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土,开局掌握生死二气》 一则评论与作者回复 书友评论: 刚开始看了前面的内容跟简介,还以为是变成秘境,变大,生物植物的渡劫成长变化。前面吸引鸟兽,后面吸引人类修士变成禁地,有宝物但也很危险。但是后面修士来了拓荒什么的,感觉很没意思。想看的是培育万物,坐看轮回,变得强大悟道超脱跟各种骚操作。然而还是小心翼翼的什么修士拓荒凡人红尘什么分配的。 前面铺垫的给人期待的,跟你后面写的怎么说呢,就是我掏出抢来就是不开,唉就是玩。 好不容易培养的桃树,灵草描写了那么多章,结果来了两个修士说,这是好东西是我的了我要了,那个什么草不行是邪派的魔道的什么什么不行要毁掉。 然后就是一票凡人来了,除草杀虫。这有什么意思呢,前面写的是什么,生死二气,全知,虚实变换,世界范围变大,灵草培育进化。调子起那么高,后面写的那么憋屈,没啥看的了。看了一下目录,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 作者回复: 哎,开局没处理好,和读者预期产生矛盾,这本书是一本“诸天无限”分类作品,可能看完两个世界的剧情这些疑惑稍微能解开些,读者也能知道这本书的真正内核,简介就是拍脑袋想的,目的就是为了“抓眼”,真正的简介编辑觉得太无趣了。另,开头没处理好让读者产生预期误判是我不对,给大家赔罪。 再就是很多读者反应的问题,作者在一些问题的处理上过于琐碎,因为以前自己当读者时总是喜欢看那些“盘点”类情节,盘点宝物,盘点财富,盘点手下兵力,盘点地盘……可能我写的时候代入了这种情绪,在类似方面就显得过于琐碎啰嗦,显得小气,以后尽量改正。 最后是你说发展禁地宝地这条路线,简介直接就把这些路否定了,这样的方向没前途,最终都是别人“证道”的工具。有读者在看到第一对人类师徒到来时就抱怨,为什么不杀,后来凡人来了,也抱怨为什么不杀,太窝囊,太憋屈……我真的很想问问,在一个元婴化神就在旁边晃荡的地方,一块能杀人的土地这么嚣张,哪来的底气? 再就是你说主角培养的那些东西,对于只有意识,其他什么都没有的主角来说,真正有价值的是培养这些东西获得的知识,领悟到的手段方法,至于这些东西本身,并不重要,人类视之为珍宝,于主角而言,能让他胖两斤还是多活几天?其次就是有关这个世界信息情报,注意,简介和第一章就提示了,主角是大规模穿越队伍里的一员。 所以主角对于人类比野兽更特别,因为人类能够给他带来有关这个世界的更多信息。所以,只有意识的主角对于什么灵草灵药的态度,就像是做完实验的副产品,从中获得的知识和领悟的方法才是他需要的,其次就是这个世界更多的情报。 就这样。 第一章 生死二气 没有身体,没有灵魂,唯有意识和一方天地相合。 还是一方袖珍小天地,一个半径一米的球形区域,天一半,地一半。 “总比意识都没有强。”姜乾说服自己。 即便是这方小小天地,姜乾也只能看,无法移动,无法干预。 而被他称作【全知立体视界】的能力则让他将“看”发挥到了极致,无论是土中的一粒细沙,还是在空中飘散的一点微尘,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他们现在情况如何。” 他想起了这次和自己一起降临此界的那些同伴,也不知道这次事故,是自己一个人倒霉还是大家都遭了殃,还有那个说话软软糯糯,骂人都那么好听的吴小软。 “希望……大家都没事。”姜乾心中默默的祝福着。 随着逐渐适应,他的注意力渐渐收敛到地表附近。 半径一米的圆形区域内,遍布着一种仿佛韭菜、叶片边沿却有细密锯齿形状的青草,他将它称为“韭齿草”。 几乎每株韭齿草最软嫩多汁的叶芯处都住着一群形状如蛆,却更加细小的淡绿色蠕虫,它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进食。叶片上、根茎上,时时能见一种黑色瓢虫在啃噬。而在松软的土壤下,一种形如蚯蚓的昆虫,滑腻的体表裹着层腐蚀性湿液,它们用身体将韭齿草的根须沤烂,再将那稀稠的汤汁吸入体内。 在这样的局面下,这些韭齿草依然活得很好,可见其生命力之恐怖顽强。 除了韭齿草,另还有一些零星杂草,却都不成规模,姜乾并未过多关注,反倒是一株才刚破土的幼苗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区域内的其他草植都或多或少的遭受着各种昆虫的毒害,可唯独这株看起来最无害,也最鲜嫩的幼苗却没有受到任何觊觎。 因其能将一种广泛存在于空气与泥土中的微粒吸附到体表,仿佛雾气纱衣般将其自身包裹住,让所有昆虫都将它无视。 “灵气?灵草?” 无论是那特殊微粒还是这株幼苗本身,都引起了姜乾极大的兴趣。 又因为缺乏确切的参照,姜乾感受不到时间的具体流速,甚至不知道昼夜的变化,于是,他便将这株灵草幼苗作为自己的“生物时钟”。 …… 一晃眼,幼苗已从自己刚苏醒时的一片嫩芽长成了三片嫩绿的小苗。 姜乾又开始尝试起这段时间以来他最大的收获。 一开始,他真的以为自己只能默默的观察,其他什么都做不了,直到不久之前。 随着时间流逝,姜乾逐渐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地表那一片生机地带,默默关注这个由草与昆虫构成的小小生态。 当他的注意力完全沉浸其中,以至于逐渐忽略了其他的一切,所“见”只有草丛与昆虫。 然后,他就“看见”有两股烟气缭绕在它们周围,和他猜测是灵气的微粒有些像,却更加玄虚不可查。 而这两股烟气本身的差异非常大。 一者活泼,轻盈流动,变幻不定。 一者内敛,沉凝滞涩。 更让姜乾惊喜的是,自己可以用意识控制它们。 现在,他将此二者分别称为【生气】和【死气】。 因为他发现,若将【生气】集中在某个区域,那片区域从植物到昆虫,都会更加生机旺盛,充满活力。 而【死气】集中的区域,昆虫纷纷远离,植物也越来越萎靡,明明都很健康,可就是一副快要走到尽头的状态。 终于不再无事可做,姜乾就像是得了件极品玩具,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琢磨尝试着生死二气。 这天,他的注意力却再次投向上空。 先是有狂风从区域外吹来,所有草植都在这不可抗拒的天威面前趴伏在地。 然后是瓢泼大雨,落在松软的地面甚至砸出了一个个小坑。 很快,地表便开始水流漫灌,大量雨水在松软的泥土中往下渗透,便是距离地面足有一米深的最底部,也被雨水渗透。 当风止雨歇,地表积水已足有半米深。 大部分流向区域外,少部分则渗入地底更深处消失不见,姜乾猜测自己下面有一条地下暗河。 当积水退去,泥泞的地表一片狼藉。 韭齿草却展示了它那恐怖的生命力,本来狼藉四伏的它们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站”起,加上所有昆虫都受损不小,不仅迅速恢复了旧观,还更进一步挤压了其他杂株的生存空间。 区域内的【生气】反而比风雨之前更充足了。 因为大量昆虫和杂株的死亡,【死气】也比这场风雨之前略多了些,瘀滞在韭齿草根部和松软的土壤中。 姜乾最关心的却是那株灵草幼苗。 三片嫩叶直接没了两片半,露出地面的嫩茎更已折断被埋在泥土中,只剩一点表皮勉强相连,没有彻底断为两截。 若非它足够矮小,大雨一来就被打折在泥土里被层薄土掩盖,它早就不知被冲到哪去了。 不过,以它现在的状态,明显也是活不成了。 姜乾可不想这仅有的一个生物时钟就这么没了。 他试着将缭绕在韭齿草周围的【生气】点点抽离,送到灵草幼苗面前,它却如一个垂死之人,面对送到嘴边的美味却依然无动于衷。 姜乾没有放弃,幼苗的地下部分尚算完好,所以他又将【生气】抵在其根须处。 那些根须仿佛一根根吸管,很快就把这缕【生气】吸了个干净。 再看幼苗,原本只有一点表皮相连的嫩茎断折处,情况有了明显的好转。 “还真有奇效!” 于是,姜乾开始将缭绕在韭齿草周围的【生气】源源不断的送给灵草幼苗吸收,当场就上演了一场起死回生的好戏。 本来已经断折更被掩埋在薄土下的幼苗重新站起,断折处完好无损,然后,三片嫩叶也再次长出来,随着淡淡的灵气纱衣再次将它完整包裹,灵草幼苗彻底恢复到这场风雨之前的状态。 姜乾立即停止了【生气】输送,哪怕他能感受到灵草幼苗那本能的渴求。 “你就按自己的节奏慢慢长。” 救它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参照,若继续输入【生气】反倒失了他的本意。 更何况,他也拿不出更多【生气】给它吸了。 这片半径一米的区域,此前绿草遍布,现在却已十去八九,除了最边缘区域还有韭齿草活着,其他地方已经彻底“秃”了。 无论是韭齿草还是其他杂草,乃至那些依附它们而活的昆虫,死得干干净净。 而且,被抽走【生气】死亡的它们,也没有一点【死气】散出。 现在这片区域内,除了这株活过来的灵草幼苗和瘀滞在泥土中原有的死气,真比大火烧过都还要干净。 原本也勉强可称沃土,转眼间就成了白地。 姜乾没敢继续搞事,任由生命力强大的韭齿草慢慢“修补”这个“窟窿”,他则将所有死气收集起来,用意识不断的压缩凝练,逐渐形成一块唯他能见的纤薄纱巾。 这日,灵草幼株已经长出了八片叶子,秃露区域也已有近半被韭齿草修复,一只毛光黑亮、却长了根暗红色蝎尾的大老鼠边走边嗅,从韭齿草丛中钻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灵草幼株。 它明显也很错愕,本来四肢着地,到处觅食的它直接人立而起,一双前爪蜷在胸前,红红的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似乎也在疑惑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宝贝。 不过,很快它就遵循身体的本能,朝着灵草幼株急扑而来。 早在赤尾蝎鼠闯入这片区域时,姜乾就已经发现了。对于这一幕的发生,也早就做了心理准备。 区域外是个什么情况姜乾常有猜想,而无论如何,为了拯救灵草幼苗出现的这块白地都会很显眼,很醒目。只要有生物来到附近,想不注意都难。 这也是他这些日子抛开一切,一心凝练死气纱巾的原因。 当赤尾蝎鼠人立而起,贪婪的打量灵草幼株之时,死气纱巾就已经拦在了它的前方。 当它忽然向前猛扑时,便一头扎进了薄薄的死气纱巾中,死气纱巾顺势一裹,大半个赤尾蝎鼠就被裹在了里面,然后,彻底没入其体内。 赤尾蝎鼠立刻前爪一软、跌倒在地,敏捷的速度让它的身体在地上划出一道长痕,直到鼻尖都快要碰到幼株嫩叶这才止住了势头。 死气纱巾入体后,赤尾蝎鼠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迅速虚弱、萎靡,并以不可抗拒的速度冲向死亡,它对此却浑然不知,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它那双红红的小眼睛都死死的盯着灵草幼株不放。 “好宝贝,好宝贝!”死气纱巾一战建功,姜乾欣喜异常。 收回死气纱巾时,姜乾惊喜的发现,还有浓郁的死气从赤尾蝎鼠体内散出。 “好浓郁的死气!” 当最后一点死气也从赤尾蝎鼠体内散出,其总量几乎赶得上这片区域以往积累的两三成之多! 不仅如此,随着赤尾蝎鼠死在这里,它身自具的生气也逸散开来,与区域内的生气连为一体,所有韭齿草明显变得更加精神,仿佛享受了一次集体增益。 “好肥的老鼠!”姜乾心中赞叹,这还真就是死一只就能肥一片啊。 他心中开始期待起第二只大老鼠的出现。 第二章 进阶 死气纱巾首战建功,可对付的终究只是一只老鼠,姜乾将赤尾蝎鼠贡献的死气尽数投入到对死气纱巾的继续凝炼之中。 随着韭齿草的逐渐恢复,原本已成白地的区域,逐渐又有了生死二气缭绕,虽然很淡薄,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每出现一点,姜乾就收取一点。 使得这片区域只有生气,没有死气。 渐渐的,韭齿草将这片秃露的区域彻底修复,姜乾却再也没有等到第二只如赤尾蝎鼠这般的来客。 曾经的幼株灵草也已显得越发不凡,灵气纱衣始终包裹周身,十八枚形如袖珍小剑的翠绿叶片,每节三片,六层叶片做辐射排列,从上往下看,形如一朵绽开的剑瓣奇花。 而在灵草的顶端,一朵并不起眼的黄色小花悄然绽放,又悄然凋落。 一枚仿佛朝天椒的果实一点点长大、从青色逐渐变为黄色,又从黄色逐渐变为红色,姜乾依旧没等到第二位外来客,只是收割了几只体型较大的蜈蚣蜘蛛聊以解馋。 这天,当果实最后一点黄色消失,彻底化为火红。 忽然间,那随着灵草一起成长,从薄如纱幔到现如今彷如茧壳的灵气纱衣崩散作点点灵光四溢,与之一同逸散的,还有从灵草幼苗时期便被灵气纱衣束缚、积蓄至今的某些奇特物质。 姜乾没有嗅觉,却也能大约想见这一生的积蓄于这一瞬释放,效果会有多恐怖。 姜乾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的等待着,却并没有等来他脑补出的群兽夺灵果的场面。 反而不时有式样不同的鸟羽从天空飘落,另还有一种狭长的褐色叶片纷纷坠落。 姜乾初时还有些疑惑,可很快就心头巨震。 “我头顶有东西?!” 根据这些明显种属不同的鸟羽和纷飞叶片,他心中甚至模拟出了头顶自己看不见的天空正在进行一场何等激烈的混战。 “或许,不止是天空,还有地面,只是动静没有传过来罢了。” 意识到这点后,姜乾忍不住想,自己会不会一直都在某个存在的注视之下? 自己的状态虽很奇怪,不是轻易就可发现,但无论是调动生气拯救灵草,还是用死气纱巾杀死赤尾蝎鼠,异常都过于明显,再加上他平时调动区域内的生气死气从来都很随意,所以,只要有存在关注到了这里,很容易就能发现这片区域存在诡异! 或许不会知道他姓姜名乾,但这也和把他剥光差不多了。 就在他心中疑神疑鬼,甚至已经想象出区域外其实是个摄影棚,正有无数的长枪短炮瞄准这里,忽见一只仿佛麻雀一般的小鸟如箭矢般激射而入。 姜乾见此,却只是看着,死气纱巾更是被他藏在地下,没有一点要出手的意思。 小鸟已经张开了喙,即将衔果而走,忽然一道褐绿色残影从旁侧电射而至。 那是一根褐绿色的植物长茎。 在其即将接触小鸟的刹那,其仿佛花骨朵的尖端忽然如鲜花绽开,这陡然的变化让那绽放中心忽然出现一个近乎真空的低压带,本来激射向灵果的小鸟身不由己的被吸入其中。 姜乾看到,小鸟才被吸入,便被一种腐蚀性极强的液体包裹,在那褐绿色长茎消失在这片区域之前,那只小鸟已经没个鸟样。 “捕蝇草?食人花?” 那褐绿色长茎的惊鸿一现,让姜乾联想到了记忆中某些类似的植物,对区域外的一些过于惊悚的想象如烟消散,心中不安也去了大半。 他心中暂将那还未一睹全貌的褐绿色植物命名为“捕鸟草”。 这次意外之后,直到灵果彻底熟透,然后如同爆裂豌豆般直接在枝头炸开,草籽四散在周围的泥土中,都再无一只鸟兽闯入。 这一幕却让姜乾心中再起疑惑:“捕鸟草不吃灵果吗?还是它不懂?或者这果子对它没用?” 这奇怪的一幕让姜乾彻底打定了主意,此后,他把自己当成了纯粹的看客,只看不做,更不干预,就连那些咫尺的死气都不去收集。 灵草自从开花结果之后,生机迅速消失。 让姜乾惊讶的是,这株灵草死后散出的死气远超那只大老鼠,其总量甚至比死气纱巾内所含死气还略多一些。 灵草死亡后不仅贡献了死气,那些原本缭绕在它周围的生气也散开与周围的韭齿草生气连成一片。 可以说,哪怕将那灵果的因素撇开,单是这株灵草的遗骸,对这片区域的贡献比十只赤尾蝎鼠加起来都大。 随着灵果爆裂,灵草籽四散在泥土之中,这片区域彻底成了韭齿草的天下,此草始终青翠欲滴,一旦长到某个程度就会停止生长,这让姜乾对时间的概念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某日。 那些自从埋在土里就宛如沉睡的灵草籽仿佛得到了神秘的信息,悄然变化,仿佛集体苏醒了一般,开始默默吸纳着周边的生气,生机开始在每一粒灵草籽内酝酿。 姜乾心中一震,自此之后,他的关注重点全集中在了这些灵草籽上。 若有某颗灵草生气吸纳不畅,生机酝酿受阻,他还会悄悄给予适当的生气扶持,助其孵化生机。 灵草枯萎后,随着时间感逐渐模糊,姜乾感觉自己的意识都逐渐变得浑浑噩噩起来,有时候一个愣神发呆,他都有种过去了不知多少年的错觉,而且,这种趋势还越来越明显,仿佛意识中的“自我”在没了某种约束后开始缓缓溃散,这让他有些惶恐,“那样的我,还真的是我吗?” “我需要一个锚定物。” 他将希望放在了那些沉睡的灵草籽上,以前,他将这灵草当做“生物时钟”只是作为人类的思维习惯,现在,却成了锚定自身意识凝而不散的关键。 之前灵草籽自身没有反应,他不能施加外力扰乱其本身的生命规律,现在它们已经自己“醒来”,在必要的时候他当然要予以适当的帮助,在某个可能失足的时候,托一下拉一把。 尽可能一个都不落下,因为姜乾知道,待它们破土而出后不久,就将迎来一场生死大劫,最终能活下来多少,姜乾不知道,全军覆没也说不定,他可是打定主意,能不用上次那种手段就尽量不用,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让每一粒灵草籽都成功破土,以数量堆高概率。 而且,每粒灵草籽都埋在地下,所需【生气】也不多,出问题更多是其自身存在某种缺陷,这个自然淘汰的过程被姜乾硬生生的遏止了。 这本质上是个技术活,区域内生气的消耗极小,比韭齿草恢复的速度甚至还略慢些。若如此隐蔽的手脚都能暴露,姜乾也认了。 这天,这些生机积蓄到了某个临界点的灵草籽几乎同时“苏醒”,一片脆生生的嫩芽破土而出。 “破土时间如此一致,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很大可能与某个特殊的时间有关。” 第一次隐约把握到某个具体时间节点的感觉,让姜乾心中很是喜悦,不过,那最后一层薄障却始终无法捅破,毕竟,这个“特殊的时间”有很多可能,黎明,正午,黄昏,子夜……都是有可能的。 某刻,姜乾的意识忽然一凝,眼前的灵草幼苗和他刚苏醒时所见重合了起来,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只是孤零零的一株,现在却是好大的一片。 这一瞬,姜乾仿佛听到了报时的钟声。 “第一个完整的轮回。” 此念才起,忽然间,姜乾只觉天地巨变,乾坤错乱。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似乎在无限膨胀,很快便已如同一尊法天象地的伟岸存在,像是在疯狂的冲击着什么! “啪!” 冲击失败,仿佛已经大至弥天的他轰然破碎。 姜乾意识回归,有些错愕的发现,自己真的变得更大了。 他的意识范围,分明已从半径一米扩大到半径十米! 天高了十倍,视野陡然变得开阔起来。 大地厚重了十倍,他仿佛也随之有了更多的底气。 地表之上,他能观照的区域,半径扩大十倍,面积扩大百倍,他终于见到了那株让他不安了很久的“捕鸟草”的全貌。 那是一丛占地超过十平米草植,一个奇怪的“大家族”,远远看去和芦苇丛相似。 看上去一点都不狂野凶残,甚至称得上文静,褐绿色的叶片如淑女的长发柔顺垂落,那个曾在他面前展露了狂野吃相的“花骨朵”不过是数百个“兄弟姊妹”中的一个,它们现在真像娇羞的花骨朵一样,本来高高挑挑,亭亭玉立的身子,却含胸弓背,羞答答的低垂着头,似乎很不好意思让人看到自己那过于惊悚的骨骼。 但这当然不是事实。 五只结队飞行,很可能是家族出猎的鸟群,从距离地面将近八米的高空飞过,那些看起来高度不超过三米的“兄弟姊妹”们,一个个仿佛利剑出鞘,又像是绷到极致的弹簧忽然射出,五鸟团灭。 一只鬼鬼祟祟的刺猬从旁边经过,却不知死神已经悬在头顶,并迅速张开了大嘴,那一瞬巨大的吸力直接将它拔离地面,吸入忽然绽开的“花朵”之中。 在其迅速闭合之时,分明可见花壁被密密麻麻的尖刺扎得千疮百孔,换来的却是刺猬更快的被消融,“捕鸟草”不会感到疼痛,但过分强烈的刺激会让它分泌出更多、更烈的“消化液”。 就连大型生物捕鸟草一样不惧,一只花斑豹慢悠悠的经过,身形颀长而优雅,步态慵懒而从容,因为饱食归来,面对那些亡命奔逃的生物,它也只是懒洋洋的瞥一眼。 它就这么大咧咧的从区域这端走向另一端,最开始,“捕鸟草丛”没有任何动作,姜乾也以为它们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可当花斑豹从距离“捕鸟草丛”最近只有一米处经过时,变故突生。 数百个原本亭亭静立、羞答答垂头的“淑女”全都张口吐出了酝酿已久的“口水”,其速之快,胜过子弹,花斑豹在这么近距离的集火下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就被那腐蚀性恐怖的“口水”淹没了。 变起仓促,花斑豹哀嚎着想要躲避,可另几株花骨朵却都时机恰到好处的忽然绽放,位置更是精妙,有的开在它四肢附近,有的则开在它柔软的腹部和敏感的粪门等处,就像一个个强力吸盘贴着它东拉西扯,本来想逃跑的花斑豹直接来了个平地摔,等它想要挣扎着站起,已经没有机会了。 最终,花斑豹被腐蚀成变成东一滩西一坨的恶心玩意儿,“大家族”个个有份,全都凑上去狠狠嘬了一大口。 剩下的汤汤水水也没有浪费,渗入土下被其根须吸得干干净净。 时机的精确把握,堪称精妙的团队协作…… “这真是一丛草能做成的?” “快成妖了?!” 姜乾心中惊叹。 第三章 死气自爆 对于“捕鸟草丛”的捕猎,姜乾很快就从饶有兴趣变成淡然视之。 无论什么,看得多了,终会变得无趣。 事实上,这次意外进阶后,真正的大收获,全都来自于地下。 以“捕鸟草丛”的特殊,其地下部分自然也是姜乾关注的重点,其根须在地下的覆盖范围,远比地上的“含蓄收敛”放的开得多。 但真正惹他关注,甚至生出垂涎之意的,是一颗隐藏在其根须深处、仿佛瘤状物的东西。 死气浓郁得已经凝为实质,姜乾称之为死气结晶。 在这次进阶之前,只“吃”了一只老鼠的姜乾还以为周边没什么鸟兽出没,现在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周围不是没有鸟兽出没,而是统统成了“捕鸟草丛”的肥料,可若是如此,周边必有浓郁死气弥漫才对。 可若周边死气过于浓郁,或许“捕鸟草丛”可以适应,但包括韭齿草这样的植物,各种鸟兽甚至昆虫,都会本能避开,绕道而行。 若真如此,那就尴尬了,为了不把自己活活饿死,如何处理,甚至隐藏浓郁的死气,就是“捕鸟草丛”这类怪植必须具备的能力。 “通过根茎将死气深深的埋藏在地下,在其自身和大地的共同作用下,最终压缩凝实,形成死气结晶。” 这样的生命策略,让姜乾心中赞叹。 看到这枚有成人拳头那般大的死气结晶,姜乾忍不住的想吃。 但他忍住了。 “捕鸟草丛”虽然看上去就是一丛遵循本能行事的特殊植物,可它的某些表现还是让他心有疑虑。 虽然在他的全知立体视野下,“捕鸟草丛”内外一切,包括根茎内水分的运输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并没发现存在灵魂意识的迹象,但他还是想要更进一步的探探这株怪草的底。 看着即将长出第三片嫩叶的灵草幼苗,姜乾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要探对方的底,当然要把对方置于最极端、最恶劣的境地才最好。 于是,他安静的等待起来。 当灵草幼苗长出第三片嫩叶不久,一场狂风暴雨如约而至。 大量雨水渗穿深达两三米的土壤层,没入下方的岩石裂隙之中,源源不断,这让姜乾越发确定,更下方必有地下暗流。 当风止雨歇,情况最好的是“捕鸟草丛”,几乎没受任何影响,分布范围最广的韭齿草也迅速摆脱了这场风雨的影响。 最糟糕的便是灵草幼苗,尸骨无存者有之,地上部分尽去者有之,能有一点断茬残留都算幸运,如前次那般虽然折断大半残躯却被薄土掩埋形成间接保护的更是幸中之幸。 另有一株,也是唯一的一株,品相最为完好,有两片半嫩叶残留,只有最顶部的嫩尖有损,因其距离“捕鸟草丛”太近,狂风暴雨的劲力大半都被“捕鸟草丛”承受。 姜乾先大致确认了一下所有还能发现的灵草幼苗情况,便开始进行抢救。 最先得到【生气】灌注的便是那株受损最轻的,只消耗了很少的生气便已恢复如初。 然后是受损次轻的…… 就这样,从易到难,一株株灵草幼苗重新站了起来。 一株,两株,三株…… 一株幼苗地上部分尽去,只有一点断茬埋在土里,随着【生气】源源不断的被根须吸收,断茬处开始缓缓生长,第一片嫩叶,第二片嫩叶,第三片嫩叶。 “第十一株,该收手了。” 虽然还能找到受损情况更严重的灵草幼苗,姜乾却已下定决心就此打住。 早在行动之前,姜乾就定了个原则,这次,绝对不能再“秃顶”。 所以,他在抽取【生气】时便分外小心,随时关注区域内其他生命的情况。 他能观照的地表区域扩增至半径十米,面积是进阶前的一百倍,若是极限抽取,将所有还能找到的灵草幼苗都救活也问题不大,但彼时这片区域秃露的部分也将是以往的数十倍,甚至他所能观照的区域全都化为白地。即便以韭齿草强大的生命力,要想将这么大个“窟窿”抹平也绝非易事。 这处异常,真就太异常了! 此刻,他虽然抽走了不菲的【生气】救治灵草幼苗,但包括韭齿草在内的所有植物都只是中度萎靡,没有一株真的死亡。 所谓中度萎靡,是姜乾摸索生死二气过程中为细化某些情况而自定义的标准。 无论是抽走生气还是给予过量死气,植物都会表现出明显异常,若能在灵草幼苗长出一片嫩叶的时间内完全恢复,便是轻度萎靡,需在三叶时间内恢复就是中度萎靡,若需九叶时间才能恢复,就是重度萎靡,若再严重,便再也无法靠其自身恢复,便是生命力顽强的韭齿草也只能等死。 随着区域内所有韭齿草彻底恢复过来,那些恢复力稍慢的杂草再次成为韭齿草“霸凌”的对象,而区域内本来变得淡薄起来的生死二气也逐渐恢复过来,然后,稳定在某个恒定的状态便不再继续增长。 “这玩意儿就像是抽血,只要不过量,就不致死,若能控制在适量范围内,更是什么问题都没有。” 姜乾还记得有个说法,人的一生若坚持献血,在于自身无损的情况下,完全能抽出与身等重的血量。 领悟到这点后,再看那已恒定不动的生气,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姜乾尝试着如利用死气般持续抽取富余的生气,将其凝炼保存,可惜,生气的性质就是活泼流动,变幻不定,和死气有着根本不同,无法凝炼,也无法保存,至少,现在的他做不到这点。 可就这么看着任其闲置,他也是不乐意的。 那就只有用起来。 灵草是他钦定的时间锚定物,不能拔苗助长,他也不可能继续帮“捕鸟草丛”成长,最终,他将区域边缘的几株野桃树作为整个区域内富余生气的承接对象。 此刻,灵草幼株正在向成株转变,而那几株野桃树却刚好桃花落、桃实出,姜乾控制着区域内的【生气】如涓涓细流向那五株桃树汇去,心中想: “花开花落,同样可以帮我锚定时间,单是灵草还是太不保险,锚定物当然是越多越好,我看这几株桃树就不错。” 他微调着区域内【生气】的流速流量,恰好卡在区域内其他植株流失与恢复的临界点上,并就此恒定下来。 倏忽之间,十一株灵草开花,结果,十一枚灵果由青转黄,由黄渐红。 十一株灵草另还有个让姜乾在意的地方,便是那株受损最轻,距离“捕鸟草丛”最近的灵草,灵叶共长了七层二十一片,比其他十株的六层十八片多了一层,灵气纱衣也更厚,果实更大更红。 “这是……渡劫成功,潜能提升?” 姜乾没想到那场风雨对这种灵草来说还有这等效果。 看到十一颗灵果最后一丝黄色转变成红色,十一件灵气纱衣同时爆散,十一株灵草积蓄一生的信息物质喷薄而出,很快便超越了半径十米区域的限制,向更远方扩散。 “拿出全部的本事来。”看着“捕鸟草丛”姜乾心中如是想。 此念才落,姜乾就感到地面有轻微的震动。 没一会儿,第一只鸟从空中出现,向着灵果俯冲而来,紧接着,第二只鸟,第三只鸟……很快,他能“看到”的天空,已经到处都是各类鸟禽的身影。 “捕鸟草丛”总共307根含着花骨朵的长茎第一次全体出动,在空中舞成了数层轮影,每一层都堪称密不透风,水泼不进。 便是“花骨朵”一时无暇来不及吃,那长茎本身也是非常恐怖的武器,所有被长茎轮影扫中的飞禽,轻则行动受阻,重则重伤死亡。 然后是地面走兽,最初还比较零散,很快便从四面八方涌来。 “捕鸟草丛”长茎不得不分出越来越多阻挡地面走兽。 空中鸟羽纷飞,地上走兽乱窜,“捕鸟草丛”就像一个拿着东西猛砸猛摔的疯子,完全杀疯了,可也越来越没有章法。 顾此失彼,顾彼失此。 鸟兽从天空到地面对他形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终于,有第一只飞鸟得逞,衔住一颗距离“捕鸟草丛”最远的灵果立刻远去。 第二颗,第三颗…… 鸟兽圈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密。 开始有长茎断折,307个花骨朵更是变得破烂不堪,就像是被玩弄得稀碎的残花败柳,勉强完好者也不剩十分之一。 眼看着“捕鸟草丛”最后的防线也将告破,剩下的灵果即将直面所有鸟兽的争夺,早有准备的死气纱巾在姜乾的念头下开始蠢蠢欲动,因为死气纱巾面积有限,他无法护住所有灵果,但护住颗留种还是没问题。 可就在这时,姜乾忽然停住了。 看向“捕鸟草丛”,怒从心起:“蠢货!” 只见“捕鸟草丛”根须深处那颗有成人拳头大小的死气结晶忽然破碎,大量死气从中泻出,原本从来都是顺着长茎往根须转移的死气逆着这个通道向外狂喷。 所有长茎,无论完好的还是折断的,全像是一个个高压水枪,喷出的不再是高腐蚀性液体,而是浓郁的仿佛水雾的死气! 所有生物,无论飞禽还是走兽,擦着就死,挨着就亡,而且形如干尸,刚死就似已死多年,死相远比那只被死气纱巾收割的赤尾蝎鼠恐怖。 很快,“捕鸟草丛”六米范围内,所有鸟兽无一幸免,一网打尽,范围内所有草植昆虫也顷刻毙命,成为死地。 外围零星残存的一些鸟兽随着浓郁死气的出现,那被十一颗灵果引动的疯狂被另一种恐惧取代,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尽作鸟兽散。 前一刻还疯狂喧嚣的战场,忽然间就已是一片死寂。 第四章 念化虚实 唯一的例外,在剩余的七株灵草处。 那种被姜乾称作灵气、本来只是在空中散漫飘荡的微粒,因浓郁的死气仿佛应激反应一般,迅速聚拢在七株灵草周围,形成七个远比灵气纱衣厚实严密的灵气护罩。 七颗灵果成熟到极致,果实爆裂,所有灵草籽迸射四溅,这七个灵气护罩才溃散消失。 浓郁的死气范围还在继续增大。 因为深埋地下的死气结晶还在源源不断的向外逸散死气,现在散出的死气量还不足整块的两成,若是全部散开,不仅自己观照的整个区域都将尽成白地,就连区域外都将波及好大的一片! “蠢货,蠢货,蠢货!” 姜乾为爆裂的死气结晶心疼,又为地表区域遭此重创而心疼。 不过,这也却让他确定,“捕鸟草丛”真就是一丛没有脑子,只是循着本能行事的草。 但凡稍微有点脑子的,就不会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选择。 “捕鸟草丛”只对血肉之物感兴趣,不吃灵果,也不吃灵草,灵果成熟时释放的强烈信息素也和它绝缘。 那些鸟兽的目标只是灵果,和它这丛草无关,它若不动手,都不会有谁多瞅它一眼。甚至趁着众鸟兽疯抢灵果时背后下手,吃到撑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它偏就为了这件和它完全无关的事,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姜乾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这草有个判定机制,但凡有鸟兽接近,它就必然发动攻击,若这种接近达到了某个警戒值,那它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爆,同归于尽。 虽然很是心疼,但就这次探底而言,姜乾认为还是值得的,而且是必须的。也直到此刻,他心中的疑虑才彻底消散,真正的安心踏实下来。 接下来,就是收拾烂摊子了。 死气纱巾在姜乾的意念之下将死气结晶碎片团团包裹,死气终于不再继续逸散,地表死气范围没有继续扩大。 而后,姜乾用意念将地表所有死气包裹,想要拽进地下深处再慢慢处理,他早已验证过,他对生死二气的控制不受泥土岩石的干扰。 但只试了一下他就作罢,他的意识第一次感受到了“沉重”。 既然不能一次性解决,那就只能化整为零,姜乾用抽丝剥茧的手法抽取死气,根本不用他再做凝炼,一块块死气方巾就被他“剥”了下来,移送至地下深处,如堆放砖石一样层层叠叠的摞在一起。 就这样,地表浓郁的死气就像是个大苹果,被他层层削皮,终被尽数转移,只留下一片生机全无,面积超过一百平米的白地。 让姜乾稍觉庆幸的是,那五棵野桃树距离“捕鸟草丛”足够远,并没有被死气沾染到。 不过,完好区域原本输送给它处的【生气】结余自然不会再送过去,至少,在这个大窟窿填平之前没戏。 而在填这个大窟窿之前,这些【生气】被姜乾引入地底“捕鸟草丛”根须处。 此草但凡被大量死气流经的部位,自然全无幸免,却还有大量根须比死气结晶所在位置更深入地底,或者更靠近外围,没受到死气波及,虽然生机未散,却就像与总部失联的暗线,若不处理,终将无声的消融在泥土里,但现在,一缕缕【生气】注入,将它们再次连接在一起,这些已经断的“千头万绪”的根须忽然间就爆发出了顽强的求生本能。 姜乾发现,自己并不需要像救治灵草幼苗那般,用【生气】去硬推,而是只需要帮它们彼此搭上线,如同一副临时的支撑架,然后,它们自己就会疯狂的修补自身。 之前他觉得韭齿草生命力恐怖,现在才知道,和这“捕鸟草丛”相比,真就只是弟弟。 当新一轮的灵草幼苗破土,“捕鸟草丛”所在位置中心区域也已钻出了一根嫩芽。 姜乾把结余【生气】引往它处,再次为治疗“秃顶”而努力。 失去【生气】的帮扶,“捕鸟草丛”的恢复却没受任何影响,仿佛雨后春笋般迅速增生,很快就从草变成“草丛”,高度也节节攀升,在风雨大劫来临之时已经恢复到了其巅峰时近半的规模。 这一次,姜乾只精挑细选了五株灵草幼株进行救治,其中一株最终长成八层二十四叶灵草,另四株则均为七层二十一叶灵草,本质比之上一轮有了明显提升。 直到五枚青涩的灵果出现,“秃顶”才被彻底治愈。 姜乾却在“看着”那枚再次被“捕鸟草丛”裹进根须,形似根瘤物的死气结晶。 此物已经再次变得完整,而且,个头比自爆前更大了许多,每次“捕鸟草丛”捕猎时他都会“喂”很多额外的死气进去,不仅上次自爆时散逸的部分原原本本的还了回来,那次大杀戮收获的死气,还有这片区域内的死气,它自身的捕获所得,全都凝在这枚死气结晶之中。 他救活“捕鸟草丛”当然不是发善心,而是有着明确的目的,,一是可以用它将死气加工成更方便保存的死气结晶,再就是替他打掩护。 他的想法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这片区域难免有各种异常,若没人关注也还罢了,若有心关注,那真的很麻烦,若有这丛怪草顶在前面,那他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因为此草的核心能力便与死气相关,只要他不是被逮现行,问题很容易被归结到这株怪草身上。 这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一根避雷针。 现在,眼看着五枚灵果又将成熟,虽然这次他不会再让它“孤军奋战”,可这是个没脑子无法沟通的,还是得考虑它万一又自爆怎么办。 “要是能摘走另藏他处就好了。”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他的意识已将其层层包裹,某一刻,他的意识中只有此物存在,别无他物。 忽然,一种类似于之前初窥【生死二气】的感觉再现,只不过,那次他的意识是专注于草植昆虫,而这次却是专注于这颗死气结晶。 只见死气结晶如瓜熟蒂落般从根须脱离,而后,便在意识的包裹下一路沉向地底更深处,最后,直接“沉”到十米深的地底,深嵌在一块坚岩的内部,就像是一颗亿万年前就已被包裹其中的古老结晶。 这一路沉去,无论是那些纷杂的根须,还是泥土,甚至是坚硬的岩石,都没有构成丝毫阻碍。 死气结晶和其他物质仿佛处在了两个互不相干的空间层面。 “所以,我又领悟一项新的能力?!” 因为这个意外之喜,姜乾连接下来的灵果争夺战都没有太过上心,只是用死气凝出五口钟将五棵灵草罩在里面,确保不会有漏网的鸟兽偷走灵果,然后配合“捕鸟草丛”,用已经变得非常巨大的死气纱巾左一网右一兜很快就将来袭鸟兽扑杀了个干净。 处置完这一切,姜乾就陷入对这项新能力的探索中。 除了不时关注一下灵草状态以锚定自我时间感知,其他时间都沉浸在对“新玩具”的摸索中。 不知不觉间,两个灵草轮回的时间过去。 【先天天赋:全知立体视界 初阶天赋:掌控生死二气 一次进阶天赋:念化虚实】 姜乾最先确认的就是【念化虚实】这项全新能力。 有句话叫“将对手拉到和我一样的层次,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他”,意识无法干涉现实,那就让现实先变成可以干涉的样子,然后,就可以干涉了。 按照姜乾的理解,这可以简单整合在“由实化虚——干涉——由虚化实”这一个模型之下。 一块比拳头还大的死气结晶保存在一块坚硬岩石之中,不打洞,不凿坑,除非有人能够透视岩石,再高明的手段都发现不了其存在的丝毫迹象,就是这项能力的普通用法。 在彻底掌握这项能力后,姜乾没有停止,反而更进一步,为什么这个时候会领悟到这项能力?我还能不能领悟更多新能力? 为此,姜乾第一次对自身能力进行了系统性的梳理和回顾,随着深入理解,一些明悟自然从心底生出。 首先,现在的他只能在这三项能力上深入挖掘,若想领悟全新的能力,得等下次进阶之后。 至于为何会领悟到这样一个能力,还是在那个时候,而不是进阶之后便立刻获得,因为当时他心中的某个意念最浓烈,指向性、目的性也最明确。 无论是【掌控生死二气】,还是【念化虚实】,都完美的附和这一点。 姜乾甚至回想起了自己苏醒之前,那种仿佛梦呓、不知时间长短、拼了命想要“睁眼醒来看世界”的状态,正常来说,落地成土,意识与一片小天地相合,如何“睁眼”,又如何“看世界”? 但他确实做到了,因为他有了【全知立体视界】。 之所以是这能力而不是别的,正因为他在苏醒之前就有的想法,这也是他将此能力认定为【先天天赋】的原因。 有事则长,无事则短。 转眼间,自姜乾醒来,已过了七个灵草轮回。 随着灵草的一次次轮回,现在所有灵草在结果前都是九层二十七片叶,似乎到了某个极限,进无可进。 随着姜乾对自身现状的更进一步适应,区域内的一切仿佛彻底回归平常,也不再有“秃顶”的事情发生。 “捕鸟草丛”有品质越来越高的灵果“钓鱼”,规模变得越来越大,五颗野桃树也越来越灵秀可人,姜乾还发现,随着此二物打破其原有生命极限持续攀上新高度,区域内的生气上限终于开始打破某个恒定状态,缓缓向上提升。 这天,闲极无聊的姜乾正在对地底开裂的岩石进行修复。 方法粗暴而直接,先是将欲修复部位及周边彻底变成意识可干涉的状态,然后凑上去就是一阵狂猛的输出,渐渐的,那裂缝真就像两块稀泥被捏巴到了一起,最后,裂缝就这么修复了。 虽然效率极慢,且看上去毫无意义,但他却乐此不疲。 地底十分之一的岩石裂缝都被自己修补,姜乾很是满意,唯一的顾虑就一点:“要是将来全修复完了,我再找点什么事来做?将它们重新打散打裂再修复一遍?” 就这时,很忽然的,姜乾只觉自己猛烈震动了起来。 不仅大地在疯狂震动,连天空似乎都在挤压震动。与这方天地相合的姜乾只感觉自己就像蛋壳里的生鸡蛋,正在被疯狂摇晃。 意识很快就有种快要撑不住,马上就要散架的样子,一直囿于自己这方小天地的姜乾被这忽然的变故彻底搞傻了。 从巨震开始,到巨震结束,再到恐怖的狂风席卷而过,五棵野桃树被吹折三棵,“捕鸟草丛”被吹折吹飞大半,韭齿草也大片飞起。 若非现在正是灵草籽蛰伏之期,所有灵草都得尸骨无存。 自己小心翼翼维持的精致“花园”转眼间便狼狈自此,堪比盛装丽人被疯狂蹂躏后的凄惨样,地底岩石忽然间多了数倍的裂缝,这还是从不知多远处传导而来的余力所致。 更重要的是,姜乾刚才真切的感受毁灭的气息。 要是那巨震再多维持片刻,自己很可能真就完蛋了! “这是哪?我是谁?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乾自问自答,一无所知。 第五章 人类修士 姜乾在惶惶不安之中,步入了灵草的第八次轮回。 虽然地表区域被他小心经营出的一切顷刻间便显出狼藉破败之象,大片区域都再无绿茵覆盖,而是裸露龟裂的泥石岩土,但和以往因他抽干【生气】而显出的秃顶白地有着本质的不同。 【生气】不仅没有减少,甚至比此地最巅峰的时候还要更旺盛许多。 不仅【生气】如此,【死气】也是如此。 姜乾还记得自己差点被彻底震散的时候,大地宛如波浪般震荡,就连地上虚空仿佛也因某个骤起的因素而方寸大乱,继而是前所未见的刚猛狂风,生气死气在这样的异象面前,居然也宛如浪潮般涌动起来。 这片区域原有的生气散去了哪里他不知道,现在弥漫在这片区域之上远胜从前的生气死气是从哪里来,他同样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在这浓郁生气滋养下,地表狼藉破败之象只用了灵草一叶的时间就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捕鸟草丛”不仅迅速恢复到最巅峰时的姿态,还在更进一步的扩张。 生命力强大的韭齿草迅速将所有空白处填补修复,姜乾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现在区域内的这些韭齿草和他刚苏醒时见到的韭齿草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本就强大的生命力变得更加强大,单株韭齿草所能撑起的生气上限也比当初多了近半。 三棵被狂风吹折的野桃树已在断茬处长出了新芽,另两棵侥幸得存的野桃树变得更加灵秀。 姜乾总感觉这些植物都有个恐怖的特性,无论是韭齿草、灵草还是“捕鸟草丛”还是野桃树,每当它们成功度过一次生死劫难,就像是闯过一道桎梏关卡,生命中某把锁就被打开,它们可以籍此成长到远超曾经的高度。 无论这些劫难是风雨这样的天灾,还是来自于其他生物。 另外,在浓郁生气的滋养下,许多外来种也都迅速的探出了头。 普通草植姜乾都没太过在意,真正因其他注意的是三粒全新的灵性种子已经成功的生根发芽。 整个过程中,姜乾一直都只默默地看着,没有施加任何干预,想着外界某处正在发生着能够直接主宰他生死的巨变,而他不仅完全无能为力,连做个“明白鬼”都做不到,只能听天由命,等待命运的裁决。 这种彻彻底底的被动感,让他根本提不起心思管别的。 那次巨变之后,还有一个异常处,以往,这片区域也常有各种鸟兽经过,但这些鸟兽在姜乾看来也就长相怪异了些,体格健壮了些,其他则和他记忆中的野物并无不同,可自那次巨变之后,经常有浑身灵气氤氲的生物从这片区域掠过,有很多次,姜乾都确信它们看见了那些灵草,他甚至能感受到它们本能想要停下吞食的欲望,但它们狂掠的身形却不曾因此有片刻停留。 一个如此,个个都如此。 连生物的原始本能都能克服,那必定有个更强的本能在驱动着,想来想去姜乾只找到一个,逃命。 “连它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若真有躲不过的生死劫难在前,姜乾自认为还是勉强能站直了面对,真正让他无力的,是这种什么都不知道,命运就仿佛要被裁定的状态。 这段时间,最得意的莫过于“捕鸟草丛”,有不少灵性生物都被它永久的留在了这片土地,形态也在一次次毁灭与新生中不断变化,最初,它含蓄低调而内敛,只要在不捕猎的时候,看上去还是很文静的,可现在,它俨然不知低调为何物,曾经只有307根捕猎长茎,现在只他能见的就已经超过了九百根,因其有一部分已经超出了姜乾所能观照的区域之外,他怀疑长茎总量很可能已经过千。 眼看着第八次灵草轮回就要过去,“不吃不喝”抑郁了近整个轮回的姜乾也渐渐地走了出来。 不出来不行啊,总不能真就因这事把自己彻底搞自闭了。 他甚至连找个心理医生开导一下都办不到,也不可能有谁来扶他一把,那还能怎么办,自己拍拍屁股爬起来咯。 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捕鸟草丛”根须深处的死气结晶摘走,这是每次灵果成熟前他都会做的事,这次自然也就按照传统做了,而且,今次的死气结晶甚至比收获的第一颗死气结晶还大,有三个成人拳头那般大。 在摘走之前,他还仔细的将区域内的死气清理了一遍,全部“喂”给“捕鸟草丛”,让本就极大的死气结晶更大了一圈。 最后,这枚死气结晶和另五枚一样,如同古老化石一般被封在地下岩石深处。 被封在地下岩石中的,可不止六枚死气结晶,还有许多灵草籽,捕鸟草丛的根须也封存了一些,韭齿草更是完整的封存了两株,被封在岩石中的它们就像是生机被冻结凝固的活标本,不死也不活,之所以有这样做,一来是为了熟练掌握【念化虚实】这项能力,连给石头补缝这样的事他都做,封些活标本又算什么,再就是骨子里那种“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情节,在有能力的情况下不做些额外的准备,他自己都会感觉不安心。 “没想到,我还真有先见之明!”姜乾心中有些自嘲的想,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记耳光,在真正的灾难来临时,他这点近似于过家家的准备根本无济于事。 这日,又快到了灵果成熟之期,正默默看着区域内一切的姜乾忽然心中一动,所有注意力全都向野桃树方向集中过去。 一个俊朗青年,怀中抱着一位身着宫装长裙、容貌清丽秀美、此刻却重伤昏迷的女子,他脚下踩着一艘摇摇晃晃的飞舟,手里则拿着一个奇怪罗盘,指针笔直的指向几株野桃树的方向。 就这么突兀的闯入他的“视野”之内。 青年看到近在咫尺的野桃树,满脸惊喜。 他抱着宫装女子轻轻一跃,便已落在野桃树旁,他另只手对这空中小舟掐了两个印诀,小舟迅速缩小到只有巴掌大小,宛如一个玩具模型,被他收入挂在腰间的一个纳物袋中。 而后,他又掐指诀,三个刻着神秘纹路的小盘便从纳物袋中飞出,围绕在他身周缓缓旋转。 他先伸指点向其中一个,口中念出两个简短的发音,那个小盘便于他视线中隐匿不见,仿佛与这片虚空相融为一体。 但在姜乾眼中,这个小盘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它还是在那里,只不过,正在空中循着一个固定的轨迹运动。 这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却知道此物是何功效。 青年掐诀时口中发出的两个短音他听不懂,这是一门陌生的语言,但他却直接“读”懂了他的思维想要传递的意思。 他口中语言或许还能作假,他的思维念头却一定做不得假。 不需要通过语言,直接阅念读心! 这不是新能力,而是属于“全知视界”的一个子能力,以前因为没有机会,他自己都不知道“全知视界”能“看”的范围比他想象的还要广。 不过,这能力并不能真将一人思维看个通透,只能看见最表层、对方主动向外扩散释放的想法。 而在对着这个小盘掐诀时,他心中想的是:“隐匿!” “或许,他们现在已经消失在正常人的视野之中了?”姜乾心中不确定的想。 用阵盘将周边区域隐匿,青年一直紧绷的情绪明显放松了许多。 而后,他又伸指掐诀点向第二块阵盘:“镇宅!” 姜乾便看见,那种被他称作灵气的轻盈微粒仿佛铁屑受到磁铁的吸引,迅速向那阵盘周边汇聚,最后,隐隐呈现出一个小小宅邸模样将二人和几株野桃树笼罩其中。 最后,青年掐诀点向第三块阵盘:“聚灵!” 更大范围内的灵气被牵引,持续的向二人所在方向汇聚而去,很快,二人周围的灵气浓郁度就明显提升了一大截。 青年这才从纳物袋中取出两块蒲团,将怀中女子搀扶着在其中一块蒲团上盘膝做好,他则与她相对而坐,又从纳物袋中七八个小玉瓶,有的喂给女子吃下,有的自己含在嘴里,待一切准备妥当,青年将自己的双掌与女子的双掌抵在一起,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姜乾“看见”,随着青年这般施为,女子体内那宛如无序湍流一般紊乱的气机慢慢平复。 而让他感觉有趣的是,女子体内的灵气,无论质还是量都远胜于青年。就连女子的身体强度,也远非青年能比。 对二人的关系他心中不由得多了许多猜测。 某一刻,女子长长的吐出一口郁气,悠悠醒来。 青年惊喜道:“师父,您醒了!” 第六章 池鱼之殃 女子没有应,而是又取出几粒丹药吞服,默默调息一阵这才睁开一双明眸,她先看了看旁边几株桃树,皱眉问:“这是哪里?怎不直接返回营地?” 青年惭愧道:“我的真气不够驾驭法舟返回营地了,好在运气不错,我用寻灵盘找到了这处清灵之地。” 女子皱眉训斥道:“叫你平日里多用功尽给我打哈哈,现在知道后悔了,要不是为了救你这不孝徒,老娘会被那畜生逼成这样?……那畜生的尸体你没给忘了?” 青年被女子训斥,不仅没有羞恼惭愧,原本还比较正经的形象反倒放松下来,腆着脸道:“师父您放心,保证一根毛都不会少,不仅如此,我还在那畜生的巢穴里淘摸到了好几样宝贝,您一定喜欢。” 说着就要去掏纳物袋,女子摆手止住了,板着脸道:“回去看也不迟,我先调理下……东西你都留着,说好了这次出来是给你攒筑基资源,那东西就都是你的,反正我出手就这一次,有多的算你运气好,不够算你倒霉。” 青年却还是掏出一物恭敬递上前去,道:“其他都还罢了,这东西搁我身上我心里不踏实,我觉得我把握不住,真怕哪天不小心就给人杀人夺宝了。” 那是一块不知名的骨骼残片,却足有婴儿头颅大小,女子看着此物,面色陡然凝重起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阵,手中便出现一个玉盒,她将这块骨骼残片放入其中,合上盖子,又在玉盒各面都贴上符箓,这才收入储物戒中。 看着惊讶的徒弟,女子自嘲道:“这东西老娘也把握不住。” 而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姜乾,心中也是前所未有的震动。 那块骨骼残片,当他凝神“看”去,就像是在注视一枚亮度超限的白炽灯泡,自从有全知立体视界以来,他第一次有种“被亮瞎眼”的感觉。 他没敢继续直视,正想着将“视界”范围主动调低一些,再多加几层“滤片”,这样虽然会失去很多信息,但至少能先看个全貌,而不是一团闪瞎眼的强光,却不想女子将玉盒收入储物戒后,他就再也看不见了。 他可以看清青年纳物袋中的一切,刚才因为注意力都在两人身上,加之此人纳物袋中物品过多过杂,就没有特别留意,现在却是想看也看不到了。 姜乾心中遗憾,倒让他明白了另一件事,两物虽都有纳物之效,但纳物袋的空间并没有隔绝于现实之外,只是改变了物品和袋子之间的相对大小,而储物戒的空间却是一个独立于现世之外的单独空间。 青年见师傅如此郑重,单是那些效果一次性的符箓一下子用出这么多,想想他都替她心疼,忍不住问:“师父,有这么夸张?” 女子没有回答,神色变得郑重起来,问:“此物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青年道:“潭心那个石台下面。” 女子眼中若有所思,轻轻点头道:“之前我还疑惑,虽说蛮兽大多蠢笨,可但凡是有点脑子的现在都在抓紧逃命,可这畜生却还敢待在巢穴中修行,原来……是因为这个!” 青年巴巴的看着她,“师父,您老人家倒是说仔细些,别给我打哑谜啊。” 女子道:“因为它根本不敢带着这玩意儿逃命,蛮兽可不懂得收敛气息,它要敢带此物上路,那就不是逃命,那是送死! 可它更不可能放弃此物,于它而言,这可是真正可助它逆天改命之物,它应该是想将此物彻底炼化成为自身根骨,不惧其他蛮兽抢夺之后再开始逃命,只可惜运气不好,最终便宜了咱们。” “那……这东西到底是啥?我还以为这是一头金丹蛮兽的骨骼碎片呢。” “金丹蛮兽?”女子撇嘴,似乎很不屑,看了眼满脸求知欲的青年,才道:“还记得前两天咱俩经过的那个百里大湖么?” 青年点头:“当然记得,说是一位元婴蛮兽的自爆之地,我怎么可能会忘!” 女子奚落道:“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多,那可不是一般的元婴蛮兽,乃是号称九首大尊坐下最强的白象王,本身就有元婴巅峰级修为,又有强横的种族天赋为倚仗,四脚着地就近乎不死,寻常化神都奈何不得它……” 青年习惯性抬杠道:“那它这次又怎被逼到自爆的?” 女子不满的瞪了眼这个徒弟,“正经点,平日里嬉皮笑脸也还罢了,老娘……咳,我谈及这类存在,不论敌我,心中都有一份敬畏在,是什么让你这般无知无畏?” 青年见师父真的怒了,不敢放肆,安安静静的垂下了头,女子满意道: “至于这样强大的白象王为何被逼到自爆,参与围攻的三宗老祖自然功不可没,可咱们老祖万里借剑才是胜败关键,在关键时刻以其祭炼千年的软语剑斩断了白象王四足,断了它继续向大地借力之能,这才逼得它自爆。 不然,你以为三宗为了这次开拓筹备这么久,付出这么多,怎会在摘果子的时候允许咱们加入?!” 青年恍然大悟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之前我还疑惑,以为三宗这次改性了呢,居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大方,原来这本来就有咱们的一份!” 女子冷笑一声,继续道:“这次蛮荒地界能够前拓万里,收获如此之丰,白象王的自爆陨落是个最关键的转折点,这可是被九首大尊当成太子来培养的人物。” 青年心领神会,惊喜道: “所以,那是这位自爆残留之物?一位有着陆上霸主血脉的元婴巅峰蛮兽的骨骼碎片?! 咱们这趟出来,就只是想攒点筑基资源,您说这事搞得!” 说到最后,青年几乎有控制不住想要疯狂大笑的冲动。 女子也忍不住喜形于色,道: “这还真应了那句老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呐,三宗为了寻找这些自爆残留物,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收获也没见着有多少,却让咱俩误打误撞捡到了一块。 而且,很可能还不止元婴巅峰境界,据三宗传出来的一些小道消息,白象王在自爆的那一刻,已经真正触摸到了化神境界。 不然,它也不可能一个自爆就炸出个范围超过百里的深坑大湖,千里之内都天摇地动。 饶是它有陆上霸主的种族加成,若只有元婴层次实力,也不可能弄出这种层次的陨落天象。 所以,我以为它在自爆那一刻触摸到化神境很可能是真的,虽然时间短暂,来不及全身蜕变,可蛮兽的蜕变可都是从骨骼开始的。 白象王自爆的残留物可不多,这块却能从最核心的位置幸存下来,还这么大一块……” 说到这里,女子没有继续说,脸上神色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青年目瞪口呆,吃吃道:“这……这是不是太夸张,我……我就是想攒个筑基资源啊!” 女子挥手止住他继续,正色道:“好了,有关这件事的一切就此打住,你最好把这事忘干净,回到营地后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 青年忙不迭点头道:“知道知道。” 女子点头,“好,我的伤势还没彻底平复,需要继续调理,你也恢复一下,等天明后咱们再回去。” 很快,两人都已闭目盘膝,服用丹药,吐纳灵气。 他们不可能知道,他们师徒闲谈的一句句言语,就如同一枚枚陨石投入这片看似静谧祥和的夜色深处,在他们不知的层面,激起了何等滔天波澜。 自从看到两个人类闯入,姜乾就将所有注意力集中了过来,心中激动而期待,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稍稍揭开这个世界的一角,看见这个世界的些许成色。 可他却没料到,他们揭开的一角这么大,让他一瞬间就看到了这么多。 可最后,他心中却只装了一个信息。 “白象王自爆炸出百里大湖,千里范围天摇地动”。 没错了,就是它! 找到了原因,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又一块石头重新悬起。 “要是这场自爆在我身周百里内发生,我会怎么样?” 甚至都不需要在这自爆中心,便是距离自爆点再近一些,自己很可能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他甚至都找不到报仇埋怨的对象,始作俑者已经自己把自己解决了,他,不过是无数被殃及的池鱼中比较幸运的那一条罢了。 那一场自爆,有多少无辜生灵被波及呢? 姜乾不知道,但却想到了那些从它处而来,远胜从前的生气死气。 开在坟头的花最艳,长在尸骨堆中果最甜,这话还真他娘的有道理。 这奇怪师徒俩口中透露的信息还很多,他得用更多的时间来慢慢消化,但他也从那许多消息里面提炼出了一点与他切身相关的信息。 这里是前线! 这里很危险! 第七章 一支穿云箭 姜乾心中默默数羊,当数到近五千只羊的时候,闭目调息的两人终于醒来。 青年殷勤的问候道:“师父,您恢复得怎样?” 女子点头道:“勉强恢复了五成,要想彻底恢复,至少还得仔细调理半年。” 青年一脸的愧疚,女子却满是嫌弃道: “去去去,你要真有孝心,就赶紧把筑基关给我过了,摆这幅死样子给谁看?……好了,赶快收拾一下,咱们赶紧动身。 为了你这不孝徒,老娘这次可是遭了大罪,自从入了这蛮荒,都没正经打坐一次,你的事情既然办完,咱就赶紧回,这死瘴气谁爱闻谁闻,老娘是不伺候了!” 男子连连应声,赶紧手指掐诀将三块各有其用的阵盘收了。 看着面前几株桃树,却还是忍不住上前伸手触摸,一边感悟边点评,脸上尽是出门捡钱的喜悦: “我就说,蛮荒中能有这样一小片清灵之地,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两棵桃树已然成为低阶灵根,练气境界若能常服此果,丹药至少可以省一大半,没有丹毒效果还好,可惜,我怎么就没有早点遇到呢。 哎,这三株可惜了,应是受了那场自爆波及,这些明显都是新长出来的,效果虽然还有些,却于我辈修士无益,不过,凡人吃了也有强身健体之效,不错,不错。 师父,我把它们都移栽回去,就种在您小院前怎么样? 师父,师父?啊,您在看什么?” 青年说着自己打算,却见师父没有丝毫回应,转头看去,却见师父好端端的站在自己身后,目光却已经越过自己,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身后的方向。 师父在看什么? 青年顺着女子的目光转身朝身后看去,当即就狠狠吓了一跳。 “呀,这是什么鬼东西?!” 不是他胆子小,实在是转身之前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而眼前所见画风也实在过于清奇。 就在他身后两三米的虚空,正密密麻麻的张着一个个像是花朵,却又像是嗷嗷待哺的大嘴。 外形轮廓酷似开到极致的花朵,可“花芯”部位那密匝匝几圈仿佛锯齿獠牙一般的凸起物,正在缓缓的一张一合,再加上里面那湿哒哒、黏糊糊的液体,令人倒胃。 青年赶紧转头问女子:“师父,这什么鬼?” “我若是你,这个时候会先找个东西遮一下自己。”女子淡淡道,已经面无表情的取出一块盾牌型法宝,小小盾牌在她掌中旋转着迅速变大,仿佛一面铁壁挡在她面前。 “为什么?”青年脸上刚露出不解之色,就瞬间色变,因为身后正有密集的破空声传来。 他立刻就判断出自己闪不掉,更没时间取出防御法器,只能以真气成盾,护在身后。 即便如此,依然有些腐蚀液射到了身上,他当即感到一阵阵灼烧般的疼痛从接触部位传来。 “嘶嘶嘶——” 青年一张脸瞬间痛得变了形,却强忍着没有喊叫出声,只是咧嘴嘶嘶呼气,而这疼痛也刺激出他骨子里的凶性,他一边用真气维持着护罩,一边强忍痛楚唤出了自己最得意的飞剑,就要直接将这些没有公德心、乱吐污秽的怪花一剑枭首。 可他的飞剑却在即将发动之前就被身后女子伸出两指轻轻捏住。 青年愕然回头:“师父?” 女子训斥道:“这东西是什么你都不知道就敢胡乱挥剑,你是不想要你这条小命了?” “要我的命?就凭它?”青年瞪眼,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我这一剑过去能把它们的脑袋全切掉!” 女子摇头叹气道:“哎,我怎么养了个你这么个文盲弟子,叫你多看书,天天没正经到处溜达,还是没吃大亏啊!” 看那语气,似乎很想推徒弟出去吃几次大亏,挨几次社会的毒打,但她那夹住青年飞剑的两根手指却依然坚如钢铁,不曾有丝毫松动迹象。 她看向远处那张牙舞爪,又在酝酿新“唾液”的怪植,挥手掐出一个法诀,周围灵气便在二人身周形成一个规律的序列,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捕鸟草丛”就像是忽然失去了目标,停顿了一下便慢慢回到了原位。 女子本来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可她看着“捕鸟草丛”的目光却越来越严肃。 最后,她更是对青年道:“老实呆着不要给我添乱!” 青年虽然惯会嬉皮笑脸,但同样分得清轻重缓急,而且,以他对师父的了解,几乎到了声息相通的地步,知道这不是插科打诨的时候,非常老实的呆在原地,只默默的看着师父在这片小小的清灵之地来回踱步,还不时取出一枚符箓或者特殊法器弄一些他不太看得懂的操作。 他的目光随着师父的脚步而移动,当他看到那密集的挤在一小片区域内、即将成熟的灵果时,眼睛都差点瞪了出来。 “这……这也太神奇了,这么小块地方,能长出这么多剑气果?而且,居然还都是九星级别!” …… “原来你叫剑气果啊,嗯,九星剑气果,是吃了能在体内生出剑气吗?” 姜乾想到那些鸟兽争食此果的疯狂,心道,鸟兽可不懂剑气刀气,应该是服用此果后,无论人兽,体内都能生出锋锐刚猛的劲力,很可能还能射出体外,人类按照自己的习惯便称之为剑气果。 他只分出了些许注意力在青年这里,以确保不会遗漏他们随口说出的任何信息,大半注意力却都集中在女子那里。 此刻,她心绪沉凝,几乎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散发,姜乾想要阅念读心,却只能看到他的思维仿佛凝成了光坨坨、圆乎乎的一团。 所以,对她绕着区域内来回探查行走,他很疑惑,也很紧张。 青年因为十三颗九星剑气果而兴奋激动,可女子虽也研究了一番,但却没有显出特别的重视,和对区域内的韭齿草一视同仁。 而最让她关注,让她的态度越来越严肃的,却是被他称为“捕鸟草丛”这株怪植。 “她要干什么?她又发现了什么?”姜乾一边关注着她,一边心中有些不安的想着。 在这片区域走了数圈,女子又走去了自己所能观照的区域之外,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围着这个小小圆形区域绕了一圈,重新与她的青年徒弟站在一起。 面对青年疑惑问询的眼神,女子根本不理,而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只在姜乾看来像是巨大炮仗的东西。 她握着一根线索猛的一拉,此物便屁股喷射出浓郁的灵气流,咻的一下就飞上了高空。 瞬间,就飞出了姜乾所能观照的十米极限高度,不过,他却通过观察两人仰头齐齐注视天空的动作,看见他们眼眸中,不知多高的虚空之上,忽然出现一座巍峨灵秀的山峰,一柄轻盈灵动的飞剑仿佛游龙围绕山峰旋转不止。 而每绕一周,那彷如游龙的剑尖也即龙首部位就会与地上两人对视一眼,这似乎在为它处可能存在的力量指引着准确的方向。 这个幻象仿佛烙印在了虚空,许久不散。 看到这一幕,姜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要不要这么夸张,你到底发现了什么?难道,我已经暴露了?” 见女子很可能施展出了“喊家长”这个终极大招,姜乾心中慌得一批。 要么不来,要么就来一堆?! 以前他期待有人来,这两人刚出现时他也非常兴奋,可现在,他却在心中默默祷告,千万别来太多! 我这庙小可容不了大神。 …… 女子果断发出宗门集结令之后,一块块阵盘便从她的储物戒中飞出,隐匿型,防御型,迷惑型,困杀型,心灵守护型……青年看着师父将一块块珍贵的阵盘彻底融入这方虚空,这固然最大限度的发挥出了这些阵盘的威能,却也使得它们全部成为一次性的产物。 不过,在这些阵盘被这方虚空彻底磨损之前,这方小小天地其各方面的防护性能甚至比师父的洞府都还要更胜一筹,便是有金丹来犯也能抵挡一阵。 见从来对财货都极为吝啬的师父现在突然如此豪奢,青年目瞪口呆的同时也震惊不已。 平日里在师父面前有些惫懒耍宝的性子也全都收敛起来,甚至连插科打诨两句都没有,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不多嘴,不碍事。 直到女子布置下重重防御后这才长舒一口气,盘膝坐在地上,而她的手中还捧着枚赤玉小剑。 青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师父,您把师祖与您的救命符宝都拿出来了?到底发生什么?” 青年神经绷得很紧,反倒是尽最大可能做好一应准备的女子放松了下来。 慢悠悠道:“有些事情本该等你筑基成功之后再与你说,不过,现在机会正好,便提前与你说了。” “天地之间,气象万千,便是圣贤也难一一道尽,但大体却都可以清浊辨之。又因道路与理念的不同,便有了现今这种种纷争乱象。 正道外道之分,从来不是因为道德,你这菜鸟以后千万莫被人带沟里去了。 真正的正道修士也从来没有道德包袱,不会自居道德高地,更不会因此就真把自己当做道德楷模。” 青年忽然笑道:“师父,这话要让三宗那些老顽固听了一定会跟您急!” 女子瞪了他一眼,继续道: “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身体和心理都没有畸形扭曲的生命,甚至于花草树木,都会天然亲近清灵之气,而厌斥沉浊之气,不需要人教,生命自己就知道如何选。 既然大多生命都以清灵之气为本命之根,那一切行此道的存在所行即为正道,其他一切统统都是外道。 外道是个笼统的称呼,内里五花八门,最主要有三类,魔修、鬼修、邪修。 魔修鬼修走得都是以沉浊之气为本命之根的路子,都是坏得很彻底的家伙,你以后出门见了,打得过的立刻杀了,若是遇到打不过的那就赶紧逃。 若实在逃不掉,那就自杀,嗯,最好在自杀时把自己灵魂也给灭了,彻底魂飞魄散才好,不然,落在他们手里你只会生不如死,千万别有侥幸之心。” 青年咧了咧嘴:“师父,您这玩笑……” 女子一脸平静的看着他:“我是认真的!” “……”青年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女子继续道: “而所有排得上号的魔门鬼宗,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有成规模的血肉灵田,以成规模的获取死灵石。 此物叫千婴鬼兰,你仔细看,像不像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大嘴巴,又叫噬生魔兰,它生冷不忌,可以吞噬任何鲜活的血肉生命凝结出一枚枚死灵石,乃是最受魔门鬼宗修士青睐的恶草。” 第八章 蛛丝马迹推理还原 青年渐渐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道:“死灵石居然是这鬼东西结出来的?我还以为和其他灵石一样都是从矿里挖出来的呢。” 女子没回这话,只是淡淡的道:“若是方法不当,它会立刻将死灵石自爆,别说你个练气菜鸟,筑基修士若是没防备都要吃大亏。” 青年骇然,终于为刚才的行为感到后怕。 女子继续道: “而这类野生原株价值最大的地方,是它有着恐怖的生命力,哪怕只有一株,只要有充足的血食供应,很容易就可分株成片,要多少有多少。”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似乎已经穿过层层防御,直视着这株异草,道: “你不要将它看成一棵草,而是一个品位无上限的灵石矿,它的上限只与供应血食的多寡有关。我辈正道修士行走天下,无论在做什么,若是遇到这类恶草,都有义务将其根除。 若你觉得这有些小题大做,不妨想想此株若真落到魔门鬼宗手上,未来会有多少凡人甚至修士会成为它的血食。” 青年惊道:“没……没这么夸张?!” 女子瞥了他一眼,“夸张的事情多了,这世上事,只有你想不到的,却没有他们不敢做的……哎,你还是被保护得太好,没见过真正的风雨!” 说着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对温室花朵的不屑一顾。 青年显然有些不服气,却也没有顶嘴,而是道:“既然这样,您把这东西连根拔除就是,现在除又不除,走又不走,还这般如临大敌的样子,又是为哪般?” 女子摇头:“你不懂就在旁边老实呆着,若实在无事可做,就在心里祈祷,希望咱们的运气没有因为那玩意儿彻底耗尽。” 青年老实的坐了下来,两人无言。 过了一阵,青年忍不住问:“魔修鬼修这般可恶,那邪修又是怎么回事?” 女子盘膝不动,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淡淡道: “这是一群最无原则、最无坚守、却也是最狂妄的人,魔修鬼修虽和咱们理念相悖,可在大道之上却也有基本的坚守。 可邪修不同,他们今天可以是清灵之气的拥趸,明天就可能变成沉浊之气的信徒,后天又可能掉头回来。” 青年闻言,张了张嘴,数次欲言又止。 “有屁就放。”女子盘膝闭目道。 青年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道: “师父,清浊之气都是源出于天地,本无高下贵贱之别,就如天地昼夜一般恒常自有,走哪条道是个人的自由,我们可以因其具体行事伸张正义、打击罪恶,却不能因为人家没和咱们走同一条道就直接视之为异端?! 只要于人无损,于己有益,便是人家隔天就换一个方向走,又碍着旁人何事?” 女子睁眼仔细打量了自己的徒弟一眼,啧啧称奇道:“真没看出来,你小子居然还是个邪道奇才,做我的弟子还真有些屈才!” 青年连忙摆手:“我可是要做您一辈子的徒弟的,这只是就事论事的一些想法罢了。” “呸呸呸,年纪轻轻,这一辈子长着呢,将来的事,指不定如何,把眼前顾好就不错了!” 女子忽然间发了通莫名的感慨,才道:“很多东西还得将来你自己去悟,不过,你内心认可邪修的选择,心里定是存了你能驾驭住清浊二气的心思,对?即便现在不能,也坚信将来某一天必然能做到,对?” 青年迟疑了一下,缓缓点头。 “所以我才说邪修骨子里都很狂妄呢。” 女子毫不客气的打击道:“你以为你是谁,连爬都还没学会就想飞。同时驾驭清浊二气?这事连化神老祖都不敢想! 确实,邪修刚入门的时候会很爽,很多正道修士忍不住诱惑都走了这条捷径,同时身兼两道,实力立刻原地起跳,可这却是以彻底损坏自身根基为代价的,最后一个个都变得不人不鬼。 为什么叫邪修?因为练到最后若还能侥幸不死不废,也都不再是正常人,全变成了神经病!” 女子看着青年,道:“便是你真的天赋异禀,是个邪道奇才,若要走这条路,至少也得做好精神分裂嬗变十七八次的心理准备。 至于至于阴阳混乱颠倒,男变女,女又男,不男不女,不人不鬼,那更是最基本的,你要是愿意,我倒是真有门路给你找找。” 青年浑身恶寒,忙摆手道:“可别可别,这种门路您还是给别人。” 就在这时,女子忽然神色一肃,像是在聆听什么,而后一抹喜色挂在了脸上,将手中紧握的保命符宝收入储物戒中,起身对青年道:“咱们运气不错!” 说罢,便已起身出了阵法防护。 青年赶忙起身,也随在她身后走了出来。 …… 姜乾看不到半径十米区域外的一切,却从二人的眼神倒影中看见远方天空正有数道虹光向着两人所在激射而来。 顷刻,这些虹光便已闯入他的“视界”,纷纷落地显出身形,这些人看外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女子却上前师叔师伯的一一问好,青年则规规矩矩跟在她身后连个屁都不敢放,在她面前的惫懒模样更是被他遮掩得丝毫不露。 一位被她口称师伯、杵着一根虬结拐杖、长相慈眉善目的老婆婆问: “小寒月,敌人在哪儿?我那边可正要得手呢……急急忙忙赶过来,咦,噬生魔兰?” 其他来援者刚落地时本来还有些疑惑,可看到野生原株的噬生魔兰,注意力就全被吸引了过去。 而越看他们的神色便越郑重,也开始绕着区域探查了起来。 女子沐寒月看着众人探查,一边轻声解释自己的发现: “我一开始也以为这就是一棵野生的噬生魔兰,但仔细探察之后,便发现了许多蹊跷处。” “它能长成如此规模,吞噬的血食一定非常多,其根系深处一定有死灵石,而且个头一定不小,但我却没有发现。” “再看它旁边这十三颗九星剑气果,以蛮荒之地的恶劣天象,自然情况下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一颗九星剑气果成熟,方圆十里之内的鸟兽都能惊动,以此地如此密集的数量,我估算了一下,将二三十里内的鸟兽招来都没问题,哪怕噬生魔兰是这些鸟兽的天敌,但同时面对如此大规模,我不认为只靠它自己支撑得住,正常情况下,它早该与这些鸟兽同归于尽了才对!” 那位老婆婆站在十三颗九星剑气果面前,仔细打量了一阵,问:“所以,你的判断是?” 沐寒月斩钉截铁的道: “这里的一切不是自然而成,处处都有人为的痕迹,定是有人在暗中精心培育这株噬生魔兰,大概率是魔门或者鬼宗的修士,即便不是,也定非良善之辈。 死灵石被人定期取走,这十三株灵果也是用来钓血食的饵,此法虽然动静极大,但效率也是最高。 这里本就是蛮荒之地,他们根本不用顾忌什么,反倒是在这次大开拓之前,便是魔门鬼宗也不敢大规模遣人深入,此法能够很好的弥补人手不足、采集血食效率低下的问题。” 众人边听边点头。 当她停住不再继续,老婆婆还问:“还有什么发现没?” 沐寒月轻轻摇头:“发现还有一些,但却始终没能连成线。 再就是我有些疑惑,开拓战争没打响之前也还罢了,这里深入蛮荒,对方大可以毫无顾忌的行事。 可开拓战争打响,白象王都在附近自爆陨落,元婴级的交锋也是频有发生,这样险象环生之地,魔门鬼宗但凡露出些许形迹就会遭遇灭顶之灾,按理说对方应该将噬生魔兰赶紧迁走、抹去此地一切痕迹才对……这件事我有些想不通!”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道:“正是因为想不通这点,我选择了最保守的应对,希望没让各位师叔师伯白跑一趟。” 宗门集结令的使用条件是非常严苛的,除非真的遭遇天大变故,不然,哪怕自身遇到生死危机用此法解围,事后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其他人还在思索,老婆婆直接开口定性: “小寒月很不错,这件事处置得很好,当时你若贸然离开返回营地或者做其他多余的举动,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之祸!” 她用虬结拐杖轻轻点了点地面,道:“不仅噬生魔兰灵果等物是人为经营,便是这片清灵之地,也不是自然生成,而是人为造就! 其目的不言自明,就是为了加速噬生魔兰的成长。 而且,这个时间不超过十年!” 众人纷纷疑惑的看向她:“师姐,您怎么判断不超过十年?” “野生原株的噬生魔兰我也是第一次见,缺乏对比我也看不出来。”老婆婆用拐杖点了点被姜乾称作韭齿草的青草,道: “但这种凡草在蛮荒随处可见,你们没发现这片区域的长势相较它处旺盛了许多吗? 我自来就喜欢侍弄花草,对凡草习性颇为了解,我能看出它们的变化都是在七八年内完成的! 此地经营者不可能将精力放在这些凡草之上,这反倒为此地清灵之气诞生的时间提供了一个可信的线索。”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老婆婆继续道:“十年,此地被幕后之人发现并暗中经营至今,时间也不会超过十年。 而以蛮荒之荒僻,对于小规模队伍来说,这点时间其实非常短暂,能做的事情本就不多,只要稍微发生点变故,就很可能面临人手不足,左支右绌的情况。” 众人点头,他们这次随着开拓队伍大规模进入,都有被撒入大海里的感觉,魔修鬼修这种见不得光的自然就更是如此,只能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偷偷活动,稍露形迹,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而且,要想将噬生魔兰迁移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特别是经营者想要的是其可无限分株的特性,而非只为获得一株,其中讲究特别多,而且这种迁移还只能进行一次,时间间隔越短越好……这么多限定条件,便是他们想紧急迁移也很难做到。 与其仓促动手只得一株,还不如什么都不做悄悄撤离,希望广袤的蛮荒能让它躲过我们的视线,等到他们将准备做好,再来偷偷的迁走。 事实上这种可能非常大,蛮荒之地浊气本来就重,大家任务又多,往来基本都是在天上飞,若无必要很少落地歇脚,这次发现纯属意外。” 最后她感慨道:“无论魔修还是鬼修,危机感都是很强的,狡兔三窟已经成为他们的本能,以往历次开拓行动,也常有这种搂草打兔子的情况发生,一些藏在蛮荒之地默默经营的魔穴鬼巢就这么忽然曝光出来,遭到致命打击。” 老婆婆给出的理由让人信服,代入到那些鬼祟之徒的视角,他们甚至能够真切体会到那种憋屈愤懑的心情。 意外发现噬生魔兰、并暗中精心培育的喜悦; 开拓战争忽然打响,无数正道修士往来,更有化神老祖坐镇,元婴强者频繁出没,喜悦直接冷成冰渣; 仓促躲藏时对如何处置此地的犹豫不决、恋恋不舍和侥幸之心…… 顺着这个思路,众人顺理成章的就脑补出了更多的细节。 这些思维发散在空中,让姜乾见识到此界人类丰富的想象力不输于他曾经的世界。 第九章 歪打歪着(上) 通过蛛丝马迹,众人大概还原出了此地故事,便开始讨论其后续的安排。 老婆婆首先对沐寒月道:“这背后的经营者无论是谁,必然不会甘心,对你们师徒,也必然恨之入骨,而这些人又多是心性偏狭睚眦必报之辈,所以,你俩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们现在就返回宗门,会有金丹暗中护你们安全无虞,你们暂时也不要出宗门走动了。” 说罢,她又看向那株噬生魔兰,道: “这祸害不能留,现在就得彻底根除,杜绝一切复生的可能。 不过,得让三宗知道,我们人虽来得不多,可论贡献不输于任何一方! 而且,随着大量修士涌入,很多乌烟瘴气的事都出来了,得让三宗出面好好治一治,能杀一批典型最好……有魔门鬼宗的修士暗中扇风搞事,还有比这更好的刀吗?他们一定会乐于接受。” “……” …… 待到众人将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梳理清楚之后,老婆婆手中拐杖轻轻一点,姜乾就“看到”有一缕幽光从杖底渗出,迅速钻入泥土中并四散开来。 很快,被他称作“捕鸟草丛”,被他们称作噬生魔兰的怪草所有根须都升起了淡淡烟气,并如同燃烧的线香顺着根茎迅速向上。 转眼间,整株怪草都已经化作一缕飞灰,地下的埋藏在泥土中,地上的则随风飘散。 “好了,咱们这就走。”老婆婆道。 说着,她似乎想起什么,扭头对一直扮木讷的青年道:“我看你眼神一直在这些灵果和那几株桃树上打转,有想法?” 青年憨憨一笑。 倒是沐寒月笑着接话道:“他是想着将这几棵桃树移栽到我的小院旁边,添些景致风味,也难得这孩子这么有孝心,这时候都还没忘了这事。” 青年继续憨憨一笑。 其他人见这对活宝师徒当面演起来了,心中好笑,却也并不点破,老婆婆反而笑道:“有想法那就去弄……不过,须记得本门宗旨,事不可做绝,缘不可占尽。” 事不可做绝,与人与己一线生机;缘不可占尽,与运与天一线余地。 青年会意,最终,只有两棵初阶灵根的桃树进了他的纳物袋,另外三棵却被他留了下来,九星剑气果他也留下了两颗,至于其最终是被鸟兽享用还是落地化为种子,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来也匆匆,去也干净。 除了噬生魔兰和其背后的那些故事,这片区域本身,没有丝毫值得他们重视的地方,至于这所谓清灵之地,也不过是在这蛮荒地界才显得珍贵,所以,做完一切后,一行人没做丝毫停留,飘然远去。 …… 自这行人离去后,姜乾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按理,他是应该感到庆幸的,全程见证了这个乌龙事件的始末,对于这行人那歪到天际的推理结论,姜乾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只有警醒和侥幸。 除了自己这个“幕后之人”他们因为实在缺乏了解而指错了方向,让这个世界内的某些人背了锅之外,自己所做的一切,几乎都已经被拿到了放大镜下观看。 因为对这个世界缺乏了解,很多他自认为隐蔽的举动,看在有心人眼中,却是如此的醒目。 唯一应该庆幸的是,“避雷针计划”居然真的起到了作用,“捕鸟草丛”或者说噬生魔兰起到的作用居然如此之大,几乎替他扛下了所有的“雷”。 可这也警示着他,现在的他可拿不出第二个“避雷针”,若已经被“处置妥当”的此地再显出异常处,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局面他实在不敢想象。 所以,哪怕心中有很多想法,他也很明智的按捺下所有心思,让这片区域内的一切都显得正常而普通。 哪怕当仅剩的两颗九星剑气果成熟,吸引来大量鸟兽,最终成为一鸟一兽的腹中之物,他都没有采取任何举动。 姜乾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荡孤寂,原本还算热闹的区域之内,现在只有韭齿草与三棵野桃树与他相伴。 嗯,另还有一个外来物,便是那位沐寒月为了最大程度发挥出所有阵盘的威能,将之完全与这方区域的虚空相合。 这些人临走前还讨论过这事,那位手执拐杖,明显以一行人话事者自居的老婆婆用拐杖在那片虚空点击了一阵,然后笑眯眯的对众人说:“既然取不走,我就废物利用,将之彻底封隐于这片虚空,只要不受刺激,就不会被启用,阵盘就不会有磨损消耗。” 不过,在姜乾的视界中,那些阵盘却并无任何变化,还是“明目张胆”的悬在那里,只是其周围的灵气序列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姜乾之所以变得如此老实,此物的存在也是个重要原因。 这天,姜乾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做了点事,从地底岩石的库存中,取了三粒灵草籽悄悄送至距离地面只有两三公分的松软泥土里。 另又在距离地面三米深、一个天然形成的只有足球大小的地下空腔中也放置了三粒灵草籽。 从始至终,这一切都是在地面之下悄悄进行,而且,动作都很轻微,虽然这依旧有些冒险,但他却更不能承受失去时间的后果。 至于在地下三米位置也撒了三粒灵草籽,是因为他想做个对照实验。 这次发生在地表的变故让他心中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但这一切却需要先通过这次对照实验方可。 当六颗灵草籽同时“苏醒”,开始同时孵化生机,最后又同时破土而出,姜乾的心就一点点稳了下来。 “看来,接触阳光或者地面上的其他事物,并非九星剑气果成长的必要条件。” 当地上地下六颗灵草幼苗都长出三片嫩叶时,狂风暴雨再次如约而至,地上三株幼苗无一侥幸,不是被冲走就是被打断吹折。 至其彻底死亡的那一刻,姜乾都只是默默地看着,没有任何要施以援手的想法,因为地底三株剑气果幼苗虽因过量雨水的渗透而显得有些狼狈,但大体来说,状态居然还不错。 “以后,你就单独给我当钟表使。” 这般想着,姜乾感觉距离地面三米依然不够保险,意识将这个小小的地下空腔包裹住,然后用【念化虚实】能力,拉着这个地下小空间便往地底更深处移动。 穿过泥土,穿入岩石,最终,这个小空间停留在距离地面近十米的岩层深处,与外界彻底隔绝,三棵剑气草安静的生长在这个绝对封闭的空间。 为了防止剑气草“窒息”死亡,姜乾还随时监测这个小空间内空气中一切物质的变化,经常都会“手动换气”——意念包裹住一团空气送入其中。 可以说,除了阳光这个因素他实在无法满足外,这片小空间的一切都与地表无异,而剑气草的状态也表明,它一切都好,并未因此受到任何影响,姜乾这才彻底安心下来。 “按照那老太婆的说法,剑气果的一次轮回,恰好就是一年的时间,所以,现在应是我苏醒之后的第九个年头。” 随着剑气草的不断成长,姜乾不得不一次次拉长小空间的高度,最初,他还只是在这个小空间本身想办法,一个近乎球形的小空间,被他生生拉成了三根香肠,但随着它们的成长,其与空气的物质交换也越来越频繁,过小的空间会加大他“手动换气”的频率,这不仅无趣,而且过于频繁的动作同样加大了风险。 所以,他首次尝试用意识包裹住一片地表之上的空间,一个大概有两个足球那么大的小空间。 这片空间,没有泥土和植物,只有空气和虚空本身。 然后,这片小空间如同一个气泡般被他轻易地移动到了地底,同样没入巨大的岩石之内,原本只有一个足球大的小空间体积变成有三个足球那般大。 “居然真的可以!”这也是姜乾第一次做这种事,远比他想象的简单。 他反思为何这样的方法以前没想到,“还是被以往的思维定式束缚住了。” 而以他对这个半径十米球形区域的敏锐知觉,清楚的感觉得,当他用【念化虚实】能力将一部分虚空拉入地底与原本的小空间融合成一个稍大的空间后,区域内地表便整体向上升高了一丝。 这就像是往水中投入一块石子后,水面自然上升一样客观自然。 这一瞬间,种种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以往的某些思维定式在他心中轰然崩碎,区域内的大地和天空,也从“大地”和“天空”变成了纯粹的材料单元,他忽然有种抱着一整盒玩具积木,可以凭着自己的意愿将其随意拼搭组装成自己希望的模样,甚至还可一次次推倒重来。 但姜乾理智的知道,除非自己真的不想活了,这些念头在心里想想就好。 这一次,九星剑气果的成熟没有引来任何的鸟兽,因为其扩散的气息被封阻在了厚重的岩层里,最后干脆被姜乾凝结成了一粒小丸,同样封在岩石之中。 不知不觉间,第九年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这片区域再次被人彻底遗忘。 距离那一行人的匆匆来去,也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 …… 第十年,如约而至的狂风暴雨过后,地表积水才去不久,姜乾就猛地心中一震。 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地表附近,一个飘忽的人形幽影仿佛在水底潜泳一般,无声的接近那三株野桃树所在地面之下大概两米深的位置。 他就这么停在那里,既不上去,也不往更低下去,就这么静静的悬停在那里。 “这是一个修士!而且,看其鬼祟的行事风格,基本可以断定不是正道修士……他来这里干嘛?” 魔修?鬼修?邪修? 姜乾猜测着此人身份,想要通过“阅读”他的想法获取更多情报,但他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就像伸手探进一人的口袋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第十章 歪打歪着(中) 就在姜乾猜测着此人身份、目的和现在这般诡异做法动机的时候。 忽然又一道身影从区域外贴地掠空而来,此人身形清瘦,仿佛一杆瘦竹成精,五官虽还齐全,却长在一张比马脸还长的脸上给人一种怪诞别扭的感觉。 此人来到野桃树下,很机警的四下张望了一圈,而后才从纳物袋中取出一块铭着奇诡纹路的铁牌,双手恭敬捧着铁牌,谦恭的道:“禀尊使,玄衣座下第七峰廿五行走已达指定地点,恭候尊使大驾垂询!” 清瘦长脸男子说罢,便双手捧着铁牌弯腰九十度,以最谦卑虔诚的姿态等待某位大人物。 姜乾看看地上鞠躬如仪的清瘦长脸男,再看看就在他脚下那个早已抵达此处、却潜在土中始终未动的幽影,自从地上清瘦长脸男抵达后,便开始绕着地上男子转圈圈。 姜乾清楚的“看到”这团幽影释放出一缕缕隐晦的波纹,如同雷达扫描,如同海关安检,将地上清瘦长脸男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扫了数遍。 可以说,这般扫描之后,地上男子对地下幽影来说,从脚底板到天灵盖,全身上下就连一根毛发都再无一丝遮掩。 地上清瘦长脸男对此却浑然不知,依然双手捧着铁牌,弯腰恭候尊使大驾。 姜乾心中隐隐猜到了地下幽影这般早早到来的目的,心中惊讶:“此界邪魔外道的行事作风这么苟的吗?!” 地下那团幽影似乎终于将地上清瘦长脸男无论有意还是无意的各种隐患彻底排查清楚,并确认安全无虞之后,这才悄然无声上浮。 在清瘦长脸男身后位置出现,淡淡开口道:“廿五行走?第七峰没人了吗,怎是你这样一个废物与本座接洽?” 听到声音很突兀的从近在咫尺、也是他最难以防备的身后传来,早已习惯了在危机中生存的廿五行走浑身一个激灵,从心灵到身体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有种自以在安全无虞的脖颈忽然横过来一把冰凉匕首的惊悚,而这种恐惧的情绪最终却被廿五行走迅速转化成对面前尊使更彻底的、无条件的狂热臣服。 “这般神出鬼没,果然不愧为尊使大人!”他心中如此想着。 姜乾见此,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尊使的目的还不只是因为苟,也是为了能更好的装逼显能,以达到用最快的速度让面前这位“廿五行走”恭顺臣服的目的。 哪怕已经有人无声出现在自己身后,甚至毫不客气的骂自己是废物,廿五行走恭敬执礼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变化,没有匆忙反转回身,反而将腰弯得更低了些。 “禀尊使,我们现在……确实没人了!”声音在悲痛中又有哀戚之意,还有终于见着家长后才会流露出的那种委屈。 站在他身后的尊使是一位骨架高大,容貌奇伟的男子,他听到这话,眉头一皱,道: “我记得第七峰为了这次任务将三十六位行走全安排了过来,你们都有明面的合法身份,又没有紧急任务与你们,只是在后方诸多营地出没行走,怎就……都没了?” 廿五行走沉声道:“因为三宗这次行动太突然,毫无先兆,更重要的是,以往大开拓时虽也有这样的行动,但目的很明确,大都只针对我宗修士和魔门修士,不涉其他,而这次却不同,便是三宗门人本身都在打击之列,更别说那些自居正道的家族修士和散修了。” 他说完这话后,奇伟男子地站在他身后陷入沉默,一言不发。 这让廿五行走心中压力再增,不敢有别的心思,只能让自己的态度更加恭敬。 就连他自身的思维波动都被他妥善的收拾起来,可见他对眼前尊使的敬畏是发自骨子里的。 这些都被旁观的姜乾看得明明白白,但他看得更加明白的是,当廿五行走说出这话后,他心中崇敬无比的尊使实则是满脑子的问号,心中还在叫骂: “以往被专门针对反而更安全,这次在无差别执法下反而损失惨重?这他娘到底是什么道理!” 见尊使久久无言,但廿五行走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双目光死死的钉在自己身上,一阵沉默后他就继续道: “这和您那边的变故,其实都算是遭了池鱼之殃,并非三宗专门针对我等,也非被人出卖,这次惨变,罪不在任何一人,实乃……天意!” 说到最后,能够明显感受到廿五行走的消沉低落。 无论是被三宗针对打压也好,还是被内部叛徒出卖也罢,他都不会如此,甚至会为了复仇而生出强烈的斗志,可是,若这一切的背后是那冥冥中的天意,那他一个小小筑基行走,还能捡块石头去砸天不成?! 奇伟男子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而后才缓缓道:“你……从头到尾,都仔细说说!” 这看似寻常的言语,听在廿五行走耳中,却尊使在天意面前依然不屈不服的顽抗姿态,虽然天意把我击败了,痛彻心扉,但我不仅不会回避,还会一遍遍翻检这些创口,若有必要,还会主动往上撒点盐巴。 痛?痛就对了,尊使大人的目的就是要记住这种在天意面前无能为力的痛! 看看尊使,再看看自己,廿五行走深感羞惭。 姜乾“看着”廿五行走丰富的内心活动,同样也看到尊使在良久的沉默后缓缓开口让他“仔细说说”目的是多么的纯粹,因为廿五行走的回答,他脑子里的问号不减反增,对于当下局面反而越来越迷惑,所以他干脆直接让对方仔仔细细的说清楚。 而当这位尊使开始思考,姜乾发现此人的思维出人意料的好“读”。 从他思维中读取的信息,也让姜乾彻底明白两人这次鬼祟会面的缘由。 这位尊使乃是鬼宗金丹巅峰修士,早在这次正道主持的大开拓之前,他便已经在此域深处悄悄建立万鬼巢穴。 万鬼巢穴是鬼宗的特殊造物,一旦建成,能够自动牵引、吸纳一定范围内亡者的灵魂和死浊秽气,这些都是鬼宗修士赖以强大的根本,对鬼宗修士来说,万鬼巢穴从来都不嫌多,加上蛮荒本身是个有着无穷可能性的、未开发的大金矿,所以,这次任务在鬼宗也是极受重视的,只要有需要,其他鬼修都要予以最积极的配合。 自从开拓战争忽然从这个方向打响,尊使就停止了一切行动,让所有参与工程建设的鬼修都潜伏起来,希望等到主持开拓战争的化神老祖和元婴真君们大规模回归之后再徐图后计。 蛮荒这么大,万鬼巢穴本身又极为隐蔽,而且深处地底,按理说他当机立断的潜伏是完全能够躲过来去匆匆的正道修士的。 但就在半年前,即将建设完成的万鬼巢穴遭到精准而致命的打击,不仅耗费无数心血的万鬼巢穴被彻底摧毁,他麾下直系力量更是十去八九,若非他见机得快,又掌握了一手幽冥鬼遁的绝技,也早就化成了飞灰。 逃走之后,他却非常不甘心这场失败,鬼宗是个竞争非常残酷的地方,失败就是失败,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让失败显得光鲜一点,他若就这么灰溜溜回去,他将自动从鬼宗嫡支嫡传序列被踢出局,这意味着他突破元婴不仅无法再向鬼宗借力,他本身还得为曾经同序列竞争者做出贡献乃至牺牲!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所以,他想做些事情再回去,不说完全将功补过,也至少也把已经跌倒负数的分值尽量往上拉。 首先,就是要知道为什么会遭遇这么精准而致命的打击! 第十一章 歪打歪着(下) “廿五行走”虽和他同出鬼宗一脉,却并非他的直系下属,乃是专司谍探及信息收集的玄衣真君座下第七峰主麾下。 所谓“行走”,和暗间死间不同,有着明面上受正道认可的身份背景,虽然这种身份背景大多都经不得过分严禁的推敲,或是某落魄的正道修行世家的一员,或是意外获得前人遗法的散修,因为唯有这样的身份背景才能成规模、大批量的杜撰虚构。 那些有着重要背景、重要身份的鬼宗暗子也都另造别册,不和鬼宗行走混同。 而且,小的修行家族和散修圈子本就是公认的云龙混杂,真要仔细查验,没几个的过去经得起完全推敲的,多有不堪之事,这也是众所公认的现实,这就相当于将一团污秽之物藏在河床淤泥里,只要不是刻意的深入探究,这些鬼宗行走的真正身份并无曝光之虞——因为这个圈子修士的过去大都经不住细查,与之相比,鬼宗行走有一整套专业流程,反倒被衬托得清清白白。 鬼宗行走们不需要做特别的、机密的情报刺探,只是利用他们合法的正道修士身份在各种不禁散修、中小家族背景出身修士出入的场所,获取各种各样的公开或半公开信息,包括某些丹药法器在某片区域的价格涨跌,某两个修行家族之间横跨数代的恩怨情仇…… 因为这种定位,可以说鬼宗行走的安全是很有保障的——不需要做危险的工作,身后就有个强大的靠山,只要手段巧妙,只要不主动作死,修行路会走得很顺遂,各种竞争对手都会很自然的因为各种“意外”死掉,还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可支取,再不用神功秘籍发愁,若是稍微粗通“报销技能”,能将各种花销包装成刺探各种信息的必要手段,那更是可以爽得飞起。 可以说,鬼宗要是敢公开立牌招聘,会有大把散修命都不要的扑上来,哪怕重点标注鬼宗身份背景都阻挡不住这种汹涌的热情。 这次尊使筹建万鬼巢穴一事,放眼整个鬼宗都能算是一等一的大事,此刻虽已失败,但他号令周边区域鬼修的权柄却还在,来自鬼宗上层的态度转变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到鬼宗行走这等小人物耳中。 所以,尊使将调查这次精准打击背后详情的任务直接下达给了在这片区域活动的鬼宗行走们。 因为每次大开拓,都会有海量中小修行家族和散修如嗅着腥味的猫一般涌来,只要有豁出命去的决心,这就是他们最容易逆天改命的契机,鬼宗行走们无论出于自身念想还是鬼宗需求,也都会从分散的各地密集的聚来,鬼宗行走们的“密度”空前的高。 这也是尊使将任务命令下达给他们的原因,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个任务严格来说,已经逾越了鬼宗行走们应该履行的责任范畴,但因为双方地位的严重不对等,他还是强势的将任务发了下去。 可结果面前这位执礼甚恭,找不出丝毫错处的廿五行走却告诉他,他们这些鬼宗行走遭受的打击比他这边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突兀的消息不得不让尊使错愕狐疑。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正道修士眼中有多么惹眼,别说人类大量聚集的各处营地不敢去,就连野外躲藏,哪怕远远感知到筑基练气小修经过,他都得先躲为敬,依他本心,这样的小修当然是挥手可灭,但正道修士最令邪魔外道头疼的一点就是打杀一个小的很容易就牵扯出一串老的。 每次开拓战争,多位化神老祖坐镇,大量元婴真君往来纵横是标配,他随意出手打杀的后果就是重新回到这些大佬的视线中,倒是别说搞事,能活着走出这片蛮荒都算他的天意眷顾,所以东躲西藏的他几乎断了任何获取外界信息的可能。 姜乾通过“读取”这位尊使的思维活动,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清晰了许多。 他同时还“看”到了另外一点信息。 这位尊使在鬼宗内部被称作玄幽鬼将,现在正处在即将突破至鬼王的关口。 鬼将鬼王都是鬼宗特有的称呼,实力对应金丹与元婴,却又有很多不同,最大的不同便在于上位对下位有着更强的掌控约束,化神鬼修又称鬼主,众鬼之主。 …… 既然尊使让仔细说说,得了尊使允许终于站直身子的廿五行走就开始仔细的说。 “以往,三宗也常有针对我宗和魔门修士的打击行动,但却只能捞到表层一部分,很多甚至是我们故意布出的疑阵,对此,我们早有一套成熟的应对策略,不管他们声势造得有多大,对我们也最多弄出点皮外伤,远到不了伤筋动骨的程度。” “以往历次开拓战争,为了激励天下修士主动把命填进来,一些口号都只是口头上说说,暗地里却默认在蛮荒之地这些新拓区域的规则不能直接套用后方的那一套。 譬如小团伙之间的血腥争斗,甚至于杀人夺宝等等,三宗一贯的原则都是‘没看到就相当于没发生’,既然没发生他们自然就用不着介入。 这样的血腥秩序,会将那些怯弱者主动淘汰,留下的都是血性彪悍敢战之徒,这种风气甚至会直接烙印进这些新拓之地的民风民俗里,需要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才能慢慢施以教化柔和。 不管善恶好坏,也不管血腥还是文明,先将蛮荒之地吞入腹中,然后才来考虑如何消化的问题,这几乎已是三宗自开拓此界以来形成的定例。 可这一次,三宗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在此次开拓初期就悍然施展强硬手段,不惜耗费巨大代价,将所有在蛮荒之地活动的修士都送入‘问心阵’中过了一遍。 您是知道的,我们可能在方方面面都伪装得很好,可却是不能进问心阵的,一进入就必然露馅,可三宗对此却早有防备,但凡有躲避问心阵检测的修士,都会遭到重点照顾。 这一次,不仅咱们损失惨重,魔修邪修无一例外都被打捞出来许多,除了一两个侥幸逃脱,大半都已经神形俱灭!” 玄幽鬼将听完这番说辞,心中彻底了然,鬼宗行走的要诀就在与将其藏身于最广大、也最混乱的修士群体之中,他们本身又从不刺探任何敏感信息,甚至会主动避免与更高层次力量碰面的机会,他们本身的伪装手段,在真正的大人物眼中,甚至都算不上高明。 不能见光,见光,就必死! 这次三宗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从根子上将他们的生存土壤拔除了。 玄幽鬼将皱眉道:“便是三宗为正道之首,如此霸道的做法又怎能令广大修士心服,他们舍家舍业深入蛮荒,可不是为了做个顺民!……他们难道不想继续开拓了?” 廿五行走叹气道: “对这些一心只为搏个前程的修士来说,三宗做法霸不霸道一点都不重要,真让他们心生怨气,只会是因为他们得不到预期的那么多,而这个隐患,被三宗主动消解了。 他们从自己身上割肉,将三宗之外修士能占的份额从原来的三成增至现在的五成,并且明确表态,三宗会更积极的寻找与其理念相近的家族或者团体进行重点扶持,根据其具体表现,扶持程度从落地生根、开枝散叶可一直到开宗立派为止!” “再就是三宗在对所有修士进行问心阵检测时立誓不将结果外泄,便是曾经有恶劣前迹的,也概不追究过往,只需其在之后的开拓中弥补纠正,这给了很多自以为回不了头的修士一个洗白上岸、重新来过的机会。 所以,对于这次大筛查,心有抵触者基本都是心中有鬼的,其他修士反而认为是三宗德政,配合得很!” 玄幽鬼将眼神眯起:“这和我们被精确定位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可没有藏身在这些修士之中?!” 廿五行走问:“尊使,自从这次开拓战争以来,您与您的麾下就当真没有一次外出,直接潜伏到打击来临那一刻吗?” 玄幽鬼将迟疑了下,缓缓道:“一次我带着两个副手出去了一趟,不过,从头到尾我们都没与三宗之人接触,只是暗中收了些散修魂魄回去做些试验,但凡是与他们有过接触的,无一漏网,尸身也处置得非常妥帖,不可能有任何疑点!” 说到这里,玄幽鬼将非常笃定。 廿五行走叹道: “问题必然就出在这里,没有任何疑点,就是最大的疑点! 在未对所有修士用问心阵筛查之前,这些散修的离奇消失就是个糊涂账,因为从他们进入蛮荒开始,这种事几乎就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也不会有人往我们身上联想。 可现在所有修士都过了一遍问心阵,三宗自然可以确认哪些修士的消失与他们有关,哪些又与他们无关。 虽然也可能是亡于蛮兽之口,但却不可能这般完美干净,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玄幽鬼将如被挨了一击雷霆霹雳,整个人忽然就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所以说,根子真就是在我身上?!” 廿五行走静默不言,良久之后,玄幽鬼将才幽幽开口道:“那么,你将此地定为碰面地点,又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吗?” 第十二章 棺中老道 廿五行走躬身一礼后才道:“禀尊使,三宗这次忽然发疯和此地关联甚大。” 玄幽鬼将闻言一惊,警惕的看了看周围,缓缓道:“蛮荒之中这样的清灵之地虽然不多,却也并不鲜见……此地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廿五行走迟疑了一下,才道:“禀尊使,此中具体详情我也不知。” “嗯?”玄幽鬼将淡淡的看着他,神色间看不出是喜是怒。 廿五行走却感觉巨大压力袭来,赶忙道:“不过,有一人却非常清楚,我把他带来了。” “你另带了人来?”玄幽鬼将幽幽道。 “是的。” “也是我宗子弟?”玄幽鬼将再问。 “不是。” 姜乾能够清楚的看见,有一团幽光正在玄幽鬼将掌心慢慢凝聚,而他的整个身形,虽然站着不动,可在他的“视野”中却再次变成了那种可在大地之下无声潜行的幽影形态。 幽冥鬼遁。 这是准备出手加跑路的节奏。 廿五行走也察觉到了危险,知道尊使一定误会了什么,不敢耽搁,立刻从纳物袋中取出了一口棺材。 “嗯?封魂棺?”已经准备动手的玄幽鬼将在错愕中停止了行动。 魂识扫向封魂棺中,一位老者沉睡其中。 而再看其人状态,他的眼神眯起:“假丹境界?你是筑基六阶的修为,是如何将他封入棺中的?” 练气、筑基、金丹,假丹并非一个单独的境界,而是特指修为已经彻底超越筑基,但距离彻底凝结金丹又差些火候的临界状态。 对筑基修士来说,假丹修士和金丹修士并无区别,都是他们无法对抗的存在。 廿五行走道:“是他主动配合让我将他封入此棺之中,若非如此,我又怎敢随意带陌生人来与尊使相见!” 玄幽鬼将奇道:“主动入棺受封,将生死完全交到你的手中,他是如何想的?” 若是练气菜鸟也还罢了,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愚蠢操作都不奇怪,可这却是个已经修至假丹境界的老鸟啊,做出这等事真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廿五行走道:“因为他有所求,而且所求甚大,他想当面与您对话,他若不如此,我是不可能带他来见您的,他自请进入封魂棺中便是他的诚意。” 玄幽鬼将的眼神再次眯了起来,隐隐散发出危险气息,“他知道我的存在?” 廿五行走当即摆手道: “当然不知,我说得不清楚,他也并非指定想与您见面,而是想与我宗高层当面交谈,我也曾说他有什么想法我可以代为转达,但他坚持如此,甚至不惜自请进入封魂棺中,您现是我唯一能接触的宗内高层,所以便将他带了过来。” 说到这里,他再次强调道:“他现在就是板上鱼肉,要不要将他开棺唤醒,悉由尊使您决定!” 玄幽鬼将伸手虚空一招,巨大的封魂棺离地悬浮而起,金丹巅峰境界的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封魂棺和其中沉睡假丹老者的情况,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便直接收入了储物戒中。 储物戒是不能收纳活人的,但沉睡于封魂棺中的人却已不能算是活人,在被开棺唤醒之前,间于生死之间,现在入了他的储物戒,更不用担心有任何隐患。 处理完一切,他才对廿五行走道:“和他有关的一切,与我仔细说说。” 廿五行走道:“此人名叫栖鹄道人,早在六十多年前我就已认识此人,当时我刚成就筑基境界,而此人却已是筑基境后期修为。 他也是散修出身,性喜交友,特别喜欢帮衬后进的筑基散修,不仅从不以资历修为压人,反而会给些恰到好处的帮助,指点一下筑基后的修行,若是遇到其他强大筑基欺负后进新人,他还会出面主动调和缓颊。 所以,此人在散修筑基圈中的名气很好,而且,他交游广阔,连三宗嫡传都能拉上关系。 但我和他接触了几次就有意与他疏远了,一是因为他的圈子太复杂,有时甚至会与三宗嫡传坐而论道,我远离都来不及,怎还敢主动往前凑。 二来我知道栖鹄道人的心思绝对没有他打造的那般疏朗豪阔,他越是这般努力经营,越让我觉得此人城府极深,所谋甚大,所以有意与他疏远。” “这次开拓战争打响不久,三宗强者一边将战线往蛮荒更深处推进,一边接引散修凡人在后方开辟大量营地,巩固成果,我则在一个个营地间行走往来,收集信息。 经过赤矶营地的时候,与这栖鹄道人再次相遇,他热情的邀请我和他共谋大业,我当然没有答应,只是随口敷衍了过去。 可紧接着就发生了三宗强令所有修士都必须入问心阵受检一事。” 说到这里,廿五行走顿了一下,才摇头道:“若非这个栖鹄道人伸手,我也将步其他行走的后尘。” 玄幽鬼将道:“你是说,你能逃过此劫,全靠这个栖鹄道人相助?” 廿五行走点头:“是。” 玄幽鬼将神情再次一点点变得危险起来,“他一个假丹老道也就能唬一下你们这些筑基境,有什么资格对抗三宗大政? 这样精明圆滑的一个老道,做些惠而不费的小事也还罢了,要让他冒着天大干系救你,绝无可能! 我猜,你的身份早就被他窥出了破绽,他救你的目的,只是为了钓更大的鱼……而你这蠢货,居然就这么贸贸然将他带来见我!” 说到最后,玄幽鬼将已经毫不掩饰他的愤怒和杀意。 想到自己如阴沟老鼠般东躲西藏,结果最终会因这等事落入三宗套中,他就异常愤怒憋闷。 见尊使随时都有一巴掌拍来将自己了结的意思,廿五行走赶紧辩解道: “尊使,请听我说,栖鹄道人救我固然是看出了我身份的蹊跷,但他想与您搭上线也是真心实意的。 且不说他自请进入封魂棺中,生死全在我们手中,若这还能说他是为图大功甘冒生死之险,那么,三宗这次大政的改变却毁了他一生的努力,这却是做不得假的!” 第十三章 舍命来投 玄幽鬼将本已准备动手了结面前这个很可能已经把自己带沟里去了的蠢货,听到这话又暂缓了行动。 “他的一生努力?怎就和三宗大政扯上了关系?” “栖鹄老道花了一辈子的时间给自己立了个好人设,当然是有所图谋,以往不过是引而不发,等待机会罢了,而这次开拓战争就是最好的机会,加上他本身的实力已为假丹,金丹在望,开拓战争刚发动,他就积极奔走起来,甚至比很多三宗弟子都要尽心尽责。 他得到的回报便是在赤矶营地附近筹建散修坊市的资格,若只是如此,当然不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 说到这里,廿五行走冷笑一声。 “谁人不知,除非有着元婴真君的实力,没三宗背景的修士经营坊市就都是个苦差,丹药、法器、符箓……任何一个赚大钱的行业早就被有着三宗背景、背后更有大量元婴入股坐镇的产业垄断了,任何一个坊市,超过九成的盈利都会被它们吸走,能够留给坊市主的连一成的份额都没有。 可坊市主要肩负的,却是整个坊市的安全,出了任何问题,坊市主都是第一责任人,若是那些大产业遭劫,或者在他人斗法下损毁,在抓不到凶人的情况下,坊市主甚至要自掏腰包。 栖鹄老道如此做,实则是为了能有个半公开经营黑市的资格。” “黑市?”玄幽鬼将轻声念诵,若有所思。 对于廿五行走所言,也渐渐有了明悟。 黑市,一言以蔽之,便是不能见光。交易的物品见不得光,参与交易的人也见不得光,彼此只能在暗处勾兑的影子坊市。 这种黑市一直以来都是三宗打击的目标,而那些做正经合法生意的商家自也不会在这里开店立牌,便是真有这想法,那也得改头换面,不能打本来旗号,所以,某种角度来说,黑市之中,修士之间反倒是“最平等”的。 黑市对邪魔外道更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他们宁愿去黑市挨宰也不愿去那些正经场所平买平卖。 有趣的是,几乎每一个正经坊市附近就有一个黑市存在,这两者就像是阳光下的阴影,天生的阴阳两面。 没谁会承认它的存在,但它确确实实存在。 而让玄幽鬼将觉得最讽刺的是,从来都是不合法的黑市,在三宗内部其实是分合法与不合法两种的。 不合法的黑市便是完完全全背着他们偷偷摸摸搞起来的,发现一个打掉一个,没得商量。 而合法的黑市便是在他们的某种默契之下开起来的,也做正常黑市该做的事,但背地里有没有给三宗交税上供、乃至充当耳目眼线,他这个邪魔外道就不知道了。 但想来这种“合法黑市”的资格不可能轻松到手就是了。 这是以和平、秩序、稳定为主的后方的情况,在这蛮荒新拓之地,黑市只会更黑,不仅黑,还带着浓浓的血色,凡在这区域闯荡的修士,每一个人手上都必有见不得光的东西想出手,还想入手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反倒是真正能够摆在阳光下的交易少之又少。 有了三宗允许的“合法黑市”资格,简直就是坐地搂钱,对栖鹄老道来说,只要能够坚持十年,别说成功晋入金丹轻而易举,便是金丹入元婴的一应资源都能攒出来了。 这么丰厚的回报,可以想象为了获得这个资格他付出了何等代价。 按照以往惯例,栖鹄老道现在该是一头扎进黑市的经营中,拼命搂钱回本,可现在,这老道却主动躺在了封魂棺中,为了与真正的邪魔外道搭上线,不惜将生死操于他人之手。 因为三宗这一次的大政调整,其他方面的影响且不提,黑市交易将直接遭受致命性重创,即便不能完全禁绝,但也绝对和那些谋取的预期相差悬殊,那为此付出的代价,自然统统都打了水漂。 又因为黑市从来不是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事,靠的就是一个默契,现在三宗单方面撕毁,如栖鹄老道这种人连找个正经申诉说理的渠道都没有。 他隐约觉得,栖鹄老道很可能确非钓自己的饵。 他一挥手,将那口收入储物戒中的封魂棺放了出来,手指掐诀,棺盖无声划开,一声轻喝如同钢针刺入棺中沉睡老者眉心。 老者缓缓睁开眼来,眼神中先是有些茫然,似乎不知身在何处,待看清棺外情景,两个一看都不是好人的男子注视着自己,他那本来有些迷蒙的眼神立刻清明坚定起来。 他手扶棺沿直身而起,一步便跨出棺外,站在玄幽鬼将身前,恭敬施礼道:“老朽栖鹄子,见过前辈。” 他的态度异常谦恭,不仅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邪魔外道,更因对方高出自己一整个大境界的绝对实力。 玄幽鬼将单刀直入:“你所求为何?” 栖鹄老道也是开门见山:“我想成为贵宗门下走狗!” 玄幽鬼将道:“你若真的心慕我宗,又何必一定要见我,旁边这位便足以将你引入宗门,对于主动来投的人才,我宗向来都是来者不拒。” 栖鹄老道摇头:“那都是外围炮灰,我想真正进入贵宗核心序列……现在位次低一些都无妨,我要的是未来。” 玄幽鬼将呵呵笑了两声,道:“对于你们这种半路来投的,适当的考察期是很有必要的。” 栖鹄老道点头,表示理解,适当的考察期确实必要,可就是这个“适当的考察期”时间太长,基本就没人能活到考察结束,就在一轮轮的炮灰生涯中真的灰掉了。 “但总有例外。”栖鹄老道说。 玄幽鬼将道:“那都是给元婴真君预留的,而且,总共也才两例,每一次都引发轩然大波,重创正道声威,所以,这种资格你是别指望了。” “也有金丹境的例外。”栖鹄老道坚持。 玄幽鬼将一顿,想了想,道:“你说那一位?人家不仅是金丹后期修为,更是丹道宗师,不仅带来了完整的丹道,更是完善了我宗独有的丹道体系,你个假丹老朽,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玄幽鬼将的言辞越来越不客气。 栖鹄老道丝毫不以为忤,依旧平静道:“我马上也将成就金丹,而且,我同样能给贵宗带来不输于那一位的改变!” 玄幽鬼将脸上本能的浮现出讥诮之色,但看着栖鹄老道那平静的表情,反倒说不出浅薄嘲讽的言语,只是认真的打量着这位口出狂言的“老朽”。 好奇问:“你能给我宗带来什么?” 栖鹄老道摇头道:“这是我唯一的倚仗,请容许我保留到正式加入贵宗再说。” “不过,为表诚意,我愿将此域十九座黑市的幕后者名单提供给你们,我相信只要你们能够拿出适当的诚意,至少其中十一家会毫不犹豫的投入贵宗麾下。 贵宗现在此域遭到了致命性打击,耳目全失,我想有这批力量的加入,也定是你们迫切需要的。” 说到这里,栖鹄老道顿了顿,看着玄幽鬼将,语带深意道:“这也是您所迫切需要的!” 玄幽鬼将承认,他真的心动了。 万鬼巢穴的失败,让他在宗内的分值降到了负数,可随着三宗这次“大洗”,鬼宗行走尽没,耳目全失,同样也是重大打击,自己若能立刻弄出另一套全新耳目来,他的评价将大为好转。 而若栖鹄老道真如他所说,能给鬼宗带来不压于那位丹道宗师的改变,他的评价不仅不会跌,还会大幅度上升。 他思绪翻飞,看着面前这位一脸平静的“老朽”,心知这老道来见自己前一定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能自请入封魂棺的狠人,他不相信简单的生死威胁对他有效,便是用搜魂之法,也不可能找到真正想要的内容。 要正确“撬开”他的脑子,只有一种办法。 结合自己现在的处境,这老道似乎真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解题思路。 不过……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阴恻恻起来,先在廿五行走身上扫了一眼,扫得他浑身僵直,而后如毒蛇般钉在栖鹄老道身上:“这也是我迫切需要的……你对我很了解?在来之前你就知道见到的人会是我?!” “您的身份一点都不难猜,只要关注一下三宗近来最大的成果,再想想有谁能跨体系命令鬼宗行走去做明显超出他们权责范围的事情,结果就已经很明显了。” 栖鹄老道淡淡道:“玄幽鬼将,鬼宗现在最有望进阶鬼王的存在之一,前途远大,被鬼宗高层寄予厚望,也是因此,才得到了深入蛮荒开辟万鬼巢穴的重任,这就是上面给您铺路刷资历的,只可惜今次大开拓好巧不巧在这个方向进行,更不巧的是三宗失心疯改变了沿用至今的开拓大政。” “咱们现在,合则两利,分则两损,有了我的帮助,哪怕您有万鬼巢穴之败,您在鬼宗的前途也丝毫无损,甚至还能再进一步,而我也只有得到您的支持,才能摆脱现在窘境。” 玄幽鬼将态度逐渐缓和下来,栖鹄老道和他明明有一整个大境界的差距,但他却成功获得了让他平等相待的资格,他忍不住问:“你现在有什么窘境,要加入我们才能摆脱?” 栖鹄老道平静道:“说来其实很简单,为了获得黑市经营权,打通各路关节,我向大明寺监院处无抵押借贷了一笔把现在的我拆骨头熬油都还不了的巨款,我原打算是通过黑市盈利偿还,现在……当然只能另想他法。” 玄幽鬼将神色大变,看向栖鹄老道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同情起来,颔首道:“原来如此。” 第十四章 三大一小 在邪魔外道圈子里,有这么一个看似调侃,却又隐含血泪的至理。 你可以十恶不赦、坏入骨髓,大慈大悲的大明寺会想尽办法度你成佛,你越坏大明寺想度你的心便越坚,寿终正寝非难事; 可你若有大明寺监院处的债务不清,那你便是十世善人,该还的债一分一厘都不能少,为了索债,大明寺会拿出真正的手段,包括不限于因果追踪、轮回索拿,所以,死亡绝不会是债务的终点,这一世不还清债务,还有下一世,下下世。 大明寺作为此界三宗之一,强大自不用说,却一贯给人以温和绵软之感,哪怕是邪魔外道当面,也鲜少直接打杀的。 监院只是大明寺八执事之一,掌管全寺经济,包括大明寺历次作为三宗之一在开拓战争中所取得的一切收益,土地、山川、河泽、灵脉、矿石……还有各种宝库、密库、资源库,而大明寺又是喜欢清修、对资源外物欲求很少,教义功法也多是向内深掘自身心灵宝库,外物对其修为的提升非常有限,甚至可能有碍。 这是不是说大明寺对名下产业就不上心了呢? 恰恰相反,历任监院反而更加重视对这些资产的管理,甚至将此上升到了个人操守、向佛之心的程度,为了证明,单是保住资产还不够,他们还要让资产如活水一样流动起来。 于是,几乎是顺理成章的,出现了监院处,有了特殊借贷业务,这是唯一一个不需要任何抵押物的借贷机构,对于借贷人的身份资历也不做任何深度核实,你敢借,人家就敢给。 监院处刚开张的时候,不少邪魔外道以为大明寺脑子坏掉了,想着狠狠去薅一把肥羊,而他们也用自己的血泪给监院处的成色做了背书。 玄幽鬼将脑海中回想起这些信息,忽然一惊,道:“你便是入了我宗,成为核心嫡传,欠监院处的债也是赖不掉的!” 栖鹄老道颔首:“我当然知道,我说的能给贵宗带来的改变,就和我的还款计划有关……你不信我,也该信监院处!” 有道理! 玄幽鬼将点头,他相信监院处的恶名,无论是正道还是邪魔外道,在监院处给予的压力面前,都是一样的。 他伸手道:“好,你成功说服了我!不过,为了避免误会,咱们得签订最严格灵魂誓约。” 栖鹄老道伸手与他击掌,连连点头,面带微笑:“当然,您是此道大家,誓约内容也由您定。” 双方击掌约定之后,玄幽鬼将才心中古怪,没想到,正道魁首的大明寺居然还能为邪魔外道做信用背书。 和栖鹄老道结盟,玄幽鬼将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紧张的情绪明显有所缓解,好奇问:“三宗这次发疯,和此处有什么关联?” 栖鹄老道: “这是事件的最初源头,您或许不知道,三宗在抓捕到所有外道修士后,第一件事便是追问谁在此地偷偷培育千婴鬼兰。” 千婴鬼兰和噬生魔兰的野生原株是同一种东西,但在鬼修和魔修手中,因为需求培育手法的不同,会渐渐往两个方向发展。 “我还更进一步探听到,正因有另一波正道修士在此除去了这个隐患,并将结果直接呈到了这次主持开拓战争的三宗老祖面前,应该还说了些不太中听的话,让三宗高层都有些恼羞成怒,这才决定大刀阔斧对过往积弊进行清理。” 玄幽鬼将惊问:“是哪家正道修士胆子这么肥,敢当着化神老祖的面阴阳怪气?不怕被一巴掌拍死吗?” 栖鹄老道:“正道格局,三大一小,除了三宗,还能有谁?除了那一家,哪家修士还有这等胆魄!” 玄幽鬼将恍然点头:“原来如此……这里居然还是千婴鬼兰的原生地?” 说着扭头对一直默然肃立在侧的廿五行走道:“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廿五行走仔细转了几圈,表示此地已经被人处理得干干净净,毫无收获。 玄幽鬼将道:“那你就取些土来。” “取土?”