此皆内阁诸臣用心,将士用命,于朕有何干?” “皇伯,当立刻将此大捷昭告天下,让那些学子知道他们的选择没有错,天命在大清!大势在大清!” 这是应有之义,就算福临不说,代善也会这么做。和统领中原万里之地的大国相比,偏居一隅的大清还是差了点意思。 “皇伯和两位皇叔且自去,朕要去太庙将此消息告知皇祖和父皇。” 代善等人正要离开,突然福临似乎想起了什么,高声喊道:“皇伯等一下,明日朕要在崇政殿召集群臣议事。” “陛下欲议何事?” “迁都!” 第六十三章 酬功 代善听后只觉得眉头一皱,这会儿朝堂还少一个人呢!试探性的问道:“陛下,会不会太急了?” “怎么会!十四叔已经击溃了李自成的主力,下一步就是进军燕京,此时讨论迁都之事不是正合适?” 济尔哈朗似乎也明白了代善的意思,他倒不是反对迁都,而是觉得现在不适合讨论迁都这件事。“陛下,此事还当征求睿亲王的意见,最好请他回来当面陈述。” 多铎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他二哥不在,他代行右相权力,还不能发表点意见了?非要把多尔衮从前线请回来,这把他多铎置于何地? 福临瞥了一眼多铎,恍然大悟道:“二位叔伯所言甚是,迁都与否,十四叔最具发言权,确实该征询他的意见。是朕有些草率,对亏有三位宗室伯长替朕查漏补缺。” “迁都之事容后再议,你们速去将大捷之事昭告天下,蒙古和朝鲜国那边也不要落下。” 他们这些人远在后方,对前线事情的了解肯定没有多尔衮等人清除。迁都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如此潦草的做出决定,还须征求下前方将士的意见,特别是多尔衮。 虽说现在是多铎暂代多尔衮行使右相的权力,但是多铎毕竟不是多尔衮。在一些重大事情上,还是无法替多尔衮做出决定。 有这个差别在,福临觉得挺好! “明日朝会,议睿亲王所上书之事。” 多尔衮除了奏捷,还在为众人请功,以及提到了之前允诺过的给唐通和张参将封侯一事。最后还着重提了下吴三桂,说吴三桂是个人才,必须好好拉拢,建议将皇太极的皇十四女下嫁给吴应熊。 福临一直以为《鹿鼎记》里的建宁公主,是原主的女儿。看到多尔衮的书信后,才知道自己弄错了,是皇太极的女儿。 想想也是,要拉拢吴三桂也是在其刚刚归降的时候拉拢,等他成了气候,那就不是拉拢而是忌惮了。 但是自己这个妹妹年纪太小了,跟博果尔差不多大,还不到三周岁?不过也除了她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了,其他姐妹都已经许了人家。 洪承畴入阁担任议政大臣后,学堂里的体育老师由孔有德担任。有了范文程和洪承畴先后入阁的例子,孔有德自是不再担心自己的前程。 在他看来,希福很快就能入阁,随后就会轮到他了。 代善等人离开的时候,体育课正好结束,孔有德见福临面带喜色,就知有好事发生,便凑上前去。“陛下龙颜大悦,想来是有前方传来了好消息?” 虽是皇帝,但福临在学堂里非常随和,能够和师生打成一片。见孔有德问起,也不藏着掖着,再说这种好事就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 “孔师傅说的不错,方才内阁收到睿亲王的奏捷书,大清军与李自成战于山海关之侧,一战而定,李自成率残部仓惶西逃。睿亲王已命平西公吴三桂为先锋,他自己则亲率大军紧随其后。” “大清即将入主中原,朕怎能不高兴?” 孔有德是三顺王之一,皇太极亲封的恭顺王。皇太极为了拉拢明朝将领,下了很大的本钱。封孔有德为恭顺王、尚可喜为智顺王、耿仲明为怀顺王。 不过皇太极的大手笔投资,所得的回报也相当丰厚。山东三矿徒为他带去了先进的铸炮技术,大清如今能有这么多的红衣大炮,火铳,孔有德等人功不可没。 孔有德听后,也觉得十分高兴,在辽东待久了,确实有些怀念中原繁华之地。“臣谨为陛下贺!” “多谢孔师傅!”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福临对孔有德的能力也算有了一定的认知,决定将其放出去为大清效力。 “孔师傅,朕欲命你带兵讨伐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你可愿意?” 孔有德是求之不得,听到福临问起,立马回答道:“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好。孔师傅且等着,待朕和内阁商议商议。在结果出来之前,孔师傅可尽早寻觅一接替你授课的人选。国事重要,尚书房的事也重要。” “是!” 孔有德要外放了,希福也该尽早安排。 放学后,福临没有回永福宫,而是去了清宁宫。哲哲作为皇太极的皇后,是福临的嫡母,这等大事应该先向她汇报。 “母后,今日收到睿亲王的奏捷书,我大清军已击破李自成主力,正在向燕京领进军。父皇多年夙愿即将实现,如此幸事,当报于母后知晓。” “皇帝有心了!”哲哲只是点了点头,皇太极驾崩后,清宁宫就她一人,颇有些冷清。平常只有在福临等人问安的时候,清宁宫才有些生气。 “睿亲王建议朕将十四妹嫁与吴三桂之子吴应熊,不知母后是何意见?” “我没有什么意见,皇帝自己决定便好,最好和圣母皇太后商量下。” 福临觉得哲哲的状态有些不对,或许是宫里太过冷清?哲哲等人的存在,对于稳定蒙古草原的关系还是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母后若是觉得无趣,不如将十弟接到清宁宫来抚养?” 哲哲这才有些意动:“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母后若是觉得不妥,可将其母子都接来,平常也多个做伴的人。” “那就依皇帝的意思来!” 福临看向珍哥:“朕待会下到旨意,珍嫔带着朕的旨意去将十弟母子接到清宁宫来。” “是!” 比起哲哲,大玉儿对此事就上心多了。“上天眷佑皇儿!睿亲王立下殊功,不知皇儿会作何嘉奖?” 福临心中已有计较,但不知妥不妥,故作不知,想先听听大玉儿的意见。“儿臣还未想好,睿亲王已经赏无可赏,总不能把皇位让给他?” 大玉儿一听,敲了福临的小脑袋瓜一下:“乱说,皇位怎能让出。若是他本人无法加赏,可厚赏其家人。我看你和东莪关系不错,可下特旨,将其封为公主。” “睿亲王至今无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已下诏睿亲王之爵世袭罔替,可谁来继承王爵呢?待睿亲王攻下燕京,我儿可从豫亲王诸子嗣里挑出一人,过继一人给睿亲王为嗣。” 福临也是想着给东莪封公主,如今听自己额娘也持此意见,放心了许多。而且大玉儿连后一步的奖赏,都替他想好了。“多谢额娘解惑,那睿亲王的建议呢?” “答应,给她一个好的封号,以示你这位皇帝哥哥的恩宠。吴三桂这人啊,若是早些投靠,一个王爵少不了。” 第六十四章 尴尬的多尔衮 顺治元年,四月二十三日。东庑房里,气氛有些热闹,代善和多铎正在激烈的争吵。福临则坐在一旁,看着二人吵,颇有吃瓜群众的味道。 观政多了,福临越发觉得恢复宰相制度是一个明智之举。 对于多尔衮所上书之事,如此关键时刻,内阁自然一概应允。争吵的焦点是立下殊功的多尔衮,朝廷该如何对他进行封赏? 在代善看来,多尔衮能够带领大军入关,的确值得奖赏。但他擅自为他人许诺封侯,擅自决定公主婚事,无疑是在以下犯上,侵夺皇帝的权力。 也是在侵夺他这位内阁首相的权力。 虽说内阁最终会同意多尔衮的请求,但是此风不可助长。否则还不知道多尔衮会做出什么事来,不能什么事都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来搪塞? “睿亲王作为前方将领,有什么权力给人承诺封侯。恩出于上,他这么做将陛下置于何地?睿亲王虽有功,但也有过,我的意见是功过相抵,不奖不罚。” 代善提议不赏多尔衮还有一个原因,如今多尔衮已经赏无可赏。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睿亲王审时度势,给出相应的许诺怎么了?若不是他许诺给高第和张猛二人封侯,山海关怎么会轻易到手?” “没有山海关,拿什么来击溃李自成的二十万大军?如此殊功不赏,朝廷日后还如何服众?” “礼亲王,你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军情如火的道理?战机稍纵即逝,若是靠请示打仗,什么战机都别想抓住。” “从山海关到盛京,一来一回要多久,这个时间礼亲王你算过吗?等内阁的决定到达山海关,我怕吴三桂都已经被李自成所掳了。” “豫亲王,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睿亲王占据山海关的时候是四月初,期间这么长的时间,他为何不将他所许诺之事上报?” “非要等到一战而定李自成后才上书,他这是要干什么?携大胜之势,威压陛下和内阁?” “睿亲王肯定没有这个意思,前线事情纷杂,千头万绪,只上书一事,朝廷如何知晓全局?等战事结束后统一上报,这不是惯例了吗?” 两人谁也不服谁,都有自己的理由。吵到最后,依旧没能吵出个结果来,只能交由福临圣裁。 “二位叔伯的话朕都听到了,皇伯说的不错,十四叔做的确实有些不妥。” “陛下,睿亲王他……” 福临摆了摆手,打断了多铎的发言,继续说道:“十五叔别着急,先听朕把话说话。”说着,福临看向代善:“皇伯,十五叔的话也有些道理,战机稍纵即逝,前方将领不能靠请示打仗。” “不过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朕的意见是该赏赏,该罚罚。对于十四叔的行为,内阁替朕拟道旨,申饬一二,措辞稍微严厉一点。” “那该如何奖赏睿亲王呢?他如今已是世袭罔替的亲王,还怎么加赏?”皇帝说申饬就申饬,代善关心的是该如何奖赏多尔衮。自己让位,让多尔衮做首相? 不过他相信,首相这个位子就算他愿意让,福临也不会同意他让出去的。 “朕最近读书,学到一个成语,或许可以用在十四叔身上。封妻荫子。” “既然十四叔已经无法加赏,朕便加赏十四叔的家人。亲王之女本为郡主,爱新觉罗·东莪作为十四叔之女,本应授封郡主。” “念十四叔为大清立下殊功,朕决定加封东莪为和硕和静公主。”说完福临看向代善、济尔哈朗和多铎。“三位叔伯意下如何?” “这……”代善有些犹豫,心中不断权衡此事的可行性。自古以来,一般只有两种人才能授封为公主,要么是远嫁塞外的和亲之人,要么是皇帝之女。 如今封一个亲王之女为公主,是否妥当呢?不过这位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总比在加赏多尔衮要好。 要他说啊,当初就不应该派多尔衮出征,要不然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只是皇帝心软,被多尔衮一哀求就同意了。 代善和济尔哈朗对视了一眼,见他点头,想了想,觉得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臣觉得可以。” “臣附议!” 多铎倒是想把他二哥推到首相的位子上,再由他做名副其实的右相,但是皇帝显然不太愿意。 “早知道还不如自己去打山海关。”多铎如是想到,代理右相就是不好使,话语权完全不够。坐在盛京城里,就是在受代善和济尔哈朗的气。 见众人都不反对,封东莪为公主之事便定了下来。 宣诏的天使由遏必隆担任,离京前夕,福临特地召他入宫,让他给停留在山海关的朱媺娖和朱媺婥两姐妹带去礼物。 不仅有福临的,哲哲和大玉儿都为二女准备了一份礼物,一应由遏必隆带去。福临还给二女写了一封亲笔信,告诉她们自己将她们滞留在山海关的原因。 “最迟七月,朕必迁都燕京。届时再为皇后与淑妃之父母另起陵寝,亲自祭拜。” 二女收到礼物,看到福临的亲笔信后,心中宽慰许多,还将此消息告诉给了朱慈炯。 完成皇帝交待给他的私活后,遏必隆骑着快马向西而去。紧赶慢赶,才在三河县追上了多尔衮的大军。 入关以后多尔衮就下令,禁止诸将滥杀无辜,劫掠财物,焚烧庐舍。如有不如约者,一概论罪,为此还杀了几个满洲贵族。 大家一看多尔衮来真的,只能按照他的要求来,不敢再违背其禁令。 “谕官民以取残不杀之意,民大悦,窜匿山谷者争还乡里迎降。大军所过州县及沿边将吏皆开门款附。” 三河县离燕京城不过咫尺之遥,如今豪格已经带兵进驻燕京,和吴三桂一起维持秩序。 至于李自成,正在黄河边上准备渡河。 吴三桂如愿以偿的被封为了平西公,高第授封靖西侯,张猛(张参将)授封定西侯。其余明将各有加赏,又令多尔衮犒赏大军。 “授吴应熊一等男爵,尚和硕恪纯长公主。” 各有封赏,大家都喜笑颜开。待众人散去,遏必隆给多尔衮带去福临的口谕。 “王爷,陛下命你抽空回一趟盛京,说有大事要与王爷商议,还说万万不可缺了王爷。” 多尔衮点了点头:“你可知是何事?” “陛下欲迁都燕京,想就此事征求王爷意见。望王爷安顿燕京事后,尽快返回盛京。” 一听这话,多尔衮有些尴尬。可用之才,诸如阿巴泰洪承畴索尼等人,被他留在了山海关,他身边就带着豪格。 他若是离开,燕京之事该托付给谁呢? 豪格显然不行。 第六十五章 入城 五月初二,多尔衮正式率军进入燕京。旧明一众文武官员出城五里,迎接多尔衮的大驾。 大军从朝阳门入城,城内老幼焚香以迎,见到多尔衮的王驾,纷纷按照明朝旧礼跪伏在地。这倒是把多尔衮整不会了,跪礼在大清已经被废除,哪怕是庶民见到皇帝也只需要拱手作揖。 他才受到皇帝的申饬,哪里还敢坦然接受百姓的跪迎?也不知道这些是谁给他安排的,多尔衮暗自决定迟早给安排之人整个大活。 只见多尔衮右手抬起,队伍登时停在原地,随后多尔衮立刻翻身下马,朝着四周拱了拱手:“自大清军入关伊始,尔等皆为我大清子民。陛下早已下旨,凡大清子民,无分官爵高低,相见毋跪拜。本王德薄,不敢受诸百姓跪迎之礼。诸位速速起身,莫要害了本王。” 安排此事的是崇祯时期的内阁首辅陈演,曾担任过吏部尚书。李自成要求官员助饷时,陈演主动上交四万两白银,所以一直安然无恙。 原本历史上,李自成出京平定吴三桂时,害怕明朝旧臣作乱,杀了一批大臣,陈演也在被杀之列。不过这个时空,李自成没有大开杀戒,陈演等人得以苟活。 吴三桂入京后,陈演第一个表示臣服,待到豪格进驻燕京,陈演第一个跳出来主动薙发。本来有福临的命令在,多尔衮没有强行下令推行薙发衣服,但人家主动请求薙发,你也不能拦着不是? 因为陈演非常识时务,再加上其曾经担任过礼部尚书,大清的入城仪式便由他负责。 陈演一听多尔衮的话,当场坐蜡,这叫什么事啊?马屁没拍到,反而拍到了马腿上。而且大清相见不需要跪拜,怎么也没人跟自己说啊? 还有肃亲王豪格是怎么回事?自己给他跪了这么多天,也没看到他不敢受啊! 陈演是什么感受,多尔衮没空计较。他还特地走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前,亲自将其扶起。“长者何必如此折煞多尔衮,还请速速起身。” 不管多尔衮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何,这个时候都要表现出一番亲民的模样来。 有了多尔衮亲自扶人一事,其他的百姓也跟着站了起来,嘴里高呼着大清万岁。待到所有人都起身后,多尔衮才重新上马,继续进城。 此时已有内监备好旧明的卤簿御辇、陈列皇城之外,一众官员跪在道路左侧。官员门翘首以盼,焦急的等待着多尔衮。 不多时,一骑白马出现在众人视线内。正是多尔衮,只见他身着镶红边白色甲胄,骑一高头白马,缓缓而来。 见百官跪迎,对陈演的怨恨又增加了几分。不过这次他没有再下马,直接坐在马上高喊,让一众旧明官僚起身。 进到城门口,旧明司礼监太监王德化请多尔衮乘辇。哪怕是原历史上独揽大权的摄政王,也要假模假样推辞一二。