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诸天之武侠行》 第1章 有女朝英 微风徐徐,清波荡漾。 水色山光相映,天日云影悠长。 一叶扁舟从远处的湖面悄然划过,无风而动,泛起涟漪漾漾。 舟头有女子迎风独立,衣袂飘飘,但看其容色绝美,眉中带煞,目中含情,神色复杂,百般难喻。 又有一垂髫小童顽劣,舟尾卧剥莲蓬。 小童贪吃,从莲蓬中夹出一个鲜嫩嫩的莲子放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咬嚼。但下一刻,莲心苦汁沁出,直使他舌苔发涩,苦叫出声。 绝美女子闻声而动,连忙扭头后看,却见小童精致的五官挤在一团,苦涩的脸色说不出的可爱和可笑,直教她欢喜不已,心中的郁气也得以排减。 她莞尔一笑,莲步轻移,柔声唤道:“叫你贪吃,还不赶快吐出来。”说着还不忘用手指轻戳其额头。 小童一听,急忙摇摇头,并加剧嚼烂,一声‘呼噜’地赶紧吞下去。 却听他童声童气,却故作老成地摇摇头道:“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本就是受之有愧,怎能轻易浪费。何况苦口良药,这莲心清热温凉,是一等一的下火良药。” 这话确实稀奇,很难想象一个十岁孩童能出口成章,并言之有物的话来。 女子一听生愣,却是脸色发沉,柳眉倒竖,轻叱道:“这话一听就不是正经话,是不是哪个牛鼻子,老杂毛教你的?” 小童一惊,连忙缩起脖子,他怎就差点忘了林朝英最讨厌的就是道士,刚才他那几句话句句不离天道,岂不是触了她的霉头,这下糟了! “没有啊,我就是在家里随便听人家说说的。”小童眨眨眼,故作无知状。 “是吗?我记得你家在西域白驼山庄,难道哪里也有牛鼻子?”林朝英鼻子一哼气,一脸怀疑道。 若是其他孩童加上这副模样说不定就信了,但她跟欧阳克相处了几天,早知道他跟其他孩子不一样,不仅古灵精怪,有时候还特别老气横秋,还懂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再加上他生的可爱伶俐,兼且口甜舌滑,若长大些,必然是她恨之入骨用的负心汉,薄幸郎模样。 但现在,欧阳克还是一副令她喜爱的孩子模样,毕竟像她这种年纪的女人,很少是不喜欢孩子的。 想到这,林朝英不禁心底一酸,若他和她能成,他们的孩子也该有这般大了…… “林姐姐,你在想什么啊?”欧阳克眨眨眼,问道。 “你还小,不懂……”林朝英摇摇头叹息。 欧阳克暗翻白眼,他若真的不懂就好了,可实际上还不是那玩意。 在他看来,都是吃饱饭闲着的,如果天天为柴米油盐担忧,九九六,零零七福报,还那有这么多时间去多愁善感。 他两世加起来的岁数都比不过林朝英,但论心智成熟,林朝英这个过期玛丽苏大小姐还真比不上他,起码不会厮混江湖时,还带着个累赘在身边伺候。 想起这个,欧阳克连忙用眼睛往四周环顾扫去,那道讨人厌的身影果真不在了,不由得舒了口气。 回头便见林朝英揶揄的目光,含笑道:“你不用找了,我已经吩咐玉儿叫她不要跟随,在岸上等候我即可。” 林朝英口中的玉儿便是她的丫鬟林红玉。 欧阳克最怕的就是林红玉,所谓主弱仆强,林红玉护主的性格,在林朝英经历情殇后就变得更加强烈。 他很怀疑古墓派的门规就是她设的,因为林朝英只传下武功,根本没开山立派的意思。 而林红玉比起林朝英更要极端,从讨厌王重阳蔓延到讨厌所有雄性生物的倾向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林朝英时,不小心看呆了,就被林红玉一巴掌刮过去,如果不是他的年纪小,说不定就是一剑扎下去了。 想到这他还不禁后怕,真不明白她看着这张脸怎么还下得去手。 却不知正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林红玉才更加狠心,在她看来所有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越是俊俏就越会伤害女人,林红玉已经不止一次想要把他撵走了。 “我…我才没怕呢…”欧阳克嘴硬道。 “真的,刚好我没了她在身边也不习惯,不如我们现在回去叫上她一起?”林朝英挑眉道。 欧阳克顿时脸色一苦,他觉得他敢答应,林朝英真的会这么做,但想起林红玉的死人脸,他是真的唬了。 “无胆匪类。” 林朝英见他的神情,不由得一乐,顿时笑缅如花,欧阳克顿时看呆了。 喃喃道:“林姐姐,你真该多笑笑,你笑得多美啊!” 林朝英愣住,神色微涩,“若他也会这样哄我开心就好了。 玉儿总觉得男人都会用花言巧语去欺骗女子,却不知有时候我们就是想让他们来哄哄自己也做不到。” 又来了,又来了~ 欧阳克内心不禁悲催,好不容易让她开心起来,没两句话又绕回这里来。 你明明是一个大女主人设,怎么就为了一个男人寻死寻活呢。 林朝英本来是出身一个簪缨世族,世代仕宦,跟江湖毫无关系。 但在其年幼之时,家中为她请来一位女教习教她念书,这放在大户人家也是应有之理。 却不知这位女教习本领不凡,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其精于莳花植草,培植过不少奇花异草。 有一次还在林朝英面前暴露了武功,这下子可不得了,年幼活泼的林朝英岂能抵挡得住飞檐走壁的诱惑,便苦苦哀求,女教习耐不住心软便答应下来,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 林朝英的习武天资太过惊艳了,七岁开始学武,不到一年就登入堂奥,十岁开始自创武学,到了十四岁时,自然超过其师。 后来不说也明白,学了一身高强武功的林朝英,身怀任侠气,又岂是一方院子四堵墙困得住的,便悄悄逃出家门,后来就遇上了王重阳 欧阳克一听,这不就是卧虎藏龙吗?真当他没看过啊! 可惜啊,林朝英的性格似乎比不得玉娇龙坚韧洒脱,下半生都为情所困,自暴自弃,自掘坟墓。 第2章 故人相见 “林姐姐,现在我们该去哪里?”欧阳克试探问道。 如果只是他一个,自然要上华山一趟,观看五绝论剑的场景。 但王重阳也在华山上,林朝英见了人,又会触景伤情。 但若自己独自离去的话,又令他格外不舍,因为林朝英对他着实不错,这几天林红玉’为难’他时,她都帮理不帮亲,多次替他解围,私底下还偷偷传过许多武功给他,古墓派的武功他都已经学个七七八八了,他又不是没心没肺,岂能不感念? 但若是不上去的话,他又心有不甘,作为一个武侠迷,华山论剑可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武林盛会,不下于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三挂四绝汇少林的大场面。 第一届华山论剑更是只出现在众人的回忆中,从未有过正面的详细描写,他如今有机会见识,错过了说不定就会抱憾终生。 “随缘!” 林朝英低头沉思,须臾后,她轻轻道了一句,脚尖一点,登萍度水而去。 “啊——” 欧阳克张大嘴巴,连忙抽身地跟上。 而实际上,他们现在就暂住在华山山下的华阴县里头。 欧阳锋本来是连门口也不愿带他出来,毕竟山高水远,人生路不熟,他又年幼,但耐不住他的死磨硬泡,加上他有隐秘心思的便宜娘亲的推波助澜,就只好妥协。 可一路上,九阴真经的传言穿的沸沸扬扬,稍有自信的人都赶到华山里去,可谓人才济济,浩浩汤汤。 欧阳锋虽罕逢敌手,但也吃了不少亏,他料想华山上的高手必然会更多、更难缠,哪敢带他上去,便令手下把他看住。 但欧阳锋也太小看自己了,他平日虽偷懒耍滑,但练武方面是绝不敢含糊。 他的瞬息千里身法已入堂奥,神驼雪山掌也是纯熟之极,别说是那些奴仆,即使对手一般的武林人士,自觉也不遑多让。 欧阳锋前脚一走,他后腿就跟上,却没想竟在此处遇上了林朝英主仆二人,并结下了一段缘分。 这几天林朝英亲自对他指点和教导,令他的武艺大大长进。 林朝英更对他吐槽说,武林中大多数高手,其实都是些只长岁数不长能耐的酒囊饭袋,以他的身手,都可以在江湖上排得上号。 以林朝英的修为见识,欧阳克自然是信她的,所以他对华山之行也是信心满满的。 至于林朝英,这几天在她身边,也算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听林红玉说,自林朝英住进活死人墓以来,就没有下山过,如今一下山哪里也不去,偏偏就往这里来,如今到了山下,难不成还能转身回去? 显然她是担心王重阳所以赶来,但又心高气傲和近人情怯,一直在华阴县徘徊了半个月有余。 但这情况维持不了多久,因为华山论剑要开始了! 华山古称“西岳”,雅称“太华山”,南接秦岭山脉,北瞰黄渭。 山上东、西、南三峰呈鼎形相依,为华山主峰。又有中峰、北峰相辅,周围各小峰环卫而立。 此次论剑没有说具体地点,但稍有灵慧的都自觉往最高最险的南峰而去。 三人沿着山路而上,却见东西南三峰中央,有一小峰突出,峰名玉女峰,传说是春秋时秦穆公女弄玉的修身之地,秦穆公追寻女儿来到华山,一无所获,只好建祠纪念。 “我们进去。”林朝英低沉的声音,唤了一声。 欧阳克、林红玉相互一对视,便颇有默契地跟上去。 三人进入祠中,欧阳克轻‘咦’一声,原来里头已经待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高矮肥瘦,样样具有。 却不知屋中人比他们更加惊疑,只因他们刚刚才讨论完祠中供奉的神像,下一刻居然就走出个一模一样的真人来,难不成真是天仙下凡,玉女降世? “阿英——”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说话之人一身羽衣,宽袍广袖,更显其道骨仙风,衣袂飘飘,正是王重阳。 “你也在啊?”林朝英低声回了一句,但下一刻就暗觉不对,她来这处,不就为了他么。 王重阳刚想再说,却听一道铿铿语声,似金属之音陡然响起: “克儿,你怎地上来的?” 欧阳克一见来人,顿即大喜,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大汉走出,身穿白衣,高鼻深目,脸须棕黄,英气勃勃,眼神如刀似剑,甚是锋锐。 此人正是他的叔父,欧阳锋。 “叔父,终于见到你了。”说着,他便急不可待的走到其身边。 “我不是教你乖乖待在下边,不许上来么?”欧阳锋沉声喝道。 “可我实在担心,而且有林姐姐护着我,我不怕。” 欧阳锋一皱眉,盯着林朝英,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林朝英,林女侠!” 王重阳赶忙抢先道,他跟欧阳锋不过见了几次面,但亦知他不是轻与之辈,林朝英的脾气也算不得好,他怕两人打起来,连忙出声截止。 就在他想要再说,却听一道惊喜的声音哇声响起,“林姐姐,你也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嗖——’飞到了林朝英身前。 欧阳克定睛一看,那是一个身穿道袍的道人,身形微胖,看起来年岁不少,但眉发依旧乌黑油亮,眼中闪烁着孩童般的欢喜神色。 那道人刚想要往前一拥,却被林红玉怒斥一声‘混蛋’,便一脚前踢,但道人嘻嘻一笑中旋身避开,甚至还对她做出鬼脸,连欧阳克看了也忍俊不禁,他想他知道这人是谁了。 “伯通,住手!” 王重阳一喝,玩的不亦乐乎的周伯通只得偃旗息鼓,乖乖退到其身后。 而故人相见的林朝英和王重阳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要说,各自站在了一边。 只有欧阳克眼珠子碌碌,不知在想什么坏主意,他静悄悄的走到周伯通身侧,右臂倏出,出指疾往其腰间的‘笑穴’戳去。 欧阳克用的是家传的透骨打穴法,极难解开,却不想周伯通掌影一动,一双手指瞬间被他拿捏手中。 欧阳克抬眸看去,却见他另一只手在掩嘴偷笑,双肩一抖一抖的,眼中露出来的精光甚为欣悦。 两人搞出的动静虽不大,但在场之人无一不是一等一的大高手,岂能发觉不了,但看到周伯通刚才的表现,他们都以为这是两个孩童在玩闹罢了。 连王重阳和欧阳锋也不在意。 欧阳克却是恼了,作为一个穿越者,怎会没些傲气,再加上林朝英也说他的武功强过许多人了,他才想着找周伯通试一下成色,没想到出师就不利,他岂能顺气? 当即抽指而出,以掌进攻,招式变幻莫测。 这下子,周伯通更加欢喜了,他天性纯真,除了爱捉弄别人之外,最喜欢的就是打架,但王重阳管他甚严,搞得他整日毫无生趣,现在有欧阳克跟他玩,他岂能不开心? 他跟着使出一招履霜破冰掌,看似柔弱无力,但欧阳克的手掌一碰,便如暴雪骤降,后劲薄发,欧阳克一惊,当即明白自己托大了,他练功的时间不过四五年,内力微乎其微,如何抵得住周伯通的深厚内力,与其对掌,实属不智。 随即一触即分,立马换上了林朝英教的天罗地网势。 古墓派的柔网势是入门第一个学习的掌法武功,而夭矫空碧而是入门第二个学习的轻功身法,两者结合起来便是林朝英的独创绝技——天罗地网势。 这门武功不以内力沉雄见长,而以手法迅速为主,使出来绵密无比,双手能挡住九九八十一只麻雀,不让一只麻雀漏出。 周伯通的手法精妙凌厉,但对上这天罗地网势就如入网中,被渐渐收紧,继续下去必然是束手无策。 周伯通想要破局要么是施展身法,挪移逃脱,要么就是运功动气,以力破巧。 而这两种周伯通都不想用。 前者动作过大,必然引起王重阳的注意,他岂不是不能再玩了。 后者他也不想用,玩游戏最注重的就是公平,跟一个十岁小孩比拼内力算什么公平,哪还有好玩之处? 正值他苦恼之际,忽有一道声音钻进他耳孔,他登时眼前一亮,立马并指作剑,使出了全真剑法中的‘素月分辉’。 这一招突如其来,快得欧阳克应接不暇,一指分割天地,破了他的攻势,他忍不住惊骇出声,但下一刻突然福灵心至,立马中门大开,撤开困势。 但他同样是并指迎击,同样是透骨打穴法,一击直戳向其手腕神门穴,周伯通这次毫无准备,且距离太近难以变招,立马就被他击中,顿觉手掌一软,便再也使不出半点力道,那凌厉的剑式也无以为继。 第3章 华山论剑 王重阳刚想再出声,却见林朝英柳眉倒竖,恶狠狠地瞪着他,他不由得讪讪一笑。 欧阳锋却是毫不掩饰的张狂大笑,适才他看似不为所然,但实质上精神一直锁定这欧阳克,担心他有危险,却不想看到了欧阳克胜过周伯通的一幕,欧阳克才十岁就击败了成名几十年的老顽童,他岂能不自豪?岂能不畅快? 他连忙向其招手,喜形于色道:“好克儿,我竟不知道你有如斯长进了,等我们回去西域后,我一定教你九阴真经。”言下之意,早把真经视为囊中之物? 这话听得众人一阵不悦,也亏得其他人养气功夫好,不然定要出言相讽。 但他们不说,也总有人说。 “还是不必了,我的徒弟何须旁人来教。” 众人一听,就觉好生没有无道理!他是你的徒弟,难道就不是人家的侄子吗?叔叔教侄子武功也是天公地道好不? 但他们见有人进来,也是纷纷把目光投向门外。 只见来人形相清癯,身材高瘦,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身穿青衣直缀,头戴同色方巾,一副文士模样。 此人正是黄药师。 黄药师此时年纪不过三十来岁,就已经名满大江南北,因其性情孤僻,行事怪异,但又不负侠义心肠,江湖人称‘邪侠’。 欧阳锋一进中原,不懂江湖规矩,也是闹出了莫大的风波,可谓树敌无数,跟黄药师也是不打不相识。 两人性格一个坏一个邪,一个坏的光明磊落,一个邪的愤世嫉俗,皆与主流格格不入,一时间竟也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同感。 见此,欧阳克当然是顺杆往上爬,前世他最欣赏的人就是黄药师,但相比于他的武功造诣,欧阳克佩服她的博学多才。 其人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甚至农田水利、经济兵略等亦无一不晓,无一不精,是世间不出世的天才、奇才和全才。 欧阳克对着黄药师,就像是学渣对学神仰之弥高的崇敬和憧憬,所以当初欧阳克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死磨硬蹭也要拜入其门下,并且占据了开山大弟子的位置。 因此事还惹的欧阳锋大为不满,以为他觉得自己没能耐教他才令投师门,还对黄药师生出记恨。 搞的他再三保证,只是钦佩他的才学,绝无小觑他的意思,并保证只学艺不习武。 当然,有没有学就只有他二人知道了……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从里边穿出,嗓音粗豪大气,哈哈大笑道:“黄老邪,你果真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缺席!” 这声音突如其来,众人不由得一惊,就只有王重阳和林朝英面色如常,其余人马上寻声望去。 “叫花子?”黄药师眉头一皱,循着声音,目光落向供台靠墙的阴暗角落处。 欧阳克顿时一惊,他刚才就是在那石供台前的柱子后边和周伯通玩耍,愣是没发现有人在附近,若是这人心有歹意,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禁冷汗涔涔,可听到黄药师的称唤后,心才稍稍定下来,若真是这人,他倒也不必恐慌了。 这世界有许多他惦记的人,如欧阳锋、林朝英……但他们可亲却不可敬,而真正令他可敬的就只有黄药师和洪七。 他最敬佩洪七的,就是他的侠骨仁心,一生未杀错一人,但同时也豁达、有人情味,对一些想要害他的坏人也心存仁念,不忍伤其性命。 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这是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做得到的,所以这更令他感到难得和钦佩。 “小兔崽子,你最想见的人来了,你怎还浑然不知?”黄药师目光玩味地望着欧阳克,似笑非笑。 众人亦是惊奇,目光不停地在两人之间来往,似想要看出个洞来。 欧阳克白脸一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倒是洪七哈哈一笑:“老叫花我就一副叫花子模样,满大街的乞丐都是,有啥好见的?” “洪帮主说笑了,阁下侠名远扬,万人敬仰,被说是区区一小孩,即便是在下也甚为钦佩。”王重阳遥遥作揖道。 “王掌教见笑了。” 洪七回了一句,就没有再接下去,丝毫没有一见如故的苗头。 这才是正常发展方向,江湖险恶,而且他们很快就成为对手,哪有这么多惺惺相惜。 所以,玉女祠中很快又恢复成一片寂静。 众人都在平心静气,为明日的争斗在准备,唯二不受影响的就只有周伯通和欧阳克。 周伯通生性跳脱,要他静下来比死还难受,这不一会儿,浑身就像长满虱子一样,东东挠挠西抓抓,最后也耐不住了,干脆找个地方躺下,呼呼大睡。 而欧阳克则是躲在林朝英的背后,时不时用着隐晦而大胆的目光打量着祠内众人。 书中的五绝除了南帝外,俱已出现在眼前,甚至还多了一个武功不逊于王重阳的林朝英,这次华山论剑可谓超越原着,精彩绝伦。 当然,除了这几人外,还有不少高手也涌进了华山,其中不乏成名已久的高手。 王重阳把自己的弟子全带上,也是为了把好门,别把一些不入流的、下三滥的也放进来。 如今的全真七子远没有后世般赫赫有名,联手能匹敌四绝,但对付些寻常江湖人士也是绰绰有余。 明日一起,便是华山论剑真正开端了,江湖中的成名高手也开始下场。 参加华山论剑的分为两部分,一是作为东道主王重阳亲自邀请的人,王重阳目光如炬,能得到他邀请的人,起码也是裘千仞级别,所以他请的人也不多,就那么四五个,大多都是五绝中人。 二是自发而来的武林人士,他叔父就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江湖也不乏妄自尊大之人,他们一听到绝世神功的消息,早就发了狂似的,千里迢迢,说来就来,挡也挡不住。 而王重阳也不能真的去阻止,毕竟人群汹涌,他若真去阻挡岂不是和整个武林为敌,说不得全真教立马就被人打入邪魔外道行列。 不能挡,也不能不管,一但放任自流,又是一桩‘无敌宝藏’的流血事件,到时候盛事变惨事,作为东道主的全真教也难辞其咎,所以也只能顺水推舟,让他们能知难而退。 王重阳作为一教之主,自然不能亲自下场,以强凌弱。 所以才有了全真七子代劳,顺便也给他们增加实战经验和武林名气。 欧阳锋带他出来,未必不是也存了这个心理。 毕竟他还在暗恨自己的名声没传到中原里来,平白让人小觑,以至于没收到王重阳的邀请。 第4章 论剑序幕 凉风呼啸,天未吐白之际,不甘人后的欧阳锋就一早出发,去时和还不忘对他告诫一番,黄药师也与其一起结伴而行。 等睡了个回笼觉的欧阳克醒来,已是日上东方。 此时祠中的人也已经走得七七八八,连林朝英和林红玉亦然不见了,只剩下全真教众人在做早课。 王重阳端坐其上,闭目念经,而周伯通则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其下还有三人。 分别是丹阳子马钰、长春子丘处机以及清静散人孙不二,其他四子因教务繁忙,昨日在清理一干三教九流后,就打道回府。 “你们三个先上去招呼诸位前辈,伯通你就守在外边,若你觉得有人武功过得去,就让他上去。 记得,切勿伤了和气。” 王重阳开口道,他的声音不大,语调平缓沉稳,却富含节奏和韵味,清晰的响在众人耳边,令人难以忘怀。 四人齐声称是,连忙稽首离去。 这时,房间中就只剩下两个人,欧阳克仿佛感到王重阳头来的目光,也不再假寐,挺身起来,与其对视。 “小友似乎又很多话要跟我说?”王重阳温和道。 欧阳克一皱眉,微微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可是与阿英有关?”王重阳继续问道。 欧阳克喟叹道:“我本来是有很多话想要说的,但见了你后又说不出口了,像你这般的人都不出家,谁又能出家?” 王重阳的面容说不上多好,比不上黄药师的湛然若神,及不得欧阳锋的棱角分明,但其一身羽衣方巾,飘然若仙,遗世独立,超凡脱俗,确不似俗世中人,倒像是奇异志怪中的神仙人物。 他也看出王重阳并非对林朝英毫无情义,但他对林朝英的冷酷残忍,却令他生不出丝毫好感。 日出东方之际,王重阳就背剑上峰,一旁的周伯通赶忙屁颠屁颠地跟上去,连经酣战后的他虽然满身大汗,但也乐到没边,一边走着一边宣扬着自己的战绩。 “姐姐,你不上去吗?” 欧阳克站了一会后,终于见到了显出身影的两人,随即便出声问道。 “先不了,我还是在这守着,不让别人上山捣乱,你自个儿上去玩哩。” 她说的话令欧阳克嘴角一僵,你是帮我还是帮王重阳? 你守着的话,还有人上得来? 你这算是合谋围标?还是排除异己? 也亏得欧阳锋他们上得早,不然的话连决赛资格都没有,直接让王重阳拎走就行了。 “小姐,又有人来了。” 这时,林红玉忽然唤了一声,指着远处的下山路说道。 林平之跟着极目远眺,便见一群人浩浩汤汤的来到,细细看去,这人数不多,却是架势极足。 为首之人身着华服,腰直背挺,面目威严,气度雍容。 其后跟随的四人亦是不凡,具有身居高位的气度。 林朝英看了一眼,面色凝重道:“玉儿,你去试试前面那人的身手。” “是。” 林红玉应声,当即执剑前去,走到华贵男子身前,冷声问道:“你们也是参加华山论剑的?” “没错,姑娘有何指教?” “既然这样,就得先过我一关!” 话着,林红玉也不磨蹭,当即长剑出鞘,寒光映耀地凌虚划去,这一剑确是狠辣,一出招就针锋相对,看得后边的人也面色剧变。 华贵男子却不慌不忙,神色自若,他举手并指一点,疾如闪电。 ‘叮——’ 一声落下,长剑去势突如一滞,竟顿消去了三分凌冽,也难以为继。 欧阳克大感诧异,林红玉的武功他是知道的,比起周伯通也不遑多让,如今竟在一个养尊处优、毫不起眼的人身上吃了亏? “一阳指?!” “啊——” 听到林朝英的呢喃声,欧阳克立马惊呼出声,这男子使的是一阳指,那他岂不是‘南帝’段智兴? 而这时,林红玉挥剑不利,当即想横剑斜削,使出玉女剑法中的‘彩笔画眉’。 林朝英却大声喝道:“玉儿,不用再比了。” 林红玉扭头一顾,削出的长剑也是一停,这才出了一招就停下? 她的神色中尽是不解。 欧阳克却是明白,林朝英看出段智兴的一阳指已经练到深处,武学修为登峰造极,绝非林红玉可以应付得来的,再打下去也只会吃亏,干脆点到即止。 林朝英连忙向前走去,拱手道:“刚才得罪了,还请阁下稍移贵步,到大峰顶论剑。” 段智兴见林朝英容色绝艳,气质冷冽透彻,言语之间有带着主人家的客气,一时好奇,问道: “未请教?” “林朝英。” 一声落下,林朝英立马转身,隐没山林去。 林红玉不知所以,但还是决定听林朝英的话,继续守在此处,而欧阳克却已经等不住,他领着五人,沿着山路走去,穿过山间松林迤俪数里,杂以桧柏,浓荫匝地。 不多时,他们便登上绝顶,顿感天近咫尺,如履浮云。 举目环视,又见群山起伏,苍苍莽莽,黄河渭水如丝如缕,漠漠平原如帛如绵,尽收眼底。 欧阳克不禁深深呼吸,寒彻心肺的同时,又觉头清目明,极目之处,早已有四个身影茕茕独立,悬挂峭壁。 “可是段皇爷当面?” 王重阳的声音在云雾中传来,飘飘渺渺,如降天音。 “正是!” “好大的架子,竟要我们在这等你半个时辰!” 欧阳锋本就是心高气傲,唯我独尊的性子,先前就已经因没收到邀请而气愤,如今又大半天,早就耐不住脾气,当即出言讽刺。 “老毒物,是你自己先要上来,谁让你等了,你可以离开,我保证绝无一人敢拦住你,哈哈!”洪七从古松树上跃下,露出身形,对着独立在岩石上的欧阳锋笑骂道。 欧阳锋撇开头冷哼一句,不作它声。 “今日能来到这里的无一不是武林中的大高手、大宗师,我们只以武艺论高低,只要能把其他人折服,就能取得九阴真经,这个方法可好?” 王重阳这话一出,倒是令其他人一惊,理是这个理,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想要折服对方,就必须把对方打倒。 但依他们的眼力看到的,自忖各自武功都在伯仲之间,想要获胜就需要把握那一闪而过的微妙灵机,这本就是关乎玄奇莫测的运气,如今还要把握四次才算成功,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同时,他们似乎又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因他们只要赢过一次胜利,他们也不会对其他人服气。 如此想来,还真是要压过所有人,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第5章 东邪西毒 “欧阳兄,你可记得我们初次见面。” “当然记得。” 欧阳克也记得,两个人都是左性子,初次见面自然没有一见如故的事情发生。 而道阻相逢很容易就大打出手,但他当时一心想要拜师黄药师,当然不愿意两人关系恶化,于是把提议把比斗化为赌斗。 三人商定三局两胜,一局赌暗器,二局赌轻功,二局赌兵刃。 欧阳锋虽不择手段,但对于偷袭用的暗器还真是不大精通,顶多就在身上放几条毒蛇。 黄药师的弹指神通却是精微奥妙,技惊天下,自然是就首胜一场。 而第二局赌轻功,因时间仓促,毫无准备之下,就没有设置任何路障,纯粹比拼脚力。 桃花岛的轻功身法精微玄奥,飘忽如魅,于打斗中的腾跃挪移自是无往不利,但在长跑奔袭中,他白驼山的瞬息千里却更胜一筹,斗然间便不知落在何处,加上不甘落后的欧阳锋全力施展,自是扳回一局。 到了最后一局赌兵刃,这对两人来说都是很大的挑战,虽然他们都有自己的兵器,但最顺心还是赤手空拳。 而他知道以两人的性子,不管谁胜谁负,最终都会结成仇怨,他不得不从中作乱,想出一个法子去阻止他们,那就是要求他们交换兵器来使用。 黄药师的武功轻巧繁复,但用上了欧阳锋沉重厚长的鬼头灵蛇杖,就相当于自捆手脚,发挥不出自己的实力来。 欧阳锋用了黄药师坚脆的玉箫,更是不敢使出势大力沉的刚猛武功,担心一不小心就玉碎而败。 那一场赌斗,两人都承认是平生以来最为艰难和憋屈的时刻,既担心手中兵器被击坏而落败,又担心损坏对方手中的自己兵器。 两人打了一天一夜,最终无果,不得不握手言和。 欧阳克没想到,他们居然对那件事还耿耿于怀。 “那一场赌斗没有分出胜负,是我平生所撼,恰逢此际,我想要延续当日一战。” “这次还是赌兵刃?”欧阳锋也是干脆,直接问道。 “理应如此,但我已经不想再用你的笨重玩意了。” 黄药师叹气,向来傲气的他,此刻也不得不的低声下气,可见当初的鬼头灵蛇杖给了他多大的阴影。 却不知欧阳锋听到这话时,暗地里也是舒了口气。 当下便举起蛇杖,向着黄药师横臂扫去。 因说明公平比武,又有武功不低于他的数人在侧,欧阳锋也不敢使出卑劣手段,蛇杖上的剧毒、暗器和毒蛇也不再安上。 但他性情霸道,武功也霸道,这一杖下去,可谓势大力沉,刚劲强硬,裂石开山也不在话下,兼之含有棒法、棍法、杖法的路子,招数繁复,自不待言。 欧阳克自忖武功不低,但面对这一招也是心惊胆战。 却见黄药师凛然不惧,玉箫横在胸前,萧划成弧,旁敲侧击,去势似乎不急,但攻击笼罩之处极广。 ‘叮——’ 一声清脆声交击,震声荡荡,直令众人浑身一麻,欧阳锋持杖的手更是一颤动,几欲脱手。 欧阳克连忙一缩颈,目光立马怯怯的偷看着欧阳锋。 他看出来欧阳锋是在这招下吃了亏,而这一招还是他教给黄药师。 活过两世的他,脑中的见识、想法远超过世人,随便一个就足以震惊世人。 但想法终究只是想法,想要变现就千难万难,所以他才会缠上黄药师,因为黄药师不仅是一个不拘一格的奇才,还是个创造能力很强的天才。 那些天他跟着黄药师,透露了自己的不少想法,一开始高傲的黄药师自是不以为然,但很快就逃不过真香定律。 两人开始如师如友,相互学习的教学生涯,各自的能耐也是日益高涨。 适才黄药师使用的‘玉漏催银箭’,便是一路自玉箫中化出的剑法,剑招俊雅花俏,仿佛只求美观,毫无威力的剑舞,实际妙用非凡,仿佛有黏力可以牢牢粘住他人兵器。 但玉箫极脆且无锋,黄药师还是极少用玉箫使出,但在他的提醒之下,增加了震字诀,使其刚柔兼备,并在玉箫挥动间,控制管中真气流动,勃然间还能发出无形剑气和音刃,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欧阳克恍然惊起,对上升级后的黄药师,欧阳锋似乎真的不占优势,若是让他晓得这还是他教的…… 他不禁浑身发冷,后果不堪设想。 欧阳克面容顿时苦涩,恰好见到了黄药师对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立马明白过来,他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就见黄药师一招‘箫史乘龙’,真气化龙,直插云霄。 “这是、无形剑气?!”段智兴怔怔一惊。 江湖中用武器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用剑的,但真正算得上剑客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能够剑气外发的更是极其罕有。 而最为着名的莫过于他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乃武林中享负盛名的神技,纵使他的一阳指功夫已练到三品境界,但对此依旧涉猎不深。 “我曾听闻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以气走剑,杀人于无形,堪称剑中无敌,不知跟黄老邪这一手相比如何?老叫化我可有幸一见?” 段智兴连忙回头便见洪七仰头大喝一口后,拎着酒葫芦走过来。 “七兄?怕是要你失望了,六脉神剑虽出自我段家,但向来交由天龙寺保管,我等俗人,也不敢妄自打扰诸位高僧的安宁。”段智兴哂然笑道。 洪七不由得唏嘘道:“可惜啊,我曾有幸听帮里老人说过宣仁帝的剑气绝技,早就神往已久。” 段智兴一听,也是想起了去世已久的祖父,不禁勾起怀缅之情。 而此刻场上,二人依旧相持不下,黄药师在技巧上虽胜一筹,欧阳锋居然也不遑多让,整个人像是一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破、炒不爆的铜豌豆,任凭其手段繁多,层不出穷,我自一口真气足,以不变应万变。 欧阳克见了也不得不感叹,自家叔父确有一番真本事,他的便宜师傅若没有更高明的手段,接下来怕是要被他家叔父给压倒了。 作为白驼山庄的少主,他当然知道欧阳锋正在蓄势待发,将要使出白驼山的压箱底绝学,蛤蟆功。 蛤蟆功本源于道门养生的钓蟾功,被欧阳家的先祖带到了西域,后来欧阳锋融汇了西域武学精髓于其中并加以衍化,演变成一门极厉害的功夫。 想是欧阳锋明白黄药师在武功达到至繁之境时,已经没想在招式上讨到好处,打算以力破巧。 但黄药师亦是毫不恋战,见无机可乘,便一触即分。 精微奥妙的玉萧剑法也变成了落英神剑,笼罩欧阳锋全身要害的剑尖,忽而青光激荡,寒光飞坠,剑花点点,便似落英缤纷,四散而下。 桃花岛武功的向来以变化精微,全无定法着称,攻守之间随心所欲,其精义在于“虚实”二字,以虚御实,以实渡虚,故此虚无穷,此实无定。 试问这漫天飘摇的星点花雨中,有多少是春风拂面,有多少能杀人无形? 欧阳克分不清,欧阳锋也分不清,但他也已经不去看清了,只见他蹲在地下,双手弯与肩齐,嘴里发出咯咯叫声。 如此怪异的姿势令人不禁侧目,但欧阳克也在暗暗心提到嗓子眼上。 他知道这门蛤蟆功才是欧阳锋真正的压箱货。 此功纯系以静制动,全身蓄劲涵势,韵力不吐,只要敌人一施攻击,立时便有猛烈无比的劲道反击出来。 这算得上是‘一以贯之神功’+‘忍辱神功’+‘斗转星移’的叠加必杀绝技,能够发挥出其巅峰时期两三倍以上的威力。 黄药师和欧阳锋的武功不过伯仲间,甚至乎前者年纪稍轻,又不是以内功看家拿手,若是中了这一招,说不定他今天就有吃席的可能了…… 啊,不对,黄药师无儿无女,说不定还要他来摔火盆。 欧阳克忽然想到…… 第6章 南帝北丐 而另一边,两人段智兴和洪七正酣交谈。 “七兄,没想到贵帮与我祖父有过如此过往,实在令人感叹不已。” 听完洪七的叙说后,段智兴感慨道。 他的祖父正是天龙双挂之一的段誉。 段誉是在退位出家两年后,他才出世的,但他年幼之时,因朝政动荡,曾寄养在天龙寺,与其有过一段温馨的回忆,故而感情颇深。 段誉对自己早年的事讳莫如深,他也了解的不大清楚,也只是从被人口中得知其是个武功盖世,罕逢敌手的大高手。 他能在天命之年攀登到一阳指的三品之境,年幼之时被其启蒙亦有不小的关系。 他仍记得离别之时,段誉曾对他的叮嘱,至今历历在目。 ‘兴儿,六脉神剑虽名为剑法,实质并非剑法,是含于指尖的内力隔空激发出去,使其以极高速运动的一门技法,与剑法类似。 这门武功本是文经帝无法攀登一品一阳指而想出来的速成技巧,虽然厉害,但有伤天和,属于旁门左道。 你天赋甚佳,切不可急功近利,将来把一阳指修成一品境界,自有无穷妙用。’ 段智兴初时不明所以,后来翻查了初祖段思平的生平记载,得知其生平用指对敌,纵横捭阖,却被人冠以‘大理剑圣’之名,但不闻‘六脉’之说。 而六脉神剑名传天下,乃自文经帝始,却只闻其名,不见其声,直至其祖父横空出世,才真正响彻江湖。 待到他武功渐入至境才懂得了段誉的真正用意,先祖段思平以指为表,以气为体,以剑为神,才有了剑气纵横的大理剑圣。 而段思英虽把一阳指练到了第二品,但其根本不懂真意,难以发出剑气来,所以另辟蹊径,以高压内力、细线射口的方式,隔空激发出指尖内力,使其高速运动,防不胜防。 段智兴在谙通其中道理后,就此搁置一旁,以他现今的境界,纵使他不用六脉神剑,也可以使出高速运动的无形气劲。 而他也有信心,他必定能修成一阳指的绝顶第一品! 段智兴意气风发,仰天大笑道: “七兄,还请赐教!” “段皇爷,请!” 洪七目中神光一闪,笑着作手势随意道。 顷刻间,两人身影飘入不可测的云雾之中,随即便有破空声和震动声,接连不断地发出,响彻云霄。 洪七跃起半空,一招‘飞龙在天’居高下击。 段智兴则是双指一并,疾如闪电,凌空发劲。 若论武功,混迹街头巷尾、通晓三教九流的洪七和万民供奉、家学渊博的段智兴俱是底蕴深厚之人,纵使招数繁复如黄药师、境界高深如王重阳也有所不如。 但他们的对战都没有什么花巧精妙的招数,只用自身的看家绝活降龙十八掌和一阳指,你来我往的对轰。 这两门武功都是武林中少有的简练绝学,降龙十八掌动作简单无奇,招式也是简明而劲力精深,而一阳指更是精简到只有一‘点’。 不过顷刻间,两人的招数就用过了一遍,但下一次使用时,又仿佛于之前有所不同。 洪七旋身半空,好似一条神龙腾云驾雾,气势如虹。 一掌拍出,又是一招‘飞龙在天’。 真真是声动如雷,浩大的震声激荡在华山绝顶,顿时烟云四散。 纵使离得较远的欧阳克,亦是震耳发聋,不由得捂住耳朵,但耳中的嗡响依旧不绝而缕。 欧阳克脸色发白,这一招‘飞龙在天’就有如此威势,那声势最为浩大的‘震惊百里’难不成真的会百里撼动? 就在此时,段智兴身形一动,忽地跃起,右手伸出食指凌空一点,出指舒缓自如,一指点过,洪七的动作顿了顿,段智兴立马乘势而上,身形倏前倏后,忽进忽退,如鹰隼凌霄,欺近身去,又穿行如飞,贴近径点其穴道,一中即离,一攻而退,不离周身,刹时间,连点三十六处大穴。 如此精彩的打穴技法,在见到黄药师脱离险境后的欧阳克,也不禁为之吸引。 段智兴的一阳指虽然高深,但点不中也是枉然,所以此刻他施展的精妙步法却是弥补了这个缺陷。 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虽变幻莫测而不失风度,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体迅飞凫,飘忽若神。 欧阳克看得是眼痴迷离。 他本以为古墓派和桃花岛的武功姿态已经是最美的了,却不想这门轻功也不遑多让,真如《洛神赋》中的‘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所描述一般。 而身侧境界更高的王重阳,却是看出了更多,他本是修道高士,不出几眼就看出了这门轻功是以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为基础的特定卦象顺序方位行进的。 而有趣的是,洪七的降龙十八掌与《周易》也不无关系。 换而言之,谁能更快发现对方秘窍,便能料敌先机,进而攻破。 “小友觉得谁能胜利?”王重阳忽然侧首,对着身旁的欧阳克笑问道。 欧阳克不假思索道:“洪七。” 王重阳一阵愕然,在他看来两人旗鼓相当,谁胜谁负他也说不准,但欧阳克居然如此笃定? 于是问道:“这是为何?” “北水克南火啊!”欧阳克顿即给出了后世网友的答案。 王重阳一阵愕然,但其智慧高绝,顷刻间便想通,不由得摇头一笑。 这句话说的有些的敷衍,但欧阳克却觉不无道理。 前世金大侠只说了其余四绝俱败于王重阳之手,但四绝之间的胜负却没分明道来。 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他们败于王重阳之手,未必就愿意跟其他三人平起平坐,所以四人之间必定都打过一场,而且令他们也不敢说强于对方,只能有两个结果。 一是每场都打个平手; 二是各自胜负次数俱是一样。 显然,前者根本不现实,欧阳锋和黄药师水平相仿,之前斗了三场,结果也各有胜负,现在四人互斗,哪能场场都打平? 后者就就不一样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怕水平相当,但在其他因素的影响下,也会分出高低。 而后来,武功更高一层的王重阳也得要借助一阳指来暗算他叔父,也是证实了其中‘南火克西金’的说法。 欧阳克见其发笑,心中无端生忿,火气冲冲道:“那不知王道长有何高见?” 王重阳摇摇头,轻笑道:“我只是觉得小友和我心中想法相同罢了。” 欧阳克不由得轻‘啊——’了一声。 王重阳虽是修道之人,但也不会相信欧阳克的无稽之谈,而是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两门武功虽都出自易经,但修炼之人不同,境界深入自然也不同。 对于段智兴来说,这门步法只是辅助法门,未必有一阳指来的上心。 但对于洪七来说,降龙十八掌却是他的立身之本,可以说他的降龙十八掌有多高强,他对易经的理解就有多深入,同样对段智兴的步法就有多透彻。 果不其然,就见此刻的段智兴身影纷飞,动静无常,连他也把握不住,但指尖一有着落,马上就迎来洪七的势沉掌影。 这一招纯是防御,在两人之间布了一道坚壁,敌来则挡。 看似被动挨打,内里是洪七开始把握到段智兴的攻击方向,果不其然,就见段智兴竖指胸前,倏然落下之际,洪七反手横劈,一招神龙摆尾抵挡,而这时左掌突然拍出。 ——突如其来 好一招突如其来! 当真是突如其来! 段智兴始料不及,被其一掌结结实实的印在腹下,飘忽半空的他顿如断线风筝,被击退三四丈之外。 “陛下!” 手下四人见此一幕,面生骇色,异口同声地惊呼道,齐齐上前奔去。 但站稳住脚的段智兴却伸手制止了四人,对着洪七感激道:“七兄仁义,段某甘拜下风。” 说着便对其遥遥作揖后,落寞离去。 四人纷纷对视,不明白为什么段智兴被人击败了还要感谢他,但想了一下还是跟随而去。 王重阳见欧阳克似乎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便笑着解释道:“段皇爷是感激七兄给他留了面子。 刚才七兄的一掌虽蓄力极短,但也用了真力,任谁挨了起码也是重伤倒地。 不曾想七兄到了收发由心的境地,在确定能一掌取胜的瞬间又收回七八分力,让其败而不倒。” 欧阳克恍然大悟。 第7章 神通神童 “嘻嘻,他们也打起来了,小娃娃,不如你也跟我耍两下。” 一旁同样看完了洪、段两人大战的周伯通,一时间也技痒,一脸渴望的望着欧阳克。 “昨晚不是打过了吗?” 欧阳克却是意兴阑珊,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不算不算,昨晚还没玩够哩。” 周伯通瘪起了嘴,头摇得像泼鼓一样,顿时须发齐颤,好笑之极。 欧阳克眼珠子忽而一转,笑道:“有啥好玩的,我打赢他们还能得到九阴真经,赢了你有什么好处?” 周伯通哑口无言,满脸生愁,只得瘪起了嘴,鼓起了双颊,委屈地看着王重阳。 王重阳置之一笑,不做理会。 欧阳克的手段不算得高明,只是看中了他对周伯通的爱护之情,却不了解他为了平定江湖纷争下的决心。 若他今日真的徇私泄漏了真经,全真教他日定必再无安宁。 这时,却听欧阳克发声问道,“《九阴真经》真的只有论剑魁首才能获取?” 王重阳诧异,点头道: “没错。” “那我也要参加!” “啊——” 欧阳克的话令所有人一惊,连王重阳也始料不及。 欧阳克嗤笑道:“怎么了?难道我不够格吗?你们别忘了,昨晚我可是击败过周伯通,这华山论剑也该有我的一份。” 全真三子一时语塞,王重阳确有吩咐过击败周伯通的人都能上山参加论剑。 周伯通则是低下头,圆滚滚的眼珠子却是不停地转动,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王重阳仰头,陷入了一片沉思,神色不定。 良久,他才低头对着欧阳克,温声抚慰道:“若过二十年,不、十五年或是只需十年,这华山论剑确有你一席之地,但你现在还是太小了。” “那十年、十五年、二十年后还有九阴真经吗?” 王重阳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 “你要死了?” 欧克见他的样子,忽而心中一跳,鬼使神差就问了出声。 王重阳在打完华山论剑后没几年就死了,很多人都以为他是英年早逝,实质上这时候他的岁数也不小了,放在如今也是极为少见的。 如今又看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很难怪欧阳克不去想。 但欧阳克这话可谓惹毛了全真教众人,纵使豁达的周伯通也对着他怒目圆睁。 性情暴烈的丘处机更是忍不住脾气,怒火冲天地骂道:“你这小兔崽子,竟敢诅咒我师父!”说着,就要拔剑上前。 “站住!长春子,我不是跟你说了修道之人要戒骄戒躁,看你成什么样子!”王重阳顿时出声喝道。 “师父,我只是……”丘处机一慌,赶忙解释道。 却见王重阳闭目接过口,声音沉沉道:“他说的就是事实。” 王重阳这话如落地惊雷,顿时把四人吓得不轻,惊慌失色。 周伯通不可置信,连忙上前问道:“师兄,你这是说笑?” 王重阳叹了口气,“我本是不想告诉你们的,但你们知道了我也不再隐瞒。 我早年举旗抗金,你们也是知道的。后来功亏一篑,不仅将士伤亡殆尽,我也是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全靠我在古墓精修了好几年,才拾回一命,但损耗的元气却再难弥补回去的,如今精元将近耗竭,也就这三两年的光景了。” 周伯通顿时嚎啕大哭,喊道:“你不是说先天功是道家无上的修真炼气法诀吗?难道也不能救你一命?” 王重阳摇摇头,道:“我三十多岁才开始练武,至今不过二十多年,若不是先天功,我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听到这话,众人悲从心起,欧阳克也起了不忍之心。 “当年、当年你拒绝我姐姐也是因为此?”欧阳克聪明绝顶,很快就联想到这个问题。 王重阳怔楞点点头,低声道:“先天功,全靠一口先天纯阳之气支撑着,须要保持童子之身,我和朝英在一起,她不会得到幸福和未来,与其要她眼睁睁看着我死,不如就让她离我而去,另寻良人。” “王重阳,你这个懦夫,你可知道……”欧阳克浑身一震,但转刻又悲怒交加,王重阳苟延残喘,起码也活了好几十年,难为姐姐一直耿耿于怀,甚至郁郁而终、先你而去。 后半句欧阳克没有说出声,因为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甚至觉得荒谬。 但他知道林朝英确实心死神伤,气游命悬,自觉命不久矣才特意出来,见其最后一面! 若非他及时发现,并一路上排忧解闷,说不定未到华山就香消玉损了。 欧阳克怒气突发,也是不管不顾,当即长袖一挥,紫虹经天。 “看剑!” 所有人都被欧阳克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吓倒了,但王重阳惊而不慌,出掌如暴雪突降,一下子拍落在剑身。 但这剑却如活了一般,剑身触碰之处突然弯曲而转,去势不断,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刺入其胸膛。 “叮——” 锋寒的剑尖刺而不入,如撞铁板,欧阳克定睛一看,只见剑尖周围隐隐有真气流动,剑锋激起的气劲化为涟漪,荡漾而去。 “这是,护体罡气?”欧阳克惊道。 “正是。” 说罢,王重阳脚尖一点,掠过半空,落在不远处的青松上。 三子和周伯通见此,急剧后退,想要护在王重阳身前。 王重阳却是挥挥手制止他们,对着欧阳克,缅怀道:“这把‘紫薇软剑’是我当年和朝英游历江湖,在襄阳城杀蛇而得的,我把此剑送与朝英,她一直珍惜有加,不愿轻用,想不到她竟会赠给你,唉! 看来小友是因朝英之事对贫道心怀偏见,要执意动手了?” 欧阳克亦不回应,冷哼道:“我不欲占你便宜,快用上你的兵刃。” “得罪了!” 王重阳也是果决之人,当即接下孙不二递来的清虚宝剑。 霎时间,他的周身气机连成一片,随着宝剑出鞘,剑中光芒顿生,锋锐气息令人透体生寒。 这是剑芒?还是剑罡? 欧阳克稍稍冷静下来,凛然不惧,足蹬跃起,想着先发制人,一招‘浪迹天涯’挥剑直劈,顷刻间落在王重阳胸前。 如果说欧阳克刚才那招有偷袭之嫌,那么这一招算的上光明正大,也正因此才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只见这一招来的凶猛,力度十足,兼且迅疾无比,已深得个中三味,放在江湖中也是不可多见。 若这一剑是出自江湖宿老之手自是不令人诧异,但施展的人却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纵使他在娘胎了开始练武,也难以令人想到他有如此精深的造诣。 全真三子更是脸红起来,他们自忖年纪当欧阳克的父母都有余,但面对欧阳克这一招也觉得束手无策,若他们对上怕是只能以力破巧,用内力去破解。 反而是周伯通看得兴致勃勃,异彩涟涟,精彩之处甚至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全无适才伤心痛哭的模样。 王重阳微微诧异,这剑法虽然精微玄妙,但也难不倒他,但其姿式娴雅,飘飘若仙,隐约在哪里见过,但霎时间又想不起来,他连忙使出一招全真剑法中的一招‘月满西楼’应对,却不知欧阳克正中下怀。 王重阳创出全真剑法时,他和林朝英尚未闹翻,所以林朝英非常熟悉这门剑法,因此创出玉女剑法来克制他,但王重阳是未见过玉女剑法的,否则他也不必在林朝英死后潜入古墓刻字较技。 果不其然,王重阳一出招便被欧阳克抓住机会,一招‘彩笔画眉’化作横剑斜削,这招式劲急,绵密无间,丝无毫发之差,却又狠辣之极,纵使王重阳如何腾挪变化,也脱不了玉女剑法他的剑尖笼罩。 一功既成,欧阳克立马乘势而上,步步逼近,针锋相对。 “叮——” 王重阳一招“定阳针”向上斜刺,这一招端是玄妙,看来平平无奇,却在瞬间把对方的攻势化为无形,更像是对方撞上去,恰到好处,但下一瞬,欧阳克又赶忙变招,长剑抖动,将王重阳上半身尽数罩住其中。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奇怪,这小子的武功显然不如师父,但他的剑法屡屡能占据上风,哪怕被师傅压倒也很快反攻回去,就好像……”孙不二神色惊骇,不可置信的说道。 “就好像是全真剑法的克星,一招一式,恰好就把师兄的招式压制得动弹不得。”周伯通脸色凝重,把她的话接过说道。 王重阳脸色一沉,他们能看出来的问题,他岂能看不出来,他不仅看出名堂来了,甚至乎也猜出了这门剑法出自谁的手! 第8章 初尝败迹 王重阳曾经和林朝英携手江湖,对相互的武功可谓了如指掌,林朝英能创出克制他剑法的玉女剑法,他自然也能从玉女剑法的中认出她的武功痕迹。 他虽对林朝英心中有愧,但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否则岂会跟她闹得不可开交,看见林朝英把他沥尽半生心血的全真剑法破的一干二净,当堂大怒。 当下也不客气,脚尖一点凌空直上三四丈,随即倒悬半空,长剑一抖生花,剑招却一分为七,当下连挥七下,顿觉天花乱坠,目不接暇。 好家伙! 全真剑法有七剑七式,共七七四十九式。 王重阳一挥就是一剑,一剑就是七式,七下便是七七四十九式,试问天底下谁能在一口气连续抵挡四十九剑? 欧阳克不能,林朝英怕是也不能…… 据说云南哀牢山三十六剑是天下剑法中攻势凌厉第一的,但也是连刺六六三十六剑,与此相比,也是大大不如。 他脸色一灰,明白不能死扛下去,立马脚底一转,腾跃挪移,急退几步出去。 此时,看见王重阳大发神威逼退欧阳克,全真三子也舒了口气,虽然他们无比信任王重阳,但见到欧阳克的玉女剑法招招克制全真剑法,心里头也是有些不安。 如今见了王重阳剑法如神,心理感叹的同时,也不禁自问自己是否也能把全真剑法用到这样的境地。 无他,刚才王重阳的表现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从未想到金雁功能让人盘旋停滞于空中。 也没想到‘一剑化三清’能练到这种程度,王重阳之下唯一练成的周伯通,也只能一剑化三式,而王重阳直接就化了七式,多了一倍不止。 如此想来,就算欧阳克能克制全真剑法,但应对速度至少也要快上一倍以上。 欧阳克能做到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毕竟玉女剑法求轻求快,轻功身法冠绝武林,快上两三倍也非难事。 但问题是王重阳是连续用了七下‘一剑化三清’,那意味着他想要抵御王重阳,就必须要在增强爆发力的同时,还要提升持久力。 这才是真正的难处,意味着必须拥有着不低的内外功要求。 他有欧阳锋、黄药师和林朝英三位当世宗师的倾囊指导,招数上已经胜过天下间九成九的人,但内功是真的要一点一滴地积累和打磨,容不得半点花巧和捷径。 纵使他天赋异禀,但年仅十岁的他,又有内功积累可言? 欧阳克恨恨地咬咬牙,第一次为自己的年纪而恼怒。 但他又回心一想,单是躲避就要大费力气了,那出招的人损耗岂不是更加多? 果不其然,就见王重阳再无先前凌厉压迫的攻势,欧阳克不禁暗叫侥幸,若王重阳再持续半分,他说不定就要落败。 但刚才的失利也让他收起了骄傲之心,真正去正视这位天下第一。 以前他受原着和林朝英影响,总以为他是位寡情薄意,无耻自大之辈。 如今一战却让他改观不少,寡情薄意依旧是寡情薄意,但无耻自大却应该保留。 只因他的武功真的是强过林朝英,林朝英呕心沥血创出的玉女剑法,居然瞬间被他破的一干二净,纵使江湖卧虎藏龙,但比得上他的,也少之又少了。 只是为什么后来他潜入古墓,却用九阴真经来破去古墓派的武功呢? 这也是他觉得王重阳无耻的原因,只因九阴真经的创始人是黄裳,而不是他王重阳。 这个问题萦绕他许久,直至很久以后,他已经是名动天下的‘小神童’,武功登临绝颠,他才真正明白。 但此刻,他尚未明白,就已经要直面这位天下第一人的绝世锋芒了! 王重阳继续上前,长剑横空,霎时间漫天寒星飞坠,虚空弧光连闪,七七四十九式全真剑法倾泻而出,剑影笼罩欧阳克周身。 众人心惊胆跳,纵使先前不满他的丘处机,也不禁为他而担忧之际,却见欧阳克反身一跃,忽然间就飘到半空中。 是的,飘! 他的身子仿若比三月柳絮还要轻,比鹅毛飞雪还要柔,不过一两丈的半空,他却在其中摇摇晃晃的飘动,似乎一口气就能把他给吹走的。 如果说刚才王重阳的金雁横空令他们敬仰不止,那如今欧阳克的飞雪柳絮已经超出了他们想象,也让他们重新认识轻功的含义。 就连王重阳也怔愣半刻,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半大的小子在轻功方面上的造诣已不在他之下,说是天下无双亦不为过。 蒲公英似的欧阳克飘然落下,此时他脚尖落在王重阳的剑上,竟让对方感受不到丝毫的重量,却见突然他一招‘彩笔画眉’,横剑斜削而去。 王重阳面不改色,欧阳克虽然逃离了他的剑圈,但他剑势已推至无可复加的巅峰,伺机而出。 锵! 奇异的清鸣声响起,数不清的剑弧轨迹连成一线,化作一道充塞天地的浩然之剑,从天而降。 欧阳克从未听林朝英说过全真教中有这一剑,但又知道这一剑必定是出自全真剑法,这一剑只似一招,却又似乎囊括了七七四十九种乃至更多的变化,已然超脱了剑法的拘束,不在常规之内。 想要出招攻破,却发觉无招可出; 想要动手抵御,却发现势不可挡; 想要转身逃脱,却惊悟无处可逃! 他的脚步不断的后退,而前方的剑不断地刺来,就在王重阳的剑尖即将落在他的喉咙处,他沉重地闭上双目,戛然而至。 “你为什么不逃?” 欧阳克一言不发,良久才睁开双眼,眼圈发红,声音颤颤道: “你为什么不下手?” 王重阳轻笑摇摇头,收剑而回。 欧阳克却受不了,他的后背从紧贴的岩壁上起来,一声不吭地逃离而去。 王重阳看着欧阳克逃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而全真教一行人已经围住了他,嘴上不停地祝贺。 “这有什么好嚷嚷的?”王重阳皱眉轻叱。 又道:“丹阳子,你对上那孩子,要多少招才能赢?” 丹阳子马钰是王重阳的长徒,是如今全真七子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也是他心目中的下一任全真掌教。 马钰稍一合算,恍然发觉以欧阳克天下无双的轻功和专门克制全真教的剑法,竟是无一样是他能奈何得了的,这不是他多少招能赢,而是他能扛多少招不败? 看着马钰逐渐难看的面容,王重阳喟然一叹,把剑递给了孙不二,摇头而去。 周伯通和马钰两人趋步跟随,一旁的丘处机和孙不二落在原地,面面相觑。 欧阳克不知王重阳心中之事,这一刻他只觉一股郁气堵在胸膛,难受至极。 他一路狂奔下山,耳边风声凛冽,眼前景象也逐渐迷离。 在蜿蜒山路的下方,他不知跑了多久,只记得当时眼前了出现熟悉的红衣身影,他心中一松地扑去,随之便是一阵宣泄大哭。 良久。林朝英才把累倒的欧阳克送回祠中,便一直留驻此地。 “小姐,我们不上去了吗?” “不上了,这孩子受了委屈,我们走了,他指不定又要伤心。” “你说,是不是王重阳那贼子……” 林朝英没有说话,但林红玉都能看出他身上的剑痕,她又岂能看不出。 ‘好你个王中孚,欺负我就算了,还欺负我弟弟,看我不给你个颜色看。’ 林朝英心中暗恨,但她也从欧阳克身上的痕迹知道,玉女剑法已无法克制住王重阳,想起早年间的某个设想,后又一直耽误,如今看来要尽早着手此事。 第9章 惊鸿一瞥 “你醒了?” 欧阳克睁开眼睛,便觉刺眼的阳光散落眼前,令他不由得眯起朦胧的眼睛。 林红玉的声音却令他陡然一惊,林红玉几时会对他好声好气的,难不成还在做梦? 瞧见欧阳克惊愕的表情,林红玉撇了他一眼,暗道不知好歹。 “我睡多久了?” “加上你哭鼻子的时间,刚好八个时辰了。”林红玉斜睨他一眼,冷笑道。 林红玉这话简直绝了,顿时令欧阳克的脸火烧似的,红了一片。 正在他不知所措时,却听林红玉突然低声道:“昨天的事,谢谢你。” “啊——” 欧阳克不明所以。 林红玉一边盛粥,一边念念有词。 “很早以前,我就想教训一下那个负心汉了,但看见小姐收到信时的又惊又喜,还在偷偷绣着嫁衣,我就在她还在惦记那个负心汉。 我除了陪她愤怒、陪她思念、陪她忧郁,陪她去死,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说道这时,她的嗓音忍不住咽噎。 欧阳克看她失控的样子,一时之间也不知所措。 “来,喝。” 说着,她一手端着碗粥,一手用勺子温柔地送到他嘴边。 欧阳克低头一喝,便感受到其中温热和馨香,顿觉饥肠辘辘,食指大动。 “我自己来。” 林红玉也不矫情,便递了过去,又继续笑道:“昨晚小姐气性大发,这是我许久没见过的样子,她拿着剑就出去。” 欧阳克顿时一急,“姐姐要找王重阳晦气?” “找是要找了,但不是现在。 王重阳的武功和小姐不过伯仲之间,想要赢他很不容易,所以小姐一大早就出去练剑了。” “昨天我是看了王重阳的武功,玉女剑法怕是奈何不了他。”欧阳克忧心忡忡。 “当然奈何不了,这剑本来就不是这么用的。” “啊?” “当初小姐被王重阳拒绝,愤怒交加,的确是创了一门剑法来对付王重阳,但不是这副模样的。” “难不成原来的剑法更加克制全真剑法?”欧阳克好奇问道。 “不,原来的剑法虽然也是武林罕有的上乘剑法,但与全真剑法毫无关系,名字好像叫做淑女、还是素女,我已经忘了,反正厉害得很。 但记得当时小姐说过,这门剑法也难以击倒王重阳,又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只能取巧用双剑合璧的方法去对付他。 却没想王重阳一封信使她又念起王重阳的好来,便改为用双剑合壁的剑法来表白心迹,所以她在原先的剑法中大做修改,才有了玉女剑法。” “玉女、素心,原来如此。”欧阳克喃喃道。 玉女剑法克制全真剑法,看来不过是林姐姐心中的忸怩,素心即本愿,意为和王重阳双剑合璧才是她的真正心愿。 他很早以前就听说林朝英善用双剑,只不过她觉得很多江湖人的武功不济,单剑足以迎敌。 只是他没想到林朝英不仅会用双剑,还能双剑合璧,难不成她也会左右互搏的窍门? 须知道双剑剑法是一门武功,双剑合璧却是两门武功。 想要同时御使两门武功,必须得要一心两用才行。 但这个问题他也没有深想下去,毕竟这世界上的聪明人不止他一个,许多他想不透的问题,在别人眼中也许就不是困难了。 周伯通创得出的,林朝英就创不出,小龙女学得会的,林朝英就学不会? 很显然,林朝英在无人配合使出全真剑法,就能独自创出玉女素心剑法,她自然也能克服这个问题。 林红玉点点头,“昨晚小姐说耽误许多时间,她要赶快把那套用于合璧的另一门剑法创出来,要在华山论剑结束前击败王重阳,一雪前耻。” “这套剑法叫什么?” “玄女!” ………… “吒——” 林朝英一声轻叱,手腕一抖,琉璃剑动,璀璨的剑光在日光下格外闪耀,熠熠生辉,随着她脚步轻转,身上蓦的走出一道人影,红衣飘扬,长剑寒光,竟是与林朝英一般无二。 随即剑身晃晃,又有两道身影化出,便是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眨眼间松林中充塞满林朝英的身影和剑光。 各种精妙玄奇的剑术也是倾泻而出,或是羚羊挂角、不着痕迹,或是不差毫发、恰到好处,千花百门,却有别开生面。 黄药师自觉武功繁复渊博,但眼前女子的所使的招数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兼之奇巧之极,奥妙精玄,跟他的武功路数相仿,更令他好奇心起,接连落败的惆怅也一时忘却,眼中异彩连连。 就在他想更进一步时,漫天剑影突然倒竖,剑尖齐齐瞄准向黄药师,令其顿时万箭穿心,毛骨悚然之感。 “你不在华山比武,来此偷窥我练剑作甚?” 千百道声音从不同方位传来,音量不大,落在他耳中却如雷动,声音冷冽之处,直令人透骨清寒。 一听这话,黄药师脸容一灰,惨笑道:“还比什么武,我接连输了欧阳锋和王重阳,可谓一败涂地,早已无脸见人。” “王重阳?” 林朝英一惊,顿即收功息气,万千幻影归化成一,自幽深松林中走出。 红衣,雪肤,乌发! 三种极致而又矛盾的美色融汇一体,霸道而浓烈,瞬间充塞了黄药师的眼球。 他一生最爱清风、流水和落花的清雅美态,他的武功中也体现了其中的意境和风韵,但这一刻却发觉这些都比不得眼前的重彩浓墨。 “林姑娘?” 林朝英点点头,目中闪过一丝幽怨,又带着些许期盼,“黄药师,我听克儿说过,你是个很有眼光的人,你来告诉我,我刚才的剑法能否胜过王重阳?” 黄药师一听,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是天下间难得的聪明人,所以他知道自己刚才在见到林朝英就对她产生好感,但也记起了林朝英对王重阳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 如果世上有比你喜欢的人心有所属更悲哀的事,一定是你刚刚输给了你的情敌。 但原本接连二败、心灰意冷的黄药师,这一刻似乎在林朝英的作用下,生出了无穷斗志。 第10章 素女神功 此时,欧阳克不知他最为尊敬的两人发生的事,但他的心已经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叔父、你回来了。” 天色渐沉,一整天未见到欧阳锋的欧阳克喜色大现,但他尚未走去,目光便触及到其发沉的脸色,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聪慧如他,顿时想到欧阳锋今日可能出战不利。 果不其然,欧阳锋一声不吭的别过去,独自找了个阴暗角落,调息打坐。 欧阳克不禁神色担忧地盯着他一眼,又用不知所措的目光看向更早回来的林朝英和黄药师两人。 但前者不为所动。 后者却心中隐隐暗喜,暗道:你欧阳锋也有这样的一天,好得很!待明日我就去挑战打败你的对手,在他身上找回场子! 但未等他高兴许久,门外传来一阵喧哇,随即便走进了一行人,正是全真教五人。 黄药师一见,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发沉,几近可与欧阳锋媲美。 而与王重阳的交谈甚欢的正是段智兴,只见他意气风发,全无昨日落败后的颓气和落寞,显然他和王重阳都是今日的大赢家。 两人一进门,便见到了黄药师和欧阳锋,适时收敛了快意,不约而同地找个地方落座,但他们门下子弟一个个喜形于色,与有荣焉,仿佛赢得人是他们一般。 欧阳克不以为然的暗哼一声,却发觉似乎少了一人,连忙扫视一圈也未见到。 于是他悄悄周伯通身边,拉走了一旁,小声问道:”洪前辈怎的不见人了?他不是跟你们一块上去吗?” 周伯通嘻嘻一笑,”今日他见到师兄大发神威,把你师父打的鼻肿脸青后,架也不打了便说要闭门紧修,就不知去哪了,我料想他明日一早定会出现来挑战师哥。” 欧阳克了然点点头。 接着又问:“这般说的话,今日我叔父的对手是段皇爷咯?” 周伯通顿时挤眉弄眼,像拔蒜一样地向他点点头。 欧阳克不禁哀叹,一阳指对蛤蟆功的克制实在太大了,别说是段智兴,王重阳武功高他叔父一筹,也要依靠一阳指来对付,还没学了几年,临死都能凭一口气废丢其武功,可见是遇上了天敌。 他暗地里摇摇头,转身过去时,恰好触及了王重阳投向他身上,满含歉意的目光,但他果断移开。 哼,渣男! ………… 第三天,战意激昂的众人一大早就动身上山。 王重阳和段智兴似乎被昨晚沉寂的气氛给尴到了,早早就结伴出发了。 一大群人一走,欧阳锋、黄药师适时睁开眼,寒暄了一番,似乎前天大打出手时的剑拔弩张,从未出现一样。 看了这一幕,欧阳克暗叹,人和人的相处真的要讲究气场。 至于他,又懒又馋,非得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但他也没想要在错过五绝之间的比武,一起来就脚底生风,相比其他人慢悠悠的走上去,竟还快上一分。 但他想不到的事,有人比他还要快。 脚踏云雾的欧阳克,乘风而来,就从不远处突然听到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他上前一看,连忙大惊,场上打斗之人不就是是失踪一晚的洪七吗? 跟其打斗的他更是熟悉,竟是适才还给他捯饬的林朝英,她怎的这般快就上来?还跟洪七打在一起? 他想要上前阻止,却发觉竟有人拉着他的衣裳,回头一看,正是林红玉。 ”别阻碍他们论剑。” 林红玉冷冷说道。 欧阳克惊问道:”论剑?姐姐也要参加华山论剑?” “这是自然,不然她练剑作甚?她说要在华山论剑上堂堂正正打败王重阳,让他颜面尽失。” “那她怎的和洪前辈打起来了?” 闻声,林红玉顿即柳眉倒竖,喝道:”那老乞丐竟看不起女人,一见面就要我们下山回去,小姐一生气就拔剑上去,哼,就得要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吃吃苦头!” 欧阳克苦笑一声,这还真怪不得人家,你们俩一个长得清丽脱俗,一个长得美艳绝伦,谁能想到是技惊武林的大高手,别说是洪七,纵使是他第一眼见时也想不到。 而此刻场上的洪七已经大受教训了,只见林朝英袍袖如飞云般挥出,忽有匹练滚翻滚而去,如白云出轴,汹涌滚滚,又如天龙横空,呼风唤雨,声势浩大,令其神色惊骇,无不撼动。 “这是什么武功?我怎的没见过的?” 欧阳克很是好奇,林朝英一向对他不设防,但他却从未见过这门武功。 “素女功。” “素女功?” 欧阳克喃喃地跟着念了一声。 “对,你没见过很正常,自小姐创出玉女心经后,就开始荒废了。” 欧阳克低头沉思道。 玉女剑法和玉女心经虽然也很强,但都是为了王重阳而创的,无疑限制了林朝英的创造能力。 而这门素女功显然是跟素女剑法同出一门,但她居然不用剑就把洪七压得喘不过气,可见这门武功绝不在玉女心经之下,怎的就荒废了呢? 他也不见外,直接当面问道。 “这门武功内力强劲以着称,练就一股至精至纯的阴柔之气,但有一个缺憾,不得有丝毫杂质,否则就会阴阳失衡引致功力大损。” “阴阳失衡?” “天底下最常见的阳气莫过于就是男子元阳,所以这门武功男人是练不得的,女子练了也不能碰男人,否则就会引动阴阳转易,一身功力逆转纯阳,流进男子体内。” “天底下竟有如此奇功?” “奇功?但我觉得是一门邪功。” 欧阳克轻咦一声,问道:“怎的回事?” “‘素女’乃道家中阐述房中术的神女,但你知道为何以其为名的武功,却要求禁欲?” 欧阳克摇摇头。 林红玉目光悠悠,叹声道:“这门武功是小姐早年在海外一岛上得到的,岛上人口上千,男有一二百,女却有七八百。 男稀女盛,但那些女子的地位却贱如猪狗,自小就要求修炼素女功,要在出嫁之前献出初夜权给岛主,增长其功力。 无数岛民积怨已久,却无可奈何,又以保持血脉纯正为由,都将婚后一年内出生的孩子悄悄抛入大海中,在岛屿的西边礁石群边,远远望去,竟像一片漂浮的白葫芦。” “丧尽天良,丧尽天良……”欧阳克嘴唇颤颤,惊骇道,“难不成就没人反抗吗?” “怎反抗得了?为了压迫女子,他们可是费煞心机,除了初夜权,还有所谓独身赋,勒令孀居或独身不嫁的女子日夜练功,去笼络手下一大帮爪牙。 有内功在身的都是年少无知、年老衰弱的,而其他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如何能跟恶岛主抗衡,这种境况延续了几十年,直至我和小姐的船停靠在那片白葫芦群后才结束。 后来小姐也在感叹,素女功威力不凡,但天生就是一门炉鼎修炼的武学,专门损害女子利益。 但当时小姐武功未抵高处,也无高深内功在身,也只能修炼了它。 小姐练了素女功后,武功果然突飞猛进,还创出了相配的素女剑法,但想改正素女功的缺憾却一直未能如愿,只想出了一个秘法去减少损失,勉强能挽回二成功力来护身。” 欧阳克不禁想道,原来除了王重阳,也有林朝英做不到的事情。 但又想到,王重阳练先天功不能破身,林朝英练素女功也不能破身,两个人都是吃斋茹素的,那还纠结什么? 他顿时觉得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才行! 第11章 激烈对抗 此刻场上,洪七节节败退,他的降龙十八掌是用了又用,次次又都不一样。 但林朝英的银索金铃更为精妙,仪态万千,金玲一动,铃声激荡,直击心灵,洪七顿觉眼前幻影纷飞,又如群仙起舞,千姿百态,飘飘渺渺,揣不可测。 欧阳克同样心神一晃,但下一刻就反应过来,明白过来这是一招融汇了幻术、音波以及摄魂术的罕世绝技,非寻常人能应对得上的,但对于洪七这等绝世高手,纵使一瞬失神,胜负也会决于电光石火之间。 果不其然,洪七目光一涣散,三丈银索矫似灵蛇,圆转如意,顿时缠住他的半身,急速缠绕。 随着袖中银索尽出,林朝英凌空飞跃,宛若惊鸿舞空,美不胜收。 而顿时惊醒过来的洪七则是当场骇然,一掌威力强劲的‘震惊百里连忙’向其一推,磅礴气势,声势浩大。 但林朝英冷笑一声,一扯银索立刻将其身子倾转而躲开这一击,随即手指纷飞,如绵雨密布,急速落下,点住其周身三十六处大穴。 林朝英冷冷一笑,他提起着洪七的衣领道:“老乞儿,你看现在谁更像是弱女子啊?” 洪七怔楞当场。 须臾,他才脸容苦涩道,“是老叫花有眼不识泰山,请林女侠恕罪。” 林朝英听后哂然一笑,一把放手,同时也把银索一甩收回袖中,眼也不看他一眼,便转身而去。 只留着洪七一人,失魂落魄。 “姐姐,你太厉害了!居然两三下就击倒丐帮帮主。” 见到她获胜的欧阳克喜不自胜,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他的武功不低,只是一时不察,否则还能多撑一下。”林朝英摇摇头笑道。 欧阳克嘴角一僵,他怎么听出一股浓浓的凡尔赛味道来的? “好大的口气!” 但尚未等他回应,就有一道似锵锵刀剑的金属之音突然传来。 ”叔父?”欧阳克扭头一惊。 出声的正是和黄药师一起结伴的欧阳锋,他上到峰顶恰好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出声讽刺道。 他虽未曾和洪七交过手,但其可是战胜过打败他的段智兴的人,同时也是华山论剑的对手之一,他岂能不去关注? 如今听到林朝英说洪七无论如何也不是她的对手,顶多只能多撑一下,岂不是也在间接贬低他? 这令他惊极生怒,同时心中也起了浓浓的忌惮,他只看到了这场比决最后几个回合,但也令他震惊不已,连对林朝英之前照顾过欧阳克的好感也瞬间没了。 林朝英也是个气性大的,何曾给过人好脸色看,立马一句“本就是如此”地怼了过去, 见此剑拔弩张的一幕,欧阳克也是怕了,欧阳锋和林朝英都是他最亲近的人,他实在不想看到他二人闹得不可开交。 他赶紧对着欧阳锋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把握当下才是要紧。”言下之意,示意其去找今日的对手。 随即又悄悄对着林朝英,说道:”姐姐,王重阳快要上来,不如我们先走一边,我有重要一事要问你,我们先去那边。”说着,便把手指指向前面的方向。 林朝英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便独自转身离去。 只留下目光依依不舍的黄药师,还有一快一慢追赶过去的林红玉和欧阳克两人。 “姐姐,你等等我啊。” 看见林朝英消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身影,欧阳克急声惊呼道。 走在下山的路上,脚步不停地林朝英冷冷说道:”人已经不在了,你有什么话尽早好说,若你只是敷衍我,我定让你好看!” 欧阳克连忙缩脖子一惊,嘴里喏喏说道:“我只是想问你这场华山论剑,你最看好谁?” 林朝英挑眉一笑,”能参加这场论剑的无疑都是世间最顶尖的高手,但若说胜者,只会出现在我和王重阳之间。” ”啊?那我叔父和师父岂不是无望了?” ”练武之人比武较技,说到底都不过是招数内力的比拼。 若论招数外功,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和段氏的一阳指成名数百年,早已是'不破'之武学,几乎是毫无破绽的。 你师父、叔父自创武学虽说不上完美,但都是出自他们自己之手,可谓是遂心如意,得心应手,我和王重阳亦是如此。 但在内功方面,却是丝毫不能取巧的,需要一点一滴地积累,王重阳花了半甲子岁月,才练就了一身先天功力,可谓举世无双,无人能及。” ”素女功也不行吗?” 林朝英盯了他一眼,又盯了一眼后面的李红玉,没好气道:”虽然我不想承认,但确实如此。” “这般说来,得胜机会最大的岂不是王重阳。”欧阳克喃喃自语道,又赶紧问道:“姐姐,先天功到底是什么武功,竟有如此威力。” 林朝英摇摇头,哼哼道:”我那知道这么多?只记得他说是在一个破古迹里头找到的,但自从他练了以后人就变了,又孤僻又古怪,有时候一整天不说话,一开口又是什么‘无量天尊’、’清静无为’的,讨厌死了!” 欧阳克看了看她的表情,想了想,还是觉得开口好,便道:“姐姐,你可曾想过王重阳不愿娶你,也是因为这门先天功。” 林朝英一顿,如遭雷击。 反应过来的林朝英,立马扯住他的衣领,激动问道:“你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欧阳克把前天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出来。 林朝英一边听着,脸上愈发苍白,一时之间分不清活人还是死人。 ”我要上山!” 林朝英扔下一句话,说着就径直的冲进山林中。 欧阳克苦叹一声,便摇了摇头,跟了上去,却不见了林朝英和王重阳的踪影。 恰好看见黄药师要去挑战段智兴,作为弟子的他,当然要去捧个场,不然的话岂不让‘渔樵耕读’四人看了笑话。 当他上到山去时,黄药师和段智兴已经打得异常激烈,四周烟尘四散,与重云浓雾深锁在一起,令人难以目视。 但欧阳克眼力极好,便见到黄药师屈指一弹,使出平生绝技弹指神通。 “砰——” 两道指力隔空对撞,生出一阵不小的动静。 欧阳克一惊,暗忖:弹指神通的厉害他都是知道的,却不想对上一阳指也不落下风,实在不可思议。 其实,他虽学过弹指神通,但他的弹指神通岂能和黄药师一样?就如同两人爬山,虽走在一路上,但身处山腰和山顶的人,看到的风景岂会是一样? 他见识一阳指神威后先入为主,才会以为一阳指胜过弹指神通,却不知弹指神通在黄药师亲自上手,是真有神通之能。 果不其然,就见段智兴叹道:”弹指神通果真不负神通之名,在下佩服。” “段皇爷的一阳指也不负盛名,令黄某大开眼界,不知黄某是否有眼福见识一下六脉神剑。” ”唉,这门武功我也未曾学过,但剑气指劲都是一个道理,在下还是能在露几手的。” 黄药师略一沉思,颔首称是。 武功到了他们这等层次,早已不拘于物,正如他落英神剑掌一样,你说是掌也可,说剑就剑,也未尝不可。 “得罪了。“ 说罢,段智兴右手拇指屈弹,登时一道无形劲气激射而出,与先前的指力势道更加威猛迅疾。 欧阳克不禁心中叫好。 世间的指法莫不都是用食指中指,但拇指尾指较短,难有大用,但此刻他用拇指发动指劲,其劲道又快又沉,毫不逊于适才黄药师的弹指神通,甚至还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此刻黄药师也已经发动,他向来高傲自矜,自然不愿意在兵刃上占便宜,早已收起玉箫,赤手应敌。 双臂挥动,四面八方都是掌影。 桃花岛的武功精义全在虚实之道上,或五虚一实,或八虚一实,虚招可为诱敌扰敌,但到临阵之时,五虚八虚亦均可变为实招,虚实变化繁复,拳掌翻飞,真如桃林中狂风忽起,万花齐落一般。 