廿五行走满是疑惑。 玄幽鬼将道:“此地既是千婴鬼兰的原生地,指不定土壤中就有什么特别处却没被发现,那就取些原生土回去试试。” “啊?是!” 廿五行走开始以原株原生地为中心铲土,并不断装入纳物袋中。 玄幽鬼将远远的看着,眸光湛然,旁边的栖鹄老道双手垂立,一言不发。 …… 从玄幽鬼将默默潜入,姜乾的注意力便被吸引了过来,后续发生的一幕幕,加上对当事人浅层思维的读取,让姜乾把这场奇特的会晤看得清清楚楚,不仅表面的东西看得明白,当玄幽鬼将和栖鹄老道达成默契后,两人都对廿五行走这个多余之人生出了灭口的心思,他同样看得清楚明白。 对此他甚至都没有过多在意,反而更在意栖鹄老道所说的“三大一小”。 三大分别是【大中书院】,【大道宫】,【大明寺】,这也是三宗,此界开拓的核心力量。 而真正吸引了姜乾最多注意力的却是那“一小”,也即上一波修士所在宗门,因其有个让他浮想联翩的名字,【小江南】。 他满以为这次自己就是个纯粹看客,勾兑完的他们该如何就如何,与他都不想相干。 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玄幽鬼将最后会给廿五行走这样一个命令。 你要杀他就赶紧动手,折腾我作甚! 姜乾心中吐槽。 可当廿五行走在他“身上”一铲铲掘土,并将之装入纳物袋后,这样的心思也从他心中消失。 因为他感觉到了一丝轻微的痛,像是被蚊子蛰了一下。 当廿五行走将一铲铲土掘走,这丝不适感也迅速增加,幻痛,在他的知觉中越来越明显,似乎真有种身体的某一部分正在被人用小刀一点点剜走的感觉。 筑基六阶的廿五行走做起挖土的活自然是异常迅速,没一会儿,至少有一百方土被他收入了袋中。 瞬间,这损失已将近他整体的四十分之一。 “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做点什么!”姜乾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 但他也不确定自己那点死气对这种层次的修士能有多大伤害,他也不打算尝试,机会只有一次,他没资格浪费。 他的“视线”投向了区域一角。 就在玄幽鬼将和栖鹄老道站立处附近,在他的视野中,正有一块块阵盘悬在空中以固定的轨迹默默运行着,而近在咫尺的一位假丹修士、一位金丹巅峰鬼将却都毫无所知。 他的“视线”集中在这些阵盘外围的基层灵气序列上,这是那位拐杖老太婆离开前加的,主要用意一是隐蔽深藏,二是暂停虚空力量对阵盘的磨损。 姜乾【念化虚实】,将这几层灵气序列如同纱帐一般轻轻拎开。 在玄幽鬼将的角度,一个给他强烈不适感的复合型阵法忽然从头顶上空落了下来。 就像是一口大铁钟,要将他罩在钟下。 只是一瞬,他就感知到有有几种专克鬼修的阵法。 他骇得亡魂大冒。 “走!” 疾呼中,身形已经化作幽光前掠,抓住廿五行走就往远处射去,哪怕在离去前已经知道那忽然出现之物只是一个无人主持的阵盘法阵,他依然未做丝毫停留。 而另一边,已经与玄幽鬼将签订完灵魂誓约的栖鹄老道也已无声从此地消失。 徒留下一个突然出现的诡异大坑,和姜乾独自品味身体仿佛被强行撕裂的痛楚。 第十五章 渐变突变 “这……这都能受伤!” 被白象王的自爆波及姜乾也就认了,陆上霸主加化神大佬的面子他不给也得给,便是在此界生灵的认知中,这种级别的灾劫也是被归在天灾之列。 可一个筑基境修士在这片区域内只是掘走了上百方的土就给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这就让他有些无法接受了。 “我远比我以为的更加脆弱。” 若只是大量取土就能让他重创,那不仅筑基境能够轻易扼杀他,便是一个练气修士,甚至凡人,同样能够给他带来致命的打击。 他现在唯一的优势,便是现在这状态足够特殊,超出此界修士的常理之外。 但这绝非他永远无虞的理由,且不说未来会不会有存在可一眼窥破他的形迹,一场恰到好处的战斗,都能将他一波带走。 哪怕是这种概率不高,可只要时间足够,任何低概率事件最终都会变成必然。 更何况,现在这片区域已经是“嫌疑之地”,真正普通寻常的所在,可不会频繁遭到正道外道的“造访”。 “不行,我不能这么被动,必须做点什么。” 就在姜乾这般反思的时候,忽然又被区域内的变化吸引了注意。 “又来!”对于新访客,姜乾内心是拒绝的,但这一切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他只能看着,什么都不做了。 “太被动了,太被动了!”他心中无奈又憋屈的碎碎念。 …… 一方巨大的砚台形法宝从天空直落而下,直接落在地面那个才被掘出不久的大坑上空。 巨大砚台上,站着七道身影,一人在前,六人在后,此刻都低头看着下方大坑。 七人都是头戴方巾,身着书生长衫,形制都是一样,只不过,最前那位中年书生是一身雪白,腰间缀着一块青玉,斜跨一柄长剑,而其后六位都是青衫青巾,腰间则都缀着一块白玉。 中年书生看着下方的大坑,眉头紧锁。 他身后的六位青衫学子看着下方这个平平无奇的大坑,眼神中却只有好奇与不解,纷纷眼神交流,似在向他人询问这里有什么自己没看出来的玄机。 大家都是无奈的摊手,一个东张西望的女书生低声“哎”了一下,示意大家往她指的方向看。 众人扭头看去,却见旁边不远处有三棵颇为不俗的野桃树,而在野桃树繁密的枝叶间,却有一些阵盘循着特殊的轨迹在虚空中缓缓运移,阵盘上的纹理已经非常浅淡,阵盘本身自具的灵性特质也已非常淡薄,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变成一堆废渣。 那些阵盘显然比下面这个坑更有吸引力,他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甚至玩起了通过那些已被虚空磨蚀得非常模糊的纹理逆推那些阵盘各自功用的小游戏。 中年书生也终于收回了目光,道:“青雨,青禾。” 那位喜欢东张西望的女书生和一位双颊有些婴儿肥、显得少年气十足的青年从人群中站了出来,面朝着背对着他们的中年男子行礼问候:“老师。” 中年书生转过身来,看着二人,道:“这次任务你俩就不和我们同行了。” “啊?”两人惊讶的抬起了头,看着中年,满脸的不解。 中年书生继续道:“你们现在立刻返回,想办法尽快招募一些凡民过来……嗯,数量不能少于百人,而且,不要只挑青壮,男女老少都要有。 此地涉入蛮荒太深,已是这次开拓的前沿,虽有这片清灵之地为基,各方面也都会比较艰难,将那些体质孱弱的都剔除去,最好都是炼体有成的武者。” 男子边想边说,身后青雨、青禾二人的脸色却越来越苦。 女书生青雨大着胆子道:“老师,这任务有时限要求的?” 中年书生点头:“当然,这事你们最好在旬日之内办妥,若实在困难,也必须在半月内完成,这段时间我会暂缓任务,带他们在周围扫荡清理一番,这样以后凡民在此扎根会更容易些。” 青雨咬牙道:“老师,若要所有条件都符合您的要求,那您还得给我一样东西才成,不然,我和青禾真没能力在旬日内完成这任务!” 中年书生问:“需要什么?” 青雨道:“您手书一份允许我们便宜行事的条子。” 中年书生问:“你们打算如何做?” 青雨道:“刚才听了您的任务,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去后方最近的几处营地打打秋风,这边搜一点,那边刮一点,最终将凡民凑足百人以上。 后来发现,这个思路不对,因为这里已是此次开拓的前沿,周围营地本来就非常稀疏,而且规模都不大,愿意来此的凡民也很少,每个凡民都被大家看成了命根子,更别说炼体有成的武者,我们能从每个营地招募到十人都算人家大方了,如此一来,我们至少就得去十个营地,便是各自分工,要招募到足够的人手,没有一个月时间是做不成的。 除此之外,还有个最大问题,要迁这么多凡民来此,只能用大型法舟运输,这在书院现在可是战略级资源,我和青禾可搞不定。 另外,这么大的行动,没有一个筑基修士护航我心里都不踏实。 另外还有这么多人的吃穿用度,方方面面都要准备妥帖,便是把我和青禾分成十份也不可能在旬日之内搞定。” 中年书生听完青雨说的这些困难,没有不悦,反而高兴道:“看来你对这次任务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 说着身前虚空便已展开了一张白纸,他的手中则出现了一只饱蘸浓墨的毛笔。 “事涉噬生魔兰和小江南后续,请务必配合。切切。——松溪谷亭” 中年写完,扭头征询两人意见:“这样可以了吗?” 婴儿肥的青禾点头不迭:“可以了,可以了。” 青雨却提醒道:“老师,您还没用印呢。” 中年失笑道:“这还用你提醒……这么说,内容没问题,对。” 说着便将腰间青玉取下,凑在嘴前轻轻吹了一口气,青玉的一个截面就现出鲜红的色泽,往署名处轻轻一按,有苍松奇石轮廓的鲜红印章便已跃然纸上。 用了这印以后,整张便条忽然就显得异常灵动起来,仿佛被点化了一般,显出十二分的神采来。 …… 姜乾看得更加清楚,随着印章落于纸上,一股同样轻盈灵动,却又与【生气】截然不同的【气】便跃然纸上,多了一种迷离缤纷的感觉,就像是泡泡在阳光下显出绚丽缤纷的色彩,与之相比,【生气】倒显得平实普通得多。 他想起了清浊之辨。 “这应该也是清气中的一种?” 他心中如此猜想。 而另一边,见老师用印之后,青雨立刻将其妥善收好。 一边对老师道:“这样我们就不用到处去打秋风了,直接去赤矶营地,看似更远,却能一次性将一应所需全部备齐,只要那边配合,我们此去最迟不超过八天。” 旁边一直不做声的青禾在离开前终忍不住问:“老师,您这番安排有什么深意吗?” 中年道: “这里前不久有魔修也可能是鬼修来过。” “您怎么知道?”青雨好奇。 中年看了眼旁边那些即将被虚空彻底磨蚀阵盘,道:“我不知道,有些多管闲事的人却知道了,直接传讯告知了书院,我距离这里最近,就被安排过来查看详情……这个新坑应该就是这群鬼祟之徒弄出来。” 青雨嘀咕:“有毛病,跑这里来刨土。” 中年瞥了她一眼,道:“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这里就是那株噬生魔兰的原生地,他们来此取土应该是想拿回去尝试培植其他魔植。” “啊……这里就是那株噬生魔兰的原生地啊!”青雨惊呼,看周围的眼光忽然就有了微妙的不同,就像在参观某处名胜。 青禾却已经跳下去抓了一把土在手中仔细研究,道:“这好像就是很普通的泥土……老师您看出来了吗?” 中年道: “我也没看出这土有什么特别,但既然有来偷土,我们就要全力阻止。” 说到这里,他脸上带着考校的神色,问:“你现在明白我如此安排的用意了?” 青雨瞪眼努力做冥思苦想状,青禾脸上已是恍然大悟:“红尘气!” “孺子可教也!”中年满意点头,又问:“那么,将凡民迁来后的任务你心中有数了吗?” 青禾点头道:“嗯,帮助他们尽快在此稳定生息生活。” 中年高兴的哈哈笑了两声,道:“不错不错。” 说着扭头对旁边瞪眼茫然的青雨道:“这次任务你不准欺负青禾,任务以他为主,他有什么要求你只管遵行,不准顶嘴。” 没一会儿,青雨青禾二人共乘一艘小型法舟单独往一个方向飞去,而中年则载着另四人从另一个方向消失在这片区域,都没有多做停留。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姜乾却有些风中凌乱。 若是他的“阅读”能力没出错,很快,这片区域就将人满为患啦?! 一想到这里,本来已经开始缓解的幻痛感,似乎有了再次抬头的趋势。 其他且不说,修房造屋必然牵扯到大量取土,这……这怎么受得了,他想到那种天天都像是被人用刀戳的感觉,和被凌迟有什么区别?! 这些头疼的问题他纠结了一阵就暂时抛一边,开始正面意识层面的幻痛问题。 当他将注意力完全沉浸于此,渐渐地,这方面的感悟逐渐浮上心头。 “区域内的泥土被取走并非真正的原因,‘骤变’、‘骤失’才是! 若这些泥土是一点点被取走,我不会有丝毫不适,只要变化是渐进的,哪怕这片区域的泥土全部被掏空,于我都丝毫无碍。 真正的打击,是‘突然’、是‘一瞬间’的转变,这会导致我与这片区域的完美融合打折,出现错位。 一旦错位,就像下一楼梯的一脚踏空,我的意识也将因为无所寄托而狠狠摔倒。” 明悟至此,姜乾想到了两个词语,【渐变】和【突变】。 自己并非不能接受变化,严格说来,这片区域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并无任何实质屏障相隔的虚空更是随时都在发生着空气流动,但这于他而言,并无任何妨碍。 但自己只能接受渐变式的变化,而任何对这片区域过于突兀剧烈的改变,对自己都是一种伤害。 唯一可喜的是,只要这种突变没有超过某个限度,随着他的重新适应,这种“伤害”也会逐渐消失。 这番自我认知,让姜乾对自己重新恢复了些许信心,不过,也恢复得不多,他更不敢去尝试这种可恢复的突变与不可恢复的突变之间的临界点在哪里,这和一个正常人绝不会去测试自己流失多少血液才会死亡是一个道理。 “不过,渐变与突变本就是相对的概念,在我只能观照半径一米的区域时,忽然取走一方土,于我就是致命的突变,可对现在的我而言,只能算渐变,甚至只能算是微变。 这是进阶层次不同带来的变化,随着我不断进阶,我的容忍度也将持续增大。 再就是自我认知的调整配合,面对变化,我若更配合,‘渐变’的尺度就更大。我若抵触排斥,‘突变’就更显着。” 看着区域内新出现的大坑,姜乾努力说服自己,忘掉以往的地表形貌,接受现在。 “这就是我,我就是这!” 刚开始尝试,姜乾心中很有疙瘩,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啥,被那啥之后不仅不那啥,还要说服自己“我很爽,真的”。 这反倒起了副作用,本来已经开始明显减缓的幻痛似乎又加强了。 “君子不器,君子不器!” “上善若水,我本就不应该将自我定义成某个固定的形态,而是应该如水一样,流动,变化,拥有无穷的可能性,不拘泥于某种定式之中。 此形貌是我,彼形貌依然是我!我可以有千百万种面目,但我始终是我。” 当姜乾终于迈过某个心坎,前一刻还异常明显的幻痛瞬间轻微到仿佛不存在,并以极快的速度消退无踪。 就在这时,一艘大型法舟从空中缓缓降落,青禾青雨和另几位随船修士维护着秩序,一位位凡民扶老携幼脚踏在这片土地上。 “来,无论什么样的改变,我都能承受!” 抗拒挣扎不仅无用,而且有害,姜乾决定换一种心态应对这一切。 第十六章 改天换地 大量凡民的到来,对这片区域的改变远没有姜乾想象的那么大。 他们从法舟下来时,他还特地留意了下,凡民总共有121人,有近七成都是青壮男女,那那日落地之后开始,他们很快就消失在他所能观照的区域内,除了在特定的时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这片区域睡觉之外,其他时候他几乎就见不到这些人的存在。 许是因为身体的过分劳累,他几乎无法从他们的思绪中看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不是空空如也,便是一些最基本原始的念想,比如“好想睡懒觉不想出工”“好想搂个暄软暖乎的身子”“睡前要能喝盅小酒就美了”。 常在区域内活动的身影,总共只有39人。 不是五六十岁年纪的老人,就是筋骨还未彻底长成的未成年。 他们在一个名叫仝子义的凡民老者带领下,对区域内的一切进行改造。 也是这位老者,给姜乾提供了最多的信息,让他知道这片区域乃至这片区域之外都正在发生着什么。 他先是指挥一众老幼,将那些青壮从区域外收集来的各种材料绕着区域边缘搭出了一圈临时居所,让大家有个睡觉的地方,也只有睡觉的地方。 至于其他一切设施,包括厨房、饭堂、库房乃至五谷轮回之地全都在姜乾“看不到”的区域外。 做完这一切,仝子义下达第一道正式命令,他招来其他三十八位老幼,指着区域内生机旺盛的韭齿草,道: “把这些蛮草全都拔了,临来前我准备了几十种菜蔬种子,全都种上,这可都是上好的仙家灵地,要不了多久咱们也能吃上仙家菜蔬了。 下种之前,记得将这些土都好好地松一松,将杀虫粉和着草木灰拌进土里,青雨仙子可是说了,这里的恶虫可是多得很,地上地下都有,咱们那些菜蔬可经不住它们啃噬,下种之前就得全部杀干净。” 姜乾:“……” 韭齿草:“……” 众昆虫:“……” 三十九位老幼全体出动,当第一棵韭齿草被连根拔起时那些青壮才刚醒来打着哈欠从这片区域离开,等到一切料理妥当,各种菜蔬都被精心播撒在了土里,每片区域被精心分割得连重度强迫症看了都挑不出丝毫毛病,那些青壮都还没有收工归来。 姜乾把那些青壮每次出工默认为白天,每次返回睡觉默认为夜晚。 曾经让姜乾无数次感慨生命力顽强的韭齿草顷刻之间成为过去式,那些围绕韭齿草而生的小小昆虫生态,从地上到地下,也都无一幸免。 它们在这片区域最后的痕迹,那些生气死气,要么成为那些菜蔬种子最好的“唤醒及成长给养”,要么被转化成全新的模样。 仝子义下达的第二道正式命令,是指着那三株野桃树: “咱们得把它们小心伺候起来,我特地请教了青禾先生,他说这些果子虽然于他们这些仙家无益,可对我等凡民来说,却极为珍贵,咱们若能长期服食此果,不仅能够身体康健,少生疾病,不受这蛮荒死瘴污浊之气侵扰。 于咱们这些炼体武者而言,还能让我们这些老朽僵死的筋骨再度活泛起来,停滞的境界能够更进一步,对那些青壮和这些娃娃们来说,那就更不得了……所以,这三棵桃树无论如何都不能出问题,这就是咱们未来在此立足的根本了!” 无论老幼,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火热起来,有些因为各种不得已才踏上这趟行程、心中充满各种抵触情绪的人们,心中那些郁结的块垒,直接被这三株桃树在心中燃起的火焰烧得干干净净。 而后,他们又用一个白天的时间,完成了对三株野桃树的全面体检和除虫治疗,并用精选的石材做了一个围坛,还有整圈的栅栏,以彰显它们非凡的地位。 随后,仝子义下大了第三道命令,他指着那个深浅不一,形状也不甚规则,占了整片区域近三分之一的大坑。 “这片清灵之地是咱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在此立足的根本,若非如此,咱们连个安心睡觉的地方都不会有,要不了一年,咱们这些老朽就都得变成死朽,那些现在看起来个个精壮的小伙子们也都得变成病鬼。 这么宝贵的一块地,这个坑就占了一小半,当然不成,我心中的有了一个计划,已经和青禾先生讨论过,他也同意了,这些日子他们天天早出晚归,也将各种材料备齐了。 …… 这坑最深处超过了一丈,浅的地方却连一尺都不到,我的计划是以最深处为准,将坑底削平,多余的土就近填在浅坑边缘,一方面我们能够得到更多可利用的土地,中间则会出现一个直径接近两丈、深度超过一丈的深坑,我们再以砌边铺底,就可以得到一个不小的蓄水池,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在地上继续增高,等到蛮荒雨季来临,我们就能蓄到足够多的水。 现在我们这一百多人的用水就是个大问题,每天单是为了取水就要消耗至少十个人工,而且那些水在食用之前还得反复消杀,最后还得青雨仙子亲自检视过后才能使用,这种办法短时间应应急还成,长期如此,那可不行。 而且,青禾先生说了,根据他的探查,咱们这下面很可能有地下活水,等蓄水池建成,他会施展仙法帮咱们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用水问题。” 这一次工程量比较大,用时也比较久,直到十个白天之后,仝子义所说的一切才彻底落实。 自从这群凡民走下法舟之后,姜乾就这样默默地看着,默默地看着这片小天地自己熟悉的一切迅速面目全非。 他看着他们“改天换地”,许是他们带来的改变还算不得突变,只能算是渐变,也或是因为他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对“自我”做到随时刷新,意识完全更得上变化的速度,甚至一些工程还没有结束,他的意识就已经开始向那最终蓝图靠拢,如此一来,那种幻痛感倒是没有再度出现。 第十七章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丈红尘发于微末 当蓄水池地面以下的部分建好,当日从法舟上下来的121位凡民和青雨青禾两位修行者,难得的再次在区域内,蓄水池旁齐聚。 82位凡民青壮,每天早出晚归,除了睡觉,其他时候都不在区域内露面。 青雨青禾两位修行者一点不比这些凡民清闲,每天需要操持的事务更多,除了调息打坐恢复状态,他们几乎不在区域内露面,便是心思最为活泛的青雨,除了打坐恢复元气,姜乾能够看到的也是那排着长队、几乎没有止境的任务安排。 凡民们白天进行了繁重的劳动,除了饮食用度的充足供给,良好的睡眠更是关键,所以,守夜的任务就都落在他们这唯二的两个修士身上。 白天,凡民们根据任务安排,取水,采石,伐木,除草,开荒……区域外有无数的活在等待着他们,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蛮荒要吞噬掉足够多的人工和血汗才会被一点点唤醒。 周边区域虽然已经被各种队伍来来回回“犁”了很多遍,筑基以上的蛮兽不是逃了就是死了,便是练气层次的漏网之鱼,也在中年书生和一干学子的来回清理下被扫得干干净净。 但蛮荒可不只有蛮兽,凡兽也能杀人,植物能杀人,草能杀人,昆虫能杀人,奇怪的地形地貌能杀人,便是看似平静的水域下就不知藏着多少危机,这还是可见的,不可见的更不知凡几。 哪怕招募时就有特别要求,迁来此地的凡民几乎个个都有些炼体手段,虽然大多都比较粗浅,却也让他们的平均素质超过了普通凡民,但这很多危险依然是他们无法应对的,甚至都无法看见,所以,在他们热火朝天劳作的背后,都必有青雨抑或青禾在旁默默的关注着。 他们不会参与他们的劳动,也不分享他们的成果和喜悦,但凡是事涉凡民安全的环节,都必有他们的身影和目光。 所有凡民都知道这两位于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无论老幼,都恭敬的称青雨为仙子,青禾为先生。 哪怕知道二人从不会参与任何具体事务的决策,但他们总会在每个重大计划之前与他们沟通,并以此作为新计划是否可行的最重要尺标。 这天,青雨青禾二人在一百二十一双热切目光的注视下,立在蓄水池边沿新砌成的石阶上。 两人相视一眼,青禾祭出一艘小型法舟,一艘宛如模具的小小法舟在他真气指诀并用之下很快便延展成一艘首尾长度将近三米的小舟悬浮在他们前方,青雨向前一步,踏在舟首,青禾则坐在舟尾专心操御舟船,小舟灵活转动了两圈,便向下沉入蓄水池底,消失在一众凡民的视线中。 姜乾却看得清清楚楚,立在舟首的青雨手中拿着一只饱蘸朱墨的毛笔,正在蓄水池避上专心描绘着玄妙的图文,随着她腕指肩身的摆动,轻重粗细、顿挫有致的朱红色线条在她笔下延展开来。 因为青禾操纵者小舟移动旋转,青雨的身子几乎就没有移动过,只有执笔的手在动。 看在姜乾眼中,这像极了后现代书法大师的又一次即兴创作,不明觉厉,却又充满神秘气息的朱红线条如同快速生长的藤蔓迅速布满蓄水池内壁。 青雨体内的真气则在她这即兴创作中快速见底,她连续服用了三次回气丹药这才堪堪绘制完成。 这些鬼画符的一样的纹路,看在姜乾眼中,却清楚的知道其意义,那些散漫飘荡在空中和泥土中的灵气,像是飞蛾看见了火光,向这些笔画纹路汇聚,很快就如同大树根须一样,向地下,向四周,延展开去。 很快,它们覆盖的范围就已经超出了姜乾所能感知的区域。 姜乾心中明悟,这是在寻水。 无论是大树还是小草,它们的根须最知道地下水源在哪里,想来这种奇妙的仿佛可以在地底无尽延展的灵气根须,在这方面的感应最次也不会比植物根须差。 这些灵气根须超出姜乾观照区域已经有一会儿了,青雨正在默默调息恢复,而青禾则取出一块罗盘样式的法器,在姜乾看来,和当日那对奇怪师徒锁定此地所用罗盘虽然具体形制有别,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罗盘指针正在时快时慢的转圈圈,姜乾却能清晰的看见,那些灵气根须正在逐渐收束,往周围延展出去的灵气根须明显在调整方向,仿佛受到重力牵引向下方垂落。 最后,所有延伸出去的灵气根须集中成了凝实的一股,笔直的向着斜下方某个区域直插而去。 姜乾清楚的感受到,这股粗大的灵气束通过下方岩石裂隙最多、最大的区域、一直消失在他“感知”的尽头。 罗盘指针也在此刻停止了转动,笔直的指向姜乾看到的灵气束在地下穿行的方向。 紧盯着罗盘的青禾开心道:“师姐,找到水了,而且,这水量可大得很呢……嗯,就是位置有点深。” 盘膝恢复的青雨睁眼问:“有多深?” 青禾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道:“距此有二十五丈左右,而且,下方基本都是岩石。” 青雨脸上闪过肉疼之色,却还是道:“那就多用两张符,既然决定帮他们一次,那就干脆做到底。” 青禾默默取出两张符,看向青雨,羞赧道:“师姐,造地符我这只有两张。” 青雨眼皮狠狠跳了几下,咬牙掏出四张,狠狠拍在青禾手上,大气道:“你动手。” 青禾点点头,将六张符如同连珠箭一般射入地底。 姜乾“看见”,头前第一张符已被悄然激发,凡是与符相遇的泥土岩石,瞬间变成了一种可被青禾随意操纵的状态,一个直径足有一米的光滑管道凭空出现,且周围泥土自动硬化成为坚硬的岩石,那些破碎的岩石也自动弥合成为整体,当六枚造地符消失在他的“视界”中,这片区域就像是被一个直径一米的针管插穿,且边缘还自动石化加固。 更深处的景象他看不见了,却因为青禾专注于施法效果,思维中尽是六枚造地符在大地下穿行重塑大地结构的画面,这也让姜乾间接的知道下方地底正在进行着什么。 第一枚造地符深入地下四丈有余,逐渐消耗完毕,第二张造地符紧随其后,接过了接力棒,粗大的“针管”继续向大地更深处插入。 当第六枚造地符消耗过半,通过青禾的思维,姜乾听到了轰隆隆的巨大流水声,然后,幽深的孔洞中便传出宛如巨兽出穴的巨吼。 “轰隆隆——” 两位仙长已经消失在视线中,所有凡民却都跪坐在各自的位置不动,眼神中始终保持着热切的期待,哪怕时间流逝,下方没有丝毫动静传来,都没有任何人心生他念,或是凑到蓄水池边缘看看下方正在发生什么。 对于能给他们如此巨大善意的修行者,凡民总是不吝最大程度的信任和期待。 他们知道,在仙长们种种神妙的手段面前,他们那些浅薄的手段排不上任何用场,便是自以为好心的帮助也只会是帮倒忙,他们唯一能给出的,唯有始终保持最充足的信任和始终予以最热切的期待。 当这巨大的、宛如闷雷的声音从蓄水池底传来时,所有人都面露狂喜。 他们彼此以眼神庆贺。 “来水了!” 很快,一股直径超过一米的巨大喷泉从蓄水池底喷射而出,如同巨大的银白水龙出渊,很快就超出姜乾所能观照的十米极限,在更高的天空散开成美丽蘑菇状雨幕,化作纯净的雨水落下。 所有跪坐于地的凡民仰头望天,纯净的水落在脸上身上,落在已经破土发芽绿油油的菜地里,也落进他们的心田里,感受着那沁入嘴角的甘甜滋味,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最自然的笑意。 直到这一刻,凡民们的心才彻底安稳,仿佛心底所有的疲倦和隐蔽的暗痕都在这纯净雨水的滋润下悄然修复。 姜乾“看见”,一种有别于生气,有别于死气,亦有别于当日书生用印时泻出锦绣之气,一种全新的气缭绕在凡民们周围,虽然稀薄至极,若有若无,但确确实实就是一种全新的气。 “这就是红尘气?”姜乾心想。 当日,他在旁边听见中年书生的安排,也很疑惑,他猜想过这些正道修士发现有邪魔外道在此偷土后都会采取什么应对,一念之间,便有好多种不同的方略在他心中闪过,但中年书生却做了他完全不动的操作。 而中年与青禾近乎打机锋的交流,他也只记住了“红尘气”,没有看到更多的东西,此刻,看到一种全新的气象从这些凡民身上散出,他心中仿佛一直有猫挠的好奇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期待的想:“让我看看这红尘气又有什么奇妙。” 对于大量凡民的到来,他也从最初的排斥转变成乐观的期待。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初阶天赋【掌控生死二气】,并非只局限于【生气】和【死气】,而是区域内存在的,一切与生死二气同层次的气象他都能以意识调动和干预。 当日,他看见一种全新的锦绣之气从中年书生印章中散发出来,他心中立刻明白,“我可以调动它们”,不过,这种作死的念头他也只在心里转转。 现在,看到又一种全新气象从凡民身上散发出来,这个念头再次出现,姜乾自然要仔细研究研究。 第十八章 落地生根 这个能让所有凡民都铭记一生的“水龙出渊”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青禾将一个巨大的铁龙头堵在直径一米的出水口,并用精妙术法调整周边岩石,以让这块巨大的铁疙瘩与大地彻底融合为一体,他手握调节阀转了一圈,“水龙”便被关在了铁龙头以内。 当青禾青雨二人从蓄水池底跃出,看到的就是凡民们闭目仰头,发自内心的喜悦的神色。 两人相视一眼,忽觉这些日子“行走在泥泞”之中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青禾对仝子义老人道: “待会儿你带人在蓄水池边修个小屋,我将调节阀的操作引入小屋中,这样你们完全可以凭借自身所需控制水量大小……放心,地下那条水脉非常巨大,别说只你们这点人,便是再多十倍百倍也毫无问题。” “好,好,谢谢,谢谢!”仝子义激动得对二人又是拱手又是作揖。 两人感受到他发乎至诚的心意,再扫了眼其他凡民,轻声道:“我看今天大家都很高兴,大家都放松休息一天,家园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也不急在这一两天。” 说罢,他和青雨两人悄悄退出了人群。 …… “五月初一,我们要牢记这个日子,以后每年的今天,咱们都要像今天这样庆贺。” 这些日子,大家的辛勤劳作自非一无所获,各种收获反而极丰。 他们脚下这片土地,乃是今次大开拓最深入蛮荒的最前沿,距离身后的人类文明过于遥远的同时,一个巨大的、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的宝库就敞开在他们面前,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付出劳动和血汗,将这些遍地都是的珍宝拾取并搬回家中。 这些日子,青壮们的大半精力都消耗在了采石伐木开荒这些事情上,但只是“闲暇时”的渔猎所获,采集所得,也足够他们这百余人享用,再加上青雨青禾在筹备这次迁移时考虑得足够充分,各种物资的准备异常充足。 今日庆贺,大家集思广益,你出一头白羊,我出一头野鹿,他出一篓野果,琳琅满目的摆出来,倒也像模像样。 翻滚烤羊滴落的油脂让火焰更盛了几分,火光映照在脸上,连他的一双眼眸都似有火焰在燃烧,显得明亮异常,仝子义端着和几个老人一起利用各种采集回来野果自酿的、有些涩口的果酒,只是轻抿了一口的他似乎已经有些熏熏然,便趁这酒兴说出了这番话。 这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在大家的热烈讨论中,一个由121一个凡民自定义的【丰水节】就这么诞生了。 喧嚣,欢腾,以往那一个个疲劳、空洞,除了一些最原始念想就再没有其他的思维,在这庆贺与酒精的熏染下,忽然变得缤纷灿烂起来。 姜乾静静的看着,仿佛置身在这场庆贺之中,他甚至比在场每一个人都更加明白这场庆贺的意义,因为他能轻易的与所有的凡民共情。 但他又疏离于这场庆贺之外,红色的火光似乎就在旁边升腾,但照亮的永远是别人的眼睛,他只是于这片虚空默然的注视着,只带着一双眼睛。 待到这场庆贺的尾声,一些之前闹得过于欢腾的孩子已经在父母亲人的怀中睡去。 但人群却没有散去,气氛反而变得郑重起来。 仝子义弄了一块大门板立在自己身后,手上拿着一根柴火棍,在大门板上勾勒着新的计划。 “现在,水源问题彻底解决了,明天,咱们安排几个人把控水小屋建起来,再挖几条一直通向外面的沟渠,所有用水问题就都解决了。 这样一来,咱们每天就能节省出十个青壮劳力。现在咱们吃用都足够,无论采集来的野果野菜还是野物鱼获,都不耐久存,所以,这多出来的人力全都投入到采石和伐木上。 别嫌累,也别觉得外面堆得那些材料就足够,按照我的计划,还差得远呢!” “水的问题解决了,咱们接下来就得解决住的问题,让大家彻底在这里扎下根来,现在这种临时住所,我不说大家都知道条件有多恶劣。 为了不过多侵占有限的清灵之地,咱们只在边缘围了一圈,咱们这一百多号人人挨人的睡都嫌挤,那些明明带着妻儿老小却不得不分开住的应该最能理解这种苦楚? 咱们要彻底改变这一现状!” 人群中,不少精壮汉子发出各种意味不明的嘿嘿笑声,但听到老人最后那掷地有声的言语,眼神却都变得火热起来。 “我是这么考虑的,一方面,咱们要尽量避免清灵之地被占作他用,另一方面,咱们所有人睡觉时的安稳必须得到保证,而且,所有人都应有更充足的私人空间,若是家庭更应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住所,不然,何谈落地生根? 地上空间有限,那就考虑天上,反正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高大结实的木料,弄个五六层的房子轻松得很……” 在他的述说下,一个别出心裁的建筑样式逐渐在大家脑海中成型。 姜乾甚至在意识中完全模拟建造出了这栋房屋的立体样式。 在这些凡民心中,这个建筑有些别出心裁,但姜乾却有种很熟悉的既视感。 “这不就是围屋吗。” 从高处看去,这就是个标准的圆环,就像胖大的甜甜圈。 在地面,这栋房屋一点都不侵占半径十米这片清灵之地,基础全建在他能观照的区域之外,内环刚好卡在区域边缘位置,外环则在六米之外,若只是如此,房屋全暴露在蛮荒环境中,根本不可能得到所有凡民的热切期待。 真正妙的地方从第二层开始,作为基础支撑的第一层向上空挑起两三米的高度后,从第二层开始向内侧挑出两米,这片区域专门用于睡眠,足够安放下一张两米宽的大床,至于其他活动空间则都放在另六米区域。 按照仝子义的计划,整个围屋会有六层,第一层因为全在清灵之地外,所以,未来用作仓库、厨房、食堂等公共区域,从第二楼开始的五层则全都是私人空间,彼时等建好之后按照121位凡民平均分配给每人。 姜乾大概心算了一下,就知道彼时将有超过三千平米的待分配私人空间,平均每位凡民都有近25平米的私人空间,若是三口之家,那就是七十五平米的私人空间。 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是“卧室”比较局促。 “这其实还是青禾先生给我的灵感,他说,清灵之气会自发的往天空升腾,我这人天生抠门,见不得清灵之气白白浪费,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仝子义一边享受着被所有人的目光“炙烤”,一边叹息道:“只可惜这片清灵之地太小六层楼就是极限了,而且,为了尽可能确保清灵之地本身的状态,内挑六尺就是极限了,再多很可能就会坏了这片清灵之地的气机……所以,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极限了。” 见他如此,众人纷纷道:“可以了,可以了,这已经非常好了!” “仝老大,从今儿起,我再也不跟你别苗头了,你就是我的老大!” “头儿,您就说罢,现在咱们该干什么……我现在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 “……” 众人以各自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喜悦和臣服,仝子义却驽着脸道:“你们要是觉得这法子可行,那就听我安排……现在,统统去睡觉,睡不着也得拼了命的睡着,咱们的任务可重的很呢,没个好状态可不成!” 之后的日子里,区域内反而变得冷清起来。 连那些老幼大多时候也都从区域内消失,偶尔进来几个,也都是带着任务,查看蓄水池的水位,照顾菜地,采摘成熟的菜蔬,并随采随补,也不知是种子的特别还是清灵之地的特殊亦或是这片区域的气候等原因,菜蔬的成长几乎不分季节,只要播下种子就会有迅速生根发芽。 这些菜蔬相比于韭齿草来说,都娇贵得很,稍微侍弄不当就会显出异常,但只要照顾得当,生长速度也快得惊人。 若非借着分别向四个方向笔直延伸出去的水渠的反光,姜乾终于能够“看到”区域外的动静,他还真不知道外面是怎样一个热火朝天的景象。 深挖基础,一根根被处理得差不多的粗大树干被深深的“栽”进了夯实石砌的土里,仿佛在区域外围立了一圈光秃秃的木林。然后一根根横梁从粗大树干那一个个预留孔中穿过,渐渐地,原本孤零零一根根的树干连成一片。 终于有一天,二楼一圈内挑出来的区域进入他的视界,凡民们却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继续往上拼凑着他们未来的家园,很快便又消失在他的视界中,只能通过水光的倒影观察工程的进度。 还有那从离地近三米的空中“闯入”他的视界,一环悬空静止的区域在提醒着他,这是一群凡民用热情和汗水创造的奇迹。 四十五天。 蓝图成真,落地成房。 帮他们计算着日期的姜乾忍不住心中感慨:“还真是个奇迹。” 当众凡民绕前绕后力求从各种角度欣赏这栋未来家园时,终于再次全集中到了区域之内,姜乾发现,缭绕在他们身周的红尘气明显变多了些,而且,与这片区域的联系,也变得更加紧密。 “落地生根,这就是落地生根啊!” 第十九章 顺理成章 水到渠成 “咔嚓——咔嚓——好吃……唔……好甜……好脆!”一个八九岁年纪的小胖子手捧着一颗水灵灵的桃子,先只是粗尝了一口,然后便再也止不住,很快,除了一颗光溜溜的桃核,其他果肉就全都囫囵着进了肚子。 他眼巴巴看向周围其他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个桃子,而其中一些人手上还拿着两个,包括他爷爷和另几位老人,还有他父亲、母亲和另几位平日里说话更大声、做事更果断的叔伯婶姨。 他眼中写满想吃,但包括他父母在内,那些平日里见他如此表现就会把各种好吃的塞他手上的长辈们仿佛集体眼瞎了一般,完全将他无视,自顾自的说话谈笑。 最后,他扭头看向旁边一个比他大了三四岁女孩身上,盯着她手中唯一的桃子,凑上前笑嘻嘻的道:“小姑姑,我都还没尝着味儿,你分我一点尝尝好不好?” 这个也就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却是板着一张脸,以大人的口吻训斥道: “在分发果子之前父亲就说了,这是为了给大家奠基补身子用的,刚才你妈给大家分果子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你不要囫囵吃了,你自己不当回事,那后果你就自己担着。” 听到这老气横秋的说教,小胖子脸色当即就垮了下来,背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说教不休的小女孩,双眼翻着古怪的白眼,嘴巴更是以夸张到扭曲变形的方式模仿着小女孩的说教,可见他心中的反感。 他不再理会身后的小姑姑,眼神四处逡巡,很快,落在了人群边缘个少年人身上。 少年手上同样也紧紧拽着一枚桃子,衣服虽然也不算破旧,形容也并不孱弱纤瘦,毕竟衣食方面有两位仙长兜底,怎么也不可能让他们冻着饿着,但他与周围人之间依然有些格格不入。 因疏于对个人的打理,衣服显得脏乱,露在外面的手脚脸颈包括头发仿佛都额外凝出了一层薄痂,这固然是个原因,但人群中如他这般邋遢的单身青壮并不在少数,他毫无顾忌的大声谈笑,本就是这场热闹的一部分。 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那种想融入群体却又过分“小心”的态度,让他给人种半游离在外的感觉。 小胖子来到少年身边,笑嘻嘻道:“柱子哥,把果子给我尝一口。”说着便已经很不客气的伸出了手。 少年因他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惊讶的抬起了头,看见小胖子脸上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他沉默了一下,便直接转了个身,背对着小胖子。 以前都是小胖子用这种态度对待他人,今天算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态度对待,羞恼的他忽然有种被所有人注视并嘲笑的感觉,他脑子一热,再次拦在少年正面,恶狠狠低声道:“傻柱子,你要不给,我就告诉我爷爷你抢我果子吃!” 面对小胖子的威胁,原本只是打算用沉默将这个小插曲混过去的少年直视着小胖子恶狠狠的眼神,拿起了果子。 小胖子见他如此,露出奸计得逞的笑意,果然,这个方法在小孩圈里简直就是必杀技,无往不利,这些日子“你要不xx我就告诉我爷爷”,然后他的愿望基本就都能实现。 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的桃子,小胖子就要伸手去接,却见少年已将桃子凑在了他自己的嘴边,“咔嚓——咔嚓——咔嚓”,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偌大一个桃子就只剩一个光乎乎的桃核。 小胖子显然被少年这番操作弄傻眼了,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掌心多了个东西。 “给你。”少年道。 桃核被他放进了小胖子手心。 小胖子:“……” 小胖子的脸色从错愕到委屈,从委屈到愤怒,又从愤怒到决然…… 数息之后,欢笑庆贺的所有人都被小胖子惊天动地的哭嚎所吸引,当他们扭头看去,更看到一个小胖球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扑腾。 要多精神有多精神,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仝子义正一边就着酒肉,一边和众人讨论接下来的发展方向,被一声响亮的哭嚎打断了思路,心中不悦,暗道是谁这么没眼力在这时候哭丧,循着声音看去却是自家小崽在那里丢人现眼,他的小女几次作势去搀扶,都被小胖子以蛮劲挣脱了。 他将酒碗往简易的桌案上一顿,怒喝道:“幺姐,那小混球怎么回事?” 小女孩也被小胖子的胡蛮劲折腾得满心烦躁,现在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心中更是有火,也不管地上死命折腾的小胖子,道:“爹,仝乐乐他……” 她话才出口,原本怎么拉都不起来的小胖子几乎立刻从原地蹦起,哭嚎着向仝子义扑去,一边委屈道:“爷爷,傻柱子抢我桃吃……您看,他把肉吃了,就剩一个……” 他还将桃核展示出来当物证,想要狠狠的告一个刁状,可仝子义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只见他眉毛一竖,双目一瞪,立刻变成那个凶神恶煞,让他胆战心惊的形象。 “闭嘴!”仝子义看向小女孩,道:“幺姐,你来说!” …… 七月十五,围屋落成。 虽然只是将整体框架建成,还有许多细节处需要更进一步完善,内部一切显得非常粗陋,但入住和睡眠却已是足够,恰逢今天本就是传统节日,所以,大家再次齐聚在围屋内三株桃树周围搞起了小聚。 虽然外面空间更宽敞,但这里的意义却分外不同。 何况,小聚醉酒后的人们身体都会普遍处于松弛舒张的状态,于他们而言,这是一种美妙的享受,可在这蛮荒之地,这种状态就很容易被各种死瘴污浊之气趁虚而入,侵入体内。 因这份警惕在,大家也根本不敢放开了吃喝,也唯有围屋内这片区域,能让他们放开了庆贺。 对于主持这样的集体活动,仝子义也分外上心。 而且是越来越上心。 他们这121位凡民都是青雨青禾在赤矶营地招募的,许多凡民因为要迁往之地过分偏远主动放弃了,也有的凡民被丰厚的回报吸引却被青雨青禾因各种原因而剔除了,在这样的双向选择下,最终迁来此地的就是仝子义这121人。 直到踏上法舟之后,仝子义才有些愕然的发现,“仝家人”居然占了凡民总人数的三分之一还多,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在这次开拓战争之前,仝子义在一个邦国边疆小城经营着一家半死不活的小武馆。也正是因为半死不活的缘故,内部成员都非常稳定,要走的早就走了,留下来的轻易也不会再走,大家相处得如同家人一般。 后来连一些武馆都会恪守的基本规矩也扔了,不仅他的子女徒弟,还包括他们家室儿女,只要是感兴趣,想学武,就都可以跟着在演武场混,便是端碗面条蹲台阶上一边大口呼噜,一边看大家拎着石锁抛来抛去满场跑都无所谓。 高手没弄出来一个,反倒这种很不武馆的做法让他们这一大家子遭到了周边武道圈子的默契排斥,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武馆上下,包括妇孺之辈,多多少少都有些炼体成就,至少也是个半吊子武者,其他且不说,身体素质倒是都不错。 然后,仿佛一夕之间,曾经几年都不曾一见的仙家人物就像是鸟群一样在他们头顶来来去去,还有更夸张的巨型法船,飞在天上宛如乌云蔽日。 他们这些边陲小民知道个啥,除了瞪眼傻乎乎看着,啥也不知道。 不过,很快便是数量更夸张武者群体,简直如同蝗虫过境一般从他们这片区域掠过,从里面随便拎一个都能让他们这片边陲武林大洗牌,但这些人对此显然没兴趣,这个边陲小城唯一的价值就是供他们歇脚和做最后的补给,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仿佛那曾经让人谈之色变的蛮荒之地到处都是珍宝等着他们去捡。 原来真的都是去捡宝的。 后知后觉的边陲小城除了实在走不动的,几乎所有凡民就都被“挟裹”进这股巨大的洪流之中。 事实上,仝子义等人所在小城也绝非唯一半被动的被“挟裹”进这股开拓洪流中的,当这股洪流如滚雪球般积蓄成势,沿途所经一切凡人邦国,从众的人心都会如野草遇野火一般疯狂燃烧起来。 仙家人物如遮天蔽日的鸟群飞在天空,那他们这些凡民则如同规模浩大的蚁群,在大地上如波浪一般漫过。 得益于全体“仝家人”良好的身体素质,一路走来也确实“捡”到不少收获,没有被大潮抛下,但因为他们本身底子浅、资质也都很平庸,始终只能在中低层厮混。 在这样背景下,看到青雨青禾的招募需求,仝子义带着全体“仝家人”,几乎是扶老携幼的全报了名。 仝子义清楚地记得当时同时报名的还很有几个凶人强人,麾下都有一大票彪悍武者,仝家人靠着人数多、且不惹是生非勉强还能在他们的地盘下讨生活,但该交的保护费也从来都是一分都不敢少。 看到他们,仝子义热切的心立刻便凉了半截,可等到登上法舟才惊讶的发现,那些凶人强人一个都不在,虽然全都是武者,但武道修为普遍不高,而且,全都是老实巴交踏实肯干的那类人。 更重要的是,121位凡民中,有49位可都是他仝家人。 其他72位凡民,最大的一家子也才十一口人,也是除仝子义这一股之外唯一突破两位数的人家,其他的有口人都算是人多势众,单身青壮的数量也不在少数。 等到达目的地,所有人都在为了建设家园而努力,为了更合理的分配任务,所有凡民集体讨论后做了很合理的分工。 青壮男子负责采石伐木这些最消耗体力的工作,有时还要兼顾一下狩猎,青壮女子则负责给他们打下手,采集,渔猎,帮忙来回跑腿等。 另一些年纪间于青壮和老人之间的,则负责清灵之地周边环境的清理和改善,包括清除韭齿草等野草,除虫,搭建一些必要的屋舍,开荒,厨房后勤等。 而年纪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和筋骨未长成的未成年为了避免死瘴污浊之气的侵染,负责清灵之地范围内的清理工作。 当这些事务一桩桩件件的捋下来,其他凡民没多大触动,仝子义却惊讶的发现——在每一个细分任务里,最少也有两个人仝家人,有的任务甚至有过半都是仝家人。 这种效果,是自然形成的,仝子义根本没做任何手脚,便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已经事实上拿住了121位凡民的掌控权。 再想到每次他向青雨仙子或者青禾先生请教一些事务的时候,他们总会给予更多的耐心来倾听,他如何还不明白,这种局面本来就是两位仙长刻意促成的。 站在他们的角度想这事也很简单,蛇无头不行,人无头不走。自己就是那个被他们寄予期望领行领走的“头”。 当想明白这一点,他没有欣喜若狂,反倒是蜕变了一般,开始真的以一个首领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他要求所有仝家人用心做事,不要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同样,也是因为他的刻意引导,凡民们几乎没有谈论过领导之类的话题。 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心做事,为建设新家园,不仅一次次的将体力榨干,思维也都变得纯粹,除了仅有的两次庆贺,不是睡觉就是劳作。 就这么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坐下来,等到崭新的居所落成,不需要任何的推举,仝子义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就成了此地所有凡民的话事人。 第二十章 老人少年少女(大章 求月票) 此次围屋落成庆贺,又恰逢三株桃树第一批果子成熟——因为精心的照料,对于桃树的状态所有人都知之甚详,当桃花凋落,小小的桃实缀满枝头的时候,青禾先生便断言,这些桃实最终能够成熟的只有三分之一左右,其他桃实则都会因为竞争失败而半路凋亡。 这对所有凡民来说,就像是有人往他们手里塞满了珍宝,然后又将其中大半全部夺走,没觉得赚,都只觉巨亏,仝子义代表全体凡民求恳,得到了一门秘术,在所有桃实展开激烈竞争之前,将其中一部分桃实的生机锁住,退避礼让,等其中一部分桃实彻底成熟采摘之后,再将那些暂时锁住生机的桃实“放行”。 这门秘术凡民就可使用,最大的缺点就是繁琐,且不能对真正的灵根使用,对修行人是鸡肋,对仝子义等人来说却是至宝,通过此法,桃实分成三个批次成熟,每一次间隔一个月左右,每次都能收获一百五十颗左右的成桃。 第一次分桃加上围屋落成,可谓双喜临门,因为总共摘得152颗桃,121位凡民不可能平均分配,仝子义提议先给每人分一颗后,多出来的分给那些贡献更大的一批人。 大家都同意了,甚至有人说以仝子义的贡献,独得三颗也一点都不过分,但他却拒绝了,并建议无论贡献多大,一次最多也只能分到两颗,且必须在满足人人有份之后。 他这种主动给自己加限制的做法,大家都是心悦诚服,虽然仝家人获得双桃者不少,但依然有近半的非仝家人获得双桃,且这些日子大家一起劳作,彼此都做了什么都有目共睹,无论仝家人还是非仝家人,对于仝子义主持的第一次分桃活动,都是很满意的。 待到分桃结束,庆贺开始,大家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种隐藏在和乐融融之下的微妙情绪,小孩子们感受不到,只能看见大人们都很开心,可唯有成年人们才能感受到其中玄妙,这不是勾心斗角,而是一群仓促捏和在一起的陌生人必须经历的磨合期,正是因为一桩桩类似的事件,他们才能清晰的感受到彼此正在一点点走近,成为一个真正的、凝聚的团体,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团体中的一份子。 这样的感受,是很美好的,是每个人都期待,欣然接纳的,在这深入蛮荒的偏远之地,一个只有些微末武技的凡民是毫无力量可言的,只有依靠一个足够可靠、有足够凝聚力的团体,他们才有资格谈落地生根、开枝散叶。 仝子义深知这是意义和等重大的转变,沉浸其中的他没喝多少就已经醺醺然,却因为自家小崽的哭嚎而被打断,未能圆满,可想他心中是真的有些恼怒。 …… 听完小女讲完事件经过,仝子义落在仝乐乐身上的目光仿佛带上了千钧重压,本来就心中战战的小胖子只觉刷的一下,一股热流已经贴着裤裆顺流而下,见所有目光都往自己双腿间瞄,小胖子恨不得当场死去。 可是,被唤作“幺姐”的小女孩却没有停止,继续进“谗言”道: “爹,这些日子你和哥嫂子全都很忙,我也不敢拿些小事来烦扰你们,但是仝乐乐真的特别过分,别看在你们面前乖得很,在其他小孩子面前已经快变成混世魔王了。 最开始还不是这样,现在他真把自己当小主了,而且,稍不顺意就把您或哥嫂子推出来,我劝了几次都不听……反正,你们看着办。” 说罢,小女孩直接闪到了一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丢了一枚炮仗。 仝子义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一些单身青壮脸上还有些惊讶之色,可那些有小孩的父母却没有一点惊讶之色,显然他们早就从自己孩子口中知道了这事。 而他,却是真的不知,这些日子为了当好一个首领,真的是殚精竭虑,哪有时间关注一个八九岁孙子的变化。 站在主位上,仝子义感受着很多目光中隐含的锋芒,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人群中一个双目已经快要喷火的汉子,平静道:“老大,把仝乐乐领回去。” 那汉子立刻站起,甩了一下胳膊,将旁边一个妇人抓住他衣袖的手直接甩开,两三步就来到仝乐乐面前,一只大手直接抓住小胖子的后劲衣领,将已经彻底吓傻的小胖子如拎鸡仔一般拎起,另一只手已经五指张开,扬到了最大高度,蒲扇版的大掌就要直接往逆子脸上招呼。 看这威势,这一掌下去还不得把小胖子的脑袋如球一般扇掉,那个刚才牵住他衣襟的妇人已经忍不住惊呼出声。 但这一掌终究没有扇下去。 仝子义平静的道: “好了,孩子没教好你自己拎回去慢慢教,你在这里便是把这混球当场打杀了,那也只能说明你这个当爹的有多失败。” 汉子收起那已经扬得老高的大巴掌,一张脸憋得通红,见老爹再无更多的言语想说,便闷闷的提着小胖子回到了原位,那妇人赶紧将吓得已经彷如死鹌鹑的小胖子抢到手中,翻来覆去的检视。 仝子义将这一切完全无视,目视众人,继续道: “这小混球倒是提醒了我另一件事,之前我一直就在考虑,等这屋子落成后大家就会清闲很多,也不会再如以往那般疲累,可人都是贱骨头,要真清闲下来,那就要无事生非了,没事也得弄点事出来。 所以,我可不希望大家真就这么闲下来,就想给大家找点事做。前几日我跟青禾先生说及此事,他几句话就把我点醒了。”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拍巴掌,一脸懊悔的模样,道:“当时我就后悔了,你们知道咱们错过了什么吗?” 众人都是不解的看着他,仝子义道: “青雨仙子,青禾先生都是仙家人物,凡尘俗物他们是不能多沾的,可有一样他们却是非常乐意的,知道什么吗? 教化!只要咱们有向学之心,他们是非常乐意教化我们的,知道这有多难得吗? 可以这么说,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咱们在场所有人,无论是我,你们,还是你们的儿孙晚辈,要再想得到如青雨仙子,青禾先生这样的人物亲自教化,那是做梦!” “所以,我的计划是,那些小孩子不能再这么放养了,你们看看我家那小崽子,要是再不管教,以后指不定长成个什么玩意儿。 全部集中起来学习,我们也能凑出几个勉强能做识字启蒙的老家伙,平日里就负责教他们读书识字,教材不用担心,青禾先生可以提供。 然后每两天或是青雨仙子,或是青禾先生就会单独抽出半天的时间亲自给他们上课。” 所有有孩子的家长眼中忽然都冒出了精光,仙家人物给他们这些凡民子弟授课?! 这可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不管两位仙长都会教些什么,反正绝对不能错过就是了。 “……你们也去!” “到时候每两天咱们就放半天,都来听两位仙长授课,也别管听不听得懂,我相信咱们每人只要能够记住一句话,都比咱们苦哈哈埋头把一座山的石头都采光更强!” 仝子义这句话就像是在热切众人的头顶浇了盆凉水,可他说得道理,他们也不得不点头认可。 那……那就去。 之后,仝子义又将话题拉回到他们之前讨论的话题,他看向那些单身的青壮男女: “……所以,以家庭为单位分房是最划算的。 这些日子大家一起劳动,一口锅里吃饭,彼此是什么秉性应该都很了解了,我说句公道话,能被两位仙长挑中入选这次迁移名单,人品就不可能坏,都是居家过日子的良配。 所以,你们若是有意,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赶紧趁现在分房计划还没彻底落实就定下来,到时直接得套大房子,若是现在不动,以后等分房彻底确定下来,大家可不会给你们挪窝,你们便是有意,也不可能再给你们换大房间。” 有青壮男子道:“可单身男子的数量比单身女子多,总得有人继续单着,那怎么办?” 仝子义无奈摊手道:“暂时也只能如此,我也不可能给你们凭空变出些女的来,到时我去问问青禾先生看能不能给我们想想办法。” 正事讨论结束,大家都以为这次庆贺就要这样结束了,众人心中都记挂着桃子呢,就等着散场后服用修炼,却不想仝子义对场边一个少年喊道:“贺铁柱,你过来一下。” 一直仿佛局外人一般呆在场边的少年惊讶的看向仝子义,仝子义点了点头,他这才确信对方叫的确实是自己,这才带着疑惑走了过去。 当他走近,仝子义主动走前两步,对少年拱手道:“我代仝乐乐之前的莽撞行为向你道歉。” 见老人就要对自己弯腰下来,少年心中一惊,赶紧闪身避开,忙摆手道:“没事没事,我们小孩子玩闹,哪需要您道歉!” 仝子义上下仔细打量了少年一遭,问:“你现在应该已是炼皮大成了?” 少年贺铁柱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仝子义道:“若是准备得当,服用此桃后你有很大可能晋入炼骨层次……现在却因为仝乐乐的无知让你将此桃功效直接浪费了七八成,再不可能凭此果晋入炼骨。” 说着,他直接从自己身边取出一颗桃递到仝子义手上,贺铁柱却惊得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不用了。” 仝子义却坚持道:“若真是小孩子玩闹也就罢了,可这种阻人修行的缺德事,仝家人便是死了也不能干!” 见他态度坚决,少年贺铁柱终还是将这颗桃握在了手中。 见他接过桃子,老人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问:“贺铁柱,你是咱们这121位凡民中唯一的少年孤儿,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选中吗?” 少年神色一怔,此前他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经仝子义老人这么一说,他也确实生出了好奇心。 “青禾先生的原话是,如你这般年纪,眼神坚毅,心性执拗,如此身世却又没有丝毫戾气,这是非常难得的,他怕你在赤矶营地那种鱼龙混杂之地继续待下去这些可贵的东西终将被淹没掉,因此,他特意将你也算了进来,本来,他是只准备招募120位凡民的。” 少年恍然,却也没觉得自己这古怪的性格有什么可贵处,反倒是小小年纪的他经常为此碰壁才是真的。 仝子义忽然道:“贺铁柱,做我儿子怎么样?” 老头忽然蹦出这样一句话,不仅将窝在老娘怀里求安慰的小胖子浑身打了个激灵,他老爹,他二叔,三叔,幺叔,小姑也都打了个激灵,其他人也都被这句话刺激得头脑清明。 老头想收贺铁柱这个孤儿当义子?! 若是以前,这只能算是老仝家的家务事,可现在,仝子义已是名正言顺的凡民首领,这事就从私事变成了公事。 义子虽非亲生骨血,但如仝子义现在这般在所有人见证下正式收下的义子,各方面能够享受的权益都丝毫不比亲身骨血差,包括各种继承权。 却不想,面对这么大的诱惑,少年只是摇头道:“不行。” “为何不行?” “我在我爹坟前发过誓。” 坟里躺着的爹都搬出来,看来是真的不行。 仝子义又道:“那让我给你改个名字可好?” “什么意思?” 仝子义不解释,只是道:“柱改铸,以后你就叫贺铁铸,怎样?” 这话听在少年耳中,这两名压根就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他只是迟疑了片刻,便点头道:“好。” 其他人也都后知后觉的明白仝子义的用意,老头这是真心想要保护这少年人啊。 若这次事件就这么结束,少年虽是无辜被连累的一方,也难保事后不会被打压报复。 无论是将他收为义子,还是亲自替他改名,都是在变相的告诫周围人:“这人我罩了,你们别欺负他。” 见少年点头同意,仝子义也很是高兴,招手将告状后就闪一边的小女唤到近前,指了指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少年: “幺姐,给你安排个任务,给他讲讲干净卫生的重要性,下次聚会可别再这么邋遢了。” 女孩看了看旁边脏兮兮的少年,心道,他邋不邋遢关我什么事,嘴上却郑重应道:“是。” 第二十一章 混沌之卵 当围屋落成,区域内又逐渐热闹起来。 因区域外已成功开荒出大片土地,这个曾极大的丰富了所有凡民餐桌的菜园渐渐被移了出去,后又被仝子义等人移栽了一些兼具观赏性与功能性的花草林木,当成公共内院来打造。 这些草木和四条水沟一起,将除蓄水池外将近三百平米的区域平分成了四个半隔离的区域,其他三区被打造成休憩谈聚的场所,三棵桃树所在区域则成为了教学区。 二十三位未成年大半时间都在这片区域接受来自长辈们的“爱”,也是从这之后开始,小孩子们肆无忌惮追逐打闹的时光彻底成为过去式。 最多的是读书声和木条与掌心或是臀肉接触的声音再就是他们的哀嚎声,作为武人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子弟,早习惯了用拳头论是非的家风,再加上这些孩子至少也是半只脚迈入了炼体武者的圈子,本身也都皮实得很,寻常的说教只会被当成耳旁风,所以,无论那几个充作蒙师的老人家还是他们自己的长辈,动辄拳脚相向已经成为习惯。 最初青禾还劝了几次,认为动辄体罚不是教化正道,但在亲身体验过几次血管差点被爆的经历后,他也默认了这些凡民武人特有的管教方式,心中还在反思,“教化本就该是如绣花一般的细致活,顺应凡民本身的风俗习性并将其往好的方向引导,移风易俗,而非违逆他们的习性一厢情愿的描画。” 因为这层领悟,他将已经打好腹稿的教学内容彻底推翻,一切都围绕这些凡民的需求展开,并在这过程中潜移默化的植入教化理念。 教他们如何认识蛮荒,如何在这蛮荒更好地生存,他这个从未深入了解过武道的修士,甚至根据凡民们的具体需求和他心中的一些想法,从零开始,以现场教学的形式,推演出了一套全新的养生功法,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凡民能在蛮荒更好的生存,最大程度的避免死瘴污浊之气的侵扰戕害。 这场跨时近两月的教学推演,在凡民中引起的轰动前所未有,虽然青禾强调这就是一套养生操,且效果也就那样,却一点不妨碍众凡民将他高高的送入云端,以真正的仙长视之。 除此之外,每旬日所有凡民都会在这内院小聚一次,每月则会全体放假一天。 渐渐地,姜乾从最初的排斥不适应,到彻底适应了这些凡民们的存在。 曾经用灵草轮回计时的他也再次用回了以年为纪。 与之前的九年相比,苏醒后的这第十个年头似乎特别的漫长。 当他关注凡民们的生活,和他们同步经历这一切,时间就像是被放大镜放大了很多倍,关注得久了,当他终于感觉到有些“疲乏”,视线从放大镜上移开,转而以生长在地下岩石小空间中的灵草锚定自身的时间感知,时间的流速似乎一下子变得快了起来。 时间的流速当然从来没有变,只是他锚定参照对象的不同,让他的感受也变得不同。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姜乾清晰的意识到,对现在的自己而言,时间居然是这么富有“弹性”。 “我要是将朝生夕死的蜉蝣作为时间的锚定物,那岂不是真有度日如年的体验?……那我要是将山石泥土作为时间的锚定物,岂不是沧海桑田都是瞬息之间?” 姜乾尝试着代入这两种体验,却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虽然形态早已非人,可我的思维依然是人类模式,那种将一天过成万古,亦或将万古视作瞬间的非人时感,是现在的我无法承受的。” 但他心中却也由此埋下了一个念想——若是有朝一日,我既能一念永恒,又能永恒一念,那…… 时间,仿佛按下了加速键。 某一刻,姜乾忽然感觉自己在极速变大,仿佛一尊擎天裂地的伟大存在傲然屹立于混乱如湍流的时空漩涡之中,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 “啪——” 仿佛梦境破碎,当姜乾彻底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又…… 又进阶了。 原来只能观照半径十米的球形区域,现在陡然扩大,半径百米的球形空间全在他意识观照之中。 天高百米,地厚百米,地表区域扩大百倍,三万一千四百平米的区域皆可心照,空间更是扩大千倍,将近四百二十万个立方的空间皆在念中。 他“看到”地底的岩石、奔腾的暗河,从天空吹过的风,不时从高空疾掠而过的鸟群。 也终于“看见”六层围屋的内外全貌,大片开垦出来的土地,茁壮生长的各种农作物,甚至鸡舍鸭笼,猪圈羊棚,木石工坊,存储仓库,酿酒小屋……这些原本只能从凡民思维中读取到“只言片语”的事物,以最坦诚的姿态展露在他面前。 姜乾却没有急于探索这个扩大了千百倍的天地,而是内省自身。 “第一次进阶,是灵草完整的一次轮回之后,也即苏醒后一年第一次进阶,现在,是苏醒后的第十年,迎来了第二次进阶……下一次进阶是什么时候呢?又十年后?二十年后?百年后?” 这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题,却因为条件不足存在很多个解,但结合对自身现状的领悟,姜乾已经基本确定,下一次进阶,很可能在九十年后,即自己苏醒后的第一百年。 不过,对此他却没有想太多,待确认自己确实已经完成了第二次进阶,且二次进阶天赋还处于混沌未孕的状态,一个在他心中酝酿已久的计划终于被他正式的端了出来。 通过对既有的三种天赋能力的深入领悟,姜乾领悟,自己每次进阶之后天赋并非自动出现,而是因他个人主观意念的强烈和明确程度才会诞生出最能契合他当时心境需求的天赋能力。 按照姜乾的习惯理解,在进阶天赋诞生之前,就像是一颗内部形态混沌未定的薛定谔之卵,当感受到他明确且强烈的意愿之时,这种混沌态就会迅速坍缩,化作一个确定的天赋能力。 为了更进一步验证这个猜测,姜乾当然要亲自来孵化一次。 第二十二章 助产红尘 为了确保这次“孵化实验”完全不受其他因素的干扰,姜乾第一次主动切断了对于外部世界的一切联系,意识极限收缩凝聚,地表那些有关凡民的一切在他心中消失,天空消失,大地消失,最后,他能够感受到的唯一之物,只有他自己。 他将一切自我主动收束团缩成一枚小小的卵。 除了这枚“卵”本身,其他一切皆为虚无。 “现在,就要给这枚卵注入可以明确表达的基因。” 当意识到自身进阶天赋形成模式之后,姜乾也曾想过,若是自己彼时心心念念的便是“全知全能”“无敌”“唯一神”“至高存在”这类心思,进阶天赋是否就可以根据这些念想表达出来呢,然后,他心中立刻就有了答案,不能。 因为这样的念想看似确切,其实空洞至极,若他始终都是这种念想,混沌之卵也始终只会是未孵化的混沌状态,因为它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其他限制条件他暂时还没挖出来,但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要想让这混沌之卵成功孵化,就必须给它一条明确目标。 现阶段的目标,姜乾非常明确。 早在领悟到进阶天赋的诞生机制的时候,姜乾心中对于下一次进阶后天赋诞生的方向就有了隐约的想法。 等到白象王自爆造成方圆千里的大动荡,让他清晰的感受到意识只差一线就将湮灭的大恐惧,那个原本隐约的想法就变得明确异常。 没过多久,鬼宗筑基修士只是在短时间内取了一百方土走,就给他的意识带来巨大创痛,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原本自己以为的脆弱,那已经明确的想法就变得十足的坚定。 “现在这种完全被动的局面必须改变,我必须掌握更多的主动……至少,在某些危急时刻我可以躲,可以逃!” 这般想着,姜乾给出了明确的“孵化”目标——可移动。 混沌之卵毫无反应。 姜乾还担心可能是时间不够,特意等了许久,依然毫无反应。 而无论是掌控生死二气,还是念化虚实,在目标明确之后,孵化过程其实都是非常迅速的。 姜乾没有轻下定论,又将目标更进一步明确。 如动物一般跑动,如鱼一般游动,如水母一般移动,如水一般流动,滑行,飞行,如星球一般遵循一定轨迹移动,如幽灵鬼魅一般飘忽潜行,甚至如大树一般将深扎进泥土中的根须主动抽离然后奔跑去另一个安全的地方重新扎根生存…… 姜乾将所有现实存在的、抑或他臆想出来的移动方式全都尝试了一遍,全部失败。 所以…… “除了全知全能这类空洞的目标外,第二个限制便是,不能移动。” 所有尝试尽皆失败,姜乾却没有丝毫沮丧。为了这次孵化,他做了许久的准备,自然不会只由这一个目标。 既然不能移动,那就换新目标——意识不灭。 这次尝试,依然毫无悬念的失败了。 而后,姜乾又尝试着更换了多个目标,包括意识复活,绝对防御…… 无一例外,这些尝试全以失败告终。 而随着这一次次失败,孵化限定也越来越多,借着这些失败,姜乾对自身的认识却在迅速提升。 “好了,第一阶段试验完毕。新目标——” 姜乾迅速调整好心态,将那一次次失败带来的些许郁气从心底清空掉,直到确认内心空明澄澈,又一次发起了冲刺,他不知道这一次迎接自己的会是成功还是失败,他都无所谓,他只是尽全力全冲。 “分身!” 当这个念头清晰明确,成为他意识中唯一之念后,一种奇妙的感觉席卷整个意识。 这和领悟掌控生死二气和念化虚实之时的感觉有些微妙的相似,当然,更大的还是不同。 “有了!”姜乾欣喜至极。 “真的成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大声咆哮,向天挥拳,原地来三百个后空翻。 “让我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小可爱!” 姜乾心中喜滋滋的想着,就像揭盅去仔细看看这次到底“孵化”出来一个什么样的玩意儿,更具体的能力表达又是什么模样。 然后,他那在心中绽放的笑意一点点僵住,凝固,最后崩散。 没看见,他什么都没看见! 他想更进一步的去感受这个新诞生的天赋能力,结果,空空如也。 他又明确的知道,进阶天赋已经诞生,并非错觉,就像是便秘,虽然始终不见有东西出来,但当事人最清楚,在身体内的某个地方,确确实实是那么个东西存在的,这一点不假。 姜乾又做了许多尝试和努力,如果他有身体,这时候必然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满脸都涨得通红,青筋直冒,面目狰狞而可怖,下一刻,便是整个身体原地爆炸也一点都不违和。 可是,不出来,就是不出来。 姜乾一点点松懈疲软下来,满心无奈的想: “所以,接下来,我就只能慢慢的等啦?” 似乎,除了慢慢等,他也拿不出别的办法来,他现在能用的手段本来就很有限。 唯一让他感觉安慰的是,只要那东西确实存在,那就终有出来的一天。 唯一的问题,就是时间不确定,这却是他手头最估不上价的东西,所以,他等得起。 “那咱们就慢慢耗,我看你什么时候出来!” 姜乾心中撂了句狠话,意识终于从完全的自我封闭中走出,再次与外界天地建立起连接。 大地入心,天空入念,所见和他断开连接之前几乎一模一样,仿佛时光不曾流逝。 可当他再向地表区域看去,心中一惊。 “变化这么大啊!” 三万一千四百平米的观照区域,除了围屋范围没有大变外,其他一切和他刚完成进阶后看到的一切已经变得完全不同。 “这……这是过去了多少年啊?” 才这般想着,他的念头中就只剩下一件事。 意识刚与外界建立起连接,再度看见那些生气、死气,姜乾就像是见到了久违的老友,又像是在田间地头看到熟悉可爱的农作物,本能的便用意识去摸一摸、碰一碰,看到那些了然在凡民身周的红尘气,并不厚此薄彼的他也以同样的方式给予问候。 然后,让他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那缕被他触碰的红尘气立刻消失不见,就像是被他的意识吸走了。 与此同时,那让他憋了许久都不见丝毫动静的新天赋居然有了微妙的反应。 虽然很轻微,但感觉骗不了人。 虽然,距离彻底出来还差得远,但感觉……润滑了那么一点点。 第二十三章 最后一课 围屋,一楼,议事厅。 五十多岁的郭振有着一身不输于青壮的健壮体格,老茧满布的双掌骨节粗大而有力,他挥动着手臂,中气十足道: “今年,我们不能继续开荒了。” 立刻有人质疑道:“咱们去年种出来的粮食也才堪堪够五百多人吃,今年新迁来的近三百位凡民现在还没安置妥当,现在咱们可是有八百三十五张嘴吃饭……若是把今年将要出身的新生儿算上,那还得再添二十几张嘴,不继续开荒咱们吃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郭振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原因,即便以去年的产粮量,也足够养活八九百个大肚汉,仓库里之所以没什么存粮,是因为我们现在的各种产出都只能自用,周边物产又太过丰富,就我们这一家聚居地,大家自迁来后的这些年胃口真的被惯坏了,陈粮不爱吃,不新鲜的肉食菜蔬也不爱吃。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去年我们在粮食的使用上浪费很大,糟蹋了很多粮食试验多种酿酒方法。 再就是从前年开始我们便开始尝试驯养一些本地野兽作为家畜,不过当时因为人手紧张这方面的工作进展不大,就只是开了个头,去年人口从三百多人增长到五百多人,应我们的需求青禾先生还特意招募了不少这方面的老手,再加上为了平衡男女比例,女子的数量很多,她们在照顾幼崽方面比男子更有经验和耐心,同时进行的野兽驯养任务多达二十多起。 所有的酒糟和剩余的粮食基本都被这些畜生消耗了,而经过一年的试验,二十多起驯养任务已经被剔除了大半,有继续驯养价值的只保留了九种,而且,既然是为了作为家畜驯养,也不可能再用粮食作为主粮。 总而言之,只要合理用度,不铺张浪费,哪怕只是去年的产量,也足够八九百个大肚汉食用。” 郭振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今年是我们迁来的第四个年头,主要粮食作物已经收了三茬,我发现一个很明显的规律,刚开出来的新地产出最少,次年同样的作物平均亩产就能增长三成左右,第三次收获平均亩产超过第一次的八成还多,所以,哪怕今年一亩地都不增加,按照以往规律,最终得粮也将比去年多出五成,别说今年添丁不到三百人,便是再来三百人也足够养活了! 在后方自然是多多益善,只要还有余力,当然是能开垦多少就开垦多少,多出来的粮食可以放仓库,更可以拿去交易换取其他物资,可这些对咱们来说都还言之太早,现在需要人力的地方很多,后面迁来的这几百人,衣食住各方面的情况都算不得好,咱们一旦将最耗人力的开荒停下来,这些方面就能立刻得到彻底的改善,我认为这是必要也是必须的!” 而后,郭振伸出第三根手指:“最后,咱们都是武人,又吃了许多灵桃,身体各方面的素质都远超普通凡民,而青禾先生虽然每年都会给我们许多人口,人数一年比一年多,可武人的比例却是在减少的,将新迁来的这批凡民算上,普通凡民的数量更将直接超过武人,我觉得大家在考虑实际问题的时候一定不要忘了这一点,相比武人,他们可脆弱得多……” 郭振在那里侃侃而谈,将这次会议当成了他个人的专场,坐在主位的仝子义却有些漫不经心,心思已经飘到了别处。 至于郭老头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他心里却是明镜似的,作为首批除仝家人之外唯一丁口超过两位数的郭家之主,他心里要是没点想法才真是奇怪呢。 何况,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仝家人除了“人多势众”这个最大的优点外,单论平均素质还真和开镖局出身的郭家人比不了。 而且,和仝家人老弱妇孺占了一半不同,郭家除了两个小孩,其他都是青壮,便是郭振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老家伙,单论武道修为也比自己更胜一筹,所以说,郭老头心里有些想法很正常。 不过,任他如何表现,也只能在老二的位置上安分坐着,作为青禾仙长钦定的凡民话事人,仝子义早已把位置坐稳,因为郭振的积极表现,他反倒有暇开个小差,想点别的事情。 他的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 就在这次议事之前,青禾先生主动邀他议事完毕之后与他一叙。 以前,从来都是他厚着脸皮去主动烦扰青禾先生,这是第一次被他主动相邀,刚开始,他很有些受宠若惊,可很快,想到他这次从赤矶营地归来后的一些变化,他心中就隐隐不安。 其他凡民包括郭振在内,因与两位仙长接触不多,所以没觉出不同,但常与他们交流,并将之视为第一要务,因此他能清晰的觉出他们身上的变化。 …… 此时,围屋外,青雨青禾隐匿身形,一步步行走在这片羁绊了他们将近四年的土地上。 两人默默地走着,走出的每一步,似乎都是某段历史的见证。 当走过某段低矮的屋舍,一个出生不久的孩童忽然哇哇哭泣,惹得附近不少人家的婴儿也跟着哇哇哭了起来,与这哭声一起入耳的,还有母亲们变着花样哄孩子的声音。 青雨终于没忍住扭头往旁边的师弟看去,曾经那因婴儿肥而略显稚嫩的脸,悄然之间,却已经大变了模样。 平静,温润,内敛,君子如玉,用在师弟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相比于四年前,他的修为明明和自己一样,几乎毫无进展,可她却知道,师弟实则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对于大中书院的学子来说,修为的提升从来都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真正难的,是一次次的明己心,一次次的超越曾经的自己。 与青禾相比,她虽也不能说毫无进展,却也自愧不如。 “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更不舍呢,毕竟,你在这里投入的心力可比我多多了。”青雨道。 青禾平静道:“早在去年底,这片清灵之地就已红尘气彻底凡化,那些泥土也已化作凡尘俗土,无论那些盗土之人什么想法,这里都已是无用之地,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而且,也确实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虽说红尘历练是我们必须的经历,可咱们毕竟修为尚浅,继续待下去,有害无益。” 青雨嘀咕道:“还不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要是就原来那百十号人,任他们如何折腾,红尘气又怎会有现在这般规模。” 青禾摇头道:“事情到了那一步,除非故意懈怠,事态本身就会一步步把你往前推,这也是久涉红尘让人无奈的地方,一点点捆缚着你,一点点推搡着你,一点点的就不由自主起来。” 仝子义第一次壮着胆子求助,想要更多的人,目的是为那些单身青壮解决个人问题。 青禾给不出任何反对的理由,他把人家招募到这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的荒僻所在,指望人家安心扎下根来,娶妻生子,开枝散叶这种人心最基本的需求他当然得满足,不然,他的做法和邪魔外道何异? 就这样,他一点点把自己变成了运输队长,每年都会为此地注入“新鲜血液”。 “……而且,这对咱们本也不是坏事,咱们能更快的完成任务,他们能更快的在此扎根,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正说着,青禾忽然道:“仝子义过来了……你说还是我说?” 青雨瞪眼道:“当然是你来说,这还用问?” 说话间,仝子义已经来到两人近前,仝子义恭敬的施礼问候,青禾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仔细看着仝子义,感受着他那低落中又带着不安的情绪,忽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仝子义轻轻点头:“两位仙长是要离开了?” 青禾颔首,“既然你已知道,这事我也不再多说,不过,临去前却还有几件事想说与你知道。” “第一件,我们走后,你要立刻安排人在蓄水池附近修建一座灵堂。” “啊?修灵堂?” 仝子义愕然抬头,满是不解。 青禾道:“这几年因为有我们暗中护持,招募筛选时虽也有老人,也都是身体强健,精神完足之人,加上一些运气,这几年没有凡民去世,但这种事情,终究会发生。” 这是一个不会让人感到愉快的话题,但这就是事实,仝子义只能缓缓点头。 “因为此地更加深入蛮荒,死瘴污浊之气更盛,人刚死之时,其身自具的清浊之气将散而未散,最容易被这些污秽之气浸染,导致种种恶果产生,譬如亡者尸身自己发生尸变,也可能为邪魔外道所趁,干出偷尸掘墓,炼尸为兵之类的恶毒勾当。” 仝子义脸色发白,青禾简单的一席话,让他恍然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何地,以往因为有两位仙长在,这一切哪怕偶有想起也被他下意识的忽略,现在,两位仙长即将离开,巨大的压力忽然向他压来,他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青禾见他如此,确信自己这些话已足够让他刻骨铭心,这才温和道:“这都是小概率事件,你也不需要过分猜疑,而且,要避免这一切的发生,方法也很简单,在最洁净,死瘴污浊之气最难及的地方修建专门停尸用的灵堂,停满七日,待到其身自具的清浊之气散尽,变成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就再也不用担心会发生尸变或者被邪魔外道觊觎了。” 仝子义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道:“灵堂修在那里,真不知道周边住户怎么想。” 青禾道:“若是大家不同意,那就改土葬为火葬,亡故后第一时间付之火炬,烧得干干净净,隐患更小也更方便。” 仝子义吓得连忙摆手:“我一定会说服他们。” “这几年你们发展得不错,以围屋为界,其外二十丈范围内的死瘴污浊之气已被散的七七八八,所以,给新来凡民修建居所时不用顾忌太多。” 说到这里,他手中却多了一沓纸,递给仝子义: “这是蚕纸,上面布满了一种名叫青桑蚕的细密蚕卵,这次去赤矶营地招募新人时专门给你找的,此蚕其他方面都很寻常,唯独各种蛮荒秽气反应强烈……有了此物,以后你们可以自行检测周边死瘴污浊之气的浓度,若是青桑蚕在某片区域待足一晚而不死,那么凡民长期在此区域睡眠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仝子义激动得双手将那一沓蚕纸捧在手心里。 “这些年你们埋头苦练内功,此地要想有更好的发展,下一步你们就得抬头放眼往外面看了。” 说着他手中又出现一份被仔细折成一叠的锦绸,递给仝子义道:“这也是我特意为你们寻的,赤矶城以南的开拓营地基本都被囊括其中,另还有一些山川大泽,希望对你们接下来的发展能有所助益……” 旁边青雨看得非常无语,忍不住出言道:“师弟,你既然这么放不下,干脆留下来帮他们一起搞建设。” 青禾只是道:“快了快了……就还剩一件事。” …… 翌日,上午。 在围屋外的空地上,八百多位凡民席地而坐,不管听得懂还是听不懂,都以最专注的态度希望将青禾先生的言语全都烙进心底。 青雨青禾即将离开的消息,仝子义根本不敢隐瞒,在确知后的第一时间便通传给了大家,对毫无心理准备的一众凡民来说,这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却也更加明白这次听课于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时间倏忽而逝。 “好了,我的课程就此……结束。” 最后,青禾亲自给这一次的红尘历练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可有人却似乎不想让他这句号画得过于圆满。 一个声音忽然在人群中响起:“先生,这事您可做得一点都不地道!” 青禾循声看去,却正是贺铁铸那小子,挨他周围坐着的众人在听到这话后,都避瘟神般远远的躲开,全都以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将本来处于人群中平平无奇一员的他忽然置身于所有目光的注视之下。 第二十四章 开拓战争 坐在前排的仝子义豁然站起,转身看向因周围人的移动而显得异常扎眼的贺铁柱,怒目圆睁的喝骂:“傻柱子,你他娘的说什么胡话!” 自从迁来此地,他就从来没在人前这般失态过,众凡民也都颇感诧异,不过,想想贺铁柱刚才那不知死活的行为,大家也都理解,甚至有心思幽微的猜测,这未尝不是仝子义对贺铁柱的一种保护。 仝子义正想顺势处置了贺铁柱,青禾的声音却已传入他耳中,被贺铁柱当面指责不地道,他并没有生气,反倒是饶有兴趣的问:“我什么事做得不地道了?” 和凡民们猜测的不一样,对于贺铁柱的忽然“搅局”,他不仅没有不悦,反倒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没有被学生顶过嘴的老师,育人生涯就是不完整的。 站在这台上,他是一个老师,而不是仙长,他想看到的,也是一群学生,而非对仙长顶礼膜拜的凡民,之前他心中还略感遗憾,这个句号终究没有画得圆满,好在,终还有个贺铁铸。 除了这几年间新生的婴儿,此间每一个凡民都是他亲自拣选招募的,贺铁铸作为唯一一位入选的未成年孤儿,在他心中更有些不同寻常的分量,而这几年少年的表现也在证明他的眼光。 最开始,为了快速树立自己作为一个老师的威信,他可是用了一些“作弊”的手段,比如炫技一般教学推演出了一门全新的养生功法,达到的效果自然也是极好,所有凡民无不以能听自己授课为莫大殊荣。 可渐渐地,他不再给他们直接端出这种成品的、一看就知不凡的“大餐”,而是一些更基础,却能帮助他们真正靠自己在此立足扎根的学问,内容却也变得越来越枯燥,凡民们对于这种改变自然不敢有任何意见,但真正用心一路跟到现在的,寥寥无几,而贺铁铸就是其中之一。 他沉默而低调,几乎从不在人前表现自己,没有仝家幺姐的灵性,也不如仝乐乐聪明,却有一种面对一个问题便死磕到底、不解决不罢休的心气。 因为一句发言再次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贺铁铸稍微有些紧张,但抬头面对青禾先生那双湛然若水的目光,一些横亘在心中的念头不吐不快。 “先生,我们这处聚居点是这次开拓深入蛮荒的最前沿,对?” “不错。” “您告诉我们,每一次开拓战争未打响之前,就会确认出好几条线,最重要的线有两条,一是止战线,哪怕开拓战事很轻松,所有战斗都会止步于此,不会轻易的将战线前推,哪怕化神老祖的活动也会止步于此,第二条便是红尘线,所有凡民的迁移推进将止步于此,这两条线,一在最前,一在最后,在这两条线之间,则会更进一步划分出不同实力仙长们的止步线。” “不错,你记得很清楚。” “那么,可不可以这样理解,红尘线往前,对凡民来说危险性越来越大,不再适合凡民活动?” “确实如此,红尘线的确认本身便是兼顾开拓的同时最大程度确保凡民的安全。” “我们这处聚居点,已经远远超出了红尘线的范围了?” “不错,距离你们最近的小型聚居点在你们后方百里之外,距离你们最近的营地在你们后方三百里之外。” 两人一问一答,贺铁铸的嘴唇越抿越紧,青禾的眼神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明显,似乎赞赏,似乎鼓励。 而随着两人的问答,听明白其中内涵的凡民渐渐开始骚动起来。 “先生您和青雨仙子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却陪着我们这些贱民再次空耗了四年光阴,护持我们周全,定是肩负着特殊的任务? 现在任务想来是已经完成了,你们拍拍屁股走了,却把我们留了下来,置身于险境之中,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虽然我们只是一群贱民,可这也是近千条人命啊!” 说到最后,贺铁铸的眼眶已经红了,而其他后知后觉的凡民也似乎终于明白两位仙长离去后他们将会面对什么,神色之间,充满了对未知危险的迷茫和恐惧。 青禾耐心解释道:“首先,无论是止战线还是红尘线或者别的什么线,目的是为了兼顾开拓收益与开拓者安全,在这互相矛盾的两者之间找到一个最适宜的平衡点,不是固定死板的一条线,而是动态的,是会根据实际需求的改变做出灵活调整的,对所有人来说,在真正深入这片蛮荒之前,未知的东西都会很多,新的情况层出不穷,若只会死板的遵循行动前划出的那几条线,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这处聚居点的诞生,就是因实际需求而出现的新情况。 你们不知道的是,在我和青雨师姐前往赤矶营地招募第一批凡民的时候,我的老师放弃了其他任务,专门扫除周边一切对凡民有着致命威胁的隐患,再加上这几年我和师姐的反复清理,除了距离其他聚居点较远这个弊端外,相比于他们,你们并不会承担额外的危险。” “我当然也无法保证我们离开后你们就是百分百安全的。”说到这里,青禾停顿了片刻,似在回忆着什么:“这一点,别说是我,便是化神老祖也保证不了!” “希望你们能够正确认识什么叫开拓战争,当你们决定踏入这片蛮荒,就必须做好随时都会死亡的准备,不要因为这几年被我们保护得很好,就错误的以为在此扎根立足是一件很轻松的事,红尘线并不会确保每个凡民的安全,它只是在开拓收益与凡民死亡数量之间的最佳平衡点而已。 每天都有凡民因这片蛮荒而死,甚至偶尔也发生危及整个凡民聚居点的危情。 不仅凡民每天都在被这片蛮荒吞噬,我们也一样,在来蛮荒之前,包括青雨师姐在内,我有二十位情同手足师兄弟,现在,已经有六位葬身于此,其中有两位就是在我和师姐离队这四年间发生的。 不仅我们这些低阶修士,便是那些筑基金丹,乃至元婴真君,化神老祖,都无时无刻不在承担着随时都能致其陨落的生死危险。”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在所有凡民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贺铁铸身上,认真道:“对于这处聚居地,我们尽最大努力做到了我们应做的一切,不要指望所有的危险和压力都由我们这些仙长替你们抵挡,就像我们不可能指望实力更强的师长帮我们扛下一切一样,若是如此,你们来此的意义何在,我们来此的意义又何在……那干脆让几位最强的化神老祖扛下一切算了,可若如此,开拓战争的意义又何在? 你们必须承担起那份该由你们承担的压力,或许有危险,会有很多死伤,可这不是应该的吗?这可是战争啊!” 第二十五章 清浊同需 “如果,你们真的感觉太危险,支撑不住,我允许你们撤离,回到更安全的后方去。” “我给了开始,是否需要结束,由你们自己决定。” 丢下这两句话,青禾青雨二人当着所有凡民的面,御着法舟掠空而去。 聚居地却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从曾经的欣欣向荣变为愁云惨淡,仝子义第一次发现,屁股下这个位置远比他以为的烫屁股得多,凡民话事人这个位置,也远比他以为的有挑战得多,以前,因为背后有两位仙长的支持,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当好一位首领的难度。 他第一次为自己每次都能找到合情合理的理由为聚居地增加人口而后悔,“要是人口能少一半……甚至只有第一批人该多好?!” …… 了解完区域内的现状,姜乾便没再过多关注。 他意识中现在只有两个念头,进阶天赋,红尘气。 在将其中关节彻底想通之前,他根本没心思想其他任何事情。 好在,他也不用从头开始琢磨,每当青雨青禾交流内容涉及红尘气时,他们的浅层思维基本都与此相关,所以,他现在对红尘气的认识也已颇为深刻。 相比于其他气象,红尘气最特别的地方在于,既不归于“清气”之列,也不归于“浊气”之列,而是间于清浊之间。 对修行者而言,无论正道还是邪魔外道,红尘气都近似于一种慢性毒药。 譬如一座池塘,清气就相当于那些澄澈透明的水,浊气就是底部那些淤泥,红尘气则是间于两者之间混杂了淤泥的污水。 对清气来说,红尘气太污浊;对浊气来说,红尘气又太清澈。 所以,无论正道还是邪魔外道,长期浸染红尘气息,都会被“污染”。但另一方面,红尘气又是清浊之间的缓冲带。 便是锻铁都需要反复放入水中不断淬炼才能得到真正的百炼钢铁,修行也是同样的道理,无论是以清气为本命之根的正道修士,还是以浊气为根的外道修士,要想有大成就,脱离“舒适圈”去接受“淬炼”也是必须的,可在自身还不够强的时候淬炼过火只会把自己给玩成渣,如此一来,间于两者之间的红尘气反倒显得温和起来。 这也是修士对待红尘俗世的微妙处。 一方面,他们不愿与红尘俗世有过多的纠缠羁绊,怕的是深陷其中,拔不出来,这也是青禾在察觉到自己对这里的情感超出了任务所需时,会如此果断的转身离开。 另一方面,红尘俗世中又常有修士活动的痕迹,有不少修为甚至高到离谱,在他处可能百年都没资格见上一面的存在,却很可能在市井某个转角就遇见俩,一个是正道,一个是魔道。 姜乾一边汲取着红尘气,感受着随其消没于意识深处后那微妙的感受变化,一边回想着从青雨青禾那里得来的与之相关的种种信息。 渐渐地,随着深入思索,一些新的感悟浮现心头。 他的意识放弃了对红尘气的接触,而是转向去接触生气,毫无反应,他再分出一缕意识去接触一缕死气,奇妙的一幕发生了,两者同时消失不见,就像是被他的意识吞噬,与红尘气的消失一般无二。 而后,他又做了多种尝试。 意识只与死气接触,毫无反应,与死气接触的同时也与生气接触,两者同时消失。 意识与一份死气和两份生气接触,最终,生死二气各消失一份,生气剩下一份。 反过来,意识与一份生气与两份死气接触,生死二气各消失一份,剩下死气一份。 一系列验证之后,姜乾终于解开了笼在进阶天赋外的一个谜团。 “于我而言,红尘气与生气死气并无丝毫不同,唯一特别的地方,只是它兼具清浊二性而已。” “生气为清,死气为浊,单摄一样,毫无反应,两者同取,意识吸收,因为在那一刻,清浊同在。” “所以,要想进阶天赋显形,需要的并不是某一种特定的气,而是只要能够满足清浊同在就可以。” 所以,哪怕没有红尘气,甚至没有生气死气,只要有一个正道修士再加上一个外道修士充当清浊两极的“电池”,于他而言,结果与吸收红尘气亦或生死二气不会有任何不同。 不过,正因为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反倒觉出红尘气与生死二气的特别之处。 红尘气自不用说,间于清浊之间,兼具清浊二性,根本不用考虑如何配对,只需一气就满足了他最迫切的需求。 生死二气则最普遍,只要有生命的存在,哪怕是一棵草,一群昆虫,就必有生死二气存在。 这是其他清浊之气很难具备的。 …… 谜团解开了,姜乾现在要做的就是吸纳足量的生死二气或者红尘气,让那始终隐而不显的进阶天赋破壳出来。 他打量着区域内的三种气,生气最足,红尘气次之,死气最少。 自从有人类进入这片区域之后,姜乾就再也没有攫取过地表死气,这次进阶,观照半径扩大十倍,他更是丝毫不曾干预,完全断绝了意识与外界的联系,再次“醒来”,已是三年之后。 按理说,生死二气应该平衡才对,但死气却远少于生气,正是因为红尘气的存在。 本来,死气沉凝滞涩,生气轻盈灵动,一在下,一在上,各得自在,互不相扰。 可现在忽然多出个红尘气,说沉凝,它比死气轻盈灵动得多,还活泼得很,说活泼,和生气相比,那它又显得笨重粗鲁,像坨丢水里必然沉底的榆木疙瘩。 它就像一股上下四周乱窜的潜流,将本来安安静静如淤泥般沉淀在下的死气弄得不得安生,最终被一点点向红尘气薄弱的外围涤荡。 而生气却不会受此红尘气的搅扰,因为它更加飘忽轻盈,无论红尘气在或不在,它都是这般无拘无碍,自由自在。 这反应在地表那些凡民的体验中,就是死瘴污浊之气一点点被旺盛的人气逐退,借助原本那小小一片清灵之地,他们在这死瘴污浊之气遍布的蛮荒强行辟出一片可供人类凡民安居的土地。 这是人类传续的薪火战胜了死瘴污浊遍布的蛮荒。 第二十六章 人如韭菜,不割不行 “死气量少,由生死二气配对才能获取的收益也不会太多,而且,生气若是减少,对这些凡民来说,就是一场灾难……现在他们的处境本就不妙,若是生气变少了,他们的状态整体下滑,这处聚居点很可能就会直接崩解掉。” 所以,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只有红尘气。 出于谨慎,姜乾并没有直接“大口吞纳”,而是选择郭振以作试点。 因为他身上缭绕的红尘气比其他凡民多出太多,唯有仝子义可与他相比,但仝子义于这片凡民聚居地来说,意义过于重大,在对红尘气特性了解不多的情况下,他可不敢用他做尝试。 此刻,仝子义、郭振等人正在凡民棚舍区改造现场。 郭振俨然以“非仝家人代表”自居,正在就一个因“仝家人”造成的工作失误上纲上线,强调所有凡民是一家的理念,仝子义皱眉不悦,周围凡民则心思各异的看着。 就在这个时候,姜乾把意识主动收束到只有针尖大小,与郭振身周的红尘气搭上线。 刚一接触,就如同口器刺入美味的鲜血中,都不需要他主动吮吸,缭绕其身周的红尘气便开始持续消失,很快,缭绕其身周的红尘气便减少到与周围凡民相当的程度。 “这还是我极力收束的结果,要是敞开了吸,或是直接以意识将他包裹,岂不是只需要一口就能嘬个干净?” 第一次操作,有些生疏,当姜乾将意识从郭振身上抽离的时候,缭绕其身周的红尘气已经低于此间凡民的平均水准。 “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姜乾心中有些忐忑,仔细关注起郭振身上的变化,不仅关注他外在的表现,更“看”他思维层面的变化。 正在侃侃而谈所有凡民是一家的郭振逐渐有了倦怠之意,本来铿锵的语调逐渐变得寻常,本来逻辑严谨的说辞逐渐变得松散,随着讲说不时挥舞的手臂也懒洋洋不想再动弹。 而他的思维中,充斥着“我这是在干什么”“真的是好没意思”“勾心斗角有什么趣味,做个咸鱼也没什么不好”这样的念想。 然后,某一刻,嘴中本来咋呼不断的郭振就像是烧干了的柴油机,忽然就停了下来,他一脸淡然的对一脸懵逼的仝子义耸耸肩,道:“……就这样,你看着。” 然后,不说了。 转身走了。 仝子义:“……” 周围一圈心思各异的吃瓜群众:“……” 大家都不知道郭老头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忽然间就让大家看不懂了。 但就仝子义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好事,自两位仙长离开后就倍感压力的他甚至趁机悄悄松了一口气。 郭振之心,路人皆知,可他接下来几天的表现,却咸鱼得出奇,若非必要,他甚至都没主动走出过自己的房间,不少围绕在他身周的凡民陆续上门探望,问东问西,关怀备至,他没有“我的人气也不错啊”的欣喜,反觉这样的氛围聒噪烦闷,干脆闭门谢客。 默默关注这一切的姜乾却看见,每一天过去,郭振身周的红尘气就会恢复些许,待到第五天,他身周的红尘气便已再度与此间凡民的平均水准持平。 而本来懒懒的呆在屋中的他就像是完成了充电一般,从这种咸鱼自闭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这几天棚舍区的改建进展如何了?”沉寂数日之后,这个念头再次从他心底升起,此念一起,他直接大步来到门边,“嘎吱”一下拉开房门,聚居地本就很小,住在围屋三楼的他才从屋中出来,低头就看见围屋前方正在劳动的人们,他们自然也察觉到了走出房间的他,都很好奇的扭头向他看来。 成为目光焦点的郭振笑着向大家挥了挥手,“早呀大家!” 见大家看自己的目光十分诡异,郭振一脸歉然道:“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发神经了,给大家添麻烦了。” 说着他跃身而下,抢过一人肩头的巨木,扛在肩上大步向前而去,路过一个板着脸的老头身边,他笑着主动招呼道:“仝老哥,早呀!” 说着笑着就大步从仝子义身边经过了。 仝子义板着脸不吭声,眼珠子却像是被郭老头身上一根无形的线牵着,跟着他的身影移动。 “这老头搞什么鬼?莫不真是中邪了?”仝子义心中疑惑。 在两位仙长还在的时候,面对郭振各种明里暗里的挑衅,他表现得非常风轻云淡,从来都是微笑视之,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以一位政治生物的素养要求自己。 可等到两位仙长离开之后,再面对郭老头越来越不掩饰的各种“挑衅”行为,他却再难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淡然视之了,所谓“郭振之心,路人皆知”,他若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态度,那在一众凡民眼中,自己岂不真就成了软弱可欺、想捏就捏的面瓜了?! 既然郭老头不讲究已经将矛盾挑在了明面上,那大家都打明牌好了,所以,他也不再故作亲和,再不给郭老头一个好脸色。 果不其然,只过了五天,那个熟悉而又讨厌的郭老头就又回来了。 …… “只十天便恢复旧观,效果不比韭菜差啊!” “嗯,很明显了,红尘气的多寡与一人参与社会活动的积极性成正相关。” “或者可以这么理解,红尘气是在人与人的交往、碰撞、摩擦中产生,乃是社会属性的一种具现,其人参与的社会活动越多越频繁,红尘气便越盛,反过来也一样,红尘气越盛,其人参与社会活动的积极性便越高。” “红尘气的流失能够影响一人参与社会活动的积极性,让其对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丧失热情,但却不会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心性,随着红尘气的恢复,原来什么样依然什么样。 不过,若是我一次性抽干、让恢复时间变长甚至无法恢复,长时间的改变会不会重塑人的心性呢? 又或者反复割取到只剩一点茬,让其在两个极端之间来回不断,起起落落,以普通人的心性又能坚持几次? ……” 一个个念头在姜乾心中浮现,但他却不打算真的尝试,就连上一次抽取过量致使郭振有了仿佛中邪一般的表现,都是意外所致。 若这种诡异现象只发生这么一次,还能被人脑补回去,若是频繁多次发生,不管是固定出现在郭振一人身上,还是出现在不同人身上,就足够让人联想到一些诡异惊悚的东西,更进一步与这方天地相联系也丝毫不违和。 所以,这种深度抽取,只此一次就够了。 不过,他也不可能因此就放弃对红尘气的收割。 既然深度抽取不合适,那就浅一点,再浅一点。 而后,姜乾又小心翼翼的在郭振身上又收割了三次,终于找到了一个最佳割取比例,三七分成,他只收割三成,给当事人留下七成。 卡在这个点上的郭振外在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挑衅仝子义的心依旧强烈,唯一变化的仅是攻击频次的降低,别说旁观者不会有任何见疑,切身感受到攻势节奏时快时慢的仝子义也只会更进一步坐实对方的阴险狡诈,而不会怀疑其他。 这种程度的收割,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而且,因为根本未损,恢复速度也很快,只需三天就能完全恢复。 针对个体的试验完后,姜乾又以更谨慎的态度试验了对整个区域的收割——他当然不会满足于只在一棵韭菜上动刀,要割当然得整个韭菜地都要照顾到。 最后,在确保此间所有凡民行为无异常的情况下姜乾得到了答案。 “若以区域内整体红尘气作为收割对象,一次最多只能收割一成,而且,恢复也很慢,得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不过,即便如此,收益也比净逮着一只羊薅来得强。 而且,一月收割一次也比隔天就动刀省时省力,他已经预感到这种收割将是一个长期行为,必须收割到海量的红尘气,才足够量变引起质变。 姜乾保持每月收割一成红尘气的频率,如是多次之后,他发现了一个奇妙的副作用。 “居然,还变得更团结安分了!” 原本,自青禾青雨两位修行者离去后,整个聚居地就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仝子义能维持住整体局面不散不崩已是他能力的极限,对于内部原本凝成一股绳的心气有逐渐松散之势,他根本无能为力。 可随着姜乾每月收割走一成红尘气,人们的行为、心性虽然都还那样,可若纵观整体,就会惊讶的发现,八百多位凡民抱成一团、谁也别想独走,仿佛不可逆的滑向悬崖的趋势居然止住了,维持在了一个“内部虽有许多龃龉,但却都还在努力维持住这个整体”的状态。 “这算什么,红尘气过剩? 又或是社交热情过剩,找不到合适的宣泄渠道,于是只能向内发力,最终甚至可能导致自爆自毁?!” 莫名的,姜乾想到了一种长角动物,它们有个很奇葩的死亡方式,被自己那越来越长的角给戳死。 “所以,我这反而是在救他们!” 所以,人如韭菜,不割不行,这是保持生命力的良法呐! “居然是双赢。”姜乾感慨不已。 第二十七章 治乱循环新解(上) 以前,对于这些生活在区域内的凡民,姜乾从有些抵触到接受,最后更是彻底适应了有他们在的生活,至少,面对他们,比面对一颗颗韭齿草和昆虫群落有趣得多。 他还可以通过对他们浅层思维的“阅读”,了解到自身所在区域之外更广阔的世界。 但他终究还是将自己定位在一个局外看客的角度,对于他们的繁荣兴衰、喜乐悲愁,颇有些无可无不可的意味。 可现在,他却是以一个农人看着自家地里韭菜的心态来看待这处凡民聚居点。 以前,看着众凡民齐心协力建设新家园,他无所谓。 当新家园落成,众凡民真正有了“要在此扎根下来”的意识后,劳动不再只是单纯的为了一日三餐,想法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尊卑贵贱、三六九等、勾心斗角……一个个因缘际会才凑合在一起的单独的人,彼此勾连牵绊,演变成一个具体而微的小社会,旁观的他同样觉得无所谓。 待到两位修行者离去,已经习惯了在他们庇护下生存的凡民小社会就像是温室中的花朵忽然置身在荒郊野地,独自面对险象环生的蛮荒天地,彷徨、无措、惶恐……他依然觉得无所谓。 看到仝子义在有修行者撑腰时近乎完美的表现,等到修行者离去,很快就暴露出其心性和能力的上限,加上每个凡民心态的变化,挑战者的越来越明目张胆,就差明确喊出“我们需要重新选择一个领导人”,他还是觉得无所谓。 他就像是在看一场没有脚本的直播,精彩的时候多看两眼,乏味的时候就少看两眼。 或是看看凡民小家庭生活琐事,家长里短,或者是围绕仝子义、郭振两位角色而展开的“乡村版政治斗争”,又或者沉浸式体验一下武者的磨砺日常,甚至有木工、石匠、农民、厨师、裁缝……等初级生活职业的沉浸体验。 仅此,而已。 可现在,他却再难做到“无所谓”了。 几乎所有“精彩”的背后,可都是隐含着让这片“韭菜地”减产甚至绝收的隐患。 所以,必须做点什么,既然以农人自居,那除了割韭菜,除草驱虫,浇水施肥职业,确保整个菜地欣欣向荣,避免枯萎死寂,这都是应尽之责,没有就等着收割,其他诸事不管的道理。 不过,他心中也划定了一条明确的底线,无论如何,他不能将自己暴露出来,就连“这片区域存在神秘诡异”都必须尽量避免,他的“管理”,呈现在外界眼中,必须是合情合理,经得起审视与研究的。 他心中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心存侥幸,任何有可能导致我自身暴露的做法,哪怕几率再小,只要时间的尺度足够长,都将变成一种必然。” 如此想着,他以郭振为目标,又做了一系列新的试验。 意识在与郭振身周红尘气接触之前,他只反复强化一个念头:“不要吸收,不要吸收……” 意识与红尘气接触便会自动吞噬吸收,若不能将这种纯本能行为变成更主动的掌控,于他未来主动参与进这片“田地”的管理将是最大的阻碍。 对此他却也没有太过担心,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他的念头足够明确,这种程度的自我掌控是可以做到的。 果然,这一次意识再与郭振身周红尘气接触,就没再直接吞噬吸收,而是如同单独接触生死二气一样,红尘气可随他意识自由拿捏操控。 …… “那么,第一步,我该从哪里寻找切入点呢?” 姜乾心中思考着,“目光”则在八百多位凡民身上来来回回,不仅看他们的行事,更是仔细的“翻阅”那些隐于他们自己内心,未曾诉之于口,却也是每个人最真实的心意。 以前,这种事他虽也经常做,但要么是以之为窗口,“窥视”外面的世界,要么就只是想翻看到一些足够精彩的“剧目”,就像是拿着遥控板不断的换台,至于那些被他迅速略过的“节目”都有什么内容,他并不太关心。 而现在,他是第一次以研究的态度来翻看这八百多颗大脑。 虽然只能阅读道浅层的,对方心中思维最活跃的那些念头,却也足够让他认清真实的现状。 而越是翻看,姜乾心中就越是沉重,却也渐渐的有了明悟。 “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劣币驱逐良币?” 局面在恶化,不仅所有成年凡民心知肚明,就连那些未成年的孩童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而在这种局面下,人的不同被更彻底的暴露了出来。 有的人在被动等待恶果的出现。 有的在自欺欺人,自我麻痹,故意当做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于是他们真就心安理得的随波逐流。 有的知道危机就在前方,这是能将他们所有人都吞噬的大凶险,甚至想要做点什么避免这种局面的发生,但因为想得太多,顾忌也太多,体现在行动上,反而显得笨拙,不够坚决。 而这其中,还有一类,他们同样看到了危机,但他们从心底里就没有要拉着大家一起脱险的念头,“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只要我能脱险”,这是他们的信条。 心意最确切,行动最坚决的,正是这一类人! 他们最活跃,参与社交最为热切,身周的红尘气皆高于平均水准,仝子义、郭振与其他凡民之间的位置几乎全被这种心思的人占据,仝子义、郭振二人如何想法行事反倒显得不重要了,因为最终呈现在其他凡民认识中的,都是经过这个群体的扭曲和过滤之后的产物。 姜乾觉得,这和历朝历代的治乱循环有着某种神似。 为何新朝定鼎,百业凋敝,一个并不懂得太多道理,也无太多见识的乡野山民也会感觉到一种欣欣向荣、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为何到了王朝末期,明明入目所见皆是锦绣繁华,也并未真的见过黑暗和龌龊,只是凭着直觉,就能感受到一种深藏的腐朽,纵霸王再生也无力回天的坠势? 难道人心向上时个个都是人杰,大势难挽时个个都是鼠目寸光的蠹虫? 一般认为,这种“大势”一旦形成,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救,除非神仙不顾形象亲自下场。 “不过,我倒是可以试试。” 一个灵感出现,姜乾心中忍不住有些跃跃欲试。 第二十八章 治乱循环新解(下) 姜乾只做了很简单的一件事,那就是对缭绕在众凡民身上的红尘气做了个小小的调整再分配。 他先是看向仝子义、郭振二人,摇了摇头,这两位可是核心焦点,是最受瞩目的存在,无关紧要的时候发个神经也还罢了,谁还没个情绪低潮,可若在关键时刻做出不符合他们“人设”的行为,这是绝对不行的。 在暗中管理的同时,更重要的是“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若只此一法可用,那他宁愿看着这茬韭菜地彻底废掉,也绝不会出手。 同样的道理,那些现在正活跃的,要为此间局面负至少一半责任的“劣币”群体也不能大动,可以适当削弱一点,但“劣币人设”却必须立住。 所以,最适合动手脚的是两个群体。 其中一个群体,细究起来,内涵并不完全相同,但若简单归纳,便是“沉默的大多数”。 他们或是力量微弱,或是心性软弱,或是地位低微,无论客观还是主观,他们选择被动等待,自我麻痹,当做没事发生,一切还好。 当然,这是他们呈现在外的结果,其内心情绪之激烈,波涛之汹涌,并不弱于人,愤懑不甘之意,更是充溢心胸。 可是,谁在意呢。 姜乾同样也不在意。 他将缭绕在他们身周的红尘气一点点的剥离,那些内心愤懑不甘者,情绪渐渐平和下来;那些内心情绪激烈,波澜跌宕者,也渐渐心如止水,似乎有种淡看风云,淡看生死的悠然超脱。 此前,他们选择什么都不做,但内心却还受着煎熬,现在,他们依然什么都没做,但内心却如古井平湖。 外在与内在,完成了统一。 “我这也算是帮你们知行合一了。”姜乾心中如是想。 而这些从“沉默的大多数”身上剥离出来红尘气,姜乾没有私吞,全部注入给了另一个群体。 相比于沉默的大多数,这个群体数量不算多。 所以,当这些红尘气集中在这一小撮人身上,缭绕其身周的红尘气陡然浓郁了数倍不止。 在姜乾的“视界”中,在这次红尘气注入之前,这个小群体分散,零星,彼此不相连,就像夜空中相隔极远的点点萤火,又像大海中相隔遥远的一座座孤岛,他们冲不破黑暗,也跨越不了大海。 可随着这一波浓郁的红尘气的注入,萤火仿佛变成了一座座小小灯塔,可以遥遥照见彼此,找到同类,座座孤岛有连接成片之势。 这是只有他能见的微妙变化,在聚居地,此刻夜深人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同。 …… 贺铁铸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躺在床上,睁眼看着昏暗的屋顶,内心只觉烦闷异常,干脆翻身而起,拿起一杆铁木长枪便大步向外走去。 母亲早在他不记事的年纪就已经去世,他自小随着也就勉强二流水准、却一心想要干大事业、梦想有大成就的父亲四处漂泊,恰逢开拓战争爆发,父亲带着年幼的他如飞蛾扑火般踏入这片蛮荒。 都没坚持满一年,志气与实力并不匹配的父亲,因为一次次自不量力的行动积累在体内的暗伤与蛮荒这样恶劣的环境彼此相激,来了个总爆发,忽然就撒手而去,独留下他这个才刚满十岁的孩童在这蛮荒之地。 因为自小经历使然,与人相处,他总给人一种疏离、难以融入其中、与人打成一片的感觉。 但他私心里,却已将这处新生的聚居地当成了故乡。 在来此扎根之前,自有记忆以来便随着父亲四处漂泊的他没有故乡,也从不知故乡为何物,当他走下法舟,和一群一起,用双手创造,在一片荒芜中亲手建造出了这样一处家园。 劳动,欢聚,可以放下一切顾虑安心入睡的香甜……还有读书学习,仙长为师。 此间所得,远远超出了他踏上这片土地前最好的预期。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将自己的心与这片新生的土地烙在了一起。 他常听一些老人回忆故乡,经常感慨:“这里啥都好,不过,这辈子怕是再也归不了根了。” 落叶归根,将长眠的身体埋在故乡的泥土下,是他们的执念。 “我却不同,这里就是我的故乡。” 也正因如此,当知道两位仙长忽然就要离去,他才会那般失态的质问。那一刻的他,仿佛代入到了这片土地,在为这片土地发声。 而自两位仙长离开后,他清楚的感受到曾经欣欣向荣的家园在一点点的衰败枯萎。 仝子义的软弱无能,郭振的无事生非,一群心思各异的人把持着话语权,他无数次想要持枪上前,喝问他们是不是都是猪脑子,看不清现在真正的要务是什么吗? 我一个年不满十五岁的小孩都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可是,我确实就只是个年不满十五岁的小屁孩啊! 黑夜下的演武场,贺铁铸演练着一套家传枪术,一朵朵枪花如同暗夜昙花倏开倏灭,将内心激荡却又无处宣泄的情绪尽数融入到手中一杆长枪之中。 今夜,心中的烦闷之气远超以往,借着演练枪术发泄,那种酣畅淋漓、一泻千里的通达之感却也同样前所未有。 贺铁铸坚持着将一套枪术演练完毕,大口喘息着停在原地,感受着五脏六腑如同浸泡在温水中的舒畅愉悦,枪柄杵地,心中也有些不敢相信。 心中郁气发泄得差不多,修为又有了一个跨越式的提升,贺铁铸也忍不住心中喜悦。 正这时,忽听得旁边传来两声“啪啪”的拍掌声。 “谁?”贺铁铸一惊,扭头循声向黑暗方向看去。 因为中心区域的围屋和绕围屋而建的棚屋区有些零星的灯火传出,使得演武场朝向中心区域的方向有些淡淡的微亮,与之相反,朝着蛮荒野地一侧就被反衬的分外黑暗,贺铁铸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见漆黑一片。 这忽然从黑暗中传出的掌声,让贺铁铸吃了一惊,忍不住心中有些发毛。 一手平平的端着长枪,似乎只要稍有不妥,就要直接向前刺去。 “贺兄弟,别动手,是我们。” 一个年纪在三四十之间的中年将空空如也的双手摊开,示意无害,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而在他身后,则还跟着三人,他们低垂着头,大半身形都还在黑暗里,贺铁铸只能稍稍见到些许轮廓。 中年上下打量着贺铁铸,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刚才我也是唐突了,不过,实在是没忍住,贺兄弟现在还不满十五岁,居然已经到了【炼脏腑】境界,真是了不起!” 见都是熟人,贺铁铸将枪头稍稍下垂,避开中年的要害之地,但眼中警惕却并未完全消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中年身后沉默跟随的三人,喝问:“你们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第二十九章 损公的窃贼 夜色下的演武场,空旷清冷。 中年看了看左右,“贺兄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不嫌我那棚屋粗陋,到我那去坐坐?” 随着目光对黑暗的适应,沉默跟随在中年身后的三人,贺铁铸也看得更加清楚。 他们分明正合力提拽着一头巨物,虽然已经过精心的处理,甚至还有几种浓郁是草叶味以作遮掩,已经突破到炼脏腑层次,嗅觉大增的贺铁铸还是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再看那巨物的体型轮廓,他心中估测,应是一头体重超过六七百斤的大型野物。 “他们深夜外出就是为了这个?” 这个猜测让他稍觉心安,可新的疑惑又爬上心头。 看向旁边中年人诚挚的态度,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便颔首道:“好。” 便跟着中年往旁边窄巷走去,刚走了两步,贺铁铸忽然停住,转身正对中年,郑重道:“棚屋区现在确实有些粗陋,却不会一直如此,以后绝不会比围屋条件差。” 走在他旁边的中年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反倒是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的三位青年脸上显出无声的讥嘲之色。 中年领着贺铁铸回了自己的房间,真就只是一个小小的房间,里侧一张床,床前摆了张可折叠的小木桌,随着五人进入,内部空间显得非常促狭,中年将小木桌收起塞到床底下,腾出一片空地,对三位青年道:“就放地上处理。” 一只个头巨大、浑身漆黑,面目狰狞的长獠野猪被三位青年轻轻的放在屋中空地上。 三位青年根本就没有理会一旁欲言又止的贺铁铸,各自抽出随身佩戴的刀具便蹲在野猪身周就认真处理了起来。 他们先是熟练的将野猪皮给剥了下来,平铺在地上,当做一个现成的操作软案,已经剥得光溜溜的大野猪在他们的刀具挥动下被迅速分解,猪蹄、猪头、脏腑…… 大部分从野猪身上分解下来的东西都被他们随意扔到一堆,并不太过在意,但当他们分解到一些特殊部位时,神色便会显得异常慎重,动作也都变得更加缓慢。 