更别说这会他头上还有代善压着,济尔哈朗的辅政权力也没有被废除。 “予法周公辅冲主,不当乘辇。” 一众官员接着劝道:“周公曾负扆摄国事,今宜乘辇。” 从朝阳门一路随行而来的陈演当场昏倒在地,他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了。 尽管百官再三邀请,多尔衮依旧没有乘辇。而是下令让天子卤簿、御辇先行,辅政王仪仗紧随其后,他本人则继续骑马向着宫城走去。 李自成离京之前,曾下令焚烧宫室。虽说等他离开之后,旧明官僚立刻组织了人手救火。但是紫禁城的损失依旧不小,大量建筑被焚毁,只有用于皇后千秋、命妇朝贺仪的武英殿完好无损。 入城仪式的最后一步,便安排在了武英殿。 至宫城下,多尔衮领众人祭拜天地,行三跪九叩大礼。随后望向盛京方向,深深一揖,又转头仰望宫阙,同样拱手作揖,以示对皇帝的尊崇。 一应礼节完成后,多尔衮的仪仗停在宫城之外,他本人则步行跟在御辇之后,来到了武英殿。 刚入殿,给多尔衮的直观感受就是“高大”。紫禁城富丽堂皇,盛京皇宫根本没法和他相比。 按照原本的规划,在多尔衮入殿后,群臣要三呼万岁,请其入座。但有了之前的事,群臣发现多尔衮这位辅政王似乎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权势熏天,万岁改成了千岁。 陛阶上的龙椅空出,又有太监搬来三张太师椅置于丹陛之下,首相之位居左首,左右相分列左右,位在其下。多尔衮看了数眼首相的位子,随后坐在了属于他的右相之位上。 “维顺治元年,五月初二。予辅政睿亲王、内阁右相多尔衮,秉承大清皇帝旨意,率军入驻燕京。陛下降下谕旨,诸臣工接旨。” 殿内群臣表情肃穆,躬身听候新皇帝的第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获保宗庙,以眇身托于王侯之上,德未能绥民,民或饥寒,故朕于盛京祭后土以祈丰年。 方春和时,草木群生之物皆有以自乐,而吾百姓鳏、寡、孤、独、穷困之人或阽于死亡,而莫之省忧。为悯父母将何如?其令有司发仓粟以赈饥民,毋饿杀吾子民。 昔明时,辽饷之重,积于亿万百姓之上,子民困苦,朕在盛京亦曾耳闻。孔子曾曰:苛政猛于虎,朕深以为然。 其罢辽饷、及一切杂税。诏书下达之日,主者施行。 钦此! 福临的第一道诏书,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安抚黎民百姓。百姓为什么会跟着造反?还不是活不下去了?反正都是个死,不如拼一把。 若是占据天下人口九成五以上的普通百姓能够吃饱穿暖,谁会有闲心造反? 群臣接旨后,多尔衮补充道:“众将士入城后,当秋毫无犯,不得出入百姓宅邸。禁滥杀无辜、强掠财物、侵犯妇女等,若有作奸犯科,违背禁令者,予身为辅政亲王、内阁右相,当秉承皇帝旨意,予以严惩。” “众军各司其职,镶黄旗、正红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接手城防。镶白旗一部护卫宫城,一部巡视内外城,凡有作奸犯科者,就地格杀。” “平西公吴三桂,率本部人马,追击李自成。” 仪式结束后,多尔衮立刻找来豪格:“今日仪式,是谁安排的?” 第六十六章 内阁议事 自接到福临召他回京议事的口谕后,多尔衮就下令召洪承畴进京。洪承畴收到命令,一刻也不敢耽误,带着被他重新编练的降卒从山海关启程,向着京城赶去。 一路走,一路编练,耗费半个月时间,才抵达了京城。 这段时间里,燕京一切还算正常。虽说朝廷下了禁令,但总有些人想以身试法。不只有大清军,还有旧明官员因触犯禁令,被多尔衮下令处斩。 镶黄旗尼雅翰牛录下,有三人擅闯民宅,屠民家犬。房子主人应反抗被弓箭射杀,有人趁乱逃出告状,闹到了多尔衮这里。多尔衮直接下令将三人处斩,又派人拿下尼雅翰,以其管教不严,施鞭刑一百。该牛录所在的甲喇,其甲喇额真亦受鞭刑五十。 连坐之法一出,各级将领纷纷约束自己的部下,生怕哪天就受到了牵连。 就连入城那天不经意间让多尔衮难堪的陈演,也因受家人牵连而被处死。他儿子本就是纨绔子弟,本性难改,强抢妇女被镶白旗的兵丁当场抓获。 对于这样的惯犯,多尔衮表示要从重处置。 而李自成西撤,路过河南时,听信牛金星谗言,将李岩、李年兄弟二人诓骗至大营后诛杀。刘宗敏为此气得咬牙切齿,揪着牛金星的衣领骂道:“你这厮没有一箭的功劳,居然敢擅自杀害两名大将,我一定要诛杀你。” 有李自成护着,刘宗敏最终也没能把牛金星怎么样。但是这事还是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由于李自成冤杀大将,再加上此前吃的大败仗,内部开始离心离德,每天都有人逃离。 大顺军不复昔日盛况,闯王的招牌也没有之前那般好使了。 吴三桂和高第共领两万人马,向西追击李自成,与左光先与谷可成战于定州清水河畔。 此役,虽说双方都是两万人马,但是实力悬殊。大顺军一触即溃,谷可成被俘。左光先在与吴三桂的关宁铁骑交战时,因马腿被砍而坠马,导致右腿摔伤。换马后又杀入阵中,结果因腿伤而不能骑马,只能舍弃辎重退入山西,与李自成会合。 左光先遁逃以后,吴三桂和高第继续领着大军向西追击,连战连胜。 而同一时间,南方也是风云变幻。 永乐之后,明朝实行两京制,一南一北,都有一套六部九卿官员。燕京沦陷、崇祯自缢后,南京成了大明唯一的都城,成为原明朝官僚最集中的地方。 很快,这里便展开了一场拥立新帝的斗争,福王朱由崧和潞王朱常淓各有拥趸,争夺皇帝宝座。 凤阳总督马士英以朱由崧是神宗皇帝之孙为由,主张拥立朱由崧。 不过更多的人赞同拥立朱常淓,诸如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侍郎吕大器、右都御史张慎言、詹事姜日广及原礼部侍郎钱谦益等人。他们认为朱常淓比朱由崧贤明,当立贤不立亲。 早在几百年前,就有人曾说过“何为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这样的话,这句话放在崇祯十七年也适用。 马士英身为总督,得到了一干武官的支持,江北总兵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支持拥立朱由崧。至于文臣那边,没有自己的军队,说话都不硬气。 马士英一边派人阻拦朱常淓,一边带兵迎皆朱由崧入南京。这个操作直接让史可法等人傻眼,很快朱由崧便在南京行使监国权力。 没过多久,朱由崧就在马士英等人的支持下即帝位,改元弘光,以崇祯十七年为弘光元年。 虽说道路有些曲折,但是万历和郑贵妃的念想,在数十年后还是得到了实现,大明的皇位落到了朱常洵这一脉。 从弘光政权建立伊始,就充满着政斗,哪怕朱由崧已经即位,这种斗争也没有结束。 而燕京城里,多尔衮正在向豪格与洪承畴交待事宜。豪格没能力独自主政一方,所以多尔衮特地将洪承畴召来辅佐。 “我回盛京后,燕京城中诸事不要轻易更变。行事以肃亲王豪格为主,洪议政为辅。”多尔衮看向豪格:“洪议政能力出众,若有疑惑,可多向洪议政请教,切莫擅自做主。” 豪格虽不忿多尔衮如此不信任自己,但是自家人晓自家事,只能点头答应。 “洪议政,再回燕京,是不是感慨颇多?” “旧地重游,已是物是人非。” 多尔衮多少有些担心洪承畴,叮嘱道:“洪议政,你是聪明人,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 洪承畴连连点头:“下官明白!” “明白便好!”多尔衮点到即止,有些话说破了反而不美。 五月初九,多尔衮领一众官员月祭先帝皇太极。两天后,领数十亲兵启程返回盛京。轻骑出行,一人三马,日行三四百里,一千四百余里的路程,多尔衮只花了五天时间。 多尔衮返回盛京的消息传至福临耳中,“皇伯,你代朕…”福临本想让代善替他出城迎接,想了想又作罢:“皇叔,明日你领内阁诸臣,贝勒以上,出城五里,迎接睿亲王。” “皇伯,你随朕于城墙之上迎接睿亲王。” 福临虽然主打一个防备多尔衮,但是其立下殊功,该给的殊荣还是要给。他只盼着代善能够多活几年,最好能让他一直扶着,直到亲政。 多尔衮见迎接的人以济尔哈朗为首,内心有些不满,皇帝不亲自迎接就算了,连代善也不露面?大清就是这样对待自己这位有功之臣的吗? 面对众人的恭维,多尔衮只随意应付了几句。直到快入城时,多尔衮见到皇帝福临出现在城墙上,代善立于城下,心情才好受起来。 “臣微末之功,怎敢劳陛下亲迎?” “皇叔立下不朽之功勋,朕理应亲迎。”福临的原话通过遏必隆的大嗓门传至城下:“礼亲王,代朕为皇叔敬酒。” 代善从一旁端起一杯水酒,亲自递到多尔衮手中。“睿亲王,请满饮此杯祝捷之酒!” “请!”多尔衮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等多尔衮在家歇息了两日,福临正式召集朝廷重臣议事。内阁首相代善、左相济尔哈朗、右相多尔衮,议政大臣多铎、范文程、拜音图、谭泰,以及还未入阁,却被福临特批与会的希福。 连同福临在内一共九人,在崇政殿内商讨迁都之事。 第六十七章 迁都之议 多尔衮歇息的时候,正好学堂放假,在家享受了两天儿女膝下承欢的快乐。 因其带兵入驻燕京之功,福临在征求了多铎的意见后,下旨将多铎的嫡子多尔博过继给多尔衮为嗣,并加封其为信郡王。 多尔博才一岁半,送到睿亲王府的时候刚会走路,由多尔衮的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抚养。博尔济吉特氏和多尔博的生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原本就是姨母,如今又成了嫡母,故而对其非常疼爱。同时她和如今的母后皇太后哲哲也关系匪浅,二人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关系。 东莪授封公主之后,其生母地位也得到了提高,位列三娶福晋。 五月十六日议事前夕,福临特地请代善入宫相商。“皇伯,盛京地处关外,与中原联系颇为不便,大清若要定鼎中原,必须将都城迁入关内。” 代善点了点头,他是支持迁都的,原因就和福临说的那样。但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特地召自己入宫说一遍,难道是担心自己反对迁都吗? “陛下之心,臣已知晓。明日朝议之时,臣作为内阁首相,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陛下迁都。”先不管皇帝什么意思,表了衷心再说。 迁都放在哪个朝代,都是一件大事,有人支持就肯定有人反对。内阁三位宰相里,代善已经表示支持,济尔哈朗不会反对,多尔衮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也是支持的。 其余议政大臣,多铎态度不明,但他应该不会反对多尔衮的意见。范文程、洪承畴大抵也是支持的,剩下就剩谭泰和拜音图,这二人是他这位皇帝的传声筒。 也就是说内阁里几乎不会有人反对迁都,这就很不好了。朝中肯定有人反对,这种大事他们若是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力,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历史上的多尔衮。也是压服了一大堆反对意见后,才正式带着福临迁都燕京的。 福临想钓鱼执法,把持反对意见的人都给钓出来,便想着在高层立起一个反对迁都的典型。本来济尔哈朗是最佳人选,但他和福临关系亲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钓鱼。 钩直饵咸,谁上当谁是憨批! 思来想去就只有代善了。但是这又引出一个问题,由代善带头反对迁都,可能会对他的首相地位造成冲击。只是内阁里话语权足够重的人里,就代善最合适,福临也别无他法。 “皇伯误会朕的意思了,恰恰相反,明日朝议时,朕需要皇伯旗帜鲜明的反对迁都。”福临将自己的分析给代善说了一遍,接着道:“历朝历代,就没有不反对迁都的,大清自然也不例外。若内阁全部支持迁都,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该如何发声呢?” 代善也不得不佩服福临的老谋深算,这才几岁,就连操纵党争的手段都掌握了。说的也有道理,必须有人跳出来反对,不能让反对的人都潜藏在水下。权衡一番利弊后,代善答应了福临的要求。 “皇伯尽管放心,朕保证,此事绝对不会动摇皇伯的首相地位。” “陛下不必如此,臣不是眷恋权位之人。此事也是为了大清好,臣义不容辞。” “有皇伯这样的宗室伯长,是小子之幸。明日之事,便拜托皇伯了。” 顺治元年,五月十七日,福临驾临笃恭殿,召内阁诸臣议事。坐着议事了几个月的多铎,由于多尔衮回京的缘故,又恢复了站着议事的状态,心里颇为不爽。 考虑到议事的时间会比较长,福临让三德子给每位议政大臣和首次参与内阁议事的希福,都搬了条小马扎。 “朕冲龄践祚,国家大事幸赖诸卿,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都坐下!” “皇伯,诸位皇叔,还有诸位议政,都坐下。所议之事虽大,但诸卿也不要表现的如此凝重,和气自然一切顺畅!” 招呼众人坐下后,福临又接着说道:“蒙上天眷顾,诸臣用心,八旗将士用命,朕之十四叔,辅政睿亲王,内阁右相多尔衮于山海关之侧,一举击溃李自成之军,如今已引大军入驻燕京。” “自元世祖忽必烈定都燕京伊始,此后三百余年,燕京便为历代中原王朝之都。我大清虽起于辽东,然皇祖太祖高皇帝,皇考太宗孝文皇帝,皆有入主中原之心。 皇考中道崩殂,帝位传于朕手。朕虽年幼,亦愿继承祖、考定鼎中原之志。” “盛京偏居关外,与中原之地联系甚为不便,若要鼎成中原,开创大清数百年基业,非迁都关内不可。故朕今日召诸臣前来,便是商议迁都之事。” “朕欲效仿元世祖迁都燕京,然此事干系重大,大清国运皆系于此,朕亦不敢轻下决策。故问计于诸贤,不知诸贤何以教朕?” 福临开篇明义,大清若不想偏居一隅,迁都燕京是最好的选择。虽说有些给努尔哈赤贴金,但是在座的好几人都是努尔哈赤的子侄,只提皇太极有些不妥。 内阁诸人都不知道代善入宫之事,都在等着代善带头支持,然后表示附议,如此迁都之事便成了。只是济尔哈朗等人左等右等,却不见代善起身表示支持。 多尔衮也在看代善,论公,代善是首相,论私,代善是兄长。代善没有表态,他这个弟弟也不好意思带头。 眼神不断示意代善表态,只可惜代善只不动如山,安坐于太师椅上。 一时间,崇政殿里安静异常,端坐在龙椅上的福临,甚至能听到最末位希福的呼吸声。见许久没人说话,福临只能再问一遍:“朕欲迁都燕京,不知诸卿何以教朕?” 多尔衮不再看代善,径直站了起来,支持迁都。“陛下圣明,臣多尔衮支持迁都。” “燕京势踞形胜,乃自古兴王之地,有明建都之所,今既蒙天畀,皇上迁都于此,以定天下,则宅中图治,宇内朝宗,无不通达。可以慰天下仰望之心,可以锡四方和恒之福。” 有了多尔衮的表态,济尔哈朗,范文程等人纷纷支持迁都。最后连希福也表示附议,支持迁都。在座诸人只有身为内阁首相的代善没有表态,而他的态度非常重要。 “臣反对迁都!”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代善。代善缓缓说道:“陛下容秉。陛下熟读书史,当知孤注一掷之事,迁都燕京于大清而言,无异于孤注一掷。” “难得!”福临心里叹道。 第六十八章 反对者众 也真是难为代善了,为了反对迁都,想了个这样的理由出来,偏偏它还比较符合如今的境况。 见有人要反对代善之言,福临摆了摆手:“今日之议,诸卿当畅所欲言,且听皇伯说完。” 