掌影指气激荡,飘雪绵雨飞坠,两人瞬间之中竟就过了数十招,针尖麦芒,却不见胜负。 此刻看来,段智兴的一阳指纵使尚未大成,亦不远矣,他的指功已经超出了前人藩篱,十指皆能运用,配上无形劲气,纵横交错,陡然间编织出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并不断收缩,稍有接触就要受到强劲气劲的重击。 但这张大网却网罗不了黄药师的身影,黄药师的双手如落英缤纷,双腿就像狂风落叶,快不可挡,一足支地,另一足连环横扫数圈,上招刚出,下招已至,招招相连,环环紧扣,似乎停不下来,手脚齐施,竟化出了六掌六脚攻去。 段智兴一惊,瞬间化攻为守。 便见黄药师又是六招,段智兴连忙化守为退。 当即又是六招,他只得化退为避。 却见黄药师招术愈来愈快,使出第四波攻击,段智兴避无可避,只得强行相迎,抵住他的快攻。 但接着迎接的就是黄药师第五波攻击。 段智兴心下一狠,十指弯曲化作利爪,在黄药师落下的一瞬间抓住他的一手一脚,破了其绝技,但同时硬生生接了他的一掌一脚,当即吐血而出,后退好几步。 等他站稳身子,段智兴放开了黄药师的手脚,拱手说道,”在下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黄药师却是神色复杂望着他,他深知刚才段智兴是有以伤换伤的可能,只要其心思狠毒些,他的手脚起码废掉一半,但其宁愿落败也不愿伤害他,他又有何颜面去乘人之危。 所以他东风绝技的最后一波攻势,是怎样也施展不下去。 第12章 两难之际 至此,林、洪、黄、段四人均已出手,剩下的只有他叔父和王重阳两人,纵使今日这一战的对手,都非他们所想,但此刻也不得不发。 欧阳克得悉此事时,早早就离开了。 结局他早已预见到,但他不想看到欧阳锋像洪七一样,在王重阳手中毫无招架之力的狼狈样子,料想欧阳锋也不想他看到这一幕。 夜幕降临。 这一晚不只是洪七,还有欧阳锋都没有回来,甚至林朝英也是很晚很晚之后才回来,惹得他一阵担心。 回来后的林朝英一言不发,就静静地独坐在他的身旁,怔怔发愣。 “姐姐,你怎么了?” 欧阳克问了一句,也问出了一旁默默关注的黄药师心中的话来。 ”没什么,在想一些事罢了。”林朝英摆摆手,摇头道。 欧阳克嘟囔了几下,却没有问出声,他又不是呆子,岂能不知道能让她失魂落魄的只有王重阳,但感情之前外人是难以插手的,再多问也是徒增烦恼而已。 时日如今,华山论剑经已进行到了一半,局势也渐渐明朗。 其余人赫然发现,除了半路参与进来的林朝英,只有王重阳从未输过,而他们输在其他三人手下,大多是因为运道及其他因素,就只有王重阳和林朝英,他们是输的心服口服。 这个发现令他们骇然一惊,九阴真经难不成真的要花落王重阳? 果不其然,等到了第四天,王重阳再度与获胜,战胜了和他关系最好的段智兴,同时林朝英也把再度崛起的黄药师重新打落谷底,而齐齐消失的欧阳锋和洪七则狭路相逢,早早就分出了胜负,最终前者险胜一场,但洪七似乎未尽全力,还有底牌保留着。 第五天,昨日战败的三人再度出战,林朝英战无不胜击败了段智兴,结束了后者最后一场战斗,段智兴胜一输五,名落孙山。黄药师虽险胜了洪七一筹,但也结束了自己的所有场战斗,至此,华山论剑到达了尾声。 到了第六天,便是欧阳锋和洪七对决林朝英和王重阳。 但这也只是两场无关紧要的战斗,无论输赢,只有先前三场全胜的王重阳和林朝英才有资格参与最后的定鼎一战,那才是决定九阴真经的归属。 而这一场战斗中,洪七终于无所保留,使出了失传近百年的降龙十八掌! 降龙十八掌被誉为天下第一掌法,横跨三朝,名垂江湖数百年,无人能缨其锋芒。 但这神奇掌法也难免江湖动荡,多次失传,传至洪七手中时就只有十五掌,虽一直威名不堕,但可在他见识了华山上一众绝顶高手后才发现,十五掌已经无法令丐帮保持着江湖尊位。 为此,他才不得不遁走数天,就为了补全最后三掌,而最后一招亢龙有悔更是他一身武学中的精髓,令王重阳也赞叹不已。 为此,他也使出了他在华山论剑中第一个收获:全真剑法! 全真剑法本有七剑七式,共七七四十九式。 但在知道林朝英窥进了其中破绽时,王重阳就枯坐一晚去想办法,一番去芜存菁,全真剑法就只剩下三十六招,却都是全真教剑法的根本关键,并且又在左手还加入了指法和擒拿手法,忽指忽掌,随着剑法的变化而变化,因此名虽三十六招剑法,事实上.还包含了三十六招指掌手法。 经此一变,玉女剑法虽对全真剑法还有些克制,但对上三十六招指掌手法却是束手无策,只能乖乖授命。 欧阳克见状,也不禁为林朝英暗暗担心。 但此刻林朝英也无暇他顾,只因欧阳锋带给她的压力,绝不低于洪七给王重阳的。 林朝英的武功高欧阳锋一筹,但此刻欧阳锋却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危险感。 几天时间就让自己的武功突飞猛进,击败比自己强的对手,无疑是一句妄言。 几天时间想要无中生有,创出一门的神功击败比自己强的对手,更是天荒夜谭的诳言。 可升级完善一些过往的绝技,对于参与论剑的一众奇才来说,却非难事。 纵使是无甚突破的段智兴,也有着无形罗网这一神奇手段,黄药师更是提前十几年创出东风绝技,林朝英、王重阳、洪七等人也在完善补全了自身缺板,他的叔父欧阳锋又岂会一无所得。 看着场上四处激烈碰撞的大蛤蟆,本以为见怪不怪了的欧阳克,此刻也不禁心惊胆战。 蛤蟆功是世间少有能和降龙十八掌相提并论的强劲武功,但降龙十八掌的‘亢龙有悔’致使其生生不息,而蛤蟆功的刚猛劲道讲究积蓄,却难以为继,久则衰,动则竭。 但此刻的欧阳锋如同火云邪神上身,所到之处尽皆毁灭,撞树树断,击石石破,反身一跃,从天而降。 “轰——” 一声巨震,顿时响彻云霄,地上同时出现了一丈深远的巨大土坑。 林朝英望着这巨大土坑,不禁冷汗涔涔。 肉体凡胎绝无可能经受得起这样的摧残,她四处游走,打算避其锋芒,她就不信欧阳锋能长时间使出爆发力如此大的武功。 但这句话如今就开始动摇,她已经不记得欧阳锋第几次化作横掠天际的飞影,只知道每一次撞击带来的都是毁灭,华山上已经没有一片完好之地了。 欧阳克也是愕然,他一直修炼蛤蟆功,至今也不过一击之力,欧阳锋倒是强多了,也不过十击、八击,若是以前,他也会像林朝英一样以逸待劳。 但他如今岂止发动了十击,就算三十击也不止,而且劲道之力更是愈发激增,足以断石穿金,无坚不摧,无所不破。 任谁都知道,若是不小心挨了一下,怕是留个全尸也难。 欧阳克心中不停地在打鼓,无比忐忑。 他既希望欧阳锋能够获胜,纵使拿不到九阴真经,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同时知道这种情况箭在弦上,林朝英一败则亡。 但要他坐视林朝英身亡,也是无法做到。 第13章 玄女神剑 林朝英也是连连震惊,欧阳锋的武功她也是看过的,虽然高强之极,但境界比起自己来,还是差了半分。 实在想不到短短数日间,欧阳锋的武功竟有如斯进展,心底明白,今日若不使出压箱底货,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心一发狠,长剑抽鞘而出,化作一道森寒银光,横贯虚空。 就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只见剑影一抖,忽而二分,以剑尖为轴分出一道分身,从剑影到人影,就在众人震惊之极,林朝英往上一跃,又是分出了两道身影,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化十六,顷刻间已经化出上百道幻影。 “嘶~~” 欧阳克倒吸一口凉气,这种分身幻影的技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之前黄药师在击败段智兴是所用的东风绝技也是掺和了其中道理,但是与林朝英相比,显然相形见绌。 在黄药师的叙述中,分身幻影的最高境界不是数量,而是真实。 正如他的东风绝技能瞬间使出六掌六脚,但寻常人岂会有六只手和六只脚,那时因为他的速度快到高于视觉反应三倍的速度,才有这样的错觉。 同样的,此刻场上上百道林朝英的影子,每一道都是真实无虚,连手上的剑影也是威势无匹,杀气腾腾。 这便是玄女剑法! 玄女者,战神也,乃神话传说中罕见的女性战神,兵仙,其深谙军事韬略,排兵布阵。 如今的林朝英正如九天玄女附身一样,剑法通玄,纵横捭阖,又如兵法一般,正合奇胜,妙用无边。 此时的她眉间尽显英武之气、巾帼本色,实在不负‘朝英’之名。 王重阳一见,脸上不禁露出缅怀之色。 林朝英一身绝世武功,但她的声名却默默无闻,是因为她早年和他一样,都是从沙场战火中磨炼而出的。 林朝英这副模样,恰如当年他与其初见时的样子,刹时间令他感慨万千。 欧阳克却是忍不住提心吊胆,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再如此下去谁也不能落个好处。 他忍不住望向黄药师,但黄药师却轻轻摇摇头。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黄药师深知练武之人的脾性,骄纵惯了,要他们不战而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为何黄药师和欧阳锋都对九阴真经念念不忘? 因为他们都是输家,若他们赢了,说不得能比王重阳还要洒脱。 亦正因为此,他明白欧阳锋是不会收手的。 林朝英同样也是个心高气傲,她连喜欢王重阳也不愿先行吐露情意服气,白白蹉跎数十年,如今又岂会丢下脸皮? 两人宛若针尖麦芒,转眼间就斗了个百多回合。 欧阳锋的攻势依然猛烈,但已经没有了适才莽撞,但一有所动,无不是惊天动地。 而林朝英则是气势如虹,出招如沙场技法,大开大合,但落剑之处却是粗中有细,奇中带巧,妙绝毫巅,任谁见了也不得说个好。 洪七更是感叹道:“华山论剑,但我看这江湖中用剑的本事,谁也比不过这位林姑娘了。” 黄药师亦是点点头,道:“这老毒物怕是要输了。” 欧阳克一惊,连忙问道:“这是为何?我看叔父也没落下风啊?” 不仅如此,欧阳锋出招也一次比一次准,纵使林朝英身形莫测,也还是被瞄准了几次。 王重阳淡淡道:“你家传的蛤蟆功练得就是一口气,这口气不只是真气,还是心气。 这口气盈不可久,时间一长,难免就要泄,他前几次中而未成,心中难免燥火,百十招之内他若不能取胜,那就再无任何机会了。” 还有一层话王重阳未说,那就是林朝英已经知道了蛤蟆功的破绽,那就是以点破面,所以才采用凌厉繁复的剑法去试探他的死穴,只要她的剑尖一戳中欧阳锋的死穴,欧阳锋的下场就是非死即伤。 林朝英的剑法可绝不比段智兴的一阳指来的轻易,果不其然,就见林朝英凌空虚点,倏忽突出三尺剑芒,那剑芒又快又急,如电光石火,瞬即向着欧阳锋咽喉飞去。 这一幕看得欧阳克胆颤魂飞,想要惊喊出声,却见欧阳锋身形一动使出瞬息千里,动念间飞掠半空,又以泰山压顶之势,沛然一掌下覆,吓得惊魂未定的欧阳克又马上为林朝英担惊。 却见林朝英凛然不惧,弓足一跃,仰身上冲,化作一道完美的弧线,适时左手广袖舒张,成遮天之势向着欧阳锋覆盖而去。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招绝不寻常,但欧阳锋已然无法回头,他出招太绝了,速度太快,劲道太猛,根本不能刹停,只能与遮天广袖迎面相对。 而此刻,落入其中的欧阳锋,就见袖中天地烟雾氤氲,紫气东来…… “叔父”一声! 在所有人的紧切目光中,欧阳锋身形忽然一滞,下一刻如断线风筝般沉沉的坠下地。 “叔父!” 欧阳克大惊失色,赶紧上前去看,就见欧阳锋脸无血色,胸腹中一道伤口淌血,涌涌不绝。 此时林朝英经已落地,所有人见她除了右手本来青光闪闪的宝剑外,左手也多了一柄紫光隐隐的长剑,剑上沾满的鲜血正慢慢往地上滴。 众人顿时明白过来欧阳锋到底输在了哪里。 只有王重阳目光悠悠,脸上露出缅怀之情,感慨道:“青冥、紫薇终于聚首了。” 年少时林朝英本就擅用双剑,但她武功渐高后,天底下能让她动剑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最后见她使用双剑,还是他们在终南山闹翻大打出手的时候。 “放心,他还没死的去。” 林朝英恹恹抛下一句,立即惊醒了欧阳克,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两个玉瓶,一个倒出了桃花岛的独门灵药无常丹,一个倒出了白驼山庄秘传的续命丸。 两颗灵药一下肚,就见欧阳锋脸色复常,伤口凝结。 众人一见,大感惊诧,他们之中不乏见多识广之辈,但如此灵丹妙药也是从所未见。 只有黄药师盯着那续命丸的玉瓶在暗生闷气,又有带着一丝羡慕和痛惜。 这续命丸的疗效不逊于他的无常丹,但这不是他感到郁闷的理由。 只因其是采集千年人参、伏苓、灵芝、鹿茸、首乌、灵脂、熊胆、三七、麝香种种珍贵之极的药物制成的,这般珍贵的材料让他来炼制,效果起码也能翻上好几倍,但落到这群不识货的家伙手里,就只能胡乱耗用,这跟生吞活咽也没两样了。 白白浪费好材料! 黄药师眼不见心不烦,见欧阳锋无大碍后便转身离去。 偌大的华山战场很快就变得静悄悄的,只留下了欧阳克叔侄,和为欧阳锋疗伤的王重阳和段智兴。 第14章 西毒之心 经过灵药的救治和王、段两人的运功疗伤,欧阳锋的伤势大好,翌日已经可以落地行走。 本想留在祠中照顾的欧阳克,却被欧阳锋要求一起上山观战。 “叔父,你的伤还没好,大动干戈的话伤口会裂开。” 欧阳克颇为无奈,但欧阳锋从来不是可以听劝的人,只见他目光炯炯,语气坚决道。 “不,我一定要亲眼看到,打败我的两个人,谁才是天下第一!” “叔父,他们……唉,你到底喜欢的是武功,还是天下第一啊?” 欧阳克一直有个疑问,欧阳锋执着的是什么? 他若是喜欢武功,但为了成为天下第一,又做了不少令人不齿的事。 若他想要天下第一,可他练武的虔诚,又是自己从所未见的? 有一说一,他觉得华山上的高手加起来,也没有欧阳锋对武学专注的十分之一。 重阳崇道,洪七贪吃,周伯通好玩,林朝英痴情,黄药师分心杂学,段智兴先重政事而后投佛门。 但欧阳锋不一样,他另外操蛇下毒的功夫是祖宗流传下来的,可以依书直用,他七岁的时候就玩出花来了。 庄中一些年老的仆役蛇奴说过,欧阳锋这些家传本领是历代家主中最粗浅的,他下毒的手法生硬,操蛇的本领也没有不高。 初时他不以为然,直至他见过一位年长蛇奴,那家伙简直就是大蛇丸转世。 谁能想到他干瘦的身躯里居然这么能藏,瞬间之中就闪出上百条毒蛇,品种不一,大小长短各异,而且每一条蛇目光都是幽冷发绿,白齿森寒,显然都是见血封喉的毒蛇,据说从他学会操蛇一天起,就没人敢靠近他一丈之内。 除此之外,还有白驼山庄收藏中土域外或是祖上流传的各种奇毒,每一种功效都是骇人听闻,但这些毒药没有一瓶是与欧阳锋有关。 因为他在其他方面根本用心不多,一心向武,也因为此,他利用白驼山庄的影响力,不断地收集各个地区的武学,除了中土西域,还有西藏等边远落后的地区都有所接触,从而在钱库、粮库和兵库外,又新建了一个武库。 听到欧阳克此话后,欧阳锋斜睨了一眼,笑道:“克儿,你看这些中原人都已经家徒四壁了,为何还要十年寒窗,读书识字?” “当然为了考取功名,加官进爵。” 欧阳克不假思索地说出口,都下一刻又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他们之间就没有纯粹喜欢读书、钻研学问的人吗? 不,肯定有的,但如果有机会让他们做官,他们也绝不会推辞。 因为两者不仅不相悖,而且是相辅相成,因为当官后他们就能读更多书。 相反,如果他们终日困于一隅,又能学到多少学问,百年过后也终为土灰。 你向来推崇汉学,难道不明白什么是三不朽?” “立德、立功、立言。” 欧阳锋点点头,直盯着他,道:“那我问你,若我不能当天下第一,那于世上又有何德?有何功?有何言?有何价值?” 欧阳克怔楞在地,哑口无言。 一直以来,对于欧阳锋他心中都是带着穿越者高居临下的俯视,但没想今日竟被他说教了一番,而这番话确实也令他无法反驳。 他也是人,也会因俗世道理而深有同感。 前世他只是一介俗人,最大的梦想也只是大富大贵,吃穿不愁。 今日他时来运转,一出世就含着金钥匙,锦衣玉食,富贵无边,就算他四处折腾,但这与花天酒地的富二代其实也没两样,只要他们不创业,家底十世也花不完…… 相反,欧阳锋已经找到了一生为之追求的爱好事业——武学,并且也找到了一大堆可利用、可钳制的职业经纪人代为管理,如今他的事业也是红红火火,并为家业提供护航,所以白驼山庄这几年的影响力也是一日胜过一日。 人家是超脱了的物质需求,有了自己的精神粮食,并开始寻求更上一层的荣誉需求。 而他却不理解,还在吃老本,反而夸夸自谈,洋洋得意,这不就是井底之蛙吗? 欧阳克顿觉脸上红烫烫。 欧阳锋不再管他,自己踉踉跄跄地起了身,路过他身边后,便蹒跚而去。 而伫立良久的欧阳克,一时半刻也想不通,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日上当头。 背着欧阳锋的欧阳克不断在树上飞跃,终于来到了华山之巅。 因昨日王重阳损耗功力为欧阳锋疗伤,欧阳克向林朝英请求暂缓时间,便协定午时过后才开始论剑。 青岩之上,林朝英长身玉立,冷艳绝伦,双目含威,眉宇带煞,合起来又有一阵摄人的英气,宛如一尊神女玉像,手持双剑,极目远视。 王重阳则盘膝对面,闭目打坐,清虚宝剑横放在腿上,清风荡漾,衣袂飘飘,似羽化飞仙,又如吕祖降世。 “你们来了?” 王重阳似是察觉到欧阳锋叔侄的道理,含笑侧目。 “久等了。” 欧阳克点点头。 如今到了未时,两人尚未开战,该是怕他俩错过,欧阳克心生感激。 他把欧阳锋放在一个视觉甚好的巨岩边后,便起身跃上,高居临下,视线开阔。 “想不到我还有和朝英比剑的一日,甚好。” 王重阳神色宽慰,抚须而笑。 “我也想不到。”林朝英眸光一沉,颇有感触道:“这怕是最后一次。” 王重阳笑意一滞,逐渐失色,沉沉道,“愚兄昧然,令英妹困苦多年,今日战后,还望能与卿握手言和,重归旧好。” 王重阳这话,却是令众人出乎意料,惊呼不断。 全真教戒律森严,向来禁止结婚生子,王重阳出家数十年,又是全真教的创始人,一向德高望重,如今竟然当中流露出要还俗成婚的念头,众人心中岂能不生波澜。 而一片无人关注的黄药师,此刻更是脸色煞白,忧心忡忡,生怕林朝英会答应。 其他人更是想到,王重阳会不会故意让赛,令林朝英夺得魁首,取走九阴真经。 全真三子则觉天崩地裂,脾气最为暴躁的丘处机忍不住了,当即大步上前。 却被马钰和孙不二拉住,他二人本是恩爱夫妇,后来半路出家,但还明白红尘凡俗,自然知道王重阳是想在临终之前不留遗憾,也让林朝英不再困苦。 林朝英怔愣半刻后,适时一笑,宛如冰雪消融,百花盛放,美不胜收。 王重阳见此,心中一喜,却听林朝英道:“谢谢你,中孚,这确是我多年的心愿,如今达成,确实让我放下心头大石。” 王重阳似乎听出她话中的其他意思,追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林朝英摇摇头道:“有什么事都等这一战结束后再说。” 王重阳顿时明白过来,这一战已不仅关系于他们之间,还有关乎其他被他们击败过对手,以及江湖中观望的各个武林人士。 他们虽然没有走到最后,但也是全力以赴追逐过,若今日一战无法堵住他们的嘴,他日定必再生动乱,难以遏止。 如此想来,却是他孟浪了,但这种鲁莽轻率又令他觉得新鲜,自他入道以后,参透了清净虚无的妙诣,就已经很久出现过激烈的情绪了。 这世间,能牵动他心绪的人,怕就只有朝英一人了。 第15章 朝花夕拾 “叱——” 林朝英一声轻叱,双剑如梭,青剑如龙势大力沉,紫剑如蛇灵活百动,两剑纵横捭阖,凌空交错,连接两剑的是那从前经常见到的银索,而金玲已经被换下了…… “这是公孙剑器、凌空飞剑……” 欧阳克喉咙发涩,不可思议地看着道。 他虽然知道林朝英的武功很强,而且深藏不露,但没想到能高到这种程度,这种早已失传的秘技,没想到居然会在她手中重现。 其他四绝更是脸色各异,他们也想过林朝英还有底牌未出,但未想到居然还有这一手。 洪七率先苦笑,“叫花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就凭那微末小技也敢跟林姑娘较量,惭愧惭愧。” 说罢,就取下背上的朱红漆大葫芦,闷声地喝了一大口。 “这很难吗?” 林红玉一声话语,引得众人侧目而视。 又听她道:“既然你们都见过小姐的金玲银索,难不成换上两把剑就不成?” “你这话……” 洪七刚想反驳,却突然发觉,换上两把剑虽然困难许多,但以他武学素质,也不是克制不了,再把索法换成剑法,似乎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 其他三人纷纷陷入沉思,洪七所想的,他们也想到了。 武功到了他们这种层次,世间一切招式路数都如掌中细纹,俯拾可得。 这套凌空剑舞乍眼之下惊艳万分,但经过抽丝剥茧后,他们似乎、好像也不是不能使出来。 “这是不是就是人说的‘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欧阳克侧头眨眨眼,摇头晃脑说道。 “没错,小姐常说天底下的武功无一不是人创出来的,前人能创,今人就不能创?难不成今人就必定逊于前人? 何况,小姐还说这门武功不是她创的,她不过是在看到诗圣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后有感而发,可见早有前人走通了路,只是如今失传或隐没了,但终点仍在,你还能找不到路? 所以,最怕的不是没有路,而是漫无目的。” 林红玉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却听得欧阳克五人震耳发聩。 段智兴侧身一拜,道:“林姑娘这话,智兴受益匪浅,请受智兴一拜。” 说着,他又对前方酣战的林朝英遥遥躬身一拜。 林朝英这一番话可谓给他打开了新天地,武功原来不需要拾人牙慧,他们也可以凭借自己走出的路,去通往成创造一番成就。 其他三绝亦是如此,同样向林朝英和林红玉一拜。 他们对这番话的的感触更深,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后三掌早就失传了,洪七是靠着帮内资深长老记忆和相关典籍,结合自身的武学素质,才把其重新补全,恰如林朝英一样,做到了不逊前人的事。 欧阳锋和黄药师的一身武功更是全无方向,全靠自创,甚至乎欧阳锋还好点,他家大业大,有数不尽的资源供他堆砌,但黄药师则是毫无功底、纯属自悟。 但如今,他们也靠着自创武功走到这里来,虽不像林朝英一样走到峰顶,但也告诉他们这条路可行,心中对九阴真经的渴望也大大减少。 而场上王重阳也没有令他们失望,出手可谓毫不留情,似乎把刚才说的话统统忘掉。 精凝过的全真剑法更加凌厉,之前用在欧阳克身上的‘一剑化三清’毫不客气的施展出来。 迅速攻击林朝英三飞剑,向她发出三种不同的攻击招式,一剑强似一剑,三剑一气呵成,起始当头直劈,被林朝英斜身闪开,王重阳立马圈转长剑,拦腰横削,林朝英旋身一弯避开,王重阳跟着纵身从剑上跃过,长剑反撩,疾刺其后心。 朱子柳见了也不禁倒吸一口气,他的生平绝学哀牢山三十六剑被段智兴称赞过,剑法凌厉号称天下第一,但对比起王重阳的全真剑法·一剑化三清,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但林朝英似乎后背长了眼睛,倏忽间一遁而去,身姿宛如游鱼般优美顺畅,又滑不留手。 而林朝英也适时发动攻势,她银索横空,使出天罗地网势式,织出一片弥天大网,往下覆盖而去,一如昨日网罗住欧阳锋的袖中天地。 所有人看着浮空两边的长剑,有灵蛇出洞,伺机而发,又如双龙出海,杀机布天。 昨日欧阳锋就输在这一招上,如今林朝英这一招更加厉害,王重阳该如何逃出生天? 却见王重阳一脚后蹬,长剑潇洒自如地挥出,每一式发出之劲轻微得紧,但每一击都博得众人的惊呼,只因 每一举一动莫不妙绝人寰,武学中所谓「四两拨千斤」,虽是形容的话,但是王重阳的这门武功确实已臻这等地步。 “这门武功暗含七星列阵,我等皆从未见过,不知是贵教哪一门神功?”黄药师目光如炬,又精通五行八卦,刹时就看出些门道来了。 见到有人跟他说话,周伯通马上高兴的像个孩子,嘻嘻笑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斗转星移’?” “可是姑苏慕容家‘以己之道,还施彼身’的神功?” 段智兴立马回应,姑苏慕容家曾是中原武林第一世家,曾因造反之故被宋兵缉拿归案,百年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但因他祖母跟慕容家干系颇深,所以他也有所了解。 “没错,这门「大北斗七式」也是师兄听到后,有所感悟而创出来的,仅凭藉一丝真力就能把对方的攻击一一化解,说是「天下第一守式」也不为过。” “那倒未必,你看!” 只见林朝英一击不成,当即撤回银索,以手持剑,剑光一闪,剑锋已经到了对方的喉咙。 好快的剑! 好绝的剑! 用剑的人见多了,但像林朝英如此狠绝的,他们却从未见过一个。 他们以为已经见到林朝英的真正实力了,但下一刻他们发现又错了,林朝英的剑比他们想象中更快更狠更绝。 与此相比,王重阳适才的一剑化三清根本不值一提。 林朝英的剑锋处处不离其死穴,见缝插针,一击不中便抽身而去,但当你尚未反应回去,她又在其他地方攻去。 欧阳克眼珠子都掉了,他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他去的根本不是金庸而是古龙,林朝英也根本不是剑客,而是杀手。 一双剑在她手上化作勾魂夺命的魔器,或直插,或横扫,或竖劈,枪法、鞭法、锏法、峨眉刺的招式用法也一一呈现,甚至乎一只手指都成了杀人利器,这那是适才凤舞九天的神女形象,简直就是一个地狱跑出来的收割生命的黑白无常。 “怎会这样?” 欧阳克惊呼道。 “就是这样!” 林红玉振振有词道:“你以为小姐的武功怎样来的?若在江湖上打出来的早就出名了,之所以一直默默无名,是因为她之前都在沙场里厮杀。 当年王重阳抗金,小姐也曾一起上阵,战场上想要保命的最好方法,就是让敌人丢去性命,所以必须利用好每一个攻击的机会。 面向金兵排山倒海的攻势,哪有心思时间去用花俏的招式,恨不得像串糖葫芦一样,一剑刺死好几个。 后来抗金失败后,我们流落江湖,才开始学了那一套不顶用的花巧,否则的话,以前动手那一次不是直接往脖子上砍的。” 所有人全身一抖,以林朝英的武功,次次都去劈脑袋,有几人能挡得住? 她俩没成女魔头,是真的克制了不少了啊。 一时间所有人望向她俩的目光,既是忌惮,但更多的是钦佩。 第16章 群英落幕 不是所有人都是英雄,但所有人都会敬佩英雄。 纵使欧阳锋也一样,起码他做不到为了减少杀孽,而去费劲留手。 而其他人则是钦佩林朝英一介女子,能够不顾身家性命,投入战场去抗金。 纵使不悦的丘处机也说不出话来,因为他最崇拜王重阳的,就是昔日他举旗起义去抗金。 “王重阳呢?他的武功为何不像林姐姐的?” 林红玉淡淡道,“千金之体,坐不垂堂,王重阳作为义军首领,岂能不顾身份,他唯一上战场就是我们最后一战,我们功败垂成,将士伤亡殆尽,他也性命垂危,后来不知怎的居然活了过来,武功也越来越高。” 众人也明白了为什么一同在沙场的王重阳,武功风格跟林朝英迥然不同。 王重阳武功深邃自然,暗含道家真意,简朴平常,滴水不漏,不着痕迹,玄之又玄,道意盎然。 只是随意一招,并无一定招式,却千变万化,随心所欲,不受剑法拘束,不在常规之内,又随手一挥,似乎不使半点力气,却是剑术中至高无上、天下无人能当功夫。 林朝英手中的紫青双剑成剪,似乎要把他的腰斩之际。 王重阳的清虚宝剑一戳两刃交点,气势一滞,旋即形如飞雁展翅高空,凌空倒挂,剑尖勾划出一个玄妙之极的弧度,最后一点恰好落在林朝英的后颈之处—— 进一分则入,退一分则脱,丝毫不差,阴阳之隔。 林朝英慢慢回转头,看着喉咙上的剑尖,神色复杂。 “我早觉得你刚才那一剑眼熟得很了,以为又是全真剑法中演变出来的,如今这一下后发先至,我倒是记起来了,这是独孤老鬼的剑道。” “独孤前辈剑术旷古烁今,天下用剑之人无不以其为首,重阳厚颜也借鉴一二。” “独孤老鬼的剑法说到底也不过是‘料敌先机,后发先至,运用之道,存乎一心’十六字而已,你能做到这般,说明你已经尽窥其剑道奥义,又走出了自己的道,我确实不如你多矣。” 林朝英宽慰一笑。 王重阳却是大吃一惊,他素知林朝英心高气傲,但今日竟听到她承认自己不如他? 此刻,他丝毫没感到惊喜,只觉得心头有一阵不安之感涌上心头。 王重阳紧张问道:“英妹,那我们刚才说的话呢?” 林朝英怔愣半刻,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后,便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所有人都被她的动作给吃了一惊,虽然她表现得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出格的地方,但她对王重阳不寻常的感情,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姐姐!” 欧阳克见此情形也是一头雾水,尤其是从他们最后的对话中听出一个特殊的名字。 独孤求败? 林朝英和王重阳竟然和他有过接触? 对了,紫薇软剑本来就是独孤求败的武器,那青冥剑是不是就是独孤求败的利剑呢? 欧阳克有许多许多的疑问,但此刻也顾不上了,只因王重阳心中的恐慌,他同样也有,所以此刻他十分担忧,连忙追了上去。 夜幕降临,又到夜尽天明。 欧阳克久寻不至,又在祠中等了一晚,也不见林朝英归来。 于是翌日又跑遍了整个华山,去寻找林朝英的踪迹,林红玉和王重阳也在找,最后除了受伤的欧阳锋,也都帮忙跟着寻找。 众人找了三天三夜,最后连同林红玉也跟着不见了,此时,众人才想到林朝英主仆可能已经离开了,于是王重阳迫不及待地赶回终南山,想要去查探林朝英的踪迹。 全真教等人走后,段智兴一众也跟着下山了,洪七也带着一众丐帮去发散寻找。 欧阳克失魂落魄地回到玉女祠,里边只有欧阳锋一人坐在祠中,他望了一眼欧阳克后,默默地身后取出了一个银色布条包裹的事物递给了他。 “这是林姑娘交给你的。” “姐姐?” 欧阳克一惊,满怀希望地望着他。 欧阳锋摇摇头,道:“是红玉姑娘。” 欧阳克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用的银索,便见里面是两把宝剑,一紫一青,末端又各自系着一个金玲。 打开的一瞬间,欧阳克心中发沉,他似乎想到些什么。 纵使他这几天也有所猜测,但当真要面对这一刻,他还是觉得难受无比,陷入了无尽的恐慌当中。 “她又没有话要说?” 欧阳克嗓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双眼通红地问道。 欧阳锋长长的叹了一声,摇摇头道:“没有。” “你如今过去终南山,应该还能见林姑娘最后一面。” 欧阳锋目中精光飞闪,却又温声抚慰道。 欧阳克忍痛地摇了摇头。 她一声不吭,不就是不想让他见了难过么? 何况,他实在不想让她灵前也不得安宁。 欧阳锋在打什么主意,他当然知道,但他此刻已无心去管,也不想沾污了她的灵堂,既然她不想他看到而伤心,那就不如归去。 不如—— 归去…… ………………………………………… 武林宝典,九阴真经。华山之巅,论剑定鼎。 经过三日的发酵,轰轰烈烈的武林盛世终于落下帷幕,六大宗师之名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江湖。 黄药师、段智兴、欧阳锋和洪七四人因不分伯仲,被人成为四绝,寓意四人武功,登临绝巅。 但四绝之上,仍有王重阳和林朝英两人超凡入圣,修为通天彻地,被称天地双绝,即为天神通和地仙剑。 天地神仙,武功盖世,又出于终南山中,终南山渐渐就成为了江湖人士心目中的武学圣地。 但此时,作为新晋圣地的终南山却无丝毫欢庆之意,反而是一片沉寂,甚至有些莫名的诡异、和滑稽。 一切源于重阳宫的后山禁地中,荒诞无稽的现象。 只见一大群全真道士围着活死人墓敲锣打鼓,做着超度法事,而巨大的断龙石也放下了一半来当做墓碑,石上居然刻着‘王门林氏朝英之墓,’侧边还有几个小字上书‘夫王重阳立’。 墓碑前面还正正放了一顶大红喜轿! 阴婚已经够诡异了,还要撞上法事,最离谱的是,新郎还是正在主持法事的道士! “王重阳,你闹够没有!” 在林朝英棺前守灵的林红玉,终于不堪烦扰,出来大声叱骂道。 这句话同样也说中了在场众人的共同心声,他们还没在祖师取得天下第一的惊喜中醒来,就被这一桩‘喜事’给砸中。 但他们很快就想通了,喜当孙就喜当孙,起码祖师婆婆也是天地二绝,多了座大靠山也是件高兴事。 却没想到世事无常,这剑仙没当两天,居然就嗝屁了,真是喜极生悲。 但更离谱的是,王重阳坚持要办婚礼,丧礼也不能停,就有了如此诡异的一幕。 王重阳见林红玉出来,哀莫大于心死的他挤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往前递上一套大红包袱。 “玉儿啊,帮我给朝英换上衣裳,等我忙完就进去跟她拜堂成亲,不要让她久等了。” 本想接着大骂的林红玉,听着这熟稔的语气,刹时一怔,一阵精神恍惚。 曾几何时,她跟随两人共闯江湖,是何等的快意。 后来两人分道扬镳,但林朝英依旧念念不忘,对他的来信念念痴痴。 仍想起林朝英临死前,口口念着的名字,对着存放许久的嫁妆,目光依依。 林红玉不禁目光呆滞,眼红泪落,摇摇头道:“不必了,这些东西她早就准备好了,就想着将来会有这一刻。” “朝英!” 王重阳忍不住破声而哭,悲恸天地。 第17章 五年(上) “大师兄,欧阳先生又有信给你了。” “乖,扔了。” 欧阳克慈爱望着他地说了一句,却把对面的陆乘风搞得嘴角不停抽搐。 毕竟一个十五六岁少年居然对着一个二十多岁成年人说这样的话,实在充满了违和感。 但没办法,黄药师离经叛道,但他的弟子一个赛一个尊师重道,欧阳克又先入门,这声师兄可真没法去掉,只期望欧阳克能快点长大,他就不用出去被人笑话了。 说话之人正是黄药师的五弟子陆乘风。 “欧阳先生毕竟是你的……这样不好?” 陆乘风愣了半刻,弱弱说道,却下一刻迎来欧阳克的冷眼如刀,令后者顿即全身一抖,刹时住嘴不说。 他差点忘了这是欧阳克的禁忌,而且欧阳克的年纪虽小,但在桃花岛中的威严却不少! 三年前,他和欧阳克于云南大雪山中采药,偶遇南帝的四大弟子,不想那武三通的出言不逊,被其用弹指神通一击射伤手指,后来‘渔樵读’相继上阵,都被其自创的‘碧针清掌’逐一击败,后来还不得不惊动了段智兴。 此时段智兴已经退位出家,法号‘一灯’,仍记得当时他听见‘渔樵耕读’撺掇一灯对付大师兄时,一灯说过:“当年华山论剑上,我就听王兄说他曾与周伯通相争,功力只差点火候,二十年后待他长成,武林必将是此人的天下。 但如今才过了三四年光景,他的武功就到了如斯境地,我怕不出年,他就赶上我四绝中人了,且罢了,我等出家之人戒嗔戒怒,今日让他一步又何况?”说罢,便带着四人匆匆离去,据说已不在大理国中。 当时一灯的话音虽小,落在他耳中却震耳发聋。 当时华山论剑过去了不过五、六年,天地双绝又先后逝世,世间武者无不以四绝为尊,如今他听到自己仅得三寸钉的师兄,居然能有四绝之资,还能迫退南帝,岂不让他大吃一惊,肃穆起敬? 加上这些年黄药师为了下一次的华山论剑,废寝忘食,教导工作全落在欧阳克这个大师兄身上,两者之间还多了层传艺之恩。 说起来,这些年扬名立万的黄药师开始广收门徒,大有开山立派之意。 但这一时兴起很快就被纷纷扬扬前来拜师的人搞得不堪其扰,在千挑万选之下,最终只留下眼前这最合口味的陆乘风。 此前,加上在杭州收下的二弟子曲海潮,专注横练的三弟子陈玄甲,名字还过得去的梅若华,以及后来被他在街头救下的两个孤儿,分别取名武陵色和冯南星。 如今桃花岛七大弟子,正是初露锋芒时。 欧阳克把玩了一下手中的金铃铛,嘴上淡淡道: “乘风,帮我准备好玉葫芦,我要去灵蛇岛一趟取些宝血炼丹。” 陆乘风颔首,又道:“六师弟和七师弟是否也不跟上一起?” “母亲最喜欢小孩了,带上他们住几天也好。” 说着,欧阳克倦懒地伸着懒腰,起身离去,他的步伐似是闲庭信步,但一步踏空,顷刻来到一丈之外,随后依旧是一步一丈,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陆乘风抬首望去,纵使见了许多次,依旧觉得无比惊艳,这种犹如缩步成存的神奇绝技,甚至连黄药师也自叹不如。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门惊世绝技来之不易,盖因欧阳克的修炼方式至今还令他们觉得不可思议,难以企及。 据他所说,他这是参照了全真教内功的修习方式,全真武功顺沿道门武功一惯是的水磨功夫,讲求厚积薄发,水滴石穿。 所以在这些道派中是少有出现少年英才的,大多是后劲绵长、老而弥当的得道全真。 故而他们也不是躺平的,但真要苦修硬磨,又会失了道家清净自然,淡泊无为的心境,所以全真教便把武功道理融于日常的行走坐卧,呼吸吐纳之中,无不蕴含某种韵律。 待武功与生活融合,便能倦倦不殆地自行练功,日久天长之下,自然会赢在终点线。 周伯通就是最好一个例子。 第一次华山论剑之前,裘千仞都收到邀请,但周伯通却只能跟他玩闹。 第二次华山论剑,他已经不逊色于四绝中人。 第三次华山论剑,更是继承其师兄“中神通”王重阳地位得“中顽童”之号,成为了“天下五绝”之首。 可见全真武功,无愧「天下武林,武学正宗」之名誉。 欧阳克这些年结合了全真修行法门以及古墓寒冰床,勤学不勉,才练就了一身道法自然,返璞归真的境界,颇有从心所欲不逾矩之意。 而桃花岛武功虽有独到之处,但在筑基一道上却是逊色不少。 欧阳克明白这非黄药师缺失,只因他从前独来独往,孤身一人,哪会想到日后还要弟子操劳烦心。 所幸的是,九阴真经中就含有无上筑基法门——易筋洗髓篇,欧阳克亲自为他们传下,才给他们打好良好的根基,却没想惹来了黄药师的不愉。 华山论剑后,王重阳和林朝英的自创武学大放异彩,惹得四绝中人心中不忿,立志要创出不逊色于前二人的神功,堂堂正正去获得天下第一和九阴真经。 故而,黄药师早知九阴真经在他手中,也不去求问,甚至认为他把九阴真经传授下去,是在打他脸皮,大受刺激的他开始整日闭关,如今更是数月不见,如果不是哑奴送去的饭菜每次清空,他都以为黄药师遭遇不测。 但相比于黄药师的心高气傲,欧阳锋的遭遇却是跌宕起伏。 当初他还是耐不住怀缅之情,想要上山拜祭林朝英,却不想欧阳锋早就料到,还偷偷跟了上来,还用他的名义进了重阳宫。 他前脚盗书,后脚就被人发现了,幸好当时他和王重阳一起,才免于被愤怒的全真弟子一拥而上,任意打杀。 但没想到的是欧阳锋真的得手了,还成功逃脱。 这下子可好,全真教上上下下都把他当做共犯,要求把他关押,叫欧阳锋拿经书换人。 但问题是,欧阳锋会在乎他这个侄子吗? 所有人都觉得他会! 因为他无妻无子,欧阳家中就唯有他一个独苗儿。 可欧阳锋和他都心里明白—— 他欧阳克已是一个弃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汉家传统思想从来都不会困住欧阳锋。 若欧阳锋真的在乎他,就不会在他深在敌阵时出手。 而欧阳克也绝不会怀疑,欧阳锋对武功的执着和痴迷。 因为他能为了九阴真经而放过杀死亲子的杨康,也能为了九阴真经而失去他的儿子。 果不其然,欧阳锋得手后连夜快马加鞭,赶回到白驼山庄,命人加强防范,却对他只口不提。 也因此,他一度失陷在重阳宫中,拘禁监控。 这种日子没过多久,风声过后,林红玉就亲自上了重阳宫为他说情,加上周伯通帮口,才把他关押的地方换在了活死人墓。 第18章 五年(下) 在古墓中他得到了林朝英一切传承,甚至还见到了九阴真经。 王重阳后来现身道明,原来九阴真经早就被他毁了,唯一拓本就只刻在古墓中,待他死后就会启动机关,整个古墓就会沉落地底,化作他和林朝英的葬身之地。 此事他也让惊诧了许久,到底欧阳锋盗窃的是什么? 他自然明白自己在欧阳锋心里比不上九阴真经,但其他的玩意又及不上他这个亲儿子,所以他得到的必定是世间罕有的神功绝技,才会令他罢手而回,不问世事。 后面的两年,他都在古墓中度过,直至王重阳寿极而终,他才被林红玉偷偷放走,两人一下山便见到了早就等候的黄药师,才知道王重阳一早就安排好了。 欧阳克不愿回去再见欧阳锋,而江湖中人又把他当做威胁欧阳锋夺取真经的资本,致使他无立足之地。 无奈之下,他跟随黄药师去了桃花岛,林红玉也因古墓坠毁而无家可归,在黄药师的诚心邀请之下,一同落居。 后面数年间,他因得了古墓、桃花两大真传,又在王重阳、周伯通的毫不藏私的慷慨下,窥得全真武学的玄妙,武功突飞猛进,进步斐然。 可一年前欧阳锋的出现,却他打碎了他的宁静。 他曾猜想过欧阳锋盗窃的什么神功,使他废寝忘餐,皓首穷经。 是王重阳藉之超凡入圣的先天神功? 还是林朝英呕心沥血所成的玄素心经? 欧阳克不得而知,却在再见欧阳锋的一刻,顿觉昏天暗地。 眼前那人一身脂粉气,身上那件衣衫式样男不男、女不女,颜色之妖,便穿在女人身上,也显得太娇艳、太刺眼了些,落在他高大魁梧的身躯里头,配合那剃光了胡须的青茬子,简直就如同变态般,令人作呕作闷。 葵花宝典! 这四个字立马浮现他脑海中,顿时如同魔恸般,萦绕不断,回荡不止。 后面的事,精神恍惚的欧阳克不甚清楚,只听到黄药师和他大打出手,最终不了了之。 欧阳克本想问谁胜谁负,但看见黄药师带着铁青的脸色,以及迫不及待地赶回去闭关,连忙闭嘴不说。 后来欧阳克也算想明白过来,欧阳锋终归是中了王重阳的算计。 这计谋并不高明,却恰恰正中了欧阳锋的心理! 只因这葵花宝典这等邪功,落在洪七手里、段智兴手里只会束之高阁、落在黄药师以及其他人手里,或许也只会借鉴一二、。 对他们来说,神功绝技不过是他们攀登武道的一块石阶,而武道也不过是他们人生中占比较大的一部分,要他们为了武道而放弃尊严和底线,他们是难以能做到的。 但他下套的人偏偏是欧阳锋! 没有其他人比他知道欧阳锋有多醉心武道,有多执迷武学,甭说是挥刀自宫,纵使是九死一生,他也敢冒险去做。 经此一役后,这位便宜叔父在他心中最后的伟岸身影,也彻底幻灭,并对其开始敬而远之。 却不想欧阳锋练了宝典后,竟然性情大变,一向自私自利的他,居然当众宣布他的真正身份,并立他为新庄主,引起江湖上的喧嚣不断,烟尘四起。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他的母亲尤惜惜,名声沦丧,绝望之下只能上吊自尽,后来虽被人所教,但也不得不出家削发,避世人前。 前人的过往,他无法置喙,但也不能眼看着亲母受累,只得在问过黄药师后,把人接到桃花岛。 但尤惜惜自觉羞愧,不愿再见前人,他只得又将人迁移别居。 桃花岛的不远处恰好有一树木葱翠的大岛,岛上奇峰挺拔,耸立着好几座高山,比桃花岛还有广袤宽阔,若非黄药师喜爱桃花,需要平坦的地势去种植,此处就是师门所在地了。 但林红玉习惯幽居,早早就迁移此地,后来他又把尤惜惜带到一起,想着相互有个照应,反倒成全了一桩姐妹情谊。 不多时,欧阳克走到岸边,海风中夹着花香扑鼻。 海外孤岛众多,黄药师独独选址桃花岛,除了喜爱那桃花,还有这地方安全。 若离最近的陆地舟山,也不过一天船程,日常补给及时,消息也不隔绝,而岛屿四周浓雾深锁,礁石环布,难以靠近。 但只有找准方向,此处便是最好的渡口海岸线。 ”南星、陵色,你两人收拾好了吗?” 欧阳克上前,伸手摸了摸两个凑到他身前的小脑袋。 小脑袋立马抬头往上看,露出两双黑黝黝、充满灵气和纯澈的眼珠子。 桃花岛门下除了他和陆乘风,余下弟子都是出自贫困之家,所以即使黄药师性情喜怒无常,不好伺候,他们也对其崇拜至极,如奉天神。 其中年纪比他还小的武陵色和冯南星最为可怜,早早就流落街头,也最得他师徒俩的怜爱。 接着他又看向眼面最年长的男子,二三十岁,一身灰褐色麻衣,面容忠厚沉默。 欧阳克见此不由得叹气,曲潮生完美地诠释了‘穷不过三代’这句话的道理。 他的原名叫做曲三,家中的父母以及年长曲大和曲二都已经在饥荒中饿死了,若非然遇上好为人师的黄药师,他的命运也会更他的家人一样,所以他是所有弟子中对黄药师最为尊敬的,练武也是诸位弟子中最勤奋的,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迟。 所以他不到五年,就从入门功夫碧波掌法、灵鳌步练到落英神剑掌与旋风扫叶腿,如今又开始涉猎东风绝技,借以时日,必然成为江湖中的一流人物。 “潮生,你练武勤勉,我和师父都看在眼里,但万事切忌过犹不及,这段时间你就歇一下,帮我看顾好师弟妹们。” 曲潮生一听,顿即连连点点头,诚恳道:“师兄,我会的了。” 随即他移目望向侧边的年纪相近的玄衣男子和红衣女子,哼哼道:“玄甲,若华,你二人倒是相反。天天都在玩闹,还怪我不传武功给你,哼,下次我回来,不见你们的蛇龟盘和美女拳法进步,看我不收拾你们!” 欧阳克瞪了他俩一眼,直令二人低下了头。 对着这两人,欧阳克心情是非常复杂的,因为他们正是桃花岛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 但让他恨他们又做不到,毕竟此刻陈玄甲只是一个桀骜偏激的叛逆少年,梅若华也只是被众人宠得有些娇蛮任性的少女,大体上还是个好孩子,对他甚为敬重。 为此,他对两人身上花了许多心机,不惜把古墓武功和自创武学传授于他们,还他竭力阻止黄药师给他们改名字,希望不再有‘黑风双煞’出现世上。 至于陆乘风就不用说了,出身大户人家的陆乘风是诸多弟子中结局最好的一个,因为对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甚为感兴趣,跟黄药师志趣相投,才在千百人之中选出,年少老成,办事颇为稳重。 “乘风你就继续协助师父,管理岛中大小事务,闲来时候不要总入桃花阵中玩,我叫师父传给你的奇门五转练得怎样?回来后我也要看看!” 陆乘风脸色一苦,看得众人哈哈大笑。 第19章 五毒秘籍 一叶孤舟动,茫茫大海中。 舟行半天,夜幕渐渐降临,星辰序列,闪闪烁动。 欧阳克躺在甲板上,目光悠悠,享受着许久未有过的宁静,上一次还是在终南山时静听松涛,动随风起的日子。 他沉醉这种宁静的时刻,又畏惧着这种宁静的时刻,因为一到这时他就会突发狂想,想些有喜有悲,有哀有乐,有懵懂亦有感慨的往事,这一刻他仿佛不像自己,又似乎做回了自己。 “师兄,你在想什么?” 躺在身侧的武陵色凑过来,瓮声瓮气地问道。 他比冯南星年纪大些,相比于冯南星的懵懂,但已经理解到世间的苦难了,所以也更能感受到欧阳克身上的情绪。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过去的事情而已。” “是在想伯母和姨母吗?” 他天真地问道。 “也有,你呢?你想她们吗?” “想!” 武陵色脑中晃起两张慈爱的面孔,连连点头。 欧阳克轻笑一声,把他和睡眼惺忪的冯南星抱在怀中,温声念道:“我们很快见到她们了。” 翌日清晨,三人被哑奴唤醒,感受到海面上清劲的海风,顿觉一阵爽朗。 不多时,用过早饭的三人已然看到出现在远处的海岸线,随着船越来越近,欧阳克眼前逐渐清晰见到岸边出现的两个熟悉身影,心中不由得一阵欢喜。 武、冯两人更是高兴地蹦蹦跳跳起来。 迫不及待的欧阳克更是拎起两人,跃入海中,只见他脚尖一点,似箭般向着渡口冲去,不过顷刻便落到了岸边,看得林红玉和尤惜惜两人又惊又喜。 “你这孩子,这般大了还毛毛躁躁,多等一会儿也不行,”尤惜惜转着他看了一周后,嗔怪道。 “没错,你自己就算了,还带上陵儿和星儿,他们俩可还没学武功,若落到水里怎么办?”林红玉也跟着责怪道。 两人埋怨了两句,又各自从他怀中抱走一个孩子,就相继转身回去。 惹得被落下的欧阳克一阵好笑,俩女人混在一起天天说天下男子皆薄幸,下一刻见了孩子就欢喜得又亲又抱,难不成男孩子就不是男的? 欧阳克摇摇头,连忙跟了上去。 五人穿过一片丛林,这里彷似千万年前未曾开发的原始热带丛林,树木高大遮天,丛草高掩人身,时不时有各种怪异的鸣声在叫,其中的嘶嘶声更是令他毛骨悚然。 “我们还是快点走!”欧阳克赶紧唤道。 尤惜惜嬉笑一声,“怎么了,几年不回西域,连蛇也怕了。” 欧阳克苦笑一声,哑口无言。 蛇,他当然不怕,但对此也无甚好感,一向敬而远之。 相反的是,他的母亲对此很是喜欢,在养蛇操蛇方面也很有一手,据家中老人说已经尽得欧阳家的精髓,当初她离开西域之时,还带走了数之不清的‘小可爱’,东行一路上引起无数的恐慌。 他实在不明白外表柔柔弱弱的母亲,怎会有如此彪悍的爱好? 三人脚步迅速,很快就走到一处山谷中,只见山谷四周绿竹葱葱,中有清溪流水穿过,溪边上边伫立了几间高高低低的精致竹楼。 竹楼下层皆是两人畜养玉锋和毒蛇的处所,众人掠过直接上了楼梯,路过曲折的长廊,进入了一间清雅风致的房间,房间里三面皆有窗子洞开,窗外风光迥异,各有妙致。 “你这次前来似乎心事重重,有什么事尽管直说,你我母子无须见外。” 尤惜惜为欧阳克沏了一盏茶,茶香随着热气上升,弥漫散开,令人心神陶醉。 林红玉早知母子二人久未相见,定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早早就带着两小孩离去,只余母子二人隔空相对。 “我要回西域一趟!” 欧阳克想到此话可能会触动尤惜惜的神经,但他放心不下武陵色和冯南星,必定把他们留着这岛上,所以他也不得不说。 果不其然,尤惜惜恬淡的脸色顿即一变,喜色全无。 过了良久,才放出一句,“你要回就回。” 欧阳克正色道:“这些年他行事愈发乖张,喜怒不定,令人难以捉摸。又三翻四次寄信过来,要我回去继承白驼山庄,但我厌烦了他,一直置之不理。 但我心中一直隐隐不安,想要知道他性情大变的原因,我绝不相信仅仅是一本‘葵花宝典’就令他有如此改变。” 尤惜惜听了,依旧神色不变,“你不必顾虑我的心情,我跟他本来就是因利而聚。 从前他需要一个欧阳家血脉的后裔和一个帮他打理俗务、免他烦心的帮手,而我身无依靠也需要一个依靠,两人才走到一起。 后来那几年我地位稳固,他又担心我鸠占鹊巢,牝鸡司晨,才想出那一招来除掉我这个威胁,但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必然不会对你动手,你放心即可。” 欧阳克点点头,答道:“这一层我也想到,但这几年欧阳山庄的现象愈发古怪,山庄的兵团战力下降,军纪散漫,周边地区难以控制,强盗劫匪时常劫掠山下的城镇和路过的商旅。 现在赶路的旅客开始不经过白驼山庄,连西藏等边远落后的地区也不去纳贡,等等颓靡现象,但他居然置之不理,实在不合乎他的性子。” “确是不寻常,按你所说他练了那劳什子葵花宝典,武功大进,气焰应该更加嚣张、更加霸道才对,当年的金轮国不就是这样才被他覆灭的吗,怎么现在就越来越沉寂了呢?” 甭说她和欧阳锋有过肌肤之亲,但她对欧阳锋的忌惮和畏惧非常之深,她至今不明白当初为何敢找上他的,这令她想起,至今还是后怕不已。 欧阳克跟着‘嗯’了一声,有一句话他没说,因为欧阳锋的‘软弱’表现,他已经听到风声,有人想要剪恶除奸,为中原武林迎回‘九阴真经’了。 他不怕这些廯芥之患,但也不胜烦扰。 一旦欧阳锋如今的面目外传出去,他实在无颜面做人了。 尤惜惜望了他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以你的武功,出去的话也没多少个人能奈何得了你,但人心叵测,江湖上最险恶的反而是那些弯弯道道,你带上也它让我安心点。” 说着,她起身走到了一张榻椅旁,收起了上边的毛毯,放在了欧阳克跟前。 欧阳克诧然,放在手中端详,但翻来覆去也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毯子,连忙目带疑问地望向尤惜惜。 尤惜惜一笑,拎起毛毯用力一撕,只见细密软绵的白毛纷纷四下,而那脱毛的皮子裸露空气中,显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欧阳克惊奇道:“这是什么?” 尤惜惜面露怀缅,感叹道:“这是你外公留下给我的遗物。” “外公?” 欧阳克更加好奇了,从前他不是没有问过尤惜惜外家的事,但都被她三言两语给推搪,家中的下人也知道她是从大宋嫁来的,但具体位置却从来不知道。 后来他来大宋后,就更加忘了,所以他对尤惜惜口中的外公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吗?现在你长大了,给你说说也无妨。” 欧阳克立马洗耳恭听。 “正所谓门当户对,我能嫁进白驼山庄,娘家自然不是小门小户。 我出身于苗疆五毒教,乃当时的五毒教教主独女,忝为神教圣女和万妙山庄庄主之位,可谓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到这里,尤惜惜目光悠悠,嘴角浮上久违的矜傲笑意。 “那你为何嫁到白驼山庄里来的?” 欧阳克这句话看似无稽,实质一语中的,盖因他已经听到了个中之要。 尤惜惜的婚姻显然是政治联姻,自然需要一个出身显赫的贵女,尤惜惜地位够了,可她还多了一个特性,那就是权力。 像尤惜惜这种手握重权的人,必定掌握了五毒教许多秘密和资源,把这种权力核心人物外嫁出去的,岂不是资敌么? 尤惜惜瞥了她一眼,哀戚道:“这桩婚事是你外公一手促成的,再位高权重的人也有老去的一天,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新教主一旦登位,我就是最大眼中钉和钱袋子,为了保住我的性命,他做好忍痛让我离开。” “让你当上新教主不就好了吗?” “你这个想法你外公也有,甚至在那人崛起之前,我已经是所有人眼中的神教继承人了。” “那人?那人是谁啊?” “苗王孟天野!” 第20章 重出江湖 “他!” 欧阳克虽长居世外,但对于武林之事也不是完全隔绝的。 身临其境的他更加明白这江湖卧虎藏龙,绝非只有六绝才算得上高手。 昔年王重阳举行华山论剑,就邀请过不下于十位成名已久的武林高手,无一不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巨擘、泰斗。 除了华山上的人之外,还包括了少林寺方丈苦乘禅师,铁掌帮帮主裘千仞,明教教主石三枪,洞庭怪人烟波叟,以及就是这位苗王孟天野。 苗疆地偏西南,气候炎热,雨林广布,蛇虫众多,故而瘴气湿毒深锁,苗人因地制宜,也善于炼蛊炼毒, 所以苗疆巫蛊虫毒令世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它与百草门的草木药毒、以及上承星宿派遗泽的白驼山庄的金石矿毒,皆被人称之为‘天下三毒’,。 按理说,这种势力善用地利,虽能以旁门左道称雄一方,但与世隔绝使他们难有进步,底蕴浅薄,很难培养到这样的大高手。 白驼山庄本亦是如此,只不过是欧阳锋兄弟两人励精图治,博取西域中土两地武学精华后,才有了后来的武学根底。 但苗疆不一样,苗疆向来隔绝排外,武学水平数百年来几乎毫无变化,是绝难诞生出苗天野这样的高手。 另外就是收到了王重阳邀约而不去参加论剑的,要不就像苦乘禅师的自家绝学无数,看不上九阴真经的,要不就是自觉毫无胜算,心生退避的裘千仞等人,再有就是淡泊名利之辈。 孟天野能从一介无名之辈崛起成为苗疆的无冕之王,自然不是后两者,可第一种他似乎也没有这种资本啊? 欧阳克挠挠头,甚感困惑。 但他也不是自寻苦恼之人,既然想不清楚,那就不去想就行了,孟天野这个名字在原着中从未出现,想来他一辈子也不会给他有交集了,还是多看看手中这本新鲜滚烫的五毒秘籍比较好了。 但他撕开一看,顿时有一种熟悉之感迎面而来,这秘籍他虽从未看过,但个中描述,在过去十几年中不知被尤惜惜在他面前用过多少次,有些内容看到开头,他几乎可以想到后面了。 欧阳克干脆直接掠过蛊毒篇章,直接翻看武功板块,上面记载了十门武功,这十门武功几乎都是与五毒有关,其中上五门写的是关于五毒教祖传神兵的金蛇剑、软红蛛索、蝎尾鞭、金蜈钩以及金蟾锥的兵器用法,下五门则是毒功赤练神掌、千蛛万毒手、毒蝎指,三阴蜈蚣爪以及天蟾功的修炼方式。 看到这里,他也终于明白道家正宗的钓蟾劲怎么变成蛤蟆功的了,原因就在这,而且原本比后来的蛤蟆功还要阴鸷险恶的多,一口真气含而不发,混杂毒液于口中,一旦发作就毒箭脱弦,劲道十足,狠毒无双,杀人于无形。 欧阳克看得冷汗涔涔,自忖一着不慎中了招,怕也要饮恨当场,死不瞑目。 果真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尤惜惜看见欧阳克受惊的样子,调笑道:“现在你知道五毒教的厉害了。” 欧阳克感叹道:“我现在应该庆幸,若五毒教稍微动点野心的话,这得要死多少人啊。” 尤惜惜却冷笑一声,反问道:“我们苗疆中人虽用毒,但心却不毒,研毒、炼毒、藏毒、到下毒就要花费无数心思了,更不必说解毒的必备之法。 但你们练武之人呢?杀起人来一刀就是一个,绝无侥幸,到底是谁狠毒啊?” 这下子欧阳克说不出话了,毒药可怕,但死在武功之下的人起码多上千倍万倍,那样更险恶了? 很久以后,欧阳克才想透明白,险恶的从来不是武功和毒药,而是人心。 而这时的欧阳克已经离开海外,登陆上岸了。 进了中原的欧阳克没有直赴西域,他来了这世界后,大多数时间都是龟缩在深山荒岛中,只在华山论剑前后有了一短暂的闲适时间,如今再入中原,顿时像鱼入大海般的畅意萦绕胸臆。 欧阳克游游逛逛,遍览繁华之象,先登舟山,再上临安,时至嘉兴烟雨楼。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烟雨楼之名便是取名于此,这句话却是讽刺的是南朝大兴土木修建寺庙,导致国力衰弱民生凋敝,这句话恰似大宋江山朝政由盛转衰,金玉其外的写照。 下一联他也想到了,就是‘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虽不甚工整,但十分契合境况,懂得都懂。 嗯,在西湖畔侧建一个暖风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欧阳克如是想到。 但很快,欧阳克就在沉思中被人吸引回去了,只见烟雨楼大堂中有大群人挤围了一起,而人群中央围出一片空地,上有一精神矍铄的老人,一手持扇,一手执按惊堂木,大敲一声,朗声说书。 而老者说的不是神话志异,也不是传奇列传,说的恰恰是江湖旧闻,还是他非常熟悉的那一段。 “世人皆知昔年华山论剑决出了武林六绝,却不知除了这六绝外,还有一奇人参加了那次华山论剑。” “不可能!” “真的?是谁啊!” 说书老人有两下子,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注意,连忙引起下面议论纷纷。 “此人只出了一场,就对上了当时的全真教主天神通王真人,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但他虽败犹荣,年仅十岁就有着匹敌六绝的实力,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王真人曾说,二十年后的武林必定以他为尊。” 老者这句话可谓落地惊雷,掀起了在场莫大的争议,平民百姓议论纷纷,江湖中人更是暴急如跳,不可置信。 “哼,胡说八道,我辈练武之人无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开始,起码十数年才始见成效,一个十岁的娃娃打娘胎里练武还练到哪里去。 他能打上一场不过是王真人心善,才不跟小孩子计较,像是东邪西毒这等心狠手辣之辈,早就投胎转世了。” 这句话赢得很大的呼应,众人纷纷点头称好。 欧阳克也不禁侧目而去,望向说话的青年汉子,他身材高瘦,神色凛然,桌子边还放着一根铁杖,显然是江湖中人。 与他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年纪稍大,身形较为魁梧的大汉,两人相貌形似,该有血缘关系。 “原来是柯氏双雄,失敬失敬!” 原来适才说话之人乃江湖人称‘飞天蝙蝠’柯镇恶,他与兄长‘飞天神龙’柯辟邪在江湖中行侠仗义,颇有侠名。 老者抚须一笑,“若是寻常小孩,自然不值一提,但此人来历非常,乃是西域白驼山庄少主,师承东邪,与地仙剑相交莫逆,情同姐弟,以一己之身就囊括三绝技艺,得天之幸,假以时日,定会成就不俗。” “我以为你说谁呢?原来你说哪个叔嫂乱伦的杂种啊。”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哄堂大笑。 第21章 烟雨楼中 欧阳克也在笑,但他笑的是如此的阴冷。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说话之人身上,一眼就认出了那人身份,只因他又青又长的面颊上长有三个肉瘤,难看至极,正是‘三头蛟’侯通海。 “他的出身如何,我们无须置喙,但他武功却是一等一的好,在与王真人较手前,据说就击败过他的师弟‘老顽童’周伯通,三年前又在大理国大雪山力压南帝四大弟子‘渔樵耕读’,就连参仙老怪也饮恨在他手中。” 老者这话可谓石破天惊,大堂中立马沸腾起来,神色剧变。 周伯通就算了,他向来被王重阳严加看管,又少有参与江湖斗争,所以声名不闻。 南帝四大弟子远在大理,早年又只在朝堂厮混,于武林也是默默无名。 但参仙老怪却不一样,一手辽东野狐拳扬名内外,腿法更是武林中的一绝,既精于关外的大擒拿手,又会发射一种见血封喉的暗器,是长白山武学的一派宗师,在关外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甚至许多中原武林人士也通过他的名字。 尤其是在一两年前,这人的名字更是沸反连天,盖因此人居然不顾身份,公然掳走了许多良家女子,破了她们的身子来修炼采阴补阳的邪术,无数人士义愤填膺,但都一一败于他的手下,无济于事,甚至乎北乞洪七公都亲自上长白山去对付他,也扑了个空,但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就栽在了只有十三岁的欧阳克手中。 这欧阳克才多少岁啊?顶多就十五、六岁,居然就杀死梁子翁宗主一流的人物,假以时日,难不成真能称尊江湖? 不仅在场之人想到,连侯通海和柯家兄弟都想到,侯通海更是脸色难看,只因他反应过来刚刚出言不逊冒犯了欧阳克,想起欧阳锋过往的作风,若这话传到了他们父子耳里…… 他的身子忍不住地发颤,又望向四周之人,心中暗暗杀气渐起。 欧阳克自然也察觉到侯通海的异样,但他也想看看侯通海如何掩人耳目,难不成真的杀人灭口? 若真能如此,自己真是低估了他。 烟雨楼大堂宽阔广大,一楼大堂加上二楼包厢,来往之人不下于百,作为嘉兴名胜,高级场所,能来这里的人除了江湖人士、最多就是富商官宦,即使有王公贵族也不出奇,侯通海真敢在这大开杀戒,他真的要高看他一眼了。 但事实证明,这侯通海虽然浑,但蠢不透。 杀气一闪而过,就立马收拾起三股叉,急脚而逃。 欧阳克却暗自发笑,得罪了方丈还想走! 两指一弹,一道银光飞入了侯通海身子里。 黄药师最令世人畏惧的的手段,一是刺聋弄哑,二是附骨针。 这针上喂有毒药,药性却是慢慢发作,每日六次,按着血脉运行,叫人遍尝诸般难以言传的剧烈痛苦,一时又不得死,要折磨到一两年后取人性命,武功好的人如运功抵挡,却是越挡越痛,所受苦楚更其剧烈。 下一刻就见侯通海突然大喊一声,跌倒在地。 众人一惊,人纷纷转向他围住,就见他瘫倒地上,痛苦不堪的样子,其声之凄厉,其容之惨绝,令人无不惊骇失色。 “他这是怎么了?” “似乎中了暗算。”有见识不凡的人猜想道。 “……” “……” 堂下的情形欧阳克已不再去管,他乘兴而行,如今兴尽,则该回返了。 就在他下楼离去之际,突然间一道鞭子横空,挡住了他的去路。 欧阳克面色不变,只因纵鞭之人身处远处,已经鞭长莫及,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纵鞭的是一个身高不足三尺的矮胖汉子,只见他大步上楼,看清他模样后,闪过一丝自形惭秽和嫉妒之色。 既而,粗声粗气喝道:“你这小白脸,刚才是不是你在暗箭伤人!” 他这话令所有人一惊,连忙朝欧阳克望去,见他一身白衣,轻裘缓带,神态甚是潇洒,看来十五六岁年纪,双目斜飞,面目俊雅,却又英气逼人,身上服饰打扮,俨然是一位富贵王孙,那像是暗算他人的贼子? 欧阳克一阵愕然,他自是不觉得自己天下无双,无人能看出他的伎俩,但如何看也不觉得会是眼前这个三寸钉能识破他的手段。 “谁看到了?“他淡淡问道。 粗矮汉子一阵语窒,目光闪烁,继而用更大的声音喝道:“当然是我啦。” 欧阳克恍然,扫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其身后的一个年纪稍逊他的少女,只见她身形苗条,大眼睛,长睫毛,皮肤如雪,乌发如云,有一股天然风姿。 粗矮汉子察觉到他的目光,连忙侧身挡住,继续喝道:“我问你,是不是你在暗箭伤人。” “你说是我做的,那你说清楚我是怎样做的?” 欧阳克反问回去,粗矮汉子尚未反应过来,就惹得下面议论纷纷。 众人一想也是,欧阳克一直在上面坐着,而侯通海则下边,两人相隔起码也有七八丈,这样的距离想要做些什么,怎会不被人发现。 而粗矮汉子咿咿呀呀、含糊不清,似乎在强词夺理一般,众人心里渐渐把天平偏向了欧阳克。 但这时,身后的小姑娘却走前过来,看了他一眼后脸色马上通红,但又鼓起勇气,怯怯道:“看到的人是我,不是我大哥。 刚刚那人走的时候,我见到了你向他遥遥弹指一下,就好像有东西飞进他身子了,然后他就成这样了。” 小姑娘这话,立马就引起了客人们的讥嘲和讽笑,动动手指就能害人,那骂几句岂不能把人诅咒死。 各种难听的话纷纷涌进了小姑娘耳中,本就羞怯的她不由得愈发难受,不禁泪水盈眶,珠盈欲滴。 但他们不信,不代表所有人都不信。 柯氏兄弟脸色凝重,相互对视,他们行走过江湖日久,见识多广,自然听说过某些武功极高的内家高手能够飞花摘叶,隔空伤人,虽未曾亲眼见过,但也知道这种人物,不是他们可比的。 若眼前的少年真有如此手段,今日这对兄妹的情况怕是不妙了。 第22章 一见如故 却见欧阳克神色不变,他一手伸出,在高手眼中却如弥天大网般倾覆而下。 柯氏兄弟看得胆战心惊,想要出手相救,却见他的手落在小姑娘头上,轻轻摸了摸,笑道:“你说的没错,确是我做的。” “啊——”小姑娘惊吓一声,连哭也忘了,下边听到的人也是一惊。 下一刻,就见欧阳克身形一动,如三月柳絮般飘起,在众目睽睽之下掠过了两兄妹浮上半空,又如灵燕盘旋般俯身转了一周,冲着大门飞了出去。 不过须臾之间,他们就见识了一遍大变活人,纷纷怔楞当场。 “这、这是神仙吗?” “绝对是神仙下凡,你看他长得就不似凡人。” “神仙啊,快点去追!” “……” 反应过来的人纷纷跟着出去,却已经不见了欧阳克的踪迹。 “大哥、我们……”同样追出门口的柯镇恶问道。 “我们也去追!”柯辟邪说道。 “等等我们!” 两人尽施轻功,向着欧阳克消失的方向追去,刚才的两兄妹也跟在后边,除此之外,另外四个男子也一同在跟随。 对于这一切,欧阳克全不在意,对他来说刚才的事不过是一段插曲。 人背后无人说,哪个背后不说人,自欧阳锋自曝后,难听的话他就听不少了,要生气也早该气完了。 不过,若眼前有苍蝇敢去挑衅他,他也不免心烦去一掌拍死,尤其是侯通海这种做没本钱买卖的,死了也是活该。 欧阳克畅游空中,心里想着嘉兴还有那些没见过的名胜古迹,最出名的南湖烟雨楼刚刚去过了,其他的似乎都是后世才逐渐出现的,算了,还是去一趟乌镇,领略一下江南水乡的风光再离开。 这时,他脚尖轻点,碧水未荡清波,罗袜半点未湿,宛如惊鸿起舞般掠起,翩然落在一叶扁舟中。 欧阳克望向舟头垂鱼的伛偻背影,笑声唤道:“老人家,听闻此处风景独好,还请载我一程,定有重金酬谢。” 却见那人丝纹不动,欧阳克顿生疑惑,想要走前,忽然间那笔直入水的钓线一动,银蛇乱舞般跃起,直向欧阳克飞冲而去。 欧阳克此时才看清这钓钩居然是直的,难不成是姜太公转世,要钓他上钩? 他连忙双指一动,把那笔直尖锐的细钉夹住,才感受到其中暗含的千钧重力,但下一刻他瞳孔紧缩,只见钉尖劲气外发,脱体而出,连忙飞遁而闪,落到那乌篷之上。 欧阳克冷声说:“我好心相请,你不领情就算了,竟无辜攻击我。” 这时老叟终于有所动静了,他回转头,露出一张令欧阳克惊奇的面容。 “是你!” 欧阳克实在想不到刚才还在烟雨楼说书的老者,下一刻居然又化作乌镇里的渔翁,甚至比他更快来到这里。 尤其是刚才露的那一手,比他以前杀死的梁子翁,可要高出许多了。 只听他哼哼说道:“是你这无礼小儿与我过不去才对,刚才我在说书时你故意生事,现在我钓鱼你又把它们惊走,岂不是存心坏我生计,令我饿死。” 欧阳克眼珠一凝,脑中翻阅起过往的记忆,他不信这样的高人会凭空出现,必定有过往存在的痕迹,他博闻强记,对天下各门各派的高手和武功都了如指掌,对他们的事迹和经历也记得非常清楚。 很快,脑中就锁定了一个最为匹配的人。 一个只闻其人,未闻其声,连其师黄药师也要虚礼以待的人 “可是烟波前辈当面,欧阳克得罪了。” 欧阳克摇摇拱手作揖。 “哦——原来是你小子,难怪你适才对侯通海那小子毫不客气,活该,该打,呵呵。” 他脸上再无适才的愠色,反而兴高采烈,跟周伯通一样孩子气。 说着,又把竿子一抽,把鱼线鱼钩一下扔进了水里。 “早听闻家师说过前辈风采,晚辈神往已久,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欧阳克客套了几句,钓叟却毫不客气,他说道: “你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既不像那黄老邪,又不像你那便宜老爹,反倒有牛鼻子的腔调,听说牛鼻子教过你两年,看来是真的咯?” 欧阳克早听闻烟波钓叟是个怪人,但他一直不知道怎样奇怪,现在终于明白了。 上一刻还喜怒无常,性情冷癖,下一刻居然就开始跟人谈话家常聊八卦。 重要的是,他们才见了两面!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应对,钓叟突然持竿往他方向猛地一抽,他下意识地跃起,就在他想要落地,却见慢悠悠的扁舟如梭子飞过,倏忽间划过数丈之地。 “小子,你净会惹麻烦的,我不想见外人,下次有缘再见。” 他扔下了一句,便随着飞快的扁舟飘远,划出一道优美流畅的弧线,消失在朦胧水烟里。 欧阳克无奈,只得重回陆地,飘落在不远处一座桥边栏杆上。 他极目远眺,只见桥的一侧陆陆续续出现了几个身影,男女老少,高矮肥瘦,各有不同。 细数之下就有八人,而这八人他刚好都有印象,正是烟雨楼中初相逢。 “各位,不知跟我一路何为?” 欧阳克一问,令众人止步在地,令八人为之一发怔。 是啊,他们为什么追来? 为了侯通海? 是,也不是,他们混迹市井,自然看出侯通海绝非善类,有他的该死之理。 他们不明白,但最为年长的柯辟邪却懂得,他们都是被欧阳克的武林意气给吸引。 何谓江湖? 何谓武林? 厮混了几近半生的柯辟邪,岂能不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个道理。 武夫、帮会分子是江湖一份子、市井泼皮、赌棍无赖也是江湖一份子,甚至游医郎中、卜卦术士、走街货郎、私盐贩子、绿林好汉等等三教九流,都可以是江湖一份子。 武林不一样,它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豪雄锐意、是江南折花、江北饮马的逍遥洒脱,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的浩荡回肠。 是他们这些一辈子江湖打滚的人,都难以触及的梦。 但武林吸引人,江湖何尝不是令人向往? 正如如今,他们坐在一起,没有男女之别,没有老幼之分,也没有尊卑之差,有的只是朋友,只是知己。 屋里一派热烘烘,一大群人坐在了一起,举杯推盏,大口吃菜,大口吃肉,相互之间毫无间隙。 第23章 射雕序幕 “不对,你的手够快了,但不够轻、也不够准,这样的话马上被人识穿的。” 说话的人是朱聪,受人指导的人是欧阳克。 两人的武功天差地别,但论妙手空空的本事,十个欧阳克也不是妙手书生的对手。 尤惜惜曾跟欧阳克说过,他的武功够了,但江湖经验不足。 五毒秘籍给他启蒙,但想要行走江湖,还需要许多经验,恰好混迹过江湖的江南七怪等人,就是真正的经验丰富者。 江南七怪的结义,是被欧阳克一手促成的。 但不一样的是,少了一个老幺韩小莹,多了一个老大柯辟邪。 在他们身上,欧阳克才真正明白到什么叫‘江湖义气’。 同时,也明白到江湖底层的辛酸,朱聪的手上功夫可谓出神入化,人莫能测,就是轻功不好,无人教导。 否则的话,他就算做不成盗帅,也能成为偷王之王。 可事实就是,跑得不快的他,连盗圣也做不到,被人捉到时经常打得鼻肿眼青。 而他们都是用扇的,又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样子货,所以很有共同话题。 朱聪羡慕欧阳克的轻功,欧阳克也对他的妙手空空很好奇,两人一合计,就决定相互学习。 没有人会觉得亏了或赚了,因为他们都是朋友,朋友是不会计较的。 之后,两人又各自学了透骨打穴法和分筋错骨手。 到后来,他想起白驼山庄每日都进行大量的马匹交易,便学了韩宝驹的相马之术,赠了他一门白蟒鞭法。 最后,他们也不拘于交换,只要是想心猎喜欢,都互通有无,日日喝酒论武,颇有乐不思蜀的味道。 而这日,有人相约七怪外出一聚,七怪交游广阔,向来众多邀约,他也不去理会。 韩小莹想一同前往,但他传授其的玄素剑法才初通关窍,怕其一时贪玩又荒废学业,并将她留下练剑。 但日近正午,听风辩位修炼有成的欧阳克听到不寻常的动静,似有步伐一致且整齐的足音经过,欧阳克知道训练有数的大群官兵军伍才有的动静,情知有异,连忙向韩小莹询问。 但韩小莹也是一派懵然,又问及七怪的下落。 “我也不太清楚,哥哥他们的消息比较灵通,等他们从醉仙楼哪里回来后,我再去问问。” “醉仙楼?” 欧阳克听状,忽然心里一突,连忙追问道。 “嗯,法华寺的焦木大师跟哥哥们素来交好,今日就是他约了哥哥们到醉仙楼一聚。” 欧阳克一听,哪能不明白这是射雕开幕了,他转世于此,若还能让这些不平事发生,岂不是白来一趟? 当即交代好几句,便尽施轻功,乘风而去。 不多时,便看到了法华寺的一片建筑群,落到院子以后,便见一片狼藉。 环顾四周,江南七怪、丘处机、众多和尚沙弥,个个重伤在地。 忽然他惊呼一声,只因他见到一个身穿黄麻僧衣的老僧正直撞向立柱上去,他当即伸手虚拿。 那去势凶猛的老僧顿时身形一滞,手脚晃动,但身躯如被一只大手紧握,难以前进。 柯镇恶见状暗自呼了口气,虽然他气愤焦木欺骗了他,但若焦木真的遭遇不测,他也难以心安。 欧阳克见成功阻止了焦木身死,旋即又恶狠狠地望向了带着李萍急奔逃走的段天德等人,双指连弹,无形气劲迅速冲射而出。 如果说黄药师的弹指神通是劲道第一,那么他的弹指神通则是速度无双,顷刻间他就发出连射十数道攻击,无视了一边纠缠难分的李萍,点中他们所有人的周身大穴。 留下所有人暗自松口气之际,却不想李萍也是刚烈之极,她一手抽出匕首,狠狠地插入段天德的胸膛,顿时鲜血激射,把两人淋得周身血污。 所有人都被她这一手给惊到了,今日他们大打出手,各有伤势在身,却想不到第一个杀人的竟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农妇? 却听她大声哭诉一声,“夫郎,萍儿终于为你报仇了。” 随即便哭不成泣,弯倒在地。 可谓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同时众人也不禁心生敬服,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妇能做到忠孝节义,已经超出常人多矣。 焦木大师坐在原地,率领众僧口诵《地藏经》超度。 欧阳克一脚踢开铜鼎放出了韩宝驹,又从怀中摸出九花玉露丸分散众人疗伤。 又走到丘处机身边,笑道:“丘处机,我们好久不见了。” 丘处机望着欧阳克的模样,神色复杂,晦暗不明。 他对欧阳克一直没有好感,在华山论剑时听其出言不逊就开始不喜,后来欧阳锋上重阳宫盗经,就更加深恶痛绝,若非王重阳一直维护着他,他早想将其一剑毙命。 却不想今日竟在此处遇见了他,还被他救了性命,日后再不好跟他难为了。 若欧阳克听到其心声,定然破口大笑,昔年在华山你丘处机的武功就奈何不了他,如今他武功大进,谁为难谁说不定了。 不过现在欧阳克也没心情理会他,牛家村惨案已成定局,杀段天德也只是挽回了一半,完颜洪烈可还没死呢! 