一个青年把墙角一个空木桶取来,另一个青年双手捧着一颗比成人头颅还大的猪心放进桶中,然后,又是两颗巨大的猪腰,沿着脊椎中线,从头颈一路延伸到尾巴末端、色呈粉色的脊肉…… 空木桶被一点点填满。 从进门后贺铁铸便沉着脸看着这一切,中年也只是安静的站在他旁边,与他一起看着三位青年分解野猪。 “今天你们出去了一整日,回来时收获并不多,你们这是将真正的猎获藏在了外面,然后趁着夜深偷偷取回来……想要将其私分?”待到分解已经进入尾声,贺铁铸终于忍不住开口。 一个埋头分解野猪的青年没有抬头,呵呵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你们这样做不对,按照规定,所有猎获都必须直接进送入公库……你们却偷偷的暗中私分,这种行为,和蠹虫何异?”贺铁铸对于他们这种行为非常不满。 手执短刀,青年一边低头分解着野猪,一边回怼道:“我们自己把命豁出去猎到的收获,为什么要送入公库?” 贺铁铸盯着他,认真道:“因为野猪是你们猎到的,功劳就全是你们的?! 那你们住的屋子,是你们一手打造的不成? 那些石料木料,也都是你们亲手采伐来的不成? 你们的一日三餐,菜蔬米粮,又有多少是你们亲自栽种收割的?你们又亲自动手开荒了多少了土地?” 一气连发数问,贺铁铸停顿了片刻,才缓缓道: “在这危机四伏的蛮荒,没有整个团体的支撑,你们算什么?连生存都困难!拿什么去猎杀这样的巨物?!” “哐当——” 青年忽地将手中刀具扔在地上,豁然起身,站在贺铁铸对面,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此刻青年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双目已经布满了血丝,可见他心中情绪有多激烈。 相比于高大魁梧的青年,十五岁不到的贺铁铸反倒显得异常娇小,需要抬头仰望才能与青年的目光碰撞,寸步不让。 贺铁铸可没有丝毫心怯,在今晚之前,他的修为就比青年强出一大截,今晚的意外突破,双方的差距变得更大,他那点身材体格上的优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别说面前这位,便是将中年算上,屋中四人同时向他出手,他也丝毫不惧,正因为有这底气,面对中年的冒昧相邀,他才敢这般轻松就答应了。 他冷笑道:“怎么,说到痛处,恼羞成怒了?不过,我劝你冷静点! 只要你们将这些猎获送入公库,我也就当这事没发生。” “要是不呢?!”青年灼热的吐息都喷到了贺铁铸额头。 贺铁铸冷声道:“那就不要怪我把事情闹大!” 说着,他环视屋中四人,执枪倒退两步,摆脱他们气机的隐隐辖制,目光先是在三个青年身上扫过,最后,将注意力全集中在中年身上。 “我劝你们最好别走到这一步!” 这四人虽然都是武者,可三个末流、一个三流水准,对现在的他来说,根本毫无威胁,但考虑到现在的局势,他并不想将这事暴露在阳光下,或许这四个“窃贼”会受到惩罚,可本就不好的局面也会因此变得更糟糕,这绝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武者第一步乃是【炼皮肉】,入门的门槛非常低,只要不是重度伤残,哪怕缺胳膊少腿都可以修炼,打熬身体,锻炼气力,让皮肤更坚韧,脂肪、肌肉的比例更合理、更强大,统统都可算作【炼皮肉】。 但并非所有凡民都能将炼皮肉修至大成,也唯有到达这一步,才能称作真正的武者,不过,这一境的武者只能算是【末流】,至于那些距离炼皮肉大成还差些,但已经练得比寻常人强大,即便强称之为武者,也得备注一个【不入流】。 【炼皮肉】之后是【炼筋骨】,四年前,贺铁铸就借助灵桃仝子义赠予的灵桃冲破此境,也从一个末流武者成为三流武者。 即便放在现在,这成就也能排进前百之列。 由此也可看出,这四人的实力绝不算弱。聚居地虽然武者很多,但大多都是不入流和末流武者,如中年这种三流武者已经算得上是绝对的中坚力量。 而从【炼筋骨】晋升至【炼脏腑】,是三流武者成长为二流的标志,除了强大的力量和体魄,更有奇妙的劲力于脏腑滋生,传遍四肢百骸,三流与二流虽只一境之差,战力却实有天壤之别。 所以,面对贺铁铸平静却底气十足的“劝诫”,暴怒的青年迟迟不敢真的动手。 可让贺铁铸奇怪的是,那位邀他来此的中年,神色间非但没有丝毫紧张,看向他的目光越发欣赏。 这让贺铁铸心中警惕又疑惑:“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第三十章 围屋集团 这样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青年不忿道:“你的意思,因为我们这些后来者享受了你们这些先来者施予的实惠,我们就该把命拿出相报,一辈子给你们做牛做马,是吗?” 气势一直占据上风的贺铁铸却似被这话戳中了命门,忙解释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无论先来后来,大家都是在这蛮荒挣命的伙伴,咱们能够依靠的只有彼此,才能真的再次立足扎根……青禾先生不也说了吗,这可是战争,咱们是背靠背可以互托性命的战友才对,什么做牛做马,舍命相报,你怎么能这么想!” 青年脸皮抽动,露出了个很古怪、很扭曲的笑容:“这话你信吗?” 贺铁铸错愕:“什么信不信,事实就是这样啊!” 青年幽幽道:“我也想吃灵桃,可至今都不知道这是个啥味,你能给我尝尝吗?” 贺铁铸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可以……其实灵桃连续吃上五六颗以后于人体的效果就已经很轻微了,也就是一种可口的水果罢了,下一次分桃时,我可以把我那份给你们尝尝。” 青年摇头道:“看来,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贺铁铸疑惑的看着他。 青年: “我们这些去年迁来的,还有前年迁来的那一批人,今年迁来的这一批人,除了寥寥几个例外,有几个分到桃吃了? 除了你们这第一批人,每年人人有桃吃,咱们这些后来者,十个里面有九个连灵桃到底是个什么味都不知道,说是人多桃少,总有人吃不到,这这糊弄鬼呢! 一年三茬桃,成果四五百颗,便是抓阄,两年也能混上一次吃桃机会了,可事实呢? 你们这一批人,每年每茬必得一桃,一年稳得三桃,只有剩下的那些,才会考虑到我们这些后来者……这,还不够明显吗?!” 青年盯着贺铁铸,“你可是亲口说了,灵桃的效果在食用了五六颗以后就会很小,你们要真把我们这些后来者当并肩作战的战友,难道不该是从第三年开始便主动不参与分桃了吗。 真有五六颗桃下肚,普通凡民成为不入流武者很轻松? 不入流提升为末流,末流提升为三流,机会都很大? 要不了两年,咱们这八百多人至少也能战力倍增,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可是桃呢?他的该分给我的桃在哪呢?”青年摊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愤怒低吼,双目圆瞪,死死盯着贺铁铸:“这个事,你能搞定吗?!” 贺铁铸脸色时青时白,他张嘴想说什么,可事实如此清晰,有什么可说的。 因他本身疏离于群体之外,再加上这些年最主要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此生难再得的、由仙长授课的学习中,凡民内部的管理有仝子义这些人在,也不需要他这个未成年小屁孩去操心。 所以,心思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去琢磨,此刻被青年猛然揭开,让他看见,本来光鲜的外壳下却是如此丑恶的污秽。 对他的心理冲击过于巨大,一时半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既然将话说至此,青年再无丝毫遮掩。 “好,你们先来,也没谁规定这几株桃树就该是所有凡民共有的,你们先到先得,将其视为你们的私物,我认了,谁叫我来得晚呢! 没得到桃吃,我们就辛苦点,多猎些蛮荒野物回来,只要吃得足够多,效果也不会差太多。” 蛮荒之地对凡民武者之所以如此有吸引力,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生长在蛮荒的野兽,天生便气血强健,生机充盈,一些体型巨大、年岁较久的蛮荒野兽,体内一些部位甚至也会有灵气富集,经常食用,于武道修炼而言,也大有裨益。 “……可每次,咱们豁出命去猎到的野物,送入公库后,那些最有价值的部位很快就会消失不见,留给咱们的,就只是一堆仅能饱腹的肉。” 说着他伸手指向那已经装满的空木桶: “这些东西,咱们要是不主动想些办法,一次都不会出现在我们的碗里!” “你以为我乐意半夜不睡,鬼鬼祟祟的出去吗? 可不如此,还有什么办法呢? 你告诉我,你来告诉我!” 他一步步逼近贺铁铸,再次变成了最初时那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或者你告诉我,我不该再妄想继续修炼,因为得过你们的些许实惠,接下来一辈子就该为你们打猎上供,哪怕把命搭进去也要毫无怨言?!” 在青年的不断逼问下,贺铁铸面无表情,牙关紧咬,一言不发,内心汹涌激荡,今夜让他失眠的烦闷感十倍百倍的向他心中袭来。 “咔嚓——咔嚓——” 刚突破【炼脏腑】境界的他,对于从五脏六腑滋生的劲力控制还很不足,此刻心中情绪过于激荡,稍不注意,手中那杆铁木长枪便被一股股紊乱劲力侵入,寸寸碎裂。 掌中紧握着碎裂的铁木渣,将他掌心刺出道道血痕,他也丝毫不觉痛楚,却将他从沉思的状态中唤醒。 他看向旁边中年,问:“叔,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三位青年都有些始料未及,特别是对着贺铁铸一通狂喷那一位,似乎将他当做了“反派代表”,心中积郁已久的怨气朝着他劈头盖脸的就浇下来,但……贺铁铸却是这样的反应,让他一时间有些懵。 自进入房间后,中年终于说出了对贺铁铸的第一句话。 “贺兄弟,你行事低调,从不插手具体事务,努力做一个安分懂事的小孩,所以你或许不知道,你在我们这些后来者中的声望却非常大,单就声望名气而言,说你是仝子义、郭振之后的第三人一点也不夸张。” 不夸张?夸张到离谱了好! 贺铁铸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却已经给出了明确的回复。 “我可不是在诓你,现在谁还不知道,你可是最受仙长器重看好之人,仙长都看好的人,能没点能耐吗?!” “你还曾当着彼时所有凡民的面,拒绝了仝子义的招揽,这证明你骨子里是个有傲骨、有坚持、有原则的人。” “你更是唯一一个敢对仙长提出批评质疑之人,不惜得罪仙长,也要为这片土地发声,为八百多凡民的未来鸣不平,你是少有的没有先来者后来者之念,对八百多位凡民一视同仁的既得益者。” “你说,这样的你,没资格让人心生好感吗?!” 第三十一章 鱼水春风 贺铁铸陷入沉默。 中年的话即便有些夸张,但自己在暗中受到的关注也绝对比他自以为的多得多,在听到这席话之前,他以为自己就是个“小透明”。 实情却是,自己远比自己以为的有名得多,也受关注得多! 他的心中感慨很多,唯独没有喜悦。 他再次深刻的意识到,“仙长的另眼垂青”在其他凡民眼中给自己加了多大的光环。 前后分四次迁来的八百多位凡民中,有大半都是结伴而来,其中至少有一位成年青壮,孤身而来的人不多,且除了贺铁铸之外,都是正当年的青壮年男女,按照常理,既是未成年,又无至亲相伴的贺铁铸会非常艰难,可实情却是,他从未受到过任何恶意的针对和刁难,无论两位仙长在时,还是离开之后,皆是如此。 在今日之前,他从未深思,以为大家相处本就该是这般模样。 可今晚看见的、听见的一切,都让他恍然意识到,自己以前看到的都只是光鲜的表象,内里远没有他以为的那般温情脉脉。 “原来我身上还有这样一层光环。” 贺铁铸恍然,这是他自身感受与他人认知间的巨大偏差。 而另一层感触,却让他心情复杂。 后面三批凡民对他的异常关注,稍微再深想一层,他便意识到,这种关注绝不只在他一人,他们这些第一批迁来的凡民,就像是一个个发光体,吸引着后来者的目光。 这让他联想到那些中下层民众对权贵高层的特别关注,只要是发生在权贵高层的一切,哪怕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都会是中下层民众津津乐道的谈资。 还有如父亲这种中下层的武者对那些一流强者、绝顶高手超乎寻常的关注,每到一个武人扎堆的地方,谈的十件事里面,至少有八件与这些存在相关,哪怕并不直接相关,便是生拉硬拽,也会在谈论者口中与这些存在扯上关联。 他们这第一批人,享受到的就是这样的待遇。 他没有喜悦,只觉毛骨悚然,浑身冰凉。 “怎会这样!” 这一刻,贺铁铸想到的是在高空盘旋的秃鹫,周边阴影中逡巡的鬣狗,嗡嗡飞来的苍蝇。 它们,在期待着什么?! 想到这里,对于中年男子这貌似有些唐突的邀请,贺铁铸心中又有了新的解读。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是,将我当成了突破口吗? 贺铁铸看着中年,面无表情的问:“你想得到什么?” 面对他忽然转冷的态度,中年的态度却坦诚至极:“现在这种局面,我非常看不惯,我想改变它。” “……”贺铁铸。 “但在今夜之前,这想法只能是个想法,我一个三流武者,加上三个刚入流的莽汉,还能翻了这天不成?……我能做的,也就偷偷摸摸做点损公肥私的事情罢了。” “……”贺铁铸。 “可现在,我却觉得我的心思可以更野一点。”中年道。 “……为什么?”贺铁铸。 “因为你呀!”中年看着贺铁铸,满是诚挚与热切。 “……”贺铁铸。 要不要这么坦诚,我是想翻脸来着! “要终结这个局面,靠我不行,在你们这批人没死光之前,这对我们这些后来者来说难度都过于巨大。 可靠仝子义、郭振那些人同样不行,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他们身上都已经贴上了‘仝家人’和‘非仝家人’的标签……便是他们真有能耐将这标签撕掉,那眼界格局,也根本不是能做成这种事的人。” 说到这里,中年啧啧摇头:“一个个的,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透露着一股小家子气,能管好一家一姓就已是他们能力的极限了。” “而你,是我唯一看好的一个。” “……”贺铁铸。 “只不过,你也有你的问题,年龄小,实力弱,就是你最大的硬伤……可现在,你亲手将这硬伤抹除了。” 中年眼中浮现出敬佩与叹服,赞道:“果然,被仙长另眼相看之人,必有非凡之处,你能在这时突破,改变的可不止你一个,原本一潭死水的局面也都被彻底盘活! 当你力量不足时,年纪小是你的弱点,可当你力量足够,年纪小却反倒成了你最大的优势!”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中年的每一句言语,都不在贺铁铸的预料之内,这让他感觉有点烦躁。 中年却仿若未闻,自顾自道: “你们这121人,我却更喜欢将之看做55户,围屋刚落成之时进行住宿分配,除了仝家和郭家,因为人口多、内部关系也错综复杂,都选择按照小家庭进行分配,那些成年未婚青壮也都和其他单身青壮一样,单分出一户出去,其他拖家带口过来的,却都选择和父母妻儿住在一户名下,他们当时一定想不到,他们那一次错过的,是最容易到手、也是最重要的权利。” “随着次年第二批凡民迁来,凡民数量超过三百,除了还未成年的小孩,第一批凡民混得最差的手上也有两三人可供差遣,因为他们是老手,老带新很合理,既是这个小团体的负责人,也是责任人。 随着人口增加,需要处理的事务也越来越多,最初仝子义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开大会的形式也越来越不合时宜。 渐渐的便有了议事制度,一事一议,专事专议。 参与者理所当然都是所议之事的相关负责人,这种小型议事会每天都在发生。 而每月又有一两次涉及更广更杂的大型议事会,一些重大决策甚至需要获得广泛的支持才能施行,按理所有负责人都要参加,但要么家中有老人小孩,要么待产怀孕,或者别的琐事羁绊,全都出席是不现实的,所以,便有了每户只需出一个代表的规定。 时间长了,这便成了定例。” “第三年,又一批新人到来,凡民总数量增加到五百多人,管理越来越正式严格,议事制度也从定例变成了铁律,发展到现在,便是以仝子义、郭振的地位和声望,都只能遵从,绝不敢别出心裁另搞一套花样。” 贺铁铸见他答非所问,心中本来有些恼火,可听着他的讲述,他也有种拨云见日,恍然大悟的感觉。 经过中年的娓娓道来,贺铁铸才知道,这些自己亲身经历、习以为常的现象背后,居然隐藏着这样一条脉络。 这家伙绝对不简单! 意识到这一点,贺铁铸再次低声喝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中年却自顾自继续道: “所以我才说,后来者想要改变现在局面,除非你们这批先来者死一大半,不然根本就是妄想。绝不是将仝子义或者郭振拽下来就能成的,那得将整个议事制度都给颠覆了……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说到这里,中年看向贺铁铸的眼神再次变得灼热,就像是在看梦中女神: “而你不同,你虽从没参加过议事会,但你却是有资格参加的,这种资格,包括仝子义、郭振在内,凡是在此制度下受益之人,任何人都无法剥夺!” 贺铁铸被他这灼热的眼神“烫”得惊了一跳,本能往后退去,直到后背贴墙,退无可退:“你……你到底相干什么?” “噗通——” 中年忽然双膝一软,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骇得贺铁铸差点把眼珠子瞪掉。 “主公,您自小便得仙长青睐,岂是无因? 您在这最关键的时候突破,难道只是运气? 这是天命选中了您,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将这盘死棋走活,就是天命与您的任务呐!” 一边说着,中年已经膝行向前,想要来抱贺铁铸的大腿。 “别……别……别过来!” 要非身后便是墙壁,贺铁铸已经转身开溜了。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主公请听我慢慢道来。”中年。 “你先起来!”贺铁铸。 “主公您先坐下!”中年。 “……”贺铁铸。 …… 时间流逝,低声絮叨了一整晚的中年看了看窗外,低声道:“主公,天快亮了。” 再大的波澜,时间都会慢慢消弭,澎湃的心潮也早已归于平静,与他同榻对坐了一整晚的贺铁铸只是无奈道:“别叫我主公,我不过就是你选中的杆枪而已,你这般称呼,我只会觉得刺耳。” 中年:“主……贺兄弟,请你务必相信,时间会证明我的心意!” 说出这话,他的眼神异常坚定。 贺铁铸主动将眼神移开,翻身下榻,向外走去。 大步走到门口,他的脚步还是顿住:“你叫什么?” 跪坐在榻上的中年展颜道:“刘善长。” “那我就叫你刘叔,咱们以后相处还是实在点好,咱们这小小聚落还没个村子大,被你搞得像是君臣奏对,我心中臊得慌。” 丢下这句话,贺铁铸再不停留,匆匆走了。 第三十二章 十大高手 这日。 围屋一楼,议事厅。 照例今日将有一场大会,每一户都要出一位代表,一些结婚不久,对那事儿兴趣正浓,又正是嗜睡年纪的青壮也都打着哈欠进入议事厅中。 最开始,他们对此还有些懈怠,甚至心中还有些埋怨,以为这挤占了个人的休息时间——劳动就已经很累了,别人休息时还要来这里听人絮叨讲经,没有直接趴桌上睡去都是给仝首领面子,每次大会缺席几人都是常态。 可很快所有人就渐渐回味过来,别说缺席,便是迟到的都没一个。 特别是那些单身青壮,因为仝子义的特别要求,才在第二批移民中找到了另一半,解决了个人问题,无一例外,他们每场必到,哪怕从来没有任何建设性的观点输出,只是做个附和表态的看客。 一般他们都是最早到达的一批,但今天他们进入议事厅后都愣了一下,因为就在议事厅前排中央一个极醒目的位置,坐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小屁孩。 他们都很诧异,问:“柱子,你怎么在这?” 贺铁铸疑惑问:“我不能来吗?” 他这一句话就将这些人的疑惑全都堵了回去,而且,作为情形与贺铁铸最相似——都是孤身一人来此,没有亲人故旧,唯一不同也就年纪比他大了几岁而已,面对此问,都是斩钉截铁的回答:“你当然能来!” 他们彼此相视一眼,都暗暗下定了决心,若是待会儿有人对柱子出现在这里提出质疑,他们一定要坚决为他出头,扞卫本该属于他的权利。 不然,今天可以用这种理由质疑柱子,明天这理由落在他们身上也将同样合理。 于是,原本应该默默坐在边角,把自己当成一个“小透明”的他们坐在了贺铁铸周围,其中一位见贺铁铸朝他看来,还呵呵解释道:“这种议事会你第一次参加,有很多规矩可能还不太懂,我得帮你照应着点。” 贺铁铸表达了感谢,心中却想,给那家伙全猜中了。 而后陆续进来的就是“仝家人”代表和紧密围绕在郭振周围的核心成员,刚进来就看见“边缘群体”坐在了最醒目的一块区域,都很诧异,看见被团团围在中间的小屁孩贺铁铸就更感惊讶,不过,他们的情绪也仅是如此,然后就找位置坐下了。 待到所有人都到齐,仝子义、郭振两个老头几乎不分先后的走了进来。 他们的目光照例在全场扫过,很快,今日这太过违背传统的座次安排便吸引了他们的目光,然后自然也就看到了堂而皇之坐在人群中,几乎是议事厅焦点位置的贺铁铸。 两老头的目光都落在贺铁铸身上,仝子义更是直接问:“贺铁铸,你怎么跑这来啦……你这是有事?” 他对贺铁铸当然不陌生,曾一度想收他做义子呢,便是此事最终没成,他现在这名字也是他给改的,可谓渊源不浅,加上他与自家几个晚辈年纪相当,他也自动代入到了长辈对晚辈的态度,甚至隐隐有些“这可不是玩闹的地方,你可不要胡闹”的警告意味在其中。 贺铁铸恭敬道:“是有些事情要向大家汇报,不过我不着急,等正式议事结束后我再也大家说。” “……”众人。 仝子义目光盯着他看了几次,似乎在警告他不要胡来,便也不再理会,正式进入议事环节。 渐渐地,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被一件件与众人自身密切相关的议事内容吸引了注意力,对贺铁铸也就渐渐不再关注。 而见贺铁铸对所议具体内容兴趣寥寥的模样,有聪明人以为看穿了这小屁孩的盘算,大概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大家熟悉他的存在,逐渐接受他。 还真是机灵鬼,不过,也不是太奇怪,在远离蛮荒的和平后方,他这年纪结婚生子的人可不在少数,再加上他无助无靠的孤儿背景,想得多些,早熟些,也很好理解。 “……好了,大家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的话我就宣布这次议事结束了。” 仝子义目光在议事厅中扫视,却是故意将之前贺铁铸的言语忽略了,在他想来,一个小孩能说些什么大事,他以为天大的事情,拿到这里来讨论只会显得轻佻儿戏,所以,待会儿结束后私下问问就得了。 见被人忽略,贺铁铸主动站了起来,不顾仝子义陡然转利的目光,看着厅中众人,“昨夜修炼福至心灵,修为突破到【炼脏腑】层次,我就想为大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这一句话就把厅中所有人惊得说不出话来,差点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贺铁铸继续道:“我也想过继续当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孩,可又想到当下咱们的处境,若再如此行事,我就不敢这么自私。” 说到这里,他还求证般看向仝子义,问:“仝叔,若是我没记错,就您和郭叔借着灵桃之力有了准一流实力?如我一般稳入二流的把我算上也只有八位?” 虽然两老头做他爷爷都绰绰有余,但刘善长还是叮嘱他万不能以孙子辈自居,让他们一个辈分就是极限了。 贺铁铸几乎没做多想就答应了,他想的却没有刘善长那么复杂,只是觉得,有机会当仝乐乐的长辈,他就是乐意的。 而经他这么一“提醒”,感受着他刻意散出的磅礴气血,一波一波的劲力宛如波涛一般以他身体为核心向外扩散,众人这才恍然意识到,因为这次完全不在所有人预料之中的突破,贺铁铸这个十五岁不到的小屁孩已经是他们这八百多人中的“十大高手之一”了! 其他“十大高手之九”都是个什么情况呢? 最“年轻有为”的也都有三十多岁的年纪,这还是服用了许多颗灵桃的结果,可见这“年轻有为”有多大的水分。 至于他们这些被仙长特意挑中之人为何在武道上平庸得这么均匀,道理也很简单,因这本就是仙长们仔细筛选后的结果,人家的目标群体就是这个。 第三十三章 超级工程 虽然两位仙长从没明确透露其筛选凡民的标准,但从结果大家也能倒推出来。 首先,必须身体健康,筋骨强健,至少,在白天清醒劳作时,可以凭着自身的气血抵抗死瘴污浊之气的入侵,武人是最好的选择,不然,若来的是一群孱弱书生,要不了半年,全都得埋进土里去。 其次,心思不能太野,不仅要在一地长期扎根下去,还得有放下刀剑,拿起锄头柴刀铁锹等工具,长期从事生产耕作的心理准备,而这要求却是与武者秉性相悖的,实力越强,天赋越好的武者,便越是如此,便是他们真个因各种原因报了名,也会被剔出去。 最终能被选中迁来的武者,基本都符合以下一种甚至多种特征:老实巴交,天赋才情皆平庸,心性软弱对于拿拳脚刀剑甚至生命来搏前程的武者思维打心底里发憷,只懂些三脚猫的粗陋法门压根就没有混进真正的武者圈子里去…… 所以,此间武者数量看似很多,可在迁来之时就有二流水准的,仅仝子义、郭振两人,且年纪都很大,潜力已尽。 其他大多都是不入流和末流武者,有着三流实力都不多,以其天赋心性,余生还能有一两次突破都算是天命垂青。 这几年间,仝、郭二人能够达到准一流的层次,另有七位三流突破成为二流,另还有大量不入流变成末流,末流变成三流,整体实力相比刚迁来时强了数倍不止,大半都要归功于灵桃,再就是此间水土养人,野兽气血充盈,地里长出的作物也很补人,长期食用对武者的气血有不小增益。 可这种外物带来的增益基本也到了极限。 所以,此刻大家看贺铁铸的眼神都非常复杂。 有种土狗群中忽然出了条狼獒崽子的既视感。 在仙长眼中,凡民或许都差不多,可在凡民的角度,内涵就丰富得很了,普通人,武人,穷人,富人,贱民,权贵…… 而武者对个体实力的强弱是非常敏感的。 年纪,资历,贫富,贵贱,这一切在实力面前都得往后靠,若实力差距足够悬殊,这一切更是完全不值一提。 实力等于道理,等于话语权,等于地位。 谁强谁就有理。 前一刻,众人在贺铁铸面前都有着足够的心理优势,把他当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他的任何言语,都可被轻描淡写的消解成妄人妄语。 可现在,虽然很多人都意识到这小屁孩“来者不善”,可在他那明亮目光的扫视下,硬是没有一个敢跳出来搅局。 便是另外七位修为与他相当,年纪却都能给当他爹的二流武者,也都木桩一般坐着,面对周围各种意味不明的暗示目光,全都无动于衷。 笑话,一个十五岁不到、都还没彻底长开的二流武者,和一个三四十岁、潜力基本用尽的二流武者是一回事吗? “想为大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摆明就是伸手要权来了,他们这时候要是跳出来,除了遭人恨还能落个什么好不成?! 仝子义感受到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轻咳了一声,平易近人的问:“柱子,你想做点什么?……现在大家都在,你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感受到厅中氛围的变化,再无一人敢将他当个小屁孩,而是个需要认真对待的大人物,贺铁铸心中暗自一叹,殊无喜色,他不想如此,这样的相处他并不喜欢,但刘善长却仿佛告诫他: “不要指望用道理说服他们,哪怕你话再有道理,他们也只会当你在放屁。 你得先将自己的力量展示出来,然后,再去跟他们讲道理!” 现在,就是大家听我讲道理的时间了。 他摇头道:“关键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什么地方最需要我来做点什么!” 不需要! 仝子义心中是这么想的,面上却温和到底:“是哪里让你觉得有不足之处吗?” 贺铁铸点头:“不足之处有很多,不过,我今天不是来找茬的,我就捡最主要的几个方面说说。” …… 刘善长:“不要给他们留面子,你第一次出场,给他们的冲击是最大的,也是他们顾忌最多的时候,你若不抓住机会,只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那么第二次你再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效果至少也会打个对折!” …… 你还真喘上了! 仝子义心中不满,从老到小,就没一个是省心的,笑容也变得敷衍起来:“那我倒是要听听。” 贺铁铸已经从人群中走出,站在议事厅前方,面对众人,将议事厅当成了自己的讲演专场。 “只要不瞎不傻,自两位仙长走后咱们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狗屎局面,我相信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脸色剧变。 大家当然心知肚明,可在这种场合如此毫无遮掩的说出来的,这还真是第一次。 仝子义脸上的假笑凝固,郭振盯着贺铁铸的眼神阴鸷而锐利,其他人心思不一,却都为他如此“愣头青”的表现而惊骇不已。 “……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算计我没兴趣,也不掺和。” 众人:“……” 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还真是敢说了,真就一点顾忌也没有,把一切遮掩都撕得干干净净,有人恼恨小孩子的不谙规则,不知轻重,也有人为他将一些心照不宣的事情忽然端到台面上来,所有人再也无法装瞎装傻,为很可能失控的事态而忧心忡忡,却也有一些人幸灾乐祸,对于这种局面暗爽不已。 贺铁铸没理会这些,继续输出自己的道理。 “……我只说两件在我看来和咱们所有人都生死攸关的事情。 两位仙长没离开前,大家是个什么心气,他们离开之后又是个什么心气,大家都看在眼里。 仙长的去留我们自然无法决定,但另有一个不同,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看了出来。 此前,咱们都有着清晰具体的远景目标,至少,大家对未来几个月,甚至一年内要做些什么心中是明确的,采石,伐木,修筑房屋,开荒……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在完成一件件事务的同时,我以为这些大计划还有更多的积极意义。 首先,这些事情都极耗精力,再加上耕种狩猎采集这些事务,每天早出晚归,忙得精疲力竭,根本没心思去想别的,偶尔聚在一起聚餐一次,就是一次莫大的享受,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现在,这些大计划停了下来,人也就闲了下来,人心也就像长了草一样。 再一个,这些大计划天然便是凝聚人心的利器,所谓‘人心齐,山可移’,人心往大计划倾斜,自然就没闲心琢磨蝇营狗苟的龌龊事。 一旦这种大计划没了,人心自然也就散了,乱七八糟的念头自然也就多了。” 贺铁铸扫视全场,斩钉截铁道:“所以,现在这种局面要想改善,最简单的办法便是搞一个大计划出来,只要大家一天到晚有事做,自然就会消停下来。” 有道理! 对于贺铁铸这番言语,在场众人心中都颇为认可,但包括仝子义、郭振在内的大部分人都默不作声,但终还是有人忍不住道: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你所谓的大计划要达到这种效果,重点不在大计划,而在这个计划符合所有人的需求,让大家都认可,不然搞些虚头巴脑的大计划没有任何意义,甚至会起反作用。 比如开荒这事,咱们之前就讨论过,继续开荒已经没有意义,而且,现在咱们没了仙长的庇护,离聚居地太远很容易发生意外,若是因此造成了死伤,现在这还能勉强维持的局面得直接散掉!” 贺铁铸正色道:“虚头巴脑的大计划当然没意义,可眼下咱们正有一件事关所有人生死安危的事情,把它作为一个大计划,我甚至想象不出有谁敢公然反对。” 所有人都狐疑的看着他。 “修城墙啊! 现在咱们可没有仙长庇护,既然都知道这里危险,都心中不安,修道城墙把这处聚居地围起来不是理所应当吗? 只要这个计划推行起来,有多少精力填不进去? 只要人心不安,那就说明安全感不够,城墙还不够厚,咱们就可以一直修下去,直到彻底心安为止!”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对他提出质疑那人更是差点下巴掉地上:“咱们这么点人……修城墙?” 你这是喝了几斤酒啊,这种超级工程,手里没个几万人,你也敢想?! 贺铁铸道:“你就说这个计划大不大……而且,城墙一时半会儿修不起来,可以先修围墙嘛,反正不用担心大家没事做!” 第三十四章 招贤聚义 “至于担心有人死伤?” 说到这里,贺铁铸冷笑一声,环视厅中众人,道: “青禾先生离去前的告诫都忘了吗? 真以为咱们是来此种田安居的吗?咱们面对的可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既然选择了踏上这片蛮荒,那就要做好随时都可能死去的准备。 怕死,只会死得更快!” 他看向已经陷入沉默的质疑者,问:“城墙修起来,咱们会不会更安全?” “当然!”质疑者颔首。 “那值不值得咱们拼尽全力去做?” “当然!”质疑者重重点头,声音变得更加高亢,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 不仅是他,厅中还有不少人似乎也受到了感染,精神明显振作了不少。 此前,他们都深陷于“如何做人”的漩涡中,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整个氛围就是如此,贺铁铸却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将如何做人抛一边,一心做事就行! 对一些人来说,有种心灵卸下重担的轻快感。 贺铁铸却没有就此停止,“在修墙的同时,还有另一件事咱们也得推进,不然,局面不会得到根本的改变!” 质疑者疑惑:“什么事?” “开路!”贺铁铸道。 “开路?”众人都是茫然,仝子义、郭振和另几个聪明人倒是隐约听懂了,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现在,咱们可没有仙长驾驭法舟让我们在天上飞,也不会有人给咱们空运补给,虽然粮食咱们可以自给自足了,但还有太多东西必须从外界获得,包括刀枪箭斧在内的各种武器,锄头镰刀铁锹锅碗等各种日用器具,现在虽然还有不少存量,却会越用越少。 还有布料衣物,各种药物,咱们都需要从外界获得。 一旦城墙计划推行,各种消耗都变得更大,要是咱们不能赶在各种储备消耗完之前与其他聚居地建立联系,会是什么后果我相信大家都能想得到。” 听了贺铁铸这话,很多人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还有这样一把利剑悬在头顶,都忍不住看向首领仝子义,神色间隐隐有些埋怨之意。 “……”压力忽然给到自己身上,仝子义也有些始料未及,却也不得不开口道:“每次青禾先生迁来新人,都会筹备很多物资,特别是常用的精锻武器、铁料、布料、药物等,足够年之用,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出现贺铁铸说的这种情况。” “这岂不是正说明咱们现在就必须行动起来……难道真要等到这些储备告急,你们的妻儿老小连遮身的衣服都急缺时才想办法解决吗? 那时还来得及吗?!” 仝子义心中恨得牙痒痒,看着贺铁铸道: “不需要你说,这事的意义我们都知道,可这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做成的事! 咱们现在连深入荒野十里地就要考虑安全问题,开路的危险十倍百倍于此,除了沿途可能遭遇的各种凶险,咱们这里距离其他聚居地超过百里的距离,必然还牵扯到野外露宿的问题,这里可是蛮荒,这可是能要人命的事! 而且,其他聚居地的情况不见得就比咱们好,要想补给到你说的这些物资,那得去更后方的营地才成,距离咱们最近的营地可是远在三百多里之外。 青禾先生他们在天上高来高去惯了,这可都是直线距离,咱们若在地上开路,三百里变六百里都算是撞了大运,兜兜绕绕上千里地也是很可能的!” 说到这里,仝子义盯着贺铁铸:“所以,必要确实必要,却也不能枉顾现实,更不能好大喜功,贪大求全,那只会把大家全都带坑里去!” 仝子义的解释,将躁动的人心死死的摁了回去,这些摆在眼前的现实困难,单是想想就知道这不是他们这点人手、这点实力玩得转的。 贺铁铸看着心气被仝子义一席话打落的众人,看着仝子义,不满道:“仝叔,您不仅夸大了开路的难度,而且还扭曲了事实!” 仝子义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夸大扭曲?” 贺铁铸平静道:“针对您列举的这些问题,我一条条说。 咱们开路最大的困难,就是和最近聚居地连接的这百多里,或许实际开路会更长些,但这些年听青禾先生讲课,对周边形势我也不是一无所知,这段路最多也不会超过百五十里! 危险确实会比周边区域大,但既然青禾先生说了他的老师已经提前进行过清理,那我相信即便遭遇危险也都是我们可以应对的。 所以,最大的危险就是你说的野外露宿这件事,但,这难道真就无法解决吗?” 他看向众人,道:“我既然提出这想法,当然不是空口白话,我的设想是这样,我会亲自带队负责此事。” 嗡~~~ 此话一出,议事厅中都响起嗡嗡声,就连仝子义、郭振都没想这小子会这么干脆揽下这苦差,他们刚才还担心这小子给他们这些人挖坑呢。 难道……真的误会他了? 贺铁铸这种自蹈险地的做法,让仝郭等人疑他别有用心的念头有些动摇。 “……既然危险,想法又是我提出的,没有让别人顶在我前面去的道理,所以带队人必然是我,这想法我其实早就有了,也是直到这次修为突破才敢说出来,不然真就是带大家去送死了。” “除我之外,其他人至少也得有将皮肉炼到大成的修为,若是有炼筋骨的层次当然最好,这样才能保证整个开路队伍有足够的行动力。 假设这段线路最终要开出百五十里的里程,以我们的行动力,可以连续两三日不睡觉的耐力,根本不用考虑露宿问题,完全可以回来休息,等到与对面聚居地搭上线,甚至可以直接去对方那里休息,这根本不是问题!” “至于您说去补给营地需要开出上千里路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 又不是只有我们才有补给需求,其他聚居地同样需要,而且,考虑到普通人的行动力,每个聚居地既是终点,也是节点,去往补给营地的路线上,每隔五六十里的路程便必有一处聚居地存在,以供往来之人歇宿落脚。 难道我们放着这些现成的道路不用,自己去另开新路不成?!” “……”仝子义张着嘴,却不知如何辩驳,感受到那一双双异样的目光,仝子义心中暗恨,也后悔刚才为了将贺铁铸的说辞堵回去刻意夸大了行动的难度,还被这小子当场驳斥了回来,给他当众来了个难堪,都有些下不来台。 贺铁铸却没有顾忌仝子义能不能下台的问题,对众人道: “好了,我要说的事就这样两件,修城墙这事如何推行落实你们自己看着办,开路这事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都会去做,你们要是支持,可以和我一起,要是不支持,我便一个人去推动。” 说罢,他都没多做停留,更没听去等待仝子义、郭振等人就他所提议两事主持意见表决,直接大步出了议事厅,让人明白,他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两件事,至于他们同意还是不同意,他都无所谓,他都会朝着这方向去努力。 众人面面相觑,在这小家伙——哦不,少年天才的衬托下,他们越发像是一群目光短浅,抓不住重点的酒囊饭袋。 …… “啪!” 仝子义回到屋中,心中那口郁气不仅未消,反而越来越浓烈,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气得吹胡子瞪眼。 郭老头的挑战也还罢了,现在居然连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都敢这般无视自己的权威。 更让他气愤的是,家中还出了两个叛徒,仝幺姐和仝乐乐正听故事般缠着大儿子询问会议细节,每到贺铁铸大放光彩的地方,他们就像是自己在大杀四方一样,眼中都像是在放光。 仝乐乐更是边听边嘀咕: “这家伙怎就忽然突破了,难道被仙长看重的家伙真就这么玄乎?” “可恶,居然喊爷爷作叔,这岂不是平白大了我一个辈分?” “……” 仝幺姐在旁默默听着,没有吱声,眼中却是笑眯眯的。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里外都分不清了吗?” 仝子义看着二人,十分不满,看着幺姐眼中蕴着笑意的眼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幺姐,仝乐乐这混球不懂事也就算了,连你也不晓事吗?” 仝幺姐噗嗤笑道:“爹,我倒是觉得贺铁铸说的那两件事都非常在理,特别是他自请去做开路先锋,有想法,敢担当,若非女儿修为差点,我都想跟着一起去做些贡献呢。” “你……你……”仝子义气得手抖,指着仝幺姐似乎想要狠狠发作,但终究只是恶狠狠的道:“你可别被那奸猾小子蒙骗了,别听他说得好听,肚子里坏水多着呢!” 就在这时,他的一个徒弟快步走入屋中,急道:“师父,您过来看看!” 仝子义闻言,快步走到围屋外侧的窗边,屋中包括仝幺姐、仝乐乐在内的其他人也都随他一起来到窗户边,一眼就看到了远处演武场上正在发生的事情。 只见贺铁铸手执一面简陋大幡,上写四个大字“招贤聚义”,下面则用更小的文字讲述了开路的迫切性与必要性,并对那些潜藏在八百多人中的“贤人”“义士”发出邀请,与他一起来做这件大事,文末还特别强调了对准入实力的要求和巨大的危险性,请大家在应招之前仔细想清楚。 这份看起来冠冕堂皇的招贤聚义幡,看在仝子义眼中就是扯旗造反,他咬得牙关咯咯作响:“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看似纯良,却是满肚子的坏水! 他刚才在议事时故意让我下不来台,为的就是这一刻啊!包藏祸心,这小子一开始就是包藏祸心呐!” 第三十五章 大势难制 聚居地本来就很小,藏不住什么秘密,便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谈资。 贺铁铸在演武场竖起招贤聚义幡,这种兼杂着表演和行为艺术的做法,就像是主动往身上打了束光,立刻就成了这八百多人中最“亮”的仔。 在仝子义一大家子凭窗观望的时候,居住在围屋各层的住户也都被吸引了过来。 而就在围屋外围的棚屋区中,也有一道道身影走出,就像是受到灯光召唤的飞蛾,自动就往演武场方向汇聚而去。 而在这过程中,今日议事厅中发生的一切,特别是与贺铁铸相关的一切,迅速的扩散开来。 那些从棚舍区中陆续钻出来的身影,看向贺铁铸的眼神也从看一个另类的异样目光变成一种带着温度的明亮。 感受着越来越目光落在身上,贺铁铸心中本能的不适,他更喜欢如一个小透明般活着,也不想现在这般站在舞台中心的感觉。 但他却强行克服了心中那股想要逃避的念头,以最挺拔昂扬的身躯,最坚定的眼神,最诚挚的态度,回应着所有的目光。 “这一次,你去议事厅的目的不是去说服人或者推销你的理念,无论你的辩才多好,理念有多正确,这都是不可能的。 你出现在那里,并让人无法就此提出质疑,那便是最大的成功。 择机将两个计划公布出来后你就立刻走人,别去等他们的回复,我不知他们会给出个什么回复,我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绝不会是你期望的那种。 所以,你继续呆下去有害无益,若真等他们议出个结果来,反而会让局面变得尴尬。 那时你是听他们的呢还是固执的坚持己见呢?所以,不要让局面演变到这一步才是正确的做法! …… 接下来,事情就很简单了,你只需要如此这般,事情就妥了。” 贺铁铸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刘善长,自然便又想起了他的交代。 贺铁铸虽对这种刻意的作秀心有抵触,但他更关心的还是实际效果,对此,刘善长信誓旦旦的保证: “相信我,如你,如我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你只要让自己变得足够醒目,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他们会主动出现在你面前。” 他看着站在围观者中间,眼中带笑的看着这一切,却并未继续上前一步的刘善长,心道,要是结果没有你保证的那般乐观,我要你好看! 正这般想着,便见一位身高超过两米,无论个头还是体型都远超常人的大汉伸手轻轻拨开阻路的人群,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在拨开几个小鸡仔,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个身高超过一米九,个头体格都比他小了一圈,可和周围人相比依然是小巨人般的粗蛮大汉。 他们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来到贺铁铸面前,最前那位身高两米多的巨汉真就如看小鸡仔一般的目光俯视着他,闷声闷气的问:“你这幡上说得都是真的?” 贺铁铸看着巨汉和他身后的四个伴当,有种揭盅就中大奖的感觉,这五人在聚居地的名头也不小,巨汉和他身后一人是第二批迁来之人,另三位则是第三批迁来者。 单论武道修为,最强的巨汉也只能算是“末流”,勉强达到了炼皮肉大成,迟迟未能突破“炼筋骨”层次,另四人更是连“炼皮肉”大成都还差些火候,但耐不住人家天赋异禀,本钱雄厚。 仅炼皮肉大成的巨汉就可以压着三流武者打,皮糙肉厚的他挨上十下都不痛不痒,可他那比砂锅还大的拳头只要捶中一下,三流武者也得吐血重伤。 老天分明给了他一身靠“蛮横”就能吃香喝辣的天赋,可这汉子骨子里却没有一点武人习气,心中全是“凭力气吃饭,有劳才有食”的朴实念头,性格憨实鲁直,他们这个小团体在聚居地的名头不小,不欺负人,却也从不受人欺负,仝、郭双方人马从来没有停止过拉拢示好,他却从来都只傻乎乎憨笑回应。 此刻,他却是如此明白直接的往招贤聚义幡下而来。 于是贺铁铸明白,这汉子既不憨,更不傻,傻乎乎的憨笑背后,却跟明镜似的。 贺铁铸重重点头,“当然都是真的,我的初步计划是招募二十人,先锻炼队伍,等到大家都攒够经验,开路也有了一定的成果之后,再继续扩大人数。 本来,按照我的设想,第一批队员至少得有炼皮肉大成的修为,确保整个队伍的行动力和战斗力,不过,若是你这几个伙伴想加入,倒是可以稍微破例一下。” 俯瞰贺铁铸的巨汉歪头想了想,忽然向贺铁铸缓缓伸出了蒲扇般大小的巨掌,“咱们先搭个手。” 不管是真是假,先称量一下贺铁铸的实力总是没错。 看着大汉如山倾般压来的巨掌,贺铁铸没有躲闪,平心静气,也缓缓伸出了一掌。 两掌相接,一大一小的鲜明对比,就像是成人的大手覆在刚出生婴儿的手上,强弱之别似乎也该如此鲜明,但巨汉却像是伸手按在了一块烙铁上被狠狠烫了一下,只接触了一瞬便本能的收手后撤。 因为他清晰的感觉到一波波劲力从贺铁铸的小掌涌入他身体,他那自诩可与蛮牛角力的体格在这股劲力之下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如针插入棉中,如热油泼入雪中,根本就是一触即溃。 “炼脏腑”和“炼筋骨”虽只一境之差,实力上却有天壤之别。 “厉害!你做领队我没意见!”巨汉当即表明了态度。 贺铁铸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翻到第二页——第一页被他自己占用了,和一只炭笔一起递给巨汉:“那你们都留个名字。” 巨汉于是在第二页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樊虎。 而后,随他一起过来的四人也都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几人的行动就像是打破了某个沉默的封印,甚至贺铁铸都没机会再度吆喝,便有人沉默的排队在后,在那本册子上留下了他们的名字。 很快,贺铁铸就不得不收起册子,一脸抱歉的看着还在排队的几人: “现在大家都没经验,刚开始人太多反而不妥,下次,大家等下次。 而且,大家也用不着沮丧,咱们不仅要开路,还要修城墙呢,需要你们的地方多着呢。 好了,我要先去准备一下,这次入选者也请回去早做准备,咱们明日一早便要正式开工了。” 说罢,他的眼神在刘善长脸上停留了片刻,只是微微点头,没再做任何额外的交流,他便转身离去了。 按照他们的约定,若是这次报名者不积极,刘善长四人会主动加入,若是报名者很多,那他们四个反而会后退一步,把机会留给其他人。 …… 演武场上的一幕早就散了,仝子义也再次回到了屋中,心中却兀自气愤难消,周围人没话找话想要纾解他的情绪,他也不做理会。 直到某一刻,仝幺姐轻手轻脚进入屋中,来到他身边,俯身对着他耳朵“低声”道:“爹,贺铁铸在外面想见您呢。” “见我?他居然还敢来见我?!” 仝子义瞪眼错愕,扭头看向幺姐,问:“他来做什么?” 已经十五六岁年纪少女瞪着一双大眼睛,似乎为父亲问出这么简单的问题而满是不解: “您是首领啊,他一不小心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敢不来向您解释解释?还真反了天不成?” “你……你……好得很!” 仝子义那个气啊,什么叫“一不小心”,那小崽子根本就是蓄谋已久啊,要真把他当首领,那小崽子能干出这种事来?! 还“反了天不成”,事情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还帮着他糊弄你爹? “不见!” 仝子义脖子一梗,这一刻的他有种死也不会低头的凛凛傲骨在。 然后,仝幺姐也不说话,就只是拉着他衣袖一角,拽呀拽呀拽,晃得他心烦意乱。 终于,高昂着脑袋的他不得不扭头看向旁边只是低头拽他衣袖的女儿,“那小子来见我,另有目的?” 仝幺姐低声道:“他们明天不是就要深入蛮荒了吗,现在正在做各种准备呢,其他都好说,他们自己就能解决。 可唯独武器和药品……这不都在库房里吗,他们这第一次出去,没有经验,当然各方面都要尽善尽美,能备的东西当然都得备上,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很多套百锻全身甲,还有几柄巨斧,拿个樊虎几个正好合适…… 还有,青禾先生给您的地图……” 仝幺姐说话时脑袋本来就是低垂着,却依然能够感受到父亲那越来越锐利,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眼神,声音越来越低,彷如蚊蚋,直指终不可闻。 造孽啊! 仝子义面无表情道:“让他进来!” …… 次日一早,天色还没有彻底明亮,二十道全副武装的身影就已经在演武场上集合,在八百多双目光的注视下,贺铁铸最后再度仔细检查了一遍,包括武器、防具、药品、食物、水、各种必备工具。 “好,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二十道高矮胖瘦相差悬殊的身影如箭矢般笔直的向远处的蛮荒射去。 那些自动聚拢在演武场周围的身影并没有散去,二十人远去的身影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的烙印在他们心中,宛如巨石投入死水之中。 本已死寂的心潮渐渐激荡起来。 不知是谁开的头,很快,一个目标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 “修城墙!” “我不能去开路,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们要修城墙!” 这种呼声,不止广泛存在于后来那几批凡民之中,便是围屋中的许多人,对于修城墙这件事也是支持的。 很快,“修城墙”就成了聚居地内任何人都不可阻遏的大势。 谁要是敢这时候跳出来唱反调,只会被大势无情的碾掉。 第三十六章 地上地下 “红尘气总量增加了三成!” 姜乾自从对区域内的红尘气进行了微调再分配,便没再施加任何影响,任其自然发展演化,他只是默默地看着。 变化,很快就发生了。 当贺铁铸率领开路二十人队冲出聚居地,聚居地内其他人受此刺激根本未经议事会通过便将修筑城墙确定为未来大计,聚居地的人心从“泥潭”中走出,再次有了能够凝聚所有人心的奋斗目标,姜乾便发现,缭绕在区域内的红尘气总量在很短的时间内上涨了三成左右。 这意味着他的收成也将在原来的基础上上涨三成有余! 之后的日子里,贺铁铸率领的开路队伍一里路一里路的向前推进,于莽莽丛林中开辟出一条安全的行进路线,清除周边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每一次回归,都会带回一段新的线路图。 而聚居地内同样没有闲着,一道由原木、藤条、条石、泥土等物共同拼搭而成的围墙绕着聚居地迅速成型,在修城墙之前,他们先用最快的速度用百搭围墙将聚居地包围起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随着工作的持续推进落实,红尘气也在随之一点点上涨,不过,却已没了此前猛涨三成的冲势。 姜乾也逐渐将注意力从地表凡民聚居地移开,除了每月定期收割一次红尘气之外,大半精力都放在了地下。 …… 早在苏醒后不久,姜乾就意识到身下很可能有条地下暗流,只不过,这条地下暗流实在太深,直到两次进阶后,意识观照范围扩增至半径百米之内,深藏在地下六十多米深处的一条地下暗河终于进入他的“视界”之内。 地下暗河水势湍急,奔涌向前,而在其上下左右四周,尽是坚硬至极的岩石,任水势如何湍急凶猛,都不能奈何分毫。 若将大地视为躯体,这条湍急暗河充其量就是一条毛细血管。 对于这条地下暗河,姜乾重点关注了一段时间,从中发现了多种极微小的浮游生物,这也是这条暗河中唯一可与“生命”扯上关系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生命存在。 他原本还想着,若是此暗河中有鱼虾之类的生命存在,这条暗河岂不是能够成为生死二气的供给地。 到时候自己上割红尘之气,下采生死二气,效率直接翻倍。 可实际考察后他不得不放弃此念,这条地下暗河于他而言就是一条“死河”。 不过,“在地下深处采集生死二气”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再也抹除不掉了。 地表区域内发生的一系列变化,源头的源头就是他肆意调动生死二气造成的,吸取了这个教训,地表的生死二气他是一点都不会碰了。 地表碰不得,地下可不一样啊。 在这次进阶之前,观照区域只有十米半径,自己所能干预的地底最深处也不过才十米,太“浅”,安全感严重不足,有很多想法他都只能压在心底,不敢胡乱尝试。 可现在,观照区域提升到百米半径之内,安全感大有提升,一些原本被他牢牢压在心底的念头便再次“浮”了上来。 虽说地表米以下便是岩石,越往深处,岩石的质地便越紧密,越坚硬,但地下依然依然存在大量裂隙空洞,特别是自地表往下二十米至“视界尽头”的岩石,有很多溶蚀性的空洞,本身就是一个个小型溶洞。 大地,并非致密凝实的整体,内部充斥着大量的“气泡”。 姜乾用意识将其中一团“气泡”包裹,推动,在“念化虚实”能力的影响下,这团“气泡”被他往地下深摁了五十多米,与另一团更大的“气泡”融合,一个更大的“气泡”诞生了,而原来“气泡”所在位置就像发生了置换反应,悄然间转化成为实心。 接下来,姜乾感觉自己化身成为“屎壳郎”,那一团团地底“气泡”就是自己需要努力的目标,它们被一点点的聚拢在一起,最终,在越过地下暗河的更深处,在距离地表足有八十多米的幽深之地,悄然出现了一个地下溶洞。 这个地下溶洞的形状极不规则,没有丝毫人为的痕迹,处处都透露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姜乾确信,除非有人亲眼目睹了“小气泡”融合成“大气泡”,小溶洞整合成大溶洞的过程,都不会对此地下溶洞生出丝毫怀疑之心。 当这处大型地下溶洞形成以后,那个被姜乾藏在岩石内部的“九星剑气果灵草”种植小空间仿佛变成一枚“秤砣”,往地底深处、地下溶洞所在方向笔直“坠落”而去。 很快,这处地下溶洞空间的大小又有细微的提升,更关键的是,生长其中的十五株九星剑气果灵草移植进了这片地下溶洞之内,看不出丝毫异样之处,仿佛从其生机蕴生、破土发芽那一刻便已在此地扎根“定居”。 将现有的灵草移植完毕后,姜乾又看向“岩心封存库”,有大量灵草籽被他以这种类化石的形态封存在岩心之中。 “等下次时令到来,除了留些种子,其他都种下去。” 姜乾这般想着,似乎已经看到了每年随着剑气果成熟,灵草迅速枯萎死亡,大量生死二气散逸出来,被他尽数收取的场面。 虽然,每年只能收割一次,但收获多寡,全在“种植”规模的大小,而在这里,姜乾没有丝毫顾忌,他的最终目标,便是将这个地下溶洞打造成一个每年都能够尽可能提供更多生死二气的“灵草种植园”。 姜乾心中一边整理着这些未来规划,一边将“岩心封存库”挪往地下更深处。 实在是里面有不少敏感的东西,特别是死气结晶,和噬生魔兰生机充盈的根须,他现在可不敢让任何人发现端倪。 最终,他将这些库存珍藏紧贴着湍急暗河的坚硬底部进行收藏,距离地面足够深,也足够隐蔽,基本可保无虞,便是哪天真有事,只需稍稍动念,这一切库存就会被湍急的暗河冲得无影无踪。 这般处置了一番后,姜乾心中安稳了许多。 第三十七章 十八年代谢(上) 在十五株剑气果灵草九层二十七枚剑形叶片全部长成,花期将近,姜乾又分出了一片小小的空间,和两株剑气果灵草一起再次移回距离地表只有七八米深的岩心之中。 姜乾通过与凡民记录的日期对比发现,灵草长势相比往期慢了二十天左右。为了摸清背后原因,便又分出去两株作为对照组。 果然,剑气果彻底成熟之时,近地表的两株比地下溶洞中的十三株又早了十八天。 从灵草籽破土之日算起,足足延迟了近四十天时间。 “是灵气。” “越往地底深处,灵气便越稀薄……而剑气草每一个生长阶段,灵气都是刚需,灵气稀薄了,时间自然就得延长。” 随着灵果成熟,灵草迅速枯败死亡,大量生死二气从中逸散而出,直接被姜乾吸收,化为天赋孕生的资粮。 这点生死二气虽然远算不上丰收,却也证明以“种田法”收获生死二气是确实可行的,对于解决这个问题的内在动力也越足。 看着那些或大或小、或明显或隐秘的岩石裂隙,想到了当日青禾青雨以四散的灵气根须寻找地下水源的办法,姜乾心中有了灵感。 一条条大小不一、显隐不同的岩石裂隙被他“移栽”到了地下溶洞的上方,在他的全知视界中,就像是在给秃头的地下溶洞插秧种发,又像是一种倒着往上长的特殊“根须”。 草木根须往地下深处扩散,因为它们需要的是地下的水源,而裂隙根须则是从地底深处、以地下溶洞为源头,向上扩散,因为它们需要的是上方更浓郁的灵气。 事实证明,这种改造非常有效。 次年,通过对照观察,灵果成熟期虽还略有延迟,但已经缩短到了十天之内。 姜乾又对这些裂隙根须做了更进一步的优化调整。 第三年,地下溶洞中充斥着灵气,剑气果灵草遍布地下溶洞所有角落,生长周期彻底恢复正常。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植物,韭齿草。因其常年不见天日,其形态与地表时已有颇多不同,另还有几种以其根茎芯叶为食的昆虫,组成了一个小而微的独立生态。 这当然不是为了点缀,更不是画蛇添足,其性质和广泛植树以保持水土不流失差不多,只不过这里却是为了保持生气不流失,同时,也是为了“合情合理”。 虽然这里非常隐蔽,很难被发现,但姜乾却不能不为此预做准备。 这里一旦被人发现,只有剑气果这一种灵草就会让这里显得很诡异,很不合常理。 因为剑气果自动成熟后,灵草籽会陷入休眠,直到次年天地时令再次回到某个节点,它才会在适当生气的激发下苏醒,开始新一次的轮回。 而灵果成熟后灵草会迅速枯萎死亡,散逸出生死二气,死气下沉,生气上逸,灵动轻盈的生气在无所依附的情况下,很快就是流失殆尽。根本不会留到次年只为了将灵草籽重新“唤醒”。 这就是个死结,根本就解释不通。 可若加上生命力顽强、终年不败的韭齿草,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而后,为了更合情理,姜乾还特意“移植”了几条比较明显的岩石裂隙,与一些天然曲折的巨岩裂隙对接。 这样一来…… 当雨季来临,大量降水通过密密麻麻的岩石裂隙向下渗透,有细小的草籽、灵草籽、昆虫也被挟裹着一起向地底渗透。 这很合理。 其中有一部分没有渗入暗河中,而是完美的避开,顺着一些裂隙进入这处地下溶洞。 这同样很合理。 若完成这趟旅程的只有韭齿草,那么这处地下溶洞平平无奇,若只有灵草籽闯过了这些关卡,那同样不可能有这样的地下奇观,唯有双方同时到达,才能造就这处地下奇观,难度可能很大,概率低到亿万年都很难再重现一次。 但在理论上,这是很合理的。 “这就妥了。” 从那些凡民的思维中,姜乾知道,这种天然的地下奇观虽然罕见,却也不是没有,比这个更夸张的都有不少,甚至大多数能在凡民口口相传中流传数十上百年的奇闻逸事,一处类似这样的所在简直就是标配。 既如此,姜乾相信,对修行者来说,这种所在只会更加寻常,哪怕真的暴露出来,只要“合情合理”,就不值得大惊小怪。 而且,即便是九星剑气果,其品阶也不算高,筑基境修士都不太看得上眼,也就练气修士会将它当个宝。 便是真个暴露了,影响力最多止步于筑基境修士。 “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大刀阔斧的干! …… 姜乾把主要精力放在地下的时候,依然不忘偶尔关注一下地表的情况,每月一次的红尘气收割依然是他的主要进项,略去细务,把握大势,确保这片长势越来越好的“韭菜地”不会忽然减产,甚至停产。 所以,持续关注其大势动态,依然是一项很有必要的工作。 自贺铁铸带着开路队伍第一次深入蛮荒,因为距离聚居地足够近,往返补给方便,又因青雨青禾二人在此坐镇数年,将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犁了一遍又一遍,所以,前期进展非常快,哪怕大家都是毫无经验的新人,第一个月也完成了三十里线路的开拓。 从第二个月开始,随着距离聚居地越来越远,开拓难度越来越大,第二月只完成了十五里的线路开拓,刚好是第一个月的一半。 而且,那些修为低、耐力低的队员也逐渐无法跟上这种长期高强度的体力和心力的双重消耗。 从第三个月开始,一个开路队伍扩增至三个,除了修为最高的几个队员,其他队员都是外出一轮,修整两轮,修整期间这些队员则积极参与到修城墙的集体劳作中,避免长期与大团体脱节导致彼此疏离。 整个队伍的状态明显好转,老带新也不怕经验方面缺乏,但为了让后劲更足,贺铁铸听从了刘善长的建议,主动下压了开拓进度。 所以,从第三个月到第六个月,每月进度都是十里。 虽然速度慢了下来,但所有人的状态都非常好,而且,武者但凡能从这种长期高强度的消耗中挺过来,修为都会有明显的提升。 从第七个月开始,已经开拓出了八十五里路线的团队遭遇到真正的挑战。 一个巨大的、根本无法回避的沼泽地带横亘在路线前方。 除了探路本身的难度倍增外,更无数毒虫滋扰,蚊蝇蛇蛛蛾蝶蜂……没有一样是不带毒的,加上距离聚居地太远,每次往返只是赶路就要消耗近半时间,加上不能在蛮荒野地睡觉这个限制,每个月都只能几里地几里地的往前挨。 这个局面,持续了整整半年。 打破这个僵局的,不是来自于探路本身,而是发生在灵堂上。 这是自两位仙长离开后紧急修建起来的功能性建筑第一次投入实际运用,而且,一次就停灵两处。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两位死者都不是出自危险性更大的开路队伍,而是两位老人。 这是聚居地第一次死人,还一次就死了两位,虽说所有人对此都有心理准备,毕竟自从迁来至今也已经过去了六年,有人年纪到了,自然就该走了。 但这依然让整个聚居地的气氛变得凝重。 在贺铁铸的强行带动下,昂扬了一年的心气也再次显出颓色。 就在这种局面下,仝子义、郭振两人第一次联起手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对贺铁铸公然发难。 第三十八章 十八年代谢(中) 贺铁铸本以为就是趁着回来修整的间隙参加一场追悼会,根本没料到会遭遇一场“突袭”。 郭振面对着垂首沉默的众人,追悼完两位老人后,忽然话锋一转,叹道: “对于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最深的执念莫过于落叶归根,便是知道咱们现在是回不去的,若是能得到故乡只言片语的讯息,也是莫大的安慰。” “同样,对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最遭不住的便是情绪的大起大落。”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向贺铁铸,眼神锐利如苍鹰: “先给他一个大大的希望,然后再把这希望往地上狠狠一摔,有几个老人遭受得住? 贺铁铸,当初你信誓旦旦的言语,给了很多人希望,可现在整整一年过去了,你还想让大家坚持多久? 还是说,你当初那般做态只是为了利用此情此心,至于被你提得高高的希望被摔得粉碎,你并不在乎,可对?” 贺铁铸目瞪口呆,什么意思,这是要我为两位老人的死亡负责了?! 这是什么逻辑?! “你等会儿!”贺铁铸连“郭叔”都懒得叫了,直接打断郭振持续射来的冷箭,道:“两位老人的去世我和你们一样难过,可这却不能成为你无端攻击攀咬我的理由!” “理由?我这就给你理由!” 郭振冷哼道: “头两个月你给大家尝了点甜头,进度喜人,可自从第三个月开始,整个开路队伍越来越大,作风却越来越保守,明明可以用十分力的地方,却始终只用七分力甚至六分力,每每可以两三个月做成的事,你硬生生拖了半年,现在已经一整年过去,你们还在沼泽地里转,这就是你当初信誓旦旦的保证吗?” 贺铁铸不悦道: “这件事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不留余力的行事,一次两次还行,谁能长期坚持?而且,长期疲劳行动,队员们的安全根本无从保障! 这种不负责任的……” “这可是战争啊!你说的。”仝子义忽然道:“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贺铁铸讥刺道:“嘿,因为战争要死人,所以,不死几个人就不叫战争?要是措施做得太到位,人没死成,还得特意去弄死几个,是这样吗?” 面对他的讽刺,仝子义一脸平静,道: “你说责任,那我就来说说我这做首领的责任。 这一年,为了助你成事,我将库存的很多珍贵资源几乎掏空了来帮你。 这些资源,可是属于每一个人的! 而你,还有你的队伍,享受着从所有人身上硬抠出来的血肉,却打着最有利于自己小团体的算盘……其他人就被你忽略了吗? 是,你们若更积极一点,于你们而言,危险确实会大些,但效率提升,进度加快,于整个聚居地而言,才是最有利的选择,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现在的你们,享受着整个聚居地的供应和支持,是属于整个聚居地的开路先锋,而不是你的私人武装,你要搞清楚!” 贺铁铸被他一句句犀利的言语逼得沉默,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仝子义见此,心中只想仰天狂笑,嘴上却毫不留情,继续更加犀利诛心的输出。 “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正事刚做了没两月,就迫不及待的扩大队伍,二十人变成三队六十人,后来遭遇沼泽地,三支队伍扩至四支,每支二十人扩至三十人。 好家伙,短短一年时间,一百二十位精锐武力,照这趋势下去,要不了半年,聚居地所有的武者都得跟着你混了。 到时候你一声令下,我这个糟老头是不是就得识时务的乖乖让贤啊? 旗号打得冠冕堂皇,却拿着从所有人身上割下来的血肉,肥了你自己……这就是你一心为公,一切为了聚居地的做派?” “你……你……”贺铁铸气得想要吐血,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感受着那数百双向他身体“射来”,疑惑猜测不信任的目光,他就怄得一句话都懒得多说,狠狠一甩袖,咬牙扔出一句话,转身就走。 “三个月,我会在三个月内将这段路开通。” 贺铁铸狼狈的刚挤出人群,就被刘善长猛地拉进自己的房间。 刘善长拍腿痛惜道:“你上了他们大当了,那两个老家伙这是眼见着果子要熟了,伸手来摘果子了!” 看那表情,就像是痛失几个亿。 贺铁铸却根本没在意这些,而是目光如刀一般落在刘善长身上,问:“你当初建议我多搞几支队伍,轮流上阵,是不是就有仝子义说那意思?” 刘善长面对贺铁铸锋利的目光,毫不避让,大方承认道:“对呀,这本就我的目的之一啊,有什么不对吗?” “……”贺铁铸。 他这么坦然直接,反倒把贺铁铸整不会了。 “从地图可以看出,出了这片沼泽地,距离对面聚居地也就二十多里路程,对方比我们更早落地扎根,准备比我们充分,人比我们多,各方面的形势都比我们好,他们自然也会向周边展开探索。 所以,我猜测当咱们走出那片沼泽地的时候,就是和对面碰头的时候。” “接下来,你以为会发生什么?”说到这里,刘善长冷笑道:“他们热情洋溢的迎上来,与咱们嘘寒问暖,从此咱们便亲如一家,如兄弟般相亲相爱了?” “这……”贺铁铸试着将自己代入对方的位置,有些迟疑的道:“……似乎有点不可能?” “什么叫似乎,除非脑子进水了,正常人都不会做这种美梦!” 刘善长直接道: “虽然有铁律,在开拓战争百年之内,凡民聚居地之间不得互相攻伐,更不得掀起大规模的凡民战争……但正所谓越怕什么越强调什么,这只能说明聚居地之间的竞争是何等激烈。 所以,只要咱们与对方接触上,咱们就已经不可避免的也进入到这场激烈的竞争之中……咱们这处聚居地武者的成色有多差你不知道吗?除了武者数量多之外,和其他聚居地相比,几乎一无是处。 据我所知,其他聚居地最次也会有一个一流武者坐镇。 咱们呢?就两个用灵桃硬堆出来的准一流的老梆子,我从不说暗地里诋毁人的话,但我却能用我这双眼睛保证,这两老货都是只敢窝里横,面对真正的一流武者,却是连大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软蛋! 他们骨子里就是欺软怕硬,勇于内斗,怯于外战的货色。” 虽然毫无实据的诋毁人有些不对,但贺铁铸心中对刘善长对仝、郭两人的评价却是非常认同的。 “而你呢,这一年虽然成长很大,实力已经超过了聚居地内另七位二流武者,现在妥妥的第三号人物,但距离真正的一流之境……年之内是指望不上的?” “别说年,十年内要是能迈过那道坎我就很高兴了。”贺铁铸道。 刘善长摊了摊手,道: “所以咯,比高阶强者咱们比不过,那就只能尽量把武人多这个优势发挥到极限了。 现在,每一次出发,单边就是百多里崎岖道路,来回两百多里,要深入沼泽,应对各种恶劣条件和各种毒虫之物的侵害,与其说是在开路,不如说是借着磨砺之便顺便开开路。” “按照我的想法,咱们聚居地的所有武者都应该去主动接受几次磨砺捶打,实力的提升都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把他们身上那些颓败气息消掉,打磨出几分武人特有的锋芒就好。” 刘善长心中补充道,这当然也是你奠定独一无二话语权的过程。 他再度拍腿痛惜道:“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被毁掉了!” 看他那懊恼神色,说是痛失几个亿都是轻的,至少也是丢了十个亿。 贺铁铸也是惋惜的颔首不止。 可惜,局面已经被两个老梆子引导到了对自己最不利的境地,无论是聚居地的人心还是一些珍贵的库存物资也不可能一直这么等下去,也基本到了其能承受的极限。 那,他也只能迈步往前走了。 第三十九章 十八年代谢(下) 整个开路队伍在沼泽地带“挣扎”了半年,每月的进度不大,但半年下来还是有三十里的新线路被开拓出来,加上之前半年八十五里的成果,整年算下来一百一十五里,平均每月将近十里,这还是在未折损一个人的情况下完成的。 聚居地真正的有心人都知道这有多难得,而这一切都是在一个小孩儿的领导下完成的,贺铁铸也因这一年来扎扎实实的表现,毫无争议的成为除仝、郭之外的第三人,再加上那一百二十位唯他马首是瞻的精锐队员,不能不让人有芒刺在背之感,这个新威胁的忽然冒头,促使仝、郭二人第一次摒弃前嫌,打了一次配合战。 两个年纪加起来过了双甲之数的老家伙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来了一次出其不意的偷袭。 追悼会后,贺铁铸何止是打出了十成力。 这一年来,所有队员都受到了磨砺,个人实力都有了长足进步,而进步最大的无疑便是贺铁铸本人。 当他彻底发力,整个队伍,拢共一百二十人的开路团队,就像是做了半年热身运动内心早已跃跃欲试的运动员猛地窜了出去。 全力而为下,只用了一个月便在沼泽地中前突了二十里,也将整个沼泽地彻底“捅”穿。 他最后一次率队探路归来,更是引起了整个聚居地的震动,所有人都清楚的看见,两位陌生的武者骑在高大威武的六脚异马背上,随着队伍一起,缓缓聚居地内。 这代表着什么,聚居地上下所有人心中都非常清楚。 所有人都用一种近乎病态饥渴的心态,关注着这两位陌生来客,从他们的身材长相,衣着配饰,到武器防具,鞍鞯马镫……就像是在玩“全民找茬”,每在他们身上找到些许熟悉的元素,他们就高兴的什么似的,仿佛一艘漂泊于茫茫虚无之上的孤舟,在这些熟悉元素的牵引下,摆脱了漂泊和虚无,再次与“真实世界”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 仝子义、郭振二人,更是释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大有将毕生的政治智慧在这一刻全部施展出来也在所不惜的架势。 而贺铁铸却不顾刘善长的苦苦劝阻,将从头到尾总共持续了十三个月的开路任务做了个简单的回顾和总结,亲手为此事画上句号,然后便主动往旁边一让,一副卸甲归田、重回山林的做派。 那两位他亲自带回来的、代表另一个聚居地的使者,别人都恨不得往他们跟前凑,他却主动从舞台中心离开。 他的做法让仝、郭二人很诧异,也很高兴,很快,他俩谁都没有精力再去关注贺铁铸的动向了,在聚居地各个领域缠斗得不可开交的两人,这一次都默契的将斗争的主战场转移到了外交领域。 对两人而言,这都是一个陌生的新领域,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贺铁铸没有参与进这“风云激荡”的大变中,也没有参与到筑城墙的计划中,而是主动揽下了狩猎兼巡视周边的任务。 时间一晃,就是两年。 这两年间,或许在仝、郭等人眼中,他们一手缔造了许多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大时刻,可看在姜乾眼中,却乏善可陈。 除了贺铁铸第一次带着两位外来骑士进入聚居地时红尘气象征性的波动了一下,接下来的两年中,聚居地的红尘气稳定得出奇。 而就这么乏善可陈的两年过去,区域内的红尘气再一次剧烈波动起来,居然,有了崩灭之兆! “娘希匹!” 饶是以姜乾那淡然到早已非人的心境,骤见局面忽然来了个断头式的坠落,也忍不住心中疯狂爆粗。 他的念头疯狂转动,想着破解之法,“看见”和一群伙计携带着大量猎获踏歌归来的贺铁铸,心中很快便有了一个大略的想法。 “哎,你老老实实当个工具人多好,这么咸鱼怎么行?不过,现在这情势,也由不得你了!” 姜乾心中吐槽着对贺铁铸这个不趁手工具人的些许不满,念头却牵引着区域内的红尘气以他和他那群百二十位铁杆伙计为核心,再次进行了一番微调再分配。 …… 贺铁铸和一群兄弟携带着满满的猎获,带着丰收的喜悦,通过吊桥,穿过门洞,将所有猎获放入公库交由专人处理,便遣散大家各自归家。 贺铁铸也正要归家,忽见刘善长猛地窜出来,拦在他前面,满脸的焦急:“你怎么才回来,出大事了!” 看着这般作态的刘善长,贺铁铸却依旧是一脸的轻松,甚至笑问:“刘叔,你这次又想了什么招来说服我?” 两年来,他早已见惯了刘善长那皇帝不急太监急、恨铁不成钢的心态。 对于他在最好的时机“急流勇退”的做法,刘善长无数次用“愚蠢”来形容,最开始他还会弱弱的辩解一下,逐渐的,他也变得皮实了,任刘善长如何数落,他都能做到从外到内的“无动于衷”了。 同样,这两年间,每到一个刘善长认为的“好时机”,他便会这般在贺铁铸面前表演一番。 “他们正在安排人准备回访,你参与进去,名正言顺,谁都不能说个不字……不去?行!你清高!你了不起啊!” “……你知不知道,那两个老货就为了那六匹六脚异马,给出去了多少东西? 那六匹六脚异马现在几乎成为了他们的私物,交易出去的物资却是从储备仓库里取的,这可是整个聚居地的公有之物,其中有不少还是你的猎获所得。 当初那两个老货是怎么攻击你的,现在他们又是怎么做的?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还是不去?你……你要气死我!” “……又一个机会被你放弃了,你知不知道!” “……” 贺铁铸知道刘善长希望自己怎么做,同样也知道自己这“摆烂”的做法让刘善长有多失望。 但他了解自己,若非万不得已,他是不想站在舞台中央,众目睽睽之下的,这两年在刘善长看来他是自甘堕落,但他却感觉很好,狩猎,修炼,心无旁骛,修为甚至比开路那一年多增长得还要略快些。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踏实,开心。 刘善长见他这副做态,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那两个老货现在想要卷着铺盖跑路了!” 轻松的笑意僵在了贺铁铸脸上,时间仿佛凝滞了片刻,他才僵硬的笑道:“刘叔,您这危言耸听也要把握个尺度,这么离谱的说辞,您让我怎么信啊!” 刘善长道:“我傻吗?要真是我凭空捏造,我不会选个更合理的说辞吗?我编造说辞要讲逻辑,可现实他的不讲啊,这么离谱的事,是我能编出来的吗!……你还当我在跟你说笑!” 贺铁铸笑容逐渐僵硬在脸上,变得郑重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此刻,两人早已被刘善长引入自己屋中,刘善长低声道: “还记得一个月前那事吗?” 根本不需多想,贺铁铸便知刘善长说的是什么事。 这可是近段时间以来聚居地的最大事件。 仝子义、郭振两人在此前用重资换来了六匹异马,为了达成这个交易,两个聚居地往来厮磨了很久,最终还是把最重要的仓库储备彻底掏空,两位仙长的遗泽算是真的被榨光了。 对他们这做法有意见的绝不止刘善长一个,六匹异马固然威猛神骏,可和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连想摸一下都不可得,全被仝、郭二人及其亲近者把持着。 而且,六匹异马每日的消耗非常巨大,不仅吃得比人多,还吃得比人精细,其他诸如住宿,照料,讲究多得很,相当于一口气养了六个祖宗,仝、郭等人自不可能亲自来做这一切,这压力最终还是得有整个聚居地八百多人一起来扛。 未得其利,俱受其殃。 自然便有很多人心生不满。 两人不知是早有计划还是迫于人心压力,便打造了六辆大车,精选出六十位精锐武者,再以九位二流武者坐镇——自贺铁铸突破之后又有两人突破成为二流武者,仝郭两人因为互相牵制没有亲自下场,贺铁铸不冒头,他们也乐得不“打扰”他,除此之外,整个聚居地可谓精华尽出。 组建这么豪华的一支车队,是为了往地图上直线距离三百多里,路上行程将近六百里,距此最近的营地一行。 主要目的是探路、摸底、试水。 若是这趟行程顺利,以后将会成为一个于聚居地而言重要性堪比生命线的固定商道。 一个月前,正是这个承载了太多意义的武装车队出发的日子。 贺铁铸心中猛然一沉,问:“车队出事了?” 刘善长摇头:“没出事,他们已经快要回来了。” “那……”贺铁铸一脸的疑惑。 “他们提前遣人快马传回来一个消息。”刘善长。 “什么消息?” “赤矶营地将废营建城。”刘善长沉声道。 “啊?”贺铁铸彻底不会了,一脸茫然:“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这批人都是青雨青禾两位仙长在赤矶营地招募的,在来此地之前,贺铁铸也曾以一个未满十岁的孤儿身份在赤矶营地盘桓过许久,那体验可一点都不美妙,连带着他对赤矶营地的印象也非常糟糕。 更重要的是,赤矶营地距离他们实在太遥远了,单是直线距离,就超过两千里,若是陆上走过去,至少也有三千里。 所以,赤矶营地废营建城,和我们有个毛关系啊?! 第四十章 大中教化 刘善长叹了口气,道:“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仔细琢磨了一番,我也有些心得……知道废营改城最大的变化在哪里吗?” 赤矶营地非常大,而他基本都在外围边缘活动,贺铁铸回忆起自己印象中赤矶营地的模样,野蛮无序的扩建扩张,污水横流的巷道,歪歪扭扭如同怪物肌瘤的格局分布。 心道,废营改城后这丑陋的一切都将从根本上被铲除? “整个营地的面貌,应该会有根本性的不同,我印象中的很多区域应该都会拆掉重建。” 刘善长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只是表象,本质的变化在于,这是无法之地到有法之地的转变。” “无法之地?有法之地?”贺铁铸有些茫然。 刘善长道: “也是,你在进入这片蛮荒之前,年纪还小,很多东西都不了解。 小时候的事你知道的不多,但庙会你总去过?” 贺铁铸连忙点头,他当然记得,和父亲四处漂泊,快乐的记忆不多,但逛庙会绝对是他童年快乐回忆的重头戏,每去一个新地方,无论繁华还是荒僻,风俗人情可能千差万别,唯有一件事是一致的,那就是热闹的庙会。 刘善长道: “青禾青雨两位仙长都出身于大中书院,大中书院可不止有飞天遁地的仙人,也有如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无论是仙人还是普通人,其理念都是‘内修己身,外平天下’。 他们的‘平天下’却不是用蛮力去推平,而施以教化,这你是亲身感受过的,他们理想便是用这种春风化雨的手段,将这蛮荒世界点点转化为我人族永世之基业。 …… 咱们这个聚居地的一切你都清楚,赤矶营地的模样你也见识过,拨开表象,你能发现,其实都是无法之地。” 贺铁铸皱起眉头,对此说法隐隐有些抵触不认同。 “这或许和你实际看见的有些区别,比如咱们这里,看上去还是蛮有秩序,对? 那你不妨这样设想一下,假如仝子义不是现在这种水平,而是相当于他、你还有郭振三人的综合体,他在这有着绝对的威信,那么,他若是看谁不顺眼,就把那人杀了,甚至再过分点,把他全家都杀了,你觉得……会有人来制裁他吗?” “没……没有。”这让贺铁铸有些错愕,也有些……惶恐。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今天在刘善长的引导下这么一想,他第一次打心底里觉得,仝子义这个有些软蛋首领好啊! 郭振这个始终让他感觉有些碍眼的家伙,他也第一次觉得有些……可爱! 要是仝子义水平再高些,要是没有郭振……那是不是真有可能出现刘善长想得那种情况呢? 即便是没有那么恶劣极端,依然让贺铁铸感觉压抑窒息。 他心中一动,这……或许也是青禾仙长的有意为之? 见他脸色数遍,想来心中已经想得足够透彻,刘善长摊手道: “你看,咱们现在的秩序其实是很脆弱的,而你印象中的那些城市却非如此,哪怕再有威望的人,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 其核心便在于大中书院打造的教化体系。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凡人族大量聚集之地,特别是城市,必有文庙,武庙和先贤祠,庙会便是以此三者为依托,这是教化黎庶之地,寓教于乐。 另还有学宫,书苑,以及形形色色的私塾管院,这是教化士人,也是其自我造血之地。 另还有衙署、监狱、刑场……” 贺铁铸忽然道:“这也是教化之地?” 刘善长颔首道:“当然,大中书院可不是老好人,他们的教化之道,信奉的是‘宽猛相济’……你就说,有这么一整套教化体系在,你是不是也感觉心中踏实?” 贺铁铸被刘善长勾起了童年阴影,那是父亲带着年幼的他在一个刑场近距离观看一群手拿各种精致刀具的家伙对一个据说穷凶极恶者现场“施以教化”时留下的,据说割了足足三千六百刀,而他只是看了不到十刀就把脑袋埋在父亲怀里了。 若这也算是教化,那这教化确实是够彻底的,不仅物理意义上彻底教化了那位恶徒,更是教化了满城百姓,当然也包括他。 见刘善长询问,他本能的点头应道:“是啊是啊,有这样一整套教化体系,心中确实很踏实。” 敢不踏实吗? 割你三千六百刀信不信! “赤矶营地一旦废营改城,那这一整套教化体系自然也会立起来,那些乌七八糟之事,无论自愿还是被自愿,都将消散。 无法之地变成有法之地,武道强者靠拳头说话的时代也将一去不回,赤矶城将是一个讲规矩、有规矩,讲道理也有道理的地方。” “可这和仝子义、郭振他们打算卷铺盖跑路有什么关系?” 此刻,贺铁铸自然已经知道,刘善长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但他依然想不通仝郭两人怎会如此选择。 “咱们这些人,为什么要离开赤矶营地?还不是因为混不下去,在那里没有出头之日!” “你道仝子义、郭振两家都是家大业大,愿意来这穷乡僻壤?还不是给逼的!” “你应该也看得出来,这两老货虽然心思多了点,手段菜了点,可性情上都是不太喜欢用武者手段解决问题的,而更喜欢用人情世故、他们自己总结的那一套政治手段。 这在讲拳头的赤矶营地,自然处处碰壁,可若是变成了赤矶城,曾经的劣势反倒成了他们的优势。 而且,现在赤矶城正在草创阶段,有无数空白等着人去占领,先到先得,去得早吃肉,去得晚就只能喝汤。 而且,我猜测以他们的规模,赤矶营地那边应该也好有些故识旧交,实力这些年又有长足的进步,这次回去,也算是脱胎换骨,衣锦还乡了。” 贺铁铸皱眉道: “可不是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吗,他们回去后发展得再好,又能有多少局面?这里再差,他们也是当之无愧的鸡头啊! 为了这个位置,他们争了多少年?现在忽然就改性了?他们怎舍得放弃?!” 刘善长叹气道:“你难道没发现吗,自从与外面搭上线后,对于那个首领位置的争夺,他们都已经不热衷了,他们虽然还在斗,可斗的方向却已经从名位变成了更确凿可控的实利。” “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贺铁铸。 “你自己把耳朵捂上,怪得了谁?但凡你之前能够更主动点,又哪能到这步田地?”刘善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看他们耗尽库存物资换六匹异马还不够明显吗?这可是人心第一次对他们双方都生出不满,可见他们这做法有多不得人心。 以前,他们会很小心的避开这种局面的发生,可现在,他们对此却不是太在意了,这还不明显吗? 最近的事,就是这车队主导权的争夺,同样是因为实利。” “为……为什么?”被刘善长这么一番提醒,贺铁铸才恍然发现,自己那“狗改不了吃屎”的总结是多么的浅显敷衍。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他们见识到了真正的聚居地是什么成色,也看清了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都还没有硬碰一次,他们就先一步萎了,怂了。 与其等到将来在与其他聚居地的竞争中一败涂地,头破血流,何不早点另谋出路? 我甚至怀疑他们组织起这趟车队的真正目的就是这个,为聚居地开辟商道反倒可能只是个幌子。 这时候获知赤矶营地废营改城的消息,你猜他们会不会有种瞌睡来了有枕头的感觉。” 贺铁铸只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这一次,他信了,彻底信了。 因为,仝郭两人就是这样的人! “不行,我得阻止他们!”贺铁铸猛然站起。 刘善长道:“他们现在议事厅中,自从快马传讯回来,他们就一直在开会……我猜他们是想拉更多人走,若实在留不下他们,你也务必要将损失降到最小。” 这时候的刘善长没有说什么风凉话,而是尽力给出自己的建议。 第四十一章 追赠礼包 “嘭!” 议事厅大门被贺铁铸猛然推开,厅中众人都被惊了一下。 见到贺铁铸那双似要喷火的眼睛,仝子义却表现得异常平静,招呼道:“贺铁铸,你也听说了?那就来一起听听。” 贺铁铸急得手臂挥舞,大声道: “有什么好听的,这件事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吗? 几千里外的赤矶营地废营改城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踏踏实实的经营不好吗?” 郭振斜眼看他,一副“你个小孩懂个屁”的不屑神态,仝子义倒是耐心的多说了一句:“我倒也想踏实经营,可是,大环境它不允许啊!” 说着挥手止住了贺铁铸继续发言,道:“我们刚才正讲到关键时候,你先听一下。” 贺铁铸按捺下心头火气,找了个位置坐下,郭振继续讲道: “……所以,随着赤矶营地的废营改城,赤矶营地以南的武修格局都将发生剧变。 现在赤矶营地周边活跃的那些武修势力,除了少部分愿意在法度森严的赤矶城扎根外,其他都将向南扩散,咱们都是从赤矶营地过来的,情况大家多少都知道点,可以想象,那些有着一流高手,甚至绝顶高手坐镇的势力如浪潮般南下后,会对赤矶城以南凡民聚落带来多大冲击。 每个营地、聚居地的武者都会在短时间内激增,整体实力加强,向周边开拓垦殖的速度会加快,可与此同时,武修间的内斗也将空前激烈。 外来的过江龙,早来扎根的地头蛇,即便拼尽全力赢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下下次……在大环境彻底稳定之前,这样的局面将永无止境。” 与会众人都是满脸的凝重,而有一肚子话想说的贺铁铸更是脸色数变。 仝子义在旁插话道: “大势如此,岂是想躲就能躲开的?想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那是做梦! 有一流强者甚至绝顶高手想要来此落脚,你应是不应? 有强大帮派要来此插旗立号,你应是不应? 真到那时,就不是走不走的问题,而是走不走得掉的问题!” 众人皆是沉默。 这让他们再次回想起曾经在赤矶营地的不堪,现在的他们却是死也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贺铁铸咬牙道:“你们会把所有人都带走吗?” 仝子义摇头:“当然不会,便是愿意随我们离开,若没到炼皮肉大成的修为,我们也是不带的。人越多行动力越慢,若是身体跟不上,这三千多里路就能把他们折腾死。” 此外,这个聚居地之所以能诞生,绕不开青雨青禾两位仙长,他们离去前虽然已经明确告知此地今后一切悉由凡民自择,但仝郭等人可不敢真的将这处聚居地就这么荒废掉。 “你们都走了,他们怎么办?”贺铁铸。 “好办,黑泽集对这里的兴趣可不小,只要我们稍微放出些风声,他们一定会很乐意过来接管,我们甚至可以此为筹码,再多换些物资过来。 你们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只要普通人能够安心做事,不主动不搅合进去,武道势力间的倾轧是波及不到他们的。” 仝子义看着愣愣发呆的贺铁铸,直言道:“你的来意我明白,你要留下也随你,我反正是心意已定,我劝你脾气最好也改一改,可不是谁都有我这么好说话,没那份实力,就别操那份闲心,不然随手把你打杀了,你还指望谁给你伸张正义不成?” 贺铁铸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议事厅,身后还传出郭振的言语:“接下来就是这三棵灵桃树的问题,咱们应该……” 对于他们想要如何处置灵桃树,贺铁铸根本不关心,他只从他们这种态度中,感受到了“去意坚决”,这种局面下,任何说辞都动摇不了他们离开的决心。 走出议事厅,贺铁铸看到远处许许多多关注来的目光,他分不清这些目光中都蕴着什么情绪,也不想去分清,只是本能的不想承受这样的目光,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贺铁铸!” 贺铁铸扭头看去,却是仝幺姐在喊他,眼神中带着担心,想要跑上来与他说些什么,贺铁铸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现在只想静静。 他漫无目的的在聚居地各处走着,脑子里转着各种念头,他想了一个又一个办法,可归根到底,都会落到一个问题上。 心底那些烂漫的念头被他自己给扫了个干干净净,没有实力的散漫自在,一无是处,数千里外的一个浪头打来,就能让他珍视的一切支离破碎。 “实力,实力……还是实力!” 他狠狠的一拳捶在一根巨大立柱上,原木立柱发出一声咚的闷响。 他现在已经走到了木石工坊,场地很大,堆积着很多木石原料,此地现在空无一人, 即便是在发泄,贺铁铸还是很注意,没有直接将巨大原木立柱打碎,怕木石工坊因此坍塌,磅礴劲力顺着立柱倾泻进了下方地面。 很快,他就愕然的发现,立柱周边的地面在自己拳劲的倾泻下,居然如受力碎裂的瓷片般,迅速龟裂破碎。 大地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我的力量有这么大吗?” 忽然,脚踏实地的双脚仿佛踩在了虚空中,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下坠落:“这……这下面居然是空的?” 他感觉非常不可思议,这里可是木石作坊,天天人来人往,更有大量木石原料进进出出。 若下面是空的,这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 早在贺铁铸闯入议事厅之时,姜乾就意识到,自己必须给贺铁铸更多、更实际的支持才成。 仝郭二人这时候若真带着大批中坚骨干离开,区域内红尘气能剩下三四成都属乐观,他花费了许多心思才经营起来的“韭菜地”岂不是直接废了。 所以,阻止是必须阻止的。 虽说直接将他们身上过剩的红尘气抽走,强行使其“清心寡欲”,也能达成目的,但事情当然不能这么做。 通过贺铁铸来撬动局势,就是最合情理的做法。 他对此地的特殊情感,不仅姜乾看得清楚,聚居地内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他跳出来坚决反对,动机清楚明白,就连仝子义等人都不会感觉有丝毫突兀。 但贺铁铸心意虽足,力量却不够。 姜乾“看向”地底深处,如同化石一般封存于岩心之中的各种库存。 这些库存中,有很多鲜活的植物“标本”,单是成熟期的剑气果就不少,从六星到九星,各品类都有。 姜乾的视线分别在六星、七星、八星、九星剑气果上扫过,最后还是落在了九星剑气果上。 “反正要做,那就尽量做到最好,后面要面对的波折怕是还不少。” 这般想着,一株封存在岩心中的九星剑气果连带着整棵植株,都忽地虚化,穿过岩层,向着地表移动。 与此同时,地下溶洞空间忽地缺失了近十个立方那么大的一角。 当贺铁铸在聚居地漫无目的的乱转,姜乾给他精心准备的“大礼包”就已经准备就位,跟着他一起在聚居地乱转。 等贺铁铸走入空无一人的木石工坊,姜乾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赶在贺铁铸走出木石工坊之前将这礼包送出去,哪怕原地忽然出现一个陷坑把他兜进去。 当贺铁铸一拳捶在原木立柱上,劲力向地面倾泻,“好机会”,姜乾心中这般想着,贺铁铸脚下的实心地面立刻变成一个只有一层薄薄的地皮覆在地面。 当贺铁铸的劲力顺着原木立柱往地面一吐,咔嚓嚓—— 地面直接就碎成了渣。 姜乾承认,这一次的“合情理”弄得有些生硬,但,这不是时间太仓促了吗,只要理论上合情理,他也顾不得生硬不生硬了。 第四十二章 天命不讲理 双脚忽然落空,贺铁铸心中一紧,可还不待他多余动作,双脚一紧再次落到实地。 他匆匆一扫,就知这只是个长宽高都不足一丈的陷坑,轻轻一跃就能出去。 “咦!” 一抹仿佛散发着微光的红色吸引了他,他凝神看去,是一枚小小的、还不及拇指大的红色果实。 他本能的凑近了些,看着果实上最后一点黄色转变成红色,一股馋人的香气袭入他的鼻孔,也袭入他的心灵。 “吃了它!吃了它!” 他不知道此果为何物,他的身体也不需要知道,他的思维还在茫然疑惑,他的手已经伸了过去。 摘下,张嘴,吞入腹中。 一气呵成。 当他意识到自己吞服了一颗无名果实的时候,一股宛如温热岩浆般、宛若实质的灼流已经从他胃部扩散,迅速向周身侵袭。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像是吞了一口岩浆,又像是吃了一颗超级魔鬼椒。 一方面,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股灼流的炽烈、劲爆,可另一方面,在这股力量下他那脆弱的身体并没有感受到不适,此刻的他,除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这股灼流从内到外的改变,就什么都做不了。 一时间,他仿佛成了这具身体的看客。 他看见,本来只有心、胃两处脏腑被劲力成功浸炼的他,在这股炽烈灼流的“侵袭”下,肝,肺,肾,小肠,大肠……体内那原本蒙昧愚暗的脏腑就像大洪水面前的小小堤坝,根本不堪一击。 一一冲溃,一一通透。 炼脏腑,大成。 那股灼流根本不做丝毫停留,径直侵入血管之中。 血液开始变化,粘稠,沉滞,宛如水银在体内流动,灼流依旧未停,开始侵入脊柱深处,那造血的源头。 炼血髓,大成。 这是一流高手的境界。 这股灼流依旧为止,顺着脊柱与颈椎,直接侵入最脆弱、最敏感的大脑。 他心中有些慌乱,很多一流高手已经有了冲击绝顶的实力,却都明智的止步于此,因为这一步,太难,太险,前面几境的突破,出点小状况无所谓,很容易就能弥补,可这一步,任何一丝小状况,风险都是巨大且不可控的,轻则白痴神经病,重则爆头。 真·爆头。 可他心中的慌乱还没有散去,就愕然发现。 “成了!这居然就成了!” 他只感觉神智清明,神清气爽。 炼脑髓,大成。 这是绝顶高手的境界的,不仅浑身内外圆融如意,再无一丝短板,更是触摸到了一种更玄虚、更神秘的力量,精神念力。 “从今以后,我也能目光杀人,摄魂夺魄了?!” 这般想着,那股澎湃的灼流不过才十去二三,还有一大半在他体内左冲右突。 皮肉,筋骨这些地方被再炼了一遍,将他以往自炼时一些不圆满的地方、有瑕疵的地方尽数弥补。 身体内外,通透无碍。 剩下的灼流并未散去,而是在他体内一遍遍流转中,与他的劲力纠缠,融合。 他的劲力迅速壮大。 而且,锋芒毕露。 当最后一丝灼流消融,贺铁铸只觉体内澎湃的劲力得像是要从身体中溢出去。 像是有无数柄细小的锋芒在身体内乱窜,但却扎不破被反复凝炼过的身体皮膜。 贺铁铸睁眼醒来,感受着体内似要喷薄而出的劲力,他循着一股本能,伸出双手,十指连弹,一道道锋芒劲力从指尖射出,射入陷坑四周泥土之中,一个个孔洞无声出现,不知这股劲力射入土中多深才止。 十指连弹数遍,找到感觉,贺铁铸双手如同虚空拨弄琵琶,森寒的剑气劲力如同疾风骤雨向周围土层射去,陷坑四周泥土瞬间变得千疮百孔。 好一番挥洒之后,贺铁铸这才逐渐止了兴头。 站起身来,只见自己浑身衣衫破烂,像是被无形利剑扎得千疮百孔,体表结了层黑稠恶臭的薄痂,这是身体在短时间被反复凝练排出来得污浊秽物。 感受到恶臭扑鼻,贺铁铸控制着体内劲力轻轻一抖,浑身薄痂如雨点般激射而出,身体立刻变得干干净净,只不过,本就千疮百孔的衣服也化作点点飞屑破碎四散。 赤条条一个人站在坑中。 贺铁铸没有理会这些,而是看向刚才摘果的地方。 此刻,虽已是深夜,但在他明亮的目光下,一切都纤毫毕现。 可那里,却是空无一物。 唯有地面躺着一株已经彻底枯败的植物。 他伸手想要去捡,不知是他力道控制不精还是此物本身的脆弱,刚一接触,就直接破碎,与周围泥土混融一体。 一点残留物都没有了。 “我到底吃了颗什么?” 贺铁铸心中茫然。 但体内那登顶武道之极的力量真实不虚,回想着今日奇遇,他从不曾想过,这种只能在故事中听到的奇遇,居然被自己撞见了。 他低头看着脚下地面,低声喃喃道:“这是您想借我之手,将这片繁华留住,对?” 他像是领悟到了什么,充溢至极的力量,圆融无碍的体魄,让他充满了底气。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心中这般想着,他轻轻一跃,想从坑底跃出。 却见他身体嗖的一下离地腾空,本是想着跃起丈余的他,脑袋直接顶穿了离地六七丈高的工坊顶棚。 贺铁铸手舞足蹈的从空中落下,落在一个目瞪口呆的人影面前。 这人正是刘善长,他一直在关注着贺铁铸的动向,见他自进了木石工坊后久久不曾出来,便亲自守在外面,他虽不知里面在发生什么,但那隐隐传出的波动让他想起了三四年前贺铁铸深夜突破的事,心中有了些他自己都认为有些离谱的期待。 “你……你这是……”此刻,看着赤条条从天而降的贺铁铸,刘善长有些语无伦次。 贺铁铸打断道:“刘叔,其他咱们慢慢说,给我弄件衣服救救急。” 刘善长赶紧将外套脱下递过去,贺铁铸赶紧给自己披上,一边交代道:“里面有个坑,我在里面留了些痕迹,你帮我处理一下……我力量增长太快,怕控制不住伤到人,我先去熟悉一下。” 说完,刘善长便见面前贺铁铸的身影直接消失不见,一道劲风后知后觉的从他原本所在位置刮过。 刘善长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陷坑,也看见了四壁密密麻麻孔洞,他长大了嘴巴,惊怔在原地。 “这……天命之人就这么不讲理吗?!” …… 第四十三章 改天换地(上) 翌日,清晨。 仝子义、郭振两人带着一群亲信来到围屋内院。 除仝郭两人之外,其他人都是人手一件工具,围在两棵灵桃树周围。 按照昨夜达成的意见,这三棵灵桃树,仝郭双方分别带走一棵,留下一棵。 之所以留下一棵,最主要的原因是三除二不整,总不能用锯子对半切一棵,其次,虽然在与黑泽集的几次交往中,仝郭二人都非常注意对灵桃树这核心机密的保护。 但人多嘴杂,要想绝对的保密难度也很大,而黑泽集表现出的异常热切也间接证明了这一点,所以,还是留一线得好,而且,有一棵灵桃树压底,还能在黑泽集那里卖个更好的价钱。 仝子义、郭振两人相视一眼,便都看向各自的心腹。 “动手。” 得令的众人全都挥舞起锄镐,当他们将工具挥举到最高点,就要向下猛凿的时候,忽有一股巨力从天而降,仿佛龙卷狂风,又似无形的锁链,所有人都清楚的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巨力在与他们争夺,紧握的锄镐纷纷脱手,被卷上天空。 在手中锄镐脱手之时,还有一股宛如刀锋般的劲力袭入每个人体内,围在两棵灵桃树周围的众人仿佛同时被一股无形的冲击波及,纷纷倒退数步,那股锋芒劲力在体内散开,仿佛铁屑散入四肢百骸,割得浑身内外痛苦不已。 但所有人都没暇关注自身状况,都是张嘴结舌,仰头看天。 那些从每人手中脱手飞出的锄镐等物在离地四五丈的高空团在了一起,以虚空某点为核心,不断的旋转搅动,在一股无形力量的“揉搓”下持续向内部收缩挤压。 那些木柄在这样的揉搓挤压下,发出持续的噼啪咔嚓的脆响,最后化为细小的木渣碎屑如雨点般落下,落在仝子义、郭振两人脸上,落在内院所有仰头看天的人脸上。 当木渣碎雨不再落下,空中只剩一颗滴溜溜旋转的铁球。 无形的力量消失,铁球旋转着笔直下落,咚的一声闷响,砸在人群空余处,大半陷入地下。 再看那颗铁球,能清楚地看到每一根锄镐的纹路,却像是柔软的面条般拉伸变形,紧密互嵌,共同组成圆坨坨的一颗铁球。 “咕嘟!” 直到这一刻,随着工具脱手飞空,众人那仿佛也被高高摄到天上的心终于得了片刻喘息之机,被骇得要窒息的他们终于忍不住吞咽唾沫,疯狂呼吸。 绝顶高手! 仝郭两人相视一眼,作为两个被灵桃硬推到准一流境界的“水货高手”,他们的眼光还是在线的,这样恐怖的手段,一流高手都做不到。 没想到,他们的反应还是晚了,这处聚居地这么早就被这种恐怖存在盯上了。 两人心中都苦涩而懊恼,现在,别说带走两棵灵桃树,他们这些人能不能全须全尾的离开,都要看对方的心情了。 围屋内院空寂无声,若非那颗怪异的铁球,和铺了满地的木渣碎屑,让人怀疑刚才那一幕是大家的集体幻觉。 可该面对的终究得面对,不是装死就能糊弄过去的,而且,据他们所知,绝顶高手因为炼脑髓的缘故,精神方面或多或少都有些古怪的后遗症,性情和普通人多有不同,他们装死不作为,很可能马上就会惹来不测之祸。 两人一咬牙,俱都双膝一软,噗通跪地,上身伏地,脑袋磕在地上,做出个标准的五体投地的姿态。 院中其他人也都后知后觉的纷纷跪地,有样学样,全都五体投地。 仝子义恭声道:“后学末进仝子义恭迎前辈法驾!” “恭迎前辈法驾!”其他人也都跟着齐声高呼。 良久,无人相应。 可院中五体投地的众人全都一动不动,没有因此就有丝毫懈怠。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传入所有人耳中。 “来演武场。” “……??”仝子义等人心中疑惑。 “来演武场!” 那声音再次在所有人心中响起,这一次,与声音一起传入心中的,还有一股有若实质的压力。 心灵震慑。 这又是绝顶高手才有的手段,仝子义等人再不敢有疑,纷纷起身,碎步小跑往外面演武场而去。 这一次,郭振没有与仝子义争位置,很老实的和其他人一起跟在仝子义身后。 仝子义领跑在前,心中有些疑惑:“那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也不待他多想,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演武场。 到了这里他们才发现,就在他们入内院想要挖掘灵桃树的时候,聚居地的所有人都已经被人聚集到了这里,包括那些刚出生的、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也都被父母抱着聚集于此。 见他们到来,围成一圈的众人直接让开一条道路,让他们可以直入演武场中心。 那些看他们的目光,有憎恶,有疏离,有快意,也有惋惜。 仝子义等人顾不得这些,顺着人群让出的道路直往演武场中心而去。 可演武场中心,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前辈高人,只有贺铁铸一人站在那里。 众人疑惑的停下脚步,仝子义更是直接问:“贺铁铸,前辈何在?” 贺铁铸看见他们,点了点头,伸手往他们所在方向轻轻一拂,就像是振袖掸衣一般轻松,仝郭等人便觉有一股不轻不重的劲力包围着他们,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往前飘去,跌落在贺铁铸身前不远的位置。 “你……你……”仝子义等人骇得像是见了鬼一样,众人如何还不明白,刚才那吓得让他们五体跪拜的前辈高人,就是面前的贺铁铸,他们眼看着从一个黄毛小儿长起来的家伙。 贺铁铸清亮的目光只是在他们身上扫过,众人便感觉有一双温柔却又坚定的大手按在他们头顶,让他们不由自主的盘膝坐地。 贺铁铸看向其他人,平静道:“大家都坐下。” 贺铁铸还是那个贺铁铸,贺铁铸又已不是他们认知中的贺铁铸,他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种让人信服,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有人都遵从的坐在地上,便是那些本还不知事的小孩,也都规规矩矩的依偎在父母身旁。 所有的目光,全都落在场中唯一站着的贺铁铸身上。 以往,让贺铁铸倍感压力的目光,现在他只觉得轻若无物。 贺铁铸的目光再次落在仝子义、郭振身上,道: “昨晚,仝叔郭叔告诉我一个道理,咱们既是武人,就要讲武人的规矩。 武人的规矩最简单,一切是非都在拳头上,一切问题,也都可以用拳头解决。” “我决定遵守这个规矩。”说着贺铁铸还挥了挥右拳,向所有人展示了他那并不显得特别威猛的拳头,“现在,我的拳头最大,所以,从现在起,这个聚居地的一切,都由我说了算!……大家都没意见?” 没人反对。 他又看向仝郭等人,再次确认:“你们也都没意见?” 没人反对。 贺铁铸目光所及,沉甸甸的巨力便压在每人心头,谁敢反对。 贺铁铸颔首:“那么,从现在起,我做首领……仝叔,你没意见?” 仝子义没有意见。 贺铁铸满意的点了点头,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他却轻松的来回踱步,一边道: “自我们第一批凡民来此,时间已经过了八年,便是最后一批凡民来此扎根,也已将近五年。 聚居地从无到有,都是咱们所有人亲力亲为,后面这两三年虽有一些老人去世,但新生儿更多,每家每户,都有少则一个,多则两三个新生儿,总人口现在已经超过九百。 这本该是危机四伏的蛮荒之地,我们未受其害却尽享其利,这都是两位仙长的遗泽,咱们还有三株可以助人固本培元,快速增进武道修为的灵桃树。” 听到贺铁铸提及“灵桃树”,仝郭等人眼中都有隐晦波动,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们除了老实听着,当然也不可能再有他念。 第四十四章 改天换地(下) “我认为,现在只是开始,只要咱们能够善加经营,未来还有巨大的发展潜力。” 说着,贺铁铸的目光在场中所有人身上扫过,老人,青壮,妇人,小孩,襁褓中的婴儿,道: “所以,无论是放眼长远,还是各家各户的实际情况,我认为真心愿意舍弃这里的一切,跋涉三千多里蛮荒道路,去搏一个并不确切的未来,这样的人都不多。 即便你们之前曾被说服,那也是担忧此处未来的局势恶化,昨晚之前,我对此也无能为力,可现在,我却可以向你们承诺,除了面对这个蛮荒本身,你们不用担心卷入任何武道势力的倾轧之中!” 说到这里,他双手十指在空中虚空挥弹,便见一道道剑形气劲如同洄游的鱼群,绕着他身周旋转,他手向仝郭等人前方的地面一指,这些剑形气劲便随着一连串哚哚哚的轻响,尽数没入地面之中,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孔洞出现。 “用武道标准衡量,我现在就是绝顶高手。” 仝郭等近距离感受到这些气劲锋芒者个个胆寒,其他成年人也都噤声不敢言,看向贺铁铸的眼神充满敬畏,如同在看一个非人的神怪。 倒是那些小孩为他这番“表演”惊叹欢呼,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和贺铁铸乃是同楼层的邻居,更是大着胆子问:“哥哥,你怎么忽然变这么厉害了?” 她话刚出口,她那吓得面色苍白的母亲便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她心中有个朴素的认知,这种人物的秘密,岂是他们可以窥视的。 贺铁铸笑道:“告诉你们也无妨,青禾先生在离开前给了我一个小玉瓶,告诉我在遇见不可解的难题时可以打开,昨晚,我把小玉瓶中的东西用了。” 众人恍然大悟,这就解释得通了,一个二流高手一夜之间蜕变为绝顶高手,除了仙人赐福,还能是什么。 这种美事落在其他人身上或许大家还会有些疑惑,“为什么偏偏是他不是我”,可贺铁铸不同,他乃是受仙长另眼垂青之人,这个说法早就已经深入人心,现在,只不过是彻底坐实了而已。 那层笼在贺铁铸身周的“仙人光环”经此一事,反倒变得确凿无疑起来。 原本,众人看向贺铁铸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非人的、不可理解的怪异存在,敬畏甚至畏惧,现在,却只剩下钦敬和羡慕。 “仙人赐福”就像是一个最有说服力的担保背书,贺铁铸“巧取豪夺”来的权力,忽然间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便是被贺铁铸一句话剥夺了所有,原本心中还有些不忿念头的仝郭等人,心中也只剩下一股浓浓的酸味。 便是没人问起,他也会把“仙人赐福”这个理由传播出去,既然大家都说我是受到仙长另眼垂青的天命之人,那我干脆就将其坐实好了,这么大一张虎皮,不用白不用。 他也不担心这事若真传入青禾先生耳中会如何,以他对青禾先生的了解,他绝不会因此就追究他,只会一笑置之。 这里可是还没有开发的亘古蛮荒之地,虽然他们这些凡人所到之处早已被强大的修行者犁了一遍又一遍,但依然不乏有武者得到奇遇,对凡民武者来说,从二流修为蜕变为绝顶高手非常不可思议,惊世骇俗,可在修行者眼中,这种层次的奇遇也就那么回事。 自己为了减少麻烦,同时也是拉虎皮扯大旗,将奇遇说成“仙人赐福”,让其他凡民误以为自己背后有仙人靠山,以他对青禾先生的了解,这样的小心机他不仅不会恼,反会觉得那几年在此当老师的教化之功没有白费。 能多用脑子就一定不要多用蛮力,在可能的情况下,人要多用智慧,这本就是青禾先生倡导的,自己这也算是学以致用了。 至于昨夜的奇遇,则会彻底烂在贺铁铸的肚子里。 安抚完众人,贺铁铸看向仝郭等人,道: “你们要离开,我不会阻拦,不过,不能如现在这般一窝蜂的离开,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仝郭等人脸色狂变。 什么意思? 这是要主动撵我们走吗?! 当消化了“贺铁铸得仙人赐福成为绝顶高手”这个事实后,他们觉得,有一个绝顶高手庇护,留下来做“鸡头”也不错。 更重要的是,贺铁铸虽然今天表现得有些霸道,可与其他绝顶高手相比,真算得上是平易近人、俯身在尘埃里了。他们都是看着贺铁铸长大的,抛开心中固有的偏见,他们都不得不承认,贺铁铸这家伙本性不坏,而且,不恋栈权位富贵,在他手下做事真的也还行。 他们心中都已经完成了对自我的攻略,只需要贺铁铸稍稍说些挽留的话,他们就能够就坡下驴了,却不曾想,这家伙却直接扬起一脚,大有要将他们一脚踢飞的架势。 所有人都傻眼了。 贺铁铸可不关心他们情绪起起落落受不受得了,既然武人用拳头论规矩,那他就是最大的规矩,他们除了老老实实听着,还敢多嘴一句不成。 “你们也说了,很快周边武道势力间的倾轧攻伐将会激增,以我对你们的了解,这种环境确实不适合你们施展,而且,你们的年纪也大了,去赤矶城享福有什么不好,打打杀杀这种事交给年轻人就行了。” “而且,接下来我会对聚居地的一些积弊做一些调整,为即将到来的大环境提前做准备,你们便是继续留下来,也未必还有适合你们的位置。” 说到这里,贺铁铸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仝郭及其身后一群核心骨干身上。 “议事制度是个好办法,聚居地能在八年间建成如此规模,议事制度功不可没,但问题也很多。 接下来,我会在保持议事制度核心理念的基础上,对议事制度进行全面调整,首先是有资格列席议事的成员,不能再由第一批凡民独享,而是向聚居地内所有成员开放,只要是能力品性合格,对聚居地的忠诚经得起检验,那他就有资格列席议事会。” “至于议事会席位是否增减,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核心原则就是,既不能有无所事事、除了举手其他事情一概不管的边缘冗员。 也不能权柄过分集中,要尽量保证每一个群体,每一个家庭,都能找到相应的议事员能在议事会上代为发声。” 仝郭及其核心骨干,乃至其他第一批迁来民众都是脸色狂变,而其他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迁来者则是狂喜。 “再就是三棵灵桃树,这是我们聚居地最重要的资产,固本培元、壮养气血,能助武者更快的进步,但外物之助终有极限,服用第一颗时效果最好,然后效用依次递减,待到六七颗的时候,灵桃也就只是一种单纯的水果了。” 他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隐隐猜到了他要干什么,有人忐忑不满,却有更多人期待狂喜。 “既然大环境在改变,未来武道势力间的碰撞会越来越激烈,咱们就不能不早做预备。 对于灵桃的使用,我不管其人其家庭是哪一批迁来的,我只有一个原则,好钢用到刀刃上,既然第一颗效用最好,那在大家都服用过一颗之前,其他人就暂时别想第二颗了。 再就是愿意为聚居地效死力,能立刻发挥出战斗力的青壮优先于其他人服用,其次就是正在打熬基础的小孩未成年,最后才是老弱妇孺。 这是第一颗灵桃的使用原则,至于第二颗,第三颗灵桃的使用,则以青壮和新生代优先,其他人若没有特殊贡献,除非灵桃十分富裕,不然不予考虑。” 他也不管其他人听了都是什么情绪,而是看向远处围屋,眼中露出回忆之色。 “最后就是这栋围屋,此屋建成至今已有八年,我至今都记得,当仝叔说起这个计划时大家的热切期待,它刚落成时所有人的喜悦。 它是我们能在此立足最初的、也是最重要的庇护所,是这个聚居地的源头,但随着宜居之地范围的扩大,人口的快速增加,我发现这个庇护所逐渐变成了一道围墙,一道篱笆,将本该为一体的凡民整体隔绝成了内外两个群体。” 说着,他伸手指向围屋。 “所以,我要拆了它,那里将被改造成一个对所有人开放的中央小广场,围绕它而建的棚屋也将全部拆除。 以中央小广场为十字中心,新建东西南北四街,一直到城墙为止,哪怕很多区域现在还不宜居住,还有大量死瘴之气未能驱散,但相信我,我会很快将它们扫除干净!” “这就是我今天要跟大家说的三件事。”说罢,他环顾众人:“谁赞成,谁反对?” 聚在此间的九百多人,有一大半对这些改变都打心底里欢迎,怎会反对,一小部分心中虽有意见,可在贺铁铸明亮目光的注视下,沉甸甸的压力覆在心间。 这般明目张胆的以势压人,谁敢有意见?谁敢反对? 良久,贺铁铸满意点头:“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么,这三件事就这么定了。” 这三件事,任何一件对聚居地而言都有着改天换地的意义,可贺铁铸却像是吃了碗面条般轻松随意。 看向沉默的仝郭等人,道:“仝叔,郭叔,咱们去议事厅,有些想法我想和你们交流一下。” 第四十五章 内外互援 议事厅中。 贺铁铸当仁不让的坐在曾经仝子义主持会议的位置,而仝子义、郭振及其他议事会成员,都规规矩矩的坐在下面。 贺铁铸道: “仝叔,我想你们心中对我可能有些怨气,不过,我做出这个决定,并非出于私怨。 我确实觉得你们做出去赤矶城的决定是正确的,这并不会因为我突然变得强大了就变得不同。” 说着,贺铁铸环视厅中众人。 “不只是你和郭叔,还有你们中的大多数人,我想你们自己也清楚,赤矶城的和平秩序才最适合你们发挥,反倒是在这个以拳头论高低对错的地方,是最不适合你们的。 这是你们当初选择离开赤矶营地的原因,也是现在你们决定回到赤矶城的原因。” 众人沉默,心中那如同被扫垃圾一般赶走的怨气也消去了不少。 其他且不说,一个绝顶高手能和他们如此谈心,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何况,贺铁铸还说得对。 “我也不是真的就一定要将你们逐走。” “我们聚居地现在普通人和武人是混溶在一起管理的,不管是为了将来武道势力间的争斗不无限制的向下波及,还是为了更好的调度管理,我都决定改变这种现状。 聚居地将分成武人和普通人两块,不再有‘不入流武者’这种说法,这就是普通人,在他们修炼到成为末流武者之前,我会尽量避免他们参与到武人相关的事务中来。 彼时,我除了在大方向上予以指导和监督,将一些普通人放入议事会,给他们一个发声渠道外,日常事务,都由他们自己管理自己。” 