代善起身朝福临拱了拱手,看向济尔哈朗和多尔衮等人:“诸位都曾带兵打仗,当知兵法有云: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矣。” “燕京新下,其旧明官员不可轻信,其民众之心尚未可知。若仓促迁都,一旦有变,朝廷为之奈何?又迁回盛京,图增笑柄?” 不等众人回答,代善又看向福临:“以臣之浅见,都城庄重,不可轻动,故此时朝廷不宜迁都,当一切如故。臣闻狡兔三窟,当今之势,盛京为一窟,燕京仅可为半窟,黑龙江之地亦仅为半窟。” “燕京虽好,大清却未曾经营半日。为今之计,可遣一大臣进驻燕京,耐心经营数载,修通两京之大道,以便两京往来。待黑龙江之窟修成,方可议迁都之事。” “礼亲王所言甚谬,岂不闻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燕京乃上天赐予大清,岂有辞而不受之理? 再者,我大清军威赫赫,沿途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值此之时,朝廷应当机立断,克日迁都,鼎成中原。” 多尔衮是迁都意见的铁杆支持者,要不然也不会主动请缨带兵入关。见代善反对迁都,立刻表示反对。“我看,礼亲王老了,再无半点魄力。” 代善也毫不示弱,说自己是老了,但是看问题更加透彻,睿亲王年轻,但容易忽视细节。“睿亲王当知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的道理。” “治大国如烹小鲜,切忌操之过急。李自成殷鉴不远,我大清当更加慎重。” 崇政殿内,支持迁都者众,就连希福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更多的是对多尔衮之言的解释。“蒙陛下问起,臣赞同睿亲王之言,定都燕京有以下几大好处: 其一,燕京势踞形胜。东临沧海扼辽东,西拥太行襟山陕;北倚燕山连朔漠,南通运河控中原。以燕京为都,能更好的掌控九州。 其二,便如睿亲王所言,燕京自古便是兴王之地,迁都燕京便是大清兴盛之始。 其三,燕京为都已逾三百年,百姓皆奉燕京为正统,若不入燕京,则名不正言不顺。” 不过不管群臣如何支持,代善都表示反对。“你们说的我都懂,我也不是反对迁都,只是现在不是迁都的最好时机。” 有内阁首相反对,这个决定一时之间也定不下去,见临近中午,福临只能中断今日的朝议:“诸卿之言,朕已知晓,迁都于大清有利,但皇伯所言不无道理。” “正值饭时,想必诸卿唇枪舌剑一上午,早已饥肠辘辘,且随朕一同用膳。迁都之事,明日召集群臣再议。” 吃个饭的时间,内阁商议迁都之事,便传遍了盛京。正如福临所想,有人支持迁都,有人则反对。 例如阿济格,拥立多尔衮不成,便竭力反对迁都。 五月十九日,群臣于崇政殿继续商议迁都之事,这一次不再是内阁之间的讨论,有入朝资格的官员皆可发言。 到了群臣这个层次,反对迁都的就更多了。还不待阿济格说话,一些人就已经跳了出来,表示支持代善,反对迁都。 “现在战局不明,李自成居北,张献忠之流居于西南,南方更有伪明朝廷,燕京四战之地,怎可贸然迁都。” “臣附议,燕京与盛京数千里之遥,大清入关太快,关内民心未附,所需补给皆需通过盛京均输转运,若迁都燕京,所耗费钱粮不计其数。” 旁人只说局势不稳,后勤难以支撑,到了阿济格这里,就激进多了:“我是反对迁都的,在座的不少人都曾跟着太祖打过天下,彼时情景我是历历在目。” “大清初得辽东之时,因不行杀戮,故清人多为辽民所杀。想来燕京也差不多,为避免重蹈复撤,大清当乘此兵威,于燕京大肆屠戮。再遣诸王,坐镇燕京,大军或还师坐镇燕京,或退保山海以望关内,如此可无后患。” 阿济格之言一出,不少人持赞同意见,他们大多有勇无谋,只知道逞强蛮干。他们十分怀念努尔哈赤时期的日子,底下有数不清的汉人奴隶供养。 但皇太极继位以后,禁止以汉人为奴,统一编户为民。为保障汉民不受欺辱,又令汉、满之民分地别居。 一时间,这些人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如今有阿济格带头,他们自然愿意支持,最好朝廷能改弦更张,恢复努尔哈赤时期的政策。 福临让代善持反对意见,就是想将这些人给引出来。若是内阁一致同意迁都,迁都势在必行,这些人的反对就只能藏在心里。 果不其然,只过了一天,就有无数人跳了出来,反对朝廷迁都。 多尔衮没想到自己的亲大哥竟会带头反对自己,言辞还那么激进,在燕京大肆杀戮,那大清还凭何取天下? “荒谬!中原之民何其多也,杀的完吗?大清欲图进取,必须迁都燕京。” 福临稳坐钓鱼台,看着大殿内的众臣争论,这边说迁都的好处,那边说迁都的坏处,至于更加激进的人,已经被福临记小本本上了,阿济格就位列头名。 “楼亲,不是朕厌恶你爹,实在是他带不动啊!” 吵了差不多快两个时辰,大家都吵累了,都不太想说话了,崇政殿才渐渐安静下来。 “列位爱卿,商议了一上午,可曾商量出一个结果来?” 多尔衮立马表示:“陛下,先帝曾言,若得燕京,当立行迁都之事。依臣看来,此事无须再议,当遵从先帝遗愿,克日迁都燕京。” 福临登时从龙椅中站起,看向多尔衮:“皇叔此言当真,皇考曾说过此话?” “先帝之言,臣岂敢胡乱编造?先帝言及此事时,诸王贝勒皆随从在侧。” “皇伯,朕皇考说过此话?”福临又看向代善,想从他那得到准确答案。代善点了点头,回答道:“回陛下,先帝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诸位皇叔,你们也曾听到?” 济尔哈朗、多铎也纷纷点头:“先帝确有此言。” 阿济格见皇帝看向自己,只好无奈的答道:“说过。” 不等福临总结,代善先行起身告罪:“臣忘记先帝之言,还请陛下恕臣不恭之罪。”福临自是不会真的怪罪代善,本来就是他让代善反对的。“一来皇伯忧劳国事甚矣,二来朕亦不知皇考有此一言,又岂会怪罪皇伯。” “既然有先帝遗愿在前,臣愿支持迁都。” 皇帝和宰相再一次达成共识! 第六十九章 谁是我们的敌人 有着皇太极遗愿的加持,崇政殿内关于迁都的争论正式落下帷幕。 只是迁都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慎之又慎。即便定下方略,也不可能仓促成行。 退朝后,群臣陆陆续续散去,崇政殿再次变得空旷,殿内只剩下福临和内阁诸臣。 福临将众人留下来,一是为了督促官制制定一事。迁都燕京在即,他所设想的诸院官制还未完全定下,这让他有些急躁。 大清得有自己的制度,才能避免沿用明朝的制度。对于明朝那些所谓的地主士绅,福临是半点也瞧不上。明朝能够灭亡,那伙人起码贡献了四分力。 二嘛,是为了定下统一天下之策。回顾李自成的大顺政权,以及清初时期的激烈冲突,福临觉得很大程度要归咎于得天下太易。 李自成之前都是流寇做派,直到攻下襄阳,才开始着手建立政权。待击败孙传庭进入关中后,才有了一块相对稳定的地盘。但那会已经是崇祯十七年了,结果没两个月,他便已攻陷燕京。 真正的血战很少,大部分都是望风而降。接受了原先官僚的投降,大顺本身又没有这么多的官僚接管地方,就只能继续留任原有官员。 这就相当于在大明的底子上,披了一层大顺的外皮。有了这群人,大顺的“均田免粮”纲领,自然而然也就实行不下去了。 连拷饷的力度,都不敢有以前那么大了。 大清入关以后,面对的情况和李自成差不多,只不过当时执政的多尔衮心够狠,大清的根基也比李自成深,动起刀子来自然要利索不少。 但这就造成了激烈的满汉冲突,这种情况是福临不愿意见到的。他可以对地主士绅动刀,但不愿意向九成五以上的佃农自耕农动刀。 “谁是我们的敌人?”穿越以后,福临发现自己最应该感谢的就是闲来无事时,所看的几本闲书。 虽说不可能全盘套用,但是有些思想完全值得借鉴。 “皇伯,不知诸院之官进展怎样,何时能够制定下来?” “回陛下,近一个月,内阁都在为此事奔走,如今已有大概眉目,各院权责已大体厘清。”代善坐在太师椅上侃侃而谈:“还多亏了科举所录之士,若不是他们,恐怕还得再往后延。” “月底可能定下?” 代善算了下,十来天时间差不多能完成。“能定下,只是各衙门长官的人选,还需仔细斟酌。” 官也是要有人去当的,大清的现状就是无太多人可用,新录取的士子只能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先把制度定下,至于由谁主事,可迁都燕京后再行决定。” 那么多明朝官员,总会有几个忠正耿直的人? 官制的事确定,福临放心了不少。“三德子,派人去膳房准备御膳,然后守在宫门口,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接下来要商量的事情,决定着大清未来真正的命运和前途,由不得他不慎重。或许可以继续沿用原历史的政策,但如此的话又何必安排自己穿越呢? 穿越者不就是要改变历史吗? 众人见福临如此郑重,不由咯噔一下,皇帝又要整幺蛾子了。 福临正了正自己的衣冠,显得无比正式,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向丹陛之下的内阁群臣。“诸位爱卿,或为朕之叔伯,或为学究天人之大才。朕有一问,还请诸位为朕解惑。” 代善几人互相看了几眼,都不知道福临葫芦里卖的什么样。虽说都很疑惑,但皇帝已经发问,臣子的态度必须放正。一个个都表示,陛下但有所问,臣等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明以何亡?” 福临这个问题把众人问得一愣一愣的,以前大家都在辽东这块地方过自己的,只时不时去南边劫掠一番,谁有空关心明是怎么亡的? 时间到了,该亡就得亡呗! 代善和济尔哈朗这段时间都在忙着朝堂之事,对大明的关注并不多,或许只有真正到过燕京的多尔衮,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十四叔,你在燕京待过一段时间,不知能否为朕解惑?” “陛下,臣以为明亡于以下两点。其一,天灾。近几十年以来,天生异象,灾害频发,或干旱,或洪涝。因灾害导致土地歉收,无数百姓沦为流民。 其二,人祸。便是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他们在中原之地搅动风雨。” 至于大清南下劫掠,多尔衮只字未提。 福临又看向范文程:“范师傅,你曾为明国之民,想来对明国有一定的了解,朕想听听范师傅的真知灼见。” 见福临问起自己,范文程思索片刻,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回陛下,睿亲王所言天灾人祸,臣深以为然,只是人祸不单是流贼。还有党争,宗室。” 福临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其他大臣。不能说多尔衮和范文程的回答不对,只是受制于时代,看问题不那么透彻罢了。 “朕有一言,诸卿且试听之,明亡于无钱。” 钱这玩意大家都想要,偏偏又都看不上,给他冠上阿堵物的名号。士大夫不屑于谈钱。 “朕曾听到过一个观点,当朝堂有钱的时候,任何问题都是小问题,当朝堂没钱的时候,任何问题都是大问题。” “诸位以为然否?” 代善觉得不怎么样,还以为是尚书房里的商贾子弟带坏了福临。“陛下,臣请尽逐尚书房内商贾子弟。” 济尔哈朗、多尔衮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臣附议!” 以前大清偏居辽东,带着商贾玩也就罢了,大家一起发财。如今大清即将入主中原,自是不愿再带商贾玩。 “诸位叔伯,诸位大臣,大可不必如此激动。且听朕一一分析,方才十四叔说道天灾人祸,范师傅补充的党争和宗室,其实都少说一点,我大清的劫掠,这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但这都是表象,而不是真相。抛开一切成见,能见到的就是一个钱字。若是朝堂有钱,灾害发生之时,立刻出钱赈灾,百姓活的下去,又何必揭竿而起呢? 可就是因为朝堂没钱,面临天灾之时,不仅无法赈灾,还要在他们头上加征辽饷,剿饷,练饷。” “可诸位想过没有,朝堂为何会没钱呢?索尼曾给朕上书,说明国优待读书人,秀才以上便有免征田税的权力,于是乡人纷纷将土地投献至读书人名下。” “如此一来,朝廷能收到的田税自然而然的就减少了。读书人不征税,只能朝那些终日埋头苦干农民收税。地里庄稼不见增多,摊派到头上的税却逐年累增,如此一来,百姓安能不反?” “就说李自成,洪师傅为明国督师时,曾将其剿得只剩下十数骑,却依旧能拉出数十万兵马,这难道不值得诸卿深思吗?” “朝堂富足,百姓富足,天下自然安定。”这里的百姓,肯定不是士绅。 “故诸卿以为中原之民,谁是大清收税路上的敌人?” 第七十章 均田与士绅一体纳粮的设想 福临的问题,直指地主士绅。这帮人才是大清收税路上的拦路虎,他们享受了数百年的优免政策。 捞钱比谁都快,可若是想从他们口袋里掏钱,定会百般推诿。还会给你说一些大道理,诸如国不可与民争利这样的话。 总之,若不采取强硬手段,想让他们掏钱,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这帮人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便是因为任何朝代都需要他们这样的读书人来治理天下。在以前叫门阀,门阀被杀绝后叫士大夫,士绅。 福临想要掀翻他们的桌子,光凭借武力还不够,还需要培养一批志同道合,认同他想法的读书人。 所以均田的同时,还需要兴办教育。 福临自然知道,若是取消优待士绅的政策,肯定会将这部分人推到对手那边去。他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肯定会出钱出力反对大清。 这会极大的拖延大清统一天下的进程。 但是这事如果不在立朝之初就制定下来,后期会很难推行下去。历史上的雍正因推行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被文人黑了多久?而他所推行的政策,也在他死后很快被废除。 福临还年轻,最担心的不是时间不足,他担心的是失去八旗的拥护。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基本盘还是八旗。 这个田,一定要均! 一体当差大可不必,在福临的设想中,官员及直系亲属可以免除劳役。但是一体纳粮,一定要实行! 至于其他的,就要和代善等人妥协。在保证八旗一定利益的前提下,拉拢最广大的人民群众。 “入关之后,朕欲推行李自成的均田之策,将地主士绅所兼并之土地,分配给无地佃农,以期实现耕者有其田。” “在均田的基础上,取消旧明士绅之优待,实行士绅一体纳粮之策。” “如此一来,方能保证朝廷有足够多的税源,不至于重蹈旧明覆辙,往百姓身上不断加税。” “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若是如此,士绅定会与大清离心离德,不利于大清统一中原之伟业,臣代善恳请陛下三思。” “皇伯,朕已经思考的足够多。地主士绅能有多少人,他们占了多少土地?而普通百姓又有多少人,他们又有多少土地?均一户地主士绅之地,能得数千百姓之心。若得数千万才姓之心,何愁天下不能平定?” 福临又要拿李自成的是做比喻了,毕竟这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李自成能从十八骑拉出数十万大军,靠的不就是百姓的拥护吗?百姓为何会拥护李自成,而不是旧明朝廷?不正是因为李自成愿意给他们分田地,让他们能有一口饭吃吗?” 