当即拿住段天德的部属问话,段天德受金国赵王完颜洪烈的指使,袭击牛家村郭杨两家虽是秘密,但对于他的部属也不是全然不知,这不,其中的一个亲信在胁迫下,语声颤颤地道了出来。 丘处机顿时气结,悔不当初。 他怎样也想不到,这阴差阳错之下,还是他害了郭杨两家,一时之间惭愧不已,黯然难堪。 江南七怪听了也纷纷冷笑,本来他们无辜陷入这一桩糊涂事中,心情已是异常难堪,如今得知原来一切皆由他所起,就更是不屑。 丘处机见到七怪朝向他的鄙视目光,脸色微红,又是抢白,想了想,自觉无颜留于此地,便踉踉跄跄起了身,对着焦木大师道:“大师,长春子处事不当,连累诸位,甚是抱歉。如今李娘子已经脱难,贫道心中稍安,但包娘子下落不明,还需我去搭救,请你帮我照料李娘子母子,他日定必重报。” 柯镇恶喝道:“且慢!” 丘处机转身道:“柯二哥有何吩咐?” 柯镇恶道:“你把我们兄弟个个打得重伤,单凭这么一句话,就算了事吗?” 丘处机道,“柯二哥意思怎样?贫道只要力所能及,无有不遵。” 柯镇恶低沉了声音道:“这口气我们咽不下去,还求道长再予赐教。” 江南七怪虽然行侠仗义,却是个个心高气傲,行止怪异,要不怎会得了“七怪”的名头? 他们自问在欧阳克手中得了无数绝技,但这一次都奈何不得丘处机一人,自是心情异常难堪。何况焦木是七怪的好友,差点遭难,也可说是由丘处机行事鲁莽而起。 丘处机脸色又是红又是白,咬牙道:“今日一事,全赖于我,诸位想如何解决此事?” 柯镇恶沉声道:“把你的长剑留下,就让你走。” 丘处机气笑,“这是贫道护身的兵器,岂能轻易离身?” 就在两方人剑拔弩张之际,欧阳克倏然出声: “你那把剑既不是清虚、也不是紫薇,我七位哥哥要来亦是无用,把剑留下其实也是为了一个凭证。” 丘处机愕然,七怪听他此言亦是一惊。 “什么凭证?” “郭杨两家落得如此收场全因是你,难不成丘处机你就能心安理得,不需要为此赎罪,留下你这把长剑就是提醒你,日后郭家子孙必定有人提剑找你兑换承诺。” 欧阳克此话一出,七怪心中纷纷暗赞称妙,本来他们是因为落了名头而泄愤,可是法华寺中又真的藏着郭啸天的遗孀,这一节又是己方理亏,如今欧阳克这一说,反倒成了他们侠义,为郭杨两家出气。 江南七怪以为欧阳克是为了他们出气,却不知他说的正是心中所想。 郭靖、杨康两人同样出生成长外域,日后的境遇却是千差万别。 究其原因,不过在于师、父、母三方的教育。 杨康的母亲包惜弱沉溺过去,置之不理,养父完颜洪烈却纵容娇惯,宠溺无度。 而作为其父故交的师父丘处机,其身不正,任由杨家子孙落于金人之手,只教武功,不教品行,相比于江南七怪耗费十八年的歇尽心力,简直就是无法比较。 他不仅愧对七怪、愧对杨铁心,连郭啸天也对不起。 连马钰都看不过眼了,才不远千里亲赴蒙古,花费两年时间去教郭靖内功。 丘处机无言以对,到最后还是被他们挤兑得狗血淋头,只得留下配剑,羞愧难当地离去,寻找包惜弱的下落。 欧阳克也跟随了一段,但完颜洪烈被打草惊蛇,匆匆忙忙就带着包惜弱走了,他也想看看丘处机到底如何去处理,便暂且不管此事。 第24章 白驼山庄 十月天寒,一日李萍腹中阵阵疼痛,郭靖随之呱呱落地。 没有了醉仙楼之约,江南七怪也无须再收郭靖为徒,他们依然逍遥度日,整天混迹在市井之中,相比于江南七怪,更多人喜欢称他们为‘市井七侠’。 而法华寺一事后,七怪见识了李萍的坚忍刚烈、义薄云天,不禁心生钦佩,平日里少不得关照,还取笑说要把在街上摆摊卖茶的她收为江南第‘八’怪,惹得一直未列其中的韩小莹飞醋乱起。 但韩小莹很快就不能吃味了。 之前欧阳克得知其身怀‘越女剑’绝技后也想要亲自见识,但这门剑法传了千年,流失精华甚多,只剩下一丝神韵,难以重现剑神阿青的绝世风采。 但同时,欧阳克也窥见了其上佳的练剑天分,便想为林朝英寻一个传人,将其推荐给了林红玉。 郭靖满月过后,曲潮生带领一大群哑奴将韩小莹接走,而他也有重任在身,同一时刻分别离去。 昨日还济济一堂,今日就分散离去,七怪深为伤感,坚毅如李萍也不禁眼红落泪。 欧阳克自觉耽误日久,便快马加鞭,直入长驱。 时隔七年,欧阳克重回故里,村庄路上的人稀稀疏疏,从前挨挨挤挤的商人客旅,骆驼马匹、也变得零落散乱,纵使他有所预测,也不禁心有戚戚。 他一抽缰绳,慢步而上,朝着白驼峰上的城堡建筑群走去,途中的哨兵一见他,连忙一惊,跪地行礼,离山庄越近,守卫的兵团越多,直到他来到山门时,前面已经聚集了一地奴仆士兵。 “庄主回来了,还不尽快准备。”随着一道苍老的声音喝出,山门中的人鱼贯而出,先是驱蛇人将蛇队分列东西,中间留出一条通路,数十名白衣女子姗姗而至。 他们先是扶着欧阳克落马换轿,剩下的人又牵马而去。 ……………… 大厅。 “他呢?” 欧阳克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更衣沐浴后的他落座其上,抬眸望着他面前跪拜的一众老人,出声问道。 眼前的九个老者说得上是白驼山庄的中流砥柱,他们掌握分别着白驼山庄的管家、部队、商队、村镇、钱库、粮库、兵库、药库以及武库,个个位高权重。 为何都是老者,自然是因为年轻些的桀骜难驯,难免起了雄心壮志,都被欧阳锋拿去喂蛇,剩下的不说是忠心耿耿,但都是剩者为王,苟者为帝。 当然,其中也少不得神仙丸的作用! 为首的月白衣老者,正是管理白驼山庄商队的康管事,他左右睨了一眼,周遭等人颇为自觉地离开后,白衣老者才低头沉声说:“前庄主早就失踪了。” “失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欧阳克凝眉问道。 这时,一个身穿灰白衣的老者上前,他是掌管白驼山庄内部的石管家,恭恭敬敬道:“这事由我来道明,也许我比较清晰些。” 欧阳克缓缓点头。 “前庄主的离开是早有预兆的,离开前他就交代了一切,就带着一众蛇奴离去,至今未有消息。 真正原因可能与三年前一桩事有关,当时有一群波斯商队折返西域,循例他们要进贡宝物给前庄主,他们送给了前庄主一颗西域异兽的内胆,据说有辟邪避毒的奇物,前庄主收到了很开心。” “听起来寻寻常常,亦不稀奇,怎会跟他失踪有关。” “他们回去之时,前庄主目光如炬,发现他们中有人背上了一个小木箱,立马就发现步履变重,甚至有些吃力,便知道有异,便当即令他们把箱子打开,一探究竟。 但他们当堂拒绝,前庄主一怒便把那人脖子扭断,然后把箱子取走打开,是六枚质地坚硬无比的令牌,长短大小各不相同,还想还有隐隐有火焰飞腾,颜色变幻的图样。 前庄主一看就是奇石异铁铸成的宝物,上面还写满了汉字,似乎是些清规戒律。 那时候那群波斯商人才知道畏惧,便开始老老实实答话,说那是波斯一个叫拜火教的教派的宝物,他们在几个乞丐手中买来,打算回去波斯上贡拜火教,以谋进身。” “明教圣火令,有趣!” 欧阳克笑了一声,又道:“然后呢?” “但后来前庄主未免麻烦,把他们全部留了下来,但不曾想三个月后,突然来了一大群波斯人,要求前庄主归还六枚令牌,前庄主把他们全部杀了,其中还有三个武功高强又怪异,手里居然拿着跟之前一样的令牌做武器。 后来我曾听前庄主讲过,这些外域武功很有兴趣,可能会去波斯去寻求,不久后他就带着一群人突然消失了,我们遍寻不至。 我们也不知道庄主你什么时候回来继位,一直不敢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欧阳克点点头,忽而想到一件事,他眉头一挑,冷笑道:“既然他离开这么久,你们是如何度过极乐之期的?” 一听到‘极乐之期’,九人浑身打了个颤。 极乐之期就是神仙丸发作的日子,若得了解药,自然继续是快乐如神仙,但如果没有解药,那就形同下地狱了。 但有时候死不可怕,若他们不能及时吃上解药,他们就要受到地狱十八层的痛苦,比死更难受。 身穿象牙白、掌管部队的曹管事赶紧道:“初时我们也担心,但前年极乐之期那天,我们聚在大殿时,一个蛇奴突然出现,他给我们送上了解药的。” “哦,那个蛇奴呢?” “他说前庄主临走前只给了他一年的解药,要他在那天按时送给我们的,之后的就没有了。” 欧阳克嗤笑一声,“怪不得呢,那去年呢?” 去年,他经已出了桃花岛,但他又耍别扭而迟迟不归,按欧阳锋的脾性,自然不会特意准备多一年的。 九人面面相觑,随即应声倒地,跪拜痛哭,道:“我们找不到解药,只好、只好再吃了一颗神仙丸。” 欧阳克瞧见他们模样,顿呼一声,狠人! 神仙丸的毒瘾,确实能把他的发作时痛苦抵消,但只能用一次,等下次发作就是加倍的痛苦,简直是生不如死。 为何欧阳克如此清楚?因为他也服过。 欧阳锋是个矛盾的人,一方面对他有求必应、宠爱备至,另一方面也有残忍冷血、苛刻极致,为了培养他的意志和抗毒性,自小就要用百毒来洗练他的身体。 神仙丸在他七岁之时就已经尝过,当他练武稍有松懈,欧阳锋就会取出一个小鼓轻拍,顿时令他提前发作,全身血肉筋骨一起抽搐,似乎要缩成一团,形如牵机,但比牵机还要痛苦千倍万倍。 后来他问尤惜惜,尤惜惜才说这神仙丸中可能含有蛊毒,具体什么蛊虫她也不太清楚。 如今想起,他曾见过欧阳锋罕有地进入练毒房,在里面看到过曾经被他灭掉的西域金轮国中独有的花枝节大蜈蚣,或许就是药引,但其中的炼蛊练毒手法,还需要多番仔细斟酌。 若有成品定然能省不少功夫,但这也是一桩难事,欧阳锋是个颇通人心的阴谋家,在药库里只多放的神仙丸,就是让他们在毒发时候赶不及服用解药,用来拖延时间的。 但又怕他们私自研究解药,所以药库里一颗不多,一颗不少,就只有九颗,因为只要少一颗,就代表有一个人要加倍痛苦,而且想要取出必定要九大主管同时开锁才行,彻底杜绝了他们串通谋逆的行为。 如今距离‘极乐之期’还有三个多月,若他们还拿不到解药,这摇摇欲坠的白驼山庄马上就要轰然一地,他绝不会怀疑这九个老家伙拼死一搏的决绝。 第25章 葵花宝典 欧阳克在知道欧阳锋的大概下落后,便置之不理。 说到底,他跟欧阳锋这个便宜叔父、亲生老子向来三观不合,感情不深,又有尤惜惜被迫自尽在后,就更是恩断义绝了。 但生而未养,断指需还,他日若其遇上困厄,心道仍需尽全力支援报答。 可转念一想,以欧阳锋的武功心计,天底下谋害得了他的人寥寥无几,倒不如担心自己眼下的活要紧。 当下,两大要事已经迫在眉睫。 一是神仙丸解药。 想那九大主管在西域也是赫赫大名之辈,却因神仙药丸被不得不躬身弯腰,若他不能按时给他们解药,他们定比绝望发狂,挺而走凶,做出些难以预料的措举,此为稳内之紧; 二是重振白驼山庄旗号,重复部队武力,痛击马贼悍匪,恢复商路繁荣,此为万世之基。 他思虑再三,抽丝剥茧下想明白这一切的关窍,都系于欧阳锋,忽然想起似有破局之法。 于是他赶紧返回卧室,走到嵌在墙角立柱边,轻转挖空内陷的烛台,随后又在其余三角如斯动作后,刹那间听到一声‘咿咿呀呀’的沉闷声,他连忙钻进床底,就见到两尺见方的黑洞。 此处机关是白驼山庄建庄之时就有的,山庄中各个主子房间皆由此入口进去,通往一处的逃生密室和密道,用于危机之时避难。 但机关开启之法是不常定的,欧阳锋只对他一人说过,连他母亲也不知,幼时他来过一次,其中机关密布,据说稍有差池就要葬身此地。 欧阳克进去之后,顿觉夜尽天明,只因密道顶上嵌满了大小一致,浑圆莹润的夜明珠,按照天上星辰排序,珠光闪闪,熠熠生辉,宛如璀璨星河一片。 昼日星空,世间一大奇景意象,纵使多年未见,依旧记忆犹新。 欧阳克心中感念,依旧不敢丢以轻心,他一边凝望头顶星序,一边暗合脚步落点,两者相互交应,才不会触动到机关。 密道中分岔路无数,更有着密室三层,一层杀人、一层藏宝、最后一层则是欧阳锋的闭关练功之所,也是唯一通往生路之所。 他直接掠过上边两层,直达最底层的密室,此处漆黑一片,欧阳克连忙取出火折子,引起一点光亮,随机点着了顶方的琉璃灯,琉璃灯轻薄剔透,又有数之不清的切面,一点之后,顿时光芒万千。 心中的好奇转瞬化为失望一片,入眼可见为一个方正无垠的巨大石室,长宽一致三四丈,高若丈许,但除了头顶琉璃灯外,空无一物,依旧无可看之处。 欧阳克不禁失望,‘此处是欧阳锋的绝密之地,连我以前也不得而入,只在门口看过一次。既然他想让我继承白驼山庄,定然留下钳制九大主管的解药,为何不在此处?’ 他思虑再三,还是继续搜寻,除了找到逃生密道的启动开关外,其他别无收获,只得回去再看略过的第二层宝库。 欧阳克秉烛开门,进去一看,顿时目光大放,直令人移不开眼。 好家伙! 只见狭小的空间中,就随意摆放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箱子,里边装的是千年的人参、刀枪不入的乌蚕衣、冰封残喘的朱睛雪蟾、还有无坚不摧的圣火令,长短参差的鸳鸯刀,起死回生的续命丸,诸如等等世俗罕见、难得一求的稀世宝物。 难怪白驼山庄中已有药库、兵库,欧阳锋也不把这些放在里面,实在是宝物动人心啊。 但未找到所要的欧阳克稍微失望,随即又平复了心情,环顾四周,,忽而目光一凝,锁定在墙角一个木箱处,他上前打开一开,随之又惊又叹,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二个金属令符,正是明教圣火令,箱子底下还有一本小册子,翻开一看,上面记载着复刻的波斯文圣火令武功以及翻译后的汉文译本。 看到此处,欧阳克顿觉诧异,既然欧阳锋已然得到了圣火令神功,为何还有到波斯一趟,难不成波斯有更吸引他的武学? 若果真有,最有可能也是乾坤大挪移,但乾坤大挪移在中土明教也有,甚至更加完整,又何必舍近求远? 消散的迷雾再次笼罩,这次欧阳克再不像先前一样乐观,不管是欧阳锋故布迷阵,另有所图,还是他陷入了一个更重大更隐秘的旋涡,都令他耿耿于怀,难以放下。 就在他放下册子之时,恍然又想起一事,连忙从怀着取出一玉瓶打开,一阵刺鼻腥味飘逸而出,却见小心翼翼的册子摊开放地,然后从玉瓶中小心翼翼往上倾倒液体,直至全部湿透,他才轻轻地一张张掀起。 在重新打开扉页的一刻,他顿即惊骇在地,只见先前的波斯文经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十六个大字,‘欲练神功,引刀自宫;炼丹服药,内外齐通。’ ‘这是‘葵花宝典’?’ 葵花宝典本就是欧阳锋盗走的,但他为何要隐藏的如此隐秘? 欧阳克连忙往下看去,其后就是沸沸扬扬几千个字,包括了总纲、先决、练气、练剑、炼药以及针法暗器六大部分,他一边看一边就是大受震惊,只因世间再没有人比他更能够了解经书奥义。 这书中描述的练的是全真武学,是重阳武功,也是双修之道。 只见【上部练气】中的第二重中‘男子练气,女子练血,气血双修,事半功倍,气盛血亦盛’,而后半段又出现‘存想天女以两手向腰上至颈摩之,气入泥丸,搬运不停,华池之液咽四十九之数,气固而成真。此境界行之久久,可令气化为真。’ 这门武功屡屡出现男子修炼的意思,却又多次有‘存想天女’的字句,若不明里要的人错误解读,说不定以为要把男人练成天女般不男不女的存在,但精通武功道学的欧阳克明白,这分明是一门道门上乘的双修法门! 而其中的天女不是指其他人,而是指一门修炼成‘天女’的武功,但世间会有这么神奇的武功吗? 有,素女神功就是这样一门武功! ‘素女’本就是道家中的神女,能以此为名的莫不于此有关,但因为练了这门武功失身会武功倒退,比起双修,更像是炉鼎,才会被林朝英封存,有了后面脱胎而出的玉女心经。 玉女者,冰清玉洁,同样要告诫修炼者最好要保持童身,否则有碍功行,所以古墓派才有守宫砂的门规。 但后来林朝英也想出一个办法,就是用全真派的武功去协助修炼,其实也暗示了想要王重阳助其修行,但终其一生也没办法实现。 但没想到的是,王重阳后来竟然特意创出了一门葵花宝典,这门武功不仅能配合玉女心经修炼,更能弥补了素女功的缺点,葵花第三重便描述了男女禀天地之正气,保肾得铅,养心得汞,相结成丹,本源固密,日进千里。 可以说这一门武功是全真教武功·古墓派双修特供版,非得要和古墓派内功双修方可成功。 单独修炼,非得要欲火焚身,走火入魔而死。 欧阳锋不懂其中奥秘,糊乱修练,居然被又他歪打正着,用自宫的方法练成一身厉害武功,真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天意不可违。 第26章 图穷匕见 欧阳克继续翻页,待掀到最后一页时,顿即讶然,因为首句竟是写着‘克儿如见’四个蝇虫小子,俨然是欧阳锋给他的留言,随机凝神细看: ‘儿若见字,定已还家,承继家业,今有良方一剂,可援困厄……’随机便是沸沸扬扬的上百字,正是神仙丸的制造和解药。 也正如他和母亲所猜测,神仙丸的核心就是花枝结大蜈蚣练成的蛊虫卵胎,而一劳永逸的解药根本没有给出,只有每年的抑压缓解,至于为何服用第二颗毒药能缓解,因为包裹蛊虫的外衣就是真正的缓解之药。 看到此处,欧阳克再一次叹服欧阳锋的心机和城府,根治的解药他不是没有,但他没有根本炼出来,因为没有这回事,就可以拿捏下边的人一辈子,若有人反叛,顶多也只能活一年,若他遭遇困厄,无法及时施药,还有人给他陪葬,这种思虑不可谓不深远、不狠绝。 待药方诉尽,欧阳锋又再最后特意留了一句,‘因故外出,无须探寻,若十年不归,当埋衣冠立冢,勿念。’ 这句话又令欧阳克一惊,在他的记忆中欧阳锋一直当时自信满满的,何曾有过晦气说话,如今他竟有话语,实在令他不可思议。 难不成有比葵花宝典更加可怕的神功,让其如此奋勇决绝,拼死一搏? 欧阳克这想法绝非虚言,他对欧阳锋的最大认识,就是他对武学的执着和痴迷。 为此,他可以完全放权给他的母亲和诸位主管,几十年来终日藏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密室中,孜孜不倦;为了不知真假的九阴真经,千里迢迢从西域感到华山跟一群不逊于他的高手拼命;甚至可以冒死不惧王重阳威胁,宁愿牺牲唯一血脉的风险也要偷入全真教,盗窃真经。 今天又见了他的不顾性命,殊死一搏的决绝,除了神功宝典,他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东西能让他如此疯狂。 但葵花宝典纵使是一个大坑,但也是世间罕见的神功绝学,而见识过它的欧阳锋,还有什么武功能让他动心? 欧阳克暗自不解,但还是依照其留下所言,暂且搁置。 说到底,欧阳锋终究对他不重要。 ……………… 白驼山庄。 大厅。 欧阳克高居尊位,他伸手一抬,众人平身,又缓缓道:“九位都是我山庄的栋梁之柱,劳苦功高,本庄主甚是欣慰,各赐神仙丸一枚!” 说话间,门后走进了一行白衣姬人,每个姬人手中托案,案上各有一装着深红药丸的锦盒,和一盏助服的温水。 却见九人脸上顿时喜欢、取走解药一看后又是一变,脸色发沉,目光晦暗不明。 欧阳克目光一闪,徐徐笑道:“尔等不是等候已久吗?还不马上用下?” 九人面面相觑,须臾,这时石管家站出来道:“老奴有事要说。” 欧阳克笑意稍顿,“说!” “我等年老体衰,精力渐乏,怕是难以再为庄主效劳,求请庄主让我等乞骨还乡。” 欧阳克的目光慢慢地扫过每一个人身上,笑意莫名,“这是你们全部人的意思?” 就见九人纷纷跪拜伏地,“恳求庄主让老奴告老还乡。” “各位主管资历丰富,难不成不记得了白驼山庄的规矩,告老可以,但还乡……”欧阳克气笑,但他强自静气,微怒道:“哼!要走就走。” “既然如此,还望庄主不吝,赐下解毒药方,也好我们不必年年打扰。” “你们还想得寸进尺?”欧阳克略带讥笑。 室内气氛骤然一凝,举案的姬人也被吓到瑟瑟发抖,躲在一边。 “明人不说暗语,欧阳锋用毒药控制我等多时,如今他不在了,你还想继续奴辱我们?简直痴人说梦,今日你不把解药交出,甭想生离此地!” 说话的是一个目光阴鸷的老者,鹰勾鼻,肥厚唇,一看就知道不是个轻与之人,此人是武库管事火寻阴。 “听你的意思,似乎我不只要交出药方,还要把白驼山庄交出才能离开,对?” 史管事老神在在,一副十拿九稳的表情,道:“少庄主,你是我们自小看到大的,我们也不想害你性命,你年纪尚小,怕是拿捏不住些繁琐俗事,不如就让我们几个老东西帮你多看几年,待我们一一死去,你自然就成熟稳当了。” 欧阳克拍掌一笑:“好一个图穷匕见,好一个原形毕露,看来你们也是忍耐多时了。” “欧阳克,这白驼山庄是我们一手一脚打下来的,你坐享其成多年,你还想继续霸占下去,未免太贪心了?” “贪心?这白驼山庄字建立开始就是姓欧阳的,我实在想不出你们有何脸皮敢这样说?” “在我们来之前,这里不过是个穷乡僻壤,能有如今浩荡声势,全赖我们多年来的苦心歇力,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如果你识趣把就范,我们许你带走黄金万两,依旧是荣华富贵。” “我就始终不明白,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就范?” “哈哈哈,我知道你得了欧阳锋真传,又拜了东邪黄药师为师,若论武功,我们还真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但你忘了,白驼山庄本就不以武功着称的,但若论旁门左道,你还嫩多了。“ 欧阳克脸色不变,“我知道百年前西域有过一个极其可怕的门派,叫做‘星宿派’,我欧阳家祖上也是得了这星宿派的传承起家的,所以对于各种毒药不说了如指掌,也是如数家珍,如果你说涂抹在座位上的‘无相’,似乎还奈何不了我。” “唉……我早知道你得了令母真传,这些芥癣小患自然奈何不了你,但你也太托大了,你知道我们下毒还如此淡定,却不知那‘无相’之毒只是前菜,我们一直拖延时间,才是重点。” 欧阳克一怔,顿觉不妙,面露不妙! 安主管气焰嚣张地大笑,“这‘无相’虽无色无味,但药效实在说不上多好,但我混上西夏大雪山的毒物炼制的‘清风’,便是大名鼎鼎的‘悲酥春风’,你现在是否觉得眼目刺痛,想要泪流而下呢?哈哈哈哈!” 欧阳克抬手轻轻拭察似乎无法控制的泪水,叹道:“何至于此,既然你们不仁,你们也不要怪我。” 他这无缘无故的一句话,令九人顿感不妙,下一刻就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鼓,这小鼓不过拳头大小,跟小孩玩具一般无二,但却令他们有种肉跳心惊的感觉。 果不其然,就见欧阳克‘嘭—’一拍,九人立马感到一阵难忍的腹疼,纷纷捧腹痛叫,这叫声没有打动到欧阳克,只见他连连拍动,一声比一声响,而那九人经已纷纷落地,抱腹痛哭,泪流不止,止不住的求饶叫骂。 欧阳克对此充耳不闻,只在高台上忘情地拍击,鼓声的节奏伴随着他儿时喜欢哼唱的龟兹舞乐,仿似前方有一群腰肢妖娆的姬人在热情起舞。 第27章 皿食盛宴 就在欧阳克在兴味盎然之际,'呲—'一声破空而出,似有所觉的欧阳克翻身一滚,虽然没用内力,但一招‘狸行蛇翻’被他使的妙到毫巅,不偏不倚地地逃过这致命一击。 随机一招‘鲤鱼打挺’跃身一起,定睛看去,前方出现了一个个身穿黑衣的蒙面杀手,正杀气腾腾地看着他,而唯一露面的男子站在前面,是一个面目普通的中年男子,三十岁许,下巴一圈乌青色的胡荏子,剑法辛辣,迅捷无比。 欧阳克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曹管事之子,白驼山庄年轻一辈中武功的佼佼者曹戈。 “难怪这些年来商队和村庄市集连连遭到强盗劫匪的抢掠劫杀,原来你们一早就勾结在一起了。”欧阳克微眯着眼说道。 曹戈的出现并不出奇,甚至乎再多些人他也心有预料,就如他们所说,他们在这经营了几十年,根深蒂固,岂会没有一些心腹重信,今日是他们向自己摊牌的日子,就更加要深远部署。 但他想不到的是还有一帮强盗悍匪夹杂其中,虽然他们都蒙着脸,但在西域活了这么些年的他,岂会认不出这些亡命之徒的凶悍气质,一个个都似在修罗场上厮混的。 但尚未结束,就见一声轰响,源源不绝的士兵人立马破门而入,迅速把四周围成一片。 此时,随着鼓声刹停而舒缓的九人,渐渐匍匐起身,惊魂未定。 就见曹管事踉踉跄跄起了身,手指颤颤地指着欧阳克,咬牙切齿道:“把这兔崽子给我捉住,我要将他煎皮拆骨!” 话音落下,一大批士兵立马竖戈持盾,纷纷向他收窄防线走来。 似乎所有人都能预见,被里外夹攻的他下一刻就会成为一堆烂肉碎骨,但这时落后的一排士兵蓦然出击,一刀把前边行动的士兵刺了个透心凉,这一场面顿即令所有人一惊。 藉此机会,欧阳克顿觉收筋缩骨,将全身筋骨蜷缩成极小的一团,像刺猬箭猪一般飞了出去。 众人人立马一惊,想要追着出去,却见欧阳克不逃不避,落到了前方的屋顶之上,随即一掌往屋顶上一劈。 众人不明所以,但其中个别管年长之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连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白驼山奇峰逸出、山势险峻,山上各处险峰易守难攻,可设立防守的关卡及防御工事,十分适合依山建造超级庞大规模的宫殿城堡建筑,所以白驼山庄中的机关数不胜数,层出不穷,纵使有些人在这生活一辈子,也未必能知道所有机关密室。 果不其然,一下碰撞声,就见大厅四边顿即落下了巨大的铁栅,团团围困,而房顶天花跌下,屋顶也露出来它狰狞的面孔,一只只透着阴森绿光的箭锋笔直向下,如乌云密布,瞬间倾盆大雨,坠空而下。 欧阳克没有理会里面的求饶声和怒骂声,只在上面静静等着。 手下们的一众背叛酝酿了好几年,但他的布局,岂非亦如此。 欧阳锋很小时候就告诉他,这些人都是毒蛇,可用不可信,畏威不怀德,必须要雷霆霹雳手段才能让他们慑服。 尤惜惜更是从小就严禁自己亲近他们,说他们都是杀千刀的,个个都不是好东西,要千万小心。 他俩的耳提面命,欧阳克自然不会不当一回事。 他不仅早有防备,下手也毫不留情。 黄药师会把作奸犯科的恶人弄成聋哑,带到桃花岛充为仆役,他比其师更要决绝,眼里根本容不下半颗沙子,自得释他们想要谋逆时,就已经想着把他们统统送入黄泉。 为此,他定下了数不清的筹谋和计策。 归期是假的,早在前几天他就易装潜入山庄,用毒药和移魂大法控制了他们一部分心智不坚的手下,令他们危急时反叛。 解药是假的,吃下去就只能活过极乐之期; 中毒也是假的,这些天他装吃装喝,半点不吃过手之物。全身上下都贴上了一层人皮膜,隔绝接触。还用上了闭气秘诀,任何毒也不会沾身。 再加上欧阳锋留下的机关总图和隐秘分布的耳目探子,只要他们踏进白驼山庄一步,就注定生死簿上有其名。 而这时,他的身侧突然间多出了一道身影。 伛偻矮小的身躯藏在宽大的黑色衣袍,看起来似是驼背,又像是低头,他手持着比他高出两个头的鬼头灵蛇杖,上边盘旋着几条大张血口的可怖毒蛇,在他的伸手抚摸下又变得无比的乖巧,‘刷—’一声从袖中钻进,下一刻又从领口出投出头来。 “蛇叟,帮我清理一下。” 欧阳克目不斜视,轻轻地叫唤道。 “全部不留?” “一个不留!” 蛇叟阴沉沉地笑:“很好,我的宝贝们早就饿坏了。” 只听他吹响一个哨子,忽然间衣袍一阵涌动,倏忽间其衣领、袖口以及下摆之处钻出了一条条大小、长短、颜色不一的各类蛇,放眼一看就不下数十条,随即如飞鸟投林一般,飞速地向着大厅里涌去。 除此之外,山庄各处也出现同样情况,屋檐上、丛林里、假山中诸如等等隐秘之处爬出了各种各样的毒蛇,纷纷往同一个方向涌去。 欧阳克望着风中猎猎的宽袍,凸显出蛇叟瘦若骷髅的身躯,目光暗暗地带上钦佩和警惕之色。 蛇叟的来历已经无从探究,他是白驼山庄最奇特的人,资历最老,呆的最久,既是客卿,也算半个主人,据说他素未谋面的祖父对其也是恭敬有加,但他从来不参与白驼山庄一切事务,整天深居简出,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最为拿手的莫过于操蛇之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随心所欲的地步,欧阳家的操蛇之术大多都是学习于他,纵使欧阳锋说起他来,也是一脸凝重的样子。 在打算对付一众叛乱时,欧阳克立马就想到了他,但不只是欧阳克,其他人也想到了,但蛇叟在欧阳锋消失前就无声无息了,找也找不到,只能放弃。 欧阳克也想着作罢,却没想到蛇叟一直就待着地宫之中养蛇操蛇,如今出现的大量毒蛇就是他多年来豢养的,它们栖息在地宫之中,但一收到蛇叟的呼叫,立马就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数以万计。 随着群蛇起陆,山庄众人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山庄不是没有蛇,相反还豢养了许多,但也不可能无规无矩地让它们跑出来的,而且现在出现的数量更是多不胜数,几乎是铺天盖地。 有胆小的已经昏倒过去,惊呼声尖叫声起伏不断,还有胆大的跟着毒蛇跑过来,便看到了大厅中的血流成河,想要救援,但一看到密密麻麻的蛇立马就望而生怯。 “啧啧啧,那些小子虽然混蛋,但缺了那么多人,你这白驼山庄一时半刻也难以运转下去啊。” 良久过后,蛇叟看着满地狼藉的现象后,不禁暗暗咋舌。 他以前总觉得欧阳克不像是欧阳家的种,甚至乎连尤惜惜都不是他亲生的。 无他的,就觉得这小子的太有原则了,道德底线太高了,穷山恶水中根本生长不出这样的人来,谁曾想去一趟中原后竟然变得如何狠辣决绝,如此有手段,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但他这副模样,反而让他更加欣慰,也更加亲切,能在西域这种战乱频发、民风剽悍的地方闯出头来,那个不是血迹斑斑、心狠手辣的,性子稍微良善的,早进狼腹了。 如今白驼山庄被他这样一清洗,中高层人员直接去了七七八八,虽一时难以为继,但也清除了不安定分子,只要框架仍在,重整旗鼓只是时间问题。 第28章 九阴成灾 待清洗一众叛逆事后,欧阳克重新把白驼山庄调整后,也有闲心思去想自己的事。 他一身武功传自林朝英、黄药师以及欧阳锋三大宗师,甚至乎全真武学也有所涉猎,论招数之繁,纵使是黄药师也比不上他,但内功一道上有远远不如后者,这不仅是积累日短之故,质量上也是重大原因。 桃花岛和白驼山庄的内功都属于江湖上乘一流,但与九阴真经、玉女心经相比又逊色不止一筹,这些年来他内功主修的是九阴真经中微妙深奥的北斗大法,是修习上乘功夫的根基法门。 但时至今日,他的内功在寒玉床和易筋洗髓篇的辅助下,早已大成,其根基之深冠盖天下,怕是只有二十年后全真内功大成的周伯通能与他一较高低。 如今他面前顺畅的道路就是进而参悟九阴总纲,统御上下两卷诸多制敌法门,以他的天资,不出十年就可大成,假以时日活脱脱一个黄赏再世,君临天下。 然而,这显然是违背他的本心,他若甘心当一个九阴传人,当日又何必拜入桃花岛门下,不就是钦佩黄药师的才情吗? 遥想起当日黄药师知道他转修北斗大法时的样子,充满了愤懑和无奈的样子,但为了他的前途终究也说不出一句话,但自那日起,他就终日闭关,为的就是创出一门不逊于九阴真经的武学宝典,为自己出一口气。 这些年来,黄药师成绩斐然,不仅把原来散乱的武功极尽升华,还闯出了诸多绝学,拳掌指爪、刀枪剑戟、轻身步法、横练硬功、呼吸吐纳诸如等等,不可尽举,统合为二十三门上乘武学,其博大精深、玄奥繁复已然超出了九阴真经。 黄药师却意犹未尽,言道这不过是枝头叶末,只有把全部串成一条内息,便能如黄河长江般于微末,得于归流,最后成就浩荡气象,至此可以随心所欲,既不必存想内息,亦不须记忆招数,千百种招式,自然而然地从心中传向手足。 欧阳克虽未能亲眼看到那种威力,但也可以想象该是如何惊才绝艳、震古烁今。 若早上十年,他必定会翘足引领、静待佳音。 但他气候已成,傲骨雄心,自是不肯狗苟蝇营、坐等天收。 这些年来,他也改进过一些学过的武功,最开始把欧阳锋从毒蛇身上悟出来的灵蛇拳法结合了白蟒鞭法、收筋缩骨法,更进一步,以往手臂似忽然没了骨头,如变了一根软鞭,能在空中任意拐弯,其快无比,出手之怪,更是令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现在手腕更是变得像是一条牛筋索子,任你怎地翻转,他也能够随着你翻转,这简直是骇人听闻,匪夷所思。 连手掌以及肌肉都是色如莹白,在白里隐隐透现一丝淡青色来。 此拳法招式诡异,身形又极其奇妙地轻灵,全身骨节,有如全都是活的一般。 连黄药师也赞叹他奇思妙想,称道这门武功练到深处,可化成硬气功相对的柔体功,专门克制拳打脚踢等钝击。 他将其传授给了修炼横练硬气功的陈玄甲,冀望他能练到刚柔合一,内外兼备的境界,如同传说之中的神兽玄武,刚柔并重,兼收至重至灵。 自始之后,他对改进和自创功法便一发不可收拾,而最令他引以为傲的莫过于脱胎碧波掌法的惊涛掌,他把从前掌势如波,重重递进的势能推到了极点,形成了骇浪滔天、荡尽天下的刚猛掌法。 去岁,曲潮生凭此绝技,一出道就闯出了‘惊涛骇浪’的莫大名头,愁煞了无数前辈宿老。 东邪黄药师,桃花岛绝技,也再次涌入了武林人士的眼中。 但惊涛掌也耗尽了他的心力和灵感,至今为止,他也创不出更加精深的武功,陷入了止步不前的状态。 尤其是九阴真经练就的内功至阴至柔,为了达到更上一层的‘太阴无极’境界,他又兼修了玉女心经,功力迅速大增,但同时也陷入了黄裳所说的‘九阴极盛,乃成为灾’的境地。 随着他的内力渐强,体质开始偏阴,继续下去,纵使不变女人,子息也会艰难,最好最好的处境也是生不出儿子,只能生女孩。 但葵花宝典的出现给了他另一选择。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章。’ 黄裳早就在九阴总纲中提醒了‘阴阳互济’的重要性,但想要练到这一境界谈何容易,一是阴极阳生,二是阴阳平衡。 但前者境界还在‘太阴无极’之上,据说还要经过至刚至阳的天雷打击,才能在至阴中孕育一丝阴中之阳。 后者则必须同一级别的阳气去平衡,或灵药、或异宝、或功法,灵药异宝这等天材地宝真真是可遇不可求,唯一见过的寒玉床还是至阴至寒、雪上加霜的。 至于功法,他早问过其他人,王重阳回转终南山时,因担心林朝英而快马加鞭,根本没闲心喝酒,更别说遇见创出九阳神功的斗酒僧,而后来少林藏书阁更不止被他一次光顾,达摩祖师亲手书写《楞伽经》被他翻烂了也不见半个汉字。 而逍遥派也早已消失在武林青史之中,那主攻手少阳三焦经的纯阳至尊功也随之隐没,他三上天山也遍寻不见。 本以为要废功重修,却不想经遇见了这葵花宝典,葵花向阳,功起热生,正是天底下至刚至阳的武学,加之他练过的玉女心经,更是免除了自宫之痛。 欧阳克亦是果断,想透之后当即闭目跌坐,运转了北斗大法,此功乃道家武学中的一贯阴柔路子,但黄裳早就说明‘九阴极盛,乃成为灾’,又岂会如此简单。 须知,北斗者,居天之中,为天之枢纽,斡运四时,四时合乎四象,即是少阳,老阳,少阴,老阴。 修炼北斗大法初时面向西方,即为少阴,可练就至阴至柔之力,但欧阳克一时贪功,借助寒玉床修炼玉女心经,后来演变成至阴至寒之力,变成了老阴,万物凋零之象。 如今他面向南方,存想导引,功起热生,立马汇入丹田,本来上窜下跳的阳气一触碰北斗真气,内息逆运,浑身时冷时热,一半落冰寒,一半入火海。 时间越长,欧阳克身躯渐渐偏移向西,灵觉尽失,冥冥渺渺,不知所以。 第29章 大漠来客 大漠。 时值盛夏,毫无遮挡的阳光下,酷烈的暑气的在大漠上蒸腾,如同火山地狱般,砂砾被烧得金黄一片。 在蓝天金沙的交接线,蓦然出现了几个黑点,在匍匐前进。 “二师兄,还有多久才到啊?” 脆生生的娇声响起,她的声音中还带着丝丝喘气。 “本就是一件苦差事,你何苦跟着来呢?” 曲潮生瞥了一眼全身蒙布、只留一双美目在外的梅若华,无奈叹道。 一旁的陈玄甲忙安慰道:“师妹,没事,我们走了五天四夜,今日也该到了。” 梅若华不满地嗔道:“还不是欧阳克那小子说大漠风光绮丽,人一生不看,必然留下遗憾,我才跟来的。”。 “师妹——” “师妹!” 两人异口同声,但一个是喝止,一个是训斥。 梅若华顿时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心中暗自后悔,怎就忘了二师兄最是尊敬大师兄,自己怎会在他面前放肆啊? 果不其然,就听曲潮生沉沉道:“等到了白驼山庄,我一定会叫大师兄教导一下你规矩。” “不要啊!” 要说梅若华在桃花岛上下最怕谁,不是性子孤僻,喜怒无常的黄药师,反而是年纪轻轻的欧阳克。 黄药师多年来深居简出,闭关苦学,他们连人也见不到几面,一向都是放养状态。 而欧阳克不一样,长兄为父,下边所有师弟妹都是交由他教导的,虽然他不懂得教学,但就会折腾人,稍有一点不满意,就要迎来他狂风暴雨般的摧残。 记得有一次,她记不住内功心法,差点真气走岔,走火入魔,欧阳克知道后大怒,罚她抄心法十万遍,接下来大半个月,她的手连筷子也拿不起,甚至一想起内功就想吐。 像这种事情还不计其数,但曲潮生老实听话,陆乘风鬼灵精一个,武陵色和冯南星太小了,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她和陈玄甲两个。 只是近年来陈玄甲刻苦勤勉,功行渐进,也不大受欧阳克训斥。 但她不一样,欧阳克绝不会跟其他同门一样,会因为她是师门中惟一的女孩而留情,相反,看管是十分严格。 故而经常是受不住,但也奈何不了他,只敢在他背后,偷偷说他坏话。 “二师兄,我错了,你不要跟大师兄说好不好?” 曲潮生沉闷的脸上笑了一下,道:“你还没出师就偷跑出来,如今还自投罗网,还用得着我来说。” 梅若华厚布下的俏脸一苦,顿时变得蔫蔫的。 欧阳克出海之前考校过众人武艺,只有根基扎实的曲潮生通过考验可以出师,其他人仍需继续苦练。 但对曲潮生来说,自他父母兄长故去后,收留他的黄药师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一众师兄弟就是他的家人,桃花岛就是他的家,外间毫无令他留恋的东西,所以他依旧待着桃花岛里日夜练功,顺便替欧阳克看顾好一众师弟妹。 直至去岁欧阳克手书前来,令曲潮生率领哑奴前去嘉兴,带走拜师学艺的韩小莹,才开始正式开始出道。 从登陆舟山到嘉兴,不过短短距离,曲潮生就几次大展身手,行侠仗义,击败了众多强敌。 其中最负盛名的,莫过于是他独闯雁荡山铁佛寺,掌毙了不可一世的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赫连环,一下子名震江湖。 但其惊鸿一现后,就很快返回了桃花岛。 直至上月,他又收到了欧阳克的来信,望其前来西域,协助他重整白驼山庄。 曲潮生欣然前往,一众师弟妹也想跟着过去,他自知江湖险恶,岂能答应? 但又想到陈玄甲这几年武功大有长进,便求过黄药师,经过黄药师的一番考验后,陈玄甲跟着可以出师。 他叮嘱梅若华和陆乘风过后便乘舟登陆,却不想梅若华突然出现,原来她早早就躲在木箱之中,静待登陆。 曲潮生劝阻不住,又有陈玄甲帮忙说话,无奈之下只得带着梅若华上路。 一路上,三人跌跌撞撞,兜兜转转,也算是增长了不少见识,历练多了,连娇蛮任性的梅若华也大有长进。 而梅若华见着若无其事的两人,不禁一阵气馁。 平日头,她跟陈玄甲切磋武艺,陈玄甲就是她的沙包,大多是任由她打,只是其皮粗肉厚,又练了横练得硬气功和柔体术,她才打不过。 所以对于他能出师而自己不行的事,令她极为愤懑。 但经过这些天她才知道,原来陈玄甲一直都在让着她,陈玄甲的横练功夫厉害,但不代表他其他武功不可怕。 她亲眼目睹那个偷袭她的马贼,是怎样被陈玄甲一掌拍下,全身骨骼处处寸断,其软如绵,脏腑破裂,惨不堪言,就算神仙也救不活。 据说,那是大师兄传给他的杀招——化骨绵掌,阴毒可怕,必须慎用。 她实在想不明白,不是把自己骨头练到没有的化骨神拳,怎会又变成了把别人骨头化没了的绵掌? 但她被那马贼的死状给吓呆了,当时没有问,现在也不敢想起,甚至乎见到陈玄甲在她身边,有时也会无端觉得一阵阴凉。 三人走了一会儿,这时碧蓝的天际上传来几阵叫声,抬头往上看,便见到空中有几个黑影,凝神细看,竟是三只黑色秃鹫,正围着他们的上空不断盘旋。 “不是说这些秃鹫只吃腐肉的吗?怎么它们都盯着我们。” 只见那些秃鹫体长四五尺,翼展后更有七八尺长,比寻常鸟类就大上不少,加上那双紧盯着他们的炯炯锐目,带钩的嘴,锋利的爪,常人看了也不禁生畏。 “你看,它们像不像在监视我们?” 陈玄甲忽然说了一句,令二人一惊,这些秃鹫高居其上,不远不近,紧跟脚步,一双鹰目紧盯着他们,岂不就是监视么? “师妹,我记得你学过弹指神通,能否把它们都给射下来?” 梅若华看着游走不定、迅捷灵敏的秃鹫,苦笑道:“若是低些还可以,但这起码也有四五十丈高,除非是师父和大师兄亲至,否则我练一辈子也不可能打得到。” “有什么办法能摆脱它们?” 曲潮生望着翱翔流畅的飞行轨迹,摇摇头,叹了口气,“大师兄自幼生长在西域,若是大师兄在此,他定有法子。” “唉——你们说这些秃鹫会不会就是大师兄派来的?”梅若华忽然问道。 这个设想令曲、陈两人愕然,但细想一下,也不无可能。 这些秃鹫的行为显然是训练有数,能饲养训练得起的,绝非泛泛之辈,刚好现在他们踏入了白驼山庄兵团的势力范围,这个区域里头真会有其他势力明目张胆的监察呢? 正当他们要沉思下去,忽然耳朵一动,纷纷移目往前边望去,只见一阵沙尘滚滚,烟云弥漫,里边夹杂着数不清的马蹄声和嘶鸣声响起。 “你们看——”梅若华大喜过望,指着前面涌来的骑兵团,兵团后边竖立起一面面红色旗子,旗面上绣着一座白金雪山,上边还有一玄黑巨蛇蜿蜒而上的,正是白驼山的标志。 “终于到了——” 第30章 师门较技 曲潮生取出欧阳克赠予他的令符后,兵团领队立马派人传信,并带着三人回去白驼山庄。 三人在带领下进入大漠深处,眼前所见直感不可思议,连日来在大漠上赶路,看的都是滚滚黄沙,但这里竟是一个水草肥美且风景如画的仙境之地。 他们沿着远处昂昂白雪化作清澈的河水,路经了绿树成荫、浓密参天的原始树林,其山高林密及面积庞大让人感觉置身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迷宫当中。接着,他们穿过丛林又来到一片绿草如画的草原,周围随处可见一大堆身高健壮厚脂美味的牛羊,远处还可见到在此处生活定居的牧民圈养马匹骆驼,井然有序地里边移动,到达了一片热闹非常的城镇市集、工匠作坊、互市贸易,客栈驿馆,不一而论。 他们脚步渐近,沿着眼前的白驼峰上山走去,各种奇峰逸出、山势险峻,各处险峰易守难攻,设立着一道道防守的关卡及防御工事。 终于到达了山峰,已经连连惊叹的他们,见到这座大气磅礴,雄伟壮观,兼具异域特色的组合式城堡建筑群,也忍不住怔愣发呆,久久不能回神。 “我以前听说大师兄是个大户少爷,没想到竟然这么阔,比师父可威风多了。” 被邀请到大厅的梅若华,眼睛一直忙不住,东瞧瞧西瞄瞄,像一只活泼极了的大花猫。 “注意一点,被师兄看到了又要训斥你了。” “才不会,他这么久没见我,定然很想我了,那能舍得训斥。”梅若华牙尖嘴利反驳道。 “这么久不见了,师妹还是老样子。” 一道轻笑声传出,只见门外走进了一个人,只见他一身无暇白衣,长身玉立,剑眉星目,高鼻薄唇,面目俊雅,神态闲适自得。 梅若华一眼就呆了,她跟欧阳克相处过不短的时间,那时的欧阳克虽然也好看,但那时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但这两三年不见,欧阳克已然长成了一个风采照人,神姿高彻的美男子,比起黄药师也不遑多让。 “大师兄——” 三人异口同声,纷纷起身敬礼。 “不必多礼,坐。” 欧阳克伸手示意,三人闻声而下。 四人几年不见,关系难免生疏,如今重逢也显得拘谨了些。 但一番寒暄过后,各自说起温馨的往事,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心上愈发妥帖。 “若华,最近怎么样?” 欧阳克状似无意的一句问候,令梅若华浑身一颤,心中的绮念瞬间化无乌有,令她忆起了良久以前的阴影。 这句话她太熟悉了,不仅她熟悉,连曲潮生和陈玄甲也勾起了回忆,立即低头吃饭,一声不吭。 每当欧阳克问起这句话来,就是要考验一下他们的学习状况,一旦回答不出来或是令他不满意,接下来就是他惨无人道、不当人子的调教。 “还、还好。” “潮生和玄甲都出师了,我也不好再去管他们。 现在还在门中的师弟妹中就属你最大,你要给下面的师弟做一个榜样才行,等一下用饭过后,我跟你过两手。” 欧阳克温和说道,他的嗓音很好听,清亮且富有磁性,但此刻落在梅若华耳中,却有如恶魔的低吟。 这一顿饭,梅若华吃的很是痛苦,味如嚼蜡,对她来说时间过得尤为漫长,但心中又隐隐期盼,希望过得再长一些。 但是,再痛苦再煎熬,终究还是要到来。 欧阳克、梅若华两人分立厅前的广阔院子,曲潮生和陈玄甲分别对立,站在两人中间,成四角之形。 “可以了,你先出招。” 梅若华亦不矫情,并指成掌,挥动间掌影飘飘,如落英缤纷,四方八面都是掌影,虚实不定,又如桃林中狂风忽起、万花齐落一般,快捷无伦。 桃花岛诸位弟子之中,梅若华所学算是最传统的,因为她练的是黄药师早年参加华山论剑前创的落英神剑掌、兰花拂穴手以及旋风扫叶腿等武功,后来又被他传授了古墓派的轻功拳掌,动起手来婀娜多姿,曼妙无方。 此时她一出手就用了黄药师的绝技‘奇门五转’,以落英神剑掌为基,结合奇门五术中变化出来的招式,出手快捷无伦,掌影飘飘,似一座大山重重压向来,寻常人当然会眼前金星乱冒,抵挡不住。 但她对上的人是欧阳克,如果是黄药师后来升华的‘五岳倒为轻’倒也令他高看三分,但这虚实不定的旧路子,本就是欧阳克的擅场。 只见欧阳克身形迭变,似融入虚空之间,倏然不见,梅若华当即大骇。 桃花岛武功精义,不外乎‘虚实’二字,虚能生气,故此虚无穷,清净致虚,则此虚为实,虚实之间,态虽百殊,无非自然之道,玄之又玄,无大无小。 昔年,黄药师在‘虚’字造诣非凡,所以他的武功繁复不定,如梦如幻,难辨真假,但近年来他专注创造太玄经,在‘实’一道上又有了不一样的见解,明悟虚实之变,不过人心一念,只要心无限制,则变无所定。 听到这句话,欧阳克已然明白黄药师是领悟到了庄周超然物外的高深境界,他有感而发,在落英神剑的基础上创出了一门飞影神剑,飞影乱神,虚若梦幻,共有镜花、水月、梦蝶、空幻四重境界。 欧阳克同样并指成掌,使出了这门跟落英神剑掌源头则一、相辅相成的惊世剑法。 “不——” 陈玄甲惊呼一声,消失的欧阳克顷刻出现,一掌直劈向梅若华头上。 梅若华呆呆抬起头,看着头顶上莹如白玉的手掌,掌侧泛着森寒剑光和阴冷煞气,登时令她惊慌失措。 “为何不躲?” “我……”梅若华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声。 她也知道自己不是欧阳克的对手,但这两年她的武艺大有长进,以为即使不如,也差不了太多。 但她这种认知,跟张翠山眼中的张三丰和谢逊差不多一样,都殊为可笑。 自欧阳克教导众同门武功起,就没动过真功夫,世界上能探得他真本领的人,就只有日益高深的黄药师。 如今他通晓阴阳之变,深究日月玄机,武功愈发深不可测。 自忖重阳复生、朝英再世,他也丝毫不惧,梅若华一池中鱼虾,焉能晓得海阔渊深? 这场考验正式结束,最后以梅若华不得不接受欧阳克近三年的地狱般训练而正式告终。 第31章 故人重逢 随着曲潮生三人来到,武陵色和冯南星又在灵蛇岛长伴母侧,桃花岛中只剩一直潜修的黄药师和陆乘风,欧阳克干脆修书一封,令陆乘风一直过来,共聚天伦。 同年九月,陆乘风赴约赶至。 欧阳克把兵团、商队以及山庄三大事务交付所托,梅若华则被他按下老老实实练功。 年近岁末,喜庆的气氛弥漫山上白驼山头,但一封书信寄来,却让欧阳克心事重重。 “大师兄,有何不妥?” 陆乘风武功与梅若华相仿,但他本就专注于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玄学,所以他不必跟梅若华一样练武,恰好其颇有领导管理的天赋,一上手就把白驼山庄的一众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开始渐有起色。 “今日收到来信,我有几个挚友在中都与金人为难,请我出手相助。” “可是江南七怪?” 陆乘风询问道,他知道欧阳克交友甚严,朋友不多,说得上话就除了亲人师门外,就江南七怪和周伯通寥寥几个了。 “正是!” 陆乘风也皱起眉头,“中都乃金贼京城,贵族重臣众多,精兵云集,高手卧藏,绝对是一等一的凶险之地,七怪怎会惹上金贼的?” 陆乘风对侵略大宋的金人毫无好感,向来是一口一口‘金贼’地叫。 欧阳克微微苦笑,除了杨康和包惜弱,他们和金人还有什么瓜葛? 原来他走后不久,杨铁心就返回故地,四下打听李萍和包惜弱的下落,刚好江南七怪就是嘉兴的地头蛇,还没探听到消息,就被七怪带着李萍找上门来。 杨、李两人一相认,便是相看泪眼,各自说起后来的经历,更是辛酸不已。 在得知仇人段天德死后先是一喜,但又知道原来后面还有幕后黑手,而包惜弱还落到其手中,杨铁心当即悲愤交加,不管不顾就要冲上大都。 李萍一看立马拦住,她虽然也深恨金人,但也知道中都是个龙潭虎穴,贸然前往岂不是自寻死路,此事仍需从长计议。 关键时刻还是朱聪献计,他把丘处机的长剑送上终南山,要丘处机为这一事出力。 恰好此前丘处机也在赵王府中找到了杨康,原想把人带走,却被完颜洪烈以全真教要挟,重阳宫就建立在金国国土上,如若不从,就令大军上山攻破。 丘处机岂是轻易就范的性子,但经过牛家村惨案后,情知不可鲁莽行事,以他一人也难以成事,就想着回山请各位师兄弟援助。 但他也不给完颜洪烈如意,故意透露给包惜弱牛家村惨案的真相,包惜弱一听立马打消了改嫁的念头,并对完颜洪烈咬牙切齿。 双方人马在终南山碰面,惹起了全真教莫大的风波。 七子争端,最终被马钰按下,其道:“昔年师尊义举失败,便困守古墓,不肯逾出一步,意思是不愿与金贼共居于青天之下。 可他后来又为何违背诺言,踏出古墓,在金国国域里建立全真教,广收门徒,授武传道呢? 因为师尊不忘家国之志,他想全真教能秉承遗愿,有朝一日成为刺向金贼腹部的一把尖刀。 如今恩义面前,我们却畏畏缩缩,不敢动弹,岂非违背了师尊遗志。” 马钰这番话震耳发聋,直教五子心悦诚服,无法反对,在安排好一切事务后,便带着全真六子和一众精英弟子,跟随着七怪和杨铁心一起出发中都。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双方定下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先在金人皇宫中制造混乱,吸引官兵部队,以免被人围攻击杀,再派高手杀完颜洪烈,和拯救包惜弱、杨康。 其中完颜洪烈是关键,若他不死,就是救援成功,双方都会招至无穷后患。 但完颜洪烈在经历过丘处机的刺杀后,在此方面多有警惕,赵王府中供奉的无数高手,又有精兵悍卫守护在侧,难以得手。 所以必须要找一个能在万军之中,也能来去自如的大高手,除去当今四绝之外,能担当此任的寥寥无几。 全真教本来还有一个周伯通,但周伯通在王重阳死后就如脱缰野马,游戏人间,行踪成谜,纵使是全真内外也无消息。 而且就算周伯通在,以他的性子,也不敢让他担当重任。 如此一来,江南七怪就想到了欧阳克。 欧阳克接信后叹息一声,在他看来拯救包惜弱、杨康,杀完颜洪烈的最好机会,就是完颜洪烈出使蒙古的时候。 完颜洪烈走出中都,想让他死易如反掌,还能把责任推给三王子完颜洪熙和铁木真,致使金国内乱,两族不和,为大宋赢得喘息之机。 但他无理由要杨铁心忍受妻儿被霸占之痛,也无法拒绝江南七怪和马钰等人的求助,只得交代了几句后,赶紧收拾一番,踏上了旅途。 这一路上,欧阳克走的甚为顺畅,陆乘风早已飞鸽传信,沿路打点一切,给他安排好食宿沐浴,甚至还有着交替骑行的骏马,可谓十分熨帖。 经过连日来的快马加鞭、披星戴月,欧阳克赶至中都时,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 “各位道长,多年不见,近来无恙。” 欧阳克路过村径,向着约定的郊外荒庙之处走去,一眼就看到树下打坐的全真七子以及其余弟子。 为首的丹阳子马钰蓦然睁开眼睛,他的脸上肤色莹润,目中神光内敛,好一副得道全真。 王重阳在生时就评论过,‘丹阳已得道,长春犹未也。’ 可见马钰道行高深,反之丘处机好勇斗狠,武功位于诸子最高,却不修道德,才酿成了今日后果。 马钰领着众道稽首,莞尔而笑,“欧阳公子,许久不见。” 欧阳克放眼望去,马钰左侧还坐着长春子丘处机、玉阳子王处一、长生子刘处玄,右边则坐着长真子谭处端、太古子郝大通、以及清静散人孙不二,对面的弟子中还有几个熟面孔。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故人,欧阳克不禁一时感触,叹道:“华山初见,终南一别,不过八九春秋,如今物是人非,令人不胜嗟叹。” 岂止是欧阳克在感叹,他的这句话也勾起七子的回忆,当年他暂居在重阳宫时,也曾与他们一起在王重阳坐下谈经论道。 如今重阳登天、伯通远去,昔日故人一一不在,岂能不触景伤情? 一时间,各自心中的嫌隙也渐渐消散,只留下回忆中美好的隽永。 八人一阵寒暄,谈起当年意气,时而畅快、时而向往、时而叹息,座下弟子纷纷诧异,只有个别年纪大些的,才稍稍记起欧阳克这一位故客。 庙外的畅谈声很快吸引了里面的人注意,韩宝驹出外一看,大喜:“哥哥弟弟快出来看,欧阳兄弟来了!” 韩宝驹的一下呼声,立马唤来了其他六怪,跟随后面的还有一位白净面皮的汉子。 柯辟邪抱住他,笑道:“兄弟你来了,实在太好了。”随即又指着身旁一个的陌生汉子介绍道:”这位就是杨铁心,乃名将杨再兴的后人,这次唤你过来,正是让你襄助救他的妻儿。” 杨铁心抱拳,涩然泪红道:“杨某无能,无法救妻儿脱苦海,还望义士出手襄助。”说罢,便双腿下地一跪。 欧阳克一惊,连忙扶起,道:”此事怪不得你,你们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我的师父最敬重忠臣孝,你是杨再兴后人,这次又是为了对付金人,我知道了若不出手相助,我师父也饶不得我。” 众人说开后,当午就一起为欧阳克接风洗尘。 他们搬来神柜前面的供桌,上面摆放着各种简单烹饪过野菜野味,七子和七怪分坐长边,欧阳克和杨铁心相对而坐。 其余全真子弟知道他们有事商谈,便守在荒庙四周,或外出巡视。 第32章 密谋部署 一番推杯换盏,杯盘狼藉后,众人关系也亲近几分。 午宴后又收拾好桌面,换上了一张大地图。 欧阳克一看,暗道:好家伙! 古代地图都是机密,尤其中都是金国首都重地,更是重中之重。 如今这地图上仔细标注着中都各个地方的方向、比例以及图例性质,若落到有心人手中,好生利用,随时可以掀起一番风雨。 又见丘处机取出一块较小的地图放在上面,道:“这是赵王府的地图。” 欧阳克惊呼道:“这你也能拿的到手?” “这还多得朱三侠的帮忙。” 朱聪抿唇一笑,好不自得。 自他在轻功上填补了缺憾,妙手空空的技艺如虎添翼,可以说是无宝不落。 欧阳克叹道:“你们准备充足,无须我来就可以救走人了。” 南希仁意简言骇道:“救人简单杀人难,完颜洪烈不死,我们都后患无穷。” 他一般很少说话,不过一说就切中要害,众人听后纷纷称是。 他们来这里虽做好豁出一切的准备,但杨家夫妇毫无面对风险的能力,完颜洪烈不死,对他们来说,永远都是一个威胁。 “既然如此,杀人就由我来,救人就交由你们来。” 王处一着急道:“你一个人怎么可?” “就因为我孑然一身才不怕。” 七子听了一阵默然,纵使他们有杀身成仁的准备,但偌大的全真教派若因此而毁于一旦,终究是舍不得。 “以我的本领杀完颜洪烈易如反掌,甚至可以无人发觉,你们不必为我担忧,我想要走,谁也捉不住。” 欧阳克说出这话,果然令他们大为放心,在座之中大多见识过他的绝世轻功,实在令人望尘莫及。 朱聪的轻功更是由其亲手教导,了解更深,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入王府偷地图,欧阳克在万军之中来去自如,也不在话下。 “杀人我负责了,救人方面你们如何安排?” 丘处机道:“上次我阻遏完颜洪烈霸占杨家嫂子的念头,现在完颜洪烈对杨家嫂子看管极深,不让她们母子同时走出赵王府。王府守卫森严,高手众多,打起来又拳脚无眼,所以我们打算把杨家嫂子引出来后分别搭救。” “可有具体步骤?” 王处一道:“每逢初一十五,杨家嫂子都会去悯忠寺礼佛祈福,赵王府抬轿过去大概半个时辰,辰时出发,申时回去,这段时间同样也是完颜洪烈公干回府的时间,我们提前守候在悯忠寺、赵王府以及街头守候,申时三刻一到,立马动手。” “此事需要速战速决,无论事成与否,我们都尽快离开,免于陷入官兵军队碾轧,待风头过后,再行汇合。” 欧阳克点点头,“很好,还有一个问题,你们知道完颜洪烈供奉了那些高手,将会分布在哪里吗?” 柯辟邪沉吟半刻,哀叹道:“总有人被富贵迷了眼,不顾民族大义的。 据我所知,赵王府内收拢羽翼众多,除了两个武功不知深浅的萨满,还有伏牛派的破门长老‘蒋天南’,飞虎寨寨主艾天仇、河内卫氏卫千山,以及黄河龙王葛霸天等一众赫赫有名的高手。 不仅如此,我听闻他最近极力拉拢有着‘铁掌水上漂’之称的铁掌帮帮主裘千仞,裘千仞虽然没有出山,但派了他的亲妹‘铁掌莲花’裘千尺入住王府,贴身看管杨家嫂子。” 欧阳克眸光一凝,点点头道:“这裘千尺我也听闻,据说其深得裘千仞,武功非同凡响。” “若非有她在,完颜洪烈哪敢让杨嫂子出门,除此之外,还有来历神秘的女子经常跟随左右。” “可查出什么来头?” 全金发摇摇头,“她和杨嫂子一样深居简出,据说长得颇为美貌,而且跟那几个萨满关系颇为密切。” 欧阳克点点头,“她可以先放一边,有七位哥哥的真武七截阵在前,料想她们也闹不出大风波来。” 七怪闻言连连称是,这几年他们声名远播,除了义举颇之外,这门阵法也得益不少,他们凭此与淮阳帮动手,七个人在长江边上打败了淮阳帮的一百多条好汉,江南七怪,端的是名震江湖。 却不知,全真七子听了也是意动连连。 武林中人见了面,少不得大打出手,当年法华寺一战,丘处机不敌江南七怪的真武七截阵后,一直耿耿于怀,其余六子知道后也为之侧目诧异。 故而,前几天他们会合后,一时技痒,摆起了王重阳传授他们的天罡北斗阵,与江南七怪对阵。 结果就是他们陷入真武七截阵中中胶缠,最后不得不使出了当年精思攻敌的法门——七星聚会,才逃出围困。 江南七怪武功个个不如全真七子,却能凭这一套阵法拼个两败俱伤,可见真武七截阵之威力强大。 说起来这门‘七星聚会’也与欧阳克有关,当年他在华山论剑使出的玉女剑法处处克制全真武功,甭说王重阳,同样看到的全真三子岂能不心生异样,所以在王重阳传授了他们足以和天下四绝持平的阵法后,他们又生出妄心,结合了‘三花聚顶掌法’传出这门七星聚会,就是将七人劲力归集于一点,合力攻击。 却没想到四绝还没用上,就在江南七怪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同时,他们也看到这门阵法的道门玄理,跟他们全真教义颇为相合,若他们用上,威力必然更加强大。 但他们也知道不是该说这话的时候,暂且按下不提。 时值腊月十五,年近岁晚,中都繁华之地,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就在这时,街边一阵喝道之声,十几名军汉健仆手执藤条,向两边乱打,驱逐闲人。 众人纷纷往两旁让道,只见转角处六名壮汉抬着一顶绣金红大轿穿梭而过,侧边还有着一众士兵和大汉守卫。 等候多时的欧阳克定眼一看,当即一式‘劈空掌’推出,那顶绣金红大轿‘轰——’声四裂,里边坐着的人也随之落地。 远远望去,摔倒的是一个穿着华贵的青年男子,眉清目秀,鼻梁高耸,相貌俊美。 是他了! 欧阳克顿即身形斜飞,如飞燕滑翔划过半空一条流畅的轨迹,随着两人身形相交,倏忽间,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杀人啊!” “杀人啦!” “…………” 周遭百姓一见,顿即惊慌四逃,大呼大喊。 他丝毫不管下边的闹声,轻功施展到极致,宛若划破天际的飒沓流星,飘远而去。 第33章 拯救行动 悯忠寺中也正发生一场激烈的大战。 完颜洪烈果然不太放心包惜弱,除了明面上的护卫,四周突然间杀出了五六身怀武艺的大汉,想来在包惜弱的每一个落点都提前有人驻守。 不过对于江南七怪来说,亦非难事,只见柯家兄弟、南希仁、张阿生、全金发使出真武七截阵,这阵法端是玄妙,立马就把这几人压制住。 朱聪、韩宝驹和杨铁心趁机带着包惜弱逃脱,但朱聪功力尚轻,只能背着一人离开,所以韩宝驹也载着杨铁心一骑绝尘。 早在荒野等候的欧阳克一见,放声大道:“朱三哥、韩四哥,把人交给我即可。” “好兄弟,你办完事了?”韩宝驹一喜,抽绳停马,放下人来。 “你看!” 说着,欧阳克便把藏于包袱中的人头取出,只见头颅之人死不瞑目,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啊——” 和朱聪一起落地的包惜弱见此立马惊骇,杨铁心把人拥如怀中好生安慰,他晓得自己的妻子爱惜小动物,不忍杀生,如此血腥场面定然吓到了她。 至于这一惊,到底是畏惧还是哀痛,就只有她知道了。 “杨嫂子,你认一下人,他是否就是完颜洪烈?” 包惜弱身子颤颤,小心翼翼地回望一眼,立马就怕的回过头去,在杨铁心怀中连连点头。 “很好,那我就拿回去给郭嫂子供奉郭公灵前,你们先跟着我走一趟。“ 随即又说:“三哥、四哥,你们有何打算?” 朱聪说道:“我和四弟先回去悯忠寺,我们江南七怪结义时说过,福难同当,没了我俩,他们定然打得不大畅快。” 欧阳克也不磨蹭,说道:“好,那小弟先行一步。” 说着,他两手提着二人衣领,尽展轻功,消失于冥冥。 这绝世轻功惹得两人一阵艳羡,随后就纵马回去。 欧阳克此去需尽早离开金国,最快的路途莫过于走水路,但大江大河沿途必有拦截,所以欧阳克打算径直出海。 欧阳克带着两人飞了大半天,经已离开了中都范围,离渤海海岸也不过十多里路,为保留内力防卫,他放下轻功,转为骑行。 幸而,如今交通隔阂,中都的海捕文书尚未传过来,三人轻而易举就突破了各道防线,来到了一个隐秘礁石群上。 码头上早就停放了一艘花船,上边刻着桃花岛的标记。 “杨兄弟,杨嫂子,你们暂且先不要回中原了,这艘船会带你们去我娘住的地方,等风声渐去,再行打算。” 杨铁心含泪眼红,“各位大恩大德,铁心没齿难忘,他日有用的上的地方,在下肝脑涂地也要报答诸位大恩。” 欧阳克哂然一笑:“丘道长说过一句话,我至今颇为认同的。 古来大英雄真侠士,与人结交是为朋友卖命,只要是义所当为,就算把性命交给了他,又算得甚么? 不曾听说当年荆轲、聂政以命相搏,朱家、郭解扶危济困、有甚么斤斤计较,讨价还价的? 今日之举,不因恩怨名利,全为心中一口胸臆,虽千万人亦往矣。” 杨铁心浑身一震,心生钦佩,抱拳道:“铁心受领!”随即便带着包惜弱上船离去。 欧阳克目送帆船飘远,直至消失天际尽头,才调转马头离去。 包惜弱虽然救出,但杨康依旧状况不明,七子和七怪也性命难测,他如何放下心来? 杨铁心夫妇口中不提,是觉得所欠良多,不敢要求再多,也无法提供帮助,只能不再麻烦和拖累。 但他不能就此罢休,当即快马加鞭,直上中都。 半夜,满天飞雪。 自从完颜洪烈被他一剑枭首,整座中都如同翻了天一般,四处戒备森严,哨点林立,时有士兵到处巡逻,家家户户敲门搜寻。 欧阳克不知详细状况,只得潜入城中搜寻,但此事越是位高权重之人,就越是清楚明白。 所以艺高人胆大的他,思索一番直接闯入赵王府,按照脑海中的地图不偏不倚往着正房里跑去。 完颜洪烈的母亲是金帝宠爱的元妃李师儿,如今他又死去,既未娶亲,也为包惜弱散了姬妾,可以说这赵王府没有一个主人,但他的幕僚、供奉等亲信都住在他的周围。 欧阳克落到一个庭院,庭前花团锦簇,绿树成荫,中有一小筑,灯火熄灭。 他耳聪目明,清楚听到耳边传来的呼吸声,细微绵长、且富有规律,显然是内功有成的高手。 欧阳克却知那人虽然入眠,但稍有风声草动,立马惊醒。 但他毫不在意,无声无息就进了去,四周环境漆黑一片,但他天生黑夜视物如同白昼,望床上看去,俨然是一位眉目清雅的妙龄少女。 欧阳克立马就认出来,正是悯忠寺里和七怪打斗的裘千尺。 “起来……” 欧阳克的唤声极轻、极柔,如丝雨般沁入裘千尺的心田,宛如梦中。 裘千尺眼皮一眨一眨,随着唤声慢慢抬起,露出毫无焦距的双目。 “我来问你,悯忠寺里掳走包惜弱的人状况如何?” 裘千尺梦呓:“他们的阵法很是厉害,我打不过,又见包娘子不知所踪,就逃了回来。” 欧阳克舒了口气,又问道:“那偷入赵王府要抢杨、婴儿的人呢?” “他们要抢小王爷,但被冯蘅抱着小王爷躲起来,他们找不到人,赶在护卫包围前就走了。” 欧阳克一听‘冯蘅’两字顿了顿,又问道。 “那婴儿呢?” “被冯蘅送进宫了。” 欧阳克一听,心里一个咯噔,杨康被认为完颜洪烈的儿子,如今两人一死一失踪,被送入皇宫里也不出奇,但是皇宫守卫森严,他想要偷个孩子就没那么简单了。 想起刚才听到的名字,又问道:“冯蘅是谁?” “他是萨满教的圣女,皇帝想要她成为自己的媳妇,但赵王为了包娘子而拒绝了,金帝便把她安排这里,希望两人能日久生情。” 他叹了口气,刚想要离开,忽然又想到裘千仞的铁掌功和轻功乃武林一绝,如今宝山在前,岂能空手而回,当即询问铁掌功和轻功口诀。 他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心里推演,心下微微惊诧。 难怪裘千仞作恶多端也无人收拾他,他的铁掌功名不虚传,掌力刚猛绝伦,招式精奇巧妙,凌厉至极,确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绝技。 待听到轻功时又是一惊,他这才知道,这铁掌功是祖传的没错,但铁掌帮向来在下盘功夫钻研不深,根本没有高明的轻功绝技。 这轻功是裘千仞觊觎衡山派的雁行功、穿云纵而强抢的,铁掌歼衡山之事由此而来。 他也怕人家得知此事,将此改头换面、融合创出了一门‘鸿飞冥冥’的轻功,也只传授给了这个妹妹裘千尺。 这门鸿飞冥冥的轻功,最擅长途耐久,耐久回气,却恰好补充了他轻功中的一大缺憾。 若他早点得到,何须如此换乘骑马,直接可以将人送上船得了。 第34章 激战(上) 得知杨康被送进皇宫的欧阳克越发心忧,杨康的身世根本瞒不过人,细查下去就会露出马脚。 若是在揭穿之前救不回来,杨康必定难逃一命。 思及至此,他也顾不得确认七子和七怪的下落,迫不及待的入了皇宫。 此时又要发挥九阴真经的作用了,九阴真经号称博大精深,但在他看来精深玄奥之处,比起他见过的神功绝学是有所不如,但渊博却是真实无误。 纵使黄药师道法自然,众妙之门,囊括武学一切变化的太玄经也稍有不如。 盖因里面不止描述各种克敌制胜的法门,还有种种实用非常的辅助手段,如脱胎换骨的易筋锻骨章,救急扶危的疗伤章、专门克制点穴禁锢的解穴秘诀,探秘逃生的闭气秘诀、以及这一门收筋缩骨法。 收筋缩骨法练到最上乘,却能将全身筋骨缩成极小的一团,就如刺猬箭猪之属遇敌蜷缩一般。 但同时在锻炼控制筋骨血肉方面,有很大的作用,陈玄甲的柔体术巨蟒劲就是源于此。 如今他也用此来控制周身血肉筋骨收缩或膨胀,不需任何工具就能改容易貌,化作一个身材中等,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与地上被他剥衣赤裸的太监外表,几乎一模一样。 “啊~啊~” 觉得嗓音不对的欧阳克,再次调整了声带,在认为达到以假乱真后,才衣冠整整地走了出来。 在刚才昏倒的太监的话中,他全然不知杨康的消息,但最有可能就在完颜洪烈的母妃,当今金帝完颜璟最宠爱的妃子元妃李师儿寝宫当中。 根据中年太监的描述,欧阳克顷刻落在一豪华庭院当中,赵王府中的裘千尺院子与这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院中宫殿灯火通明,他全身筋骨缩成极小的一团,藏身于假山当中,运功细听,想要听到里边人的动静。 忽然,心头有一阵危险的示警,当即飞身逃开,只听下一刻‘轰——’的一声,偌大的假山炸裂四开,烟尘弥散。 欧阳克不管不顾,立马逃出皇宫,只因他感到一阵炙热的气息牢牢锁定着他,刚练成葵花宝典的他,对此殊为敏锐,能令他由此感觉,显然是世间不出世的高手。 他对此是怡然不惧的,反而跃跃欲试,但他不想再皇宫中与其交手,看他肆无忌惮的举动,便知道他在皇宫中地位颇高,他若陷战于此,难免被人围攻,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此时漫天飞雪,每一片雪花,每一缕寒风,都能成为他的借力,电光石火间人影一晃,急掠二三十丈,速度之快,无人能及。 后面紧跟之人大觉不可思议,却又在难以赶上之际,欧阳克又适时一顿,使他看清方向,继续跟上。 此处街道笔直阔广,又夜半无人,万籁俱寂,却是个决战的好地方。 他施施然落下地,转过身一看,只见夜色中一道身影若隐若现,以他的夜视能力该是能够看得清,但此刻却是朦胧一片,只看到一股凝若实质的真气把他笼罩起来,令人难以清晰明辨。 “久等了。” 欧阳克点点头,“你该知道这里是何处?” 浑身真气渐渐消散,露出一张二十岁许的青年男子面容,他一身紫色华服,面目英俊,身材魁梧,气势如虹,目光如炬,他的身形并不太过高大,但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有着被其俯视的既视感。 男子的声音兼具低沉雄浑,宛如魔王的低吟,“你就是杀死烈儿的人?” 欧阳克笑道:”烈儿?看来你和完颜洪烈关系挺亲近的啊,不知道完颜璟知道自己爱妃身边有你这样一个男人,会怎样想啊?” 男子稍有低眉,“不管如何,今日我都要捉你回去,探个究竟!” 说罢,他陡然出掌,一手遮天。 洪七的降龙十八掌刚猛绝伦,无可匹敌,裘千仞的铁掌功刚猛与精微兼并,妙不可言,但他这一掌绝不逊于前者,一掌下去彷有遮天盖地的气势。 欧阳克晓得武功到了某种境界,已经可以触及到生命本源的精气神,正如他出的这一招的招数并无精妙之处,但他的真气能刺激了人的五觉六识,营造出一种幻觉,令人生出如入瓮中,大难临头的感觉,硬生生令人生不出抗拒之心,其间运用的手段,已然超出了寻常的招式套路,而是登峰造极、精微玄奥的运劲造诣。 其武功之高,显然不逊于当世四绝。 欧阳克见了这一招,不但不惧,反而生出了好奇和跃跃欲试的情绪。 他向来眼光奇高,又是见识广博之辈,一眼就窥破了对方的手段,但这更加激发了他的猎奇心理。 他见过最高的武学手段都是在华山论剑,六绝中人的一招一式无不乎自然。 但大道至简,你是看不到任何绮丽气象,只有身临其中才能贴切感受到其中的激烈和险峻。 但面前这种的夸张手法,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好一招不屈人之兵! 欧阳克身形一晃,宛如瞬移变得速度,顷刻逼向男子,手指寒芒吐现,顿即刺向他脸上。 自他练就葵花宝典开始,已经很少用任何武器,只因他的超凡速度,拎起其他武器都会显得碍手碍脚,但那几根银针除外,又轻又细,又直又尖的针芒用在他手上几乎如虎添翼,为此他不惜磨炼针技,重金礼聘了十几位江南的顶尖绣娘…… 他的针法又准又狠,任何人中了也要顷刻毙命,但就在他一触之下,犹如碰上了铁板,丝纹不进,想要力气再多,但男人已然回击。 又是一击重掌,这一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花巧,只有实实在在的拍击,是他从没见过的坚实浑厚。 欧阳克早已知此人是他平生罕见的低手,岂会手下留情,当即凌空一跃,如同一只弹跳捕食的大蛤蟆,反身一击。 蛤蟆功讲求的是蓄力和爆发力,纯系以静制动,全身涵劲蓄势蕴力不吐,只要敌人一施攻击,立时便有猛烈无比的劲道反击出来。 欧阳克这招以硬碰硬,可谓冒险非常。 砰! 两掌相对,以两人为中心,如同晴天霹雳,汹涌澎湃的内劲向四周蔓延,脚下的青石地板状如蛛网般裂开,深深内陷,两边沉寂的店铺住宅顿时炸裂崩塌。 欧阳克见伤及无辜,顿觉失察,收手喊道:“这里不方便,再寻地方!”说罢便率先离去 两人碾转百里,不知过了多少招,欧阳克的内功已然到了阴阳互济,周转不息的地步,但面前那人的内力却像无休无止,深不见底,而且所用武功无不是武林之中最最上乘的,底蕴深厚如他,也不禁连连咋舌。 但是交手多时,欧阳克也探测了这人的一丝武功底细,他的内外功皆是圆满无缺的,但似乎许久未动过手,切换间生疏滞硬,想来他养尊处休多年,罕有与人交手的经历,欧阳克凭此不知占了多少便宜。 但同时,此人内力刚猛雄劲,精纯浑厚,猛烈之处,连葵花宝典也有所不如。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他兼修玉女、葵花两大神功,速度之快,不说后无古人,也是震古烁今! 而这人却是把‘无坚不摧’四字诠释的淋漓尽致,他的躯体硬若金铁,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是陈玄甲练一世硬气功也难以企及的地步。 同时,他的拳掌力近千钧,举手投足皆有无穷的威力。 但欧阳克也察觉到其掌法不足之处,他的武功太过猛烈,比起洪七和裘千仞犹过三分,但不代表他胜于后者。 因为洪七已经明悟过犹不及,有余不尽的道理,出手向来只出三分力;而裘千仞的铁掌除了刚猛,还多了些变化精微,收发自如;而眼前之人则如火山爆发般倾尽全力,毫不吝惜,反而落了下乘。 从小修炼蛤蟆功的他从来不缺少耐力,无论对方出招什么,他都轻而易举地反卷回去,但一到他转换招式,葵宝宝典的爆发力就一击中的。 第35章 激战(下) 两人打到卢沟侧,男子鼻中吐出来的白气缠住他的脑袋周围,缭绕不散,渐渐愈来愈浓,成为一团白雾,将他的面目都遮没了,跟着只听得其全身骨节格格作响,犹如爆豆。 欧阳克沉思片刻,才叹道:“我就说世上怎会突然间冒出个你这样的高手,原来的逍遥派的门徒。” 随着云烟消散,男子的面容再次显现,此时他不再是一副偏偏少年郎的模样,而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英俊中年,定睛一看,竟和死去的完颜洪烈有几分神似,但不一样的是,完颜洪烈更加秀气,而这这位中年男子更多一分狂野和成熟的奇特魅力。 “你果然认出我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来,不过,我可不是逍遥派的人啊。” 欧阳克点点头,道:“我也想到了,早些年我也曾上过天山寻幽探秘,但一无所获,想来你是机缘造化,得到了灵鹫宫的传承。” 男子冷笑一声,“机缘巧合,这本就是我家传绝学。” 欧阳克惊诧异常,“你不是虚竹传人?” 男子一听,顿即怨恨道:“不,我是李清露的孙子。” “啊——”欧阳克愕然,李清露就是虚竹的妻子,如今他撇开两人的关系,难不成后来他们分道扬镳了? 不对! 欧阳克脑中恍然想起一些事,并且串连了一起。 他笑着道:“你能在元妃寝宫中随意出现,除了完颜璟和完颜洪烈之外,看来就是他的兄弟李喜儿或李铁哥了,我记得李清露是西夏公主,你怎会跑到金国来了?” “你竟然知道这层隐秘,我正是元妃之兄,完颜洪烈的长舅。”李喜儿说道。 “你们三兄妹有如此出身和武艺,绝不会沦为他人所说的贫贱,如今你们又在金国大权在握,这里头少不了阴谋诡计。” 李喜儿款款而笑,负手在后,微微点头。 “现在我不想杀你了,世上难得有你这样的聪明人,若你愿意投入我的麾下,我把一身所学传授给你又如何。” 欧阳克一愣,顿觉荒谬,指着自己笑道:“我杀了你的外甥,你还要传授我武艺?” 李喜儿颇为诱惑的声音响起,“他姓完颜,我姓李,哪里来的关系。 若你投奔我门下,我定对你视如己出,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北冥神功、小无相功、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等等武功,应有尽有。” “你说的很令人动心,既然如此……”欧阳克神色向往,颇为意动地点点头,“那你去死!” 话音未落,欧阳克身形闪动,他的动作毫无征兆,毫无预料,刹那间真气如茫,如流星飒沓,势不可挡。 但李喜儿似有所觉,或是早有意动,右手伸出轻轻一弹,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如缕,原是欧阳克出手之际,银针气刃交杂其中,虚实不定,李喜儿使出天山折梅手,一应接下,但欧阳克的速度迅捷异常,顷刻便是亲身而至。 李喜儿的身躯却是金刚不坏,但最坚固的城堡都是从内部攻破的,他深谙阴阳互易玄理,一式阳中带阴的玄妙掌力按下,其体内至刚至阳的内力如火山引爆,汹涌澎湃。 但同一时间这隐藏之深的阴寒之力印入其中,使其动作一滞。 山洪暴发的内力与凝滞不懂的阻碍,水火不容的猛力相冲,受伤的终归是他一人,而欧阳克适时一遁飞去。 “好心机!好手段!” 李喜儿顿了顿,但下一刻竟若无其事的站在原地。 “你我都是深研阴阳之道的武功,你懂得我都懂,这也是我想传你衣钵的原因。 当年天山童姥练属至阳的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原本不适合女子修炼,但她将至阳功倒转修炼为至阴,并易名为八荒六合惟我独尊功。 