仝子义等人心中有些疑惑,怎么贺铁铸忽然间说起此事,总不能是征求他们的意见。 虽都心惊于贺铁铸的“大刀阔斧”,一个上午不到,对聚居地做出的改变赶得上之前几年的总和,可归根到底这是一件和他们不相干的事。 正琢磨着其中深意,贺铁铸却已经揭开了盅盖。 “普通人如此,武人自然也是如此。 在普通人中选拔管理者,首重能力和品行,在武人中选拔管理者,除了能力品行之外,还有一个同样重要的指标,武力。 很简单的道理,让一个三流武者去指挥一流武者做事,指挥得动吗? 除非能力强到无视武力差距的地步,不然一流武者指挥三流武者做事才是常态。在我的设想中,未来聚居地二三流武者会很多,一流武者也会有不少。 所以,你们若想留下,我当然求之不得。 你们的能力、品行都已经过了检验,短时间内,依然会是聚居地高层核心,可随着将来更多二流武者,乃至一流武者到来,彼时你们的实力若是跟不上,往更边缘位置调整就是必然的,只要你们觉得能够适应,我欢迎你们留下。”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应对未来时局的武道势力,若遇攻伐争斗之事,我是不可能念着故旧之情就把你们刻意安排在后面的,该顶上去的时候,谁都别想跑,生死成败,就看你们自己的能力和气运造化了。 在做决定的时候,你们务必考虑到这一点。” 原本还有些念想的众人,被贺铁铸这一席话直接一盆凉水浇头上。 在场众人,从仝郭两人往下,虽然武道修为都有些,可真能豁出命去与人激情搏杀的没有几个。 有的武者天生就喜欢刀头舔血、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感觉,说干架就干架,说砍人就砍人,无论是杀人还是被人杀,都视若寻常。 可他们不是。 众人尽皆沉默。 贺铁铸继续道: “你们尽可以慢慢考虑,反正短时间内你们还是得留在这里帮我把局面维持住。”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脸色微变,仝子义轻咳一声,问:“贺……前辈……” 没办法,既然讲武人规矩,那当然就是达者为先,哪怕贺铁铸的年纪只是个孙子辈的后生,那也是他的前辈,他自忖自己做的那些事也没资格在贺铁铸面前倚老卖老,也只能忍着尴尬喊出“前辈”。 贺铁铸却赶紧止住:“别,我可受不起……你还是叫我名字,你这前辈喊得我瘆得慌。” 仝子义再咳了一声,小心问:“你不让我们走,又不打算让我们留,可是有什么想法?” 说着,他还不忘提醒一句:“我们得到赤矶城的消息本来就已经很滞后了,现在过去还能喝口热汤,要是晚了,所有坑都被占完了……咱们岂不就是白忙活了。” 要是面对其他绝顶高手,这种话他当然是打死也不敢说,能全须全尾囫囵活着就该庆幸了,还惦记几千里外的萝卜坑,做啥美梦呢,但他知道贺铁铸是善于替别人考虑的,便也不顾忌的说了出来。 “这个问题,我替你们想过……经我这一打岔,便是现在放你们离开,没了灵桃树这种筹码,你们要想在赤矶城有所作为也很难?” 贺铁铸这话,却让众人一愣,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提起此事,他们自己可都只敢悄悄在心中想想。 “这是我不忍心见到的,聚居地能有如今局面,你们毕竟是有功的,现在你们离开,也只是不适应新的形势而已,我可不能做卸磨杀驴的事……仔细琢磨了一番,我倒真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在今天这番作为之前,他是与刘善长深入交流过的,不然,他一个刚满十八岁,很少关心修行以外诸事的他怎就能处置的如此周全,很多思路都是在刘善长的启发点拨下他才豁然开朗。 比如对这件事的处理,贺铁铸本是有些左右为难的,而刘善长就给出了一个让他拍案叫绝的新解法。 两全其美的法子?什么法子? 众人疑惑的看着他。 贺铁铸道:“我给你们做靠山,不仅是我,整个聚居地,都可以给你们做靠山,我想,这比三棵灵桃树更有助于你们在赤矶城立足!” “给我们做靠山?”仝子义、郭振两个老头相视一眼,就知道对方已从贺铁铸的片言只语中打开了灵感思路。 贺铁铸颔首:“是啊,赤矶城变为有法之地,不适宜武道强者立足,但赤矶城既然身在蛮荒前沿,就不可能关起门来玩自己的。 和周边的接触交流不可能自此而断,甚至还会更加频繁,而赤矶城周边尽是草莽习气深重的营地和聚居地,大帮大派,一流武者,绝顶高手……我相信,只要不触犯赤矶城的底线,赤矶城绝不会主动交恶,甚至会大量释放善意。 而赤矶城作为周边第一个废营改城的,未来的繁华可以想见,无论是个人还是对整个势力,很多必要的、珍贵的资源很可能都要从赤矶城获取,所以,赤矶城是周边聚落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存在。” 仝郭等人听着贺铁铸的分析,都是点头不止。 “所以,即便周边各路强大武道势力从赤矶城撤离,另觅局面,但也不可能真的走光,必然要扶持一些信得过、也能适应赤矶城新局面的人手立在赤矶城中,作为赤矶城和周边势力保持联络畅通的中间人。” 贺铁铸的声音,忽然间变得像是恶魔的低语,牢牢抓住了仝郭等人的心,替他们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你们天生就适合赤矶城这种环境,唯一的缺点就是底子薄,硬实力不行。 而我不仅是刚满十八岁的绝顶高手,还是得仙人赐福的绝顶高手。 我们的聚居地也十分特别,本身就是计划外的产物,两位仙长亲自庇佑了四年,有三棵灵桃树遗泽,还有仙赐长生诀一篇。 我相信,无论是我还是这处聚居地,相比于其他聚落,足够让赤矶城多看几眼,而若有我们做你们的靠山,我想,你们的起步绝不会低,安全也会有足够的保障。 有了这样的底子,再凭着你们的手段,在赤矶城中,岂非如鱼得水? 到了那时,在赤矶城内,我有你们,在赤矶城外,你们有我,我是你们的靠山,你们也是我的靠山。” 仝郭等人眼中光芒闪动,都为贺铁铸描绘的这种前景沉迷投入。 看着一脸向往的仝郭等人,贺铁铸又想起了刘善长的评价: “赤矶城外讲的是拳头,赤矶城内讲的是政治,仝子义、郭振他们天生就适合那里,你可别觉得他们手段似乎很菜,那是因为政治和无法之地天生犯冲。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这方面有天赋、有热情,以前只是没这种机会,现在赤矶城草创,其他人的手段和他们半斤八两,更多的还不如他们呢。我相信,凭他们的天分,很快就能脱颖而出,成为赤矶城中玩政治的高手。 真到那时,你和他们很可能互为奥援,互相成就呢!” 此刻,看仝郭等人脸上那仿佛醉酒的酡红,眼中有些迷离沉醉的光芒,显然也差不多想到了这一层。 第四十六章 为所欲为 “啪啪啪” 在贺铁铸的拍掌声中,仝郭等人从美梦般的畅想中清醒过来,心中还多少带着点余韵回味。 待所有人都清醒过来,贺铁铸问:“你们觉得我这提议如何?可行吗?” 可行啊,简直是太可行了! 强大的力量只能让人屈服,可现在,仝子义、郭振等人对贺铁铸却是心悦诚服。 贺铁铸见此,颔首道:“现在有一桩事,我就想请你们在赤矶营地那边帮我运作。” 仝子义问:“什么事?” 贺铁铸道:“你们在赤矶营地的时候,应该也与一些武道势力有些交情?” 厅中众人都是微微点头。 曾经他们也是在赤矶营地讨生活的武者,怎么可能与武道势力没交情,这就是他们的日常,想避都避不开的那种。 至于这交情到底是好交情还是恶交情,亦或者表面看起来是好的、内里如何彼此心照,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贺铁铸便道: “除了少数愿意留下做个看家护院,鹰犬爪牙,或是城狐社鼠,其他势力应该都在考虑离开后的去向问题。 整体趋势来看,这些武道势力尽数外迁,向周边扩散,如同洪水,没有任何一个聚落能够避免不被波及,但若具体到每一个,何去何从,并不是轻易就可做出来的决定。 我的想法就是,由你们出面,替我主动邀请一些来此立足。” 主动邀请? 贺铁铸的这个提议,再次让仝郭等人心惊。 这些能在赤矶营地立足的武道势力,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他们避之唯恐不及,贺铁铸却反其道而行之,完全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既然大势如此,不是咱们想关起门来不理会就避免得了的,那么,何不更主动一点,我们还能趁机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而且,聚居地现在的武人成色确实不行,主动吸纳一批进来,对我们来说也非坏事。 主动权在我,还能仔细甄别,精挑细选一下,选一些真正符合我们需求的武道势力进驻,这比以后仓促面对要好上许多。” 听着贺铁铸的底气十足的言语,仝郭等人恍然意识到,他们想不到这一点,并非他们智慧不及,而是只有水货准一流实力的他们,根本没有这种底气,自然也就不敢做此想。 贺铁铸强调道: “歪瓜裂枣,口碑太差的我不要,过于平庸,缺乏亮点的也尽量不予考虑……至于更具体的,因为我对那边的武道势力缺乏了解,给不了具体的标准,只要求大方向上尽可能与聚居地的发展保持一致,聚居地的情况你们比我更清楚,所以具体邀请谁你们可以自己决定。” 郭振忽然道: “我倒是与一家武道势力搭上线,是专做走镖押运的,实力没得说,敢在蛮荒走镖,实力血性能差得了吗?更重要的是,赤矶城周边数千里内的聚落情况他们都一清二楚,行商路线、交际往来。 若把现在有您坐镇的聚居地视作一颗心脏,那么,若能得到了他们的加入,一整套血液循环系统也就有了。 只不过,我就这么空口白牙的凑上去,怕是连人家的面都瞧不见。” 贺铁铸想起,郭振以前也是做镖局的,能与这种大镖局搭上线也不奇怪,他虽然说了与之接触的困难,可这时候说出来,显然不可能是拿自己开涮。 “郭叔,您可是有什么要求?” “要邀他们来此立足,诚意要有,更重要的还得咱们底子够硬,所以,我想把您得仙人赐福晋为绝顶高手,这块聚居地本身的特殊,还有三棵灵桃树这事作为敲门砖,获得登堂入见的资格。 只不过,这样一来,你可就彻底出名了。” 贺铁铸摆手道:“我要给你们做靠山,这些消息本就是要放出去的,所以,你尽管拿去用。” 郭振点头,继续道:“在蛮荒野地行镖,最大的敌人就是无处不在死瘴之气,若是你能承诺他们迁来后将仙赐长生诀给他们修炼,那这件事基本就十拿九稳了。” 所谓《仙赐长生诀》,就是当日青禾为了显露手段,花了两个多月时间,边教学边推演出来的一套“适宜于蛮荒之地的养生保健操”,能让肉体凡胎在面对死瘴污浊之气的侵扰时抵抗力更强,让人能在蛮荒多活几年,也活得更轻松些。 虽然青禾一直强调这就是套“养生操”,但聚居地的凡民却都将之视为神功宝典,并取名为《仙赐长生诀》。 虽说这门“神功”郭振仝子义等人都有修炼,但武道世界默认的规矩,贺铁铸既然凭拳头获得了聚居地的无上权力,那他就是唯一能对这些“遗产”做主的人,他们若是不经贺铁铸同意便将这门神功擅自外传,那便是贺铁铸将来灭了他们满门,在道义上都是合情合理的。 贺铁铸点头道:“可以,这些既然是咱们的优势,你们也不用藏着掖着,只要效果好,尽管打出去……我甚至可以承诺,但凡能经过你们甄选来此扎根的,都可以修炼这门神功。” “那就没问题了。”郭振点点头。 等了一会儿,贺铁铸见仝子义没有动静,并没有赶这时候跟郭振别苗头的意思,便对着厅中众人道: “我要说的就这两件事,你们只需要将聚居地现在的局面给我维持住,等到有其他武道势力填补过来陆续接手,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我也不会让你们白做,若是这事做得好,我可以让出一定份额的灵桃处置权给你们支配,你们说给谁用就给谁用。” 仝郭等人又是一震,眼中唰唰冒光的那种。 灵桃对他们固然已经无用,可对于家族中那些刚开始修炼的新生代来说,其价值依然巨大,带来的直接修为提升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固本培元,壮养气血体魄。 而且,武道修行,一步先,步步先,这很可能就是庸才变人才,人才变天才的关键契机。 “至于具体份额是多少,就看你们这次能把事情做到什么程度了。” 正在这时,忽听得外面传来哄笑喧哗之声,打断了厅中众人的遐思,疑惑外面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贺铁铸却是忽然对众人道:“好了,我要讲的就这些。” 说着便看向仝子义,露出一个灿然微笑,“仝叔,您出来一下。” 看着贺铁铸这忽然给出的灿烂笑脸,仝子义没有喜悦,反而心中一紧,下意识感觉不妙,可他又不知不妙在何处,而且,在一位绝顶高手的注视下,武者的本能让他生不起一点违逆之心,跟在贺铁铸身后便走出了议事厅。 刚出议事厅,贺铁铸便闪身往旁边一让,让仝子义一人站在门前台阶之上。 而就在台阶下面,围满了人,站在最前面的就是穿着一身喜气的刘善长,刘善长身后站着二十人,这些人也都是一身喜气,便是宛如巨人一般的樊虎也被打扮得像是一只无害的憨熊,他们或是扛着巨大的野物猎获,或是抬着紧急赶工弄出来的木质箱柜等物。 而除了这些人,他还在围观的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家人,一脸羞红用手捧着双颊,却拿目光偷偷往这里瞥的幺姐。 当他从议事厅中出来,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全落在他身上。 见此局面,仝子义脚下发力,就要闪身避开,可一股无形的劲力却“温柔”的覆在了他的身周,让他除了笔挺挺的站着,什么都做不了。 “……¥¥”仝子义心中悲愤憋闷。 刘善长却笑吟吟上前来到他近前,双手团团作揖,朗声道: “贺家铁铸,英伟峻秀,年方及冠,便已登临绝顶,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今慕仝家幺姐,温柔娴淑,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说到这里,刘善长再度上前一步,谦恭道:“贺家郎遣我作伐,让我定要告知仝公,因为聚居地实情如此,他又没有积蓄,聘礼有些寒酸,但他对令嫒的情意天地可鉴,所以,还请仝公切勿因聘礼之故心有芥蒂。” 说罢,刘善长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其他送聘之人也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围观人,仝家人,乃至仝幺姐本人,也都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场面非常安静。 仝子义圆瞪双眼,双唇紧闭,却忽觉一股温柔的劲力在喉头调皮跳跃,如同拨弄琴弦,身体想要发声的欲望根本不是他可以阻拦。 这股劲力顺着喉头窜入口腔,紧闭的双唇轻启,化作了一个清晰的言语。 “可!”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还没说什么,站在仝幺姐旁边的仝乐乐高喊道:“啊,爷爷同意了,小姑姑,爷爷同意你嫁给贺铁铸了!” 仝幺姐双颊通红,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 其他人也都不吝在这一刻送上赞美和祝福。 “¥”仝子义悲愤得想要泣血,可这一刻,已经没人关注他了。 绝顶高手了不起啊,绝顶高手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第四十七章 修炼之道 “啪” 仝幺姐轻轻一掌拍在贺铁铸肩上,她的双颊红晕未褪,嘴角泛着浅笑,嗔怪道:“你也太过分了,你这么摆弄他,以他那弯弯绕绕的脾气,指不定得怄气几年呢。” 贺铁铸正色道:“我也考虑过,是不是等你们在赤矶城重新立足后再正式登门提亲,左思右想,发现这很不妥,空耗时日也就罢了,更可能生出波折。 刘叔提醒我,赤矶城草创新立,对各种规矩也是最讲究、最严苛的阶段,譬如娶亲,三书六礼,三媒六聘都是最基本的流程,我家中又无亲长,此去赤矶城足有三千多里,一次往返就是六七千里,要真这般讲究,一年都走不完流程,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那要是不顺利,这亲事能不能成都是个问题。 这话他没直接说出来,但仝幺姐自是明白其意。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只能是赶在仝家人迁回赤矶城之前,把这事彻底敲实,现在聚居地一切都是贺铁铸说了算,便是仪式粗陋些也没谁敢跳出来指责他做得不对。 “那你直接来我家,告诉他‘其他人都可以走,把幺姐留下’,也好过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难堪啊。”仝幺姐咬着唇。 贺铁铸道:“你这才是傻话,我直接上你家索要,那成什么了?仪式可以粗陋,我是不懂礼的武人嘛,没人来挑这个错,但却不能没有。 我得让人知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不是强掳回家的压寨夫人。” 他在那里一本正经的说着,听在仝幺姐耳中,却是绵绵无尽的情话,整颗心都酥了。 那……那就让爹受些委屈。 …… 看着两人相偎在一起,说着绵绵情话,姜乾没有继续“窥屏”的兴趣,收回了关注的目光。 原本,在仝郭等人想要带着聚居地精华离开,将烂摊子扔给附近的黑泽集接管之时,聚居地上下人心动荡,原本稳定的红尘气沸腾震荡,随时都有可能溃散。 现在,红尘气不仅再度恢复了稳定,在贺铁铸服用九星剑气果蜕变之时,在他面向聚居地所有人阐述他的决定之时,在他于议事厅中与仝郭等人商议之时,红尘气皆变得异常活跃,各有不同幅度的增长。 聚居地在一场简单却热闹的婚礼之后,仝子义、郭振两人各带了几名心腹精锐,各乘一辆异马大车离开,至于他们的妻儿老小,当然都还在聚居地生活。 姜乾苏醒后的第十八年,就此落幕。 从第十九年开始,贺铁铸这位新晋绝顶高手的名头开始扩散,曾对聚居地流露出异常兴趣的近邻黑泽集高层以最谦恭的姿态摆正了自己的位置,除了送来很多有用的物资以外,还从自己身上剜肉,迁了三十户共百二十人口过来,虽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却都各有艺业,有善锻造的,有善养桑蚕的,也有善织造剪裁的,因为这些人的加入,极大地完善了聚居地的内部生态。 红尘气明显增加。 自此之后,周边其他聚居地也都陆续遣人过来拜见,除了各种物资上的孝敬外,也都会带上户虽无修为,但却都掌握了特别生活技能的普通人家作为“见面礼”。 酿酒,制糖,营建,制窑,烧制砖瓦陶瓷,乃至擅长厨艺,精通各类点心制作…… 聚居地人口持续增长的同时,普通人中,“百工百业”也逐渐名副其实。 随着这些变化,姜乾发现,红尘气不仅在持续增长,而且也变得更加活跃,以往,每次收割只能十取其一,留下九成,一个月后才能逐渐恢复。 待到十九年末,他每月可以收割一成五的红尘气,剩余八成五的红尘气依旧足以让整个聚居地无恙运作,且只需要二十几天就能够再度恢复。 而从十九年下半年开始,仝子义、郭振等人在赤矶城的运作成效终于一点点反馈回聚居地中。 陆续有从赤矶城远道过来投奔的武者加入,这些武者成群,最差也是几个二流武者带着一群三流小弟,有些规模大的,更是有一流武者领头,带着几十个由二三流武者组成的队伍投奔而来,如同百川入海,让聚居地的武者圈子一日一变。 这也是仝郭等人到了赤矶城后才发现的新变化,赤矶城这次“废营改城”对每个武道势力来说,都不啻于一场烈火炼真金的考验。是去是留,不是落在每个武道势力头上,而是落在每个武者头上,不仅去留是个坎,怎么留、怎么去、去何方也都是一道道坎。 那些因利而聚、因某些强大武者的威慑而成的武道势力直接分崩离析,当场解体,大群体直接解散成小群体,仝郭二人认为,这时候与其去琢磨那些“大块头”,不如先朝这些“小碎渣”下手,一来好消化,二来他们能够根据聚居地需要“精挑细选”,三来容易出成绩,“小碎渣”没有“大块头”那么多矜持和权衡,有绝顶高手敞开大门邀请,都不带过多犹豫的,巴巴地就赶来了。 聚居地除了有贺铁铸之外,武道实力并不强,块头太大不好消化,且很容易喧宾夺主,哪怕有贺铁铸的绝对实力镇压,这种局势依旧不可免,而大量吸进这些“小碎渣”既能迅速壮大聚居地武力,又能尽量确保聚居地在这种快速迭代中不脱线脱轨。 随着这些新人的陆续抵达,曾经的那些老人,除非如刘善长这类本就以智计见用而非修为,要么如樊虎这般天赋异禀之辈,大多都不免在新的变化中逐渐边缘化。 有的选择留下,做些看大门守仓库这些看起来地位不显,却极关键,对忠诚有着格外要求的低调工作,新来者若非刻意挖掘,甚至会忽略这个群体的存在。 有的选择离开,仝郭等人在赤矶城中帮聚居地发声揽人的时候,本身也是彰显自身手段,逐渐融入赤矶城的过程,现在已经扎下根来,所以,他们的离开并不落魄,而是去投奔新的生活。 而那些新来的武者,最初许是出于对这里实际情况的顾虑,鲜有普通人跟随同路,但随着他们逐渐适应下来,认识到这里对普通人来说亦是一片乐土,其家人亲眷也都陆续迁来此地。 最终,每一个武人的到来,基本都会有更多数量的普通凡民迁入。 聚居地内凡民原本混融一体的状态,在贺铁铸、刘善长等人的提前“分流”下,除了家庭、亲情的羁绊,已逐渐形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普通人的世界,百工百业,越来越兴旺繁华,不仅在越来越多的领域实现了自给自足,以往都需要向周边采购交易的物资,则是逐渐颠倒过来,周边聚居地反向此处集中求购,这样的变化更进一步促成了此间繁华。 对普通人来说,这依然是一片乐土,蓝海。 武人的世界,竞争则越来越激烈,内卷越来越严重,最开始,三流武者过来还能勉强算是个小中层,毕竟下面还有更多的末流武者在,可后来,二流武者都有逐渐靠边站的趋势,真正有话语权的唯有一流武者,聚居地对武人群体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弱,贺铁铸也逐渐感到随着麾下力量的迅速膨胀,“仙人赐福绝顶高手”给聚居地带来的增益正在一点点逼近极限。 说到底,绝顶高手依然还是凡民层次,以蛮荒的广袤,其中所蕴机缘奇遇不在少数,再加上开拓战争以来陆续迁入的庞大到可怖的凡民规模,在这样的大势之下,得遇机缘蜕变为绝顶高手的凡民并不少,更别说那些在进入这片蛮荒之前就已至绝顶的老牌强者。 趁着赤矶城之变,周遭数千里范围内武道势力大洗牌的时候趁机吸纳壮大的势力绝非贺铁铸这一家,从这个层次看去,贺铁铸除了“仙人赐福”这个标签,也算不得多么特别,对武者群体的吸引力自也不是无穷无尽。 到了二十年初,聚居地的武力格局趋于稳定。 待到二十一年末,成规模迁来的普通人数量也急转直降,这年新生儿的数量远比迁来之人多。 武人和普通人,分明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却像是生活在两个平行世界,随着这种分化,姜乾发现,区域内原本混融一体的红尘气也随之分化成两股。 除了同时兼具清浊二性、都能作为“韭菜”收割之外,完全可以将之看成两种不同的“气”。 一股更加浑浊,且自带一种不安分、没事也要折腾出点事来的劲头,上下翻腾,左右搅动,天生就喜欢扎堆凑热闹,如同湍流漩涡。 恢复力极强,每个月可以收割十分之二左右。 一股更加散漫,在不约束的情况下,它们更倾向于漫漫流动,聚散不定,看起来比前者缺乏活力,可恢复力比前者更强,每个月十取二五也不会伤其根本。 姜乾将前者命为【草莽气】,后者命为【烟火气】。 烟火气较草莽气恢复力更强,但草莽气驱逐死瘴之气却更加强力,简直如同鼓风机,正是草莽气的扩散,那些如同狗皮膏药般黏在聚居地周围的死瘴污浊之气被快速逐散,为大量新迁来凡民提供了最关键的立足之地。 按照他的理解,无论【草莽气】还是【烟火气】,都是【红尘气】的一个小小子类,他做过试验,将此二气揉在一起,便是货真价实的红尘气。 姜乾不禁想到,阳光通过棱镜可分化为七色,红尘气在适当的条件下可以分化为性质明显不同的两种气。 那么,若是条件合宜,更进一步细化,是否可以继续分化出更多性质不同的【气】呢,子集的子集,直至无穷尽也。 “天地之间,气象万千,便是圣贤也难一一道尽”,姜乾不由得再次回想起沐寒月教育徒弟时说的话。 对于【气】这种玄奇之物,他的认识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感受着地表两种性质不同的红尘气在地表流动、涨落、聚散,恢复。 感受着生死二气在地表聚居地、地下溶洞空间缭绕沉浮。 恍惚间,姜乾忽然有种错觉,自己意识观照所及的区域,便是一个特殊的气海丹田,无论是生死二气,还是两种性质不同的红尘气,都是这个丹田内修炼出来的特殊“真气”。 而那些无论是灵草,韭齿草,昆虫,还是地表的普通凡人,强力武者,则都是自己修炼成长的基石。 它们的变化,乃至地表聚落的变迁,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微末到繁盛,岂不就是自己修炼之所得? 岁月流逝,人事代谢,乃至沧海桑田,是否就是自己的一次“闭关”呢? 从苏醒之后,姜乾便一直在寻找属于自己的修炼之道,这个时候,他忽地觉得,自己可能是“骑驴找驴”了。 从苏醒后自己所做的一切,一桩桩,一件件,无论是掌控、培育生死二气,还是摸索、培育红尘气,都是在修炼啊。 自己见山而不知山,因为人类的思维,以为修炼定是抱着本神功秘籍苦苦打熬自身,那才是刻舟求剑,缘木求鱼了。 “我现在早就不是人了啊!”姜乾后知后觉的感慨,因为这层领悟,心中有些释然,原本压在心头的一些“尘埃”悄然无踪。 第四十八章 名定杓山 姜乾苏醒的第二十二年,初,聚居地有了自己的名字。 此刻,贺铁铸也刚满二十二岁,已是两个孩子父亲,经过四年的打磨,他早已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蜕变成一位完全体的绝顶强者。 重建的议事厅中,面对一群气势逼人、个个煞气外露的下属,他再也不需要使用心灵震慑、精神压迫这样的辅助手段来为自己的权力背书,一身便服的他仿佛一位寻常青年。 参与议事的成员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左右两列,左侧三十六位普通人,右侧四十五位武人。 经过几年的摸索和尝试,议事会已渐渐形成了一套新的规则,除非遇到特别重要的事情,普通议事员与武人议事员几乎不会出现在同一场会议中。寻常时候,普通议事则由刘善长代为主持,不太重要的武人议事则由议题本身临时指定几个一流武者代为主持,贺铁铸则只把控全局,磨砺武道,不被日常庶务绊住脚步。 他的充分放权,并没有让他丧失丝毫权力,它们反而更主动的追随在他左右。 此刻,贺铁铸面对众人,身后悬挂着一副巨大的简绘地图。 本在凡民聚落分布最南侧的聚居地位于地图正中央,北侧分布着星星点点的聚居地和营地,有条条蜿蜒道路相连,在地图最北侧,便是数千里之外的赤矶城。 而在聚居地南侧,则是一片绵延山脉,从紧邻聚居地起,一直向南,且越来越大,直到地图最南侧依然是这片山脉覆盖范围。而越向南,地图越简约,到了地图末端,就连轮廓都变成了浅淡的虚线。 “早在我们刚打通与黑泽集的道路时,就有人提议我们聚居地该有一个名字,不然在外行走自报家门都不方便。而聚居地的命名,一般都以附近特征最显着的事物命名,比如黑泽集,其名便是来自于那片大沼泽。 而我们这处聚居地向南二十余里便是白沧江,所以,若无意外,白沧集便是我们这处聚落的名字。 后来因为一系列变化,此事一直没有落实,等到局面稳定,由我当家做主,每年都有人向我提及此事,我一直按着,不是我不重视,而是太重视。 这几年我每次都会向南探索几次,最远的一次,孤身深入了近千里,收获巨大。” 说着他指向身后地图。 “白沧江只是这条大山脉的余脉支流,溯此江向南近二十里,便是此山余脉最北端,深入此山,我才知道什么叫做遍地是宝,药龄数年数十年的珍贵药草随处可见,气血充盈的野物多不胜数,还有铜铁含量极高的山峰,我甚至看到一个被天外陨石砸出来的巨大深谷,随便捡出来一块残渣,就能打造成可世代传家的神兵利器。 而这依然只是此山外围,更深处,还孕育着无数连仙人都会眼热的天材地宝。” “这就是一座宝山,而我们,就位于这座宝山的北端门户!” “白沧集除了告诉世人我们与一条名叫白沧江的大河挨得近,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要趁着这座宝山还没进入其他聚落视线之前,给这座山,给我们这个聚居地,正名正位!” “此山名为杓山,那么,我们这处聚落就定名为【杓山集】,等到将来规模起来,不仅能够自给自足,更能满足周边聚落的一应所需,还能为往来仙人提供歇脚暂驻之地,那咱们就是【杓山营地】。 以名言志,这也是我为杓山集确定的目标,我发现随着聚落扩增放缓,很多人都开始变得懈怠,没了紧迫感,也没了更高的动力,我希望今日之后,你们能再次让我看到昂扬向上的精神。” 众人散去时,状态变得异常凝重。 他们以为,聚落现在已经发展到贺头领能够维系的极致,快速激增而显得有些“浮肿”的聚落将进入漫长的平稳沉淀期,以一两代人的时间,将此聚落彻底打造成贺家的铁桶江山。 这基本就是绝顶高手诞生后,一个武道世家、大帮大派的成长轨迹。 而贺头领占便宜的地方在于,他远比那些靠天赋硬修上去的绝顶高手年轻太多,在正常的天才武者才刚出道,崭露头角的时候,他已直接登临绝顶,可以想见,数十年后,经他反复打磨的铁桶江山将有多“铁”。 却不想,贺铁铸压根没有停下“歇歇”的意思,才刚爬上一座山,他就已经开始仰望另一座更高、更难的山峰。 追随在他身后的他们,感受到了未知的不确定和危险,而这一切统统转化为了压力。 待其他人散去,厅中只剩刘善长和贺铁铸两人。 “你怎不提前与我商量商量?”刘善长蹙眉道。 贺铁铸笑:“提前与你说了,你定要劝我三思而后行。” 刘善长叹气道: “杓山内部的情况,大家也非一无所知,这些年单是由一流武者带队,二流武者随行的组队探索就进行了好几次,最远的一次深入了近六十里,直到折损了一位一流武者才停止了继续探索。 所以,大家都知道这是座宝山,所谓闷声发大财,这座宝山就在咱们家后院,慢慢开发,量力而行,隐蔽,稳妥,安全。 你现在直接把名头打出去,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别人,咱们后院有宝山?” 贺铁铸又笑: “偌大杓山,如青雨青禾那样的仙长都只能采撷些许,咱们何德何能,敢把它当成自家后院? 何况,咱们这点人手,便是沉淀发展一百年,又能有多少气候?又能采出多少宝贝? 我巴不得杓山之名传扬开去,传得越远越好,来此采宝之人越多才越好呢!” 刘善长看着贺铁铸,满脸的忧虑: “现在的杓山集,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可杓山营地,可不是一个绝顶高手能够撑得起来的!” 贺铁铸道:“刘叔,我的初心,别人不懂,你还不知吗?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此地打造成水泼不进的贺家堡,我只要这处聚落越来越繁华壮大,至于我说了算不算,我并不在乎。” 刘善长道:“当时你还是个啥都没有的毛头小子,现在你不仅有了偌大基业,更有了幺姐,还有了两个儿子,你自己初心不改,你就没想想他们吗?” “怎么才叫替他们着想呢,弄出个可世代传续的贺家堡给他们继承吗?”贺铁铸反问。 刘善长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蕴着让贺铁铸心悸的意味,只见他摇头道: “你这是日子过得太顺,想得太天真,你既然主动把这潭水搅浑,怎还敢想几十年后的事?你先护持着让他们安安稳稳长大! 武道势力间的血腥倾轧,大家天天挂在嘴边,你以为是什么?兵对兵,将对将,一流对一流,绝顶对绝顶吗? 怎么可能!!那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只要有机会,什么手段都能使的……你真做好这种准备了吗?!” 原本态度坚定的贺铁铸闻言一怔,良久,他呼出一口浊气,道:“你是说,有人会对幺姐他们下手?” “你觉得呢?”刘善长问:“避强击弱,这是常识,你的弱点是什么?” “你知道的,我对权势富贵并不看重,若有人真有那么大的能耐,杓山集全拿去就是。” 刘善长斥责道:“天真!……你以为你每次都能好运的遇到仝子义、郭振那样的? 而且,真到那时,倾注了你,我,这么多人一生心血的杓山集,真就是说让就能让的? 不要说这种傻话!” 贺铁铸拳头捏了松,松了捏,良久,他坚定道:“我不会让这种局面发生……无论如何,我会保护好他们!” 刘善长盯着一脸坚定的贺铁铸,很想再问一次,你真做好这种准备了吗? 但最终,他却是伸出了手,拍在贺铁铸肩上,郑重道:“我会尽我所能的帮你!” “谢谢刘叔。”贺铁铸笑道,笑容中有股如释重负的轻快。 刘善长第一时间便进入了角色。 “那你现在便通知仝子义和郭振,一二流武者我们不要了,去接触那些有绝顶高手坐镇的大势力,尽快筛选出一个最符合我们需求的名单出来。” 说到这里,刘善长看向贺铁铸:“既然大势不可改,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抓住主动权,这可是你说的!” 贺铁铸展颜颔首:“对,咱们要牢牢抓住主动权!” 第四十九章 三千里外的落子 二十二年,七月。 贺铁铸正在逗弄两个儿子,大的刚满四岁,绕着他蹦蹦跳跳,小的刚满两岁,叫闹着在他脚边乱爬。 身怀六甲的幺姐坐在旁边软椅上,在懒洋洋的做些针线,嘴角挂着一抹似乎永远都拭不掉的笑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个清甜灵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嫂子在家吗?” 正在逗弄孩子的贺铁铸愕然停了手,幺姐也放下了针线,似笑非笑的剜了贺铁铸一眼,这才叉腰起身去打开了房门,反倒是挥手就能做成这一切的贺铁铸有些尴尬的坐在那里,既没有起身,也没有动手。 一个身着淡绿长裙,年纪十五六岁,俏丽动人的少女提着一个果篮蹦跳着进来,嘴中亲热的喊着嫂子。 刚进屋,她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立刻就放到了贺铁铸身上,惊讶道:“呀,柱子哥也在家呀。” 贺铁铸颔首,也不点破,笑问:“百灵儿,来看你嫂子啊?” 被唤作百灵的少女扬了扬手中果篮,笑嘻嘻道:“我哥昨天从赤矶城押镖回来,顺便给我捎的,我就想着带来给嫂子和大虎小虎尝尝鲜呢。” 两个原本围在贺铁铸身边打转的小孩,立刻“叛变”,叫着向少女围了过去。 少女放下果篮,很快便逗得两个孩子咯咯大笑,相处得比贺铁铸这个亲爹都还融洽。 “百灵,既然说起你哥,你私下里还是多劝劝他,事情要做,却也要讲究个张弛有度。自从你们迁来也有两个多月了,他就没有一天闲下来过,昨晚才从赤矶城行镖回来,今天一大早又走了,我想劝都找不到机会。 这样下去可不行,便是他撑得住,那些伙计也撑不住啊!” 少女却无所谓的道:“柱子哥,你就放心,他都快三十的人了,单独行镖也已经有小二十年了,这些他清楚得很。 现在他是心中攒个一股劲呢,在家里被老头子压着,好不容易单分出来,又遇到你这样一个妖孽,心态一时间没调整过来,你也不用为他担心,过一阵就好了,现在出去行镖也好,要是真呆在家里修整,天天与你相对,那才真容易憋出病来呢。” 贺铁铸和幺姐两人相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 虽说她这般毫无顾忌的将她亲哥卖了,是对他们的一种信任,可这也正是他们无奈的地方。 少女几次想找话聊,但贺铁铸翻来覆去问的都是她哥和镖行的事。 就这么一直聊到天色渐黑,才刚两岁的小虎已经哈欠连连,明显已经十分困倦,少女这才怏怏的起身告辞。 待到少女离开,幺姐唤了两位老妈妈带着两个儿子去睡觉,这才走到贺铁铸身边,本想伸手去掐一把,可想到这只会让自己受罪,便只轻轻推了一把,学着小百灵的称呼,腻声道: “柱子哥,咱们干脆把小百灵接家里来住……你看啊,但凡你在家,她便要这般来回折腾,她不嫌累,我在旁边看着都替她累得慌。” 贺铁铸失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 说着,他自己也有些苦恼的捏着鼻梁,道:“希望她在这边待得久了,接触的人多了,会好点。” 幺姐哼道:“那可不见得……亲爷是绝顶强者,亲哥被誉为赤矶城中最有望突破绝顶的一流强者,这丫头你别看和谁都处得来,心气可高得很,见得人越多,她只会越发明白,像你这般的她这辈子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 贺铁铸:“有些事我不便与她说,要不,你找时间与她说说,教她些女儿家该懂的道理,母亲早亡,看她哥那性子怕是也想不到那些,你就代劳帮她补上这一课。” 幺姐白眼道:“你以为我没试过啊,就差没明说了,也不知她是真傻还是装傻,认定了的心思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反正我是没辙了……你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把她纳回家我也没意见,这个妹妹虽然又犟又轴,但大虎小虎却都喜欢得紧呢。” 说到最后,语气都变得酸酸的。 “不说了,咱不说这事了。”贺铁铸头大如斗,自己可才从杓山里面回来,本是想着在家休整一下,可自从百灵儿和他们家相熟后,以前那个巧笑倩兮的幺姐似乎就变成了个醋坛子精,变着花样的放酸。 幺姐见状,也没再说什么,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道:“这是百灵儿她哥从赤矶城给你捎过来的,是我爹给你的,你看看。” 贺铁铸接过,诧异道:“怎么不早点给我?” “你难得有闲心陪大虎小虎玩一次……这信早半天晚半天又不耽误你什么,当然要让你先陪我俩儿子。” 结果还是让百灵儿搅了局,变成了两儿子陪她玩,“柱子哥”陪她聊天,她这个当妈的心中没点小情绪那就是庙里的菩萨了。 …… 当初,郭振说能拉来一个大镖局,让聚居地如虎添翼,直接起飞。结果人刚到赤矶城,他就知道自己牛皮吹破了。 他看中的那家大镖行名为天雄镖局,总镖头郭天雄,和郭振也算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交情。和郭振这个同姓又同行的失意者不同,这是个为人四海,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老牌一流强者,早在深入这片蛮荒之前,其一手创建的天雄镖局就声名不小。 随着开拓战争的脚步全面进入这片蛮荒,以赤矶城为中心开展业务,虽然依旧吃得很开,但因为蛮荒更加“无法”,更讲拳头,没有绝顶高手坐镇的天雄镖局发展并不如郭天雄的预期。 郭振觉得,若能有一个绝顶强者做靠山,又有仙赐长生诀这种对蛮荒行镖者来说堪称绝配的功法,不难将郭天雄收入囊中。 可随着重返赤矶城,他才知道自己想差了。他们在成长,拥有更多机会,接触面更广,天赋实力都比他们强的郭天雄也没有原地踏步,早就晋入绝顶层次。 因为郭天雄本身的深厚积累,各方面结交编织的“网络”,随着他本身的突破,本就强大的天雄镖局又有了跨越式的成长,其涨幅丝毫不比有了贺铁铸的杓山集稍逊,因为镖局的性质,郭天雄几十年经营出来的口碑也非常扎实,郭天雄及其天雄镖局是少有的被赤矶城公开表态挽留下来的武道势力之一。 当仝等人回到赤矶城时,天雄镖局已经半官方化,所谓邀请自然也就没了后文,这也是他们后来调整策略,避开那些难啃的“大块头”,专捡“小碎渣”下手的一个重要原因。 年初,因为贺铁铸的设想,杓山集需要引入更多有绝顶强者坐镇的“战略级盟友”,当仝郭等人才刚展开活动,郭天雄就领着其孙郭万里主动登门。 和所有武道势力一样,天雄镖局虽在赤矶城的这一波变局中吃到撑,但内部依然有着各种不同的声音和倾向,有的喜欢赤矶城官方身份带来的安全、稳妥和保障,可也有的更向往樊笼之外的自在。 面对这种局面,郭天雄亲自动手,把天雄镖局一分为二,将那些在赤矶城呆不住的全部分去万里镖局,也即以他嫡长孙郭万里为核心新组建的镖局。 虽然万里镖局的一切都必须由郭万里及其成员亲自去开创,但某种角度来说,万里镖局和天雄镖局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根本不用愁没饭吃,直接把原天雄镖局的部分业务划拉过来就是了。 郭万里本人虽非绝顶,可真到必要时候,郭天雄的名号更镇得住局面,当郭天雄表明想让郭万里带着万里镖局来杓山集落足后,贺铁铸、刘善长详细了解了万里镖局和天雄镖局的渊源后便立刻同意了。 至于郭万里带着万里镖局过来的时候为何把唯一的亲妹妹郭百灵带上,他们并没有详细了解,不过,大略也听到些说法,郭万里、郭百灵的父母为天雄镖局立下过许多功劳,却死得很早,这次郭天雄“分家”直接将一半的家当分给了长子长孙一脉,郭家内部的怨言可不少,郭百灵跟着哥哥一起过来一点问题没有。 贺铁铸低头看信的时候,幺姐便忍不住琢磨这事,每次郭百灵来“纠缠”了贺铁铸之后,她总会忍不住琢磨此事,按理,郭天雄若真为长子长孙一脉偏爱至此,给郭百灵在赤矶城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才是正理,跟着哥哥远来“穷乡僻壤”的杓山集算什么。别的不说,翻遍杓山集,也很难找到一个能配得上她、她也看得上眼的,这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嘛! 哦,不对,这妮子倒是真看上眼了一个。 这般想着,她瞥了眼毫无所觉、依然低头看信的贺铁铸一眼。 她知道自己这种疑心其实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谁叫这个男人太耀眼了呢。 想想郭百灵哥哥年近三十还是个老光棍,郭百灵十五六岁在很多方面天真得过头,男女之事更没人教过,完全凭着情绪做事,就可以想见这家人在这方面的缺失和马虎,而且,自己不也是直到十九岁才被贺铁铸“巧取豪夺”到手的吗。 这般想着,她又释然了。 瞥见看信的贺铁铸眼中欣喜,幺姐问:“信上说什么了?” “咱爹说他从郭天雄一事上有了新的灵感,咱们以前都将选择目标放在了那些离开赤矶城的大势力身上,但这些势力都有个通病,性子野,野心大,能做老大绝不甘心做老二,急功近利。 与其如此,咱们把目光放在那些留在赤矶城的势力头上反而更好些,因为他们讲规矩,而且,目光长远,绝不会做出杀鸡取卵、涸辙而鱼的蠢事。 经过半年的努力,他挑中了两个目标,一个是药王谷,擅长采药制药,一个是神兵阁,擅长寻矿和各种神兵利器的锻造,这才是真正的传承有序,世代都有绝顶高手诞生的超级武道势力。 咱爹已经与他们达成了初步意向,只要同意将杓山集采药制药还有锻造神兵利器之权交给他们,他们立刻就能够派人过来入驻,而且保证至少有一位绝顶高手坐镇杓山集。” 听见爹办成了这样一件大事,幺姐心中也觉喜悦,“看你这意思,这条件你是同意了?” 贺铁铸颔首:“大方向上我是同意了,不过,细节上得找刘叔参详参详,最重要的是,得交税。” 说着他兴冲冲的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第五十章 病入膏肓的邪修 二十二年末,随着药王谷,神兵阁的高调入驻,杓山集的名头彻底打响。 万里镖局确保了所有想与杓山集往来者的安全和道路的畅通,药王谷、神兵阁不仅带来了珍贵的药物和神兵利器,更是带来了两个完整的培养体系——采药人,寻矿人,哪怕对草药矿物一无所知的武者,经过速成培养后,就可以直接去杓山里面“捡宝”,这吸引着源源不断的武者向杓山集涌来。 才刚经历过一波激增的杓山集立刻又迎来新一波的增长,只不过,这一次增长的基本都是武人,而且还都是实力不弱的武人。 这些变化,对姜乾最大的意义只在于,韭菜更丰茂了。 二十三年,四月初。 姜乾正在收割着新一轮的红尘气,一个人看似闲庭信步走入他观照区域内的家伙引起了他的注意。 早在仝郭时代就开建的城墙,因其核心目的是凝聚人心、挥霍人力,让聚落人等随时都处于有事可做的状态,所以,城墙范围非常大,远远超出了当时聚居地的范围,开荒出来的土地大半都被城墙圈了起来。 当时人口不多,只有千人不到的聚落自然都猥集在姜乾意识可关照的区域百米半径之内,可随着贺铁铸拆围屋,拆棚舍,按照城墙规划新建东南西北四街,大量武者和普通人涌入,聚落范围很快铺开到姜乾意识可关照的极限之外。 好在因为灵桃树、蓄水池的存在,还有这片中央区域对贺铁铸等人的情感羁绊最深,所以,包括议事厅在内,所有重要的办公场所,重要人物的住宅等,都集中在此周边,让姜乾始终能把握住杓山集的大势变化。 虽然聚落的发展超出了姜乾意识观照的极限,但这并不影响他每月的红尘气收割,仅是耗时更多一点而已。 因为弥漫整个聚落的红尘气乃是一体的,当他不针对每一个体身周的红尘气,而是对整个观照区域内的红尘气进行收割,就相当于人为制造出了一个红尘气的“洼地”,其他地方富余出来的红尘气会自动填补过来。 姜乾控制着自己“吸食”的速度,刚好和区域外递补进来的速度相当。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又有些慈眉善目的老者出现在了中央小广场外的环形道路上。 因为这里是最初清灵之地所在,所有老人都相信常在此处活动有助于延年益寿,加上贺铁铸从来没将此处设为禁地,所以此地不仅常有老人活动,也常有新来的老人加入,这位老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负责今日在灵桃树周边值岗的三位一流高手带着十五位二流武者,也只是随便瞥了眼就不再额外关注。 这位老人仿佛漫无目的的溜达着,当姜乾停止吸收,红尘气向这片区域流动的趋势随之停止,这位老人又逛了两圈,然后便溜达着离开了。 从头到尾,没有丝毫异样。 可在姜乾眼中,他却像是萤火虫一般鲜亮夺目。 自从他踏入这片区域,姜乾“看见”,他平静的外表下是一个激动到几近癫狂的心智: “就是这里,这里就是此处聚落的红尘气眼,我的理论没错,我的理论没错! 当红尘气出现再度分化,就如同平静的水面出现了寒热两股水流,它们一定会碰撞,一定会产生漩涡! 我的理论没错,我的理论果然没有错!” 他在小广场平静中带着好奇的随处溜达,可他那心智却在一遍又一遍的输出“我的理论没错”这个意念,仿佛要将漫长岁月积累下的苦闷,求而不得,一次次的失败,通过这样歇斯底里的发泄统统倾吐出来。 当姜乾停止对区域内红尘气的吸收,掩藏在平静表象下的心智几乎快要发疯: “怎么停了?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气眼呢?你出来呀,你躲哪里去了? 不急,不急,这很可能是我以前没发现的新规律,以前我连气眼都没发现,发现不了这规律也正常。 有规律就好办,弄懂它就成,弄懂它!” 这个近乎癫狂的心智一边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像是一个棒棒糖被抢走的熊孩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烧杀抢掠,做出任何事情来似乎都不奇怪; 另一边,又有一个声音在安抚、在分析、在鼓励,将那即将疯狂爆发的心智死死摁在临爆发的边缘。 这样扭曲而分裂的内心,表面上的他却像是带着个“平静微笑面具”,还继续踱步走了两圈,这才慢悠悠从姜乾观照的区域内离开。 而除了此人癫狂而分裂的心智外,他体内还有一个非常惹眼的特征。 在此人苍老的表象下,有着尤胜于被九星剑气果淬炼后贺铁铸的强大体魄,而在其体内,除了气血体魄蓄养出的磅礴劲力之外,还充斥着另一物,红尘气! 这是第一例! 此前,包括被红尘气暗中影响最大的贺铁铸在内,红尘气皆在其身周缭绕,最多是浓淡的不同,没有一丝与身体有直接接触,仿佛生命体有一种本能,那就是很抗拒被红尘气直接“晕染”。 而此人,是第一个将如此浓郁的红尘气纳入体内的,如同他的真气劲力一般。 四肢,躯干,脊柱,肩颈,乃至整个头颅,仿佛都“浸泡”在一种高浓度的红尘气之中。 凭着洞察入微的视野,姜乾能够看见,在红尘气的影响,此人的血髓、脑髓都早已不同于常人,如同被石化,灰质化,早非正常人类的模样。 别说和贺铁铸相比不像是,哪怕和青雨青禾相比,面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也更加非人一些。 这是一个疯子,一个暴徒,一个披着人类皮相的异化怪物! 最初,在发现有人能够感受到红尘气的流动趋势时,姜乾是有些心惊的,甚至想要悄悄停止这一次的收割,但在发现此人体内详情后,他却稳住了,连吸取红尘气的速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此人癫狂而分裂的心智,体内涌动的浓郁红尘气,严重异化的脑髓和血髓……红尘气只是缭绕身周,就对人的情绪状态都有着强烈的影响,更遑论直接大量入体,只是设身处地的想想,姜乾就觉心悸。 这些信息在姜乾心中迅速串联,让他想到当日沐寒月说的话。 “邪修!” “这是一群狂妄到极点,个个都自以为乃不世之材,能够清浊同修,可便是真的侥幸不死,精神也早已分裂嬗变了不知多少次,其人也早非最初的自己。” “而且,这是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邪修!” 想到这里,姜乾似觉有一束光射入心中。 第二日,同样的时间,这位邪修老人再次带着“平静微笑面具”进入此区域。 “气眼呢?气眼去了哪儿了!”眼见着时间已到,却没有候到期待中的气眼,一个心智疯狂暴躁起来。 “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后天,可能是下个月……别急,咱们这么长时间都熬过来了,何必急在这一时?别急别急!”另一个冷静心智边分析便劝慰。 第三天,第四天…… 每一天这个邪修身影都会在当日姜乾收取红尘气的时候出现,他的心智也越来越癫狂。 时间一晃,便是一月过去。 按照惯例,又到了姜乾收割红尘气的日期。 不出所料,那个邪修再次准时准点出现。 “看着”那冷静心智也逐渐变得不再冷静,姜乾心中忍不住想,我要是搁一段时间不吸收红尘气,这邪修最后的理智会不会彻底崩掉? 不过,这念头他只是在心中想想。 准时准点的将意识化作口器探入区域内的红尘气中,开始慢慢吸收。 不仅时间卡得极准,连吸收速率都和上一次保持绝对同步,以往他都没有这般将就过,或早点会晚点,或快点或慢点。 但现在他却打定主意,以后抽取红尘气的时间和速率都得与上一次保持绝对同步。 “你要规律,我就给你规律。”他心中如是想着。 他的心中闪过两个念头,都来自于前世,都是关于规律。 一个是农夫与鸡,农夫每次接近鸡都会带着食物,于是,鸡总结出了规律,农户过来就有食物,然后,有一次,农夫带了把刀。 一个是个思想实验,一颗悬在三维空间的球,因某个原因开始摆动,其影子投影在二维墙面上,生活在二维墙面上的生命通过对这影子轨迹的变化分析,以为找到了永恒的规律。 第五十一章 红尘邪师 二十三年,十二月初。 带着平静微笑面具的老人再次准时准点来到中央小广场,随着其他老人一起活动筋骨,还偶尔与其他老人交流互动一下,他的言语虽少,但其他老人却都非常敬重他。 见他想要离开,还有几位老人笑着上前与他道别。 “石大夫,您慢走啊。” “石大夫,下次您可还是得照顾我一下,和您对练了几下,我感觉很多关窍忽然就通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 平静微笑面具老人“石大夫”表面微笑敷衍着一众老人,心中却在仿佛歌咏一般赞叹: “气眼每月形成一次,时间分毫不差,其规模恒定不变,如山峰、如日月,多么美妙的规律。 大海潮汐随月相变化而涨落,没想到红尘气眼的兴灭居然也与月相相关,多么美妙的规律。 哈哈,那些傲慢的家伙,说什么红尘气只与凡民的生息相关,他们哪里知道,内里还有这样的奥妙,多么美妙的规律。 这说明红尘气眼与天地之道紧密相连,这岂非一条现成的通天藤蔓,我只要沿着这藤蔓向上,何愁大道不成? 多么美妙的规律!” 他看似在心中自语,实则却是那个偏理智的心智在借着这铁一般的规律来安抚那个暴躁癫狂的心智,而效果,确实是卓有成效,那个癫狂的心智就像是个乖乖听讲的学生,完全沉浸到理智心智勾勒出的美好前景中,癫狂暴躁的本性居然被收敛压抑住了。 “既然已经选择了清浊同修,却依然将红尘气视为贱物,这是多么的傲慢啊! 不过,我们却要感谢他们的傲慢,不然,这样的宝藏哪还能等到咱们来开启? 红尘仙道,彼时,我将是古往今来第一红尘仙……别急,当然也有你的一份,我的不就是你的。 不过,接下来你可得给我安分点,发现了规律还不够,最重要的是如何利用它,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你不要给我捣乱! ……你无法控制自己?我教你个办法,从今以后,你就只管一心一意赞美这美妙的规律就可以了!” “石大夫”微笑着与偶遇的熟识点头示意,缓步远去。 姜乾收回了倾注在他身上的“目光”。 这家伙的状态,看起来比年初第一次相见时好了很多,已经没那么癫狂了,甚至连癫狂本身都在努力压抑着、收敛着,以便让理智有更多的闲暇用来思考。 姜乾却知道,这只是表象,实则此人正在“异化非人”的道路上高速狂奔,他脑子里的“自我”不仅在持续嬗变,而且,正在如同有丝分裂般,衍生出越来越多独立的“自我”。 现在,他们只是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有的选择自我压抑,有的选择向前奋进,一旦这个目标达成,他大概率会原地爆炸。 若是这个共同目标也失去,譬如姜乾把此人倚之为绝对真理的“气眼规律”稍稍调整变动一下,那后果……啧啧。 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做,他现在真的很想看看这位邪师能将他所臆想出来的红尘仙道做到哪一步。 随着“气眼规律”逐渐被掌握,此人的理智逐渐压过其他情绪,因为他内心念头过于“波澜壮阔”,他若是一本书,他基本将自己的每一页都主动呈给姜乾过目了一遍。 姜乾现在对他的了解,甚至超过了其本人。 “这真是个不世之材啊!”姜乾心中感慨。 相比于贺铁铸的“天命眷顾”,郭天雄的“厚积薄发”,此人才是真正的武道奇才。 此人真名裴裳,出身于医师世家,自小体弱多病的他不倚仗任何外物,甚至不依循前人创造的功法,只是凭着一整套所有医师都需掌握入门的医学典籍,便明悟人身之理,一朝顿悟,创造出《生死符印》神功,直接晋入绝顶之列。 然后,他行走天下,遍访名宿,印证所学,他挑选对手从来都不管是非,也不论善恶,只管对方所学于他是否有启发进益。 生死符印的奇诡恐怖也因此传遍武林。 生印活人,可催发人体生机,拔除深潜在人体之内的隐患顽疾,手到病除,堪比仙人施法; 死印杀人,挨着就死,摸着就亡,无法防御,无法回避,一双手堪比死神之吻。 以生死二劲纠缠,结成生死符种,置入人体,让人死就死,让人生就生,更能让人生不如死,生死两难。 与他印证过所学的绝顶名宿,有人死得干脆利落,有人活得生不如死,还有人顽疾尽去,活得更好更健康,而这一切都和这些名宿本人无关,完全是随机的、不可判定的,而更奇诡的是,此人一边遍访名宿印证所学,一边还在秉承家风,悬壶济世,救济世人,在普通人中赢得了“裴神医”的美誉。 于是,此人有了【邪师】这个专有封号,不是任何绝顶高手都能得到封号的,只有那些凭一己之力,光耀一个时代、压得整个武林瑟瑟发抖的存在,才有这资格,遇到“好年景”,这种人物一两百年能出一个,要是运气不好,两三百年都难得有一位,大多时候的武林,要么是群(wai)雄(gua)并(lie)起(zao),要么是数(ian)足(qiang)鼎(ke)立(guan)。 邪师活跃的时代,整个武林都被吓破了胆,所有人都以为这将是一场漫长的武林浩劫之时,只活跃了十年,刚年满三十的邪师裴裳便如人间蒸发一般,彻底销声匿迹,越来越多人猜测他已经死去。 而亲自把邪师裴裳“翻阅”了一遍的姜乾却知道,裴裳销声匿迹的原因很简单,什么武林,什么名宿,于他再无丝毫进益,他踏上了求仙访道之路。 可无论是正道、魔道、还是鬼道修士,无一例外,对他这位武林中的不世之材都判了死刑。 “你入不了道!” 最后,一个邪修小团体收留了他,这或许是从有了“邪师”封号后就冥冥注定之事。 而那个邪修小团体收留他的原因,并非他们可以直接帮他入道,而是邪修就是一群自信过头,狂妄过头,质疑所有,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变不可能为可能”的群体。 他们没有告诉他该如何入道,而是让他和他们一起厮混了十年,邪修或许有各种毛病,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个邪修都有两把刷子,有不少绝活,不然,连成为邪修的资格都没有。 “笨蛋当不了邪修。”这是修行界公认的。 那十年间,裴裳参与最多的便是论道,从最初只能旁听,到逐渐能够亲身下场,最后,十场论道中他至少能够赢下六场,之所以还会输,是因为这几场论道与修为关联紧密,而他,依旧只是门外客。 然后,他离开了。 再次回归红尘。 又十年,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六十岁的裴裳将红尘气纳入体内。 成功入道。 而这,也是他真正变得疯癫、异化非人的开始。 以红尘气入道,他是第一个,前无古人,没有参照,所以,刚入道的他便一头撞上了铁壁。 前行无路。 这加剧了他的疯狂。 因为境界太低,他也没有姜乾这种特殊的视角,对红尘气的认识非常少,有很多认识甚至是错误的、充满了主观的臆测和想象。 他的成功入道,在姜乾看来,除了他本身的才华外,更有长达数十年的坚持和必不可少的运气。 就像是一个瞎子拿着一根针站在漆黑的房间里,要将一根不知位于何处的细线穿入细小的针孔里,难度固然大到离谱,可只要尝试的次数足够多,总是能在某一次将细线穿入针孔的。 面对前行无路的绝境,他臆测出了一套完整的理论,而这个理论的核心,也是证明这个理论正确的支点,便是寻找到“红尘气眼”。 只要找到它,那么,他的修行路在理论上就通了。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红尘中游走,去寻找那所谓的“气眼”,但四十多年前下来,却始终不曾找到这个“气眼”,而年过百岁的裴裳,也正一步步走到生命的暮年。 在姜乾看来,这时候的裴裳已经彻底疯魔了,支撑他行动的,已经变成了这种行动本身,一旦他停下来,他立刻就会自爆身亡。 行遍红尘而无所得的他随着这场开拓战争随着凡民的足迹行动,终于,在姜乾苏醒的第二十三个年头,命运再次眷顾了他。 姜乾因为吸纳红尘气、在杓山集小广场一带制造出了一个人为的红尘气低洼带,其他区域的红尘气自动流入填补。 裴裳终于找到了他苦苦寻觅的“气眼”。 “阅读”完裴裳的一生,姜乾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心悸。 若是没有自己,裴裳的“红尘气眼理论”终究只是个人的虚妄臆想,他终将失败,再次印证其他修士对邪修的论断。 但这一点无损于姜乾对此人的赞叹。 姜乾非常期待,“红尘气眼理论”得到验证的裴裳能够弄出些什么。 虽然这个“气眼”是自己人为制造的,自己随时都可以让其抹去,构建在此基础上的一切也都将变得一文不值。 但人造的规律依然是规律,只要这个规律还在,基于此的理论自然也是正确的。 红尘道? 红尘修? 姜乾很期待。 第五十二章 青禾再临 从这一次开始,姜乾每月一次收割红尘气时,化名“石大夫”的裴裳不再每次都准时准点的过来。 有时候来一会儿就走,有时候甚至干脆不来。 姜乾明白原因,单是验证了理论正确还不够,裴裳还必须赶在大限来临前拿出更具体的“成品”出来,他的时间可谓非常紧迫,既然规律已经摸透,那他自也不用如同打卡一般每次都来。 事实上,他每次过来的目的都不单纯,而是在验证着什么,要么吸纳一部分红尘气入体,哪怕从体内释放一部分红尘气出来,如探针、如音叉、如旗帜,穷尽办法以验证这个“气眼”的性质。 事情做完,他一刻都不会停留。 姜乾也不担心他弄出成品后不再过来,无论他弄出个什么东西,离了这个“气眼”,那都毫无价值。 …… 二十四年,七月十五。 这天,姜乾再次将注意力落在贺铁铸等人身上。 天色还未亮,贺铁铸等人就忙碌了起来,始终奔波在行镖第一线的郭万里也罕见的从七月开始就未曾接镖,镖局上下都在杓山集修整,此刻,镖局上下人等和贺铁铸麾下武人,正在东南西北四条街道上做着队伍梳理、人流整顿的工作。 另还有药王谷的绝顶高手带着药王谷的人手,神兵阁的绝顶高手带着神兵阁的人手,齐心协力的做着此事。 源源不断的凡民在他们的梳理下如同流水一样集合在小广场周围。 在小广场的中央空地上,整齐排列着上千名十岁以下的孩童,年龄越大的越靠前,年龄越小的越靠后,三岁以下的孩子则都由一位家长带着。 年纪大的都非常安静,他们都知道即将到来的仙缘意味着什么,那些还不知事的小孩就比较调皮,叽叽喳喳,东张西望。 护在队伍两侧的贺铁铸、郭万里等四人在这些一根手指头都能摁死的普通幼崽面前罕见的露出温和平易的态度,那些能吓得小朋友哇哇大哭的血煞气息更是收敛得干干净净。 幺姐为了让贺铁铸显得更温和,甚至亲手给他制了个香囊挂在腰间。 这一切,从天色未明一直忙到日头高升,才堪堪收拾妥当。 就在这时,人群中发出数声惊呼。 “看天上!” “仙人来啦!” 远处的天空,正有一艘狭长的小舟行驶在蓝天白云之间,向着杓山集疾掠而来。 很快,飞舟就来到了小广场上方,也进入到姜乾意识观照的区域之内。 一道身影步虚而出,那艘飞舟随着他离开,立即缩小如游鱼般灵动的飞入那身影的长袖之中。 在众人虔敬的凝望下,那身影已经翩然而下,宛如一叶轻鸿,落在小广场上。 那身影才落地,贺铁铸就满脸惊喜的迎了上去,“青禾先生,没想到来得仙长居然是您!” 时隔十年,青禾再次落足这片土地,岁月仿佛没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还是当年模样,他上下仔细打量了贺铁铸一番,十分满意的点头道:“我也是偶然间听说了你的事,顺便过来看看故人故地。” 说着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看着这早已“面目全非”的“故地”,凡民数量相比他离开时增长了十几倍,可“故人”却寥寥无几,青禾的目光再次落在贺铁铸身上,赞许有感慨的道: “现在这里叫杓山集?……你经营得很不错,真的完全超出了我的意料啊!” 贺铁铸站在一旁,只是呵呵的傻笑,此刻的他,不是杓山集的核心支柱,威慑周边的绝顶高手,只是个受到老师表扬呵呵傻乐的学生。 全知视野下的姜乾却看出了青禾所想,当日离去后不久,青禾青雨就暂时离开了前线回到了后方,天资足够、悟性极佳、积蓄已足的青禾没用数年时间便轻易突破到筑基境层次,待到修为稳固,他就再一次回到蛮荒。 在赤矶城听说了贺铁铸的“丰功伟绩”,他心中一动,便替掉了本该派往这里的练气修士,亲自来此一行。 一是当初离开时他始终觉得那个“句号”画的不够圆满,过于拘泥,便有了这一次的“乘兴而来”,再就是他不知就里就被贺铁铸扣了一口锅,贺铁铸这十年间的表现也确实让他惊艳,他也确实很想再看看这个自己一手教化出来的成果。 见贺头领与仙长如此谈笑无忌,随着仙长立舟落地就变得局促紧张的一众凡民不由得都生出股与有荣焉之感,笼在心间的压力消了大半,看向贺铁铸的目光,也都变得格外不同。 俯瞰这一切的姜乾觉得,要是能够数据化,贺铁铸身周这时候一定飘满了“声望+10”“忠诚+5”“传说度+2”之类的信息。 青禾看向周围将小广场为了个水泄不通的人群,问:“你这是把杓山集的所有人都聚集了过来?” 贺铁铸道:“大家听说今天有仙长过来点赐仙缘,说什么都要过来看看,我见群情如此,便没有阻止,只是安排人帮着整饬秩序,不至于酿成祸事。” 青禾颔首,问:“现在杓山集有多少人?” 对此贺铁铸却是早有准备,脱口就汇报道: “在此落户扎根的有两千三百多户,1万1542人,包括6753个普通凡民,4789个武人,另外因为一系列措施的吸引,现有流动人口6781人,其中武人就有6341人,普通凡民440人。 十岁以下的孩童全都在此,总共有1340人,基本都来自于本地家庭,仅有71个是随长辈近期才来的杓山集,最初我们本来是没考虑他们的,是消息传开后他们集体来议事厅请愿,这才让这71个孩子也加入进来。” 这般详尽到个人的数据,贺铁铸却能信口拈来,可见其准备,青禾点头:“没事,把他们一起都算上……不过,杓山集现在武人岂不是超过了一万一,普通凡民数量却不及七千二?” 贺铁铸距离近,又始终关注着,看到了青禾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心中忽然一紧,这……难道有什么问题? 却不待他多想,青禾便道:“先做正事,其他待会儿再聊。” 青禾挥手掷出一块阵盘,随着手催法诀,众人只见一道蒙蒙亮光忽然出现,笼罩住一片区域,一闪即逝,最后,只有地面剩下一道不大不小的圆环。 青禾对站在最前的那些小孩道:“从年纪最大的开始,百人一组,站到这个圈里去,等我说好你们就出来。” 很快,第一批孩子就站了进去,没过多久,青禾便平静道:“好了,下一批。” 无论是那些孩子,还是贺铁铸等成人,都期待又紧张的看着,见青禾仙长平静的表现,都有些失望。 第二批,第三批…… 一批批的孩子进去又出来,原本患得患失的心都变得木然,甚而坦然,还都纷纷自我安慰“仙缘岂是那么好撞的!” 在姜乾的视角,他能“看见”,在那阵盘所形成的的光圈之内,散漫不定的灵气忽然活跃了数十上百倍,站在圈中的小孩就像是一个个“靶子”,持续遭受灵气的高频“轰击”,可惜,这些孩子就像是一个个绝缘体,哪怕点点灵气被强轰入他们体内,要不了多久,这些灵气又会一点不少的被排斥出来。 不过,灵气在他们体内短暂的停留也非全无好处,身体明显受到了一次不错的淬炼。 虽然他们自己感受不到,但效果却会在往后逐渐体现出来,身体会更健康,少生疾病,若是修炼武道,能够节省一年半载的打磨时间。 这样的测验一直到第五轮才开始出现不同,姜乾看见,有一个小男孩在被灵气高频轰入体内后,灵气并没有被身体完全排斥,有不足一成的灵气消隐在小男孩体内。 “这就是你要找的目标了。”姜乾心道。 青禾面上虽然不动声色,继续喊着下一批,但其内心想法却验证了姜乾的猜测。 最后,总共1340位入圈接受测验的孩子,只有七位对灵气产生了反应,而且,有六位都只能截留不足一成的灵气隐在体内,唯有一位还在襁褓中的小女孩,身体截留的灵气间于一成到两成之间。 姜乾多次关注一脸平静的混在人群中的裴裳,发现明明才刚入道,修为根本不能和已经筑基的青禾相比,但对于这个近在咫尺的邪修,青禾却毫无察觉。 当测验完毕,人群在贺铁铸等人组织下有序退散,裴裳甚至还多看了青禾几眼,一点都不紧张。 “这是……红尘气的特殊?”姜乾相信,正常的邪修也不可能有这么邪,不然,哪怕邪修这条路再凶险,这个世界也早就成了邪修的天下。 第五十三章 被逼争霸 夜。 与小广场对面相望的贺府后院。 青禾盘膝坐在一颗桃树之下,因为三棵灵桃树的缘故,杓山集上下都很喜欢种桃树,特别是那些灵桃被食用后剩下的桃核,虽然无法培育出灵桃,其成果却也硕大饱满,清脆香甜,很得杓山集人的喜爱,已渐成杓山集的一种特色土产。 贺铁铸匆匆而入,见青禾在打坐,便侍立一旁没有打扰。 没一会儿,青禾睁眼,问:“都安排好了?” 贺铁铸颔首:“都处理好了,他们随时都可随先生离去。” 青禾道:“可跟他们说明白,之所以安排两位至亲随行,并不是让他们去享福,只是我书院不愿强拆骨肉,让这些幼童尽量能有一个健全的童年,待他们心智健全,正式入道之前,这些随行至亲都是要返回原籍的。” 贺铁铸道:“都说清楚了,他们都夸赞书院的仁善呢。” 青禾闻言,心中一哂,他们现在说得好听,真到了要遣返回来的时候,众生百态就出来了,那些变着花样哀戚婉转的也就罢了,甚至有愚蠢到以自家子弟不入道做威胁的,不过,这些事都有成熟的处理流程。他要做的就只是提前把话说到明处,虽然明知人心在几年后就会变,但该做的该说的自也不能因此就省了,那就真成“不教而诛”了。 青禾见贺铁铸神色,问:“你有话说?” 贺铁铸恭敬施了一礼,才问:“先生,武人比普通凡民多有什么不妥吗?” 青禾道:“对现在的杓山集来说,并无不妥,甚至颇多好处,但若放眼长远,对杓山集、对书院都有些问题。” “请先生解惑。” 青禾道:“谈到蛮荒,大家第一印象便是穷山恶水,死瘴污浊之气遍布,动辄丧命。” 贺铁铸颔首。 “可与之相对的,未经开发的蛮荒也蕴着磅礴无量的生机灵气,其充斥于整个蛮荒,相比于灵草奇珍之类具体的收获,这是更为我们看重的。” 贺铁铸似懂非懂。 青禾伸手一拂,身前地面氤氲出一片深数尺、覆盖方圆丈许之地的灰色浓雾。 “这就是死瘴污浊之气,开拓蛮荒,将盘踞其中的蛮兽清除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将遍布的死瘴污浊之气彻底荡除,经过摸索,最有效,也是最便捷的方法,便是‘红尘气’。” 说着,他手指一点,灰色浓雾中,出现一点赤色,仿佛灯光,又似人间烟火,当它置身于灰色浓雾中,点点涟漪以之为中心向外扩散,看在贺铁铸眼中,就似火焰升腾时那四散的热浪,那些氤氲在所有角落的灰色浓雾在这些股热浪的持续冲击下,灰色渐渐被剥离驱逐,撑出一片只有纯正白色浓雾弥漫的区域。 随着纯正白雾区域的出现,那一点赤色得到了养料,迅速变大,以之为中心升腾扩散的热浪也更有规模。 “这就是一个凡民聚落的作用,最重要的就是最初那一点立足之基,之后,只要经营得法,不使其熄灭,规模终会越来越大。”青禾道。 贺铁铸见此,精神一震,明白青禾先生这是使用仙法,用最直观的方式给他演示,这种机会可不常有。 又见青禾弹指数点,灰雾区域中,一点点赤色仿佛芝麻粒般被播种在灰雾笼罩的区域,更多的灰色被驱逐,更多的纯白雾气区域出现。 有的范围大,有的范围小。 不需青禾解释,贺铁铸就已经明白,这每一个纯白雾气区域便代表着一个个聚落,有的聚落很小,就如同以往的杓山集,有的聚落很大,譬如现在的杓山集,甚至规模更加恐怖的赤矶城。 青禾似乎明白他所想,指点道:“你再仔细看看。” 贺铁铸盯着看了一阵,才有些不确定的道:“好像……规模相差无几的聚落,驱逐死瘴污浊之气的效率也并不完全相同,有的更有力一些,有的则更软一些?” 青禾颔首,道:“所以,我们虽都将之称为红尘气,但红尘气与红尘气之间,也是各不相同的,具体到每一个聚落,红尘气都有独一无二的,与他处并不完全相同……我这么说,你能明白?” 贺铁铸颔首,譬如凡民,从云端仙人们的视角,就是芸芸众生,可只要视角放得足够低、离得足够近,众生百态,千人千面,绝没有两张一样脸,每个凡民都是不同的。 青禾便解释道:“具体的原因,我们也不清楚,因为我们只能通过外在的变化间接推知红尘气的种种,并不能真正的看见它……就像这片虚空,我们知道它在这里,可若伸手去抓,却只能抓个空。”说着他做了个伸手抓捏虚空的动作。 “虽不知原因,但不妨碍我们得出一些比较普遍的结论,武人比普通人更多的凡民聚居地,其红尘气在驱逐死瘴污浊之气上效率会更快些,但似乎是印证了‘过刚易折’这话,这类红尘气弊端也不少,首先,相较于其他红尘气,它更容易自溃。” “自溃?”贺铁铸心中一紧,轻声重复了一遍。 青禾看着贺铁铸,道:“其中一部分原因,我想可以从武人本身的秉性上找,相较于普通人形成的社会,一群武人形成的社会稳定性是不是要差很多?” 贺铁铸点头认可。 “红尘气因聚落的出现而出现,可一旦形成,它又会反过来对聚落本身造成影响……这么说或许太玄虚,你不妨将之理解为有一种类似于风俗、习惯、传统之类的力量存在,会反过来塑造聚落的形态。 以杓山集为例,长期在此扎根的普通凡民,哪怕力量不及,心性上也会越发倾向于武人风格,好的方面是血性,热烈,可坏的方面却是好斗,动辄与人生死相向,信奉力量胜于信奉道理,更加顽固不化,难以教化。 这不是后天习染的,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性,这也是最难的地方,任何教化在这里都将事倍功半。 演变到最终,相较于其他聚落,杓山集的稳定性会更差,更容易发生自内而外的溃散。” 青禾以杓山集为例,贺铁铸终于明白,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见他如此,青禾反过来安慰:“你也不用急,这不是几年乃至十几年就会显露的,而是一个更持久的过程,需要一两代、甚至两三代人才能体现出来。” 但他这宽慰并没有让贺铁铸安心多少,他想到很多武人口口相传的典故传说,历史中,并不乏那种以武人为主形成的聚落,煊赫时甚至能让凡民国度低头,譬如着名的一人一剑海东城,群雄圣地云顶宫……传说中,连贩夫走卒都可能是一二流武者,所谓二流不如狗,一流满地走,但这些所在其兴也勃焉、其衰也忽焉,最多也就十年光景,很快就会只剩下废墟残渣供后来武人景仰凭吊。 至于他们为什么灭亡,任何一个,理由都多到一天一夜都说不完,贺铁铸却觉得,自己很可能找到了这些纷繁表象后面更本质的理由。 而杓山集照眼下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岂不就是另一个海东城,另一个云顶宫? 贺铁铸心中念头翻涌,青禾却在继续: “所以,于杓山集而言,这种趋势短期利,长期弊,而于书院而言,弊处却在另一方面。 聚落稳定成型之后,书院每十年便会对十年内的新生儿做一次仙缘测验,这也是我们获取新鲜血液的重要途径。 虽说每一次收获之前,谁都不知道会淘到什么好苗子,这就像是赌玉开奖,但纵观历次收获,却不难发现,武人成分越多的聚落,新生儿中能得仙缘者便越少,便是有得了仙缘的,质量也普遍不高,未来上限更低。” 青禾看着脸色彻底变得难看起来的贺铁铸,“所以,我们也更愿意看到、甚而主动扶持由普通凡民占据绝对主导的聚落发展壮大……当然,若真有纯武人聚落形成,我们也不会打压针对,但也不会给予什么帮助就是了。” 说罢,青禾拂袖将地上那氤氲雾气消散,不再说什么。 贺铁铸脸色数变,许久之后,才声音喑哑的问:“先生,那我现在该如何做呢,主动驱逐一部分武人离开吗?” 青禾摆手道: “那也不用,我们对红尘气的认知虽然很不足,但有时候循着感觉走却也能得到一些显而易见答案。”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这有一座山寨,几百号人,其中武人数量比普通人多。” 而后,他又伸出一根手指,“这里是一个凡民都城,几十万人,全国权贵皆聚居于此,有资源有渠道,从奴仆到高层,要完成炼皮肉,炼筋骨轻而易举,可以说个个都是武人,再加上四方聚来的武林人士,驻守都城的兵将,还有衙役,城狐社鼠,武人的绝对数量也是超过普通人的。” 说罢,他看着贺铁铸问:“那么,你觉得,这个山寨和这个都城,哪个更容易自溃?哪里诞生仙缘者的比例更少?” 贺铁铸几乎没有思索,脱口而出:“山寨。” 青禾点头笑道:“对啦!” 瞬间,贺铁铸福至心灵,道:“杓山集武人多普通人少,可黑泽集,乃至周边其他聚落普通人的数量远超武人,甚至因为杓山集的存在,这些聚落的武人相比几年前已经少了很多,只需要将这些聚落都算作杓山集的延伸,是不是就意味着杓山集武人比普通人多的弊端直接就不存在了?” 说罢,他一脸求教的看着青禾。 青禾却连忙撇清摆手道:“我可什么都没说,红尘事红尘决,要不要这么做,是你杓山集的事,不要问我,我也不可能给你答案。” 可他那带着笑意的眼中,分明有着“孺子可教也”的赞许。 于是,贺铁铸懂了。 毫无疑问,杓山集的方向,又双叒要调整了。 贺铁铸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感觉有些荒谬……就像有一股力在推着他向前撒丫子狂奔,他其实是想停的,可大势仿佛在说“不许”。 今日之前,他从来没想过去兼并其他聚落,他只想经营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可真到了这一步,他却发现,争霸扩张,是摆在面前有且仅有的一条路。 第五十四章 波澜骤起 青禾见贺铁铸还在思考,打断道:“这些事你慢慢去琢磨……我在这里事情已了,这就要告辞了。” “啊?您这就要走了!”贺铁铸一惊,却发现除了起身相送,他也并不能挽留什么。 青禾却从纳物袋中取出两件物品,推送到贺铁铸面前。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其中一枚,是个只有鸡蛋大小的铁质小球,暗淡的铁质光泽间掺杂着点点银色辉光。 再就是一个白色小玉瓶。 “这……这……”贺铁铸虽不知都是何物,但却知道必定不是凡物,青禾先生给他送礼,他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冲击太大,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发现来者是青禾先生后,他也想过给先生送点什么,可想来想去,他却汗颜的发现,拿得出手的礼物,杓山集压根一件没有。 却不曾想,青禾先生主动给他准备了重礼。 “这是一枚剑丸,这也是书院仓库里的一个老物件,有两百多年历史了,当时有位前辈喜欢锻造各种奇特之物,一次突发奇想,想要锻造一件凡民可用,威能却堪比法器的神兵,于是便炼了一炉,得了五颗剑丸。 其中一颗便被一位凡民武者得到,还得了剑圣封号,建了个海东城,闹出了不小风波,剩下的几颗便被扔在仓库里积灰了,我想此物对你一定合用,祭炼方法也很简单,以指血涂抹九九八十一天即可运用自如,以后将剑丸纳入体内时时以劲力滋养,完全可以如臂使指。” 青禾先介绍了一下那枚铁球,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在贺铁铸耳中,却宛如惊雷阵阵,接连不断的雷霆就在脑中炸响。 再看向那枚小铁球,他的眼神变得痴迷、狂热。 青禾继续介绍那个白色小玉瓶,道: “现在,连我很多同门都知道,我就是背后给你赐福的仙人,可我知道不是……这名我也不能白担,这玉瓶里有我准备的一粒经过精心处理的培元丹,浸酒服用,连喝七十二天,其温和药力可助武人淬炼周身,修为达到绝顶层次。” 贺铁铸脸色通红,他虽知道拿青禾先生背锅并不会怎样,但现在被他当面揭破,还妥帖的把这口锅背得更瓷实,让他心中惭愧不已。 就要开口解释,青禾却摆手道:“不用解释,杓山集的情况我也有了解,你小小年纪,孤身一人做到如今局面,真的很不容易,这两件东西于你可能有大用,可于我而言,真的就是随手而为,不值一提,你也不要看得太重。 而且,杓山集现在还只是开始,未来的风雨还多着呢,红尘纠缠,我也不方便涉入太多,自此一别,我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贺铁铸一怔,神色间很是黯然失落。 “收了。”青禾说着,已经长身而起,道:“这次杓山集出了七颗苗子,虽然质量都不太好,但按照惯例,杓山集是应该得到一些奖赏的,这事我帮你做主了,到时候我会遣人给杓山集再遣一百户凡民过来。” …… 随着青禾用飞舟载着七个幼童和十四位他们的至亲掠空远去,消失在“视线”尽头,姜乾也收回了关注的目光。 这一次青禾的出现,收获颇丰。 因为他现在的特殊状态,没有肉体,没有灵魂,只有意识存在,那些鸟兽、凡民、修士所看重的事物,无论是九星剑气果、还是噬生魔兰、亦或灵桃树,于他而言,都毫无价值。 他们真正的价值只在于自己培育、琢磨它们的时候,从中掌握到的知识,领悟到的手段等,而这一切归纳在一起,都是【信息】。 对只有意识的姜乾而言,【信息】是第一优先级的,若能获得更多、更有价值的信息,连对红尘气、生死二气的收割都可以暂时后延,这就是姜乾对待信息的态度。 凡民将金玉当宝,修士视灵草为珍,而姜乾却视信息为首要。 信息除了自己去总结发现,从其他人类,乃至修士思维中提取也是一途,而他们往往能带来自身所在区域之外的珍贵信息,所以,每有修士出现,对姜乾而言,都不啻于一场盛宴。 姜乾的收获,远比贺铁铸多,因为青禾在对讲解这一切的时候,思维中活跃的信息更加丰富,他对贺铁铸或许只讲了他所知的百分之一不到的内容,但姜乾却将其百分之百都“复制”了过来。 之后的日子里,姜乾一边将从青禾那里所得的一切信息消化,并与自己所掌握的融会贯通,一边照料、维护着地上地下的一切。 青禾离去后不久,一百户共计四百余位普通凡民便被另一位练气小修御着法舟送了过来,将人卸下后,他几乎没有停留,就御着法舟飞离杓山集,一刻都不多留。 面对贺铁铸的问候,神色也很是疏离,若非知道面前这位凡民与青禾师叔有些渊源,他的态度还会更加不堪,这才是修士对不相干的红尘凡民的正常态度。 姜乾从此人念头中得来的唯一收获就是,其对红尘羁绊如避蛇蝎一般的态度。 这让姜乾对这些才刚入道的练气小修的心理更加了然,对他们而言,如何在修行的同时缓缓解除与亲人故旧的红尘羁绊乃是每个入道小修所要面临的最大障碍,处置的圆满与否直接关乎其道途,对于红尘事,他们向往外甩都来不及,绝不敢主动去沾染的。 所以,这位来去匆匆的小修看似淡漠疏离,实则内心情绪是极敏感、极丰富的,正因为如此,他才越要在与凡民的交往中竖起一道“冰冷的坚壳”。 反倒是那些真正淡漠无情的,不用有丝毫顾虑,譬如裴裳,那完全就是另一个极端。 多情似无情,无情似多情。 “还真是有趣。” 姜乾本以为,二十四年剩下的日子就要在这样的平淡中度过,十二月的杓山集却人心鼎沸。 首先,十二月中旬,经过数月筹谋,再加上武者惯用的倚强凌弱手段,距离杓山集最近的黑泽集和另外两个聚落,总人口将近六千人,共同加入杓山集,从此以后,黑泽集只是个地名,不再是一个势力名。 杓山集上下还没高兴多久,十二月底,一个由七位绝顶高手结成的庞大武道联盟,连一声招呼都没打,高调进入杓山集。 第五十五章 铁血盟(上) 一位身形体量比樊虎还胜一筹的巨人行走在队伍的最前方,魁梧如小山的身躯,古铜色的皮肤,身披一套精锻甲胄,将身上的要害部位尽数覆盖,上面密布着细碎的痕印,那是一场场战斗的遗留。 他手执一杆碗口粗、长近三丈的巨大铁枪,此刻,枪杆变成了旗杆,一面书有【铁血盟】三个大字的血色旗面被长枪高高挑起,在杓山集的天空烈烈招摇。 在他身后,是一列列沉默行进的武者,他们的步调并不整齐,甚至显得有些散漫,可但凡是久经战阵的武人就不难看出,这一个个都是精锐,常年刀头舔血的厮杀汉。 在队伍左右两侧,另有两位气度卓然的男子随行,虽然身形体量无法与最前方的铁塔巨汉相比,气势上却丝毫不弱。 在队伍最末,另有四人骑着异马跟随,两位女子,一位中年,一位五六十却给人以锋芒凌厉之感的老人。 随着他们的行进,一股浓郁的让人窒息的铁血煞气以之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那些来此牟利发财的流动武者远远见着这一幕,便机警的避开,那些杓山集的普通凡民在经过短暂的愣怔后,不知谁带头,都迅速返回家中,关门闭户。 那些负责街面巡守的杓山集武者,见着如此阵仗,清楚地知道他们这些人手上去就纯是送菜,单是最前那巨汉手中的一杆长枪就能将他们砸成肉泥。 所以,他们一边不断遣人往内城区传递信息,一边组织人手迅速而有序的后撤,并不与这支打着【铁血盟】旗号的队伍丝毫接触。 而这支行进中的队伍并没有因为这些武人而稍变其阵,沿着杓山集南北向主道,由北入城,向杓山集的中心区域不快不慢的推进着。 他们的推进速度不慢,却也一点不快,足够杓山集为他们的到来做出充分的调度准备。 亲手放弃了出其不意的良机,而以这般堂堂正正的姿态推进,这反倒让人感受到了他们不可撼动的决心和十足的底气。 队伍一路毫无阻拦的推进到内城中央小广场前方。 而就在小广场上,正有密密麻麻的杓山集武者严阵以待。 在这些人的最前方,贺铁铸居中,两位老者一左一右护在他两侧,直面铁血盟战阵的迫近,毫无退让之意。 铁血盟战阵一路迫近到距离贺铁铸三人只有二十步距离,当前那位扛旗巨汉忽地将枪柄往地上重重一顿。 “咚——锵!” 枪柄末端有一个巨大的球形铁托,随着他这猛然往地面一顿,仿佛一锤重重砸在巨鼓之上,一声闷雷般的低响在小广场所有人耳中回荡,让人忍不住心烦气闷。 紧接着,粗长枪柄震颤,发出金属特有的刺耳颤音,让每个人心跳的起伏、血管的偾张都似受其干扰牵引,那些修为低的,更是控制不住慌乱的情绪,一个个露出板上鱼肉、待宰羔羊般的慌乱无助神色。 因为他们的泄劲,小广场上杓山集妄图凭着人多势众仓促组织起来的武者阵势瞬间如同纸糊的老虎,沙塑的城楼,一戳就破,一推就倒。 扛枪巨汉俯视着贺铁铸等人,露出轻蔑笑意,道:“这就是新近崛起,大名鼎鼎的杓山集的武道成色?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这般说着,他的眼神直视贺铁铸,极尽挑衅和奚落。 贺铁铸还没有发作,反倒是小广场上那些武者感觉异常羞愤,个个面红耳赤。 贺铁铸认真打量着面前这个大块头,有樊虎的例子在,他当然不会以为个头大就憨厚无脑,面前这位很可能比樊虎还要更腹黑许多。 他的视线越过巨汉,落在铁血盟战阵最后方,直接与那位骑着高大异马,有着五六十岁年纪,却给人锋芒凌厉之感的老者对视。 这位才是正主。 他想的明白,面对巨汉的挑衅,他只要下场,无论胜败,大势上就已经输了一筹。 他淡淡道:“乌长老,这大个子对咱们杓山集的武道成色很看不上眼啊。” 心中却悄悄叹了口气,确实,和铁血盟这些武者相比,杓山集的武者的数量,修为境界都不能算差,但……放在一起,明眼人都能看出孰强孰弱。 杓山集从无到有至今也才不过十几年,这些武者更是近几年才零零散散投奔过来,本身实力暂且不论,对于杓山集的归属感不能说没有,却也不多。 让他们打打顺风仗还成,可若要让他们在绝对逆境中与杓山集坚定的站在一起,也不现实。 这就是杓山集快速膨胀后不得不面对的现状,也只之前许多人都判断贺铁铸会暂时沉寂一段时间的原因。 消浮肿,化虚胖为实壮,吃进肚里都不能算是自己的,得真正消化吸收完才算。 贺铁铸心中种种念头涌动,左侧那位看上去瘦骨嶙峋病怏怏的老者踱步出阵。 他上前几步,与对面铁塔般的巨汉相对而立,那仿佛风吹就倒的孱瘦老朽之躯,对目瞪如铜铃的巨汉嘿嘿笑道:“大个子,你夸下这般海口,过来让我老人家见识见识……嘿嘿,咳咳咳。” 说罢,不知是情绪所致,还是身体原因,便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一个风吹就倒、身无二两余肉的老朽,一个龙精虎猛、似有拔山之力的巨汉,如此鲜明的对比,对于贺铁铸打出的这张牌,别说铁血盟上下有些懵,小广场上一众武者也都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 下驷兑上驷? 可这有什么用,现在这局面可不是输赢问题,若是贺铁铸不能拿出让人心服口服的应对,便是以巧妙手段赢了一些场面,最终也是失败。 巨汉闷声道:“老家伙,年纪大了就回去安心养老,这么冒失的帮人撑场面,小心折了自己的老腰!” 被贺铁铸称作乌长老的孱瘦老朽不耐烦的道:“你娘生你这么大个头,怎地这般婆婆妈妈?” 他这话似乎戳中了巨汉忌讳,他的脸色瞬间一沉,“老家伙,给脸不要脸!” 笔直朝天的长枪立刻倾倒,仿佛一根巨大铁柱砸来,当枪尖平举,与老人之间的距离直接缩短一半,给人一种壮汉只要进步一刺,就能把前方那孱瘦老朽高高挑起的错觉。 老人似乎吓傻了,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壮汉也确实顺着枪势如携着一根撞城柱向前挺进……可是,分明两三步、眨眼间的事,怎么壮汉迟迟不到?! 众人疑惑,再度凝神向壮汉看去,这才发现蹊跷。 壮汉确实在大步向前,但,他的动作在大家眼里是那般生硬,那般迟缓,比正常人的行进都慢了很多倍。 最开始大家还以为这是一种特殊的蓄势之法,可待他迈出三步后还是这个鸟样,而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异常,震惊,狐疑,慌乱,众人这才确认,这汉子已在不知不觉间着了孱瘦乌长老的道。 “咳咳……咳咳咳” 仿佛风吹就倒的乌长老无视近在咫尺的长枪,稍微侧了下身就让开了,然后慢步来到巨汉身边,在巨汉震惊到近乎失了智的呆傻目光下,掏出七八个瓶瓶罐罐,一边摆弄一边介绍道: “刚才我给你用了一种药,就是这瓶黄木塞的,放心,不是毒哦,这甚至算得上是一种解毒奇药。 因为它能切实有效的减缓人体的一些活动,见血封喉的剧毒在它面前都得乖乖低头,不在人体内呆一两个时辰都显不出效果来。 至于这一瓶,粘上一点就能让人浑身麻痒……痒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恨不得亲自动手把自己的皮给剥了。 这一瓶也有意思,专门治疗便秘的,以你这体格,拉不出一百斤算我输! 还有这瓶,男人都喜欢,相信我,要不给你试试……” 乌长老一瓶一瓶的介绍着,就像是在显摆自己珍藏的宝贝。 壮汉没工夫去琢磨,自己一个修为练到绝顶层次的人怎会这般轻易被药倒,只是听着乌长老的讲述,他就像是一个迅速漏气的皮球,高大魁梧的身躯肉眼可见的团缩起来。 当乌长老伸手拔开瓶塞,捻出一粒说是能把铁旗杆戳出百八十个窟窿眼的小药粒,就要往巨汉嘴里喂,极度的惊惧终于唤醒了身体里的潜能,迟缓的动作也不再那么迟缓了,可看着近在咫尺的、仿佛一拳就能打个稀碎的老家伙,他只是发出一声“啊”的一声怪叫,拖着长枪就往远处避开。 他的反应却让乌长老眼前一亮,大喊:“啊,大个子,你身体的抗药性这么好呀,来药王谷当试药人,我保证,其他人求而不得宝药你能当糖豆吃!” 他这话对壮汉没有任何吸引力,反倒像是一记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让他逃避的速度更快了些。 第五十六章 铁血盟(下) 乌长老见此,失望的摇了摇头,看向旁边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接近到他身侧五步之外的另一位绝顶高手,只不过,他现在的形象可不怎么好,原本想趁着乌长老与壮汉瞎掰的时候悄悄接近的他,这时候却站在原地挠起了痒痒。 虽然他手舞足蹈,已经尽可能挠便周身,可看他那神色便可知道,他那点行动,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乌长老见此,却是冷哼一声,转而看向铁血盟其他五位绝顶高手,乜斜着眼道:“你们要不要也来试试?” 五位绝顶高手心中警惕,却是无人敢应。 那位与贺铁铸四目相对的凌厉老者将目光落在乌长老身上,赞道:“阁下想必就是药王谷在此的镇守长老,‘救人药到病除,杀人谈笑之间’,救人杀人都是等闲,药王谷之名,果真名不虚传。” 他先是将药王谷高高捧起,可旋即便话锋一转,道:“可据我所知,药王谷从来都以采药贩药、治病救人为业,从不介入地方武道势力之间的斗争之中,难道今日阁下要为这杓山集破例不成?” “你看我傻吗?”乌长老眼皮一翻,道:“你们这般杀气腾腾的过来,难道不是为了血洗杓山集?你要我怎么做,自缚手脚让你过来砍杀?” 凌厉老者呼吸一滞,这老家伙在胡搅蛮缠,可他也不是完全占理,药王谷不介入地方武道势力间的恩怨是一回事,可若有歹人不讲规矩,要将整块棋盘都掀了让大家都没得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当然没有掀桌之意,本意是想先声夺人,把贺铁铸多年经营起来的势头打压下去,可因为这老家伙的打岔,这番谋划自然再也进行不下去。 “阁下说笑了,我们这群厮杀汉是来杓山集与大家共襄盛举的,怎么扯到血洗杓山集了? 许是大家以往刀口舔血惯了,身上气势没收住,这才让阁下有了误解。” 老者哈哈一笑,转头看向贺铁铸身边另一位老者,笑着问:“若我所料不错,阁下应该便是神兵阁的坐镇长老。” 说着,他指了指铁血盟一群煞气腾腾的武者,道:“对咱们来说,能有一件趁手神兵,可比娶一房美娇娘还重要……说不得,咱们以后和神兵阁亲近的日子还多着呢。” 站在贺铁铸身边,原本与他一致对外的神兵阁长老气息一滞。 这是什么? 这是主动送订单上门呐! 神兵阁强大归强大,可说到底还是以经营为本业,强大的实力只是护佑自身的手段,打打杀杀从来不是目的。 更重要的是,凌厉老者以铁血盟话事人的姿态在这种场合表态本身,便隐晦表明了人家是遵守游戏规则,不会玩掀棋盘那一套。 那,代表了神兵阁利益的他还有什么理由,什么立场与贺铁铸紧密的绑到一块? 生意人哪有将送上门来的生意拒之门外的道理? 他传音与贺铁铸道:“贺头领,抱歉了,碍于阁中铁律,只要他们不在杓山集烧杀抢掠,我们是没立场出手的。” “理解。” 贺铁铸传音回应,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邀请药王谷、神兵阁入驻,可是以让他们垄断杓山内采药采矿之权为条件的,哪怕其他武人,包括贺铁铸安排的人手从杓山采药采矿归来,这些所得也只能以公平合理的价格卖给药王谷、神兵阁,而不能卖给其他人,老子给出这么大的利益,难道就只是为了你们这时候来个轻飘飘的“碍于铁律,两不相帮”的? rnb! 果然,只要不是自己的力量,平日里说得再好听,关键时刻终究会显出原型。 相比于铁血盟的来势汹汹,贺铁铸对于药王谷、神兵阁的怨气更甚,但这些情绪都只在他心中,面上反而比之前更加平静。 只见神兵阁坐镇长老打了个呼哨,便见周边建筑的隐蔽处,围墙内,屋顶,纷纷跃出一个个武者身影,他们手中都拿着一根看上去很无害的空心铁管。 可见多识广的铁血盟武者可不会认为这玩意儿无害,看到数以百计的武者手持此物跃出,在往神兵阁坐镇长老身周汇聚的同时,管口有意无意的指着他们,别说铁血盟武者一个个眼皮狂跳,便是凌厉老者和其他几位绝顶高手也都忍不住心中惴惴。 这可是阴死过无数武者的【暴雨飞絮】,每一个铁管里面,都暗藏着成百上千细如牛毫,轻若飞絮,专破武者劲力的细针,射入人体后,这些牛毫细针甚至能够渗入血管之中,便是神医也难救。 因其轻盈之故,飞行轨迹难以预测,连操纵者本身都难以控制,甚至可能出现指东打西,歪打正着的局面,若只是一两管,还能拼一下运气,可现在却被上百个管口瞄着,什么样的运气才能幸免于难? 这种利器,寻常武者能得一件,都会将之当成压箱底的,绝地翻盘的杀手锏,可神兵阁却豪奢到当成制式武器使用。 待他们聚到神兵阁长老身周,将管口朝下,铁血盟上下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 随着药王谷、神兵阁的退场,局面,忽然从三对七变成了他贺铁铸一人面对所有,但他心中却无丝毫慌乱之意。 前方,乃至后方那些变得越来越奇异的目光,贺铁铸通通无视。 他的心意全部集中在腹中那枚沉甸甸的冰凉铁丸上,心道,看来,今天不得不让你饱食一顿了。 这种局面,是贺铁铸极力想要避免的,对于杓山集的未来,他依然抱有最善意的期待,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愿以此开路。 可若大势不许,他也决不会有丝毫犹豫。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坦然而平静,看着远处老者,没有丝毫回避。 …… 贺铁铸感受到了压力,老者同样压力不小,他本想用一个浓墨重彩的出场,震慑住杓山集的一干地头蛇,更要把“仙人赐福”贺铁铸的威望尽量打落下来。 可药王谷、神兵阁的手段直接将他这一番努力消解,虽然,在他诚恳的表态下,这两股力量被他从贺铁铸身边弄开,两不相帮,但铁血盟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气势,也已经消落得七七八八。 虽然铁血盟乃是他居中串联而成,但他可不是七位绝顶高手的老大,大家只是都想来杓山集抢食,临时凑合的“匪类”而已,要是他拿不出强力手段,这次之后,铁血盟内部就该纷乱不断了,到时候,怕不是比只有一位绝顶支撑的贺铁铸还要不堪。 而且,贺铁铸本身也是个麻烦,他的个人实力他倒是不放在眼里,可是,他背后可还有一位仙人存在,以前或许还有人心疑,可才过去不久的点赐仙缘已经将这事彻底坐实了。 所以,这人可以吓唬可以打压,直接打杀却是万万不能的。 “看来……只能动用你了!” 这般想着,他忽地哈哈一笑,张嘴一吐,便见一道携着浓郁无匹剑气的小剑从他口中喷出,如同苍鹰出巢,如同游鱼出渊,在空中灵动穿行,一道道剑气如雨般洒落,眨眼间,贺铁铸身周地面便已弥补道道斑斓剑痕,森然锋芒之气毕露。 “仙人赐福”贺铁铸果然如他所料,当即便呆傻在了原地。 不过,这也怪不了他,此时此刻,何止贺铁铸呆傻住了,便是同来的另六位绝顶,药王谷、神兵阁两位坐镇长老,铁血盟、杓山集所有武人,哪个不是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 杓山集小广场周边,一时间寂寂无声,只有一枚飞剑在老者身周游走。 良久,“仙人赐福”贺铁铸似乎才从惊吓中清醒过来,只听他喃喃道:“剑丸?” 老者赞道:“贺头领好眼力!” “您与几百年前海东城那位剑圣是?” 老者却没再回答贺铁铸此问,只是道:“贺头领,老朽想带盟中兄弟来杓山集讨碗饭吃,不知贺头领意下如何?” “当然,杓山集对所有朋友都是欢迎的。” “我盟中兄弟众多,现在这只是打前站的,后续还会有更多,贺头领不会怪我喧宾夺主?” “当然不会……” 贺铁铸似乎真的被他这一手给震住了,不再有丝毫反抗,问啥答啥,很多在旁人看来过分至极的要求,一桩桩,一件件,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一一敲定落实。 当老者再无新要求时,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从现在开始,铁血盟再不能以“外来者”视之,在所有人见证下,铁血盟和其他杓山集武者一样,都将是杓山集本身的一份子。 他们不是客,同样是主人。 在很多人心中,这群“主人”甚至比当场下软蛋的贺铁铸还要硬扎得多。 第五十七章 你来我就让 贺府。 郭百灵远远见着刘善长和大个子樊虎从书房离开,正有一搭没一搭与幺姐闲聊的她霍地起身,便要往书房而去。 幺姐赶紧拉住她,“你干嘛?” “我去安慰一下柱子哥啊,铁血盟那些人今天实在是太过分了,药王谷、神兵阁,还有这些年被柱子哥这么关照的武人个个都是白眼狼……我哥偏又带着镖行精锐出镖去了,不然绝不会让柱子哥这般孤立无援!” 幺姐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却风轻云淡的笑道:“这事他男人家自会解决,你去安慰个什么。” 郭百灵瞪眼道:“嫂子,柱子哥受了这么大委屈,你怎么没事人一样?” “……”幺姐。 书房中,贺铁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面前小小的玉瓶,从白天到夜晚,最后,他将之收起,藏入密柜之中。 “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贺铁铸这般想。 这些年,他独自一人撑起杓山集,随着杓山集越来越大,他自己常有一种“力竭”之感,正如刘善长断言的,此地若只是一个贺家堡,或者平平无奇的白沧集,他当然能够支撑,但他主动把这张饼越做越大,到了现在,杓山集甚至已经不是他可以扼杀的了,只会继续向前。 就像他主动将一块雪球推下悬崖,雪球越滚越大,他能做的只有顺应这股大势,从后面去推动它,若是妄图阻止,第一个被碾压的就是他自己。 铁血盟以为侵夺了属于他的权力,但又何尝不是主动将杓山集的压力扛了起来呢。 他们不仅要入驻杓山集,还要一步到位做主人,这同样很好,若铁血盟这群“匪类”将杓山集视为“别人家的”,那才真麻烦,谁都别想安宁,若他们能将杓山集视为“自家的”,哪怕偶有几个败类,他们自己就会将人处置了。 何况,顾沉舟那枚剑丸…… 乍见之下,贺铁铸下意识的便想,这老头也是个得仙人赐福的? 他可一直记得,被武人视为至宝的剑丸还有好几枚在仙人的仓库中落寞积灰呢,青禾先生能拿出一枚,未尝不能拿出第二枚,这些念头如一盆凉水浇在心头。 不过,很快他就回味过来,顾沉舟不知道自己也有剑丸,仙人赐福不可能只是为了好玩,让两个剑丸持有者互斫,他又想到另一枚两百多年前就已出世的剑丸,成就了剑圣和海东城之名,顾沉舟所得剑丸很可能来自于此。 虽然他回避了这个问题,却也让贺铁铸冷静了下来。 虽然顾沉舟的剑丸大概率并非青禾先生所赠,但念及于此,他却像是被青禾先生的目光注视一般,他跳出了个人的立场,仿佛立于云端的青禾先生一般,以俯视的角度审视全局。 于是,便有了他这位“大权独揽贺头领”在杓山集老少爷们面前“受刑受辱”的场面。 最开始,铁血盟上下还疑心贺铁铸当面应得爽快,背地里耍花招,还很是警惕了一段时间,但贺铁铸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你们警惕了个寂寞”。 二十五年,是贺铁铸的势力大缩水,铁血盟将自身彻底“嵌入”杓山集的一年。 在二十四年末的小广场上,亲眼见证了仙人赐福贺铁铸是如何窝囊、剑圣再世顾沉舟是如何威风的杓山集武者们,在二十五年初来了一波“转投潮”。 最开始,铁血盟上下面对此局,欣喜不已,大开门户,来者不拒,可他们没预料到两点,一是杓山集的武人数量居然有这么多,二是贺铁铸既没有用任何方法挽留,又没对“叛投”者予以任何打压报复,以至于感到“寒心”的、这些年被贺铁铸各种善待笼络的武人们转投之心越发强烈。 很快,铁血盟在迅速壮大的同时,盟内的“铁血浓度”迅速被稀释。 剑丸在手,被誉为再世剑圣的顾沉舟已经彻底坐稳了铁血盟主的位置,他和其他六位绝顶高手都看到了危险,赶紧关门收口,提高转投门槛,另一方面,为了对被严重稀释的“铁血氛围”再次提纯,同时也是为了尽快赚钱,让铁血盟这个空架子有真正的“压舱石”,开始以远比贺铁铸时期更高的频率,更高的烈度去杓山“捡宝”,以大量武者的生命为代价,使盟内的“铁血浓度”再次拉升到安全线以上。 铁血盟在这一过程中不仅变得更强大,也彻底的融入了杓山集。 只不过,具体到个人,情况就不太美好了,特别是适应了贺铁铸那温和作风的新人们,在七位绝顶高手的压阵下,不得不接受这场折损率高得惊人的“熬炼”。 而贺铁铸方面,却似在配合铁血盟跳一场你进一步我退一步你进两步我退两步的舞蹈,当铁血盟当仁不让的包场杓山,就连那些流动武者想要进入都得经他们准允,贺铁铸便将这最大一块肥肉拱手相让,麾下武者,包括他本人,再不近杓山一步。 到了二十五年五月,贺铁铸手下武人规模只有巅峰时的十之二三,这还托了铁血盟说到做到的“铁血”作风,让很多想要抱铁血盟大腿的武者热情消退冷却。 经过这么一次大瘦身,“浮肿虚胖”变成“精致清癯”,贺铁铸再次有了如臂使指之感。 舍了杓山这块肥肉,贺铁铸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专心经营、维持着杓山集内的一切,收益虽远不如杓山肥厚,却胜在安全稳妥,虽然琐碎,实际入账也并不低,且麾下人员数量锐减。 大瘦身之后的贺铁铸一系武人愕然发现,日子不仅没有想象中艰难,反而比以前人多势众时还舒爽不少,危险少了,事情少了,收入还变多了。 这可把铁血盟内不少人怄得不轻,贺铁铸一系明明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凭什么还过得这么爽? 有聪明的更是直指本质,杓山集真正生利之地在杓山,这是铁血盟上下拼死挣来的,身在后方的贺铁铸一系武人之所以能这般舒爽,归根到底,都是从铁血盟身上吸血所得。 这能忍? 迫于盟内躁动的人心,便是顾沉舟也不得不出面对贺铁铸当面表达不满。 贺铁铸的应对是,后退一步,伸手一请,“你来!” 麾下那些遍布杓山集,仿佛无处不在,又仿佛毫无存在感的武人们尽数回归。 没两天,上下内外一片井然有序的杓山集便乱象丛生,所有人这才意识到,一个人口早已过万,武人数量远超普通人,流动人口超过常驻人口七成的杓山集,在没有贺铁铸一系知根知底、又尽心尽力的维护,会变成何种模样,前一刻还整洁干净、让人习以为常的街面就有便溺骚臭弥漫,其他不堪处更多。 武人可不是不漏仙人,其制造秽物的能力甚至远超普通凡民,没十日,整个杓山集便臭气熏天,乱象滋扰,自居中立、安安分分做生意的药王谷、神兵阁再也绷不住,不得不出面当和事老,自此,铁血盟与贺铁铸一系达成默契,贺铁铸默认铁血盟垄断杓山渠道,铁血盟也默认贺铁铸一系经营、维持杓山集的局面。 此事过去不久,铁血盟便再起幺蛾子,因为今年的第一批灵桃即将成熟。 铁血盟既然身为杓山集主人,焉有不分享此果之理? 面对铁血盟的呼(bi)吁(po),贺铁铸广邀杓山集内各类武人代表,不仅有铁血盟,还有药王谷、神兵阁,还有流动武者中的一些头面人物,另还有一个出乎铁血盟意料的群体,那便是自去年底便已纳入杓山集势力范围,却始终宛如小透明般的,包括黑泽集在内的另三个聚落武道势力。 贺铁铸组织这场聚会,只谈了一件事,便是在杓山集各方武人代表的见证下,将三棵灵桃树的所有权交出来,明确为“杓山集公有”,不为某一方势力所独占独享。 同样,也是在他的建议下,新的灵桃服用方案出台,不拘任何武者,无论是常驻的,还是临时来投的,也不管隶属于哪一方势力,只要没有明显劣迹或者案底在身,原则上都有资格参与灵桃的分配。 条件只有一条,那就是服用灵桃后将无条件为杓山集服役五年,在服役期限内,杓山集可根据需要将其调往黑泽集抑或其他隶属于杓山集的聚落值守,服役期满,杓山集对这些人的去留不作任何限制。若是报名人数超出当年灵桃产出,杓山集有权在确保公平公正的情况下根据需求灵活挑选合适之人。 铁血盟傻眼,顾沉舟傻眼,除了首挑此事的铁血盟,其他各方武人代表对此都很心动,这种局面下,明明拥有七位绝顶,明面拳头最强最硬的铁血盟除非掀桌子,已经无法阻止此提议通过。 第五十八章 朝闻道,夕可死(上) 二十六年,相安无事。 杓山集的名头越发响亮,最惹人注意的,是开始有绝顶高手以散人身份在杓山集出没,铁血盟越发收敛起其“匪类”作风,却又如同护食忠犬般警惕着这一切的发生。 二十七年,无事。 二十八年,又有四家聚落主动投附于杓山集麾下,这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自然而然,仿佛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隶属于杓山集的“其他聚落”悄然间增至七家,铁血盟在一年年壮大的同时,所有心力也尽被杓山内部那无穷的宝藏所吸引,对这些没有油水可捞,反倒需要倒贴资源的聚落毫不上心,于是与这些聚落的联系维持皆由贺铁铸一系武人总揽,铁血盟内的聪明人很快便看到了其中隐忧。 再世剑圣顾沉舟为此再次对上贺铁铸。 贺铁铸后退一步,伸手一请,“你来!” 如此强烈的既视感,和多年前的一幕如出一辙,顾沉舟心想,“我这是不是上了对方的恶当?” 可任他心中如何向,这一步他是万万不能退的。 于是,铁血盟在舍命开发杓山的同时,又以轮换修整的名义,向隶属于杓山集的其他聚落派驻队伍,将原本由贺铁铸一系武人把持的关键位置拽在手中。 当贺铁铸表示,还可以将其他事务人员,包括大量行使管理职责的普通人也都撤出来,由铁血盟派人接手,包括且不限于不同聚落间的开荒及耕种协调,以确保杓山集粮食供应的稳定和丰富,因地制宜,根据各聚落特色,对包括锻造、木石营建、酿酒、剪裁、桑蚕等百工百业的深度梳理和技术指导…… 贺铁铸态度诚恳,一副“只要你们愿意,我这边随时都能配合”的姿态,可他才刚起了个头,再世剑圣顾沉舟乃至另几位铁血盟高层便已落荒而逃。 特别是当贺铁铸对某一位夸赞“想不到阁下在种田方面有着如此天赋”,周围同伴看他越来越奇异的眼神,大有“为了盟中大业,要不,兄弟你转个职算了”的集体霸凌事件发生。 自此以后,铁血盟上下都默认了贺铁铸一系武人在这些领域的强存在感,也再没有聪明人站出来预警了。 二十九年,无事。 三十年,初。 万里镖局护送着一百位从赤矶城远道而来的书生进入杓山集,这是第一次,有如此成规模的、比鸡仔还要孱弱的群体来到杓山集这种偏远的蛮荒之地。 武风浓烈的杓山集上下都非常好奇。 唯有再世剑圣顾沉舟双眉紧锁,“你又要搞什么鬼?” 可想起过去几年,贺铁铸每隔一两年便要给他乃至铁血盟上下出个难题,他的眉头便不由皱得更紧了。 贺铁铸每次面对铁血盟的强势逼迫,既不倔强,也不顽抗,而是直接大踏步倒退,让铁血盟强势个够,霸凌个够,可最终结果,却都一次次击在让铁血盟最难受的点上。 这些年,铁血盟从一个临时拼凑起来的“武装匪众”团伙,一次次成长,一次次蜕变,规模越来越大,战力越来越强,人心越来越齐,可也越来越与他们强势入驻杓山集之前的初衷相背离,当初他们可都是想着在杓山集这个肥羊身上发一笔横财,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摇身一变,成了杓山集主人了? 他有种错觉,手执剑丸,锋芒无匹,有如剑圣再世的自己,领着一群高举刀斧钩叉哇哇怪叫的队伍,本想着分食美味,却一头装进了一层无形的、看似柔弱无力、却又韧不可断的网套之中。 不知不觉间,他们这些“匪类”像是在被引导,被驯服,悄然之间,模样大变。 思及于此,顾沉舟这个现阶段整个杓山集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对杓山集的未来充满了未知和不确定,他实在不知道下一刻杓山会发生些什么,对铁血盟和他自己的未来也充满了疑虑。 …… 自从铁血盟入驻以来,杓山集可谓一日一变,但在默默俯视这一切的姜乾眼中,却又有着清晰的脉络可循,有种如观掌纹的明晰透彻。 而他最为关注的,是杓山集的红尘气,在杓山集一年年的变化下一年年的蓬勃壮大着。 如此,他只需定期收割适量红尘气,便再不需要多做什么。 对于铁血盟在贺铁铸、刘善长等人的设计下,一步步入套,炒股炒成股东,他也是乐见其成,这几乎是眼下红尘气增益的最优解。 但,他关注的重点,始终是那位隐匿于这片红尘之中的邪修裴裳。 红尘气充斥周身的他,从入道之后,便已领悟一门被动秘术,他称之为“红尘隐”,此秘术一旦领悟,不需要他特意施展,便能显出奇效。 这使他既与这片红尘无间相融,除非他刻意暴露,其他修行人根本找不到藏身于红尘众生中的他,另一方面,他又仿佛红尘过客,始终游离于红尘之外,这些年,杓山集发生了许多故事,大大小小的冲突不少,可这位裴裳却愣是没有一点麻烦沾身,哪怕是间接的“余波”,也都会自动无视他。 明明身在纷扰嘈杂的杓山集,他却像是个深居幽谷的世外隐士,一心沉浸在对红尘大道的领悟中。 三十年,中,又一次准时准点来体悟“气眼规律”的裴裳喃喃道:“成了,成了!”一行淡淡湿痕从眼角滑落,不过旋即,这缕湿痕便消隐无踪,仿佛这转瞬一逝的刹那只是错觉。 “平静微笑面具”都压抑不住心内激动,可想他内心那已经分裂的心智们是何等的疯狂,何等的……鬼哭狼嚎。 姜乾移开了视线,那仿佛一整个监狱的人潮即将刑满释放的嘈杂嘶吼瞬间从他意识中消失,再得清静。 “还真是个奇才啊,这条路居然真被你硬生生蹚了出来……虽然,这是基于一个错误的规律。” “可惜,路虽有了,可你,也严重低估了你自身的状况啊,待你把路真走通的那一刻,也就是你自我暴动,彻底殒命之刻啊!” 姜乾心中感慨又惋惜:“……又或者,聪明如你,是刻意的回避了这一点,当一只鸵鸟,只要没看见,就可以当做没发生? 又或者,朝闻道,夕可死?” 想着裴裳一生经历,求道至彻底疯魔之境,姜乾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一月时间,悄然而过。 在姜乾准备新一轮的红尘气收割之前,裴裳缓步进入视界之中,一步步进入小广场内。 “我又该如何做呢?”姜乾心中思忖。 第五十九章 朝闻道,夕可死(下) 为了这一天,裴裳显然做好了周全的准备。 几乎就在姜乾开始吸取区域内红尘气的同时,裴裳也已将“红尘隐”发挥到极致,此刻,他人虽在小广场内,可在小广场所有人凡民眼中,他都是不存在的,他已完全与区域内的红尘气融为一体。 充盈在他体内的红尘气,既是他脱凡入道之凭,也是陷他于十死无生境地之源。 以往,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以身体为栅栏,将充盈于体内的红尘气死死“锁住”,不与外界红尘气相接,苟延残喘。 可这一刻,他却主动撤去了隔绝内外的身体防护,让体内的红尘气与外界的红尘气充分接触,融为一体。 因为姜乾的持续吸纳,红尘气以小广场为核心,形成了一个半径范围百米的低洼带,且越靠近小广场,这个低洼带便越明显,越深,区域外的红尘气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流了过来,欲要填补这个窟窿。 而裴裳,便盘膝坐在这个低洼带的最中心,也即他所认为的“红尘气眼”的核心之地。 外界源源不断的红尘气向此核心之地涌来,裴裳体内的红尘气此刻与外界红尘气融合为一。 通过他巧妙的转换,外界红尘气的持续流动化作了一种持续的“出力”作用在他自身掌控的红尘气上。 而且,这种四面八方涌来,本来凌乱无序的“出力”,最终被他融合成了两股力,一股力的输出方是被姜乾命名为“草莽气”的红尘气,另一股力的输出方则是“烟火气”。 随着这两股力持续的作用在裴裳体内的红尘气上,可以明显的看到,这些红尘气开始旋转起来,就像是一块僵死不动的巨石渐渐如磨盘般转动起来,而这推磨的双方,一为“烟火”,一为“草莽”。 最初,裴裳体内的红尘气旋转还很慢,如同锈蚀的机械,每一点转动都困难非常,可随着时间持续,旋转越来越顺滑,渐渐地,甚至分不清其转动到底是因为自旋还是外力的推动。 在姜乾的注视下,那旋转的、兼具清浊二性、同样也清浊不分、混沌一体的红尘气开始自发整训,性质越相近的红尘气彼此靠拢,性质差异越大的红尘气彼此远离,虽无分明的界限,但原本混沌无序的红尘气,第一次呈现出了一种“秩序感”。 这种变化呈现在裴裳体内,最直观的效果就是,红尘气持续对其身体的压迫和异化迅速降低。 另一方面,红尘气持续旋转本身,也变成了一种红尘气对“自我”的绝妙约束。 原本在裴裳体内不受管束,四处漫溢的红尘气随着不断的、越来越高速的旋转,团成一颗越来越密实的圆球,安静的悬在裴裳小腹某处。 某一刻,一个间于虚实之间的窍穴悄然洞开,红尘气团受到牵引,直接投入其中。 一股浓郁到不可思议的生机出现在裴裳体内。 …… 看着发生在裴裳体内的变化,姜乾心中感慨,“沿着这条路走到极致,能否直接将清浊一体的红尘气彻底离析成清、浊两种形态?” 虽然,裴裳现在不过是将原本笼统一体的红尘气筛分成了“草莽气”“烟火气”之类的更小子项,距离清浊二分这个目标还有遥不可及的距离,却不妨碍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姜乾心中做此预期。 而在念头所及最远的尽头,分明有一个黑白之形,环衔其尾,永恒转动的画面。 此界,无论是凡民意念中,还是包括裴裳本人在内的所有修行人的意念中,并不存在这个图像,但裴裳却靠着其自身才华,切实的踏上了遥证这条道的路径。 “可惜!” 想到这样远大的未来,再念及裴裳的现状,姜乾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悲怆之感。 不是对裴裳本身的怜悯,他也不需要怜悯,而是对这种“朝闻道、夕却死”的感慨。 追逐一生,只得一刹。 这般想着,忽见裴裳身体短时间内陆续有异状萌生,那些选择自我压抑的心智正在陆续“醒来”。 “不好!” 早有准备的姜乾立刻用出了准备许久的手段。 …… 一方面,红尘气团投入忽然开辟的窍穴之中,修为原地起跳,连跨数阶,磅礴的生机灌入体内;另一方面,多年来始终萦于身心的压力顷刻尽消。 一心沉浸在修行之中的裴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快,就像是一座常年背负的大山忽然消失,早已习惯了“负重生存”的他从不知道身心可以这样轻快,这样自如,身心变得比鸿毛还轻盈,只是站在那里,就有种随时都要随风飘起的轻盈畅快。 可也是这种压力骤去的轻快,让他如同一个长期生活在超重环境中的生命忽然置身于完全失重的虚空,他对自身的掌控降到某种极致。 首先,是一个个念头不受控制的在心中浮现。 “哈哈,看我炼成了什么,红尘之丹,阻碍有多大,成就就有多大!” “你想屁吃,不过就是个红尘气凝成的气团,距离金丹大道还远得很,一步金丹?你这做的是什么白日梦!” “筑基?气海开辟,大道生根,这是毫无疑问的……” “呸呸呸,蠢货,有点志气好不好! 咱们现在可是新道开创者,想想其他创道者,一步金丹很离谱吗? 一悟元婴,再悟化神,旦夕之间便化凡为仙,这才是创道者该有的风采!” “狂妄,愚蠢……” 一个个独立的心智“醒来”,一个个彼此矛盾,互相拉扯的念头在裴裳脑子里此起彼伏。 原本那清醒理智的“裴裳”,随着这些心智的不断苏醒,悄然溃散。 原本的“裴裳”,更像是所有心智基于共同的目标联合而成的“综合体”,乃“集体意志”,现在,共同目标达成,“集体意志”溃散,化归为一个个独立个体! 更诡异的是,在其体内,从脑髓到骨髓,那些已被红尘气彻底异化的躯体,随着修为进阶后磅礴的生机灌注,原本浑然一体的“蒙昧”状态,随着一个个独立心智的苏醒,渐渐有不同的气息隐现。 且,不同起气息间,互相针对,彼此角力,互不相容。 有目标时,一起向前,没目标时,分家分行李。 可以同患难,不可同富贵。 一个个虚幻的面孔,或是四肢、躯干、乃至脏腑骨骼的轮廓在这些区域浮现,像是想要挣脱这个主体,做完完全全的“自己”。 这具身体,已经彻底失控,自爆,就在顷刻之间。 无论这些自爆后的异化残躯到底是以更诡异的形态存在,还是直接消亡,这个身体作为“裴裳”的集体代表,都注定即将灭亡。 就在这时,一粒粒细碎的晶体状颗粒忽然出现,与这些心智复苏的所在,与这些迅速异化的身体部位,悄然贴合。 “这是什么?” 每一个都在一心一意内斗,都想在这场“分家大行动”中攫取最大份额的心智都非常愕然,不知道这忽然与自己贴在一起的细碎晶体到底是何物,更不知道它们是如何出现的。 完全不讲道理,就很突然的,直接出现在裴裳这具躯体周身各处,还是那么精准无误。 还不待这些心智做出任何反应,“乒”“乒”“乒”……一场细微而密集的爆裂从这具身体各处响起,就像是一颗颗气泡破碎。 瞬间,一场精准到入微级的死气爆破在裴裳周身发生,死气迅速扩散至裴裳周身,遍布所有角落,在这浓郁的死气“浸泡”下,苏醒的心智一个个迅速归于沉寂,正在加速异化、充满了诡异活性的身体部件迅速死寂。 这一刻,裴裳无论是作为一个“个体”,还是一个“集体”,都已在这精准入微的死气爆破中消亡,留下的,唯有一具空空的躯壳。 第六十章 一具指套 姜乾旁观了裴裳创道的全过程,裴裳一心沉浸在创道的执念中,而姜乾始终冷静旁观。 姜乾可以自信的说,他比亲自创道的裴裳本人,更加了解这一新道的前景和裴裳践行此道后将迎来什么样的结果。 早在裴裳亲身验证之前,姜乾就已经看到了这个结果。 若不加阻止,裴裳必将在此道验证成功后第一时间自爆溃灭。 一位史无前例的,第一个以红尘气入道者、成功开创红尘仙道者的自爆将有何种威能? 姜乾不知道,但却可以肯定,若真让他这一爆发生,杓山集必将化为白地,乃至死地。 其肉身自爆本身的威能还在其次,裴裳自身的红尘气已经与杓山集的红尘气深度融合,若将杓山集的红尘气视为一团火药,那裴裳所具的这点红尘气就是一根引线,他的自爆,最终将连带着让杓山集的红尘气一起,如烟花绽放。 不仅杓山集,另七处远百里之外,却明确依附于杓山集,同在一片红尘气覆盖下的聚落,也将被波及。 姜乾不可能允许这样一幕的发生。 若无妥善的应对,他宁愿不见证这新道被确证的一幕,也会提前动手,将这个隐患抹除掉。 而冥冥之中,早在一开始,裴裳就“主动”将妥善的办法亲手送到了姜乾面前。 姜乾的【念化虚实】,玄妙莫测,但使用限制也颇多,不能超出自身意识可观照的极限,且不能侵入其他生命体内。 这是“内功”,只能作用于内。 按照姜乾的理解,所有生命体,无论强弱,都是一个熵减系统,会对那些对此状态造成破坏、带来混乱的外力,有着本能的抵抗和排斥,哪怕这种排斥很微弱,都足以将“化实为虚——干涉——化虚为实”这一精妙链条打断,从而使“念化虚实”失效。 所以,他可以将一株灵草,乃至一个人转移封印到岩心之内,但却不能把一颗石头或者别的什么塞进人的脑子里,除非这是个死人。 可裴裳不同,为了让体内红尘气与外界红尘气无间相融,他主动拆除、关闭了身体的这种机制,把自己彻底敞开,化为这片天地的一部分。 这不就巧了么! 敞开怀抱,门户大开。 姜乾将细碎的死气结晶精准的悬在裴裳体内,待其即将自爆那一刻,立刻化虚为实,联动内爆,以最小的代价带来最大的杀伤。 裴裳体内那活跃而诡异的生机迅速熄灭,身体变成一具尸体,一副空壳。 因其身亡,“红尘隐”消失,身在小广场,却被所有人无视的裴裳将以一具尸体的形态闪亮登场,且,其体内浓郁的死气即将向周边扩散。 姜乾赶紧意识一裹,直接将他拖入地下,一路下沉,很快,便进入地下溶洞空间。 死气结晶碎裂带来的浓郁死气,裴裳死亡后身体散逸的死气,还有那磅礴的、正在快速向外逸散的生气,才从其体内散出,便悄然消失在这片虚空。 许久之后,当裴裳体内再无死气逸出,也再无生气散出,变成了一具真正的空壳。 “居然堪比杓山集一年的红尘气所得!”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不过,这也更加说明定期收割红尘气这条路是走对了。 一个如裴裳这般惊才绝艳之人,其身陨时能给自己带来的助益也就相当于当下杓山集一年的红尘气产出,这里面可还有一大半死气是来自于死气结晶。 裴裳死亡后的躯壳,无所保留的呈现在他意识之中。 和区域内的一团空气,一块土石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特别的,是他那原本就比贺铁铸等人还要强大的躯体,在这一次跨越式进阶突破,生机暴涨之后身体又经历了新一轮的蜕变提升。 若将普通人的身体看做一团泥捏的粗糙形体,那么贺铁铸这等淬炼完周身的绝顶武者完成了由“泥团”到“铁疙瘩”的蜕变,那么,裴裳的躯壳就是一具九天玄铁锻造的绝代神兵。 仔细看完这一切,姜乾意识往裴裳腹部气海沉去。 黑暗死寂的气海中,一粒由红尘气凝成的致密气团正在缓缓旋转,其转速正在一点点变慢,而随着其转速变慢,小而凝实的红尘气团正在一点点膨胀变大。 “若是不管它,继续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转动就会停止,自约束也会失效,最终,这团裴裳耗尽一生心力才凝成的红尘气团将彻底溃散。” 姜乾心中如此想着,部分意识再次下沉,深入到这红尘气团内部。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反馈回姜乾心中。 他的意识依然高高悬在这片虚空,一动不动。 但另一方面,他又清晰的感到,自己通过这枚旋转不休的红尘气团,与这具身体建立起了联系。 与此同时,这枚红尘气团还会将这具身体的一切反馈到他意识之中。 他的意识并没有入驻这具躯壳,更像是手指带了个指套玩具,而这个指套却恰好是个人形。 想到这里,姜乾想到那些用手指模仿各种人类动物行为,惟妙惟肖的方法。 “所以,只要方法得当,我依然可以操纵他如同正常活人一样。” 心中如此想着,姜乾的心思越发活泛起来。 “起来!” 躺在地上的裴裳尸体动了,双膝笔直,浑身僵硬的尸体仿佛变成了提线木偶,用一种极怪异、极别扭的方式迅速站起,笔挺挺的站在地上,与其说站着的是一个人,更像是一颗钉子,一根木桩。 “走两步!” 裴裳尸体伸出左脚,做出迈步向前的姿态,但身体其他地方却没跟着一起动,身体重心失衡,直接摔倒在地。 “再来!” 姜乾一点点适应,一点点操纵,终于,裴裳尸体可以行走了,就是…… “哎,顺拐了,再来……正常人走路,怎么可能连续两次都迈同一条腿,再来……” “还得练!” 姜乾越练越上头,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悄然流逝。 某一刻,姜乾忽然感觉这具身体变得更加迟钝,红尘气团的反馈也不如最初清晰,变得有些模糊。 凝神一看,漆黑气海中,那枚红尘气团转速已经变得极低,相比于最初那凝实致密的之感,现在蓬松得像是一团棉花,照此趋势,要不了多久,这红尘气团就会散掉。 姜乾赶紧停止了继续练习,意识将这枚蓬松的红尘气团团团裹住,然后,如同搓汤圆一般,使劲揉搓起来。 第六十一章 红尘遁隐 一阵狂猛的输出,效果却很不理想,而且,滚圆的气团在他粗暴的干涉下变得不再那么规则,旋转越发成为一种负担。 “果然不简单。” 裴裳尸身在姜乾意识的干涉,再度虚化,脱离地底溶洞空间,一路上浮,最后,嵌入小广场下三四米深的坚实泥土中。 小广场上,再度恢复平稳的红尘气散漫无定,姜乾的意识强势插入其中,开始顺着一个方向慢慢搅动,就如同伸手进入平静的水面,很快,小广场范围内的红尘气开始以特定的规律旋转起来,最后,半径百米区域内的红尘气都循着特定的轨迹开始旋转。 而裴裳尸身所在之地,恰处在这个红尘气旋的正中心。 裴裳尸身,黑寂气海之内,那蓬松到即将溃散红尘气团在姜乾的精细操作下,再度与外界旋动不止的红尘气建立连接,原本即将停止的转动再度一点点加速,随着红尘气团越转越快,蓬松的气团再度一点点收缩密实。 很快,那一颗致密的、有若实质的红尘气丹再现,而红尘气丹的转动没有停止,还在继续。 这一切看似简单,内里却是姜乾对裴裳开创的红尘道的深刻理解,因为他本身对红尘气的理解,整个体系,比之裴裳摸索出来的原始版本,又进了一大步。 原本的“红尘气眼”,不过是因为他吸纳红尘气时自然形成的“低洼地带”,裴裳想要利用这个气眼为其修行所用,还需要经过一系列复杂而精妙的转化。 而现在这个覆盖半径百米的“气眼”,更标准,更规整,专为此法量身定制,甚至可以将这个气眼本身都囊括入修炼之中。 虽然裴裳已死,但其躯壳的修炼却未停止,且从“修炼10”进化到了“修炼20”。 姜乾意识还在不断加速着区域内红尘气旋的转速,当达到某个临界时,反馈回来的种种信息终于让他停了手。 “只能到这一步了,再快,其他区域的红尘气就得和这片区域的红尘气彻底失联了……等杓山集的红尘气规模再度提升,转速还能更快一些。” 于现在的杓山集而言,这已是极限,可对裴裳尸身内的红尘气丹来说,却是足以使其彻底蜕变的超级“赋能”。 某一刻,旋转到极致的红尘气丹,忽然有一股奇异的律动扩散。 这股律动遍及裴裳躯壳周身,扩散到体外,外界的红尘气被丝丝缕缕的吸纳进去,而原本就堪比九天玄铁锻造的体魄,再度发生玄妙变化。 苍老的面容似时光逆流,褶皱一点点被抹平,岁月的痕迹一点点消失,最后变成一个只有二十岁的俊逸青年,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 见区域内的红尘气持续流失,姜乾还有些担心,毕竟他才收割了一轮,若是杓山集的红尘气失掉过多,影响非常大,就在他考虑是否出手干预的时候,红尘气丹的吸纳停止了,仿佛达到了某个极限,吃饱了,裴裳躯壳的蜕变也停止下来。 也在这一刻,那奇妙的律动达到极致,并烙印成实,彻底融入这枚丹中。自此,【红尘气丹】变成了【红尘丹】,在位阶上,这是确凿无疑的金丹境界才能有的成果。 “所以,这具躯壳,现在已经是一具名副其实的金丹躯壳!” 仔细感受了一番之后,极速转动的红尘气旋慢慢停了下来,红尘丹却似乎并没有受此影响,依然维持在一个恒定的速度自转着。 姜乾知道,这只是错觉,哪怕蜕变为红尘丹,其依然未达到“不借外力、自具自有”的境地,若让这具躯壳始终维持现在这种状态,倒是可以长久的维持下去,数年乃至数十年都有可能。 可若他要使用这具躯壳,“运动量”越大,消耗也就越大,在彻底消耗完毕之前,他必须给它重新“赋能”,重新补充红尘气。 虽然如此,也足够姜乾满意了,只要不大动干戈,以金丹之躯的耐操性,使用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充电两小时,使用年”,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加绿色环保的产品吗? 姜乾还发现,经过这次蜕变,这具躯壳更加活泛了,不需要太过复杂的操作,他的心意就可以通过这个躯体表达出来。 泥土中,已蜕化为俊朗青年的裴裳躯壳一动不动的躺着,某一刹,这具身体忽然睁开了眼睛,既无眼白,又无眼瞳,而是一种毫无生气的灰色,就像是用岩石雕琢出了眼睛的轮廓。 通过这个身体,姜乾感受到了被完全嵌入泥土中的局促和压迫感,但他却没有再用念化虚实解困。 气海中,红尘丹轻微震动,一缕红尘气从中渗出,与外界天地中的红尘气彼此勾连,这具躯体化为类红尘气一般的缥缈之态,原本束缚此身的泥土仿若无物,这具躯体笔直坐起,一步步向上,很快,便脚踩在小广场的地面之上。 姜乾一边操纵着此躯行动,一边从全知视角观察着此躯的表现和其与外界天地的变化,这是红尘气丹蜕变为红尘丹后自然便掌握的一门神通,他称之为【红尘遁】,乃是一门奇特的遁术。 此遁术施展时,身体发生的奇特变化让姜乾联想到很多年前玄幽鬼将曾在他“眼皮子”底下施展过的幽冥鬼遁,两相印证,颇多异同之处。 此刻,正是新的一天来临之时,小广场上已有不少人在活动,但所有人都对从地下冒出来,近在咫尺的青年视而不见,这是因为【红尘隐】的存在,大家分明同在一个广场上,却像是分处在两个平行世界。 从地下出来后,此身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姜乾在回味,在总结,在消化此身施展红尘遁后的种种所得。 良久,此身再度于空中消失,下一瞬,便出现在十米之外,只不过,齐膝盖以下的双腿,全都陷在地下。 此身保持这个状态又站了一阵,再度消失,下一瞬,出现在二十米外的虚空,双脚距离地面还有一人高。 就这样,在不断的校正和试验下,红尘遁渐被姜乾熟练掌握,在这一过程中,这具身体他也用得越来越熟练,可以如正常人一般行走,四肢关节也都非常灵活。 再次以红尘遁熟练遁至百米外,横跨小广场,从北街遁至南街。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裴裳”双脚刚好稳稳的落在地面上。 姜乾没再练习红尘遁,反而将红尘隐之效慢慢散去,他无声的汇入街道往来的人群之中,就像是滴水汇入溪流,他感觉很自然,周围人也丝毫不觉突兀,哪怕他的面容气质在人群中足称得上丰神俊朗,却依然如同毫无存在的路人甲一般,丝毫引不起旁人的关注。 他慢慢往前走着,感受着往来的人群,耳畔的嘈杂,生活气、市井气扑面而来,姜乾心中生起一股难言的感动。 还真是久违了! 他心中如是想,脚步越来越轻快,他就这么绕着中央小广场,在东南西北四街走了不知多少遍,终于,他来到了南街尽头——他意识所能及的极限之地。 他停在了这里,行人往往来来,没有丝毫异常,于姜乾而言,前方就是那道他始终无法突破的虚无屏障。 种种念头,在他心中电闪而过。 最终,他操纵着这具躯壳迈步上前。 下一瞬,这具躯壳从他的“全知视界”消失,但他也并没有丧失对这具躯壳的掌控,这具躯壳依然将其捕捉到的一切无所保留的反馈回他的意识之中。 天地之间,没有任何异常现象发生。 姜乾操纵着身体,一边慢慢走着,一边东张西望,好奇的左顾右盼,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一切都是那么有趣。 不知不觉间,一道城墙横亘在前方,常有自四面八方而来的武者通过城门进出,而把守城门的武者,全都身着铁血盟的统一装束,这里是杓山集的南城门,也是进出杓山的必经之地。 早在铁血盟正式入驻杓山集开始,他们就接管了这里。 以前,姜乾只能从人们的思维念头中看到这些信息,现在,则是他第一次用双眼看到这一切。 通过城门,姜乾能够清晰的看到,在城墙范围内浓郁至极的红尘气迅速变得稀薄起来。 看着那没有红尘气覆盖的、更加广袤的世界,这具躯壳有着本能的不适感。 感受到了这具躯壳反馈回来的信息,姜乾也没有强令他走出城外。 这具躯壳于他而言,意义重大,只有在红尘气覆盖的区域内,红尘隐、红尘遁这些手段才能发挥出最强威能,他相信,哪怕有其他金丹到来,若非目标明确,也发现不了滴水藏海的此身。 可若脱离这环境,就如同离了水的鱼,不仅各种手段锐减,普通凡民也还罢了,落入修行人眼中,此身蹊跷也很容易暴露。 若是出现意外,导致红尘丹使用透支,将此身“失落”在外,他也没任何办法将其回收。 所以,他只远远看了城外一眼,便转入旁边一条巷道。 第六十二章 修士集会 姜乾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玩一个第一视角的探索游戏。 自己的意识依然稳坐在杓山集的核心区域一动不动,裴裳躯壳则在自己意识的操纵下不断“点亮”新的地图。 杓山集城内的一切终以完整的姿态呈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经他用脚步亲自丈量,城墙圈出了以个标准的边长大约两公里的方形区域。 城内的规划也很有意思,除了小广场周边一带核心区域,还有东西南北四条街道有着鳞次栉比的建筑之外,其他区域还有大片田地的存在。 按照规划,这个内城是以最多可居住六万常驻人口规划的,而现在,总加起来也才万余人,所以,有大量空地存在。 但在刘善长等人的主导下,并没有继续开发死瘴污浊之气已经尽去的城内区域,而是分别在南北城门以外开辟出两个外城区,将城墙范围内确定为内城区。 内城区以常驻人口为主,乃是杓山集的根本,外城区则以流动人员为主。 内城以南,大量武者在此出没,更多时候他们都在杓山活动,这里只是他们歇脚和补给、兑换、购买资源之地,也是铁血盟的大本营; 内城以北,虽也有武人出没,但同样也有大量普通凡民出没,乃是杓山集与其他聚落贸易集会之地,乃是贺铁铸、刘善长等人主要负责之地。 内城区域的红尘气始终稳定,且随着杓山集的发展而缓缓增长。 城南城北两个区域就很有意思,城南作为杓山内一切资源的贸易流动之地,每天都有海量的金钱流动,也是持续吸引各方凡民到来,促使杓山集日益繁盛的源头核心,但缭绕在这里的红尘气,散而乱,只能勉强在城外形成一道特殊的“篱笆墙”防止那些被驱逐出内城区域的死瘴污浊之气卷土重来。 而城北作为与其他聚落贸易集会的枢纽之地,单以每日的金钱流动而言,远不及城南之地,且杓山集本身在这样的活动中获利也几近于无,很多时候甚至还要倒贴,更多的是起到一个穿针引线,强化自身枢纽之地,居中调节的作用。 当姜乾操纵裴裳躯壳登上城墙向北远眺,能够看到七条红尘气形成的长线宛如流动的水渠一样,从视线之外汇流而来,最终,与杓山集的红尘气融为一体。 姜乾立刻意识到,在这七条红尘气“水渠”的尽头,便是那七处依附于杓山集的聚落。 自己每月一次的红尘气收割,收获日益增多,就少不了它们的持续输献之功。 姜乾有一种感觉,只要红尘遁掌握得足够纯熟,自己完全可以凭此顺着这些“水渠”,直接遁至数百里外的聚落之中。 “等到未来持续的发展,杓山集势力范围内的红尘气彻底连接成片,那我岂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寻常时候,这片区域的红尘气之浓郁,便丝毫不比城内稍逊。 而早在多年前便由刘善长引导,现已渐成各方默认风俗的月末大集到来之时,不仅直接依附于杓山集的七处聚落会有成规模的队伍抵达,更有其他距离更远的聚落,被杓山集越来越煊赫的名声所吸引,三三两两于每月末抵达,他们或是彼此互通有无,或是与杓山集交易,或者慕药王谷、神兵阁之盛名特来求购宝药抑或神兵。 在这段时间内,这片区域的红尘气之浓郁,远远超过了内城区域。 第四次,姜乾操纵这裴裳躯壳站在北城墙上,远眺那因月末大集而过分浓郁的红尘气区域,看着在那浓郁的红尘气中,那丝丝缕缕异样气息的存在,心中终于下定了决心,红尘遁发动,身形直接于空中消失不见。 早在第一次月末大集时,姜乾在这个位置远眺,发现那骤然浓郁起来的红尘气的同时,也发现了丝丝缕缕完全有别于红尘气的异样气息存在。 他的心中立刻升起了警惕之心。 他想到了曾在他意识观照区域内短暂出现,却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修士们。 这是此界最能给他带来威胁的群体,由不得他不警惕。 可当月末大集结束,从各方汇聚而来的凡民陆续离开,这片区域内的红尘气跌落至正常水平,这些异样气息也都消失不见。 “难道……他们也是来赶集的?”姜乾心中闪过这样一个荒谬的念头。 当第二次,第三次月末大集到来,红尘气宛如涨潮般蔚为壮观之时,那些异样气息也都到来,仿佛逐潮而至,姜乾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或许真的就是和凡民一起过来赶集的! “那……过去看看?!” 不仅是好奇心使然,哪怕是为了自身安危,他也不得不去。 他苏醒至今三十年,修士出现在他面前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便以为,杓山集作为凡民聚落,修行者来得少是很正常的现象,毕竟,红尘气对所有修行者都是“鲍鱼之肆”,无论正道外道都一样,除非青禾那般,有着特殊的任务和目的,谁还会主动往上凑不成。 可现在,“张目”一望,他愕然发现,居然有修士就在身边“赶集”,每个月都会在此集会一次,而且,看这样子早在多年前这种集会模式就已经形成了! 要是不能将情况彻底摸清楚,他怕是睡觉都不得安宁——哦,他不会睡觉,那他就将始终处于焦虑之中。 红尘遁姜乾已经掌握得极为纯熟,从北城墙上消失的他,下一瞬便无声出现在大集中红尘气最浓郁之地,有着本就浓郁的红尘气遮掩,他的出现,波澜不惊。 他只是随意扫视了一下周围热闹至极的交易现场,目标明确,向着那丝丝缕缕异样气息所在遁隐而去。 很快,他就来到目标建筑近前。 一座很寻常,很普通的茶楼。 而那气息传出所在,乃是二楼一个宽敞的雅间之内,这样的雅间并不少,整个二楼足有十个这样的雅间,因为月末大集有很多大宗交易的讨论,这样私密的交流场所乃是各方最急需的,所以,类似的茶楼非常多。 无声遁至雅间门外,侧耳倾听,以这具金丹躯壳的敏锐知觉,也没有觉出丝毫气息传出,只有淡淡的灵气波动规律隐现。 “应该布置了隔音之类的阵法。”姜乾心中猜测。 看着那些并不受阵法约束,在雅间内外自由出入,散漫无拘的红尘气。 原则上,只要这里的阵法无法隔绝红尘气的内外流动,那么,同样无法阻止红尘遁的施展,他可以无视阵法,直接遁入其内。 但,内里什么情况他毫不知情,要是一群元婴在此开论道交流会,他这算什么?此界第一红尘邪修,状态还如此古怪……姜乾甚至能想到他们哇哇叫着扑上来将他蹂躏的情景。 不过,元婴境修士每月来此赶集?以他对此界情况的了解,这种可能几近于无,何况,便是真有意外,这也仅是一件“指套”而已,损失也就损失了,相比起来,还是摸清底细更重要。 念起念落,姜乾操纵此躯随着一股红尘气一起遁入房间之内,在穿过空间时,他感到还穿过了数层屏障,各有不同功效,隔音预警,遮掩气息,防御迷幻等等。 但这一切于红尘遁状态的他而言,毫无作用。 下一刻,他站在了房间内。 房间内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宽敞的雅间之内,共有三十多位修行人聚集于此。说是修行人,是因为他们身上都有着完全有别于凡民武人的特殊气息,至于实力,反倒有些出乎意料的低微。 以突破筑基前后的青禾做参照,姜乾发现,在场只有三位有着筑基境实力,其他皆是练气小修,且有一大半修为在练气境中都是偏低下的。 所有修士脸上,都带着一件白色面具,穿着黑色宽松的长袍,别说长相看不出来,就连男女特征都在宽大衣袍的遮掩下难以分辨。 三十多人聚于雅间之内,可内里氛围却安静得落针可闻,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气息,个个都是一副高冷范。 这些人,包括那三位筑基境修士在内,对房间内忽然多出来的姜乾全都视而不见。 就在姜乾仔细打量着屋内众人之时,陆续又有数人进入,这些人手上都拿着一块木雕令牌,在进入房间之前,姜乾就发现居中筑基境老者身前燃起的一炉烟气笔直上窜的线香便会轻轻震动一下,然后老者会手掐一个印诀,隔绝房间内外的阵法出现轻微波动,门外的持令者进入房间,而那块木雕令牌则会于他们进入房间的一瞬间化为灰烬。 就这样的,待到线香彻底燃尽,筑基老者伸手将香炉往纳物袋一手,沙哑着嗓音道:“好了,线香已尽,过期不候,后来的道友失了指引,不得其门而入,也怨不得谁……希望大家务必引以为鉴,我们虽旨在发展更多道友加入集会,但安全第一依然是第一要旨,切记,切记!” “这次,又有几位新朋友加入,希望能给大家带来惊喜。”老者目光在场中数人身上扫过,然后,轻咳一声,道:“好了,话不多说,这次交易小会正式开始。” 第六十三章 无上秘术 老者话音才落,另一个有着筑基境修为,一直闭目斜靠在座椅上的修士忽然开口道: “只要是灵草灵果我这里都要,我这里能给出的就是练气修士所需的各类丹药。 丹药质量绝不比坊市里卖的稍差,价格也更便宜,老朋友应该都知道,我这做的是长期买卖,绝不会有恃强凌弱,以次充好之事发生。” 他这番言语显然是对那几位新人说的。 说罢,他就不再言语,摆了几个空的纳物袋在身前,从头到尾,眼睛都没睁开一下。 一位修士伸手遥遥一招,将一个纳物袋摄入掌中,过了一会儿,他将纳物袋向前恭敬一送,纳物袋不疾不徐的飞落到筑基修士手中,筑基修士似乎探查了一下,便不动声色的将袋中物品转移,将重新空出来纳物袋再次摆在身前,供他人取用,同时,掷出一个其貌不扬的玉瓶,那位修士伸手便将玉瓶收入袖中。 除了他们两人,便是操纵裴裳躯壳旁观这一切的姜乾都不知道他们这一波到底交易了些什么,其他人自然就更不知道了,只能看到纳物袋在空中来回了一遍,筑基境修士扔出了一个大概率装着丹药的玉瓶,但具体什么丹药,有多少,都是未知。 而后,陆续有二十几位修士与这位筑基做了交易,这位筑基仿佛一个移动的丹药铺子,这些练气修士的一应需求,他似乎都能满足。 裴裳躯壳乃是金丹之躯,加上红尘丹道的奇妙,此地又在浓郁的红尘气覆盖之下,借着这躯壳反馈回来的感知,姜乾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 虽然这些修士都用尽办法遮掩自身气息,但因为本身境界低、手段浅薄等原因,多少总有些气息泄露出来,所以,他相信,在场修士都心知肚明的知道,参与这场小会的,不仅有藏头露尾的正道修士,还有许多气息明显不同于正道的外道之修,五花八门,乱七八糟,但所有人却都无视了这一点,在这里,正道与外道相处融洽,默契非常。 当这一系列交易完成,三位筑基中的最后一位也发言道:“蛮兽遗骸,异石灵矿,或是其他难鉴别之物,都可与我交易,练气修士所需的常规符箓、法器、阵盘我这里都可提供,若是所需比较特别,也可以专门订制,下次大集时来取。” 说罢,他也取出几个空的纳物袋放在身前。 陆续有人取走纳物袋旋即又还回来,两位筑基之后是练气后期修士,相较于两位筑基修士,他们的需求更具体,交易之物也五花八门,各有不同。 这一路旁观下来,姜乾最大的收获就是丰富了对修行界的认识,因无全知视界,无法读取众人思维,所见所知都只能通过这具躯壳完成,所得相对有限。 不知不觉间,交易小会已经轮转到最后一人身上,他虽带着面具,姜乾却知道这是一位才刚入道的青年,练气一层的修为。 因为其他人都已经完成了交易,众人的目光都很自然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因为他的修为低,且遮掩自身气息的手段也非常粗糙,所以,他的情况根本瞒不住有心人,这位青年显然也知道这个情况,哪怕是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那一双双玩味的目光,他沉默了一下,才故意用低沉的语音道: “在下欲求一门中正平和,可直指金丹的正道修行法门,交易人需以道心发誓,功法中不能含有任何暗手或者其他隐患,而且,是确证可走通金丹大道的法门,不能是那种自创立以来便罕有人成功,抑或条件苛刻,或是对修行人有着特殊门槛的修行法。” 在他还没开口之前,所有人心中就有一个判断“这是一个菜鸟”,不仅修为非常低,而且,类似的交易小会应该也很少参加,甚至很可能眼下这一场就是他的初接触。 而在听了他的要求之后,所有人心中都立即更新了对这位菜鸟的认知——这位菜鸟在今天之前,怕是连正经的修行人都没接触过,对修行圈子没有丝毫了解。 再看他那堪堪入道的修为,不难猜出,这就是个稀里糊涂入了道,对修行界一无所知的“幸运儿”。 你一个才刚入道的小修,知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过分? 直指金丹的修行法?你也敢说! 金丹乃真正的大道之始,若有了一门直指金丹的修行法,那元婴法,化神法基本也就明确了,若真能凭之进阶金丹,哪怕缺乏元婴化神之法,以彼时的见识和悠久的寿元,也足以博采众长,自己续接上元婴化神之路,事实上,大半元婴,所有化神,走的都是这条路,很少一成不变沿用前法走到这一步的。 所以,一门金丹法,基本就等于是一套大道法。还那么多前置条件,既要中正平和的正道法,还要条件不苛刻,还要毫无隐患,还要以道心发誓……你一个才刚入道的小修,哪来的勇气提这样的要求? 众人看向青年的目光越发玩味,青年却强自镇定,继续道:“我的报酬乃是一门集修炼与攻伐于一体的无上灵魂秘术。” 他这话说出,众人的目光稍有波动,却也仅此而已,一个对修行界缺乏基本常识的练气菜鸟的判断力实在值得怀疑。 一位练气后期的修士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灵魂秘术虽然比其他秘术珍贵,可那也要看和什么比,你说无上就无上?你知道无上灵魂秘术意味着什么吗?要是有此秘术,大中书院、大道宫、大明寺都会将你奉为上宾,什么大道法都可随便挑……嘿!” 说到最后,他讥嘲一笑,显然,连他都认为,这种档次的交易小会根本没资格做这门生意。 菜鸟青年没有回应,沉默的坐在那里,众人都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心中妄想的时候,忽然,所有人都觉菜鸟青年在刹那间发生玄妙变化,他的身体,似乎在隐隐发光,他盘膝坐在那里,仿佛一道永恒不动之影,有一轮仿佛出生朝阳从他身后升起,这并非真实的朝阳,其散发的光芒却像是射入到每个人心灵之中。 心灵沐浴在这玄妙光芒的照射之下,众人都生出一种奇异感觉,沾染在心灵上的尘埃似乎悄然变少,智慧通明,悟性提升,以往很多想不通,想不透的问题,这一刻,仿佛变得如此简单,只是一“看”,便直接得解。 可正当他们想要去“看”的时候,那玄妙的光芒消失了,众人再次跌落到那种被一个个修行难题如茧般缠缚的蒙昧状态之中,每个人都挠心挠肺一般的难受。 如果,未曾见过光,那么,他们本可以适应黑暗,可现在,他们却见到了,那一闪即逝,却直接照进心灵的光辉。 所有练气修士看向菜鸟青年的目光,忽然有种如饥似渴的狂热,三位筑基修士悄然相视一眼,同样震惊的他们,却像是在以目光暗中交流着什么。 那盘坐的青年对身外一切恍若未闻,平静道:“第一式,【佛光初现】,淬炼灵魂,启迪智慧,悟性升华,不仅惠己,而且及人!” 众人正消化着这一切,却见青年陡然间气质大变,前一刻盘膝而坐的他超然得不似凡人,转瞬间,宛如一头绝世凶物,却在极力收敛自身,潜伏于深渊之内,但这丝毫没有让人感觉轻松,一股巨大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抓摄着所有人心。 他们仿佛被激发出了血脉中的远古记忆,苍鹰捕猎之前,故意低飞收敛双翅,猛兽在发出致命一击之前,看上去也乖顺无害,青年那种引而不发的玄妙状态,仿佛一把钥匙,刚好透开了人心中的隐秘窍穴,处在一种有大恐怖、大危险高悬头顶,随时都能落下来的惴惴惶恐之中。 不过,青年手段虽然玄奇,但毕竟修为太低,一些心志坚毅的练气后期迅速回味过来,摆脱了那种任人鱼肉的僵直状态,他们看向菜鸟青年的目光,也变得越发贪婪,他们都清楚地看到,三位筑基修士虽然比他们更早摆脱影响,却依然不可避免的有短暂的失神。 一个才刚入道,连本正经修行法都没有的练气一层小修,施展出的秘法,居然能让筑基修士受到影响,这是多么可怖的一件事! 无上秘术,只有无上灵魂秘术,才有资格这么不讲道理啊! 青年对身周危险恍若未闻,继续道:“第二式,【潜龙勿用】,追本溯源,激发出深藏于血脉、灵魂深处的大恐惧,而这仅是我修得的取巧之法罢了,因为,我并不知龙为何物,若能真正领悟其精髓,我想,这一式还将更强!” 说罢,他看向居中主持交易小会的筑基老者,问:“在下愿以此无上灵魂秘术,求换一门最合宜的正道金丹法,不知可否?” 筑基老者道:“如此神妙之法,老道以前居然从未听闻……不知此法可有名字?” 菜鸟青年道:“《如来降龙》。” 筑基老者皱眉:“如来是谁?龙又是什么?” “我不知如来是谁,但【佛光初现】中那充塞天地的佛道真意做不得假,想来必是真佛无疑,但大明寺中却并无‘如来佛’之名。 同样,我也不知道龙为何物,但想来必是绝世大凶无疑,甚至很可能是能与佛比肩的存在。” 面对筑基老者的询问,菜鸟青年也摇头不知,最后还解释道:“这也是我不敢与三宗接触的原因。” 筑基老者了然,这门无上灵魂秘术玄奇至此,解释不清的地方却又太多,菜鸟青年若是携此法去这三处所在求大道法,进去了怕就出不来了。 第六十四章 故人故识 然后,他似想到了什么,看向菜鸟青年的目光变得古怪,问:“有这样的无上妙法,你不敢与三宗接触,却敢来参加我这交易小会?” 菜鸟青年看了看筑基老者,又看了看另外两位筑基修士,道: “因为我相信在栖鹄前辈言传身教下,你们都有着足够的智慧,明明可以通过交易就得到我手中的东西,为何还要节外生枝,另生事端呢? 一门适合我修炼的正道修行法,在别处或许有困难,但我相信这种法门在鬼宗并不在少数,这类法门对鬼宗修士而言,毫无价值。 用一门于你们来说毫无价值的修行法,换一门有着这般神效的无上灵魂秘术,怎么做,很难选吗?” 三位筑基修士被他这番言语撩动得心头巨震,而其他修士却都从“菜鸟”青鸟这一刻的表现,只言片语中透露的种种冰山一角而心头巨寒,常年在底层厮混的他们,对危机都非常敏感,几乎同时,便有近十道遁光从人群中四散,种种破阵符箓,破阵法器尽数往那层层阵法招呼。 可三位筑基修士却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随着几道波纹震荡,这些欲要夺路狂奔的资深练气修士一个个吐血倒飞,很快就回到了原来位置。 众修哪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个个惊恐莫名,口不择言。 “前辈……您……您们三个,是一伙的!” “前辈,老前辈,自己人啊前辈,我可是给您做了十几场的托,我是您的心腹啊!” “……” 面对失态的众修,筑基老者却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将他们的哀哀苦求视若无物,展露出其冷漠无情的本来面目。 他看向“菜鸟”青年,叹道: “你可真给我出了个难题! 你既然知道这么多内情,那便知道,我这些年辛苦攒出这个局面有多不容易,现在一朝尽毁,不仅功劳没了,苦劳也没了,剩下的只有问责。 你既知我出身鬼宗,那便知我鬼宗法度,事情办差了,别说我一个小小筑基,便是金丹元婴老祖,都是要被治罪的。” 他对“菜鸟”青年这般言语的时候,另外两位筑基修士却正在展开行动,只见屋中除“菜鸟”青年外的所有练气修士,都被一个无形阵法困缚住了,一个个宛如被凝在琥珀中的昆虫,一动不动。 而后,两个狰狞凶恶的鬼影从他们身体中走出,来到这些凝固不动的身影面前,面对他们惊恐至极的神色,反而露出迷醉贪婪之色,仿佛遇到了绝世珍馐。 其中一个鬼影嘴巴忽然变得尖长,直接插入修士头颅之中,如同喝美味椰汁,很快,这个修士除了一张薄薄的皮囊便什么都没剩下了。 而另一个狰狞鬼影却吐出了长长的舌头,如同青蛙舌一般射在修士头顶,一射一手,便见一道正在凄厉哀嚎的虚幻魂影被这舌头强行从身体中勾出,很快便被狰狞鬼影吞入腹中。 场中数十修士,在两只凶厉恶鬼的手段下,如麦草一般迅速被收割。 筑基老者对于同伴的大快朵颐也非毫无念想,喉头明显剧烈吞咽了几下,显然馋的不行,但这欲望却被他生生忍住了,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菜鸟”青年,想要看看他在如此血腥场景面前会有何等表现。 而“菜鸟”青年的表现,非常平静,甚至完全无视了近在咫尺的血腥杀戮,笑着回应老者: “前辈说笑了,你若能用无用之物为鬼宗换回一门无上灵魂秘术,鬼宗高层只要不集体发昏,奖励你们都来不及,怎还敢处置你们? 又或者,你这是在担心秘术真假,或是怕我动什么手脚?……我的保证想来你也不会信,这样,你喊能做主的人来。” 筑基老者像是被提醒了什么,笑道:“小兄弟,这次小会之前,我们可想不到会有你这样的贵客,手上也拿不出你需要的大道法门……这样,你容我们准备准备?” “菜鸟”青年嗤笑道:“前辈,我称你一声前辈,你也不要把我真当小孩子哄骗,这次交易,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罢,做不成就做不成,你们也别想着耍什么花样……至于准备,鬼宗最擅长不就是神降鬼代之法吗?” 说着,见老者忽然变得危险起来的目光,他又道:“我敢这般出现在你们面前,难道还能没点准备?我劝你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至于搜魂之术……呵呵,你觉得这类秘术对我有用吗?” 老者左右为难,看向另两位筑基同伴,其中一个直接无视,另一个则道:“你才是负责人,我俩只是辅助,这事要是由我俩出面,功劳可就和你没一点关系了!” 也对。 老者一咬牙,终还是唤出藏在体内的本命恶鬼,神降鬼代之法,说来轻巧,能直接把他这好不容易祭炼到如今地步的本命恶鬼废掉,只希望,这次功劳足够大! 他以奇诡的步伐绕着本命恶鬼顺时针走了七圈,逆时针又走了八圈,最后,伸指在本命恶鬼眉心一点。 下一瞬,本命恶鬼双眸从满是凶恶迅速变为清澈明亮,霎时间,恶形恶相的本命恶鬼变成了一个清峻老者形象。 三位筑基修士第一时间恭敬施礼:“上尊!”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筑基老者身上,问:“唤我何事?” 筑基老者迅速将此间发生的一切以魂识传了过去。 清峻老者的目光迅速落在“菜鸟”青年身上,道:“如来降龙?给我看看。” 随着言语一起传到青年身上的,是金丹修士的强横气息,别说一个练气一层的小修士,便是筑基修士在这等气势压迫下,也都生死不由人。 可“菜鸟”青年却丝毫不受影响,脖子一梗,连前辈也省了,直接道:“栖鹄老道,要看我的秘术,我的修行法呢?” 清峻老者见金丹气势对这个练气小修毫无影响,某种闪过异彩,道:“你想如何交易?” “菜鸟”青年道:“我先与你第一式【佛光初现】,以你之能,想来足以辨别此法真伪,然后,你与我所需要的修行法,若是你信守承诺,确认无误,我再与你第二式。” 栖鹄道人并没有问“假如你不给我第二式怎么办”,而是问:“只有两式吗?我观此法立意宏大深远,这两式最多只是起了个头罢了,既有初现,想来必有光明大放,既有潜渊深藏之意,那必有飞腾九霄之机。” “菜鸟”青年眼皮一翻,道:“或许?可我一个才入道的练气小修,能得两式就已是侥天之幸,难道你还指望我能得到更多……若我果真这般气运非凡,还来问你们要修行法?” 栖鹄道人再次认真盯着“菜鸟”青年看了一会儿,道:“好,这个交易我做了!” “菜鸟”青年直接扔出一块玉珏,没入恶鬼所化的栖鹄道人眉心之中。 栖鹄道人闭目静立良久,才缓缓睁眼,幽幽叹道:“好一招佛光初现,好神妙的法门!” 而后,他也不犹豫,伸手问筑基老者要了枚玉简,捏在手中好一阵才扔给“菜鸟”青年,青年接过,稍一感知,错愕抬头:“这……这么多?你……是不是搞错了?” 因为刻录一枚玉简,栖鹄道人的神色居然变得有些虚弱,但面目慈和,声音平静,道:“我将我认为合适的大道之法捡精要处尽数刻录其中,包括自从加入鬼宗后获知的许多珍贵法门……我不知你怎么找上我的,也不知你有何来历,不过,能拿出这样的妙法,老道我就接下你这善缘。” “你结善缘结的这么直接的吗?!”“菜鸟”青年哪怕做了完全准备,还是被栖鹄老道的操作搞得有些失神,这老家伙的反应完全在他预料之外啊。 不过,他也不客气的将玉简收了,同时,扔出另一块玉珏。 就在栖鹄老道手掌刚刚接过玉珏的刹那,“菜鸟”青年的身形如同泡沫般消散。 栖鹄老道稍微探查了一下,也是错愕非常。 虚空中,已经消失的“菜鸟”青年的声音这才回响起来: “老家伙,你既然如此慷慨,我也不能小家子气,你这善缘我收下了。 我也多赠你一式,这一式,叫做【飞龙在天】,这可不止是飞腾于天,乃是飞腾于宇宙之间! 既然有深潜,怎能无腾飞呢?” 栖鹄老道一阵默然后,珍而重之的收起玉珏。 “上尊!” 此刻,三位默然肃立的筑基修士这才开口问候。 栖鹄老道看了看他们,一挥手,三位筑基忽然如同燃烧殆尽的余烬一般迅速破碎消散,脸上除了才刚浮现的错愕,其他什么情绪都来不及有,就已经化作飞灰。 而随着他这一拂袖被“清场”的,远不止三位筑基修士,还有其他身故修士的一切遗留,包括所有的纳物袋,还有将整个房间层层笼罩的阵法,全都化作飞灰消散。 待恶鬼所化栖鹄老道腾空远去,只留下一个和其他房间别无二致的茶楼雅间,曾经修行人遍坐的痕迹一点都没剩下。 唯有借着红尘遁与红尘气融为一体裴裳躯壳躲过了栖鹄老道的清场,当屋中一切归于平寂,裴裳躯壳这才一点点从“深潜”状态脱离出来。 姜乾内心更是翻江倒海般巨震不止。 佛光初现?潜龙勿用?飞龙在天? 如来? “你怎么不叫如来神掌?” 降龙? “你该叫降龙十八掌才对?” 第六十五章 幸运黑泥 宽敞明亮的候机室中,一群青年男女正在排队登机。 一个小胖子站在一堆武侠小说中间,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放厥词: “我要成为真正的无上大宗师,亲手打造出属于我乾辕自己的武道体系,如此浩大的工程,岂是一人之智可以完成,这些武侠小说就是我最重要的养料,灵感的来源!” 说着,他随意捡起一本,来到巡检员面前,随便翻页,那些小说文字的字里行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备注,内容比正文都还要多,腆着脸赔笑道: “您看,我是把它们当教材用的,不是什么玩物丧志的娱乐产品,而且,这些书籍重量并没有超出规定。” 巡检员的目光在小胖子和一大堆武侠书籍上来回数遍,额头的皱纹深的能夹死好几队蚊子,最终,摆了摆手,没在纠缠。 小胖子大喜过望,蹲地上赶紧收拾起来,将那些被翻出来的武侠小说分门别类的装进几个巨大的行李箱中。 忙活了一阵,他忽地扭过头来,“乾哥,您老人家就这么看着啊,过来帮我搭把手呗,飞船可不等人的啊!” 姜乾的回忆,也定格在这一刻,心中喃喃。 “杨晓明,是你吗?” “这无上秘法,不会就是你搞出来的?杨晓明?!” 由不得他会如此想,实在是“如来”、“龙”、“潜龙勿用”、“飞龙在天”在这些字词的特征实在是太鲜明。 要说这背后和乾辕无关那才叫见鬼了。 而据他所知,他们这批乃是首批降临进入此界的乾辕人,“嫌疑人”范围本就有限。 虽然,在“翻阅”往来凡民乃至修士的思维中,并没有发现与乾辕相关的痕迹,但他相信,只要那场事故没有让大家当场神形俱灭,就不可能真的无声无息的消融在这个世界之中。 碍于自身状态,他无法做得更多,只能“守株待兔”,至于在此界凡民乃至修行人思维中始终没有他们的痕迹存在,这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培训时教官强调得最多的一点就是“隐藏好自己,不仅要尽量避免被异世界的存在发现蹊跷,也要尽量避免被其他沉浸者发现,千万不要试图去寻找同伴故人,那不仅会让你们自己陷入险境,还会连累其他人!” 当然,这是正常的流程。 刚苏醒时,他还在想,这场事故只是自己一人受难还是所有人都遭了殃。 而这些年的持续观测,让他渐渐倾向于只有他一个人受难这个结论,原因很简答,若所有人都如何一般,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回归的路被断,与本体“失联”,那么,正常流程下应该遵守的“隐藏条例”就不再适用,大家反而应该更积极主动的寻找同伴。 而在茫茫世界,芸芸人海之中,如何在动静尽可能小的情况下找到彼此呢?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释放一些乾辕人都懂的“暗号”,譬如,某凡民推出一篇“明月几时有”,那么,所有人都会恍然“原来是你小子”,这既能在失群的情况下尽快联系上彼此,又不会引起修行人的特别关注。 这些年,全知视界下姜乾翻阅了数以万计的凡民记忆,蛛丝马迹的都没有发现,这从侧面说明,大家依然在遵守“隐藏条例”,全都沉默,没有发声。 这让他有些高兴,也有些郁闷。 “所以,倒霉的真就只有我一个。” 终于,时隔三十年后的今天,再次听闻“乡音”,姜乾异常激动,却也异常担心。 甚至对那位“菜鸟”青年背后的某位同伴有些埋怨,“便真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好歹也把名字改一下啊,如来降龙,这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们的异常吗?”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这些想法过于武断想当然,只是从只鳞片爪的信息中连猜带蒙的自己,难道比人家当事人还了解事情该如何做? 而且,对比一下彼此成就,他更是只有自惭形秽的份,人家无上灵魂秘法都整出来了,自己又都做成了些什么呢? 这般想着,他就越发没了指责人家行事对错的资格。 可很快,他就回味过来。 “咦,不对,他们若没与本体失联,背后可是有一整个乾辕做后盾支援,集十几亿人的智慧和才华,什么问题解决不了? 我可是一个人孤军奋战,这根本没有可比性嘛!” 这般想着,他的念头又再度轻快起来。 他没有直接用红尘遁回归,而是操纵着裴裳躯壳随着人流慢慢往回走。 将“菜鸟”青年及其相关的一切抛到一边,琢磨起这个交易小会本身,还有那个同样算得上是“故人”的栖鹄老道。 二十年前,这老头还是个正道散修,孤注一掷,舍命进入鬼宗的封魂棺中,只为了有与鬼宗高层一见的机会,看他现在的状态,应该已经正式成为了鬼宗的人,地位还不低,修为也从曾经的假丹境界突破成为金丹之修。 这个交易小会,明面上是一个筑基老者出面,另两位筑基修士辅助帮衬做起来的,可背后真正的遥控者却是这位“故人”。 这让姜乾心中多了几分警惕,这老小子将交易小会开在自己家门口,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二十年前,在自己身上偷土的可就是这伙人,由不得他心中多想。 “不过,有没有可能……这里是杓山集,距离杓山特别近的原因呢?” 杓山,是一片非常非常巨大的山脉,铁血盟武者活动的区域,只能算是外围的外围,刮点油沫星子罢了,而越往杓山深处去,好东西越多,在这里弄个交易小会,专门为那些底层修士,边缘修士服务,也说得过去。 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裴裳躯壳一路回到了小广场,而后,身形虚化,没入地下泥土之中,很快,便一路下沉到溶洞空间内,完成回收。 经历了今天这事,情绪罕见的有些波澜阵阵,也没心思操纵裴裳躯壳去外面闲逛,心思始终被“如来降龙”带来的熟悉感牵绊着。 就在他一遍遍回味这些熟悉的事物时,一个新的念头忽然从心底冒了起来。 “那……小江南又是怎么回事?” 此方修行界,以正道为尊,而正道,又以“三大一小”为首,三大没什么好说的,大中书院、大道宫、大明寺,可那“一小”叫小江南,想让姜乾不多看几眼都难。 若从向自己人传递“暗号”的角度来看,“江南”之名,比“明月几时有”还要更响亮些。 “不过,也不一定,作为一个地理概念,江南江北,山南山北这些用法在此界也不是没有,我觉得熟悉,很可能真就是我想多了。” 当抱着某种眼光去看一个事物时,认识便已经不再客观,疑邻盗斧不就是如此吗? 姜乾心中如此说服自己。 何况,此宗在此界至少也有上千年历史呢。 …… 姜乾苏醒后的第三十个年头,就在姜乾罕见的、十分复杂的情绪下步入尾声。 十二月初,姜乾再次收割到了大量的红尘气,从孕育至今,持续吸收了十几年的红尘气和生死二气的新生天赋,终于不再“隐而不露”。 若以便秘类比,以前,他只是确知这个天赋的存在,其他的,一概不知,现在,经过近二十年的努力,终于,稍稍探出了一点“头”来。 姜乾能够清晰的“看到”,就在这片小天地内,在自己的意识之中,有一团黑漆漆的事物悄然出现。 在他的意识感知下,此物是如此真实,甚至超过了这片区域实质的天地,在他的意识中,比那些泥土岩石更像真实的事物。 可另一方面,他又清楚的知道,此物只存在于自己的意识之中,并不在外面的天地,哪怕将这片半径百米的区域翻个底朝天,都不可能找到它。 “所以,他就是我孕育了近二十年的成果……这还只是个雏形,要想彻底成形,还要花多久的时间呢?!” 在此物刚于意识深处显出端倪时,他就大约知道了此物孕育的状态,若是用一个数据来表示,那么,它现在最多只显化出了10而已,剩下90还需要更多的红尘气、生死二气来填。 他心中大约估算了一下,“以杓山集现在的规模,大概还需要五六十年时间,若以发展的趋势看,三十年后应该就能彻底孵成了。” “这么难孵,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此物的黑,仿佛带着一种绝对性,连他的意识本身,也只能感知其大约存在,要想探知更具体的信息非常困难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拥有全知视界的他,第一次以一种盲人摸象的方式一点点拼凑、建立起对此物的认知。 当真正“看清”此物时,姜乾惊愕失声。 “这不就是我的幸运黑泥吗?!” 前序 (这是正文前序,更清楚的交代了一些事情) (不喜欢前序可以跳过,不影响本卷阅读) …… …… 姜乾站在舷窗边,看着那颗如蔚蓝宝石的地星。 他心中并无多少离愁别绪,孤儿出身,自小又性情清冷,仅有的几个相契的朋友,也都和他差不多性格,他给他们群发个“我要离开了,去星辰大海”,他们便也给他回个“祝一路顺风,前程似锦_”。 这就是他的告别,可现在,当他真切的感到要与她离别,他就是忍不住想多看看。 这里是月球龙腾太空港,乾辕人一手打造的自己的空港,一艘巨大的飞船如同一只温驯的星空巨兽,匍匐沉睡,腹部喷绘有两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大鲲。 姜乾身前的舷窗,于这只大鲲而言,不过只是一片不起眼的“细鳞”。 这时,姜乾被空港上一组规律闪烁的灯光吸引,这是在指引泊船的信号灯,他扭头看去,便见一艘火红色的飞船从月球方向靠近,划过一道平稳的弧线后,紧靠在大鲲旁边,这一对比,就显出对方的娇小玲珑来。 大鲲侧腹射出一根巨大的中空透明管道,娇小的火红色飞船侧腹则同步出现一个圆形深槽。 凹凸对接,严丝合缝。 过了一阵,便陆续有人从火红色飞船内部通过那透明中空巨管,似飘似游的往这边走来,能登上大鲲的,都受过最专业的训练,并通过了严格的考核,这对他们来说只是小儿科,彼此又都有着争竞之心,速度比在地星行走还更快许多。 不过,看到他们这仿佛群鱼出渊,一个个你追我赶的场面,姜乾却忍不住发出了鹅叫般的笑声,因为他想到了一部名叫《小蝌蚪历险记》的科教纪录片。 他莫名觉得这和眼前这一幕简直无比神似,便忍不住笑出了声,而这一笑就像是触动了连锁机关,再也停不下来,过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然后,他忽地想起一事,扭头朝旁边看去,便看到了另一双偷偷向这边瞥过来的眼睛,而当自己的目光看过去,那双怯如雏兔的双眼忽地就躲开了,甚至本来正对舷窗的身子都跟着微微半转,以背部“抵挡”姜乾的目光。 自己和她,也是这段舱室中唯二两个没去月球观览放风的人。 他们这批人从报名、选拔、受训、考核都是在地星乾辕本土完成,然后乘坐专门跑地月线的飞船来此换乘,因为如大鲲这样的飞船,最适合在月球建造,无论成本还是效率,都远比地星本土合适。 这次航程总共要搭载近四万人,目的地是火星,对星际航行来说这点距离真不算远,但地星在这方面本来就才刚起步,上世纪、本世纪初二十年都只能算理论完善阶段,直到近二十年,才开始真正的“践行”,比较成熟的也就地月线,往返火星的线路,距离成熟还远得很。 规模如此之大,这还是第一次,又有最高层“万无一失”的绝对指令,从上到下都做了精细到苛刻的计算。 考虑到最极端的情况,看似一体的大鲲,内部却如同蜂巢一般被分割成一个个彼此独立的区段,每段安置百人。直到抵达目的地之前,各区段都不会相连。 所以,看似有近四万之巨的乘客,但旅程中姜乾真正能接触到的也就同段的另99人,所有人类活动,吃喝拉撒睡,全都要在各段内部解决,便是连跨区段的视屏通讯,都有着严格的限制。 大家安置好以后,大鲲却并没有立刻出发,而是给了大家三天“自由活动”的时间。 这个忽然到来的好消息让大家都很意外,却也都很高兴,几乎所有人都鬼哭狼嚎的冲向月球。 早在从地星出发前,大家就将此次航行日程背得滚瓜烂熟,几日几时从地星坐太空电梯升空,几日几时在月球龙腾太空港换乘大鲲,大鲲几时几分点火启动…… 所以,大家都确信,在这个日程表上,是没有滞留三日,自由活动的安排的。 机组人员也没有隐瞒原因,因为他们担心刻意隐瞒反而会有人疑神疑鬼,怀疑是哪些环节出了纰漏,现在正在紧急抢修,或者衔接有误……无论哪种猜测,都可能是癌细胞一般的存在。 所以大家都知道了,这是“大老板”的直接批示。 虽然从来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选择远离地星,去火星开分基地的这批子弟,个人素质、专业素养这些方面当然都没有问题,甚至比选择留在地星扩大分基地数量的乾辕子弟平均素质还高出一线,但却都有一些不足为人道的“毛病”。 孤僻,社恐,情感障碍,或者没有家人,没有羁绊,情感淡薄……反正,都有些不正常。 而以乾辕现在的条件,在可见的将来,要实现地星与火星的自由往来是不现实的,加之他们肩负的责任……此行对大多数人来说,基本就等于永别。 所以,大老板在翻看了有关部门呈上来的日程表以后批示道:“这么急干什么,再急也不赶这一两天,他们不是要到月球那边打一转吗,让他们下去转一转,玩一玩。” 至于近四万人进出月球一趟要额外耗费多少资源,会让整个链条在将来面对多少额外的“挑战”,大家就暂时装瞎看不见了,想多了容易心肌梗塞。 不过,在具体安排的时候工作人员还是鸡贼了一下,不说“大家都去月球玩三天”,而是说“滞留三日,自由活动”,至于去不去月球,当然各凭自愿,虽说有这种机会几乎所有人都不会错过,可总有例外不是,能省一点是一点。 姜乾和远处那女生就是他们这段百人组中唯二的例外。 这三天,他和她便是这区段唯二的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的年轻健壮,帅气潇洒,女的温婉柔美,怯如白兔,共处于一个绝对封闭的空间内,外面则是无边无际,想想就令人心生孤寒的虚空,念头每至此处,他便忍不住想,这样的环境,双方如磁铁般互相吸引,一个需要,一个索要,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展开。 每念及此,姜乾就忍不住思维发散得厉害。 “或许,她也有类似的念头。” 第一天上午,当姜乾从房间出来,就发现她比他先到,两手高高举过头顶做出投降般的姿势趴在舷窗前,脸颊与舷窗紧贴,一侧脸颊被挤得扁平变形,了望着地星的方向,似乎这样就可以看到某些她想看到的景象。 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的身子极力前倾,曲线精致的双峰也因身体与舷窗的挤压而微微变形,紧翘的后臀撅着,一腿笔直蹬地,一腿如驴撅蹄般往后扬着,脚跟还悠闲的时蹬时翘。 第一眼,这双腿好长。 第二眼,这身材好棒。 至于脸颊,因她侧背对着他,又被舷窗挤压变形太严重,看不出来。 她专注的看着舷窗外的地星,根本不知道就在她侧后不远处还有一人,正在大大方方的看着她。 或许她以为大家都去了月球,三天后才回来,所以才这般率性肆意。 她看着镶嵌在星空中的地星,嘴里轻轻随意的哼唱着小调,虽然经常跑音,可声音真的很好听,吴侬软语声声慢,真好。 “屋檐洒雨滴,炊烟袅袅起……” 时间流逝,她想调整个姿势,从舷窗反光中发现了正和她一起观赏星球的姜乾。 “啊!” 她尖叫一声,原地起跳,掉头就跑,嘭的一声,躲房间里不出来了。 好精致的一张脸,姜乾有些遗憾的想。 从那之后,她就没再出来一步。 今天是大鲲在此停留的最后一天,待其他人陆续返回,它就将正式踏上旅程,她终是没有忍住,再次出现在一个距离姜乾最远的舷窗后,规规矩矩的看着星空。 姜乾想了想,大步走上前去。 对方用背“抵挡”着他,听见他大步走近的脚步声,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双手交叉在前,绞在了一起。 姜乾还从她细微的动作变化看出她又想撒腿就跑。于是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行走轨迹,卡住了她回巢的路。 他这举动终于让对方触底反弹了,猛地扭头看向他,身体后撤背部紧靠在舷窗上,双手一前一后,摆出搏击防狼的架势:“你要做什么?” 在她目视下,姜乾停她身前两米开外,大大方方伸出右手,笑道:“你好,我叫姜乾,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双手一前一后架在空中的她有些呆愣,几秒后,她将背从舷窗上离开,身体前倾些许,伸手与姜乾稍稍握了握。 说是握手,其实就是互搭了下指尖,一沾即走。 “你好,我叫吴小软。”声音软软糯糯。 姜乾指了指自己刚才站的舷窗,道:“刚才我一个人忽然失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 吴小软矜持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姜乾伸手指向舷窗外那些顺着中空管道往大鲲腹内飘游而来、你追我逐的身影,解释道:“只是看他们的样子我忽然想到了一个科教纪录片,一时间就没忍住。” 见姜乾始终很规矩,还主动上来解释,自己若始终一言不发岂不是太不礼貌,吴小软便半好奇、半捧哏的问:“什么纪录片?” “小蝌蚪历险记,你看过没?是不是觉得很想?”姜乾道。 “啊,还真……”吴小软本能的点头附和着,然后便忽然死机了。 姜乾扭头一看,好家伙,从脖颈到耳根,吴小软整张脸都已经变得通红,双手绞紧,双腿绷得笔直…… 姜乾心道,坏了,她不会以为我这是在撩她?这还真是冤枉。 不过,看她这随时都要逃跑的样子,也不是解释的时候,赶紧后退几步,“这里我已经看了两天,剩下的时间就给你。” 说罢就大步往屋中走去。 回屋不久,姜乾就听到门外逐渐嘈杂起来。 没多久,陆续有四人刷卡进入屋。 房间格局参考了大学生公寓的设计,每五人一个套间,一个不算太大的公共区域,是客厅,也是饭厅,有一个大屏幕的墙面,围绕客厅则是五间独立的卧室。这是一趟将近半年的航程,时间并不算短,若各人一个单独的空间,有那孤僻的在这趟旅程之后还会变得更孤僻,所以才有了这样的设计。 最活跃的是小胖子杨晓明,他是左拥右抱的进来的。 看到姜乾,他立刻舍了两个新欢,大呼着扑了上来,双手环住姜乾脖颈,“我说这几天怎么看不见你,原来你根本就没下去啊!” 说着扭头对另三个笑盈盈看过来的室友,道:“咱们之前还打赌,到底有多少奇葩不下飞船,怎么样,没想到咱们这就有一个!” 一个高壮男子上前,伸手对姜乾道:“你好,我叫龚宇!” 姜乾伸手:“你好,我叫姜乾。” 双方握了握手,感受着对方掌内传来的力道,还有这一身的精气神,好奇问:“你是军人?” “以前是。”龚宇笑着点头道:“不过现在已经退役了。” 一位帅气仅次于姜乾的男生上前道:“你好,我叫孟建国。” 这么帅气潮流的小伙却有一个外圆内方的好名字。 “你好!” 最后是一位碎发青年,身高只比矮胖杨晓明稍高一些,却很墩实,胳膊上肌肉坟起,“姜乾你好,我叫鲁树人。” 与他寒暄后,鲁树人径直去与大屏幕墙相邻的两墙处寻摸,敲敲打打摁开了一个内里空间颇大的暗柜,里面塞着许多健身器材,鲁树人就像是发现了隐藏的宝藏,兴奋拍手道:“哈,我就说这么长的旅程,机组不可能没考虑到这个。” 说着就将那些器材一一取出,迅速在乒乓球桌边组装起来,很快,一套在姜乾看来专业得有些超标的健身器材便出现在了房间中。 鲁树人一边组装一边对众人兴奋道:“这趟旅程不用担心无聊了……你们若有健身运动方面的疑惑可以问我。” 就在这时,众人忽然感到脚下传来极轻微的震动,然后,门外便传来嘈杂的齐声高呼:“大鲲出港,大鲲出港啦!” …… 二十五个舷窗,一百颗脑袋一每五颗一组的方式竖在二十五个舷窗后。 原本嘈杂高喊的众人都已沉默,只是安静的看着星空中那颗沉默无言,静谧无声的蔚蓝。 整个大鲲除了启动带出的轻微震动,再无丝毫动静。 近四万双目光,都沉默着向这位母亲告别。 姜乾心中忽有所感,扭头看去,再次看到了正和另四位女生站一起的吴小软,和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被这一撞,她的目光迅速躲开,扭头继续看向星空中那颗蔚蓝星球。 “她在偷看我。”姜乾心中笃定。 人群陆续散去。 姜乾再往吴小软所在位置看去,人已经走了。 就在这时,前一刻还处于放松状态的龚宇,身形忽然站得笔直,双目仿佛燃起了两束明亮的火焰,看向虚空某处。 姜乾几人都好奇的看向他,龚宇却已将刚才那一瞬下意识散发的气息收敛起来,再次放松下来,示意众人仔细看那处虚空:“仔细看看。” 众人盯着那片虚空仔细看了一会儿,姜乾诧异道:“那里好像有镜面反光?” 经他提醒,另三人也纷纷醒悟过来,因为距离远的缘故,差异很小,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然后,众人以求解的眼神看着龚宇。 龚宇道:“应该是地星盟的侦查艇在远远窥视。” 众人恍然大悟,杨晓明更是直接开骂: “原来是这群杂碎……哎,听着这名字我就来气,地星盟地星盟,不知道的还以为地星是他家的,咱们乾辕何时被开除地星籍了呢?艹!” 孟建国道:“人家的理由正着呢,当年可是主动邀请咱们去当老大来着,诚意给得够足?……人家梯子都搭到家门口了,是咱们自己拒绝的。” 杨晓明怒道: “说得好听,当老大?他们理解的老大到底是个啥玩意儿?东南西北中,一个地星盟居然有五个老大,什么老大这么没档次!” 孟建国继续拱火道:“哎,体谅体谅嘛,毕竟文化背景不同,别说老大可以有几个,人家皇帝都可以有几个,东皇帝,西皇帝,人家自己都这么玩,你也不能说人家针对你不是。” 杨晓明哼道: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他们这么一搞,皇帝这个词的逼格都被他们拉低,老大也一样,可没有与一群人分摊同做老大的道理。” 旁边龚宇忍不住道: “这和老大是一个人做还是几个人没关系,我们之所以坚持不入地星盟,是因为根本道路的分歧。 我们坚持走自己的路,他们不认可;他们想走的路,我们又不认可,这才是根本。 若他们愿意和咱们走同一条路,便是真让他们做老大又如何?” 正规军下场,杨晓明、孟建国两位键政达人选择闭嘴,他们自己都知道,自己那点水平口嗨一下就好,若是隔着网线他们也能喷的龚宇花枝乱颤,现在当然只能乖乖闭嘴。 在回去的路上,姜乾嘴里轻轻的哼着调子,旁边杨晓明诧异的看着他,两人是在受训时认识的,当时也是被分在一个宿舍,他对姜乾的性子也算是很了解了。 此刻见他嘴里哼着小调,迈着轻快的步伐,脚下仿佛有弹簧一般,惊讶得很。 “你在哼什么?” “一首老歌。” “什么老歌,我怎么没听过?” “传奇啊,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你看,这词写得多美啊!” 杨晓明停步,上下打量他,一副看稀有动物的表情。 “怎么啦,我脸上有花?”姜乾疑惑的摸了摸脸颊。 “不是,我感觉你现在骚气十足,你这是在发春啊乾哥! 从去年开始,我与你可谓是形影不离,同住同起,你这期间别说女的,就是母蚊子都没遇见一只,唯一频繁接触女性就是在咱们首次登上大鲲的时候。 当时我就留意了一下,咱们这一百人里有四十个女的,质量都非常高,这也没办法,老弱病残没资格去火星,可其中一个质量也太高了,至少也是狠人大帝的级别,我真的是万万没想到哇!” 这家伙这这性子,说到异性就收不住嘴,稍不注意就偏了道了,不过,他很快就把问题拉回正轨: “我唯一不在你身边就是这三天,这机会有多难得? 连龚宇这么稳重的人都趁机下去转了一圈,可你却偏偏没去。 你为什么不去? 现在你又这么骚气外露,排除所有不可能,这四十位女生中有一位是你的老相好对不对?趁大家都下去的时候,你俩在这大鲲上悄悄过起了二人世界对不对?!” 说着他手指姜乾,“好哇好哇,抛下与朝夕相处一年的好基友,和老相好去过二人世界,还三天三夜,三天三夜啊乾哥!” 这么狗血的推测姜乾自然不认,不过,见他如此亢奋,把他堵在走廊上,大有你不说明白今天咱俩就别进屋的架势,姜乾无奈,承认道:“没你想的那么离谱,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杨晓明追问。 “我刚才发现有个女的在偷偷关注我,我想她很可能在偷偷喜欢我。”姜乾道。 “啊?就这?!”杨晓明道。 “啊,就这!不然你以为呢?”姜乾没好气的道。 忽然,杨晓明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揽着他肩膀,语重心长的道: “小乾,听哥一句劝,你这是错觉,千万别当真!她可能喜欢我……哎,想哥当初还自以为是校草万人迷,纠结于先跟哪个校花好呢,后来……哎,不说了不说了,都过去了,我就先进去了。 你……就再等等,冷静冷静。男人嘛,这也没啥,这就是成长!” 最后,他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姜乾肩膀,背着双手进屋了。 姜乾愣了好一会儿,才失笑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就要进屋,忽觉后脑勺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下,扭头看去,就见前方一个房间门开了巴掌大的一条缝,吴小软一张精致的小脸就在门缝后面,双眼瞪得极大,带着浓重的“杀气”。 见他看去,不躲不让,不知是房门还是室友给了她胆量,反而狠狠的瞪回来,还是嘴唇微张,无声的说了三个字。 “不、要、脸!” 然后,“嘭”的一声轻响,把门关上。 姜乾站在那里,却在想,那嘴真好看。 因为怕姜乾错会了意,吴小软不仅一字一顿,口型还做得特到位,说“不”时嘴唇微张,上下两唇微微合拢前嘟,如吹箫管,说“要”时嘴唇张开,露出白玉般的贝齿,说“脸”时不仅口齿皆露,粉红的舌头从舌尖抵在上颚到彻底弹出归于原位,没有丝毫敷衍的展示了出来。 怕他误解,吴小软的口型特意做的普通话发音。 “这三字用吴侬软语又是什么效果?” 带着这股遗憾,姜乾推开了房门。 刚进屋,就听到杨晓明正在大发感慨:“哪怕明知道已在去火星的路上,感觉还是在做梦啊,若说科学进步,这二十年来好像也没什么大的发展,可咱们这么多人确实在去火星的路上啊!” 年纪最大的龚宇却是最有发言权的,道:“有位老领导说过,这算是‘一个半奇迹’。” “一个半奇迹,什么意思?”众人好奇。 “科学奇迹一整个算不上,但算半个却是可以的,科学上的进步虽然没有上个世纪那么夸张,却也不是止步不前,而且,每个分支上的小进步,加上各分支协作上的大进步,综合起来效果也是很夸张的,所以,可以算半个。 而另一个,则是‘人道奇迹’。” “人道奇迹?” “四个字,举国之力,你们自己悟。”龚宇道:“你们几乎都是卡着那个转折点出生的新生代,感觉可能不深。 这么说,这二十年来,咱们乾辕几乎把九成的国运全都压在了这上面,以前我小的时候,自有记忆以来,是能够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日新月异,人们的生活状态是肉眼可见的变化着,单是手机,就换代了好几茬。 可自从二十年前开始,几乎一切都被锁死,甚至有的地方出现了大幅度的倒退,譬如娱乐业和游戏业,你们不知道当年有多夸张,随便刷新闻,十个里面有九个是与之相关的,现在如何? 这些还算是好的,毕竟体量摆在那里,也确实有其存在必要性,很多更小众、更个性,于国计民生又无丝毫助益的小圈子小行业,几乎是大面积的消亡! 我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要是还不能出点成果,那才是没天理。” 众人沉默,孟建国在旁感慨道:“说是星际航行,可与真正的星际航行相比,咱们现在便是称个起步都是往脸上贴金!” 众人喟叹,龚宇更是道:“星辰大海,任重,而道远!” 偌大乾辕持续二十年的国运押注,也不过是才把起步的台阶搭出个雏形而已。 若将真正的星际航行视作横渡汪洋大海,他们现在顶多是自家门前池塘里试泳。 大鲲看着威武霸气,其实也就是小木筏,不仅小,而且脆,稍微大一点的“浪花”就能拍碎。 …… 数日后,大鲲还在加速,姜乾等也数次去舷窗处远送越来越小的地星,却再未与吴小软相遇。 至于饮食,则是早就在每人房间准备妥帖的各种口味的“牙膏”,营养齐全,口味丰富,吃一支能管一整天。 这日,鲁树人在撸铁,龚宇在做俯卧撑,姜乾,孟建国,杨晓明三人在玩斗地主。 对面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档节目比赛,《武神争霸》总决赛。 屏幕上显示的是直播,其实却已是昨日的“旧闻”,因为一切发送往大鲲的信息都要通过层层审核筛查。 此刻,节目已经到了最高潮。 决赛双方,一位俊逸青年,只见他玉树临风、白衣胜雪,一柄长剑在身周百米之内肆意游走,双手十指如虚空抚琴,每一次挥弹都会有成片剑气如暴雨般从双掌十指倾泻而出。 而另一方却是位身着红衣的短发女子,英气十足,剑眉星目,手执一杆长有两米的黑色长枪,枪颈一缕红缨随着枪尖舞动在空中如精灵般旋动飞舞。 就在男子剑气如瀑流般向她冲刷而去时,她不退反进,红缨枪笔直前刺,双脚离地,身体与长枪平直成线,像是枪在带着她,又像是她在推着枪,她与枪在前进的过程中逐渐浑然一体。 最后,人不见了,枪也不见了。 只剩下一条红鬃飘摇舞动的长龙,只见它顶着剑气瀑流和那柄灵动飞剑的游击,迅速向白衣男子逼近。 此刻,屋中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着这一幕,杨晓明感慨:“枪出化龙,比去年更猛,没悬念了……她这是第几年登顶了?” 旁边孟建国道:“第五年。” “女武神,这就是咱们的女武神,都说武神争霸变成了她的个人秀,这话还真没说错!”杨晓明感慨。 电视上,只见长龙破空,如瀑剑气再不能逼近分毫,下一刻,长龙张开的巨嘴停留在白衣青年脖颈。 这一刻,台上的时间仿佛陷入静止。 过了一阵,才见白衣男子缓缓抽身后退,对红衣女子抱拳之后,直接踏空飘然离去。 见到这一幕,杨晓明又忍不住道: “他们这一批算是第一批沉浸者中最顶尖的存在了,排除最初两三年的摸索,应该都修炼了十七八年了? 可现在最强的也就能够在对流层以下活动,若不落地歇脚,最远也就能御空四五十公里,以这进度,什么时候才能冲出地星?更别说冲出太阳系了!” 说到这里,他忽地嘿嘿一笑,看了看周围,低声道: “咱说点心里话啊,有时候其实我都觉得咱这目标定得有点离谱,也难怪地星盟那帮家伙死也不和咱们同路,肉身横渡太阳系,嘿嘿嘿,我反倒觉得咱们在这方面努努力……” 说着踩了踩脚下地板,大家就都明白他指的是大鲲所代表的另一条发展方向,道: “再以举国之力挺个几十年,说不定突围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龚宇早已停止了俯卧撑,此刻插话道: “咱们现在是齐头并进,两不耽误,而且,两者彼此促进,进步反而还更大些,并不存在抓住一个就要放下一个的说法。 最重要的是,无论哪个方向先突破,都是咱们自己走出来的路。 而不是地星盟那样,不想着靠自己,只想着有人在上面拉一把……这很危险。 而且,没有任何帮助是没有代价的,那些打着旗帜的帮助,未来要付出的代价反而可能是最大的!” 众人对此都很认可,能在这里聚首的,小方向上可能有分歧,但大方向上,却都算得上是志同道合之辈。 决赛落幕,众人都有些意犹未尽,孟建国看向杨晓明,问:“你在候机室说那话可是真的?” 明知道要离开地星,那么多有意义的东西不带,只带了好几箱武侠小说,还被巡检员训斥了一通,杨晓明现在也算是个“名人”了。 杨晓明道: “那当然! 现在那些家伙,便是女武神,取得也不过是异世界的经,且不说契合度的问题,别人的就是别人的,永远也不是我们的。 我立志打造属于乾辕的武道体系,你以为我是开玩笑不成?!” 说着他下巴抬了抬,看向孟建国,问:“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孟建国茫然。 杨晓明切了一声,“装傻,能舍了地星繁华,远来火星,哪个心里还没点远大理想了?说说,难道还嫌将来实现不了丢人不成?” 孟建国嘿嘿一笑,道:“我没你那么高大的情怀,志向都在名字里呢。” 名字里?孟建国……建国……国! “好家伙,你是个好样的!”杨晓明瞪眼,“那你到底是想大陆争霸,金戈铁马呢,还是庙堂权谋,尔虞我诈呢,还是三宫六院,酒池肉林啊?” 孟建国继续嘿嘿嘿:“都行,都行……要是都有那当然就最好啦。” 杨晓明点点头,看向正在撸铁的鲁树人,道:“树人啊,你的志向是什么呢?” 鲁树人一边撸铁一边道: “肉身成圣。” “啊?!你说什么?”杨晓明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 “国家不是提出了肉身横渡太阳系这个远景目标吗,大家都在讨论如何才能有此成就,我当然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只要能肉身成圣,这怎么都该够了。” 好家伙,小我和大我联系在一起,怎么破? 杨晓明感觉自己的志向成弟中弟了,他干脆扭头看向龚宇,道:“宇哥,你呢?” 龚宇想了想,简短道:“将乾辕的文明火种带到别的地方,并尽量使它长燃不灭。” 这个回答有点玄虚,不过,这次杨晓明却没有再问,大家也都在揣摩这句话中蕴藏的深意,他们现在心中都隐隐有种猜测,龚宇和他们这些自由人不一样,这很可能是个“官方任务”。 杨晓明看向还没吭声,坐在一旁仿佛乐子人的姜乾,道:“乾哥,你呢?” 姜乾道:“我的志向?说来也简单,我就是想多看看。” “看什么?”杨晓明不满,觉得这回答太敷衍。 姜乾道:“看你成为无上大宗师,开创出咱们乾辕自己武道法,看孟哥在新世界筚路蓝缕,开国建业,看鲁哥肉身成圣,横渡太阳系,看龚哥将乾辕文明的火种移植到异世界,长明不灭……嗯,我自己没啥大志向,就是觉得若能看着你们做成这一切,很有趣,心里也会很高兴,并不比自己做成这些差。” 杨晓明呆住。 鲁树人呆住。 龚宇,孟建国也都呆住。 屋中一片安静,良久,杨晓明才竖起大拇指对姜乾道:“乾哥,你果然是我的哥,论装13,你才是这个。” 经过最初的新鲜感之后,所有人在枯燥的日常中都感觉到了疲倦,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活动空间只有宿舍和外面的舷窗走廊,外面的星空看久了并不会比盯着房间某个图案发呆更加有趣,吃“牙膏”更是毫无乐趣可言。 渐渐地,开始陆续有人选择在卧室里长眠,一旦做出选择,中途就再也不能自主醒来,直到被强制唤醒那一刻。 某日,姜乾再去空空荡荡的舷窗处呆了一会儿,便也选择了长眠。 …… 当姜乾再度醒来,感觉脑子空空的。 眼睛盯着上方火红色的涂装看了好久,这才感觉身体、心灵、意识全都再度活了过来。 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大鲲上,正在一艘小型飞船上,火星就在下方。 密密麻麻、巨大的撞击坑,峡谷,沙丘,粗粝的原野,狂风席卷黄沙,龙卷肆虐。 亘古,苍茫,荒凉。 随着飞船距离地面越来越近,能见到几辆土黄色、喷绘有乾辕传统标志的巨型工程车辆在粗粝苍茫的大地上往来穿梭。 这是为基地做配套的后勤保障团队。 火星上分布着六个基地,每个基地都有六千沉浸者,他们任务在异世界,此界一切,都不需要他们操心,一切所需,都会由这里的后勤保障团队负责解决。看到这些工程车辆,姜乾莫名有种工蚁单兵外出觅食的既视感。 而他们这一船的人,就是他们存在于此的意义所在。 想到这里,姜乾有些惭愧,都说沉浸者们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可牺牲大,回报同样巨大,真正牺牲最大的,在下面那些工程车里面。 举国之力,他们就是被“举”起来的那一小撮,而下面那些,都是负责单方面出力的那一部分。 所以,沉浸者们谈什么“牺牲太多”,“真的有些矫情啊。” 他低声自语,旁边龚宇看了他一眼,也看了看那些工程车,便扭头去了别处。 飞船平稳落地,众人也都已经穿戴好了专业的防护设备,陆续出舱,真正的踩在了火星的土地上。 远处停着一排巨型车辆,足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单是轮胎就有三四米高,所有人的穿戴设备都已经与这里的后勤保障团队联通,都清楚听见一个粗豪大声的讲话: “我是你们大管家徐大志,欢迎诸位来到这个没有绿色和城市,也没有酒和美女,遍地都是巨坑石头的鬼地方,咱们废话不多说,大家登车!” 六千人,被十二辆车或者说十二栋四层高楼一次性打包带走,巨大的车轮碾过巨石,碾过沙丘,在苍茫一色的粗粝原野上逶迤行进。 没过多久,车队在一处荒原上停下。 众人正疑惑,那个粗豪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可能觉得这片原野和别处没什么不同,不过,我们一直都将这里成为幸运福地,早在我们大规模进驻之前,地星上有关此地的传说野史就不少。 自我们进驻此地后,便形成了一个习惯,每个人都会来这里挑一块自己喜欢的石头以作幸运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得此庇护,,反正火星上同时动工的六座基地,我们这里的事故率和死亡率都是最低的,整个工程的进度也最快。 我们也不知道这和在这里捡的石头有什么关系,不过,我们也不是搞科研,既然有好处别落下就行。 所以,大家都下去挑一块自己的幸运石,不过,我得先说好,你们挑中的所有石头在进入基地前都要先过安检,要是有什么不妥当、不明白的,那对不起,这石头不能进基地,我带你再来挑一块都成,这规矩绝不能破。” 说着这声音咂了下嘴,才继续道:“传统要尊重,可要是和基地管理条例有冲突,那也只能先让让……好了,大家都去捡石头。”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万里迢迢来到火的星第一件事居然是大搞封建迷信。 不过,客随主便,他们未来虽然将长期在此定居,可现目前而言,他们还是客人,那就……去捡。 刚下车时大家还有些小含蓄,基本都围在车辆周围转,可随着有人带头,渐渐的也就放开了,逐渐分散开去,还真就认真翻找挑选起合意的石头来。 这片原野虽然也都是石头,可仔细一看才发现,颜色真的非常丰富,红橙黄绿青蓝紫……而且质地也都各不相同,有的温润如玉,有的坚硬至极,有的敲上去有钢铁般的回响,有的轻如棉花、充满了孔隙…… 姜乾初时也找得比较随意,可渐渐地也找到了乐趣,是否能找到一块合意的石头他不在意,就是想知道这片原野到底有多少种稀奇古怪的石头。 不知不觉便离大队伍越来越远,正走着,忽然感觉左脚传来明显的粘黏感。 低头看去,却见左脚所踩位置有团拳头大小黑不溜秋的泥巴。 “这是……泥巴?火星上有泥巴吗?”姜乾弯腰将它捡起来,心中好奇。 就在这时,他看到远处有人向他呼喊招手,已经陆续有人开始登车。 姜乾便也开始往回走,心中还在想:“泥巴能过安检吗?” 众人登车后,车队出发,转入一个大峡谷,一排气势恢宏的建筑群映入眼帘。 “基地到了。”徐大志道。 在进入基地的时候,大家也都将拾来的幸运石过了遍安检,姜乾那块黑泥自然也不例外,无论设备还是工作人员都表现如常,姜乾也把那点小担心放回了肚子里。 等大家全部进入基地,脱去那些防护设备,感觉浑身轻松。 “大管家”徐大志拍手,就见道: “一路奔波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没别的安排,回去好好休息,安心睡一觉,接下来几天的安排都会很轻松,大家都把心放回肚子里,做好再次长期生活的准备。” 所有人的房间早在地星未出发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当时甚至还有人收集姜乾关于新住处在风格和装修上的小意见,最终效果图也早早就给他看了,所以,回到住处真就和回家一样,蹬腿一跃,姜乾就把自己扔在了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当他再醒来时,摸遍浑身上下所有口袋,一边嘀咕:“我的幸运黑泥呢?我记得过安检后明明放裤兜里的啊?” 找了几天,那块幸运黑泥始终不见,随着基地生活逐渐走上正轨,作息安排也越来越紧密,这事逐渐被他扔到了一边。 火星基地,半年后。 可容纳六千人听讲的大礼堂。 “半年模拟实训结束,你们的成绩都很好,不过,问题也不少,最主要的都集中在心态上。 最初,很多人提议叫降临者,但最终却称你们为沉浸者,为什么呢? 因为降临者在心态上过于优越,而我们是没资格优越的,我们是学生,是偷渡去异世界求法求道的取经人,那也不是我们的游戏世界,大家的命都只有一条,在异世界死了,你就真的死了。 所以,不要有优越心态,不要有游戏心态,完全沉浸其中,认真经营你们在异世界的人生,这才是你们应该做的。 按照往年惯例,时空潮汐未来半个月内随时都可能席卷太阳系,你们也将开始第一次深度沉浸之旅,希望你们都能尽快的调整好状态。” “根据以往历次从时空裂隙中侦测的信息,对面世界的能级非常高,若以能级高低定确定世界上限,那么,这个‘伍世界’比我们经营最为成熟的‘壹世界’还要超出两个大阶。 为了避免我们的频繁接触给‘伍世界’带来异常扰动,对你们造成影响,我们对‘伍世界’的了解几近于无,内里的一切,都需要你们亲自去探索挖掘。 你们作为第一批先行者,面对一个未知的世界,如何保全自己,竭尽全力的生存下去,将是你们进入伍世界后的第一要务。 不要急切的去实现什么大志向,也不要急功近利的想着弄些实用的东西回来……” “好了,今日之后不会再有任何实训安排,大家可以自由活动,随时关注基地广播就可以了,散会!” 六千人陆续离开,杨晓明来到姜乾面前,贼兮兮的道:“乾哥,待会儿去耍耍。” 说着用手隐晦的指了指远处几位和孟建国、鲁树人等人聊得开心的女生,姜乾会意,却摇头拒绝了。 “那你就好好当你的宅男,等基地里所有妹纸都名花有主了,你就和你的五姑娘相依为命。” 姜乾也没在意杨小胖的激将法,却是想起了身在其他基地的吴小软,心想,两人的缘分,大概仅止于大鲲上那几次遇见了。 因为按照基地管理条例,基地之间是不能有任何意义上的横向联系的,为的就是在最极端的情况下避免被一锅端,这是前面那些基地用鲜血和死亡总结出来的教训。 八日后。 刺耳的警鸣响彻基地。 “嘀、嘀、嘀——时空潮汐一级征兆出现,预计将在45分钟后抵达峰谷转化点,时空裂隙出现,请所有沉浸者立即就位!” “……请所有沉浸者立即就位!” “时空潮汐二级征兆出现,时空裂隙将在三十分钟后出现,请所有沉浸者立即就位!” “嘀、嘀、嘀……” 警鸣响起,姜乾等人没有丝毫慌乱,井然有序的乘坐各自编号的速降电梯进入地下深处的沉浸者大厅。 每个沉浸者大厅,都整齐摆放着一百个形似银白棺椁的“沉浸维持舱”。 2597,很寻常的一个编号,姜乾用自己的信息卡刷开了舱盖,在入舱前,他扭头看了看其他也都在准备入舱的沉浸者们,相熟之人一个都没有,他轻呼一口气,跨步躺了进去。 舱盖合拢,淡绿的液体迅速充满舱内,将自己浸没其中,身外一切迅速远去,姜乾感觉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中“游”了起来。 一股异力传来,一吸一送间,姜乾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投射到了一个奇异所在,雾霭沉沉,前方的一切尽被深厚无尽的浓雾遮盖,忽有剧烈的潮汐翻卷起伏,浓雾随之如波涛般荡漾,而就在他被弹射自此的那一刻,下方波涛恰处在从极高的峰点向最低的谷点跌落的状态中,而他则在某股力量的推送下,与这股势头同步向下方坠落。 他观察周围,空空荡荡的虚空似乎只有自己一人,但他知道,此时此刻,如自己这般经历着相同一幕者绝不在少数,不仅有同基地的六千人,更有火星上另五座基地上的三万人,乃至地星,乃至月球,高达六千万之巨的沉浸者,都在进行着相似的一幕,因为时空裂隙只在时空潮汐达到最顶峰的时候才有可能出现,而时空潮汐在太阳系范围内几乎是同步的。 当他随着峰谷转化之势来到最低点时,前方,无尽厚重的浓雾终于被撕开了一条狭长深邃的裂隙。 一个浩大的世界,扑面而来。 “你们的灵魂固然无比孱弱,但却天生带有迥异于彼世界的气息,加上时空裂隙的本质是高维贯通低维的临时投影,而非彼世界某处真的出现了一道裂缝,从时空裂隙潜入的你们也将暂时具备高维入低维的权能优势。 用人话讲,只要你们不自己作死,在以灵魂形态初入彼世界的你们,不用担心被发现,也不会被伤害,你们一定要万分珍惜这个宝贵的窗口期,寻找最合宜的寄体。 这个机会一旦错过,那你就祈祷能够活到下一次时空裂隙出现返归本体,不然,我们就只能把你这无魂之躯按照标准流程处理了。” 姜乾那渺小的灵魂,投入裂隙之中,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极速下坠,又像是在迅速上浮,浩大世界则越来越清晰。 …… 基地,地下。 每个沉浸者大厅安排有一百个沉浸维持舱,每十个沉浸者大厅环绕在一个总控室周围,整个沉浸者大厅分为六层,六间总控室如同一个圆柱体被均分成十截。 当所有沉浸者陆续入舱,总控室内,巨大的环形幕墙上,密密麻麻横列着一个个沉浸者的三维立体虚像,而在这些虚像旁边,如同瀑布一般刷新着他们各自适时的身体指征,颜色基本都是绿色,偶尔出现一个黄色,在妥善的处置下,很快就会重归绿色。 就在这时,位于最上层,负责监控编号0001-1000的总控室环形幕墙上,编号0001的沉浸者数据毫无征兆的由绿色变为红色,有的人震惊的看着屏幕,有的人则瞪大双眼一脸惊恐的看着玻璃墙外编号0001沉浸维持舱的可怖异象。 只见一道血色闪电从中窜出,迅速蔓延至舱体周身,响亮的警报尖鸣响起,下一刻,“嘭”的一声,沉浸维持舱由内而外被炸得四分五裂,嫣红的液体四溅。 “嘭!嘭!嘭!嘭!……” 一声声爆炸仿佛鞭炮在沉浸者大厅响起,编号0002,0003,0004……沉浸维持舱一个紧接着一个自内而外的爆炸。 很快,第一个沉浸者大厅一百个银白如棺的沉浸维持舱全都炸得四分五裂,鲜血和爆炸残留的痕迹遍布整个大厅。 此厅一片残破狼藉,隔壁爆炸则紧锣密鼓的响起。 一个强做冷静的声音迅速下令道:“爆炸是按照编号顺序来的,各总控室立刻将其他沉浸者身体紧急移出!” 在寻常时候,将沉浸者从舱中移出和杀了他们无异,可现在自是不同,所有人都赶紧手动操作起来,一具具“人去楼空”的沉浸者身体被从舱中移出。 可是,爆炸并没有因此停止,那些从舱中移出的一具具人体,按照顺序编号,从小到大,一个个从内到外的发生自爆,在爆炸那一刻,人体仿佛发生了某种质变,连一点残渣碎末骨屑都没有,在维持舱中时,和营养液充分融合,化作嫣红的血液,现在,则直接炸成一滩粘稠的血肉沫子,就像是被剁碎到极致的肉馅,在自内而外的爆炸冲击下,涂满了沉浸者大厅的所有角落。 这突然起来的变故,所有人都绝望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具具沉浸者身体爆炸成泥而无能为力。 编号0541……编号0879……编号1145…… 编号2597……编号3472……编号5548…… 而更让所有人绝望的是,基地系统发来的紧急通知。 “火星一号基地从编号0001舱开始,出现异样血色闪电,所有沉浸者身体发生自爆。” “火星二号基地从编号0001舱开始,出现异样血色闪电,所有沉浸者身体发生自爆。” “火星四号基地从编号0001舱开始,出现异样血色闪电,所有沉浸者身体发生自爆。” “……五号……” “……六号……” 而他们所在基地编号为“三号”。 所以,火星六座以巨大代价建起来的六座基地,在正式投入使用后不久,就集体发生了灾难性事故。 就在他们以为这已经是灾难终点的时候,二十多分钟后,跨越漫漫星空,一则从地星乾辕传来的简讯将所有人心击得粉碎。 “地星月球共计9950座沉浸者基地,5970万位沉浸者在铺天盖地血色闪电异象下尸骨无存,尽数死亡,你处是何情况?” 原本眼中还有着痛苦绝望之色的基地众人,听到这则简讯后,眼中只有木然。 “完了。” “乾辕最精华的六千万子弟通通完了。” “乾辕……完蛋了!” …… 对于身后发生的这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炸成一团肉馅的事,以灵魂状态投奔新世界的姜乾自然不知,他唯一的感受便是,自己与身体“失联”了,灵魂与肉身间那天然存在的联系忽然被截断了。 投奔新世界的孱弱灵魂,忽然变得不受控起来,像是被投进了滚筒洗衣机。 很快,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他再次“睁眼”苏醒,发现自己连灵魂也没有了,只有意识与一片小小天地相合。 一路摸索,三十年后的今天,当他看清意识深处那正在缓缓酝酿的“分身”,“幸运黑泥?!” 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这种状态,并非来到此界后的“突变”,而是在更早以前就种下的因果。 第六十六章 人生拐点 (前尘往事(中)、(下)合并到了前序之中,想了解故事前情的可以看看,总共有15万字左右,如果看不到,下架重新收藏就可以了) …… …… 三十一年,杓山集持续繁荣,别无大事。 三十二年,杓山集都没过多用力,又三座人口在一两千人之间的聚落依附于杓山集麾下。 三十三年,初。 贺府。 已经年过三旬,威严日盛的贺铁铸目光冰冷,看着惴惴不安的站在面前的两个小子,喝道:“跪下!” 即将十五岁的大儿子咬牙还想倔强坚持一下,可才十三岁的老二已经吓得一个哆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大见此,也只得一咬牙紧跟着跪地。 贺铁铸的目光如刀锋一样刮在他们身上,问:“这种事是谁教你们的?” 两个半大小子低头不吭声。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认吗?”贺铁铸忽地冷喝一声:“说!” 老二身子又是一阵筛糠颤抖,老大咬牙道:“这种事,还需要人教吗?男子汉大丈夫,到了该懂的时候,自然就都懂了!” 贺铁铸道:“也包括暗中寻药,想要将那两个孩子偷偷打掉? 想不到啊,我贺铁铸的种这般了得,这就是你们悟出来的男子汉大丈夫的道理? 不仅将人家两姐妹肚子搞大,眼见瞒不住居然还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给做了,好样的。 你们两个,都是好样的!” 从小就希望得到父亲夸赞的两个半大小子,此刻却殊无喜色,老大的倔强再也坚持不住,老二更是一边身子筛糠一边解释: “爹,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想把俩孩子做掉,可不包括她们姐妹俩,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待她们身体养好,我们会直接向您和娘禀明此事,娶她们过屋的。” 贺铁铸对这解释不置可否,话锋一转,盯着老二,问:“你老实告诉爹,你是不是替你哥背锅了,半年前你才多大,你便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啊!” 老二忽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种被羞辱、被鄙视的情绪充盈在心,辩解道:“爹,您别瞧不起人,是我先和她家姐姐在一起,大哥这才和人家妹子好上的。” 话都说出口后,他才忽然意识到不妥,却见贺铁铸点头道:“所以,姐姐肚子里那个是你老二的种?妹妹肚子里那个是老大你的种?” 说罢,便挥手让两人离开。 两人都是错愕,老大终于忍不住开口:“爹,她们俩现在……” 贺铁铸摆手:“这事已经和你们无关了,出去!” 待两人满脑袋浆糊的离开,贺铁铸这才低声喝骂了一句:“两个不省心的玩意儿。” 此刻,幺姐款步入内。 贺铁铸忙问:“可都处理好了?” 幺姐点头:“都处理好了,他们一家人都安排去了赤矶城。” 贺铁铸道:“最好隐秘点。” 幺姐点头:“放心,你不信我也该信刘叔,除了我们仨,谁也不会知道这事。” 贺铁铸苦笑,“我真的是没想到,我会这么早当爷爷。” 幺姐白了他一眼:“我还要当奶奶了呢,还真是岁月不饶人。” 说到这里,幺姐顿了顿,才道:“我想带他们三兄妹去赤矶城长住一段时间。” 贺铁铸愕然:“你怎么忽然有这念头?” 幺姐问:“刚才老二说他们兄弟俩商量好了,过段时间就娶她们过门,你怎么不同意?” 贺铁铸沉默了一下,才道: “便是真让她们进门,这就是好事吗?那只会害了她们。贺家媳妇,哪是那么好当的?” 幺姐道: “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这事我其实早几年就有考虑,只是始终觉得他们还小,不着急,现在才知道,他们早长大了。 我仔细想过,无论老大还是老二,继续留在杓山集,娶妻都是个难题,还有三姐,年纪一天天大了,也该早做打算了,不然,哪天她也挺个大肚子回来那才有你头疼的时候呢!” “她敢!”单是想到那个场景,贺铁铸就非常生气,而后恍然道,“你这是,想去赤矶城将他们的个人问题一次性解决了?” 幺姐颔首:“这不仅是我的意思,爹之前在信里就暗示过几次,他这些年在赤矶城也发展出了一些不错的人脉,和咱们家恰能互补,他想趁自己还没彻底不中用之前尽量发挥出余热。” 数日后,贺铁铸委托郭万里亲自护送,将幺姐和三个子女送离了杓山集。 …… 夏。 铁血盟,盟主顾沉舟府邸,一位巡守武者匆匆进入顾沉舟潜修之所求见。 “何事?” 顾沉舟盘膝坐在榻上,收敛浑身股荡的气息,缓缓睁开双眼。 被他那强横凶厉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的武者这才上前低声禀报道:“盟主,刚才我们在巡逻时忽然有人暗夜传书,因其手段过于强横,兄弟们不敢擅专,特来禀告盟主。” 说着双手恭敬捧着一封书信,上书“顾盟主亲启”。 顾沉舟看着这封藏头露尾却要递到自己面前的书信,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盯着武者:“一个藏头露尾者投书,你便要深夜来扰我修行?” 武者浑身一个激灵,强自解释道:“实在是它出现的过于诡异,我们又不敢擅自拆开,又怕耽误了盟主您的判断,是以……是以……” 顾沉舟问:“有多诡异?” 我们八个兄弟两排四列巡视内外,对周围的风吹草动都非常警醒,可在转过北墙那个暗角后,我身后两位兄弟便说我背上贴了一封信。 顾沉舟眼中光芒一闪,问,“有人在你背后贴信,你居然毫无感觉?” “是啊,这也是属下感觉惊悚的地方。”武者郑重道:“属下好歹也算勉强进入一流之境的武者,便是有蚊蝇近身都能清晰感知,却被人把信贴在后背都毫无知觉,不仅是我,其他几位兄弟也都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顾沉舟伸手遥遥一招,用劲力将信隔空包裹放在旁边案几上,对武者挥手道:“你先退去。” 待武者离去,他这才再次隔空用劲,巧妙地将信封裁开。 作为一个老江湖,哪怕有着绝顶修为他,该谨慎的时候绝不会有一丝鲁莽。 信封内,有一封内容简短,意思也非常明确的短信。 看罢内容,他忽地一排桌案,眉头竖起,冷声赞道:“贺铁铸,好样的,你真是个好样的,我是小看了你呀!” 此刻的他,完全被信中内容吸引,连那藏头露尾的投书者是谁,有何目的都懒得多想,左右不过是想浑水摸鱼的,该露头的时候终会露头。 次日一早,铁血盟另六位副盟主就已经齐聚在顾沉舟府内。 他的目光在六人身上一一扫过,沉声道:“以前,咱们太着眼于铁血盟本身的得失,从现在开始,这个问题必须从根子上改变,若有人再斤斤计较于自己的那点得失,别怪我下狠手!” 六人都很诧异的抬头看向顾沉舟,不知道顾盟主怎么忽然间这般声色俱厉。 顾沉舟道: “因为过分看中铁血盟的得失,我们的目光就都在铁血盟周边打转……这叫什么?这叫短视,鼠目寸光! 你们或许也能感受到,这些年咱们虽然始终压着贺铁铸一系,铁血盟也越来越强大,可他们一系的地位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强压有丝毫松动,反而越来越稳。” 六人都是点头,这事大家早知道,只能感慨贺铁铸也是有些手段的。 顾沉舟道: “可你们知不知道,这些只是表象!这是他用来迷惑我的障眼法,真正厉害的还在后面藏着呢!” “藏着什么?”有人忍不住问。 “知道明年是什么日子吗?”顾沉舟问。 什么日子? 众人茫然,不知道明年有什么特别之处。 “距离上次点赐仙缘,已过九年,明年,就又是十年之期了!”顾沉舟提醒。 众人恍然,明年将有仙人驾驭飞舟来杓山集接引有仙缘者,这确实算得上杓山集十年一次的盛事,可这,和他们与贺铁铸之争有什么关系? 看着这群不开窍的家伙,顾沉舟心中郁闷,都是绝顶高手,怎么你们就只知道打打杀杀,要是有贺铁铸一半的脑子,也不至于被“逗弄”至此。 当然,在做此评价时,他下意识的将自己无视掉了。 他拍掌恨恨道: “这就是贺铁铸狡诈之处,仙人们高来高去,看似从来不沾凡俗事,可若如此,贺铁铸‘仙人赐福’是哪来的? 仙人们轻易不沾凡俗事,可随便一沾,就能直接定咱们所有人的命运前途。 咱们铁血盟在凡民里面凶横有什么用?在仙人眼里,和其他凡民有甚根本不同? 咱们只知道在杓山集耍横,为铁血盟一家私利与人相斗,贺铁铸为了大局委曲求全,忍辱负重,现在更是厚礼重金延请大量书生士子来杓山集推行教化,为了每十年一次的点赐仙缘,为了能给仙人们提供更好的仙苗,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我问你们,换你们是仙人,如何看待铁血盟,又如何看待贺铁铸?对于咱们的咄咄逼人,又该是个什么想法?” 所有人都是一愣,顾沉舟的话如同一盆凉水浇在所有人头上。 一直以来,他们的目光都在“凡民”这个范围内,下意识的将仙人排除在他们的视野之外。 道理很简单,除非是个疯的,不然,乞丐绝不会以为国王会来抢他手中的馒头。 可是,若凡民的争斗牵扯到了仙人的实际利益呢? 他们试着将自己代入进去,答案很容易就得出来。 “盟主,您就说,接下来需要我们怎么做!”众人纷纷表达,表明会对顾盟主的举措不打丝毫折扣的执行。 怎么做? 能怎么做? 总不能杀上贺府,灭他个鸡犬不留? 顾沉舟心中也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面上却镇定道: “以前,在我们铁血盟不擅长领域,我们总是下意识的避让,这些领域虽然繁杂,可概括起来,都可算作‘文治’,这是最得仙人看重的,至于武力,咱们这点武力在仙人面前又顶个什么?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不能再选择避让,而是要迎难而上,在各个领域都要和贺铁铸一系展开积极竞争。 找不到合适的人手? 那就重金去外面找,去赤矶城挖人,咱们也努力培养,他们是两个胳膊顶个脑袋,咱们也是两胳膊顶个脑袋,没道理他们做得成的事咱们就做不成! 不要在乎代价大,这一点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咱们必须给仙人展示,咱们不仅武功比贺铁铸一系强,文治方面也丝毫不比他差!” …… 数日后。 贺铁铸、刘善长等人齐聚一堂,都为这些天铁血盟的转变大为惊诧。 “疯了?这是疯了!” 短短数日,铁血盟的“充分饱和式竞争”就搞得贺铁铸等人焦头烂额,这数日给他们的伤害甚至比以往数年累积起来都多。 铁血盟忽然“不讲规矩”,不再遵守双方维持了近十年的默契,让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 更让人头疼的是,他们那过于粗糙生涩的手段,一旦往某个领域掺一脚,立刻就会搞得乌烟瘴气,搞得他们连正经做事都做不成了。 当一方身上沾满了污泥,另一个哪怕干干净净,缠斗得久了,也得是一身污泥的下场。 到时候谁干净呢? 谁都不干净了! 众人商量来,商量去,一时间也拿不出好的解决办法,人家已经奔着伤敌八百,自损三千去了,除非真的心一横,“我和你们拼了”,不然,也就只能狼狈招架,做好被对方持续的脏污淤泥涂个满脸满身的准备。 之后数月,贺铁铸一系和以顾沉舟为首的铁血盟围绕着杓山集方方面面的事务,展开了充分而饱和的全面竞争,让杓山集上下,乃至其他武道势力,都清楚的看到了双方那种“有你无我”的矛盾。 十二月,数月以来,贺铁铸心情难得有些愉悦。 因为他收到了幺姐提前传来的书信,两个儿子,包括三姐的婚事,都有了可喜的进展,都是赤矶城中极好的人家,可以与杓山集这边形成极好的互补,到了他这个位置,早就看得明白,正是这种有着强利益联系的结合,才是最稳妥,最可喜的,那种只谈感情,不论其他,那才是真的危险。 可以说,除了还没开始正式走流程外,事情基本已经落实了。 而幺姐信中还提到,因为两个儿子有情绪,她怕在赤矶城呆久了两小子闹出事端,把好事搞成了坏事,自事情敲定之后便启程返回,让他这个当爹的来亲自管教这两个不省心的。 看到她心中絮叨着儿子们的不省心,贺铁铸没有生气,只有愉悦,他知道,这些最多只是原因的一部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幺姐挂念自己。 “算行程,最多四天他们就该到家了?!” 正盘算着,忽见郭百灵双目愣怔,高一脚浅一脚的跑过来,整个人仿佛在云端梦游。 贺铁铸一愣:“百灵儿,你这是怎么啦?” 郭百灵现在已经是个二十六七的大姑娘了,平日里在自己面前都是非常注重仪容仪表的,现在这种模样还是头次见。 郭百灵听见贺铁铸声音,先是一愣,眼神终于逐渐活泛起来,最后,凝在贺铁铸身上,双目迅速变得通红,眼泪如决堤般止不住的往外汹涌。 贺铁铸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上前道:“百灵儿,发生了何事?” 郭百灵看着近在咫尺的贺铁铸,嘴唇嗫嚅着不敢开口。 贺铁铸心中不妙越发浓烈,厉喝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郭百灵一张小脸变得苍白,吞吐道:“我哥……还有嫂子,大虎,小虎,三姐……他们,他们……连同镖行所有随行人员,全部……全部遇难了。” 她话还没说到一半,就发觉贺铁铸状态不对,但还是坚持着将话都说了出来,贺铁铸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柱子哥……柱子哥……你……你别吓我!” 贺铁铸的状态让郭百灵慌张得失了神。 “噗——” 贺铁铸喷出一口鲜血,直接将前方院墙击塌。 “啊————” 他忽地放声咆哮,仿佛恸哭,仿佛怒喝,身周剑气劲力撕裂纵横,头发狂舞宛如疯魔。 这一天,整个杓山集都听到了贺铁铸那凄厉哀痛的嘶吼。 第六十七章 血色丧礼(上) 小广场上。 天色熹微。 一身白衣素服的贺铁铸就已经站在那里,看着往来人员一点点将空旷的小广场布置成丧礼现场。 那些埋头认真做事的众人,都会下意识的避开他身周区域。 贺铁铸就这么看着,一动不动,宛如一根铁铸的立柱站在那里,有种自内而外的冰冷和强硬。 当现场布置得七七八八,一缕破晓朝阳也照射到小广场上。 刘善长匆匆而来。 他径直来到贺铁铸身边,低语道:“幺姐他们遇害的地点在四百多里外的洪丘集附近的一个山坳里,凶手在制造了杀戮之后,还做了简单的遮掩,那里又不常有人往来,所以,直到事发后的第二日才被万里镖局的人发现。” 贺铁铸静静的听着,没有任何表示。 刘善长继续道: “杓山集到赤矶城这条线路乃是万里镖局这些年着力经营的一条主线,接镖任务有六成以上都是围绕这条主线展开,为了方便与沿途势力接洽,沿线每个聚落镖局都会常年安排一些人手为坐探,一来方便与周围势力接触,二来每次行镖要经过这些所在时,都会提前通知他们,安排好住宿吃食等杂物。 多年行镖下来,这已经形成了固定的规制。所以,洪丘集的镖局坐探知道他们将于何日何时抵达,当郭万里等人未能如约抵达时,他们便按照镖局规矩组织人手沿着行镖路线反向搜索,经过半日的搜寻,发现了凶杀现场。 根据统计,除了幺姐四人,另还有八位随行护卫,仝家安排来杓山集历练的后辈子弟五人及仝家安排的护卫侍婢共十六人。 再有包括郭万里在内,随行七十二位万里镖局精锐武者,一流武者八位及二流武者四十位尽数遇难。” 说完这些,刘善长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贺铁铸,给出了分析结论: “我还没得到具体的尸检信息,不过,以万里镖局精锐骨干长年行镖的经验和老辣,再加上幺姐随行的护卫,要想将他们全部诛杀,非绝顶高手不可,而且,绝不是一个绝顶高手可以做到!” 刘善长汇报完紧急收集来的信息,良久,贺铁铸忽然道:“距离不对……按照我的推算,他们遇害之日距离杓山集应在七八百里之外才对。” 刘善长道:“根据洪丘集及沿途其他镖局坐探反馈回来的信息,这趟行镖自郭万里等人从赤矶城出发后已经更换了两次日期,这也是经常发生的,因为镖局制定的行程都是偏保守的,若是雇主催促,在兼顾安全的前提下速度还能提升一大截。” 贺铁铸默然,刘善长虽然没有继续说,但他却已经明白其话中之意,应是幺姐归心似箭,催促队伍加快行程之故,这才比他预期的行程缩短了一半。 贺铁铸没再说话,刘善长也没再说。 过了一阵,小广场外动静渐渐大了起来。 贺铁铸才问:“请柬都发到位?” “都发了……不过……”刘善长停顿了一下,才道:“樊虎等人哪怕不眠不休,也要一两天后才能迎回幺姐他们,现在就开始,是不是早了点?” 贺铁铸道:“正合适,过于嘈杂混乱的场面,幺姐历来都不喜欢……你去帮我招呼一下。” 刘善长点了点头,拱了拱手便去招呼那些陆续过来吊唁的宾客。 对于妻子儿女全部遇难之事,贺铁铸并没有丝毫隐瞒,这个消息已经在杓山集轰传开来,成为全民关注热议的话题。 杓山集上下,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武人,都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是,杓山集能有今日盛况,贺铁铸居功至伟。 加上幺姐还是第一任首领仝子义的嫡女,哪怕仝子义后期曾作出了一些私心过重的昏聩事,但近二十年光阴流逝,除了那些亡故者,还活着的人们追忆当年,更多的还是感念他带领大家于一片荒芜上开辟基业的恩情。 这些随着杓山集一起成长起来的人们,或许武力远不及后来的新人们,地位看上去也并不如何显要,但他们却早已融入到杓山集的方方面面,影响力同样渗透到杓山集的各个层面。 当听闻贺家满门遭难,并没有接到刘善长请柬的他们,主动往小广场聚来,也不上来与贺铁铸攀谈,只是远远地上香致礼,然后默默离去。 那些收到刘善长派发请柬的各方势力代表看着这一幕,也都不由得心惊于仝贺这一脉相承的经营下来,背后的“人心所向”。 也不由得将态度变得更端正了几分。 有资格收到刘善长派发请柬的势力,包括药王谷、神兵阁在此的坐镇长老,因为杓山集越来越兴旺、从四面八方慕名而来的以绝顶强者为核心招揽各方流动武者形成的五股武道势力,依附于杓山集的十座聚落代表,另外一些与杓山集接壤,合作(摩擦)颇多的势力代表,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同为杓山集主人的铁血盟所有高层。 待所有自发前来、和杓山集各行各业的普通凡民代表吊唁离去,刘善长这才领着各方势力代表往小广场而去。 吊唁完后,他们还都纷纷来到贺铁铸身前,低声安慰。 始终如铁柱般静立在小广场边缘的贺铁铸终于开口:“遭逢巨变,招待不周处还望诸位见谅……大家若无要事,请再多留一会儿,我还有些事情想要宣布。” 有事宣布?什么事? 大家都很惊讶,却也不会明着问出来。 而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另一个异常处。 同在一城之内,按理比在场大多数人更早得知消息的铁血盟居然至今还未有一人现身。 这……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虽然大家知道,从今年中开始,铁血盟就像是发疯了一般和贺铁铸一系的矛盾直接白热化,可现在这种场面,便是几位绝顶不亲自出面,安排代表过来吊唁一下很难吗? 铁血盟这样做,除了显得特别小家子气,还有什么用? 一群人正心思各异的时候,忽有人上前禀报:“铁血盟再世剑圣顾盟主率六位副盟主及盟中所有高层前来吊唁。” 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 这……七位绝顶高手和一众高层一起出动,这是什么情况? 表示重视吗? 可这也重视得过头了。 何况,今天这样的场合铁血盟以这样的阵容出现,怕不是有些气焰过盛,喧宾夺主了? 近在咫尺的铁血盟至今没派人来,大家纷纷猜测;可当铁血盟真的出现,众人却又因其过于强势的表现而猜测连连。 人心之幽微难测,一至于此,对于身周的这些人心变化,贺铁铸却是置若罔闻,第一次迈开步伐,主动往铁血盟大队伍前来的南街方向大步迎上去。 第六十八章 血色丧礼(下) 铁血盟。 顾沉舟坐在首位,听着众人争吵,眉头紧皱。 “今天这场合……要不,咱们还是换个日期,这种场合去做这种事,是不是显得咱们铁血盟太没人味,咄咄逼人了些?”有人心怀顾虑。 有人却冷笑道:“咱们铁血盟历来就是这个作风,何曾需要顾忌这些,他死全家我们全过去吊唁下,烧柱香就得了,难道凭这个就要让我们从此对他礼让有加?什么道理!” 又有人道: “换日期说得轻巧,今年末跟他摊牌,这是早就商定好的,现在因他那里出了状况咱们就把日期往后挪,挪到什么时候,他全家入土之后,还是丧期彻底结束,还是等他彻底缓过劲来再说? 要这样,咱们还摊什么牌啊,好好辅佐他迎接仙人驾临得了,不然呢,总不能直接在仙人眼皮子底下开干?” 还有人直接拍桌道:“放弃?说得轻巧,开弓没有回头箭,谁要发这个善心,先把下面的兄弟全部说服!” 就在这时,有武者匆匆入内,凑在皱眉的顾沉舟耳边低语了几句。 顾沉舟眼神一凝,赶紧止住众人的争执,道: “贺铁铸将各方吊唁之人都留了下来,说是有事要宣布,至今却未发一言,现在就我们没去,这事明摆着就是冲着我们来得。 现在不仅杓山集各方势力都在,杓山集周边大小势力也都有代表在那里,他要是利用各方势力都普遍同情的氛围将冒头对准我们,也是个麻烦事。” “走,都吊唁去!”说着,他第一个拍案起身,道:“咱们铁血盟的作风历来强硬,这时候就该跟他摆明了车马,决不能被他这番做态逼吓住。” 其他人纷纷起身,早有准备的铁血盟高层跟在七位绝顶高手之后鱼贯而出,从南城门入城,一路浩浩荡荡前往中央小广场。 名为吊唁,可看这架势,说是去拆台反而更让人信服些。 很快,在大片白幔缠绕下,尽显肃穆与悲戚氛围的小广场映入铁血盟众人眼中,也看到了大步向他们迎来的贺铁铸。 “盟主,贺铁铸亲自过来了。” 一位绝顶高手低声提醒顾沉舟。 这看似一句废话,只要不瞎,在场谁还看不见不成,但以几人间的默契,顾沉舟知道,这其实是一句提醒,若是有必要,他们可以安排人前出数步,将大步近前的贺铁铸截住,不让他继续近身。 顾沉舟心中哂然一笑,这个场合,铁血盟摆明了来势汹汹,贺铁铸要是不主动迎上来做番姿态那才奇怪呢。 何况,贺铁铸一人,他们七人,还怕他近身? 凡民修炼到绝顶,劲力将脑髓贯通,实力便已到了凡民之极限,除非入道修行,不然,进无可进,涨无可涨。 现在的贺铁铸相比于十年前,最多也就技法经验上更纯熟。 而这这种层次的进步,在剑丸面前,一文不值。 所以,看着一脸冷肃,大步向着铁血盟大队伍迎来的贺铁铸,顾沉舟不仅没有让人阻拦,反而主动出阵,大步迎上前去。 一边走,一边大声道:“贺头领,尊夫人及你儿女的遭遇我们都听说了,铁血盟上下都非常痛心……” 此刻,两人已经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你知不知道,若非你们的死缠烂打,我原计划秋后便亲自去赤矶城一趟的。”贺铁铸咬牙低声道。 “什么?”顾沉舟愕然,不明白贺铁铸与他说这话何意。 “所以,你真的该死啊!” 贺铁铸的声音如针芒般刺入双耳,顾沉舟当即心中一紧,生出不妙预感。 这一刻的贺铁铸让他感觉陌生而危险,再不如以往那般“好欺负”,他一边呼唤体内剑丸,一边脚下用劲,想先与贺铁铸拉开距离。 可这一切都还在念头之间,就见一道光华从贺铁铸嘴中飞出,直往自己眉心刺来。 双方距离本就很近,贺铁铸低声说话有刻意凑近了些,眨眼间就已扎入顾沉舟眉心。 电光火石间,看着那道电射而至的光华,顾沉舟只来得及生出股错愕情绪:“剑丸?” 下一刻,再世剑圣那凌厉霸气的脑袋便如同西瓜一般破碎爆炸。 贺铁铸精准预埋的劲力在恰好贯入顾沉舟脑袋正中心时彻底炸开,如同一颗高强手雷从顾沉舟脑袋内爆炸,脑组织瞬间崩散四射,头颅碎片漫天飞舞。 绝顶强者身体的强大机能,让顾沉舟在骤失头颅的情况下脖颈以下部位还保持着旺盛的鲜活,强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从脖颈断茬处喷向高空。 近在咫尺的、一身素服白衣的贺铁铸迎着顾沉舟的一面被浇成了血色,被浇了个满身满脸。 这瞬间的变化,让铁血盟上下都有些错愕失神。 再世剑圣顾盟主,怎忽然间就变成了无头喷泉了? 忽然出手,剑丸对顾沉舟来了个一击必杀,贺铁铸却没有停手,被他小心温养了近十年的剑丸直接飞入铁血盟队伍中,直接贯穿两位绝顶强者心口。 此后,其他绝顶强者才从骤然的变化和强烈的恐惧中反应过来,想要抵抗,但,这一切在剑丸之下没有卵用,一名绝顶武者被剑丸贯穿左右太阳穴,一名绝顶武者则被剑丸割下大半个头颅,只有后颈一点皮肉连着已经彻底垂头耷拉、死不瞑目的脑袋。 最后两位绝顶武者面对杀他们比杀鸡还容易的贺铁铸,再无心力做出任何反抗,遁地,抱头,等死,变成了他们共同的选择。 可死亡迟迟没有等到,反而等来了贺铁铸平淡的声音:“不想死就赶紧给我收拢队伍。” 两人从巨大的恐惧中清醒过来,扭头向后看去,才惊惧的发现,身后那随他们一起过来的铁血盟骨干高层,已经如同狂风暴雨过后的麦田,扑倒了一大片,只有稀稀拉拉一小部分瑟瑟发抖的站着。 若非被贺铁铸用巧妙的劲力加精神震慑迫使他们不得不站直身体,被同伴汩汩流淌的鲜血漫灌的他们,一定都已经软倒在地。 至于那些倒地的铁血盟高层,每个人的伤势都一模一样,心口一个巨大的贯穿上,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双眼望天,鲜血从每一个死者心口流淌出来,在石砌的街面上汇聚成溪流。 以两人的见识,立刻便还原出了他们死前的模样,和现在那些活着的人一样,全都被贺铁铸用劲力和心灵震慑控制住了,没有叫喊,没有挣扎,没有逃跑。 在杓山集的中央小广场上,当着所有吊唁宾客的面,一个个被逐一点杀。 “铁血盟主要成员的信息我很清楚,便是不追究你们来杓山集之前的恶迹,来到杓山集后,依然有很多人积习不改,成为杓山集的祸害。 自铁血盟入驻杓山集,杓山集的发展相较于以往几年慢了很多。 现在,我把这些祸害给清理了,我认为你们心地还不算太坏,能在铁血盟长成如此模样已是难得,希望你们积极改正,不要让我失望。 你们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整个铁血盟梳理自查,将那些冥顽不化的祸害全部清理掉。 第二件事便是撤去对杓山的垄断,允许所有武人自由出入。 这两事做好后便是改编,从今以后,世上再无铁血盟,只有杓山集的城卫军。 暂时就这些,去。” 两位绝顶武者呆怔了片刻,这才怀着复杂的情绪领着一干失魂落魄的铁血盟残余高层往铁血盟总部折返回去。 这两人中,有一位恰是当初铁血盟初进杓山集,那位高大得不似人类的魁梧巨汉。 处理完铁血盟,满脸满身鲜血的贺铁铸转身看向一众前来吊唁的,震惊失声、瞠目结舌的宾客,他们自从贺铁铸口喷剑丸爆掉再世剑圣的脑袋,就保持这个姿态没有变过。 对于自己现在这个形象,贺铁铸混不在意,平淡道:“今天主要就是清理铁血盟这帮祸害,请大家做个见证,我对杓山集有些新想法,后面可能会有一些涉及诸位的改变,希望大家能够配合。” 说罢,贺铁铸的目光在人们身上扫过。 “配合,配合,一定配合!” 最后,贺铁铸的目光落在几个这些年慕名来杓山集发展的绝顶武者身上: “铁血盟在此扎根近十年,以其优势,本来可以吸收更多绝顶武者壮大,但原有高层却怕因此分薄了手中权柄刻意将绝顶武者排除在外,这也是杓山集这些年发展变慢的原因。 你们刚才应该也听我说了,铁血盟整顿后将改组为城卫军,而城卫军绝不止于原铁血盟,原则上,所有愿意为杓山集效力之人,只要实力过关,我们都开门欢迎,特别是你们,可以直接自领部属,只要大方向与杓山集利益保持一致,绝大多数事务皆可由你们自主。 而且,来去自由。” 几位后来的绝顶武者相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的动心。 贺铁铸却没再理会他们,提起顾沉舟的无头尸身回了旁边的贺府。 顾沉舟体内,可还有一枚剑丸呢,他得将它挖出来。 第六十九章 抽丝剥茧 一日后,樊虎等人迎回了幺姐等人的尸体,杓山集上下都是惴惴不安,生怕贺铁铸再次发狂。 但,贺铁铸表现得却出人意料的平静,杓山集甚至因为铁血盟的迅速整编而再次焕发出强劲的活力。 十天后,贺府。 迎回幺姐等人尸体后贺铁铸并没有大操大办,很低调的便处理完了幺姐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后事。 此刻,他安静的坐在桌案后,听刘善长汇报。 “虽然没有搜到那封信的原件,但综合各方面的信息,已基本可以确定,其中内容很可能便是明年仙长莅临点赐仙缘一事,并将咱们这些年的作为与此事绑在了一起,这让顾沉舟产生了强烈的不安,铁血盟这几月作风突变,源头都在这里。” 铁血盟的核心骨干虽然已经被贺铁铸亲手杀了大半,但无论当日暗夜投书,还是紧接着第二天顾沉舟召集另六位绝顶武者点明仙人这个他们一直忽略的盲点,都有很多人见证,还有两位绝顶武者活了下来,这两件事自然逃不过刘善长的眼睛,很容易看出其中的关联。 听到这个消息,贺铁铸神色微变,依然硬若金铁。 “所以,咱们这半年与铁血盟的矛盾忽然升级,是有另外一股力量在暗中推动。”刘善长道。 “而根据那两人还有其他铁血盟残留骨干的证实,自和咱们矛盾升级以后,七位绝顶武者就没有同时长期离开杓山集的记录。 特别是幺姐他们遇害前后,他们正筹划着想咱们彻底摊牌,更是一个都没有离开过。” “幺姐他们遇害,现场痕迹显示非一位绝顶可以做成,而周边千里之内,单个武道势力绝顶武者最多的就是铁血盟,与咱们矛盾最深的,也是铁血盟。 正常情况下,行事本就凶横没下限的铁血盟就是最大的嫌疑方。 在剑丸暴露之前,你最多只能算是一位资深绝顶武者,既不可能知道这些,也不能跑去铁血盟求证……若你真去登门求证,以铁血盟一贯作风,我甚至怀疑他们会主动认下这事。” “所以,这股暗中推动铁血盟与我们矛盾的力量,很大可能就是杀害幺姐等人的凶手。” “铁血盟,从头到尾都替别人当了枪!” “现在,我唯一不解的就是,这个暗中的敌人到底是谁!” 刘善长慢慢的说着,将心中的分析娓娓道出。 “有人给顾沉舟暗夜投书,为何不直接给他本人,而是经由那些巡守武者转手?”贺铁铸忽然开口道。 刘善长道:“不与顾沉舟直接照面,尽量降低自身存在感。” “这也是个理由。”贺铁铸点头,“可还有个原因,他对有剑丸在手,有着再世剑圣之名的顾沉舟非常忌惮,我想,以顾沉舟的脾气,绝不介意在顺手将这人杀了。” 刘善长缓缓点头。 “所以,这个投书者固然是个绝顶武者,但实力在绝顶武者中算不得出众,有自知之明,也很惜命。”贺铁铸道。 “再就是对方挑事的点和时间,都非常的巧妙。”贺铁铸又道。 刘善长脸上露出些许疑惑。 贺铁铸解释道: “青禾先生明年不会再来,明年过来的仙长和我们毫无瓜葛,只要等到这位仙长来过之后,顾沉舟就会发现,对于我们和铁血盟的竞争,谁是谁非,谁善谁恶,仙长们都是不关心的。 便是因为铁血盟得势把杓山集经营得更糟糕,他们也不会对铁血盟生出恶感,对我们生出更多的好感,对于凡俗事,我们能够接触到的仙长都是能避则避的。 所以,这种挑拨,必须在仙长来之前才会有用,仙长来后,那份暗夜投书对顾沉舟来说,还不如一张草纸管用。” “可时间又不能提前太多,在后方,仙凡有别,接触很难,可在这里,却并没有那么难,只要多花些心思,顾沉舟等人也不难打听到仙长们对凡俗争斗的态度,他们这般行事,不过是犯了以己度人的毛病罢了。 所以,对方选择在今年中对顾沉舟挑起此事,不是太早,也不是太晚,时间卡得刚刚好。” 刘善长再次缓缓点头。 “所以,这个投书者对仙凡之事了解颇多,要么对方的消息渠道比顾沉舟等人更广,要么对方所处环境更容易接触到这些,要么两者兼而有之。” “除此之外,对方对我的恶意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意已久,早在其暗夜投书之前,就已经盯上了我,盯上了杓山集。” “是,确实如此。”刘善长点头同意。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杀死幺姐等人的凶手有栽赃铁血盟的用意,正常情况下,这栽赃也会成功……我的敌人不可能那么多,我们可以直接将暗夜投书者和这场凶案制造者认定为就是同一股力量所为。” “没错。”这本来也是刘善长的观点。 “那么,这场袭杀背后,我还想到另一个原因,栽赃铁血盟很可能都只是顺手。”贺铁铸道。 “什么原因?”刘善长问。 “幺姐这次带着三孩子去赤矶城的原因你知道?” 刘善长点头,给两个儿子找个好媳妇,给三姐找个好婆家,归根到底都一个目的,联姻。 这事若是办成,原本还有些虚浮的“贺家江山”将更进一步巩固。 贺铁铸那硬若金铁的脸上一闪即逝的抽动了一下,道:“可你不知道,幺姐这趟任务完成得非常好,若是没有这次变故,年后,有关三个孩子的婚事婚期都会陆续确定下来,便是老二和三姐年幼,完婚会再等两年,但只要翻过年,我们和赤矶城中的三家势力就会成为亲家。” 刘善长眼中光芒一闪,道:“你是说,这次出手背后,有破坏这次联姻的目的在?” 贺铁铸点头,问: “刘叔,在捋清了这背后的线头后,再看这次袭杀,是不是就显得有些粗糙和急切了? 虽然把铁血盟拉在前面做了挡箭牌,但这并不稳妥,以对方暗夜投书时尽量将自己躲在暗处,不与正主照面的惜命作风,直接动手杀人,还一次杀上百人,这是不是显得前后不符?” “所以,我认为对方必然有个不得不动手的理由……破坏这场四方联姻,绝对比栽赃铁血盟更站得住脚。” 刘善长缓缓点头,认为贺铁铸分析得非常对。 即便没有幺姐等人遇害之事,顾沉舟这些蠢货也已经准备在今年摊牌,到时候双方矛盾会直接激化到最高点,根本不需要再画蛇添足的额外来个栽赃。 “那么,我们就可以再得出一些信息,其对赤矶城高层圈子的情况非常了解,甚至大概率也是其中一员。 不然很难解释我们与三方还在酝酿阶段的联姻事宜如此了解,还能迅速做出袭杀安排!” 要将上百号充斥着大量一二流强手的精锐武者团队全部歼灭,无一漏网,没有周密的准备和前期布置是不可能完成的。 说到这里,贺铁铸开始一根根掰手指头。 “虽为绝顶,实力在绝顶中却算不得强,且很有自知之明,又很惜命,这种心性和实力,突破绝顶的年纪越大越有这种倾向; 消息渠道非常广泛,对仙凡之事的了解远比顾沉舟这些人多; 对我的恶意蓄谋已久,可能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盯上了我,而我的名头是随着杓山集的发展一点点传扬开去的,时间越早,注意到我的势力就越少; 大概率是赤矶城高层一员,对于赤矶城高层动向非常了解,连其他势力还在酝酿阶段的联姻之事都知道,这又再次佐证了对方消息渠道广泛这一点。” 说到这里,贺铁铸抬头看向仿佛闭目冥想的刘善长,问:“刘叔,你想到了什么?” 刘善长缓缓道:“要将郭万里等人全歼,无一漏网,除了多名绝顶武者一起动手外,其实还有个最简单的办法,只需要一个绝顶武者就足够了,只不过,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往这方面想罢了。” 贺铁铸看着刘善长,缓缓道:“看来,刘叔心中也有了答案……要不,咱们都把答案写手上,印证一下咱们心中的想法是否一致?” 很快,两个摊开的手掌对在了一起。 写着同一个名字。 郭天雄。 第七十章 心理交锋 贺铁铸并没有显得过分激动,只是一点点将掌中墨渍擦掉,平静道: “如此一来,当年他主动登门,将拆分出来的万里镖局落户杓山,作为嫡亲爷爷,不给已到适婚年龄的亲孙女郭百灵在赤矶城找个婆家,反而允其随兄长一起来这穷乡僻壤也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只可惜,他没料到我是个脑子不开窍的,哪怕近些年幺姐几次真心劝我纳了郭百灵,我都没有同意。 他同样没有料到,我手里也有一枚剑丸。” 他看向刘善长,“刘叔,若我手里没有剑丸,按照正常局面推演,我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视铁血盟为死仇,却势单力孤,难有作为。” 