代善被福临问的哑口无言,多铎却站了出来,问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这个问题也是一众八旗贵族最关心的事。“陛下,臣有一问,还请陛下不吝赐教。” “十五叔有何问题要问朕?” “陛下之策,臣觉得非常妥当。”多铎可不关心那群地主士绅的死活,他只看自己的利益。“但是依陛下之言,似乎只提到了中原百姓。那那些为陛下拼死效力的数万八旗子弟呢,是不是也得给他们分配田地?” “还有陛下所说士绅一体纳粮,不知八旗之内,是不是也要纳粮征税?” 听了多铎的问题,福临看向代善,多尔衮,济尔哈朗等人。“诸位叔伯都是一旗之主,想必对于十五叔所提问题,也比较关心?” “于朕而言,能坐上这个皇位,离不开诸位叔伯的拥戴。于大清而言,能够入主中原,离不开将士用命。” “诸位叔伯和将士之功,朕一日也不敢忘。既是均田,八旗子弟定然也要分配田地,而且分的要比普通百姓多。若是普通百姓每人分一百亩地,八旗子弟则要分一百五十亩。” “至于纳粮征税,也当一视同仁,无分旗与民。” 福临给出了自己的条件,可以给八旗一定的优待,比如多分配一些土地,但是该纳的粮税,依旧要纳。 “所征之钱粮,当尽数用于朝堂。朝堂稳固,朕的皇位以及诸位大臣的地位才会稳固。” 福临的弦外之意就是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个时候应该由衷共济,聚力同心。自己向地主士绅征税,又不是为了私人的享乐,都是为了朝堂有钱。 朝堂有钱,做什么事都有底气。 “陛下拳拳向民之心,臣既感且佩,但是此举必然会得罪全天下的读书人。人力有时尽,天下这么大,光靠朝堂治理肯定力有不逮,还需要那些读书人协助。” “若是将读书人尽数得罪,谁又来替陛下治理这万里疆域呢?不若降低优待力度,如科举中榜之后,可免征部分田税,十亩也好,二十亩也好,摆出大清尊重读书人的态度。” “这样,他们反对的也不会太激烈,还能拉拢一部分出身贫寒的学子。” 范文程的建议还算不错,但是人都是欲壑难填,今天免征二十亩,明天就想免征四十亩。久而久之,还是会面临明末无地可征的困境。 “不可,范师傅应当知道,明太祖立国之时,对士绅的优免也有限。但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范师傅难道不知道?所以优免这个口子,在大清绝对不能开。” “只要有你们鼎力支持,哪怕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反对,朕也不怕。诸位叔伯,才是朕最坚实的后盾。诸位大臣,才是朕能够倚仗的亲信。” “若是读书人与大清离心离德,那就步步为营,放缓统一天下的进程。朕还年轻,等得及。如今已据燕京首善之地,当迅速出兵平定山河四省。再以四省为基,实行均田之策。” “至于替朕治理天下之人,朕倒觉得范师傅不必担心。如今不是门阀世家并立之时,读书的门槛没有那么高。旧明能办官学,大清自然也能兴办官学。” “均田的下一步就是大兴教育,朕就不信,分了田的那些百姓,会愿意自己的子子孙孙一直躬耕于田亩之间。 他们以前为什么不愿意送子女读书,还不是因为穷,交不起束修?那朕就降低他们子女读书的成本,降低科举难度。正好可以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培养一批认同大清均田政策的读书人。” “朕相信,只要政策一直推行下去,十年,二十年,大清迟早众正盈朝。” “朕迟早君临九州。” 第七十一章 妥协 福临给出了自己的理由,但更深层次的想法他没有跟代善等人说。说到底,还是区分敌友一事。 关于如何区分敌友,一定要有一个客观、实在的标准。让待站队之人能够轻而易举的分辨敌我,而不是站在中间思考半天,这两个玩意有区别吗? 例如嘉靖皇帝朱厚熜,其登基之后,立刻掀起了一场长达三年半的礼仪之争。这看上去是为死者争名,实际上是朱厚熜为了快速辨别敌友而掀起的一场剧烈的党争。 支持他的人,自然是“朋友”;反对他的人,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他的敌人。 是朋友就要倚重,可以提拔重用。例如首倡此事的张璁,三任嘉靖内阁首辅,官至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死后被追赠太师,谥文忠。 文忠是仅次于文正的谥号,获此谥号的大臣也不过寥寥数十。 对于敌人,就要狠狠打压。例如杨廷和,首先在嘉靖三年罢官,随后又在嘉靖七年被削职为民。终嘉靖一朝,都没受到殊遇,其死后连个官方谥号都没有。 还是在隆庆朝,被追赠太保,赐谥号文忠。 连有拥立之功的杨廷和都这样,其余反对的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历史上的清初,多尔衮大权在握,区分敌友的方法简单粗暴,直接推行剃发易服之策。愿意剃发易服的是朋友,拒绝的便是敌人。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但这个政策福临自己不可能沿用,哪怕要掀起争斗,也一定要斗出一个好结果来。而剃发易服之策就是一个双输的政策,大清失了人心,而反对的人丢了性命。 而且他作为一个现代人,对蓄发和结辫都挺反感。为了不结辫,他每个月初九,月祭皇太极的时候,都会情深意切的伏在灵前哭泣,说思念皇考甚甚,然后拿剪刀剪去长起来的头发。 每个月都剪一次,福临的小辫子始终没有长起来,其他大臣见皇帝截发,也只能有样学样,在皇太极灵前截发。 为此代善还劝过福临,说发辫是魂灵栖息之所,就算再怎么怀念先帝,也不应该月月截发。“皇伯所言,朕已知矣。此时止于朕,诸卿不必效仿。” 代善也只能作罢,皇帝要尽孝,做臣子的还能拦着不成?孝顺父母,不应该受到呵责。 也就是这件事,福临发现“孝”真的是个万能的借口。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一把双刃剑,他能用孝做自己想做的事,别人也能用孝来框住他。 在福临看来,满人人少,算上亲近的蒙古人,可能在数量上也不足汉人十一。想要真正在中原之地站稳脚跟,还是要倚仗好汉人。 汉人也分三六九等,士大夫高高在上,下面则是农户,吃的比猪差,做的比牛多。农户下面,则是更加悲惨的各种贱籍,诸如百工乐户等等。 所以就算要倚仗汉人,也要区分敌友,仔细甄别。对于这个问题,福临抄到的答案是“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而此时中原之地,谁是大多数,谁是一小撮,一目了然。 这场斗争开始之后,普通百姓肯定会受益,也会竭诚拥护大清,拥护福临。因为田地是大清分给他们的,是福临这个皇帝要分的,为了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田地,他们会爆发出极高的战斗力。 现在要担心的八旗内部,自己诸如吴三桂之流的明国降将。还是那句话,八旗人太少了,想靠八旗打天下太难,历史上也是一群明将为顺治在前方厮杀。 所有大臣都沉默不言,只有图音拜和谭泰两个两黄旗的大臣站出来支持。不过这还不够,福临不由得看向济尔哈朗,想从他这得到支持。 好在济尔哈朗没有辜负他的期望:“陛下所图甚大,臣济尔哈朗虽不才,唯有以此残躯为陛下鞍前马后,开创大清万世之基业。” 有了济尔哈朗带头,范文程立刻跟进,“臣亦愿追随陛下。” 现在只有代善、多尔衮和多铎三人没有表态,准备一直沉默下去。代善能够理解福临的想法,但这件事不是光想就行,他还得再琢磨琢磨。 崇政殿内气氛愈发凝重,膳房准备的饭食都冷了,代善等人还在沉默。不过福临有些等不及了,这件事必须贯彻下去,于是抛出了自己的第二个筹码。 “朕欲重立正蓝旗,将所有授田百姓全部编入八旗之内。诸位以为如何?” 既然八旗长时间动不了,那就把八旗这个蛋糕做大,将大部分人圈进八旗内。但是诸旗主依旧无动于衷,授田百姓编入八旗,不过是左手倒右手,于他们而言,没什么区别。 这些百姓就算编入八旗,也只能编入汉军八旗。但是自创立汉军八旗以来,都是由皇帝亲领。同样,蒙古八旗也是由皇帝亲领。 以前是皇太极,现在是福临,各旗主还是只能掌握自己的满洲八旗。即便是满洲八旗,也被皇太极夺去了部分权力,要知道以前八旗内部是没有固山额真一职的。 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哪怕是皇帝,也要学会妥协。恢复正蓝旗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对诸旗主的补偿。 放任其跑马圈地,占田占屋是不可能的,只能在权力方面做一些补偿。 “自今以后,满洲八旗固山额真一职,由各旗旗主自行任免,任免之后及时上报内阁即可。” 固山额真一职由皇太极设立,与旗主存在隶属关系,却由皇帝任命,目的就是为了分润旗主的部分权力。福临不会撤销固山额真,但将任免的权力还给了旗主。 代善终于不再沉默,站出来支持福临的想法。“陛下明见万里,臣迂鲁,不能及时领悟陛下真意,还请陛下恕罪。陛下所提均田与士绅一体纳粮,皆利国利民之策,臣身为内阁首相,自当全力拥护。” 代善妥协后,压力全来到了多尔衮兄弟身上。 “陛下,臣不是反对均田和士绅一体纳粮之策,只是臣觉得现在时机还未成熟,或许可以等一统天下后施行。”多尔衮明显还想再争取一下。 “十四叔,吃进肚里的谁会心甘情愿吐出来?还不如一开始就定下。” 多铎注意到多尔衮的眼神,顿时意会:“陛下,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的固山额真,是否也由旗主任免?” 开什么玩笑,要不要把这个皇帝给你多铎来做?福临当然不会这么说,“十五叔,我大清自有制度,自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建立以来,便由皇帝亲领。” “陛下也曾说过没有不可变更之制度。” 福临的底线是汉军八旗,也不藏着掖着,争论一二后,将蒙古八旗任免固山额真的权力让了出去。 “豫亲王,朝廷是商量国家大事的地方,现在商量的是均田和士绅一体纳粮之事,你扯什么八旗。”多尔衮看向福临:“陛下,臣再三思索,觉得陛下所言甚是。” “现在推行和统一之后推行,都会有人站出来反对,不如从一开始便推行下去。自此以后,若是有人归降,也得遵照此制行事。” 第七十二章 初见 内阁全体成员支持,让福临关于均田和士绅一体纳粮的设想得以形成制度。虽说在这过程中,福临让出了一部分的权力,但总体上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 待到将明朝降将和授田百姓编入汉军八旗,即便是满洲八旗和蒙古八旗加起来,也不足以对抗汉军八旗。 崇政殿一改此前凝重的氛围,变得欢乐起来。三德子带着一众太监将膳食呈上,福临坐于龙椅之上招呼一众大臣用膳。 “诸位,且高举手中酒杯,一同为大清贺!” 期间,福临还亲自给代善、济尔哈朗和多尔衮敬了一杯水,轮到多尔衮的时候,念其功劳,还特地多敬了一杯。 “十四叔,这段时间辛苦了。” “为君分忧,臣不觉得辛苦。” “十四叔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在家休息,多陪陪家人。东莪向朕抱怨过好几次了,说想见一次阿玛,比登天还难。” “是!” 午膳过后,大清迁都之事正式提上日程。当天,福临下诏任命希福为议政大臣,正式将其送进内阁。 内阁成员各司其职,代善管总,济尔哈朗领范文程,图音拜继续负责官制制定一事,多尔衮则领着多铎,谭泰和希福负责迁都事宜。 经过济尔哈朗等人数天的努力,各院官衙的职责悉数厘清。 都察院,在皇太极时期便已设立,职责和大明的都察院差不多。新的都察院,不再分设左、右都御史。但没有按照福临说的那样,设立御史大夫。而是以都御史为长官,掌官员稽查之事。 朝堂设都察院,各省、府、县设司、处、科。作为官员的监督机构,各级都察均独立于地方衙门之外,只对皇帝负责。 和大明的风闻奏事不同,新的都察机构,没有这个权力。都察院的官员们可以根据所听传闻,对涉事官员暗中进行调查,掌握切实证据后,再对官员进行处置。 新的都察院都御史由谭泰的弟弟谭布担任,马国柱被任命为左副都御史,朱灿然被任命为右副都御史。后两个都是天聪八年,皇太极所取举人。 由于新都察院权责重大,相应的,也剥夺了其作为三法司的权力。新的三法司由刑部,大理院,通政院组成。刑部主缉拿和问询,大理院主审理,通政院主复核。 大概流程就是若遇案件,刑部所属的捕快前去缉拿问询,拿到证据后交由大理院进行审理,审理过程中通政院派人到场监督。审理结束后,案宗移交至通政院复核,复核无误后,依大理院审判执行。 刑分五种,有笞、杖、徒、流、死。笞、杖二刑由本县通政科复核,徒刑由本府通政处复核,流刑由本省通政司复核,死刑由通政院复核。 和都察院一样,新设立的大理院和通政院亦独立于地方衙门之外。各衙门的官员,先在现有官员中择优任命,空缺的等到正式迁都之后,在愿意尊奉均田和纳粮政策的旧明官员里进行铨选。 新官制的制定,将司法和监督的权力从内阁中剥夺出来,这也是应有之义,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三院之官,都要选拔那些熟读律法之人。但现在大清的律法非常潦草,新的律法只能在迁都后,再根据大明的律法进行增减。 希福入阁以后,学堂由薛凤祚负责,其所授之课,亦由薛凤祚负责。只是薛凤祚不通蒙语,蒙语课由苏茉儿教授。 虽说迁都在即,尚书房和羽林学堂依旧没有停课。 六月初六,迁都的准备工作也大体完成。两天后,也就是初八这天,福临正式遣官祭拜上天,太庙和福陵,宣布迁都之事。 代善奉上祭品,对着山川大地宣读祭文: 荷天眷命,锡我以故明燕土,抚乂中邦,荡平寇乱兹者,俯徇群情,迁都定鼎。作京于燕,用绍皇天之休用,锡蒸民之庆斋祓告虔。 惟帝时佑之。 多尔衮负责祭拜太庙:臣闻流寇李自成、鸱张肆逆,陷明北京,崇祯帝自经。随命辅政睿亲王,内阁右相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统师西征。 未抵山海关,明总兵吴三桂遣使来迎我师,比至、开门纳款。我兵即以是日、整伍入关。自成犹拥马步军二十余万、逆我颜行。大将军多尔衮、奋张三军,一战败之,追逐四十余里,俘斩无算。 贼首尾不相顾,狼狈西遁。我大兵蹑其后,抚谕所过郡县,直抵燕京。自成惶惧,焚明宫阙,窜走西秦。大将军复简精兵,令各王同固山额真等、统领追贼。 随亲率师入京,安抚百姓,其大军追击贼兵至真定之庆都、两战两败之,贼势益不支,鸟兽骇散。河北、山东、山西郡县人民,悉闻风归降,接踵恐后。 此皆我皇祖之素志也。 兹特虔告,仰慰在天之灵。 至燕地为历代帝王都会,诸王朝臣、请都其地。臣顺众志、迁都于燕,以抚天畀之民,以建亿万年不拔之业。 福陵由济尔哈朗前去祭拜,所念祭文与祭太庙同。 六月初九,又是月祭皇太极之日。福临像之前一样,照例伏在皇太极的灵前痛哭,哭了好一阵,才拿出一把剪刀,将长了一个月的头发剪掉,以示哀悼皇太极之意。 代善在内心叹了口气,也只得掏出剪刀,将好不容易长长的头发截去。 “以抚天畀之民,以建亿万年不拔之业。”代善又在皇太极的灵前,将所写祭文念了一遍,迁都这事算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可能了。 六月十五日,朔望朝会上,福临命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为盛京总管,尼堪、硕詹统左右翼,镇守盛京。加封沙尔虎达为议政大臣,黑龙江巡抚,负责镇守和开垦黑龙江。 山海关一战中,俘虏十余万。经过洪承畴一顿整练,裁汰的八万俘虏被阿济格押送到了盛京。