我走在她开辟的道路上,比她好一些,不仅把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练到大成,跟你一样领悟阴阳互济的道理,同样练成了八荒六合惟我独尊功,调和龙虎,一身内功兼具阴阳,所以你想用这一招来对付我是不成的。 适才你对我使了两招,我还你一招,算是便宜你了。” 说着,他袍袖一展,激起无边劲气,水花四起,双掌向前一推,漫天水汽浪花凝结成冰,径直向着欧阳克飞坠。 欧阳克目光如炬,他一眼看出这些临时造就的冰块里头附着阴阳内力,或者是六分阴、四分阳,虽只阴阳二气,但先后之序既异,多寡之数又复不同,随心所欲,变化万千。 李喜儿说是一招,但这一招却是结合了天山六阳掌和玄冰术的生死符,阴毒无比。 他先前以银针暗器和阴阳掌力攻击,如今他以另一种方式还回来,果真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此刻,危险至极的感觉在他心中疯狂警兆,他自是不会以为李喜儿想用这一招来控制他,正如他所说,他俩都是钻研阴阳之道的,纵使他不懂天山六阳掌,想要化解个中的阴阳真气亦非难事。 但他能够化解也不是一时半刻的功夫,此刻战斗凶险,稍有不慎就要命丧黄泉。 他一声尖啸,宛如翔鹤冲天,一跃十数丈而起。 而下一刻,一道寒芒从天而降,浩浩汤汤,势不可挡,宛如黄河泛滥,急冲倾泻而下。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那道寒光充斥他的眼球,这句话在李喜儿心中流淌,待他反应过来,欧阳克的双掌交叠,已经按在他头上,他炫技奋力抵挡。 欧阳克催动全身真气,誓要将其压入河底。 阴阳气劲从两人身上勃发,形成了相差巨大的冷暖气流,高低气压,整段河堤掀起无穷无边的异象。 巨大旋涡的在两人身边不同地流转,越来越大,卷起浪潮翻天,不断的反卷两人,在水中清浊浮沉,起伏不定。 “千斤顶——” 欧阳克咬牙切齿,全身力气喷涌而出,并且使出了圣火令上激发潜力的无上法门,气游周天,一以贯之。 他的这副不死不休的样子,令李喜儿为之一慑。 李喜儿不明白,他的内功阴阳兼具,震古烁今,六阳神掌、玄妙大用,大折梅手,精微深奥……所学所用,无不是古往今来最上乘的武学,欧阳克的武功与他形似,却又远逊于他。 但这一刻,他就是怕了,生出逃命之念…… 但甫一动念,就发觉欧阳克的掌力游走不定,虚虚实实,将他的掌力紧紧粘住。 而察觉到李喜儿心意的欧阳克,尽情运转北斗心法炼精化气,源源不绝的真气更加猛烈。 第36章 神功灌顶 夜尽天明,东方的晨曦已刺破乌云,燃起一片艳红火光,徐徐升起。 李喜儿半身瘫在石滩上,一半身落入水中冲刷,目光悠悠,不顾刺眼地直视。 “想不到我霸业未成,就要葬身在这荒芜人知之地。” “霸业?想不到你有如此大的理想。” 欧阳克只穿着里衣在临水梳洗,一听此话马上应声笑起。 李喜儿轻叹了口气道:“现在看来,确是一个笑话,我几乎搞垮金国,依然一无所获。” 欧阳克哈哈大笑道:“你祖上也是阔过的,岂不闻慕容世家狗苟蝇营之事,鲜卑族都没了,还想当大燕皇帝? 你所得的名利地位,皆系于完颜璟一身,你以为祸害了他,那些女真人就会认你当他们的皇帝? 凭什么,就凭你一身惊世武技,但放在朝堂上用不着,放在江湖里头又不会用。 你无人无兵无钱无地,你不如回去西夏问一下亲戚,问他愿不愿意借给你?” 李喜儿听后,脸色忽红,红了又白,最终化成一声叹气。 “当年我祖父迂腐愚蠢,不去拘束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后来遭到他们反噬,天山灵鹫、九天九部全部毁于一旦,所以我恨透了他。 我在父母的掩护下,带着妹妹、弟弟去投奔祖母娘家。 初时他们对我很好,但我高居人上惯了,想要夺取西夏权力去对付叛逆。 后来他们答应帮我出兵,却要我们帮忙卧底大金。 如今看来,他们是看出了我心存不良,找个借口把我们撵了出去。” 欧阳克听此暗翻白眼,撵你出去算是给面子了,他清除白驼山叛逆时,可没留一点情面。 李喜儿又叹一声,道:“我愿意把逍遥派的所有武功交给你,你能否让活完剩下这几年,让我和妹妹弟弟过完后面的日子。” 欧阳克避而不应,反而问道:“完颜璟对你们三兄妹怎么样?” 李喜儿一愣,接着诚恳答道:“宠信异常。” 欧阳克道:“他对你们仁至义尽,你还想夺他江山。我害你性命,抢你神功,你会放过我?” 李喜儿闻状,面色骇然,但下一刻就失去了神智。 欧阳克跟他说这么多,就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惕,好运用移魂大法,但想来是白费力气。 李喜儿就是一只志大才疏的白眼狼,能有什么意志力? 以完颜璟对他的信任,他随时可以搞起一番风雨,却为胥持国作嫁衣裳。 以他的武功,足以杀他好几遍,却因惜身苟利,不肯拼命,才被他反杀回去。 若他真的安安分分,他也不是不可以留他性命,但他连演戏也做不到,眼中的怨恨和杀气藏不住,叫他如何放人? 从他口中得到所有武功口诀和重大秘密后,欧阳克牢记在心,又再多问了几篇。 虽不认为他有黄蓉颠倒黑白、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小心为上,他就不信随口说的谎能次次都一样。 待确认一切无误后,欧阳克正要动手杀他,忽而手势一滞。 心里念道:‘适才为了胜他,我不惜催动了秘法激发潜力,损耗了精元,以我剩下的寿元顶多就一、二十年了,连王重阳的一半都不到,真是不甘心。 葵花宝典虽有‘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妙用,能够补足本源,生残补缺,但要到达这一境界也不知何年何月。 但这李喜儿的境界不咋样,内功却是实打实的,还是跟我相配的阴阳属性,岂不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若能增进我体内,不说填补精元,能够增长功力也是极好的。 想那无崖子掉下悬崖,半身不遂,也能活到八、九十岁,想来逍遥派的武功该有其独到之处。’ 想罢,欧阳克便不再犹豫。 他看着李喜儿木然呆呆的模样,心里头还是有点不放心,再三使用‘移魂大法’去催眠他的神智后,才放下心来。 欧阳克在河边找了隐秘的地方,依靠青岩上跌坐,随即遥遥伸手,往李喜儿虚空一拿,反身倒转,两人天灵盖和天灵盖相接,摇晃不已。 “李喜儿,还不把全身武功灌顶给我。” 欧阳克下令道,很快他便感到一股热气向他涌来,脑海愈来愈热,一时间头昏脑胀,脑壳如要炸将开来一般。 随着这热气一路向下流去,欧阳克顿即运起葵花宝典,以上述的‘万物滋长’的秒谛和‘疗伤章’缓缓修复肉体的伤害,全身只觉轻飘飘地,便如腾云驾雾,上天遨游;忽然间身上冰凉,似乎潜入了碧海深处,与群鱼嬉戏。 同一时刻,他体内的北斗心法自动升起,葵花宝典、玉女心经、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四大神功随之慢慢运行。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故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四象者,少阳、老阳、少阴、老阴,此虚实并动静也,事物外显之兆。’ 欧阳克神入冥冥,进入某种不可名状,朦朦胧胧,恍恍惚惚的状态。 与此同时,李喜儿满身满脸大汗淋漓,不住滴向他的身上,而他面颊、头颈各处,仍是有汗水源源渗出。 本来保养极佳,不含老态的英俊脸上,竟布满了一条条纵横交叉的深深皱纹,肌肉内陷松弛,满头浓密头发已尽数脱落,这副模样被人见了,甭说一百岁,百四五十也有人相信。 迷迷糊糊的李喜儿也陷入了一片寂静之地,但此刻极致的难受令他全身剧痛,顿时惊醒过来。 察觉到什么状况的李喜儿心中大恨,把心一横,左手歇尽全力往下一拍。 欧阳克警觉飞快,但两人想靠太近,已然来不及,后脑勺正中了一掌。 这全力一击也将他击飞倒溪中,欧阳克感觉一阵剧痛,像死了一样昏沉过去。 李喜儿见状,顿即张狂大笑,面目狰狞:“你想要我死,我让你先走一步,哈哈哈哈。” 他尽力大笑了几声,未几,声绝倒毙。 第37章 卫氏轩岸 “你醒来了?” 男子朦朦胧胧,尚未睁开双眼,耳边便传来一阵娇柔的声音,声音又亮又脆,宛如风铃,听得他不自禁的心摇神驰,意酣魂醉。 待他张开眼睛,入眼可见的随风微荡的帐幔,这陌生的环境令他刹为诧异。 但下一刻,他就无心去想这一切,只因眼前出现一张容色绝丽的面孔,且看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纤巧灵秀、清丽绝俗,实是生平未见的绝色,秋波流转间容光惊世,浅笑盈盈时丽容无俦。 “你是、仙子?” 那女子噗呲一下,笑靥生春,颇为调皮地问道:“我是仙子,那你是谁啊?” “轩岸,我叫卫轩岸。” “我不是仙子,我叫冯蘅,是我在河边救你的。” 卫轩岸一时愕然,久久怔愣。 “…………” “……” 转眼间腊尽春回,这位叫做卫轩岸的男子已经在冯蘅隐秘的竹楼中住了数月。 冯蘅对这个唤作卫轩岸的男子颇为好奇。 初见他时,他正昏迷倒在丛林河边,走前一看,又吃了一惊,阳光下只见这人长眉入鬓,双目斜飞,面容绝俗,竟是个世间难寻的美男子,比起早前遭遇不幸的完颜洪烈,还要俊美得多。 秉承医者父母心的想法,她将其带回了自己的药庐救治。 她的医术甚为高明,回去之后就给他施针开药,去瘀治病,很快他就醒了。 但奇怪的是,醒来后他居然说不清自己的来历,却能对自己的往事件件分明。 尤其是他年纪轻轻,竟然身怀着渊厚磅礴的惊人内力,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若问他懂什么武功,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连最基础的武学常识也不知,但有时却吐出一两句精深玄奥的至理。 当她试着用偷袭去试探他的时候,有时会被他提前感知,有时还会被他下意识击伤,最后一次,几乎要了她的命。 冯蘅是个医学渊博的医者,很快就判断出,他是得了离魂症,还是非常特殊的一种。 只因他不记得他所说的车祸事故之后的记忆,但他偏偏说这是穿越,冯蘅对这个词颇为不解。 这日,因杨康一事儿忧心忡忡的冯蘅踏出皇宫,再次来到这个使她暂时无忧的地方,如今这个地方多了个令她欣喜的人,就去得更加频繁了。 穿过院门的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院子里晾药材的卫轩岸。 他穿着自己量度不合身而自制衣裳,不觉不得体,反倒凸显了他姣好的身姿形相,尤为矫健刚阳之气。 “卫大哥,让我来。”冯蘅连忙上前想接过活,却被卫轩岸一挡。 卫轩岸笑道:“我在这白吃白住,若不干些什么,不成吃软饭的了。” 这话直令冯蘅颊生红晕,低声婉转,“卫大哥瞎说什么……” 卫轩岸笑而不语。 很快,卫轩岸手脚麻利地摊开药材,嘴里说道:“放心,我伤早好了,这些小活我还干得了。” 冯蘅一脸不信,嘀咕了一句,“你总是这般说,那我给你的秘籍练好没有。” 听到这句,卫轩岸剑眉一扭,苦脸道:“我一天已经睡八个时辰了,再睡下去就真成乌龟王八蛋了。” 冯蘅皱了皱精致的琼鼻,不满道:“瞎说什么,这‘龟息功’是少有的养生功法,可以达到延年益寿的功效,对你练武养伤都有很大帮助。” 欧阳克抱手道:“真是想不懂,为何一定要效仿乌龟睡觉呢?” “乌龟长寿是千古流传,众人皆知的事实,想要长生长寿的人不去参照它,还能参照谁呢?”冯蘅侧侧头道。 欧阳克一手遮住眼,一手指着天,道:“我看天上的星辰亘古不变的,为何不去参照它们呢?” 冯蘅被他天马行空的想象给惊讶了,即是觉得无稽,又止不住生出向往,道: “星辰遥不可及,只有在皎洁明静的夜空才有幸得见,但眨眼功夫又可能隐没了,能看出什么名头来? 但若真能近距离观察它们,我跟更想知道他们星光永恒的秘密。” 卫轩岸悠悠道:“星辰的秘密我倒是不想知道,但我对人体的秘密倒是很稀奇。 传说盘古开天地后,身化宇宙万物,所以道家中有‘人身小天地,天地大人身’的说法,安乐先生也说过‘一物从来有一身,一身还有一乾坤。能知百事备于我,肯把三才别立根。’ 我很想知道这恒河流沙般的星星,代表着人体的什么?” 难怪他会有如此突发奇想,从唯物世界走来的他,却发生了如此荒诞无稽而又真真切切的事情,岂能不让他浮想联翩。 由其是他这副肉体居然还存在‘内功’这一玩意,实在令他无法不去想。 但幸好的是,最大的难关已经过了,人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尤其是身边还有人陪着你一起扛。 卫轩岸想着,转头深情凝望着身侧的倩影。 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冯蘅俏脸愈发通红,几欲滴血。 两人忙活了一阵,很快就到了日午,冯蘅洗手作羹,她的厨艺非常的好,只是常见的野菜蔬果,也能给她做成珍馐百味,加上他捕捉的野味,很快,桌上摆满了整整一围。 她把最后一道蛇羹捧上桌面,这时,桌上已经有三道用蛇做的菜。 冯蘅定睛一看,好奇问道:“卫大哥,你很喜欢吃蛇么?我怎的每次都见你捉蛇的?” 卫轩岸想了想,也是讶然,“你不说我也不发觉,我捉其他野味的时候,虽然也没多大难度,但是捉蛇就如有神助,每有中的,屡次不爽。 现在想来也奇怪,那些蛇我不假思索就知道有没有毒,处理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冯蘅眼前一亮,猜测道:“或许你失忆以前,经常跟蛇在一起才有此感触,说不定你以前是养蛇捕蛇的?” 卫轩岸笑了笑,不作回答。 他前世最怕的是蛇,最讨厌的就是虫鼠蚁,又怎会捕蛇? 擅长捕蛇的应该是这副肉体的前身,谁不定还有意识留在这,否则的话,那些蛇不会一见他就跑。 还记得上个月,他陪着冯蘅上山采药,突然出现一条成人手臂粗的大蟒蛇,就在他恐惧之时,那条巨蟒居然逃得比他还快。 神奇的是,那巨蟒一逃,他就不害怕了,反而鬼使神差的追了上去,然后就是削头砸碎,剖腹取胆,一气呵成。 这几个月以来,他天天以蛇为餐,用胆泡酒。 如今,竹楼周围已经找不到半点蛇踪了。 第38章 排忧解难 “我见你进来时忧心忡忡,是否有心事困扰?“ 收拾好桌面碗筷的卫轩岸,突然问道。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发现了冯蘅经常满腹心事,但那时两人交情不深,他也不便发问。 连日来两人多次接触,关系也突飞猛进,卫轩岸不忍她终日郁郁寡欢,故而有此一问。 冯蘅微愣,旋即点点头,低声说道:“说与你听也未尝不可,你患病的这段日子,长住于此也不曾外出,可能不大清楚,这段时间中都里头发生了一件重大事件。” “什么事?” 冯蘅娓娓道来:“陛下最宠爱的六子赵王,去岁年末在街头被人刺杀,斩首而亡,同一时间赵王的准王妃也在悯忠寺遭遇不测,下落不明。 此时在朝野引起了巨大轰动,陛下亲自下令要严惩凶手,生死不论。” “金国皇帝死了儿子,跟你有何关系?” 卫轩岸在这不久,也知道这里是金国的疆域,为免多生事端,不甚关心外界之事。 “还有一件事是外人不知道的,当时我刚好在赵王府办事,同一时间还有一帮匪徒进入赵王府,试图掳掠这名准王妃生下的孩子,当时我见机行动,把孩子藏在隐秘之地。 后来我怕王府不安全,当夜就把孩子送进皇宫里。” “准王妃、的孩子?”卫轩岸一听讶然,笑着道:”未婚先孕这等事,确是不能宣扬出去。” 冯蘅继续说道:“但在彻查凶案的时候,赵王亲信指认,这孩子极有可能不是赵王的亲生骨肉,之前赵王遭遇不测,也可能跟这个失踪的准王妃有关。” 卫轩岸大吃一惊,“赵王亲信既然知道此事,为何不提前跟赵王说?” 冯蘅苦笑,卫轩岸见状,立马恍然,“赵王也知道此事啊。” 慨叹道:“好一个痴情男子!这位赵王名唤什么?也让我好生瞻仰。” “他叫完颜洪烈。” 卫轩岸闻音,顿时心下一突,急声追问道:“那位准王妃的闺名是否叫做包惜弱?” 这下轮到冯蘅讶然了,“你咋知道的?” 女子闺名向来不外示于人,何况是身份高贵的赵王妃子,知情的人也只会称她为包娘子。 ‘完颜洪烈、包惜弱……还有冯蘅。’ 卫轩岸一拍额头,好家伙,原来他是来到了这里。 这些天他一直与世隔绝,冯蘅来到也是跟他谈论治疗之事,他对外界顶多是知道大概的朝疆域代,却也没想到居然来到了这方世界,还跟黄蓉的母亲相遇,他算不算把女主给蝴蝶了? 转而又想,完颜洪烈死了,包惜弱失踪,这些原着没有的剧情,难不成他是来了魔改的世界? 卫轩岸继续浮想,冯蘅却在一旁奇怪。 心里暗道:卫大哥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就愣住了,难不成以前跟他们认识。 又想起她发现卫轩岸时,皆是接近事发的时间地点,心里头有种异样的感觉。 “卫大哥,你在想什么?” 卫轩岸回过神来,讪笑道:“我在想那个无辜的孩子。” 冯蘅闻状,低眉哀切道:“这也是连日来我惴惴不安的缘故,若真的证实这孩子非赵王亲生,他是绝难活命。 他是我一手带进皇宫的,本想保他性命,却不想推他下了深渊。” 说道这里,她忍不住眼圈通红,含泪欲流。 “这怪不得你,你也是好心一片,谁能想到背后会有此渊源。” 卫轩岸见此为之心碎,赶忙为她拭泪,一边温言安慰。 冯蘅脸上飞过一抹羞红,但也没有躲避,反而抬头坚定道:“不管如何,我也要救那个孩子。” “好,我来帮你!” 卫轩岸一阵愕然,随即点头附应。 ………… 滴血认亲这玩意在后人看来,是完全没有科学依据的。 但这从三国时创立,一直被奉为圭臬,至今没有人怀疑,自是不会表面上那么肤浅。 尤其是在这不科学的世界,连武功都有,滴血认亲也不全是假货。 冯蘅说过,萨满教中有一种秘方专门用来验证滴血认亲的,只要把鲜血滴入经过炮制过的白水中,就能够验证三代之内的血缘关系。 但萨满教是一个非常松散、且流传广布的宗教,各个支脉相互隔绝,而这种秘药只流传在西伯利亚萨满教萨满教。 而她这个萨满教圣女只限于金国之内,对其他支脉并无影响力,故而需要一段时间去求取。 冯蘅预计时间,外出求药之人已经开始返程,时间步步逼近,而她至今束手无策,才让她压力大增,焦头烂额。 但卫轩岸不一样,他是通晓剧情的穿越者,他掌握的信息能令他的计划部署,更加周全精密。 如今虽然剧情有异,但万变不离其宗。 按照冯蘅的描述,他猜测掳走包惜弱和截杀完颜洪烈的一伙人,很大可能是跟郭杨两家关系密切的全真教和江南七怪,只要找到并他们给予支持,轻而易举就能达到目的,但他当然不可以直接说道,只把自己分析的说出来。 冯蘅听后,也是一惊。 “你确定他们能帮忙?” 卫轩岸觉得不能说的太满,以免引起冯蘅的猜疑,便道:“赵王的身份比包惜弱贵重太多了,但他们对包氏母子的选择是掠而不杀,很大可能是在保护她们,你可以找他们帮忙带走孩子。” 冯蘅点头称是,“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的身份。” “你是见过他们的,以你的聪明才智,根据他们的身体特征、武功招式等痕迹,一定能找出他们的身份。” “最好如此。” 冯蘅点点头,她望向卫轩岸的目光中,也隐现出一丝的探究之色。 卫轩岸还是低估了冯蘅的能力。 在卫轩岸的寥寥几句指导下,冯蘅很快就锁定了江南七怪身上,毕竟他们的特征太明显了,并且拔萝卜带出泥,还把全真教的也找出来。 他们果然死心不息,一等人躲在了中都的天长观中,伺机而动。 冯蘅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毫不现身的情况下居然获取了他们的信任,并在其的指引下,他们畅通无阻地到达了杨康的所在之处。 清明之夜,细雨飘洒。 十四个贼人潜入金国皇宫,逞凶放火,并偷走赵王府遗子,伤及将士无数,侍卫围攻未果,贼人逃之夭夭,不见影踪。 此事传遍大江南北,金国上下,贻笑大方。 第39章 冯蘅失踪 闹出有损国体的事来,自然令到金国上下颜面扫地,人仰马翻。 与此相比,未宣告天下的杨康失窃,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但知情人士却知,杨康才是事件的源头,否则,这么多的人不针对,偏偏要掳走一个小小婴儿? 加上完颜洪烈不明身故之后的一系列,就大大增加了这种揣测。 但这已经不关卫轩岸的事了,除了他不关心之外,只因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他要和冯蘅成亲了! 两人早生情愫,又因杨康一事而朝夕相对,感情升温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双方都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也很快就定了下来。 如今只待冯蘅回去跟她义父禀明此事,他们就可以着手举办婚事。 临别之际,卫轩岸握着冯蘅的葇荑,在手心放了一颗鸽蛋大小的黄色圆球,深情注视,诚恳道: “阿蘅,我身无长物,醒来之时身上只有这一颗小圆球,你说过它佩在身上可以百毒不侵,想来还算稀奇。 承蒙你错爱,今日我将它送给你当做聘礼,还望你不要嫌弃。” 冯蘅听后大受感动,连忙把手一抽,道,“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不,它再珍贵也远远比不上你,还望岳父大人见了能网开一面,让我娶走他的心肝儿。“ 冯蘅脸色通红,只得接受,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留下一句“卫大哥,等我回来”,就转身离去,端是一步三回顾。 又是等了三天,冯蘅至今未归,卫轩岸不禁望穿秋水。 但下一刻又埋汰自己:阿衡之前也不是未多留些时日的,但如今不过回去几天他就如此想念了,岳父大人要把女儿嫁给他,岂不是一辈子都得牵肠挂肚,多留几天也是理所当然。 卫轩岸为怕自己胡思乱想,便盘膝跌坐榻上,闭目修炼内功。 冯蘅交给他的龟息功是道家修炼的一种内功功法,以模仿龟的呼吸方法来修炼内气以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因为龟呼吸细长、纳气久闭,所以龟能长寿,有潜心、潜息、真定、出定四部分组成。 卫轩岸没有跟冯蘅说过,这龟息功他早就没练了,非是这龟息功无用,而是他在冯蘅的医术中看到,归纳出人的组成部分——心神体气,这龟息功重心气而轻体神,固然能延年益寿,却在武道方面并无长进。 为此他在前者的基础上进行升华,取法古时蛰伏沉潜之龙,故名‘蛰龙眠’,依法修炼,可使血行变慢,气息变缓,通身一如蜇龙潜伏,处于半昏半醒之间。 此功有入定、胎息、坐忘三大境界,其中的龟息之功,他直接跨过了入定胎息两重,进入了坐忘层次。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 不知不觉间,卫轩岸进入了物我两忘﹑与道合一的境界。 亘古英雄千万人,能达到这一层次的屈指可数,上一人还是北宋初年赫赫有名的陈抟老祖了。 卫轩岸迷迷糊糊,睡姿愈发奇特,抱手在胸,身子曲软如蚯蚓,呼吸之间浑身毛发随之起伏,呼吸声越来越响,恍若雷鸣,声调起伏,变化多端,竟有摇神动魄之能。 屋内其他人被其鼾声给扰乱了心神,自身内力和鼾声竟起了共鸣,便不知不觉地为其所控,当即大惊,也不再潜伏,生怕为其所觉而遭其所害。 为首的黑衣人一个打了眼色,其余杀手纷纷上前攻击。 他们使用的都是黝黑长剑,看似一根平平无奇的木头,只有在锋刃剑尖一闪而过的寒茫,才道出其中的凶厉。 一十三人进入屋中,竟是不动声色,可见都是经验娴熟的杀手,精通非常高明的暗杀手段,他们的剑尖同时刺向卫轩岸的眉心、后脑、喉咙、心口等一十三处致命死穴,若希若夷,无声无息,快如闪电。 就在卫轩岸即将中招之际,他口中如雷的呼声一震,激荡四方,十三把长剑一颤,一众刺客顿觉震荡之力直上手腕,手腕一酸,难以握剑。 而下一刻,他已从榻上跃起,倏忽间已出了十三招,招招毙命,那十三个刺客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倒地毙命。 他们身上都有一个致命伤口,正是他们刚才攻向卫轩岸的位置。 正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卫轩岸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见满地的尸首也不惊奇,只因他的潜意识已在梦中见过,他精心地清理打扫了屋里的一切,生怕冯蘅回来时瞧见。 如是又过了六七天,冯蘅至今未归。 那些黑衣人也来了三四趟,但都被他毙命一一喂了豺狼虎豹,后来他们见不成事,便换个法子过来,采药的少女、打柴的老人、探亲的农妇、受伤的猎人,不一而是。 卫轩岸心里已经很是担心,他初来驾到,未曾与人结怨,但就有人孜孜不倦地来送死也要害他性命,他聪明的要紧,岂能想不到这一切的不对劲。 他想了很久,一是前身的祸,毕竟他本就是被人害了性命,才有他的穿越;二是最大可能是事关阿衡,有人不想他再见到阿衡,又或是阿衡的仇人要把他斩草除根。 卫轩岸一想到这个可能,就痛得心脏也要碎了。 他决定不再等了,当即想要追寻过去,但又想到冯蘅离开前的说话,斟酌半刻,便留下一封书信,藏在只有两人知道的隐秘之地。 他身若游龙,翱翔天际,乘着夜色朦胧,落到了一片浩大恢弘、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 此处正是金国皇宫。 守卫森严,宫殿众多,卫轩岸找了许久也找不到人,正当他藏身树丛中歇息时,他身下走过一列长长的宫人,正听到: “这日子还要过多久啊?天天召集一起,烦都烦死了。”一小太监嘀咕埋怨道。 “你现在觉得烦,可要是掉队那就是掉命了。”侧边年纪稍长的大太监冷冷道。 “没这般严重?” “之前御膳房的张公公够威风,他自恃陛下喜欢他做的菜就作威作福,经常压迫底下的人,上一次当值时候出去偷懒,被人找到的时候晕倒在地,衣冠不整,若不是他早就阉了,说不定被人以为淫乱宫闱。” “你这样说我也记得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也很久没见他了。”小太监懵懵懂懂道。 “他丢失的衣服在宫外找到了,就在大国舅身故的地方。” “啊——那他岂不是……”小太监一惊,顿时尖叫出声。 “现在你还想见他么?” 小太监立马打了个激灵,再也不敢说话。 卫轩岸听着他们的话语,不知为何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一张又白又圆的嚣张面庞,而他的外貌居然也开始随脑海中的模样跟着改变,加上他偷来的太监宫服,竟跟他们话中的张公公看来一般无二。 第40章 乐极生悲 “小太监,起起来……” 听到耳边传来的唤声,被唤醒的小太监耷拉着眼皮,睁开无神的双眼。 下一刻,他睁眼看清眼前令人可怖的脸孔,立马容色大变,几乎惊骇呼喊。 卫轩岸连忙掩住他的嘴巴,一手掐住他幼小白嫩的脖子,厉声威胁道:”不许出声,否则我杀了你,知道不?” 小太监一听,连忙拔蒜般点点头。 “我来问你,知不知道冯蘅在那里?” 小太监怔愣片刻,随即急忙摇摇头,但他微动的瞳孔却没有被卫轩岸错过,但见他似乎不老实的样子,又喜又怒,手上连忙用力三分,只把他掐得脸色发紫,透不过气。 接着又放松了一点力,故作狠声,问道:“既然你不知道,留你小命也没用。” 说罢,手势似乎又要加重力气。 小太监绝望又决然地闭上眼睛,眼角流出一滴泪水,正当他以为就要命丧黄泉之际,忽然觉得脖子一松,畅爽的空气直入他喉咙,令他急忙地咳嗽了几声。 卫轩岸恳切请求道:“你身上有她的药香,你定然见过她,请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小太监这才抬头看着他,只见那人依旧是凶恶的死人张公公样子,但他的眼睛却是那么清亮和柔和,令人心神旌荡,沉溺其中。 两人四目相对,小太监的目光逐渐涣散,鬼使神差的道了一句,“公主被皇上关在了蓬莱阁。” “皇上!公主!” 卫轩岸虽感疑惑,但还是不胜感激,欣喜道:“太好了,小太监谢谢你,你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全力帮你!” 这话令小太监悚然一惊,他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 想起夜里大太监说的话,张公公就是犯了错才被人处死了,如今张公公又回魂诱他犯错,难不成是为了找替死鬼? 一想起自己道出了公主的秘密,害了人又害己,不禁心生愧疚和后怕,心里头无比难受,一下子就要哭出来。 卫轩岸尚未高兴过来,就见小太监将欲大哭的样子,生怕被人发现,不由自主的在他身上点了两下,小太监的动作一顿,难以为继。 这副一脸难受、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直令卫轩岸一阵好笑。 仔细打量一下,才发现他不过是八、九岁的孩子,长得不俊也不丑,但是一脸稚气和天真,令人心生喜爱。 想起他对阿蘅的维护,想来阿衡也很喜爱这个孩子。 “你不用害怕,我不是来害你的,我是阿衡的朋友,我跟她很久不见了,想来找她叙叙旧。” 但见他一脸不信的样子,卫轩岸挠了挠头,很是苦恼,他自觉不是很会哄孩子。 却不知,下一刻小太监的目光更加惊骇,只因张公公的脸庞开始扭曲,浮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好看。 “罢了,罢了,你只告诉我蓬莱阁在那里,我自己过去。” 说着,卫轩岸不自觉的在他身上一拂,小太监顷刻间就解了困,回复动弹。 小太监缓了过来,见着卫轩岸正义的脸孔,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小心翼翼的环顾一圈,见四周无人后便低声细说。 卫轩岸依着小太监所说,消无声息地跃过重重宫墙,来到一个池边的精致小楼前。 楼阁窗门紧闭,但清晰可见灯火通明,外边守着了好几个精悍的侍卫。 卫轩岸的鼻翼动动,那股令他熟悉的药香又再令他沉醉,他已经可以确定,冯蘅就在这小楼中。 他蹑手蹑足绕了一圈,发觉四周毫无空隙,只得跳上屋檐。 突然,他见到了一年轻英俊男子从远处走来,身后还跟走两列侍卫,随着他进门走去,侍卫驻足门后,里面的侍女也纷纷走了出来。 他轻移一块瓦片,屋中场景尽览无疑,端坐镜前的绝色丽人满脸忧愁,临镜独怜,不是冯蘅还有谁呢? 英俊青年一进门,就深情款款唤道:“蘅儿,我又来了。” 这句话听得卫轩岸一阵恼火,但下一刻,又听冯蘅冷冷道:“荣王殿下,请庄重!” 卫轩岸听了一喜,想道阿衡还是喜欢自己的。 荣王慨叹道,“你以前总叫我熙哥哥的……” “闭嘴,你何曾见过要娶自己妹妹的哥哥!”冯蘅大声叱道。 荣王也怒火了,“凭什么完颜洪烈可以娶,我就不能!” 冯蘅反驳道:“烈哥哥爱的只是嫂子一人!” 荣王嗤笑一声,“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啊……” 又见着冯蘅一脸望着他一脸鄙视不屑的模样,荣王心里头怒火大盛,面容扭曲,再也不顾维持他的风度。 一脸阴狠道:“我也告诉你,你在外头藏的野男人我已经找到了,你若不识相的话……哼哼!” 冯蘅娇躯一振,悲恐交加,险些昏倒过去,声音颤颤道,“你把轩郎怎样了?” 荣王气笑,咬牙切齿道:“轩郎,好一个郎情妾意,好一个奸夫淫妇,我告诉你,你若乖乖嫁入我王府,荣华富贵,不在话下,你若执迷不悟,我定要他生不如死!” 说罢,便大步一跨,离开了小楼,走时还不忘大力一推房门,撞得‘砰——’声轰然。 冯蘅则再也忍受不住,一头伏在桌上,身子一颤一颤地痛哭。 她的哭声令到卫轩岸止不住心痛,令他从震撼中醒来,忍不住抚慰出声道:“蘅儿,我没事,你不要哭了。” 冯蘅顿时一惊,连忙直起身四处扫视,却毫无发现,正以为是幻听时,又再听见卫轩岸的声音。 “阿蘅,我在这里。” 说罢,卫轩岸立马把阻挡的瓦片一揭,露出了他俊美如昔的面容。 “轩郎,你都听到……” 冯蘅一见生喜,忽而又悲,只得苍白一笑。 “蘅儿,你还喜欢我么?” 冯蘅被他弄得一时怔愣,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愿意嫁给我么?” “我愿意,但是……”冯蘅咽哽点头,急切声起了又滞。 “这就足够了,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愿娶冯蘅为妻,不论身份地位,老弱病残,始终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若有食言,千刀万剐,加于我身,天地为鉴,日月可昭。” 卫轩岸言辞旦旦,举手立誓。 随即温声道:“阿蘅,跟我走。” “对不起……轩郎。” 良久,冯蘅含泪一句,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卫轩岸如遭雷击,声音喑哑一句。 “为何?” 冯蘅神色复杂,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凄然道:“我是陛下的养女,他对我视若出己,自小让我享尽荣华富贵。为此,他不惜让我嫁给他最看好的王子,待他继任大统后立我为皇后。” 卫轩岸心里一酸,问道:“就是那个完颜洪烈?” 冯蘅点点头,“我跟烈哥哥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他爱的人是包姐姐,我也只当他是哥哥,他是除父皇以外,最疼我的人。” 卫轩岸恍然想起,“我听说过,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冯蘅呆呆发愣,嘴里喃喃道:“是啊,他已经死了……” 但下一刻她蓦然抬头,紧紧盯着他,目光无比复杂,流露的说不出是爱还是恨—— “所以我才不能嫁给你!” 卫轩岸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皇宫的,脑中一阵浑浑噩噩,只觉痛不欲生,几乎难以透气。 耳边还萦绕着阿衡最后的话语,“我真希望,你只是我的轩哥哥……” 他不明白,他除了是卫轩岸,还能是谁? 冯蘅没有说清,他也想不通,此刻他只想一场酩酊大醉,忘却世间的是是非非、情情爱爱。 天上大雨如瀑,夜色昏暗如水。 卫轩岸跌跌撞撞地冲入雨中,只见天地茫茫,惟余他一人。 第41章 襄阳剑冢 卫轩岸离开了中都。 彼时他孑然一身,孤苦无依,环顾世间,仰观天下之大,竟无有他的容身之所,只得漂泊四方,流落江湖。 这日,无聊至极的卫轩岸刚从回部古城探幽回来,那里的珠宝让他直感俗气,但沿途风光绮丽,也不算白走一趟。 途中下折昆仑,又遍寻蟠桃不至,恰好遇见昆仑宗主天龙道人和少林叛徒火工头陀大打出手。 天龙道人是昆仑派历代掌门中不可多得的高手,武功自成一格,自创飞龙一脉,别具一格,高居其上,盘空下击的超群武学。 火工头陀天赋过人,无人传授之下偷学武功,二十余年间竟练成了极上乘的武功,击败了少林寺达摩堂首座苦智禅师等诸多高手,此刻正脱离追责,远走西域。 天龙道人得罗汉堂首座苦慧禅师来信求助,帮助出手对敌火工头陀,火工头陀武功虽高,击倒过一众少林高手,但他只是暗中偷窥,时日虽久,又岂能学得全,在战斗经验丰富的天龙道人攻势下,节节败退,最终遁走而去,不见踪影。 随后,他现身和天龙道人一见,两人论道一番后,各有所得。 这些年来,他把一身无匹内力融汇贯通,运转自如,又依照前世见识,复原了几门极为厉害的绝技,把一身武功打磨得又精又纯,臻于化境。 其后,又见识过武林中种种庸俗之人,心里头暗自比较着,竟发现那些声名嚣喧的宗主掌门,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才知道他的武功已然立于万人之上,造极登峰,怕只有寥寥几人能及得上。 后来又见天龙道人,暗自比较后,虽觉得不如他,但也是世间罕见的高手,始知明白天下卧虎藏龙,才熄了自己的狂妄之心。 接着随舟而下,辗转数回,从洛水漂落襄阳,忽然记起独孤剑冢,又起了寻幽探秘之心。 问过途中的樵夫和猎人,进入了一片荒谷,入眼可见过膝荒草,一片寂静,便知周遭无人,但他深知人迹罕至之处,必有猛兽毒虫出没,愈发小心翼翼。 卫轩岸愈发深入,熟悉之感开始涌入心头,似乎曾经来过此处,随即又哂然一笑。 他小时候经常出现似曾相识之感觉,后来才知道是想象力过于丰富的缘故,这几年也愈发厉害,攀上华山、路过终南等地时,也曾出现这种既视感。 但他对此并不排斥,他本是异世之人,这种突而其来的熟悉感,反而令他更加亲切。 又行了多时,突然听到若微若无的咕咕嘶哑之声,他顿即循声飘远,便见到一头大雕,那雕身形甚巨,比人还高,形貌丑陋之极,全身羽毛疏疏落落,似是被人拔去了一大半似的,毛色黄黑,显得甚是肮脏。 神雕低鸣数声,向着前边的山洞前点了三下头,叫了三声,回头之际就望见了卫轩岸,顿即仰起头来,高鸣三声,雀跃之情洋溢,随即又对着柔声低呼。 卫轩岸听出它鸣声之中的友善之意,不禁大喜,于是慢慢走近,伸手抚抚它的头顶,神雕欣然低头,还蹭了蹭他的手心。 他不禁感叹,他数年间见过数不清的人,居然就这一只神雕入得他眼,想不到来到这个世界,除了遭遇一见钟倩,还有一见如故。 他又指着洞口,问道:“雕兄,里边可就是独孤前辈的坟?” 神雕点了点头,又拉着他进了洞里边,洞穴甚浅,行不到三丈,已抵尽头,洞中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之外更无别物,又见洞角有一堆乱石高起,极似一个坟墓。 顿即躬身拜了拜,他向来心高气傲,但对于剑道巅峰的独孤求败,还是心生钦佩的。 移眼一看,便见洞壁留字,虽然有些昏暗,但他能够夜视,倒也瞧得清楚,就见有三行字迹笔划甚细的字,入石却是极深,显是用极锋利的兵刃划成 “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下面落款是:“剑魔独孤求败。” 心里不禁黯然:‘独孤求败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到头来也终将化成一抔黄土。 我上一世庸庸碌碌,这一生有幸见识到武道的瑰丽风光,不问苍天能否飞升,只问一句世上可有长生?’ 原是这些年来,卫轩岸见过尝遍武学的渊博广袤,种种神奇,由始生出了向往之心,意图成就传说中的破碎虚空、长生久视等等仙神手段,所以才走遍大江南北,想要寻找各种仙迹。 但最后发现,找到的都是旁门左道或是雕虫小技,远远比不得自身绝技。 今又见了独孤剑道仰之弥高,也难逃一死,令他又是向往、又是惶恐。 这时突然又听神雕长啸一声,原是神雕见其久久未能回神,不禁引吭大叫以作提醒。 果不其然,卫轩岸顿即惊醒回神,又见神雕扑翅的紧张神情,宽慰道:“我没事,只是一时感叹而已。” 又道:“既然我看了独孤前辈的坟墓,不妨也看一下剑冢。” 神雕点点头,拖着他走了里许,来到一座峭壁之前,他抬头上看,峭壁中部离地约二十余丈处,生着一块三四丈见方的大石,便似一个平台,石上隐隐刻得有字,正是“剑家”两个大字。 他足下一点,眨眼间冲天直上近三十丈,随即又缓缓飘落平台之上,立马见到了大石上“剑冢”两个大字之旁,尚有两行字体较小的石刻:“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于天下,乃埋剑于斯。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卫轩岸恍然一觉,思及己身又何尝不是,这几年他纵横江湖无一敌手,唯一能跟他抗衡的铁掌帮主裘千仞,也在年前被他在千招内击败掌下,后来更是被他狂追近千里,‘轻功水上漂’自始掉下神坛,沦为江湖笑柄。 料想那至今留存的四绝,也强不到那里去,也不过是多花些功夫的事情。 如此想来,他当真是天下无敌了,也渐渐感受到独孤求败昔年‘拔剑四顾、举世无敌’的怅然寂寥。 第42章 独孤之道 他沉思良久,此时神雕同样飞上平台,双爪起落搬开冢上石块,露出并列着的三柄长剑,每把剑之旁各有一块长条石片,并列于一块大青石之上。 他低身提起右首第一柄剑,见长约四尺,青光闪闪,剑柄上用刻着‘青冥’两个篆文,见剑下的石上刻有两行小字:“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卫轩岸不知为何,只觉这利剑令他尤为熟悉,又摸了摸剑首末端,总觉得少了些东西。 他出了一会神,再伸手去拿第二柄剑,此剑奇软,紫光隐隐,如烟如雾,剑柄上用金丝盘着两个篆文乃是“紫薇”两字,又见石片下的青石上也刻有两行小字:“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 卫轩岸心里不禁暗忖,此剑不是已经扔下深谷,为何会在剑冢?难不成有人把剑找到又重埋此处? 但转念暗自哂笑,紫薇软剑乃世间一等一的神兵利器,哪来的呆子会如此施为,定是雕兄又把宝剑寻回埋在此处来凭吊故主。 卫轩岸不知道的是,世间还真有如此呆子。 他伸手一提,触感冰凉,却令他为之一震,似乎有种血脉相连的联系在重新连上,令他不愿放下,又看向剑首末端之处,同样觉得少了些东西。 他端详许久,还是依依不舍的放下剑来,然后伸手去拿第三柄剑。 早有准备的他,还是觉得略显沉重,起码七八十斤,通体三尺多长,黑黝黝的毫无异状,靠近一看,剑两边剑锋都是钝口,剑尖更圆圆的似是个半球。 看剑下的石刻时,见两行小字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 料想当时的独孤求败境界,已不逊他此时,但他看了竟无先前的熟悉感,于是随手放下,看向第四柄剑下的石刻道:“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 卫轩岸嘴里头喃喃道。 何谓无招? 无招不是不出招,不出招又如何取胜呢? 无招是指忘却所有招数套路,自由挥洒,随机而发,恰如岳飞所云:‘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但怎能确定随意的一招能胜过敌人呢? 若是如此,不懂武功的,岂不是个个都天下无敌。 所以这有个先决条件,那便是‘料敌先机,后发先至’。 在于一眼见到对方招式中的破绽,便即乘虚而入,后发先至,一招制胜。 这个条件说来简单,但他见识天下英雄,就知道前四个字,就足以拦住世间九成九的武林之士。 要做到‘料敌先机’,必须拥有高明至极的眼力,机变能力,并且对天下武功了如指掌,能在极短时间内找出破绽。 在他印象当中,能做到的不过只有铁掌帮宗主裘千仞、少林方丈苦乘大师等寥寥三两人。 而进而做到‘后发先至’的怕就只有他一人,至于后面两句就不在话下了。 这也难怪独孤求败要把五重剑道放在一起,因为这代表着他一生用剑的历程写照,缺一不可。 利剑无意,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唯快不破,此为‘后发先至’的基础。 软剑无常,览尽武学变化之繁杂,了然于心,归纳三百六十种变化,故能‘料敌先机’。 能做到这里的独孤求败,足以在华山论剑上走一转了。 而继续往下的三重境界,却是他超迈俗流,成仙成圣的道路开始。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脱离招数套路的藩篱,返璞归真,去繁就简,做减求空,便是从‘制敌’到‘求道’的转变。 木剑无滞,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诠释天人合一,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天剑之境。 无剑无招,存乎一心,此时的独孤求败臻于武道巅峰,已然无敌于天下, 然,天下无敌,唯有敌己! 故而他又从外求天道,到探索内心,明悟一切神通变化,悉自具足,不假外求。 这也是他从‘求道’到‘问心’的开始,才有了后面隐居深谷,以雕为友的寂寥难堪。 纵观独孤求败一生,先是敌人,然后敌天,当败尽所有后,又寂然寥廓,才以己为敌,唯求一败。 他不该叫独孤求败,应该叫做独孤求敌,或是独孤求战。 卫轩岸不禁心生层云,胸臆激荡,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战天战地,战无不胜的伟岸身影。 持剑扫敌,所向披靡。 举剑问天,天公震怒。 拔剑四顾,寂寥归隐。 不知不觉间,卫轩岸眼里流下泪水,脸上充满了虔诚和敬慕之色。 同时,周身气息倏然消散,微微颤颤,心神一片进入了一个从所未有、不可思议的境地。 一点灵光闪现,恍恍惚惚、沓沓冥冥,虚极致笃,万籁俱寂。 时值日落月升,天上北斗闪现,卫轩岸体内北斗心法自行运转,引动脚踏天罡,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一步一步足下。 手上凭藉一丝真力跟着摆动,潇洒自如,每一发劲莫不轻微玄妙,一举一动莫不妙绝人寰。 这一招大北斗七式是王重阳巅峰时期自创的天下第一守式——大北斗七式,自其死后,就始不见人间。 如今重现,就算王重阳再世,也说不出比他使的好。 随着东方晨曦初现,月影沉潜,星光隐没,转眼间夜幕渐渐化作了蓝天,烧红了天边一片。 他有感而发,随手一挥,比起大北斗七式,还要轻飘飘,似乎不使半点力气,却生出了千变万化,不在常规之内。 良久,他才渐渐睁开眼睛,入目所见,似乎天地都大不一样。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不知东方之既白……” 他喃喃念了一段,许久以后才回神过来。 “原来离开这么久了,是该回去了。” ………… 东海桃花岛。 弹指峰下,试剑亭。 亭中老者正百无聊赖,拨弄着几个铜钱,推衍天机。 时隔十年,年近知天命的黄药师苍老了许多,幸好精神尚算矍铄。 这时卦象一现,他神情顿即一滞,连忙向旁边招招手,道: “陵儿,你来看看为师这一卦如何?” 十岁出头的武陵色,正如当年欧阳克拜师的年纪,加之聪敏好学,眉清目秀,颇似他那失踪多年的爱徒,移情之下,老者对其甚为稀罕。 武陵色端详了片刻,斟酌一番后才道,“弟子才疏学浅,看不出太多名堂,只看出好像是吉兆。” 黄药师缓缓点头,“若乘风在这,怕是能够看的更清晰些。” 倏尔又道:“你快去准备,你大师兄要回来了。” “大、大师兄。” 武陵色一听发愣,反应过来后顿觉心头一突,顿即一阵从心而发的狂喜涌上心头,令他情难自禁,不知所措。 “还不快去!” 黄药师见其愚钝的样子,忍不住大发脾气。 “哦……我、我知道了。” 武陵色激动得咽哽起来,他立马跑了出去,想要把这个好消息道给其他人听。 此时,晨曦灿烂,微风荡漾,漫天花雨飘飘浮浮,煞是好看。 黄药师抬头凝视着这曼妙绚烂的景象,眼角渐渐湿润。 ‘朝英,是你在天之灵保佑克儿么?我总算不负你所望。’ 第43章 招蜂引蝶 欧阳克归心似箭,想要立即动身返回桃花岛,但见到紫、青双剑光秃秃的剑首,踌躇半分,又不禁叹息和神伤。 当年他为了武功不为利器所桎梏,姑且把双剑藏锋于剑冢,而剑首双金玲乃林朝英给予他的遗物,他向来甚是珍重万分,不敢离身,但为了救援杨家而隐藏踪迹,把一双金玲藏于荒庙之中。 如今他记忆回复,自是需要寻回,但一想到中都,便令他记起冯蘅,依旧隐隐作痛。 ‘罢了罢了,只是远郊而已,不进城即可。’ 欧阳克当即动身上京,但他相形大异常于前,身姿伟岸,他背负玄铁,腰悬青冥,袖藏紫薇,周身承受上百斤,但依旧步履轻盈。 或许重活一世,令他感触更深,不在想往日一般入去如风,高来高去,反而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北上而去。 这天,欧阳克走在路上,正听见喜乐齐鸣,鞭炮响天,引首望去,却是一列迎亲队伍在敲锣打鼓,开道助兴,骑马的新郎年轻英俊,容光满脸,向两侧不停地拱手作揖。 他一见便觉诧异,只因除了响乐之人,其他都是练家子,于是问起侧边的摆摊小贩,说道:“小哥,你可知道成亲的是何人?” 小贩一听寻音望去,只见欧阳克相貌绝俗,是他平生未见的俊美,顿觉天人,一时为之所慑,结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新娘子是劳什子铁掌帮主的妹子,叫、叫什么……” 欧阳克说道:“铁掌莲花裘千尺。” “好、好像是这个外号,名字倒不太甚清楚。” “谢谢。” 裘千尺他在中都时见过,他能如此轻易击败其兄裘千仞,跟从她口中问出的武功秘诀也是帮助不少。 但此人性情偏激,暴躁乖戾,又凶悍专横,实在不好相与。 日后她的婚姻不幸,自己也占了一大原因,不管是遇上了公孙止还是其他人都一样,既然如此,干脆和阴险薄幸的公孙止结成一对,也不要祸害其他人。 就在欧阳克转身离去之际,一声娇叱声忽然落下,整个迎亲大队瞬即一停。 “落轿!” 话音未落,只见大红花轿走出一个穿着花钗大袖、青绿嫁衣的婀娜身姿,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她撩起下摆疾步飘到了欧阳克身前,欧阳克也为之一惊。 “尺妹,你怎么了?” 公孙止也是反应过来,连忙骑马转回后边。 却见新娘在公孙止的脸色发黑中,一手撩起了脸上流苏,露出一张明艳娇容,虽及不上他的阿衡,也是丽质天成、世间罕见的大美人,正是裘千尺。 裘千尺星目含泪,神色又惊又喜,又是不可置信,想要伸手抚上欧阳克的俊容,却被欧阳克惊退躲开。 欧阳克冷冷说道:“姑娘,请自重。” 却听裘千尺低声呢喃道:“我终于见到你了,梦郎……” “梦郎——” 欧阳克重复了一句,心下大吃一惊,他什么时候成了梦郎,难不成还有个梦姑?还有,这情节怎觉得如此熟悉…… “对,你就是我的梦郎,自三年前梦中一见,我便痴痴念念,本以为是仙人入梦,又以为是自己幻想,想不到真有其人。” 欧阳克顿时一惊,他想不到当年用移魂大法拷问裘千尺,竟被她暗暗记了下来,还对他暗生倾慕,顿时心中一急,纵使他与阿衡此生复难相见,但依旧磐石不移,岂能跟她产生纠葛。 震惊的人又岂止他,周遭百姓和队伍众人已经目瞪口呆。 时下风气保守,岂能发生如此、如此激动人心、喜闻乐见的大瓜啊! 但作为当事人的欧阳克一脸困窘,只能苦口婆心劝道:“姑娘说笑了,我跟阁下素未谋面,梦中见面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事,况且今日是阁下的大喜日子,切勿辜负眼前人。” 裘千尺哼哼道:“我心中已经有你了,岂能嫁与他人。 你这就跟我去见我哥哥说清楚,他向来疼我,断然不会再要我嫁给那公孙止的。” 一旁的公孙止脸色愈发难看,这时他再不动手就不是男人了,于是飞身一扑,从旁边仆人手中抽出一剑,此剑既无尖头,又无剑锋,圆头钝边,倒有些似一条薄薄的木鞭,但寒气逼人,而且锋锐异常,当即一剑撞向欧阳克。 欧阳克脚下轻点,身形飘忽而一起。 裘千尺想要跃身去追,但欧阳克的轻功出神入化,眨眼间就鸿入冥冥,不见踪影,恨得她咬牙切齿,蹬地一脚。 “三、三小姐,这还要继续吗?”一侍女走来,怯怯问道。 迎亲队伍向来是男方出的,但裘千仞财雄势大,又怕亲妹子受人欺负,便把手下部分精锐充当迎亲队伍,一同送给裘千尺当做陪嫁,故而这些队伍都要听裘千尺命令。 裘千尺喝道:“姑爷都不见了,还继续什么!” “姑爷不是……” 侍女指着公孙止,结结巴巴道。 裘千尺反应过来,怒喝一声:“你这混账,居然赶走了我的梦郎,我要你死来。” 说罢,裘千尺一怒拔剑,劈向公孙止,公孙止当即持剑一挡。 两剑一触,马上就紧紧吸在一起,难以分开。 细细看来,两人手中的一模一样,大小长短,全无二致。 裘千尺咬咬牙,立马脱手剑柄,变掌劈去,公孙止则是趁机夺去另一把剑,以双剑应对。 所有锣鼓彻天的声乐顿时销声匿迹,迎亲队伍放下物什,把两人团团围住,周遭百姓纷纷四逃,场面一度混乱。 而一路狂奔的欧阳克待逃到荒无人烟的郊野后,才捏了一把汗。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勾人,为免招惹桃花,早在卫轩岸时期行走江湖,就用了收筋缩骨法去改变面容,却不想恢复本性后,一露面就被人当场抓包,抓的人还是裘千尺。 若是裘千尺要找她算偷窃武功的账,他还浑然不怕,但她要嫁给自己,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想到这,欧阳克也顾不得歇息了,立马加快脚程,尽早离开荆襄才是正理。 第44章 再见七公 欧阳克为避开铁掌帮的耳目,一路上脚力加急,辗转数日便出了湖北。 但此前他已经心意数变,思忖道自己一到江浙就能到达桃花岛,而要北上中都,沿途还要穿过河南河北两大地域。 况且他背着这一身重铁,只觉浑身不自在,放在别处又不大放心。 最重要的是,他被裘千尺翻转了整个荆襄,誓要把他找出了的决心给吓倒了,上京之路遥遥无期,桃花岛则近在眼前,他就不信裘千尺还能把他找到海外去。 于是他从北上转为南下,横贯安徽,直往苏杭。 这日,赶了一整天路的他又累又饿,近处又看不见人烟出没,只得露宿荒郊。 他在河边生了火,又弄回来了一只野鸡,把头尾去后,挖干净内脏,便裹着泥扔进火里烤,俄而,便闻到一股鲜香,不禁食指大动。 就在他动手之际,忽然有一声音穿至,“鸡屁股记得就给我。” 欧阳克不慌不忙地忙活着,嘴上道:“你来迟了,这腌臜玩意我早就扔了。” 那人一听,气愤道:“大少爷真是阔的很,鸡屁股这般好吃也嫌肮脏,那鸡头也扔了对不对?” 欧阳克点点头,“没错,鸡腿、鸡翅膀你要不要?” “都给我了,你吃什么?” “我向来喜欢吃鸡胸肉。” 那人一阵无语。 他大步走出来,一张长方脸,颏下微须,粗手大脚,身上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打满了补钉,却洗得干干净净,手里拿着一根绿竹杖,莹碧如玉,背上负着个朱红漆的大葫芦。 他一手接过欧阳克递来的烧鸡,又一屁股坐下后大口咬去,脸上立马露出享受的神色,嘴里赞叹道:“好小子,这手艺比得上你师傅了。” 欧阳克惊道,“七公尝过我师父的做的饭菜?” “你小子失踪好几年,闹得黄老邪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得安生。 老叫花我别的不中用,就是徒子徒孙多了些,黄老邪请我上桃花岛好生款待,就为了寻找你小子下落。 没想到你藏的够深的,几年不见踪影,害得我也没脸见人。” 欧阳克愣了愣,这几年他怕沾惹‘前身’的锅,所以一直不敢露出真正面目,没想到竟错过了这一荏。 但想到黄药师为了他而向洪七公低头,令他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于是问道:“我师父他怎样了?” 洪七公大快耳颐的动作一顿,随即放下了手,叹道:“好,好得很,身体没什么变化,可能想你多了,精神差了些。” 欧阳克听了洪七公的话一阵欢喜,但又注意了异样,不禁生了猜疑,“那为何你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欧阳克后半句没说出口,但洪七公颇为通透,岂能看不出。 洪七公眉目一愁,“老叫花是在为自己叹气。 当年华山论剑,王重阳技压群雄,我们是服气,但又不甘心,所以又一起订了第二次论剑之约。 这些年来我除了贪吃之外,也不忘练武,自忖不输于当初王重阳多少。 却不想你师父进步更大,几乎看不到深浅,下次论剑我怕是毫无胜算了。” 欧阳克笑道:“我记得离下次论剑还有十几二十年,这才过了不到一半时间,七公就认输了? 小子还记得当初七公用了不到几天时间,就把降龙十八掌给补全了,如今还有几千个日夜,难道还不够你添个千掌百掌?” 洪七公声音一哑,眨眨眼,竟说不出话来。 这几年他又把降龙十八掌里里外外改了又改,威力就已经大大增长了,再给他十几二十年,难不成还没有些许长进? 说起来,谁也不会原地踏步,欧阳锋盗窃了真经,武功决计不会毫无进展。 听闻段智兴退了位,就更多时间落在武功上了。 如今黄老邪不过先走了一步,但时间还长着了,谁能说永远高过他。 想到这,洪七公信心一振。 又看到面前的小子,又想起王重阳当年说的话,不禁暗自惊叹。 这小子该是早就发现它了,这等不闻不见,心神返照的灵觉,怕是进入了王重阳、黄老邪相仿的层次了。 他可以想象到,十五年后失去了王重阳和林朝英的华山论剑,只怕会是更加激烈。 “七公在想些什么?” 见其一言不发的欧阳克,出声问道。 洪七公哈哈一笑:“我在想下次华山论剑如何击败你的叔父和师父。” 欧阳克笑道:“这有何难的?” 洪七公神色惊诧,“你要跟我说?” “无非就是‘扬长避短,攻其不备’几个字,有何说不得?” 洪七公没好气道:“你真是个滑头,这话放在天下诸般博弈攻克之上都合用,有何独特精辟之处?” “天下间的道理,说来都是简朴且相通的,可七公是否已经做到? 你的武功长处是否发挥到极致? 你的缺憾又是否已经填补无漏? 而你对敌人的了解又是否了如指掌?” 洪七公愣了愣,默不作声。 暗下思忖道:我的降龙十八掌威力无穷,但真算得上举世无双吗? 裘千仞的铁掌功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兼且招式精微巧妙,怕是可以跟他媲美了。 少林寺的金刚般若掌,集大力金刚掌的威猛凌厉和般若掌的精深玄奥于一体,号称学无止境,永无穷尽,名垂江湖数百年,被视为少林寺的“镇山之宝”,决计不逊于他。 还有黄老邪那二弟子的惊涛掌,听闻走的也是刚猛一路,跟降龙十八掌相比,还不落下风。 看来在掌法一道上,他也未算得上天下第一,至于短处嘛,大概是内功心法。 我的外功造极登峰,功夫从外到内,达到了内外兼修的境界,但相较于一些传承深厚的大门大派,内功方面终究有所不如。 想那黄老邪原来也是跟我一样的处境,但上次见他时稍作试探,其内息汹涌澎湃,如一条大江大河般急速流动,川流不息,遇强愈强,实属内家无上法门。 依此人聪明的脑子,必然是悟通了某种高深道理,匠心独创的神功绝学。 如此看来,我老叫花的武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啊…… 欧阳克见其逐渐放松的神情,也跟着微笑,手中的树枝漫不经心地挑拨着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微微炸裂声。 第45章 一别经年 两人一夜论武,精神不见疲惫,反而愈发兴奋,直至天色微亮,才开始倒头大睡。 日山三竿,醒来的欧阳克养足了精神,却不见了洪七公的身影,想到洪七公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应该是悄悄离去了。 他也不再等候,梳洗一番后就动身上路,他一路走走停停,时而攀岩,时而折花,好不惬意。 此处离舟山路途不远,加上脚力强劲,未到黄昏,就已经走到了舟山海岸,想着也不再耽搁,立马出发。 欧阳克情知海边之人畏桃花岛犹如蛇蝎,不敢近岛四十里以内,便挥下重金买下一艘渔船,以内力驱使,顿如快艇般飞速前行。 明月当空,海面波光粼粼,伴随着海风清劲,他似乎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花香,于是再加把劲,一叶扁舟如梭子穿行,闪过一道流畅的弧线。 船在渐渐靠近,本来归心似箭的欧阳克,似乎又生起了近乡情怯,不敢登岸。 他呆呆地在船上想了一宿,直至东方吐白,才踏上了归家的脚步。 循着悠远神旷的萧声,身影渐渐隐没茫茫花海间,东一转西一晃来到了一座凉亭,亭中有一青衣文士,头戴同色方巾,形相清癯,身材高瘦,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他正对着一棵虬根粗壮的参天桃树倾情奏吹,这棵树正是昆仑蟠桃树。 可笑他失忆后寻寻觅觅,原来早在几年前他就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将其移植桃花岛,为黄药师的四十寿辰庆贺。 欧阳克伫立许久,直至萧声结束,才道了一句。 “师父,我回来了。” 黄药师放下了嘴边的玉箫,轻‘嗯——’了一声回应,轻描淡写,似乎欧阳克出的不是一趟时间漫长的远门,只是在门口打了个转。 随即又抬起玉箫吹奏,萧声清欢之意萦绕于声,渐渐地,传遍了岛中各个角落。 岛上众人皆为其中罕闻之喜而感到诧异。 正起身梳妆的尤惜惜也是一愣,但下一瞬她似乎想到一个可能,心涌狂喜,立马放下了手上的事,循着萧声飞奔而去。 路上,她还遇上一起赶去的林红玉、韩小莹、武陵色和冯南星四人,各自脸上露出欢喜之色。 四人赶到亭时,只见桃花雨中,玉箫清音,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这些年来,你到底去了那?” 大厅之上,众人济济一堂,围桌而食。 作为主角的欧阳克,自然受到了所有人关注,忆子成狂的尤惜惜给欧阳克夹了一块他最爱吃的红豆糕后,便关切问道。 欧阳克呼了口气,又想了一下,才娓娓道来:“当初我为了救杨康,偷入了金国皇宫,在里面遇到了一位武功惊人的高手……” 欧阳克把他对决李喜儿的经过侃侃而谈,说的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听得众人时不时心惊胆跳,谁也想不到金国皇宫中卧虎藏龙,居然藏着这么一位可怕的高手,还差点要了欧阳克的性命。 当说到他为了窃取李喜儿武功和内力,而被他反手暗算时,更是又惊又喜、又惧又忧。 尤惜惜冷哼一声,一手重重拍在欧阳克的后脑勺,叱道:“你小子干活也不懂小心点,你就不会事先给他下点软筋散么?” 这话听得众人一阵无语,你不应该叫他不要贪心吗? 但在场的都不是迂腐之人,对欧阳克的作为毫无所觉,纵使道德底线颇高的韩小莹,也是觉得羡慕和为他感到欣喜。 林红玉问道:“那后来了?” 欧阳克眨眨眼,含糊其道:“我晕倒过去,因为脑袋受伤了而失忆,也是最近才想起来的。” 黄药师皱眉,问道:“我托人找了你三年,怎的不见你踪影。” “我怕惹事,出去时一定会易容,你们当然找不到我,但一定听到过的‘白衣人’的名号。” 武陵色惊呼道:“啊——原来‘血衣人’就是师兄你!” 冯南星愣了愣,眨眨眼,心道:不是‘白衣人’么?怎就变了‘血衣人’。 原来欧阳克行踪诡秘,但甫一出现必定以一身白衣示人,但又不留下名号,故而早时人称其为‘白衣人’。 但又因他行侠仗义时,必定除恶务尽,绝不留情,落下一身血污,久而久之,有人开始转称他为‘血衣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绝不留情」 ‘血衣人’一出现就是白衣,一收手就是血衣,手下亡魂无数。 至今为止,唯一能在其手下逃得一命的只有裘千仞,但其再也不复‘轻功水上漂’的威名…… 武陵色想起‘血衣人’的事迹后,顿时心有惴惴。 但下一刻想起了童年时与他一起的温和形象,很快就恢复过来,反而颇有兴味地和冯南星一起缠着他,问起其这几年发生的风光事迹。 欧阳克笑了笑,一一道来。 夜风清劲。 浪潮不断拍打着岸边,激起浪花四射,倏尔,潮水退去时,留下了平坦广袤的沙面,映照着清辉,折射出梦幻之色。 欧阳克和黄药师漫步在沙滩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足印。 但若有眼力高深者看见,定会惊觉两人各自足印的深浅和距离都是一致的。 而当潮水上涌时,浸透了两人的双脚,但凑前去看,却是无半点水迹,半颗砂砾,以及其他杂垢。 可知两人的武功造诣,都到了‘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的高深地步。 “恭喜师父,太玄经终于成了。” 太初有道,道法自然,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黄药师鞋不沾物,乃是他格物致知有成,把握了万事万物的发展规律,从而一一避开。 这门武功与明教的乾坤大挪移极为相似,有着开启人体潜能的效果。 但又似是而非,或许更像是同出一教的御尽万法根源智经,作用在心灵智慧方面。 黄药师脸色淡淡,称赞道:“你也不差,我在你这般年纪,绝无这等武功。” 欧阳克的手法虽不如他精妙,而也是道门中极为高深的护体罡气,把双脚甚至全身镀上一层气,达到了一丝不染的地步。 欧阳克受宠若惊,他深知黄药师心高气傲,是甚少称赞人的。 他心中一暖,沉寂心中已久的情绪松动,渐渐的越来越满,突然间某道缺口一崩,情绪立马泛滥起来,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欧阳克这副模样令黄药师顿觉惊奇,关切道:“你怎么了?” 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欧阳克身子立马一倒,把头埋在黄药师怀中,闷声哭了起来。 欧阳克也不知为何想哭,但就是止不住,似乎有些东西在心中压抑许久,或是到达了极点,又或是被触中了某个点,不由自主就想发泄出来。 他一边哭,一边想,想了很久很久,很多很多,最终追溯静止到那个令他不忍直视、不敢回想的背影。 良久后,欧阳克才慢慢抬起头,泪眼惺忪,哭着嗓子道:“师父,当初姐姐走的时候,你是怎么熬过的。” 抚背安慰着的黄药师顿时愣了一愣,他实在想不到欧阳克会问他这个问题。 他原先以为,欧阳克只是在外边受了委屈。 但想到其适才崩溃的样子,他才蓦然发现,自己视如己出的爱徒,原来已经长大了。 跟随着欧阳克的话,黄药师目光迷离,也忆起了自己生命中,那浓墨重彩的形影。 欧阳克迷迷糊糊的梦醒时分之际,他恍然听到一句话。 “我一生从未得到过她的爱情,我未曾跟她表白过心声,也未曾得到过任何回应,在她看来,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但你—— 是我们之间,惟一的联系。” 第46章 桃花弟子 那一晚过后,他和黄药师也没有再次提起,似乎就成了师徒两人心中共同隐藏的秘密和软弱,经不起任何人的发掘。 欧阳克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轨道,日日参玄悟道,钻研百家杂技。 尤惜惜的一腔慈爱也渐渐消退,总觉得金窝银窝不如狗窝的她,不到几天就喊着要回去 当然,走时也不忘带走了性情清冷的林红玉和武功未成的韩小莹。 临走时不忘跟他说,杨铁心已经一家团聚,三人隐居就在终南山下,受全真教庇护,叫他不用担心。 年纪渐长的武陵色和冯南星早已开始学文习武,自然不能再跟着回去。 黄药师武功大成后,有了许多空闲时间,恰好欧阳克在剑冢一行后,踏上炼神之路,两人就有了更多的话要谈。 华山论剑后,黄药师和欧阳克两人以‘武功’与‘人’的主次关系去讨论,最后双方都得出以人为本,因人制宜、因材施教的结论。 自始,他们就鲜少把成熟圆满的武功传下去,顶多是播下一颗种子,至于开什么花、结什么果,就看他们的造化。 如武陵色,他自小对音律颇感兴趣,对音律节奏也甚为敏锐。 小时候,教导他呼吸吐纳时,他就觉得人身之脉搏呼吸,无不含有一定节奏。 又得他修炼内功于行走坐卧,都自行运转的启发,故而把节奏感融汇在中一举一动之中。 后来,在黄药师传授他‘碧海潮生曲’时又得知《碧海潮生曲》表面上听似模仿大海潮浪之声,其实是借由吹奏乐器驱使体内真气而极高武功。 其共分为九个段落:浩渺碧海、暗湍绝流、汹涌洪涛、白浪连峰、风啸云飞、群魔弄潮、冰山融水、热海如沸、水若镜平。 每一支曲子对应人体一条经脉,人体有正经十二脉与奇经八脉,是以该有二十支曲子,但此前关于黄药师只创出了对应正经九脉,余下的则需要武陵色自行去领会填补。 虽不知武陵色将来成就如何,但至少以如今情况看来,他们对这种教育方式是很满意的,曲潮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诸多同门弟子之中,曲潮生的资质无疑是最低的,又因错过了年少时的时光,他俩预想过其将来的成就,可能是位于诸位同门中垫底。 怕是他心底里也明白,所以一直勤学不倦,孜孜不休。 初时,他专门钻研碧波掌法,这门掌法是桃花岛的入门功夫,掌势如波,重重递进,使时需极为灵动,招式虽然浅近,却已含桃花岛武学的基本道理,甚为奥妙,日积月累之下,他也得了几分精髓。 又因常常在海边练武,日以继夜,尽览潮涨潮退,日月轮转的景象,其掌力竟开始产生刚柔之变。 一直默默关心的欧阳克自然是第一时间发现,这令他甚为惊喜,因为刚柔之变,是内劲生生不息的基本,武林中能达到的人屈指可数。 但曲潮生用了不过五年就达成了,岂能让他不欣慰,便对他再三勉励。 黄药师对此也甚为是震惊,还特为此事亲自出关问候,令一向沉默寡言的曲潮生受宠若惊,不禁局促不安。 后来,又在欧阳克的建议之下,让其深入海中熟悉水性,令他练成了一身极为厉害的水下功夫。 而且他的武功是自「水」中练出来的,他的力量也正和「水」一样,看来虽柔和平静,其实却是无坚不摧,无物可挡的。 惊涛掌就是在其对「水」的理解和领悟之下,又在欧阳克和黄药师两人的武学底蕴指导下,加以提炼而成。 其招式如如行云流水般变化万千,诡秘难测,但掌力刚猛异常,能瞬间调动全身的阳气,其中最为厉害的是海天一色,两人对此也要退避三分。 此功施展时需要调动全身阳气,久而久之就会阴气过剩,日后难以诞下男婴。 但在两人的预想中,这惊涛掌尚未达到终点,若有一天曲潮生能把惊涛掌发挥到乘光照旷,心神聚散自如,散御飞龙,聚如枯木,凭陵风雨,无知无觉的境界,自然消灾解难,那才是真正了不得的事。 如果说曲潮生和武陵色的武功是在桃花岛武学下,极尽升华,自我蜕变的成果,那陈玄甲则是欧阳克和黄药师两人一路扶持成长的树苗。 昔年,两人出游江城,见真武神像座前的龟蛇二山,有感而发。 欧阳克思及大气磅礴的龟、蛇二山山势演化而来的武功决非一人之力能同时施为,便俯拾仰取张真人之举,历时半年,复刻了真武七截阵,攻守兼备,威力无穷。 黄药师却认为龟蛇兼收至重至灵的两件物性,一旦分开则威力大暗,恰好当时他参悟九阴真经有感,把其中极上乘的横练功夫金钟罩以及收筋缩骨法结合起来,草创出了两套功夫。 一是硬气功龟壳功,无坚不摧,金刚不坏,可防刀枪剑戟等锐器。 二是柔体功巨蟒劲,巨力无穷,柔韧百变,可防拳打脚踢等钝击。 后又吸收了欧阳克的化骨神拳,密宗瑜伽术、少林金刚不坏体神功等诸多武功的优点,进一步融合一门绝招——蛇龟盘,此功独具一家,迥异于江湖上的任何武学,又直指武家刚柔变化,道家灵重兼备的特性。 陈玄甲仰慕九阴真经多时,得知此功出自其中,便苦苦哀求黄药师传下,黄药师见其筋骨强健,皮粗肉厚,确是修练横练不可多得的人才,便将此功传授给他。 及后,欧阳克又见其攻伐手段不足,便又把相合的化骨绵掌和化骨神拳传授,但其威力甚为阴鸷,令他好生慎用。 而梅若华的情况更加复杂,她的武技看似出自于桃花岛正宗,但根基却是当年林朝英未毕全工的《玄素经》,同样也是师徒两人对武道探索的一次试验。 玄素经分为上下两册,上册为素女功,为内功心法修持法门;下册为玄女剑,为克敌制胜技法。 上乘武功无不涉及性命相修,如先天功的虚极静笃,玉女心经的十二少,这武功无不需要使人贴合某种性情,修炼至精深处,武功又会反馈到肉体,又如金刚不坏神功的不破金身,蛇龟盘的坚韧神体。 其中对肉体影响效果最显着,流传又最为广泛的,莫过于就是媚术。 媚术,关键在于“媚”字,是属于道家内修的一种,有三重境界,分别是色相、肉欲和无意。 一般又分为三个基础,练气,导引以及静坐。 欧阳克本是对此不太感冒的,但在黄药师口中才知道,原来许多上乘武功都涉及了媚术的精义,只因媚术拥有着保持青春,改变气质的特点,也因为此引起无数女子的疯狂追捧。 待他深入了解后,才发觉古墓派的武功中,处处流露出媚术的痕迹。 玉女心经使人冰肌玉骨,青春常驻,同时也令人培养出一阵出尘脱俗的气质,小龙女就是最显着的代表。 除此之外,美女拳法便是媚术中颇为高深的导引术一种,将千百年来美女变幻莫测的心情神态化入武术之中,招数名称极有诗意,像红玉击鼓、红拂夜奔、绿珠坠楼、文姬归汉、红线盗盒、木兰弯弓、班姬赋诗、嫦娥窃药、蛮腰纤纤、丽华梳妆、萍姬针神、西子捧心、洛神微步,每一式的动作施展出来或步步生莲,或依依如柳,或婀娜妩媚,对提升女人的气质起到彻底改变的作用。 黄药师摒弃了素女功的炉鼎性质,以媚术为主,融入了古墓派的精义,又以医道为辅,虽威力大减,但消除了女身修炼的限制和折损功力的风险。 而且练就此功不仅能青春不老,还能不断地调整躯体往完美的方向发展,甚至乎把自身魅力激发到极致而不需施展任何诱惑手段。 梅若华的容貌虽美,但天生底子还是不如阿衡的,甚至乎连裘千尺和韩小莹也比不上,但她就是凭着素女功日复一日的改造,终于在其发育结束前完成了蜕变。 他上一次见她是在三年前,已经看出了绝色的美人胚子。 这些年来他虽然失了忆,但也听到过西域传来的消息,那边出了个貌若天仙的美人儿…… 第47章 秘窍隐脉 至于欧阳克,就更不必说了。 欧阳克拥有着过人的资质,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举一反三的领悟力,以及两世种种不同的见识,使他在武学一道上,几乎没有遇到过瓶颈。 他的武功汲取了金、古、梁、黄、温等武学大家的灵感,并凭借自身的武学修养加以复刻或改善,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惊涛掌、化骨神拳、化骨绵掌、斗转星移……诸如等等不过是他在沧海拾遗的其中之一,无意为之,却有感而发之时,应运而出。 而如今他也进入了一个全新境界,炼气化神,简称‘炼神’,在武道中亦可以称呼为‘先天’。 能踏入这个境界的,除了昔年的王重阳和如今他们师徒俩,欧阳克就再无见过第四个。 纵使是林朝英和葵花宝典的欧阳锋,也是差上一线。 但他和王重阳、黄药师有不一样。 王重阳是得先天功之助,一举就跨过了拦阻无数人的难关门槛,直入先天,又用了几十年去慢慢揣测、打磨; 黄药师则是悟性惊人,接连勘破了‘知见障’和‘武学障’,功行圆满,乃创太玄经,开启了内丹诸家强调的一大秘要,传说中的‘玄关一窍’。 而他则是受独孤剑道启发,看到了武道前景,通悟了‘炼神’法门,可得法而不得道,或许在战力上一不逊于两人,但在境界上仍然落后。 但也已渐渐步入这炼神阶段,令他更见识了另一番天地,进入了新的层次。 “穴、窍、显脉、隐脉吗?” 黄药师捧着一书卷,听着欧阳克的叙说后,不由得神色沉凝,心念飞转,念念有词道。 “对,当初我在独孤剑冢顿悟,北斗心法随着星汉北斗而自行运转,运转间竟与身体某些地方相互呼应,当时我懵然不知何故。 直至后来我结合了王重阳的大北斗七式,有感而发,重现了姑苏慕容家的‘斗转星移’,这种感觉就越发真切,但又摸索不清,直至这阵子重看了这本书。” 黄药师合上,上边书写‘黄庭经’三个大字。 欧阳克朗朗而道:“《黄庭经》注释人体有多神,存思可感应身内诸神,我私心想着既然有神,就必然有无量神通,恰如《宗镜录》所云,百千法门乃至神通变化,自性具足。 我找了许久,竟发现这些地方竟然藏身于穴位之下,我称之为‘窍’,取自穴中有窍,窍中有神之意。” 黄药师全神贯注,连连点头,道:“继续——” “我以北斗心法凝炼七个穴窍发劲,立马就爆发了一阵不可思议的力劲,待到七大穴窍逐渐贯通,功力更是相应地暴涨,似乎打开了人体的宝藏一样。 这种潜能发掘跟练了乾坤大挪移不一样的,拥有着不可逆性和持久性。 “我想着中原练气体系,无不传承自上古流传的道家、医家,以正经十二脉和奇经八脉为河流,流经各大穴道节点而成。 而这窍穴在道家中也有描述,却在医道中闻所未闻,便寻着去查找,我以天上星辰命名,以最初找到的七个窍穴命名北斗七星,后来又在乱葬岗和义庄解剖了上千具尸体,接连找到了玄武七宿,甚至延伸到了三垣二十八宿。 这些窍穴相互勾连,形成人体于寻常经脉之外的隐微脉流,因其脉性与寻常经脉截然不同,我称之为隐脉。” 黄药师闭目凝气,气灌全身,良久才睁开眼,点点头,答道:“这些穴窍、隐脉我也感应到,实在是微乎其微,寻常大夫肉眼根本难以看清,不在医书中出现,实在不惊奇。” “何止,普通内家高手也是难以探测,除非是我等炼神高手,才能清晰探知。” “你是想创出一门关于隐脉和秘窍的武功。” “没错。” 黄药师双指一点,扣在了欧阳克的眉心,欧阳克一顿, “这是?” “穴窍的于先天中人,从来不是秘密,因为我们一踏入炼神,就可以炼神返照。 但像你这样追根究底的倒是没有,因为先天境界的内力生生不息,又能去感知摄取天地间的元气,几乎不用在练气上花功夫。 但我听了你所说的,也很好奇《黄庭经》中的穴窍神灵有何神异之处。” 