一方面,铁血盟将对贺铁铸一系做彻底的摊牌,顾沉舟等人的想法,是一定要赶在仙长莅临之前将贺铁铸的势头打落下去,使其不得专美于仙长眼前,所以,会越来越咄咄逼人,直至将贺铁铸一系从杓山体系彻底清理出去; 另一方面,铁血盟大概率还是杀妻杀子杀女的凶手。 在这种局面下,面对剑丸在手,有着再世剑圣名号的顾沉舟,面对拥有七位绝顶武者的铁血盟,贺铁铸能做什么? 便是真的发了狂冲上去想要拼个鱼死网破,最终也只会落个“鱼死”,网却丝毫无恙的结局。 “这时候,郭天雄以同样受害者家属的身份出现,是不是很合理?”贺铁铸问。 “非常合理。”刘善长点头。 万里镖局本就是从天雄镖局分出来的,且总镖头郭万里乃是其嫡孙,郭万里和万里镖局精锐尽数罹难,郭天雄在这个时机冒头完全合情合理,他若不出面,那才叫反常。 且于彼时已经陷入绝境的贺铁铸而言,郭天雄越是表现得悲痛欲绝,一副要与铁血盟死磕到底的态度,贺铁铸会很自然的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 且,郭天雄的出现本身,对势单力孤的贺铁铸而言,不啻于绝境之中忽然出现的意外援手,不仅会紧紧抓住,以贺铁铸一贯以来的表现,郭天雄将迅速被接纳和信任。 “这个时候,万里镖局精锐尽丧,郭天雄不忍见其败落,再从天雄镖局抽调大量精锐,甚至他本人也拖着年迈之躯来杓山集坐镇,主持大局,誓要与铁血盟死磕到底,合不合理?”贺铁铸道。八壹中文网 “非常合理。”刘善长再次点头。 “我会是什么态度?” “当然是绝对支持,甚至他只需要稍微透露点口风,你就会竭力促成此事。” “哪怕有他加入,二对七,还有个强得不讲道理的再世剑圣,咱们依然是绝对弱势的一方。 但郭天雄最大的能耐是交游广阔,黑白两道朋友都很多,以其手段,这些年在赤矶城深耕,这个优势相较于曾经还只是一个镖局掌舵人的时期,必然更加可观。 为了报仇,广发英雄帖,发动所有关系和人脉,促成各路强者围攻铁血盟的局面,合不合理?” “非常合理。”刘善长点头:“虽然事情闹得有点大,但一位老人痛失至亲,还是最被看好的未来接班人,为此做些疯狂事所有人都能理解。” “能做到吗?”贺铁铸问。 “铁血盟霸道凶横的行事作风早就为人所诟病,单是杓山集内,盼着铁血盟遭横祸的武者都一抓一大把。 杓山集这些年的发展有目共睹,眼馋者越来越多,若非有铁血盟这头凶虎在,来此发财的武者远比现在多。 郭天雄只要能在前期把声势造起来,内外同时发力,很容易就形成举世声讨铁血盟的大势。” “那还真是一场武林盛事。”贺铁铸为这场根本没有发生、也不可能再发生,只是存在于两人口头推演下的“武林盛事”而赞叹。 “面对这种局面,只要铁血盟还没有彻底疯狂,便是顾沉舟有剑丸之助,也只能妥协退让,哪怕是最差的情况,这个‘反铁血联盟’至少也能攫取杓山集六七成的利益。” 刘善长默然点头。 至于彼时贺铁铸会处在一个什么位置,只要不乱来,分碗汤喝,分口肉吃还是能做到的。 “可惜,我有剑丸。这一切算计,全都落空了。” 贺铁铸看向刘善长,再问:“刘叔,我那天以剑丸破局,斩杀顾沉舟,收编铁血盟,改组杓山集的消息现在应该已经传到赤矶城了……若是郭天雄一直在暗中窥视,那么在更早以前他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你觉得他现在会是个什么心情?” 刘善长微微闭眼,尝试着将自己代入到郭天雄的处境中去,缓缓开口。 “计划失败的失落不满都在其次,他现在最强的情绪应该是担心。 担心我们根据蛛丝马迹的线索把他挖出来!” “是啊,以他的心智,谨慎和小心,有这担心非常正常。”贺铁铸点头。 却忽然话锋一转,问:“我潜去赤矶城直接将郭天雄杀了,如何?” 一直镇定应对的刘善长忽然骇然色变,慌忙道:“万万不可!” “且不说现在郭天雄很可能暗中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你想杀他这事,只要被他窥出端倪,你连他影子都摸不到,怎么杀人? 而且,便是你很顺利的将他杀了,你也绝对活不了! 赤矶城废营改城,从无法之地变为有法之地,乃是大中书院仙长直接促成的样板工程。 要想在赤矶城杀死郭天雄,有且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拿出如山铁证将郭天雄明正典刑。 可是,我们将凶手锁定为郭天雄,完全是自由心证,落在实处的证据,一个都没有。 这种局面下你在赤矶城杀死郭天雄,就是在公然的打赤矶城的脸,彼时被明正典刑的就是你!” 说到这里,刘善长看向贺铁铸的目光变得复杂无比,只听他开口道: “柱子,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你若真要这么做,我第一个坚决反对,必要时,我甚至不介意直接给郭天雄传讯,让他提前躲起来。 你应该知道,你杀郭天雄的机会有且仅有一次,若你明确暴露了对他的杀意却又徒劳无功,那么,在他老死之前,你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贺铁铸沉默,许久之后,才缓缓道: “所以,要想杀他,得先把他钓出来。 而要把他钓出来,得先让他相信,我对他没有丝毫怀疑。” 刘善长听着贺铁铸的分析,眉头也深深的皱了起来,缓缓摇头道: “要做到这点很难,以他的机敏狡诈,只要被他嗅出丝毫不妥,就一定不会出来。 现在距离郭万里等人死亡也已经过了十几天,时间已经非常微妙了,无论是我们,还是郭天雄那边,都必须就此做出及时且正确的反应,我们要表现出恰当的义愤填膺和同仇敌忾,同时还要找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打消郭天雄的疑虑; 而郭天雄那边也得做出一个正常长辈乍闻噩耗后该有的反应,不能出现失水准的破绽。 这……我真想不出一个够稳妥的法子。” 这就像是一场戏。 一方“我知道你是凶手,但我不能让你知道我知道你是凶手”,另一方“我知道自己是凶手,但我得装作自己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且时刻盯紧对方反应,若对方有丝毫迹象不合常理,那很可能我就已经暴露了”。 在这场博弈中,他们并不比郭天雄更高一层,只要他们做出的任何一件应对不符合他们贴在明面上的“设定”,那就将功亏一篑。 机会,有且仅有一次。 而且,时间一定不能拖,必须尽快。 不然,他们这边若是等到个月后才慢吞吞拿出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来,那这行为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情理。 刘善长正为此苦恼着,贺铁铸沉声道:“我却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刘善长问。 “娶郭百灵,吞万里镖局。”贺铁铸道。 第七十五章 滴血重生(下) “啊?!”贺铁铸道出的办法完全在贺铁铸意料之外,直接惊呼出声。 惊愕之后,便是下意识的摇头,道:“这……太突兀了,以你一贯的人品,幺姐尸骨未寒,做这种事,岂不是明摆着有诈?” 贺铁铸道:“乍看上去突兀,可仔细一想,却又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幺姐身死,贺家两子一女同时罹难,我为此心性大变,以铁血手段果断处置了铁血盟,这都是有目共睹的。 我娶郭百灵,原因还不好找吗? 哪个男人面对一个十年如一日倾慕你的妙龄女子而无动于衷呢?以往我不能纳她进门,完全可以推到幺姐身上,我想,她也并不介意替我但这个黑锅。 郭天雄便是再如何机敏狡诈,我和幺姐之间的秘事他也是不可能知道的,只要能有个合情理的理由,他自己都能将之脑补完善。 而且,幺姐新死我就另娶,固然显得冷血,但也不是找不到站得住脚的理由。 贺家血脉断绝,我身为贺家之主,尽快续上贺家血脉便是最重要的事,而不是替亡故的妻子儿女守丧。 再一个,万里镖局在杓山集的作用十分重要,不仅是维系我们与赤矶城及其他势力之间的重要纽带,依附于我们的其他聚落也都是借助万里镖局才能与杓山集建立起频繁的往来渠道,若是万里镖局垮了,月末大集直接就要废掉一大半。” 听到这里,刘善长脸色一变,这些日子,他的精力全被幺姐遇害和铁血盟改编牵扯住了,根本没心思考虑万里镖局的事。 此刻听贺铁铸提起,才忽然意识到,没有了核心精锐去了一大半,连总镖头郭万里本人都已经遇害,万里镖局已经到了极危险的境地,郭百灵虽有个名头在,可也只有一个名头在,凭她,根本就担不起这个局面。 而若是郭百灵成为“贺夫人”,有贺铁铸的名头镇着,那在杓山集已经扎根十一年的万里镖局当下这岌岌可危的局面立刻就能固若金汤,至于缺失的那些精锐,对当下的贺铁铸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万里镖局那点武力对贺铁铸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真正重要的是其这些年搭建起来的庞大而成熟的体系,只要有了贺铁铸的“注资”,万里镖局不仅能够立刻原地复活,还能迅速再上一层楼。 所以,贺铁铸这时候娶了郭百灵,直接入手一个万里镖局,一手美人,一手事业,大赚特赚,哪怕看在旁人眼中,这对尸骨未冷的幺姐显得有些冷血,却也是正常男人完全可以理解的正常行为。 唯一受损的,大概就是贺铁铸的名声。 但贺铁铸对此显然一点都不在意。 贺铁铸道:“这还不够,还不足以完全‘说服’郭天雄。所以,我还要将其与另一个计划配合着来。” 刘善长看着贺铁铸,认真聆听。 这些日子他的精力分在多出,贺铁铸的心思却全在这事上面,显然已经考虑得很是完善,贺铁铸咨询于他,更多的还是抱着查漏补缺的目的。 贺铁铸看向刘善长,道: “咱们原计划,用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时间,将杓山集变成杓山营地,经历这次巨变,我却领悟到,跨时这么长的计划,咱们真的预料不到变数什么时候就会到来。 所以,我不打算继续以温和的手段徐徐图之,我计划在这次仙长莅临之前,便将一座营地应该具备的硬指标统统完成。” 刘善长再次吓了一跳:“这……你这是不是太急切,太暴烈了?” 所谓一座营地的硬指标,便是凡民生活日常所需的方方面面完全做到自给自足,放在后方,这就是一个“国”的基本标准。 也唯有具备了这个硬指标,杓山集才有能力为仙长提供一些服务,彼时,将会有仙长在杓山集周边开辟出一片独立的区域,为往来仙长提供一个歇脚、修整甚至交易之所。 因为这样的所在要运转起来需要大量的凡民填入其中,不然就只是个中看不重要的空架子,也唯有营地层次的聚落势力才具备承接这种重任的能力。 而作为回报,营地的凡民高层将与仙长建立起更稳固的联系,很多方面都将得到来自仙长的保障,比如贺铁铸在毫无证据只是一通推理就跑去赤矶城杀人,那享受了赤矶城服务的仙长们甚至不介意亲自出手将贺铁铸擒去明正典刑。 若是杓山集能在贺铁铸手中升格为杓山营地,类似幺姐等人的惨剧就不可能再发生,凡民间正常的盛衰起落仙长不会插手,但若有人敢以如此酷烈手段对付这种有功之人,完全可以请求仙长出手利用仙家手段直接锁定凶手。 在这种威慑之下,无规则、无底线的斗争将直接被收束成必须有规则、有底线。 只这一点,将聚落升格为营地就是所有凡民聚落掌权者所渴求的,杓山集自然也不例外。 但杓山集地处所有凡民聚落的最南端,没有其他营地那种可辐射四周的区位优势,且越往南凡民聚落便越稀疏,是以杓山集后方广袤区域,凡民聚落却屈指可数,这也是杓山集现在如此耀眼,武力如此强盛,至今也只吸纳到十处聚落的重要原因。 杓山集升格为杓山营地最大的障碍就是人口不足。 刘善长以往和贺铁铸谈及此事,认为只能用时间来消除这差距,随着后方聚落开发越来越成熟和安全,新生代,更多从后方慕名而来的凡民会逐渐将这些区域充实起来,彼时,杓山集蜕变为杓山营地的时机才会成熟。 可现在,贺铁铸却说要用几个月时间完成这一切。 那方法有且仅有一种,主动出击,大肆扩张,利用强大的武力,荡平周边一切不同的声音,统统强行纳入杓山集的体系之内。 大肆杀戮,自是不可避免。 这是以往的贺铁铸本能拒绝的一种成长路线,他设想中的杓山崛起,是建立在深度开发杓山的基础上,而不是大肆吞并其他凡民辛辛苦苦开创的基业,变成曾经自己所讨厌的那种人。 可现在,贺铁铸谈及此事却是如此平静坦然。 亲眼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刘善长心中滋味难言,却又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 对于和平崛起还是侵略扩张,刘善长心中并无明确的倾向,作为一个谋主,他也不需要有倾向。 贺铁铸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轻声道: “以我对郭百灵的信任,完全可以将有人暗夜投书挑拨我们和铁血盟的关系,同样也是这股势力制造了那场血案杀戮、栽赃嫁祸给铁血盟这些事情告与她知道。 当然,这些信息其实是我想让郭天雄知道的。” 刘善长颔首,自贺铁铸强势整顿铁血盟之后,这两个信息就已经是明牌了,这个时候十分坦诚的告诉给“贺夫人”郭百灵知道,反倒显示出一种信任来,这会让郭天雄相信,贺铁铸压根就没有怀疑到他头上。 “周边武道势力,虽然拥有七位绝顶武者的仅铁血盟一家,但拥有两三位,乃至三四位绝顶武者的势力也是有的,甚至,只要将范围扩大到八九百里,乃至上千里外,有着五六位绝顶武者坐镇的势力也不少。 你说,这时候我忽然一改以往策略,大势向周边扩张,落在郭天雄这种有心人眼中,会不会有另一种解读?” 刘善长闭目稍稍想了一会儿,拍腿道:“不错!” 贺铁铸的迅速扩张,必然会与这些武道势力激烈相争,若贺铁铸凭着武力一路强推过去,落在郭天雄眼中,很容易得出一种猜测: 贺铁铸不知道是哪一股力量在背后针对他,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是一股有着多名绝顶武者存在的势力所为,所以,在线索匮乏的情况,他也懒得仔细分辨到底是哪一方,只要杓山集持续向外扩张入侵,终会与这个对手接触上。 甚至,时间都不会太远,因为按照正常推理,贺铁铸和杓山集被盯上,距离越近、利益之争越明显,越具备这种动机,而随着距离拉远,这种动机就会越来越弱,所以,贺铁铸这种无脑横推都不能算莽,反而是在线索匮乏的情况下极聪明的选择。 而只要郭天雄陷入到这个思维里,那其内心中另一个顾虑自然就不存在了——贺铁铸既然在错误的道路上一意孤行,自然不可能再怀疑到他头上。 这种时候,郭天雄作为郭百灵的爷爷,甚至还是贺铁铸的苦主——贺铁铸谋夺的万里镖局严格意义上可是郭天雄的基业,当郭万里死了,郭天雄才是最有资格处置万里镖局之人。 所以,那个时候疑虑尽消的郭天雄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场了。 站在郭天雄的角度,这也不失为一个非常好的切入杓山集的契机。 贺铁铸看向刘善长,问:“刘叔,若是按照我这思路,我发帖邀请他以长辈身份出席我和郭百灵的婚礼,他会来吗?” 刘善长重重点头:“他会来,他一定会来! 我甚至觉得,他来时不妨表现出一副孙女被抢、基业也被抢、却又无可奈何、苦大仇深的模样,利用这点,他能得到更多。” “那好,我的大概思路就是如此,其中细节还需要刘叔帮我完善。”贺铁铸道。 刘善长告退离去。 贺铁铸一个人在那里坐了许久,才幽幽道:“真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 这时,侧屋脚步声响,一个身形高大,体态微胖,一副富家员外傻儿子形象的青年缓步走入屋中。 他看着贺铁铸,眼神复杂。 贺铁铸收回思绪,看着面前微胖青年,道:“都听清楚了?” 微胖青年点头:“都听清楚了。” “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吗?”贺铁铸问。 “没有。”微胖青年摇头,顿了一下,却道:“需要我怎么做?” 贺铁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认真打量着微胖青年,过了一阵,才道:“仝乐乐,你和幺姐虽差着一辈,却情若姐弟,所有仝家人中,幺姐最挂念的人也是你,你也是这般想的吗?” 仝乐乐眼中有悲痛、有阴郁、有烦躁,直接道:“贺铁铸,幺姐遇难,我的痛苦并不比你少,你这什么意思?称量幺姐在我心中的分量么?有话你就直说!” 被仝乐乐这般当面指责,贺铁铸一点不恼,神色间反而轻松不少。 “仝乐乐,你虽心性不坚、天赋不够,却从小就很聪明,特别是搞阴谋诡计,栽赃嫁祸,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 听到这里,仝乐乐脸色一黑,这是夸人呢还是损人呢,不就是小时候想要抢你的桃子结果还没成反倒差点被老爹一巴掌送回老家,你至于惦记到现在?! “你这本事在杓山集无用武之地,可赤矶城不就是专门为你这种人量身定制的吗? 我对你别无要求,只有一点,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但在郭天雄的死讯传回赤矶城后,你务必用尽你的一切手段和智慧,在赤矶城规则允许之内,把剩余的郭家人赶尽杀绝!” 仝乐乐先是眼前一亮,似乎很为贺铁铸交托的这个把剩余郭家人赶尽杀绝的任务很感兴趣,但很快就双目一暗,颓然道: “你说得倒是轻巧,哪怕郭天雄真被你弄死在了杓山集,赤矶城郭家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一个二流武者何德何能,能将郭家人赶尽杀绝?” “赤矶城虽然事事讲规矩,但若实力太差,连撬动某些规则的资格都没有,我最多也就能施展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让郭家败落得更快些罢了,而且,风险不小,一旦暴露,整个仝家都要倒霉。” 贺铁铸道:“放心,我当然会给你足够的底气以作保障。” 说着,他伸手从抽屉中取出两物,推送到仝乐乐面前。 看着面前一个白玉小瓶和一枚铁丸,仝乐乐有些疑惑的看着贺铁铸。 贺铁铸介绍道:“这小瓶中有一枚丹药,是青禾先生赠予我的,妥善服用之后,你可直接晋入绝顶层次。” “这枚铁丸便是大名鼎鼎的剑丸,乃是我从顾沉舟肚子里挖出来的,祭炼方法也很简答。” 随着他介绍完毕,仝乐乐一张微胖的脸直接僵硬在原地,眼睛瞪得铜铃一般,“你……这可都是无价之宝啊,你就这么给我了?” 贺铁铸: “我已是绝顶,丹药于我无用,我也曾想过将这枚剑丸也祭炼了,但以凡民的精神体魄,哪怕绝顶修为,祭炼一枚也已是极限,这多出来的一枚,于我也是无用。 你就告诉我,有此二物之助,你能不能得到撬动赤矶城规则的力量,能不能干趴郭家?” 仝乐乐胖脸上一双显得比较小的眼睛微微眯起,盈满了杀气,道:“我能弄得他们家鸡犬不留!” 贺铁铸颔首:“那好,你回……稳妥起见,你暂时在杓山集隐藏起来,等把丹药彻底消化后再动身。” 仝乐乐转身就要离开,贺铁铸又忽然出身叫住了他。 仝乐乐转身盯着他。 贺铁铸问:“幺姐在赤矶城的时候给你讲过大虎小虎做的荒唐事吗?” “什么事?”仝乐乐问。 贺铁铸便将两儿子弄大了一对姐妹肚子的事说了:“这也是这般迫切的要给他们定下亲事的原因。” 乍闻此事,仝乐乐瞪大了双眼,摇头道:“幺姐从没跟我透露过此事,应是怕我不小心说出去影响大虎小虎相亲……按照时间推算,现在两孩子都已经生出来了啊,还等什么,将他们接回来啊!” 贺铁铸摇头:“你帮我暗中照顾好他们就成……我不打算让他们回杓山集。” 仝乐乐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眯起:“你娶郭百灵的目的虽是诱出郭天雄,但……你和她应该也会有儿子?” 贺铁铸淡淡道:“没有子嗣首领,会让人心不安的。” “所以,若是一切顺利,以后继承你在杓山集一切的,将是这个体内有着郭家血脉的孽子?!” 贺铁铸看向仝乐乐,摇头道: “你还不明白吗,到了我这个位置,并不存在什么‘一切顺利’,意外,随时都可能发生。 哪怕这个子嗣出现,他最大的作用也是替我稳定人心,至于几十年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他们虽是私生子,却也是我和幺姐的血脉,既然因缘巧合来到了这个世上,那就在赤矶城安安稳稳的过活,有你在暗中照拂,我很放心,至于杓山集的风风雨雨,就不要掺和进来了。” 仝乐乐不满,还想与他继续理论,贺铁铸却已不想听他再说,一拂袖,劲力席卷,仝乐乐已经被他挥退出了房间。 次日,刘善长来到万里镖局门前,身后跟随着一群规模庞大的、全都身着喜气的人群,金银珠玉,绫罗锦缎,巧夺天工的精美妆奁……这一切在喜庆的曲调下显得如此梦幻。 刘善长看着这一幕,却莫名想到许多年前类似的一幕,他担任着同样的职务,目的都是那么的纯粹。 某一个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位躲在人群中,羞喜而期待,捂脸偷看的少女。 “吱呀——” 万里镖局的紧闭的大门打开,一脸憔悴的郭百灵开门而出,看着刘善长等人,有种如在梦里的恍惚感,却又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 哥没了,家破了,老天终于看不过眼了吗? 此刻的郭百灵,乃是和贺铁铸一般的素服白衣装扮,因沉重的打击而显得分外清减憔悴的她显得格外柔弱,惹人怜惜,站在台阶上,宛如一缕轻盈的飞絮,仿佛被风一吹就要飘远,刘善长却是硬着一颗铁石心肠走上前去。 第七十六章 伪造欺天,两次! 这个发现让姜乾非常紧张,若是面对一头被完全“度化”的赤尾蝎鼠,他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它除了遵从思维中那道强横意念的指引,再不会多做、多想任何额外的事情。 可实情却是,这头赤尾蝎鼠居然能在那道强横意念之下保持住自身的独立意志,甚至还完全骗过了对方。 而自己刚才的“鸠占鹊巢”可就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出来的。 虽然类似的一幕已经发生过一次,但这头赤尾蝎鼠表现出的智慧、狡诈和手段绝非巨蜥蛮兽可比,巨蜥蛮兽没看出什么,不代表这头赤尾蝎鼠也没看出什么来。 姜乾心中正紧张着,赤尾蝎鼠眼神中的疑惑瞬间消失,再度变成恭顺虔诚的姿态,和之前一样,想着石岛中心匍匐而拜。 也就它刚做好这一切的时候,那位断发纹身男子已经扭过头来,待见一切如常后,便又重新转回身去。 可在他转身之前,目光还是重点在姜乾现在据有这头赤尾蝎鼠身上多看了两眼,带着些许的疑惑。 姜乾大约能猜到他在疑惑什么,他对赤尾蝎鼠和巨蜥蛮兽幼崽之间的战斗不感兴趣,谁把谁吃了也不感兴趣,这种寻常事他不关心。 但吃完巨蜥蛮兽幼崽后赤尾蝎鼠却忽然非常极不正常的在地上挣扎了两圈,这就太过反常了,他这才分心关注一下,待见到一切已经恢复如常后,便没有深究。 而那重新变成虔诚恭顺姿态的赤尾蝎鼠却没有因为断发纹身男子不再关注而有所异动,再没有向姜乾这里投来丝毫关注。 姜乾也不敢乱走乱看,也不管赤尾蝎鼠看没看出什么,装成一副子嗣该有的姿态,重新依偎在赤尾蝎鼠身边匍匐贴地,再次完全沉浸在磅礴的大地生机对身体血脉的持续升华之中。 此刻,石岛中央虚空。 十一枚白象王骨骼残片已经被新生的骨骼无间融合,一副完整的、透露着鲜活生命气息、表层覆有一层薄薄的血肉筋膜的巨象骷髅骨架彻底成型,傲立于虚空之中。 而就在完整的巨象骷髅骨架成型之后,哪怕那些大地生机还围绕在骷髅骨架周围未散,但后续却仿佛有点力有不逮、难以为继的模样。 若是真正的“滴血重生”,当然不会出现这种重生到一半忽然卡住,不向前也不再向后的局面。 但眼前这一幕本来就是伪造的,从某种角度来讲,就是利用一些巧妙的伎俩造假,将两个本来都不合格的玩意儿经过巧妙糅合,看上去像模像样后拿去在大天地那里骗取某些需要特殊资格才能获得的倾斜性资助扶持。 大天地在某些方面显得很死板,远没有人类的灵活,伪造的手段居然过审了。 但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伪造的终究和真的不同,随着巨象骷髅骨架越来越完整,属于化神的气机也越来越强烈,在这样强大的化神气机面前,金丹巨象自戕才勉强提炼出来的那点血液生机就显得不够看了,逐渐显出不堪重负的模样。 做为这场“滴血重生”的源头,本该与其他区域最为无间相融的颅骨眉心区域,在整个巨象骨架都重生到化神水准后,反倒无法与周边彻底融为一片了。 在巨大的化神气机之下,巨象眉心位置就像是油水分离般,不在与整个巨象骨架连为一体,成为整个巨象骨架最薄弱的环节。 这样的跌落发生后,大天地自然也就不会再继续认可“伪·滴血重生”的合法性。 虽然大天地不会主动收回已经彻底成型的化神层次的骷髅骨架,但也不会再继续对后续的“血肉重生”负责。 所以,若无意外,这场“伪·滴血重生”就要到此为止,断发纹身男子将平白获得一具化神境级别的陆上霸主的完整骸骨。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无论他此前为此付出了什么,都只赚不亏。qqΠéw 但断发纹身男子却并没有将仪式终止与此的意思,他像是对眼前这一幕早有预料,见“重生”停止,没有一点慌乱。 麻衣赤足,悬立虚空的他忽然缓缓下坠,双脚踩在岩石地面,悬浮在空中,昂扬挺立的巨象骷髅也不再悬浮于虚空,随着他一起慢慢的落在地上。 而几乎就在同时,石岛上长期“浸泡”在浓郁大地生机之下的大小蛮兽们开始了接连不断的进阶突处都有血脉升华的波动传遍全岛。 那些蛮兽幼崽们完成了在筑基境的漫长积累,陆续来到筑基境巅峰状态; 八头金丹极巅层次的蛮兽则陆续散发出隐晦却摄人心魄的威势,这意味着它们在位格上已经彻底站稳到了元婴层次,接下来就是以点破面,利用这一点将天赋、战力、体型全都提升到元婴蛮兽的层次,因为第一个点现在就已经楔了进去,后面就只是耗费时间就能完成的蜕变,所以,此刻的它们,就已经是元婴位格的蛮兽了。 另还有五头赤尾蝎鼠正式迈入金丹层次,若是寻常时候,任何一头筑基蛮兽蜕变成为金丹层次都会闹出不小的动静,可现在这石岛上,在浓郁的大地生机之下,在八头晋入元婴位格蛮兽的衬托下,哪怕五头一起,都显得过于寻常。 就在这一系列变化发生的同时,就见八道元婴位格的磅礴生机宛如流水一般从八头才刚完成蜕变的蛮兽眉心流失,划过虚空,尽数汇入巨象骨骼最薄弱的眉心处。 “那道意念,这一刻又变成抽水机了。” 这一刻,姜乾对那道强横意念的主人居然心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 因为这种“解题”手段和他重新吸纳红尘气的思路真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而随着这磅礴生机填入这个薄弱处,原本在强大化神气机压制下还要进一步向金丹层次跌落,直接打回原形,现在则彻底稳固在了元婴层次。 于是,姜乾就看到,站立在地面的骷髅骨架,其四足将源源不断的大地生机从地下抽取,血肉开始沿着覆在骨骼表面的血肉筋膜开始迅速成长起来。 第七十七章 火山口 曾经只是元婴层次的白象王,仅凭着四足踏地便近乎不死的能力,硬扛住了三位化神老祖的联手围杀。 元婴层次的陆上霸主虽还没把血脉升华到可滴血重生的程度,但靠着四足如同四条大功率水泵疯狂抽取大地生机,躯体血肉直接与无尽大地生机相连,哪怕血肉被磨灭千百次,无尽的大地生机也能做到随时将那损毁的躯体血肉再造出来。 只要核心不失,便可不灭。 此刻,石岛中央,骷髅巨象四足踏地,源源不断的大地生机顺着它的四足被抽取,这些大地生机在接触到覆在那骨骼支架周围的血肉筋膜时,这些血肉筋膜便开始从只是一点点薄膜迅速成长,就像是见了雨水后的某种菌类,眨眼之间,从无到有,大量的肌肉,血管开始出现,一条条血管就像是一条条高速搭建的高速路,它们向巨象肋骨包覆住的巨大中空腹腔汇聚而去,终在枢纽处交汇。 一颗巨大的、剧烈跳动的心脏出现在骷髅骨架腹腔之中。 每一次跳动,就像是一记沉闷的鼓音从石岛中央位置响起,传遍石岛,带动的所有蛮兽的心跳节奏随之变化。 继心脏之后,原本空旷的腹腔也迅速变得热闹起来,其他脏腑也都一一归位。 此刻,断发纹身男子的注意力全在正在迅速血肉重生的巨象之上,而被巨象抽取了大量元婴气机的八头新晋元婴蛮兽,那有一点元婴气象,一个个匍匐在地宛如一条条濒死的老狗。 近在咫尺的赤尾蝎鼠也是如此。 姜乾心中便起了浓浓的疑惑,他已经知道这头赤尾蝎鼠没有被度化掌控,可若是如此,眼前这一幕又如何解释。 总不能是担心人家仪式不成功,主动把自己送案板上给对方增加成功率。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将黑泥分身从这具已成功晋入金丹层次的躯壳的耳窍中悄悄渗出来一些,很快,半径十二米的全知视界再现。 刚才他操纵此躯返回的时候便有意让这具躯壳距离赤尾蝎鼠头颅更近些,所以,全知视界轻易便将赤尾蝎鼠的大脑笼罩在内。 第一眼,姜乾看到了和巨蜥蛮兽几乎一模一样的思维状态,那道强横的意念已经成为赤尾蝎鼠思维中唯一的念头,其他属于这头赤尾蝎鼠本身的念头早已不见。 看到这一幕,姜乾心中疑惑:“难道是我看错了,因为对它出现后的种种行为有疑虑,所以,看它做什么都觉得它有鬼?” 可很快,姜乾就将这自我怀疑扔一边了。 若非他心性好,就连现在这具由自己掌控的金丹鼠躯都要忍不住惊得原地跳起。 在这头赤尾蝎鼠脑仁深处,那沟壑复杂的大脑皮层中,有一道沟壑纹路却呈现出一个人类仿佛蜷缩沉睡的模样。 在全知视野之下,姜乾自然知道,这可不是看起来像,而压根就是一个人类青年,仿佛沉睡一般,呆在一头刚完成金丹到元婴蜕变的赤尾蝎鼠大脑之内。 而看到这个寄生与赤尾蝎鼠大脑深处的青年的瞬间,姜乾心中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身体是硬件,思维是软件,正常情况下,思维指导身体,所以,那道强横意念只需要将这头赤尾蝎鼠的思维主导权掌握,便相当于掌握了这具身体的所有权。 可有一种情况例外,即加入身体在某些时刻“有自己的想法”,完全不接受思维的指导,而是自行其是,那思维也就没有任何办法,甚至,若是没有完善的回馈机制,那道意念只是按照某个预先设定好的标准流程行事,那它甚至都不会知道身体已经叛变这件事。 而在姜乾想来,这是很有可能的,那道意念固然强横,但也终究是一道意念,且这个意念的原主亲自操纵每道意念的可能性也不大——寻找白象王骨骼残片是一个枯燥而漫长的过程,这种层次的存在怎会将时间耗在亲自操纵几头金丹蛮兽去寻宝这件事上。 所以,这些意念大概率都设定了一套统一的模板,比如在寻找骨骼残片的过程中如何行事,在被“佛光初现”触发后又该如何行事,而这也和石岛上之前发生的事情相吻合。 而这却被这寄生在赤尾蝎鼠大脑中的青年钻了空子。 现在,这头赤尾蝎鼠相当于有两套操作系统,一套是由强横意念掌控的思维主导,而另一套,则是由这寄生在赤尾蝎鼠大脑中的青年主导。 在必要时,青年完全可以无视思维主导,直接操纵这具躯壳硬上。 之前断发纹身男子通过那些强横意念强行抽取新晋元婴蛮兽体内气机之时,青年任其施为没有阻止,不过只是不想过早暴露罢了。 受损的是赤尾蝎鼠又不是他,他当然可以任由此事发生。 全知视界下,青年的思维活动清晰呈现在姜乾心中。 “居然是你!” 这位寄生在赤尾蝎鼠大脑内的青年,思维中最活跃的念头居然是——悟道修行。 而在看罢他具体研究领悟的内容后,姜乾立刻就知道了这是谁。 就是那位从栖鹄老道身上得了大量直指金丹的大道修行法,估算时间,此人从得到这些修行法迄今也才二十一年而已,现在居然已经是一个筑基境中期的修行人了。 在没有任何同道交流印证,只靠自己,能在二十年间走完这么长一段路,可见此人在修行一道上的超卓天赋,当时他的年纪可是不小,早过了修行入道的最佳年龄,与之相比,韩林根本就是另一个极端啊。 不过,这只能算是青年的辅修,于现在的他而言,筑基境中期并没有给他提供多少额外的战力。 从他的念头中,姜乾看到,他和那位断发纹身男子一样都是蛮巫,且都是蛮巫中的地巫,相当于修行者中的金丹境界,不过,断发纹身男子乃是地巫巅峰,而他则只是地巫中期境界。 而他以这种状态隐藏在赤尾蝎鼠脑子里显然不可能是来给断发纹身男子帮忙的。 “我给栖鹄老道设计的那套剧本……居然是真的!” 姜乾感觉很荒谬,当初,他为了借栖鹄老道这条线再次钓来此人,给栖鹄老道编了这样一套剧本“自己和这个青年出自同一个大势力之下,但却分属两个竞争极为激烈的派系”。 现在这青年脑子里的信息却当面告诉他:“不错,这就是事实!” 离谱! 因这青年的思维大半都沉浸在对修行相关知识的领悟上,再就是通过元婴境赤尾蝎鼠的双眼留意着石岛中央断发纹身男子和巨象骨架的变化,没有其他杂念,姜乾也就只能读取到这些信息。 看着原本的骷髅巨象血肉重生已经完成了一大半,脏腑躯干基本都已经变得完整,甚至整个头部已经彻底恢复到了完好状态。 宛如白玉雕琢而成,双目紧闭,却无法阻挡那股深沉、恢弘、尊贵的气势散发出来。 其头颈之后的大片身体部位,就像是在做最后的涂装,筋骨皮膜越来越多的被一层白玉般的皮肤所覆盖。 看着这些,姜乾的心也不断提起。 因为藏在赤尾蝎鼠脑子里的青年已经修行停了,全部心神都已经凝聚了起来,关注着石岛中央的一切变化。 姜乾想要窥探他心中的想法,但其人此刻心神分外凝聚,全在关注事态发展本身,没有一丝杂念,他也就无从探知。 越是如此,姜乾越发不敢松懈。 当白象身上最后一点血肉也被白玉般的皮肤遮覆,一直仰观变化的断发纹身男子终于发出一声似欢笑,似感慨的叹息。 就在这一瞬,死狗一般瘫在地上的赤尾蝎鼠忽然窜出,下一瞬,就已来到断发纹身男子身后,向他张嘴要去。 断发纹身男子却没有表现出惊慌,而是双掌结了一个奇怪的手印,那些在白象的抽取下还没有完全消散的大地生机忽然在他身周凝成一个古朴大鼎的形状,淡黄光晕形成的大鼎,透露着一股温厚沉重、坚不可摧的意味,仿佛在这一刻,这片虚空与无尽大地连为了一体。 攻击这口鼎,就是在攻击整个大地。 也恰在此刻,双目通红,一脸狰狞之象的赤尾蝎鼠张开尖长而狰狞的獠牙,狠狠刺入淡黄光晕形成的大鼎之内。 大鼎在它的攻击下,只是稍微泛起了一阵涟漪,便纹丝不动,而赤尾蝎鼠那尖长狰狞的獠牙却在一根根折断。 但赤尾蝎鼠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退缩,它虽然将血脉升华到了元婴层面,但因为时间太短,实力还没有完全将这次的收获消化,然后一身成果便被强势抽走,现在的它本来连这样的余威也发挥不出,不过是寄居在它大脑的青年完全透支使用的结果。 只见它獠牙根根绷断,双目泛出疯狂的血色光芒,将一身本就所剩不多的潜能在这一次的攻击中不要本钱般肆意挥霍出来。 它双目中的血色却是成功绕过了大鼎的防御,大鼎丝毫无损,但断发纹身男子结印的双臂血管忽然如同扭曲挣扎的蚯蚓般在他的皮肤下蠕动。 断发纹身男子豁然转身,看着近在咫尺,疯狂啃食着淡黄光晕大鼎的赤尾蝎鼠,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赤尾蝎鼠的头颅,看见了深藏在里面的青年,眼神中带着浓烈的警告意味。 但赤尾蝎鼠的舍命撕咬没有丝毫减缓,且其双目中的血色越来越浓,断发纹身男子感觉体内血液越来越不受控制,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双手再次艰难结出一印。 口中大喝一声:“哪咄莫!” 赤尾蝎鼠思维中那团强横意念忽然一阵闪烁,然后宛如超新星爆发,强横意念湮灭,不仅带走了赤尾蝎鼠的灵魂思维,甚至彻底的带走了赤尾蝎鼠的脑袋,赤尾蝎鼠的脑袋就像是从这个世上抹掉了一般。 那前一刻还在疯狂撕咬大鼎的赤尾蝎鼠忽然变成了一具只有身躯,没有了头颅的巨物,断茬处正有潮水一般的鲜血流淌而出。 可断发纹身男子没有喜悦,他的眼神凝视赤尾蝎鼠头颅旁某处虚空,只见一个青年有些狼狈的从虚空跌出。 但他的脸上可没有一点狼狈之色,看向断发纹身男子的脸上反而绽放出得意的笑意,只见他有样学样,双手迅速结出一个和他之前激发赤尾蝎鼠灵魂中那道强横意念所结手印,最后,口中也大声道:“哪咄莫!” 然后,便见石岛上其他几头如死狗般匍匐在地,但却尤有余威残留的蛮兽头颅一个个无声爆散。 当断发纹身男子想要阻止,毕竟这些蛮兽距离正常的元婴蛮兽还差得远,现在更是才被强行抽空,一个个精疲力竭的模样,但若是毫不顾惜的、当成一次性消耗品使用,也是能够发挥出及其可观的战斗力的。 可惜,他的反应还是慢了。 青年用从他这里“诈骗”到了密令,迅速将这一批半成品元婴蛮兽清场。 他的行为,让断发纹身男子彻底恼怒起来,那些仿佛与皮肤烙印在一起的纹路开始泛出森然煞气,似乎要彻底的动真格了。 可青年却忽然诡异一笑,身形一闪,五头金丹层次赤尾蝎鼠在他的控御下,双目泛着红光,向着断发纹身男子发起了冲刺。 在这过程中,他还尤其关注一下那头之前表现出异常的赤尾蝎鼠,见其疯狂更甚于其他四头,已经冲在了最强面,他心中曾升起的些许疑惑悄然消散。 另一边,就在青年驭使着赤尾蝎鼠发动亡命冲击的瞬间,其完全凝聚的心神终于稍有松懈,姜乾也借此机会窥见了他的些许想法。 而就只这短暂所得,姜乾就有种头皮发麻的悚然。 “疯子,这个疯子!” 而很快,他便感到,青年隐蔽的结了两个手印,自己现在这具刚刚完成金丹层次蜕变躯体就像四处撒欢的狗子忽然被套上了一根链子,然后,他才恍然意识到,这具躯壳一直都是“有主”的。 一想也不奇怪,青年既然寄生在赤尾蝎鼠体内,对于近在咫尺的幼崽们不可能没有想法,何况,按照他的推测,在登岛前故意当着所有蛮兽的面将百余头子嗣杀得只剩五只,全都站在金丹层次的关卡前,本来就是有预谋的,而非巧合。 所以,青年要是不提前埋下暗手,那才显得非常奇怪。 现在他更是想明白了青年这般布置的真正用意。 感受着这具躯壳正在被另一股力量说操纵,但是,姜乾相信,只要自己愿意,能够轻易获得这具躯壳的主导权,甚至将青年的手段完全废掉。 但想到从青年思维一角窥见的那些许信息,姜乾不仅没有表现出顽抗不合作,反而更加积极主动的响应了青年的召唤,冲在前面,真将面前断发纹身的男子当成了杀父仇人一般。 五头新晋金丹蛮兽,虽然无法对断发纹身男子造成致命威胁,却也足以让他狼狈不堪,左支右绌。 但断发纹身男子却没有将精力放在姜乾等围着他五头狂攻的赤尾蝎鼠身上,而是看着闪身向巨象接近的青年大声高呼。 此刻,与断发纹身男子近距离缠斗在一起,虽是那个始终被压着打的那一方,但姜乾好歹也通过全知视界“看到”了断发纹身男子,虽然双方间的距离变化经常错漏一两句,但也足够他明白很多东西。 只听他大喝一声,恼怒道:“孟十七,你不要再给我捣乱,这可是炎烈大巫亲自交代下来的任务,要是因你而被破坏,你吃罪不起!”仟仟尛哾 见青年已经纵身而起,双足登高,来到只是站在那里,便高大魁梧宛如一座山岳矗立的“新白象王”额头前方,见他双手疯狂结印然后向闭目静立的“新白象王”额心处按压下去。 那里也正是金丹白象自戕化作精血与白象王骨骼残片结合的位置,也是最终导致滴血重生失败的化神骨架的破绽之处。 断发纹身男子见此神色越发恼怒,但却反而嘲讽道: “你想获得此躯?你就不要妄想了,这可是炎烈大巫早就预定了的坐骑,白象长老虽然已经身死,可他的意志却已经与此躯骨骼完全融为一体,他还等着炎烈大巫将他重新唤醒呢,你就不要妄想了!” 说到这里,他的态度却反而柔和下来,道:“这里可不是咱们的地盘,若是闹出太大的动静,不管是惊动了九首大尊还是那些修行人,可都不是好事,咱们赶紧离开才好!” 就在这时,始终关注着孟十七的他忽然感觉不对,喝道:“不对,你那手法不对,你不是要夺取此躯……你到底要干什么?” 此刻,悬浮在安静如山岳般矗立的“新白象王”额头前方,青年慢悠悠飘落下来,看着断发纹身男子,嘲讽道: “迭木尔,不要抬炎烈大巫的名头出来吓我,你身后有大巫,我身后就没有了吗? 我要干什么? 你猜我要干什么?” 他看着只是一脸狐疑警惕之色看着他,却似乎对他目的完全不解的迭木尔,不由得失望摇头道: “迭木尔,你真的让我很失望,你难道已经忘记每次身入祖鼎圣殿接受先祖赐福,进阶升华之前发下的那些誓言了吗? 还是说你们这些人已经完全不再把那些誓言真当成一回事,以为就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迭木尔闻言一震,像是才想起什么一般,像看一个疯子一般看着青年:“疯子,你就是个疯子……为什么好好地日子不过,要做这么疯狂的事情? 你们就是一群疯子,为了几句祖训就要将所有人都推下悬崖,你们这是要让全族给你陪葬吗?” 青年再次深深的看了眼迭木尔,却像是失去了解释的兴趣,而是仰头看向此刻的“新白象王”。 五头赤尾蝎鼠的疯狂攻击忽然停了下来,在青年的指挥下停止了疯狂的纠缠,迭木尔终于不用再被五头烦人的老鼠纠缠,他扭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青年,他的实力明显更强于对方,可这一刻,他却感觉自己才是受制于人的那一个,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青年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刚才攻击他最疯狂、最猛烈的一头赤尾蝎鼠地爬到自己身边,匍匐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无神,充满了呆滞和僵硬。 对此,他没有在意,被孟十七那般操纵后,这些蛮兽不死就已是幸运,而即便活了下来,本来就没什么脑子的蛮兽将会变得更加呆傻,所以,对于这头爬到身边来的赤尾蝎鼠他没有放在心上。 姜乾见此,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那个被称作孟十七的青年本来就对自己心有疑虑,若是自己凑他身边太近,很可能将他这股念头再度激活,于是他便换了个目标,想要金可能的多获取一些信息。 从孟十七出手前那一闪即逝的思维中,姜乾看到了他此行真正的目的,但那也只是目的,能不能达成,如何达成,他都浑然不知,他想尽可能多获得一些信息为接下来的变故做准备。 迭木尔和孟十七一起仰头看着安静如山岳般矗立的白象,看着逐渐有丝丝缕缕的光华从白象额心流散出来,而那里恰是孟十七刚才让五头金丹蛮兽纠缠住他施展手段的位置,也是原白象王骨骼残片所在位置,也是此躯化神骨架唯一破绽位置。 他看着那丝丝缕缕的光华从白象额心流散出去后很快便消散在虚空,不知去了何处,也不知去干什么,忍不住问:“那到底是什么?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孟十七笑道:“白象王自爆的残留物可远不止咱们收集到的这十一片,咱们既然已经把事情做到了这一步,为何止步于此,不继续向前呢?” 说着,他在迭木尔震惊的目光下道出了答案: “这些残片一体同生,我让它们去寻找那些失散在外的残片,也并不需要真把残片带回来,只需要将其进阶化神时所获得的那点东西传回来就成了……这耽误不了太久的时间,咱们就能收获一件最完满的作品,何乐而不为?” 迭木尔一脸难看的看着孟十七,立刻摇头道:“不行,我现在就要带它离开!” 说着,手中已经多出来一个木质圆钵,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圆钵表面,圆钵立刻飞到天空,越飞越高,越变越大,很快,它临到了如山岳般巨大的白象头顶上空,敞开一个宛如黑洞一般的口子,一股吸力传出,精准的笼罩在白象周身。 似乎就要将白象生生的吸进钵里去。 结果,白象却像是与这方天地焊接在了一起般,根本就拔不动,吸不动。 迭木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孟十七却是笑道:“你也不要多费劲了,此刻这些残片的化神气机已经与其他残片的化神气机相连,在这些化神气机尽数回归之前,你都是无法收走他的……当然,你要是有能耐将这些化神气机斩断,算我没说。” 迭木尔一张本来就深褐粗糙的脸颜色变得更深了,看向孟十七道:“你知不知道,九首大尊手上有白象王骨骼残片?” 孟十七点头:“当然知道。” 迭木尔深吸一口气,又道:“那你又知不知道,白象长老当年之所以投入炎烈大尊麾下,还带来白象王自爆前的遗留布置,是因为它感受到了九首大尊对他们白象一族的恶念?” 孟十七再次点头:“当然知道。” 迭木尔的咬牙切齿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这位置严格来讲还是九首大尊的领地,你说他有没有能耐循着那些气机寻到此处?” 孟十七第三次点头:“当然知道。” 迭木尔此刻看孟十七的目光已经有些择人而噬的意味:“那我们现在是就这么逃命回去然后被炎烈大尊处死,还是等着九首大尊过来让它把我们弄死?” 孟十七扭头看向迭木尔,一脸轻松道:“你悲观了……这里可不仅是九首大尊领地,还是九首大尊和那群修行人交战之地,当年亲自将白象王逼得自爆的可是那三宗化神,即便他们没能寻到多少白象王自爆后的骨骼残片,一两枚总是有的,所以,九首大尊能循着气机感应到这里,没道理三宗化神感应不到这里。” 迭木尔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身体都忍不住晃了晃,咬牙道:“所以,这里很快就会有四位化神亲至?……你,你真的不要命了!” 孟十七却是混不在意,反而问: “你看,这种事做起来其实也没那么难对,只要能够因势利导,是可以用很多种方法达成目的的,你为什么一定要执拗的认为,完成祖训一定是要将所有人推下悬崖才能做成的事情呢? 到底是你们的脑筋已经僵化了,还是你们就只是用这个理由欺骗自己,给自己找个推身的借口呢? 这样一来,面对我们的质问,你们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是为了所有人着想才如此选择,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对于孟十七当面揭破这层心思,迭木尔却没有丝毫反应,若是其他时候,他或许还会羞恼辩解什么的,可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里即将成为四位化神碰面之地,彼此还是生死之敌。 他看向依旧一脸乐观的孟十七,发自内心的佩服道:“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孟十七看着迭木尔,安慰道:“你放心,局面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我也做了一些额外布置。” 他见迭木尔眼神中爆闪出的希望,却反倒闭嘴不再提起此事。 …… 此刻,就在距离这片区域不是太远的地方,正有一条金丹巅峰层次的巨鳄蛮兽带着几条幼崽行进在水底。 就在这时,一缕玄妙光华忽然从虚空浮现,无声没入巨鳄蛮兽体内,准确来到它腹内一处,这里,有一枚石卵被妥善的安置着。 随着这缕玄妙光华的到来,石卵表层岩石不受控制的破碎,露出里面的骨骼残片。 而后,便见这骨骼残片中也钻出一缕玄妙光华,两缕光华就像是破镜重圆,亲朋故旧相遇,第一时间便贴在了一起,手挽手,肩并肩,下一瞬,这缕大了一倍的玄妙光华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而自那缕玄妙光华离开后,骨骼残片便迅速风化消失。 在蛮荒某处不显眼的深林内,一粒卵石混在众多散碎的岩石中毫不起眼,这日一缕光华浮现在卵石之外,下一瞬,石卵破碎,一枚骨骼残片出现,一缕光华从中射出,两缕光华合为一缕,消失不见。 这座不起眼的深林依旧安静如故。 这样的一幕幕发生在蛮荒各处。 其中有几处尤为特别。 在杓山以南的某座高耸入云的山上,随着几缕光华出现又离开,单着来,双着走,看似悄无声息,却惊动了那中年栖息于山巅某个存在。 随着其苏醒,只是泄露的些许栖息,便另得整个山脉都为之一片死寂。 下一瞬,被恐怖压力弄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一众生灵却愕然发现,那个前一刻还如同乌云一般覆在所有生灵头顶的恐怖压力消失了。 这片山林变得前所未有的晴朗空阔。 于是,无论是有智慧的还会没智慧的,都知道了一件事,那位存在暂时离开了。 在杓山营地以南万里之地,有三道身影盘膝坐在一道山梁之上。 他们背北向南。 每次开拓战争都有止战线,以防止开拓无休无止的进行下去,而他们,就是那条线,他们身在位置,就是止战线的位置。 这三人一个老年书生,一个中年秃头,一个年轻道士。 只见年轻道士忽然一挥手,手上出现一枚骨骼残片,而就在骨骼残片出现在虚空那一刻,一缕光华从虚空浮现,并将骨骼残片中的一缕光华勾出。 然后,就在他们眼前携手走了。 他们有能力阻止,但是却没有阻止。 老年书生问:“是陷阱吗?” 年轻道士用行动做出了回答,只见整理了一下腰间木剑,他身形一跃,已然没入虚空,消失不见。 老年书生,中年秃头见此,各自叹息一声,也跟着消失不见。 第七十八章 空房间 布阵主力自然是那两位筑基和九位练气修士,他们几乎很少在杓山集露面,而是在杓山集周边活动,用阵法将那些死瘴污浊之气引导利用。 而这些在城内活动的养息境修士们,却并未参与直接布阵,他们现在城中做的工作相当于正式施工前的平整场地、硬化道路之类的前期准备工作。 姜乾通过对他们思维的阅读明白,真正的布阵其实很快,将提前准备好的阵盘阵基安放在合适的位置,并将这些分布于不同区域的阵盘阵基串联并联融汇一体即可。 在一个全新的环境布阵,最繁琐的反而是前期准备,甚至可能涉及到地形改造,以达到布阵要求,在姜乾看来,这有些“削足适履”的意味。 因为这些前期工作繁琐,而杓山集浓郁的红尘气又是入道修士本能排斥的,所以,便有了现在这种分工,练气筑基修士全力承担蛮荒之地的布阵任务,而养息境小修则负责在杓山集驻留,根据他们分派的任务对杓山集现有某些格局做些微调。 因为他们并未入道,只能算是掌握了一定修行知识和一些粗浅修行技巧的凡民,本就属于红尘的一部分,自然也不用担心遭到红尘气的浸染,唯一的问题就是,长期待在这样环境,入道会变得越发艰难。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如大中书院这样的修行势力,早有一套严格而成熟的流程,所有表现出对灵气有亲和的“仙苗”,都会被集中起来培养,可若待其到了某个年限依然未能正式入道,未入道者就会被清退出局,为后来者新人让路。 至于这些出局者是选择利用所学手段在红尘中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谋取权势富贵,还是矢志不渝,继续为入道而努力,那就是个人的选择。 而这种出局不仅在养息到练气这个入道关卡存在,在练气入筑基,筑基入金丹都存在。 这些出局者并不是意味着完全断了大道指望,只是更加艰难,他们不仅可以继续修炼,还能彼此印证交流,建立修行家族,修行门派,大中书院都允其自便,其于书院所学一切修行法都可任其扩散传播,并无限制,这也是此界散修、修仙家族、中小型修仙门派的主要源头。 此次随行而来的养息境小修们,既是帮着练气、筑基修士们打下手,同时也是最后一次接受其教导,这次任务之后,他们就“毕业”了,从他们的想法中姜乾看到,有近半养息境小修都会选择留在杓山集。 因为随着杓山集升格为营地,他们这种间于凡民与修行人之间养息境小修是不可或缺的一类人,也有很多供他们立足成长的空间,他们现在早早就过来,也算是提前占坑。 从他们的这些念头中,姜乾已大约能想见杓山集未来大概会是个什么模样。 他们有时候单独行动,有时候则有刘善长甚至贺铁铸等人亲自跟随配合,或是在某个地方挖一个深坑,筑一个高台,或是对某条街道进行微调,现有城区坊市分布做些调整,比如将几个铁匠铺从北街挪到南街,又将一些做布料织染工艺的铺面从东街移到北街。 又或者对城中现有水渠线路进行调整。 而动作最大,也是距离姜乾最近的一次调整,是一位筑基修士来到中央小广场,将深入地下暗河、直径一米的隧孔扩大到直径三米,径流扩大近十倍,杓山集的“水含量”随之激增,原本用水比较节省的杓山集,现在能够看到哗啦啦的清澈流水在沿街沟渠中奔流。 这些养息境修士们就在杓山集中做着这些让普通人看不懂的操作,这一做就是两个月。 虽然看不懂,却也都莫名觉得,烟尘之气较重的杓山集变得清亮了些,粗莽有余而娟秀不足的杓山集就像被重新做了次形象设计,在保留粗莽阳刚特性的同时,又不显得过分粗鲁不堪。 此刻,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在城外布阵的两位筑基,九位练气修士进入杓山集,用了两天时间,将一块块阵盘阵基之物打入城中不同所在,做完这一切,他们便全都退出城外。 …… 中央小广场,无论是蓄水池还是分项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延伸的沟渠都扩大了数倍,沟渠上覆以石板,使整个小广场依然贯通为一体,只不过,其中“内涵”变得更丰富了。 此刻,姜乾“看着”蓄水池边,一枚仿佛放大了千百倍的铁质印章。 此物上下两个截面都是标准的正方形,只不过,下大上小,高近三米的四个立面都有一个明显的内收坡度,呈高长的梯形。 其上下四周六个面,都刻有阴阳两种玄妙纹路,不仅如此,在姜乾的全知视界下,更能清楚地看见此物内部结构,看似实心一体之物,内里层层叠叠的玄妙纹路总共叠了三十六层之多,至于呈现在六面表面上的那些纹路,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这是一位筑基修士从纳物袋中珍而重之取出来的,粗时真就只有寻常印章大小,随着其掐诀念咒,迎风变大,最终落在蓄水池边。 他将此物内部纹理翻来覆去看了许多,甚至比照着这些纹路,通过【念化虚实】天赋,在地下溶洞塑造了一块同等大小、同等的岩石模型,就连表面纹理,内部纹路,都百分百1:1还原,他虽不能理解这些纹路所表达的意思,但以他现在对自身能力的掌握,要做到这点并不难,其原理也就和配一把钥匙差不多。 但他却终是什么名堂都没看出来。 直到某一刻,东南方向的天空,射来一束灵气光华,直直的打在这个物件上。 意识中,另一幅画面让他直到这束灵气光华从何而来。 此刻,裴裳躯壳正混在人群之中,站在东南侧的城墙上,此刻的这段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大家都瞪大双眼,嘴巴微微张着,看着东南方向的天空。 虽然人群非常拥挤,但与裴裳躯壳而言,自然丝毫无碍。 站在人群中,他也看着东南方向天空,那位在小广场丢下铁质印章的筑基修士正盘膝坐在一艘飞舟的船头,一位练气修士御使着飞舟在离地近百米的高空,越过杓山集的城墙,进入城外蛮荒之地。 就在飞舟越过杓山集城墙的刹那,闭目盘膝的筑基修士手掐法诀,一束纯粹的灵气光华从他手上射出,越过杓山集的虚空,精准的打在中央小广场上那枚巨大的铁质印章上。 小广场上,随着这束纯粹的灵气光华从天外打来,这枚安静停留在蓄水池边的铁质印章就像是被摁下了启动键,姜乾看到,灵气在这枚铁质印章的内部纹路将快速流转,就像是经过特殊的整训、整编和放大,最终,通过此物上下四周六面纹路与杓山集的地面与虚空相接。 很快,姜乾就发现,本在虚空中散漫无定,四处漂流的灵气忽然间,就像是接收到了战时军管条例,全民总动员,影响所及之处,迅速变得整饬而肃穆。 很快,半径百米内的虚空和地面,就如同“灵气冰封”亦或“灵气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区域内的灵气迅速被这铁质印章影响、支配。 而半径百米的区域之外,却已超出了姜乾全知视界的范围。 城墙上,本来抬头看向天空远去飞舟的裴裳躯壳转过身去,看着城内方向,金丹层次的感知力让他清楚地看到,一道明亮的灵气光辉从中央小广场升起,就如同一颗灵气闪光弹爆炸,并迅速撑起、固化成一个巨大的灵气光幕。 随着这个位于杓山集中央的灵气光幕的撑起,就如同打开了通电开关,以杓山集中央小广场为中心,从内向外,那一个个遍布全城内外的阵盘阵基开始亮起一团团灵气光辉,并与中央那个最大、最醒目的灵气光幕串联在一起,而这些灵气光幕之间,既有相互串联,也有相互并联,也有互不相干,在姜乾看来,就像是这座城市铺了一层led彩灯。 这却是唯有姜乾才能看到的景象,也有不少凡民被筑基修士那灵光一指向后看去,却没有看出任何不同,杓山集在他们眼中,依然还是那座杓山集。 一个覆盖全程的阵法就此形成,飞舟上,筑基修士继续掐诀,通过对中央阵眼的控制,整个大阵开始在他的指挥下运转起来。 看在姜乾的眼中,感受就是“流光溢彩,车水马龙”。 而随着阵法的运转,遍布全城的红尘气开始被调动起来。qqΠéw 开始一点点响应阵法的操控,随着筑基修士的心意想着杓山集东南方向集中。 红尘气确凿无疑的被调动了起来。 可看到这一幕,姜乾既没有吃惊,更没有赞叹,而是有些—— 失望。 “就这!” 说是对操控红尘气,不过是通过对灵气的极致调动,间接影响到同在一片区域内的红尘气。 这种控制不仅非常粗糙,很难做到对红尘气的精准调用,而且,效率低下,明明使出了吃奶的劲,可最终的目标很可能只得到了一两成力,其他力全都消耗在了沿途他处。 在姜乾看来,这颇有种用火力发电将水抽上高坝,然后再利用水的势能水力发电,最后才用这电来照明的风范。 “这算是隔山打牛,还是隔靴搔痒?为何不一步到位呢?” 答案当然很简单,这些修士对红尘气的认识不足,做不到。 姜乾猜测,以这种方法调用红尘气,也都是一次次经验尝试总结出来的路数,而不是因为对红尘气的本质有多精深的认识。 这让准备观摩学习的姜乾有些小失望,不过,失望过后更多的还是喜悦。 既然他们对红尘气的认识远不如自己深刻,那么,自己要想绕开他们的知觉重新收割红尘气就不会如自己之前想象的那么困难。 在裴裳躯壳的视野里,红尘气就像是海水,遍布全城的灵气阵法就像是一双双大手,它们一遍遍的推动着红尘气,使其渐渐形成浪潮,想着杓山集东南方向涌去。 而那盘坐在飞舟上不断掐诀的筑基修士便如同一个“引潮人”,他控制着那一双双大手推动的频率,推动的方向,牵引着红尘气浪潮向前而去。 随着杓山集的红尘气一浪浪向杓山集东南外的蛮荒区域流泻而去,近两百道红尘气形成的长线“沟渠”从北方的天际遥遥而来,将源源不断的后继红尘气注入杓山集,而这近两百道红尘气的源头,乃是七十五座直属聚落,一百零三座间接受到杓山集控制的聚落。 因为它们的迅速补充,杓山集并没有因为大量红尘气的外涌而“干涸”,反而还有持续的后浪推在前浪后方,推着红尘气形成的浪涌不断向前。 看到这一幕,姜乾便也明白聚落升格为营地的那些硬指标的背后真意,这应该也是此界修士在一次次的尝试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若是这些硬指标不足,存在某些短板,那么,很可能在关键时刻造成后继乏力。 阵法失败都在其次,这次失败还有下次,可若因此造成了某片凡民区域出现“红尘气真空”——如杓山集原有的红尘气被推出城外,但却没有后继红尘气补充进来,那这一城凡民大概率将变成一群无欲无求、无想无念的行尸走肉。 想到这里,想到此界凡民与修行人之间的这种关系,姜乾感觉颇为有趣。 毫无疑问,若凡民是群蝼蚁,甚至是更微不足道的蜉蝣,修行人便飞在天空的蜩鸠,甚至是苍鹰鲲鹏,但并不意味着蜉蝣蝼蚁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彼此依然同在一个更大的生态体系之内,蜉蝣蝼蚁虽然渺小,微不足道,却自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 凡民并不因修行人的恩赐而活,他们自有其存在的价值,其本身便是整个修行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是基石。 …… “看对面!” “对面又来了一艘!” 随着城墙上围观者的议论,所有人都注意到,在东南方向天际,另一艘飞舟从莽莽蛮荒、如兽脊起伏的山脉中升起,向着杓山集方向,更准确说,是向着从他们头顶飞出杓山集的那一艘飞舟接近,双方相向而行。 裴裳躯壳自然也看到了,不过,他却无法看到那一艘“引潮船”后被牵引而至的另一股由死瘴污浊之气形成的浪潮。 他从气海中调动了一缕红尘气覆在双眼前方,旋即,他便清楚的看见,就在那艘飞舟后面,紧跟着一道规模与这端的红尘气浪潮相当的黑色浪潮。 这两股浪潮在两艘飞舟,两名筑基修士的牵引下最终于杓山集东南外三公里处撞击在一起。 两艘缓慢匀速而行的飞舟当即一个迅速的拔升,且速度陡然加快的极致,迅速相互交错而过。 下方,两股接触到一起的浪潮彼此角力,就像是两块移动的板块,中央区域迅速隆起,然后如同喷泉一般喷射四溅,这些喷溅四射而出之物,既有红尘气,又有死瘴污浊之气。 只留下一圈小小的,既没有红尘气,有没有蛮荒死瘴污浊之气,只有生气萦绕的清灵区域。 随着两股后继浪潮源源不断的到来,彼此撞击角力的声势越来越大,清灵区域的范围也逐渐扩张,就像是一个被迅速吹大的气泡。 仔细看去,就在那处清灵区域出现的地面上,有七道练气身影正在向虚空打入一枚枚阵盘。 清灵区域每扩张一分,他们打入的阵盘范围便壮大一分,争取将所有成果全部吞入腹中,不给红尘气亦或死瘴污浊之气丝毫卷土重来的机会。 当双方最后一股浪潮,也是最高一股浪潮撞击在一起时,清灵区域陡然扩张了一大圈,拓展到直径一公里左右,而这已经超出了七位练气修士的应对范围。 不过,也是在这时,两位筑基和两位驾驭飞舟的练气修士都已经折返而回,随着两位筑基的加入,持续数十道阵盘打入,那片清灵区域被彻底的巩固了下来。 “成了。”借着裴裳躯壳看清这一切的姜乾心中如此道。 说来,今天这一幕,唯有自己看得最为真切,便是一手制造了这片人造清灵之地的两位筑基修士,也都只能通过专门的法器判断身后虚空红尘气浪潮或者死瘴污浊之气浪潮的大概规模和状态,唯有当清灵区域,正道修士凭着对“清气”的天然敏感,这才能够准确的捕捉时机。 所以,在他们的感受中,并不能看到两股若有实质的浪潮涌动撞击,在城墙上远远观望的一众凡民们自然更是如此,他们只能看到仙人驾驭两艘飞舟在远方天空来了个算不得华丽的飞行表演,其他什么都没看到。 当一道道阵盘持续打入,渐渐地,东南方向好大一片区域渐渐升起浓重的白雾,最后,视野中,那个方向除了白雾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种凡民陆续走下城墙,兴味盎然的讨论着仙人飞天的种种细节,姜乾也操纵着裴裳躯壳顺着人流返回了城中。 …… 早在一群养息境小修在杓山集内为阵法的最终布置做前期准备的时候,贺铁铸便得到了另一项任务。 从杓山集挑选三千名凡人,精通屋舍营建者300人,精通垦殖耕种者300人,负责环境维护的240人,擅长人事管理的60人……各种需求林林总总列了一大张清单,非常详细。 当时是一个练气修士到小广场边的贺府与贺铁铸亲自交代的这事,通过对这修士浅层思维的读取,姜乾明白了其想法。 这些人员将被分成三班,轮换着为那片清灵之地服务。 而那处清灵之地,只是他们工作的地方,他们的家依然在杓山集,一切的社会关系,起居住食也都在杓山集。 而且,那位练气修士在给贺铁铸交代这个任务的时候,还特地强调。 他们不会直接管理这些凡民,依然由贺铁铸等人在杓山集遥控管理,至于有任何需求,也都只与贺铁铸等人交涉,而怎么与这些凡民交涉沟通,则完全有贺铁铸等人负责。 比如他们想要建造什么样的屋舍住所,会拿出大概的思路甚至详细的设计图纸交给贺铁铸等人,由贺铁铸等人在杓山集指导这些人如何完成。 虽然会有修行人长期呆在那面区域,但都会尽量避免与这些凡民员工产生过多交集。 凡民和修行人虽长期处在一地,却又像是彼此互不相交的平行世界,那里只是这些凡民员工付出劳动的地方,再无其他。 所以,贺铁铸在招募这批凡民的时候,那种好奇心重,妄想着去接近修行人以获得某种“仙缘”,甚至跑去翻修行人的“垃圾桶”以期捡到奇遇之人,统统不能要。 而且,便是这些凡民之间,也要尽量减少横向交流,能够错开的事务就错开,能不产生交集就不产生,能闭嘴就闭嘴,有任何问题,都等出了那片清灵区域再说。 这看起来有些冷漠,有些过于高高在上。 但姜乾却知道其心中真实的顾虑。 担心那片清灵区域被红尘气“污染”。 姜乾清楚的看到过红尘气是如何从无到有产生的,那是从人与人的交互之间,是人在与其他人产生社会行为的时候,是人对某片区域形成依赖归属,情感上与之深度绑定共鸣之时,这些修行人虽然没有亲眼看到红尘气的产生,但却知道那些行为会让清灵之地迅速“污化”,那他们能做的当然就是——禁止,禁止,禁止。 一切可能让清灵之地加速污化的凡民行为,他们都会直接贴上禁止。 事实上,这依然不保险,当漫长时间过去,只要有凡民在其中服务,清灵之地依然会慢慢污化。 不过,这却是可以接受的,他们也没真的指望一个人造清灵之地能够一在永在,彼时要么搬迁,要么重新清理一遍,只要不是太频繁就行。 对姜乾而言,这事最大的坏处就是,那里是这具身躯的“禁地”,他无法通过这具身体混进去。 第七十九章 入手半步化神躯壳 哪怕是侵入一只小鸟,姜乾也能感觉得一层薄障存在,到了筑基金丹层次的蛮兽,那种阻碍就更加宛若实质。 可此刻,黑泥分身在没入白象躯壳之时,姜乾没有丝毫这样的感觉。 直到完全进入这个空阔的“房间”,姜乾忽才升起一种“这个房间遍布灰尘”的感觉,更准确的是,充斥着前一位住客遗留的种种痕迹,这是以前几次侵入一具全新躯壳所没有的感觉。 姜乾立刻就知道这些“灰尘”为何物,仔细感应,便能发现这些“灰尘”饱含着种种浓烈的情绪和记忆的碎片,“这就是白象长老在此躯内留下的后手。” 姜乾发现,这些“灰尘”对自己来说并不会造成任何困扰,他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将之彻底清扫出去。 不过,他想了想,却暂时并没有打扫这些“灰尘”,任其一如自己进入前那般遍布在这具白象之躯体内。 而随着他的入驻,他很快就与这具强大躯壳建立起了连接。 他有种自己正被一根根锁链囚困,与这片虚空紧密相连的感觉。 姜乾知道,这就是孟十七彻底激发了这具躯壳内原白象王骨骼残片内化神气机的缘故,它们现在正在对白象王自爆后的残留物进行“召回”,在这些化神气机尽数回归之前,这具躯壳就哪儿也去不了。 顺利潜伏进入白象躯壳后,黑泥分身便也安静了下来,体验这具白象躯壳的奇妙感官。 他已经掌管了这具躯壳,虽然不能移动,可睁眼却是可以做到的,但他当然没有这么做,而这对他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此前,哪怕是进入金丹层次的赤尾蝎鼠躯壳之中,要观察世界,依然得借助躯壳本身的眼耳口鼻等,只不过变得更加敏锐了而已。 而这具内核化神之骨,外覆元婴之体的躯壳,对世界的感知却已经超脱了眼耳口鼻的层次。 大地生机虽然已经消退,可当他脚踩在石岛之上,却依然有种此身与石岛实乃一体的感觉,而借着这种“一体”的感受,他的知觉遍布全岛,并顺着露出水面的石岛一直往下,越往下,岩石体的范围便越大,他心中便越发有种感觉,自己所站这处石岛,更像是一座大山的顶峰,只不过山峰以下的山体全被水域淹没了而已。 很快,整个“水下山峰”都尽数纳入他的知觉中,而这种知觉还在继续向下延伸,同时也在向两侧延伸,最后,甚至再度向上,通过一体相连的大地,一个直径范围超过一百公里的大地图景映入他的心中。 脚下石岛越往下越大,在深入这片水域之下五公里左右与大地连为一体向周围延展铺开,又在向周围大概十公里之后,大地向上隆起,形成一个最大直径超过四十公里的巨大火山体空腔,一座巍峨巨大的锥形山体拔地而起。 姜乾有种感觉,若非那些锁链囚困,自己可以操纵此躯出现在这范围一百公里内任一区域。 姜乾将之称为“域”,“不知其他化神是否也都有类似的域?” 他心中才这样想着,通过这片百里大地的反馈,姜乾立刻感到,一道强横的力量忽然从边缘处射入,直往中心而来,大地无法反馈回闯入者具体形貌,却能通过沿途一路笔直的裂石深槽和恐怖巨大的脚印大约推测出这一位来客。 “九首大尊?” 这个念头才起不久,孟十七、迭木尔忽然都感觉浑身一僵,抬头看去,就见不知多高的穹顶之上,那唯一的天光来源,此刻忽然被一道巨大的身影完全覆盖,有九颗巨大的头颅闪烁着好奇的、兴奋的、残忍的的光芒打量着火山腹内的一切。 “九首大尊!”两人心中都泛起此念。 这个场景像极了一个小孩从一个蚂蚁窝的入口处窥探蚁巢,面对这样的目光,因为生命层次的巨大悬殊,孟十七、迭木尔除了浑身战栗僵直,静等结局,根本做不出丝毫应对。 “咔嚓——” “轰隆——” 那个身影似乎嫌穹顶入口太小,无法让它从容通行,于是,一道道岩石破裂崩解的声音响起,一块块巨大的岩石宛如雨点般跌落,穹顶口变得越来越大。 就在九首大尊从容扒拉巨石块的时候,它忽然停止了动作,九颗脑袋向着一片虚空同时嘶吼,而正在暴力拆解火山口的它也立刻停止了动作,身形主动变小,迅速从穹顶口跃入,进入到这片空阔的火山腹内。 强横的气势瞬间扫过火山腹内所有空间,平静的水面迅速泛起巨大的波浪,烈风呼啸,石岛上那些筑基幸存至今的筑基幼崽们在这样恐怖的气势下,一个个迅速血脉爆体而亡。 便是所有金丹层次存在,同样也不好受,五头金丹层次赤尾蝎鼠,从迭木尔身旁那头被姜乾遗弃的空躯壳开始,也仿佛被点名勾魂一般,一头头血脉爆散,气息溃灭,魂飞魄散。 顷刻之间,石岛上还站着的三位存在,就只剩艰难支撑的孟十七和迭木尔,还有对此巨变丝毫无觉,依然静静闭目伫立的白象躯壳。 那有着九颗头颅的恐怖生物完全没有理会两个人类小虾米,注意力全在这头白象之上,九双目光都透露着贪婪之色。 其中个头颅忽然张嘴,白象上空忽然出现一个空间隧洞,巨大的吸力将白象笼罩,就要将其吸入另一处空间。 那些从白象身上散发而出的化神气机、也是将此躯壳囚困于此的“元凶”,在这样的强力下似乎就要根根绷断。 可就在这时,空间隧洞前忽然出现一只手掌,这支看上去没有任何威严森然气势手掌却像是专擦字迹的橡皮擦,那要将化神气机强行扯断,将白象之躯纳入其中的空间隧洞随着这只手掌的抵达,迅速消失不见。 一个中年僧人的身影这才于那片虚空浮现,他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掌,看着下方那具内里空空如也,却有着强烈化神气机存在的白象躯壳,饶是以他的心性这一刻也忍不住心绪激荡。 不过,只是一瞬,他就再次掌控住了自身心绪,有九首大尊这尊强敌在侧,可容不得他分心他顾。 就在中年僧人将九首大尊的手段遏制,引得它九个头颅都勃然怒吼之时,一柄木剑一方砚台同时向其中一颗脑袋袭至。 “好畜生,常年避战不出,今日时机恰好,就让咱们一战结清所有!” 在这颗头颅被轰得稀巴烂的同时,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道人清声厉喝道。 一颗头颅被毁,九首大尊的气势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像是减除了一层封印似的,威势反而更重了。 三位化神见此,神色凝重。 都知道,真正艰难的还在后面,多年的老对手,他们早已知道,九首的意义,更多是让九首大尊更加智慧清明,每斩一头,它就会更加混乱疯狂,若是有得选,没人愿意和一个疯子战斗。 但一眼看明白此间局势后,他们都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而且,下方那具白象之躯的诱惑对他们来说同样不小。 随着四位化神的鏖战,姜乾感到,周围的虚空仿佛化作了水域,还是狂风暴雨下大涛大浪不止的海域,石岛上那些元婴、金丹、筑基层次的蛮兽尸骸在这样的“浪涛”下要么被撕裂,要么翻卷着没入水域,忽然跌入一片虚空,消失无踪。 孟十七、迭木尔都已拿出救命之物,也已是摇摇欲坠、艰难挣扎。 不过,这一切对白象来说却丝毫无碍,那些虚空动荡的余波来到白象王身侧,就像是水波冲击在礁石上,纹丝不动,丝毫无碍。 姜乾的关注重点却从化神战斗上移开,而是数着那些离去的化神气机陆续回来了多少,还有多少没有回来。 每返回一缕化神气机,将白象囚困于此的“锁链”便少一根。 很快,便只剩下一缕还未返回。 “还剩一根,还剩最后一根!” 姜乾心中默念着,忽然,他感觉那最后一根“锁链”剧烈震动了一下,便见化神气机返回,与之一道抵达这处空间的,还有一柄轻盈灵动的小剑。 它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没有惊动任何一方的情况下,直接削去了九首大尊四颗脑袋,原本还有八首的“九首大尊”立刻只剩四首,脑袋少了一大半,它的脑子似乎也随之彻底被削掉了,彻底狂化混乱。 鏖战立刻从激烈升级到惨烈。 姜乾却反将所有心神都凝聚起来,在一众化神感知中内里空空如也的白象之躯瞬间被他调整到最佳状态,就像是蹲在起跑线上的运动员,只等一声发令枪响,就要直接弹射而出。 那些遍布于白象之躯内部、却始终没有打扫的“灰尘”,姜乾立刻予以了最彻底的清除。 与此同时,脚下大地如同水波流沙一样,前一刻还屹立其上的白象瞬间没入其中,从石岛上消失不见。 几乎同时,三位化神修士和那柄忽然破空而至的小剑都是一滞,但已经彻底陷入疯狂混乱之中,眼中只有敌人的九首大尊却没有因为白象之躯的消失而有丝毫停滞。 三位化神立刻做了分工,年轻道人立刻舍了战斗,瞬间便没入水域之下。 感受到白象气机正顺着石岛与下方大地的连接迅速下潜远遁,即将消失,年轻道人忽然伸出一掌拍在一侧山体之上。 【撼山!】 一股玄妙波动扩散,散入大地,散入虚空。qqnew 石岛下方巨大山体与大地相连处忽然晃动起来,似乎下一瞬整座山体都要与大地断裂,而那因着大地一体才能倏忽远遁的白象气机必然也会受阻于此,甚至因为剧烈的震荡变化,将其从现在这种与大地相融的状态中逼迫出来。 可就在这截山体将断而未断的瞬间,一股炎烈炙热的气息从大地深处翻腾而起。 青年道人只是通过手掌与山岩相触,遥遥感应,都能感受到那股炎烈而恐怖的气息,像是要将亿万年的压抑释放宣泄,要将深埋在大地深处的炽烈熔岩喷薄而出。 青年道人当即骇然色变。 立刻响起这是何处,这里可是一个巨大的火山口之内。 虽然已经是个死火山,可若让这股炎流直窜而上,真让它贯通了天地之限,无尽岩浆找到宣泄渠道,恐怖的火山喷发再现,他们这几个化神能不能从最中心逃出不知道,但可以确信的是,这一次的开拓战争的一切成果都将化作灰烬,无尽的凡民和修士都将丧命在这一场恐怖天灾之后。 哪怕这只是最极端的假设,但此时此刻此地,已经具备了确切成真的可能性,与之相比,一头忽然自己跑掉的白象之躯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那本来要将整座山体撼动使之与大地分离的力量忽然掉头与那炎烈之气冲击在一起。 两股化神层次的力量在大地深处硬碰硬的对撼了一次,恐怖的震动余波迅速扩散,好大一片区域的大地就像是受了内伤的身体组织,裂痕处处。 对此残破景象年轻道人却没有太过在意,哪怕他知道这场化神间的力量直接在大地中爆发,恐怖的地震依然会对后方造成一些影响,但这却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他又以多种方法仔细的探查了一下地心情况,那燥烈的气息已经平复下来:“应该是有存在于此埋下的一次性手段。” 想到那头白象的情况,他认为这个在这里预埋了如此恐怖手段的存在才是暗中布局这场白象复生的真正幕后之人,至于石岛上那两位地巫,明显只是具体办差的喽啰。 那头本就淡薄的白象气机也早已消散得干干净净,对此他也毫不意外,在他的视角,那忽然从地心深处暴起的炎烈气机目的就是为了阻他出手,将白象之躯接引回归。 大略探查了一番,确认地心并无额外隐患之后便返身而上。 要在地心深处布置出这样的手段,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以后只要多留意下这方面的情况,他也不担心会有后患发生。 白象之躯已经走脱,可上面还有一场硬仗在等着呢。 …… 姜乾一直都在猜测炎烈大巫的后备手段是什么,可当真正见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这是……如果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甚至不惜亲自点燃一场恐怖的火山喷发,让亿万万生灵陪葬。” 他为炎烈大巫这样的心性叹服,可现在这股力量的到来却是刚刚好。 他早就想得明白,自己这具半吊子中的半吊子化神躯壳要想在一众真正的化神大佬面前逃离有多么困难。 但尝试总要做的,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坐等被人收为战利品。 而这样的机会,只会有一次。 他认为希望最大的时候就在自己将白象之躯内所有“灰尘”清扫一空,废掉炎烈大巫在此躯内一切布置的时候。 他不确定炎烈大巫还有没有后手,他只是觉得,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毕竟派小弟去别家地盘上偷偷搞事,失败的可能性始终存在,那么,炎烈大巫为这次行动彻底失败做些后续准备才是正常的。 不然,自己辛辛苦苦筹划布局一番,最终却为他人做了嫁衣,以这种存在的骄傲,能容忍吗? 而这可能存在的后手却变成了姜乾脱身最好的“场外支援”。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即将阻断白象逃离的力量在最关键的时刻调转枪头,与那从地心深处爆发出来的炎烈气机对撞在一起,而他则趁着这个间隙,彻底从与石岛相连的山脉脱出,与更广袤的大地融为一体。 天高凭鱼跃,海阔任鸟飞。 哪怕从身后不断传来大地如浪潮般的剧烈震动,经常将这具白象之躯与大地相融的状态打断,但以此躯与大地的极致亲和,很快就再次与大地融为一体,且随着距离身后震源越来越远,对他的影响便越来越弱,最终再也无法撼动他丝毫,就像是涟漪小浪掀不起大船一样。 在彻底远离了化神交战之地后,姜乾并没有继续在大地之下漫无目的的行走。 他控制白象之躯停了下来,黑泥分身从白象躯壳内遁出,展开半径十二米、直径达到二十四米的全知视界,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从外到内,又从内到外,将白象躯壳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检视了一遍又一遍。 在白象躯壳上,凡是有与其整体气机稍有不谐的事物,他便用念化虚实直接将其清除拔离,也不管这到底是白象重生过程中自然出现的瑕疵还是某些存在“随手”留下的手段。 这头白象躯壳从头到尾可是连续遭受了炎烈大巫、孟十七背后另一位大巫、九首大尊、三宗三位化神大佬以及小江南那位仅以剑至的总共七位化神存在或直接或间接的“注视”。 对他们都会用些什么手段,姜乾不知道,但只要将与白象躯壳整体气机稍有不谐之处尽数剥离,哪怕只是一点微尘,甚至细微至灵气,全都照此法梳理一遍,若做到这一步都还有问题,姜乾也无话可说。 将白象躯壳做了番最彻底的内外“清洁”之后,黑泥分身再次入驻,这一刻,姜乾才真正觉得,这具躯壳实实在在归自己所有了。 这番彻底的内外清洁做过之后,姜乾还发现一个意外之喜,这具白象躯壳的整体性能居然有了小幅度的提升。 姜乾驾驭白象躯壳一刻不停,直接遁离此地。 心中则还在想着这事: “整体骨架有化神层次,但因为眉心处的破绽变得不完善,所以,相比于真正的化神白象的完整骨架,性能最多能保持个七八成。 血肉身躯有元婴层次,因为供给元婴气机的乃是八头新晋元婴蛮兽,所以层次不会太高,但因为化神骨架的加持,也会对血肉躯体的形成施以正向影响,所以,也不会太低,所以,应该可与元婴中期乃至元婴后期的蛮兽比肩。 综合起来,这具躯壳的整体性能应该间于元婴与化神之间,半步化神? 因为连续‘作弊’,这具躯壳从重生本身就存在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我用全知视界配合念化虚实,就像是给它做了个最精妙的手术,将那些明显的瑕疵不谐以纯技术的手段给清除掉。 那,我可以不可以用类似的手段将骨架眉心的瑕疵给修补呢? 甚至将血肉躯体的层次提升到与骨架相当的程度呢?” 姜乾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课题,以后可以将之也纳入自己的研究范围之内,而且,若要强行硬扳,这和尸道在七八竿子外还能扯上些关系,两者彼此印证,说不定还能触类旁通呢。 “呃……尸道?”这个念头让姜乾的思维有些发散,心中好奇,若是以炼尸之法对这具躯壳加强一番会有何种表现? 鬼宗的炼尸术本来就有活体淬炼,被视作一种强横的炼体之法。 蛮兽本来就以体魄见长,体型巨大,体魄强健,白象更是如此,在同层次的陆上蛮兽中,就没有比白象更强横的。 如此体型体魄,再加上鬼宗在尸道上的成果。 两者结合,会不会产生更加美妙的化学反应呢? 在念起的刹那,姜乾已经有些忍不住心动了。 不过,很快他就否掉了这个想法。 这具躯壳在他看来最重要的绝不是半步化神的实力,而是其与大地的极致亲和。 若用炼尸之法,会不会破坏了此躯壳与大地的极致亲和呢? 自己对尸道迄今都还在门外徘徊,对这具躯壳的了解也是寥寥,就像是得到一辆豪华超跑,可对其的了解却仅止于加油转弯这些基本操作,这个时候最应该做得是将它们吃透弄明白,而不是匆匆上马一些灵光一现的“妙招”。 这般反省之后,在那么多化神眼皮子底下拐跑白象躯壳后那变得有些飘乎的心绪再次沉淀了下来。 他甚至认为,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开着这辆超豪华“超跑”出去浪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找个地方潜伏下来,一来等这场风波的风声彻底过去,让时间冲淡一切痕迹;二来将这具躯壳尽可能的吃透,这才是最重要的。 心中这般想着,通过在地底深处遁行的白象躯壳的反馈,姜乾发现地表有一条巨大的河流,他便潜在距离地面足有数十公里深的地底沿着这条河流来回往返遁行了半日,终于找到了发源于杓山深处的白沧江。 找到白沧江以后,姜乾却没有顺流而下回到杓山营地,而是又向东遁行万里,操纵白象躯壳遁至地底深处,直到隐隐有灼热的气息从下方传来,这才停止了继续深入。 熄火,关机,沉眠。 …… 杓山营地。 就在姜乾操纵白象躯壳脱出石岛所在山体,两股强横的化神力量在身后的大地深处对撞,一个恐怖的震源便形成。 半日后,震动的余波传至,因为距离过于遥远之故,动静远不如当年白象王自爆身陨那次给姜乾的震动大,只是感觉观照百米区域轻轻跳动了几下。 但这明显的震感还是让杓山营地上下全都陷入一种噤若寒蝉的悸动之中。 在此界,因为修行人的存在,真正因自然而起的天灾,旱灾、洪水、蝗灾、瘟疫也包括地震……几乎都到不了凡民的身边,就会被修行人给解决掉。 所以,能够毫无征兆的让凡民体验到的“天灾”,大概率是强大存在斗法造成的。 凡民口口相传的、那些从几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就传下来的各种神奇故事,早就将这种认知烙印在了凡民的基因层面。 别说普通凡民震恐不安,就连那些中低层修士也一个个噤若寒蝉。 由大修士造成的“天灾”和真正的天灾有个最大的不同,那就是这“天灾”是会随着交战双方的快速移动而迅速移动的,且这种移动是完全没有规律不可预测的。 前一刻或许还远在天边,下一刻很可能就在头顶了。 而若不幸置身于这样的战场范围内,中低层修士的生存率一点都不比凡民高。 通过裴裳躯壳在城内的观望远眺,姜乾能够清楚地看到整座杓山坊在震感传来的第一时间便戒严了。 层层阵法升起,很快,整个杓山坊就消失在裴裳躯壳的视野中,取而代之的一个巨大的灵气乌龟壳。 那些原本三三两两往来出入的修行人迅速以更整饬、更有计划的方式一波波的被派遣出去,由筑基领头的队伍向杓山深入,而这些筑基大多都是各方势力派遣在杓山坊常年镇守的力量。 另还有大量练气修士则驾驭着飞舟迅速往北方各处散去,能够同时搭在百人以上的法舟被接管,正常往来与杓山坊与赤矶坊的法舟航线直接停了。 前一刻还是一个自由经营的、修行人往来歇息暂住和交易的坊市,转眼间变成了一个井然有序的要塞堡垒。 看到这一幕,姜乾才确信,这些修行人在一次次开拓战争中积累下来的经验并非虚谈。 面对巨变,中低层修行人个体或许只会选择瑟瑟发抖,可作为由海量中低层修士形成的团体组织,却第一时间就完成了姿态调整。 看到了杓山坊的应对,姜乾又将视线移回杓山营地内部。 因为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杓山营地的应对明显比杓山坊要迟缓许多,整体措施也差很多。 哪怕贺铁铸、刘善长等人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其内心深处依然是有些茫然的,甚至不到针对这场变故发出的一道道命令到底哪些是有效的,哪些是无效的,哪些有必要,又有哪些是没必要的。 直到两位从杓山坊过来的练气境修士过来坐镇,同时交流指导一些应变的心得,满城上下这才从无头苍蝇般的不知所措中摆脱出来。 “不要去考虑有效没效,别说是你,我们都不知道做出的一切有效没效,这不是咱们该思考的问题,你唯一的任务便是将整个营地的人心拢住,不能散,不能崩。 不然,最终天灾没来,你们反倒自己把自己给玩残了,这种事例在凡民聚落可谓多不胜数,你们尤其要注意! ……万一天灾临到头上怎么办?嘿,怎么办,等死啊! 不然呢,难道你想逃啊,往哪逃呢?你知道现在人家在哪儿吗?你怎么确定逃跑是在远离而不是接近? 所以,尽管把心态放宽些……嗯,这话你们知道就成,就不要传播出去了,对于其他凡民,你们还是得让他们坚信。” 两位练气修士在贺铁铸、刘善长等营地高层面前没有丝毫遮掩,真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也不管有没有心理脆弱承受不住的。 “无意义”的忙活了一整天,贺铁铸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心力憔悴,也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这具身体正在逐渐变得衰老这个事实。 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自己已经是一个老人了。 在此界,年过五十,就已经是标准的老人,而他今年五十一岁。 而刘善长更已是将近七十高龄,若非用许多好药撑着,长期过劳的身体早就垮了。 而今天的地震,还有两位修行人轻描淡写的言语,让他第一次近距离的目视自己的死亡。 贺铁铸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哪怕没有这场天灾,自己的人生也已经在“谢幕”了。 整个杓山营地被经营得越来越好,而属于他的时代则在一点点走向尾声。 回到家中,看着冷清的府邸,老人的贺铁铸终于感觉到渗入骨髓的孤寂,自然便想到了那个被他刻意疏离冷落对待的儿子。 他招来一个仆役,皱眉问:“贺文哪里去了?今天全城上下都是人心惶惶,怎不让他好好待在府里?” 仆役硬着头皮答道:“少爷前……前天就去了城西校场,直到今天都没有回来。” 贺铁铸一滞。 这让他情绪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因为贺文体内那一般的郭家血脉,让贺铁铸在面对他是总是忍不住想起很多事,所以,若非必要,他几乎不会主动关注这个儿子的动向。 此刻,听到仆役的回答,才知道儿子居然在军营中呆了三天,至今未归。 贺铁铸皱了皱眉,问:“三日前便去了?去干什么?” 仆役硬着头皮继续道:“去与那些军士一起训练啊。” “嗯?”贺铁铸那久居上位的气势忽然散发出来,身为权力人物的本能,让他对此起了疑心。 贺铁铸的气势一个仆役怎受得了,赶紧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少爷……少爷自生下来便体弱多病,虽有李药师的精心诊治,又有各种好药养着,但比寻常普通人也有所不如。 少爷又是个执拗……呃不服输的性格,就想着通过习武强身健体,可因为他天生体质的缘故,效果并不太好,后来不知他如何想的,就想去军营和那些士卒一起练。 大概一年前开始,他就开始如正常士卒一般去城西校场点卯训练了。” 贺铁铸挥了挥手,将仆役遣开,心中还在想着此事。 一些说不出的情绪在郁在心中,自己的儿子,还是唯一的儿子要去城西校场与士卒一起训练,对整个杓山营地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 贺文要真的进去,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但这事居然成了,而且,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若非他今日问起,甚至至今都不会知道。 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经手了此事,但确信刘善长一定是知情的,因为贺文真要去城西校场与士卒一起训练,没有自己点头,那就必然得经由刘善长点头才可。 他当然知道,刘善长此举并无丝毫私心杂念,他现在已经是年纪七旬,指不定哪天就要长睡不起。 他这是完全出于公心,提前在为权力的交接继承做些准备。 贺文作为自己唯一的子嗣,身体过于孱弱也确实不好。 他选择默默将这事做了,不告诉自己,作为当年那些事情参与度最深的人,他也能够理解,他若是向自己提起,无论是自己开口拒绝否定此事,还是因为他的提起而让自己心中陷入往事之中不痛快,都不是刘善长愿见的。 那就默默地把这事做下来,至于后面的事,那就后面再说。 这些念头只是转瞬间,贺铁铸就已经想得非常明白,可他心中却总还是有那么些不痛快。 …… 而就在此刻,姜乾借着裴裳躯壳看着全城的情况。 这时候也转到了城西校场,第一眼便看到了校场上空那明显与他处不同的红尘气。 “有意思,和草莽气的区别越来越明显了。” 姜乾心中如此想着。 自从贺铁铸整顿铁血盟,组建城卫军开始,姜乾就发现随着军队的越来越正规化,那缭绕在他们身周的草莽气逐渐变得不同起来。 第八十章 试点验证 这一瞬,韩林感觉很荒谬,更觉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他那算不得灵光的脑袋这一刻仿佛被开了一个洞,种种念头翻涌不断。 唯独就是没有恐惧。 诡异灰眸男子始终平静的看着他,还有点淡淡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这一刻他仿佛不是活人,这越发显得此人的诡异不寻常。 韩林知道这一刻的自己非常失态,却是毫不在意,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紧攥的拳头将指甲扎进了掌心里,清晰无比的疼痛提醒自己,这非梦境,也不是幻觉,是真实无比的现实。 “你……您为什么选择我?”韩林小心的问。 诡异灰眸男子幽幽道:“我自有我的考量,你就不必关心了。” “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他年纪虽小,却早已知道,世上从来没有的午餐,这诡异灰眸男子主动上门送自己奇遇,只意味着他所求更大。 诡异灰眸男子哂然一笑:“小小年纪,疑心倒是不小。”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韩林一眼,似乎在看一块好材料,直接承认道:“不错,我确实对你有些想法。” 听到这毫不掩饰的回答,韩林只觉心脏猛地被攥紧,心中喃喃:“他承认了,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而后,心中又是自嘲一笑:“你个苦修十年,还在养息境门口徘徊的废物,有什么值得人顾虑的,直接承认又能怎样?这样的人物根本不需要考虑你的心情!” 诡异灰眸男子一边慢慢说着,脸上一边露出玩味的笑意,韩林只觉这一刻的自己被人看了个通透明白,心中的一切念头都被那双灰眸看穿。 这让韩林升起一种猛兽饱食后戏弄老鼠兔子的意味。 他心中忽地又升起一个念头,“我这样的废材,有什么值得这种人物图谋的呢……我小心翼翼想要求证的事物,在人家眼里,或许就只是一时兴起的消遣玩乐?而我,就是那个被眼前人消遣玩乐的东西。” 想到这种可能,韩林没有觉得屈辱,只有豁然通透的释怀喜乐。 只听诡异灰眸男子继续道:“不过,你现在水平太差,要想知道问题的答案,等先把修为突破到金丹境界再说。” 突破金丹境?! 得,这辈子大概自己是没资格知道了。 韩林心中很有自知之明的想。 他此生最大的目标,便是入道成为练气修士,用尽一生去拼都不一定能做到,至于成就筑基,最多也就敢在梦里想想。 至于金丹,连做梦都不敢这么过分。 诡异灰眸男子脸上原本一脸玩味的神色忽然变成兴味索然,似乎余味已尽,摆手道: “罢了,就这样。” 说着,诡异灰眸男子的身形忽然如蜡似泥般消融,迅速没入青石板下,消失在这个小巷中。 当诡异灰眸男子还在时,韩林总是止不住疑其用心,可当其如同莫名而来一般莫名而去,他心中只有无尽的懊恼悔恨,用力抱紧怀中石盘,快步前跑几步,来到诡异灰眸男子刚才所在位置,高喊:“前辈,前辈……” 离去的“前辈”并没有响应他的呼唤再次现身,只有一道淡漠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这只是一块取自此城基底处的寻常石盘,却融入了我的一股意念。 当你于此城四方交汇之所,枢纽中心之地观览此盘,心中念及所学中符阵相关学识,你自可领悟其妙用。 这虽是我随手而为之物,却已足够助你迈入大道正途,只希望你初心不改,大道之途足够昂扬精彩……我会看着你的,不要让我失望!” 回到家中,一人独处于静室之内,韩林将与诡异灰眸男子接触的一幕幕反复回忆,对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翻来覆去的品味,琢磨其背后深意。 此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真的遭遇到了传说中那种游戏红尘的高人,多高?高到离谱,高到不敢想那种高! 而最让他觉得意味深深的,是其最后那几句话,“只希望你初心不改,大道之途足够昂扬精彩……我会看着你的,不要让我失望”,初听像是对后辈的殷切期望和勉励,但他明确的知道,诡异灰眸男子对自己绝对没有这种心思。 这是……我被他选择成了一幕戏剧的主角,我的艰苦求道,在他却只是一幕戏剧,越艰苦,越曲折,只要基调是昂扬向上,矢志不改……大概于看戏的人来说才越精彩。 韩林心想,自己很可能已经知道对方真实目的,如此简单,又如此荒谬,可仔细一想,于这种层次的人物而言,也很合理。 就像一个拥有宝山的大富翁,某日闲极无聊看到一个在泥泞中挣扎的低贱之辈,便随手扔给他一块金子,得到金子后,此人到底是迅速从泥泞中走出,闯出一番局面,还是被其他人联手杀害抢走金子,亦或者其他可能,于扔出金子后的大富翁而言,又有何区别呢?都不过是提供了一出精彩的剧目罢了。 想明白这一切,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已消散。 “我争取不让您失望,给您看个足够精彩的!” 韩林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豪气来,誓要用这一生,博来那位前辈发自内心的一声喝彩。 他的目光放在石盘上,他已经反复检查过,这就是一块看起来很普通,很寻常的石头,除了比较坚硬之外,并没有任何特异之处。 “四方交汇之所,枢纽中心之地”,他想起那位前辈离去前的交代,这个地方很可能是触发此盘奇效的先决条件,他也没去琢磨为何会有这个条件,直接默认为前辈为此盘设定的“基本法则”。 便是其将触发条件设定为“五谷轮回之地”他也不会觉得有丝毫不妥。 而这个所在对于他这位杓山本地人来说,根本无需多想,位于杓山城中心,东西南北四街交汇处的中央小广场直接浮现在脑海中。 他恨不得立刻验证一番,但想到现在天色已晚,中央小广场早已没有闲人,只有轮班看护三棵灵桃树的护卫,而小广场周边更全是杓山城核心要员的府邸,他这时候跑过去就实在太过显眼了。 他虽不知此石盘到底有何神妙处,但他绝不会容许自己在这事上有丝毫疏忽。 虽然包括贺头领在内的高层要员对他们这些养息境小修都异常尊重,成为杓山营地一股新崛起的清贵特权阶层,但…… 韩林想到那些说是同伴,但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难免带有戏谑轻慢的养息境中后期的家伙们。 他心中告诫自己,一定,一定不能让这些家伙发现这石盘的秘密,不然,这石盘最终只会成就别人的“精彩”,而自己,必将死得窝囊无比! …… 次日,清晨。 一位绝顶武者带着一队全由一流武者组成的护卫队守护在三棵灵桃树边。 随着杓山集变成杓山营地,负责在小广场守护三棵灵桃树的护卫规格也再次得到升级,且所有武者都将此视为真正进入杓山营地高层的重要标志,“护卫灵桃树”和“服务杓山坊”一样,其行为本身,已逐渐被人默认为一种殊荣和勋章。 普通人一般都会下意识的避免与强大武者同处,因为肉体力量的悬殊,一种源于血脉层面的压制,会让他们生出一种身在虎狼环视之地的感受,哪怕理智告诉他们很安全,但身体的强烈不适会催促他们远离。 可在这中央小广场却非如此,那些经常来小广场活动的普通人甚至会与这些护卫们眼神互动,彼此点头示意。 当日头渐渐高起,一位一流武者忽地对目光正看着另一条街道的绝顶武者传音道:“队长,您看这……这不是小韩先生?”仟千仦哾 对于在杓山城内定居的二十几位养息境小修,还是促成杓山集从普通聚落升格为营地的重要功臣,自贺铁铸以下,所有杓山营地当权之人对他们都是尊重有加。 加上这些养息境小修在普通人看来个个都是去仙人之地镀过一层金身的存在,可长期处在这种环境中,一直都是垫底存在的他们可从来没有过这种被高高捧起的尊贵感受,对于现在这种局面已经非常满意。 双方正处在一个彼此接近、彼此适应的良好关系之中。 此刻见韩林推着一个板车过来,板车上堆满了各种物件,绝顶武者的队长连忙跑上前去,好奇的问:“小韩先生,您这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韩林看这主动凑上来的家伙,没有一点客气,从怀中取出一沓请柬,道:“您来得正好,那就劳烦您派人帮我将这些请柬送出去……人住哪里您都知道?” 绝顶武者队长大概看了下手中一沓请柬,都是如小韩先生一般的人物,他当然都知道,作为杓山营地高层的一员,这些请柬上的每一个名字他都记得,甚至每个名字代表的每一张脸,他都熟稔于心。 虽然对于韩林想干什么心有疑惑,但还是找人把事情安排了下去。 接到请柬的养息境小修们一个个揣着一肚子疑惑,“这小子搞什么鬼,弄得这么正式,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等他们来到中央小广场,就看到韩林指挥一群凑热闹的普通人支起一根根简易支架,顶上覆上厚重遮光防雨的油纸布,撑出一个让他们这群“被毕业”的学渣看到就止不住打哆嗦的熟悉空间的空间格局。 怎么……怎么这个在小广场上临时搭起来的小空间和书院的学堂那么像? 而随着韩林指挥那些普通人将一根根长短木棍拼凑成桌腿,最后覆上一整块平整石板,那熟悉的分布,那熟悉的高矮尺寸,这……这不就是学堂课桌的布局和形制吗? 若前一刻还只是怀疑,现在,所有养息境小修都已经笃定,韩林这小子失心疯,在杓山城中央小广场上,按照书院学堂格局复制了一间学堂出来。 一瞬间,一股股与之相关的浓烈记忆涌上每一个“学渣”的心头。 无数次被师长训斥、喝骂到最后师长都放弃了,一副“你果然就是这般不堪造就”的平淡; 无数次仰看那些天才学员从这里高飞云端,而他们却始终都在最底层的泥沼里,而那些高飞的天才们,从出现到离开,眼中从来就没有过他们这些“同学”,他们多么渴望被这些天才羞辱一次,至少会有个与之“同台竞技”记忆,可惜,从头到尾,他们得到的只有无视; 无数次,他们对自己的能力和智商产生怀疑,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都还大,“或许,放条狗在这里都比我强”; 哪怕已经离开了书院,已经毕业,永远也不会再回去,可他们依然经常在梦里梦见相似的场景,瞬间汗出如浆,惊恐万分。 惊醒后,心有余悸,又是庆幸,“原来只是一个噩梦,还好还好,只是一个梦而已”。 大家的年纪虽然有差异,可类似的经历却出奇的一致。 众人相视一眼,那位昨天才恃强凌弱戏耍了韩林一次的青年站出来喝问:“韩林,你小子搞什么鬼?” 专心指挥一众普通人干活的韩林似乎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到来,闻言转过身来,激动的迎上前来:“你们来啦?” 青年不耐烦的指着那临时搭起的学堂布置,喝问:“你小子弄这个干嘛,膈应人是不是?” 韩林目光看向众人,深吸了一口气,拳头捏紧,仿佛在给自己加油鼓劲,然后开口,少年人故意低沉着嗓音,表现出一种沉着郑重的态度来。 对于他这番做态,所有人心中都是奉以冷笑。 “切!” 韩林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些,整个人已经沉浸在自我营造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诸位,咱们被书院清退出局,大概书院已经认定,咱们就是一群不堪造就的废物。” 说到这里,韩林猛地攥紧拳头,一张脸憋得通红:“这是羞辱!” “我将用事实证明,他们错了!” 说着他用手指向身后用简易支架搭起来的临时学堂,道: “我相信,努力终会有回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天赋不够,那就用十倍百倍的努力来弥补。 自咱们离开书院后,有多久没有以一个学员的身份严格要求自己了? 若我们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才是真正的无药可救。 这段时间,咱们都太安逸太放纵了,如此下去,真就万劫不复了! 所以,我已下定了决心,将重新回到在书院进学时的状态,就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一脸诚挚恳求的看着所有人。 “这计划在我心中酝酿已久,我真诚的希望你们也能加入进来,不要被那些富贵权势迷了眼,重新回到清修苦读的状态中,没有老师不可怕,咱们互相就是老师。 咱们彼此监督,相互扶持,共同进步!” 说着,韩林就要上前拉那位站在最前方青年的手,那位青年却如避蛇蝎般提前闪开了,嘴里更是直接骂道:“神经病!” 说罢,头也不回,转瞬远去。 韩林目光看向其他人,而每个被他目光看中的人,都如受雷击,纷纷逃避远去。 “别走啊……大家别走啊!” “你们可以回去仔细想想,这些位置我会一直为你们留着,想来随时都可以!” 他大声的挽留着,可他越是如此,这些远去的身影便去得越坚决。 最后,小广场周围,只剩下韩林一位养息境小修和周围密密麻麻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普通人。 看着所有养息境小修离去,韩林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就要转身进入身后那简易的“学堂”,眼神却瞥见一个身影,和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不同,韩林总觉得,这人的目光,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深邃难测,他莫名心生忐忑,“他不会看出什么来?” 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施礼道:“贺营主。” 自杓山集更名为杓山营地后,人们称呼贺铁铸便都统一成“贺营主”,这位贺营主在杓山营地的权力,便是那些练气筑基的修行者们都予以认可,没有任何人敢质疑。 贺铁铸拍手道:“精彩,小韩先生刚才的一席话,真的是振聋发聩!” 韩林摆手道:“大家都认为我是人没睡醒,说的是胡话呢。” 贺铁铸道:“只有真正没睡醒的人才会这么想。” 韩林没再在这事上纠缠,小心的问:“贺营主,我并非一时兴起,真心想要长期坚持下去,唯一担心的就是会不会给您和营地上下带来困扰?” 贺铁铸摆手道: “哪有什么困扰,我求之不得呢……您也是杓山老人,应该知道咱们这的历史,当年,杓山集还只有这么一点点大的时候,青禾先生便在此讲学,为杓山今日繁盛打下了第一根桩,您若能在此立学堂苦学不辍,知道我什么感受吗?” “这是天命让我杓山再得一位先生!” 韩林惊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可不敢和青禾老祖相提并论。” 他一个还在养息境门口徘徊的小修,哪来的胆子与筑基大佬同列? 贺铁铸没有纠缠这些,拱手告辞。 韩林进入临时学堂,放下门帘,一人身在这“窗明几净”的“学堂”之内。 他在自己的位置规矩坐定,翻出那些现在看来依旧晦涩难啃的书籍,装模作样的认真啃了起来。 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他的眼神,经常忍不住在旁边几块摞在一起的石板上扫过,那些石板中,有一块就是费尽心思想要隐藏的那一块。 而现在充作桌案的石板,就是一块普通石板,只不过,因为他刻意的准备,若非他留了只有他自己才能分辨的暗记,根本分不清这些普通石板和那块“神秘石盘”有什么不同。 待听到外面小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天色也逐渐昏暗下来,韩林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出了“学堂”。 灵桃护卫队也已换班,另一位绝顶武者队长上前恭敬问候道:“小韩先生,您这是要回家么?让我安排人送您。” 若说以前他们称这些人为“先生”,有些刻意奉承抬举之意,那么,现在这个“小韩先生”就是完完全全的真情实意。 若是依照韩林本性,宁愿自己步行回家,但这次他却只是稍微想了下,便直接道:“那就麻烦您了。” 这位绝顶武者队长闻言,有种意料之外的高兴,立刻招人寻了辆上等异马拖曳的宽大马车过来,韩林赶紧摆手,“低调,咱们还是低调点。” 于是,韩林很快登上一辆外表低调,内里却极致考究的马车。 那位绝顶武者队长一边送他登车,一边道:“小韩先生,恕我职责在身,不能亲自相送。” 韩林摆手示意无妨,刚钻进车里,又忽地探出头来,貌似随意的看了眼那临时搭建的简易学堂,道: “里面有一些我从书院带回来的书籍,现在我从书院离开,要想获得非常困难,每天搬来搬去我又嫌麻烦……能不能劳烦您帮我看顾着点?” 那位绝顶武者队长立刻安排八个一流武者守卫在临时学堂外周各处,他自己也从灵桃树下来到灵桃树与临时学堂之间的位置站定,以一个绝顶武者的劲力和精神,整个小广场有任何异动他都可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远点近点并无丝毫影响,但现在不是在小韩先生面前表现么,当然要做足了姿态。 他对韩林道:“小韩先生放心,我保证,在您明天过来之前,一只苍蝇也别想进出!” 韩林笑着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啊,那我回去了。” 说罢便坐回了马车内。 车辆迅速从小广场离开,马车内,韩林的心情远不像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那么轻松随意,拳头一会儿握紧一会儿放开。 他将那块神秘石盘和其他外观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石板混在一起,留在了小广场,没有带着一起离开。 他当然知道,这有些冒险,若有可能,他愿意如厕时都双手抱着。 可是,他若天天进出小广场,每次都和一块石板形影不离,普通人都能看出蹊跷,其他养息境小修除非是瞎的,不然绝不可能想不到那块石盘有古怪。 若是未来自己表现出异于以往的特质,那么,他们很容易就能联想到石盘上去。 到时候,别说保不住石盘,他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而纳物袋那种级别的宝贝,也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奢想的。 苦思了大半夜,他才想到了这个“鱼目混珠”的法子,虽然有些冒险,却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他觉得,连他用尽了书院中学来的种种手段,都找不出那块石盘与其他石盘有任何不同,那么,其他凡民也不可能从数十块一模一样的石板中找到特殊的那一块。 “正常人,谁又能想到,一块充作桌案面板的寻常石头有蹊跷呢。” 而他今天故意大张旗鼓,主动将城中所有养息境小修都喊过来,也是提前为自己的行为“正名”,若是自己不声不响的一天天往中央小广场跑,那些家伙反倒会好奇,主动跑过来看自己在干啥,很可能还会捉弄自己。 但现在自己提前把一个光明正大到让他们腿肚子抽筋的理由说了出来,以他对“学渣”这个群体的了解,中央小广场这片区域以后他们会主动绕道走的。 “明天!明天!”韩林心中一遍遍念叨,前期准备他自认为已经做到了自身能力的极致,现在,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解开那神秘石盘的秘密了。 终于,韩林期待的“明天”到来。 在进入“学堂”之前,他先是对周围那些护卫们表示了感谢,这才迈步入内。 他低头盯着课桌,普通石板已经替换成了神秘石盘。 “怎么做……下一步我该怎么做呢?” 面对着这块与普通石板没有任何区别的神秘石盘,韩林很是忐忑。 一遍遍的回忆着那位前辈消失前交代的言语。 终于,他把握到了要领。 “回忆与符阵相关学识……符阵相关学识……符阵相关……” 可回忆来回忆去,韩林“看着”依然空空如也的回忆,喃喃:“这……老师讲过这方面的知识吗?符阵相关学识,不是只有成功入道练气的修士才能接触学习么?” 他在这里喃喃念叨着,而在他周围虚空,高得惊人的“姜乾含量”差点气得吐血。 果然! 这一刻,姜乾对大中书院的做法前所未有的认同。 好在,韩林还没有彻底废到家,翻找记忆无果后,他开始翻书。 他的脑子虽然不太灵光,经常性的学会这一个,就忘掉那一个,学一路丢一路,最终脑子里的存货很有限,但他却很有一股劲儿,每次的学习内容,他都用最认真的态度,最工整的文字记录了下来。 于是,他开始翻书。 终于,半天后。 “找到了,找到了!” 韩林兴奋的拿起一本五年前的笔记,其中一页标题是《驱尘符的制作和应用》 他仔细看了起来,随着那些文字入脑,尘封在心底五年前的记忆涌上心头。 这是唯一的一场针对养息境小修的符阵相关学识的教学,目的是告诉大家“符阵一道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难”,因为按照师长的说法,“驱尘符的符文线路简洁至极,便是你们勤加学习,开动脑筋,也能绘制出来”。 在这页笔记旁边,还有他歪歪扭扭照着师长讲述画出来的驱尘符线路,只能说,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关。 而从那以后,他就明智的将“极为简单,你们也能成功绘制”的驱尘符从脑子里驱逐掉了。 反正学不会,继续留在脑子里除了挤占本就有限的脑容量,还有什么意义? 他就是这么有自知之明。 不过,随着这些文字的激发,这些回忆终于再次从尘封的心底被“唤醒”。 随着文字的记录,和记忆相印证,他仿佛又听见了一次。 但他并没有喜悦,只是心中叹息。 看明白了和画出来,从来就是两码事。 在回忆的时候,脑子似乎很仔细的说“会了会了”。 可一旦上手,不仅手废了,脑子也跟着一起废了,该是“毫不相关”,依然继续“毫不相关”。 这般想着,他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本就盯着桌案的眼神再次恢复焦距,看见了神秘石盘的变化。 他的一张嘴,悄然间长大的能吞下一枚鹅蛋。 只见,原本平整光滑的石盘,在眼中有了分明的纹路,而那些纹路,一条条,一段段,无一不是记忆中师长讲述内容的完美再现! 回忆中师长讲课的内容,还是标准答案的内容,居然就这么完美复现在了一块石盘之上。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顺手拿过一张纸,再拿起一支笔。 将纸蒙在石盘浮现出的纹路上,用笔沿着那些纹路小心描绘,一丝不苟,一笔不差。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脖子,心中只有无比的狂喜。 他拿起纸,欣赏着上面他亲手用笔画出的符文线路。 赞道:“完美,完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无数念头在他心中激荡。 而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是每次考试的时候我能分到这样一张桌案,又何止于每次都是倒数的成绩,场场满分有没有!” 不过,很快,他就摇头打消掉了这个念想,心道,现在这样就很好。 “很好,很好!” 而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是每次考试的时候我能分到这样一张桌案,又何止于每次都是倒数的成绩,场场满分有没有!” 不过,很快,他就摇头打消掉了这个念想,心道,现在这样就很好。 “很好,很好!”而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是每次考试的时候我能分到这样一张桌案,又 第八十一章 红尘尸道,铁血军煞 韩林很快便沉浸在对完美驱尘符的学习之中。 他不满足只当一个“印刷工”,将神秘石盘上显示出的完美符文下路用纸张蒙下来,自是最快,最省,最无脑的方法。 但若沿着这条路走到极致,也不过就是一个高效的符箓印刷机器而已。 他想要将这些符文真正的嚼烂了吞进肚子里,将其化作真正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看着神秘石盘上那完美的驱尘符纹路,韩林第一次对一件事情充满了极致的信心。 他相信,哪怕是一点点的去抠,去咬,去撕嚼,不管花费多少时间,多少精力,他终会将这个完美驱尘符纹路彻底掌握,彻底变成自己的东西。 因为他过于驽钝的资质,因为他脑子不灵光,因为他笨手笨脚,在书院,他唯一的待遇便是可以跟着所有学员正常听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在刚开始的时候,他还秉着不懂就问的态度,书院的老师也足够有耐心,只要他敢问,人家就敢耐心的讲,但这种师生之间的默契没有维持一个月,就化作尘烟。 耐心细讲一遍不懂? 那就两遍! 还不会?那就三遍! 四遍,五遍,六遍…… 然后,没有第七遍,而是色变。 所有教过他,被他求教过的师长们,全都纷纷色变。 谈之色变。 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得到一个向师长们单独求教问题的机会。 他能得到的待遇,就只有课堂上那一次机会。 而现在,有了这个神秘石盘,至少在符阵相关的知识上,他相当于有了一个“随身老师”,还是那种会耐心的,不厌其烦的为他讲解每一处细节,只要他自己有耐心,别说十遍百遍,便是千遍万遍都耐心如故。 还是手把手的近距离指导。 他还真不信,有这样的待遇他还能学不会。 他只是在修行相关方面不灵光,脑子与那些聪明人相比显得过分平庸,但他自认为自己并非真傻,只要肯下功夫,反复多来几次,也是能够理解消化吸收的。 从此之后,他便开始了自己与自己的对抗。 他将学习驱尘符的过程拆分成三个步骤,先是描摹,即用纸覆在石盘上,认认真真的按照纹路走势进行描绘; 然后是临摹,每一次行笔每一次转折都严格参照神秘石盘上的纹路走势,待到驱尘符纹路彻底临摹完成,再与描摹图像进行仔细比对,标记出所有差异处,一个个硬扳; 最后是完全独立自绘,对近在咫尺的石盘纹路不做丝毫参照,只凭借脑海中对其印象进行勾画,待到完成,再与临摹之符比对,再与描摹之符比对。 如此,这三种方法反复轮替,他给自己的目标是每一次重复,不要求解决所有的问题,至少,上一次存在的问题这一次必须解决掉一个。 可按下葫芦浮起瓢,有时候解决了一个问题,又会有新问题冒出来。 解决问题,出现问题,出现问题,解决问题…… 就在这样反复的拉锯之中,韩林脑海中驱尘符的完美图形一点点拼凑出来,他的手也一点点与大脑思维的图像建立起联系,脑子知道怎么画,手却不会的情况越来越少。 而且,随着对神秘石盘上那些纹路的反复审视,他发现其并非平面线路,而是立体的,当他用手指触摸上去的时候,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其粗细、轻重、快慢的变化,当手指划过这些线条,他仿佛被老师捉住手,按照他的引导操控进行了一遍实操绘制。 手把手的教导,什么时候顿挫缓笔,什么时候飞快灵动,什么时候轻,什么时候重……全都通过指肚的感受传入心间。 一个月的足不出户,一个月的卯劲疯狂,除了必要的休息,其他时候他做得唯一的一件事便是死磕此符,便是睡觉的时候,梦里也是与之相关的梦境。 一个月后,一身邋遢的韩林独自一人坐在“学堂”中,在离他最远的一角,堆放着一个个空食盒,旁边还有一个个密封严实的恭桶,这些都是贺铁铸命人送来的,每天由专人用食盒递入一日三餐,便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就连外面小广场上,原本还显得比较嘈杂的氛围,近些日子也已消失。 韩林猜测这也是贺铁铸命人做得安排,他似乎对这种“闭关”状态特别理解,对于他忽然间变得如此奇怪的举动,没有丝毫过问,反而直接插手,以确保他的“闭关”尽可能顺利。 对此,韩林也只是把感激放在心底。 在他身边,堆满了一摞摞的稿纸,若是沿着时间线往下捋,能够清晰的看到那些自绘纹路与完美纹路的相似度越来越高。 最上面的一张,几乎完美吻合,反正,他自己已经无法找到两者之间存在任何差异。 此刻,他小心的揭开一个长木盒盖,露出里面被分隔成七块的凹槽,每个凹槽里面,都放着一种材料。 通过这一个月双方毫无交流,却都能感受到的一种默契,昨日,韩林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向外递出了一份清单,便见那位绝顶武者队长双手接过,珍而重之的收入怀里。 今天,清单上的材料全都到了他的手里。 这些材料对修行人而言,是大路货中的大路货,一点都不珍贵,可那也是对修行人而言,对贺铁铸来说,要在一天之内凑齐清单上的材料也不是一件轻松就能办到的事。 好在,这里有杓山坊。 他开始按照严格的比例取用材料,小心调制出一小碟朱红如油墨,透着淡淡馨香的液体,因为有淡淡的灵气透出,有种让他极为舒适,天然就想亲近的吸引力。 他拿起一支崭新的笔,饱蘸朱墨,在一张同样特制的、专门用于绘制低阶符箓的纸上勾画起来。 一张符箓要想生效,能够完美画出纹路还不够,至少还得两样东西,一是特制符墨,二是特制符纸。 那场关于驱尘符的教学,可不单有教学员如何绘制符箓纹路,同样有符墨的调制,而这哪怕是对自认为笨手笨脚的韩林来说,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因为老师不仅给出了详细的材料清单,对于每一种材料的用法用量也都有详尽而准确的讲述,这些都被韩林老老实实的写在了笔记上。 制作符墨时完全照着说明步骤来就可以了。 虽然这只是最简单通用的符墨,但用来绘制驱尘符已经足够。 符纸则更简单,承载驱尘符的乃是最大路的一类符纸,或者说,任何符纸都可以用来绘制驱尘符。 按理说,要绘制真正上等符箓,还需要一件东西,那便是符笔。 其本身便是一件精巧至极的法器,可以通过对灵气的精妙掌控,从而实现更难、更复杂的操作。 然而这一切于他而言还太过遥远,那是成功入道成为练气修士后才有资格去考虑的问题,养息境小修,用寻常的好笔,通过对手臂及劲力收放的入微级控制,来控制绘制的效果。 好在驱尘符本身就很普通大众,没有法器符笔也影响不大。 心无旁骛。 这些日子无数遍的强化和坚持,让他的身体早已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条件反射,当第一笔落在纸上,韩林的整个精神心智就都进入到状态之中,一笔一划开始在符纸上呈现。 每一笔,都稳定得可怕,每一笔,都精准的可怕。 原本,韩林还担心。 