随后这八万人,也被福临送去了黑龙江,唯独留下了宋献策。 十九日,离京前夕,两所学堂已经停课。福临在遏必隆和鳌拜的护卫下,从尚书房走到羽林学堂,又从羽林学堂走到他曾经带同学施粥的地方。 那一天,福临走遍了盛京每一处地方。 二十日,车驾驶出盛京。福临坐在一辆宽阔的马车里,掀开一角窗帘,看着这座他已经待了一年多的城池。 哲哲、大玉儿等人也差不多,都在回望这片生活了十数年的地方。 七月初十,福临抵达山海关之下,数百八旗骑兵护从在一辆马车两侧,在关口等候王驾。镇守山海关的阿巴泰则领着索尼等人,列在马车之后,向西眺望。 “来了!来了!” 听到车外动静,一大一小两名女子走下马车。四目相对,这便是福临和朱微娖的初见。 两女拜见过哲哲和大玉儿后,随车驾一起向燕京而去。朱微娖被哲哲留下,朱微婥则被大玉儿留下。 至于朱慈炯,则被福临叫上了马车。不单单是他,济尔哈朗的四个儿子,齐正额,楼亲等人都在车内。 第七十三章 祀孔 入关以后,每途径一城,都有旧明官员出城迎接。一开始,福临还会带着朱微娖接见,然后给官员赐宴。可接见的次数多了,福临和朱微娖都倦了,看着那些官员就烦。 后来索性托病不出,让代善、多尔衮等人代为接见。 早在入关当天,济尔哈朗就被他派往京城主持大局,节制吴三桂等人。多尔衮的功劳已经足够大,福临自然要为济尔哈朗谋划一二。 途经蓟州的时候,有明朝官员提议遣官去曲阜祭拜孔子,加封孔胤植为衍圣公。 “祭拜孔子倒还在情理之中,怎么说也是万世先师。可朕不解,孔胤植于大清有何功劳,朕要加封他为衍圣公?” 虽说到了如今,公爵已不如两汉时期那般稀缺,但也没有烂大街?吴三桂带兵献官那么大的功劳,福临都只封他为公,而不是如原本历史上的封王。 凭什么孔家人坐在家里,自己就要屁颠颠的给人家送上一个公爵? 道理呢,也不是福临不懂,只是他不想这么做。现在的读书人都自认为是孔子门徒,而孔家人就是孔子在当代的化身,读书人的精神图腾。拉拢孔家,就相当于拉拢了所有读书人。 可福临要推行的政策,是均田,是士绅一体纳粮。这两个政策一出,别说福临只加封孔胤植为衍圣公,就算他认孔胤植做爹,读书人都会起来反对。 那谁总结的很到位,嘴里说着主义,心里全是生意。而且山东那地方,最大的地主就是孔家? “皇伯,朕可以派人去祭拜孔子,甚至可以在抵达燕京以后,亲自去曲阜祭拜孔子。至于加封衍圣公,也没有问题,朕还可以封他为衍圣王,世袭罔替。”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孔家能够将名下的田地交出来,祭拜孔子不需要那么多田。太祖庙,太宗庙加起来的祭田也不如孔家祭田万一,他家要这么多田干什么?” “朝廷要推行均田和士绅一体纳粮之策,就从衍圣公一家开始。” 范文程怎么说也是读书人,还是想维护一下孔家,便建言道:“陛下容秉,孔家和其他地主士绅不同,他代表的是孔子,是读书人的颜面。历代王朝皆尊孔,我大清当承袭此例,优待孔家。” “范师傅此言差矣,孔子不等同于孔家。朕尊重孔子,尊重儒家,是孔子提倡有教无类,儒家身体力行的实践,才有了如今读书人的盛况。” “但是两千年前的孔子,与如今孔家有何干系?朕尊崇孔子,可以在燕京新立一座孔庙,每逢朔望日,朕亲领大臣前去祭拜,又何必劳烦远在山东的曲阜孔家?” 这叫什么,这叫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范师傅,孟子曾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孔子是圣人,且算他五十世,自孔鲤传袭至今,又何止五十代?” “秦灭六国以来,历代王朝传承,短则数年,数十年,长也不过三百载。孔家传承至今,已逾两千载,这个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门阀世家,五姓七望,如今安在?” 福临的意思只有一个,尊孔可以,无非是花点小钱,多个祭祀的对象。但是尊孔家是有前提条件的,满足这个条件,福临愿意把孔家捧到天上去。不能满足条件,正好阿济格那样的人能派上用场。 福临记得自己曾看到一个数据,到清末,孔家共有田地130多万亩。说实话,他被这个数字惊到了,从小到大他家就分了三亩多地,实在不敢想象130多万亩的土地有多大。 这么多地供养孔姓一家,一个浪费都不足以形容。 “话朕已经说过,祭拜孔子可以,加封衍圣公也可以,让他把名下的田地都给朕献出来。” “有功将士可获殊遇,其余之人当一视同仁。不管他是儒家先贤,还是佛道大师,祭田一概定为千亩,且需要缴纳田税。” 说着福临看向多尔衮,虽说要防备他,但不可否认,多尔衮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十四叔,前些日子朝堂的决策你是点头同意了的,要均孔家之田,非十四叔您莫属。” 话说到这个份上,多尔衮自然不会推辞。也不等福临吩咐,起身主动请缨:“陛下,臣愿带兵前去山东,代陛下祭拜孔子,均孔家之田。只是臣有一议,还请陛下同意。” 福临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剃发易服?试探着问道:“十四叔有何提议?” “臣请在山东推行剃发易服之策,剃发易服者,朝廷为其分发田地,将其纳入八旗。”多尔衮没说不同意的人怎么办,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剃发有剃发的好处,容易打理,但强行推行,肯定不妥。均田已经将绝大部分读书人给得罪,若是再强行推行剃发易服,又可能会把更多的普通百姓得罪。 他们可能不会在乎头上的头发,只图一个温饱,但架不住读书人的蛊惑啊。 “不妥!”福临想了好一会,摇头道,随后他将自己头上所带行冠摘下。 他这个举动可把在座的诸臣吓坏了,在古代,脱帽往往与道歉联系在一起。尤其是多尔衮,他就提了个建议,不至于让皇帝给自己道歉?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躬身朝向福临。“请陛下勿下行冠!” “诸位叔伯,大臣,都起身。朕脱帽是要给你们看下朕的头发,皇伯,十四叔,你们都看看朕的头发。” 离开盛京后,福临特地没有刮去头发,一个月得时间,已经长了近一寸长。“大清与汉地风俗不同,强行推行剃发易服,恐怕会引发激烈的冲突,这是朕不愿意看到的。” “十四叔的提议,朕很早之前就想过。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应当强行推行,哪怕是推行,也不必按照大清的样式来剃。” “朕觉得任何政策的推行,都应该惠及大多数百姓。这里的惠,不一定要实质性获利,也可以是让他们做事更加方便。” “大清的发辫与汉地之发式相比,我大清的更容易打理,毕竟头发少了很多。但是你们也看到了,朕只不过是一月不曾打理,头发便长了上来。” “若是十天半个月就要剃一次发,又何谈方便二字?所以呢,朕认为,剃发剃成朕如今这样子便可,长了在用剪刀剪短,无须用刮刀刮去。” “也不必强行推行,至少不必在百姓之间推行。 内阁可下一政令,自今往后,对于读书人,非剃发者,不允许参加科举。对于普通百姓,剃发者可多分数亩,或者多少亩田地,一年少服几天劳役。” “如此一来,读书人为了做官,农民为了多分田地,会心甘情愿的将头发剪短。” “至于易服,止于朝堂。凡大清官员,皆须着大清官服,至于普通百姓,朝堂就不要管那么宽了,随他们穿什么。” “皇伯,十四叔,以为如何?” 第七十四章 怀宗庄烈皇帝 剃发易服一事,拖是拖不过的,不如主动提出。而且福临打心里觉得长发难打理,哪怕是现代社会,一头长发,洗,吹,梳,扎,都要好久,更别说没有吹风机的古代了。 休沐休沐,休很容易理解。沐呢?总不能是沐浴,十有八九是洗头发。 官员有专门的休息时间打理头发,寻常百姓可没有这个时间,那么长的头发不去打理,那味道可想而知。时间久了,必定是虱子丛生,容易引发疾病。 剪短发就方便多了,只需要剪,不需要剃,还容易打理,清洁卫生。福临就喜欢剪寸头,洗的快,干的也快。 “陛下,只在官员之间易服,不推行至百姓当中,臣觉得是善政。毕竟寻常百姓,可能一年到头也就一身衣服,没有闲钱再去置办新衣服。” 代善不是没有见过汉地的穷人,他也曾虽皇太极打到过永定门下,见过不少贫苦人家。他清楚得记得,那个大冬天,有一户人家,全家人只有一套衣服,两床被子。 一家人蜷缩在床上,用被子遮蔽身体,当兵丁将其一家从床上拉出来时,个个衣不蔽体。 就这样的情况,全面推行易服不现实,倒是福临提出的在官员之间推行易服,可行性很高。百姓贫困,官员可不穷,千里求官只为财,就算之前是个穷人,当官以后也会富得流油。 真没必要刮穷鬼的钱! “但是剃发之策,臣觉得还有待商榷。陛下若是不愿意强行推行剃发,也不必多分田地和少服劳役。” “哦,皇伯的意思是?” “那些百姓本来就没田,大清到了,愿意给他们分田,已是他们天大的幸运,让他们剃个发怎么了?臣以为睿亲王所言可行,愿意剃发的,朝廷为其分发田地,将其编入八旗。” “至于不愿意剃发的,也不必多造杀戮。活人总比死人有用,大清要用人的地方多着呢。对于这些人,可以将其打为囚徒,让去从事苦役。” “目下,朝廷用人之处有三。 其一,李贼退出燕京之时,下令焚烧宫阙,睿亲王入京之时,只一武英殿完好。陛下若要入主紫禁城,还需对宫阙进行修缮。 其二,黄河屡屡泛滥,曾数次侵夺泗、淮之水入海,已到了不治理不行的地步。燕京若要稳固,必先稳固黄河。 其三,开发黑龙江,非一朝一夕之功,虽已迁去六十余万百姓,但仍显不足。 以上三处,皆须大量人力,对于不从朝堂之策者,陛下无须怜悯。” 福临要推行均田和士绅一体纳粮,肯定会将读书人推到李自成和南边的伪明,这会极大的拖延统一天下的进程。 夜长梦多,时间一长,问题就会涌现。在代善看来,大清要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粮食。黄河泛滥成灾,土地产出难以与南方诸省比,若是不能先把黄河整妥帖,光靠山河四省,不一定能统一。 治河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这都是大清现在所欠缺的。 “那依皇伯之见,所剃发式该当如何,沿用此前的辫发,还是朕提议的短发?”福临只关心这个,反正他自己是不愿意留辫子。至于怎么处理那些人,他觉得代善说的挺有道理。 “二者皆可,愿意留辫的,可以继续留辫,不愿意留辫的就如陛下所说,截短即可。”代善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反对福临,但也想保留辫发的传统。 想想也是,大家都有自己的传统,不能单单只尊重汉地百姓的传统,满洲和蒙古的传统也需要尊重。 “皇伯所言,诸位觉得如何?”福临看向多尔衮等人,他本人觉得很好,比他想的要完善。到底是年纪摆在那,考虑的问题要周全些。 “臣以为可行!”多尔衮思虑再三,觉得代善说的挺对。他本来打算对那些抗拒剃发的人举起屠刀,现在看来,让他们去做苦役更合适。 至于发式,多尔衮倾向统一辫发,但皇帝带头反对,代善也表示两个都行,他自然犯不着在这方面去驳皇帝和首相的意。 只有范文程有些失落,孔家终究是没保住。“陛下,臣请同睿亲王一起,前往山东推行均田之策。” “可以,范师傅愿意去,朕求之不得。孔家扎根山东两千余年,不知多少人借着圣人后裔之名,做了多少恶事,十四叔和范师傅还当仔细甄别。” “对于无辜的孔姓族人,朝堂当一视同仁,给其分田。若有残民之贼,以二十年为限,二十年前朝堂既往不咎,二十年之内作恶者,一律从严处理。” 第二天一大早,多尔衮和范文程便来向福临辞行,带着五千精锐转到向南,开赴山东。 蓟州过去便是三河县,多尔衮曾驻扎在此多日,福临的车驾只再次驻跸一日,便又匆匆西行。福临欲推行之策,还未正式公布,只在内阁流传,旧明的官员还以为迎来了王师。 只有最底层的百姓依旧麻木,换了皇帝,他们依旧是地主士绅的佃户,依旧面临吃不饱穿不暖的悲惨境地。 七月十七日,车驾抵达通州,济尔哈朗携豪格等一众大臣将领迎驾。通州有一处行宫,福临和两宫太后在行宫里接受官员的拜见。 依旧礼,先对天行三跪九叩大礼,再拜见两宫太后,最后才是帝后。来人之中也有部分汉官,福临面色如常,看不出他什么态度,倒是朱微娖看着这些人有些不太舒服。 七月十八日,经过近一个月得长途跋涉,福临等人终于抵达燕京。未时,福临携皇后朱微娖,淑妃朱微婥,从正阳门入宫。 这段时间,豪格和洪承畴领着人修缮皇宫,乾清宫已勉强可用。本来应该由福临入住的乾清宫,被他让出来供两宫太后居住,他自己则入居武英殿。 再次回到紫禁城,朱微娖姐妹两个感慨颇深,物非人非,连她们的身份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从一国公主,变成了另一国的后妃。 入宫后,福临和内阁只颁布了两道政令,一为崇祯起陵,议其庙号谥号。二为册封朱慈炯为安乐公,命其奉祀大明朝历代帝王。 大明朝的宗庙在多尔衮进城时已被迁出,置于别地,如今祭祀他们的任务交到了朱慈炯手中。至于朱慈烺和朱慈炤,目前下落不明。 命令下达以后,崇祯和周皇后的尸身被起出,重新装入棺椁。袁妃,天启后张氏,万历妃刘氏,也各依生前地位重新安葬。 而经过几天的商议,对崇祯的盖棺定论工作结束:怀宗庄烈皇帝。 一般来说,新朝只会给前朝末代皇帝上谥号,上庙号的少之又少,崇祯能混上庙号,也算是福临对得起他了。 第七十五章 汤若望 福临优待崇祯,让旧明官员看到了希望,还以为迎来了圣主。只是对于旧明官员的恭维,福临一概不理,只坐在武英殿内同薛凤祚一起研读汤若望所献之历书。 福临入宫第二日,就有外国官员求见,其名汤若望。给福临献上浑天星球一座,地平、日晷、窥远镜、各一具,以及一份舆地屏图。 这些都是汤若望自已制作而成,他此前奉崇祯的命令,负责修订历法一事。只可惜历法刚修订没多久,崇祯人都无了。 李自成的大顺进城后,不关心这类事务,对汤若望置之不理。突然遇冷,不免让他有些心灰意冷,还以为自己所学不能为人所用。 好在峰回路转,没等多久,燕京又迎来了新的主人。汤若望立刻选择主动出击,带着自己多年以来的研究成果求见。 一开始他被侍卫拦在宫外,任凭他说破喉咙,侍卫都不肯放他进去,汤若望只能无奈归家。直到三德子将此事当做一桩趣闻轶事说给福临听时,才引起了大清最高统治者的重视。 “汤若望?现在可还在宫外,立刻请他进……不,朕亲自去迎接。三德子,你去薛师傅府上,请他入宫一趟。” 福临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汤若望已经回到家中。见此情况,福临少有的对侍卫发了火,这要是把科学的火种扑灭,对侍卫再怎么严惩都不为过:“放肆,此等大事,谁允许你们做主,不入宫通报的?” “你们几个给我亲自去将人请来,若是能请来,朕只罚你们半月俸禄,若是请不来,待治理黄河的时候,你们都给朕治河去。” 待侍卫走后,福临的怒火又洒向遏必隆:“你是怎么带的兵,这才进京几天,就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此事也给朕敲响了警钟,必须狠抓所有八旗将士军纪,朕决不能做李自成第二,你们也不要学刘宗敏。” 如今八旗全部驻扎在内城,至于内城百姓,则被安置到了外城。本来依豪格之见,打算直接赶出去,没必要对其进行安置。 好在负责此事的是济尔哈朗,福临交代过他,无分汉满,皆是大清子民,不应厚此薄彼。为了安全,八旗入驻内城本无可厚非,但若是只粗糙的将内城百姓赶走,有伤天和。 一般来说,能在内城居住的人非富即贵,这些人不必担心住处。这些人或是勋戚,或是高官,也有一些大太监。李自成还在之时,这帮人被杀了好大一批,许多房屋成了无主之所。 真正要安置的是原先京营的兵丁,他们负责拱卫京师安全,家小也都住在城里。