欧阳克大喜,随即两人便废寝忘餐地投入了其中, 但研究的过程是难以想象的,窍穴微细之极,肉眼难以可测,甚至乎大多数人都是封闭的,而能够打开窍穴的都是武林中人,也是这时他们才发现窍穴原来早在武学中发挥作用。 江湖中人都把任督二脉打通者称为一流高手,但黄药师和欧阳克两位都是精通医术之辈,自然明白这任督二脉乃至正经、奇经都是天生畅通的,不然何来气游周天的说法? 这也是一直以来武学和医学之间的相驳或谬论,但如今发现,一流高手打通的不是任督二脉,而是藏于二脉之中的窍穴,也许他们无法详知个中玄妙,但正是开启了其中窍穴,才真正有了一流高手的实力。 也发现隐脉和显脉之间的联系,显脉流经穴道,隐脉流经穴窍,又因窍藏穴中,说明了两者之间可以相互贯通,正如地表水道与地下水道之间的联系。 当地表水道枯竭时,可以挖掘地下水来补充,同样,当地表水泛滥,也可以下沁地下水道中隐藏,两者正如阴阳互转一般。 寻常武林中人精通的也不过是拳脚脚踢之术,但当他们一掌握了内功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飞天遁地、力大无穷,心血来潮等等神异之处,在寻常人眼中看来就是神仙手段。 而传说中的腾云驾雾、飞身托迹、九息服气、导出元阳、降龙伏虎、胎化易形、大小如意等神仙手段,其实在武林中也出现了大半,虽只是小有成就,但继续深挖下去,未必不能成真。 欧阳克也忽然想到,为何昆仑时期中的武功,尚算武学范畴之内,但到了沧海时期,各种功法如同神怪志异中浮现一般,就纷至沓来,怕是窍穴之用已经广泛流传开来了。 第48章 神通自足 穴窍之用虽早有所传,但大多数人都是如同挖井一般浅尝辄止,不究源头,终究难成体系。 但想要真正形成完整的系统,还需要贯通三垣二十八宿、三十一隐脉,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完整脉络。 而这门武功绝不能是黑天书! 以前他不明白为何黑天书必须会有劫主劫奴,但当他剖析了隐脉和穴窍之间的关系后,他就知道了其中缘故。 一般的劫奴无炼体炼气的根基,根本没有能力去挖掘穴窍的潜能,所以他们只能借助了劫主的能力。 但这种借助是有苛刻要求的,好听一句‘吃水不忘挖井人’,实质上就是掌握股权(劫力)的投资者(劫主)拥有所有权,而创业者只有赐予的经营管理和使用的权力,所以不得不去回馈,才有了有无四律。 窍穴的奥秘只有进入了炼神的高手才能完全运用,但黑天书使得劫奴提前开启了窍穴,拥有了炼神高手的能力,根本上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然,也只有当他们真正踏入炼神,通悟了窍穴之奥,才能完全摆脱劫主的控制。 但想要做到这一地步,几率是微乎其微。 亘古武史数千载,能够抵至炼神的武者不足万分之一,甚至是时有断层的。 但黑天书一旦练成,就能走上捷径,在人体产生劫海的部位,形成其独有的神通。 既然是捷径,自然也是有限制的。 非正常炼神·劫奴因无炼神的境界道行,根本不懂凝神通窍、只能盲人摸象,得其一隅,以自身天赋或心底渴望为蓝图,去形成单一的神通,如同心灵写照之眼的瞳术一般。 但真正的炼神高手能够透彻映照的己身的人体奥秘,继而挖掘自身潜能,从而拥有了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和秘藏,不一而同,也绝不单一。 他的师父黄药师,就是首先开启了眉心祖窍。 祖窍者,上丹田,藏神之府也。 黄药师因此而精神大进,使其在炼神境界上更进一步,达到了道家中出阴神的境界,能够精神干涉物质。 他以此境界为基,又结合太玄经和残缺的乾坤大挪移,逆推出了《御尽万法根源智经》,以开启自身智慧,进而驾驭万千法门的根源,或化虚为实,或颠倒真假,庄周或是梦蝶,都存于其一念之间,殊为玄异。 过后,他又继续开启了目窍,拥有佛经所云的慧眼神通,能洞察世间万事万物,无所不通,无所不明。 令存有弯道超车、欺师灭祖心思的欧阳克,不由得心悦诚服,钦佩万分,不敢再生出大逆不道的心思。 但欧阳克也不甘人后,他把首先摸索出来的北斗七星窍穴配合着北斗心法蓄力发劲,立马威力大增,如果能够用上了斗转星移和大北斗七式,更能增添无边的神异威能。 他本想将这门功夫唤作‘北斗真经’或是‘七星真经’的,但又觉得这门武功锋芒太利、戾气太深、难以控制,容易入魔,说是魔功也不为过了,便改作‘七杀魔功’。 当然,若有人能像他一般坚守本心,守正辟邪,自然也能唤作‘七杀真经’。 但这都不是他的本意,对于欧阳克来说,武功根本没有正邪之分,善恶从来只存于人心,是正是邪,皆为一念之间,是为神魔一念。 这门功法实质是欧阳克在炼神上的一次道路摸索。 真正练法就是修炼者走火入魔,爆发无限潜力,继而掌握入魔威力的心法,而此心法极意,非在『魔心开杀』,而在『神意止杀』,即以强大的意志控制入魔的爆发力,以魔入心,以神出招,一念之间,亦神亦魔。 以北斗之轮转,成正逆之神魔,逆转七次,汇神魔于一体,又为‘唤魔经’! 如果说,传说中的‘道心种魔大法’是以道心孕魔种,再由魔种成仙胎的方法。 那么,他的这门唤魔经则是以魔心生神能,以神意控魔心的方式,达到神魔一念,以这种迂回的捷径方式,去领悟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的心灵修持。 但他这种极端且危险的想法,连一贯离经叛道的黄药师听后,也是骇然大惊。 向来崇尚解放天性、任由发挥的黄药师,立马行使了师父的权利,命令他去放弃。 欧阳克抗衡不得,无奈作罢。 当然,欧阳克放弃也不止是这层原因,更深层的是,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能力还够不着。 德不配位,必有余殃。 无论是神魔一念、还是唤魔经,都是源于高武或者是玄幻世界的法门,甚至乎在那方世界也是一等一的顶尖法门,绝非他一个刚刚踏足炼神的凡俗武者所能接触的。 他若在此时就轻易涉足神魔之道,必然不会落个好处,于是,他又另辟蹊径,从更低层次开始。 那便是—— 掌握生死!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 北斗之秘他已然全部掌握,南斗之秘逆推而出,也不在话下。 他结合了南北两斗的奥秘,利用斗转星移借劲化劲之功,极速转换生死二气,创出了将别人攻来的真气(死气)转化为生气,回复自己的气血,让自己的真气、内力永远保持永不衰竭、无止无歇、无穷无尽的法门。 此法门贯通了阴阳二气、生死两极、显隐双脉,相互济易,达到了圆转通明之境,或许在境界之上或是没有多大进展,但在斗战保命一道上,却是大大增加。 真气内力上的生生不息、生死二气的轮转不休,劲力转换上的借劲化劲,令他可以长久保持不败之地。 同时,他又掺和了龟息功、蛰龙眠和全真教的金关玉锁诀,使可以闭锁精孔,精气不泄不漏,体内自行循环,生命进程流逝的精元因而可以大大减缓,使他可以长久保持青春不老的状态,甚至乎活上个数百年也不成问题。 此武功立足于斗转星移,取法自北斗南斗的生死转换,又参考了不死印法、明玉功以及残缺的乾坤大挪移等各种精妙,又直指了道家的终极追求——长生不老,说是仙法神通也不为过。 只有摆脱了生死轮回,才算是务实了超凡的基础,再去追求成王成圣的神魔之道。 当然,以他如今的境界想出的长生之法是有缺憾的,必需以沉睡为代价的,如植物人、活死人一般的存在状态,才能做到长生。 而这绝非他所求的,他做不到陈抟一样,倏倏然地睡上个几百年,不知沧海桑田、不管斗转星移。 他的武功虽道尽了万千变化的玄妙,但他的性格向来喜静不喜动,喜聚不喜离,也不愿看见世事变迁、物是人非…… 第49章 情深义重 浩瀚大海,茫茫无边,蔚蓝当空,海鸥斜飞。 难得这般的好天气,一艘精致小巧的扁舟穿梭而过,宛如海中畅游的鱼儿般轻巧快捷。 船中独坐的俊美男子双手插水,边上泛起翻滚不息的波涛,水流激荡,声声作响。 随着波涛越涌越大,扁舟喷射速度越来越快,倏忽间划出了十数丈之外。 欧阳克环顾四周海面如镜,竟找不出半条游鱼,更甭说凶悍的鲨鱼,就知道自己想要驯服坐骑的想法要落空了,颇为失落的躺到甲板上。 这段时间,他在桃花岛中度过了几年中罕有的舒适日子,但快活不知时日过,总有人是看不惯他过得舒坦的。 当你远在天边时,他会天天想着念着; 但当你天天凑在他眼前,他又会觉得不顺眼。 黄药师重见他的那段日子,对他不知有多稀罕,天天凑在一起谈天说地、论道讲武,好不快活。 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黄药师就开始愈发不顺眼,觉得他懒散度日,虚耗青春,脸也越来越黑,手中的玉箫是提起又放,放了又提。 今早上,他又见欧阳克像条蛇一样瘫在躺椅上,终于忍不住大发脾气。 拎起玉箫就当藤条,对着欧阳克狠狠抽了几下,骂道:“岂有此理,年纪轻轻的竟如此惫懒,简直就是混账,你给我滚出岛去!” 说着,也不听欧阳克辩解,怒气冲冲提着他的衣领去到岸边,一下子将其扔到了带来的扁舟上。 似乎还怕他赖死不走,运足了真气对着扁舟一推,一下子推出了好几里,回头看去,几乎见不到桃花岛的影子。 沦为丧家之犬的欧阳克本想去灵蛇岛住几天的,但下一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不知道天底下的母亲是不是都一样,孩子一到某个年纪,就开始学会了催婚,害他见了人就发怂。 最尴尬的就是,尤惜惜为他安排了对象,不是旁人,正是韩小莹。 三个女人住在一起好几年,早早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当初被她视作女儿疼爱的韩小莹,在他长大后,马上就成了媳妇的最好人选。 他每次回去,都会迎来她各种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暗示、明示和催促,令他几次想要躲到桌底。 但他不想面对的,岂止是尤惜惜,韩小莹的心意他也不是不知道。 他情知此生再难跟冯蘅在一起,但心里也难以容纳第二个女子。 他一声叹息,逐渐地消逝在风中、海上。 舟山的码头每天都是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对骂声、声声响亮,这喧嚣情景令他错觉,似乎从天上一下子丢下到人间。 他登上了岸,边走边看,想要找到搬来舟山后的李萍。 中都一事后,手无寸铁的李萍不能再逗留嘉兴了,否则金国一去查,自然就什么也瞒不住。 初时,在他的安排下,她曾跟杨家人一起暂住在灵蛇岛一段时间,后来风声过后,两家人就不好意思再逗留下去。 杨铁心受丘处机庇护,一家人迁移到终南山下隐居。 但李萍坚韧刚强,也不愿麻烦他人,就此落居在舟山附近。 据哑奴描述,李萍重操旧业,在舟山里头开起了茶档。 走了一段路也寻不见,在他路过一家糖葫芦走贩时,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飞奔前来,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插满了一竹竿的糖葫芦,眼中充满了渴望之色。 这时,男孩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唤声。 “靖哥哥,等等我。” 这声音显然是一道女孩声音。 “靖哥哥、难不成是……” 欧阳克跟着念了一下,立马惊觉起来。 此时,女孩刚已经走到了男孩身边,他定睛看去,两人皆是四五岁的孩子。 男孩稍微强壮一些,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的,甚是可爱。 女孩则五官精致,肤色白腻,十足的美人胚子。 那商贩弯下腰摸了摸男孩的脑瓜子,哈哈一笑,“小郭靖,你带着小媳妇出来,不怕遇见拍花子啊?” 男孩眨眨眼,奶声奶气道:“我才不怕,我有叔叔保护我。” 商贩一拍脑门,恍然道:“差点忘了,有市井七侠护着你,谁敢动歪脑筋。” 随即他接过男孩递来的一个铜板,愁眉道:“你这里只能买一串糖葫芦而已,你要给谁吃啊?” 男孩一慌,他看着晶莹鲜艳的糖葫芦吞了吞口水,但又见女孩怯怯的低头,声音低沉道:“给我妹妹。” 商贩一听,叹道:“好孩子,这么小就懂得让妹妹了,我家那混世魔王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说着,商贩把一串糖葫芦从稻草上摘下,递给了小女孩,又摸摸她的头就走了。 “哥哥,我不要,你吃。” “你先吃,我回家再拿钱去买。” 女孩一听点点头,欣喜地舔起糖葫芦来。 这时,用银子换了一竹竿糖葫芦的欧阳克走了回来,笑着道:“你们谁还要糖葫芦?” 两人见着了欧阳克好看的容貌当下惊艳,很是陌生,又觉亲切,令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男孩老老实实说道:“我们没有钱了。” “不用钱,只要你告诉我,你妈妈在哪里就行了。” 男孩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顿时面色惊惧,对着他大喊道:“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这个坏人!” 说着,便拉着小女孩另一边手,急急脚地逃走。 他们穿了好几个街口和胡同,来到了一条宽阔大街上,迎着角落的一处茶档飞奔跑去。 两人一边跑,一边喊道:“妈妈,妈妈,快跑,有坏人!” 正招呼客人的李萍一惊,听清他们的话后,心里头一咯噔,顿时慌张起来。 她连忙揽住两小孩,焦急问道:”什么坏人?” 男孩又惊又怕,几乎哭喊着,就在要说之时,一直跟着欧阳克现出身来。 “郭嫂子,不用怕,是我!” 李萍一见欧阳克,嗓子眼上一口气顿时下了来,立马欢喜道:“欧阳公子你回来了。” 欧阳克点点头,在李萍的招呼下坐了下来,各自说起了这些年的经历。 “令你们担心,实在抱歉。” 李萍脸色颇为歉意,说道:“不,应该是我们抱歉才对,不是我们也不会连累到你。” 欧阳克笑了一声,“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谢来谢去,有什么意思的,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又伸手一抱男孩,问道:“这孩子就是靖儿?” 李萍点点头,笑着道:“是的。” 欧阳克不由得感慨,“一眨眼已经这般大了。“ 郭靖是他看着出生的,初见时还是白白嫩嫩的一团,令人无比可爱,如今已经长成一个有男子气概的人儿了。 若他当初能和阿衡顺利成亲,孩子也有这般大了。 又看向一旁的小女孩,疑问道:“这个是?” “这是我的女儿,叫李莫愁,跟我一块姓的。” “啊——李莫愁?!” 欧阳克顿时惊呼出声。 李萍侧着头,问出声:“有何不妥?” 欧阳克反应过来,掩饰道:“只是有些奇怪,你何时多了个女儿。” 李萍叹口气,道:“也是可怜见的,她被拍花子拐走,丘道长他们把人救回来,但找不到她的家人,就把她交给我安排,我见她颇合眼缘,就把她留下来了。 本想当女儿养的,忽然想到二弟家的康儿也是个男孩,这指腹为婚怕是不成了,干脆就把她当做童养媳,先跟着我姓李,名字是朱三哥起的,日后嫁给靖儿就是郭门李氏了。” 说到这里,李萍噗呲一笑,但眼中一下子通红。 欧阳克见此默不作声,心里却明白: ‘郭门李氏……看来郭嫂子跟我一样,也是放不下啊。’ 第50章 乘风而去 却说欧阳克找到了李萍的下落后,又重起了随遇而安的日子,他在李萍住宅的不远处买了一个院子,暂且在此居住。 这院子占地甚广,有前后两个院子,前院很是空旷,原是是农家用来晾晒粮食的,现在被他分成两半,一边栽了颗桂花树,一边搭了个葡萄架,不求结果,但为成荫。 后院则是有一个石磨和饲养牲畜的棚架,欧阳克自然不需要这些,拆除后就送了人。 忙活了近半个月,总算是修葺改造完成。 春夏之季,草木长势非常好,这葡萄藤很快为他铺盖一层稀疏的绿荫,他在架下放了一张摇椅,侧边放了一张小桌,上边盛放着茶水和各式糕点、瓜果,闲时吃上一两口,好不惬意。 一边念书的李莫愁眼偷偷瞄了一眼,迅速地把一颗糖果放进嘴里,然后重新低头。 嘴里含着东西,声音自然模糊,何况她的动作根本瞒不过欧阳克的法眼。 欧阳克提起葵扇,往她头上一敲,漫不经心道:“专心点——” 随即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离开了桃花岛,还是脱离不了带孩子的工作。 他住了几天,郭靖和李莫愁就开始串门过来玩,后来他觉得好玩就逗了几下,也教了他们一些东西,从习文,到练武,又到其他乱七八糟的。 他本是打发时间,谁知道李萍认真了,正儿八经的带着腊肠上门,说是交束修,他推脱不得,一下子从叔叔变成了先生,东西越教越多,又从先生成了师父。 幸好两孩子一个乖巧听话、一个聪明伶俐,而他也不是死心眼,教学过程也不算太难受。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终于有一天黄药师还是知道了他窝在这里逍遥快活,不禁大生闷气,特意过来一趟,对着他大骂一顿。 但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推不动一个躺平的人。 欧阳克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尤为倦怠和颓废,似乎失去了生活的所有激情和活力,但他也不知如何改变,只能继续佛系。 但就像先前所说那样,总有人是看不惯他日子过得舒坦的。 金秋九月,桂花飘香,陆乘风突然间就来到。 “你小子不在白驼山庄纳福,跑来这里干嘛?” 欧阳克见了陆乘风顿觉一阵烦躁,自从他回来后,陆乘风就三番四次送信过来,请他回去白驼山庄。 但他在这里待惯了,那想回去那不毛之地吃风沙,每次都是一句‘已阅’就敷衍了事。 陆乘风苦口婆心提醒道:“师兄,白驼山庄的主人是你啊。” 欧阳克无精打采,耷拉着眼皮,“我不是说送给你了吗?” “这是你欧阳家的基业,我怎能占据?” 欧阳克打了个哈欠,“你要了,我也无所谓。” 陆乘风见劝不动,也是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做到他跟前,瞪眼说道:“我爹来信给我,说我年纪不小了,要我回去娶亲生子,继承基业,我是不会再回白驼山庄了。” 欧阳克却是惊疑一声,“差点忘了,你是有爹的人喔。” 这话听得陆乘风一阵无语,谁还不是有爹有娘,不然是从那块石头里蹦出来的? 但他也知道‘爹’这个话题,是欧阳克的一个难堪,自然不会去提。 “师兄,你不回去主持大局,白驼山庄就没人管了。” “潮生、玄甲和若华呢?” “三师兄和四师姐困在那里三四年,也说熬不住了。 他们托我跟你说,不管如何,等新年一过,马上就走。” “混账东西!” 欧阳克咬牙骂了一句,剩下曲潮生一人,如何能看得住,这不是在逼他回去? 陆乘风没再有说话,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然后,气氛就一下子沉寂。 良久,陆乘风忽然间问了一句,“还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说给你听的?” “什么事?” “我找到欧阳先生的消息了。” “死在哪里了?” “他在中都!” 欧阳克喝茶的动作一顿,一言不发。 “我也是寻找你消息的时候,才意外发现的。 三四年前,你们大闹金国皇宫后,金贼为了提高中都的防卫,在江湖上重金招募了许多高手,其中就有一个高手来历不明,但武功深不可测。 据说他暗中投靠了荣王完颜洪熙,得他帮助,完颜洪熙在金国攫取了很大权力,很大可能成为金国的下任皇帝。” “完颜洪熙……” 阿衡…… 欧阳克联想到这,心中又是一痛,后半句没有说出声来,便接着问道。 “你确认是他?” “据说此人在皇宫横行无忌,丝毫不顾宫闱禁忌,连完颜璟也不曾怪罪。 联想起葵花宝典的要诀,有可能是欧阳先生。” 李喜儿也不是太监,还不是在宫中畅通无阻。 他心中腹诽了一句,但没有说出声。 完颜璟越老越昏聩,全无‘明昌之治’时期的精明能干,因为李师儿而信奉外戚,才会有李喜儿肆无忌惮。 欧阳克说道:”我知道了,继续派人帮我查探就行了,其他的先不用做。 反正也是金国地盘,斗生斗死也是他们的事。 还有,我会尽快动身,赶回西域,你叫玄甲若华再等一下。” 陆乘风笑而称是。 陆乘风又在此待了几天,跟他秉明了白驼山庄的现状后,又跟他交接些事情,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赶回了桃花岛。 过了大半个月,再出来时,就拉着一辆载满东西的大马车。 此时他眼睛通红,一脸不舍,原来是跟他道别的,他即将就要赶回太湖老家了。 欧阳克想道,下次见面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便想送些东西给他,作为新婚贺礼也好,作为纪念也罢。 却发觉自己竟身无长物,贵重的宝贝都藏在白驼山庄了。 像青冥、紫薇、玄铁三剑又都已经被他送给了武陵色、冯南星和郭靖。 至于其他俗物,连他也看不起,就不要来敷衍陆乘风了,想了想,就把自己准备了大半年的四季酿取出来送给了他。 “这四时酿是我采用粉桃、白莲、金桂、绿梅四时花瓣,并用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加以玉蜂蜜调和而成。 如果能埋在泥土里三年更好,现在赶不及了,你不嫌弃就带走用。” 临别之际,陆乘风心中也是伤感不已,他双手接过这坛小人高的佳酿,顿觉沉甸甸。 不禁感激涕零,躬身行礼后,走上马车。 俄而,马车中传来一阵悲泣长歌,歌曰: 杨柳东风树,青青夹御河。 近来攀折苦,应为别离多。 第51章 聚贤山庄 陆乘风的离开令欧阳克开始反思,他知道自己向来不喜改变,这也形成了他恬淡闲适的性子。 但同时,如果没有东西刺激到他,他就会随遇而安,圈在自己的舒适区。 这个舒适区保护着他,同样也令他逃避了许多他不愿意面对的东西,有白驼山庄、欧阳锋、以及冯蘅。 陆乘风等人的离开令他不得不重拾自己的责任,同时也令他想起一些他必须面对的人和事。 十月寒冬,郭靖的生辰一过,他就回去了桃花岛一趟,对着黄药师倾诉出了自己的心声。 黄药师或许不是一个好的师父,但绝对是一个好的听众,过程中他没有发出任何意见,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并为他的选择做出支持。 过后,欧阳克便拜托他照顾李萍一家,并且将来替他教导两个徒儿,他有预感这一次离开,将会很久很久。 欧阳克上岸后,没有再回院子,而是直上中都。 作为当今强国的金国,它的都城自然是天下第一形胜繁华之地,即便宋朝旧京汴梁、新都临安,也是有所不及。 但见四周绣户朱门,雕车竞驻,骏马争驰。高柜巨铺,尽陈奇货异物;茶坊酒肆,但见华服珠履,当真是花光满路,箫鼓喧空;金翠耀日,罗绮飘香。 他进了城半日,忽听得前面人声喧哗,喝彩之声不绝于耳,远远望去,围着好大一堆人,不知在看甚么。 他好奇心起,挨入人群张望,便见他们都在围看皇榜,上边写着‘招贤令’,百姓们纷纷议论。 “又来了,这都第几次了,看看待遇条件有没有上升。” “有也不关你事,你会武功吗?” “……” 欧阳克扬眉一笑,上前把皇榜揭走,他的动作吸引了一众围观者的注意,立马议论纷纷。 看守皇榜的将士上前作揖,“公子可是前来应召的?” 欧阳克点点头,将士上前开路,伸手示意道,“请——”,随即他便坐上了一架豪华马车,穿过了繁华大街。 不多时,就听将士一拉缰绳,令马声嘶鸣,随即便听其恭敬道:“公子,我们到了,请下车。” 欧阳克下了车一看,面前的是一座广袤宏伟的庄园,朱墙黛瓦,汉白石阶,大门牌匾上书写的是女真文字,他自是不晓得,便问将士道:“这是哪里?” 将士满眼欣羡,恭声道:“这时陛下亲自下令建的聚贤山庄,特为一众奇人异士建立的。庄主是荣王殿下,现在他还在宫中办事,但副庄主李国舅在里边,待会有人会带你去见他了。” 欧阳克心下一突,蹙眉道:“李国舅……他是谁啊?” “李国舅就是陛下最宠爱的元妃亲弟李铁哥啊。“ 欧阳克稍为安心,喃喃道:“原来是他……” 将士上前敲门,门房出来后跟其说了几句后,便马上进了去,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身穿长袍的老者出现,对着他拱手作揖,欧阳克点点头,跟着老者穿过五重庭院,来到大厅。 厅内陈设华美,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令欧阳克也不禁连连侧目。 厅内两侧坐了不少人,而主位中只坐了一位三十约许的文士,衣冠楚楚,俊目修眉,颇为秀气,线条轮廓中显露令他熟悉的神韵。 相比起李喜儿,此人跟完颜洪烈更为相似,不愧是外甥多似舅,此人正是大金之中风头正盛的小国舅李铁哥。 “好好好,果真是一表人才,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李铁哥态度看似谦虚,但这声音却霸道得很,十分具有穿透力,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 好一个下马威! 传音搜魂绝技加上北冥神功的磅礴真气,足以令许多武者望尘莫及、望而生怯。 但这种把戏瞒不过他的眼睛,但见他周身气机洋溢外泄,似乎控制不住真气运转,显然是食滞了,该是用北冥神功吸取了不少人的内力。 看着众人露出惊骇的神色,李铁哥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和自得,欧阳克见他如此喜欢装,也跟着装一把,脸色立马苍白起来。 过了会,他才唯唯诺诺地道,“在下姓杨名柯。” 没错,杨柯就是他现今的马甲,他怕招惹麻烦,行走江湖时从不露出真身的,尤其在襄阳时被裘千尺认出后更甚。 杨柯正是欧阳克后面两字的音译,连模样也保留了原本的三四分。 李铁哥笑道:“大金正值用人之际,如今又有贤才加入,实在可喜可贺,我已安排人设宴,大家等下稍移贵步。” 但这时,坐在左侧前头的男子阴阳怪气道:“先不打紧,不知这位杨公子能否露一手,让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开开眼界。” 说话的人手持一把铁桨,正是鬼门龙王沙通天,他的师弟三头蛟侯通海同样也在,两人都是黄河帮主葛霸天的弟子。 上次葛霸天护卫不力,无法保护到完颜洪烈的安全,畏罪之下,灰溜溜就逃走了。 不想金人的高官厚禄又把他两个徒儿吸引过来,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沙通天的话欧阳克哪能听不出,但他不感到意外,甚至看出这两人是在唱双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皇榜哪是任何人都能揭的? 今日他若不露出一两手令到李铁哥及众人满意的话,那就是罪犯欺君、满门抄斩的份了。 但若有真本事,背锅的就是沙通天了,如果李铁哥看重他的话,等下一趟就是摆和解酒了。 欧阳克适时笑道:“在下技艺不精,但还能博诸君一笑的。” 他这话立马令一众高手哼声连连,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打得不够厉害,哪能折服得了他们? 他见厅外的庭院中栽种了一颗颗油松,施施然走去截下一枝后,随即向着厅内旋身急转,倏然间枝茎上的松针飞脱而出,成千成万的枚松如暴雨梨花般绽放四射,插入了李铁哥身后的墙上,整整齐齐的排成一个颗松树形状,恰如庭前被截枝那一棵。 这一手可把众人给震了,能把枝茎上的松针褪去不难,但悉数脱而不伤,显然是功力控制是到了极点。 还能将其柔软的松针化作尖锐坚硬的暗器摄入墙里,并形成复杂的图案,这一手远远超出了众人所思所想,所能到达的地步。 不少人暗道,这小子的功力看不出来,但运用之妙却是世所罕见,怕是那四绝也做不到如此精妙复杂的程度。 李铁哥更是神色晦暗,目光不停地打量着欧阳克,想道如何学去这一手。 他以前是对武功是不大在意的,但位高权重如完颜洪烈,武功高强如李喜儿,也无法保存自己的性命,那他自己呢? 所以这几年他又重拾了家传武艺,但他已经被酒色权欲侵蚀了心志,那能吃得了练武的燥苦,只能用北冥神功偷偷去夺取一些高手的内力,这也是他强顶着完颜洪熙的压力,也要进入聚贤山庄的原因。 馆中很多高手在受伤后,不是救不回来,但是他们被盯上了,只能重伤不治。 但吃得多也是有坏处的,如今他正消化不良,别说动武了,就怕控制不住,一不小心缺了堤,到时候功力倒流,为敌人做了嫁衣。 第52章 莫名其妙 欧阳克入了聚贤庄后,情况不像他预想那样,供人差使,反倒是锦衣玉食,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初时他以为个个都这样,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像沙通天等人是天天跟随在达官贵人左右差遣的。 他本来也一样,但他要保护的人,居然是经常找上门的李铁哥。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欧阳克也想看看他卖什么关子。 “国舅大人,怎的又劳烦你过来一趟。” 见着李铁哥再次登门,欧阳克忙上前迎道。 李铁哥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笑笑道:“今天没啥事,就过来找你唠叨唠叨。” 欧阳克一脸惭愧道:“本来该是我保护你的,但你武功盖世,反倒显得我毫不中用了。” 李铁哥说道:“怎会不中用,那日你一手可把我们惊到了,我要是能有你这般手段,还需要什么护卫?” 欧阳克只觉他说这话很有深意,但又始终想不通,道: “国舅爷说笑了,是我羡慕你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不凡的功力才对。” 李铁哥神秘一笑,“杨兄不知道,功力这玩意是有速成法子的?” “啊——”欧阳克连忙做出惊讶的表情,又眨眨眼,才问道:“听闻少林寺的大还丹有增长功力之效,难不成……” 李铁哥摆摆手,“少林寺尽出一些榆木脑袋,哪里肯让出镇山之宝,但灵丹妙药也不只是秃驴有——” 又拍拍掌,喝了一声,“人来!” 下一刻,就见一个仆人举着黄花梨盘子走了进来,盘子上边放了一个打开的锦盒,可以看见是一蓝一红两个瓶子。 李铁哥伸手示意,欧阳克也不客气,当即拎起,打开了蓝瓶塞子,马上闻到一股清凉入肺的涩气,心下讶然,随即又打开红瓶塞子,这次闻到的是一股燥热呛人的火气。 欧阳克脸上惊叹,“这是什么宝贝啊?” 李铁哥骄傲一笑,“这是九九丸和烈火丹,各含有不少灵丹妙药,但九九丸内有九九八十一种毒草,烈火丹中毒物较少,却有鹤顶红、孔雀胆等剧毒,都一样的药性奇猛,常人只须舌尖上舐得数滴,便能致命。 但如果混入酒中,就能化成辅助内功的药酒,乃天底下难得的宝物。” 欧阳克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但转刻又作踌躇状,“国舅爷,你这是?” “我见你练得是道门玄功,这我很熟悉,虽然中正平和,但都是水磨工夫,想要有所成就,非得二三十年苦工不可。我不忍心见你蹉跎岁月,特意在大内宝库寻了这一宝物,助你增长功力。” 欧阳克神情感激道:“国舅爷,在下何德何能受你如此对待?” “不知为何,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一见如故,不自然就想跟你多亲近亲近。” 欧阳克也一脸感动道:“不瞒你说,我也由此同感。” 毕竟,你的冤种哥哥和侄子都跟你很相似。 从始之后,李铁哥便开始天天登门,而且隔三差五就带来各种宝贝,说是一起参详,更像是贡献,而这却令欧阳克愈发难受。 原以为逍遥派的羊毛,早被他从李喜儿身上薅光了,谁曾想这才是冰山一角。 他竟然忘了逍遥派除了武功值得称道之外,还有着医卜星相,琴棋书画,机械杂工,贸迁种植,斗酒唱曲,行令猜谜,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农田水利、经济兵略诸如等等杂学。 他的姐姐林朝英才从石清露身上得了些少遗泽,就有此成就,若然全搬回桃花岛,岂不让黄药师高兴死。 但显然,李铁哥对此不感兴趣,他带来的大多是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旁门绝技。 诸如川西碧磷洞的地行之术、大理无量洞的无量剑法、五指山赤焰洞的地火功、五斗米神功,北海玄冥岛的玄冥神掌、南海椰花岛的采燕功等等,但他也不嫌弃,毕竟逍遥派的传承他早已得到,就算李铁哥死守不放也没用。 时间飞逝,转瞬过了个把月,庄中的其他人纷纷发现了欧阳克的非常待遇,不患贫而患不均,心中自是大有意见,但又奈何不了李铁哥,就只能暗暗给欧阳克下软钉子。 这些小动作令欧阳克大为恼火,若是平常他自然不吝霹雳手段,但现在他要呈现出软弱可欺的人设,自然不能生事,而且他不受欺负,李铁哥又岂能‘英雄救美’? 是的,这一部分也是李铁哥在推动,他若不大张旗鼓,大事张扬,谁能知道他的动作。 若非他也知道这混账东西的底细,夜夜笙歌,眠花宿柳,家中姬妾成群,肯定也会把他吓得掩屁逃遁。 欧阳克一脸惭愧和感激,“国舅爷,这次又给你惹麻烦了。” 自认为拉近距离的李铁哥,拍了拍他的手臂,道:“不要紧,大家是朋友,就该守望相助。” “可我受益良多,却不知如何报答你。” 欧阳克一脸惭愧,但目光微不可测的紧盯着李铁哥,果不其然,就见他目中精光闪过。 下一刻,就见他似乎自己体谅的难处,故作思虑,道:“我也不求这个,这样,我见你的运劲的法门颇为精妙,不知你能否教教我。” 欧阳克一脸惊奇,这并非演戏,他实在想不到李铁哥付出这么多,就为了获得自己的武功,还不是压箱底货,只是运劲之术。 李铁哥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怎的,不愿意?” 欧阳克连连摆手,赶紧道:“不不不,我只是受宠若惊而已,我那雕虫小技,远远比不上你给我看的那些绝技,竟也能入得你眼” 欧阳克摸着良心,这是真心话。 “杨兄可别看小这些,我自问见过无数高手,但也无人能像你用劲那般运转如意,浑然天成的,我看了是好生羡慕。” 欧阳克想了想,心里微微赞同。 若论内功心法,李铁哥的北冥神功绝对是天下第一等的,有不少能与之媲美,但无有能超越一二。 但若说运劲用力的,自然就是明教的‘乾坤大挪移’独占鳌头,举世无双,诸如斗转星移、天山折梅等等也是有所不如。 早年的桃花岛没有高深内功作根基,凭的就是精妙玄微、独步天下的招数用劲。 但自从他从圣火令中拾取了乾坤大挪移的只言片语,才知道何为坐井观天。 李喜儿心动也可以理解,毕竟他真的不缺内功修炼之法。 但他的举动,却令欧阳克生起了一个想法。 第53章 别有用心 “杨某的用劲法门是有独到之处,但其中大有残缺,还望国舅爷不要嫌弃。” “残缺?” 李铁哥顿觉不可思议,双眼不由自主地瞪大,音调也随之升高,但很快就掩饰过去,语气尽化作惊疑。 “这怎么可能?如此巧妙的运劲法门,竟只是残缺,那全本的话岂不是——” “举世无双!”欧阳克笃定回应道。 李铁哥一脸慎重,道:“愿闻其详。” “国舅爷可曾听过明教?” 李铁哥沉吟片刻,道:“有所听闻,听说是大宋境内一个教派,专门造反的。” “没错,这明教与一般的江湖门派传承不同,且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也不同,明教想要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因此明教屡屡遭受到宋廷的镇压,但他们至今没有被人灭亡,就因为教内有数之不尽的神功绝技。 其中最为厉害的就是镇教之宝——乾坤大挪移。 这门武功历来只有教主方可修炼,能够发挥每个人本身所蓄有的潜力,又是运使诸般武功精义所聚,其一法通,万法通,练成之后任何武功在其面前都已无秘奥可言。” 李铁儿瞳孔骤然一缩,心中掀起了疯狂的觊觎之心。 他的北冥神功能吸尽任何内力,天下诸般内功,皆不逾北冥神功之藩篱; 他姐姐的小无相功能模拟各家各派的招数套路,天下诸般招数,皆不出小无相功之变化。 要是再学了这门乾坤大挪移的运劲法门,岂不是天下武功,俯视可取。 李铁哥强自平息心中的念头后,才问道:“既然是只有教主方可修炼,你是怎么得到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有了私心,什么规矩也挡不住。 当时明教教主手下有左右光明使者,其中光明左使就姓杨,其武功及教中地位仅次于教主,曾被教主暗中传授镇教绝学乾坤大挪移第一层。” 欧阳克点到即止,没有说下去,但已足以令李铁哥浮想联翩。 就见他李铁哥点点头,“原来如此。” 欧阳克又道:“但这口诀流落多年,早在岁月辗转中支离破碎。 本来这寒酸之物,我是不敢拿出来的,但国舅爷既然有兴趣,我也就献丑了。” 说着,便把自己从圣火令神功中提炼的用劲法门一一道来,里边毫无掺假,因为已经真货已经少得寒酸了,再灌水连他也看不下去。 李铁哥一边听一边点点头,他还是有点武学素质,能够辨清真伪,里边的口诀可谓字字珠玑,就是通读起来不连贯,看来真的残缺了许多。 他不是没想过欧阳克是不是私藏了,但里边断裂之处太多了,连傻子也蒙不住,他可不觉得欧阳克敢这样来蒙骗他。 “虽然缺了不少,但对本国舅还是很大作用,谢谢你了。” 说完,马上风风火火地赶回去,似乎是得了宝物,要仔细参详一般。 看他这翻脸不认人的流畅操作,看得欧阳克一阵讶然,原来他真的是为了武功啊! 经过那些天的相处,欧阳克明白到李铁哥是个非常现实的人,从李铁哥最后一句自称‘本国舅’就知道,以后如无要事,李铁哥是不会再来烦他的了。 但他没想到才过不到十几天,他的微妙灵觉就已经感应到李铁哥再次登门,而这一次的态度,比以往都要热切得多。 “李国舅,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近日事务繁忙,少来探望杨兄,请别见怪。” “怎会,国舅爷贵人事忙,岂能浪费在下身上。” 欧阳克知道此人向来前戏十足,就不停地跟他谈了些废话,许是李铁哥自己也烦了,寒暄几句,直接开门见山道。 “今日前来是为了给杨兄引荐一位高人的。” “能被国舅爷称为‘高人’,看来绝非泛泛之辈。” 李铁哥笑而不语,然后就引着欧阳克出了聚贤庄,一起上了一青蓝绸布的华贵轿子,轿夫技艺了得,一路上竟无丝毫的颠簸摇晃,不多时,两人就落在宽街一豪宅前,放眼看去,竟比那奢华至极的聚贤庄,还要气派得多。 “这是国舅爷的府邸?” 李铁哥笑着点头,然后就被一众仆人迎了进去,穿过重重庭院,处处雕梁画栋,本以为外面已经够气派了,谁想到里边还要豪华十倍、百倍,比起金国皇宫也不遑多让,可见李铁哥的位高权重,富庶豪奢。 走了一会儿,身后的仆人渐渐落后,直至来到一处偏僻院子。 说是偏僻,但也不过是地方偏远,里边竟是别有洞天,只见此处红梅绿竹,青松翠柏,布置得极具匠心,池塘中数对鸳鸯围绕着假山悠游其间,池旁有四只白鹤,绕过池塘则见到中尽是深红和粉红的玫瑰的大花圃,争芳竞艳,娇丽无俦,花圃深处,欧阳克见到坐着一低眉刺绣的红衣人影。 李铁哥看了首先顿了顿,一脸难忍,须臾才好整以暇,介绍道:“杨兄,跟你介绍,这位是欧锋,欧先生。” 欧阳克哑然,他嘴唇动了好几次,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该是说别来无恙、还是闻名已久,但他最后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只见他满脸胭脂水粉,一身浓烈香气,烟视媚行,俗不可耐的模样,令他不知难堪还是难耐。 李铁哥见他脸上异样,也没有催促,似乎早有预料,又对着红衣人介绍道:“这位少年英才正是杨柯,杨兄弟。” 红衣人吃吃一笑,他原本的声音是带有铿铿似金属之音,如今又尖又细,有种像钉子在金属上摩擦划过的刺耳渗人,令人全身起了疙瘩,毛骨悚然。 “我看这位小兄弟英俊不凡,不妨叫他杨弟。” 欧阳克一听,似乎听成‘莲弟’,连忙后退几步,神色惊骇。 李铁哥看了他的动作,不由得脸色一黑,始有不满,又对着红衣人赔笑道:“这位杨兄从乡下来的,没见过大场面,令你见笑了。” 红衣人轻捻兰花指,掩唇娇笑道:“没关系,我最爱怜香惜玉了,你把他留在这里,保证不出一个月,定令他脱胎换骨。” “有劳先生了。” 话毕,李铁哥就落下欧阳克,独自躬身离去,他的脚步愈发轻快,似有恶鬼跟随。 至于欧阳克,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似乎先前的称兄道弟,从不存在。 第54章 九阳迹现 “我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你。” 欧阳克呆立当场,抬头迎着徐徐清风以及夹带而来的浓烈花香,许久才道了一句。 “你上京不就是为了找我吗?还是说你接受不了我这副模样?” 欧阳锋垂眸冷沉,神色淡淡,适才的脂粉女气一去全无,反而显得百般聊赖,漫不经心。 缓缓道来:“我最初时也很恨这副样子,把所有见了的人都给杀了。 但后来一想,这不就是我所求的吗,武功盖世、天下无敌,为了攀登天下第一,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我牺牲够多的了,所以我也去接受了这一切的结果。” 欧阳克嘴角一扬,讥嘲道:“那你成功了吗?” 这句话又狠又利,一下子刺中了欧阳锋的死穴。 欧阳克太了解欧阳锋了,这人不择手段,但主要还是无往不利的,若葵花宝典能让他成为天下第一,别说令他自宫,要砍他头说不定也会答应。 但事实就是,他隐藏踪迹,屈身在此,最大可能就是撞了钉子,才令他信心大损,起了韬光养晦,养精蓄锐之心。 果不其然,就见欧阳锋脸色忽红又白,但转瞬恢复如常。 “你说得不错,我当初练成神功,以为不必等下次华山论剑,就可以成为天下第一。 为了一雪前耻,我要把所有击败过我的人,都一一还击。 林朝英故去,我就去找王重阳,他害我变得不男不女,我就要他粉身碎骨,不曾想走到半路就听到了他的死讯,我不屑于跟一个死人作对,转身去就了大理。” 欧阳克猜想道,“我记得你来桃花岛之前,段智兴就出家了,他火气已去,应该打不起来。” “他们敢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你,自然有该死之处。” 欧阳克完全不信,冷笑道:“你只是记恨一阳指破了你的蛤蟆功。” 欧阳锋亦不否认,理直气壮道:“没错,只要有一阳指一天,蛤蟆功就永远抬不起来,他能以点破面,我就要用更尖更细的绣花针去刺穿他的手指。” 欧阳克微微叹息,“你说了这么多关于他的话,看来是在他身上吃了大亏。” 欧阳锋身躯一震,低沉道来,“老和尚确是厉害,短短几年时间,他的一阳指已经练到了最高第一品,到达了一阳初始,万象更新的境界。” 欧阳克突然插口,“听起来跟葵花、九阴真经的‘天人化生、万物滋长’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他在华山论剑之后已经接近第二品了,再用五年练到第一品也不出奇。” 说到一半,他连忙又改口,他差点忘了欧阳锋不知道自己偷得不是九阴真经,而是葵花宝典。 欧锋似无所觉,慨叹道:“你说的不错,但为了窥探一品一阳指的奥秘,我跟他周旋了上百招,才最终确定一阳指确是远胜蛤蟆功多矣。” 欧阳克见此,又不禁心软,劝慰道:“一阳指历时数百年,经过大理段氏世世代代的完善,早就是完美无缺了。 蛤蟆功屈指算来,你顶多也就创了二三十年,你凭此能跟他相提并论,算是难得了。 何况,你不是还有九阴真经吗?” “九阴真经、呵呵,它就是一个笑话,九阴再厉害,也敌不过九阳神功。” 欧阳克一顿,哈哈大笑,笑中带泪,泪中含酸,欧阳克听了又惊又叹。 “九阳?!” “没错,我转用真经武功对付后,确是大大压制住了段智兴,但就在我要置他于死地时,他把心一横,将一阳指功力推到极致,把少阳化成至阳,武功突然间就破境了,枯竭的内力开始快速自生,几乎无穷无尽。 我的攻击对他也不再奏效,他的至阳真气不仅可以护体,还可以反弹攻击,甚至乎我的绣花针也奈何他不得。 我跟他斗了三天三夜,他愈使愈强,越是精神奕奕,而我的力气已经枯竭,最终倒在地上。 可笑的是,还是他替我回复气力,我才有命逃过豺狼虎豹之口。” 欧阳克一边听他诉说,一边心中惊叹,他想不到王重阳没有把九阴真经外传,九阳神功还是应运而出,这令他又惊又喜,又忧又惧。 惊喜的是,九阳神功这武学宝典没有胎死腹中,终会有大放光彩的一天,作为练武之人,岂能不想亲眼看见。 忧惧的事,各人的命运又似乎都有着冥冥之中一根线操纵着,难以挣脱,无可挽回。 他眼看着欧阳锋这副模样,又觉得可怜,反而不如原着的好,那时他虽疯疯癫癫,但在华山论剑取胜,也算如愿以偿,志满意得。 但如今太玄经、九阳神功相继出世,他还不知到时候的洪七公和周伯通,会不会有惊人的突破。 但至少如今看来,欧阳锋获胜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就在他为欧阳锋深感同情之时,顿时心下一惊。 他认识的欧阳锋可能会为失败而失意,但同样斗志极高的他,从不会讲晦气说话,这人性子就算是死也是硬气的,怎会突然就感性大发? 惊醒过来的欧阳克,冷冷道:“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何?” 欧阳锋一听他语气,就暗道不妙,他知道欧阳克识破了他的计谋,很难再相信他的话。 这两父子真是知己知彼,针锋麦芒。 欧阳锋针对欧阳克心软的性格而设苦肉计,而欧阳克又太了解欧阳锋的硬气不屈,一眼就看出反常。 但戏都演到一半,欧阳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去演。 “当年我遭遇挫败之后,想要奋勇直追,四处求门,终于被我找到了明教的乾坤大挪移。 我从李铁哥那里得知你想要这门武功,特意为你送来。” 说罢,他红袖一挥,一片云朵从中飘来,欧阳克隔空虚抓,瞬间向其飞去。 欧阳克一看手中羊皮卷,果真如此,心中连忙暗喜,他知道这一门武功,就是自己的‘斗转生死轮’和黄药师的‘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最后一块拼图。 有了它,功成之日,指日可待。 随即又疑问道:“乾坤大挪移是明教的镇教神功,非教主不能修炼,你从哪里来的?” 欧阳锋挺直项背,哈哈一笑,“既然乾坤大挪移在我手里,那明教教主自然就是我了。” “你不是去了波斯?不对,你杀了石三枪?!” 欧阳锋毫不避讳,“论剑之前我还忌他三分,但他这些年来一直故步自封,尸位素餐,自然有该死之处。” 欧阳克叹道:“我想我知道你的意图了,你既然当上了明教教主,自然知道黄裳和九阴真经的关系。 你煞费苦心来找我,是以为九阴真经在我手上,是么?” 黄裳杀了明教这么多人,明教不可能记不住他,九阴真经的武功和葵花宝典毫无相似之处,欧阳锋自然会心生疑虑,加上全真教吃了这样一个大亏,居然没有追究,显然会想到自己被王重阳阴了一把。 但欧阳锋想要报复也不容易,天罡北斗阵加上周伯通,不是他能抵挡得住的,尤其是他二败一灯后,信心大折,这种境况,除了更强的武功能帮助他外,他也想不到别的。 如此想来,这一切又回到了九阴真经上。 欧阳克顿即沉默。 欧阳锋亦不理会,只是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地从袖中取出一枚黄色圆球,放在掌中好生把玩着。 第55章 阴阳之根 晚风入夜,月明星稀。 收到来信的李铁哥迫不及待就赶至,雀跃之情涌然脸上。 穿过曲折重叠的回廊和庭院,他很快就踏进了一个房间,待看到昏睡榻上的人时,他顿时屏息静气,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的攀前上去,似乎生怕惊醒梦中人。 就在他不断的靠近,眼中的贪婪之色越发明显时,忽然身后一凉,令他仿佛从九天之上,跌坠了九幽地狱,心下一抽,随即又松了口气,缓缓回过头,依然是一身妖艳媚俗的红影。 “欧先生,此事多得你了” 李铁哥神色恭维,躬身作揖,那头颅几乎要沾到地上。 欧阳锋眼中不掩鄙夷之色,心中却有着赞赏和忌惮。 心道:这小子能屈能伸,确是个人物,就是屈得太过了,将来露出真面目时,也必然也是更加猖獗跋扈,不得不防啊。 只见他嘴上媚媚一笑:“那小子本就有一身玄门正宗的根基,又被你窜缀练了玄冥神掌和红花烈焰手,勉强说得上阴阳兼具。如今被我指点了好几天,通了窍,晓得了水火相济、龙虎调和的道理,算是个不错的炉鼎,你看可受用?” 李铁哥目不转睛地盯着欧阳克,连连点头,嘴里不停道,“受用!受用!” 他贪婪的目光将欧阳克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嘴上喃喃道:“阴阳兼备啊,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 于是又对着欧阳锋一脸感激道:“若非先生助我,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但欧阳锋神色略为遗憾,“就是火候浅了些,你若是多喂他几天烈火丹和九九丹,或让我多教授几天,效果肯定更好。” 李铁哥动作一顿,苦笑道:“真到那时候,他就不是我的炉鼎,变成我是他的炉鼎了。” 他的北冥神功想要大成,不是要吸到大量的功力,而是要做到阴阳兼备,而且不是普通的纯阴纯阳,而是至阴至阳。 只有做到阳刚真气煎熬如火炉,阴柔真气冷于寒冰数倍的地步,才能把吸来的真气以此为引,炼化成为纯粹灵活的北冥真气,兼容天下武功。 否则就会像如今状况,异种真气充盈体内,无法调和归纳,有反噬爆体的危机。 可想找到身纳至阴至阳的高手何其困难,他一生只见过一人,就是他死去的兄长。 但没等他成了气候,六亲不认,李喜儿就遭遇不测,一身功力被人捷足先登。 这些年他多番寻查凶手,找的岂是杀兄仇人,而是成道之机。 自他修炼北冥神功开始,他就明白为何逍遥派的掌门必须要学会北冥神功,因为北冥神功才是学会最高宝典逍遥御风的关键要诀。 虽然说逍遥御风必须要把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北冥神功、小无相功三大神功融汇一体,但是选择修炼的第一步是至关重要。 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威力最大,小无相功妙用无穷,北冥神功从打斗来说,是远远比不上前两门的。 但是北冥神功有一个条件,就是毫无内功根基,就是说先前练得再好的,都是白练。 所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先练北冥,再练其他两门。 问题是贪多嚼不烂,北冥神功就够人练一辈子了,何况是不遑多让的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和小无相功。 所以,正常人的思路都是先练北冥神功,再把修炼另两门武功的人吸去功力。 这已经不是杀人了,简直就是吃人! 再一看逍遥派门人的作风,也就不奇怪了。 可先练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和小无相功的,也不是没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北冥有云,‘然敌之内力若胜于我,则海水倒灌而入江河,凶险莫甚,慎之,慎之。’ 也即是说,当功力胜于吸功者时,攻守双方就会形势逆转,反为他人作嫁衣裳。 李秋水就打过这种主意,她把北冥神功留在琅嬛福地,不也是在培养炉鼎么,后来她想要吸取天山童姥的武功,显然是已经练了北冥神功。 却不想天山童姥太过彪悍了,逆练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的创出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后又阴极生阳,集成至阴至阳于一身,功力好不逊色前者,最终两败俱伤,一起成全了虚竹。 李喜儿也打过这种主意,所以令他从前一直小心翼翼,不越雷池半步。 三兄妹之间,只有李师儿是放弃了武功,一心只要青春常驻的。 李铁哥自认不是集齐至阴至阳于一体的对手,只能退而求之,想先找到一个至阳或至阴的高手去吸取,却没想到就撞到了欧阳锋头上。 葵花向阳,属至阳武学,但要练成就要古墓派武功的辅助。 欧阳锋不知要意,胡乱揣摸,偏偏又擅长歪打正着,假经逆练,自己想出一招自宫,把葵花宝典练成了至阴,这也是他先前从不怀疑经书的原因,毕竟,他真的练成了世所罕见的至阴内力。 所以,李铁哥人是找到了,但结果很骨感,撞得头破血流,若不是欧阳锋心怀不轨,岂会留他性命。 说起来,他们兄弟俩都是纸上谈兵、眼高手低之辈。 李喜儿一身内功惊世骇俗,却如风云中的昭成天皇一样,以为武功可以闭门修行,却不知实际操作是完全不一样,最终被欧阳克破釜沉舟给吓到,胆魄一泄,一切自然付诸流水。 李铁哥也差不多,至阴至阳的高手岂是他能拿捏的,甚至连达成一半的欧阳锋,他也是奈何不了。 但他有一个优点,就是认清事实后,会自我调整。 这次,他不要求完美极致了,只要求阴阳兼备,打好根基,其他的以后再说。 却没想到这也是个奢想,能做到阴阳兼备的,在江湖上起码也是宗主掌门一流的人物。 这些人物除了武功高,同样也是心思灵活的老狐狸,岂是察觉不出他的险恶用心。 他等了三两年也等不到,在欧阳锋的提议之下,才开始玩养成,但好种才能出好苗,能练成阴阳兼备的种苗,各大门派帮会也是孜孜以求。 他付出了这么多,结果颗粒无收,晦气之下,标准再降,催生了一堆纯阴或纯阳路数的好手。 不再去挑的他,自然吃撑了,但就是弄了个虚胖,没得太大好处,反而弄得真气混杂不堪。 就在他失望之极,居然来了个欧阳克。 打着尝试的他,被欧阳克露出的‘小小能力’惊为天人,马上拿出了连自己也舍不得服用的‘九九丹‘和’烈火丹’去投资,也不想太多,先定一个能达到的小目标,先挣它一个亿! 不,是阴阳之根! 第56章 攻守互易 “也罢,既然你如此没出息,我也懒得废劲,若阴阳磨你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我对这类武功也甚为精通。” 欧阳锋眯眼一笑,笑得令人惊心动魄,李铁哥心下一突,笑道:“不敢麻烦先生。” 先前他一时贪功,吸了不少阴阳各异的内功,致使体内真气混杂。 虽然被他养的牲畜、种的植苗练得都是玄冥神掌和红花烈焰手,但同一种武功根源,依着各人性情、资质、形势等不同因素,练出来的真气都是不一样的。 李铁哥想要练成下精纯的北冥真气,必先把这些杂气去除,但精气相融,难免损害躯体。 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把这些杂气隔离并控制,然后再吸取欧阳克的阴阳内力,筑下根基,转头再把这些杂气吸取,反哺自身。 要做成这桩事很必先找到一位精通阴阳、调和龙虎的大高手,一路全程为他调控护法,一气呵成。 这个人必须是非常可信,否则他就会被人黄雀在后。 欧阳锋确是条件适合的人选,但欧阳锋可信吗? 李铁哥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将心比心,他对欧阳克的内功垂涎不已,他能觉得欧阳锋对他心怀好意么? 他不假思索就用第二种方法,就是用崆峒派的阴阳磨,把自身杂气彻底磨灭,但这样会损害到自身根基,甚至出现一段虚弱时期,最好就有精通阴阳的高手为他护法。 但李铁哥连吸功都防着他,何况是废功? 李铁哥当即婉拒道。 欧阳锋轻轻地叹气,似乎为到嘴的肥肉飞了而惋惜。 李铁哥见他毫不掩饰的表情,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欧阳锋练成葵花宝典后,性情大有改变,不见昔年阴鸷险恶,反而变得坦诚率直。 这种心性非但没令人放心,反而显得一种静水深流,有恃无恐的强大和高深。 就见他咯咯一笑,用那只莹白修长、略有薄茧的的指尖,在李铁哥的俊容上轻轻滑动,动作颇为暧昧。 李铁哥却觉得是一把尖刀在他脸上比划,不由得浑身一僵,额上冷汗淋漓,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欧阳锋咧唇一笑,摇着脑袋说道:“你在怕什么啊?我想要你的武功,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的。 但没练成神功的你,连滴油水都不见,叫我怎么下得嘴。” 说着,他冰冷尖细的指甲落到他眉心,似乎就要直戳下去, 李铁哥忍不住恐惧,双脚颤颤地倒退了几步,一下子跪倒在地,急促地喘着气。 欧阳锋瞧他窝囊的样子,目中划过不屑之色,哼哼一声,便向着门外迈出,隐没在沉沉夜色里。 良久,李铁哥似乎才恢复了冷静,他目光怯怯地环顾四周好几遍,才踉踉跄跄地起了来,把欧阳克的身体往肩上一背,用着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 与此同时,整个国舅府也开始了重大动乱。 欧阳锋说的不错,李铁蛋是在与虎谋皮,但何尝不是做好了卸磨杀驴的准备。 在他把欧阳克送来的那天起,他就一切准备就绪,就发动了全部力量,去聚集所有能聚集的高手赶来国舅府,纵使不能除敌,也能将欧阳锋缠住。 而缠住半刻就够了,因为他已经吩咐了死士去引爆从建府开始,就埋下的万斤火药。 李铁儿的野心志气皆不及其兄,但心机险恶却远远超出,令人发指的地步。 早在多年前,他就未雨绸缪去算计未知的强敌,故意闹出天怒人怨的恶名去兼并土地、广建豪宅,就是伪造他对自身府邸的重视。 实际上,为了避开这危险至极的滔天火海,他经常眠花宿柳,流连烟花之地,甚至乎闹出夜宿禁宫,醉酒街头的荒唐事。 可是这终究是他的府邸,他为了掩饰一二有时也不得不回去一趟,但都是终夜难眠,惴惴不安,经常出现的疲态,反而变成了他夜夜笙歌的风流往事。 如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既令他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顺利铲除一大敌,同时也让他摆脱了这一定时炸弹,自然轻松不少。 李铁哥当即尽展全力,两脚如飞,背着欧阳克的身躯,往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知道那才是他最安全的地方,那里有最宠信他的金帝,也有着最亲近的姐姐,他们是皇宫的主人,定然愿意、也有能力去保护他。 一声鸡鸣狗吠,一道冲天巨轰,整个中都城震得地动山摇,人声鼎沸。 藏身皇宫的某一深处,脸色苍白的李铁哥却是松了口气。 待他把目光移向双目紧闭的欧阳克时,不禁嘴角微扬,心情雀跃。 下一刻,又用了双指点向欧阳克的痛穴、笑穴等敏感穴位,久久也不见丝毫动静,方才放下心来。 不得不说,李铁哥的心思比欧阳克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细,但这种心思全用在了害人方面。 他为了防止欧阳克醒来反制,将其困在了一座铜墙铁壁的密室中,不仅用上了最复杂最歹毒的点穴截脉手法去封锁他全身经脉,还在他的四肢首尾以及腰脖的十处地方,用着玄铁打造婴儿手臂粗地铁铐锁住。 手腕脚腕被后面墙壁四角的紧紧拉扯,腋窝腿根则在前面墙壁四角遥遥制住,脖子上的铁铐直通屋顶,腰间上的铁铐则下垂地面,纵使醒来也是进退不得。 再加上了西夏秘传、令人全身不能动弹的‘悲酥春风’,以及百草门的秘传剧毒‘昼夜’,不管吸功是否成功,一昼一夜之后,中毒之人必死无疑。 在确认欧阳克真的昏迷不醒,无法抗拒后,李铁哥立马露出了张狂跋扈的面孔。 面露讥讽,却猫哭老鼠地悲悯道:“杨兄啊杨兄,你下到去后就赶快投胎,千万不要来找我了。 都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若找我报仇来害我,不也让我死后变成一只更凶更猛的厉鬼么,但时候吃亏的不还是你。 所以,你要记住保佑我马到功成,记住来生来世也要避开我!” 李铁儿啪啪几声地拍在他脸上,然后得意忘形地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几乎声震满屋。 与此同时,他双手紧紧捉紧了欧阳克双腕,膻中气海翻涌激荡,产生了莫大的漩涡,似乎要把一切吞噬进去。 欧阳克体内精纯至极的内力如同风中柳絮,不由自主地顺着四手相接的地方流去,李铁哥立马感到了着生机勃勃又富有灵性的高质量内力,顿即大喜,立马催动神功。 很快地,源源不绝的内力化作涓涓细流,立马向着他涌去,李铁哥如同一只贪吃的饕餮看到了世间最美味的珍馐,脸上露出了贪婪而又快意的疯狂。 但未到真正下肚,他的神情一僵,变得诧然惊疑,嘴里喃喃道:“这么会、这么不见了的?还有呢?” 第57章 针锋相对 李铁哥全力催动北冥神功运转,却发觉那涓涓细流的内力,已经变成了丝丝缕缕,连连吸功,也获得三两分,还真是只尝了一下味。 他再三施展功法,此时已经一无所得,脸色怔怔地跌坐地上,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满含怒气地站了起来,一手拿起碗在桶中捞起水,向着欧阳克的脸上泼去。 但还觉得不够劲的他,又上前狠狠地扇了他巴掌,啪啪声连连作响,双颊被打得通红发肿,乌青带紫。 这时,欧阳克才醒过来,感觉到脸上一阵红火火的剧痛的他,痛哼一声,但马上就感受到了劈头盖脸的掌刮。 片刻之后,李铁哥似乎感到累了才放下手了,脸上再无昔日虚伪的谦逊温和,而是冷沉如水,森寒如冰,目中的凶光和杀气毕露无疑,直吓人不敢直视。 李铁哥扯着欧阳克的衣领拉前,厉声喝道:“你的功力去哪里了?” 欧阳克眼冒金星,又晕又痛,不知所以。 李铁哥一气之下,又抬起整个木桶,向着欧阳克的头顶倾斜淋去。 欧阳克灵台一醒,忙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喘了几下,才回道:“是欧锋、他把我的武功磨去了,然后又打晕了我。” 李铁哥一听,脑海中忆起欧阳锋说起阴阳磨时的诡异笑容,顿时不可置信,然后就是怒火冲天,当即一拳想要冲过去出气。 但看见面前手无寸铁的欧阳克,又是硬生生停止了手。 心中想的是:‘我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一个适用的,如今又被欧锋这死妖人破坏了,实在可恶。 但杨柯这小子能把阴阳真气练出来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既然如此,暂时就不能杀他了,一定要等他到内功有成后才可以。’ 在他陷入思索间,欧阳克见着他目中的杀气渐渐消解,这才暗松了口气。 欧阳锋尚未灭绝人性,自然不会废他武功,这其实是他和欧阳锋两人一起合作去谋算李铁哥。 李铁哥想要练成北冥神功,他又何尝不想。 但他想要练成的唯一方法,就是要李铁哥对他吸功时进行反制,令其北冥真气倒灌。 而欧阳锋也是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谋算,才会跟他配合,他俩人也是心照不宣。 却不想李铁哥实在是心思恶毒,除了点穴封锁他之外,还用了悲酥春风令他无法动用武功以及全身不能动弹,这一下令他彻底翻车了。 这布满全身的玄铁铐链,以及剧毒昼夜,更是将他推下了深渊。 欧阳克自知这是他一生中最为凶险的时刻,生死已经操于人手,毫无反抗之力。 但他没想到的是,李铁哥竟因无法吸到他的武功而将他唤醒,这令他有了重见生天的惊喜。 他自是知道其中原因,所以暗呼侥幸。 他当年为了击败李喜儿而刺激潜力,损耗了本源,所以近些年他为了修复本源,不断地修炼先天功中三宝合一的妙法来练气返精,功力不进反退。 后来,他在独孤剑冢中踏入了先天,进入了道家中的练气化神境界,开起了眉心祖窍。 上丹田,藏神之府也,他把多余的精气化作精神力,藏进了眉心祖窍,残留体内的内功就更少了,仅有着他一次使用的最大限额,想要继续使用就要炼精化气或炼神返气,才能源源不断补给。 除非李铁哥练的是能把人的精气神一起吞并的吸功大法,否则就只能吃残留在经脉中的残羹小菜。 李铁哥大费周章,岂会甘心占有这么点功力,也割舍不了北冥大成的诱惑。 所以,欧阳克接下来在密室中困了几天也丝毫不惧,他知道李铁哥绝对会回来的,否则也不会在离开之前,解了他的昼夜之毒。 甚至,拖得时间越长,他就越安全。 也正如欧阳克所想,李铁哥出去之后只做了两件事。 一是确立欧阳锋的死。 那场大爆炸将整个国舅府炸的几为齑粉,根本难以确定,但爆炸范围的人无一走出来,却是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二是寻找另外能够做到阴阳兼修的人。 他知道已经在欧阳克面前露出真正面目,很难再要他办事,所以想要找到第二个替代品。 显而易见的,找了两三年也只找到一个欧阳克,又想用三两天另外找一个,几乎难于登天。 果不其然,不到三天时间,李铁哥就重新踏进了这个密室,还提着满满的两个食盒。 他一眼不发地把食盒放在地上,把一碟碟珍馐佳肴取出,有鲜鱼、烧鸡、烤羊、肉羹、糕点等等美食,不一而具,摆成了满满一桌,热腾腾的香气很快就充斥了整间密室,令人食指大动。 他拿起筷子就是一夹,欧阳克见此神色一动,似乎感到了饥肠辘辘,引起肚肠一阵蠕动。 李铁哥适时一笑,“杨兄可要来一些?” 欧阳克点点头,笑道:“很好,但我手脚不便,可能要国舅爷忙活了。” 李铁哥愣了愣,心中止不住的讶然,自己跟他已经翻脸了,但还需要用到他,又不想给他拿捏,才有此一着。 他料想欧阳克三天没吃没喝,定然会饥肠辘辘,所以在他面前大快朵颐,引起他的馋虫和求生欲,到时他一提要求,自然是无所不往,无有不应的。 但欧阳克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想,只见他面黄饥瘦,精神颓靡,状态正如他所想,反应却一派沉静。 这没有令他放下心来,反而更加忌惮。 他自身就是城府极深之辈,以己度人,自然想到了更多的阴谋诡计。 于是道:”杨兄就不怕我在饭菜中下毒么?” 欧阳克淡然说道:“你要下便下,反正毒死总比饿死好。” 李铁哥嘴角微扬,笑道:“若我不用你死呢?” 欧阳克冷笑一声道:“你还能饶我性命?” 李铁哥正色:“你的性命对我不值一提,只要杨兄能为我所用,我岂愿夺你的性命。” 欧阳克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嬉笑道:“你说的话,我是半个字不信的,你就别白费口舌了。若念过去的交情,就让我当个饱死鬼。” “杨兄当真冥顽不灵?” 李铁哥凤目一眯,激射出锋利寒芒,直令人透体生凉。 欧阳克仰天大笑,道:“你若能把我放了,我自是相信。但如今我的性命操之你手,你教我如何相信你的空口白牙?” “这也简单,我可以对天立誓。” 欧阳克摇摇头,讥嘲道:“国舅爷啊国舅爷,我身为汉人,为了富贵荣华甘心当金人走狗,自认为道德沦丧,无君无父,不忠不义了。 你比我还要卑鄙无耻三分,我都不信这玩意,你却用来糊弄我。” 李铁哥听见这话一愣,恍然慨叹:“你说的不错,那几天我只顾着自己在装,竟发觉不了你跟我一样。你若真正正人君子,确是不会为我金国效力。” “世间之大事,莫过于生死,以往我所求的都不过是生命的附属,如今我的性命你也不给我做主,你以为我还会为了其他外物而来讨好你?” “你倒是难得的通透。” “认清现实,一直是我最大的优点。” 两人不欢而散。 第58章 达成合作 那天过后,李铁哥又是几天不见人影,但欧阳克知道,李铁哥一直在监视着他。 可欧阳克已经无所畏惧,李铁哥最愚蠢的地方,就是没有第一时间杀掉他。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先天高手的顽强生命力和难缠程度。 勾连天地的他可以攫取天地元气补充己身不足,能够不饮不食、不泄不漏地存活好几天,尤其是创出长生法的他,一运起蛰龙眠,寻寻常常也能活着睡上好几年。 至于日夜熏沁过来的悲酥春风,更是被闭锁气孔的他拒之体外,即使他在食物下毒,他也可以过而不留、丝毫不漏的排出。 一身枷锁更是可笑,收筋缩骨法随时可以令他逃脱而出。 当然,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的功力犹存。 李铁哥只吸取了他经脉丹田的内力,却不知他还暗藏了些许在祖窍之中,虽只有一小部分,但足以让他脱离险境,若是他再激发七星窍穴,怕是功力会顷刻回复从前。 也因为有了底气,他才有跟李铁哥委以委蛇的漫不经心。 每隔五天,李铁哥就会过来一次,而每来一次,脸色都会难看一些。 欧阳克自是想到他找不到适合人选,才会每次来都对自己威逼利诱。 但这一次,李铁哥的神色已经不只是难看,甚至是惊恐异常。 欧阳克饶有兴味的调笑道:“国舅爷,谁把你给吓着了?” 却见李铁哥神色慌张,双膝倒地一跪,对着他哀求道:“杨先生,这次你一定要救我。” 欧阳克大吃一惊,然后哈哈大笑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能够救你的吗?” 李铁哥望着他的神情满是希冀,“能,一定能,只要你把功力练出来再给我吸了,就一定能带我脱离险境。” 欧阳克瞬即无语,他实在想象不出如此无耻的话,竟然有人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当即冷笑一声,“然后再让你卸磨杀驴,斩草除根了。” “不敢,你对我有大恩大德,我岂敢犯上?” “我已经对你失去信任,你说再多也无用。再说我的功力早就被你吸光了,现在就是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你还能吸什么?” 听到这句话,李铁哥顿时知道此事有转机,忙道:“我这还有九九丹和烈火丹,能助你增长功力。” 他如此大手笔,也是被逼急了,谁能想到他耗费了好几年才完成的狠绝陷阱,居然奈何不了欧阳锋。 今日他去见完颜洪熙的时候,欧阳锋突然就出现了其身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直令他毛骨悚然。 他深知欧阳锋是不会放过他的! 如今他还有着完颜璟护着,但等完颜璟一驾崩,剩下惟一的皇子完颜洪熙自然就会登机。 以完颜洪熙跟他过往的嫌隙,加上欧阳锋的仇怨,两人是万万不会让他活下去的,所以才有了这一荏的发生。 “我可以帮你,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李铁哥脸上的笑意一滞,目光精光闪动,接着,又咧嘴笑道:“什么条件?” “放我出去。” 李铁哥忙点头道:“这是自然的,事成之后我定然叫人把你八人大轿抬出去。” 欧阳克叹气一声,“国舅爷,你也不要跟我打马虎眼了,你也不是不懂‘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你将我困在这里不见天日,我哪有心情来‘替你’练功啊。” 欧阳克故意把‘替你’二字说重音,令李铁哥不由得顿了顿。 李铁哥想了想,最终咬咬牙,点头道:“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欧阳克听后,微微点点头。 待他走出了地牢,便被李铁哥安置在皇宫的一处偏远宫殿中。 本来外男是不能留宿宫中的,但李铁哥怕极了欧阳锋的报复,不敢逾出宫门半步,苦苦哀求之下,完颜璟只能把他安排在一间比较偏远的宫殿,四周还有众多侍卫围守,即是保护,也是监督,毕竟后宫中不只是元妃一个女人的。 而欧阳克,李铁哥自然不会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李铁哥也说到做到了,不仅是九九丹和烈火丹永不短缺,其他灵丹妙药也是有求必应,连逍遥派收藏的武功秘籍、百家杂艺也是毫不吝啬。 当然,李铁哥也是留了一手,逍遥派的三大神功丝毫不见踪影,而他吃下的毒药也是毫无描述。 这就是李铁哥放出欧阳克的条件,必须要服下他的毒药。 欧阳克也不遑多让,作为交换,也在其身上下附骨针。 附骨针是黄药师的独门暗器,只针上喂有毒药,药性却是慢慢发作,每日六次,按着血脉运行,叫人遍尝诸般难以言传的剧烈痛苦,一时又不得死,要折磨到一两年后取人性命。武功好的人如运功抵挡,却是越挡越痛,所受苦楚更其剧烈。 只要伸手在敌人身上一拍,那针便深入肉里,牢牢钉在骨骼的关节之中,难以去除。 欧阳克没有在针上喂这种毒药,因为李铁哥根本吃不了苦头,针上却被他以诸多异种真气调和为毒,这气毒是他受生死符启发而创的。 他的武功囊括万千气象,自然也能演化诸多迥异的真气,这些真气犹如跗骨之蛆,初时是难以发现的,但它能随着内力运转而周游全身。 李铁哥本身的真气就够混杂了,一旦气毒发作,必然无法幸免。 这也是他的埋伏在李铁哥体内的一道后手,他之所以如此施为,也是跟李铁哥打着一样的谋算。 北冥神功海纳百川,仍需阴阳定鼎。 他的武功上承黄药师的玄之又玄,自成众妙之门,可谓精微玄奥。 众妙之门,即“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欧阳克本想走自己的路,却没想到走着走着,居然发现自己的道路居然跟逍遥派极为相似。 不同的是,逍遥派向来崇尚庄周的超然物外,不拘形相,而他则是走黄老之术的阴阳造化,衍生万象。 某种招数上看,两者都是走至繁路数。 但逍遥派注重‘虚’的幻化,而他更偏于‘实’的造化。 而虚实相生,恰恰正是桃花岛的武学主旨。 第59章 气急败坏 这也不是欧阳克第一次怀疑黄药师和逍遥派的关系了,但黄药师非常确定自己是自学成才的。 他本是世家大族,他的祖上历代都是高官,所以他才有机会读了那么多书,还包括大量的杂书。 年轻时因为思想激进而指斥朝廷的恶政,为了避免连累家族,才破家而出,流落江湖。 至于他的本家在哪,欧阳克不得而知,曾经偷偷探查过也一无所得。 但是桃花岛的武功,确是比逍遥派的遗脉古墓派,还要贴近正宗。 虽说林朝英只得了石清露的微末遗泽,但像桃花岛这般相似的,起码也是得了逍遥三老亲自教导,才有这种气质。 难不成,黄药师真是逍遥子转世? 欧阳克噗嗤一笑,也为这个想法甚感荒唐,摇摇头后便抛诸脑后。 随即又想起他此番进入中都,经历曲折离奇,但起码欧阳锋之事是解决了的,在知道他在万斤炸药之下也能脱身,惊喜之余,也不禁感叹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至于北冥神功,全权掌控在他的手中,北冥神功才能什么时候完成,还得看他的。 如此想来,又念及最后一桩心事,欧阳克顿时心生郁郁。 他取出通犀地龙丸放在手心,怔怔出神。 有时候他真怀疑自己是否中了情花毒,又或是被冯蘅下了情蛊,要不然怎会对她念念不忘、思之如狂? 这枚通犀地龙丸本是他送给冯蘅的定情信物,却不想落到了欧阳锋的手中,并被他要挟交出九阴真经。 欧阳克无奈就范。 后来听他所说,冯蘅为了不嫁给完颜洪熙,不惜自毁容貌,这一招果然退却了完颜洪熙的色心,但也惹怒了他。 一气之下,完颜洪熙把她偷出皇宫,强喂了她毒药——‘美人白头’。 这毒药是完颜洪熙令欧阳锋专门配置的,虽不致命,却能让人飞速衰老,他们亲眼目睹冯蘅成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后,便逐她出了中都,勒令她不许再回来。 但这枚通犀地龙丸后来出现在欧阳锋手中,可见冯蘅后来必定落在欧阳锋手中,要么遭到了欧阳锋的毒手,要么就是被其控制住。 果不其然,就听欧阳锋说道,“完颜洪熙本想杀她了之的,但我看到了她身上的通犀地龙丸,我就知道她跟你有关系。那几年你失踪了,我也是担忧的,并暗中派遣明教教众去寻找,但一无所获。 于是我劝谏完颜洪熙留她一命,并在事后将她抓来审查,但她嘴巴硬的很,一个字也不说。 若非我用迷烟迷昏了她,问出了一个叫‘卫轩岸’的名字,又对比了完颜洪熙手下的供词,我就猜到这个‘卫轩岸’很可能是你。 冯蘅那丫头很不错,我很满意这个儿媳,想将她带回光明谷保护的,却不想半路被人劫走了。 我原来是怀疑你的,但你接下来几年时间都是孤身一人,我就知道可能另有其人。 我查了大半年,沿着线索最终确定在金国皇室,排除了完颜洪熙和李铁哥之后,这人极有可能是金帝完颜璟。” 欧阳克一听恍然,冯蘅是完颜璟的养女,极得完颜璟的喜爱。 她无故失踪,完颜璟绝不会坐视不理,但他又顾忌惟一的继承人完颜洪熙,想来不会拂了他面子,很大可能会在私底下藏着。 于是欧阳克经常夜里外出,在皇宫内四处搜寻,也用移魂大法问过了完颜璟身边亲近的人,几个月来竟一无所获,着实令他忧心忡忡。 “杨兄,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休息不好。” 这天,李铁哥从门外进来,一见欧阳克的憔悴面容,嘴上连忙关切道。 两人的关系似乎一如从前般友好,但各自心知肚明,这些只是面子情,李铁哥来此只为了监督他是否用功。 欧阳克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伸手了手腕,任他去探索。 李铁哥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后,双指扣住他的手腕,凝神运气,仔细探测,随后点点头,又轻轻皱眉,摇了摇头。 这确是有所增长,但长进不大,与昔日一日三变相比,着实差了许多。。 李铁哥皮笑肉不笑的道:“杨兄,这药酒可是不受用,这增长怎么比之前不大明显的。” 欧阳克冷笑道:“我之前起码有些底子,现在是从头再来,谈何容易。 况且,这丹药吃多了可是有抗药性的,时间久了自然不大见效。” 李铁哥一脸狐疑,“真的,你把药丸拿出来,我让人看看。” 欧阳克连忙招来太监吩咐道,太监们应声进去内室,不多时,他们抬出了两大缸药酒,欧阳克指着道:“药丸都吃完了,剩下的都在里面了。” 李铁哥一听就是不信,当即惊怒而起,他可是把所以丹药存货都送给了欧阳克,足足有两大葫芦,全用上的话,起码也能增个几百年的功力。 但他很快就忍住怒气,强笑道:“杨兄可在说笑,就、就剩这么多——” 欧阳克漫不经心的斜睨他一眼,冷笑道:“你若不信的可以去搜搜,这阖宫上下都是你的人,我在这也出不去,是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瞒不过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铁哥摆摆手道,但心里头是大大不信,并决定了暗地里要去搜查一番。 但这注定是徒劳一番,欧阳克确是有所隐瞒,他把增长的功力大多数储存在隐脉中,用以通窍凝穴,明面上的增长不过九牛一毛。 而抗药性也是真的,当他发觉时,为免糟蹋灵药,早就停止服用,并且把剩余的丹药送回了桃花岛,给一众师弟妹们服用。 欧阳克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道:“总之,你的丹药已经用完了,也没多大效用了。接下来,要么你送新的丹药过来,要么就让我自己修炼。” 李铁哥脑子一轰,只觉眼前又昏又暗,心里头又气又怒,几乎就要昏倒过去。 能够增长功力的灵丹妙药在世上一直是珍惜异常、有价无市的,若非有欧阳锋这个威胁,他是绝不会把全部存货都给欧阳克。 这药方虽是他自家祖传里的,但药材却价值不菲,他本来想着留给自己享用的,就算是送出去,迟早也会吸回来,也不算留向外人田。 但现在,欧阳克几乎把他的家底给耗光,还说不好用,谁能受的了这样的刺激。 第60章 北冥!北冥! 欧阳克很怀疑李铁哥有摩尔哥德斯综合症,中原话就是‘贱’。 他离开几天后,居然又屁颠屁颠地滚回来了,一脸谄笑,同时,手上还捧着一个宝盒。 “这是?” 李铁哥把胸一挺,同时打开盒子,浓烈的药香立马飘溢而出。 他骄傲笑道:“少林大还丹。” 欧阳克目中精光飞闪,深深地打量了李铁哥一眼,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以前自己也曾眼馋大还丹的功效,但要偷抢也难,少林寺对大还丹实行严格管制,纵是掌门人一生之中也只能耗用一颗,除了掌门人外,谁也不知道此药存放之处。 后来,他走迂回路线,跟少林寺的老秃驴提议一起炼丹,一个出丹方,一个出材料,不想和尚脾气又臭又硬。 尤其是苦乘和尚,本事先不说,脾气却是一等一的倔,听后怒急火起,不顾情面地一禅杖把他轰出山门,几年后再见时也不给个好脸色。 如今李铁哥竟能得到大还丹,实在令他难以置信。 “山人自有妙计。” 却听李铁哥嘴上道了一句后呵呵一笑,似乎要把此事敷衍过去。 欧阳克清楚感到他的语气有点发虚,顿觉不妥,但脸上丝毫不显。 反而拍掌一笑:“太好了,有了这神丹,定然能让我功力大增,早日令你我得偿所愿。” 李铁哥似乎也说动了,点头道:“事不宜迟,杨兄干脆现在服下,由我来为你护法。” 欧阳克精光一动,也想看看李铁哥玩什么把戏,便随即点点头。 两人来到了欧阳克的卧室,里边虽不甚奢侈堂皇,但各种设备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欧阳克端坐榻上,运功调息了一会,待心平气和,便把丹药仰头而吞。 一边目不转睛盯着的李铁哥,见此服下后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而实际上,整个丹药都被欧阳克用真气裹主,锁住在食道,接着他有把隐脉的真气缓缓透出,全身气孔冒出一阵白雾,随着白雾弥漫,经脉中的真气鼓胀,气游周天后,归导丹田。 如此一周过后,竟就增长了一年功力。 欧阳克见此,也对是适才的怀疑有了动摇,却见李铁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刚想上前查探,但顷刻又歇止了。 欧阳克立马又回转了心意,暗忖道:‘这丹药绝非少林大还丹,但他急切的样子,应该是有增长功力的功效。 但他又遮遮掩掩,不可告人,难不成这丹药有很大问题,所以不想让我知道。 我先给他的甜头尝尝,让他尽快露出狐狸尾巴。 反正这皇宫给我翻转了也不见阿蘅的踪影,这完颜璟该是把她藏到别处了,不留也罢。’ 想着,他继续搬运周天,功力再次倍增,也在此时欧阳克才发现了其中的不妙之处,他感觉到自己的精元在急剧燃烧,化作汹涌而起的剧烈真气。 这个发现立马令欧阳克心中一凛! 他并非见识短浅的蛮汉匹夫,相反,他不仅精通医学武道,并且博古通今。 他清楚明白武学中的内功修行,其实源于上古道门的炼气术,也属于‘炼精化气’这一过程。 这个‘精’并非只是精元,精元是人体三宝之一,乃形躯肉体之根基,一旦有损,就必定会影响寿元,寿元有损,又谈何强身健魄、问道长生? 所以武林中人‘炼精化气’的‘精’,大多数是以五谷丰物补精后而益气,故而武林中人大多是食肠肥大,传说中的日啖一牛也绝非妄言。 当然,并非每个武者都有如此大的胃口,所以他们的内力大多是日复一日的水磨工夫。 然而,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天底下,总有一些得天独厚的珍宝,多是一些奇葩异兽,拥有着莫大的功效,服之能够强身健体,增长气力。 少林的大还丹也是其中之一。 乃是数百年前的少林药师堂僧人,采集了数百种珍稀药石加以炼制而成的,其药力能起死回生,有疗治一切内、外伤及增加功力之效。 但李铁哥这献给他的丹药却不一样,它并非一药力转化为内力的,而是通过药力其刺激肉体,以折损精元为代价,炼化为内力。 这种方法显然已入了魔道,如同邪派中的天魔解体大法、金针刺穴一样,能激发人体潜能,使人功力大增,但使用后使用者遭到反噬人体机能严重下降或死亡。 人的未来寿命是不可见的,但身体机能上的改变,不需数天就可发觉,何况是欧阳克这种肉体掌控到极致的武学大家,不到顷刻,他已经发现到其中改变。 心中惊骇的他,顿时对李铁哥生出杀心,同时立马压制住药力,并在精孔中逐渐排出。 为免露馅,他还抽出了隐脉中的真气,回灌到显脉当中,一时间内力大增。 不多时,估计着功力足够瞒天过海的欧阳克,当即气血上涌,一口腥咸喷口忽出,身子颤颤地伏倒在榻。 但见他面无血色,冷汗涔涔,胸前一颤一颤地起伏,随后又艰难地撑起身子,气若游丝地喝道:“李铁哥,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为何我的功力增加了,全身却像抽干了力气一样。” “啊——” 李铁哥大惊,连忙上去扶助。 这炼精丹有害无益他自是知道,但也是珍罕无比,是他花大价钱换来的,只此一颗,所以他不曾用过,也不曾见过,自然是不知道副作用会如此明显。 他伸手上前,用真气一探,随即暗道一声,‘好家伙’。 这已经增长十几年功力,加上之前喝药酒的,将近半甲子的精纯功力,放在江湖上也是少有。 李铁哥心中迫切的渴望油然而发,不仅是心中的贪念作祟,还有体内北冥内力一接触这阴阳真气后,似乎就被撩动一般,翻起了掀然大波。 他顿时知道,自己播下的种子,是到了收割的时候。 再看欧阳克一脸病容的样子,全身虚脱,精神颓靡,岂不就是最好的时机? 心念一转,脸上正色道:“可能是精神虚耗太多了,我帮你调息一下。” 说着也不等欧阳克答应,他就把人扶正身子,四掌一对,浩瀚无边的北冥真气缓缓推进,似乎要把人浸透淹没起来。 感受到了精纯沛然的阴阳真气,李铁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迫切,立马发动了北冥神功。 游遍欧阳克周身的北冥真气,突然间露出了狰狞面目,张开血盆大口,把其体内的真气内力挟持裹住,大口大口的吞过去。 欧阳克适时动容,惊喝道:“李铁哥,你在落井下石!” 李铁哥残酷冷笑,道:“杨兄弟,我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我实在忍不住了,反正都是为了这一荏,迟不如早,让你我早日解脱也是一件好事。” 欧阳克惊怒道:“你是功成解脱,我却是早死早解脱。” 李铁哥嘻嘻一笑,亦不否认,掌上的吸力倏然大增,几乎要把欧阳克整个人给纳入他体内一般。 “既然你想找死,我就成全你!” 欧阳克面如寒冰,运用起北斗心法,无穷无量的天地元气从欧阳克的窍穴进入,气流浩荡,震撼虚空,顿起了猎猎大风。 但顷刻间,这磅礴无垠的元气就丝毫不漏地灌注入了李铁哥体内。 先天之所以谓作先天,就是喻作武者如重回先天,与母体相连,能向天地之母源源不绝地攫取元气。 北冥浩翰,岂比得上天地无涯? 无穷无尽的元气一下子涌入,就令李铁哥一惊,欧阳克的半甲子内力在他的北冥神功面前,顶多是一顿大餐,质量再好,但也应该他吸干了。 但现在,欧阳克的功力依旧地源源不绝流去,一下子堵住了他的经脉,下一刻就塞满了他的丹田,如同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地冲刷而去。 黄河缺堤的景象他见过,现在他觉得自己也差不多了,充盈满溢的真气几乎要把他给撑爆。 北冥精义:‘取一分,贮一分,不泄无尽,愈积愈厚。’ 可如今李铁哥炼化的速度根本跟不上,是取而难贮,难以控制。 顿时间气血翻涌,脸色潮红,心神受到了严重的冲击,继而脑胀欲裂,疼痛难忍。 “饶、饶——” 李铁哥艰难地说了一句。 “是还要吗?” 欧阳克一声冷笑,连忙再加把劲,天河倒卷般的元气浩浩汤汤,化作成精纯至极的真气,汹涌而至。 纵使鬼迷心窍如李铁哥,也该醒悟过来,想要收功停止。 但这吸力通道一开,就再不是他一人做主了。 看着李铁哥的神色骇然,欧阳克哈哈大笑,扬声朗道: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十里,未有知其修也。又云:’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是故逍遥派武功,以积蓄内力为第一要义。 内力既厚,天天下武功无不为我所用,犹之北冥,大舟小舟无不载,大鱼小鱼无不容。是故内力为本,招数为末。北冥神功系引世人之内力而为我有。北冥大水,非由自生。语云;百川汇海,大海之水以容百川而得。汪洋巨浸,端在积聚。然敌之内力若胜于我,则海水倒灌而入江河,凶险莫甚,慎之,慎之。” 李铁哥一听,神色惊骇,声音颤颤道:“你、你这是……” 欧阳克声音冷的发沉,直教人毛骨悚然,:“李铁哥,你不知道大街上晃的羊,都是狼变得么?” “斗转生死轮!” 欧阳克爆喝一声,体内阴阳扭转,正负二极颠倒,那孜孜不倦的吸力顿时化作强大的斥力,如海水倒灌入江河。 滔滔不绝! 源源不断! 磅礴浑厚的真气落入阴阳之根中,化作铅汞一般的存在,熬如火炉,冷于寒冰,阴阳合一,森罗万象。 第61章 销魂夺命 “是你杀死我哥哥的。” 房间内,李铁哥全身无力地瘫软在榻上,声音颤颤地问道。 欧阳克笑了笑,也不否认:“何以见得?” “北冥大成的条件不是纯阴纯阳、而是至阴至阳。 只有这样极致的阴阳之根,才能让北冥真气阳刚煎熬如火炉,阴柔冷酷如寒冰,兼容天下武功,威能无量。 我知道能做到的至阴至阳的,除了我死去的哥哥外,就只有窃取他功力的人了。 由其是……咳咳……” “由其是我身上还有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和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的气息,除了窃走李喜儿功力的人,世上再无第二个,我说的对?”欧阳克补充道。 李喜儿咳嗽一声,喘喘气,苦笑道:“还真是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竟把你给招过来了。” “抚心自问,你何尝不想我出现,只是你兄弟俩都低估了我的能耐,否则我早被你们给坑死了。” 李喜儿和李铁哥都不是没机会杀他的,但最终获胜的人是他,不是他运气好,而是他们太贪心了。 一个想收他为用,一个要贪功害命,若非他谨言慎行,小心翼翼,坟头上的草也三尺高了。 到了此时,李铁哥也醒悟过来,他回忆起与欧阳克相识的经过,恍然道:“欧锋是你的人?” 欧阳锋曾经探通过欧阳克的身体,以其的武学造诣,欧阳克身上的情况是绝对瞒不过的,但其愿意为替他隐瞒,显然两人是互相勾结了。 “他叫欧阳锋,我叫欧阳克,你说呢?” 听见欧阳克如此坦诚地道出这秘密,李铁哥没有高兴,反而更加惧怕,因为他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的。 李铁哥浑身颤颤道:“你一定要杀我?” 欧阳克笑道:“一家人最重要齐齐整整。” 李铁哥一听更加惊惧,大叫道:“不要、不要杀我,我知道许多秘密,也藏有许多宝物,我可以都给你。” “我在你哥哥身上,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适可而止,我既然得到我最想要的了,其他的都不要冒险。” 李铁哥顿失血色,一脸绝望。 好半晌,他才恢复平静,脸上神色豁然,转而哀求道:“我是死不足惜,但我还剩下一个姐姐、她什么也不知道,求你不要去伤害她。” 欧阳克一阵讶然,“你倒是提醒了我,真奇怪,你比李喜儿狠毒多了,居然不够他无情?” 又道:“我会查清楚的,若她真的无辜,饶她一命又如何。” “谢谢你。” 说罢,欧阳克一掌向他印堂拍去,顿即七孔流血,垂首而毙。 看着李铁哥的死相,欧阳克无端感到一阵失落和惆怅。 虽然他跟李铁哥相处都是虚情假意,但虚情也是情,假意中不乏心意,只要付出了,就很难不被触动。 除了密室那一回和这一次,他对自己是在不薄,想着想着,欧阳克几乎想流下几滴眼泪为他祭奠。 却发现鳄鱼的眼泪是怎样也挤不出来后,只能讪讪地离开。 说到底,他只是怀念李铁哥舔他的时候。 换了一身衣服,又换了一张脸孔后,欧阳克大步地走出庭院。 院门的侍卫高呼一声“国舅爷”后,他便朝着李师儿的寝宫走去。 欧阳克久寻冯蘅不至,早想找个机会去接近完颜璟,李铁哥的身份自然是最好的途径。 但要假扮李铁哥,李师儿就是一块绕不开的大石。 若能蒙混过关自然是最好了,若不能,制住李师儿也是极好的,毕竟他的逍遥御风就剩下最后一块拼图了。 但很快,欧阳克就知道自己理所当然了。 “姐姐,你怎么不把东西给藏好呢?要是被人发现寝宫里有西夏秘药,你就完蛋了。”欧阳克抬眸一笑。 事实证明,外表只能蒙骗一时。 对上有着亲密关系的人时,露馅是迟早的事。 至今欧阳克还是想不通,到底哪里露出破绽,让李师儿一上茶就端上有料的。 李师儿心中骇然,但脸上却是蹙眉轻皱,似是不明所以。 “别笑了,真难看。”欧阳克冷冷说道。 难看吗? 敢说李师儿难看的人,欧阳克可谓第一个。 论容貌,李师儿绝不比、她名字相近、名流史书的名妓李师师逊色分毫。 纵使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林朝英和冯蘅,他也不敢她们说超过她。 如果说同一张脸上,李秋水呈现的是妖娆,李沧海是冶艳,李青萝是清冷,王语嫣是端庄,李清露是娇柔。 那么,李师儿一定是妩媚。 颊艳红晕媚态生,眼波盈盈酥骨魂。 只见她忽然间纤腰扶风摆柳地摇起来,葱白玉指一拂,轻带飘晃落地,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件件华衣霓裳轻轻飘落。 她的动作很美很柔,宛如舞蹈般好看,富有韵味。 她的速度又轻又快,如同蝴蝶般灵动,极具节奏。 待到欧阳克反应过来时,她身上只披着一件亵衣、一件暗绣着精致而又魅惑花纹的黑纱亵衣。 谁会把轻纱做成亵衣的,那跟没穿有何两样? 欧阳克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今天他知道了,这还是有区别的。 因为穿了它,你只会想一件事,那就是—— 看得更多、更透。 那藏身于重纱中的婀娜身姿若隐若现,令人垂涎三尺,不能转睛。 那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部位,令人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好看吗?” 她的声音极轻极柔,宛如天边缓缓飘来的馨风,又甜又腻,令人在陶醉中神魂颠倒。 “好看。” 欧阳克似是一只呆头鹅,傻傻地点着头,老老实实地回道。 “想看我这衣服下的东西么?” 欧阳克慨叹一声,“我若说不想,定然是在说谎。” 李师儿莞尔一笑,薄霭轻烟般的纱衣缓缓吹落空中,散发着醉人的馥馨甜香,悠悠荡荡地向着他飘来,飘飘渺渺,不能揣测。 而她那双粉藕似的玉臂轻摇,如吸铁的磁石般,吸摄着任何人的注意和精神,以至乎吸去三魂七魄。 欧阳克也是目光痴痴,似乎就此沉醉在那一片香风薄云里。 李师儿得意地笑了,她笑得极为美丽好看,令看到的人想要永远地停驻此刻。 欧阳克也是这样想的,他也这样做了。 随着李师儿笑意一滞,她似乎永远地停顿在这一刻,纵使下一刻应声倒地,也丝毫无损她的美丽。 欧阳克取下了身上的轻纱,轻步上前,生怕惊醒梦中人一般,轻轻地覆盖在李师儿的身上。 “我本不想杀你的,毕竟你这么美。 所以你在茶里下药,用媚术和传音搜魂来迷惑我,我也不去计较。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还要用寒袖拂穴和白虹掌力来暗算我,实在太过分了。 我年幼时就在那男人面前发过誓,一定要自重自爱,所有对自己怀有杀心的人都不容放过。 所以我不得不对你下了重手。” 欧阳克慨叹一声,接着又兀自说道。 “据说汉武帝有一位爱妃李夫人,生的花容月貌,婀娜多姿。 但她生病后萎顿病榻,憔悴不堪,为免色衰爱弛,恩义断绝,到死也不让汉武帝看她的丑态。 像你们这样的美人,一定对自己容貌极为珍惜,也最怕失去自己的美丽。 我姐姐也是一样,不惜损毁寒玉床这等宝物,也要将自己的美丽容貌冻结在那一刻。 寒玉床虽然没有了,但我研究了一种毒,能使尸身永不腐烂,完整如生,却坚硬如石。 它的名字叫做——‘红颜’。” 说罢,便轻轻拔掉了她眉心上的细针。 下一瞬,朱砂绽放,分外妖娆。 第62章 中都动荡 李师儿和李铁哥两人接连死在欧阳克手上,欧阳克怕是瞒不过多久,这皇宫即将要闹翻天了。 既然查不到冯蘅的下落,又近不了完颜璟身边,思忖逗留再多也是无益。 出门时他重施故技,对着一群宫女说李师儿在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便掩饰了过去。 接着,又花费了半炷香,走出了宫门。 欧阳克回首一顾,松口气之余,又觉得甚为遗憾。 他本来是没想杀李师儿的,但杀了也就算了,可她那半甲子的小无相功功力,匆忙之下居然没吸到多少,只尝了个味道就断气了,可谓暴殄天物。 看来练功之事,实难假手于人,必须躬身耕耘,少不得半点取巧…… 好,他编不出来了。 他只是可惜未能融会贯通,成就这门举世无双的逍遥御风。 功力虽未完全得到,但幸好的是,个中精髓他已然烂熟于心。 同时,他也不得不赞叹这三兄妹的天赋异禀,也许他们有种种不足,但某些方面,确是已经超出了昔日的逍遥三老。 李喜儿站在天山童姥的肩膀上,更进一步,贯通阴阳,成就极境,不在话下。 李铁哥则是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如果他不那么狠毒,他也不是不能送他些真气。 说实话,如果无崖子不是得逍遥子亲授阴阳之根,怕到死也练不成北冥真气,毕竟他的眼角更高。 李师儿的武功不如李秋水,也正如李铁哥所说,她志不在武道。 但在媚术方面,她跨越了色相、肉欲的层次,或许抵达了亘古罕有的‘无意’境界,她那迷人法,未见过的连想也想不到。 不用施展任何手段,足可迷倒天下苍生,使人生出缠绵不尽,婉转依依的销魂感觉。最厉害处,就是使人绝不会觉得她在媚惑你,但偏是一颦一笑,均教人心生怜意,恨不得把她修美动人至无以复加的玉体,拥入怀中蜜爱轻怜。 欧阳克也不能否认,对上她有过意乱情迷的时候,所以在杀掉她后,也是止不住地叹息。 想到李秋水生了个皇帝儿子,却只能憋屈做皇太妃。 而李师儿出身卑贱,却被完颜璟独宠一身,在后宫地位待遇跟皇后无异,兄弟儿子也被爱屋及乌,权倾一时。 可见其媚术之精湛,远远超出了前者,有着飞燕合德的祸水潜质。 同时,她那一手销魂脱衣,实在令他惊艳不已,其美态尚在其次,但里边糅合了寒袖拂穴和白虹掌力的武功精义,又脱胎而出,大大增强了其隐匿性和迷惑性,奇思妙想,独具一格。 他甚至已经想出了改良方案,把纱衣换作披肩或披帛,如此一来也不必脱衣而用,又能隐藏起来,出其不意的话可以当做暗器使用。 若是里面加上毒针…… 欧阳克不由得一颤,那委实太过险毒霸道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日后真有人得到了李师儿的传承,如他所想并更进一步,成为了江湖第一女魔头,创出天下最毒的暗器「天云五花绵」与「迷魂慑心催梦大法」,震慑江湖。 却说这一边欧阳克出了皇宫,一时三刻竟不知何去何从。 浑浑噩噩之下,竟出了都城,步入荒野,回到了他和冯蘅一起待过的爱巢,上边还悬挂着冯蘅亲手所写、他亲手所刻的牌匾——‘蘅芜轩’。 昔日一起度过的温馨回忆恍然历历在目,回顾此时独影茕茕,不禁黯然神伤。 欧阳克在此落住了好几天,浑然不知外边的状况,如今整个金国可谓翻天了。 对上一次,还是三年前他杀了完颜洪烈和李喜儿的时候,这次他又杀了李铁哥和李师儿,一家四口可谓遇上了他这个煞星。 但这一次比上次还要轰动、还要激烈。 完颜璟可以不在意李铁哥的死活,但他对李师儿却是痴心一片,因此而荒废朝政,大权旁落,由荣王完颜洪熙以及李氏外戚一起狼狈为奸的胥持国把持住的。 后来李氏接连死去,胥持国见势不妙已经和完颜洪熙眉来眼去了,完颜璟也是心知肚明,但他已经无心朝政,也年事已高,想着完颜洪熙是他唯一的儿子,就装作视而不见。 但李师儿一死,完颜璟立马大动肝火,悲怒交加之下还晕厥过去。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全国上下倾尽全力缉拿凶手。 完颜洪熙本以大题小做而拒绝的,但完颜璟以皇位相诱,承诺捉到凶手后就马上让位于他。 完颜洪熙果不其然心动了,这些年他的权力日益庞大,完颜璟却顾及李师儿,而迟迟不立他为太子,他是心怀怨愤的,如今能一步登天,他岂能不尽心尽力? 如今金国上下可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尤其是中都,更是守卫森严,时时刻刻有官兵军队巡逻,家家户户上门搜查。 百姓们为免招惹麻烦,连街也不敢上,大街小巷上人影稀疏、幽静枯寂。 但有怕的,自然也有不怕的。 江湖中人艺高人胆大,就算是艺不高的也张狂得很。 街道尽头处,两个身穿劲装的人猛地拍打着酒肆的门板,不停地吆喝道。 拍了许久也不见人来的青脸瘦子,愈发怒气冲冲,头上的三个肉瘤也更加突出,提起三股叉就要向前砸去时,却被身旁的秃头大汉拦下。 秃汉撇撇嘴道:“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现在鬼都没有,哪来的人给你开门啊?” 瘦子怒发冲冲,他把三股叉往地上狠狠一戳,发出了响亮的碰撞声,哼哼道:“等这事过后,我一定把这店给砸了” 秃汉转过身,一边往前走,一边嘴上道:“过?这事难过得很,上次连师父也稳不住就跑了,这次元妃死了,陛下火气更大,要是我们再找不到杨柯这混蛋,火都要烧到自己身上了。” “这混蛋也是的,国舅爷对他这般好,他无缘无故干嘛杀人,还把元妃娘娘也害了。” 秃汉脸色一变,心机明显比浑人瘦子深沉多的他,阴恻恻笑道:“这事没这么简单,这段日子我跟着查案的人走,听到好多之前很多被国舅爷对待好的,后来都一一暴毙了。 这杨柯可能也是其中一个,只不过这次是……嘻嘻,总之是技不如人罢了。” 瘦子一听也是讶然,又问道:“那、那元妃娘娘呢?” 秃汉当然不知,但又觉得这样说会没面子,瞪了他一样,哼道:“难道问这么多干嘛?你难道不知道越多死的越快吗?” 说着也不等他回应,就大步大步地向前走去,两人消失在转角尽头。 街上人影逐渐稀疏,只留着跪伏角落的瘦小乞丐,想着两人刚才的对话,愈发低头。 第63章 王见王! 朝野动荡乃一国大忌,纵使完颜璟有再多的不甘,折腾三两个月也够了。 在满朝文武的逼迫下,完颜璟只能放宽了戒严,重新恢复了秩序。 完颜洪熙也适时宣告,已经把犯人‘杨柯’缉拿归案,一场动乱就此告终。 但私底下的搜罗却从未终止,金国的特务组织金山教倾巢而出,连教主无相皇也为此而秘密出关了。 这是欧阳锋给欧阳克传来的信息,言辞之中,似乎也对这个地位尊崇、存在特殊的无相皇,尤为感兴趣。 这些年来,完颜璟沉迷酒色,致使朝中权臣辈出,但依旧无法撼动其皇位,就因为他手中稳稳拿着这一王牌。 但若说他牢牢掌握这一支力量,亦不尽然。 因为此前他虽然动用了金山教的力量,但教中的高层依旧只听命于神秘莫测的无相皇。 这金山教不像其他特务机构一样不见得光,或是依靠朝廷或是皇族而生存。 它更像是根植于女真贵族所成的宗族力量,结合了萨满教义的宗教形式的半宗教、半特务组织。 金国是一个政权国家,但金国的根基女真族人都是萨满教分支金山教的信徒。 金山教有一个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就是里面的神职人员无一不是出自女真贵族。 通俗来说,金山教就是一个根植于女真族,独立又融合于金国的小型朝廷。 为何皇族会容忍这样的势力存在? 归根于草原民族残暴行为下的排斥性和不安性的后续应变措施。 正如南北时期的八柱国府兵制,为了保证权力可以在内部中闭环不漏。 但同时,也会给皇族带来风险。 盖因各家各族会在君主强势时联合抵御,皇族弱势时又会乘势而起、取而代之。 完颜璟知道他一人无法消灭这支汇聚了全女真贵族意志的力量,所以他很圆润地选择了加入。 并且,这些年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他跟教中高层建立了密切良好的关系。 金山教领袖无相皇,更是他的拜把子兄弟,使他可以合理动用教中的力量。 中都郊外深野之处,一处隐秘深广的大峡谷中,就竖立着一方高耸广大的金山教梯形祭坛。 祭坛占地百尺,高也是百尺,通身辉煌璀璨,四边竟是以玉、金、银、铜堆砌而成,如此奢华豪丽,简直难以想象。 祭坛上方,又以对角线划分了四个大三角形,同样是玉、金、银、铜铺地而成,上边各自放了一把同样材质的厚重座椅。 只见金座上坐着一个华服老者,细看之下,老者皮相不俗,保养也是极佳,加上养尊处优而成的高华气度,便知不是泛泛之辈,但一身萦绕着暮气沉沉,直令人感到晦气。 而坐在旁边玉座椅上的是一个身穿红衣的高大身影、一头柔顺黑发披肩而下,往上看时,顿生出无边的惊骇。 只见一张轮廓凸显的脸上,居然是七窍封闭,无眼耳口鼻的面皮,在幽暗灯火的映照下,更是打下黑沉沉的阴影,看起来尤为阴森可怖。 于欧阳锋相比,他连人也算不上! 是妖孽! 还是魔鬼! 就是这连嘴巴也开不了的魔鬼身上,突然间,发出了一阵怪异刺耳的嘶哑声。 “我早就劝你退位了,你先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退位? 金国中能够退位的只有一个,难不成这老者就是金帝完颜璟? 而金国之中,唯一能够跟他平起平坐的,怕只有金山教主无相皇了。 就听完颜璟脸如死灰的脸上一动,嘴角流露一丝嘲讽,道:“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起码能让你平安度过后几年。” “你以为师儿走了,我还在乎权力和生死吗?” 无相皇顿生怒火,一掌拍在扶手上,顿时玉石成灰,窸窣而下。 喝道:“这几个蠢货个个都包藏祸心,早就叫你不要陷入太深,你偏不听,还纵容他们整天上跳下窜,都不知李纯佑早把他们给卖了。” 完颜璟含泪闭目,痛苦地摇摇头,哑声道:“师儿不是这样的,她早就向我表明身份了,不然也不会给我生儿育女,还献上家传武功,你练过不是也没有问题吗?” 无相皇气势一滞,随即大声地哼了声,就撇头过去,一言不发。 良久,无相皇才瓮声瓮气道:“你把我从闭关中喊出来,就是要找到杀李师儿的人?” 完颜璟面容顿变狰狞,厉喝道:“不仅师儿,还有洪烈! 他们之间肯定是有联系的,或许就是同一帮人,烈儿也是你的弟子,你绝不能放过他们!” “你有什么线索?” “嘉兴牛家村,杨铁心包惜弱,江南七怪,全真七子!” 无相皇不问所然,直接道:“全真教就在大金境内,我可以帮你解决,但嘉兴离临安太近了,有皇城司在我不方便插手。” 顿了顿,又不阴不阳道:“你可以吩咐天忍教去办,反正也是废物利用。” 完颜璟心底一虚,但他终究经验老道,转瞬就恢复过来,并点了点头。 沉寂良久,完颜璟忽然打破了这种寂静,低声问道:“蘅儿她怎样了?” 无相皇气笑,“好好的皇妃、圣女不当,硬要自甘堕落,简直不识抬举。当初你就不该把她带回来,白养这么些年,我就知道汉人都是贱骨头。” 完颜璟忙分辨道,“她年纪还小……” “再小也快二十岁了?我记得你也是差不多年纪登机的,开启了明昌之治的。” 无相皇阴阳怪气,不知是在嘲讽谁。 完颜璟闻声又是一顿,脸色又红又白,喏喏无言。 明昌之治是他一生的骄傲,也是他一生的遗憾和羞耻。 连年的天灾人祸,使他多年的呕心沥血付之一炬。 他不是不知道如今金朝国势衰退,但他已经老了,难复当年魄力,加上醉心书画和沉迷酒色,就再无那股心气了。 但他也想为大金选出一位明君,为大金中兴出一份力。 他心中的人选就是完颜洪烈,不仅谦谨守礼,礼贤下士,而且足智多谋,精明能干,还是自己和最爱女人生下的儿子。 天忍教就是完颜洪烈的杰作。 完颜洪烈虽然是无相皇的唯一弟子,但他作为天潢贵胄,自然是心向皇族。 为了针对和取替对皇族有威胁的金山教,完颜洪烈接管了民间信奉金国国教萨满教的天忍教,暗中吸纳了大批高手,意图成为他争权夺利、征伐侵略、一统天下的工具。 要壮大到如此地步的组织,自然离不开背后强而有力的支持,完颜璟和李家三兄妹就是默默推动者。 但不管它寄托了完颜洪烈多少雄心壮志,最终以其死亡而告终,也使到完颜璟失去了唯一希望。 如今他唯一的继承人完颜洪熙,望之就不似人君,使他不敢轻举妄动,纵使力抗群臣的压力,也不敢立其为太子。 德不配位,必有余殃。 金国汉化严重,但涉及到权力斗争,那一套父死子继,还是不管用的。 应该说,放在哪里都不合用。 隔壁的大宋自以为文明国度,但对于赵匡义夺位之事,也是一声不吭。 女真立国多年,生活作风是全面汉化、腐化。 但在权力斗争方面,依旧是一贯的粗暴近乎残暴,每每血腥收场。 完颜洪熙不是个令人放心的。 表面上他是大权在握,但到底还是在依靠他这个皇帝老子。 而在军权兵权方面,他是手无寸铁,不及未冠之年就领兵带将的完颜洪烈多矣。 也是在他的暗示之下,才成立了聚贤山庄吸纳大量高手坐阵,不求令他登临大宝,只求以防万一,保存他一条性命,让自己不用绝后。 事已至此,他父子俩已无退路了,他思虑多年,到底舍不得让皇位外流旁支,才有了他如今的尴尬局面。 听闻北方的蒙古人越来越不老实了,这次不妨派他出去,考验一下,也好趁机避开这次漩涡。 完颜璟如是想道,但又不想继续跟无相皇谈论政事的他,立马转回刚才的话题。 “蘅儿是我亲手养大的,有劳你多担待了。” “放心,她一直在我的看管下,绝无性命之危。” “她自小娇生惯养……” 无相皇厉喝道:“所以才要经受磨炼!你应该知道扶持一个汉女当上皇后有多难?现在因她一人任性,就把我们十年的心血给白白浪费了。” 完颜璟闭目,沉默不语。 难吗? 很难! 金国建国以来,一向与徒单、唐括、蒲察、拏懒、仆散、纥石烈、乌林荅、乌古论等部落通婚,娶皇后也以这些部落为主,公主下嫁也是这几家。 他的元后过世后,就想立师儿为皇后,但因她的出身被人诟病,大臣一直不肯同意,为此他一直没有再立正室,让她保持超然的地位。 蘅儿是他视如己出的爱女,他希望她能永享荣华富贵,成为皇后也是他最好的祈愿。 为了在身份上比得上这些贵女,他让其当金山教的圣女来抬高身价,再嫁给洪烈做王妃,之后妻凭夫贵,成为皇后。 本来也是极好的,她也愿意嫁给洪烈,但不想洪烈心有所属,后面还遭来横祸,死于非命。 如今他只剩完颜洪熙一个儿子,蘅儿却不愿意嫁了。 心里猜道蘅儿是对洪烈情根深种,就不愿去勉强。 却不想无相不愿放弃计划,还要转移目标,一手促成她和洪熙。 洪熙是个色中饿鬼,他垂涎蘅儿美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了此事,就死也不愿放手。 他拗不过两人,如今只能放任蘅儿受苦了。 想到这,他又是叹气,神色一下子灰黯起来,似乎老了好几十岁。 第64章 变故突生 完颜璟的心境复杂难明,欧阳克的心情却是已经雀跃而起。 他想不到跟欧阳锋来这一趟,居然会有如此收获,实在他意料之外。 看到完颜璟是老丈人,又如此关心蘅儿,更带他来了这隐秘之地,饶他一命也不为过。 皇帝白鱼龙服,本是重中之秘,不该让他知道的,但防不住他自己泄漏机密。 完颜璟作为千金之躯,此次又是深入险地,要去见世间极其危险之人,身边自然少不得高手保护。 甭看他和无相皇称兄道弟,言辞之中也是推心置腹。 但他对无相皇是忌惮已久,为了保存自己,不惜暴露秘密,也要向完颜洪熙借走欧阳锋,不让其离开自身方丈之外。 欧阳锋知道了,自然不会去瞒欧阳克。 他紧追后面,恍然发觉,原来蘅芜轩的后面深山里,竟然隐藏了如此险要可怕的地方 恍然明白过来,冯蘅作为公主之尊,为何会常常流连郊野,之前还一直经常抗拒他的陪同上山。 原来她不是去采药,而是要回去金山教总坛。 夜幕中,远远眺望的教坛笼罩在朦胧山雾之中,难以辨清,凑前一看却看到一座狰狞恐怖的圆形堡垒,高近百尺,广近百丈。 能够夜视的他,更是看到了堡垒外壁,覆盖了一层从高垂下的青绿藤蔓,重重叠叠,彷如一片高大幽深的丛林。 但进去一看后,才知内有乾坤,里边竟是一座圆环套圆环的巨型围屋,各是高有九层,外壁坚固高耸若城墙,又有不少小孔可以监测外边情况。 危楼上下里外更是守卫森严,布满了守卫的教众,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在连续穿过两层防卫,他才能到了核心的梯形祭坛。 他灵觉玄妙,心神笼罩之下,自是察觉在场之中,无人境界高过他的,更是放肆大胆,愈发凑近。 无相皇和完颜璟的说话,也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入他耳中。 可显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他一样对此感兴趣的。 “小心!” 就见无相皇蓦然大喝一声,反身从座上跃起,瞬间掠过完颜璟头顶,双掌遥遥一推。 瞬即,四掌一对,劲气激扬。 距离靠近的完颜璟立马被击倒在地,惊骇万分的他竟一反病态,急忙匍匐逃开,疾步而下。 两人一碰即分,各自后退了几步。 金山教众都被这场变故惊倒了,谁能想到一直完颜璟带来的欧阳锋会突然发作,背刺自己的主子。 若是完颜璟死在这里,纵使金山教有千嘴百舌,也是百口难辩,意识到这个危机的教众,纷纷加急脚步上前救驾,有轻功了得者更是纵身扑去,恨不得插翅而飞。 但只有欧阳克明白,欧阳锋这一着根本就不是向着完颜璟而去的。 他想要杀完颜璟,甚至要嫁祸给金山教,有太多机会了,根本不需要在无相皇面前动手。 换而言之,他的真正目标就是无相皇!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其他问题。 以欧阳锋的性子,无相皇会成为他的目标,实不需疑虑。 但问题是这里是金山教的总坛,里边高手众多,加上数量不少的教众,就算是他一着不慎也要沦陷在此,以欧阳锋的老谋深算,绝不会选择在此对付无相皇的。 若不是他,还有谁想要对付无相皇? 诸多念头想法纷沓而起,激烈碰撞,他忽然想到无相皇一死,最有利的就是完颜皇族。 他把目光投向了被教众拥护退下、在坛底下一脸惊魂未定的完颜璟,敏锐的灵觉清晰感觉到完颜璟此时的内心,并非如表面上的激烈。 欧阳锋为什么听完颜璟的? 除非是完颜洪熙的要求。 完颜洪熙? 若是完颜璟一死,完颜洪熙岂不是最大赢家。 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心念百转间,他忽然明白之前的违和感了。 以欧阳锋唯利是图的性子,恨不得把蘅儿藏起来威胁他更多,那会让他过来探听到秘密,原来是让他帮忙兜底。 祭坛上的五丈方台,俨然成了两人打斗的战场。 此前静水深流的无相皇,再难隐藏丝毫本领,只见他掌劲突然击出,激起了莫大气流,就好像突然出现的风暴,肆虐四方,重若千钧的四张座椅顿时连根拔起,轰轰然炸飞倒地。 深陷暴风之中的欧阳锋,轻若浮萍的身法顿时受到了巨大压制,却见他连忙四肢触地,形如青蛙蹲伏,稳然不动如磐石,无相皇心中警惕,连忙一式‘隔山打牛’,滂湃的掌力汹涌而去,刚猛十足! ‘这武功,有意思!’ 欧阳克心里暗暗道,如此刚猛的掌力,他只在洪七公手上见过。 但两者不一样的是,洪七公是外家功夫登峰造极,招招用真力,掌掌现神龙,威力无穷。 而后者,则是全凭着一股滂湃浩荡、犹如万马奔腾的旷世内力。 论气力之浑厚,一灯大师的九阳神功和他的北冥神功都与其能一较高下,但其劲道之激荡强横,只有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能够媲美。 但欧阳锋都有过对战洪七公和一灯大师的经历,立马使出‘以静制动’的蛤蟆功,就在掌力加身之际,立时纵身一扑,便有猛烈无比的劲道反卷过来。 却见无相皇身轻如纸,一声清啸中,化作一道红色的影子随着啸声一鹤冲天,速度迅疾无比,躲开了这致命一击,在相当高度时他又一个拧身疾转直下,好像从苍穹坠下来的一颗陨星,沉沉地垂直飞坠。 若是平时这一招,欧阳锋铁定能躲过的,但施展完势大力沉蛤蟆功的他,强大的惯性令他难以改变方向。 欧阳克暗叹口气,以为是自己出手的时候。 却见欧阳锋忽然倒立一起,双脚曲膝一弹,居然挡住了后者的全力强攻,顷刻又反身一站,双掌连拍,一连九下。 速度极快的他,打了个对方措手不及,瞬间占据了上风。 欧阳克立马想到了乾坤大挪移中一项运劲用力的极巧妙法门,根本的道理,在于发挥每人本身所蓄有的潜力。 每人体内潜力原极庞大,只是平时使不出来,每逢火灾等等紧急关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往往能负千斤。 欧阳锋练了大半辈子的蛤蟆功本就是以蓄劲涵势为主,加上练就葵花宝典和九阴真经后,本身所积蓄的功力已是当世少有人及,加上乾坤大挪移心法,体内潜力便如山洪突发,沛然莫之能御,所以他的临时一脚也能抵挡得住无相皇的全力一击。 见此情形,祭坛下立马跃上了两个身影,一个瘦小微驼的阴鸷老妇,一个满脸憨相的魁梧大汉。 两人正是无相皇的妻子和儿子。 两人武功各自传承了无相皇的部分精髓。 前者的无相罡气配合她的双手旋风刀刃,锋寒锐利、迅捷无匹。 后者精通‘易容变身’和‘移形换影’来分身黑、白无常,迷惑敌人趁机攻击,其一对苦丧棒法更是诡异莫测。 三人立身成品字形,把欧阳锋团团围住。 欧阳锋冷笑一声,双手黑气缭绕,扭动弯曲地往前一冲,灵动如蛇的手臂似乎能于无法弯曲处弯曲,从万难料想的方位打到。 这是欧阳锋从蛇身舞动悟出的灵蛇拳法,但又不只是拳法,其中还夹杂着白蟒鞭法的劲道,笔走龙蛇,如鬼似魅,霎时间在无相皇身上划出了两道伤口。 但同时,老妇和大汉的夹攻已经来到,分别刺去他的肩膀和后背,却见他浑身一震,竟然毫无所觉地继续。 但谙熟其中玄理的欧阳克眼前一亮! 欧阳锋显然已经练成了九阴真经中极上乘的横练功夫‘金钟罩’,能够瞬间抵挡强击,不仅如此,其中还用上了‘飞絮劲’和‘手挥五弦’的卸力化劲法门,使他无视锐击、钝击,甚至能反震对手。 果不其然,就见老妇和大汉手臂一酸,兵器脱落。 然而,无相皇就不是容易对付的,他这一分神应付另两人,对上无相皇难免力所不逮,被其抓住缝隙,沛然一掌地拍去。 见状欧阳锋也是心生一狠,五指成爪的挥去。 显然,欧阳锋知道这一掌是挡不住的,干脆以伤换伤,用摧坚神爪将其手掌废去。 欧阳克暗自慨叹,他知道如果欧阳锋的内力再雄浑一些,也不必如此冒险,直接可以用乾坤大挪移粘住无相皇的掌力,然后牵引挪移,自然化危为安。 但无相皇的掌力不仅沛然难挡,还激扬振荡,显然是不好控制的,受了这一掌,欧阳锋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终究忍不过去,双手一弹,气劲破空轻响,勃发激射而出,势道威猛无俦,比强弓所发的硬弩还要劲急。 无相皇警觉大生,登时改变出招方向,凌空虚拍,瞬时间发出噗声轻响地挡住。 欧阳锋乘机而上,来势汹汹,双爪往前凌空一探,阴寒锋锐的真气喷薄,形成十根气柱径直冲去。 措手不及的无相皇急退而掠,但他的妻儿却没这般好运气。 暴露行踪的欧阳克也不想再隐藏,玄冥真气和烈焰真气高度凝聚,化作两道刺目灼眼的光线爆射而出,顷刻透体穿过。 老妇头颅上刹时出现一个指头粗细的焦黑血口,前后洞穿。 憨蠢大汉也成为了一个全身冻结的巨型冰雕。 第65章 悲欢离合 “啊——” 无相皇见到妻儿惨死,仰天怒吼一声,望向欧阳克的方向,眼中暴射出三尺怒火,周身气势暴涨。 身形骤然一闪,当即消失眼前。 感到心神示警的欧阳克心神一动,旋即飞身上冲,双手交叉比划出玄奥之极的弧度,同时吞吐着冰寒和炙热两道矛盾极致的气息突然爆发,覆手合掌,朝天一印。 冰火相撞的浩瀚气劲激荡四射,恢弘壮观,刹时间充斥了一片虚空。 轰! 一声巨响中,这一印沉沉地击中了遁来的无相皇,使他立马现形,惊骇失色的他顾不上伤势,旋即借力而去,隐没不见。 欧阳克心神覆盖了整片祭坛,却找不到丝毫关于他的气息,知道无相皇是真的惊退了。 被震惊的岂止无相皇一个,欧阳锋也是惊骇万分,目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早知欧阳克的天赋极高,这些年武功进境估计不会低,但两人分别逾十载,关系疏离,对其的武功进展也是不太清楚。 重逢之后几次见面也不曾交过手,所以一直看得云里雾里,他曾想着纵使不如自己,亦不远矣。 但如今一看,岂是不如他,竟是远远超过。 其藏而不漏的气机,与华山论剑时的王重阳如出一辙,难不成他已经超迈俗流,跟当初的王重阳立身同一境界? 这个猜测令欧阳锋更加心惊。 昔年华山论剑他落败数次,但真正给予他挫败感的人只有王重阳一个。 一灯和林朝英虽然也胜过他,但前者靠的是天然克制,后者武功虽高,但和他还是处于同一层次,依旧能望其项背。 但王重阳不一样,他就如天上见首不见尾的神龙,纵使出招也是露出一鳞半爪,不可揣测,隐藏极深。 原认为王重阳在华山论剑之前就练过了真经,才有这般高明境界,是以他对九阴真经一直耿耿于怀。 但他早前看完九阴真经后,大失所望。 里面蕴含的武学道理确实博大精深,但也不超出他理解境界范围内,其中最为玄妙精辟的总纲,似乎也不过如此,没有给他指明前路的作用。 这样想着,那王重阳的高深境界是怎样来的? 他翻开了葵花宝典,里边阐述毫不逊色的天人化生之道,使他武功更上层楼,横行无忌。 合书捂眼,嘴里是止不住的苦涩。 可笑,可笑,殊为可笑! 他以为即将追上王重阳,却发现自己一直在捡着他的残羹剩饭在沾沾自喜。 又想到被他逼得拼死一搏的一灯,极尽升华后功行圆满,反超他前,更是令他信心大折。 如今,他又见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成长到出乎他的想象,他是又羡又嫉又是欣喜,但同时,也不乏失落和羞愧。 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后他人了,无论是死去的王重阳,或是临急突破一灯,又或是自己的亲儿子,他们都走在自己的路上,并远远超出了他。 他五味杂陈,百般复杂,眼看着欧阳克现身走来,不知怎的,心乱如麻就急急忙逃窜而去。 欧阳克自是不清楚欧阳锋所想,但他环顾一周后,发现已经不见完颜璟的身影,反而是源源不绝的金山教徒走进来,将他外三层里三层地重重包围住,当下也不再耽搁,身化青烟,飘散在夜空中。 走出金山教的欧阳克,并没有回去蘅芜轩。 他情知蘅芜轩距离金山教太近了,为免被牵连损及,自是不能继续逗留下去,于是他一番易容改造,化作一个脸色黑黄的大汉,流连在大街上打探消息。 而这时,也见到满大街巡捕拿着海捕文书四处搜查,上边的人自然是欧阳锋。 完颜璟没死、无相皇也没死,欧阳锋昨晚一趟刺杀,算是失败告终了。 成王败寇,他落到这种地步自是不出奇,只是欧阳克还在好奇这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因为他知道昨晚那一着,对欧阳锋来说是毫无意义的,而没好处的事情,他向来是不会做的。 就在欧阳克陷入一片思绪中,忽然‘扑通’一声,把他撞了个满怀,同时地上也跌下了一个馒头。 欧阳克低头一看,是一个衣着褴褛,满头花白、一脸皱纹的老妇,她的脸上还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从额角斜下到脸颊,使她看起来更加丑陋不堪。 老妇慌慌张张地低着头,急忙道歉,“公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欧阳克微微一笑,连忙将馒头拾起递给她说时,两人四目相对,一阵久违的熟悉感由心而发,使他移不开半分目光。 忽然地,他眸子潋滟出了水光,心中忽然发涩,情不自禁地呢喃道。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都已经撞到我了……” 老妇亦是动容,全身忍不住地发颤,听到他的话后,更是慌慌张张地低下头,落荒而逃。 欧阳克也不阻拦,只是目光深深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未能回神。 “你为何不留住她?” 这时,一道带有金属铿铿之声,忽然从他的背后传来。 “当年我带不走,现在我也留不住。” 欧阳克听到这声音后,没有回转头,也不感到意外,只是低沉地回了一句。 欧阳锋冷笑一声,“那你千里上京,岂不是白来一趟?” “是不是白来,只看我怎想?只要我愿意,刀山火海走一趟,也是值得的。 反倒是你为他们出生入死,如今落到如此地步,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欧阳克转过身来,一脸嘲讽地望着他。 只见欧阳锋四周之外,十丈之内,除了他,就再无其他人靠近了。 欧阳克见此奇特场面,也不得不暗叹,欧阳锋的葵花宝典练得再精深、再厉害,也只会变妖人,是绝成不了女人。 无他的,太刚了。 他接连在中都犯下大事,纵使未被人捉到蛛丝马迹,依旧不敢露出真身。 但通缉欧阳锋的海捕文书满大街都是,他却毫不收敛,出现街上时依旧是一袭鲜艳红袍,连新娘子看了也觉得艳俗的抢眼夺目。 周遭百姓一看他模样后,立马被吓得魂飞胆丧,四处惊逃。 只有远处出现的官兵将士,一个个提刀拔剑,径直地向着欧阳锋奔来。 欧阳克笑道:“你的麻烦来了。” 欧阳锋哈哈大笑,“就凭那些废物,我杀了也嫌费力。” 欧阳克想了想也是,点点头道,“你好自为之。” 说着,也不管身后的吆喝打斗声,脚尖一点,欧阳克就不知落在何处了。 夜凉如水,寒风凛冽。 冯蘅拢了拢身上破烂的衣衫,颤颤巍巍地弯下腰,手脚匍匐地回到自己藏身之所。 说是藏身之地,其实也不过是个仅供一人蜷曲栖身的小山洞。 此处是她昔日采药是发现的洞穴,以前被一头蟒蛇占据的,就是死在欧阳克手上的那头大蟒蛇,此刻已经成了她的住所。 其实三里外还有一间荒庙可以遮风挡雨的,但里边有太多乞丐了,这几年她在底层挣扎,看尽了人性的黑暗和扭曲,知道那里的乞丐可不会嫌她现在又老又丑,即使是一头猪也能令他们兽性大发,所以她经常避开而走。 当然,以她的能耐,自是不需要受这般委屈。 但她心中有愧,这种沉重的愧疚感几乎令她透不过气,她只能通过揉搓自己去掩盖精神上的痛苦,也希望用自己的痛苦去为心上人赎罪。 想起这,冯蘅又不禁泪流满脸。 今日惊鸿一瞥,那一双眼睛是她今生今世也难以忘怀的,纵使面容全非,但她知道就是那个人,不是作梦,不是幻觉,是他真的回来了。 冯蘅百般交感,又惊又喜,又愧又悲。 忽然又想起这段日子里中都风雨不断,元妃和小国舅也接连丧命,心中愈发不安…… 她含泪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但沉重的愧疚,依旧淹没了她。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正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她栖身的山洞头上伫立了一晚。 第66章 白首偕老 这日,冯蘅又再外出乞讨。 “叮——” 随着一声脆响交击,破烂陶碗中又落下了一枚铜钱。 这两枚铜钱,恰好能换来一个成年男人拳头大的馒头,足以让她一天不饿,两顿不空了。 这明明是好事,却令她无半点喜悦。 她不是第一天乞讨,自然知道繁华的中都,百姓也是跟别处一样的贫寒,根本无余力去施舍他人。 达官贵人更不会有半点善心去施舍金钱、浪费时间。 所以大多数日子她都是去翻酒家食肆、大户人家的后巷潲水桶,或是到郊外摘取一些野果来果腹。 第一次吃到热腾腾的馒头时,还是将军家的幼子不小心掉在地上,嫌脏了不要的。 当日饿了两天一夜的她,立马红了眼,像恶狗扑食一样扑了过去,惹得那孩子一顿冷哼和白眼。 但她还不放心,因为附近几个老乞丐也看到了,并向着她赶过来,她心里一急,也不顾滚烫就捧着馒头逃了。 却没想,这一逃居然就撞到了他—— 她从未想到有一日会再见到他,可上天偏偏喜欢捉弄人…… 而那天过后,她就再未饿过肚子了。 因为每到日午之前,她总能获得两三枚铜钱,让她每天都不需要熬饿。 冯蘅揣着怀中的馒头,一脸心事重重地折返郊林而去。 在进入树林后不久,她忽然感觉不对劲,立马转身回望,便见树丛中簌簌作动,不由得脱口而出。 “卫大哥,是你吗?” 但很快,她就失望了。 只见丛林猛地走出两道身影,俱是蓬头垢脸、长着一嘴黄牙的大汉,衣衫褴褛,显然跟她一样都是乞丐。 两乞丐贪婪和饥饿的目光正紧紧盯着她身上藏馒头的部位,接着,渐渐蔓延到全身,目光也变得越来越猥琐和下流。 “是你们?你们跟着我干嘛?” 冯蘅已经认出他们来,正是荒庙里的那群乞丐的头头,想起关于他们骇人听闻的传言,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嘻嘻,本来是想向大娘讨教一下谋生伎俩,顺便也借几个馒头吃吃,但现在嘛……嘻嘻” 领头乞丐摸了摸下巴,恶心的目光盯着冯蘅苗条的身段,眼里满是垂涎。 一旁稍瘦的乞丐也在挤眉弄眼,淫笑道:“大哥好眼光,这老妇虽然丑了些,但越看就越有味道,不比上次那个寡妇差。” “无耻!” 冯蘅一听这狼虎之词,立马就气的脸红气急,但颇有教养的她也吐不出什么脏话,只能咬牙切齿,搜肠刮肚也只想出了一句。 但显然,这句话对于两个作恶多端的恶棍毫无作用,就见他们分别奔去冯蘅左右两边,将其团团围住,进而步步逼近。 放在从前,以冯蘅敏捷的身手,对付这两人自是不在话下,但如今她武功尽失,又疾病缠身,体虚无力,如何敌得过两个大汉。 冯蘅心中一阵灰暗,这两个恶徒是她听说的。 他们无恶不作、采生折割、奸淫拐卖,无所不为,人们将他们藏身的野庙还称作‘无忧庙’,跟昔日大宋的‘无忧洞’有异曲同音之意。 她无法想象自己落到他们手上的下场,心中愈发绝望。 看着向着她扑来的两人,她眼中闪过一丝苍白和坚决的目光,向着前边高大的树干,闭目一蹬,便像支箭一般向其扎去。 ‘咚——’ 一声沉闷声落下,本以为迎来巨大剧痛的冯蘅懵然睁开眼睛,眼前的坚硬树木跟她只余一寸之隔,低头可触。 但此刻却犹如天涯之遥,只因她无法动弹的她,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 她艰难地转过头,只见之前令她为之惊骇的两人,已然化作一滩烂肉,堆在地下。 而在她适才所站之处,已重新出现了一个人—— 一身白衣素裹,衣袂飘飘,双目斜飞,剑眉入鬓,面目俊雅,却又英气逼人,从前潇洒的神态,如今变得深沉成熟。 “卫大哥——” 冯蘅浑身一颤,顿时泪流满脸,不知所以。 …………………………………… “我曾经以为,离开我后,你会活得很好。 也曾私心怨恨着,望你过得不好。 但当你出现我的眼前,才发现我已经无暇再去想着其他,因为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欧阳克抚上了她的脸,目中满是深情地注视着。 冯蘅亦是无比的触动,但当她的目光无意触及到自己干枯松弛的手,又惊觉起自己脸上的沟壑纵横,顿时惊恐,缩手侧头而去。 欧阳克却一把捉住了她的双手,语气依旧温柔地诉说。 “我也曾无数次幻想过我们执手相守的场景,那该是如何的幸福和美满。 曾以为那样的日子会很慢很缓才来到,不曾想老天不负于我,终于成全我一次,让我提前实现了这个念想。” 冯蘅却摇摇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流了下来。 哭道:“这不是老天成全,而是天意弄人。 没有那个女子愿意把自己最丑最老的样子呈现在自己爱的人面前,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让你看到我如今这幅模样。” “那若是我也这般模样了,你会嫌弃我吗?” 冯蘅一听愣住了,就见欧阳克往嘴中投了一颗黑黝黝的丹药后,就在下一瞬间,她彻底震惊。 只见欧阳克风华正茂的面容上,急速地演绎了沧海桑田,光滑平整的肌肤上逐渐内陷,挤出了一道道沟壑,光彩照人的亮泽也同时消失,变得黯淡无光,甚至出现了一块块或深或浅的斑点。 多么熟悉的情景啊? 又多么令人恐惧的梦魇—— 曾经令她痛彻心扉而又苦不堪言的一幕,再一次地发生,而且还发生在她最爱的人身上,直令她痛的难以呼吸,难以形容! 冯蘅双手颤颤巍巍的抬起了手,抚上欧阳克凹凸不平的脸庞,神色无以复加的激动,尽是不可置信。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的!” 欧阳克却毫不在乎,反而对着她问道。 “现在呢? 我们都一样了,你还不要我吗?” 冯蘅瘪着嘴,‘啊——’了一声,突的放声大哭,哭成了泪人。 欧阳克心疼地将佳人涌入怀中,温声抚慰。 月光下,两人形影不离。 第67章 共结连理 “咿呀咿呀——” 丛林中,马车压地声混合着马蹄落地的撞击声,飞驶而过,激起烟尘弥漫。 而这时,车厢的帘幕中探出一只手,一下子令幽林生光。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不论何人见到,都不会觉得这不是一只美不胜收、毫无瑕疵的玉手,而拥有这一只玉手的人也必定是一位世间难寻的绝色美人。 果不其然,随着车帘被掀起,一张容色绝丽、娇美无匹的面孔浮现出来,犹如仙女一般,不是冯蘅还有谁呢? 原来昔日两人在月下互诉了心声,嫌隙尽消,重归于好。 又在拜别欧阳锋后,被赐予了解药,回复了青春容颜,更是喜上加喜。 冯蘅经此一役后,也不在执着过去之事,愿为欧阳克洗手作羹汤,嫁作良人妇。 “轩郎,你说伯母和黄前辈会接受我吗?” 冯蘅咬着上唇,面带忧色朝着外边纵马驾车的欧阳克,紧张地问道。 欧阳克一听眼中划过戏谑的神采,哈哈大笑。 “原来世上也有阿蘅怕的事啊?真是稀奇极了。” 冯蘅脸色一红,“别打岔了,我只是怕……只是怕……” 但说到这里,她还是说不下去,不由得羞愧地捂起脸来。 “你放心,连老毒物这么挑剔的人也喜欢你,我娘和师父也一定喜欢你的。” “你又没大没小了,连爹也不叫了。” 听到这,欧阳克脸色微微一沉,又叹道:“我跟老毒物早就没话好说了,不叫他作老人妖就算给面子了。 倒是你能耐,居然哄得他如此高兴,直接让你跪下敬茶,还要喊他爹,也不怕折寿了。” “又胡说了……” 事实正如他所说,在就盼望欧阳克成家的尤惜惜,一见了冯蘅就来两眼发光,拉着手说个不停。 黄药师就不必说了,冯蘅本是他的天命之人,聪明的脑瓜子和脸蛋,都长得合乎他心意。 如今阴差阳错,黄药师伤情林朝英,冯蘅亦和他走到了一块,两人从夫妻变成了长辈、晚辈,也无有不恰,反而和欧阳锋一样,对这个聪慧过人的徒媳欣赏有加。 一众师弟妹对这个师嫂更多的是好奇。 年中之时,陈玄甲和梅若华两人忍受不住西域的枯燥贫瘠,成功窜辍了曲潮生回去中原,三人在太湖喝完陆乘风的喜酒后,就听到欧阳克的好消息,匆匆忙忙就赶回来了。 曲潮生、陈玄甲还谨守礼节,但生性活泼的梅若华早就扯着冯蘅的衣袖去一边聊悄悄话了。 唯一不开心的似乎只有韩小莹,或许还要加上半个林红玉。 对此,欧阳克虽心有叹惜,也无有办法,感情之事本就无法强求。 林红玉虽心疼徒儿,但也晓得是其一厢情愿,怪不得他头上,为免其泥足深陷,寒暄几句后便赶紧带着人回去。 “阿蘅,我就说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夜幕里,被安排到精致的西厢房中的冯蘅,正整理着摆满桌上的礼物,除此之外,上边居然还有两大托盘,以红布覆盖着。 为免冯蘅思乡情怯,一进来的欧阳克就说了这话。 同时他也一眼就见到这其中一托盘上的红布在微微颤动,当即伸前一手掀开,冯蘅连上前阻止。 但她的速度岂及得上欧阳克,未及一半,欧阳克就把红布揭走,居然露出了一只被匝紧的大雁来。 欧阳克一见笑道:“真是难为他们了,这大海上鸥鸟多的是,大雁却难寻啊。” 冯蘅红着脸,声若微蚊地道:“卫大哥早知道了?” 大雁向来是‘纳采’的信物,尤惜惜派人送来,其意思不言而喻 欧阳克笑道:“我娘早几年就开始催我成亲了,只是我从前未遇见你,就一直拖着。如今我得遇佳人,她还不赶紧行事,真不怕嘴里的媳妇飞了啊?” 冯蘅也不是扭捏之人,一听也笑了,接着,又指着第二个托盘问道: “不如你再猜猜这里面又是什么?” “那我就想不出来了。” 冯蘅笑得犹有深意,伸手去打开,里面居然是三张庚帖,上边写的是婚帖、聘书和礼书。 “这是师父的手笔?”欧阳克摸摸鼻子,苦笑道。 ‘三书六礼’是传统婚俗的约定流程,自有一定的流程秩序。 但黄药师岂是一般人,最厌烦繁文缛节的他又知道这不能省的,干脆一锤子定下,把该送的都送了,由不得冯蘅拒绝的余地。 欧阳克眼珠子一转,故作叹气道:“我真遗憾师父他还没把婚书送过来,否则的话……” 冯蘅侧着头问道:“否则的话就怎样?” “那我们就可以直接洞房了。” 冯蘅立马红了脸,对他’呸——’了一声,就把人赶了出去。 但翌日,同样干脆的冯蘅,也把准备了一晚的庚帖和一应回礼,遣人送到了尤惜惜处。 尤惜惜喜不胜收,迫不及待就派了一大群人到欧阳克处,教导他婚礼的一切事宜,随后就带着一众哑奴去办理婚礼事宜。 欧阳克这才知道,他和冯蘅的婚礼订在了十月初五,也就是三天之后。 令他一颗心又是欢喜,又是煎熬。 到了十月初五当天,桃花岛上下喜气洋洋,张灯结彩,礼堂上黄药师和尤惜惜高居主位,两侧亲友皆欢。 等到了吉时,欧阳克、冯蘅身着大红礼服,并肩步入大厅。 随着赞礼生朗声喝道:“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遥对大门,躬身而拜。 “二拜高堂!” 两人回转过去,对着黄药师和尤惜惜深躬一拜,黄药师、尤惜惜相视而笑。 “夫妻交拜!” 两人相对而立,隔着红盖头,依旧感受到对方的情意,深情对视,躬身而对。 韩小莹见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落泪。 同时,落寞的神色渐渐消退,祝福的笑容开始出现脸上。 一直关注着她的曲潮生,见此也放下了心头大石,移目注视着场中的一对璧人,不禁勾起了一丝嘴角,目中闪过向往的神色。 第68章 有女阿芜 桃花岛! 武林中向来卧虎藏龙,深不可测,偶有惊世之人或骇俗势力横空出世,也是不出奇之事。 而近十数年,武林中崛起最快,布及最广,风头最盛的势力,莫过于东海桃花岛。 传闻,这是一座隐于缥缈海外的桃源仙山,与世隔绝,隐于虚无缥缈之间,世人难以寻觅。 他的主人是昔日华山论剑中的‘东邪’黄药师,其人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甚至农田水利、经济兵略等亦无一不晓,无一不精,武功造诣更是超凡入圣,乃是当世最为绝顶的高手之一。 但其最着名的,还是他看人收徒的目光和育人成材的本事。 他的弟子个个大有来头,有的是掌门、有的是帮主、有的是总瓢把子、可以说没有一个不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其中有个弃武从商的,已是家财亿万,富比石崇的大富豪。 还有个跻身朝堂的,正是当今天子极为信重的国师,位高权重,呼风唤雨。 故而,天下有识之士,无不畏黄药师之威,敬桃花岛之名。 “娘,师叔他们个个这般有本事,为什么就爹爹一个人默默无名的?” 正为女儿阿芜诉说着桃花岛风光的冯蘅,听到这话后语声一滞。 一低头便看见阿芜又大又亮的眼中飞闪而过的调皮之色,不由得好笑,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又好气道:“看你这话,敢在你爹爹面前说不?” 半大的孩子最是爱面子和叛逆的时候,只见阿芜强直着身子,傲娇说道:“有什么不敢的?” “不敢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阿芜立马一惊,回头看去,但见不远处一男子正负手背后,翩然而立。 ”爹爹?” 已至而立之年的欧阳克依旧如昔,身上全无岁月刻画的痕迹,只有沉淀过后,愈发隽永的韵味。 他款步而至,笑道:“刚才还听不清,你们在说些什么?” 阿芜心底一虚,眼神不敢对视,吱吱唔唔道:“我们没说什么啊。” 说着,还不忘给冯蘅打了个眼色。 却不知冯蘅也是个促狭鬼,只见她嘻嘻一笑,对着欧阳克道:“你女儿说你是个没本事的,比不过师弟妹他们。” 这话威力果然够大,单纯的阿芜立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吓得不成样子。 立马惊慌失措道:“不、我不是,我…… ……对不起,爹爹。” 见瞒不下去的阿芜,还是低下了头道歉。 此刻,她只觉的无比的羞愧和内疚。 纵使她觉得自己说的是事实,但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对她也是疼爱有加,子不嫌母丑,这种话不该是她讲的,更不应该去想才是。 阿芜却不知,其实她之前说的每一句话,早就清晰落在欧阳克的耳中。 岁月流转,欧阳克于炼神一道上沉浸越久,境界日深,一身道行可谓深不可测。灵觉感应之下,整座桃花岛俱在其心神映照,纵使一蚊一虫也不能豁免。 阿芜的话声不大,却早已落入其耳中,一字一句,俱是清晰可闻。 但他见到嫁人后的冯蘅,这时出现的罕见小女儿姿态,心动之下也不禁想‘助纣为虐’一番,一脸自卑自怜地哀叹道。 “其实你不说,为父也清楚得很。你师公曾经说过,他早年好为人师,收徒都是随心所欲的,后来意识到资质的重要性,就愈发重视。 你那年纪最小的南星师叔,出道还不到五年时间,如今已经在碧落峰黄泉谷立下了偌大基业,待他武功大成,武学自成一家,便能开宗立派,成就百世之基。 其他师弟妹也都是扬名立万,受人敬仰。 而我自己默默无名,看到了也不是不羡慕,可恨我资质低微,只能恬不知耻地窃据你师公的余荫,又有其他师弟妹们相让,我们一家四口才有个遮瓦藏身之所。” 阿芜听了,也不禁在为欧阳克的遭遇而痛苦,但忽然间她又想到一件事,连忙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不搬去跟奶奶他们一起住啊?” 欧阳克一怔,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哑口无言。 幸好冯蘅马上接口道:“那是你林婆婆的基业,将来要留给你二婶的。” 冯蘅口中的二婶,正是韩小莹。 当年在他俩的婚礼上,曲潮生暴露了一次对韩小莹的心意。但沉默寡言的他很快就隐藏过去,硬是好几年。后来不知怎的开窍了,对韩小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黄药师和尤惜惜也乐见其事,在背后不停地推动,而林红玉二十年来也慢慢转变了心态,没有去阻拦。 所谓‘烈女怕缠郎’,韩小莹终于被其感动,放下了执着,答应了曲潮生的求亲。 前年暮冬,韩小莹还在雪地上作动,诞下了他们的长子,曲红雪。 今岁秋末,两人又跟在他们的次女阿若后面,生下一对孪生姐妹,曲绛雪和曲赤雪。 而这时听闻此事的阿芜心里又是一惊,想道:原来我们一家都是过得朝不保夕啊,虽然师叔们都对爹爹极为尊重和礼让,但桃花岛的主人终究是师公他老人家的。 他老人家向来漠视传统,离经叛道,万一他传承时不看长幼,只分贤愚的话。 没本事的爹爹岂不是被他赶出去,我和娘亲、还有若儿…… 想到这里,阿芜无端感到一阵恐慌,她实在没想到一句戏言,居然引发出了一个令她难以面对的‘事实’,涉世未深的她一下子就被吓到了,泪水都溢出来。 咽哽道:“爹爹,那我们以后怎办啊?师公会不会赶我们走啊……” 冯蘅一惊,她本来不过是想逗一下这丫头,没想到竟把她给吓哭了,本想解释开去,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欧阳克,继续不依不饶,一脸无奈地道。 “唉,我已经想好了带你们回西域老家,那里应该还留了间旧房子……” 却不想阿芜听后更加伤心,哭声也愈发响亮。 因为梅若华曾经跟她说过,西域那头都是风沙和热浪,除此之外就是臭烘烘的骆驼和凶狠的毒蛇蝎子了…… 去过那里之后,以后就只想泡在水里,所以人们才叫她龙母娘娘。 看见哭成泪人的女儿,冯蘅忍不住朝着欧阳克白了一眼。 ‘看你怎么收场!’ 若不是刚成亲时,回过白驼山庄一趟,她说不定也就信了欧阳克的鬼话! 欧阳克耸耸肩,一脸苦笑,看来今天自己不光惹哭了女儿,还惹怒了娘子。 他苦恼的揉了揉眉心,好半晌才想出个办法来,道:“丫头,别哭了,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转弯的余地。” 阿芜一愣,连忙收起哭声,一双水汪汪的泪眼盯着欧阳克看。 只听他说道:“爹爹没出息,不代表你没出息。 你师公不是说了吗,你遗传你娘多一点,像她一样聪明,只要你有出息了,那我们全家就不用被人赶出去了。” “真的?” 欧阳克一脸笃定地点点头,“当然,前提是你要勤勉努力,超过师叔他们才行。” 阿芜破涕而笑,一双眼睛变得亮晶晶,满含欢喜地道:“师公之前说过,我的‘兰花拂穴手’就比四师叔学得好,不到半年就练成了。” “是吗?那‘如意兰花手’和最后的‘如意幻魔手’学成没有?” 欧阳克见她神色雀跃,微一挑眉,忍不住又打击了一下。 ‘兰花拂穴手’是黄药师早年的独门武功,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姿势美妙已极。讲究的就是快、准、奇、清。尤以「清」字诀最难,需出手优雅,气度闲逸,轻描淡写,行若无事,暗合桃花岛似实似虚的武学风格。 而‘如意兰花手’则是前者的变种,名字虽美,却是武林中最可怕的几种功夫之一,分筋错脉,伤人于无形,不但阴劲狠毒,手法的变化更诡秘飘忽,这门武功在「清」字诀上更进一步,讲求的是阴、柔、诡三道,已涉及上乘武学似有似无、无迹可寻的高深要义。 ‘如意幻魔手’则含有勾圈,挑环,弹破,扭捏,推拿,挥拂,截劈,点插,拈折,封按,撕抓,缠捻二十四字诀,是在似实似虚、似有似无的基础上更进一步,似变未变,力求变、幻二字。 变非变,幻非幻,变幻由心,虚实如意,其奥义‘天物刃’就是把握有无之中的一个平衡点,从精神世界照进现实的终极一招。 这三套武功由浅入深,又环环相扣,由正入奇,又正奇相合,正是桃花岛的秘传武道。 乃是黄药师见到他的落英飞影剑后,自傲不输于人而精心改造的如意幻影道。 果不其然,阿芜听后立马瘪起了嘴,‘啊’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她是知道这如意兰花手难练的,梅若华练了整整十年,最后竟心力交瘁,不得已放弃。 而如意幻魔手更是除了黄药师以外,谁也看不透、练不成的绝世功夫,黄药师创出之后,就从未拿出来对过敌。 他的师叔们都是出了名的聪明人,连他们的练不成,自己又有何办法? 冯蘅一惊,怕是收不了场了,连忙安慰了几声,就打发了她离去。 直至阿芜走后,冯蘅才一个粉拳锤了他结实的胸口,嗔道:“你真是个混蛋!” 欧阳克顺势把人往怀中一抱住,在其耳边轻轻一笑。 “你现在才知道,看来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深入,今晚我们再探讨一下。” 冯蘅脸色一红,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没个正经的!等阿芜长大了,肯定恨死你这个混账父亲。” “不用等长大,那丫头聪明的很,没几天就发现了。” “那你还骗她?” 欧阳克叹道:“芜儿继承了你我的优点,自是资质过人的。 可就是太聪明了,老想走捷径,要知道,现在走少的路,就是以后多碰的壁。 现在还有你、我从旁督导,以后出事就是她一人面对了。 所以现在吃苦,总比将来吃亏好。” 冯蘅叹了叹气,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就不去插手了。 况且,教养儿女,本就是一位父亲的天职。 第69章 龙王龙母 “我总觉得你不似这般简单,还有什么瞒着我?” 冯蘅在欧阳克怀中转过身来,一双秋水明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知我者,阿衡也。”欧阳克叹气一声,把人搂得更紧了,“我是打算过阵子后,带着靖儿、莫愁她们出门一趟。” 轻飘飘一句话,却令冯蘅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她知道欧阳克口中所说的出门一趟,不是登访邻岛,也不是上陆舟山,更不是回西域老家,而是真真切切再入江湖。 深知爱郎阴静性子的她,直觉不可思议。 这么些年来,除了成亲之初,两人回了一趟白驼山庄外,其余时间都在桃花岛附近打转。 后来,随着阿芜、阿若相继出生,尤惜惜搬来桃花岛看顾,郭靖、莫愁也因求学而长居岛上,欧阳克的活动范围已大大缩小,细数指头,他已有三年未曾离开过桃花岛一步了。 如今他再入江湖,难不成有何要事? 忽然,她眸中精光一闪,惊呼道:“华山论剑!” 欧阳克笑着点点头,“人们常说‘心有灵犀’来形容鸳侣之间的默契,放在我们身上真是恰如其分,半点不差。” “我还是想不明白,你并非看重虚名的人,亦不好勇斗狠,为何对华山论剑念念不忘?” 欧阳克一叹,“这问题我曾经问过那个人,他给出我一个令我愕然的理由。 我也问过自己,但我的跟他又不一样,我觉得我的人生似乎就是从那开始的,也该从那落幕才是。” 冯蘅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但听到后面又顿感不安,惊道:“你胡说些什么?” 欧阳克道:“只是有所感叹而已。 年少之时,我曾在华山论剑上碰见许许多多的人,又做过形形式式的梦。 如今时光不再,这些梦也飘远而去,但我觉得这些年少时的念想,都极为美好,也弥足珍贵,不能白白浪费一场啊。” 冯蘅一阵讶然,虽不知之其所云,但明白欧阳克并非行危险之事,也就放下心来。 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下月是师父六十大寿,潮生他们都决定亲自回岛祝寿,师兄弟多年不见,不能辜负,年后我们再一起离去。” “好!” 腊月十五是黄药师的生辰,每年这时候门下二代弟子都会命人在当天送上厚礼,为黄药师祝寿。 今年是他的六十大寿,众弟子深感其恩,又长久思念,便合计一起动身前去,约于舟山汇合。 欧阳克提前了两天到舟山接应,登陆后便直去桃源阁。 桃源阁是欧阳克十年前建于舟山的酒肆,他有感桃花岛孤悬海外,消息隔绝,便在舟山设一耳目,以防不测。 酒肆掌柜不是他人,正是郭靖之母,李萍。 “嫂子,我的兄弟们到了没?” 欧阳克一入门就见到正招呼客人的李萍,连忙询问道。 李萍一见人,咧嘴笑道:“到一半了,昨晚儿我一关门四爷就来拍我店门了,幸亏我早准备好。今早上三爷和四娘子又带着一大帮人……唉、唉、二爷、夫人你们也到了。” 正说着的李萍,忽然语调一升。 欧阳克连忙转身一看,就见曲潮生夫妇分别都抱着一襁褓婴儿进来,身后带来的人还挑着一个个沉甸甸的大木箱。 欧阳克惊喜上前,道:“潮生、小莹,你们终于来了。” 两人笑着忙上去问候,寒暄过后,就说着要去见陈、梅、陆三人。 于是,李萍领着三人上楼,一番左转右折,来到边角落一间隐秘的房间后,便自行离去。 推门一开,里边惊动的三人应声望去,个个惊喜欲狂。 “大师兄——” “二师兄——” “二嫂子——” 三人异口同声激动道,纷纷起身上迎。 “坐下。” 欧阳克按下三人,然后自行落座空位,梅若华则起身让座曲潮生夫妇,落在陈玄甲身侧。 望着亲密无间的陈、梅二人,欧阳克笑道:“你们俩也老大不小了,想过几时成亲么?” 说罢,曲、韩、陆亦是一脸好奇望着两人。 须知陈、梅二人从小青梅竹马,后来一起拜师学艺,又一起闯荡江湖。 按道理,他们早就一对才是,但令人想不到的是,他们拖到了三十多岁,竟还未拜堂成亲。 陈玄甲一听立马脸红,支支吾吾,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反应直把三人给乐倒了。 反观梅若华一脸淡定,夹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咬嚼,然后大大咧咧地道:“早想过了,只是之前都找不到时机。 现在刚好你们都在,等师父寿宴一结束,我们立马着手此事。” 梅若华这话可谓把三人炸的不轻。 欧阳克叱道:”胡搞,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你若早告诉我,我可以叫你大嫂提前准备好。” 梅若华翻翻白眼,道:“我们也是在路上才想起此事的,况且,那用得着准备什么?当年你和大嫂还不是三两天就完成了。 我本还打算给师父祝寿时,顺便多叩头就算礼成了,是他硬是不肯。” 众人一阵无语。 最后,韩小莹打了个圆场,但她的嘴角还是不住地抽搐。 “若华还真有师父之风啊。” ……………… 梅若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谈论起了正事,韩小莹体贴地接过曲潮生手上的婴儿去边上守着,一边照看,一边旁听。 其余三人也面露肃容正色,欧阳克则垂眸假寐,但心中亦不平静。 