好在外城足够大,无主的房屋也够多,能够将这些人容纳。 汤若望本来住在内城,因此事迁居到了外城。几个侍卫一路问人,才找到了汤若望的新府邸。汤若望本打算第二日再去求见,却没想到宫里的人已经寻到了家里。 “汤大人,此前多有得罪,还望汤大人海涵,不予我等计较。如今陛下着我等前来,请大人入宫,还请大人速速带上欲进贡物资,随我等入宫。” 又一次峰回路转,不等他再次求见,皇帝亲自派人来接,汤若望心中大喜。操着熟练的汉话,回答道:“好,东西都在这,我叫人抬走。” “这些事就不必劳烦其他人了,交给我等便是。”领头的侍卫当下揽过此事,对着身后的侍卫吩咐道:“都过来搭把手,都给我小心点,别摔坏了。” 一行人雷厉风行的出了汤府,“汤大人,马车已备好,您要不坐马车?” “多谢各位好意,我比较习惯骑马。” 很快汤若望又一次回到了宫门口,只见一个身着蓝色袍服的小孩在门前等候,左侧站着一位文质彬彬的文官,看模样有些眼熟,只是汤若望一时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大清高官。 右边则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带刀侍卫,后边还有几个太监模样的人。 皇帝亲自迎接,给了汤若望极大的礼遇。哪怕是崇祯皇帝,也不曾这么待过他。汤若望立刻翻身下马,趋行至福临前方,跪地问安:“臣汤若望见过陛下,无功之人,怎敢劳陛下亲迎。” 从万历四十八年抵达澳门,汤若望在中国已生活近三十年,除了模样和中国人不同,其他已经没什么区别。日常都是说汉话,行汉礼。 唯独没有蓄发,和如今的福临差不多,都是留着一个平头。 “汤大家请起,朕曾下诏,凡大清子民见君无须行跪拜大礼,汤大家日后见朕,躬身作揖即可。” 汤若望只能表示习惯使然。 寒暄几句后,福临向汤若望主动介绍起了薛凤祚:“汤大家,薛师傅,讳凤祚,朕之授业恩师!和汤大家一样,是一位精通天文历法的数术大家,日后你们可多交流交流。” “汤师傅,久违了!” 一听薛凤祚,汤若望就记起来了,当初那个随自己学习历法数术的汉人,许久没有音讯,原来是去了辽东。 “怎么,薛师傅,你和汤大家认识?” 听薛凤祚讲起当初之事,福临才知道内里还有这样的渊源,只能感叹数学这个圈子有些小。 几人寒暄之时,侍卫抬着一汤若望准备进献的东西上来了。“陛下,这些仪器乃臣亲手制作而成,特进宫进献给陛下。”说着对着各式仪器介绍起来。 “此乃,臣当年参与编撰的历书,名曰崇祯历书。如今大明已亡,新朝已立,再称其为崇祯历书已不妥当,还请陛下重新命名。” “重新命名一事,日后再说。朕今日将薛师傅请来,就是为了好好拜读汤大家的着作,若是能够惠及天下百姓,此历书当推行天下。” “此乃顺治元年日食图表,由臣亲自绘制。”福临接过看了下,尴尬的发现有些看不懂,正是伪学霸碰见真学霸。 “好,汤大家辛苦了!”夸赞了一句后,福临将日食图表递给了薛凤祚。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 “此乃浑天星球仪,可用于……” “此乃地平日晷,可用于……” “此乃望远镜……” 福临最熟悉的可能就是望远镜了,还是最早期的单筒望远镜,亲自上手试了试,虽说比他皇宫里用的那具高明点,但依旧不如在并夕夕九块九包邮的好使。 将汤若望请进宫后,福临作为学渣,只能坐一旁听薛凤祚的汤若望交流。一开始他还能听懂一二,到了后面,他就完全听不懂了。 但只要知道,这些东西于国有利就行。 第七十六章 格物部尚书 薛凤祚和汤若望越说越起劲,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地步,连福临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曾注意到。 福临悄悄离开偏殿,命令三德子去将代善和济尔哈朗请进宫。如今初入燕京,千头万绪,代善和济尔哈朗忙的脚不沾地,听到皇帝召唤,只能拖着疲惫的步伐入宫。 代善还好,因脚疾之故,受到福临的特殊照顾,入宫后可乘步辇。济尔哈朗身体健朗,就只能靠自己两条腿走了。 入住紫禁城后,福临发现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甚至还不如盛京皇宫方便。大有大的好处,毕竟几千年前的人都知道非壮丽无以重威。 小也有小的好处,走个两三步,就能抵达要去的地方。就比如去给两宫太后问安,在盛京的时候,可能十多分钟就能完事。到了燕京,十多分钟可能还在前往乾清宫的路上。 二人抵达武英殿后,福临立马安排人赐坐,又将顺出来的一本历书递向代善。“皇伯,皇叔,这是旧明钦天监监正所献历书,据薛师傅所言,此历法较之前大清所用历法更加精确。” “朕虽年幼,却也知农事当应四时之历,故有先贤曾说,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请二位叔伯进宫,就是想商量商量新历推行之事。” 代善接过书一看,封面上的崇祯二字颇为刺眼。好在他不会因为崇祯二字,就将其束之高阁。传统农业国家,完全靠天吃饭,历书就显得尤为重要。 若是此历书真的比先行历法更加精准,那对于接下来的农业,会起到非常大的作用。不过代善也看不懂上面的文字,随便翻阅了几句后,就将其传给了济尔哈朗。 “陛下,历法干系重大,不宜轻动。只凭薛师一家之言,就妄动先行历法,臣以为有些显得有些急促了。” “此时已近秋收,据春耕还有好几个月时间,依臣之意,可遴选精通天文历法之人,让其品评优劣。若真较先行历法精确,于顺治二年正旦日推行也不迟。” “臣以为礼亲王所言甚是,历法乃农事之本,不可因一人之言而轻易改历。当集思广益,共论优劣,若确实更优,再行推广。” “二位叔伯言之有理,是朕有些急了。”福临立刻从善如流,现在已是七月下旬,离月半中秋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算是立刻推行新历,所起到的作用也不会很大。 “陛下心忧农事,天下万民应该感到幸运。” “朕尝观史,汉孝文皇帝曾说,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此话朕深以为然。做为天下之主(实际上还只有几省归降),朕只愿治下百姓能够吃饱穿暖,再不受饥寒之苦。” “这些光靠朕一个人是做不到的,还需内阁鼎力支持。” 二人立刻表忠心,都说愿为陛下之志肝脑涂地。 虽说新历法不急着推行,但对汤若望这样的技术官员,朝廷也要给一个说法。“皇伯,汤大家虽是西洋之人,但旧明能委任其为钦天监监正,参与编撰历书,足见其有真才实学。” “这等人才,亦是我大清所需。朕欲委任汤若望为大清之官,不知内阁意见如何?” “臣没有意见,对于真正有才能的人,不必念其出身,大清当用之。左相掌管吏部,不如由郑亲王来说?” 济尔哈朗自然也不会反对,大清现在就是哪里都缺人,若不是福临接下来要施行的政策会造成激烈的冲突,他都想继续沿用旧明的一些官员了。 如今山河四省已降,兵部尚书洪承畴正配合多铎,豪格,阿济格等人调兵遣将,将兵马驻扎在各险要之地。待政策公布以后,若各地有异动,立刻出兵平叛。 “臣以为,可沿旧明之例,继续任汤若望为钦天监监正,让其完善历法。” 以汤若望的能力,继续担任钦天监监正有些屈才。他不止负责编撰历书,还曾为崇祯负责铸炮。其编撰的《火攻挈要》一书,是明末有关西洋大炮的最权威的着作。 他还翻译过一本矿冶着作,将其定名为《坤舆格致》。全书共分12卷,涉及矿业和相关冶金工序的每个阶段。 福临虽然不知道汤若望还有这些过人的履历,但是他知道现在想要推动科技发展,其一,重视相关技术,拔高相关技术人员的待遇,其二,就是靠汤若望这样的西洋学者了。 这都是八股带来的不利影响,八股带来公平的同时,也因为其狭隘的取题范围,导致许多技术类的书籍被束之高阁。现在中国的科学底子相当薄弱,没有汤若望等西洋学者带动,恐怕很难发展起来。 “朕有一个想法,还请二位叔伯参详。孔子曾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旧明却以匠户为贱籍,只许其世代为匠,不许其参加科举做官。此举,朕觉得是暴殄天物。” “叔伯试想,若无恭顺王所献制炮之术,我大清焉能纵横于辽东?若无那些埋首苦干的工匠,红衣大炮焉能制出?” “故朕决定于内阁之下,新设一部,名曰格物,以汤若望为格物部尚书,薛师为侍郎,研习西洋科学。师夷长技,以为大清所用。” “对于旧明官员,大清还需再做甄别,如有一技之长者,如治河,冶炼,务农等,大清当优待之。当然,优待的前提是均田和纳粮,在前者的基础上,可提高相应官员的地位,俸禄等。这些都只是朕大概的想法,具体怎么操作,还得看内阁那边。” 给内阁增设一部,代善和济尔哈朗自然不会反对,这就是在增加内阁权柄。优待技术官员,也能理解,他们也切切实实的吃到了技术的红利。 可代善不理解的是,这个格物部,和工部有什么区别?“陛下,朝廷已有工部,再设格物部,是否职权有些重叠。” “或许会有,但在朕的设想中,格物偏向于学术,工部偏向实操,二者相辅相成。比如格物部新研究出一项铸炮技术,还需交由工部的大匠去铸造。” 经过福临的解释,代善和济尔哈朗都明白了,现在济尔哈朗关心的是,这个格物部由左相管,还是右相管。不过看福临的意思,大概率是多尔衮这个右相管。 福临记得一个说法,最先进的技术,往往用于战争。如今多尔衮管着兵部,工部也受其节制,格物部自然也放在多尔衮之下。“格物部置于右相之下!” 多尔衮才刚刚抵达山东,正受到孔家的热情迎接。还在准备挥舞屠刀杀猪宰羊,根本不知道自己权力又扩大了的事情。 倒是汤若望和薛凤祚,二人相谈甚欢,离开皇宫后,汤若望留宿于内城薛凤祚家中,继续交流天文数术。 有师徒名分的二人,一同被任命为格物部官员,一个任尚书,一个任左侍郎,也算是一时佳话。 当天,汤若望又搬回了内城。 第七十七章 百官惊骇 严格来说,汤若望是除吴三桂、高第等一众降将外,福临正式任命的第一位旧明官员。还特地为其添设了一部。 其余旧明官员,福临并没有正式任命,只是口头上说让其留任原职,维持一下秩序。 七月二十八日,辅政礼亲王,内阁首相代善,率诸王及满汉文武官员上表:恭惟皇帝陛下,上天眷佑,入定中原。今四海归心,万方仰化,伏望即登大宝,以慰臣民。 “朕览王奏,具悉忠君爱国,情义笃挚。恭率文武群臣、劝登大宝,尤见中外同心,共相拥戴。特允所请,定于八月初一日即位,用慰王等廓清敉宁之意。” 虽说在盛京的时候,已经登基过一次,但是燕京的这次登基,情况和盛京不同。盛京登基,做的是地方政权的皇帝,燕京再次登基,做的是中原正统王朝的皇帝。 正好,有些政策也要趁着这个机会颁布。时间定下之后,京城全面戒严,以防止政策宣布后发生骚乱。 洪承畴携一部分汉军八旗的兵丁进驻外城,深入每条街巷。 新的登基礼仪更加繁琐,好在还有一位大明的礼部侍郎丘瑜在。他作为送亲使,刚出山海关就传来了崇祯自经,大明覆灭的消息。他倒是犹豫要不要殉国,但看两位公主和皇子都没有这个意思,也就懒得再想此事。 不过面对范承荫的劝降,他一直不假颜色,不想剃发从清。结果一波三折,李自成的大军面对清军一触即溃,大清入主中原已成定局。丘瑜扭捏了几下,就借着范承荫给的台阶下了。 由此,他也成为了福临第二个下诏任命的官员,依旧担任礼部侍郎,协助内阁诸相办好登基大典。 礼乐不分家,什么礼节奏什么乐,那都是有说法的,而礼部要做的就是这些事。 讲道理,丘瑜还是挺羡慕大清的内阁的。和大明朝的内阁辅臣完全不同,更类似唐朝的政事堂,实行群相制。内阁议政大臣,和中书门下平章事差不多,有参政议政的权力。 至于内阁首相和左右相,权力更是远在大明内阁首辅之上。天可怜见,大明自胡惟庸以后,已经两百多年没有出现过宰相了。 “首相,左相,郊庙及社稷乐章,前代各取佳名,以昭一代之制。除汉魏曲名各别,不可枚举外,梁用雅,北齐及隋用夏,唐用和,宋用安,金用宁,元宗庙用宁,郊社用成,明朝用和。本朝削平寇乱以有天下,下官建议改用平字。” 这些事情,汉臣更加适合。不过此时最受信赖的范文程不在京城内,唯一能够在此事上有发言权的汉臣就是洪承畴了。代善觉得平字挺不错的,丘瑜的话简直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但还是想听听洪承畴的意见。 “洪议政,你觉得丘侍郎所建之字如何?” “下官觉得没有比平字更适合大清的了,我大清正是因为堪平了李贼的动乱,才得以入主中原,定鼎天下。下官窃以为,丘侍郎所上平字甚妙。” 济尔哈朗见代善看向自己,也点头表示同意:“平字好,我看就用他了。”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此事就这么定了。大清之乐,冠以平字为名。”定下名号之后,代善又看向丘瑜,询问奏乐之事。 “凡天子御极,大祀有三,曰郊祀,曰宗庙,曰社稷。 郊祀九奏,迎神奏始平,奠玉帛奏景平,进俎奏咸平,初献奏寿平,亚献奏嘉平,终献奏雍平,彻馔奏熙平,送神奏太平,望燎奏安平。 宗庙六奏,迎神奏开平,初献奏寿平,亚献奏嘉平,终献奏雍平,彻馔奏熙平,送神奏成平。 社稷七奏,迎神奏广平,初献奏寿平,亚献奏嘉平,终献奏雍平,彻馔奏熙平,送神奏成平,望燎奏安平。” 虽说代善觉得礼节过于繁琐,但此事自大清开创以来,还是头一回,繁琐一点也挺好,显得更加重视。这回他也不问洪承畴了,直接拍板定了下来。“就依丘侍郎之议。” “郑亲王,你是左相,管着礼部,此事务必要做到尽善尽美。礼部所属乐工,等会议事结束后,你要再遴选一遍,最好亲自去一趟。” “后天便是陛下登基之日,一切都要小心谨慎,若是出现刺王杀驾之事,你我百死莫赎。豫亲王,肃亲王,还有洪议政,如今京城安危系于你等之手,万万不可疏忽大意。” “该禁的禁,该抓的抓。” 八月初一,天一大早,福临就被三德子从被窝中唤醒,为其更衣,穿的还是之前在盛京登基的那套衣服。 礼仪已经定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都已定下。福临跟个提线木偶一样,按照既定礼仪作出相应动作,或跪或拜。 南郊祭天,北郊祭地。一开始确实需要出城祭祀天地,朱元璋觉得分开祭祀太麻烦,还浪费,就兴建天地坛,合祭天地,这个习俗一直传到了嘉靖年间。 嘉靖之后,大明朝又将天地分开祭祀。正阳门外东侧的天地坛被改名天坛,于安定门东侧新建地坛。 郊祀郊祀,顾名思义,要去郊外祭祀,一开始天坛也确实是在郊外。但随着京城人口数量不断增加,内城已经住不下这么多人,嘉靖开始营造外城。 于是乎,天坛就被囊括在了燕京外城之内。 社稷坛和宗庙在承天门两侧,宗庙在左,社稷坛在右(坐北朝南来看)。宗庙内原本祭祀的是大明的历代皇帝,如今已改朝换代,自然不可能再祭祀他们。 大臣门捧着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神主牌位,以及皇太极生母孝慈武皇后的神主牌位安奉于太庙主殿。又有几个大臣,捧着已逝功臣的神主牌位奉于西庑房,这一次只有费英东和额亦都二人入祀。 至于盛京城的英烈碑和贤王祠,也被搬到了燕京,只不过因为时间太短,还没竣工。 繁琐的礼节结束后,福临才入武英殿内,接受百官朝贺。 燕京的登基大典,依旧由三德子颁布天子诏,先念先祖创业之艰难,然后正式册封朱微娖为中宫皇后,朱微婥晋为贤妃。 接下来便是恩赏有功之臣,如吴三桂,高第等都在加赏之列。 “改顺天府为京师顺天府,改盛京为盛京应天府,改承天府为安陆州。” “孟子曰,民有恒产,则有恒心。然今之天下,以朕入关以来之所见,民有恒产者,不足十之一。所过之处,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朕闻舜帝之德,泽及鸟兽,朕既不敏,亦愿效先圣之德,泽被万民。自顺治元年八月初一始,凡大清治下,皆推行均田之策,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这一到诏书,殿内一众旧明官员无不惊骇。 第七十八章 朱慈炯的应对 均田?均谁的田,不会是我的?我家就几万亩薄田而已。就这,还是几代人经营有方,才有了如今的产业。 诏书刚念完,武英殿内就响起了议论之声,都在讨论均田之策。一众旧明官员,不说良田万顷,万亩是要有的,还有各种产业。 不然就凭那点微薄的俸禄,能养得起他们? 本以为迎来了一代圣主,却没想到迎来的是一个白眼狼,比李自成还要狠的恶狼。人家李自成好歹只拷饷,均田的口号喊声震天,到最后也没能真正落实下去。 如今的大清皇帝,虽然不拷饷,但是做的更绝,直接把大家伙的饭碗给掀了。 殿内的情形,内阁诸臣早有预料。代善见殿内声音渐起,转身大喝道:“肃静,朝堂之内,如此议论纷纷,成何体统。再有私下议论者,逐出殿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才宣读完均田之策,三德子又开始宣读废除优待读书人的政策。“税乃一国之重,怎可尽数加于普通百姓之身?自洪武优待士人以来,所征百姓之税愈发繁重,此为朕不忍见矣。” 占有绝大部分田地的士人收不上税,只能拼命的压榨普通百姓,除了正税以外,还有各种苛捐杂税。这些税,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甚至将种田当做一种痛苦。 这种状况,在新朝必须发生改变。想要只征正税,少收人头税,甚至实行免收人头税,就必须拿士人开刀。 “自顺治元年八月初一始,凡大清之土,尽废旧明优待士人之策,无论士、绅、僧、道,皆须纳税征粮。” 话音刚落,就有旧明官员站出来指责这是暴政。“陛下,信何人谗言,竟行如此暴政,臣请诛献策之人。” 有几个官员站出来附议,要求福临诛杀献策之人。 作为首相,代善不得不出来维持朝堂纪律。“都给我住口,一口一个暴政,尔等将陛下置于何地?来人,将此等欺君之人,尽数打入大牢。” 很快,第一批站出来反抗的旧明官员,被侍卫提溜了出去。鳌拜给了侍卫一个眼神,几个侍卫心领神会,一开始动作虽然也比较粗鲁,但好歹不会伤人。待到将人带出殿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直接将几个官员双臂掰折。 “真是好大的够胆,敢辱骂陛下,我看你等是活的不耐烦了。” 几个官员吃痛,仰着头破口大骂。“鞑子就是鞑子,只知行劫掠之事,不知行王道,我看你们能在京城待多久。” “迟早会有人,将尔等赶出关外。” 侍卫首领见状,怒喝道:“你们没吃饭吗,还能让他们骂出声来。”一听这话,几个侍卫伸手打向几个旧明官员的喉结,顿时声音变得呜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诏书宣布之后,很快就有人在外城各处张榜,宣读新皇帝的诏书。同时数百名精骑,带着诏书,奔向各省,尽最大速度,将天子诏书昭告天下。 大典结束后,就有旧明官员串连起来,甚至还有人直接奔向朱慈炯的安乐公府。朱慈炯也参加了大典,他一听诏书就知道要出事,出宫后不断催促侍卫加快速度。 回到家后,立刻嘱咐管家闭门谢客。朱慈炯的管家,还是他原来的伴读太监王知信,是王承恩的一个干儿子。得福临体谅,特命其继续服侍朱慈炯。 虽说朱慈炯是当朝国舅,姐姐和妹妹都在宫里,地位都还不低,但对前朝皇子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安乐公府,早已被人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内阁和福临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 “公爷,奴婢说了您不见客,那帮人就是不走,还说您不见他们,就跪在地上不起来。”虽说王知信不知道今日大典发生了什么,但不能掩盖他对那些人的厌恶。自家公爷进城这么多天,怎么不见他们来拜见。 “不见,不见,让他们跪着,迟早会有人收拾他们。”朱慈炯对着些旧明官员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如今见自己这位皇帝妹夫,这么大的魄力,敢直接向他们征税,那是相当敬佩的。 这事,就连他的父皇,都不敢做,他也乐意见这些人吃瘪。 “公爷,大典上究竟发生了何事,这些人平日从未来拜访过您,难不成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知信好奇心使然,问出了心中所想。 朱慈炯冷哼一声:“要命的事!不然你以为这帮守财奴会有闲心来我这?不过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幸事,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送亲路上的见闻,让朱慈炯成长了不少。外边的世界远没有京城那般美好,几乎没有人怀念他父皇的大明朝。 听朱慈炯这么说,王知信更好奇了。好在朱慈炯没有跟他打哑迷,直接将事情说了出来。“咱这位妹夫皇帝。” “公爷,是姐夫。” “我说是妹夫就是妹夫,难道贤妃不是我的妹妹吗?” 贤妃?之前不是淑妃吗,这是加封了?“一开始诏书还中规中矩,说到最后图穷匕见,引用孟子的话,说要推行均田之策。” 一听均田,王知信就了然了。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不然也不会进宫做太监。他所在的村子,村民基本都是一户大地主的佃农。均田,那就是从这些地主士绅身上割肉。 “公爷,要我说均田之策确实是善政,远的不说,就说奴婢家,租种村中地主的田,一场大旱下来,颗粒无收,爹娘只能将我和两位姐姐卖了……” “诶”朱慈炯叹了口气:“王伴伴不要伤心,待风头过去,我就托人去寻你家人,若是能找到,我就入宫求姐夫,让他下令从你亲族中过继一人与你为嗣。” 要办事的时候,妹夫就变成姐夫了。 身体残缺之人,死后都不能进祖坟,能有个嗣子侍奉,王知信求之不得。“奴婢叩谢公爷之恩。” “起来起来,新朝不兴跪拜。你跟了我这么久,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我记得王伴伴你是山东人,我听说已经有大军去那里推行均田之策了,据说孔家也不会放过。” 朱慈炯特地压低了声音,他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这是要和天下读书人为敌啊。 “说不定你家这次能分到不少土地,来年也能过上好日子。” 王知信点了点头,只能这样祈求,他以前只不过是个小太监,早已和家里断了联系。 “王伴伴,只一个均田之策,可能还不会让这些人要死要活的。可陛下又下了一道诏书,要废除先祖的优待读书人政策,无论士绅,都需纳粮征税。” “公爷,我去命人将门窗都给锁紧了,这几天您最好托病不出,等城里的风头过了再说。”这是捅破天了啊,怪不得这些人今日突然造访,原来是怀念咱大明朝的好日子了。 这些官员还想鼓动朱慈炯带头,只可惜,他们注定不能如愿。 第七十九章 平定 朱慈炯一点都不关心外面的官员,他现在担心的是他那两个兄弟。他只听说李自成离京的时候,将二人都带走了,如今也不知是个什么境地。 有些事不需要他亲自去问,自会有人告诉他。朱慈烺和朱慈炤两人的下落,就是朱微娖托人告诉他的。 当他得知城破当天,他父皇派人将两兄弟各自送到外戚之家,却被人堵在门外不得而入后,立刻息了重新收殓两家人尸骸的心思。 周家和田家不仁,就不要怪他朱慈炯不义。 “你们都给我听好咯,外边现在是多事之秋。府里暂时也不愁吃穿,你们如果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都给我在府里待好咯。” 朱慈炯的安乐公府以前是他外公周奎的府邸,周奎被李自成弄死后,就成了其麾下大将的宅子。待到李自成退出燕京,这座宅子又空了出来。 福临入主燕京之后,便将宅子赐给了朱慈炯。原先周府的下人已被迁居别处,如今安乐公府的下人,部分是朱慈炯的旧仆,部分是宫人,还有一部分是代善安插的人。 王知信看着下面一众下人,对于其德行如何,是心知肚明。“丑话我说在前头,不该收的钱,你们一个铜板都别收。若是因为你们的缘故,连累了公爷,你们就是万死难辞其咎。” “都给我把门看好了,不管是谁来叫门,都不要搭理他们。” 能在宫里混的开,还能被王承恩这样的大太监收为干儿子,别的事情不好说,趋利避害的本事王知信心里门清。一听朱慈炯的话,他就知道事情不妙,外面这些官员打的什么算盘,他一清二楚。 如今朱慈烺和朱慈炤两兄弟下落不明,崇祯皇帝就自家公爷一个子嗣幸免于难。若是被他们牵连到,如今这踏实日子恐怕不复存在。 不过王知信的担心是多余的,对于这样的事情,以代善为首的内阁众臣早就有所预料。这些官员在安乐公府邸前聚集还不到一刻钟,正蓝旗的兵丁便做好了拿人的准备。 四周的街道已被封锁,这群旧明官员便如瓮中之鳖。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谭布见不再有旧明官员前来,“抓人。” 随着他一声令下,披坚执锐的士卒从四周涌现,将官员团团围住。兵丁们手里抓着一杆木棒,见到官员就打,一棒下去,打的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哀嚎。 等到再没有一个官员站立后,谭布才让手下将这些人带走,同时安排人清洗街道。 大典结束后,被福临吞并的正蓝旗悄悄复立。豪格没能重新担任旗主,新立的正蓝旗依旧由皇帝亲领,只设置固山额真管理。新正蓝旗的固山额真,由谭泰的胞弟谭布担任。 至于豪格的功劳,福临只恩赏其子嗣,加封其嫡长子富绶为郡王。当然,他也没有亏待齐正额这位大侄儿,只可惜齐正额是庶子,起步较低,被封为了贝子。 一干受伤的旧明官员带走后,谭布敲响了安乐公府的朱漆大门。王知信一直在关注外边的动静,见人都被带走,这才让人将门打开。 “见过将军!”王知信不认识谭布,但叫他身着甲胄,叫一声将军也正合适。 “不敢当将军之称,还请向安乐公通报,就说正蓝旗固山额真舒穆禄?谭布求见。”怎么说朱慈炯也是当朝国舅,爵位还是超品的一等公,谭布此时只是一等甲喇章京,二人的爵位差了数个等级。 甲喇章京即轻车都尉,是给功臣和外戚的爵位封号,位在男爵之下,离一等公爵,还差着二、三等公爵,一二三等侯伯子男爵。 过了这么多天,王知信也算对大清的官职有了一定的了解,固山额真一职在旗内地位仅次于旗主,地位之高可想而知。而作为皇帝亲领正蓝旗的固山额真,其本人自然也是皇帝的亲信。 王知信直接将谭布迎了进去,将其带到客厅坐下,又命人侍奉茶点。“将军稍坐片刻,小人这就去通报我家公爷。” 谭布耐心的坐在椅子上品茗,没过多久,朱慈炯便急匆匆的感到客厅。“不知将军驾临寒舍,未曾远迎,还请将军恕罪。” “安乐公言重了。”谭布赶忙起身,等到朱慈炯坐下后,才跟着坐下。“外边有小人叨扰,下官驱赶不及时,让安乐公受惊,特来登门赔罪,还请安乐公见谅!” “将军说的哪里话,我该向将军道谢才是,多谢解我府上之困。” 两人寒暄了几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垃圾话。寒暄一阵后,谭布才说起正事:“临出宫时,陛下命我转告安乐公,朝廷将在太液池之侧重建尚书房,以供宗室功臣读书。” “安乐公您身为国舅,亦需入尚书房读书。”谭布顿了顿,接着又道:“不独安乐公您,贤妃娘娘也要进尚书房读书。” “多谢将军告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读书?” “时间还未定下,想来要等学堂建好以后。安乐公可能不知道,尚书房的管理颇为严格,除陛下外,其余学生都要住在学堂内,所以兴建学堂还需一段时间。” “等学堂建好以后,陛下会再着人来通知安乐公。学堂内教授满,汉,蒙三种语言,还有数术,陛下这几日应该会遣人过来教授安乐公满、蒙语,数术的话,下官这里有一本学堂编撰的数术书,安乐公可自行预习。” 谭布的儿子在羽林学堂内读书,跟皇帝的关系稍微远了点。而他哥哥谭泰,则有嫡子在尚书房陪皇帝读书。谭布现在非常渴望立下大功,将自己的儿子送进尚书房内。 将书本递给朱慈炯后,谭布便立刻告辞,如今正式立功的大好时机,怎么能将时间浪费在送信上。若不是皇帝要他跑这一趟,他还真不愿意登门。 朱慈炯将谭布送到府外,看着人远去后,才命王知信关门。“这几日都小心点,若是以前的官员来访,都给我挡在府外。” “是!” 不单单是朱慈炯的门被堵了,连唯二被福临正式下诏任命为官的旧明官员丘瑜的府门也被堵了,至于汤若望,那些士大夫地主跟他玩不到一起。 丘瑜是湖北人,宜城丘家在十里八乡也算是大户人家,在李自成作乱湖北的时候就被祸祸了。因此现在的丘瑜,现在丝毫不惧怕均田。 家里已经没什么田了,随便你均,丘瑜现在的想法差不多就是这样。 同样,聚集在丘瑜府外的旧明官员也被谭布的人给带走了。等待这些人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抄家当苦役。 第八十章 宋献策 内外城的纷纷扰扰,打搅不到紫禁城内的福临。学堂还未建好,他只能下令让宗室子弟在家读书,每三天交一次功课。 有了盛京的经验,京师的尚书房只需照搬旧事即可。不过哪怕学堂建得再快,一个月的时间也是要的。给他们放一个月的长假,还不知道他们会疯成什么样。 福临的登基大典和这些宗室子弟关系不大,他们被喊到了乾清宫,在皇太后哲哲的监督之下读书。自从身边多了个小孩后,哲哲的心态好了不少。 政令下达以后,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不只是旧明的官员有意见,才通过科举的学子也有想法。他们的家族产业不大,就算要均田,对他们的影响也很小,他们有想法的是今后不能再享受优待,要一体纳粮。 “告诉他们,想辞官,内阁不会拦着,尽管辞便是。但是辞官容易,再想做官就难了。其本人朝廷永不录用,三代以内禁止参加科举。” “让他们放心大胆的辞,我代善就不信了,这么大片地方,会没有想要做官的读书人。” 与禁锢之策同时施行的还有开恩科,代善决定在顺治二年二月再开一次科举。 学而优则仕,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朱元璋对官员那么苛刻,动不动就剥皮萱草,不照样有人待着枷锁当官?代善最不怕的就是这些人辞官,正好筛掉一批有异心的人。 果不其然,代善的话传开之后,那些已经当了几个月小官的学子个个噤若寒蝉。他们作为第一批中举学子,其本身的象征意义就在那,只要不出大问题,前途一片光明。 犯不着为了一点小事牺牲自己的前途,更何况这牺牲的还不只是自己的前途,而是往后三代,因为他们一旦辞官,往后三代都禁止参加科举。 不值得不值得! 当然,也有个别人不信邪,哪怕有了代善的话在前边,也辞官不就。代善没有为难他,收了他的印信官服后,差人将其赶出了京城。 收拢了这些人的心以后,代善找济尔哈朗和多铎商议俸禄之事,不单单是官员的俸禄,还有八旗士卒的俸禄。 以前他们是没有俸禄的,全靠赏赐过活。从中原劫掠的财货,很少会上交到朝堂,基本上都是将其赏赐下去。 但如今大清已是中原之主,再按之前的方略做事已不妥当,朝堂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代善等人忙着各种正事,福临则忙着劝降宋献策。宋献策的才能连多尔衮都认可,以至于单独留下了他,福临要推行均田之策,自然也要拉拢一批志同道合的人。 宋献策,无疑是最佳人选。 