在这时代呆的越久,他就越愤怒。 可依他的性子,也只能让他嫉世愤俗,实在他做不出激烈的事情来。 却不想一场场意外的出现,令他看到了另类的希望。 十五年前,曲潮生掌毙十二连环坞前总瓢把子赫连环之后,十二连环坞陷入内乱,群龙无首。 十二连环坞以长江三峡为主,却掌控着长江七十二水道,而长江又流经青海、西藏、四川、云南、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苏等多地,贯通东西,流经南北,是天下江山的重要命脉,向来为各国朝廷严加监管。 但这世界,江湖和朝廷是两大体系,互相独立,能限制得了异国的入侵,却阻止不了江湖势力的扩展和蔓延。 意识到这个机会的他,立马定下计策吞并整个十二连环坞。 归云庄下的太湖水盗本是自成一家,但亦属长江绿林一员,他以此为缺口,逐渐融入十二连环坞势力之中。 待曲潮生四人从西域历练归来后,人手充足的他,大力推动进度。 曲潮生重现江湖,吸引和消耗十二连环坞的高端战力。 陆乘风幕后出谋划策,陈玄风和梅若华武力输出,一番操作后,太湖一脉成功入主雁荡山。 而为了震慑一群亡命之徒,武功不如的陆乘风让出了尊位,让陈玄甲成为十二连环坞的新任总瓢把子。 长江既得,黄河当然也不能放过! 但后来因他的失踪,使得吞并黄河计划中断。 而陆乘风四人亦非守旧无能之辈,他们在不响应黄河计划的前提下,继续巩固和增强自身的实力。 他们对十二连环坞大力改革,改弦易辙,不再行绿林之事,反而走水上行镖——漕运。 所谓,真正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 长江水盗一向以抢劫为生,如今转行运货后,发展更加成功,来往运船几乎占据整条长江水道。 曲潮生也没有落下,他组建了船队,在海外找了好十几个适合晒盐的岛屿,做起了贩卖私盐的生意,在这个盐铁官营的古代,贩卖私盐简直就是暴利。 十年时间,他们都把各自的事业做红红火火,轰轰烈烈,江湖称成他们为‘漕帮’、‘盐帮’,与丐帮并称‘天下三帮’。 陈玄甲、曲潮生也被人称作‘翻江龙王‘、’覆海龙王’。 或许因为此事,惹起了好强的梅若华不满。 此前,梅若华的名号一直是‘凌霜仙子’,既赞扬她的美貌,又暗指她的本名,当然也点出了她的性子。 她认为这些大事中处处皆有她的身影,却因女流之身而被人小觑,远远比不上陈玄甲、曲潮生的威风凛凛,故而心中一直忿忿不平。 直至后来他重新出现,众人决定重新开始了黄河计划。 恰好当时黄河帮被金国收入囊中,又暗中指使他们对付江南七怪,这可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江南七怪侠名远播,万人敬仰。 而黄河帮跟之前的十二连环坞一样,都是做没本钱买卖,一直臭名远扬。 如今他们碰上,正好给了梅若华一个出手的由头。 她得知侯通海中过他的跗骨针,虽被其师葛霸天取出了毒针,但喂有的毒药依旧解不开,日夜令他剧烈痛苦,苦不堪言。 她便以此威胁了他,获取了黄河帮和金国勾结的证据,并当众揭发。 绿林中人虽以抢劫财物为生,但也是最敌视外虏不过,这下子就令他们师徒三人自绝绿林,被逐出了帮会。 后面的梅若华依葫芦画瓢,以顶尖武力、雷霆手段压服一众黄河帮众,成功登上了帮主之位,便获得了‘悬河龙母’的名号。 第70章 国师玄都 此时,众人正竖着耳朵,倾听着陆乘风探来的情报和见解分析。 早在三人功成名就之时,陆乘风就悄然退出他们的帮会事务和权利核心。 原来昔年他在白驼山历练时,就发现自身在商道上颇有兴趣和天赋,于是归家后就开始接触商业。 后来功成身退,他又借助漕帮畅通发达的河运,把生意做遍了大江南北,深及金、蒙、西夏、吐蕃、大理五国,赚走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成为天下间有名的大财主,人称‘陆大官人’。 如今,他还在曲潮生的‘盐帮’帮助下,开始了海贸生意,接连到达高丽、东瀛等诸国。 同时,商业运动的频繁流动,也使他的耳目甚为灵通。 陆乘风目光如炬,他以各地商号为遮掩布,建立了一个个情报站点,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收集了来自各方各地的情报,又以商船为消息中转站,与漕、盐两帮一起构建情报机构‘听风楼’,听风楼的探子又唤作‘风媒’。 陆乘风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摊在桌上,信中内容正是他卧藏大内的风媒送来的最新信息。 只见他此时一脸忧虑道:“恰如当初师兄所言,铁木真果真是一代雄主,如今他几乎统一了草原各部,颇有几分昔日女真无敌天下的狼吞气象。 反观这几年金国内外不稳,国力衰退,竟比大宋还要腐烂几分。 我打听到铁木真已经委任幼子拖雷隐秘入宋,打算联宋灭金。 唉,大金固然是一条豺狼,但已经喂饱了,吃饱喝足的狼只会昏昏欲睡,不会大动干戈,再行无谓的杀戮。 反而蒙古这头饥肠辘辘、随时噬人的饿虎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如今朝廷衮衮诸公眼看金国江河日下,便颇为意动,想着一雪前耻,痛打落水狗,可他们怎就忘了海上之盟的前车之鉴呢?” “他们没有忘记……” 就在陆乘风想要再说之时,一道悠长平缓的声音从门外传进,下一刻,便见门一打开,走入了一人。 那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青男子,只见他神清骨秀,意态慵懒,舒倦竟又透着几分尊贵清华之气,甚至有几分和欧阳克相似。 欧阳克睁眼一看,点点头道:“陵色来了,坐。” 此人正是桃花岛六弟子武陵色,也是当今天子最为信重的护国国师,玄都逸士! 黄药师曾叹,一胸锦绣传七子,唯有玄都得其真。 这话说得就是桃花满门中,唯有武陵色得他衣钵真传。 其他人或是得其一道,或是掺杂其他,甚至有青出于蓝、自成一家的,但就只有武陵色所学之纯、所得之博,无不出于黄药师。 同样,也只有黄药师这位惊世之才,才能教出这位有定国安邦、安民济世之能人。 闻得惊言的四人也顾不得团聚,忙向这位在朝堂上如鱼得水的师弟求教。 武陵色抿唇凝眉,好半晌才缓缓道:“以前我也以为朝堂之上满是庸碌无能之辈,才使大好江山倾颓垂危。 但当我跻身朝堂后才发现,满堂朱紫,衮衮诸公,无论清贪贤奸,无一不是才高智绝的人中之杰。 唉……想想也是,能从千万人中爬到顶端的,哪有愚蠢不堪? 崇政殿前看大门的,还长不少心眼。 陆师兄所言的,他们难道就看不清?想不明? 非也,不过利令智昏罢了。” 众人顿时哑然,但转过头一想,也是恍然。 连贩夫走卒都看到大宋岌岌可危,朝堂之上难道真的不知道? 若真的昏聩无能的话,早就被人推翻了,何至于民间年年起义,年年失败。 又听他道:“他们不是不知道文恬武嬉是亡国之兆,但他们就是割舍不了酒色财气而荒淫度日。 他们不是不知道秣马厉兵、强军壮兵才是正理,但他们就是怕武人强大了从而损害他们的利益。 很多很多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但就是不愿醒来。 自私的早就想好了后路,刚直也做好殉国的准备。 可笑的是,就无人想着重整旗鼓,收复失地。 因为,外族的凶狠把他们的胆魄吓坏,物欲的奢华又腐蚀了他们的心气。 唯一有些念想的,怕只有当今圣上了。” 武陵色一笑,笑声中毫无喜色,只有讽刺和绝望。 而他这话,也听得众人心有恻恻。 皇帝想要光复大宋,不是因为他的伟大,而是他的命运和大宋连在一起。 其他人可以投降,只有他不行。 但他一人,又能做些什么,甚至有时候他也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还会跟大宋江山都站在对立面。 岳飞之死,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旁观者清。 当局者,明! 这些年,他为完成黄药师的遗憾和匡扶天下的大志进入朝堂,越是掺和其中,越是知道更多,也越发触目惊心。 到最终,她只能得出了一个和天下人相同的结论—— 大宋必亡! 不是亡在蒙古手中,也会亡在西夏手里,甚至是边陲小国的大理,居然也不无可能。 谁也不知道得出这个结论的他,该是如何的痛苦无望? 或许,高瞻远瞩的黄药师早就预见这一切,所以宁愿埋没一身才华,袖手旁观,也不愿出山扶持。 而他念及天下苍生,终归是不忍离去。 入夜,灯火通明。 “师兄,难道大宋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武陵色坐在欧阳克的房间中,望着风中不停摇曳的灯火而怔怔出神,在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陆乘风他们也在白日里问过他,如今他又把问题抛向了欧阳克。 在他心目中,欧阳克的地位一直很超然,是他的兄,亦是他的父。 任谁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无用功时,都会迷茫,都想放弃,都要去倾诉。 这个人可以是黄药师,也可以是欧阳克。 但他没去问黄药师,因为黄药师的态度一直很明确,若他去问,说不定会惹来一顿劈头盖脸的冷讽热嘲。 他不想惹其生气,也不想惹其伤心。 体会越多,他就越能体现到黄药师的无奈和郁结。 因为关心,所以愤怒; 因为清楚,反而痛苦。 欧阳克手上掀页的动作适时一顿,接着又续了上去,才冷声回应道。 “若是他们能够上下一心,一切问题能迎刃而解。” 武陵色在苦笑,苦的发涩。 他出仕以后,认识最多的就是人心,但最令他感到恐惧的,居然也是人心。 上下一心说的容易,但他在朝堂上见识最多的,就是人心叵测,相互谋算。 似乎感觉到武陵色灰暗心情的欧阳克,心中不禁暗叹和怜悯,他沉声问道: “累吗?” “累!” “想要放弃?” 武陵色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既然不想放弃,就不要去想有多难,有多远。只要想做什么,如何做就行了。” “就像练武一样?” “本就是一样!” “我懂了。” 直至武陵色的身影消失在门缝中,欧阳克才叹一口气。 武陵色不想黄药师伤心而去问他,但他又何尝不忧心忡忡? 武陵色看似受了黄药师的影响,才起了重整山河、救国救民的宏图伟愿,何尝又不是受了他的潜移默化? 他往日从不在口上说这种事,一是因为出身而不便关心,二是眼不见就心不烦。 但若说他不在意,就不会在金国中都大开杀戒,也不会引导他们走上这条道路。 收复长江十二连环坞也好、吞并黄河帮也罢,甚至乎听风楼的建立,其实都不是因势导利,而是他最先的谋划。 只不过被通透的陆乘风察觉了,志同道合的他听取他的谋划后,主动接手,亲自布局。 武陵色或许知道了,或许不知道。 只是他意想不到一直被视作孩子的人,忽然间就长大了,一出道就走上了权利中心的庙堂。 还有在背后默默注视的黄药师,整个桃花岛几乎都陷进去了。 不,还有一个冯南星! 欧阳克从未像此刻庆幸着,这个小师弟如他一直希望那般,成为他意想中潇洒自在的江湖侠客。 当然,这一切在他不知道其在深山野岭中私铸兵器之前…… 第71章 七子归岛 到了翌日中午,欧阳克心心念念的小师弟冯南星,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自是令他喜不自胜。 须知,桃花岛距离舟山终究有些距离,若他们多留片刻,怕是赶不上明日黄药师的寿宴了,这对盼望许久的黄药师和他来说,都是一场重大的打击。 幸好,所有人都赶上了,八人中午一顿酒足饭饱后,便于未时启航出发。 而到了寿宴当天,掌管着寿辰事务的冯蘅天未亮就起了床,四处张罗的她忙不迭地。 这些事宜她虽早早就准备好了,但如此重要的日子还是令她不敢放松,要仔仔细细检查过两三才肯坐下歇息。 日近当午,刚缓过来的冯蘅又再提起心来,忙对身旁两个半大的少年道:“靖儿,英儿,你们快去渡口看看,你们的师父、师叔们是否到了,到了就马上领着人过来。” 二少年异口同声道:“是,师娘。” 这两位少年正是李萍之子郭靖和陆乘风之子陆冠英。 这几年,欧阳克的性子愈发阴静,连邻近的舟山也不大愿意上去,但终归收了郭靖和李莫愁为徒,不敢误人子弟,便把二人接到桃花岛授艺。 至于陆冠英,这些年陆乘风的事业愈发顺利和壮大,同时也更加繁忙,连唯一的儿子也少有时间教导,干脆就把人送到桃花岛处学艺。 欧阳克惦念同门之情,爱屋及乌,也将其收为弟子。 随即,冯蘅又对着一旁的李莫愁和欧阳芜道:“你两个丫头,快去替我请你师公过来。” 李莫愁笑嘻嘻地道了声‘是’,但觉被使唤的欧阳芜,则是不满地撇了撇嘴。 冯蘅柳眉倒竖,平日里惯着她就算了,今日大喜日子,若出了差错,岂非让人看了笑话。 当即冷哼了一声,就要伸手对她教训一顿。 但欧阳芜何等警觉,脚尖轻旋,下一刻就要划身游走。 却见冯蘅莹如白玉的五指箕张,一伸一缩,一道无形吸力从掌心而发,脚步虚悬的欧阳芜立马被牵引而去,跌落到冯蘅身上,被其一手获擒。 一旁的李莫愁看得是口瞪目呆,妙目涟涟。 她想不到一向不显山不显水的冯蘅,竟有如此武功,一出手就将欧阳芜手到擒来。 她可是知道欧阳芜不仅是把‘兰花拂穴手’练到深处,其轻功身法也是绝顶的,深得林红玉真传,有时候连她也追不上人。 李莫愁却不知冯蘅不专注武道,但她从前是金山教的圣女,岂会不去接触武功。 相反,深知武学重要性的冯蘅,早早就用过目不忘的本领,把金国皇宫和金山教的武学典藏尽数记下,以备后用。 这些年来,冯蘅身处桃花岛这武学圣地,耳濡目染之下,武学层次也在与日俱增。 眼角之高的黄药师也曾感叹过,若冯蘅专心习武,不出十年,华山论剑必然有她的一席之位。 其评价之高,亦是惊世罕见。 冯蘅用的是九阴真经上的‘摧坚神爪’,又名九阴神爪。 学识渊博的冯蘅,自然不会理解不了经文意思,练成九阴白骨爪的样子。 相反,她不但见解颇深,还洞明透彻里边隐藏的上乘擒拿手法,能以掌心发出的真气隔空摄物拿人,犀利异常,又想出了结合九阴真经上的飞絮劲,刚柔相合,创出一套寓守为击,化劲无形的高明手法。 正如现在跌入冯蘅手中的欧阳芜一样,像是撞入一块大棉团里,有劲无处使。 冯蘅揪着她的耳朵,哼哼道:“臭丫头,你今天若敢在叔叔们面前丢了人,老娘绝不与你干休,知道没有?” 欧阳芜哭丧着脸求饶道:“知道了,知道了,妈妈,你快放开我。” 冯蘅把手一收,便把人给扫了出去,李莫愁连忙跟上。 揉着火辣辣耳朵的欧阳芜,一出了院门,就对李莫愁大大咧咧地抱怨道:“都不知道妈妈几时变成这样的,越来越像个泼妇了,亏她在别人面前装作贤良淑德的样子,一没旁人就现了形。 师公夸她蕙质兰心,不让须眉,有林下之风,真是瞎了眼了。” 一旁听了的李莫愁默默不做声,心里已经猛翻白眼了: 任谁生了你这个混世魔王,还能继续当仙女? 她进门的早,见过冯蘅入门,也见过欧阳芜的出生。 人家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但她后来却有了自己的心得感悟,那就是生儿育女必定是女人的第三次投胎。 刚进门的冯蘅真真如天仙下凡,完美无暇,不仅才貌超群,还品行俱佳,上敬公婆,下合同门,对他们这些晚辈也是呵护有加,连脾气古怪的黄药师也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但在欧阳芜出生后,一切就变得大不同了。 欧阳芜从小就不是个省心的孩子,她古灵精怪,天真可爱,聪慧狡黠,可以让人疼到骨子里。 同时,也能够令人恨得咬牙切齿。 一两岁的欧阳芜就已经谙熟用哭声达成自己的目的,那时的桃花岛每天都立体循环播放着她的嚎哭悲恸,令人无数人不得安宁。 李莫愁私心以为,纵使武陵色的碧海潮生曲也没这来的可怕,因为黄药师也要退避三舍。 四岁的时候,她又学会了玩火,差点没把黄药师的昆仑古桃树给烧死。 八岁时,她偷上了曲潮生停靠桃花岛边上的盐船,然后独自一人在海上漂流了近半个月。 还有半年前,她又再偷偷出海,半路上居然弃了船下海猎鲨,然后就骑着鲨鱼在大海上四处乱窜。 这些还只是典型,还有各种各样恶作剧、大大小小闯的祸都未曾细说…… 可以说,她见证了欧阳芜的成长史,也见证了冯蘅的精神病患史。 如今小师妹又出世了,李莫愁衷心祈祷,希望襁褓中的小阿若,千万不要跟她姐姐有半分相似,否则的话,她都要受不了了! 正想着的李莫愁,忽然感到有东西从其头上掠过! 两人大惊,连忙回首望去,只见一道闪电惊鸿的身影消失眼前,风吹衣袂猎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是师公?!” 欧阳芜惊讶地唤了一声,声音中含着数不尽的向往。 李莫愁亦是一样,叹了一声。 “除了他老人家,还有谁?” 不管看过多少了,李莫愁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师父说过,她俩人样样不堪,就剩轻功可以入目,师娘也对她们大声夸奖,说岛外之人的轻功,也少有比得上她俩的。 但不管她们如何自傲,每次看见黄药师有如鬼魅的身影,都会遭受不少打击。 只因她们的轻功虽快,但还是看得见身影,但黄药师一动,就难以望其项背。 若非她们刚从欧阳克手中学得了逍遥派的凌波微步和乘虚御风,轻功大有进展,如今也是睁眼瞎一样。 欧阳芜击节笑道:“好了,不用去了,师公他肯定听到我们的对话,自己先行一步了。” 李莫愁点头称是,黄药师居所到寿厅虽有百丈距离,但这些年来,她在欧阳克和黄药师身上,看到过不少匪夷所思的‘神通’,自是不再讶然。 忽又惊醒过来,讶然道:“可他去的不是大厅的方向?” 欧阳芜轻疑了一声,脱口而出道:“他去的是渡口方向。” 旋即惊喜道:“定是爹爹他们回来了!” 李莫愁也是眉开眼笑,“没错,我们快回去通知师娘,叫她尽快准备好。” 第72章 大黄庭! 大厅上,得到两女提醒的冯蘅立马坐不住了,忙得不可开交,哑奴聋仆们也跟着穿梭如流。 这时,忽有一阵清风吹入,冯蘅顿感惊异,往上座一看,不由得一惊:“师父?!” 黄药师不是去了渡口接人么,怎的人来这里了? 却见黄药师向她一拂袖,声音冷冷道:“不必管我,你去做你的事儿。” 冯蘅一愣,但想起黄药师的性子,立马恍然大悟,不由得抿唇一笑。 不过下一刻,黄药师就冷不下脸来了,伴随着一阵轻快活泼的脚步声,大厅中出现了两道瘦小身影,令黄药师肃容不禁一缓。 来人正是李莫愁和欧阳芜。 都说隔代亲,黄药师对自己的徒弟们向来是不假辞色,但对着一个个徒孙却是喜形于色。 尤其是欧阳克的膝下双姝,不仅模样俊俏、还有着一副聪明脑瓜子和玲珑心肝儿,就最得他的欢心。 只见李莫愁和欧阳芜手上分别抱着一孩童和一婴儿,恭恭敬敬地对着黄药师屈膝跪倒,齐声欢贺道:“恭祝师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黄药师抚须点头,笑道:“你两个皮猴子难得也有正经的时候,还不赶紧起来,小心摔了我的红儿、若儿。” 两人闻声而起,欧阳若却扁扁嘴嗔道:“师公就是偏心,有了小的就不疼大的了。” 说着,便故作不悦地将婴儿往其手上一送。 黄药师小心翼翼地接住,又往李莫愁怀中挣脱而下的孩童招了招手,摸了摸他头上柔软的细发。 然后就对着欧阳芜笑骂道:“你现在才知,你若有若儿一分省心,也不至于把你娘气成这样!” 李莫愁笑吟吟地上前笑道:“哥哥和阿英也很省心,也不见你喜欢。” “你这丫头……” 黄药师想要再说,但隔远的他就听到了一阵急切而轻快的细碎脚步声,立马正襟危坐,整暇以待。 李莫愁好生稀奇,刚想再说,门外就突然间冒入了好多个人。 她扭头看去,为首之人正是他的师父欧阳克,后面陆陆续续又出现好几个,有些是她见过的,有些却是她素未谋面,而最熟悉的,莫过于就是跟随后面的郭靖和陆冠英。 聪慧如她,立马就拉着欧阳芜一起上前,跟着冯蘅对他们行礼。 众人纷纷点点头,然后就迫不及待的上前跪下,心诚意切道:“不肖弟子见过师傅,恭祝师父万寿无疆,长乐未央。” 黄药师已然心涌澎湃,眼圈通红。 他一生无妻无子,只把七个徒弟视若亲子,如今久别重逢,本来准备了满腹说话的他,竟说不出半个字。 梅若华更是心神失守,一声呜咽声中就扑在他怀里痛哭,嘴里不停叫唤着‘师父’。 黄药师轻拍她后背,嘴里不停地抚慰着。 梅若华不是他最聪明、最得意的弟子,却是他最怜惜的一个,他疼爱李莫愁、欧阳若两个徒孙,未尝没有移情寄托的原因。 其他弟子见此,亦是感同身受,哽咽细泣。 众人旁观也为之感染,泪眼通红。 一场准备周全的寿宴,居然就以哭声收场。 辛苦主持的冯蘅却不感浪费,只叹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及后数日,师徒几人天伦重叙,一如昔日年少学艺时的无忧时光、静好岁月。 中间,冯蘅又接连主持了两次大宴,一是陈玄甲、梅若华新婚之宴,二是除夕团圆之席,座无虚席,宾主皆欢。 然未及佳节元宵,陈、梅、陆三人便因各自事务繁忙,先行离去。 渡口离别日,泪湿春衫袖。 各自心中戚戚然,皆知下次重叙之日,会是遥遥无期。 元夜过后,曲潮生夫妻也一同而去,他们留下了一双初生女儿,继续托付给了欧阳克夫妇。 欧阳克抬首凝望眼前落英纷纷、飘零离散的凄离景象,不由得心生郁郁,侧首瞧着面前的出尘男子,叹声问道: “陵色,你和南星打算何时离去?” 武陵色一怔,随即哂笑一声道:“难不成师兄嫌我们烦了?” 欧阳克没好气道:“我巴不得你们永远留在这,侍奉师父左右。 但要离去的终归离去,你事先说一声,我和师父也好有个心里准备。” “不急,不急,迟些日子我跟你一起出去。” 欧阳克讶然一声,道:“你怎知道我要出去?” “这几日见大嫂忙个不停地收拾一些路上用品,就想到师兄你可能静极思动,需要出去一趟。” 欧阳克点点头,“难怪师父说你是他惟一的传人,这种见微知着的本事连我也自愧不如。” 武陵色摇摇头说道:“师兄说笑了。” 他之所以能继承黄药师衣钵,不是他的本事最高,而是因为黄药师说过,他俩很是相似。 准确的说,是年轻时候的黄药师。 那时候的黄药师天资纵横,惊才绝艳,意气风发,恨不得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然后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但梦想终究敌不过现实。 宋廷腐朽不堪,积重难返,纵使有惊世之才,也难挡大势汤汤。 黄药师怒不可言,只得愤世嫉俗,抽身而去,隐居孤岛里头眼不见为净。 武陵色如今所做的,未必不是黄药师当初想做的。 只是黄药师看得太远、看得太透了,早有预见的他便不想白费心力。 武陵色在他们座下耳濡目染,绝非不清楚明白个中情况的,只是年轻人依然保留着天真,只凭一腔意气,舍身试法。 或许黄药师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把自己的希望和遗憾寄托在他身上。 欧阳克细看他的面容,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已经有了历经沧桑后的痕迹,心中不由得悲悯和痛惜。 他想了想,眸色微沉,道:“陵色……” “嗯?” “你愿不愿意学‘大黄庭’?” 武陵色浑身一震,当即抬起了头,看见欧阳克眼中认真的神色后,才确定其所言非虚。 欧阳克所书的「大黄庭」他早有所闻,源于其昔年对人体和武道的探究,以道门经典《黄庭经》为标尺,以“人体小天地,天地大人体”的高深思想为依据,阐述了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至高玄理,同时,这也是当世武学中最为渊深高明的无上心法。 黄药师在十年前创出‘太玄经’后,一身武功已然到了震古烁今、无可复加的地步。 但在看了神书后,竟更上层楼,开辟了眉心祖窍,生出了一门惊世骇俗的神通——般若瞳! ‘般若’意为‘终极智慧’、‘辨识智慧’,专指如实认知一切事物和万物本源的智慧。 黄药师长出了第三只眼睛后,仿佛开启了无量智慧,遍观恒河流沙,洞悉一切缘法、抵至到不可揣测、不可捉摸的神秘境界。 原本的太玄经是以玄为中心思想,探索事物发展规律并开启心智的作用,在结合这绝世神通后,更是到达了统御万物、无所不能的层次。 如今的黄药师,几乎是古往今来,最接近全知全能的存在! 对于这一本盖世神书,武陵色说不心动,绝对是假的。 然而,他还是摇了摇头。 欧阳克皱了皱眉,问道:“为何,难道大黄庭入不了你的眼?” “若是我对大黄庭不心动,天底下也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去看的了。 但我还是不能看,至少现在不能看。 师父说过,前人道路虽广阔通达,但终非本心所向,走得越远,就陷得越深。 师父虽是得大黄庭之助才有今天,但他依旧是以太玄经为主的。 但凡他一天练不成太玄经神功,他也不会掀开大黄庭一页,因为这样只会陷入师兄的藩篱里,终生无缘得道。” 欧阳克听罢一声不吭,心中却暗自惊叹。 武陵色所讲的道理,他自是一清二楚。 也正如所言,前人经验既是进步的台阶,也是困顿的藩篱,何况是他花费十年时间,呕心沥血的大黄庭,几乎是武道一座坚不可破、高不见顶的高峰。 寻常人一生探究打转,也未必能够入门。 只有个别聪慧灵秀之极的人,才有资格去修习,但想要到达峰顶,几乎难于登天。 武陵色能够有此决心和志气,自是令他喜不自胜,骄傲不已。 令他惊愕的是,武陵色在跻身朝堂、位极人臣后,居然还有心思在武道发展? 欧阳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问道:“难不成你没学师父的太玄经?” 大黄庭深不可测,太玄经也不遑多让。 黄药师说过一身衣钵已传给武陵色,自然不会落下其最高成就的太玄经,但武陵色立志武道而不敢去看大黄庭,那太玄经呢? 武陵色微微一笑道:“在我出山前,师父的确把太玄经给了我,但我一眼也没去看,就藏起来了。” “看你信心满满的样子,想来这些年你长进不少啊。” “不敢当。” “过几手?” “固所愿也!” 第73章 继往开来 落英散地,碧红交映。 直至武陵色的身影隐没茫茫一片香雪海中,欧阳克才从长久怔愣中回过神来。 这一战毫无疑问是欧阳克赢了,但也足够令他心潮澎湃。 武陵色尚未有危险他的能力,却已经成长到令他惊艳瞩目的地步。 他想不到曾经寥寥一句话划过的人生,在改变其际遇后,竟绽放出了如此耀眼的光芒。 ——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萧。 桃花岛试剑亭中这一副对联,揭示了黄药师早年最为得意的武功,凡是桃花岛弟子没有人不知的。 李莫愁所学的落英飞影剑便是所述前一句的前身。 后句所述的就是武陵色所用的‘碧海潮生曲’和‘玉箫剑法’。 ‘碧海潮生曲’是黄药师模拟浩淼大海的潮浪之声所创的一门武功乐曲,一旦用上内力,则会化成一门极高度致命武功。 若在无防备之下聆听则难以自制,不住手舞足蹈,胡乱抓搔头脸,甚至心烦意乱,春心荡漾。 内功定力稍弱者,听得此曲,不免心旌摇动,为其所牵。轻者受伤,重则丧命。 ‘碧海潮声曲’以声寄情,以音动人,也以功伤人。 在芸芸绝学中虽惊艳一时,依旧未脱离音波功的藩篱。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 故先人制乐,为人之节。 武陵色有所启发,居然从音波功中升华到超凡层次——乐道。 乐由中出,故静;与天地同和,故百物皆化,百物不失。 这门音波功如今是彻底改头换面,成为了一门附和天地的乐道绝章。 曲中的九个段落扩充到了二十章节,并且各自对应着正经十二脉、奇经八脉,借由吹奏乐器驱使体内真气从而修习内功。 同时,也把林红玉身上学会了将武功节奏融入玉箫剑法当中,潇洒俊雅,既舞且武,皆有韵味。 玉萧前有五孔,合角徵宫商羽五音,对敌时更有剑气穿过五个小孔,能够激起奇妙无比的剑啸,形成一方无形音障,萧声如潮彼起此伏,缠绵不断,令人落入其中,无法自主,任由摆布。 倘若节奏得当,甚至则能将对手纳入自身节奏,吸纳其所学从而生出全新变化。 至此,欧阳克明白武陵色已然武功大成,一跃成为武林中屈指可数的存在,比起昔年华山论剑时的四绝也是毫不逊色。 若其能再进一步,炼心炼性,上达天道,从而感应万物,便能道法自然,驾驭万物,成为我道之人,并称于世。 “好一个武陵色、好一个东邪传人,吾不及矣。” 欧阳克仰面感叹道。 他感叹的不是自己技不如人,而是感叹武陵色果真才是继承黄药师衣钵、根苗红正的传人。 诚然,他上承桃花岛宗流所创的落英飞影剑,和武陵色如今草创的乐道绝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落英飞影剑掺和了他太多的武学痕迹,而他自身又博取百家,自成一派的,一身武道早就跟桃花一脉分向而流了。 所以,严格来说落英飞影剑算不上桃花岛正宗,这也是黄药师为何大动肝火,要耗费时间去创一门对他无用的如意幻魔道的原因。 只因太玄经、御尽万法根源智经高高在上,俯视武林,非天纵之才无福消受。 后世子孙门徒想光耀门楣,此前非得从落英飞影剑入手不可。 纵使是昔年曲潮生孤身引舟海外,静观清浊变化、阴阳海流后,感悟种种法门归纳出六大奇劲的碧海惊涛掌也不能。 只因这门武功极为凶险,在不能练到阴阳融合的碧海惊涛掌之前,只能调动全身的阳气去运劲,日久天长,不仅影响性情暴躁,甚至还生不出儿子。 并且,这门武功比他的落英飞影剑,更加偏离桃花岛的路数,同样也算不得桃花岛正宗。 但如今不一样了,这门乐道绝章虽经过武陵色了大刀阔斧,但内核不变,依然是师法碧海浪潮,以乐为用,以曲为体,以七情入道。 同时又深耕细作,以体内真气应和万物之声,万物以我为节,以我之心为心,天地可为我用,从而驾驭诸般伟力。 从完善程度来看,或许比不上碧海惊涛掌的千锤百炼,完美无缺。 但从前途去看,这门已有了自己的武道核心,单此一举,就胜过曲潮生的碧海惊涛掌不止一筹。 但可以想象的是,两门武功一旦完善炼心炼神、修玄参道之法,必然会一跃而上,成为不逊于大黄庭、太玄经、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盖世宝典,同样可以堪称‘经典’的存在。 只是不知道是步步扎实的曲潮生先行一步,还是灵气逼人的武陵色后发先至。 思及此处,欧阳克脸色愈发古怪。 如果真如他所想,这门武功无疑是对武陵色益处最大的,因为这是他的成道依仗。 对黄药师也有莫大用处,因为里边蕴含的‘和之道’,比他的‘御之道’更合乎王道,贴近自然。 同时,他也可以触类旁通,催发自身的武道成长。 但对桃花岛的发展,是无半点无用处。 无他的,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武林之人总以为自身和绝世高手的距离,就差一套绝世武功。 孰不知主次颠倒,想练成绝世武功,必先成为绝世之人。 只因人练功,功也择人。 超凡至宝,唯德载物,德不配位,必有余殃。 古有藏边高僧心魔骤起,狂舞七日七夜,绝脉而死。 后有魔教教主任我行心胸狭窄,无虚怀之仁,却有鲸吞之婪,最终反噬其身。 故而,无德无行者而取厚利者,必有奇祸。 因落入窠臼,不得要法,为其所害; 然落入其中,深得精要,也为其伤! 每一门上乘武功都深藏着创功者的智慧和感受。 后人想要把前人武功练到极致,必须完全了解、感悟甚至沉浸前人的感同身受。 然而,世间没有一模一样的树叶,也没有一模一样的人。 又怎会有一模一样的感受,更不可能把武功练成一模一样! 若偏执而为,必然受到了前人思想的影响、侵袭和覆盖。 所以,才有了枭雄东方不败明悟天人化生后,闺中绣花、痴恋男儿; 血性少年张无忌武功大成后佛性仁心,以德报怨。 黄药师和欧阳克师徒深谙其中道理,他们都是崇尚天性自由的人,自然不愿意后人重蹈覆辙,受其遗毒。 两人互相商定,不把桎梏厚重的先天功法传下,只把一些简扑普通、又深邃自然的基础武学流传,不为光耀门楣,只愿后辈有同道者继往开来。 他两人曾想过这是下一代、下下一代…… 甚至是他们看不见的将来,才会有这样一个的人出现。 可蓦然回首,却发现已有两人追赶上来。 第74章 烟雨楼约 眨眼过去一个多月,岛中桃花开得鲜艳异常,分外灼目。 夹杂着甜蜜花香的海风相送,一艘精致奇巧的花船扬帆出海,飘远而去。 此刻,狭窄的船舱中济济一堂,坐满了人。 为首的自然是欧阳克,左侧坐着的是武陵色,右侧则是冯蘅,三人围桌而坐。 郭靖、李莫愁、欧阳芜、陆冠英四人则盘膝分坐各处角落。 此次横渡东海后,三人就会分道扬镳,欧阳克将领着郭靖和李莫愁进入江湖,武陵色重返朝堂,冯蘅舍不得尚在襁褓的幼女,远送一程后就会带着年幼的陆冠英和欧阳芜折返桃花岛。 桃花岛距离舟山不远,加上轻舟熟路,花了大半天时间,众人就登上岸了。 渡口处,欧阳克抬目仰观,日已西移,心生不舍道:“天色近晚,师弟何必急于一时,不如就在桃源阁修整一晚上,明日出发也不迟。” 武陵色却是摇摇头,道:“师兄厚爱,师弟铭记于心,但官家连日来已寄出了七封书信召我回去,我也不敢耽误时日了,就此告别,保重。” 说罢,就见他足下轻动,忽有云雾生成,身形飘然而升,神色淡然,仿若神仙中人,腾云驾雾而去。 这一幕被众小辈和周遭路人见到,顿时目瞪口呆,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更有甚者伏地叩首,口中连呼‘神仙’、‘升天’等的歌颂赞美之词。 武陵色这些把戏显然糊弄了无数人,却瞒不过欧阳克夫妇的法眼。 冯蘅一脸悲悯,对着欧阳克轻叹道:”看来六弟这些年过得真累啊!” 这些飘然若仙的神仙气象,落在两人眼中,简直就是错漏百出,画蛇添足。 其中道理,不过是用真气冷凝了下边空气,才出现了这种冷凝雾化的现象。 在武道上除了遮掩视线外,几乎毫无作用。 但放在俗世中,却成他震慑臣民、建立威信的依仗。 否则,出身草莽、又非科举正统的他,如何在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宋廷中稳坐尊位,执掌权柄。 这些年,武陵色的名声一日比一日盛传,权力也一日比一日强大,可见他费了多大力气,连这种穷乡避壤的地方,也不敢轻易放松。 欧阳克则是摇摇头,“打铁人须自身硬,越是身居高位的,就越不相信鬼神之事。 哪怕真有神仙下凡,他们也不会畏惧丝毫,而是会费尽心机从仙神身上谋取仙丹、仙法,让自己也得道长生。 若拿不出好处来,将仙人分而食之,也是做得出来的。 陵色有如今地位权势,是因为那豹胎易筋丸实在有用,他们才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武陵色最初登上朝廷时,就有十几波探子、刺客偷偷摸上了桃花岛。 其中最多的,就是大宋皇城司的密探。 既然皇城司能找到桃花岛,显然他的底细是瞒不住人的。 但名头唬不住人不要紧,黄药师亲手炼制的神药却是实打实的好用。 当初不过是他闲聊时候的随口一言,却不想黄药师暗自记下。 黄药师是真真正正的天才,也是精通医药的圣手,早年就创出过九花玉露丸、无常丹、田七鲨胆散等灵丹妙药。 这次捣鼓了大半年,竟真的复刻出来,药效虽不至于返老还童,但在强身健体、养生延命方面确有明显效果,在剔除了其中不受控制的毒性后,很快就成为了名扬海内、朝野沸腾的仙丹神药。 武陵色就是靠这收拢一大批势力,才获取了参与朝政的机会。 冯蘅点点头,“师弟志存高远,手段高明,自是我一介小妇人比得上的。” 欧阳克调笑道:“蘅儿谦虚了,你若有心天下,吕、刘之辈也比不上,说不得还能当第二个武周皇帝。” 冯蘅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净会胡说八道。” 转而又摇摇头,失声一笑。 日头偏西,众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走走逛逛,不多时就来到了桃源阁。 郭靖、李莫愁从门外就见到李萍忙乎的身影,忍不住扑身过去,紧紧搂住,令李萍好一阵惊慌,但过后就是喜极而泣。 “李嫂子。” 李萍一听叫唤,擦干眼泪后,连忙看去,惊道:“欧阳先生,欧阳夫人也来了。” 欧阳克点点头,冯蘅也跟着问候了一番。 三人寒暄了几句,免不了又谈到了郭、李两人的近况。 李萍一阵恍惚,吁嗟道:“原是如此啊,十五年就这样过去了。” 距离牛家村惨案已然过去十五年,但对李萍来说,仿佛就是昨日发生的事,记忆犹新。 欧阳克点点头,“再过两三年就是烟雨楼之约了,靖儿他们少不更事,我担忧他们仓促入世没有经验,吃了大亏。 干脆就提早几年带他们出来,也好见见世面。” 李萍目不识丁,却难得的深明大义,点头称是。 法华寺的惨祸被他阻止,但烟雨楼之约却照样登场。 十年前,丘处机从一直跟李萍有书信联系的杨铁心处得知,郭靖拜入桃花岛欧阳克门下后,心中百般复杂。 在他看来,他才是和郭靖之父郭啸天有生死之交的人,但其孩儿却拜入了他人门下。 而且当年欧阳锋毒夺经之事,令他对欧阳克心里一直有根刺,在法华寺时当众被欧阳克落了面子,至今忿忿不平。 可在他亲身犯险,勇闯中都后,便对他大为改观,甚至在他失踪后一直惴惴不安,发散了全真教众四处寻找。 而这时,一直生活中终南山下的杨康,突然就涌入了他的眼前。 杨康年纪虽轻,但早早就显露了聪慧灵秀,天资卓越,加上外貌俊秀、气质不凡,令人联想不起是农夫之子。 丘处机为免良材美玉再被人抢走,赶忙问过杨铁心夫妇,便把人收为弟子。 全真教是武林圣地,当世大教,杨铁心夫妇得知儿子有此福缘,岂不答应? 但丘处机收徒之后,也不改急公好义的性子,时常下山行侠仗义,便把交由马钰托为教导。 马钰性情谦和,道行高深,绝非丘处机可比的,在其悉心教导之下,加上杨康的聪慧才智,几年时间就把全真大道歌练到有所小成。 然而,最令人惊人的是,未到十岁的他,就把王重阳的‘金关锁玉诀’给练进门了。 旁人只以为金关锁玉诀是是一门性命双修的功法,但得到王重阳真传的欧阳克岂会不知道,这金关锁玉诀就是先天功的入门功夫。 王重阳为何能在年逾不惑后开始练武,还能高歌猛进、扶摇直上,成为天下第一。 就因为这‘先天功’玄妙神奇,直指先天妙境。 可想要修炼先天功,就必先拥有先天之气。 先天之气,又称先天真一之气、先天一气、先天真气、太乙含真气,意为在天地生成之前的一气,是天地万物的本根母体。 在人脱离母胎后,先天之气就会逐渐消散,所以人们才会觉得孩子长大后,就没了小时候的灵气。 王重阳天赋异禀,年近半百还能保留一丝先天之气未散,又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先天功,如此福缘深厚,才能让他一举跃过阻遏无数武人的后天境界。 但这样的机遇,显然是万中无一,不可复制的。 王重阳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为全真教留下一条后路。 ——金关锁玉诀。 意在锁住人体未曾消散的先天之气,继而引入先天神功。 这些年来,全真七子已经搜罗过不少年幼孩童去修炼此功,但孩童年幼无知,岂能明白个中晦涩深奥的经文,更别说修行了。 年纪稍大的又灵气丧失,顶多当做一门强身健体的道功来修行,不过九牛一毛。 眼看着王重阳故去后,全真教无扛鼎之人,桃花岛则满门英杰,连年纪最小的冯南星都已经在江湖上闯出了莫大名声,更不要说隐身背后,深不可测的欧阳克和黄药师两人。 他想道不出二十年,桃花岛必然会取代全真教,成为武林的无上圣地。 就在这种心灰意冷的情况下,冷不防天上竟掉下了个杨康,肉眼可见的天资灵秀,前途无限。 加上他曾是全真七子联手上京,亲自救下的人,比寻常人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特感情,就更加珍视了。 所以在他修炼进门的第一刻,就引来了七子的关注。 在检查无误后,修为最高的马钰当场失控,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据说连游荡在外的老顽童也惊动了,亲自回去一趟,走时还喜极狂奔、仰天长笑。 自觉扳回一局的丘处机,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了,便再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于是便修书一封寄给欧阳克,约定烟雨楼一战,便是想告诉他,纵使全真二代落后了,但第三代也不输于人。 欧阳克大为惊讶,但也甚感有趣,便回信答应了。 可是,很快他就后悔了。 虽然他知道郭靖天资笨拙,但从未想到竟低到如斯地步,令一向跟聪明人处惯的他猝不及防。 第75章 终南山林 俗话说,潮退时候才知道谁在裸泳。 现在一看,原来全部都是。 也包括他自己! 回想过去,他才发现之前对两个徒弟的教导,好像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敷衍了事。 不曾关心过他们的学习状况,连作业也不曾布置过,可谓随心之极。 如今一摸底,才发现学生乃至自己这个师父,都是不称职的。 心存愧疚的欧阳克,立马便把人接到岛上悉心教导。 也因此深刻了解到,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愚蠢的事! 李莫愁天生一副聪明相,也不会笨到哪里去,而他最擅长的就是教导聪明人。 却不想郭靖也真如他的外表一样,里里外外都是一块顽石木头,怎样点也点不通。 即使是最简单的武功,学了大半年居然也未能进门,几乎令他憋屈而亡。 这让跟聪明人处惯的他,实在无从下手。 就在他想要放弃之时,一直注视的冯蘅却劝阻了他。 “师父,如师如父;弟子,如弟如子。 世间哪有因为亲人愚钝,就撒手不管的道理,既然收下了他,自当尽心尽力。 以前你也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 既然桃花岛的武功不适合他,那就换成古墓派的;古墓派不行,就用白驼山庄的,我就不信他没有一门是学不了。” 冯蘅的一番话,直教他震耳发聩,也令他羞愧不已。 想起黄药师如此孤僻冷傲的一个人,但在教徒时候也是不厌其烦,孜孜不倦的。 昔年的曲潮生比郭靖沉默多了,如今不也是功成名就么。 郭靖日后的成就,更是连他都自叹不如,但他居然想放弃了,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也在那时,他忽然感受到江南七怪和李萍多么不容易和多么伟大。 或许他们加起来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敌,但他们做到了连他也不敢想象的事。 或许就是他们的不畏牺牲,不言放弃,十几年如一日地倾注自己的青春和血汗,力行身教,才培育出了一位为国为民的大侠、不折不扣的英雄。 反观他他仅用了几个月时间,你居然就武断了一个人的人生,何其蠢也! 想通这一切的欧阳克愈发愧疚,以至于后面的几年时间,他几乎把所有心血都倾注在郭靖身上。 他不敢奢望,郭靖将来能重回正轨,成为原来一样伟大的英雄侠客。 但他希望自己教出的弟子,能够是顶天立地、无愧于人的男子汉。 怀着这样念想的欧阳克,也不再焦急,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力行身教。 一对新进师徒就始磕磕碰碰中相互成长、相互扶持。 而远在千里的一个小山村中,夜里头忽有一声狼嚎长啸在月下震响。 若有人听到定会生惊,因为每一次野兽出没,都是对生存的一大考验。 但这狼嚎却与众不同,明明音量极大,竟是无人所觉。 不,还有一人! 只见一间院墙低矮的宅子飞出了一道弧影,在月光的反射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循着声音而去,就此隐没在山林之中。 来人循声落在丛林中,一句唤道: “师叔祖,我来了。” “坏小子,这里!” 尚未反应过来,人便被一只大手给扯进一丛灌木之中。 他连忙一看,立马就松了口气,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对方模样,但他一眼就认出了这对贼亮贼亮、眼珠碌碌,又闪烁着孩童般的纯净目光,显然已经出卖了他的身份。 正是老顽童,周伯通! 杨康叹了一声,道:“老顽童,你不必这么鬼祟的。” 老顽童睁圆着眼睛,鼓着脸,一脸认真道:“要是不小心会被人发现的。” 看他故作大人的模样,杨康忍不住好笑,老顽童就是老顽童,什么时刻都能让人发笑。 “终南山方圆百里,难道还有人武功比你还高?” “谁说没有。”说着,老顽童又小心翼翼地往左右瞧了一下后,才在他耳边小声道:“师兄,林姐姐就是啦。而且以前不管我躲去哪里,师兄都能把我找到的。” 杨康一听,青筋暴现,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咬牙切齿道:“重阳祖师早就仙逝了。” 周伯通却摇摇头,小声道:“你不懂,师兄生前就已经得道了。 若非早年坏了身体无法羽化飞升,后来又伤情损了道心无法超脱轮回,不然早就位列仙班了。 但他早年就觉醒阴神,可以说是成就鬼仙之流了,谁不定他就在我们附近,盯着我们。” 瞧着他越说越玄乎,杨康直觉毛骨悚然。 鬼仙,不就是鬼魂吗? 就在他感到后背一凉,骇然大惊之时,下一刻,突见他一拳冲向老顽童的脸庞,速度疾如闪电,间不容发。 同时,口中也发出了跟无数人一样的怨气。 “老顽童,你这混账!” 但经验丰富的老顽童岂会被他得逞,嘿笑间从容急退十几步,手中依旧吞吐着寒气,显然是全真派最精致的掌法‘履霜破冰掌’。 不愧是老顽童,竟用全真教最凌厉的掌法,去捉弄一个十几岁少年,还被人当场捉包了。 老顽童亦不感到尴尬,反而咯咯一笑,一边把手在大肚子上摸了摸,寒气尽消,一边挤眉弄眼道:“呵呵,跟你闹着玩而已。” 杨康不听解释,怒视着他,冷哼道:“这都第几次了?” 可怜见的,他作为全真教三代中最杰出的弟子,一直受到诸位同门的敬重和奉承,连全真七子也对他赞赏有加的。 谁想到老顽童一出现,就把他的幸福日子给打破,天天捉鸡逗狗,上蹦下跳,也就算了,干嘛还拉上他? 自从认识他后,被其捉弄折腾过就下于十次八次了,甚至乎连他闯了祸,还要他代罚。 美其名曰是,没有尽到督促责任…… 他感到很是冤枉,他一个三代弟子,怎能管到全真教的太上皇头上啊? 就算他想管,也管不住啊! 寻常人也就忍了,但他偏不! 他不只聪明过人,还小心眼也比别人多,不知整治了多少看不过他的人。 就算是对上周伯通,他也丝毫不惧,在吃了几次亏后,他开始摸清了周伯通的底细,很快就报复回来了。 两人明里暗里、不知斗了多少回。 可奇怪的是,两人越斗越烈,越斗越激,关系居然越来越好。 所以,不管他让老顽童背了多少锅、老顽童又捉弄了他多少次,但第二天他们都会和好,像没事一样,所以也得到了老顽童一句‘坏小子’的昵称。 这时,老顽童嘿嘿一笑,‘卑微’地凑到他身前讨好道:“别生气啦,闹着玩的,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不好!这次我是真的生气了。”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不怕黑、不怕鬼的吗?” “你还好意思说!” 杨康咬牙切齿道,这混账昨晚忽悠他进去活死人墓的寒玉床上练功。 谁知道练完功后,他用力一推,才知道自己居然在祖师爷的棺材板上坐了一晚上,直让他后怕不已。 如今听到有鬼,岂不怕来找他索命来? 周伯通恍然大悟,挠挠头道:“有这般可怕吗?坏小子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还天天在林姐姐棺材前守着哩。” “坏小子又是谁啊?” “欧阳克啊!” “是他!” 杨康惊道。 欧阳克这名字对杨康来说,可以说是熟悉至极。 在他有记忆以来,杨铁心和包惜弱就在他耳边不停讲起,说他是自家的大恩人,把自己全家从金人手中救出。 记得他似乎还因此失踪过一段时间,自家老爹专门为他立了生祠,娘亲还日夜为他祈祷。 后来他拜入了全真教,一时好奇,就向人打听他的消息,才发现全真教许多老人居然都认识他。 这下子,他听到的消息就更多了。 有的说他是重阳祖师的关门弟子,也有人说他是祖师婆婆的在世亲人,更有人说他是重阳祖师镇压的邪魔妖道,不一而是。 而最令他惊奇的是,他的死对头赵志敬一听到这个名字,居然全身发颤,牙关打振,叫他好笑不已。 虽众口不一,议论纷乱,但他们都无一例外地指出,欧阳克是一个世间罕见的武学奇才,十几岁的他就已经击败了所有的三代弟子,甚至乎有几个胆子大的偷偷告诉他,他的几位师叔伯,大概亦非其对手。 这个消息令他甚为震惊,全真七子名垂天下数十年,早已非昔日依仗王重阳的名声过活的小道士,而是每一位都有着掌教级别的武功修为,这也是全真教失去王重阳后,依旧威名未坠的原因。 那位欧阳克似乎也就三十多岁,难道真有力压诸位师叔伯的实力? 杨康惴着这个疑问在心间,这些年来一直念念不忘。 所谓武无第一,文无第二。 这些年来随着他的武功越来越高,他对武学就愈发虔诚和投入,同样也对世间每一个武林高手愈发关注。 骤然间得知世间竟有这样一位传奇又神秘的高手,还跟他、跟全真教都有过如此深切的关系,他又岂会无动于衷。 更不要说,他跟那位素昧谋面的义兄订下战约,也是源于此人。 第76章 暗夜出走 杨康五岁拜入了全真教,别人用百家姓、千字文去启蒙时,他却是用枯燥晦涩的道藏佛经去读书识字。 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七岁那年他开始学武,方知这一切皆因他的师父丘处机想要赢得烟雨楼一战,故而拔苗助长,让他能尽早了解上乘武学中的深刻道理。 他也不负所望,修习全真大道歌不到十天就进门,九岁进修金关玉锁诀用了半年时间有所小成,惊动了整个全真教,成为了三代弟子中最引人瞩目的弟子。 三年前,他又在除夕大比中击败了全真教三代弟子里武功最强的赵志敬,从始就没有再在人前出手。 年前大比,丘处机和孙不二当众演武,孙不二依仗清虚宝剑不落下风,而与丘处机一脉相连的他人群旁观,设身处地思索应对,竟洞悉对方的数处破绽和破解之法,这才赫然发现,原来自身武功已到了武林掌教的层次。 自始,他脸上愈发谦逊有礼,但心气愈发地高。 然而,这股心气却在老顽童的话语中,被打击地片甲不留,颓靡不振。 自幼被奉为天才的他,在听闻过真正的天才后,赫然发现什么是井底之蛙、什么叫望尘莫及! 十五岁媲美全真七子叫什么本事? 三十岁之前赶上周伯通说什么理想? 五十岁成为第二个王重阳算什么希望? 这一切一切,原来早已经是别人的人生,甚至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完美、还要不可思议。 “怎么了,大受打击了?” 周伯通瞧了一下他苍白落寞的神情后,很没心肝地咯咯直笑。 “老顽童,你都说你十几年不见他了,怎么就知道他的武功进境,不逊祖师当年?” 杨康一把攥住他的手,不死心地问道。 周伯通呵呵大笑道:“我没见过,但那七个牛鼻子见过啊。 当年臭小子大闹中都时,连马钰都说他很有师兄华山论剑时俯视群雄的风采气度。 丘处机这犟驴又是向来看不惯他的,回来后却半句话也吐不出,可见是憋屈极了,还有虚假?” 杨康听罢眸光黯淡,脸色又白又青,纠结了半天后神色一定,豁然抬头,目光紧紧盯着周伯通,低声问道:“师叔祖,你看我怎样?” 周伯通一听突然就打了个激灵,眼睛不由得地瞪大,怔愣地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师叔祖啊。” 杨康重申了一句。 周伯通一惊一乍地跳起了身,双手抱胸,一脸警惕地盯着他,紧张地道:“你想要干什么?” 杨康亦不遮掩,直接说道:“我即将就要下山去应烟雨楼之战,我对那位义兄虽素昧谋面,听你说后,就知道他师父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有其师必有其徒,到时我若输了,气着我师父事小,丢祖师颜面事大,你也不想祖师爷爷因我这不屑子孙而遭人耻笑? 康儿知道你老人家这几年精修武艺,大有所得,就请你大发慈悲,慷慨赐教。” 杨康越说越大声,说到最后竟可以理直气壮。 这无耻模样,竟看得周伯通咋舌不已,连忙呼喝道:“空明拳不是教你了么,左右互搏你又学不了,其他的你练得也娴熟自如了,还要我教什么啊?” “不是还有一样没学到么……”杨康低声嘀咕一句。 前几年在丘处机自认教不了他后,就让他跟在周伯通身边。 一是让他监视周伯通,不让其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二是有心让他向如今的全真第一人周伯通请教。 杨康心眼极多,不到一年功夫就把周伯通一生所学给搜刮干净,连他所创的左右互搏和空明拳也不例外。 但这几年,周伯通突然多了个怪癖,经常独入深山,数日甚至个半月方回。 一开始他不以为意,毕竟以周伯通的顽童性子,一把沙、一团泥也能玩上好半天,终南山地大物博,够老顽童耗上不少时间了。 但这种情况接连不断地持续了好几个月后,他还不发觉就是傻子了。 在他明察暗访下找到了一处古墓,在上报丘处机后方知,那古墓居然是重阳祖师真正的埋身之所。 刚开始自己以为他思念祖师心切,但时间长了,他就感到不对劲。 即便再是想念,也不必长年累月、自带干粮地守陵? 这可是爱玩爱闹的周伯通啊,他熬得住古墓的枯燥和空虚? 杨康不是傻子,看到周伯通愈发深远的道行,自然猜到周伯通是在秘密练功,想起无意之中听到的梦话,嘴里随之一字一句的念道。 “空明若镜,独朗神照……” 周伯通顿时大惊失色,一屁股跌落地上,目瞪口呆。 ……………… 夜,静如水。 在海中颠簸了大半天的冯蘅,这晚睡得尤为深沉。 迷梦间她一个翻身,朦朦胧胧中感到枕边人仍未就寝,于是睡眼惺忪、语气含糊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欧阳克一笑:“我若睡了,岂不是听不到这场好戏。” 冯蘅微愣,惊醒过来的她连忙贯气入耳,各种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顿时涌入其中,而最为清晰的,显然是那一道熟悉至极的低声细语。 “你真要走啊?”轻柔婉转的话声悄然响起。 “我现在不走,明天就要被娘带回桃花岛了,以后的日子我一个过,岂不是要闷得长毛了。” “不是还有冠英陪你吗?” “那个锯嘴葫芦,我见着就心烦。” “唉……你要跑我是拦不住的,只是到时可怜我来替你受罚。” 情知欧阳芜吃软不吃硬的李莫愁,连忙施展了苦肉计,哀怨声叹道。 “我要走又关你什么事?” “你觉得谁会信跟我无关。” “额……” 欧阳芜无言以对。 平日里她俩亲密得像一个人似的,她逃跑了,谁会相信李莫愁丝毫不知。 而且事实就是,她走之前,还要来跟李莫愁道别。 她知情不报,这罪罚由她来背,也确实很公道。 至于李莫愁是否会去告发,她丝毫没有考虑。 欧阳芜想了想,忽然提议道。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 李莫愁顿时心动了,但下一刻想到还在隔壁睡觉的李萍,立马就摇了摇头。 “我要是偷走了,我娘肯定打断我的腿。” “真不知你是怕她,还是粘她。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了,等有机会再一起见面。” 说罢,一道气流涌动,伴随着李莫愁的轻叹,一同消失在风里,过后便无半点声响。 “你不去管管她。” 冯蘅立马用手臂碰了碰欧阳克,低声问道,声音略重,显然是有些不满。 欧阳克笑着抚慰道:“我第一次走出家门,闯荡江湖,也是在她这个年纪。 现在她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是正常。” “长大?她还只是不到十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好的主见?” “好不好也是她选择的。 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但又有几个年轻人会把前人经验奉为圭臬,束手束脚的行事,还不是撞到头破血流后才懂得回头。 现在她碰壁我们还能兜住,以后我们不在了,她若吃了苦头,谁能帮她啊?” “你……你……唉……我说不过你了,这事我不管了。” 冯蘅冷哼一声,就背过身对着他,显然心里头还是有些不满。 下半夜,她虽再无听到半点话声,但心事重重的她不能入眠,反倒是下半夜才开始睡觉的欧阳克,第二天早上精神奕奕地走出房门。 一下楼,就见李萍急冲冲的奔上他身前,十万火急的喊道。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么不好?让我猜猜,是不是芜儿不见了。” 欧阳克舒眉一笑。 “先生你怎的知道的?难不成也和国师大人一样,能掐会算?” “能掐会算我不会,但是我耳朵甚灵,能听能闻。” 说着,他目光扫视了楼下一圈,故意在经过李莫愁身上时顿了顿。 后者心底一慌,下意识把身子缩了缩。 “此事我和拙荆早已知道,劳烦你费心了。” “啊——原来如此。” 李萍这才舒了口气。 今早上李莫愁告诉她这消息时,她一是惊慌失措,二是怒火中烧。 正如她们所言,李莫愁即使没有参与,也必定是知情之人,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显然是有心隐瞒。 但再生气孩子也是自己的,出了事她这做母亲还不是要去补救。 欧阳克点点头,又劝慰道:“你也莫要怪罪莫愁了,孩子是我生的,她的脾气我还能不清楚,就算是我、还有她母亲,有时候也未能看住她,何况是实心眼的莫愁儿?” 李萍依旧担忧,叹气道:“外面世道复杂,她才这般年幼,我怕她应付不来。” 欧阳克哈哈大笑,“这一层你放心,我女儿什么都吃,就是不会吃亏!” 李萍见他如此笃定,虽还是有些担心,但也不再言语。 日渐上升,桃源阁的生意开始火热,四周人来人往,吵闹声、呼喝声接连不断。 唯独楼梯下的桌子独自冷清,三个孩子皆因欧阳芜出走一事而忧心忡忡,吃欲不振。 反倒是欧阳克一派从容,一口茶水一口糕点,正不紧不慢的用着。 这时,梳洗妆点后的冯蘅才姗姗来迟,她一个好脸色也没给欧阳克,就对陆冠英招招手,道:“英儿,吃饱了我们就会桃花岛。” 陆冠英惊道:“啊——师娘,你还没用早饭呢?” 冯蘅冷笑一声,“我已经被人气饱,还用得吃?还不赶紧跟我走!” 郭靖、李莫愁两人面面相觑,各自皆惊。 冯蘅性情温柔,很少有生气的时候,这次一反常态,可见是被阿芜气倒了。 但他们怎么又觉得,这气,好像是发在师父身上的呢? 第77章 别后重逢 渡口送走了冯蘅一行人,欧阳克就带着两个弟子江南饮马。 郭靖、李莫愁自小生长在海边,泅水打渔的本事是一流,骑马倒是第一次,奇怪的是,两人在听完他教导之后,很快就上手了。 李莫愁向来聪慧可以理解,但郭靖的表现竟比她更加出色,一摸头马就低首,一上鞍马就驯服,似乎天生就长在马背上一样。 欧阳克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他为数不多看到郭靖的天赋,欢喜之余,也不吝多提点几句,三人到了临安时,郭靖的马术已然神熟异常。 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柳永一词说道尽了钱塘繁华的象,据说也因此引来了金主的觊觎,才有了后来的靖康之难。 这一说法虽有些夸张,但也足以说明了江山如此多娇,引人入怀,梦寐以求。 南宋偏安后,江南不减丝毫繁华,反而愈发旺盛,如同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欧阳克心底明白,这是大金国势颓靡后给大宋稍微的喘气之机,才有此盛况。 但把自身安危存亡寄托在被人手中,是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情。 大宋以为以逸待劳,就可以像熬死大辽一样,继续熬死大金。 却不知每一次伤痛都是对国势不可修复,不可逆转的伤害。 辽国的出现使大宋失去燕云十六州这个天然屏障,致使边关不稳,永无宁日。 大金崛起更是登堂入室,直接夺走半壁江山,令整个大宋进入灭亡的倒计时。 如今正养精储锐,虎视眈眈的蒙古呢? 怕是这只猛虎一出闸,迎来的不只是家国的崩溃,还有灭族亡种的绝望。 天下间的有识之士,其实早就不对大宋抱有希望了。 聪明的早就懂得明哲保身。 识时务的也开始准备了条条‘后路’。 但就是有些人硬骨头,或是舍不下民族同胞,不忍看神州沉沦,极力挽天倾,最终结果也只能跟傻小子一样,道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了。 思及至此,欧阳克不禁心有戚戚。 而正看得眼花缭乱、兴高采烈的郭靖似乎感受到欧阳克莫名的目光,连忙回头看去,就见到身后两人皆是气氛低迷。 郭靖自是不明白欧阳克心中所想,但他对李莫愁尤为熟悉,一看她忧心的神情,便恍然惊醒,心中不禁自责:郭靖啊郭靖,你真是个没心肝的,师妹失踪了,师父和妹妹都在担心,亏你还懵然不知,乐个不停。 想着,他便往自己脸颊上扇了几个大巴子,啪啪作响,立马就把两人惊呆了。 “靖儿,你又发什么痴啊?” “哥哥,你怎么了?” 郭靖停下手,摇摇头道:“我见你们都在担心师妹,就我一个浑然不知,我真该打!” 欧阳克立马愕然,但被撞破心事的李莫愁,心里头不由得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欧阳克笑道:“你们何必担心,我们现在不是快找到她了吗?” “啊-------” 两人一阵惊疑。 心思敏捷的李莫愁立马猜到,赶紧问道:“师父是说阿芜就在临安?”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来临安这边啊?我想要去临安的话,早就跟你们六师叔一起走了。” 李莫愁暗自低头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牛家村哩。” 欧阳克摇摇头,牛家村早就在十年前被人夷为平地了,那还有牛家村? 现在那里除了能当年看到江南七怪和天忍教大战之后的痕迹外,就只剩下些断壁残垣和遍地荒草。 忽而欧阳克灵觉一动,笑道:“还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我们现在就去牛家村,走!” 说罢,就跃身上马,奔腾而去。 两人见此,想到欧阳克可能发现了欧阳芜的踪迹,立马纵马追随。 牛家村就在临安郊外,不一会儿,三人就踏着滚滚烟尘赶至,放眼四周,尽是半人高的荒草遍地,绿野葱葱。 三人连忙下马步行,行至深处,忽然就听到了一阵急促激烈的打斗声,连忙加紧脚步。 待来到一片断壁残垣的废墟处,竟看到欧阳芜和一少年在大打出手,侧边还站着一个相貌娟好的红衣少女在观战。 那少年看似十四、五岁左右,和郭靖年纪相仿佛,但武功殊为不俗,进退有度,章法严谨,可谓滴水不漏,显然是出身名门大家。 但欧阳克看来,即使一些比他大上十岁的名门子弟,也少有能及得上他的。 远的不说,就是自己身旁的傻小子就远远不如了。 欧阳克心中不禁叹息,怕是这次烟雨楼之约要输了。 旁人看不出这小子的底细,他还能不知道,这分明是全真三十六式指掌手法。 这门武功本是源于全真的入门剑法,有七剑七式,共七七四十九式。 华山论剑时被王重阳删繁就简后,凝练成三十六招,每一招除了剑法,左手还暗藏了指法和擒拿手法,忽指忽掌,随着剑法的变化而变化,因此名虽三十六招剑法,事实上还包含了三十六招指掌手法,可以说是全真武功的大成之作。 由于原版剑法是组成镇教阵法天罡北斗阵的重要枢纽,故而还一直在教中广为流传。 新版剑法除却全真七子和周伯通外,只有寥寥几个武功有成的弟子可以修习。 单论剑法来说,其实旧版和新版并无高低之分,最终方向却截然不同。 前者稳打稳扎,滴水不漏,练到深处能够一人成阵,把‘天罡北斗阵’化作‘大北斗七式’,仅凭藉一丝真力,潇洒裕如地把对手的攻势一一化解,每一式发出之劲轻微得紧,其实一举一动莫不妙绝人寰,武学中所谓‘四两拨千斤’虽是形容的话,但是‘大北斗七式’确实已臻这等地步。 而后者就显得进取的多了,其中三十招还被王重阳荟聚精华,凝集成一招‘东方第一剑’,看似只有一招,却无一定招式,关键在于一个「化」字,千变万化,随心所欲,不受剑法拘束,不在常规之内,临阵时随手一挥,似乎不使半点力气,与独孤九剑有异曲同工之妙,俱是剑术中至高无上、天下无人能当功夫。 可见王重阳留下来的遗产丰厚至极,纵使没有先天功出世,凭借这两招能循序渐进、成就天下至攻至守的绝世剑法,再加上号称‘永无止境、永无瓶颈’的全真大道歌,就算吃着老本,依然能够屹立于世,长据尊位。 当然,面前的小子离这层境界还有很大的距离,但他这一门全真三十六式指掌手法,已深得全真教武学精义,能把全真教的手上功夫都自行化在这三十六式指掌手法中,如果用上剑法还能相互呼应,相得益彰。 此刻他没有用剑,但却同时勾连了两门不同的手上武功,左手是精妙凌厉的履霜破冰掌,右手则是全真派中最厉害的三花聚顶掌。 而这显然是老顽童独创的左右互搏术! 如今双掌齐下,一灵一重,一巧一拙,互成犄角,浑然天成,气势非凡,沛然难当,已具有一代高手的恢弘气象。 全真教中年轻一辈的出色人物,除却杨康外,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人选。 眼看着杨康双掌即将拍落欧阳芜身上,旁观的红衣少女心生恻隐,连忙喝道: “住手!” 随着她的唤声,少年的动作果真顿了顿,但随即又化指连动,就要击去了欧阳芜的要穴。 但他显然小看了欧阳芜,欧阳芜精修的‘兰花拂穴手’本就武林中一等一的点穴打穴功夫,绝不逊于大理段氏的‘一阳指’,杨康这一手点穴功夫在她眼里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更何况,过去的月余时间中她苦心钻研,在欧阳克的指点下和总结梅若华的失败经验,成功进修了‘如意兰花手’,不但分筋错脉,阴劲狠毒,手法的变化更诡秘飘忽。 纵使杨康不留手也未必治得了她,所以他一留手就被欧阳芜钻了空子,双手同时扣住了他的手腕和手掌一扣一扭,顿时脱了臼。 欧阳芜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在其胸前轻描淡写的一划,瞬间点中了他的大穴。 红衣少女大惊,赶紧走到少年身前,向着欧阳芜长开双手,喝道:“我不许你伤害我哥哥。” 心中不忿的欧阳芜对着两人做了个鬼脸,刚想要出言嘲讽时,欧阳克适时带着郭靖和李莫愁走出草丛,连忙喝道:“阿芜,不得无礼!” 三人一惊,连忙转头回望,只见绿野青葱丛中走出了的白衣男子,令三人忍不住心中狂跳。 风吹苇草荻花中,渐渐隐现出一张英俊至极的面孔,如同刀凿斧削般的分明棱角显得英气逼人,但在融汇了岁月磨砺的柔和线条后,又增添了几分温润宁静之气,令人心神皆醉。 红衣女子一瞧之后就忍不住芳心颤动,俏脸红晕,忖道:‘这位先生好生俊朗啊,本以为哥哥已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了,但跟那人相比,反倒觉得稚涩了许多。’ 第78章 生死抉择 欧阳克自是不明白红衣少女心中所想,但此刻他也在打量着她,心中不停暗想道。 能称唤杨康作哥哥的,应该只有杨铁心的养女穆念慈了,不,现在应该叫杨念慈。 少了十八年骨肉分离,杨铁心自是不用隐姓埋名,他的养女也会跟着姓杨。 杨康和杨念慈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想来日后也不会结合成为夫妻了。 那杨过…… 欧阳克细思极恐,看来他这只蝴蝶真的为这个世界带来了很大的改变,不仅蝴蝶了黄蓉,还蝴蝶了杨过,双雕男女主角间接被他弄掉了一半,简直就是主角杀手。 欧阳克不知道,这岂止是一半,连小龙女也没能避免,如今只剩下一个郭靖独自支撑。 当然,这一切他是不知道,只是想着黄蓉没有了,华筝也认识不到,自家的傻小子说不定真没媳妇了。 思及至此,欧阳克再一次佩服李萍的先见之明。 在没有华筝这个青梅竹马的情况下,她就懂得收养了李莫愁,来给自家傻孩子做童养媳。 但人算不如天算,郭靖和李莫愁越长越大,感情越来越深厚。 可这种感情是亲情!是兄妹情! 糟糕的是,连她自己也渐渐把李莫愁当做女儿了。 李萍是个认理又较真的女人,在她看来,养女也是女儿,将女儿给儿子作媳妇,岂不是乱伦? 所以,她很快就把之前的想法给打消了。 后来一次她和包惜弱通信得知,杨铁心收养了救命恩人的女儿,并在信中夸赞她‘品行善良,孝顺父母’后,就让她心里头生出别的想法。 李萍的先夫郭啸天生前和杨铁心有过约定,若当时腹中胎儿都是男儿,就让他们结为兄弟,若都是女儿,就结为姊妹,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 她一直谨守先夫遗愿,在她得知杨家男儿呱呱落地后,她为自家儿子有个兄弟扶持而欢喜不已。 但同时,也对没了一个媳妇感到失落,否则也不会给郭靖找一个童养媳。 如今得知杨家有女初长成后,立马就让她心动了。 故而临行前还特意请求他帮忙过过眼,若真的品行端正,就让请求他前去提亲。 若是可以,连李莫愁也…… 想到这,他不禁瞄了瞄一旁僵直身子、一脸慌张的杨康,忽然觉得这个可能拱自家白菜的小白脸,端是令人生厌。 杨康似乎感受到欧阳克不怀好意的目光,不禁寒毛直竖,僵直的身躯也止不住地打颤。 却不知他身旁的欧阳芜,比他还要惊慌得多! 她低着头,静悄悄地走了过去,并脆生生的唤了一句。 “爹爹……” 欧阳克瞄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一声:“大小姐,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说着,他又斜睨了杨康一眼,挥袖一动,隔着数丈之远的杨康身子一振,顷刻就恢复了行动。 但杨康并无放松警惕,相反更加紧张。 他可没敢忘记刚才制住自己的女子,是喊面前男人做‘爹爹’的,谁知道他会不会是个护犊子的。 更不要说刚才那一招隔空点穴,就足以令他望而却步。 老顽童说过,那可是武林中技艺极深的手段,只有造诣高深的打穴高手才能使出,当今世上除了南帝段智兴之外,就不曾见过第二人。 面前这人,显然不是已经出家的一灯大师。 杨康念头急转,细数着老顽童所说的武林高手,与面前男子一一比对,竟无一人对得上,不由得心中大急。 再一看欧阳克静水深流、秘不可测的气质,目若黑洞,似有慑人心神的魔力,令人无法移目,就更令他冷汗涔涔。 他不会想到面前白衣男子,就是他早前心心念念的武林奇才。 只因出现他面前的不是老顽童口中灵气横溢的少年,也不是他预想中春秋鼎盛的武林巨擘。 自欧阳克踏入炼神后,他的衰老速度就已经大大减缓,尤其在参透了逍遥派武学精义后,更是达到了容颜不老,青春永驻的地步。 如今的他从外表来看,是绝不会超过三十岁的,这与杨康猜想中的中年形象自然大大不同。 眼见来人不知深浅的杨康,当下眸光微沉,转刻阔步上前,拱手道:“前、前辈请见谅,适才令嫒只是跟在下玩闹,当不得真,还请宽恕。” 杨康紧张地瞄了一下欧阳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脸庞,很是艰难地道出‘前辈’二字。 欧阳克一边听着一边轻笑,心中想道:‘这杨康心眼真多,看似替阿芜求情,其实是将自己置身弱势一方,把一切责任推往阿芜身上,加上他确是吃了亏,自己还真不好意思去追究他的责任。’ 欧阳克一下子吃瘪,但他什么时候会吃亏不还手的啊。 他一见二人如临大敌的模样,顿时生出了逗弄之心,于是笑道:“小女自幼受我娇宠,养成一副刁蛮任性的性子,我也管教不了,倒是让你们受委屈了。 我看你们气度不凡,想来也是名门之后,不知师承何处? 日后也好登门拜访,亲自赔罪。” 杨康心下一个咯噔,他虽是初出茅庐的江湖菜鸟,经验不丰,但聪慧异常的他,自然猜到这‘赔罪’,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问罪’。 全真教作为武林泰斗,一般势力当然不敢招惹,但这人一看就知来头极大。 若真的上终南山问罪,能不能讨得便宜是一回事,但他这个当事人也甭想全身而退。 想起丘处机的暴脾气,杨康顿时一阵头痛。 盯着欧阳克意味莫名的目光,杨康汗雨如下,头昏脑涨,恍然间他瞧着欧阳克白衣如雪,心中一道朦胧的身影隐隐浮现,鬼使神差地道出一句:“桃花岛、欧阳克!” “什么!” 惊倒了的欧阳芜立马抬起头,惊叫出声,一脸见鬼似的盯着杨康,似乎要从他身上瞧出几个大洞。 杨康也是被欧阳芜的反应给惊住了,暗想:难不成这父女二人认识欧阳克? 但他已经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接着道:“东邪门下大弟子欧阳克正是家师,两位可曾听过?” 欧阳芜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是好,难道这就是爹爹说的‘李逵见李鬼’? 却不知欧阳克心中直呼有趣,当下他仰天大笑,却从笑中听出一股怒气,并且怒中带恨,任谁也听出其中的怼怨之情。 笑声乃止,就见他遥遥指向两人,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原来你就是欧阳克的弟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老夫剑下不杀无名之人,我知欧阳克膝下有三徒二女,你们是那两人?” 杨康心下一个咯噔,不曾想自己胡口一诌,居然惹来了欧阳克的仇家,他也只知欧阳克有三徒一女,但这白衣比他知道的还多了一个女儿,想来是对欧阳克知之甚详,怨恨极深,真是福祸无门,唯人自招。 他想要向对方澄清,但一见到欧阳克怒火中烧、凶神煞煞的神情,便知道自己说什么对方也不会相信了。 罢了罢了,既然是自己找来的,就让自己去承担。 想到自己那素未谋面的义兄,母亲常常说杨家欠了郭家一条命,姑且今日就让他还了。 杨康下定主意后,深深地望了一眼杨念慈后,便颇为不舍的转过头,目光坚决地注视着欧阳克,慨然道:“在下郭靖,这位是在下世交杨氏女,与尊师毫无关系,还请饶她一命。” 说罢,他马上点住了将要破口而出的杨念慈,便扶着她向欧阳克遥遥一鞠躬,做足了引颈受戮的姿势。 欧阳克见此一幕,也不禁心底赞叹其心机手段。 杨康作出这副随他处置的姿势,反倒令人难以下手。 若他真是险恶之人,自然会不管不顾狠下杀手,两人既无反抗之力,不如慷慨就义,起码留下个好名声。 若然不是,再去为难二人定会留下一个倚强凌弱的名声,就算最后他难免身死,起码不会牵连到无辜的杨念慈身上。 这也是杨康制止杨念慈揭破真相的原因,因为不管他相不相信,都会被他认为贪生怕死,恶了观感,最后两人说不定也留不得。 “很好,既然你愿意束手就擒,我也就不脏了自己的手,你自己来。” 欧阳克怒容稍缓,侧身而立,做成一副心怀恻隐、不忍目睹的样子。 只有欧阳芜知道欧阳克还在考验他,刚才杨康冒充她爹爹的徒弟时,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但转心一想,爹爹罕少履足江湖,何来这么大的名头让人冒用,而且还用上了郭靖的名字,郭靖之前出门最远也走不出舟山,又怎会被人晓得名字,还准确跟自家爹爹对上关系。 聪慧如她,很快想到此人很大可能跟郭靖有莫大干系,但郭靖自小跟她在一块,他认得的人自己岂会不知道? 但她想起郭靖此行出山的目的,心中忽而了然…… 她她很期待,这很大可能是郭靖义弟的人,接下来该如何选择? 她看出来欧阳克故意留出一丝破绽让他逃跑的,若他逃了,爹爹大概是不会去追的。 但他要逃跑的话,就必定要舍下这女人…… 欧阳芜用隐晦至极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两人,满是好奇。 而就在她的目光中,杨康动作颤颤地挺直了身,目光微不可察地往欧阳克的相反方向看一眼后,猛然闭上眼睛,当下一动…… 第79章 飞龙在天 感觉来自身后的猛烈劲风,欧阳克蓦然睁开双眼,暗道一声‘好胆!’ 而僵住了的杨念慈,忽然身形一动,脱身而逃 显然,杨康适才蒙骗了他。 欧阳克神色如常,心中却大感惊喜,在欧阳芜目眦欲裂中,任凭杨康沛然一掌拍落在他后背。 “嘭——” 杨康这一招三花聚顶掌力,融汇了全真武功中最为惨烈的同归剑法,只攻不守,毫无保留的击打向他的后心。 寻常人中了必定当场毙命,哪怕是内家高手,不立马运功疗伤,也活不过一时三刻。 但欧阳克岂是寻常人?! 就听一阵巨大的沉闷声中,杨康只觉手掌拍在皮囊上,掌力非但没有落在实处,反而遭受到一股莫大的反震之力,将他不由自主地震飞而去。 