宋献策再次被带到了福临年前,身边站着鳌拜和遏必隆,他自然不担心区区宋献策。“给宋先生松绑,赐坐。” 不过宋献策并不领情,身体不停的晃动,抗拒侍卫松绑,倒是对椅子没有抗拒,一屁股坐了上去。 “宋先生,如今我大清已入主中原,朕见你是个人才,这才三番五次招揽,只可惜你不识时务啊!” 宋献策这个人,精通数术不假,但更多的是术和谶纬,“十八孩儿当主神器”的口号便是宋献策提出的,李自成对此深信不疑。 待到山海关之下,李自成一战而败,已为囚徒的宋献策叹息道:“恐此亦非真主,十八孩儿另有其人哉。” 十八孩儿就是十八子,应一个李字,大顺政权中,除了一个李自成,还有一个李岩。而宋献策的谶言,便成了李岩的催命符。 此时,宋献策还不知道李岩已被李自成骗杀。 “宋某于数算一道还算精通,早已算出你爱新觉罗非天下之主,就算侥幸窃居中原之地,恐怕也会要被赶出山海关。” 遏必隆和鳌拜听不得这样的话,当下就要揍人,被福临给拦住了。“天下之主,你是说李自成吗?他已被我大清打的抱头鼠窜,沿途丢盔卸甲,辎重洒落一地。” “据前线来报,沿途收拢的金银就有数百万两,凭他也能赶走朕?” 宋献策默不作声,他现在对外界之事知之甚少,几乎都是通过福临之口得知的。“若你说的是李岩,那就更不可能了,前些日子内阁得到消息,李岩死了。” 听到这,宋献策才有这异动,坐在椅子上一惊而起:“是你们杀的?” 福临摇了摇头:“宋先生再猜!”结果宋献策并不搭话,根本不去猜是谁杀的李岩,福临只好接着往下讲。 “他死在了李自成的手上。” “不可能,闯王怎么会做出这种擅杀大将的事,你肯定是在骗我。”宋献策哪里肯相信福临的话,他印象中的闯王,根本不会做这种下作的事。 “宋先生,你不过是区区一介囚徒,而朕是大清皇帝,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骗你吗?朕想招揽你,不过是看在你曾追随李自成,推行过均田之策而已。” “你的才能在大清算不上顶尖,但你的经验却是大清现在所需,这也是朕几次三番欲招揽你的原因。” “至于李岩之死,有一个说法是曾有人给李自成编了一句十八子主神器的谶言,结果李自成他没能主神器,而偏偏李岩姓李。” 福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宋献策,长叹一声:“诶!” “谶纬之说害人不浅呐,哪怕是英明神武的唐太宗,也曾因为谶纬之言杀死大将李君羡。李自成因此事杀李岩,不是很正常吗!” 杀人还要诛心!福临既然知道这句谶言,肯定知道编这句谶言的人就是宋献策,偏偏还要当着他的面将此事说出。 要知道,宋献策和李岩可是挚爱亲朋,是至交。 被福临这么一说,宋献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若是李自成真的坐稳了天下,可能还会放过李岩,可他没能坐稳龙椅,不到两个月就被人赶走了,再一回想宋献策的谶言,又看到深得军心的李岩。 痛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 想及此处,宋献策悲从中来,当着众人的面哭了出来:“乌有先生,是我害了你啊!” “宋先生,以李自成的为人,还值得你死忠吗?你们当初起事,是为了权力吗?我看不是,你们当初杀官造反,也不过是为了争一个温饱。” “你们的均田之策很好,但没能落实到位,这就是你们失职。朕已下诏,在大清境内推行均田和士绅纳粮之策。” “这些事宋先生应该不会陌生,朕也是真心希望能够得到宋先生的效力。” “有诗曰,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宋先生不看朕的面子,也应该看在那些饿死农夫的面子上,协助朕推行均田之策。” “朕欲任命宋先生为户部侍郎,随军推行均田之策,还请宋先生应允。” 第八十一章 鳌宋搭档 宋献策不是贪恋权位之人,户部侍郎的职位他并不在意,他关心的是清廷对推行均田之策的重视程度。均田人人都会喊,闯军也喊均田,但是效果乏善可陈。 闯军的均田,看上去更像是一种口号,而非政策。均的田大部分到了将士手里,普通百姓并没有因此得利多少。 “我有一问,不知贵人可否为我解惑。” “宋先生但问无妨。”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宋献策既然想问问题,那多半会在得到答案后而效忠自己。“朕一定会给宋先生一个满意的回答。” “问问题之前,且容我为贵人说一则故事。那还是几个月前,我们刚刚进入京城的时候,李自成得知崇祯帝后皆死,便下令为其收尸。” “当时我与乌有先生步行在长安门外交谈,见到崇祯帝后的灵柩前只有两和尚诵经,被选为新顺之臣的旧明官员皆鲜衣怒马,喝道而行。” “乌有先生问我,为何纱帽不如和尚。”宋献策将当日与李岩交谈的部分内容说了出来,隐去了他对和尚的评价,想以此试探福临对儒释道三家的态度。 “敢问贵人,汝之大清何以对释道。” “大清之均田之策,无分儒释道,乃行损有余而奉不足之天道。纳粮之策,亦无分儒释道,凡有田着,皆须向朝廷缴纳赋税。” “曲阜,少室山,以及还不在大清治下的龙虎山等儒释道盛地,祭田无数,正等着先生带兵去均田。” “所征之田授与何人?”宋献策问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强征的土地又在清廷内部分,那和李自成的大顺有何区别,同样不能惠及天下百姓。 “当然是认可我大清的子民。”福临解释道:“大清兴起于辽东,风俗与中原之地迥异,愿移风易俗,心向我大清者,优先授田。” “宋先生当知,朕强行推行均田与士绅纳粮之策,必然会将那些地主士绅推向南边的残明,极大的拖延朕一统天下的时机。 中原之地,朕只占山河四省,原本这里是沃野千里之地。可黄河泛滥成灾,数次决口而出,影响各地收成。若要以山河四省为基,开创大业,必须先将黄河治理妥当。” “而治理黄河,需要很多人手。内阁建议朕将剃发与均田之策一起推行。愿意剃发者,朝廷为其授田,提供农具种子;抗拒剃发者,朝廷发其去治河。” “不知宋先生可曾见过汤若望,他如今已是我大清的格物部尚书,百姓所剃发式,与汤尚书相同即可,不必结发。” “多谢陛下为宋某解惑,为了天下百姓,户部侍郎一职,宋某接下了。” 福临面露笑容,算起来,宋献策还是他收服的第一个历史名人呢。有了宋献策的辅助,福临对均田的推行又高看了一分。 “三德子,还不快给宋侍郎松绑。”福临小心呵斥了一下三德子,真是没有眼力见,人家即将是大清之官了,怎么还能用绳索捆着。 有了福临的吩咐,三德子麻溜的解开了宋献策身上捆着的绳索。束缚没了,人舒坦不少,宋献策活动了下筋骨,对着福临说道:“陛下小看了均田之策的威力,若能得到落实,残明或许会反抗到底。但李张之流,其底层士卒会竭诚拥护。” 宋献策自动把高层给去掉了,他们那些人早已忘记了初心,浑然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何造反。 “如此就借宋侍郎吉言了。” “早在入关之初,朕便已派睿亲王前去山东曲阜,行均田之策,想来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朕打算让宋侍郎休息两日后,就去一趟曲阜,协助睿亲王均田。” 宋献策在心里盘算了下,觉得去曲阜作用已不大,多尔衮带着兵去的,孔家掀不起风浪来。反倒是京城之地,这会应该已经暗流涌动了。“陛下,以睿亲王之能,臣去曲阜已无大用,臣请为陛下均直隶之田。” 京师的重要性远高于山东,京师不稳,万事皆休。 福临想了想,觉得宋献策说的有道理,曲阜已经有了多尔衮和范文程,没必要再派去一个宋献策。一个不好,二人还以为朝廷不信任他们呢。 而且直隶确实也需要得到梳理。大明实行南北二京,燕京左近为北直隶,南京左近为南直隶。宋献策口中的直隶,其实是拱卫燕京的北直隶。 当然,自福临在燕京登临大宝之时,已将南直隶改为了江南省,北直隶为直隶省。至于盛京应天府,并未设置直隶。 “既如此,朕给宋先生加议政大臣衔,明日东庑房的议事,宋先生记得参加,就议直隶之事。” 只有皇帝才有任命议政大臣的权力,且不需要经过内阁的批准。至于代善这位内阁首相,在议政大臣的任免上,只有建议的权力。 选择将宋献策推入内阁,一来是为了重视均田之策,二来嘛,是为了瓦解李自成残部的反抗之心,朝廷能够任用宋献策,自然也能任用其他闯将。 “鳌卿,若要推行均田,非调动大军不可。明日内阁议事,朕会提议让你带兵,你能不能给朕交一份满意的答案?” 鳌拜听到福临问向自己,立刻高声回道:“陛下用臣,臣定当不辱使命。” 事情就此定下,虽说将宋献策推入内阁,福临可以自己决定。但是代善等人的颜面也不能不照顾,福临又召来代善,济尔哈朗和多铎,提前跟他们说了此事。 免得明天的议事,内阁里多了个成员,而内阁的首相和左右相都不知道此事,内阁颜面何存? 代善等人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们现在正在商定百官将士的俸禄,根本脱不开身去均田。皇帝能送来一个人负责此事,正中他们下怀。 宋献策和鳌拜一起推行均田之事,在内阁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福临只提了一嘴,便通过了内阁的决议,正式得到施行。 这也是鳌拜和宋献策的首次搭档,其效果还未可知。福临只盼,能够凭借鳌拜的武勇,宋献策的智略,将直隶好好梳理一遍。 就这紫禁城开始! 第八十二章 孔衍植 多尔衮和大军在中元节当天赶到曲阜,刚入境就受到了孔家人的热烈欢迎。孔胤植这位前朝衍圣公,当然他已经自认为是新朝衍圣公了,毕竟历朝历代就没有不尊孔的。 众所周知,孔子就是曲阜孔家,曲阜孔家完全代表了孔子。 能派一个亲王来祭祀孔家先祖,足以看出大清尊孔之诚意。为此,孔胤植还命人做了几篇派马屁的文章送去京城。以夸赞大清朝重视文教之举,大清皇帝真乃圣天子也。 多尔衮也没有直接和孔家翻脸,这种事做好了是名垂千古,若是做得不好,就是遗臭万年。想要动孔家,那就急不得。 要先将孔子从孔家剥离出来,孔子是孔子,孔家是孔家,二者不能划等号。尊孔尊的是两千年前的至圣先师孔子,而不是盘踞曲阜两千年的孔家。 没了圣人这层身份的庇佑,孔家不过是一个传承两千年的世家。这样的世家,在中国历史上不知被杀尽了多少。 君不见五姓七望,如今安在? 将孔子从孔家剥离后,就是要搜罗各种罪名,将其打入九渊。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同理,身为圣人后裔,当更加维护圣人的名声,若是其言行败坏圣人名声,也需要加重处罚。 历史上的多尔衮,就是靠着一手打击政敌的好手段,才得以独揽朝中大权。泡制一个孔家,他至少有九种办法,九种! 多尔衮见到孔家人,有声有色的和他们聊天,言语中的恭维,哪怕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孔胤植亲自带着多尔衮前去孔庙祭拜孔子,完事后又亲自带路,领着多尔衮进入孔家。 范文程这位学渣,有幸跟着多尔衮一起,混进了这座读书人圣地的府邸。府邸之大,府内仆役之多,都让范文程瞠目结舌。 以前他还想着维护下孔子的后裔,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山东有孔子,是山东的大幸;但山东有孔家,又是山东最大的不幸。 范文程品不出千年世家的高雅,他只觉这是以一省之力,供养一个孔家。 “王爷请坐!” “衍圣公请!” 各自谦让了一番,随后同时落座。随即孔胤植吩咐侍女给多尔衮和范文程侍奉香茗。 “王爷请,范议政请!此茶乃山东特产,为号称日出初光先照之地的日照县所出。特取开春之后的第一批嫩茶,其叶嫩小肉厚。” “得山泉之水冲泡,其香其醇,无愧茶中极品之美誉。” 多尔衮和范文程都品了一口,发现味道其实也就那样,根本没有孔胤植吹嘘的那么神奇。不过味道一般,不妨碍他们麻痹孔家。 “果然是好茶,本王久在关外,从未品过如此清甜香醇之茶。”说着多尔衮哀叹了一下。 “不知王爷再叹息什么?”孔胤植很满意多尔衮和范文程的态度,夷狄就是夷狄,这茶在府中不过中等而已。 “本王在想,若是离开圣地,恐怕再也喝不到似这般的好茶,故而有此一叹。” 孔胤植闻言哈哈大笑:“王爷何必叹息,别的我还不好说,这样的茶府里多的是,待会我就让,不,待会我亲自为王爷送去。” 多尔衮一改之前的愁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会不会不合适?”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茶叶不过身外之物,能得王爷青睐,是孔家的荣幸。” “如此,本王就却之不恭了。”多尔衮看向范文程:“范议政,你说的果然不错,曲阜孔家不堕孔子家风,看来我们主动向陛下请缨来曲阜,还真是一记妙招。” “是啊是啊!回朝之后,下官定要奏请陛下,大封孔家。”都不需要排练,两人在孔家唱起了双簧。“对了,王爷,还有一事也要向陛下上书。” “哦,不知范议政所言何事?” “孔家主的衍圣公之爵,乃前朝所封,如今新朝已立,还需重新册封一位大清的衍圣公。” “范议政糊涂,哪里还需要重新册封一位,待我回朝之后,必定秉明圣上,继续册封孔家主为衍圣公。孔家主为圣人嫡系后裔,衍圣公之爵,舍他其谁。” 范文程及时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巴:“瞧我说的什么话,该打!王爷所说便是下官所想,衍圣公之爵,非孔家主莫属。” “衍植才疏学浅,当不得王爷和议政的称赞,不过是承袭先人遗泽,侥幸成了衍圣公而已。” 多尔衮心中冷哼,难得你这厮还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曲阜孔姓何止数万,都是孔子后裔,唯独你成为了衍圣公,其余后裔只能给你当牛做马,连你家奴仆还不如。 晚上,孔胤植在府内宴请多尔衮和范文程。两个人就如同刚进城的土包子,见识到了什么叫极尽奢华的晚宴。 就连最普通的一道蔬菜,都只取中间最嫩的芯,吊入鸡汤之中,色香味俱全。就连吊汤的鸡,都不是普通货色,清朝只喂以人参苍术等名贵药材。 而两人身前的蛋炒饭,那也是大有来头。米是仆人一粒一粒精心挑选的,淘洗是用珍贵的山泉之水,煮饭用的不是柴,而是晒干了的人参。再佐以各种名贵食材,精心烹饪数个时辰而已。 “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是孔某吹嘘,就是这碗蛋炒饭,花销将近百两纹银,王爷和议政可不要小觑了他。”孔胤植还在那吹嘘,完全不知道大祸即将临头。 范文程忍不住心里嘀咕,真是取死有道。而且我虽说只是个秀才,读书不多,但你也不能这么蒙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是这么用的? “承蒙衍圣公招待,本王借贵府之酒,敬衍圣公一杯。”只见多尔衮起身,端着酒杯敬向孔胤植,接着昂着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喝完又感叹一句:“好酒,想不到贵府不仅茶好,菜好,连酒都这么好。” “只可惜本王皇命在身,祭拜完孔圣人后就要回京,否则说不得要在回府多叨扰几日。” 孔胤植笑道:“孔府就在曲阜,又不会跑了,王爷若是想来,尽管来便是,孔某一定尽心招待好王爷。” “那就多谢衍圣公的好意了。” 奢侈至极的晚宴过后,孔胤植又给多尔衮和范文程各自奉上一对长的一模一样,且国色天香的双胞胎,以供暖床之用。 多尔衮倒是怡然自得,只有范文程如坐针毡,只敢坐在椅子上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