他见事不了成,也是果断至极,凭借这震力趁机使出金雁功,身子斗然拔高丈余,凌空直上,倏忽间消失在天际。 欧阳芜想要去追,但想到中了一掌的欧阳克,连忙回去照看,神色担忧道:“爹爹,你可要不要紧?” 欧阳克摆摆手,反而对着草丛那边大声道:“还快点不出来,难道要我亲自请你俩不成?” 高大干枯的草丛顿时被分开两半,从中走出了两道身影,不是郭靖和李莫愁,还有谁呢? 欧阳芜又惊又愣,旋即她又反应过来,气愤道:“原来你们是在做戏啊!” “不、我没有……” 郭靖一听大急,连忙辩解道,但笨嘴拙舌的他,突然之间竟想不出话来。 但看不过眼的李莫愁,立马插话道:“你别恶人先告状,要不是你,怎会闹出这么大件事来?况且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哥哥,他那会说谎?” 果然,最好的朋友就是最大的敌人。 李莫愁两句话皆揭穿了欧阳芜的转移话题、恶人先告状的小心思,令其气急败坏地跺脚。 欧阳克见此熟悉场景,不由得摇摇头,轻笑一声,便兀自离开,三人见状连忙跟上。 一路上,欧阳芜缠着欧阳克不停地问,问他为何放过冒犯他的杨康。 欧阳克被她缠得烦了,一个爆栗子敲在头上,没好气道:“那小子虽没表明身份,但以你的脑袋瓜子,我不信你猜不出来。 我跟他家长辈关系不错,怎好意思放下身段去欺负小孩子,到时候被人知道了还不被人笑到脸都黄了。” 欧阳芜捂着头哈哈一笑,边走边唱道:“欧阳克,不要脸,欺负小孩脸都黄……” 四人笑笑闹闹,很快就出了牛家村,眼看日落将至,干脆进了城门,找间客店投宿。 正慌忙时,忽听前边有‘咚咚’几声锣响,就见路口尽头有四个轿夫抬着一顶华贵轿子过来。 三人见有达官权贵出行,刚想退避,欧阳克连忙拉住,反而哈哈一笑,道:“看来今晚有着落了。” 话音刚落,就见华贵轿子落在他们面前,轿夫拉开帘子,露出一张叫他们无比熟悉的面容。 “六师叔——” 三人异口同声呼唤道。 武陵色莞尔一笑,“师兄,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欧阳克道:“本就是同一方向,若非你事务繁忙,急着动身,我们就该一同上路了。” 然后又惊奇道:“你怎知我们到这里来了?” 武陵色笑而不语,只是伸出手,手中正捻着三枚通亮铜钱。 欧阳克见此,心下了然,不由得慨叹道:“师父这一门本事,也就你能学得了。” “这种雕虫小技,在师兄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武陵色摇摇头,他的占卜只能观测一些已经发生的微末小事,而且只能测人不能侧己。 但欧阳克远在天涯,也能洞微烛幽,那才算本事。 武陵色下轿,亲自送四人上轿后,便一同启程,行不出三里,便来到一处广大豪华的府邸前,只见大门敞开,轿子穿门而入。 府内山石古拙,又有清溪环绕,以山石水桥构建一条条曲折蜿蜒的回廊幽径,一步一景,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不多时,轿子落在一广阔庭院,武陵色下轿领路,将四人引进大厅入座,随即便有婢女鱼贯如入,一旁服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小儿仍在埋头苦干,但师兄弟二人已然停杯投箸,聊起了近日来的趣事。 武陵色笑道:“师兄可知道,最近大内出了个狐仙?” “狐仙不见得,怕是有人装神弄鬼?” 欧阳克漫不经心地把玩酒杯,望着琥珀酒光里头倒影着他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 武陵色叹道:“能在守卫森严的大内禁宫装神弄鬼,已属了不得的事了。” “那这位‘狐仙’大人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武陵色苦笑一声,“他若真做了件大事来,那就不是狐仙了,而是祸乱天下的狐妖。 也罢,他只是潜入御厨房中偷吃了官家的御膳,并无大恶。” 欧阳克哈哈一笑,“我知道那人是谁了。” “谁啊?” 三小儿也被两人对话被吸引了,一个个眼神发亮地望着他。 “当然是一只又懒又脏的馋猫。” ……………… 初春乍寒,夜深风凉,本该万籁俱寂的时刻,但宫中依旧灯火通明,夜夜笙歌,奢靡之音不断,主人不睡,宫人们也不得安眠,一时间宫道行走络绎不绝,殿内劳苦不分昼夜。 御膳房中同样亮如白昼,一众御厨不眠不休、手脚不停地忙活,一道菜刚起锅,立马就装进食盒,被门口排着队的宫人端去。 一行人浩浩汤汤,接连不断,竟看不到尽头。 “咦,怎么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听着一个身形肥矮的厨子呼喊,四周巡视的御膳头子立马走过来询问道。 肥矮厨子汗急如雨,一脸惊慌道:“我刚刚做的菜,刚想找盒子装起来,但转个身功夫就不见了。” 御膳头子惊得瞪起眼睛,急忙道:“可是官家亲点的鸳鸯五珍烩?” 肥矮厨子哭丧着脸,流着泪点点头。 御膳头子想起御膳房中近来流传的狐仙怪谈,也是倒吸一口气,但他还算镇定,颤着声音道:“还有些时间,你来打下手,我亲自掌勺。” 一时间,御厨内劳作更加热火朝天,汗如雨下。 这一切变故,欧阳克看在眼里,下一刻他就追随者消失的身影,悄然落在一处屋檐上。 “呵呵,七公真不厚道,居然开起了宫人们的玩笑。” 他望着眼前衣衫褴褛、却无比熟悉的身影,一脸调笑。 洪七公却对他的问候爱答不理,只一头扎进珍馐美食中,一旁倒扣的碗碟已经堆积成一座座歪歪斜斜的高塔。 待他终于将那道皇帝也心动的鸳鸯五珍脍吃完,才饱食餍足地打了个嗝,对着欧阳克笑骂道:“你小子吃饱了饭,就闲着无聊来找老乞丐我消遣,真是个混账。” 欧阳克指指自己,又指着他笑道,“我是混账,你不也是个混蛋?” 洪七公听后不怒反喜,抱腹大笑。 “我跟老毒物、黄老邪格格不入,也不知他俩是怎样教出你这样合我脾性的人来,真是叫人欢喜。” “既然欢喜,何不尽兴?我知道哪里有绍兴府最好的女儿红。” “糟了糟了,老乞丐我又上了你的当了。” “那这当你是上,还是不上?” “上!” 欧阳克哈哈一笑,身化一缕青烟,几个呼吸间,就飘落在一广大宫室的檐上,洪七公后脚跟上。 对此一直留意的欧阳克暗自惊异,想道: ‘老叫化的轻功怎地这么快!’ 实在不怪他大惊小怪,武功到了一定层次,基本不会出现短板,但各擅胜场。 洪七公外家功夫登峰造极,降龙十八掌威震天下。 一身功夫,多在一双拳掌上。 但说到下盘功夫,向来就是桃花岛的专长。 加上这些年他两师徒的境界日渐高深,轻功造诣更是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自诩王重阳的金雁功和姐姐的捕雀功再现,一灯的凌波微步重出,他也自信可以稳压一头。 或许只有欧阳锋的葵花极速,可以一较高下。 但如今看到,向来不以轻功着称的洪七公,竟然不声不响练就了如此惊世骇俗的轻功,实在教他不可思议。 回想适才的惊鸿一瞥,他翻来覆去,只得用八个字去形容—— 矫若惊龙,飘若浮云! 并且,这显然迥异于当世轻功力求轻、灵、巧的三个要诀。 而是主要表现出一个字—— 稳! 有多稳? 人在地上走得有多稳,他在天上飞就有多稳。 如果说,他们的轻功像是在空中极力扑翅、一旦停歇就会跌落万丈深渊的飞禽。 那么七公就是尽情施展着自己本能的天龙,遨游天际、如履平地,变动自如。 这令他想起了昔年好友天龙道人,此人武功在昆仑派历代掌教或许不能位列前茅,但他开创了高居其上,盘空下击的飞龙武学先河。 及他之后,后世弟子跟随创出了云龙三折、龙形三大式、天龙五诀、飞龙剑诀、天龙八式、云龙大八式、飞龙大八式、龙飞九渊、飞龙大九式、龙腾大九式等一系列标志性的武功,确立昆仑派独树一帜的武学体系。 昆仑派也因而发扬光大,名传关内。 他本以为这是数百年之后的事情了,但想不到老叫化率先一步,直接走到了尽头。 他几乎可以想象,日后华山论剑中那从天而降的掌法,该有多么恐怖! 第80章 碧海惊涛 “我开始羡慕黄老邪了。” 这是洪七公见了武陵色后,说的第一句话。 欧阳克、武陵色皆是心思通明之辈,自然晓得其话中意思。 武陵色颇为感激地向他敬了一杯酒。 只是欧阳克摸摸鼻子,不满道:“我知道我的师弟很是优秀,但我也不差,为何你从来没对我这样说过。” 仰头大饮的洪七公放下酒杯后,大笑道:“你是个妖孽,当年华山论剑时第一次见你时,我就知道了。 所以你有多大本事,跟你的师父是谁,并无多大关系。” 还有后面的一句,洪七公并没有说。 那就是‘任谁有他这样的弟子,都只有气死的份。’ 江湖中人三伏九寒、摸爬滚打一辈子,就被练武时间不及一半的弟子一下子赶上和超越。 谁不心酸? 谁会好受? 也就黄老邪脾气古怪,不去计较这些。 但换作其他人,暗地里留下几手还算好了。 提前打压和扼杀的,也不少见。 欧阳克闻言,低头轻抿一口,心中暗暗摇摇头。 他知道或许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都没把他当作后辈去看待。 当年他甫一出现,就先后跟周伯通、王重阳交过手,当时的表现足以惊世骇俗。 有这样本事的人谁敢去轻视,谁敢把他当做普通孩子看待。 加上他又是林朝英亲口认下的‘弟弟’,自然而然地,就被人不自觉地抬高了辈分。 欧阳克对此是乐见其事,何尝也不是他刻意而为? 若他当初真的安心去做一个孩子,或许可以得到不少长辈的保护和少走许多弯路。 但同时,自己也会失去不少东西。 第一就是主见、然后是自由,以及最重要的是如今已经开始展开的未来。 再想象一下原着出场的时候,自己已经是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是一个看欧阳锋脸色行事的纨绔公子。 郭靖、黄蓉呢? 十八、二十都不到,可他居然跟这群小他一大轮的孩子争风吃醋,争强好胜,想想也觉得脸红。 他连忙掩饰过去自身的不自在,又笑道:“七公既然羡慕我师父,难道就没想找一个衣钵传人吗?” 洪七公摆摆手道:“老叫化我的徒子徒孙遍布大江南北,他们不都是我的传人么? 他们愿意学我就愿意教,但学到多少,还得要看他们自己的能耐。 但你要我像黄老邪那样正正经经收个徒儿、一把手一把手的教养,老叫化我实在做不来。” 欧阳克一想也是,洪七公率性不羁、放达自由,让他一时兴起教几手不在话下。 但要他一板一眼、持续不断地教导弟子,岂不是在难为他。 若非黄蓉的聪明劲儿,她和郭靖二人顶多像萍水相逢的穆念慈一样,教个三两天就不见人影。 他本想多劝两句,忽而想到洪七徒子徒孙数十万计,遍布天下,何时何地曾缺过人? 纵使千百年后,依旧以各种方式存在世界每一个角落。 但他桃花岛呢? 桃花岛的武功已然不逊于天底下任何一家,与其宗源逍遥派相比,亦是不落分毫。 势力之广、名声之盛、影响之大,更是冠盖武林,威震天下。 纵使如此,可百年之后的景况,他也是不敢想象。 逍遥派已然消失匿迹,桃花岛也能存续几时? 他纵有着超乎岁月的目光,也顶多在未来的三两人的身上,感觉到似有若无的仿佛形迹,可‘桃花岛’一名,终究是绝迹江湖了。 真应了那句‘把名字刻入石头的,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 欧阳克不由得一阵心酸。 一旁的武陵色、洪七公两人自是感应不到欧阳克的伤感,两人谈天说地,好不欢快。 从二十几年前的华山旧事说到江湖后来的影响,又从江湖变化谈及如今的大宋朝政、天下形势。 说到这里,洪七公忍不住说起一件隐秘的往事。 “其实,当年我对你以道术进宠媚上,借机干预朝政之事很是不满的。 以为你和当年的金门羽客一样,都是妖言惑众、祸国殃民的妖道,忍不住要上京来刺杀你,替黄老邪清理门户了。” 听到这话,正寻思着的欧阳克也忍不住惊醒过来,连忙竖起了耳朵去聆听。 作为当事人的武陵色也不生气,反而笑问道:“那后来七公为何忍住了?” 洪七公斟了一杯,咕噜咕噜几下喝下去后,大手抹嘴,接着指着宅外的东南方向道: “我没忍住手,当时是被你几个师兄师姐阻止了。 也不知他们的耳目这般灵敏,我只跟几个丐帮亲信安排了后事,就被他们知道了。 就在这临安城外不远处的竹林里头,我被你的曲潮生、陈玄甲和梅若华三人联手埋伏,那一战打得可谓天雷勾动地火。 我那时就开始对黄老邪嫉妒得要死,也佩服得要命。 他教徒弟当真是一流,连王重阳也比不上。 由其那位覆海龙王,当真是了不得,他的掌力如浪潮初起,澎湃不绝,令人无法招架,也无法退避,正像是已投身洪流之中的人,只有奋力逆流而上,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光是想退下去缓口气,那么就立刻要被洪水卷走,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的掌法虽有得到之处,可偏偏他遇上的人是七公你——。” 欧阳克小酌一杯,朗声一笑,接口道。 洪七公道:“他的武功与我昔年何其相似,皆是走刚猛的一路。 但我年岁虚长他许多,自然多懂些一些道理,但这已经是我在华山论剑之后的事情了。” 武陵色心潮翻涌,洪七公岂不是在说自家二师兄的武功,几年前就可以媲美华山论剑的师尊等四绝了?! “七公谬赞,谁不知你老人家掌法天下第一,潮生纵能称雄一时,也比不得比老人家长盛不衰。” 他人看来,洪七公和曲潮生练得都是刚猛掌法一路。 但在欧阳克这等武学名家却知,曲潮生凭借内家掌力,或许能和洪七公一时瑜亮,但一陷久战,内力渐减,他的短板就会露了出来。 因为洪七公的武功是由外到内的,他的内家功夫炉火纯青,外家功夫更是造极登峰,内外兼备,刚柔并转,运转自如,经久不衰。 若是和曲潮生对上,以两人的火力击撞,内力大量消耗,不到一时三刻就能分出胜负。 也就这几年曲潮生从刚柔之变升华到阴阳之化…… 刚柔之变? 阴阳之化? 欧阳克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昔日的一个疑惑。 当年见到曲潮生把碧波掌法升华至惊涛掌时,他心中大多是诧异,而不是惊叹。 碧波掌法招式虽然浅近,却已含桃花岛武学的基本道理,甚为奥妙,掌势如波,重重递进,达到最深时,其威力未必逊色于后者。 惊涛掌固然能一蹴而就,但省略了前期循渐递进时的积厚,就要承受后面猛烈冲击的反噬,以及冒然直冲带来的僵化。 当时他和黄药师以为看透了曲潮生的资质,便果断了他的未来,也不再苛刻强求,以免打击他的自信心。 也因那一时的疏忽,害得他差点无子送终。 对此,他师徒二人依旧心存愧疚。 故而,后来他能重归正途,创出了囊尽阴阳变化‘六大奇劲’的碧海惊涛掌,彻底消弭过去的隐患,他俩是多么欣慰和安心。 但同时,他们心中也是充满了疑虑。 从至刚至阳的惊涛掌,到汇聚刚柔之变、阴阳之化的碧海惊涛掌,绝不是嘴上多两个字这般简单,而是实现阶级性的跨越和蜕变。 前者还是一套莽撞的冲刺碰击,后者已经是一门讲究智慧和方法的运用诀窍,更不用说他几乎能预见到衍生出来的绝世内功,该是多么世属罕见、常人难及的地步。 这其中造化,绝非一个观海悟道就能概括得了。 难听地说一句,曲潮生的综合素质,是他诸多师弟妹中最低,但他后来的成就却远远超出了其他人。 他一直在猜测,曲潮生到底得到了何等机缘,才有如此造化? 如今,他终于知道了。 “碧海惊涛掌原来是……” 没错,也只有这位在同一道路上,几乎走到终点的先行者,才能给他带来如此大的蜕变。 世人总以为他的降龙十八掌刚猛第一,却无人见过丐帮帮主代代相传的打狗棒法。 这门棒法变化精微,招术奇妙,实是古往今来武学中的第一等功夫。 只因这门武功威力太过强大,非丐帮紧急危难之事,不可随便使用,连在苍茫大海中对付死敌欧阳锋时,洪七公也不敢轻易动用,却不知棒法之中的高深绝诣,早就被他融入了一身武学当中。 故而他的降龙十八掌非但刚猛无匹,而且变化精微,当刚则刚,当柔则柔,动作似简单无奇,但掌掌现神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变化精微,奇妙无方。 年少时自己也曾奇怪,他的降龙十八掌气势浩瀚,怎会有‘突如其来’这悄无声息、无人知觉的隐匿藏招? 再想起曲潮生心法中描述的一句‘凭陵风雨,无知无觉’,岂不就是异曲同工之妙? 第81章 赤练仙子 “当时我只是随便说了一、两句。” 听到欧阳克的破口揭秘,洪七公焦急解释道。 他虽有爱才之心,也明白门户之见,由其想到黄药师的高傲性子,知道自己越俎代庖教他徒儿武功,说不定惹出什么乱遭子来。 若是其他事,他自是不放在心上,甚至会在一旁哈哈大笑说些风凉话。 但这事源头在于他,说不得还连累到曲潮生身上,由不得他不担心。 适才欧阳克问他为何不收徒,他说丐帮子弟尽是他传人。 这话并没有错,但亦非全对。 只因他心目中最佳传人,已经是曲潮生了。 这个不约而同和他走在相同路上的后来者,岂不就是他最好的继承人。 他情知曲潮生此生不可能拜入他门下,只把一生经验相传,冀望他能站在自己的肩膀上,沿着这一条路走的更深更远。 欧阳克听罢哈哈一笑,“七公你多虑了,论所学之驳杂,桃花岛门下谁能比得过我? 若然我师父知道潮生得到了你的真传,只会觉得占了天大便宜,开心也来不及,那会去怪罪?” 圣人无常师! 桃花岛武功是出了名的广博路子,讲究广纳百川、积深成海,又怎会只涉及一道武学? 黄药师也曾亲口承认,他早年学武也是博取资粮,所创武功也是融汇了许多世家门派的精华,才能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书生,摇身一变成为武林中首屈一指的武学大宗。 可知其人早年为了求学练武也是不拘小节。 原着之中,他更是为了九阴真经,专门给老顽童设计仙人跳。 可见,黄药师离经叛道是真的。 同样,他爱好颜面也是真实无假。 他可以容许门下弟子学习其他门派的武功,却不容许在用其他门派武功时胜过自家的。 正如九阴真经落在他手上十多年,他也不曾学过,却把里边的武学道理敲骨吸髓地糅进了桃花岛的武学精义当中,更上层楼。 所以,若他知道曲潮生把洪七公榨干不剩后,成就了威力无匹的碧海惊涛掌,只会觉得高兴和庆贺。 洪七公闻言愣住了,随即挠挠脑袋,感叹道:“黄老邪是这般想的?唉,是老叫化妄作小人了,也难怪你桃花岛能一日胜过一日,单凭这一份心胸,就胜过世上千人万人了,也合该你们能昌盛如斯。” “恩师常言高手过招,末流高手比的是武功招式,二流高手比的是智计气力,一流高手比的就是胸襟气度。 武功一时低微不足忧,但失却大气,就难成大器,故常在我等耳提命面,须怀虚谷之心,方可海纳百川,能容能用。” 武陵色停杯放手,说了一句。 洪七公深深望向他一眼,随后又瞥了欧阳克一下,心中情绪翻覆,难掩失落。 他本以为自己殚精竭智、苦心孤诣十数载,创出降龙神腿和天龙八步,相继弥补了下盘功夫的不足,以及更进一步增长了攻伐和缠斗的手段,足以超过黄药师,在几年后的华山论剑中大放光彩,技压群雄。 可今日一听他俩徒儿之言,才知自己还是落于窠臼,沉浸于简单粗暴的江湖厮斗。 而那人境界早已臻至超凡入圣,抵达无毁无誉、不滞于物的地步。 他似有预感,或许下次华山之约,也不会再见到那人了…… 及后半月,洪七公逗留了国师府中,日夜和欧阳克、武陵色一起谈天论地,饮酒作乐。 而这天,正阅经参道的欧阳克,远远便听到一声哭喊声,顿生诧异。 只见李莫愁嚎啕大哭,急走过来,一看到欧阳克就拉着他的臂膀,忙呼教道:“师父,师父,你快跟我去救救哥哥和师妹。” 欧阳克微微色变,沉声问道:“你和若儿仗着你师叔庇护,连史弥远的儿子也敢打,临安城中还有人敢得罪你俩?” 李莫愁一边擦泪,一边抽泣道:“今早打北边来了群凶神恶煞的金人,居然在街头纵马,伤及了不少无辜百姓,我们气不过来,便跟他们起了冲突,继而大打出手。 不想金人里头藏了好多高手,其中两个番僧武功最是高强,老的那个掌力刚猛,又毒又辣,年轻的力气更是大得惊人,两人一联手,哥哥的‘太玄经’也奈何不得。 我和师妹也被四个又老又丑的坏蛋给缠住,他们人多势众,武功又高,我们怕抵不住多久,师妹便寻了个隙儿,掩护我逃跑回来求救。 师父、你快跟我过去,我怕、我怕他们熬不住多久了。” 李莫愁说到这,忍不住掩面痛哭,泣不成声。 欧阳克面色大惊,亦不多说,当即提着李莫愁纵跃而飞,消失原地。 他就循着了李莫愁的话语,几个兔起鹘落间,便落在打斗的大街上,见两人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 他也不慌不忙、好整以暇地去观察,将一切情况尽收眼底。 正如他所心中所测,跟郭靖打斗的那几人,正是完颜洪烈尚未来得及拉拢的四个属下,其中沙通天师兄弟还是他十几年前的老‘故人’了。 而唯一不认得的是那个年纪轻轻、武功反而最高的白脸净皮番僧,只见他掌力刚猛浑厚,势如泰山压顶,不可抵挡。 ‘大力金刚掌?!’ 欧阳克忽感眼熟,定睛观察,顷刻就认了出来。 当年他就见火工头陀用这一招抵挡天龙道人追捕的,动作如出一辙。 不一样的是,火工头陀苦心孤诣二十余年,早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而这番僧出招不够浑然天成,却有着力拔山河的强悍气势,显然是身怀一门霸道无涛、力近千钧的惊世神功。 只见白脸番僧悍然一掌即将印落郭靖胸膛,李莫愁目眦欲裂,不得一切上前阻止,但终究慢了一步—— 忽见一只洁如白玉突然出现,轰然对上。 砰! 浩瀚强烈的掌力交击,激发出来的气劲排山倒海,向着四周疯狂蔓延。 众人见此一幕,无不为之一震。 循着玉掌看去,大街边上已多出了一个少年,年纪和郭靖仿佛,但其风姿却俊美得多,一身青袍风中飘拂,洒脱自然。 ‘是他?!’ 欧阳若心底大惊,只因少年不是旁人,就是当日与她大打出手的杨康。 正惊愕间,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也从她身侧刺出,为她挡住了彭连虎的暗器,正是和杨康形影不离的杨念慈。 “怎会是你们?” 欧阳若心下震惊,忍不住出声发问。 可两人并未回应,只是出招更加辛辣迅捷,显然一副速战速决的样子。 欧阳若见拂了面子,心中不悦,但想到他们也算救了自己,也只得咽下这口气。 “莫愁,你也上去。” 刚被欧阳克拉住的李莫愁突然一愣,下一刻就被他一掌推了上去。 她也果决之人,当即冲刺上前,来到了欧阳若和杨念慈身边。 她晓得郭靖的武功是欧阳克亲手教导的,练得又是黄药师武学大成之作的太玄经,武功比她只强不弱。 可是他初出茅庐、不精江湖搏杀,人又仁义宽厚,少有下死手的,一时束手束脚,就被两个番僧给压制住。 如今他得了杨康援助,自是不用仓促应战、腹背受敌。 反而她一眼看出沙通天五个老鬼俱是心狠手辣的大恶人,才需要多加提防。 她一声轻叱,剑出迅如闪电,捷若风雷,惊影迭形,如幻似真。 “啊——” 下一刻就听一声痛叫骤起,响彻四周。 适才还在偷袭的彭连虎,现如今正一手捂住喉咙不停地干嚎着,指缝中的鲜血止不住地流出,眼中尽是惊恐和绝望,但不到片刻后便丧命当场。 ‘好狠的剑啊!’ 在场之人无不冷汗蹭蹭,彻骨冰凉。 打斗到了现今,已经是千钧一发、毫不容情之际,但谁也想不到最先毙命的,居然是反应最机敏、心思最狡诈的彭连虎。 而且还是死在一个娇滴滴、软绵绵的女子身上,再看看李莫愁如今杀气腾腾、怒气冲冲的样子,那是一个妙龄少女?活脱脱一尊女罗刹! 不知何时出现的洪七公,此刻也是看得眼皮直跳,不可思议道:“这是莫愁丫头?!” “显然可见。” 欧阳克淡定回了一句。 “她怎成这样了?” “一直都是,只不过以前没表现出来而已。” 古墓派能出纯净善良的姑射仙子,也出杀人如麻的赤练仙子,显然不是水土和教育问题,而是两人天性不一。 李莫愁身上就有一股狠劲和执着,是他观察了很久才发现的。 这性格或许根于本性,又或许源自李萍,平常是看不出来,但一触发就会产生一股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 这种性格放在李莫愁身上也不知是福是祸。 但他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她改变显然是不现实的。 相反,如果利用的好,也是一款通往成功的强效催化剂。 此刻,又见李莫愁叱喝一声,众人不由得汗毛竖起,神经紧崩,仿佛即将发生一件令人惊恐怖栗的事。 第82章 峥嵘初露 飞影神剑以快为主,共有镜花、水月、梦蝶、空幻四大境界,一剑快过一剑。 此功源于落英神剑掌的虚实难测,又糅合了林朝英征战沙场的搏杀技法,可谓步步为营,杀机深重。 昔年欧阳克流落江湖,凭此一剑刺死过祁连山九大匪,闯出了‘一剑勾九命’的名头,至今江湖中依旧津津乐道,却无一人说得清那一剑是如何出手,又是从哪里刺过来的。 世人皆认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但当他们看不清、看不透时,便私心以为这只是一门蒙骗眼睛的戏法幻术,也不愿相信世间有如此快的剑,所以他们更愿意称之为‘幻剑’。 但快剑也好,幻剑也罢。 至今为止,这门杀气腾腾的剑法已然取走过五十七人的性命。 而第五十七个,赫然是死不瞑目、即将倒地的梁子翁。 但他还不是最后一个,剑尖从梁子翁喉咙穿透而过,身后的沙通天瞳孔一缩。 下一刻,目中神采尽然湮灭。 所有人都对李莫愁大发神威的惊世一剑而触目惊心,不敢置信。 连暗中观战的洪七公也为之怔怔出神。 侯通海亦是战栗不已,但他已然习惯用怒火去掩盖内心恐惧和胆怯的情绪,当即吼声喝道:“你竟敢杀我师兄,我与你誓不甘休!” 说着,他就手持着三股叉,来势冲冲地向李莫愁刺去。 两僧一见大惊,却来不及阻止,心中齐齐暗道一声:‘蠢货!’ 连你师兄三人也不是那女人的对手,你孤身一人,凭什么敢冲上去? 就在侯通海急步前进时,不待李莫愁出手,横在她身前的欧阳若和杨念慈已经同时出招。 欧阳若一掌拍向他的胸腹,杨念慈一剑削向他头颅,也不知谁快谁慢,就见下一刻他的头颅冲天,四肢伏地,身首异处。 不过须臾之间,四个在江湖上叱咤一时的宗师人物就全部毙命,实在叫人不可思议。 然四凶一死,三女也把目光投向剩余两僧身上。 两僧顿觉不妙,四目相对后打了个眼色,当下两掌一拍,巨大冲击力勃然而生,登时把两人冲飞上天。 “他们要跑了!” 杨康最先发觉,立马大声喝道。 三女旋即反应过来,齐身飞跃,纷纷朝着距离更近的年轻番僧追去。 杨康也不假思索,施展轻功去追赶灵智上人,郭靖后脚跟上。 “七公,我们也去。” “你要追那边?” 欧阳克摇摇头,道:“当然是追大鱼。” “还有大鱼?” 在他看来,那俩番僧武功虽然不错,也仅是不错而已,完全不是他一合之敌,根本说不上大鱼。 欧阳克却一挑眉毛,一字一句说道。 “当然有!” 他诚是不晓得那几人为何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此处,但无疑他们都是金人的手下,一同来到临安显然也是受了金人的命令。 一群恶狗胆敢如此张狂,想必主人就在不远前。 欧阳克想的不错,但他不知早在这群恶狗大声吠叫时,主人就悄悄离去了。 千金之体,坐不垂堂。 纵使先前看到的是自己一方占了上风,他也不敢让自己身陷战圈逗留半刻,只因拳脚无眼。 欧阳克、洪七公两人围着临安城转了好几圈,竟也找不到金人踪迹,好生诧异。 但很快想想到金人人生路不熟,怕是有人将其藏起了,当下打道回府,将此事告知武陵色。 却不想,武陵色听后依旧不慌不忙,一派淡然。 他抿了一口茶,叹道:“此时我早已晓得,金人此行上京是为了面圣,商谈联盟抗蒙一事。” 欧阳克一阵讶然:“看来铁木真确是给了金国很大压力,致使他们甘愿放下骄傲,前来这个曾经被他们视作鱼肉的大宋去求救。” 武陵色垂首低眉,放下茶杯道:“铁木真统一蒙古后,一如既往地继承了草原民族掠夺战争的传统,其中最受威胁的莫过于毗邻的金国和西夏。 西夏已经灭亡了,金国即将步其后尘,更别说金国和蒙古之间本就有很深的仇恨,之前蒙古是在金朝的统属之下,金国为了统治他们进行了的分而治之和惨无人道的屠杀掠夺、减丁政策,故而蒙古人一直想对金人杀之而后快。 只不过蒙古在对付金国时,突然受到了花剌子模的偷袭才调转枪头,可一旦西征成功,蒙古再无后顾之忧,金国也该完蛋了。” “那大宋……” 洪七公听到自己咬牙切齿的敌国即将灭亡,不喜反忧,一颗心只觉惴惴不安,悬到了半空中。 他是世间少有的才识高明之士,自是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更加强大的金国也会面临灭亡,那相邻的大宋真能逃过一劫吗? 欧阳克、武陵色俱是一声不吭、垂目不语,但心中所想,早已形于容色。 洪七公不死心再问:“既然蒙古人先后对付金国和花剌子模,那为何他们事先不联合呢?” “自然是他们都想做那得利的渔翁。” 欧阳克一针见血地道。 花剌子模前不招惹蒙古,后不招惹蒙古,为何偏偏等到蒙古正和金国酣战时出手? 不就以为蒙古抽不了身,即使吃了亏,一时半刻也得咽下去。 可他们远远低估了铁木真的魄力,说抽身就抽身,说转移就转移。 如今他们惹上了大麻烦,却间接给了金国喘息之机,只要不是蠢人,也该好好把握这稍瞬即逝的机会。” “机会只有一次,金国若不想蒙古收拾花剌子模后,再把枪头调转回自己身上,就必须把握好,给予蒙古致命一击。” 武陵色老神在在,补充了一句。 “所以他们打算联手大宋?” “这算是个不错的计策。” 欧阳克颔首称道。 洪七公愣愣出神,身子一下子瘫软在椅背上,脸色灰白。 良久,才沉沉一叹道。 “也就这样。” 他誓想不到自己恨了一辈子金人,居然还有一起并肩作战的时候。 可他深明大义,晓得与灭国亡种相比,一时的憋屈实在微不足道。 只要先除去蒙古这个心腹大患,金国这个老冤家放在后面也不迟…… 宋朝先天不足,从立国开始就一直强敌环伺。 并且每一个强敌崛起,都会带来难以承受、难以治愈的伤痛。 从大辽到西夏、再到大金……如今又出现了一个蒙古,一崛起把大宋之前的强敌通通扫光,践踏于铁蹄之下。 他不敢想象,一旦大宋和蒙古这个庞然大物直面相对,那该是多么地可怕的事情! 然而,武陵色对此却沉沉地摇头。 “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铁木真远比你们想象中都要聪明,他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早在去岁他就已经做好一切安排,暗中派了自己的儿子拖雷上京面圣,请求我们不去干涉蒙古和大金之间的战事。 大宋上下同样对金国恨之入骨又畏之如虎,可以不费力气就除去仇敌,上到官家下到朝臣无不大喜过望,连连称好。 如今拖雷虽然归返,但他仍留下一部分手下潜伏在临安,监察朝中一举一动,并且私底下遍洒金银财薄、贿赂了不少朝中重臣,时时刻刻为蒙古美言。” 说着,他又指着洪七公底下的椅子,苦涩一笑:“你现在坐的海南黄花梨卷云雕花椅,也是当初他们进献给我的,也难为这群蛮夷了,居然懂得附庸风雅、求其所好。” 洪七公一愣,随即冷哼一声,就挺直身来。 欧阳克反倒嘿然一笑,“竟有这般好事,早知道我也在朝上谋个位子,说几句好话就有无数金银砸来,难怪人人都想东华门唱名,原来是千里当官只为财。” 武陵色脸色赧然,苦笑求饶道:“师兄就别笑话我了。” 正谈话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声响越来越大,原是一众小辈已然归来。 欧阳克抬眼望去,杨康和杨念慈竟也一同结伴,跟随后边。 他先是问道:“可追到人了?” 郭靖摇摇头,一脸惭愧道:“弟子无能,竟被那番僧逃进了驿站,本想进去搜寻,幸亏康弟提醒,否则惊扰到京师,可就闯出大祸了。” 欧阳克恍然,颔首笑道:“原来你俩已经相认了,实在可喜可贺。” 此时,杨康也大步上前,恭敬跪倒在地,举手作揖,恳切道:“晚辈无状,有眼无珠冒犯恩公,恳请恩公恕罪。” 说罢,他就要双手伏地,叩头下去。 众人皆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惊愣。 但下一刻,就在他额头离地三寸之隔时蓦然一顿,竟就叩不下去,仿佛有一层无形屏障死死地挡住他一样。 欧阳克向前伸手虚扶,杨康只觉不仅叩不了头,而是跪也跪不下去,只觉无形之力变得既柔和又刚强的,硬生生要把要他撑起来一般。 他亦是心思灵巧之辈,当即挺身而立,拱手道:“多谢恩公。” “以后不必恩公前、恩公后称呼了,我跟你的父母、师父皆是故旧相识,我对你与靖儿一般亲厚。” 杨康先是讶然,但转刻便觉又惊又喜。 闻得此言,不知内情的洪七公也难得地抬起虎目,打量了一下连高傲如欧阳克也另眼相看、视如子侄的杨康。 只见眼前这人脸如冠玉,唇若涂丹,实在长得一副好相貌! 一袭青色长袍,衬着内穿的素白中衣,腰悬黝黑长剑,更衬得容貌俊美、气质卓绝。 尤为瞩目的是他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神光内敛,莹泽流转,道性深邃自然,赫然身怀不浅的正宗玄门内功。 不由得惊讶道:“这是王重阳的徒子徒孙?” 欧阳克莞尔一笑,道:“其师正是丘处机。”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83章 宴席之娱 “他是丘处机的徒儿?”洪七公神色不可置信,惊讶道:“我记得丘处机的武功也不咋样,他的徒弟竟这般出挑?” 这话实令众人不知所措,连被称赞的杨康也是一脸尴尬。 武林人士眼中,全真教乃天下第一大教、道家祖庭,同时也是“天下武学正宗”的武林泰斗、武学圣地。 背靠全真教的全真七子同样不同凡响,个个修为精深,都有着掌教级的高强武艺。 丘处机的武功更是七子中的佼佼者,多年来行走江湖,为人急公好义、救苦恤贫,除魔卫道,侠名远扬。 可如今洪七公竟说丘处机的武功不咋地? 现场之中却无人敢去反驳,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德高望重、资历深厚的洪七公,他自然有资格敢如此评论。 欧阳克虽有同感,也是不能表现出来。 俗话说人生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 他和丘处机几乎做了一半,再落下恶言就不适当了。 想罢,也分说道:“道家武学是出了名的水磨工夫,七公认识他时正处年少积累的阶段,当然入不了你老人家的眼里。 可如今多年过去,厚积薄发,想来不可同日而语。” 杨康也连忙上前道:“晚辈不才,比起恩师只是占了个‘早’字,六岁就开始上山学艺了。承蒙恩师多年教诲,才算有了今天。” 洪七公兀自闭上了眼睛,却对于两人的维护之言,不置与否。 两人所言虽有道理,但也不能以偏概全。 论学艺年纪大,周伯通可比丘处机大多了,马钰拜师时更是差点要做祖父了,可道行修为还不是高出丘处机一大截。 论入门时间短,杨康上山不足十年,可除了内力火候外,已不逊于灵智上人等武林名宿了,丘处机年轻时更是不能比拟。 想起当年他们参加论剑时,不也是他这般年纪。 可比他少几十岁的欧阳克,十几年前就可以跟他们相提并论了。 与这些人相比,丘处机可谓活到狗身上了。 刚想再去分说,又想到两人和丘处机关系匪浅,想罢,还是给人留下点面子。 见洪七公不去争辩,尴尬的气氛也悄然消散。 武陵色松了口气,连忙吩咐下人准备酒菜,犒劳一下追赶一整天的众人,也为杨康兄妹接风洗尘。 宴席间,众人推杯换盏,谈笑甚欢。 兴致最浓之时,得意忘形的欧阳芜忽然起身而立,笑笑意盈盈道:“今日真是大喜日子,阿芜不才,也想为各位增添喜庆,想来为各位起舞一曲。” 说罢,她便一步飞跃,身若浮萍般轻轻落到了大厅中央。 欧阳克亦是好整以暇,一脸讶然。 知女莫若父,自家女儿从来没学过舞,岂会跳什么舞? 果不其然,只见她一动身就把‘武’当成‘舞’,挥洒起了落英神剑掌和兰花拂穴手。 桃花岛向来传承了逍遥派一贯以来的风格,飘飘若仙,姿态优雅。 只见掌来时如落英缤纷,曼妙无方,拂指处若春兰葳蕤,丰姿端丽,加上身姿轻灵飘逸,恣意潇洒,确有出尘脱俗之姿。 这‘舞’虽更像‘武’,但确是美不胜收,瑕不掩瑜,欧阳克大有骄傲之意,欣喜不已,连连拍掌击节,其他人亦是纷纷为之欢呼喝彩。 一曲终罢,众人尚未从适才的美好场景回神过来。 李莫愁就不甘落后,拉着杨念慈上演了一出双姝斗剑的戏码。 在座俱是练武之人,这一场斗剑正合脾胃,纷纷回过神来,定睛凝眸注视着场上激战,不敢有丝毫遗漏。 两人皆是花季年华的绝代佳人,打斗起来不仅激烈还特别好看,轻灵飘逸、闲雅清隽,极尽美态,比起欧阳芜不伦不类的舞蹈有看头多了。 欧阳克的目光亦是紧紧注视,默默惊叹。 李莫愁的剑法在见血后,似乎有了脱胎换骨的转变,出手辛辣迅捷,少了许多以前的花巧伎俩。 想道若她一开始有这样的转变,白日里何须哭着回来请他压阵,怕是不用杨家兄妹出手相助,自己也能那摆平那几人了。 毕竟,飞影剑法本来就是为了杀人而创的。 而出乎他想象的是,杨念慈的表现也不予多让,她使出了的是一套武林少有的双剑武功。 欧阳克从未见过,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杨念慈和杨康一样都是拜在全真教门中,而出于男女之妨,女弟子尽是拜入清净散人孙不二门下的。 但杨念慈的武功竟和清净一脉大相径庭,更加灵巧飘逸、机变不穷。 与李莫愁相比,她的武艺上虽是差了一些,心境却胜过前者不止一筹。 进退有度,坚韧耐忍,不卑不亢,不急不躁。 在李莫愁步步紧迫下,她也在步步稳住根基,退避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到如今,状态已是不落下风,并展开了试探性进攻。 欧阳克见此暗暗摇头。 莫愁自幼被桃花岛上下娇宠得厉害,纵使外表上被阿衡调教得如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名门淑女,但内心深处还是藏着一股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傲气。 欧阳克看在眼里,却也不大当一回事。 桃花岛阳盛阴衰,故而女弟子向来备受呵护。 梅若华也是这般长大的,如今不也成就一番功业。 可如今他亲眼目睹这一幕后,恍然一惊。 江湖不知有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更有人心险恶。 如今一个初出茅庐的杨念慈居然能让她焦头烂额,若是遇上如欧阳锋、裘千仞这等大奸大恶之辈,还是目中无人、不懂世情的她,焉能还有命在? 他不禁忧心忡忡,又看了看下边专注观看、一脸惊叹的郭靖,心绪愈发低沉。 莫愁儿、芜儿天生一颗聪明脑袋瓜子,尚且能够雕琢; 但靖儿这傻小子生性温厚纯善,又怎学得会防人之心呢? 往日他只记得教他们武艺文化,却忘了自己年少行走江湖时,也是斗智斗力、斗狠斗恶,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如今安乐日子过久了,武功日渐高深,竟就尽去警惕心,忘了这江湖险恶…… 而在欧阳克正沉思间,李莫愁眼看着杨念慈开始逆风翻盘,心中已然大急。 于是,顾不得再去酝酿,一式隐藏已久的‘桃花落英飞神剑’倏然使出。 幻影重重剑气弥漫虚空,剑尖点点如星飞坠而去,杨念慈深陷重围,如同面临着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一样的险峻局面。 众小见此,也不禁为之所担忧,纷纷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只有武陵色依旧一抹浅笑,波澜不惊。 洪七公轻声一叹,下意识取出酒葫芦往嘴里倒去。 或许冥冥中自有注定,相比于娇俏伶俐的李莫愁,他心中竟对第一天认识的杨念慈更为喜欢。 加上白天里头听到杨念慈极力劝说杨康不计前嫌、出手相助的,对她的观感就更好了。 但武功向来不与人品挂钩的,杨念慈的武功已算不错了,但跟欧阳克精心培养的李莫愁相比,终究少了些底蕴。 若早些碰见他的话,说不定能—— 洪七公喝酒的动作突然一顿,心中忽然间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但转刻就狠狠摇摇头,似乎要把这个可笑的念头抛之脑后。 全真教武功博大精深,决计不逊于丐帮,又怎会另拜他人门下。 而他,也不屑于夺人他人弟子。 洪七公隐下这个念头,却不知道自己的心事竟被人探知去了。 他虽多年潜修,早就踏破生死玄关,成就武道先天,武功决计不逊于昔年的王重阳、林朝英。 然而,境界是境界,道行是道行。 他和同等层次的炼神修士相比,搏击攻伐之术,犹有过之。 但于精神一道的修练运用,依旧不明就里,以至他无法收束自身强大的精神力。 寻常人等或许无法察觉这些无形无质的精神念力,偏偏坐在他身边的是觉醒了先天不神之神的炼神修士,使他的各种念头如黑夜萤火,触目可见。 可先天终究还是先天,生命层次的蜕变,使洪七公的灵觉大增,立马就感觉到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心中骇然,目光连忙往四周扫去。 恰好便看见了欧阳克一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目光意味深长。 “七公眼光不错,那女娃冰雪聪明,性情刚毅柔韧,兼且侠骨仁心,宽宏大量,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配得上你老人家的惊世绝艺。” 洪七公耳中骤然出现欧阳克的声音,心下惊讶,但依旧一派淡定。 他出身三教九流的街头,什么千奇百怪、诡谲离奇的伎俩花招不曾见过。 眼下欧阳克束音成线的功夫虽然稀罕,但也不是不曾听闻过。 他立马依葫芦画瓢,一阵沙哑的嗓音立马就钻进了欧阳克的耳朵。 “你……小子……又再、又再……消遣我了,老乞丐若真收了女娃子……做徒弟,岂不是平白低了王重阳一辈。” 这声音初闻时断断续续,散乱滞碍,但很快就变得越来越顺畅,但如今几乎与常人说话一般无二。 第84章 洞幽烛隐 见到洪七公学了他的武功,欧阳克只是微微一笑,满不在乎。 束音成线这门功夫放在武林中确是稀罕,但对于他们这等人,又属于寻常。 盖因于他们而言,武学中搬气运劲发力的技巧,都熟悉如常。 寻常武功的修习,不过是把从前纯熟至极的手法,重新编排一次罢了,俯拾可得。 就如同一位精于烹饪的顶级厨师,对各种烹饪技巧了然于心,火候十足。 若然一天瞧见了从没见过的新菜式,但只需观看一次炮制过程,基本上就能复刻个八九不离十了。 洪七公正是如此,只看了欧阳克一次施为,不需费神就可以把这门江湖罕见的绝技复刻出来,并在极短时间内学熟学透,运转自如,仿若有着沉浸其间数十年的功力。 先天修士神通之广大,不外如是。 故他才会毫不在乎地回道:“七公向来放达不羁,还会在意门户之见? 恕我直言,你那一身登峰造极的武功稀世罕有,若真跟着你埋进棺材,那才是可惜。 你对降龙十八掌也算慷慨大方了,帮中弟子但凡立了功劳的、入得你眼的,也会不吝赐教,开开心心地传下个一招半式。 可这数十万徒子徒孙中,又有谁学得了全部?又有谁得到你真传? 难不成你真如那些食古不化的老顽固,敝帚自珍,私底下藏个一手半手?” 洪七公一听大怒:“放屁,我巴不得天下人都能练成降龙十八掌,学武之人都能够学成更强的武功!” 欧阳克适时拍掌一笑,“哈哈,这是你说的,可不能反口!” 洪七公先是发愣,然后一拍额头气忿道:“老叫化还是上你的当!” 欧阳克听了这话,反倒是自己神色一愕,讶然道:“哦,这话何解,我记得这还是第一次去哄你。” 洪七公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你小子敢说从来没有打过降龙十八掌的主意?” 听到这话,欧阳克倒是一脸坦然,点头道:“降龙十八掌是世间一等一的神功绝艺,学武之人无不翘首企足,望眼欲穿,我自然也不例外。” 洪七公脸色嘲讽,冷笑道:“我当然也知道,也早就看出了你和你那毒物叔父一样,都对武学有着极大的追求和执着。正因如此,以前你越讨好我,我才会就越防备你。 这些年眼看你武功愈发高深,已然不在我之下,才稍稍放下戒心来,不曾想一着不慎,还是就掉进你的陷阱里头,真是千日防贼难啊。” 欧阳克却摇摇头,道:“七公你可冤枉我了,正如你所说,以我如今的武功,多一套少一套降龙十八掌也不受影响,又岂会放下身段、费尽心思去谋算你,适才所说尽是我肺腑之言,你信亦好,不信也罢。” 欧阳克只是觉得自己抢了对方的弟子,就想另寻一个好苗子赔偿给他,不曾想对方竟如此猜度他? 惊愕片刻,也就暗自摇摇头。 想道自己也不是个热心肠的老好人,不过一时兴起,何必自寻苦恼? 于是也不再分说,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场上。 正想出言再嘲讽的洪七公,顿时被他的态度转变给搞懵了,一时半刻也摸不着头脑。 但转刻他似乎也不再去想,又再一边大口肉大口酒地吃饭、一边眼睛不转地观察着场内,只是目光中不时露出的沉思目光,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时值此刻,两人已经经历了漫长的胶战。 可明眼人一看便知杨念慈已被逼近到悬崖,在李莫愁狂风暴雨的狂袭下,只是靠着内功支撑而已。 原本在内功一道的造诣上,桃花岛是决计不会逊于天底下任何门派,即使是拥有九阳神功的大理段氏和先天功的全真教亦是一样。 可世间武学浩如烟云,各种内功的特性不一,也衍生了各异的法门,呈现出不同的玄妙。 杨念慈所练的是全真心法,又名全真大道歌,乃全真教的入门基础内功,是王重阳晚年修行先天功有成,从中脱胎而出的。 其心法既指明了武学中高深渊广的超凡境界,也筑下了练武之途的稳固基础,上通下达,畅通无阻,无愧为天下武学之正宗。 欧阳克自负武学奇才,自创出独具一格、自成宗流的大黄庭功法,丝毫不会逊色王重阳的先天神功,却对上全真大道歌,始终自愧不如。 很早以前,欧阳克就知道天底下没有最强的武功,只有最强的人。 武功也是人练成的,如九阴、九阳等被称为神功绝学虽好,但真正能够有所成就的,大多是创始人本身。 诸如其他传人,一无所成的,比比皆是。 甚至还有弄巧反拙,误入歧途的。 其下场轻则走火入魔,落到一副不人不鬼、不生不死的样子,重则自然命丧黄泉。 欧阳锋、任我行、东方不败等人亦是练了一辈子武功的宗师人物了,也不曾例外。 这也说明了,学武纵有无穷好处,亦有不少凶险之处。 而在浩如烟雨的武学典籍,全真大道歌竟成了唯一例外。 只因这功法几乎不存任何危险,无论男女老少、身体健全残缺或异形畸形,纵使大字不识的凡夫俗子,竟也能学得会! 这或许就是全真教创教短短数十年就一飞冲天、并肩古老教派正一道,奠定广传九州、布道天下、揽获九万道众盛况的重要原因。 并且,此功除了门槛低,上限也是高得离谱。 全真内功初期威力不显,导致了全真教罕见年轻有为的英才俊杰出现。 可一旦内功完成了原始积累,稍稍几年时间融会贯通,便能一步登天、成为武林中的一流人物。 而曾经那些对手,纵使年少成名,往后也是关隘不断,最终脱颖而出、功成名就也不过一两个。 他们却是后劲十足,越到后面,功力进展就越快,根本没有瓶颈和上限。 再加上道门功夫养生延寿带来的超长待机功效,往往轻而易举地活到百八十岁,还能提得动剑。 好比年轻时周伯通连参加第一次华山论剑的资格也没有,却在第二次华山论剑前完成了内功积厚,拥有了不逊四绝的坚挺实力,连高傲至极的黄药师也不得去否认。 到了第三次华山论剑时,后劲十足的他武功更是达到出神入化、返璞归真的境界。 以年近百岁的高龄揽获了天下第一的名号,继承其师兄王重阳的地位,成为了‘天下第一’、‘天下五绝’之首,再次唤醒了武林中人对‘全真武功,天下正宗’的崇敬和拜服。 而这,并非特例! 郭靖天生鲁拙,是连生母李萍和江南七怪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日后拥有了一身惊天动地的绝世武艺,这其中原因,与全真内功筑基也不无关系。 故而后来他才会把视若亲子的杨过,送进了终南山学艺,再次接力成就一代神雕大侠的璀璨传奇。 中神通、中顽童、西狂、北侠……一个个惊艳武林、举足轻重的大高手崛起,证实了全真教武学圣地的名誉,也证实了全真内功的玄妙。 如今再看回场上,尚且年少的二女,对于武学的高深玄妙,又能领略多少? 比的也不过是平日里头积累的底子。 于外功技法一道,自是桃花岛的擅场。 但在内功基础上,杨念慈显然下了一番苦功。 年纪轻轻的她,竟然修到了行走坐卧,皆为修炼的无我境界,实教人匪夷所思。 并且激战至今的她,招式内功行如流水,全无疾冲缓滞的突变,心态之稳更是令人吃惊。 自视甚高如欧阳克,也不得感叹一句后生可畏。 如今场上李莫愁压过了杨念慈一头,但是他们都可以预见,十年内前者没有跨越性长进的话,也会如同昔日全真弟子的对手一样,被其悄无声息地超过,并且越超越远、再无交集。 正因为看出了杨念慈的可怕潜力,欧阳克才会把她推荐给洪七公。 不仅是出于爱才之心,更是他自信自己的弟子绝非庸才,绝不会原地踏步。 也因此,最好就有一条鲶鱼,逼着她去前进。 而随着‘哐啷’一声响亮,一场激战到此结束。 过后,一众小辈依旧为这场激斗而兴高采烈,杨康更是一脸意动、跃跃欲试地望向了郭靖身上。 居尊处显的两位却是相继默默无声,心中念头各异。 而心境平常的武陵色则是抬眼眺望远处被众人围住欢贺、志得意满的李莫愁,神色满是怜悯。 ‘莫愁这孩子若继续下去,将来在武林里头混上个一流位子或许不难,但以师哥的心气,显然不会就此甘心。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古人所言,想来该是微言大义。 唉,这孩子就自求多福。’ 欧阳克、洪七公自是不知武陵色所想,但两人都预见了杨念慈的前程不可限量,可谓高瞻远瞩。 武陵色却能见微知着,进一步联想到了李莫愁的未来。 一国之师,当真名不虚传! 第85章 深宫太监 酒宴过后,接下来的几天洪七公都和欧阳克呕气。 两人虽同住一府中,却俨然一副王不见王的架势。 奇怪的是,欧阳克的心情却仿佛不受丝毫影响,每日睡到日上三竿,闲来无事时就到处转转,兴致来了又会给小辈们指点一二。 而到了晚上,他的心情就更加欢愉,只因他又要延续上一世的‘精彩’夜生活。 按理来说,大宋的夜生活是比不上后世的五花百门、精彩绝伦。 但对于找到乐子的欧阳克来说,此间欢喜,不足以为外人道。 这天夜里,欧阳克匆忙洗浴后,便跟武陵色打过招呼,当即便平地升起,迫不及待就乘风而去。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 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乘虚御风于凡人眼中,无异于仙家法术。 可作为自逍遥子之后,成就逍遥御风的第一人,此等造诣亦不过雕虫小技。 只见欧阳克衣袍滚滚、随风而动,天地元气自其涌泉而入,而出乎天灵,天地与其共生,仿若化作了大自然的一缕清风。 须臾间,掠过了青天白云,飞进了黛墙青瓦。 待再出现时,他的身形晃晃悠悠,如羽毛般地飘落到了一座巨大的宫室中。 放眼放去,宫室之中摆放着一排排高大而笔直的巨大书架,秩序井然。 书架上边正摆放着浩如烟云的书籍,浓郁而清雅的墨香从中飘溢而出,让人宛如置身于一片书山墨海之中。 对世间的读书人而言,这里简直是一片天堂。 欧阳克亦不例外。 他一副熟行熟路的样子,径直地走到了一座乌木梯凳上边斜身倚靠。 待寻了个舒服位置后,又从身侧琳琅满目的书丛中摸出了一本,掀开一看,很快就沉浸其中。 时间慢慢的流逝,不知过了多少,天边的月似乎隐了又现、现了又隐。 就在此时,一阵杂乱细碎的声音出现,如投进水面的石子般泛起了圈圈涟漪,彻底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欧阳克听着越来越近的足音,顿时一脸不虞。 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有贼进来了,你也不去看看么?” 欧阳克的话声落下,许久过后也未有回应,仿佛只是他一人在自言自语。 但只有感应到气息飘远而去的欧阳克明白,刚才的话绝非虚言。 这孤寂凄清的偌大宫室中,确是另有一人! 昔日,他寻访洪七公踪迹而入禁宫,偶然发现了这一文华圣地,心底大为触动。 大宋一朝文华鼎盛,北宋之时就曾设立过三大藏书所。 可靖康之变,百年辛劳,尽数付诸东流。 不曾想,这南宋偏安才几十年,竟又兴建起了藏书馆阁,其中经子史集自是不在话下,但秘藏的武学秘籍也是不在少数,着实令他惊喜不已。。 本来还因和洪七公闹不愉快的他,一切念头情绪尽数灌入了这浩如烟云的典籍当中。 然而,天底下的乐事,并非都一帆风顺的。 从前欧阳克只记得,少林藏经阁里头可能藏着一位武功深不可测的扫地僧。 却忘了皇宫里头,通常都会有个武功不容小觑的老太监。 或许这个老太监姿势并不嚣张跋扈,也不是姓曹的,所以才让他丢以轻心,以至于刚来的第一天,就被人堵上门来。 欧阳克当场一惊。 在此之前,他以为世上已无人能够靠近他十丈之内,而不被他发觉的。 由此可知,老太监武艺之卓绝,足以横压当代。 功力之精纯,怕是王重阳复生也有所不如。 狭路相逢,本以为会大打出手。 但老太监只是静静地瞄了他一眼后,便一声不吭守在门前,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欧阳克初时也是一惊,但过后他后续并无动作,也就大胆起来,继续享受其中。 那一夜虽相安无事,但不等于欧阳克放下了戒备。 他一回去后,便向武陵色探听老太监的底细。 刚开始武陵色也是一脸茫然,但他位高权重,耳目颇多,稍一打探消息,便叫二人大吃一惊。 原是老太监真名已然无法探究,只知他终日藏身禁宫一片偏隅之地,一直无人问津。 有时,也会有一些小太监会唤他作‘老祖宗’。 而真正令他们震惊的是,他们从一些资历较老的太监口中得知,老太监资历深深,最远可以追溯到靖康之难,跟随高宗一起避难的时候。 闻得此言的两人立时一震,顿即暂停了所有查探的工作。 靖康之难距今九十余年,能在战乱中跟随而来,当时起码也有十多岁了。 推算一下,一个年逾百岁、拥有着深不可测武功的老妖怪,还在宫中被人尊称为‘老祖宗’,想想也知道是个狠角色、大麻烦。 纵使大权在握的武陵色,此刻也是忌讳不已。 欧阳克不愿自找麻烦,也在府中静坐了三天。 可午夜梦回,一想到那看了一半的‘太祖蟠龙棍’,就不禁心痒难耐。 大宋崇文抑武是自宋太祖赵匡胤而起的,但实质上他也是靠武功起家的,还是不逊于逍遥子、慕容龙城等人的武学大宗。 其开创了‘太祖长拳’和‘太祖盘龙棍’更是世间一等一的武艺绝学。 其中,前者风格独特,造诣纯正,早就广传江湖,影响深远。 但凡练武之人,无不懂得耍两手,因而对各门各家拳种有着重要影响,因此又有‘百拳之母’的称谓,乃武林‘六大名拳’之一。 而相比于太祖长拳的影响深远,太祖盘龙棍却一直只闻其声,未见其形。 太祖故后,就一直销声匿迹。 以至于很多人不明就里,以为赵匡胤昔年使用的盘龙棍,乃江湖中常见的长条棍棒。 但见识广博的欧阳克晓得,盘龙棍其实是由铁环连接两截一短一长的木棒组成的,属于双节棍的前身。 但欧阳克对此的了解也仅此而已,精彩之处一直无缘探见。 不曾想,驾临藏书阁的第一晚就令他得偿所愿,实在令他大喜过望。 可彼时月落日出,宫人们开始四处出没,穿梭如流,来往如织。 他若真不离去,就真的要打草惊蛇了,只得放下书,抱撼离去。 在探到老太监的一些半些后,更是暂息旗鼓。 可最终,还是比不过他对武学的渴求,在跟武陵色一番商妥后,便再次随风潜入夜。 昔时,禁宫依旧,人也依旧。 欧阳克预计出现的一场激斗,就在老太监一句‘悉随尊便’后,紧张的气氛化为乌有。 至此,欧阳克开始夜夜作客,从不缺席。 “咦——” 正要专注间,激烈的打斗声又再打断了他的思绪。 欧阳克当即放下书册,双耳灌气,刹时间百丈之内,落叶飞花、风吹草动等微弱之音,尽入其中。 同一时间,浩瀚无边的音波也在猛然发动扩散,直震得虚空嗡嗡作响。 ‘好家伙,如此精纯醇厚的内功,怕是童子功无疑了。’ 欧阳克眼前一亮,心中惊讶不已。 高手过面,纵是免不了手痒的,欧阳克也不能避免。 可老太监年逾百岁,养气功夫有成,火气全消,早就波澜不惊了。 加上他不请自来,人家也不去怪罪,自己就更没理由先动手的道理。 但他还是对老太监一身精纯至极而又静水深流的内功而好奇不已,连日来也在不停地猜测。 在他猜测排序其中,玄门内功和童子功便在诸多可能中位列前茅。 如今看来,两者有之。 佛门武功刚阳正大,以浑厚强硬着称。 道门武术阴柔淳朴,以变化精微见长。 而唯一能兼收两家之长的武功,也只有童子功了。 童子功并非一门武功,而是一类武功。 但凡需要保持童子之身修炼的武功,皆可统称为童子功。 某种程度上说,林朝英的素女功亦算是其中一种。 而保存童子身,对于遵守戒律的佛道两家受戒之人来说,就更合适了。 故而,童子功落入佛道两教中是如鱼得水,相得益彰。 其中,最负盛名的莫过少林混元童子功,乃少林四大神功之一,也是四大神功之首。 这种说法,并非混元童子功威能胜于其他三门神功,而是童子功乃最强的筑基之法,其最大功效就是积深蓄厚,越是深厚,其对修炼者的辅助功效越是强大。 传说,少林达摩祖师天生一道纯阳童子气,以此练成了古往今来童子功最强大的终极秘诀——童子金身,而后来创出的第二门神功金钟罩,据说也是脱胎于此。 后来有着传世经典着称的‘易筋经’、‘洗髓经’,其威力都已经远远超出了童子功。 但谁能说这些璀璨辉煌的成就背后,离得开贯穿始终的童子功加成和辅助。 无独有偶。 武当祖师张三丰的纯阳无极功,同样也是一门修炼纯阳童子气的武功,到最后修炼越深,对自身的武学境界和精气神的增益更是到达了无可复加的地步,最终抵至天人至极,得道飞升。 张三丰和达摩同样都是武林的神话传说、不朽丰碑。 两人共同点都是修练了童子功,可见童子功确实玄用无穷。 第86章 天罡元气 老太监功力之精纯浑厚,超乎寻常,想来也是归属童子功一类,又非是出自少林武当两家。 只因少林混元童子功修的是‘无漏之身’,武当纯阳童子功练的是‘纯阳之体’。 老太监阳根去尽、残缺之躯,根本不能进门。 更不要说,如今尚未到武当派出世的时候。 如今看来,其所学的武功绝非出自少林武当两家,但跟佛道两教亦不无关系。 院子中,一蒙面人来势汹汹地对着老太监迎面一掌,掌风携裹腥风恶气,连躲在远处的欧阳克也闻得到,俨然是涂有剧毒。 老太监人老成精,岂会中他算计,一个反手变招,成爪勾腕,就死死扣住对方双手,脸上露出得意一笑。 原来那蒙面人甫一出现便被他紧紧盯上,尤其是他的双手莹润丰厚而指节瘦劲修长,俨然是精于手上功夫的顶尖高手。 加上其运功时掌上肤色突然透明,却又隐带青紫之色,乃是西域星宿派毒掌功夫运行时的独有特征。 星宿派的掌法也许不算最强,但绝对是最让人胆寒的。 老太监心中有了定计,绝不与其短兵交接,当即就是提前截拦。 又见那人被钳制后神色不慌不忙,凌空的双手食指拇指忽然相接,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勃然而生,脱手射出。 老太监瞳孔一缩,顿觉危机感大生,当即就要抽身而出。 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欧阳克见此一幕,心中只觉雀跃不已,拍掌击节。 嘴上喃喃道:“九字真言、不对,应该是密宗手印。 好家伙,这一趟来得真是值了……” 原来那蒙面人的身份,欧阳克早就得知。 正是当日在大街上和李莫愁结怨的一行人中,有着‘五指秘刀’外号的灵智上人,乃青海手印宗的高手,以‘大手印’武功驰名西南。 对于密宗大手印,他是神往已久,但一直无缘得见。 如今一见灵智上人施为,也算窥得一丝玄妙。 适才灵智上人所用的,正是密宗大手印中的日轮印,寓意为控制五行,自由无阻地行动力量。 其在结印一瞬间,居然瞬间横跨后天境界,觉醒了冥冥中的心灵念力,并且挖掘肉体潜能,动念之间控制了体内五脏之精,催发出五行真气,并且结合了精神异力,达到精、气、神三元合一的巅峰状态。 借此凝聚成无形无质的五行秘刀,自五指中勃然而动,发挥出了超乎想象的强横威力,沛然难当,杀人于无形。 欧阳克恍然明白灵智上人‘五指秘刀’这一称号的真实由来,也是暗道一句‘真是秘不可测、防不胜防。’ 这等手段,着实超出了寻常武者的境界范畴。 就算是自己吃上了这一下,不死也要脱成皮。 又叹道:‘世间能人异士众多,卧虎藏龙,连一个出场不过几次的人物,都有如此惊人的手段,当真是不能小觑啊!’ 而面对灵智上人这一无法揣测的奇招,老太监一时焦头烂额,躲避不及,无奈之下,只得仓促应对。 只见他双手交叠,虚空中忽然生出了一道无形屏障,似要把对方力量尽数抵御其外。 但屏障中忽然出现的裂痕,并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便知老太监夜只是在勉强为之。 但这一幕落到了欧阳克眼内,却令其一阵诧异。 他诚是不知灵智上人的真实底细,但目睹过他两次动手,虽有惊人之处,但也不足为虑。 可老太监的表现,着实是惊倒了他。 他若是没看错,老太监所用的武功该是玄门罡气一类的,有自动防身之效,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寻常武功也伤及不得。 加上其身怀近百年的功力,还是以精纯浑厚着称的童子功。 这样的配置,纵是放在一只猪身上,也会成精。 可如今他的表现竟如此不济,仅是一式奇招,就把他搞得焦头烂额了。 难不成他从来不曾动手,只是个小镇做题家? 欧阳克心中尚在猜测,可很快一切的猜疑都有了解释。 只见老太监大喝一声,“天罡元气罩”。 刹那间,全身气势节节攀升,似乎到达了一种空前未有的地步。 同时间,一阵无可比拟的挤压感向着四面八方蔓延扩散。 也在这一刻,欧阳克也终于探得了老太监的底细。 “天罡童子功!” 欧阳克忽然的念了一句。 对这一门天罡童子功,欧阳克是丝毫不陌生。 不论前世今生,都十分熟悉,甚至乎在这一世是获知更多的。 天罡童子功原称为‘天罡元气’,据说非童子身不得修炼,故才有‘天罡童子功’之称。 此功最初并非出自宋廷,相反,还是跟大宋有着水火不容的关系。 据说当年宋江受命于天、替天行道,被九天玄女特赐了三卷天书,才有了后来的梁山起义。 世间传言大多作不得真。 可也有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他的恩师黄药师累世簪缨,又见识广博。 在他口中,欧阳克晓得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原来昔日宋江确实得到了三卷天书,但并非是所谓的九天玄女所赐,而是源于入云龙公孙胜之师,二仙山紫虚观罗真人所托,其托付原由也曲折离奇。 话说年长的神霄派祖师林灵素在获信宋徽宗后气焰大涨,嚣张跋扈,不仅疯狂打压了佛门,连同行也没有放过,唆使徽宗下诏编纂道藏,遍搜普天下道家之书,并命令道门献出各家典藏。 名为编纂道藏,实际上是林灵素假公济私,增益己身。 各家道脉各家对此心知肚明,可道经作为一方道统的立身根本,混饭吃的绝活,他们岂会甘愿答应? 但如果跟朝廷对着干,显然又是作死行为,不得以之下,也只能乖乖奉上。 可自那之后,林灵素和神霄派也彻底成为了整个道门的眼中钉。 而大宋,也渐渐开始和道门背向而驰。 梁山起义,便是此事的后续发展。 大宋立国以来三百多年,历经起义次数高达四百三十三次,平均一年一次还有多,早就虱多不痒了。 偏偏只有梁山起义,是真正撼动了它的统治根基。 其中里头,道门私底下的鼎力支持可谓功不可没。 当时传言三卷天书便是其中之一,而传说里头说写的什么兵法啊、道术啊、和排名之类的,其实是宋江为了造势,故意吹出来的牛皮。 真正写的其实是道门各脉为了提高梁山群豪实力,合力拼凑出来的一百零八门绝技,其中包括三十六门内家心法、七十二家外功技法,故而合称‘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星’。 其中最为精华的,便是这一门天罡元气,原本属于天罡星主玉麒麟卢俊义。 卢俊义身富豪,又是当时的‘武林第一人’铁臂周侗的得意弟子,武艺高强,棍棒天下无双,江湖名声远扬,人称“河北三绝“, 道门为了拉拢他可谓不懈余力,许诺让他成为晁盖之后的梁山魁首,还为他花费心力、度身定做这一门顶尖护法神功。 然而,一切计划都因心怀叵测的宋江破坏而中断。 卢俊义也错失了道门顶尖的护教神功以及梁山魁首之位,最终还死于非命。 最后,这门神功也被叛徒宋江用作招安投诚的晋身资本,流入大宋内廷。 道门的谋算彻底宣告失败,同时也和大宋撕破了脸皮,为日后道门魁首的全真教却金使,谢宋聘,纳蒙古的重大决定埋下伏笔。 值得一提的是,始作俑者的林灵素也没得好处,不仅自己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而且所有努力也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这人正是黄裳! 他在长年累月的编纂中,竟领悟出了武学的最高境界,并无师自通地练成了一身绝顶内功。 并在后来的东征西讨中,又收录了许多散落江湖的梁山绝技,在结合自身后,汇聚菁华写下了震古烁今的《九阴真经》。 这也是为何青城派和九阴真经并无纠葛,却都拥有着摧心掌的缘故。 因为坐拥四大道教名山之一的青城派,就是神霄派的必然打击对象,也是水泊梁山的幕后最大支持者之一。 灵智上人被击毙后,欧阳克才踏着月光踱步走出,在看清了地面上的尸首后,为刚才还鲜活活的人惊感叹一番,也为老太监深藏不露的武功暗自咋舌。 诚然,以他的武功,也不是不能一掌将其击杀。 但老太监所用的手法,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天下武学之道,无论多么高深的绝技,运行之时总是会消耗功力的,所以历代以来才会屡有天纵之才创出各种妙绝天下的奇妙招式,力求不浪费每一丝真气,做到对全身真气的绝对掌控。 巧妙如斗转星移,也要动手把对方施出力道,反击到对方自身。 蛤蟆功的积劲蓄力、以静制动后的叠加奉还,看似威力更大,可其中道理落了不止一筹。 但老太监的天罡童子功所成的护体罡气——天罡元气罩,竟兼得两者之妙,功参造化,刚柔并济,不仅有着强横无比、至纯至刚至阳的反震之力,更有着至灵至阴至柔、厚德载物的积蓄之效。 过程中,老太监他的功力丝毫没有外泄,意味着他的护体罡气也没有出现减弱,也绝无所谓的罩门或薄弱之处。 而对方的功力却在天罡元气罩外堆积到无可复加的地步后,在老太监的一牵一引,立马尽数反弹回去。 道家境界中,有一种叫做‘万法不沾’,老太监显然已达此境界。 第87章 期待良久 欧阳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的人,他穿的是宫中寻常内侍的服饰,可穿在他身上却显得尤为得体和整洁。 他的背部微驼,非年迈和辛劳所致,而是多年卑躬屈膝养成的习性,但一对上其他人时,下意识又露出令人心寒的透彻目光。 任谁看了,都知道这是一个奴才,还是一个眼高于顶的奴才,一个身份尊贵的贵人奴才。 因为奴才的卑微而傲慢、敏感而矜傲,都在他身上诠释得淋漓尽致。 “你是否好奇我有这样的武功,还要当奴才?” 老太监或许被他盯久了感到不自在,又或许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于是开口问道。 欧阳克点点头,转刻又摇摇头,问出心底最迫切的疑问。 “天底下古怪离奇的人和事多得去了,大多抵不过一声‘我愿意’,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你这身武功是究竟如何练成的?” 对欧阳克来说,世间唯一吸引能够他的,也只有武功了。 本以为天底下的高手他不是全都晓得,可起码最顶尖的那一撮,他是绝不会遗漏。 可偏偏面前之人就是一个漏网之鱼! 他翻寻脑海中过去百年的武林史迹,竟寻不到任何半点关于他的痕迹。 这种意料之外,偏偏令他既惊又喜,充满了新鲜和好奇。 想道:或许他过去一直在深宫中勤学苦练才有这般武功。 但转瞬又推翻过去,因为内功可以通过勤学刻苦去累积,战斗经验却不能。 这就是修道之人和习武之人的最大不同。 同样是吞吐纳气,终南山上活到七老八十甚至长命百岁的白叟老道到处可见,并且还是健步如飞、走路带风那种。 可动起手来,就算是武林中的三流货色,也能把内功匪浅的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抱头逃窜。 老太监亦是一样,以他刚才表现出来的老练去看,必然也是身经百战、出生入死过,才能磨炼出如此纯熟老道的经验。 偏偏在过去他竟从没听到过关于他的事迹,一丝半点的风声也没有,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欧阳克也不隐瞒心思,直接向他问道。 老太监只是冷冷一笑,略带嘲讽道:“你以为没听过我的名声,就觉得我一直闭门造车。 哼,江湖上的打打闹闹,左右不过是好勇斗狠、争名夺利,或是恩怨情仇、纠葛不清的。 可这大宋皇城才是天下至尊,亦是世俗一切的巅峰和核心,同样也是风云汇聚之地、卧虎藏龙之穴。 我在皇宫活了几十年,一年到头不知处理过多少潜入宫中的贼子,有盗窃的、有奸淫的、也有杀人或逃命的,各种原因数也数不过来。 他们之间的武功有低也有高,低的来拿皇墙也闯不过,至于高的——” 老太监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才接着道:“这些小贼连里边儿也沾不上!” 言罢,他咯咯一笑,笑声里似乎还渗透着血腥,令人心生颤栗。 欧阳克丝毫不受影响,而是一脸恍然,正如老太监所说,江湖一隅之地也有这么多是是非非,何况是牵扯到江山社稷? 这位于世俗权力核心的大内禁宫,里边的情况定然比外边要复杂和沉重得多。 那掺杂其中的高手,想来无论是数量或质量,都不是外界能够比拟的。 他过往只把目光投向在武林,纵使和大金朝廷一众高手有过交集,也不曾留过心,竟就忘却了‘学好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这一说法。 想来也是,江湖上你争我抢的蝇头小利,又岂能比得上朝廷的高官厚禄呢? 欧阳克苦笑一声,他这一世衣食无忧又闲云野鹤,自以为高高在上,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反成了何不食肉糜的笑话,于寻常人而言,朝廷才是天下正统,也是个人人渴求的好去处。 就在他沉思之际,又听老太监继续说道:“先帝在时,这些事都是我来料理的。 可当今圣上登基后,忽然有一天想要兴建宫殿,我心中一紧,这宫闱重地可不能随便大兴土木啊,可还是劝阻不得。 果不其然,这一挖土可就不得了,圣上立马龙颜大怒,嫌我做事忒不讲究,害他丢了以后再赏花弄草的乐事……” 老太监碎碎念念地说道,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对他说。 欧阳克是世间少有的聪明人,听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后,抬眼四顾看看四周草木丰茂、花草馥郁的美丽景致,已再无初见时的赞叹,只有避之不及的厌恶。 又听他道:“现在处理的人是石彦明了,但这人武功低就不说了,办事还忒不利索,差三隔五就让人跑进来,你说万一惊扰到圣驾该如何是好了,最后还不是要我出手……” 听着老太监说了这话后,欧阳克顿时神色微妙,换上了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说要出手处理的人,是指我么?” 老太监登时止住了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后,幽幽叹道:“除了你,还有谁能我亲自出手呢。 本来你看偷看宫中藏书我都由你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翻看了太祖爷留下的遗录,此乃大不敬之罪。 如今的官家是太祖的血脉,对亵渎太祖之事尤为看重,这让我不得不亲自处理了,毕竟石彦明亲自来了也顶多对付对付这种小毛贼而已,对上你怕是来送死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并指向着不远处树丛处凌空虚点,只听‘嘣——’的一声,一道黑影应声倒地。 “这下算是是清净了。” 任是欧阳克有所预料,但当此事真正发生面前时,还是不由得一愕。 可很快回过神来的他,脸上并没有露出恼怒的神色,反倒是一副迫切和期待的神色。 旁人若是看见这一幕或许会觉得莫名其妙,但只有真正至亲,才真正懂得他多年来的愁苦。 欧阳克五岁习武,二十岁大成,三十岁自创‘大黄庭’,及后武功超迈俗流,已抵至一个匪夷所思、神鬼莫测的境界。 他自知自己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能在他这般年岁有此成就的,遍寻古今中外,也是难寻第二个。 若放在任何人身上,纵使不受万人敬仰,心里头也应该心满意足了。 可偏偏这个人是他,欧阳克! 他一登临绝巅,最先感受的竟不是开怀畅快,而是高处不胜寒。 俯视天下,竟无一可与抗手之辈! 一生所学,也成了无用武之地! 再回想昔日在华山的故人,重阳升天,朝英远去。 恩师黄药师的境界不下于他,但其早已勘破红尘,不再为凡尘俗念而妄动道心…… 一灯大师自创九阳神功,超迈俗流,非任何寻常内功所能及,但其削发为僧后,深得佛法慈悲,再也用不出全力来。 洪七公这些年倒是突飞猛进,一手刚猛难挡的降龙十八掌不逊萧峰当年,又相继创出了杀伐更强的‘降龙神腿’和取法易经的‘天龙八步’,武功更上层楼,可在内功上的短板依旧存在,已然被他远远抛离。 周伯通倒是曾经说过要创出门神功跟他一较高下,但至今不闻风声,想道如果还是左右互搏和空明拳那一套,已是不足为虑。 至于欧阳锋,欧阳克已经多年不曾听到他的消息了,但其多年前练就葵花邪法,虽能勇猛精进,但练得愈深,就愈加危险。 若其能听自己劝告,以乾坤大挪移为基,再兼修玉女心经,调和阴阳,未必不能够拨乱反正,走上康庄大道,否则绝不会落个好下场。 余下诸如无相王、裘千仞、火工头陀等人,虽一时瑜亮,可于他如今而言,亦不过一合之敌。 这些年来他隐居海外,未必不是觉得这武林索然无味,了无趣味。 此次归来,亦不过是为了圆年少时的梦。 可他没想到,这突发奇想的临安一行,竟带给他如此大的惊喜! 百年内力! 大内武藏! 百炼成钢! 每多出一个看点,都值得欧阳克更加兴奋。 身前之人,绝对是值得他期待的对手! 欧阳克心如磐石,既已决定的他,出手就不再犹豫。 只听“嗖——”的一声,他飞跃上空,竟凭空直上七八丈之高,正如晴空一鹤,直上云霄,却在抵达至高点一瞬忽然空中翻转,四肢伸张,转折间无端爆发出刚猛无比的劲道,以极其不可思议的爆发力,横扫天际,如陨石坠地,直击老太监而去。 老太监暗叹一声,虽早就预料这人不好对付,可这一出手就让他瞬间明白,这一战或许是他百年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战。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武功愈高的,就愈发清晰明白欧阳克此刻展露出来的恐怖。 欧阳克施展的是其家传的蛤蟆功,此功纯系以静制动,全身蓄劲涵势,蕴力不吐,只要敌人一施攻击,立时便有猛烈无比的劲道反击出来。 其威力之大,绝不下于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 但由旁人施来,单是蓄劲涵势这层功夫,就非得要耗十个、八个回合不止。 可别说十个、八个回合,战斗中瞬息万变,分厘之差也足以导致生死悬隔,故而此功从来不可轻易动用。 然而,此禁令放在欧阳克身上,又是毫无用处的。 欧阳克的内家功夫早就臻于化境,生生不息,动念之间便能恢复大半真气,并且绵长悠远,几乎是永不枯竭。 故而,旁人头痛不已的蓄气功夫,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反复之间。 更为可怕的是,欧阳克不仅有能耐,还有想法和执行力。 欧阳锋的蛤蟆功效仿作势相扑的青蛙,蹲在地下,双手弯与肩齐,嘴里发出咯咯叫声,此为蓄势待发之机要,一施攻击,立时便有猛烈无比的刚猛劲道反击回出。 欧阳克的做法却更为加动,也更加高明。 其改良了传统蛤蟆功的难看却必要的蓄气姿势,改为在空中翻转时激发强大的爆发力,又以类似千斤顶的形势强势下压,高居临下,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