之前自己一直用寻常墨液和寻常纸张练习驱尘符的绘制,现在还是第一次实操,无论是朱红色符墨通过笔尖传递回来的不同“触感”,还是正式符纸和练习用纸的不同特性,因此,他对第一次正式绘制心中是没有太大把握的。 可当真正的绘制起来,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当最后一笔落下,首尾衔接,便见有一道灵光沿着整个纹路线条一闪即逝。 成功。 完美。 韩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也是有天赋的!” 他学东西的效率固然惨不忍睹,能把任何血肉之躯做成的老师给活生生急死。 可与之相对的,那就是稳定,超级稳定。 不止是手稳脚稳心稳,整个状态都稳。 一旦有东西被他真正的学会、掌握、吸收,那这东西就会被他牢牢的攥紧在手上,很难再出现掉落。 而这恰好与符阵一道修行者所具禀赋相吻合。 “我天生,便适合端这碗饭。” 这般想着,这第一张被他绘制成功的驱尘符在他手上直接化作点点灰烬飘散,没有丝毫火星,也没有丝毫温度,燃烧得却又如此彻底。 随着驱尘符消失,韩林当即便感觉一股清凉爽快的感觉扑面而来,前一刻还一副邋遢相的他,身上的、衣服上、头发上……浑身上下所有的污垢都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qqnew 曾经木讷寡言的他,披头散发,依然显得沉默寡言,却不再是木讷,双目中那坚定而明亮的光辉,让他完全变了一个气质。 一符“清洗”之后,韩林注意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那原本与他僵持了十年都不曾前移半寸的修为,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他成为了一名养息境初期小修。 第八十二章 伴生灾难 这些变化,来得一点都不突兀,连他本人都没有明显的感受,这阻了他近十年的关卡就这般水到渠成的完成了。 虽说,养息境初期只能算是漫漫修行路上的第一步,对绝大多数修行人来说,也是最好迈出的一小步,可于他而言,其意义之重大,冠以任何夸张的言辞都是那么理所应当。 从现在开始,他才有脸自称是一个修行人。 感受着体内有淡淡的灵气痕迹,随着呼吸搬运周身,缓慢的滋养脏腑骨骼,通过一些技巧,他也能对这些稀薄的灵气进行调用。 只不过,相较于练气修士,养息境小修不仅可调用的灵气非常微薄,而且,效率非常缓慢,通常都需要借助一些“前摇”非常漫长的仪式或者其他的布置准备。 完美掌握一门符箓的绘制,虽然只是驱尘符这种最普通大众的符箓,却也意味着,他掌握了一门吃饭的手艺,真正的生财之道。 据他了解,与他一同滞留在杓山营地的养息境小修,虽有不少修为比他更高,年纪比他更大,但却并未有一人掌握有这种技巧。 哪怕是大多数练气境修士,也只能靠着一身修为去完成一些师长安排的苦力任务赚取回报,或者冒险深入蛮荒去获得修行资源,通过这些方法,虽也能获得不菲的资源,为修行提供提供源源不断的助力,却都算不得生财之道。 被修行人认可的生财之道,乃是如炼丹,炼器,绘制符箓,布置阵法这样的艺业,这些手段一旦掌握,既不需要去蛮荒冒险,也不需要去大佬前辈那里讨饭吃,自给自足,凭着这些手段就可铺出一条修行路。 而且,还有极重要的一点,这些手段本身,本就是修行求道的一个途径,在这些方面的领悟提升,是能够直接反哺到自身修行的,研习这些方法本身,便算得上是一种修行的手段,不是舍本逐末,更不能算是不务正业。 譬如眼下,当他彻底掌握了驱尘符的完美绘制方法,以前苦修却无寸进的修为便自动向前迈出一大步。 只要掌握了这些手段中的任何一门,个人的修行便已自成一个内在体系,这是足以让绝大多数修行人都羡慕至极的。 而随着修为稳定在养息境初期,面对城中其他养息境小修,韩林心中的底气也大了很多。 养息境初期,中期,后期,差别在体内灵气的多寡不同,但哪怕是养息境后期,同样无法直接用灵气战斗,在动用手段之前,依然需要充足的“前摇”准备,而相比于养息境小修用充足准备施展出来的攻击相比,其依然只能算是凡民层次的身体,就显得过分脆弱,个个都是“皮薄”到了极点。 所以,只要准备充分,养息境初期对养息境后期造成的威胁,并不比后者给前者造成的威胁低。 而有大秘在手的韩林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后每一次出门,特别是在每一次和其他养息境小修接触之时,都必须在做出充足准备的前提下。 “等我用驱尘符兑换到足够的资源,我可以购买许多强大的符箓带在身上,任何养息境修士都再不能对我构成威胁。” 这般想着,韩林自然便考虑起如何将驱尘符变现,并以此购买各种修炼资源。 他想得很明白,以自己的资质,老老实实的修炼死路一条,唯一的方法便是堆资源,用各种各样的珍贵资源硬生生堆出一条前行的阶梯。 而这需要的资源,将是海量的,这绝不是驱尘符就可以做到的。 驱尘符所能带来的收益,最多只能满足自己当下的需求,因其简单普通,乃是所有符箓师都能熟练制作的符箓,利润空间并不大。 “所以,通过驱尘符得来的收益,不单要用来辅助修炼,更得拿去购买更多的、更珍贵、更卖得上价格的制符玉简。” 他们这些从书院“毕业”的散修,相比于那些完全在外面野生野长散修,有一个“特权”,那就是他们可以直接花钱从书院渠道购买原装正版的“教学视频”,也即留影玉简,其中内容,包罗万象,制符,功法,炼丹,炼器,阵法……只要给得起价钱,任何留影玉简都可以买到。 所以,只要自己能够通过驱尘符攒出第一桶身家,后面的道途如何继续,他并不担心。 他顾虑的点却是另一个。 “以我的资质,哪怕有资源堆积,要想进步也必须投入大量的时间在苦修上。 而同样是我驽钝的资质,学任何一门新知识都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哪怕将全部时间都投入到这上面,我能够学会的新符箓也会很有限,不可能无限制的学下去。”qqΠéw “修行界历来有符阵一体的说法,相较于符箓师,阵法师还更稀缺,也更难得,弄出来的东西也更能卖得出价钱。 一枚同品阶的阵盘,价格至少十倍甚至数十倍于符箓,掌握十种普通符箓的绘制,也不如掌握一门阵法的布置赚得多。 不仅可以制作阵盘稳定赚取收益,还能够接单为人因地制宜布设阵法,无论是洞府灵田,还是坊市秘地,只要成功接单一次,赚取的收益堪比数百上千张制符所得。” 韩林一点点捋着心中思路,思考着如何才能将这块神秘石盘对自身的价值最大化。 “阵法当然比符箓更难学,可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还不都是要一点点的去抠,去嚼,便是学会一门阵法消耗的时间十倍二十倍于制符,依然是值得的,且越往后这种体现就会越明显。” 道理很简单,同样是赚一百枚灵石,制作阵盘只需要两个,绘制符箓却需要四十张,哪怕制作一个阵盘比制作一张符箓更耗时,可总体算下来,前者投入的时间成本也要小很多,且随着熟练度提升还有巨大的潜力可挖。 对他而言,时间成本是最珍贵的,也是必须锱铢必较的。 经过仔细的思考,韩林决定将阵法作为将来的主攻方向。 “阵法的一些前期知识和符箓是相通的,在学习阵法之前,我还必须学会更多符文的绘制技巧,掌握更多符文结构,在挑选新符箓的时候,注意兼顾一下两者。 这样一来,我既可以暂时用新符箓赚取更多资源,阵法的学习也不会耽误。” …… 时刻关注着这一切的姜乾“看出”韩林的心声,不由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这小子上道……虽然笨了点,但最多只是反应慢了些,并非不可救药。” 若这家伙死活不往阵法方向去,他都在考虑直接把这小子的“奇遇”给废掉。 他心中以为的奇遇所得的神秘石盘,其本质当然就是一块最普通大路不过的石板,和韩林找来鱼目混珠的普通石板放在一起,何止是看上去一模一样,它们本来就是一模一样。 而这一块之所以显得如此“神秘”,是他在居中协调之故,一边用【全知视界】从韩林思维中读取相应的记忆片段,另一边则用【念化虚实】将其记忆影像中的符文结构百分百的在石板上复现出来。 只有意识存在的他,当然不存在“脑子会了手却不会”的尴尬局面,念头会了,那他就是真的会了。 在姜乾看来,这就是修仙界版本的3d实现,韩林本人的记忆思维提供原始的信息数据,再由全知视界进行读取,再由念化虚实进行实现。 这也是姜乾经过苦思之后,为韩林量身定制的一个“外挂”。 之所以让裴裳躯壳扮高人送石盘,还说些云遮雾绕的言语,是为了尽可能淡化中央小广场这片区域本身的特殊。 让韩林在念及这一切时,不会往“是因为这片区域特殊的缘故”这个方向去想,而是归咎于“神秘石盘”本身的“神秘”上,而“神秘石盘”上面还连接着一位游戏红尘的高人,将韩林的思维更进一步导偏。 这些把戏说穿了,就相当于魔术表演中的“障眼法”,在秘密揭穿之前,任谁都不看出这里有鬼,只会为舞台上呈现出来的效果而赞叹,可一旦秘密揭开,就会愕然发现,原来,道理这么简单。 兜兜转转费了这么多心力,若韩林还是不能主动将未来的主攻方向往阵法这个领域去靠,他都考虑是否要再次出面点拨引导了。 好在韩林只是脑筋反应慢,并不是笨,最终还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若非他通过对所有养息境小修思维的读取,明白他们在书院学习期间从未接触过任何直接与阵法相关的知识,只学了一种有“最简符箓”之称的驱尘符的制作,他真的很想将触发“神秘石盘”的限制条件从“符阵相关学识”直接缩成“阵法相关学识”,将符箓这一块剔掉。 好在,韩林凭着对自身的深入剖析,做出了姜乾所希望的选择,这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现在,就看你什么时候能弄来阵法相关的‘读物’了。” 姜乾对此保持着高昂的期待。 …… 一番思考,韩林明确了未来的前进方向,除修行以外,以阵法为主,符箓为辅。 “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了……我该用什么办法将这些收获变现,变成我所需要,于我有益的东西?”韩林心中如此想。 当他念及这个问题,脑海中便立刻出现了一个画面,自己怀里揣着几十张驱尘符,抄手在杓山坊的街道上盘桓,遇到一个陌生修士,便悄悄的凑上去,低声问:“前辈,要符吗?” 未免前辈不耐烦,以为一个养息境小修拿不出什么好货,还可以在询问的时候将衣服稍稍敞开一点,稍微展示一下实力。 小心翼翼出货完毕之后,带着一兜叮铃哐啷的灵石再去沿街寻找与自己修行合宜的各类资源,助自己高飞。 若是渐成规模,杓山坊往来修士越来越多,自己学会的符箓也不再只有驱尘符这单调的一种,便可以去杓山坊弄个地摊甚至开个小铺。 等到杓山坊越来越繁盛,有大势力入驻,到时候自己的符箓产量和质量都更进一步提升,甚至可能已经掌握了粗浅的阵盘制作,到时候直接与这些大势力对接,批量出货,批量采购。 可这些念头,最终都只来得及在脑子转一圈,就被他狠狠的甩出了脑袋。 他若真这么做,他都能够想到,每向前一步,都会有多少或明或暗的危险、猜测、觊觎的目光盯着他,每一天,都要在谨慎小心防备中度过,最先盯上自己的,就是城中其他养息境“同伴”,然后,随着自己源源不断的拿出好货,那些练气修士都会忍不住生出邪念。 且不说他能不能看过这一波波的明枪暗箭,恶狼鬣狗,便是真能一次次化险为夷,耗在里面的精力和时间又将有多少? 把有限的精力和时间耗在这些事情上面,又是何等的不智,全用在修炼上,或许境界都能多突破几重,若用在阵法符文的学习上,便意味着几门新阵法、新符箓的掌握。 而且,便是没有任何危险,运气好的出奇,依然会有大量的精力和时间耗费其中。 不值得。 所以,他自己把这条路否掉了。 “要是能继续像现在这样就好了。”韩林心中如此想。 昨日,他只是递出一张纸条,今天,他就收获了纸条上所列的一应物品。 中间他没有多操一点的心。 当他想到这里,精神当即一震,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将剩余的符墨又绘制出五张驱尘符,揣入怀中,便起身走出“学堂”。 而在离去前,他伸手在神秘石盘上摸了一下,那仿佛天然生成的驱尘符纹路消失不见,变成一块普通寻常的石板。 这是他这些日子摸索出来的技巧,只要心中默念消除,然后伸手在石盘纹路上抹一遍,上面的符文结构便会消失不见,变成一块寻常普通的石板。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很是松了一口气,这样就不用担心自己离开后出问题。 才从里面出来,便见一位绝顶武者笑着上前问候道:“小韩先生,您出关了?” 韩林点了点头,道:“我找贺营主。” “啊,他这两天带人去巡视各处聚落了……我这就立刻安排人去通知他。” 韩林点了点头,便又让他安排人将屋中清理一下,他自己则让人找来个铁盆,将这一月以来练习驱尘符产生的大量稿纸全部付之一炬。 若这些稿纸被别人看见,根本不需要什么有心人,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进步速度,若是再仔细点,还能从中发现更多蹊跷,所以,这些东西他是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的。 在等待贺铁铸回来的这段时间,他将心中想法更进一步捋了一遍,确定这是于他而言最好的办法。 他是一个修行人,还要兼职符箓师,阵法师,资质那么差,脑子那么笨,若还要去兼职成为商人,而为了不被黑吃黑,还要投入大精力去学习战斗之法,那便是将他分成五分都不够用。 “我必须将尽可能多的精力用在修行上,不能被其他事务牵绊过多心力。” 虽然他现在还只是十六岁不到的年纪,但在书院的十年经历,让他非常明白自己在大道之途上会何等艰难。 把全部心力用在修行上都还嫌不够,若还要分心去别处,哪怕有神秘石盘之助,最终或许有些小成就,可在那位前辈眼中,大概也只能算得上庸碌。 要想用这一生来博前辈一声喝彩,就必须专注,极致的专注,孤注一掷的专注,才稍稍有那么一点可能。 所以,无论现在的驱尘符,还是将来的其他符箓,乃至阵盘,自己都只负责制作,其他事情全部交给代理人去做,只要确保这些东西收获的资源能有一大半回流到自己手上就足够了。 这能为他省掉无数的麻烦,自己可以安安心心躲在幕后,一心大道正途。 这想法固然很好,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代理人必须有能力,更重要的是,必须可靠,值得信任。 当这个思路在他心中明确,都没有多想,他立刻便想到了贺铁铸。 这一月来自己能够在这中央小广场安静闭关,少不了贺铁铸在背后为他默默做出的一切。 而符纸和符墨原材料的购买,也说明了贺铁铸虽是凡民,也有渠道替他代劳这一切。 现在的他不过是养息境初期的小修,所需之物在修行界都是极普通、极大众的货色,没有任何特殊古怪的需求。此前的贺铁铸都能独立完成,他相信若他手中有着源源不断的驱尘符作为筹码,做起这些还会更加容易。 至于信任可靠这一点,思来想去,他非常明确的一点是,贺铁铸乃是自己能接触到的人中最值得信任、最可靠的一位了。 他本身便是杓山集老人,算时间,他出生的时候正值贺铁铸上位不久,杓山集正式定名的时期。 在去书院之前,整个童年都是在贺铁铸治下成长起来的,无论是家人还是周围的长辈,他们对贺头领都是赞誉有加,若说这些还有滤镜加成,毕竟他父母那一辈能有今日局面,过上了在来蛮荒之前根本不敢想的生活,贺铁铸的作用完全无法忽略。 以他现在的身份,获得消息的渠道比普通人更广,甚至在他们虽那些练气筑基前辈出发来杓山集开辟清灵之地前,还有关于贺铁铸的详细信息递交到书院,他少有的几次大开杀戒,不仅没有降低他对此人的评价,反而更觉得其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真人”。 若必须选一个代理人,这种人才最令人放心。 当天,贺铁铸就一个人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当他出现在韩林面前,一身的尘土,还有许多树叶花草的汁液留下的污渍,韩林猜测,他应该是凭着绝顶的修为一路狂奔回来的。 他没有先说事,而是取出一张驱尘符,当驱尘符化作余烬消散,贺铁铸一身的尘土狼狈尽数不见,整个人立刻变得干干净净。 贺铁铸惊讶赞道:“小韩先生好手段,不过,这有些太浪费了,我换身衣服就可以了……不知您寻我何事?” 两人在贺铁铸的书房相对而坐,韩林压根没有客套,直接从怀中取出剩下的四张驱尘符,道:“我想让贺营主帮我把这些符箓处理掉,换一些对我修行有用的资源。” 贺铁铸看着四张驱尘符,直接答应,点头道: “好说。 之前我手上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又是凡民身份,是以在购买一些特殊物品时有些困难。 可若有了这些,我能很快以合理的价格帮您处理掉,并购得您需要的物品……嗯,您需要什么给我一个清单就可以了。” “大概是我说得不够清楚,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韩林摇头,他指了指桌上四张驱尘符,道:“这四张只是样品,我需要你帮我处理的,有很多很多!” 原本态度还有些轻松的贺铁铸神色变得郑重起来,问:“大概……能有多少?” 韩林想了想自己的制取速度,若是不眠不休,一天大概能能绘制出两百张,这也是他现在能力的极限了。 为了不至于过劳猝死,他报出了一个偏保守的数据:“若是有必要,每天可以有一百张,当然,这是在极限的状态下,大多数时候,应该都没有这么多。” 他心中给自己定了一个原则,绝不为赚灵石而赚灵石,无论是现在制符还是将来涉及阵法相关,他赚灵石的目的都只是为自己的修行服务,然后再有一定数量的富余灵石用于周转即可。 若是满足了这点,那制取速度就可以慢下来,侧重于修炼,若灵石需求紧张了,这才开足马力高效制取。 “这……这么多?!” 虽然韩林只是给出了一个保守数据,但一天一百张还是让贺铁铸倒抽了一口凉气,若是这般,连续一个月下来岂不是三千张,一年下来能有三四万张,单一符箓这般恐怖的数量,哪怕贺铁铸对修行圈子了解不多,却也知道,以杓山坊现在那点可怜的人气,根本就消化不了。 韩林却还在继续加码。 “哪怕是同一种符箓,因其质量不同,一般也有六等区别,最差的【劣质】,符箓里面最差劲的,只是勉强能用的残次品,然后是【普通】,其次是【良品】、【优品】、【极品】、【完美】。 比如这驱尘符,品质不同,驱尘效果就有很大区别,只有完美驱尘符才能彻底除污去秽,其他的,都会多多少少有些残迹。 所以,品质越高,价格越贵,而我提供给你的驱尘符,全都是完美品质。” 本就郑重的贺铁铸,变成了凝重。 而韩林的话还在继续:“这还是现在,未来,还会有品质更高的符箓,甚至阵盘之类的物品需要你代劳。” 贺铁铸已经不震惊了,不解道:“小韩先生,这么重要的事情,您怎不自己负责,而是委托给我一个凡民来做?” 韩林摇头:“这会牵扯我太多的精力,得不偿失。” 说着,他看向一脸若有所思的贺铁铸,道:“扣除这些物品的原材料及其他支出消耗,所有盈余之中我只收八成,剩下两成你自己处理,无论是你自用也好,还是拿来稳固和扩大这个渠道也好,都是你的自由,我不参与,也不过问。” 贺铁铸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这饼太大,我虽为杓山营地之主,但终究只是个凡民,我掌控不了。” 贺铁铸并没有被这忽然掉下来的天大馅饼砸得晕头转向,而是很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足居中维持住这样大的利益。 这根本就不是凡民有资格涉足的领域,哪怕他凭借着一些身份之便能蹭些普通凡民蹭不到的机会,但韩林眼下与他商量的事,却早已超出了“蹭”能解决的范畴。 对于贺铁铸这番态度,韩林反而更加踏实了,没有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冲昏头脑,很有自知之明,这说明他没有找错人,这正是他最需要的。 韩林道:“未来或许如此,不过,现在来说这还都是没影的事,眼下需要你处理的就只是驱尘符这一项,你若觉得把握不住,随时可以退出,不过,需得提前告知我一声,我好另觅合作伙伴。” 贺铁铸这才点头应道:“那好,这事我应下了。” 应下之后,他立刻建议道: “杓山坊虽然距离最近,我在这里的渠道也最稳固,但我认为,现阶段我们应该避免直接在杓山坊出手驱尘符。 杓山坊现在每天往来的修行人并不多,而且,基本没有长时间滞留的,最多落下歇息一阵就会离开,若驱尘符的数量不多,或许还能消化掉,可这么巨量的驱尘符,杓山坊根本无力消化。 更重要的是,这样做就太过碍眼了,小韩先生你寻我代理,而不亲自出面,想来是想要个清静的修行环境,那么,在处理这些驱尘符的时候,我们就应该低调点,哪怕终究纸包不住火,也应该尽量延迟我俩暴露的时间。” 说到这里,他补充道:“这也是我担心的,我只是个凡民,对于修行人的手段既不了解,更无法应对,若是修行者中的有心人想要寻找到出货源头,最终锁定在我身上,我想应该不难。” 韩林摇头道:“将来或许有这一天,但驱尘符这类符箓太普通,太寻常,消耗量也非常大,只要不是杓山坊这种刚兴起的地方,只要出货时你不刻意宣扬,是没人在意的。” 他心中道,在正式入道成为练气境修士前,他需要的修炼资源也都是修行界的大路货,很容易获取,价格也不会高到离谱,他自然就不会极限制符,贺铁铸的出货压力自然也就不大。 “我觉得应该在赤矶坊出手这些东西,也唯有赤矶坊的体量,才能轻易吞下我们的符箓而有不担心被有心人察觉。 而且,除了杓山坊,也就赤矶坊我还有些关系,其他的坊市不仅距离远,而且,和我没有一丁半点的瓜葛,影响力为零,要持续出手这些东西会很困难。” 说这话的时候,贺铁铸想的是仝乐乐,得了自己赠予的丹药还有剑丸,现在的他在赤矶城早已经声名鹊起,而且,以他的性情和聪明劲,特意维系的与修行人之间的渠道不比自己差。 这件事就让他也搭把手,这小子得了自己这么大的好处,直接原地起飞,多给他些做事出力的机会,他本人心里还会踏实些。 这块大饼一个人扛觉得压力过重,那就再找一个。 面对贺铁铸以商量的语气说这些,韩林直接摆手道: “这些你自己决定,我只管出货,你负责将它们换成灵石或者每次清单具体所需之物,剩余盈利在按照八二分成的比例,我八你二,其他事情皆由你做主,我不插手,也不参言。” 见他如此态度,贺铁铸点了点头,果然没再讨论这些。 韩林便趁机说起了另一事,之前不好意思提,现在双方是利益一致的合作伙伴,他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我想在小广场上蓄水池边,按照现在临时学堂的规格,修筑一间木石建筑的学堂出来,我想长期住在那里,没有一个住所起居非常不方便。” 贺铁铸点头道:“事实上,这事你不提,我也想等你这次闭关出来说这事,既然你也有这意愿,那就最好不过,材料我都已经命人备齐了,现在立刻开工,我想明天你就能住进去了。” 韩林趁机道:“学堂旁边再给弄个书房卧室,面积不用大,有那么个功能就成。” 他的想法是,将神秘石盘放在书房中,比一副开门迎接任何来客的“学堂”更私密,也将是他未来最重要的闭关之所。 此刻,两人的谈话也基本到了尾声。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匆匆跑入,对贺铁铸禀报道:“老爷,夫人跌倒了,药王谷的李药师诊治过,胎儿已经保住了,但……情况还是很不妙。” 本来和韩林谈得颇为投机的贺铁铸闻言,脸色一沉。 韩林见机,当即起身告辞。 第八十三章 三株桃树晋灵根 两个月后。 贺铁铸守在房门外,听到室内传来助产稳婆耐心的话语,和一位虚弱至极的女子强行压抑着的呼吸声和低低的呻吟。 贺铁铸能够想到郭百灵此刻的痛苦。 或者说,从婚礼那天之后,郭百灵就一直浸泡在痛苦之中。 当她的二叔、三叔还是赤矶城其他郭家人的死讯传来,曾经被郭天雄带来蛮荒的血脉,仅剩她一人之时,她也只是眼神稍微波动了一下。 就在这压抑的痛苦呻吟中,一声中气略显不足的婴儿的啼哭声从房内传出。 听到这哭声,贺铁铸那宛如铁石做成的心脏却忽地抽动了一下。 屋中,是稳婆笑呵呵的恭贺声:“是个带把的少爷呢夫人……啊,李药师,李药师您快来看看,孩子脸色怎么这般……” 前一刻还笑呵呵的稳婆立刻变成了惊慌,门外贺铁铸的情绪也随之一沉,没再等待,推门进入了房间。 屋中,床榻边,一群老妈子和侍女正在收拾着后续残迹。 一帘之隔的副厅中,一位面色焦急的老妈子抱着一个襁褓,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在对襁褓中的婴孩仔细诊治。 这是来自药王谷,精擅妇人和儿童方面的医道大家,因为郭百灵的特殊情况,自怀孕后便状况不断,若非有这位李药师“保驾护航”,这孩子根本撑不到今天,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死去。 见贺铁铸进来,李药师等人并没有理他,而是仔细的检查着新生儿的情况,看着连哭声都虚弱至极的婴儿,贺铁铸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并不上去打扰。 诊治完后,李药师道:“孩子早产了将近两个月,先天上有很多不足,有些状况也是难免的,待会儿遣人随我一起去取一些药。” 贺铁铸见孩子并无大恙,这才去了旁边卧室,那些侍女此刻刚好收拾完毕,见他进来,她们都很有眼色的低垂着头退步离开了房间。 在贺府,有一个所有做侍婢仆役之人从不曾宣之于口,却都心照不宣的默契,那就是只要有可能,当老爷和夫人同处的时候,大家最好有眼力见的自己悄悄消失掉。 虽然,老爷和夫人一直都是相敬如宾,武力强大,又贵为杓山营地之主的贺铁铸在家里从来都很温和,但所有人又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当老爷和夫人同在一室的时候,整个空间的气氛都会变得异常微妙起来。 真要说有问题他们也感受不出来,却都感觉继续呆在那样的场所心中发毛长草一样,很慌。 对此,大家也都不奇怪。 老爷当这夫人的面杀死了她爷爷,还是在婚礼现场,最后还不罢休,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弄死了夫人娘家的所有人,据说但凡是稍微沾点边的都没有逃过报应,他俩在一起气氛不怪才真的怪了。 纤瘦无比的郭百灵躺在床上,瞪得很大的眼睛盯着榻上的某处虚空,没有一点焦距,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近,眼神这才活泛了些,眼珠转动,看着贺铁铸,虚弱一笑:“柱子哥。” 贺铁铸坐在塌边矮凳上,“百灵儿,你感觉怎么样?” 郭百灵眼睛盯着他,许久,才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无力的搭在他的手背上,歉疚的道:“柱子哥,对不起……若我能听从李药师的医嘱……孩子也不会早产,也不会才生下来就这么多问题。” 贺铁铸反手握住了她无力的手,安慰道:“别道歉,你没做错任何事。” 被他这轻轻一握,郭百灵仿佛终于卸下了心中某个隐忧,脸色稍微舒展了些,很快,便沉沉睡去。 贺铁铸握着沉睡中她的手,安静的坐着,始终不曾离开。 沉睡中的郭百灵,忽地轻声呓语:“柱子哥,天地高堂都拜了,你怎迟迟不和我夫妻对拜啊……我等啊等……我等了好久……” 轻声的呓语中,有着说不出的委屈。 一个月后,贺府低调的再次挂起了白幡。 杓山营地所有人都知道,又一位贺夫人去世了。 贺府很低调的便处理完了这位贺夫人的后事,从头到尾没有主动通知任何人,而除了刘善长、樊虎等最心腹的几个人,也没有任何人主动上门吊唁,大家在这一点上似乎都有着惊人的默契。 当贺府的白幡消失,再次恢复成寻常状态,“小心翼翼”、几乎到了“屏息凝神”的营地上下便又再次一点点的恢复了活力。 …… 姜乾全程目睹了这一切,心中默然叹息。 他叹息的原因,却不在于郭百灵的死亡,对于她的死亡,在洞悉一切的他眼中,早在更久之前他就已经预见到了。 他叹息的是贺铁铸,这是第一个被他寄予众望,而他也未曾让自己失望,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偏于一隅的小小聚落发展到今日规模。 而也是凭着这些,他登顶了一个凡民成就的极限。 个人武力,到达凡民之巅,又有剑丸加成,早已超越凡民绝顶的层次,单以攻伐战斗,甚至可与练气境修士一较长短; 论权势富贵,以杓山营地为中心,方圆千里之地都在他的统御之下,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地广人稀,等陆续有更多移民迁入,新生儿越来越多,这就是拓土开疆、建国称祖的气象,这算是凡民功业的究极终点了。 而现在,贺铁铸也才三十五岁而已。 从凡民的角度,贺铁铸辉煌人生才刚开始,以他绝顶武者的身体机能,现在又有仙人为其做合法性背书,那些无原则、无底线的斗争方式也没人敢对他使用,只能用堂堂正正的阳谋大势与之相争。 所以,贺铁铸只要能再安心经营二三十年,一两代人时间过去,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天南雄主”了。 便是赤矶城都无任何凡民势力可与之相比。 赤矶城作为一个整体,其影响力固然无与伦比,可因为其成长过程中得了太多来自仙人层面的助力——在开拓战争中,修行人也会主动对一些特殊凡民聚落加以着重扶持,四通八达,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赤矶城就是此类,不仅是凡民迁移辐射的枢纽核心,也是前后方修士中转换手的所在。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赤矶城自一开始便有数量众多、实力强大的凡民势力入驻,谁也无法压服所有,以至于直到赤矶营地变为赤矶城,核心高层也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而非杓山营地这般有着简洁至极的权力结构。 所以,若以凡民的标准来评判,现在的杓山营地,现在的贺铁铸,都还在“广积粮”积蓄深耕的时候,真正辉煌鼎盛的时候还没来呢。 而若让他们知道贺铁铸和韩林之间合作的详情,还得继续调高对他的期待。 但在姜乾的眼中,此刻的贺铁铸就已经到达顶点了。 被他命为贺文的新生儿的诞生,郭百灵的死亡,就像是一个契机,一个转折点。 自这两件事接连发生之后,贺铁铸看似平静异常,远没有幺姐及三位子女身死那次般,被刺激的心性大变,但姜乾却看得非常清楚,那股从其少年时期就一直保持到现在的一股“少年气”悄然间消失了。 那种昂扬热烈的心气,以后,再不会出现在贺铁铸身上了。 将来,他或许还会成为一个越来越成熟、手段越来越高明的政治人物,杓山营地在他手上还会持续辉煌下去,这些都是能够想到的。 他的辉煌人生或许才刚起步,其三十五岁之前的种种经历,不过是一种“前期准备”阶段,可在姜乾这里,贺铁铸的故事却已经进入了尾声。 他心中有些感慨,有些怅惘,就像是在送别一位一路同行了多年的伙伴。 贺铁铸不知道他的存在,却确确实实帮了他很多很多,而这个世上,也再没有比他更了解贺铁铸的存在了。 这种无端的感慨,随着韩林入手了一枚制符玉简,脑海中多了一种名为【神行符】的“教学视频”便被他抛到了一边,开始认真履行一个外挂的职责。 一心沉浸在闭关苦修之中,并乐此不疲的韩林,因为家人的苦求,也因为劳逸结合的实际需要,逐渐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规矩,每个月在小广场上“闭关”到月底的那一天,然后,便离开此地,回家与家人呆上一天,住上一晚,然后返回再次新一轮的闭关苦修。 而为了让这个“神秘石盘”外挂显得真实可信,每在韩林坐在石盘前研究思索的时候,他都必须专注的“盯紧”韩林思维的变动,无论是他想要消掉石盘上的符文结构,还是调整、替换新的符文结构,他都必须与其思维同步配合。 不然,哪怕出现一次“失灵”,反馈不及时,甚至是反馈错误,掉逼格都是其次,若是让他对“神秘石盘”的珍贵和神秘性产生动摇,那就不好了。 这就意味着,韩林在闭关的时候,他也得以另一种形式与他一起“闭关”。 若这都还算可以接受的话,亲眼看着韩林那愚笨而迟钝的进度,一个问题反复咀嚼千百遍都还是硬邦邦的,脑筋仿佛天然缺了几根弦,不知转弯,不知变通,他就有种家长辅导一年级蠢笨儿子做家庭作业的既视感。 折磨啊! 所以,每次韩林回家休息放松的那天,姜乾也会忍不住操纵着裴裳躯壳行走在杓山城内的大街小巷,感受这座城的点滴变化,并看着那一日盛于一日的红尘气垂涎。 时间,转眼间便到了三十六年。 这日,在例行放风以裴裳躯壳游荡全城的时候,姜乾再次来到北街尽头的城墙上。 远眺越来越繁华的北外城区。 和最初的北外城区相比,现在的北外城区不仅规模上远超当时,已经有数条纵横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铺建筑挤满了街道覆盖区域的每一点空间。 规划上也更加合理,人自然也更多,缭绕其间的红尘气也更充沛。 在远眺这一切的时候,忽然,姜乾只觉浓郁红尘气中,有异种气息一闪而逝。 顺着其一闪而逝的方向,他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个地方,双眸间不知不觉笼上了一层稀薄的红尘气,然后,他便看见,一栋看上去与周围建筑别无二致的寻常建筑,有淡淡的异种气息缭绕其间。 “有修行人在那里活动。” 当这个念头浮现,姜乾很自然的便想到了多年前便在这里经营出一番局面的那些修行者。 而遥控这一切的,还是“故人”栖鹄老道。 此刻,多年之后,他再次在北外城区的月末大集上见到了修士出没的痕迹,他几乎是本能的,便将这伙人与栖鹄老道联系在了一起。 “这是……你又卷土重来了吗?” 心中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姜乾却没有操纵裴裳躯壳去一探究竟的意思。 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通过韩林打开此界阵法之道的大门,并最终再次获得定期收割红尘气的目的,在这个目标面前,其他一切都得先靠边站。 利用红尘遁过去探查一番,摸摸底固然很爽,但红尘气的消耗就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承受的,若是遭遇意外,不得不出手,那就更惨,若是红尘丹的力量因此彻底透支,造成裴裳躯壳的直接“死机”,那就是绝惨。 所以,把这件事放在心中后,他就控制在裴裳躯壳返回了小广场附近,并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利用念化虚实将此身回收,妥善安置在地下深处。 成功掌握了神行符后,三十六年的韩林没再继续学习新的制符技术,只是定期将不同数量的驱尘符、神行符交于贺铁铸让他出手,并购回许多修炼资源,其他的一切,韩林他万事不关心。 三十七年,在各种资源的堆积下,十九岁的韩林的修为“突飞猛进”,从养息境初期突破到养息境中期。 若抛开其他一切不谈,只论年纪和修为之间的关系,十九岁的养息境中期固然依旧非常平庸,却也不再像以往那般“醒目”。 而从突破的那一刻开始,韩林一下子变得“勤奋”了起来,一口气购入了三枚制符玉简,脑子里多了三种符箓的“教学视频”。 通过读取他的思维,姜乾知道,这小子现在就已经在为正式入道做准备。 同样,对自身能力有着充分了解的他定下了“以力破巧”的“硬入”之法,不做“忽然间就悟通了,豁然开朗”的美梦,而是丹药开道,其所需要的灵石,对任何养息境小修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为了避免将来事到临头才大规模出货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从突破养息境中期开始,韩林就打算慢慢攒“积蓄”,且在尽量不惊扰市场的情况加大符箓的投入量,以赚取更多。仟仟尛哾 三十八年,二十岁的韩林修为没有明显的提升,因其将大多心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三种新符箓的制作之中,这些付出得到的回报,便是他掌握的完美符箓绘制数量,从两种提升到五种。 且新掌握的三种单张赚取的利润相比于驱尘符更大了许多。 三十九年,除了闭关修行和更勤奋的制符,每个季度,韩林都会低调的外出一趟。 虽然身上揣满了他亲手制作的完美版飞矢符和灵盾符,别说养息境小修根本伤害不了他,便是练气修士猝不及防之下,也会被他这种极致土豪的战斗方式给射个千疮百孔。 但对自身战斗力很有自知之明的他从不冒险进入蛮荒,离开杓山城区,直接进入杓山坊内。 随着这些年的不断经营,持续发展,口碑发酵,杓山坊的人气越来越旺,不仅往来的修士数量越来越多,单位停留时间也变得更长,在杓山坊产生的消费行为、消费需求也与日俱增。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杓山坊与三千里外赤矶坊之间开通了一条大型法舟航线,只需要支付少量的灵石便可迅速往返于两地之间。 也正是有了这条法舟航线的出现,韩林每个季度才会来这里,乘坐法舟往赤矶坊一行。 每次都是当天去,次日便回。 第一次归来,韩林怀里紧贴在胸口的位置多了一个纳物袋,只有三立方内部空间的纳物袋算不得太好,可对绝大多数养息境小修而言,这都是可望而不可即,只能垂涎的“神器”。 第二次、第三次归来后,纳物袋中都多出来两瓶丹药。 而现在这一次,从他思维中早早就明白其想法的姜乾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次日,韩林无恙归来。 让姜乾有些失望的是,在他的思维里,并没有找到阵法相关的“教学视频”,不过,却看到了一段与之相关的对话记忆。 一个老年修士对韩林训斥道:“我不知道你的灵石是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也不质疑你有没有成为一个阵法师的天赋,可总不能走都没学会,就直接跑?!” 说着老人指着一堆书籍,道: “留影玉简中都是具体阵法的布置讲解,哪怕是最基础的阵法玉简,所需灵石也非常多,大多数修行人因为对阵法一道的好奇,想方设法都要来买一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们花费许多心力制作出来的阵法玉简有一大半就这般闲置无用,所托非人。 你要真对阵法有兴趣,这次就买这些书回去,它们虽不涉及具体阵法的传授,却是阵法一道的总纲,价格也便宜,我也不要求你把它们吃透,只要做到心中大概有数,我就允你兑换阵法玉简。” 而在韩林的纳物袋中,老人推荐的那一大堆书籍,就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其中。 看到它们,姜乾心中立刻高兴起来。 这些书籍对他的意义,甚至比韩林买来一枚传授某一门具体阵法的留影玉简还要管用得多。 此界阵法总纲? 这正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他的“目光”深入纳物袋,钻入书本之中,如饥似渴的吸收起上面的内容来。 第八十四章 还没登场就已谢幕 韩林将那一大堆书籍从纳物袋中取出,随便取出一本尝试阅读,硬着头皮啃了五页,他就很明智的放弃了。 “这对现在的我来说,还是太艰涩了点,收获不大,耗费的心力和时间却一点不少,现在就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我现在掌握了五门符箓的完美绘制,驱尘符盈利不多,可以暂时停下来,但神行符,驱瘴符,飞矢符,灵盾符对养息境小修,练气境初中期修士都是很有用,消耗量也很大的符箓,盈利也非常可观,供我养息境修行,甚至购买丹药强行冲击入道,都已经足够。” “正式入道成为练气境修士后,人体会有一次升华蜕变,精神灵魂也会有很大幅度的蜕变,对那些超级天才来说,这种蜕变可能只是让天才的他们变得更天才。 可对我这类驽钝之辈来说,这是不啻于一场彻头彻尾的脱胎换骨,从身体到精神灵魂,都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尽快入道才是第一位的,既然现有符箓已经足够供我修行所需,那就没必要继续学习新的符箓制作。 阵法虽是将来的主攻方向,但现在成为练气修士才是第一要务,这些书大可以等到练气境以后再看,现在我觉得艰涩难懂,那时候境界不同,精神灵魂也已大不同,应该就没那么难了。” 这般想着,韩林干脆将神秘石盘收入纳物袋中,他已下定决心,在修为突破到练气境之前,绝不再使用此物。 此物只是摆在面前,就像是有种神奇的吸引力,总会让他忍不住想要利用它去多学一些东西,无论是新的、更复杂的符箓还是阵法,像是若不能将它的功效最大化的利用起来,就是一种巨大的浪费的心理。 但理智又告诉他,提升修为,持续进步才是最重要的。 “你只是促我进步的手段!我绝不能因为你就陷入到无穷尽的符箓和阵法的学习研究中去。” 他心中这般反复告诫强调,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将神秘石盘收入纳物袋中。 之后,他的作息枯燥而单调。 资源充足时便埋头苦修,只保持最低量的出货速度,让贺铁铸有东西持续维系其渠道,待到修行资源即将告罄之时,这才适当加大制符量,以满足其自身修行需求为限,一旦达到,便又再次减量。 期间,那些同在杓山营地的养息境小修“同伴”也不是完全忘了他这一号人,特别是在一些需要马仔壮声势的时候,但在韩林展现出养息境初期修为,表明了一心苦修,愿意和他一起闭关清修的欢迎,却不愿参合任何无关事务的态度后,加上贺铁铸的支持,他也就渐渐从这个圈子里淡出了。 神秘石盘则一直都安静的呆在纳物袋中,再没有取出来过。 对他这做法,姜乾也是欢迎的。 他现在的主要精力全都在那一堆阵法书籍上,若是“神秘石盘”放在外面,指不定什么时候韩林就心血来潮想要用其做点什么,若是自己一时分心没能配合上,“神秘石盘”岂不是直接就露底了? 现在韩林将其收入纳物袋中,一心苦修,他也就不用天天紧盯他的思维不放了,也算是解脱了。 韩林闭关苦修,姜乾也在“闭关”,就连每月操纵裴裳躯壳去外面放风一次这活动也渐渐停了,哪怕没有任何激烈的操作,这些年下来,此躯气海中的红尘丹也已消耗了近五分之一。 虽然现在“电量”还很充足,但他可不想真等到此躯“电量”由绿变红时才开始焦虑没地方充电的问题。 四十年。 姜乾用了一整年的时间将那一堆书籍的所有内容映入心中,并通过自己得天独厚的能力,在地下深处,于溶洞空间内捏制出一个仿佛沙盘一般的真实小天地,实操印证书中内容。 也是在这一年底,在养息境中期呆了三年之后,韩林修为再次突破,修为达到养息境后期,是年,他二十二岁。 四十一年。 利用在溶洞空间中真实捏制的沙盘小天地,姜乾将那些艰涩难懂的内容在真实的沙盘小天地中全都一一实操印证了至少一遍,一些关键内容更是反复多次印证。 最大的收获便是,他发现这些书籍内容也并非句句至理,错谬不少,自相矛盾处也很多,而将管中窥豹所得的片面认知认定为普遍规律的更不少。 他也终于明白,要想成为一名阵法师为何如此艰难。 一条本就艰难崎岖的道路上,还布满了各种明显的、隐蔽的、连修路者本人都没意识到的陷阱和隐患,每前进一步,不仅需要实力,更需要运气,不然,不知不觉就会陷入某个大坑中,终身都无法从里面挣脱出来。 那些能凭着本身从某个坑种挣脱出来的,无一不是天纵奇才,可是,在这条路上类似的坑太多,他们能够爬出一个坑,两个坑……却终会有才华枯竭,余力用尽的时候,彼时,他们也终将在某个坑中终老。 “阵法之道,并没有一个真正可称之为绝对至理的东西作为提纲挈领的存在,为每一个后来者指引出正确的方向。 有的,只是通过有限的经验总结归纳得来的结论,而这种归纳本身就问题多多,同样的一组原始材料,不同人都能归纳出不同的规律来,有些甚至可能是完全相悖的,但在一定范围内,却又是有效的。 阵法,是在经验之上发展出来起来的。” “符阵一体,只是因为有阵法师发现,引入符文基础结构后,能让阵法一道的基座更稳固,且因其兼容了符文一道,相当于多了个通用接口,变得更普适,更易于传播入门罢了。 并非阵法必须依靠符文结构才能体现,有很多自成一体的阵法传承,完全不依赖符文一道,而是自成一套规则,它们依然有效,甚至在某些特殊领域,效果还更加显着,也更加简洁。” 想到这里,姜乾心中生出一种既视感,符文一道更像是数学,一个个符文结构,一种种符箓,便是一个个数学公式。 而阵法像是物理,引入符文一道,就像是将数学理论引入物理体系之中,而那些完全和现有符文一道不沾边,自成一套规则的玩法,就像是物理学家们发现用现有数学无法解释、甚至会让很多问题变得更加复杂,于是干脆另起炉灶,自创一套全新的数学体系。 在看这些书之前,他想象中的阵法之道,应该像是几何原本那样,以几个原始概念为,几个显而易见的公理公设为前提,最终演绎出一个包罗万象、纷繁复杂的天地。 现在,这些想象自然尽数破碎,那些在他验证下充满了漏洞、矛盾、不完善的阵法之道,让他意识到此界的阵法之道还很不完善,还在摸索中前行。 但,他却没有因此失望,甚至觉得,这比他预想中的那种阵法之道,还要更宝贵。 从这些书籍中,愚蒙者只觉艰涩难懂,不知从何处入门,天资卓着者能看见很多坑,也能感受到步步艰险,而姜乾却看到,一批批有天赋、有才情的阵法师们,用自己为代价,正在将一个又一个坑填平,继续向前探索,虽然他们在探索的过程中,也会不自觉的留下能陷埋后来者的深坑,但,整个体系确实是在不断探索中持续向前的。 他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勃勃的生机,昂扬的活力。 他的思维不由得扩散,此界的阵法之道是这样,那符箓之道,炼丹炼器之道,甚至是修行之道,是否也都是如此呢? 从修行人的思维中姜乾知道,这个世界本是一个蛮荒世界,由三宗为主进行的开拓大业追溯到最早以前也才不足三千年历史,虽然开拓的成果丰硕,但与无尽蛮荒相比,大概也就相当于一块大饼才吃下芝麻粒那么大一点而已。 若将视野进一步拔高,将修行之道的发展与此界人族开拓大业相印证,姜乾能够感受到一些共通的情绪。 粗粝,原始,不完善。 可与此同时,还有前进的姿态,昂扬的心气,这些在姜乾看来更加宝贵的东西。 受此感染,他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股豪情来。 在看这些阵法书籍之前,姜乾的想法是,利用此界完善的阵法理论,利用其针对灵气的成熟成果,布置一种阵法,让自己在吸纳红尘气时区域内的灵气不受影响,从而避开那些特殊法器的侦测。 现在他却觉得,这实在是有些小家子气。 当他看到两位筑基阵法师布置的所谓控御红尘气的阵法只是通过对灵气的极致操控实现间接控制,心中不还感觉失望吗。 “为什么不能直接对红尘气动手呢?” 是啊,现在问题来到自己这里。 为什么只想着捡拾此界现成的成果,而不是更直接点,直接对红尘气动手呢。 那些修士如此,还情有可原,毕竟他们看不见红尘气,对红尘气的认识本就很粗浅。 可自己不同啊,这世上,还有修士比自己更懂红尘气吗?! 为什么不能以红尘气为本,开创一个全新的阵法门类呢?! 凭一己之力开创一个全新阵法门类,在其他人来说,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可自己什么条件,什么资本,那是其他人能有的吗? 若将阵法类比为物理,其他阵法师只能通过自己有限的观察,甚至很可能是错误的观察探索道途,有着豪奢背景的,或许可以人造一些环境,能够观察到更多,道理和修建大型粒子对撞机差不多。 可自己呢,却可以直接捏造沙盘小世界,要验证什么,直接就可以现场弄一套。 观察? 不,这是创造! 有这么多优势在身,若连开创一个全新阵法门类的心气都没有,他自己都得羞死。 他的“目光”看向地下溶洞空间,那“长在”溶洞空间上方的岩石裂隙,它们错综复杂,仿佛倒着生长的大树根须,又像是散乱头发。 它们从地底深处一路延伸到地表附近,在确保地下溶洞空间隐蔽性不变的情况下,实现了溶洞空间的灵气浓度基本和地表一致,保证了那布满整个溶洞空间的剑气果生长不受影响。 同时也是因为这些错综复杂的裂隙存在,使得地下溶洞空间处在一个开放的、非封闭的环境之下,这同样是溶洞空间始终生机勃勃的前提。 “按照最原始,也是最基本的解释,这不就是阵法吗!” 凡是能对大天地既有现象带来改变,皆可称之为阵,若能形成一整套内在自洽的体系规制,便可称之为法。 所以,不仅自己弄出的这些岩石裂隙是阵法,杓山集的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乃至他们开荒拓殖,辟路开山,又何尝不是阵法。 当他对阵法的领悟深入到这一层,便彻底破除了对“阵道艰难”的迷信,变成了一个比较难解决,但以他的能力和本钱,却完全可以解决的课题。 四十二年。 方向完全明确的姜乾开始一遍遍尝试,实践他那“以红尘气为阵基阵眼,以红尘制红尘”的方法。 这是又一个难点,若是可以,用其他材料布阵,绝对会更简单,红尘气虽然神奇,却也并非完全游离于世界之外,大自然更加神奇莫测,只要找到能对红尘气产生反应的材料,对他来说,要创出红尘阵道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但是,条件不允许。 别说他没有获得这类资源的渠道,便是有,他也不会这做,旁边可就是繁盛一日盛于一日的杓山坊,往来修士越来越多,用这些材料布阵,不是主动给自己找事么。 也还想过利用死气结晶布阵,红尘气能够影响到死气,反过来,死气自然也能影响到红尘气,只要控御得当,不难布置出一个红尘阵法。 但这思路依然被他否掉了。 在往来正道修士眼皮子底下用他们最敏感的死气结晶布阵,这是闲日子过得太清闲,主动给自己找事吗? 所以,“以红尘制红尘”便成了唯一的解法,也是最可靠的思路。 反正这是修行者的盲区,他便是玩出花来都不用有丝毫的担心。 只不过,要实现的难度也远超之前那两种思路,好在他的条件得天独厚,是其他阵法师羡慕不来的,在他不断的验证下,成果也一点点的诞生了。 对姜乾来说,最难的便是这从无到有的第一步。 当这一步迈出去,后续探索,真有种顺流而下,一日千里的畅快。 四十二年末。 中央小广场。 裴裳躯壳一动不动的躺在与广场地面只有一个石板之隔的地下。 石板上,真有一群老人在集体习练着仙赐长生诀这套由青禾开创出来的蛮荒养生操。 板上板下,和谐共存。 姜乾用意念摘了一缕红尘气,仿佛搓面条般,用意念将这缕红尘气团成条状,且在团成条状的过程中,这缕红尘气还如同蚯蚓蛇躯一般游动,自我缠绕穿插,最终变成一个立体的符文结构。 这是他从韩林所学五种符箓上得出的灵感,他虽然要开创一条全新的红尘阵道,却也没有疯魔到拒绝此界现有成果,从零开始另辟新路。 在他看来,以发展已经比较成熟的符文体系作为“基底”非常合适,能够给本就立在虚浮之上的红尘阵道一个足够坚实的根基。 他将五种符箓上涉及的基本纹路结构全部拆分开来作为“基本型”,还以此思路另行探索除了其他一些“基本型”,然后再根据实际需求重新组合,得到他需要的、可与红尘气相适应的符文结构,譬如他现在弄出来的这种,便是诸多“红尘符文”中的一种。 “搓”好一个红尘符文后,他用意念将之包裹,如同贴花一样,将其沾到裴裳躯壳的气海之上。 此刻,在裴裳躯壳的气海上,已经密密麻麻贴满了类似的“红尘符文”,它们就像拼图一样,将黑暗死寂的气海装饰成了另一番模样。 当最后一枚红尘符文拼图贴上去,最后一块缺漏被补上,由密密麻麻红尘符文组成的完整贴图,有细密的红尘气在上面流过,最后,慢慢消隐在气海虚空。 原本黑暗死寂的气海,重新有了光芒,有着淡淡的摇曳红晕,就像是被篝火照亮的黑暗洞穴,整个空间被篝火本身的光染成泛红的色泽,随着篝火本身的哔啵燃烧,火光摇曳,整个洞穴空间也似在随之呼吸起伏。 另还有模模糊糊不真切的声音在这片空间回荡,仿佛铁锤敲击铁钎的叮当声,又似耕牛拖着犁锄翻地哞哞的轻叫声,还有车辙碾过石板路的轧轧声,孩童追逐打闹的哭闹声,市井争执的喧嚷声…… 这些声音仿佛包含着人间万象,却又十分模糊不真切,仿佛只是一层薄薄的背景,想要仔细分辨,却又什么都听不清楚。 姜乾仔细的审视着,这些繁复的红尘符文拼图于裴裳躯壳气海中消失不见,但在他的意识中,自然清晰可见,他检查着这件自己精心完成的作品,反复再三,确认无误后,这才将意念入驻悬浮于气海中央的红尘丹上。 整个气海空间轻轻一阵,然后,也不知是红尘丹在转,还是红尘丹之外的整个气海空间在转。 在红尘丹的角度,红尘丹悬定虚空,永恒不动,世界都在围绕着它旋动; 在气海空间的角度,空间从来没有变过,是红尘丹在自发转动。 都没有动。 又仿佛都在转动。 在这样一种奇妙的状态下,裴裳躯壳的气海产生了一股奇特的吸力,弥漫在小广场上的红尘气开始丝丝缕缕的被牵动,吸纳进气海之中,融入到红尘丹之内。 随着外界的红尘气源源不断的注入红尘丹内,姜乾还有些忐忑的心情彻底轻松下来。 “这才是完整的修炼啊。” 在此之前,裴裳躯壳只能被动的利用外界大天地红尘气的变化,经过巧妙转化,变为一种“动力”。 无论过程如何巧妙,源头都在外,一旦外面的环境发生变化,裴裳躯壳吸纳红尘气的进程便随时随地都会中断。 而现在,经过姜乾的改造,源头由外而内,直接将主动权掌握在修炼者自己的手上。 没过多久,红尘丹便再次恢复到完盛状态,裴裳躯壳睁开醒来,身形一闪,红尘遁发动,直接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他已经出现在杓山城区东街的尽头。 身形才刚出现,红尘遁便再次接连施展,南街、北街、西街,某处民宿小院,他操纵着裴裳躯壳就像是一粒毫无规律的电子,在杓山城区各个地方随机出现,他就像是要通过这般肆意的撒欢把这几年的约束感尽数扯掉。 有全力施展的红尘隐,哪怕出现时与其他人近在咫尺,也都无人发现他的存在。 他就像是一个间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幽灵。 直到红尘丹消耗过半,他这才停了下来。 就在他快速挥霍红尘丹潜能的时候,气海对外界红尘气的吸引也从没有停止过,只不过,红尘遁让他动作太快太不可预知,那些想要钻入气海的红尘气都还没摸到气海的边裴裳躯壳就已遁去了别处。 现在,他终于安静下来,周围空间弥漫的红尘气纷纷如飞蛾扑火般向他涌来。 很快,红尘丹便再次恢复到完盛状态。 哪怕是金丹之躯,个体吸纳的红尘气相比于这满满的一城,变化小到微不足道,周围的灵气并未因此出现丝毫异动,自然也就不虞被那些修行人发现。 “该干正事了。” 姜乾再次来到东街尽头。 既然以裴裳躯壳已经成功验证了他一力开创的这门红尘阵道的可行性,他也不再耽搁,立刻动手解决那已经困扰了他近十年的问题。 裴裳躯壳将红尘隐施展到极致,慢慢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却仿佛行走在一座无人的空城。 他一边慢慢的行走,一边控制气海红尘丹,结出一枚枚红尘符文,每有红尘符文出现,便通过他的手臂流转进入手掌指尖,被他轻轻弹出,这枚红尘符文便融入地面,街道,房屋,城墙,乃至虚空之中。 红尘丹结红尘符文,气海源源不断抽取周围红尘气补充消耗,他慢慢行走,一路走,一路挥洒,像是农夫播种,又像是一辆洒水车,将自己的意愿通过红尘符文覆盖到这座城的每一处,与那本就弥漫满城的红尘气融为一体。 红尘符文隐入红尘气中,就像是将水藏入水中。 姜乾相信,便是有化神境界的大佬亲临,除非他对红尘气的理解超过了自己,不然,也不可能看出这座城有问题。 最开始,姜乾的速度还很慢,一是比较生涩,二是他很小心,一边布置着阵法,还一边观察着红尘阵覆盖区域人们的反应。 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他开始一点点加速,红尘符文从最开始一枚枚次第射出,到双手同时动作,交替射出,再到双手十指不断弹出,一枚枚红尘符文仿佛雨点般射入身周大地和虚空。 到了最后,他已不再挥动双手,对红尘符文熟悉到一定境界后,根本不需要以东作为引,完全可以在其涌出七海之时便通过微妙的操控确定其最终的落点。 气海一边吸纳着红尘气,一边将吸纳进入气海的红尘气转化成红尘符文,然后又如同喷雾设备一般,将符文喷射出去,每一枚都准确控制其落点。 半天后,当裴裳躯壳再次回到中央小广场,将中央小广场周边的地面与虚空也都洒下特定的红尘符文后,裴裳躯壳又是一个红尘遁,直接来到地底深处的溶洞空间内。 姜乾先控制裴裳躯壳安静躺好,这才再次仔细观察起此躯的气海空间。 原本空旷无比、空空如也的气海空间,像是悬挂了数以万计的屏幕,且每一块屏幕都呈现出有别于他处的影像。 有的以俯瞰的视角呈现出街角一景,有的以从下向上的仰视视角呈现出某处往来行人匆匆的脚步,还有幽静私密的卧室后院,热火朝天的酒楼茶肆,煞气弥漫的演武场,千娇百媚的秦楼楚馆,脂粉融腻的沐浴汤池,汗流浃背的耕作田地…… 凡是杓山营地红尘气覆盖的所有区域,无有遗漏,都可以在这数以万计的屏幕中找到源头。 那些从这气海中挥洒出去,融入满城红尘气中的红尘符文,就像是一枚枚摄像头,将整座城的动向全都纳入汇总到气海之中。 若是普通人看了,一双眼睛会彻底被数以万计的画面绕得头晕目眩。 但姜乾不同,他的意识同时看到了这一切,这一切便准确无误的呈现在他意识之中,最后的效果,便是一座笼罩全城的实时动态的立体影响呈现在他意识之中。 通过裴裳躯壳,本来只能观照半径百米之地的姜乾,视野一瞬间拓展到全城。 虽然,通过红尘符文间接看到的这一切,远没有全知视界的通透,他既不能通过他们看到人心思维,也不能穿墙透壁,只能看到红尘符文捕捉到的影像,但相比于曾经,这已经是一个跨越式的进步了。 弄出来一个“天网”,这却不是他的目的,只能算是意外之喜,解决主要问题的途中无意间“捡到”的旁的收获。 他凝定了一下心神,红尘丹在他操控下又结出一个红尘符印,这就像是打开了某个控制总开关。 可以清晰的看见,有淡淡的红尘气,从那一块块屏幕上渗透出来,直接注入气海空间之中。 …… 姜乾早就想得非常透彻,自己吸纳红尘气被发现,是因为自己意识只能覆盖小广场周边半径百米之躯,从这片区域吸纳了红尘气后形成红尘气洼地,其他地方的红尘气源源不断涌来,这种波及全城的变化会连带着影响到全城的灵气。 此前他的解决思路是依然如此吸纳红尘气,只是在全城红尘气都发生变化的时候,让区域内的灵气不受影响,从而瞒过修行者的监测。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解题思路,既然专在某片区域吸纳,会人为形成一片低洼地带,最终造成覆盖所有区域的影响,那就不在一个区域吸纳好了,在所有区域都进行同时同步的吸纳,使得区域内的红尘气整体缓慢下降,区域内的灵气自然就不会有丝毫影响。 这就是此时此刻发生在杓山营地的一幕。 那被他以裴裳躯壳撒遍全城的红尘符文,“摄像头”都是其次,其更主要的功能是,只要他愿意,它们便会如同一根根细小的针管探头,通过他以红尘丹在气海的操作,它们就可以同步在所有区域抽取红尘气。 每个地方的抽取速度都很缓慢,根本无法对周边一切,包括灵气带来丝毫扰动,而这一切汇总到气海空间,就像是有数万个细小的水管同时向一个池子里注水。 很快,气海中的红尘气就浓郁到有若实质,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将金丹之躯的气海给撑爆。 姜乾却没有丝毫担心,意念深深的扎入这片红尘气浓郁到实质的气海中。 他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 “吸!” 就像是有根巨大的吸管插入气海,浓郁的红尘气迅速消失不见,不知去了何处。 “爽!”一种久违的愉悦感从心底深处升腾而起。 姜乾的意识清晰的感受到,那许久不曾有丝毫变化,于意识深处酝酿孵化的“幸运黑泥”,明显可感的实化了一些。 源源不断的红尘气通过遍布全城的红尘符文注入气海,姜乾则只需要将气海中的红尘气吸收即可。 这动静远比在地表吸收,形成红尘气洼地要小得多,而吸纳的速度,不仅没有变慢,却反而更快了许多。 因为用这种方法吸纳红尘气,效率高低既和每枚红尘符文的吸收效率有关,也和红尘符文的数量有关,而这些,都还有着巨大的提升空间。 饱吸了好一阵之后,“饥渴感”得到极大缓解的姜乾终于暂时停止了吸纳。 因为他通过分布在北外城区的红尘符文感觉到,杓山营地北方区域,开始有红尘气以略大于正常的速度向杓山营地涌来。 这意味着整片杓山营地的红尘气在自己的吸纳下形成了一个更大的红尘气洼地,那些附属聚落的红尘气开始补充过来,而根据经验,这种变化若是持续扩大,这些聚落范围内的灵气都会显出异常来。 虽说那些地方距离杓山集都很远,且彼此也分散在方圆千里的范围之内,除非有一双覆盖千里范围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切,不然都不会将这些变化和杓山营地联系在一起。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对于此界修行人的能耐,姜乾也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 裴裳躯壳再次坐起,经过对这身体的仔细检查,姜乾发现,此躯气海就像是进行了一次强行扩容,空间比这次之前撑得更大了一些,就连这具躯壳本身,似乎也受到了淬炼,变得更加结实灵活。仟仟尛哾 补充完整的红尘丹,比以往最完满的状态还要更完满一些,有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意味。 姜乾心中若有所思:“所以,这具躯壳还能搭趟顺风车,借助海量红尘气的淬炼,继续进步。”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呐!! 一时间,姜乾有种一通百通的感觉。 在这种心情下,红尘遁发动,裴裳躯壳从地下溶洞空间消失,再次来到北城墙上,看着那近两百道红尘气从北方天际延伸过来,有源源不断的红尘气流淌过来。 红尘遁下,身化红尘。 裴裳躯壳已经融入到一条红尘气“沟渠”中,逆着红尘气的流动,反溯到了这些红尘气的源头。 当他从红尘遁中出来,看到的就是一座人口规模在六千人左右的普通聚落。 这是黑泽集,距离杓山营地最近的直属聚落,因其地理位置,顶着杓山营地强大的虹吸效应,也从一个人口规模不足两千人的聚落发展到超过六千人规模。 姜乾大略查看了一下这个聚落的情况,一枚枚红尘符文便已非射向聚落各处。 很快,整个聚落都被纳入气海“天网”之中。 做完这一切的他没有耽搁,再次身化红尘,向下一处聚落赶去。 十日后,一道红尘遁光落下,裴裳躯壳再次返回杓山营地。 气海中,那数以万计的天网屏幕增加到十万计,不仅杓山营地尽被囊括其中,其他七十五座直属聚落,一百零三座附属聚落,也全都纳入到了这个体系之内。 姜乾再次尝试,所有屏幕都有缕缕红尘气渗出,哪怕距离在千里之外的聚落,随着他在气海通过屏幕的映照连接发出指令,都开始同步吸纳输献红尘气。 姜乾一边吸收着充盈气海的红尘气,一边想,要是这也能被发现,我也认了! 第八十五章 父与子 虽然全城上下为这场大洪水的到来做了充足的准备,但当五月洪水彻底退去,返回的人们看见的依然是一座破败的城市。 那些遍布全城的、至少与成人等高的淤泥,许多建筑在水中浸泡了一个多月都还无恙,可随着洪水退去,遍布屋顶的厚重淤泥加上烈日暴晒,很快便坍塌成一堆断壁残垣。 才刚建起来个大略雏形的杓山新城,因这一场大洪水成果直接毁掉大半,即便看似坚挺依旧的城墙,经过仔细检查后也发现在长久的浸泡与其自身的重压下,根基早已隐患遍布。 所以,为了真正的稳妥,便是那些看似完好的建筑,也都要经过近乎重建一般的大修。 相当于过去数年的心血白费。 但重新归来的人们脸上却没有颓丧之气,在连续挺过了兽潮隐患和大洪水侵袭后,这座城就像是那些历劫之后却没有倒下的植物一样,反倒变得更加坚挺强大了。 刘善长甚至拖着老迈的身躯,制定了杓山新城重建计划,并非照着原来的杓山新城原样复刻,而是在保留核心精髓的情况下完全推倒重建,将原本因为经验眼界的不足而留下的缺陷趁此机会弥补。 刘善长带着整个官僚体系主持杓山新城的重建,贺铁铸除了寥寥几次露面,全程神隐,这种唯有营地核心高层才有的疑惑其他人却是根本就不知道,也鲜少有人知道贺铁铸哪也没去,只不过是长期坐镇在灵桃雅园而已。 贺铁铸不懂阵法布置,只能修一圈围墙将灵桃雅园大片区域围起来,以后,这里不会再作为公共区域了。 对于围墙的出现,和部分区域的彻底封闭不开放,在这个百废待兴的时候本来就没什么人关注,何况,在大洪水来临之时修筑一些辅助工事保护三株灵桃树——不管成效如何,这种行为本身也是完全合理的,所以,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折。 这一天,坐镇在灵桃雅园的贺铁铸等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 七月。 杓山新城正在热火朝天的开展着重建工作。 城西校场,同样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因为这里本就没什么复杂的建筑设施,当洪水退去,陆续回归的五支千人队将校场周边的淤泥清除之后,城西校场就再次恢复了使用。 这次历时数月的行动中,杓山军的表现异常亮眼,无论是在前期组织后方的人口调度、确保所有聚落的执行有力且不混乱,还是深入一线参与扑灭一起起酝酿之中的兽潮隐患,还是深入探查白沧江河段警讯,与杓山坊提供的信息彼此印证后推算出大洪水到来的准确时间,一桩桩一件件,杓山军把印象分彻底刷满。 在没有明确的对比之前,很多杓山营地高层对于将大批精锐武力搞军队化是不以为然的,在他们想来,杓山营地不缺武力,甚至有极大的富裕,有任何需要,随时都能有针对性的组建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 有需要时组建,没必要时解散,灵活,简单,且管理成本极低。 军队化并不会明显提升杓山营地的武力,十位一流高手并不会因为军队化之后就变成十个绝顶战力,但无论是如同吞金兽一般对各种资源的巨大消耗,还是管理成本的剧烈提升,却都是实实在在,肉眼可见的。 所以,哪怕贺铁铸、刘善长等人极力推行,最终也只是弄出了五支千人队。 而现在,贺铁铸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态,刘善长也没有出力,新组建的五支千人队已经在城西校场进行了为期两月的训练。 和另五支千人队一样,除了经验欠缺,新组建的五支千人队质量丝毫不差。 其中军将士卒的成分却非常有意思,真正来自杓山直属聚落的武人只有四成左右,另外六成都是个个附属聚落武道势力主动“榨”出来的油水。 在此之前,这些武道势力已经将下辖聚落在文治、民生方面的权力一点点渡让给了杓山营地,而他们也因为这方面的大步退让,获得了保留自身武道势力独立性的资格。 一直以来,他们都非常警惕,生怕杓山营地图谋他们手中这股力量,哪怕贺铁铸从来没有这方面的言行乃至暗示,他们依然像是土财主看护藏在地窖里的财宝一样守护着这股力量。 可现在,贺铁铸等人没有任何表示,他们却上赶着将手中珍藏的武力贡献出来:“也算我一份,也算我一份……” 生怕赶不上这趟车似的。 一间营帐内。 贺文盘坐在一个巨大的浴桶之内,各种珍贵药材熬制出来的药汤将贺文几乎完全淹没,浓浓的药香扑鼻。 随着五支千人队的整训,身上那属于江湖武人的草莽气息越来越被另一种铁血森严的气势所替代,贺文清楚的感觉到,笼罩在城西校场上空的铁血军煞也越来越浓烈。 这对他的影响则是,他能更轻松的感应到铁血军煞的气息,能更轻松的将其吸纳入体,给他的身体带来更剧烈的痛苦,也让他的修行变得更加高效快捷。 某一刻,闭目盘坐在浴桶中的他身体开始越来越热,身体逐渐变得仿佛烙铁一般通红,袅袅的白色烟气从头顶蒸腾,混杂着汗液,药香,体液,杂质的特殊气味充斥营帐。 常温的药液温度开始一点点提升,最后开始咕嘟嘟沸腾起来。 他的身体毛孔仿佛化作了一张张小嘴,吞纳着汤药中的草木精华,天地灵气。 原本只是脖颈以下通红的身体,开始一点点上移,红线升至脸颊,最后将整颗脑袋都包裹在内,源源不断的高温从头皮蒸腾四散。 在这过程中,汤药从浓稠变成清汤寡水,最后变成一桶清水,渐渐地,清水又被点点灰黑油腻变得污浊不堪。 “咔嚓!” 贺文睁眼醒来,刚要站起,撑在浴桶两侧的双手就直接将浴桶撑得支离破碎,桶中污浊的流水迅速流淌四散。 贺文捏了捏拳头,感受着身体中充盈而圆融如意的力量,还有饱满的精神状态,心中充满了喜悦。 “这就是绝顶层次的状态吗?感觉真是棒极了!” 修为突破到堪比绝顶武者的层次,固然值得喜悦,但真正让贺文从脚底板爽到天灵盖的是。 他,贺文,十七岁突破到绝顶武者层次。 而被杓山营地上下视为传奇的贺铁铸,却是在十八岁才突破此境。 “我比你提前了一年呢!”贺文心中如此默默想着,然后捏了捏拳头,骨骼爆鸣:“而且,这只会是我的,我还会走得更远,比你更远!你看着!” 突破的兴奋劲过去之后,贺文却陷入了思考。 “最开始,我的修炼进度非常快,每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强着,可渐渐地,修炼就慢了下来。” “无论是血食还是药物,我都从无短缺,身体状态也都保持得非常好,哪怕最初因为身体过于羸弱修炼之后常有空乏之感,我也会第一时间补充恢复,其他时候更是始终处在极佳的状态。” “我一开始认为是随着境界提升,速度变慢本就是自然而然的过程。” “可是,我并非真在修炼凡民武道,而是铁血军煞道,从我第一天接触此道到现在,我一直都处在养息境层次! 因为大道不同,可能在表现上和其他养息境修士有差别,但境界上却是和他们一致的,难度变化不可能这么大。”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是因为铁血军煞不够!” “铁血军煞不够是因为军队数量不够!” 随着梳理,贺文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他意识到,制约自己成长速度,甚至成长上限的,可能既不是他个人忍耐痛苦的能力,也不是铁血军煞道这条大道到底质量如何,而是杓山军的规模。 想到这里,一个曾经让他犹豫过的问题似乎不再是问题了,哪怕是为了他自己,他也应该这么做。 离开军营,贺文径直返回贺府。 唤来一个仆役便问:“我父亲在哪儿?” 仆役赶紧道:“小人不知道,自我这次回来到现在,就从来没有见过老爷。” 贺文皱眉,问:“一次都没回来?” 仆役:“是。” 贺文无语。 两月前他随杓山军返回以后,也曾回家两趟,虽然都没有贺铁铸碰面,但也没觉得什么,这在别的父子可能很古怪,可在他们,却简直就是一种日常了。 所以,他也不曾问过,那些仆人自也不会上来与他说这些。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此事。 他想了想,转身出府,径直去了不远处的刘府。 他挥退了小心在旁服侍的刘府仆役,直接在书房等了起来。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年近七旬的刘善长这才进入书房,对贺文呵呵笑道:“还真是稀罕,你居然还有暇登我的门,这么耐心的等我,到底什么事?” 贺文却起身恭敬行了一礼,才道:“刘爷爷,您老年纪这么大了,用不着再这般事事亲为了,您还是需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刘善长的目光也变得温和起来,呵呵道:“我的身体我知道。” 贺文这才道:“嗯……这次回家才知道父亲一直不在家中,家中仆役都不知道他的去向,我想您一定知道。” 刘善长点头,看贺文的目光越发温和了,对此却没有丝毫隐瞒,道:“他人就在灵桃雅园,你要寻他,直接去那里就好……嗯,这事尽量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在灵桃雅园?干什么?”贺文疑惑,而且,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盘,怎么还搞得如此神神秘秘的,还尽量不让其他人知道。 刘善长道:“这事告诉你也无妨,这场大洪水虽然几乎彻底毁了杓山新城,这么一番折腾,这些年积攒下的那点本钱也几乎全折了进去,但也不是只有坏事,也有好事发生,只不过,这好事稍不注意就要变成坏事甚至是祸事。” “什么好事?”贺文这话刚出口,脑海中便是灵光一现,“灵桃雅园……听说之前你们是想将三株灵桃移栽,被几位修士用套说辞阻拦了下来,莫不是,那三株灵桃树真如他们说得那样,借着这次大洪水成功历劫,变成了低阶灵根?” 刘善长抚须而笑:“你看,只要是个聪明人,若是知道你爹现在就在灵桃雅园,哪怕不曾亲见,一些事情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可你爹更不可能为了打消某些人的猜测而离开,也只能亲自在那里坐镇。” 贺文点头,心道,灵桃树进阶为低阶灵根,按理说,结出来的灵桃对练气境的修行人都有极大地帮助,对他自然也不会例外,但他真不确定灵桃对自己修炼的铁血军煞道能不能也带来提升。 他猜测,大概率是不能的,只能当成一种品质更高的药材,补充身体亏空,对修为的直接提升应该是不能的。 因为铁血军煞道最重要的是铁血军煞炼体淬体,一切都是围绕这个展开,想来这种灵桃再怎么神奇,也不可能给自己额外提供一些铁血军煞。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过了一遍,便摇头扔到一边了,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等以后灵桃成熟了尝一颗答案自然就有了。 他反而想起了另外一事,皱眉道:“咱们营地战力最强的就是他,要确保灵桃树无恙,也确实由他本人坐镇最合适,若真有强大的修士觊觎,也会因为他杓山营主的身份不会下杀手,最多只会抢走桃树……可这么一来,他岂不是要长期钉在那里?” 刘善长道:“这你不用为他担心,你爹说这只是暂时的,未来他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贺文点点头,也就不再追问。 没一会儿,他便起身提出了告辞。 刘善长起身相送,看着飘然远去的贺文,他也欣慰于这两年他在军中的磨砺,其他且不说,身体确实比以前好了太多。 他对贺文去找贺铁铸要谈什么也有些好奇,毕竟两父子的关系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寻常事情,贺文可不会这般主动的去找贺铁铸。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问,毕竟,两人是父子,说不定贺文就忽然转过弯来了呢? “两个犟种。”刘善长笑骂了一声。 …… 知道了贺铁铸在哪儿,贺文倒是没有忙慌的赶过去,反而慢慢的走着,趁机整理心中思绪。 早在刚得到铁血军煞道此法,且亲身确证此法功效非凡,贺文心中便一直有个念头在纠缠着。 “要不要告诉贺铁铸?” 一方面,他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将这个法门与贺铁铸分享。 若说这个奇遇只能与一个人分享,毫无疑问,这个人只会是贺铁铸,不做第二人想。 可另一方面,他对将此法分享给贺铁铸是如此的抗拒。 “白捡这么大个便宜,凭什么?” 可这次,他意识到铁血军煞道的修行与军队数量息息相关,这似乎给他找到了一个自己说服自己的理由。 “要想修炼得更快,要想进阶到更高层次,提升军队数量都是十分必要的,而这,放眼整个杓山营地,除了贺铁铸,还有谁能做成这事?!” “若是让他也修习铁血军煞道,以杓山营地武风之浓,便是全民皆兵都能轻易做到!” 于是,他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下定了决心,要将铁血军煞道的秘密与贺铁铸这个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分享。 其实,这一切的原因背后,还有个最根本的、他自己却反倒“视而不见”的原因。 凡民和修行人最大的区别不在于力量的悬殊,而在于生命层次,生命质量的不同。 从一个凡民的角度,五十二岁的贺铁铸已经是个标准的老人了。 无论心中对贺铁铸如何想法,一个客观的事实是,他正在一天天步入暮年,未来迟早有一天将永远的闭上双眼,这是完全可以想见之事。 而修行人,哪怕只是养息境小修,依然在凡民层次,寿命就比普通凡民更长久,而练气修士的寿命更是两三倍于凡民,至于筑基金丹,那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当贺文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后,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个秘密与贺铁铸分享。 哪怕他们父子两一辈子都不可能像真正的父子一样,心结一辈子都解不了,但这一切在生死面前,贺文又觉得有些不值一提了,若那老东西真就这么闭目死了,他心中便是积蓄了满腔的怨念又如何。 “你看着,我会将你的骄傲和固执一点点敲碎。” 如果人都死了,怎么看? 来到灵桃雅园,想到刘善长的叮嘱,贺文决定悄悄潜入。 虽然他感应到有几位绝顶武者的气息潜伏在暗处,但这对他来说,要瞒过他们没有丝毫难度。 且不说这几年的军中磨砺,他看似和他们都处在绝顶层次,可铁血军煞道却赋予了他这具身体比凡民绝顶更多的可能性和更神奇的能力手段。 缕缕铁血军煞如同纱衣覆盖周身,他的身体变得若隐若现的轻盈,寻死角位置轻盈跃起,悄悄潜入围墙之内。 很快,他就找到了贺铁铸所在,就在三株灵桃树旁边一座小屋内。 听到小屋内隐隐传来的谈话声,贺文心道:“有人?” 因为铁血军煞道事关重大,他不可能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与贺铁铸分说,便悄悄潜在一侧,想等屋内之人离开再现身。 对于屋内具体在谈些什么,贺文倒是并不关心,贺铁铸身为杓山营主,这种事情简直稀松平常。 可是,很快,他的神色就变了。 黑暗中,他的身体宛如铁石一般,一动不动,可他的眼神却在不断的变化着,透露着其心中波澜涌动的情绪,先是疑惑,继而变成恍然,而后又从恍然变成怨毒,又由怨毒变成冰冷。 当屋内的交谈结束,一个微胖的身影忽然从小屋中掠出,脚不沾地便已越过高墙,消失不见。 小屋之中,再次陷入安静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传出一声沙涩苍老的叹息:“幺姐,你要是也知道这消息,怕是牙都要笑掉了?” 又过了一阵,蹲在阴影中的贺文悄悄离开了,眼神之中却只有漠然。 …… 贺铁铸看着忽然到来之人,也是非常诧异。 “仝乐乐,你怎么来了?” 得贺铁铸所赠丹药之助,仝乐乐也早就成为绝顶武者,又有贺铁铸从顾沉舟体内挖出来的剑丸之助,加上一些天生的天赋,在赤矶城可谓风光无限。 仝乐乐看见贺铁铸,解下腰间一个酒壶,寻了两个酒碗,又从怀中掏出一包最寻常不过的下酒小菜,看那简陋的包装,也不知是顺手在哪个路边摊买的。 仝乐乐笑呵呵的将这简陋的酒席铺开,给贺铁铸满满的倒了一碗酒,推到贺铁铸面前。qqΠéw 贺铁铸从头到尾的看着,不明所以,满是疑惑。 他看着面前微微晃漾的酒水,问:“你小子到底搞什么鬼?难道是你新娶的小妾终于给你生了个带把的,却又怕家中悍妇,只能来我这悄悄庆贺?” 仝乐乐看着贺铁铸道:“嘿嘿,和我无关,和你有关,想不想听?” 说着指了指贺铁铸面前酒碗,道:“想听就先把酒喝了,不然,莪扭头就走!” 贺铁铸可受不得这个,坐着一动不动,只是看着的仝乐乐,就像是在玩谁先眨眼谁是狗的游戏。 仝乐乐脸色一垮,当即就要拍桌而起,嘴中还有些愤愤的道:“赤矶城距离这里有多远? 来回六七千里地呢,想我现在也是过完五十大寿的人了,为了给你报喜来回折腾,你觉得很轻松吗? 这酒你要不喝,我还真就转身就走!” 贺铁铸一滞,看着仝乐乐:“你居然都过五十大寿了?” 一副仿佛重新认识他一般。 仝乐乐切道:“多稀罕。” 贺铁铸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咂摸了两下嘴,热辣入喉,仿佛一股火线窜入腹中,啧道:“黑泽集的烈火烧,请我喝酒你好歹也弄点赤矶城的好酒啊,让我喝这个,你怎么想得?” 仝乐乐再度坐下,嘿嘿笑道:“这不是路上太赶,快到了才想起这么回事吗,有就不错了,你凑合着得了。” 贺铁铸道:“说罢,什么喜事?” 仝乐乐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你家出仙苗了!” “我家……出仙苗?”贺铁铸先是没反应过来,贺文还没结婚呢,哪来的仙苗。 呆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是大虎家的还是小虎家的?” 仝乐乐道:“大虎小虎家都有!” 说到这里,仝乐乐也豪饮一碗,嘿嘿道:“你们贺家祖坟上冒青烟啦。” 他在那里乐,贺铁铸却在旁催促道:“大虎小虎家都有,到底怎么回事?仙苗那么好出的吗?给我仔细说说,说仔细点。” 作为杓山营地之主,这些年杓山营地接受过点赐仙缘的孩子不知凡几,他可太知道仙苗的诞生有多不容易了。 “大虎小虎那两儿子没什么好说的,天生的色批,十八九岁就懂得结伴逛窑子,我想这可不行,要是这么胡乱折腾,指不定哪天我就得去窑子里领尸体了,在他们二十岁的时候就给他们娶了妻,到现在也才四年而已,你猜你那俩孙子给你造了多少重孙子出来?” 贺铁铸问:“多少?” 仝乐乐伸出双手,张开五指,正面翻反面,又反面翻正面,来来回回一共翻了十遍。 贺铁铸看他这做态,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却感觉太离谱,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你这翻过去翻过来,到底是多少?” 仝乐乐道:“百余个,准确来说,是一百零八个。” 说着笑吟吟的看着贺铁铸,道:“你俩孙子厉害?” 虽然已经心有猜测,但贺铁铸还是被这个数字吓得差点噎死,他看着仝乐乐,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一字一顿的道:“不是他们厉害,是你厉害……你到底给他们娶了多少女子?” 仝乐乐道:“不多不多,我给你俩孙子一人娶了五十个,一房正妻,四十九房小妾。” 贺铁铸差点一脚把仝乐乐踢飞,低声骂道: “你那是给他们娶妻吗?你那是把窑子直接给他们搬家里去了?……我让你看顾他们,你就是这么看顾的,把我俩孙子的家直接搞成窑子? 你到底怎么想的,觉得很好玩吗? 他俩要是早夭,你就是罪魁祸首!” 仝乐乐立刻叫起了撞天屈,道: “你可别不识好人心,我是想着大虎小虎血脉单薄,想要尽量帮他们添丁添口,与其让两个小子去把宝贵的子孙种送出去,然后被人家用各种手段给流掉打掉,何不让他们直接在自家地里使劲。 去窑子里只是纯玩,在自家地里玩还有收成,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早夭,你想多了,只要算准了日子,男人要想女人怀孕也不过就是一两次罢了。 我可给他们都配了精擅此道的妇人做指导,绝对让他们用最少最省的方式让你家添丁添口。” 贺铁铸心中激荡情绪依然未消,骂道:“你是将他俩当种猪养了。” 仝乐乐嘿嘿笑道:“他俩可是乐在其中……嘿,你也别给我装,我还看不出来,你现在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 贺铁铸不理这茬,问:“仙苗又是怎么回事?” 仝乐乐道:“还能怎么回事,你重孙子多,一百零八个呢,出两个仙苗虽说也是运气好,但也就那么回事。” 贺铁铸却逐渐冷静了下来,陷入思索,过了一阵,才问:“是正妻生的吗?” 仝乐乐摇头:“不是。” 说罢,看着贺铁铸,疑惑道:“不是,你现在居然也开始讲究这个了?” 贺铁铸摇头:“我不讲这个,可那俩孩子讲不讲?他俩母亲讲不讲?他们在赤矶城长大,赤矶城又是个什么氛围?” 说到这里,他看向仝乐乐,问:“你说,那俩孩子长大了,会对那俩种猪父亲有什么认同感,对贺家又会有什么认同感?”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道:“所以啊,什么恭喜不恭喜,咱就当是为修行界输送人才了,指望他们光耀门楣还是早点歇歇,修为有成,了断红尘时他们不提剑将那窑子窝给斩了我都要谢谢他们。” 仝乐乐脸上笑意也渐渐敛去,沉声道:“你这是不是想得太多,他们体内毕竟留着你贺家的血脉?” 贺铁铸摇头:“若是他们体内留着贺家的血脉就该如何如何,那这个世界就太美好了。” 说这话时,他心中想到的却是自己和贺文。 仝乐乐摇了摇头,道:“或许,但咱们也不必事事都往坏处想,也应该往好处想想。” 说着,他看向贺铁铸,认真道:“来报喜是一方面,再就是我也想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意见?他们入选成为仙苗,马上就要去书院,我能有什么意见?”贺铁铸疑惑。 仝乐乐道:“普通人家出了仙苗,最多只能有两位长辈相随,可如咱们这样的,其实还能给予更多帮助。” 贺铁铸心中恍然,却还是看着仝乐乐,等他继续。 “咱们这些年也积蓄了不少灵石,除了给自己添置一身装备,也没别的用处,我就想着投给他们算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陷入思索的贺铁铸,“原本我只是简单想想,你刚才的顾虑却提醒了我,你既然担心他们将来并不认同自己贺家的身份,何不在他们现在还小的时候就提前培养笼络呢? 他们现在年纪最大的也不到四岁,未来长成什么样,对咱们什么态度,是完全可以塑造的。” 贺铁铸缓缓点头,“不错,可以……不过,一定要注意力度,千万别给我养出两个废物或者是白眼狼。” 仝乐乐嘿嘿笑道:“你就放心。” 说着看了看身前酒碗:“你贺家将来要是真成了修仙家族,我可是首功,你就不给我敬一杯?” 第八十六章 穷兵黩武不可行 姜乾这话一出,屋中近三十双眼睛便齐刷刷向他看来。 居中主持的筑基修士也微微愣了一下,这才开口道: “小友,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咱们旁边可就是杓山坊,三宗立下的规矩就是我辈铁律,我攒出这个交易小会可不容易,你这般蓄意捣乱……这砸人饭碗的事,过分了?” 最开始,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客套的笑意,可到得后来,不仅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言语中更是充满了警告之意。 一边说着,他一边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人,而越是打量,他就越是心惊。 他用筑基境的强大精神力扫视过去,却愕然的发现,那宽大黑袍和白色面罩之后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而用肉眼看去,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那么不可置疑,其人正清清楚楚的站在那里,明明白白的说着自己的意图。 这……莫不是一个远比自己还强大的老怪? 想到这里,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姜乾却似不知道此刻的他心中所想,哂笑道:“若不是为了得到一些别的地方得不到的东西……我为何要放着旁边更安全、选择更多的杓山坊不去,偏来你这这里?”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在场中众人身上扫过,“我想,怀着和我相似想法的人还不少,若这交易小会真就只是这般小打小闹,我都要考虑下一次是不是还需要再来了。” 他这话显然说到了场中不少人的心坎上,很多人眼中都露出思索之色,而还有些已经在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筑基修士看到这一幕,心中忽然有种日了狗了的感觉。 看起来现在这个交易小会和多年前那个没有任何不同,无论是组织方式还是交易流程,几乎就是原样复刻。 但姜乾却清楚,两者有着根本的不同。 原因在大环境的改变——即杓山坊的出现。 以前,周边区域没有一个正经的、可供修行者互通有无的地方,所以,当时的交易小会对一些在杓山周围活动的底层修士来说是一种刚需。 而现在却不一样,就像他说的,杓山坊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不仅规模更大,所能提供的交易物品也更多更丰富,更重要的是,还更安全,捡漏的概率很低,可被坑被宰的概率同样很低。 与之相比,这个交易小会完全没有任何竞争力。 而通过暗中观察,这些与会者的成色也都很有意思,既有正道底层散修,也有形形色色、乱七八糟的外道修士,他们虽然都很小心的遮掩了自己的根脚,但这一切在他面前自然是没有丝毫用出。 这看上去似乎和当年的成员组成差不多,这种交易小会的吸引力,本来就只对这些修士有吸引力。 出身三宗的修士有可能来参加吗? 直接亮牌来扫荡还差不多。 对三宗修士而言,这大概就相当于阴暗角落里的蟑螂老鼠之类恶心却又始终清扫不完的存在。 但再仔细往深了捋一捋,姜乾就发现,这些形形色色的与会者其实可以简单的分成两类。 一类是常在杓山坊混迹,擅长穿针引线,通过娴熟的经验和技巧在最快的时间内挖掘出不同往来修士的需求的目的,他们则在其中左右逢源,帮助双方达成心愿的时候自己双手也沾些油水。 他们的修为不高,早已放弃了道途的追求,地位也不高,也没什么背景——便是有大佬想要发展势力,也不可能看得上他们,但又是一个坊市中不可或缺的一类人,他们是修行界的小商贩,是掮客,若说对一座坊市各种行情的了解,无出其右者。 而另一类,则都和被他直接闷杀在地底的那位倒霉练气中期一样,常年活动在蛮荒野外,什么正道外道,都是狗屁,对他们来说,修行界就是一座弱肉强食的丛林,精通战斗,探险寻宝是好手,杀人夺宝更是好手中的好手。 他们手中好货自然不少,可别说他们兜里很多东西都不能在正经坊市出手,以他们将修行界视为丛林的心性,有着大量强者坐镇的坊市反倒比蛮荒丛林更加危险。 所以,无论是主观自愿,还是客观现实,他们都会尽量避免去正经的坊市交易。 姜乾可不觉得这位筑基修士辛辛苦苦甄别拉人攒出来这个交易小会,这么成色分明的两个群体是运气所致。 必然是故意为之。 其最终目的,自然也是不言自明。 销赃嘛。 除了这个,还能有啥。 其他修士头疼万分的赃物,对这些掮客类散修来说却根本不是事儿,他们自然能找到合适的买家。 …… 姜乾也觉得很有趣,很多事情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虽然正道大宗有“三大一小”之说,但小江南历来低调而隐秘,很多普通修士终其一生都不见得能与此派中人产生瓜葛,真正为大多数修行人所熟知的还是正道三宗,他们也是每次发动开拓战争的绝对主力。 但这次的情况却有不同,小江南也发挥了极重要的作用,这也还罢了,让姜乾尤觉有趣的是,出最多的人、出最大的力,做最扎实的事的都是三宗,而小江南与这三宗之相比,颇有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味道。 就像是一家四兄弟,其中三兄弟干活最多,出的错自然也就多,另有一位就比较清闲,一天天就喜欢抄手看着,对庶务劳动没什么切身感受,倒是对三兄弟出的一些纰漏颇喜欢发表一些意见,指指点点。 因为当初噬生魔兰之事,让小江南判断出周边区域大概率存在魔道鬼宗的巢穴,由此引申到每次开拓战争初期,三宗为了开拓效率,对某些事情故意纵容,很多中下层修士将修行界视作弱肉强食的丛林,不得不说就有三宗的这种纵容姿态有关。 彼时,出手“脏货”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有许多合法合规的坊市自己便在兼营黑市生意,一体两面,一光一暗,一面立牌坊,一面创营收。 小江南却凭着开拓功臣的身份,直接将这事捅到了台面上,还是当着金丹元婴甚至化神大佬的面,直接把三宗的脸皮给撕了。 很多事就是如此,能做不能说。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不管是合法的还是不合法的,只要是黑市,就全没了。 姜乾甚至觉得当时的三宗高层应该羞臊得厉害,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居然在整个蛮荒开拓前沿对每个参与进来的修士搞“人人过关”,全都去问心阵内走一遭。 意外之喜就是还真就捞出来不少邪魔外道,玄幽鬼将这批本来隐藏得好好的鬼宗修士就是因此倒霉被揪出来的。 不过,你有办法,我有解法,黑市没了,自会有一个新的东西冒出来。 因为这方面的需求是实实在在的,并不会因为三宗的打击和大政调整就变得不同。 当初,栖鹄老道能够说服玄幽鬼将,半路出家居然还能被鬼宗接纳成为正宗嫡传,给出的保证是给鬼宗闯出一条新路。 姜乾虽不知这条新路具体是什么,但结合他加入鬼宗前便是坊市经营者身份,在和连续两波受他派遣来杓山营地悄悄开展工作,串联起来的交易小会。 他便有了一个猜测,既然黑市没了,而需求却不会消失,这老家伙很可能就是瞄上了这个“需求”。 以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这一切为例,前一批参与者才全灭不久,姜乾不认为以这些修士的机警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但新一批很快就有冒了出来,颇有些“冒死赴会”的意味,明知危险也要来,便可知道这种被三宗刻意压制住的需求有多强烈,以管窥豹,将范围放大到这次蛮荒开拓全境,这又是一块有多馋人的肥肉。 所以,也就不难想象,栖鹄老道为何能在鬼宗站住脚。 这个交易小会现在还没进行到这一步,应该是这位筑基修士觉得时机还不成熟,大家还要再熟悉下,也是钓鱼之前先打窝的必要流程。 他却嫌这太磨蹭,只在外面绕,偏偏不进去,所有人明明都心知肚明,跃跃欲试,却又迟迟不动,他在旁边看得都替他们急,那他就做个好人,推他们一把。 不过,很显然主持这个交易小会的筑基修士没有领会他的好心,他只担心窝子还没打好,将进网的鱼儿们吓跑了。 虽然心中不满,却因看出了一点姜乾的不寻常,只得按捺在心中。 见筑基修士沉默不语,只是盯着他打量,眼神闪动。 姜乾忍不住提醒道:“你若是做不了主,可以请你背后的人出来,我与他亲自谈谈。” “背后的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的装傻,一脸不解的反问。 姜乾安慰道:“你也不用紧张,也不用担心把大家给吓着,若只你一人在杓山坊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事,大家才真紧张呢,你背后有人,大家只会更安心。” 听到他这说法后,无论是三位筑基修士还是其他与会的练气修士,神色都有明显的变化,虽然各有不同,心跳却都一样加速的厉害。 姜乾又提醒道:“接下来的话咱们……还是单独谈比较好。” 说着眼神在其他练气修士身上扫过。 筑基修士盯着姜乾看了一会,最终缓缓点头,虽然局面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此人掌控,但他也知道现在确实该把无关之人遣散了,不然,若是这个神秘男子嘴里蹦出些需要严格保密的言语,他岂不是要将其他人全都灭口?! 他虽不知“前任”的遭遇,但在这种问题的判断上,却惊人的一致。 随着他主动打开阵法,已经完成交易的其他练气修士一个个如蒙大赦,片刻都不停留,逃也似的离开,很快就走得干干净净。 而三个本就是一伙却故作疏离的筑基修士也不再装,全都留了下来。 负责这个交易小会的筑基修士沉声道:“阁下绝非我邀请的某个练气修士,却持着我亲手制作的指引符牌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此刻,四人已经另换了一个屋舍,在那些练气修士离开后,他们也都进行了转移,而姜乾操纵的裴裳躯壳一路都很规矩的跟在他们身后,这让他们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这个神秘男子的评估又再次拔高。 姜乾不答反问:“你们认为,便是我手中没有此物,能不能找到你们?” 三人默然。 “看,你们也不怀疑,不过,我想那种场面你们一定不希望看到……我明明有能力办到,却还兜个圈子拿着信物过来,这不正说明我与你们交易的诚意吗?” 三人再次默然。 过了一会儿,那位筑基修士才开口问: “你为何开口就要炼尸秘术……我是说,这么敏感的东西贸然在人多的场合提出来不好,很容易招来三宗的打击。 那些掮客散修最擅长见风使舵,根本不用指望他们会守口如瓶,只要有好处,他们绝对会立刻去杓山坊举报。” 他用一副替你着想口吻说着。 姜乾轻描淡写道:“放心,我也不是在什么场合都说,这不是因为你们鬼宗在尸、鬼两道上造诣确实非凡,其他时候我可不会这般口无遮拦。”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这些言语听到三位筑基耳中,就像是被毒蝎狠狠蛰了一下,个个瞳孔紧缩,情绪激荡。 “你……你……”被姜乾一口道破根脚,那位故作镇定的筑基修士再也撑不住,直接失态。 姜乾道:“我说了,把你们背后那人请出来,我想和他亲自聊聊。” “什么背后……”那筑基修士还在挣扎。 姜乾却已经不耐和他扯皮,直接道:“栖鹄老道,你把他给我唤来。” “这……您……老祖远在数千里之外,容我……”被逼得一点点没有转圜余地的筑基修士努力为自己争取着最有利的形势。 姜乾却直接将军:“神降鬼代之法,莫不是要让我这个外人教你如何施展?” “这……” 筑基修士左右看看两位同伴,又看向面前这位给他压力越来越大的神秘人,一咬牙,唤出蓄养在体内的本命恶鬼,施展起对他根基有损的神降鬼代之法。 此情此景,宛如昨日再现。 筑基修士以奇诡的步伐在本命恶鬼身周来回转圈数匝,最后一指点在狰狞恶鬼眉心。 很快,本命恶鬼变成了一个清峻老者。 果然就是栖鹄老道。 本在闭关参悟无上灵魂秘术的栖鹄老道感应到遥远处召唤,立刻分出一缕心神过来,心神刚入驻这端本命恶鬼之躯,便从恶鬼身上获得了一些基本信息。 他的第一反应是皱眉:“怎么又是这里?!” 与此同时,筑基修士也以将此前与姜乾发生的种种传入他心中。 这让初临此躯此地的他生出一种荒谬的既视感,难道……是那家伙又来了? 可当他看向姜乾看去,虽然黑袍遮身,面罩藏脸,但只一眼他就直接否掉了这个判断。 他感受到对面打量自己时那有些玩味的目光,心中不快,沉声道:“想换炼尸秘术?你能拿什么来换?” 只这一句,就显出他和旁边筑基修士的不同,哪怕知道老底已经被人揭穿,却一点没有委屈求全之念,既不问他为何知道自己,也不关心他是否会以此要挟牟利,只问你能拿出什么。 但对面之人接下来的一句话还是让他直接破防。 只听那人仿佛砂石摩擦产生的声音似乎带了些玩味:“你就不想与我也结个善缘吗?” “你……你究竟适合?”栖鹄老道终于没有绷住,一脸惊疑不定的看过来。 姜乾却继续加码,先是看向左右三位垂首肃立的筑基,然后才道:“你确定要让我在这里说……这个交易小会弄起来很不容易?” 三位筑基修士听得莫名,却又隐隐感到这事似乎和他们切身相关。 栖鹄老道更是直接沉默下来,因为安排筑基修士去各处筹建交易小会都是他在掌总,加上鬼宗森严的规矩,所以,除了他本人,下面的筑基修士并不知道计划进度到了哪一步,交易小会又覆盖到了何处。 这三位筑基自然也就不知道,在他们之前,还有一批已经团灭的同伴,所以,这话听在他们耳中有些不解其意。 可听在栖鹄老道耳中,却自然明白得很,这话看似在说交易小会,实则是在问他:“你确定要再灭口一遍?” 便是鬼宗,筑基修士也不是地里白菜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要再来一次团灭,那他就真的兜不住了。 他深深的看了姜乾一眼,挥了挥手,示意三位筑基出去。 在这过程中,他刻意放慢了节奏,以便有更多的时间整理思绪。 首先,能一口道出当日自己与那位神秘青年交易细节,仿佛亲临——但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以他的谨慎小心,除非有元婴真君潜伏在侧,不然,他不可能丝毫无感。 而若真有元婴真君在侧,需要兜这么多圈子吗? 不需要! 所以,答案只可能是面前之人从那位神秘青年处知道了当日细节。 “所以,这两人是一伙的……不对,不对……更可能的情况是,他们同属于一个大阵营,但在这个阵营内部,也有派系之争,而此人与当日那位青年显然不是同一派系,彼此甚至有可能矛盾不小。 不过,从他们彼此还能互通消息来看,斗争应该还在可控范围内,应该是激烈竞争的关系……这是,我也被当成了他们竞争的一个方面?” 栖鹄老道通过敏锐的洞察,从一些蛛丝马迹加上合乎情理的逻辑一步步追溯,完善着心中想法。 他在这般猜想着的时候,姜乾心中也有一篇更加确凿的文章。 因为自己状态的特殊,将自己主动暴露在他人视野之中,这是他本能排斥的,会让他心生巨大的不安全感。 但唯独这个栖鹄老道是个例外。 这个老家伙在完成与那位神秘的青年的交易后,却选择将另三位鬼宗筑基修士尽数灭口,甚至连现场的一切遗留痕迹都抹除得干干净净。qqxδnew 他这般做,自然不可能是担心有三位筑基与自己争功,按照鬼宗规矩,别说三位筑基,便是三十位筑基,都没有资格与他争功,只能在他后面跟着混口汤喝。 所以,他果断灭口,还将现场痕迹尽数抹除,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他以鬼宗底蕴才换到的无上灵魂秘术,被他个人昧下了,他并没有将其上交给鬼宗。 所以,他的身份看似贵重,一边是从三宗手上争取到的修真坊市之主,在正道散修序列中也是顶有牌面的身份;另一边还是鬼宗极为倚重的嫡传正宗。 左右逢源,风生水起。 可在姜乾看来,老家伙却是哪边都不靠,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人。 他谨慎小心,防备的是元婴甚至化神境大佬的手段,一个迈入金丹才二三十年的栖鹄老道,在他的主场,姜乾自信只靠裴裳躯壳就可应对。 所以,面对栖鹄老道,他是真的有底气,而不是装腔作势。 不过,若只是因为这个,他依然不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就只是在这老道面前装个大吗? 看着栖鹄老道眼中思索的神色,姜乾心中一笑,看来,自己已经成功让这老道主动将自己和那位拿出如来降龙的青年联系在了一起。 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可就是这个,至于炼尸秘术,不过就只是个由头。 有人为了一碟醋才包顿饺子,他则是为了下个饵才兜了这么大一个圈。 “不知道能钓出来个什么?” 他心中期待着,无论会钓出来个什么,他都会很高兴,只要有东西咬饵。 他最担心的反而是饵投下去却始终没有反应,那位青年与栖鹄老道的接触真就只是一锤子买卖。 栖鹄老道从思考中醒过神来,从容道:“您这善缘我可以结,可交易一样得做。” 说着,他手中翻出五枚玉简,现场往里面刻录起来,不一会儿,神色微变的他将五枚玉简在桌案上一字排开,道: “炼尸,炼僵,炼鬼,炼血,炼骨,全都是鬼宗赖以存身立道之基,我这善缘如何?” 第八十七章 深入挖掘,阵道起航 姜乾此行最大的目的便是下饵,他想通过栖鹄老道,将那位拿出“如来降龙”的青年引来杓山营地。 只要他再与栖鹄老道联系上一次,这事就大概率会发生。 因为他状态的特殊,也只能用这种“守株待兔”的笨法子,若是可以,他还要将其引入中央小广场附近让他“仔细看看”。 虽然如此,他既然以炼尸秘术为由头,却也不是拍脑袋随意想出来的,他也确实对这种秘术有想法。 自从获得金丹境界的裴裳躯壳后,这个念头就已在他心中扎根,现在随着红尘气的吸纳再次步入正轨,磅礴的红尘气每次从气海中“借道”,气海连同裴裳躯壳都会得到更进一步的淬炼提升,连带着红尘丹也一点点突破原有极限。 在这种被动锤炼之下,这具躯壳的境界居然还能籍此缓慢提升。 想要获得一套炼尸秘术的念头便越发强烈。 他初闻此法还是当年青禾离开聚落前交代仝子义修筑停尸灵堂之时,后来随着大量养息境小修出现在城中,经常从他眼皮子底下经过,他们有着学渣的共性,正经的修行知识没学到太多,但各种奇闻异事,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修行趣闻却多得很,借着这些渠道,他对炼尸秘术也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若将正道三宗最深恶痛绝的外道法门列个排行榜,炼尸秘术绝对榜上有名,而且非常靠前,所以,一旦遇到盗尸炼尸的外道修士,三宗绝不会手软,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至于炼尸秘术,别说修炼,只要家中有这玩意儿就是一个大罪过,若是被证实,三宗修士是敢直接上门抄家的那种。 这甚至成了那些养息境小修记了满脑子的各种故事逸闻中惯用的栽赃嫁祸的手段,“他家珍藏有炼尸秘术”的威力和凡民国度指责某大臣“他家有劲弩甲胄心怀叵测”效果差不多。 所以,哪怕他很想弄套炼尸秘术参详,可正经渠道那是别指望了,根本不可能。 而另一方面,虽然各种奇奇怪怪的炼尸秘术非常多,但真正能“直通大道”的却唯有鬼宗。 鬼宗和魔门一样,虽长期活在三宗的阴影之下,但论其在尸、鬼二道上的造诣,却也是此界之最。 这不巧了吗,栖鹄老道这个半路入门的老家伙,却成了鬼宗的嫡传正宗,这是有资格获取鬼宗绝大多数修行法的身份。 而更巧的是,这老家伙虽名为嫡传,却毫无忠诚度可言,从他之前的表现就能看出来。 为了与神秘青年结下属于他个人的善缘,他将鬼宗珍藏甩包大赠送,完全慷他人之慨,一点都没有心疼的意思。 那么,只要自己与他谈的“融洽”,也未尝不能复现一次当日情况。 虽然如此,可当栖鹄老道当真摆出一副崽卖爷田心不疼的架势,将五枚玉简一字排开摆在他眼前的时候,姜乾依旧忍不住心中抽动。 你这还真是…… 成为鬼宗嫡传,还真是鬼宗倒了八辈子的霉。 姜乾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老道。 为了博一个机会,不仅押上了今生,还押上了来世,从大明寺贷得巨款,以此开路,摇身一变,从一个散修变成一个修行坊市之主,还是拿到了合法黑市许可的那种。 随着三宗整治黑市,投资直接打水漂,眼见着今生来世都要搭进去,毫不犹豫,不惜主动身入封魂棺,这主动爬上案板还不算,这是直接把自己的姿势摆好躺人刀口下了。 而在这种生死明明都在他人掌中的情况下他又咬紧牙关,寸步不让,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好的机会。 成功成为鬼宗嫡传,背后有大靠山支持,又是坊市主,左右逢源,可以舒坦修炼了。 诶,偏不。 为了将一门无上灵魂秘术独吞,对三个同宗筑基直接灭口。 若非这个动手的人是栖鹄老道,姜乾会认为这是个蠢货无疑,一门秘术而已,便是无上级又如何,一个人是修习,十个人也是修习,为了独吞秘术,直接留下与鬼宗交恶的大隐患,这值得吗? 但这种事是栖鹄老道做出来的,他就有些说不明白了。 而现在,看到这老家伙以同样手段“对付”自己,他都忍不住将心中种种念头抛开,心中赞道: “只要不和他成为自己人,这老家伙还是能处的,有好处,他是真给,也是真大方啊!” 他忍不住发自内心的真诚期望,老家伙不要太早的在鬼宗显出原形。 姜乾又想到,神秘青年以一式“佛光初现”、一式“潜龙勿用”、一式“飞龙在天”以作酬答,他也不能显得太寒酸。 于是,姜乾伸手在纳物袋中掏出一块石头,两块石头,犹豫了一下,又在栖鹄老道疑惑的目光下掏出了第三块石头。 姜乾将三块石头往前一推,一副梭哈全跟的架势,道:“我就以它们作为酬答了。” 栖鹄老道觉得这人不可能在这时候戏弄他,但他却真没看出这三块在他神识下寻常普通的石头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价值,于是,求教般问:“这三块石头,到底有何神异之处?” 姜乾伸手示意他随便拿一块仔细品鉴。 栖鹄老道很不客气的拿起一块仔细研究起来,过了一阵,才有些疑惑的抬起了头:“这块石头的内部孔隙似乎比正常的石头多,而且,孔隙之间似乎有规律可循……我却看不明白,不知到底有什么说法?” 姜乾却问:“你能直接将此物传送到你身边吗?” 栖鹄老道点头:“可以,就是对此鬼躯消耗有点大。” 姜乾直接道: “我直接说你可能不信,或者认为我夸张,这样,你把它拿回去,找个懂阵法的看看,听听他对这块石头有什么评价……嗯,你最好找个你绝对信得过的,不然,我担心对方不说实话,又或者说了实话你却又想要灭口。” 栖鹄老道没有理会姜乾的调侃,只见他闭目仿佛沉思了一会儿,手中巨石忽然消失不见,而他那本质是由本命恶鬼组成的一瞬间仿佛变得透明了一些。 而自从石头消失,传送离开之后,他的整个形象也仿佛雕塑般凝固下来,没有动作、没有呼吸、没有神态。 直到好一阵过后,那双呆滞的眼神重新变得鲜活起来,凝固的形象也于一瞬间冰消,只见他一脸震惊的看着姜乾,不敢置信的道: “我那位朋友告诉,他可以借着那块石头,证明阵法中的某个已经正确了上千年的理论是错误的,而若是深入研究,他甚至能够将那理论变成真正的正确!” 姜乾平静的颔首,态度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栖鹄老道的震惊失色而有所不同:“看来你那位朋友不错,没对你隐瞒……不错,凭着那块石头的实证,此界阵道都将向前更进一小步。 很多阵法的布置思路都可能因此而出现变化,不只是阵法结构的变化,还有布阵材料等,都会被重新梳理定义……我想,以你的智慧,若能善加利用,不难看到这种变化能给你带来什么。” 栖鹄老道忙不迭的点头,扭头看向另两块石头,忍不住有些不敢相信的问:“它们……它们难道也都有着类似的神效?” 姜乾颔首:“是的,这两块石头,其中一个将证明某个阵法理论是不完善的,犯了以偏概全的错误。 而另一个则能证明某个阵法理论的适用性有着一个明确的边界范围,而不是绝对正确。”仟千仦哾 栖鹄老道倒抽一口杓山冷气,不需要姜乾再做过多的解释,他以一个坊市主和立志要完成黑市升级的超卓眼光保证,这三块石头,都是无价之宝! 看着他用热切的眼神盯着两块石头,恨不得立刻搂入怀中,姜乾也忍不住感慨,弄出这三块石头,也远比他想象中困难。 不是因为太难,而是太简单,他必须做到极致的掌控才能制作出如此“纯粹”,如此“单一”的作品。 为了这场会晤,姜乾也做了不少准备。 思来想去,他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两种。 一是用沙盘天地总结出的总总有关此界阵道的新成果,新发现,解决了太多太多在此界阵道领域的“疑难杂症”。 二是有关红尘仙道的一切。 但红尘仙道的一切他是不打算拿出来的,至少现在是如此。 那就只能从第一个方向里找。 但这依旧不容易。 他最开始想的便是弄个沙盘小天地,后来发现这实在是过于慷慨,他随便捏造的沙盘小天地,里面包含的阵道至理都太多,若是舍得下功夫,别说研究出个一二三来,便是一路弄出八九十都没有难度。 再珍贵的东西,一旦给的多了就会显得廉价,何况,一次性给出的越多,对此界阵道的影响会越大,真到了一定阶段,栖鹄老道一个金丹修士根本就承担不住。 所以,在捏造这三块石头的,他必须做到极致的掌控,必须纯粹到极致,不能一不小心就将别的阵道至理的痕迹显露出来。 说一块石头里面只能包含一种阵道真意,那就必须只能有一种,多一丝一毫的痕迹都算不合格,需要“返工”。 而且,经他精挑细选,能够摆在栖鹄老道面前的,既不能是太过微不足道的,却也不能是太过惊世骇俗,有着颠覆性价值的,必须十分精准的拿捏其尺度。 所以,最终成品的确定,还是费了他好大的心力。 栖鹄老道用热切的目光,仿佛欣赏绝世佳丽般一寸寸一点点把玩着两块石头,喃喃道: “这……这是如何弄出来的?天生的?哪有这么巧的事! 人为的?可……可这也太离谱了!” 姜乾却冷不丁的问:“我这三块石头,比那三式秘法如何?” “什么三式秘法?”栖鹄老道下意识反问,可话才出口,便意识到面前男子问得到底是什么,赶紧打了个哈哈,并没有直接褒一方贬一方,而是骑墙道:“都好,都好!” 心中却是更进一步的笃定了那个猜测,面前男子和当日与自己交易无上灵魂秘法的男子所属派系确实非常对立。 他甚至在想,为什么此人拿出来的石头偏偏就是三块,而不是两块,也不是四块,明显就是在与当日自己得到的三式无上密法别苗头。 三对三,碰。 最后还向他求证,要将他的评价也纳入胜负对冲的筹码里。 但他却已经打定主意,宁愿当个可耻的骑墙派,也决不会在得到更多信息前选择立场倾向。 姜乾见“饵”已经下得足够的实了,便不再继续与栖鹄老道往来推手,直接抄起五枚玉简,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以他见识之丰富,却一点都看不出此人是通过什么办法消失的。 这和当日神秘青年的表现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消失前的形态略有不同,但却都让他抓不住丝毫残痕尾巴,真的是说走就走,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们……到底来自哪里,既有那般神奇精妙的无上灵魂秘法,也有这般恐怖手段。” 栖鹄老道低声喃喃,让他感觉诡异的是,这样一个注定不凡、声势不小的一股势力,可翻遍整个修行界,无论正道还是外道,都没有这股力量存在的痕迹。 仿佛,压根就不存在于这个修行界一样。 苦思无头绪,他又从两次交易上进行推测。 无上灵魂秘术换取多门可直指大道的修行法,五门助鬼宗存身立道、偏向于尸鬼二道的修炼法兑换整个世界阵道的大步向前。 不能说谁赚谁吃亏,但他却从中看出了些许这个势力的特点。 这个势力行走在一条与既有修行界颇有些“似是而非”的道路上。 灵魂秘术发展到了那般深湛的程度,却对正统修行法一无所知,需要从他这里兑换; 对阵道的研究和理解是同样的深湛,深不可测,却同时又对炼尸术这些手段所知寥寥。 “奇怪,还真是奇怪!” 第八十八章 五十九年,裂帛虚空 裴裳躯壳出现在中央小广场附近,在红尘隐下,此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姜乾则在全知视界之下对裴裳躯壳做最仔细的检查。 这个思路还是他在那位玄幽鬼将身上学来的,该谨慎的时候那是一点马虎都不能有的。 他的全知视界扫描探查之能,还要甩出玄幽鬼将不知多少条街,所以,在这能力之下,裴裳躯壳从内到外的一切状态都被他扫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直到确认没有带回来任何一丝不该带回来的东西后,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说经过分析,他确信栖鹄老道大概率不会在这方面耍什么花样,但万一呢,这老家伙有时候的操作也确实有些迷,而且,便是十二万分确定他不可能在自己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在裴裳躯壳上留下些什么,但该有的流程还是得有。 不彻底消杀一遍,他的心里就总会不踏实。 检查完裴裳躯壳后,他又重点将五枚玉简仔仔细细的“扫”了数遍,确认都无异常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裴裳躯壳这才遁入地底深处溶洞空间之中,完成回收。 五枚玉简中刻录的种种信息,在他以全知视界检查它们的时候,就已经被全知视界同步读取到了他的意识之中。 半年后,沉浸在五枚玉简所录内容中的姜乾再次醒过神来,一边熟练的吸收着红尘气,一边回味着那些让他沉迷了半年的内容。 栖鹄老道给自己的五枚玉简,并非五门功法或者秘术。 而是鬼宗在这五个领域的整体成果。 虽然这所有的内容都只截止于金丹境层次,元婴境,化神境的内容因为并没有向栖鹄老道敞开,所以,他便是想慷鬼宗之慨也无法可想。 但这对姜乾来说都不能算是减分项,他认为最重要、也是他最想获得的篇章,尽在其中。 参悟完五简五篇,姜乾也基本洞悉了尸道真谛。 炼尸篇,简述了近百种炼尸秘术,但其中大多数都类似与“民间土偏方”这类,不仅层次低,而且限制条件也非常多,甚至有低到凡民都能上手实操的,若是单独捡出一个来看,大多数修行人都会嗤之以鼻“炼尸秘术?就这么个玩意儿?” 但若将这所有的秘术全都归纳在一起,俯览全篇,却会让人心生出一种感觉:“尸道非邪术,它本就孕育在生灵体内,血脉深处,哪怕尸道诞生之前,也会有亡者或因浓烈的执念或是山川地势或是别的原因,自发尸变……这说明,尸道本就是天地诸多大道中的一个。” 当观者有了这样的觉悟,才是此篇核心。 以大气堂皇的语言,毫不避讳的阐述炼尸要义和种种关隘。 从可与凡民武者,抑或养息境修士比肩的腐尸,到可与练气比肩的铁尸,可与筑基比肩的铜尸,可与金丹境比肩的金尸。 最奇特的是,鬼宗的炼尸术,不仅可以炼人炼尸,更能炼己,若金丹境鬼将能够将自身也炼成一具强横无匹的“金尸”,基本可以做到同境界无敌,便是面对三宗金丹,也能强势横推。 “我们连自己都能炼,可见是真正的好东西,怎么能说是害人的东西呢?” 栖鹄老道给出的五简五篇中,炼尸篇是尸道核心,也是最为“中正平和”的一篇,而也正是因其“中正平和”,在鬼宗看来还存在诸多不足,于是便有了后续炼僵、炼血、炼骨三篇,它们的诞生,更像是因炼尸篇的某些不足而做出的针对性创新。 炼僵篇,手段更爆裂,完全将“尸”视作了一件法器胚胎,以炼制战斗兵器的思路进行炼制。 相比于炼尸篇,优点是更加速成,且与同境界的炼尸相比,战斗杀戮方面的能力犹有过之。 从最低级的凡民武者刀剑难伤的白僵,到可与练气比肩的绿僵,可与筑基比肩的毛僵,可与金丹比肩的飞僵。 而无论是炼尸篇,还是炼僵篇,都将尸体视作一个整体,而炼血篇,炼骨篇却恰好相反,只专精于其中一个方向,一个将血液玩到极致,另一个则将骨骼骷髅玩到极致,若能以此二篇走到金丹境界,无一例外,不仅厉害到极点,更是奇诡到极点。 炼尸篇,炼僵篇,炼血篇,炼骨篇,在鬼宗体系下,都属于尸道一脉。 唯有炼鬼篇属于鬼道一脉,和炼尸篇属于尸道核心一样,这一篇乃是鬼道核心,不仅阐述了鬼道真谛,及多种鬼物炼制之法,如搬运鬼,耳目鬼,机灵鬼这些功能性、适用性都极强的鬼物,更是详述了本命恶鬼的炼制办法。 不过,姜乾只是大略看了看,便将这炼鬼篇暂时抛到了一边。 虽然,他并不忌讳杀人,但,收集大量生灵亡魂甚至生魂——活着的时候将其灵魂硬生生从肉体中抽离出来的灵魂就叫生魂,以之为柴薪,只为了炼制出一只只自己需要的鬼物,他还是感觉到本能的排斥。 所以这半年来,他都将闲余的心力投注在炼尸、炼僵、炼血、炼骨这四篇上。 这期间,他对尸道的理解也是一日千里,但却并没有效仿四篇玉简所传之法开始炼制这具裴裳躯壳。 尸道四篇固然不错,但他却不会直接硬搬到裴裳躯壳上来。 此躯对自己来说越来越重要,不仅是自己的眼线耳目,还是遍布整个杓山势力的红尘阵道的“阵眼”核心,方圆千里之地的红尘气都是先集中来裴裳躯壳的气海。 所以,此躯容不得半点差池。 而且,他的心气和自信已经在独立创造出红尘阵道的过程中被完全的激发了起来。 此躯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位成功以红尘气入道,以红尘气结丹的躯壳,开创出红尘道,现又开创出红尘阵道,若是直接将出自鬼宗尸道一脉的成果拿来就用,哪怕没有什么后患,他也会有种膈应之感,有种完美无瑕的作品上沾染上了污渍的不洁感。 “借鉴它们,吸取它们的精华,与红尘道相结合,最终创出一套可与红尘道完美自洽互补的尸道真谛。” 虽依然是尸道,却不再是鬼宗之物,甚至不是此界原有之道,而是红尘尸道。 姜乾预感到,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成的事,但他却反而充满了昂扬的心气。 他只怕没方向,浑浑噩噩度日。 不怕没时间,他最不缺的一样东西就是时间。 四十三年,剩下的时光,姜乾在参悟红尘尸道。 四十四年,一整年,姜乾大半心力也都在红尘尸道上,且他将红尘阵道的成果利用起来,达到彼此促进,相辅相成的效果。 …… 四十五年。 秋。 姜乾将注意力暂时从对红尘尸道、红尘阵道、红尘道的纠缠中挣脱出来,看向中央小广场。 韩林常年闭关潜修的学堂内,四十五岁的贺铁铸罕见的进入到学堂之内,现在的他,收敛起了二十年前的锋芒毕露,也没了十年前的刻意冷硬,只是身着便服的他负手站在堂中,便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度。 他看着贴墙那一排书架,原本塞满了书籍,现在却已经空空如也。 书架边那一张原本摆放着各种符纸符墨材料的长案,现在也只剩下一个个空空的木匣和几只秃笔,他目光所及,无不显示出此屋即将“人去屋空”的现实。 “这是……要走了吗?”贺铁铸心中如是想。 对此,他却没有感觉有多突兀,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他早在多年前就有心理准备。 小韩先生是个有秘密的人。 对于这一点,不仅贺铁铸心知肚明,韩林也知道贺铁铸心知肚明,但双方的默契却是大家都从不谈及这一点。仟仟尛哾 也正是因为大家都很默契的行事,合作已经有十年的双方依然互相信任,没有因为海量的利益过手而生出龌龊心思。 但这却不妨碍贺铁铸早早就意识到,如小韩先生这般人物,根本不是杓山营地这个凡尘俗世可以永久约束的。 修行人到了一定境界,便会远离红尘,哪怕偶有驻留,在任务完成以后也会迅速离开,唯有仙道才是这类人的永恒追求,这是他少年时青禾先生便让他懂得的道理。 所以,除非小韩先生如同其他滞留在杓山营地的养息境小修一样,已经从内心中放弃了对仙道的追求,沉迷于红尘凡俗之中,不然,他终究有离开的一天。 他表现得越不凡,这一天到来的时间便会越早。 罕见的得到小韩先生的邀请,进来后却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面,他却没有过于惊讶。 正这时,紧闭的书房门打开了,一身清爽的韩林从中走了出来。 今年二十七岁、常年宅修闭关的韩林站在气度不凡的贺铁铸面前反倒显得有些平庸,毫无光彩,平平无奇。 贺铁铸却是恭敬的问:“小韩先生,您这是要离开了吗?” 韩林点头,神色间有些轻松,有些喜悦,“是啊,要离开了。” 虽然早知有这样的结果,但贺铁铸依然遗憾的道:“我还以为这一天会晚几年再来呢……您这一走,整个杓山营地,都要失掉许多光彩。” “整个杓山营地都要失掉光彩?……你这也太夸张了。”韩林失笑摇头,而后叹道:“这些年我一刻都不敢耽搁,这才赶在今日抵达入道的门槛上……要是再晚几年,我的道途怕真就要彻底断了。” 修行界公认的入道常识中就有个说法,入道每十年便是一个大坎。 十岁前能入道者,都是妖孽,二十岁前能入道者都是天才,即便你是个水货天才,只要能赶在二十岁这个坎到来之前成功入道,水货也大概率会变成真货。 三十岁前能入道者也算是普通修行人中的天才,虽然无法和妖孽相比,也无法和真正的天才相比,但比起那些庸碌之辈,也都算得上是大道种子。 同样的道理,哪怕是个水货,只要成功迈过这道坎,水货也大概率会变成真货。 而纵观整个修行界,排除掉那些过于特殊的、没有参考价值的个例,在修行上真正有大成就的,九成九都是三十岁前便入道的。 韩林能赶在二十七岁时便站在这个关口前,哪怕这是由能把其他养息境小修馋死、羡慕死的资源硬生生堆出来的,他用这庞大的资源给自己硬造了一个高高的台阶,这才让他得以够到入道的门槛,可当他真切的触摸到这个门槛,仿佛只要一翻身便能进入的轻松,他的心中只有庆幸和喜悦。 他想起唤贺铁铸来的正事,从纳物袋中连续掏出四沓符箓递给贺铁铸。 “这么多?!”贺铁铸惊讶道。 饶是贺铁铸这些年已经经手了数以万计的符箓,可每次韩林都小心的控制着出货量,他出手最多的一次,手中符箓全加起来也没超过四百张。 可现在手中这四沓,别说四百张,他估计总量很可能超过了四千张,每沓符箓都有千张以上。 对于要不要将这么多符箓一次性交到贺铁铸手中,韩林也有过一些犹豫,但想着这些年的良好合作,彼此建立起来的牢固互信,他还是决定这么做了。 他对贺铁铸解释道: “我这次出去最主要的目的是冲击入道,对修行人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一道关卡,只要有条件,大家都会选个好点的地方闭关冲击。 赤矶坊市建有高规格的闭关静室,条件不比书院的入道静室差,所以,我会去赤矶坊市闭关。 入道成功后一段时间,则是修行人身体、思感最活跃的时候,所以,我成功入道后还会继续闭关修行,在这个状态结束之前我不会分心去做别的事。 所以,这一次闭关会比较长,可能是一两年,也可能是三四年,这取决于我能在那种状态中待多久。” 说到这里,他才指了指贺铁铸捧着的那一大堆符箓,道:“这是我这些年多攒出来的,总共有四千六百张,你就按照以往的节奏慢慢的出货,能在两年内完全出手就可以了。” 说着他还特意解释了一句,自嘲道:“这次闭关出来,我很大可能会变得一穷二白,到时候需要用灵石的地方却会有很多,所以,我希望你能趁着我闭关这段时间帮我把灵石蓄起来,到时我直接来你这取就成了。” 贺铁铸点头表示明白,却问:“小韩先生,您下次过来是取了灵石就会离开还是会长住?” 韩林疑惑:“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贺铁铸解释道: “哪怕已经严格规定了成为杓山长住民的标准,现在杓山城区也已经人满为患了,议事会已经讨论了几次,想要扩建扩容,都被我强行按下去了。 不过,也确实到了必须大改的时候了。 现在城区的基本格局还是三十多年前那套,当时我都还没上位,当时哪能预料到杓山会有今日盛况? 到现在已经不堪重负了,街道拥挤,广场狭小,所有人都像是被强行塞进一个小笼子里,这些年虽然也小改过几次,但基本格局不变,小打小闹终究摆不脱原来的影子。 所以,有越来越多的声音支持,要将杓山城区彻底推倒重建。 这个中央小广场自然是首当其冲,考虑到小韩先生常年在此闭关清修,我便强压下了此事,这次您既然要离开一段时间,我就想趁您离开这段时间尽快将周边区域改建完成,这样一来,也就不耽误整个城区的改建工作。” 说到这里,他看向韩林,“若是您未来还会常驻于此,我便在安排改建的时候提前做好规划,这样也方便您未来在此闭关清修。” 听了贺铁铸的解释,韩林有些发怔,贺铁铸的解释还真的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可仔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可因为这场必会涉及整个城区的彻底推倒重建,却让他忽然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他忍不住问:“新的城区大概会如何扩建,倒是还会有中央广场吗?会在何处?” 他心中想的却是,在自己纳物袋中安安静静躺了近十年的神秘石盘乃是他最大的底牌,也是他最大的底气。 他已经想的明白,那位游戏红尘的前辈当日从杓山地下“硬抠”出来的神秘石盘,有很大可能和杓山城本身息息相关,连其起效的前提都是必须在杓山城区四通八达、枢纽中心之地才能起效。 为了采购修炼用的丹药,他也常去赤矶坊市,为此他还悄悄验证过,确认那块神秘石盘在离开杓山范围后,就再无一丝神秘显现,就变成了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盘。 任他脑子里将符箓结构想出花来,神秘石盘上都没有半点痕迹显现。 所以,杓山城区这片红尘之地,说是他的成道之地一点都不夸张,离了这里,他将再次变成那个平庸驽钝、注定将被淘汰的小修士。 现在,杓山旧有城区却要彻底推倒重建。 “这会不会割裂掉此城与神秘石盘之间的联系?” “神秘石盘,还会认可新的杓山城区吗?” “四通八达之所,枢纽中心之地……也会随着扩建而改变吗?” 这一个个问题让好心情的他忽然变得忧心忡忡,这可都是关乎他“生死存亡”的问题,至于贺铁铸关心的提前给他弄个方便他长期闭关清修之地的考虑,他确实连考虑都没心情考虑。 要是神秘石盘因为这次废旧建新而彻底失效,你便是将那闭关潜修之地修出个花来,还真指望我会进去住一天吗? 只要神秘石盘功效不失,便是让我露宿街头我也是甘之如饴啊! 而且,便是神秘石盘侥幸功能未失,其与新建的杓山城区发生气机交感之地还指不定在哪儿呢,怎么确定未来的清修之地。 与其让贺铁铸提前弄出这么个地方束手束脚,还不如什么都不弄,到时候自己反而能够更自在的去寻找那个气机交感之地。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闪过,却并没有利用自己与贺铁铸之间的关系让他停止扩建,依旧保持此城现有格局。 他能摁得住一时,却摁不住一世。 更重要的是,贺铁铸对他尊敬有加,是因为他是修行人,这些年的表现更是让他认可自己是与那位青禾老祖一般矢志大道的修行人。 并不是因为自己比他更强。 单论实力,别说现在的他无法和贺铁铸相比,便是真的成功入道,成为练气修士,他若与贺铁铸战斗,也会是输的那方。 他虽然没有关心这些年贺铁铸通过售卖符箓得到的两成收益都用去了哪里,但看看贺铁铸脚下那双灵气波动内敛而隐晦的靴子,寻常便服之下那套贴身的里衣——以他现在的眼光自然不难看出,这套里衣的经纬线路有着符文结构的影子。 这是将丝线做纹路,将织衣当成绘制符箓,还不需要符纸作为载体,这是真正的符道大家的作品,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就想不出如何能让一件随着穿着者活动随时都在变化的衣服始终保持符箓的特性。 还有腰间那根腰带,头上那根发簪…… 他将资源全用在堆积修为上,除了一身修为,从头到家可谓清清白白,贺铁铸却将其全用在武装自己上。 抛开长远不谈,单以短时间内起到的作用来说,后者达到的效果远超前者。 所以,这话既然从贺铁铸口中说了出来,这件事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人家尊重自己没在闭关的时候弄这些,可自己也没资格蹬鼻子上脸,只能任其发生。 贺铁铸却是不知道小韩先生因他说得这件事忽然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兴致盎然的介绍道: “因为东南方向不远处就是杓山坊,所以,杓山城区的扩建既不能向东,也不能向南,只能向西、向北扩建。 中央广场当然还是会有,只不过,相较于现在咱们脚下这处,彼时的中央广场会向西北方向移,现有城墙会被拆除,北外城区,西城外的垦殖区也都将被纳入新城范围之内,所以,随着城区扩建,现有的北外城区也得随之北迁,大开荒也得重新推动起来……” 第八十九章 五层死亡,天痕有缺 韩林前脚刚走,便有数以千计的汉子来到中央小广场周边。 他们赤膊短裤、一身精悍虬结的鸡肉,精铁百炼锻打而成的铁锤铁锹等物在他们手上宛如凶器。 只用了半天时间,除了蓄水池和三棵灵桃树外,姜乾可观照的半径百米区域内的一切原有建筑尽数被夷为平地。 那些能够被再利用的材料被运走,其他不能再利用的材料则尽数化为渣滓。 包括贺铁铸的贺府,药王谷,神兵阁,万里镖局的驻地等等,自然也包括中央小广场本身,这些见证了杓山营地数十年风雨变幻的所在尽数成为一堆残砖瓦砾。 姜乾安静的看着这些变化,念头中想到的却是在更早以前的围屋和棚舍,还有人类足迹未至此处时由韭齿草通知这片区域的时期。 一个时代淹没一个时代。 新的时代覆盖旧的时代,而更新的时代又将新时代覆盖,新的变旧的,旧的变成更旧的……如此层层叠叠,除了自己这唯一的见证者,千百年后,又会有谁记得这里最开始是个什么模样呢? 在贺铁铸的脑海中,姜乾已经看到了下一个时代的图景。 杓山新城的面积将是现在城区的二十倍还多,长宽两公里的城墙将扩建成长宽九公里,四平方公里的城区面积将扩至八十一平方公里。 许是受够了修筑老城时前瞻性不足的亏,这一次从上到下,每一个参与制定计划之人都变得非常激进。 八十一平方公里,姜乾记得乾辕最大的都城唐长安也不过才八十四平方公里,杓山营地将所有聚落人口都算上,直属的,附属的,总人口也不过五十万左右,便是把他们全都迁来杓山新城,偌大城区都还会有大片空白填不满。 但从上到下对此却都不在乎,他们也没有想着几年内就把这座城填满,未来十年内能将此城填满就了不得了。 “若不能大约预见到十年后的形势,就没资格参与这个计划的制定。” “杓山营地是新兴之地,是希望之地,每一年,甚至每一天,都有凡民源源不断的涌来,二十年前,咱们才多少人?十年前呢?现在呢? 那你们能够想到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又会有多少人呢?” “咱们这座新城,不说撑个百年,十年的时间总是要的,不然,今年建明年拆,后年再建,年后再拆,这不是折腾吗?” 这是刘善长在议事会上做得总结性发言,是受到上下所有人认可的。 若说弊端,也不是没有,这些年围绕在杓山周围的开荒成果要尽被新城占据,必须向更远处花更大的代价开荒拓殖,而要想将杓山新城建成大家构想的那般,还将以无数的人力物力为“祭”,这座新城将持续鲸吞难以计数的物资和人力。 可上下凑近这些弊端仔细一看,无不撇嘴表示不屑。 蛮荒之中,最不值钱的玩意儿就是土地,而杓山营地作为以武力称雄天南的新兴势力,最不缺的一样东西便是劳动力。 大量由三流、二流乃至一流武者组成的城卫军,随时可以转职成最狂暴的工人,开山石、劈巨木、拆房破屋,捶地削土,又有哪一样是他们不擅长的。 至于海量的物资,只要劳动力足够,同样可在这广袤的蛮荒轻易获得。 所以,阻止杓山新城扩张的不是外物,而是人心观念,当所有人都从观念上将新城扩建的阻碍破除,那就没有任何阻碍。 考虑到大量被划分到未来新城区域的所在还有大量死瘴污浊之气存在,在红尘气将之驱逐之前,大家依然会在老城居住生活,新城绝大多数区域则只能是工作和劳动之地。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方向明确之后,红尘气的扩张是能够随着凡民活动中心的迁移而移动的。 当杓山新城向北、向西扩张,这两个方向的死瘴污浊之气便会以远超以往的速度被驱逐、被消散。 姜乾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能够观照的区域内经过一阵火红的建设期后,迅速变得冷清下来。 曾经的中央小广场,变成了一个偏居于新城东南角一隅的不起眼之地,若非蓄水池和三棵灵桃树的存在,真将变成一个平平无奇的寻常所在。 而在很多杓山老人的请求下,曾经的中央小广场、包括贺府、药王谷、神兵阁驻地等杓山曾经的核心之地,并没有被纳某家私邸,而是改建成了一个清幽的公园,一个所有人都可自由出入的公共场所,供人们消遣娱乐之用。 只不过,现在公园倒是很快就改建成了,清幽也真的是清幽,因为杓山营地现在的核心主题就是新城扩建,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垂髫童子,都在为新城扩建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哪有人来此消遣娱乐。 最大的工程有两处,一是在距此近五公里外的西北方向,一个巨大的中央大广场正在快速成型,而围绕中央大广场的新城中心区域也在同步推进,而另一处则是原有的西城墙、北城墙正在被迅速拆除,东城墙则在向北延伸,而南城墙则在向西延伸。 杓山新城的扩建,需要海量劳力参与其中,为了吸引更多人来投,限制严格的长住民申请一下子变得容易了许多,这吸引到源源不断的凡民涌来这里,那原本只停留在贺铁铸等人脑海中的新城蓝图以更快的速度铺陈到大地之上,变成现实。 …… 观照区域的地表全变成了一个公园,骤然“清静”下来的姜乾忽然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自己距离未来的新城核心区域有将近五公里的直线距离,而距离杓山坊的直线距离,却只有四公里左右。 自己没变,杓山坊也没变,可在心理上,他却觉得自己与杓山坊之间的距离似乎忽然变近了许多。 红尘气随着新城扩建而加速扩张,裴裳躯壳的活动范围也因此变得更大,姜乾操纵他跟随红尘气扩张的脚步,洒下红尘符文将这些新增之域及时纳入“天网”之中。 除此之外,姜乾的主要精力还是在红尘阵道、红尘尸道这些方面。 四十六年。 五月,初。 因为杓山新城计划,还有随之一起的人口吸引计划,杓山营地红尘气的增长比正常发展时快了许多,当姜乾例行收割完这一次的红尘气后。 意识深处忽然传来一种若有实质的、沉甸甸的感觉。 “成了。” 他心中如是想。 随着他念头一动,原本居于意识深处的“幸运黑泥”唧一下掉落到空寂无人的公园石板路上。 “耗费我如此多的心力,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 姜乾这般想着,用全知视界仔细观察着这团仿佛凭空冒出来的黑色泥巴,它软趴趴的铺在公园石板陆上,看不出丝毫的特别。 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特别处就是,全知视界第一次遇到了对手,他居然无法看穿这团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黑色泥巴的表层,对它的内部结构一无所知。 在他的感知中,这就是一团黑泥。 他就这么“盯着”这团黑泥发呆了好久,意识中那种奇妙的感觉才让他逐渐意识到了什么。 “走走看。” 这般想着,这团贴在石板陆上的黑泥开始流淌着移动起来,流淌着漫过石板路,漫过石板与石板拼接的缝隙,淌过台阶,进入旁边的泥土地里。 “下去看看。” 悄无声息间,黑泥与地面融为一体,奇妙的是,当它与地面融为一体后,一团黑泥的它居然从全知视界中消失了,那片区域,和没有黑泥之前一模一样,不曾有丝毫变化,但另一股意识又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全知视野,就是以那里为中心向周围展开的。 只不过,因为两个全知视野重叠在一起,若不仔细感应,这种感受也是非常虚幻的。 而当他心中出现想要看见那团黑泥形态后,那团与泥土完全相融的黑泥便又再次于他的全知视界中显现出来,如水一般在泥土层中流淌移动。 在他的意念驱使下,这团黑泥很快便来到半径百米的观照区域边界,没有犹豫,他直接操纵着这团黑泥向前流去。 哪怕真的出现意外,到时让裴裳躯壳去捡回来就是,所以,他尽可以更大胆的尝试。 当他感受到两个全知视界重叠在一起影响到他更准确的了解这团黑泥的性能后,他便想着让它跑出范围外试试。 当黑泥淌出半径百米的观照区域后,姜乾的意识及意识所见的世界,立刻变得不同起来。 若说原来的他,意识被凝在一个半径百米的球形气泡之内,他所知所见的一切,都只在这百米范围之内。 而就在这团黑泥淌出百米界限之外的刹那,他就感觉有一个小气泡从这个大气泡上分离了出去。 相比于半径百米的大气泡,这是个半径只有一米的小气泡。 他的意识不仅在这大气泡内,同样也在那半径只有一米的小气泡内! 当他想要继续向前,黑泥便继续向前,离身后那个“大气泡”越来越远,但以黑泥为中心,半径一米的观照区域依然伴随着他,且随着黑泥的移动而移动。 姜乾有种清晰的感觉,现在,哪怕身后那个半径百米的区域遭到致命的打击,整片虚空都被抹除,他也不会彻底消亡。 只要这团黑泥还在,自己的意识便不会彻底消亡。 自己的意识不仅在那里,也在这里。 自己就是这团黑泥,这团黑泥也是自己。 这不是自己的意识被一分为二,而是他同在这二者之中,他同时有着这二者的所有权,就像是双掌十指,拇指可任他念头操控,食指无名指同样也可任他念头操控。 随着深入的感悟,姜乾心中渐渐升起明悟。 “若是,我选择在这里扎根,彻底与这片区域相融,那么,我将如刚苏醒时那般,又会与一片半径一米的小天地相融在一起。 这片新的小天地,岂不是又会沿着我已经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分身,分身……这就是我的分身啊?!” 在孵化这个进阶天赋时,他确定了方向,也只能确定出个方向,更具体的细节,他是把握不到的,那得等进阶天赋具体孵化出来他才能知道。 随着时间流逝,他对这团黑泥分身的感悟也越来越深刻,他也越来越满意,也庆幸当初的选择。 虽然这让自己晚了三十多年才收获进阶天赋,但,这都是值得的! 而当他意识到,这团黑泥与某片区域相融太久,便会与这片区域彻底绑定粘牢,就如他之前的状态那般,彻底丧失移动能力。 本来在地下与大地无间相融,肆意游走的他当即骇得从地下“析”了出来,只见一团黑泥从一处地面凭空冒出,逃离地下。 他得有多蠢,才会把好不容易才搞出来的这团黑泥分身就这么与这片区域相融,还是在距离另个“身体”如此之近的地方。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哪怕是逃离地下,依然不保险,只要他以这般状态暴露在大天地面前,何时何处不是在与后边世界无间相融呢? 可不只有与地面融为一体才叫相融,现在的他也可以说是与虚空相融呢。 “这岂不是,只要我置身于这个世界,时间久了,都会无法避免的被世界强行绑定粘贴,与之合为一体?!” 姜乾心道,这可不行。 “在想到解决办法前,这团黑泥最好还是不要出来乱转了。” “我得尽快回去!” 姜乾终于意识到让这团黑泥回到另个自己身边的好处在哪里,因为自己已经与那片天地无间相融,那自然也就不必担心这团黑泥在与那片天地再融一次。 也唯有在那里,这团黑泥才能够一直保持住现在这种无拘束的自在状态。 可当他意识到应该往回走,也想要往回走的时候,看着“目光所及”最远只有一米的视界,他有些傻眼了。仟仟尛哾 “我……我这是跑到哪里去了?” 他“看见”,半径一米的地面,长满了韭齿草和其他蛮荒常见的野草,除此之外,全知视界所及,再无一样他熟悉的东西,人类的活动痕迹,在这半径一米的区域,等于零。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崩溃。 刚才,他只顾着在地下潜行的畅快,加上从苏醒之后便被钉死在一地,一动也不能动,现在终于可以自在的乱跑,那还不撒了欢般乱跑。 可现在,感受到久违的、被生死二气充盈的蛮荒,丝毫红尘气也无,他却忽然心慌起来。 “我该怎么回去?” 或者说,“我该怎么找回去?” 他所有全知视界,可极限“视距”仅一米,这样的视野,身在毫无人烟的蛮荒之地,这和一个瞎子有什么区别?! 第一个问题就难住了他—— 我该往哪个方向走,才能找回去? 黑泥在原地“呆了”一阵,姜乾意识到,不能一直这么傻待着,不然什么时候和这片区域绑定就完了。 他尝试着选定一个方向,黑泥流淌着前行。 贴着地面流淌了一阵,一米视界内忽然出现一根粗大的树干,在全知视界下,地面下那虬结的、盘根错节的根须也同样被他“看”在眼中。 他忽地想到一事。 “与大天地融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会自动‘粘贴’在某处,与一隅天地融为一体,那么,我这黑泥不在大天地里面的时候呢?” 想到就做,黑泥姜乾心念一定,变向着前面巨大树干“冲去”。 黑泥啪叽一下拍在树干上,然后,黑泥慢慢的没入树干内部。 当黑泥全部融入树干之后,一瞬间,姜乾发现,自己真变成了一棵树。 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根深深的扎进土里,它们分布广泛,它们盘根错节,它们每一根都在努力的吸取着水分,还有从泥土中、空气中吸取着身体所需的养分。 他还感受到体内那“四通八达”的通道,从根部末端一直到枝叶,联通一体。水分,各种营养物质,借着这些通道往来不断,络绎不绝。 在化身为一棵树之前,他从不知一棵树能有这么繁忙。 当风从枝叶间掠过,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便不由自主的随之飘摇摆动,风小小摆,风大大摆,而无论风大风小,他都只能顺应,不能违逆。 这种前所未有的被动感让他非常难受。 这是一种不同于被摁在某处区域一动不动数十年的另一种截然相反的被动感、约束感。 而且,当黑泥融入大树的刹那,那一米半径的全知视界立刻消失。 他的一切感受都是这颗树的根须枝叶反馈给他的,至于其他,他连根须叶片之外的尺寸之地都丝毫无感,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瞎子。 这让他很不安,心中本能的发慌。 就在这时,一只小鸟落在一根树枝上,通过树枝的反馈,姜乾感受到了。 心中还升起一个念头:“既然这黑泥能融进一棵树里,那么,鸟呢?” 他这般想着,一团黑泥从小鸟落脚的树枝上慢慢析了出来,粘在小鸟双爪之上。 生命的本能让小鸟感到不安,想要高飞逃离,可那团黑泥却已经缠上了它,在它飞起的同时,那团黑泥也被它带飞了起来,且在持续的、顺着他的双爪融入到它的身体里面。 小鸟在空中死命的扑腾挣扎了几下,身形在空中盘旋下坠。 可就在黑泥完全融入到小鸟体内的那一刻,挣扎的小鸟忽然不动了,小小的一双鸟眼,先是透出些许疑惑茫然,而后逐渐变得清明,甚至透出些许人性化的喜悦,闪动翅膀,振翅高飞起来。 第九十章 你编我圆 当黑泥强行突破小鸟的生命屏障,侵入其体内,姜乾忽然发现,自己从一棵树变成了一只鸟。 那种在化身为树、仿佛瞎子一般的体验瞬间消失,在大天地面前未能为力,只能任其操弄的被动感也消失一空。 他本以为从不懂鸟类该如何飞翔的自己在接管这具小小鸟躯后会有一个适应的阶段,从生疏到熟练,事实却证明他想多了。 感受到鸟躯正在不受控的下坠,他心中便想着稳定身形,然后,这具鸟躯便很很自然的闪动了几下翅膀,下坠身形迅速得到掌控,平稳的飞翔在空中。 而借着小鸟极佳的视野,他终于可以远眺了望,看清现在所处的环境。 入目所见,是最纯粹的蛮荒地貌,高低起伏的大地,生命力强大的韭齿草和其他野生杂草遍布大地,再有各种各样的树木丛林点缀其间。 没有一点人类活动的痕迹。 不过,以蛮荒强大的侵蚀能力,哪怕视野范围内曾有过人类活动的痕迹,只要不是长期驻扎开垦,不然那些痕迹也很快就会被这片蛮荒消解掉。 “所以,我现在是在哪儿?杓山城的北边?东边?西边?南边?” 小小鸟躯在姜乾的控制下飞向更高的天空,以便获得更广阔的视野,可看着前后左右似乎没有任何不同的蛮荒地貌,姜乾心中不由得再次泛起了嘀咕。 当时他只顾得肆意撒欢乱跑,根本不知道在地下潜行了多远,中途又转过几次弯。 唯一可喜的是,当黑泥侵入到生命体内,那种在外界大天地中呆得越久,就越强烈的会与某片区域强融在一起的感觉也消失了。 无论是树木,还是小鸟,这生命体本身,于黑泥状态下的他而言,就像是一个个躲避大天地“缉拿侦查”庇护所。 “大天地为什么要将我强摁在某处呢……是因为我这存在本身太犯规了吗?” 不管如何,暂时托庇于小鸟身躯,没了随时都可能被强融于某片区域的担忧,他的心情也逐渐放松下来。 既然辨别不了方向,他就随意选定一个方向往前飞。 自己以黑泥状态在地下潜行,不知不觉潜出了杓山城区范围,但也不可能走得太远,只需要向前持续飞一段距离,他也能大概得出一些判断,毕竟,无论杓山城区以南的杓山,还是以北越来越多的聚落痕迹,都能给他以提示。 若是什么特殊痕迹都没有,那就大概率是东西两侧,到时往回折返便是。 化身小鸟的他正在高空中自在的飞着。 忽见右侧更高的天空有一道黑影如箭矢般向自己所在位置射来,他心中当即本能的一紧:“冲我来的!” 这才恍然意识到,这么一只小鸟不安安分分藏在丛林里低飞,这么大摇大摆的在高空飞行,不被猎食者盯上才见鬼了。 强烈的危险刺激,似乎激发的这具小小鸟躯的血脉极致躁动起来。 他都来不及多想,一个念头便从心底浮现: “逃、逃、逃!” 随着他意念的强烈催促,这具小小鸟躯就像是一台油门被踩到底的破车,瞬间便标出了极致的速度,以更快的速度电射向前,轻松摆脱了天空巨禽的扑击。 在驭使鸟躯极致飞行的同时,他甚至还有暇扭头回看,看见那只凶狞巨禽在扑空之后立刻调整姿势,向他迅速逼近。 这是……恼羞成怒了?! 姜乾忽地心中一动,极速前飚的鸟躯速度缓缓下降,待到巨禽逼近,便又加速逃离。 巨禽凄厉尖鸣,越发奋力的追赶。 就这般,本该是劣势者的巨禽被他弄出了遛狗的感觉。 终于,某一次再次扑空之后,巨禽不甘的尖鸣长啸一声,不再追赶,调整方向朝另一片天空飞去,很快便在他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小鸟极速前掠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恰在这时,他看见下方有一条宽大的长河,奔腾的江水泛起大片的白浪。 姜乾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白沧江……我这是在杓山城区南边。” 这么大一条白沧江拦道,他确信当时自己撒欢的再离谱,也不可能再潜过一条大江时都一无所觉。 所以,自己现在是在白沧江北岸。 确定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他便想要让这具小小鸟躯调转方向,往来时的方向北返。 可是,这具鸟躯对于他的指令丝毫不应,反而一头往下面的白沧江坠落而去。 他又连续发出数道指令,原本那种操纵灵活,无有不应的感觉却在迅速远去,自己就像是坐在一辆操纵完全失控,油也彻底烧干的破车之内。 “我这是……刚才的极速飞行榨干了小鸟所有的潜能,被活活累死了?” 感受着鸟躯内那完全枯竭的力量,姜乾心中如此想。 小鸟坠入白沧江中,姜乾感受到其体内最后一点生机消散,生命屏障消失,半径一米的全知视界再现,与大天地相融一体的感觉也再次出现。 “得赶快找个新身体。” 姜乾这般想着,就想遁出这具已经死亡的鸟躯,赶快寻找下一具能让他暂时托庇的生命躯壳。 就在这时,他忽地感觉天旋地转,还有种坐云霄飞车的体验,半径一米的观照视界迅速变幻,等到一切都稳定下来,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正在缓缓蠕动的胃袋包围着自己,鸟躯浸泡在一汪黏液之中,正在迅速被消噬。 巨大的胃袋之外,还有流动的血液,强健的肌肉和骨骼。 “我这是,被一头巨兽吞进了体内?” 姜乾没想到,自己逃过了巨禽猎杀,却终究还是进入了另一头猎食者的肚子。qqnew 通过直径两米的观照区域所见,姜乾推测着这头巨兽到底有多大。 这么大的观照范围,不仅没有看到江水,连皮肤都没有触及,他已大略能想到这是一头多么庞大的生物。 此刻,鸟躯已在胃液的消化下消失,只剩一团黑泥毫无遮掩的再次暴露在大天地面前。 容不得他多想,黑泥在他的意念下已经紧贴在胃袋壁上。 这一次,他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感应到生命屏障的存在。 当他极力想要往巨兽胃袋渗入的时候,一层强烈的阻碍横在前方,他则以在拥挤的人群中拼了命的往前挤的念头强行深入。 黑泥一点点渗入巨兽胃袋之中,那原本规律蠕动的胃袋则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一般,开始疯狂蠕动挤压起来,他所能观照的其他区域,无论是肌肉,血液还是骨骼,都紧绷到了极点,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姜乾甚至觉得,若是自己从其体外侵入的话,很可能真就被它抵挡成功了。 可是,谁叫它倒霉,主动把自己吞进了肚子里呢,这头巨兽身体的其他地方虽然都表现出了抗拒不合作的态度,但对于正发生在胃袋里的争夺并不能提供丝毫帮助。 最终,姜乾还是成功的挤了进去。 一瞬间,那些阻碍抵挡消失得干干净净。 若说鸟躯是一间蜗居的话,那他现在就感觉住进了一栋豪宅里。 睁开眼,他看到浑浊的水流在自己身周如龙卷一般肆虐,甚至不乏碎裂的石头被卷入其中。 他看到自己此刻正匍匐在昏暗的江河底部,以自己为中心,泥沙翻卷,露出了坚硬的岩石,而岩石上,有许多尖利爪牙划拉撕扯的痕迹,清晰可见,还有仿佛被一枚枚巨锤狠狠凿击才能造成的裂痕。 通过这些现场痕迹,姜乾不难猜测到,刚才自己从这头巨兽体内强行侵入其生命屏障的时候,它是在怎样的挣扎顽抗。 而现在,自己入驻了这具躯壳,自己成为了这具躯壳的主人。 姜乾心中喜悦,就在这时,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前方水域传来。 两束冰冷的目光,凝定在自己身上。 随着自己安静下来,那浑浊的、挟裹着泥沙碎石的潜流也迅速顺着极速的水流消失不见,周边水域再次变得清澈透亮,只因距离水面太深而显得过于昏暗无光。 而就在这种环境下,姜乾看见,就在自己前方的水域中,有一只巨大的阴影悬浮在那里,只是看那巨大的体型,就给姜乾以巨大的心灵震慑。 体型上,那是一头形似科罗多巨蜥的巨兽,但体型却比他所熟知的这种生物大了不知多少倍,身周覆盖的、泛着冷光的坚利鳞甲,在水域中轻轻摆动的、仿佛蛇躯一般的巨尾上结着一颗尖锐嶙峋的锤状物。 姜乾以为自己这具躯壳就已经够大了,可现在才发现,在这头巨兽面前,依然彷如幼儿面对成人般悬殊无力。 它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悬停在水域中,一双巨大的冰冷竖瞳死死盯在自己身上。 姜乾心中有些紧张,自己侵入这具躯壳的艰难就让他明白,这团黑泥虽然神奇诡异,但并没有真到无敌的程度,当自己想要侵入的生命越强大,生命屏障就越厚,侵入的难度就越大。 所以,若是再被眼前这头巨兽吞了,自己绝对不可能在从它体内获得这头巨兽躯壳的所有权,他甚至很难从其胃袋中逃出来。 死他倒是不担心,但若是在大天地中暴露久了与某片区域相融在一起,岂不是亏大了。 这团黑泥分身最珍贵的就是行动力,只要有可能,他都会尽最大努力来保证这一点。 所以,在这都恐怖巨兽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他一动也不敢动,只敢老老实实的趴着,心中却忍不住想,“我真傻,在那大鸟来抓我的时候,我跑什么呀,被它吃进肚里,我不就变成大鸟了,要飞回去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巨兽忽然张开大嘴,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 “完了,完了。” 姜乾心中正如此想着,却见那仿佛蛇一般在尖端开叉的舌头并没有卷住自己往它嘴里送,而是仿佛安慰抚摸一般在他身上慢慢摩挲着。 “咦……它这是,在安慰我?” 恍惚间,姜乾意识到,自己或许可能想差了。 巨兽如蛇一般的双瞳始终冰冷,会不会这就是人家的种族特性,而非真对自己有什么杀意? 心中这般想着,他又见就在那头巨兽的阴影之下,又有三头小兽窜了出来,电射到他身边,又是伸舌头舔他,又是用身体来撞他。 它们有着和自己相差不多的体型,可在巨兽的衬托下,就像是从大母鸡肚子下钻出来的小鸡雏。 通过和它们的互动,姜乾对现在的状态彻底了然:“我现在所占据的这具躯壳,和这三头小兽一样,都是这头巨兽的子嗣,刚才因为我的入侵使它忽然剧烈挣扎起来,这三头小兽,还有这头巨兽都只能手足无措的守在旁边,现在我恢复了过来,它们也都很开心。” 自己这个“鸠占鹊巢”之人,却被它们当成了家人,这让姜乾有些心绪复杂。 一阵互动之后,巨兽那仿佛蛇躯一般的巨尾携着尾端巨锤忽然插入到四头挤作一团的小兽之间,轻轻的拨弄了几下,四头小兽就已被它分开在它身体两侧。 它巨大的身躯在水底完成了灵活的转向,继续在距离水面极深处的水域底部无声潜行。 而随着巨兽的移动,在其身周一定范围内形成一圈特殊的水域环境,会随着它的移动一起被带着移动,被它安置在这片水域内的四头小兽根本不需要任何出力,就被带着一起在水底迅速潜行。 在被巨兽带着一起移动的时候,姜乾还看到,另三头小兽不时伸出长长的舌头探入水域之中,有时候带回来一条挣扎的大鱼,有时候卷回来一株草甚至一块石头,无论它们带回来了什么,无一例外,全都被它们送进了肚子里,由那强大的胃袋和恐怖的胃液负责“回收”。 见到这一幕,姜乾却是心中恍然: “刚才,我就是这样被吞进这头小兽肚子里的?” 巨兽带着四头小兽潜行了一阵,忽然停止了下来,静静的悬在昏暗水域的底部。 姜乾不明所以,没过一阵,就见头顶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上,忽有几道身影出现,只见他们脚尖在水面轻点借力,身体如同水鸟般在水面翩然而行。 就在这时,旁边一头小兽跃跃欲试,嘴中那根纤长而弹性十足的舌头就要往水面弹射而去。 可就在它这舌头吐出去之前,沉默悬浮不动的巨兽扭头向它看了一眼,笼在它身周的水域环境忽然收紧,它身周的流水仿佛变成了凝固的琥珀,小兽那将要吐出的舌头自然也就被封死在了它的嘴巴里。 看着就在他们头顶上空水域登萍度水的几个人影,姜乾的情绪也是十分复杂。 虽然没有看清那几人的具体容貌,但只是一眼他就知道,这都是杓山营地的武者,而且,还都是绝顶武者。 杓山营地处在杓山北端缺口的前方,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条宽大白沧江也是从这个缺口流出来的。 所以,要想从这个缺口进入杓山,有两个选择。 一是不渡河,沿着白沧江岸和一路深入就可以了,这也是大多数入山武者的选择,可正因为大多数入杓山的武者都这么选,后来者想要“随地捡宝”的难度越来越大,要想有更大的收获,就只有冒险去杓山更深的区域。 再就是渡过湍急的白沧江,从白沧江的另一侧进入。 对那些高来高去的修行人来说,白沧江自然不是其行动的阻碍,所以,无论是隐患也好还是能被他们入眼的宝贝也好,他们都是一般处置,这意味着白沧江两岸对凡民而言,无论风险还是机遇都是差不多的。 可就因为一条白沧江拦道,真正有资格从对岸进入杓山的武者不多,因为白沧江这样的水域不可能有船,即便是有,也没人敢去开,敢去坐,横渡江河都只能靠武者自己。 而有这能力的,不是绝顶武者便是一流中精擅轻身功法的那一类。 所以,仰见几个人影施展极致的轻功在水面翩然掠行,姜乾就已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而那些在水面掠行的武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看似各显神通的他们,其实是在巨兽的牙缝间穿行。 以那几位武者身形作对比,便是连同他这具躯壳在内,四头“小兽”的体型至少也是水面上那些人类的二三十倍。 “为什么不动手呢,不是说蛮兽的智慧都很低吗?” 又过了一阵,待那些登萍度水的武人彻底远离这片水域,巨兽才再次携着另四头小兽贴在水底潜行。 在被巨兽“挟裹”着一路潜行的时候,姜乾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它们正沿着白沧江向北而行! 白沧江发源于杓山深处,水流是由南而北的,所以,根据水流可以很轻易的便看出它们的前进方向。 这就让姜乾非常奇怪,这次开拓战争可是由北而南,越往北的蛮荒,便被扫荡的越彻底。 弥补的凡民聚落,点缀其间的修行者坊市,这几头蛮兽不往更南方逃窜,反而逆势向北而行,这不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吗?! 巨兽不知道姜乾心中所想,只是很妥帖、也很强势的携着四头子嗣随着它一起行动。 这头巨兽似乎也知道现在处境非常危险,不仅从来都不在水面活动其次,始终贴着昏暗的水底潜行,哪怕面对那些近在咫尺的、伸舌就能卷入口中的凡民食物,它也能克制住进食的欲望,潜伏在水底一动不动。 …… 姜乾感觉自己的意识退居到了一个更高的维度,自己面前,同时有两个身体,两个窗口。 而外面的世界,则通过这两个“窗口”以不同的面貌展现在自己的意识之内。 其中一个“窗口”,在杓山营地,一动不动,曾经围绕在身周的热闹繁华早已退去,每天有暇来自己这座“公园”消遣玩乐之人寥寥无几,他看的最多的便是轮流在此值岗的灵桃护卫队。 另一个“窗口”,则在那头小兽身上,以它的眼与身,感受着这个世界,观察着这个世界,那头巨兽则强势的携裹着它们在水底仿佛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时间一晃,半年时间已经过去。 杓山营地一切如旧。 而这一大四小蛮兽则依然在水底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期间,巨兽带着它们悄悄潜入过巨大的淤泥沼泽,也顺着水流交汇处进入过其他大湖大河。 现在,严格意义上他们已经不在白沧江,而是一条融合白沧江与另一条大江的更宽广深邃的河流上。 巨兽携着四头幼崽,依然不急不慢的在水底潜行着。 这半年来,在巨兽的强势镇压下,它们没有浮出水面过一次,无论是凡民还是偶尔从高空疾掠而过的修行人,它们也一次都没有招惹过。 最早一次与修行人遭遇是在四个月前,当时姜乾什么都没感应到,就看到慢悠悠行进的巨兽再次停了下来,和遭遇那些凡民群体一样。 不仅如此,随着一道隐晦的波光散开,巨兽连同姜乾在内的四头小兽,化成了水一般的形态,与身周的大江大河融为一体。 “天赋水遁,这是一头金丹层次的蛮兽。”姜乾心中立刻便有了判断。 金丹层次说的是这头巨兽的修为而非战力,若真在广袤水域中发生战斗,姜乾觉得,怕是十位金丹修士都不一定奈何得了它。 当巨兽把自己和几个幼崽与身周水域融为一体后不久,就见有几道遁光划过天际。 一在水,一在天,在这片蛮荒,互为生死仇敌的双方却在蛮兽的主动避让下相安无事,交错而过。 这次经历,姜乾确认了巨兽的不凡,同时也确信,这头巨兽此行目的一定不简单。 “它在找东西!” 这是这半年的观察下来姜乾心中得出的答案。 可是……找什么呢? 姜乾心中却并没有答案。 他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位金丹层次的蛮兽深入“敌境”冒死搜寻。 这天,姜乾等四小兽和巨兽潜行在一段陌生水域,这片水域虽然陌生,却和它们这半年来行经的水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 可姜乾明显能够感受到,本来如常进入这段水域的巨兽,安静、隐忍、潜伏的它忽然变得有些不同。 变得明显有点躁动,虽然它依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潜行水准,但这却是它努力克制的结果,它的内心,远比它平静的表象激烈。 姜乾精神明显一阵。 有发现? 发现了什么? 姜乾心神沉浸,将意识更彻底的融入到这具躯壳之中。 此刻,他自信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甚至超过了这具躯壳的原主。 随着深入的感应,他渐渐地感受到了不同。 他感觉,这具身体的血脉,有些不寻常的律动,仿佛这片水域有什么绝佳的美味,只是无意间渗透出的淡淡香气,就引得一位老饕的身体起了反应。 姜乾看向巨兽,它也不再往前行进,而是在这片水域慢慢的盘旋起来。 “它应该也是通过身体血脉的悸动感应到的异常?”姜乾心中猜测。 巨兽带着四位子嗣非常有耐心,就在这片水域一圈圈盘旋,而起盘旋的范围,则越来越小。 最后,巨兽的目光锁定在一块看起来寻常至极的、巨大的光滑卵石上,这块光滑的石头与其他形质看上去差不多的石头一起,安安静静的躺在水底。 看起来是那么寻常,那么普通。 可这一刻,不仅巨兽和姜乾知道这块石头不普通,就连另外三头小兽都知道这块石头不普通。 五头蛮兽,五双冰冷无情的竖瞳,此刻全都落在这块石头上。 巨兽伸出了舌头,小心翼翼的将这块石头缠绕,最后,轻轻的张开嘴,将这块石头慢慢的吞进腹中。 第一次,姜乾知道它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就像是一个魁梧巨汉手捏着一枚薄皮鸡蛋,生怕稍不小心就把蛋壳给弄碎了。 将这块不寻常的石头吞入腹中后,巨兽没再丝毫停留,归心似箭带着四头小兽在半个月后就再度回到了白沧江与杓山北端的入口处。 进入杓山段白沧江水域后,巨兽的速度陡然加快,五天后,姜乾就被巨兽一路带到了杓山极深处。 此刻,它们依旧在水中潜行,但水面的上面却不再是天空,而是坚硬的岩石。 它们潜行在一个广袤无比,却又黑暗无光的地下水域之中。 “哗啦啦——” 终于,与巨兽伴行超过半年的姜乾,第一次听到巨兽出水时的哗哗声,也看到了它悍然出水那一刻的雄姿。 姜乾和其他三只小兽一样,被巨兽御水成笼关在里面,并仿佛挂随身配饰一样挂在身体两侧。 在人类面前堪称巨无霸的它们,在这巨兽面前,者就如同小鸡雏一般任其拿捏。 被约束在水笼之内,姜乾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只见在不知多高的空中,有一个圆形穹口,一束柱状天光从那穹口射入,让他们身在的这处广袤黑暗空间有了一点点微光。 姜乾仰头打量着那穹口的形状,环顾四周广袤的微光空间,心中震惊不已。 “这很像是一座火山口啊?一座已经死掉的火山?” “可这么大一个火山口,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姜乾想象着在不知多久远的岁月之前,无尽的岩浆从这里喷射向天际。 若这真是一座火山口,那这场发生在不知多久远岁月之前的火山喷发,也实在是可怖惊悚到了极点。 他心中正漫漫的想着,随着巨兽登上一座石岛,他的注意力再次被眼前场面所吸引。 它们这一行并非这岛上的唯一来客,更不是最早的来客。 随着巨兽一步步登岛,一道道强大的气势像是黑暗中忽然暴起的灯火般,骤然醒目起来。 一条大到恐怖的巨蟒盘绕在石岛一侧,一只只小蛇在它鳞片夹缝间嬉戏穿梭,同样天生的冰冷竖瞳,此刻全都齐刷刷向忽然出水登岛的巨兽看来。 一只神骏不凡的大鸟栖息在石岛的一根凸起石柱上,在它脚边,蹲伏着三只小鸟,看到新来的访客,三只似乎等得无聊的小鸟豁然站起,投来好奇、兴奋的目光。 它们的目光落在被巨兽困在水笼中的四头“小兽”身上,看它们那跃跃欲试的架势,下一刻就要飞临过来大干一场。 不过,它们的行动还没开始,就被神骏大鸟那随意垂落的羽翼轻轻一拢,就关在了它双爪之间,羽翼之下。 而它,则只是在巨兽出水登岛是睁眼看了下,便再次闭上了目光。 巨兽无视了先到两位访客施加到自己身上的压力,一路来到石岛中央,只见在石岛中央一个高台上,摆放着两枚仿佛破碎骨骼残片的物品。 看到这两枚破碎骨骼残片,东张西望的姜乾便心中一震,多年前的一点记忆涌上心头,那一层横在心间的薄薄窗户纸也在这一刻悄然破碎。 巨兽慢慢爬行到高台附近,小心翼翼的张嘴,慢慢的伸出舌头,将那块被它用舌头仔细包裹的寻常卵石露出来。 随着它长舌轻轻用劲,卵石无声粉碎,点点石粉飘落追散,空中,唯有一枚破碎的骨骼残片悬浮在空中。 随着这枚骨骼残片暴露在空气中,一股淡淡的、却让姜乾此躯血脉猛烈悸动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而随着这枚破碎骨骼残片的出现,那头巨大的蟒蛇,那只神骏不凡的大鸟,自巨兽登岛以后便散发出的强横威势瞬间为之一敛,散发出一种亲近接纳的气息来。 巨兽用舌头将这枚骨骼残片轻轻放在石台上,与另外两枚并列放在一起。 而后,携着四头幼崽踱步来到石岛一侧,匍匐在地,闭上双眼,宛如沉睡,可它体内隐隐散发出的气机却与那一蛇一鸟连接在一起,共同镇压守护着这座石岛。 姜乾心中,则以掀起惊涛骇浪。 类似的骨骼残片他见过一次。 据说,那是白象王自爆后的骨骼残片。 一位成功晋入化神层次的超级大佬的自爆残留物。 第九十一章 苦心孤诣 这—— 还真是个大惊喜,完全猝不及防的那种。 姜乾心中预想过许多种可能,这头将自己当成他子嗣的巨兽寻到的那块石头到底有何神异处,这一次被它携裹着带到杓山深处又会经历些什么,他心中想过无数种可能。 但当结果呈现在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感到如此的猝不及防。 从石岛上现有形势,不难看出,那石岛中央高台上另两枚骨骼残片,分别是那头巨蟒和那只神骏大鸟寻来的。 所以,寻找白象王自爆骨骼残片这件事,不是某只蛮兽的个体行为,而是在某个蛮兽圈层中的大范围发生的事情。 从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再推及到巨蟒,大鸟身上,甚而更进一步推广开去——看它们现在这模样,这事明显还没有结束,还在继续等待四位,第五位来者。 当姜乾的思维发散到这一层,便忍不住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半年来的相处,让姜乾确信,那头修为有着金丹层次的巨蜥蛮兽,智慧确实不太高。 若是换一个金丹修士,发生当日那种事,他可不敢指望人家会把他这个“鸠占鹊巢”者当成子嗣,不当场扒皮抽筋、熬骨炼髓都是那位金丹别有图谋。 可这头巨蜥蛮兽却毫不犹豫的就相信了。 同处半年,巨蜥蛮兽和幼崽间虽也有互动,却从无语言上的交流,哪怕它的精神力非常强大,以其精神力配合不同的气势也能够传递出丰富的情绪。 但它传递出来的真就是一种情绪,而不是一种准确的、可以用语言描述出来的意图。 所以,姜乾判断,在它的思维中,压根就没有“语言”这种概念。 他刚与此界人类接触时,听不懂此界语言,但却可以通过全知视界阅读此界人类的思维,将他们心中所想转化为自己最容易理解的意思。 所以,哪怕面对一门完全陌生的语言,他也对得上“频道”。 可如巨蜥蛮兽这种就完全不同,对不上频道,最多只能通过对其情绪的“阅读”大约勾勒出其思维意图。 若说眼看着子嗣换了个“主人”却无动于衷可能有别的原因,比如在其观念里,更看重身体的存亡,至于思维灵魂层面的变化,大概会理解成性格变化这类“无关痛痒”的转变。 但连这种基本交流沟通的语言都没形成,那也就真的可以确定对方智慧低下。 可恰是这样一群智慧底下的蛮兽,在进行着这样一场搜寻,根据他的推测,规模还不是太小,迄今却没有一位人类修士发现蛛丝马迹。 这反倒让姜乾生出一种轻微战栗,手脚微痒的酥麻感。 就像有一道并不算太强的电流在周身“游过”。 他可不认为这样一件组织有序的事情,是一群智慧低下的蛮兽可以筹划起来的。 或者说,这就只是一场巧合——好多种蛮兽都好巧不巧的寻找到了白象王骨骼碎片,又好巧不巧的都在这里聚首? 这话说出来连傻子都不会信。 而且,自爆散落的白象王骨骼残片怎会在岩石之中,那属于化神蛮兽的气息还好巧不巧的被那层岩石巧妙地封印住了。qqΠéw 哪怕是以巨蜥蛮兽这种金丹层次的巨兽,也必须非常仔细的感应才能慢慢确定其位置,那些血脉层次更低的蛮兽,乃至对此更不敏感的人类修士,恰好就被排除在这种感应之外。 所以,这层岩石封印是哪来的?是谁弄得? 不可能是人类修士,无论正道外道,都不可能。 却也不可能是其他蛮兽,既然能将它们封印,说明曾经近距离接触过,那么,为何不留在手中,而要撒出去,这不是脑子有包吗? 排除来排除去,排到最后,姜乾发现,覆在这些骨骼碎片外的那层岩石,最有可能是自爆的白象王自己弄出来的。 姜乾猜测,很可能是白象王在发现自己已经陷入十死无生局面之后主动做出的布置,以不知道什么办法将自爆后已经完成化神境蜕变的骨骼残片做了巧妙处理,并借着那场恐怖自爆,将那些被精心遮掩过的骨骼残片送出去。 而这种岩石封印,唯有金丹层次以上的蛮兽借着血脉的原始悸动才能感应到,其他存在很难发现。 而这又恰与另一个信息印证。 明明是三宗化神大佬联手加上一位强大外援才将白象王逼得自爆,可在他们有意的寻找之下,也是收获寥寥。 因为白象王不仅对其进行了封印,还将它们远远移送到了其自爆范围之外。 若是三宗以其自爆之地为中心开始寻找,便是翻个底朝天也难有收获。 而这也正好与事实相吻合。 那么,有趣的问题又来了。 这是白象王自爆陨落之前,于十死无生的处境下留下的某种希望和后手? 还是它不甘心自己的残骸便宜了人族修士,才有了这样的处理? 现在,距离白象王自爆身陨已经过去了近四十年,怎就忽有沉渣泛起? 是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得够久,可以悄悄筹谋些东西了吗? 在筹谋什么呢? 又是谁在背后操盘这一切呢? 随着一个个问题被姜乾硬捋出来,这件事也逐渐有了一个梗概的大貌浮现出来。 虽然依旧有很多疑惑未解,却也不至于如同刚刚乍闻此事时一般,除了迷糊和震惊,脑子里就是一团乱麻。 怀着复杂的心情,姜乾期待着后续的变化。 可直到四十六年彻底过去,四十七年已经开始,石岛上的格局依然丝毫不变时间仿佛在那里摁下了暂停键。 为此,姜乾还说服自己,这是自己的时间观念不对。 和凡民相处得久了,喜欢用多少多少天来感知时间,可到了金丹层次,别说天这个概念基本从他们的日常中消失,便是月也很少涉及,其度量时间的单位,基本都是以年为始的。 人类修士尚且如此,蛮兽自然就更是如此,对它们来说,一个变化的发生,一个“短暂”的等待,很可能就是以年做单位的。 正这般自我宽慰着,一道清楚的、哗啦啦的破水声再次响起,一只威风凛凛的巨狼从容迈步在波涛之上,一步步向石岛行来。 第九十二章 阵隐红尘 姜乾自己都对自己通过几个有限的信息一步步推到最后的这个结论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便想拒绝这种可能性,认为只是自己的某种执念过甚而在不知不觉中扭曲了推演过程,最终干扰到推演结果。 可任他再三反复确认,最终得出的依旧是同一个结论。 于是,他放弃了继续推演。 “姑且,就当成一种可能性。” 姜乾心中如此想。 他现在这状态,似乎除了分析出这种可能性之外,似乎也不能做得更多。 “我需要做点什么吗?” 姜乾仔细想了想,最终决定什么也不做。 就如同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些消息,也完全不曾推演出这些结论。 就连韩林通过神秘石盘正在学习的隐匿阵,他也一如往常般给予指导优化,哪怕他知道这很可能让天痕的恢复加速。 这一切对他似乎并没有任何影响。 因为九首位格的消亡和天痕的出现,修行界的顶层或许都已被极致的调动了起来,但除了那日青汕来访,在姜乾的感知中,一切居然没有什么不同,和当日那场大地震之后从凡民到中低阶修行者连轴转一般的忙慌完全不一样。 就连那忽然出现在众生心灵中的裂帛巨响,随着时间流逝,这一切都在逐渐的澹去。 五十九年过去,六十年悄然而至。 在姜乾自己的认知里,总对这一年抱有一种特别的、远超寻常年份的特殊期待,但实际上,这一年与其他年份并没有任何特殊的不同。 随着六十年悄然流逝,六十一年无声而至的时候,裴裳躯壳忽然一阵无声轻闪,从杓山新城离开,下一刻再出现时,已经身在杓山新城以北近五百里的一个聚落之中。 在这个聚落中,早在多年前红尘符文就已被他悄悄的撒播了出去,并通过裴裳躯壳气海的汇总连接,准确的把握着所有聚落的实时动向。 通过对红尘道的持续领悟和深入认知,曾经那粗陋的、第一版红尘符文已经接连更新了三次。 每一次更新,红尘符文的性能便有一次巨大的、堪称跳跃性的提升。 而最近的一次更新,更是彻底解决了裴裳躯壳的“安全出行”问题,通过红尘遁、借助一个个红尘符文作为锚点,直接在一个个相距遥远的红尘符文之间传送移动。 这样,他就再也不用担心裴裳躯壳离开杓山新城去到别的聚落时忽然因为某种变故而断了返回之路,只能困守某处。 裴裳躯壳无声传送到这处聚落后,姜乾习惯性的操纵裴裳躯壳对整个聚落的状况暗中摸排了一番,察觉没什么明显异常后,就要收回目光,忽然停住了。 “咦……这是什么情况?” 裴裳躯壳将红尘隐、红尘遁施展到极致,出现在聚落一个不算交通要冲,也不算荒僻少人的寻常街巷中,来到一家看似普通寻常的杂货铺中。 杂货铺中,摆放着各种常见的、罕见的器物,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摆放在屋中的各个角落。 而在这看似随意的摆放中,裴裳躯壳的目光却直接落在了五种看似互不相干、分散在店中各处的“杂物”摆放。 这分明就是一个非常巧妙,又非常隐秘的阵法。 若非他这些年指导韩林,自身的阵道造诣,阵道眼光也在随之快速增长,早已达到宗师级的程度,还真看不出这个问题。 “这阵法不是我在韩林思维中看到的那些,而且,此阵在某些思路和对问题的处理上,和书院的手法并不相同。” 仔细研究了一番,却没有更进一步发现这个杂货铺的问题,就连杂货铺老板,也没有任何奇特处,对于这个存在于他店中的神秘阵法却是一无所知的模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继续深探了一番却依旧无果之后,姜乾没有再继续,而是将这事暂时抛到一边,开始处理起此次出行的真正正事。 红尘遁下,裴裳躯壳从这处聚落悄然消失,很快,便出现在了与这座聚落只有五十里的一座新聚落之中。 自从杓山营地调整经营策略后,从五十四年开,每年都会有数量不等的新聚落被“孵化”出来。 为了扩大自身视野,同时也是隐秘吸纳红尘气时必不可少的辅助措施,他终会利用裴裳躯壳在第一时间将红尘符文撒播过来。 后来经过反复的尝试,姜乾也总结出来一些规律,不再是一旦有新聚落诞生便跑过去,而是将时间集中在每年的年初和年中各集中处置一次。 以最近的一座老聚落作为传送跳板,然后顺着这处老聚落与新聚落之间形成的红尘气连接,红尘遁下很快便抵达目的地。 这个新聚落的总人口也才刚满一千,其“自产”的红尘气数量有限,聚落范围也非常小,很快,裴裳躯壳就已经完成了红尘符文的播撒任务。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随着最新版的红尘符文融入到这个聚落的红尘气中,有关这个聚落的实时动态也正式纳入到了裴裳躯壳的气海总枢之中。 而且,从此以后,裴裳躯壳要想再抵达这里,不用再借助旁边聚落传送跳转,可以直接传送到达。 在播撒下红尘符文后,照例他都会通过红尘符文的“摄像头”仔细看看这个新聚落的情况。 然后—— “咦,居然又是这个情况!” 姜乾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阵法式样,那五枚充当阵基的物事,虽然外形和之前看到的那些有巨大的不同,但本质却是一样的。 这个阵法,也不是在杂货铺,这个聚落根本就不存在杂货铺,而是分别处在三家普通的作坊内,三家作坊彼此以墙壁隔断,除了他这个开了全视野的,谁会将位于不同三家作坊中的陈设摆放联系到一起。 而这一联系,居然又联出个隐藏的阵法出来。 姜乾可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 连续两次的发现,他的神色完全郑重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隐秘阵法又是怎么回事?” 第九十三章 鬼宗行事,名副其实 而后,姜乾又驭使着裴裳躯壳去其他五座新兴聚落撒播红尘符文,又在其中三处发现了隐秘阵法的踪迹。 完成了这一次对新兴聚落的红尘符文的播撒之后,裴裳躯壳并没有立刻返回大本营,而是在更大范围内寻找了起来,又接连在不同聚落找到这样的隐秘阵法。 姜乾发现了这些隐秘阵法的存在,但却没有近距离去触动,只是旁观研究,研究之后发现,这些隐秘阵法本身也非常奇怪。 它们悄悄存在于一个个聚落之中,但却于这些聚落本身没有任何影响,既没有好的影响,也没有坏的影响,看不出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就像是一个纯粹的摆设,为了存在而存在。 而这也是姜乾此前没有发现它们存在的原因,除非在必要的时候,裴裳躯壳都是不出杓山新城的,他关注杓山营地其他聚落的变化都是通过遍布各个聚落的“红尘天网系统”。 严格来说,这些隐秘阵法早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了,但通过“摄像头”他却始终没能看出丝毫异常,以至于让他对这些隐秘阵法的存在始终“视而不见”。 直到这一次裴裳躯壳亲临,在以红尘道成就的金丹躯壳的敏锐感知下,这才察觉到了异常,并最终确认了这些隐秘阵法的存在。 此外,姜乾还发现了一个规律。 “这些隐秘阵法是由北而南的,越往北,有隐秘阵法存在的聚落就越密集,越往南,有隐秘阵法的聚落就越稀疏,待到杓山新城以北三百里范围之内,连一个隐秘阵法存在的聚落都没有。” 这么明显的规律,姜乾不由得想:“难道是故意避开杓山新城区域?或者说是在故意避开杓山坊?” 不过,很快,姜乾就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裴裳躯壳虽然很少离开杓山新城这个大本营,但现在也已固定到每年会外出两次,将那些新开辟出来的聚落纳入“红尘天网”之中。 这还是近两三年才养成的习惯,在更早的时候,他几乎是每有新聚落成功开辟,红尘气宛如支流般汇融,裴裳躯壳便会触动将其接引进入“大家庭”之中。 这些新开辟的聚落地点并不十分固定,有的距离杓山新城特别远,在杓山新城以北八九百里之外,也有的距离杓山新城比较近,最近的一座新聚落甚至位于杓山新城与黑泽集之间,距离杓山只有六十里左右。 裴裳躯壳的活动范围,活动频次都不能算低,可在今次之前,他却从没发现这些隐秘阵法的存在。 “这些隐秘阵法是这半年来新出现的。” 想到这里,姜乾心中便下意识的浮现出一个画面。 在这半年之中,一个个隐秘阵法由北而南,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一个个聚落之中,如同暗夜中悄悄绽放的昙花。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裴裳躯壳开始在杓山新城以北两百里到三百里之间的聚落传送,仔细寻找可能存在的异常。 终于,在他传送到第六个聚落的时候,有了关键性的收获。 裴裳躯壳与聚落红尘气完全相融在一起,亲眼见证着一场隐秘而诡异的变化在这个聚落一个不起眼角落发生着。 五件分属两个家庭的普通陈设,有石墩,有卧房中的立柜,有厨房中的灶台……这种再寻常普通不过的物品,其内部均有一股晦暗诡谲的气息在对其本质进行着无声的重塑。 如同蜗牛爬行过后遗留的尾迹,随着五股晦暗诡谲气息的经过,这些物品内部便出现了一道道看似天然的浅澹痕迹。 姜乾立刻便看了出来,这些看似天然的纹理实则是一个个精妙的符文结构,而石墩、立柜、灶台这样的寻常物事,却在这些符文结构的加持下,变成了一个个阵基,它们彼此之间,便悄无声息间串成一个隐秘阵法。 “难怪我一直都没发现,要是真的有人鬼祟出现,暗中布置阵法,哪怕其做得再小心,常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行动,总有被我发现的时候。 实情却是,根本就没有,只有一股晦暗诡谲之气在一些寻常物品内部进行着改造重塑。 外面根本看不出丝毫异常,就连这些人家,也丝毫不知自家的石墩灶台已经悄无声息间变成了某个隐秘阵法的阵基。” “这样的布阵手段,比韩林现在高了不知道几个层次,完完全全的因地制宜,化腐朽为神奇,既不需要特殊的材料加持,也不需要对外界地势地形做出丝毫调整,连这些阵基的位置都不需要做出丝毫调整。 嗯,这些物事之所以能被选为阵基,就是因为它们所处方位完全契合了隐秘阵法的需求啊。” 那晦暗诡谲之气就这般默默地在几种寻常事物内部进行着改造重塑,裴裳躯壳则完全与周围的红尘气融为一体,默默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双方互不打扰。 待到五个阵基全被重塑完成,一阵微不可查的波动之后,这五股晦暗诡谲之气悄然无踪。 看着它的消失,裴裳躯壳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默默地观察着这个新布置出来的隐秘阵法,依旧看不出任何作用。 但姜乾心中却已经渐渐有了一些答桉。 很快,裴裳躯壳也已离开了此地,传送出现在了另一个聚落之中,仔细探查一番便再度传送离开,只两次后,他就再次找到了那晦暗诡谲之气的踪迹。 又一次隐秘阵法在他的亲眼见证下诞生。 当这一处隐秘阵法完成,晦暗诡谲之气再度消失之后,姜乾却并没有继续操纵裴裳躯壳跟随寻找。 虽然对于这些隐秘阵法具体有什么功效还不十分确切,去也已经收获到了足够多的信息。 在返回杓山新城之前,姜乾看着外部没有丝毫变化,内部却已悄然完成重塑的物事,暂时没想隐秘阵法之事,而是在心中想: “要想通过红尘天网掌控区域内发生的一切,单只有摄像头还远远不够,还必须能够穿透物体内部,不仅要监控外部的变化,同样能监控到内部的变化,而且,还得对异种气息非常敏感,不然,便是能够透视也是枉然,依然还是‘视而不见’。” 红尘符文经过数次更新,功能早比最初的版本多了很多,更重要的是实现了锚点传送,但距离他对红尘天网的最终构思,依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让裴裳躯壳返回杓山新城,完成回收后,姜乾将当日栖鹄老道给自己的五枚玉简中专述“炼鬼篇”的玉简,意识完全沉浸其中。 从栖鹄老道那里收获的五枚玉简中,其他四枚都被他研究透了,这些年琢磨红尘尸道,经常借鉴炼尸、炼僵、炼血、炼骨四篇内容,唯独炼鬼篇他只大概看了一遍便弃置一旁。 首先是他对那种将人类灵魂当成一件件原材料来炼制鬼类的做法打心底里排斥,看着那一种种将大量特定灵魂炼制成特定鬼类的方法,他有种本能的不适; 其次,他探索尸道的目的是为了让裴裳躯壳继续成长,因为自己的特殊性,自己获得的、能够驾驭的都是躯壳,不包含灵魂在内。 因为这些原因,他对炼鬼篇的内容浅尝辄止,从来没有深入研究。 但在观摩那缕晦暗诡谲之气绘制隐秘阵法的过程中,却逐渐将他心中那曾经阅读过的炼鬼篇的内容渐渐翻了起来。 这一次,他强忍着本能的不适,将炼鬼篇内容来回读通读透。 “炼鬼炼鬼,名为炼鬼,本质依旧是炼气,不过,此‘气’不是练气境的气,而是清浊之气的‘气’,或者也可称之为‘炁’。 鬼的本质就是气,鬼宗之所以不以清气为根,而以浊气为本,是因为浊气天然适合附灵赋形,门槛低,普适性高。 哪怕一个练气境鬼修,不需要对浊气有任何深刻的理解,按照标准流程,就可以炼制出需要的鬼类。 炼鬼的过程,就是生灵的灵魂与浊气充分融合搅拌,按照炼制者的需要捏制成的新玩具,在这里,浊气是载体,是鬼之所以为鬼的根基,而生灵的灵魂,包括炼制的方法,则决定了鬼的特性和品质。 相当于是创造了一种新的生命,也可以看做是浊气借着生灵之灵性也具备了灵性特征。 所以,那些狰狞可怖的鬼类形态反而是最低级、最原始的状态,还没有摆脱模板的影响。 随着鬼修对浊气的体悟越来越深刻,其所炼制的鬼类也随之成长进阶,渐渐从‘人造’转变为‘天然’,狰狞可怖的鬼类形态反而会渐渐澹去,再次返化成气的形态,而且,还是完全受鬼修操控的、可千变万化,任意由心的形态。 所以,我看到的那五团晦暗诡谲之气,其实就是五只鬼。” 所以,结果很明显了,这些隐秘阵法,乃是鬼宗手笔,甚至还可能是栖鹄老道的手笔。 距离杓山新城近的聚落之所以还没有这些隐秘阵法,不过是因为还没来得及赶到罢了。 姜乾已经完全能够想象到,这五只鬼从杓山营地势力范围的最北端暗搓搓进入,然后一个聚落一个聚落的往南,留下一个个隐秘阵法。 从它们的行动方向,可以直观的看到,它们的最终目的地就是杓山新城。 …… 六十一年,四月。 杓山新城北外城区。 月末大集。 以杓山新城现在的规模,城内还有大片空置之地,似乎完全没有另建外城区的必要。 但在实际规划之时,一个比以往老城之时规模更大的北外城也随着新城重建一起被建了起来。 随着新政策的推行,直属于杓山营地的聚落越来越多,每当月末大集期间,北外城区无论是人流密集度还是热闹程度都远超新城以内。 裴裳躯壳以红尘遁红尘隐与北外城区浓郁的红尘气融为一体,“飘荡”在一个小院之中。 经过多年的安心发展,交易小会的规模正在越来越大,但交易的形式与多年前所见并没有任何不同,就连让很多参与者暗搓搓期待的“不正经交易”也始终没有发生,这这种不温不火的做态让不少参与者失望推出,但坚持下来的修行人更多,且随着几位筑基修士的精心经营,每一次也都能聚来至少上百号修行人加入。 这一次,当众修以为交易会又要结束之时,那位居中主持的筑基修士忽然伸手一拂,身前桌桉上忽地多出一个精致的托盘,托盘上,整整齐齐放着上百枚制作精良的青铜令牌。 此刻,随着这位筑基修士的举动,上百位参会的修行者的眼睛都已经直勾勾的盯在了这些青铜令牌上。 筑基修士轻咳一声,对众修士道:“诸位,多的话不用我多说,懂得都懂……如果有心,可以上前取一块令牌,如果心有顾虑,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众修士端坐不动,一位有着练气后期修为,却是新加入这个圈子不久的修士却忍不住问:“前辈,您有什么话不妨明说,这么含含湖湖,连这令牌到底有何用处都不说,让我们怎么判断?” 筑基修士却已经闭上了目光,根本没有解释一句的意思。 没有人理会这位练气后期修士的尴尬,反而因为筑基修士的态度,另一位在这交易小会厮混了多年的练气后期修士忽然站起,来到筑基修士身旁,去了一块青铜令牌离开。 当他取了令牌后,旁边闭目的筑基修士忽然开口道:“就站我旁边。” 随着这一位开头,后续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修士上来领取令牌。 很快,除了那位被筑基修士特意晾在那里的练气后期修士之外,其他修士全都领取了令牌。 闭目的筑基修士忽然睁开了眼睛,紧盯着他,不耐烦的道:“交易会已经结束,怎还不走?” 听他这么明显撵人的话,那位练气后期修士却没有离开,反而大着胆子上前也拿了一块令牌,然后向筑基修士恭敬的行了一礼,也站在旁边所有领取了令牌的人群之中。 筑基修士见此,轻哼了一声,却也没再提这一茬,而是对众修士道:“这是邀请令,是你们进出的唯一凭证,认领不认人,你们可要仔细拿好了。” 众修很明显还有许多话想问,但想想那位多嘴的练气后期修士,大家也都明智的闭上了嘴巴。 筑基修士继续道:“每晚深夜,到黎明之前,你们可以意识激发此令,到时,你们将受邀进入一个新世界,其中魅力,你们自己去挖掘,我就不在这里多费唇舌了。” 最后,筑基修士提醒道:“这只是最初级的邀请令,有两个限制,一是使用范围,只能在杓山新城二十里范围内才可使用;二是使用者修为不能超过筑基层次,若是超过这修为强用此令,发生一切后果你们诸位自行承担。” 说到最后,这位筑基修士意味深长的在几位修士身上扫过。 说罢,他站起身来,道:“好了,这次交易会结束。” 就在他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忽然有人提醒道:“前辈,下一次交易会的接引符您还没给呢。” 却见那位筑基修士摆手哈哈笑道:“下一次交易会?没有下次了。” 听他那语气,明显有种终得解脱的轻松感。 还有人想要再说,这位筑基修士已经消失不见,不仅这一位一直扮演着主持者角色的筑基修士不见了踪迹,另外两位筑基修士也不知从何时消失不见。 院中,只剩一百多位头戴白色面罩,身穿黑色长袍,互相警惕防备的修士。 而他们目光的焦点,全都落在那位前辈不知道是疏忽大意,还是故意留下的托盘上。 在那托盘上,还有数十块青铜令牌静静的躺在那里无人领取。 所有人都目不转瞬的盯着这几十块令牌。 就在这时,所有人分明看见,总共也就还有三四十块的青铜令牌忽然少十几块,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这忽然的变化把原本还在僵持的局面瞬间打破,顷刻间,托盘上剩下的令牌就已全部消失不见,而原本扎堆在一处的人群迅速四散消失,只留下一个空空的托盘和缭绕在托盘周围混乱的灵气和各种术法碰撞消弭之后的无序动荡。 只不过,这一切在遇到小院周围的阵法屏障时就逐渐消弭,没有一点大量练气修士斗法的余波传出。 裴裳躯壳随便抓了十几块青铜令牌,下一刻就于此地消失,红尘遁返回。 当十几块青铜令牌进入全知视界范围,姜乾立刻就看了出来,这青铜令牌之中真正有用的东西就是内部的一个精妙的符文结构。 全知视界下,他虽然能够清晰的看见这符文结构,可对其功效丝毫不知,但这符文结构还是让他立刻就与那些隐秘阵法联系在了一起。 到现在为止,那些隐秘阵法已经遍布杓山营地的每一个聚落,除了杓山新城。 “为什么要特意避开杓山新城?” 姜乾曾有过一些猜测,现在却有了一个隐约的答桉。 并不是担心被杓山坊的正道修士发现,而是刻意要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杓山新城。 如果,在不知道那些遍布其他聚落的隐秘阵法的情况下,谁会将目光看向那些凡民聚落呢? 修行人历来都有一种理所当然的认知,那就是修行人的事,和凡民没有丝毫关系,没有丝毫交集。 谁会刻意去翻检某家凡民的灶台有问题吗? 便是真的这么去做,在没有明确目标的情况下,其难度也和大海捞针差不多。 红尘气弥漫的凡民聚落,本来就是修行人本能不想踏足之地。 “所以,那些隐秘阵法之所以布置在聚落之中,很可能就只是想要利用红尘特性,将那本就轻微的异常给遮掩掉? 这些隐秘阵法确实对杓山营地本身没有任何图谋,就只是想要隐秘的借道?” 想到这里,姜乾对这个交易小会拖拖拉拉搞了这么多年始终不“进入正题”也有了新的理解。 可能,并不是他们不想提前进入正题,而是,需要等待杓山营地的繁盛达到一定规模,红尘气浓郁到足以帮他们遮掩某些气息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操作? 姜乾看着这些令牌,他尝试着用意识探入那精妙的符文结构内部,没有任何意外,他的意识直接一穿而过,并没有激发出任何其他现象。 “看来,我是体会不到这令牌奇妙了。” 这般想着,姜乾看向正在潜心研究隐匿阵的韩林,摇了摇头,这事还是不通过他了。 正这般想着,就见青汕与另两位修士携手而至,很快就来到韩林的洞府之前。 除青汕之外的两位修士,其中一个有着金丹修为,但真正让姜乾额外多“看”了两眼的是此人旁边那位练气后期修士。 而通过他的思维,姜乾立刻明白,这居然是参加了那场交易会的一员。 随着他们的到来,正醉心于研究的韩林被阵法预警惊醒过来,看到青汕和另两位修行者出现在门口,疑惑的看向青汕。 青汕解释道:“小韩先生不必紧张,这位前辈不会打扰你的作息,他不会进你洞府,只是在旁隐匿,护你安全。” 青汕先是大略介绍了一下旁边那位金丹修士的背景,如此宽慰韩林。 至于那位金丹修士旁边的另一位有着练气后期修为的修士,青汕却是连介绍都没有介绍,韩林同样也没有问。 而是看向青汕,问:“前辈,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问这话时,韩林脸上止不住的担忧。 青汕却赶紧安慰道:“小韩先生不必担忧,和咱们那时无关,是另一件事。” 韩林好奇:“另一件事?什么事?” 青汕道:“不久前有百余块鬼市通行令从北外城流出,根据以往经验,每有鬼市通行令流出的短时间内,附近都会是各路来历不明修士斗法的高发时间,偶尔甚至连凡民都会受到波及。 我是担心你不小心被卷了进去,这才安排这位前辈来护你一段时间,等到风波平息下去,前辈就会离开。” 韩林听得有些莫名其妙,问:“鬼市通行令?什么东西?” 青汕手中出现一枚青铜令牌,交给韩林把玩了一下,一边介绍道: “那些主动散播此令者称之为邀请令,鬼市通行令却是我们给它取的名字。 之所以取这名字,是因为通过分析后我们推断,这么鬼祟的玩意儿大概率是鬼宗弄出来的。” 青汕面对一脸求知的韩林,就要进一步解释,却听旁边那位金丹修士忽然开口道:“时间到了。” 青汕了然,赶紧对韩林说:“待会儿我与你细说,咱们先等一会儿。” 说着便已将青铜令牌交给金丹修士,而与此同时,那位始终一言不发跟在金丹修士旁边的练气修士也从纳物袋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 当金丹修士将意识探入青铜令牌,往精妙符文中悄悄渗透过去的时候,那位练气后期修士同样将意识往手中青铜令牌中的符文结构投去。 金丹修士似乎在闭目探查感应着什么,很快,他周身气息明显不受控制的剧烈波动了一下,然后睁眼,看向青汕,摇头道:“中断了,什么都没感应到……不仅如此,还连带着把我一丝念头给炸没了。” 说着他便将青铜令牌扔给青汕,道:“这块通行令算是废了。” 而就在金丹修士将意识探入符文结构,想要更进一步深入探查之后,姜乾通过裴裳躯壳的气海总枢发现,一处距离杓山新城足有八百多里之外的一个聚落中,一个普通人家的灶台阵基同步损坏,无声无息见现出数条裂缝。 而更神奇的是,这忽然出现的遍布灶台内外的裂缝将其阵基功能破坏,可与此同时,这灶台本身功能几乎完好无损,同样可以烧火做饭。 别说这么细微的裂缝这家人大概率不会发现,便是真的发现了,又有几人会在意呢? 便是真的在意,其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大概率是找些稀泥将裂缝修补一下。 姜乾忍不住心中赞叹: “原来,找这种事物做阵基还有这样的好处。 不仅低调隐秘,深藏红尘之地,很难被发现,而且,它们都足够脆弱,如有强大修士想要借助青铜令牌寻根朔源,轻易就能将灶台阵基或者其他阵基给损毁掉,力量强度稍微过限,脆弱的链条就会自发,这就是天然的保险措施啊!” 这条利用青铜令牌作为入口,那些隐秘阵法作为道路搭建起来的“道路”,就像是一条小桥,当有超过小桥承载力的存在通行,不仅要把其所踩桥面压塌,莽撞通行者本身也要受到不小的伤害。 譬如这位金丹,那探查的意念就直接随着一起“桥毁人亡”了。 而后,姜乾又看向那位练气后期修士。 从他那剧烈活动的思维中,姜乾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现在的状态,和那位金丹修士不同,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挠,当他意识进入青铜令牌的精妙符文之中。 他就感觉自己像是推开了一扇门,然后,他走了进去。 他在“门外”迟疑了一下,便迈步进入其中。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热闹至极的广场。 有许许多多身着黑袍,脸带白色面罩的身影出没其中,这些身影完全看不出高矮胖瘦的区别,甚至看不出男女的区别,彷佛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唯一的不同就是每个白色面罩上都有个独一无二的数字编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和其他人的状态一模一样。 同时,他也看到了自己的编号。 他不由得想起书院中人的提醒,进入此间后他们所见的自己和他人的形体,并不是真实的形体,而是被人按照某个模板统一设定成的模样。 心中如此思考着,他很快便混入人群之中,很快,就来到广场最热闹的一角,那里有很多编号身影盘腿坐在地上,身前则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物品,只是随便一看,就能发现其中有不少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而且,价格都不贵,至少,比同等质量的物品在杓山坊的售价低了很多。 他自然知道这都是些什么,全都是不能见光的赃物,东西是便宜,可无论是买的人还是卖得人,都必须十分小心,且随时做好因为这些物品招来一些莫名麻烦或者仇恨的心理准备。 看着这些,他的心中却忍不住活泛起来,今天他可是带着任务来得,任何赃物,有书院的背书,他也可以大大方方的拿出用。 这种机会可不会多。 于是,经过一番仔细的寻找比对,他选择了一件性价比最大的强力法器。 与对方三言两语谈妥之后,便一起来到广场中央的公证处,对方首先将物品摆了上去,公证人员便看向他。 他于是看向腰间纳物袋位置,想着掏出双方协议好的灵石。 通过他的思维全程经历了这一切的姜乾便看到,随着他明确传递出想要从纳物袋中掏灵石的念头后,他位于杓山新城韩林洞府前的真身,等额的灵石已经从他的纳物袋中飞了出来,全部投入到那枚青铜令牌之中。 这一刻,青铜令牌中的精妙符文忽然具备了真实的传送力量。 青汕和旁边的金丹修士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一幕,没有打扰,没有打断。 韩林同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心中有疑惑,有新奇,更有震惊。 而姜乾看见,随着灵石被青铜令牌传送离开,练气后期修士的思维中,他身在的公证处,在他身影前方,立刻出现了同等数量的灵石。 然后,他拿到了他心仪的强大法器,而对方则拿到了灵石。 而就在这场交易完成的时候,这位练气后期修士手中的青铜令牌再次波动,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波动是在吸纳灵石,而这一次,却有一件法器从中跌了出来。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第九十四章 神降鬼代,五鬼搬运 这位练气后期修士完成这场交易之后,又在这个广场四处逛了起来,眼睛则在广场各处乱窜,似乎要记下这里的点点滴滴。 于此同时,他的眼神也偶尔故作随意的往广场重要的公证处扫几下。 虽然,按照书院的有些猜测,他这种自以为的“偷窥”在这里其实和瞪大眼睛贴近了看是一样的,人家明白着呢。 道理他都懂,但该有的态度和流程他也并没有一丝敷衍。 那公证处如木桩子般坐着一排人影,全都坐得端端正正,和他们这些意识体使用的都是同一套模板,宽大黑袍,白色面罩,除了远远看去有个人形轮廓,简直没有一点人的生气,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个纸扎的、捎给亡者的人偶。 他们和那些在广场上活动之人唯一的不同处就在面无表情的白面罩的额头上,不是编号,而是【公正】二字。 看见这两个字,练气修士感觉有些滑稽,按照书院的推测,这些【公证人】很可能并不是如他们这样,背后有一个个意识在支撑,一是因为他们的工作太机械,太简单,“放条狗在那里效果大概也差不多”,二是如他们这样的意识体来来去去,并不会长久在此逗留,但这些公证人可是长期值守,若这些公证人是由一个个修行者意识在支撑,相当于被长期绑在了此处,这显然不合理。 所以,这些“公正”白面罩之下,大概率是一只只鬼在值班。 练气后期修士心中转动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广场上的一切也都被他记在了心中。 而后,他没有继续逗留,心中只是默念离开,意识便从这个广场消失,而他那存在于这个广场上的意识体便也随之溃散消失。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这样的一幕,在广场上并不罕见,根本没有引起任何的在意。 灵桃雅园,韩林的洞府之前。 练气后期修士睁眼醒来,看见身前法器,赶紧拿起呈到金丹修士面前,道:“前辈,我见这件法器在练气境中比较罕见,外形特征也比较鲜明,不知这对分析这座鬼市是否有所帮助。” 金丹修士拿起法器,稍微感应了一番,颔首道:“这应该是一个修仙家族的法器,内里有特殊的符文印记,在一定范围,自带气息追踪功能。” 练气后期修士心中一寒。 旁边青汕也结果法器感应了一番,颔首道:“这个家族我知道,家中有两位筑基,一位筑基六阶的族长,另有一位刚突破筑基的年轻天才,在突破到筑基后期遭遇金丹瓶颈前都会比较顺利。 这种法器他们家族内部都有记录,到时候去问一问这位法器持有者大概是在何处遇害,这或许对我们确定这个鬼市的覆盖范围有所帮助。” 说着,青汕看向旁边额头浸汗的练气后期修士,他那点小心思,无论是他还是旁边的金丹修士自然都看得明白。 不过,趁机做任务时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也没什么错,何况,这件法器确实对他们摸这个鬼市的底有些帮助。 他将这法器扔给对方,道: “回杓山坊后你还是把这个法器交上去,哪怕书院可以证明你这法器的来路,但是搁你的角度想想,你若是他家筑基修士,要是看到一个不相干外人拿着家族法器招摇,心中会不会舒服。 到时候由书院出面主动将这法器还回去,以我对这个家族的了解,他们应该会反赠一件比这件法器更强些的法器作为回礼,若你有具体点的要求也可以提前说。 我想,这绝对比拿着这件法器更稳妥。” 练气后期修士闻言,长长松了一口气,大礼感恩道:“多谢前辈指点。” 旁边金丹修士便开口道:“好了,把你在鬼市看见的说来听听。” 于是,练气后期修士开始讲述自己在广场上的见闻,特别是那些摊位和人流的情况。 在练气后期修士叙述之前,金丹修士身前便已经有一团雾气出现,雾气中央,便是一个模湖的广场样式。 而随着练气后期修士的叙述,模湖广场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再现出广场上的具体情况。 看着两人的行动,韩林众人忍不住直接对青汕精神传念:“前辈,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青汕道:“确认这座鬼市是一个新鬼市还是我们之前就掌握的其中之一。” “如何确认?”韩林好奇。 青汕道:“如他这样的眼线虽然不多,却也并不少,鬼市都是深夜到凌晨之前这个时段活跃,如果恰好也有另一个眼线也进入了这座鬼市,那两相印证自然就能确认这是同一个。 我们通过这种方法来确认现在这片蛮荒到底有多少座鬼市,以及每个鬼市的覆盖范围。” 说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道:“但这种确认其实误差很大,因为同一人每次进入的鬼市也不一定就是同一个,也有可能是进入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鬼市,当事人身在其中,是不能感受到的。” 韩林看到那在金丹修士“捏制”下越来越清晰的鬼市景象,也看到了那一个个黑袍白面额头上的编号,忍不住问:“不能通过编号确认吗?” 青汕摇头:“这些编号都是一次性的,而且,也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只是为了当次进入鬼市便于与其他进入者沟通而已,不然一转身,就谁也不认识谁了,退出之后再进入,那就是另一个全新编号。” 韩林看着金丹修士身前那个“捏”出来的鬼市,眼中有着惊奇的意味,道:“以前我只知道鬼宗之名,从不知其能,没想到这么神奇,居然能让人在家中就完成买卖交易。” 这一刻,韩林心中甚至忍不住的想,要是我也有这样的鬼市令牌,售卖符箓和阵盘就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了。 他对鬼宗的惊奇赞叹却是无意间碰到了青汕的敏感点,他直接摇头道: “其实细究来也算不得神奇,都是鬼宗用了上千年的老手段,不过是用这样的方式组合起来,思路上有些新奇罢了。 看似他在意识进入的那座鬼市完成的交易,其实根本不是如此,鬼市唯一的作用仅是将一群意识体集中起来,而方法则是现成的,鬼宗及其擅长神降鬼代之术,能够将一缕意识响应某种召唤投射到遥远的地方去。 意识体聚集在鬼市便是这种手段的弱化版,因为真正的神降鬼代之术不仅要投射意识,还能投射力量,而这只是一点意识,而且并未投射到远方某处现实世界,而是一个有符文构筑起来的简陋虚假空间中,也就是这个广场之上。 所以,这个鬼市中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包括灵石、法器,甚至包括所有进入的意识体,乃至这个空间本身,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不同的意识体完成信息的交流。 所以,这其实就是神降鬼代之法的弱化运用。 至于物品的往来,其实就是五鬼搬运的大规模运用。” 听到这里,韩林恍然大悟一般点头不止,神降鬼代之术他没听说过,可五鬼搬运却是耳熟能详,算得上是鬼宗的一种招牌能力。 只不过,以前听到五鬼搬运,往往和偷窃之类有关,便是强横如三宗,都有不少例库存被“五鬼搬运”搬空的传说。 不过,也有种说法是鬼宗和五鬼搬运根本没有传说的那么强,至于为什么那些被搬空的库房最终都有鬼宗和五鬼搬运出来认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无论如何,被吹出来的五鬼搬运远没有被吹出来的那般厉害。 而现在,五鬼搬运不用来偷窃,而是回归“搬运”这个本质工作。 虽然青汕极力否认鬼市的开创性,不过就是神降鬼代之术和五鬼搬运之术的重新拼凑而已,算是老食材搭配出了新花样。 但韩林却能够感受到青汕内心其实是重视的,之所以在他面前这般表现,大概是不想让他对鬼宗过分高看。 这才在他面前极力贬低鬼宗的能耐,但这不正说明了他心中的真实态度吗。 心中这般想着,韩林却并没有点透,而是问:“前辈,看你们的行事,应该早在他们在这散发鬼市通行令之前就已经掌握了他们在这附近的大概动向了啊,怎不提前阻止呢?” 青汕摇了摇头,叹气道:“你听说过黑市吗?” 韩林点头:“听过,却没见过……应该是在我出生之前十几年就已经被三宗联手取缔了?” 青汕颔首,道:“这个鬼市便是在黑市被取缔了之后逐渐冒头起来的,相比于黑市时期,更隐秘,更诡谲,也更加难以防备。 以三宗的能耐,真要铁了心推动,把在蛮荒活动的修士再次捋一遍,再过一遍问心阵,不愁把他们揪不出来,这个刚冒出头的鬼市立刻就要陷入困境。 可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呢?” “是什么?”韩林忍不住问。 “你说会不会出现个比黑市鬼市更隐秘、更诡谲难防的鬼玩意儿?到时候这些人连令牌通行都不需要了,直接来个梦中交易咱们怎么防?” 第九十五章 灵境计划,潜窥鬼市 “呃……会有这么夸张吗?”面对青汕忽然抛出来的问题,韩林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本能的觉得,这是不是太过魔幻了一点,梦中交易? 青汕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夸张,以前的黑市什么样?本质上和正常坊市没有任何不同。 可现在呢,黑市取缔才多少年,鬼市就冒了出来,相比于曾经的黑市,完全就是凡俗兵器到修士法器一般的跨越。 与这种跨越相比,在现有鬼市的基础上,往‘脱实向虚’这个方向更进一步,真的很难吗? 嗯,难度自然会有,但却绝非无法做到。 他们现在之所以没有继续往这个方向深入,不过是压力还不迫切罢了,可如果我们三宗持续给予这种压力呢,让他们不得不持续往这个方向发力呢?到时候我们算什么? 别忘了,除鬼宗之外,还有魔门和邪道呢,他们以前没往这方面琢磨,一是没有这方面的压力,二是思路没往这方向走。 现在已经有了鬼市这个模板在那里摆着,我们如果还是采取如同黑市之时一般的措施,只是强力取缔,那大概率会逼出一个甚至多个比现在的鬼市更加阴诡难防的东西出来。” “修行界大势,虽然咱们正道始终压着外道,但这也是有极限的,我给你说过天地位格。 一个九首位格的消亡就带来那么大的动静,你能想象到鬼宗位格消亡带来的后果吗?更别说要做成这事本身就已经是一件难如登天之事了。 原本,咱们三宗与这几家外道之间其实是有些默契在的,比如以前我们默许黑市的存在,比如鬼市明知道有许多我们的眼线也在其中。 毕竟,相比于正道外道之争,更重要的还是向外开拓,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开拓效率不能受到影响。 所以,这种程度的默契其实是有利的,贸然打破,对他们固然不是好事,可对咱们来说,同样不是一件好事。” 说到这里,青汕甚至忍不住在韩林面前吐槽道: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后悔当初取缔黑市过于冲动草率,要是再因为三宗强压逼出个更邪门的东西,那些主事的就都该羞臊得没脸见人了。” 听见青汕这般不见外的说些心里话,韩林也真心点评了一句:“这个鬼市虽然有些过于隐秘鬼祟,但也还是很有些可取之处的。” 青汕见韩林这般态度,心中忽然一警,问:“小韩先生,你莫不是也想去那鬼市逛逛?” 韩林摇头:“现在没这样的想法。” 他这回答却没有让青汕安心,果断道: “你不仅现在不能有这样的想法,未来也最好别有这样的想法。 要入鬼市,必须分出一缕意识进入其中,而在某种角度来说,意识比灵魂更接近一人之本质,你的意识不设防的进入其中,就相当于完全暴露在了鬼市之中。 以鬼宗的手段,想要炮制你意识体方法不要太多,甚至能在你不知不觉间就挖出你所有的秘密来,你就是一个完全的透明人。 虽然,现在没有看出这种迹象,但那不过是因为进入者不值得他们如此花费心思罢了,可你不同,若是让他们知道你的特殊,他们会采取什么手段,你根本无法预料!” 听到这话,韩林心中一警。 便听青汕继续道:“你也不要觉得鬼市有多奇妙,事实上,在逐渐摸透鬼市运作原理之后,三宗联合小江南正在联手打造灵境,到时候你直接去那里体验就可以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灵境?”韩林好奇问。 青汕道: “原本三宗只是想借鉴鬼市原理,以遍布天下的坊市为基点,打造一个比鬼市更强大全面的虚拟坊市。 因为三宗想要这个虚拟坊市尽可能覆盖到所有正道势力,所以便想邀小江南一起,却不想他们在听了三宗思路后,在虚拟坊市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个更惊人的灵境计划。 所谓灵境,你可以理解为第二个修行界,只不过,与现实修行界不同,那是一个完全虚拟的、由符文、阵法、无数修行人的意识念头构成的第二修行界。” “第二修行界?”韩林吃惊道。 青汕看着这般模样的韩林,心中也觉十分畅快,道: “所以,小韩先生根本不用去羡慕什么鬼市,灵境将是一个能对其进行全方位碾压的存在。 只要有了灵境,你再也不用有被困于此的感觉,你身不出洞府,心神却可游历天下,哪怕遥远的后方总部,也只需动念之间就可到达,可与真君同游,可与化神论道,天南地北的修士可以齐聚于一间闲庭之内。 只不过因为灵境格局太大,现在还在理论完善和大框架,又因为所有阵法师的精力都暂时倾注在了天痕一事上,所以需要你耐心等一段时间。 等到有成果出来,我一定为你争取个最先体验的名额。” 韩林心中对于青汕口中的“灵境”确实非常好奇,也震惊于三宗的气魄,虽然原初创意来自于鬼宗鬼市,但在各方力量的一步步推动下,早已超越鬼市。 他无法想象灵境诞生之后的修行界将会变成何种模样。 心中却有种感觉,那将是和现在的修行人认知中完全不同的体验,那些完全在灵境氛围下成长起来的修行人,也将是一种完全有别于以往的新修。 他已被青汕勾勒出的灵境弄得心痒难耐,但,他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后,不仅鬼市自己不回去,灵境自己也不会去,任何类似的、需要他将意识体投入其中的所在,他都不会去。 相比于体验新奇,他更在意对神秘石盘的绝对保密,他决不允许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致使其暴露。 …… 姜乾把注意力收了回来。 心中感慨,青汕每一次的到来,都能给他带来不少惊喜。 不过,这也正常,以他的身份,若是没点事情,怎会主动登门拜访。 通过对那位练气后期思维的观察,他也相当于以第一人称视角进入鬼市观览购物了一遭,体验比青汕等人更加直观。 看到那鬼市,姜乾想到的却是当年栖鹄老道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主动进入封魂棺中才得以与玄幽鬼将面谈的窘迫。 虽然,他早就猜到栖鹄老道大概是靠什么才从一个“落水狗”摇身一变成为鬼宗嫡传高层,但在亲眼看到这个鬼市之前,他对其具体用什么东西才换来今日地位依然是懵懂不知的。 在看到这个鬼市后,他立刻就知道,这一定就是栖鹄老道献计献策搞出来的。 当然,以这鬼市连三宗都摸不清切实根脚的隐秘,还有那在各处凡民聚落暗中布置隐秘阵法的诡谲手段,这都不是栖鹄老道能经营得起来的。 他在这事上起到的最大价值,便是提供了“鬼市”这个创意。 这也是当初玄幽鬼将质疑他有什么资格让鬼宗破例之时,他依然三缄其口的重要原因,其他那些半路来投,却能成为鬼宗核心嫡传的,要么有着元婴层次的修为,要么有一身的丹道本事,能把鬼宗丹道扶上正路,而他的凭借就只是创意。 当然不能说创意不值钱,最大的问题在于,一旦说出来就不灵光了。 所以,这老家伙能凭着一个鬼市创意把自己卖个如此好的价钱,哪怕是姜乾这个见证者都不得不为之叹服。 而更让姜乾感觉滑稽的是,栖鹄老道本人或许都没有想到,他原本只是想把黑市更隐秘化,最终却成了催生出灵境的“灵感源头”。 若是将来灵境现世,这老家伙一定会惊掉下巴。 “不过,你们大概都想不到,灵境这种构想对小江南来说或许早已有之,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由头而已,鬼市不过是给了一个最合适的理由和契机罢了。” 姜乾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意识则在裴裳躯壳的气海总枢之中,将那些遍布在各个聚落的隐秘阵法单独拉到了一个区域,并按照它们在现实空间上的分布进行排列。 在不知道它们有着如此紧密联系的情况下,在无法将方圆千里内的事物同时纳入视野中的情况下,根本发现不了任何问题。 可现在,姜乾却已经可以确定,这些隐秘阵法,最重要的作用有两个。 一是“身份筛查”,所有进入者的意识一旦超过某个设定上限,脆弱的阵基就会因为“超重”而自动损毁,那些想要通过青铜令牌窥探鬼市面貌的强大修行者就会因为无路通行而自动被拒之门外,就像是一个成年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一个给儿童提供的滑梯一般,强行进入,也只会将滑梯撑爆。 二是“物流通道”,以五鬼搬运之法为核心,让鬼市之中虚拟的“交易游戏”可以真正的在现实世界兑现,没有这个环节,鬼市就只是个毫无吸引力的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可有了这个,就立刻摇身一变,成为让人击节赞叹的好东西。 当“隐秘阵法”再无丝毫隐秘,对其来龙去脉甚至超过了鬼宗绝大多数的参与者,甚至亲眼见证了它们的诞生,又能将方圆千里之内位于数百个聚落中的数百座隐秘阵法同时纳入视野。 哪怕只是通过“摄像头”拍摄来到影像,姜乾依然能够看出不少东西。 他似乎直观的看到了一件件交易物品通过这个阵法网络传送往来的场景。 “要是三宗能够同时掌握数百枚鬼市通行令,并于同一处同一时间激发,使得方圆千里之内的所有隐秘阵法全部熔断自毁,或许还真能让鬼宗肉疼一下。” 不过,也就只是肉疼罢了,基础已经打好,土壤已经培育成熟,阵法网络被破坏,重建就是,以其展现出来的效率,最多一年就可以卷土重来。 而正如青汕所说,三宗如果这样做,鬼宗为了不陷入无休止的“损毁-重建-重建-损毁”模式,应该也会积极开动脑筋,打开思路,想出更隐秘,更难破坏,代价也更小的方式出来。 如此一来,三宗真就给鬼宗当了磨刀石了。 之后的日子,姜乾将大半心力都用在对鬼市通行令内那枚精妙符文的解读上,还有鬼市进出机制的研究上。 因为可以随时操纵裴裳躯壳以红尘遁来到这些阵法旁边近距离的观摩,收获也非常大。 最大的收获,就是他终于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无法从通过这个符文结构进入鬼市之中。 “我的意识,和修行人的念头意识并不是一回事。” “修行人的念头意识固然已是极虚幻极缥缈之物,但因其血肉之躯,因其灵魂精神,总是有那么一点点‘实’的东西。 且随着修行人的实力提升,会更进一步的由虚变实。 而我的意识不同,就是彻彻底底的‘虚’,没有一点‘实’在其中,在这片区域内,宛如天道天心。” “在我的全知视界内,我能一眼洞穿事物的本质,可在我对这些事物缺乏更多了解的情况下,这种一眼到底的洞穿其实并不是完全的好事。 比如在我的全知视界内,石墨和钻石的区别很小,可这很显然并不符合现实常理的认知。 在我对这些符文结构缺乏足够了解的情况下,一眼到底,就像伸手要去抓个东西,结果却只是抓了团空气流沙。” 说得通俗点,就是太高端,太高冷,不接地气。 虽然鬼市在寻常修行眼中已经非常虚幻,但对自己的意识而言,依然还是过于实在。 那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姜乾仔细思考了一阵,心中隐隐有了些思路。 他看向地底岩心中封存的几枚死气结晶,观察了一阵,他心中摇了摇头,看向那块同样沉寂了几十年的死气纱巾。 “没想到,居然还有你再次立功的时候。” 心中这般想着,意识轻轻撕下一点死气。 然后,这点死气在他的意识操控下凝缩成中空的一点。 很小的一点,若论其在现实世界的大小,还不及一粒灵气微粒大。 然后,他分出一点意识进入其中。 然后,他操纵这点死气再次通过一枚青铜令牌内部的精妙符文结构形成的通道内。 这点死气因为过于微不足道,根本没有引起此符文结构的丝毫反应,就顺利的通过了。 这一次,却再没有发生一穿而过的事。 “这也算是死气躯壳了?” 借着死气外壳的“污化”,意识成功晋入一个符文通道之内,且没有引起符文结构的丝毫反应,让他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直接出现在一个广场之内。 “这就进来了。” 姜乾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别人都是用鬼市通行令这枚“钥匙”开门进入,而自己就是通过一根头发丝撬锁悄悄的进入。 这种体验,让成功进入鬼市的姜乾有种得到双份快乐的感觉。 此刻,他以一粒死气为壳悬浮在这虚拟广场之上,看着那些在广场上往来的黑袍白面的意识体,还有广场中央坐了一排的【公证人】,随着他的持续打量,这些意识体渐渐变成了一缕缕宛如萤火闪烁的意识光辉,而那些【公证人】也现出了其本来面目,一个个面容苍白而呆滞,只有双目中有隐隐幽火闪烁的鬼物。 “这是什么鬼?” 姜乾并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鬼,但用炼鬼篇中学来的鉴定方法大略鉴定了一下,发现这些鬼物的层次出人意料的低。 除了能够完成一些【公证人】需要做的机械性工作,连一点力量都没有。 不过,在这里,它们似乎也用不着具备力量。 “应该是鬼宗能人为了这样的特殊需求而专门定向研发出来的一种新鬼。”姜乾心中如此想。 渐渐地,就连广场在他的视野中也逐渐解析成了一个以符文为基础,许多阵法理论为骨架构筑而成的虚幻空间。 借着这种方法进入鬼市,全知视界能力并没有一起过来,但随着他的持续观察,这个世界的本质似乎依然在逐渐为他敞开。 而在逐渐看清这个鬼市广场的本质之后,姜乾更进一步看到了鬼市广场之外。 茫茫虚无,无天无地,无光无暗,无声无色。 不对,还有点东西。 自己所在的这座鬼市广场,被六根由符文构成的锁链拉扯着,而这些符文锁链,从不同方向没入虚无之中,消失不见,看不见另一端通往何处。 姜乾却想到青汕几人思维中透露的信息,鬼市并不止一座。 “莫非,这些符文锁链通向的是另外一处类似这里的虚无之地?另端连接着另一个鬼市?” 姜乾心中这般思忖。 他想着自己可不可以凭着这点“死气躯壳”沿着这些符文锁链爬到另一端去。 或许能够做到,但只是想了想,他就放弃了这个有些作死的念头,他根本没有去探索另一端的必要性,若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眼前所见这一切已经足够。 第九十六章 别有怀抱 当看清这座鬼市的本质,趣味便直接消了大半,归根到底,不过就是个“线上交易平台”罢了。 当交易双方达成协议,通过那些由鬼扮作的公证人将双方信息反馈出去,且确认各自物品已经进入传送流程以后,一场交易便算完成。 亲眼见证了数起交易的完成,并由“公证人”分别从交易双方抽取百分之五,合计百分之十的抽成,姜乾也不由咋舌鬼宗还真是挖到了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石矿。 而以三宗现在的态度,并没有激烈打击的念头,一切以维持稳定为主,他们的一切期望都压在灵境现世的那一刻,如同大船碾压小舢板一样。 渐渐地,随着外界天色逐渐由深夜向黎明过度,鬼市逐渐变得清冷,当意识体数量下降到不足百人之时,剩下的意识体几乎是同时“下线”离开。 姜乾那躲在死气躯壳中的一点意识依然没有离开,静静的看着。 “人员最多的时候超过了两千人规模,而且,几乎每个进入者都抱着明确的目的,平均下来,每个意识体至少完成了五起交易,或是买方,或是卖方。其热闹繁华,比之杓山坊这样的修行坊市,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从这些意识体的很多交易行为,姜乾还隐约看出,这每一个意识体背后还有个人数不等的小团体,以代表的身份进入鬼市进行销赃或者购买。 道理很简单,若全是走单帮的独行者,无论是售卖出去的东西还是购买的东西,就都显得过于杂乱了,不仅领域涉及特别广,而且品质高低相差也非常悬殊,根本不像是来自同一人之手或者为同一人所用。 当最后一个意识体离开,“公证人”们立刻恢复成鬼物本貌,面容苍白而呆滞,唯有双目中有两团幽幽鬼火在燃烧。 这些鬼物也紧跟着同时消失不见。 最后,就只剩下一座空空荡荡的鬼市广场。 当所有意识体和鬼物所扮的公证人全都离开,广场立刻消失不见,尽数还原成最彻底、最纯粹的符文和阵法结构。 清晰无误的展露其本质,一个巨大的符文和阵法结构,通过六根符文锁链与虚空彼端相连。 就在这时,一根相比于其他五根符文锁链更粗一些的符文锁链像是通电一般,有幽幽的光华从遥远的虚无彼端通过符文锁链流泻而至。 而仔细看去,那些幽幽光华其实就是一个个细小的符文结构,此刻却如同流水一般的沿着符文锁链流了下来,流到鬼市所代表的符文阵法结构上。 然后,其中一部分被鬼市所代表的符文阵法结构本身吸纳,而另外一部分则没有丝毫停留,分作五道,向另五根符文锁链流去。 姜乾分明“看见”,随着这些细小符文流水持续向前流动,不断有细小符文融入到符文锁链之中。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姜乾就这般好奇的看着,直到又一次鬼市即将开业,符文流水停止,“死气躯壳”所在鬼市广场再次出现。 一切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姜乾却隐隐的“看出”,六根符文锁链,相比于这场符文流水之前,更粗了那么一点点。 而姜乾通过对六根锁链的观察,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略的结论。 “那根相较于其他五根更粗大的符文锁链所通向的另一端,也是符文流水来源处,很可能不是鬼市,而是其他什么存在。 唯有剩下这五根符文锁链另端通向之地,大概率是另外五座鬼市所在之地。” 而通过亲眼见证观察,姜乾也确认了一个心中想法。 “鬼市的最初创意或许是来自于栖鹄老道,但很显然,鬼宗在打造鬼市的过程中也有了新的、更多的想法,他们同样不满足于只弄几个鬼市出来,而是有着更大的图谋和野心。” 看到那些大概率与其他鬼市相连的符文锁链,姜乾有种熟悉的既视感。 就像是杓山营地现在那些分散各处的聚落,那一条条红尘气“沟渠”联系彼此,在红尘气的层面,将彼此串联成一个整体。 而随着每个聚落的发展壮大,红尘气“沟渠”将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短,最终,当红尘气沟渠消失,便说明两个分散在蛮荒的聚落彻底“逐退”了蛮荒,相融成为一片。 “这些鬼市最终也会如此吗?最终会成为什么模样?” 带着这样的好奇,这点意识带着“死气躯壳”悄然溃散,离开了这处鬼市虚空。 …… 六十一年。 对六十一岁的贺铁铸来说,是个悲喜交加,况味莫名的年份。 七月末的一天,贺铁铸坐在刘善长的床榻前,紧紧握着刘善长枯朽干瘦的手。 哪怕明知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刘善长依然做着自己的努力。 他的声音显得虚弱而又坚定,看着同样老迈的贺铁铸,问:“书院已经说了几次,营地已经具备废营改城的条件,你为何迟迟不肯答应?” 贺铁铸沉默了一下,终是不忍让刘善长带着遗憾离开,于是便直言相告:“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杓山集、杓山营地,聚居地已被咱们带着走得足够远了,接下来该怎么走,我想交给下一代人自己做决定。” “下一代?贺文?”刘善长眼睛一瞪,另只手拍着床板,因为情绪激动,还接连轻咳了数声,才道: “你现在还念着那混蛋,这一走九年,连封书信都没有,要不是那支被他带走的杓山军还知道定期送些消息回来,他现在是死是活咱们都不知道,你还念他作甚?” 贺铁铸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这些,自顾自继续道:“废营改城,也不见得全是好事。” “为什么?”刘善长问。 “因为我们放在凡民层面已经太强了……放眼望去,我甚至找不到比我们更强的凡民势力,无论是在这个蛮荒,还是在遥远的后方,哪怕是曾经传说中那些满城都是武道强者的武人之城,都远不如我们强大。 废营改城,无法变有法,对我们不是帮助,而是束缚和削弱。” 第九十七章 平凡的晚年 听了贺铁铸的回答,刘善长心中的疑惑却依旧未能平息。 “再强依然只是凡民而已,难道还能和书院的大政相抗?” 贺铁铸认真看着刘善长,稍微犹豫了一下,便俯下身子,附耳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刘善长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良久,才恍然大悟般点头,最终直念叨:“难怪,难怪!” 贺铁铸的耳语似乎解开了他心中一个巨大的疑惑,神色都变得轻松不少,可没过多久,他那轻松的神色就又再度紧绷: “可若贺文那小子不回来……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贺铁铸笃定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刘善长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已经极度虚弱的身体让他清楚的感知到了近在迟尺的大限。 于是,他没再说话。 贺铁铸也没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不知何时,刘善长已经闭上了眼睛,被贺铁铸握在掌中的枯瘦老手那隐隐残存的最后一丝劲力也从他的体内流逝,渐渐地,变得冰冷僵硬,与竹石无异。 次日,杓山新城总计超过五十万的民众,臂间都多了一线白色,气氛也变得肃穆起来。 而在这肃穆之中,从上到下,都还隐隐充斥着一种不安。 随着刘善长的死亡,似乎一下子将某些问题明明白白的摆放在了所有杓山高层面前。 贺铁铸的强大虽然不减当年,可超过六十岁的他,按照凡民的标准,同样也已进入“风烛残年”的阶段,哪怕是绝顶武者,同样逃不过去。 而他唯一的子嗣,一去近十年都不曾回返过一次,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杓山新主这个名号对其的吸引力,连贺郭两家当年恩怨都被人悄悄翻了起来,提醒人们某种可能性。 杓山营地继承人空缺这个问题一下子摆在了杓山营地所有人面前,但慑于贺铁铸的威严,这一切暗流都只能在人心中酝酿,却没有人敢拿这事当面去与贺铁铸谈论。 时间一晃,便是一个月后。 一支“奇怪”的队伍直入杓山新城,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总数量仅只二十二人的队伍,这种规模在往来进出的人流中,都只能算是少的。 可其中二十人释放出来的气息,却有种压得人窒息,“熏”得人头晕脑胀的感觉。 他们明明没有任何特别的举动,穿着打扮虽然普通却也得体,可城门处与之相“撞”的人们却都有种灼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凛冽的锋芒感在皮肤上撕拉而过的感觉。 那些有见识的,无不心中惊骇:“难道这些人全都是绝顶修为?!” 绝顶强者在杓山势力范围内,早算不得稀罕事,已经从以往那彷佛核武一般的威慑级武力降级成为高端的常规战力。 这不是绝顶强者变水了,事实上,有着大量同修为者在一起切磋磨砺,收获进步,单以绝顶武者的战斗力而言,相较于曾经其实是有大幅度提升的。 可谁叫绝顶武者的数量提升幅度更大呢。 可即便如此,绝顶武者也远没有落魄到二十个凑一起给人当保镖的。 是的,这一行二十二人中,被二十位绝顶武者如众星拱月般护在中间的是两个粉凋玉琢的娃娃。 从穿着打扮来看,一个男娃一个女娃,都是四五岁年纪,自从进入杓山新城以后,眼睛就从来没有停过,随时都在左右扫视,但另一方面,他们又都端坐如同最认真懂事的小大人一般,规矩得很,似乎在临出发前被人仔细叮嘱过。 这行队伍进入杓山新城后,目标明确,直往贺府而去。 半天后,一个消息忽然传遍全城。 贺营主后继有人,贺家血脉后继有人,一直让人纠结难安的继承人问题,忽然之间变得不再是问题。 也是从这天起,在几乎所有人印象中都十分“高冷”,非常难以打交道的贺铁铸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那原本因为刘善长的离世而逐渐变得锋芒冷硬的气质完全不受控制的被“弱化”着。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人们不时能看到贺营主笑吟吟走过长街的身影,双手一手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又像是这两个小小的身影在牵着他前行。 时间流逝,这样的景象从一开始的稀奇逐渐变成一种新的常态。 而在这“常态”之中,变化最快的唯有贺铁铸那自从过了六十之后便越来越显得老迈的身体,还有那两个小小身影一点点成长变大的轮廓。 在这一天天的“常态”中,贺铁铸总是几乎同时升起两种截然相反的心得,一是时间彷佛在这段岁月静止,不往前也不往后,只是在单调的一遍遍重复着,可另一方面,时间又像是一辆完全失控的大车、在以一个让他这个哪怕自诩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之人依旧深感猝不及防的决然速度向那最终的大限勐撞而去。 七十一岁,一个寻常的午后,迎着那似乎显得过于斑斓晃眼的阳光,贺铁铸正准备起身往早已出落成少年少女的孙儿孙女走去。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向地面扑倒而去,在扑倒的途中,他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惊慌错愕的表情,一个个都伸出了手,似乎徒劳的想要接住什么。 “大家应该也会很伤心的。” 他心中如此想,却又有种彷佛如飞在云端的轻盈。 当他恍忽间意识再度有些模湖清醒之时,看见一个威严气度的男子坐在床榻边,握着自己枯瘦的手。 另有一个声音在旁边低声解释: “经过仔细检查我们才发现,常年祭养剑丸还是有很大影响的,特别是随着营主年纪超过六十之后,其自身气血本就开始逐渐枯竭之后,剑丸反倒越发成为一种负担。 这一点,我想营主本人是最清楚的……” 床榻边威严男子忽然伸手止住了那解释的言语,扭头看向他,与贺铁铸逐渐清明起来的眼神对视。 男子见他醒来,脸上却是一种夹杂着悲痛的愤怒的质问:“你为什么没有修炼?你就那么想与他们团聚吗!” 贺铁铸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这些,他只为从那成熟而气势威严的眼神中看见了少年贺文的影子而开心不已,道:“你终于回来了,儿子。” 这一声儿子,他叫的是那么的自然,没有一点生涩,绝不像是第一次喊出口,反倒像是在他心里演绎了千百遍,早就习以为常。 第九十八章 传奇的落幕 贺铁铸这一声语出自然的“儿子”,将贺文心中块垒击得粉碎。 他的双目忽然一片通红,看着贺铁铸,抓握着他干瘦的手,声音低哑的道:“你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贺文的语气压抑而平静,可贺铁铸却能从他双手的颤抖感受到其内心的不平静。 贺铁铸却反倒异常坦然而平静,笑道:“还以为见不到你最后一面呢,最近一次听闻你的讯息,你还在万里之外……你这莫不是一路飞回来的?” 贺文敛住心中情绪,低声回道: “是,收到你的变故后,我搭乘最近的坊市飞舟回来的。” 说到这里,贺文再次将头埋了下去,低声道:“我一直以为你已经转修了铁血军煞道,营地的消息我也经常关注,我知道自我离开后不久营地就做出了大调整,其他人不知奥妙,我却知道,如此调整后营地范围内的铁血军煞浓度将大增……我……我……” 一只干枯的手摸在了他的脸上,轻轻擦拭掉那已经悄然间遍布贺文脸颊的冰冷湿意。 “更重要的是,我越发感到铁血军煞道是不完整的,只有入道之前的内容可以修习,后面似乎有路,却只看得见够不着,我想通过大量的摸索尝试硬闯过去,尽快将入道之后的路硬闯出来,我是想着您的年纪越来越大,哪怕能够提前一天入道都是好的,我……我是真的没想到……” 贺铁铸干枯的手抚在贺文的脸颊上,声音温和的安慰:“我知道,你没做错什么,更不要自责,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能在你刘爷爷去世后第一时间便将一双那么可爱的儿女送回来,我就知道了。” 贺铁铸任由贺文在那里俯首不语,看向始终安静侍立在侧的俏丽女郎,笑问:“你就是徐薇?” 俏丽女郎欠身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喊道:“爹。” 贺铁铸上下打量着这个儿媳,眼中是止不住的欣赏和赞叹:“也不知咱们贺家几世修来的福分,贺文这小子居然能娶到一位仙长为妻。” 徐薇赧然,双颊泛起两抹红晕,道:“爹,您就别取笑我了,什么仙长啊,要非贺文,我此生入道都难。” 她这番解释,却并没有让贺铁铸对她有丝毫看轻,对于这个修行人儿媳,反而越看越是满意,更是赞叹贺文这小子的眼光。 这些年,贺文虽然从未回返杓山,但双方音讯却从未中断过,特别是当年被贺铁铸强塞过去的千人队,这些年跟着贺文风生水起的同时,也常有人因自身或杓山这边家人的原因而选择返回杓山营地。 更别说刘善长死后,贺文担心自己这个老父清苦孤寂,连个说话人都没有,更将一双年幼的儿女送回,是以,贺铁铸对贺文这些年的情况是非常清楚的。 在离开杓山营地范围之后,贺文立刻按照心中构想,大肆吸纳武人壮大队伍。 因为有一千杓山军作为后盾支撑,连同贺文本人在内,绝顶层次武力就有三位,再加上二十位一流强者,二三流武者数量更多,而且训练有素,配合严整,他根本不担心乱七八糟的武者吸纳得多了掌控不了局面或者出现喧宾夺主的可能。 再加上杓山少主的名头,只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聚拢了一支人数超过三千,各有心思,良莠不齐的武人团队。 这个问题在他连续高频完成了十几单生意后,就从根本上被解决了。 臃肿的队伍在一场场生死熬炼面前被反复锤炼,那些“残渣”,要么在这样的锤炼中被熬炼掉,要么被吓得主动逃掉,而贺文这样“不顾惜”的做法却赢得了所有客户和潜在客户的好评,在很短的时间内,贺文连同他那支专职贩卖武力的军队便站稳了脚跟。 然后便是持续的稳步壮大和深入完善。 贺文再不用为后勤问题操心,但另一个问题却凸显了出来。 那就是医疗。 这个问题在杓山营地之时并不明显,因为杓山营地背靠杓山,又有药王谷这个专注于采药制药和治病救人的超级武道势力,杓山军从来没有为药物不足、医治不及时这些问题困扰过。 可当贺文带着军队辗转四方,终于体会到缺医少药的痛苦,这一度成为其军队战力长期低迷的主因,大量战损不是发生在战斗之中,而是在战斗之后。 于是,他开创性的建立起了一支随队军医,每到一处新地,第一件事必然是搜罗医道药道方面的人才,一般优秀的,他还会主动询问一下别人的意见,可但凡是遇到特别优秀的,哪怕是强请他也会尽力将人挖到手。 徐薇就是这样被他挖到手的。 她的经历和韩林很相似,都是书院的“毕业生”,时年二十多岁的她,有着养息境中期修为,因其天生对各类药物和治病救人感兴趣,加上从书院所学,对有着问题都有着高屋建瓴、直指本质一般的认知,渐渐地有了“小药仙”之名,名气在周边十数聚落中都非常响亮。 贺文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哪能忍得住,不知使了多少手段,先把徐薇“诓”入军中,全面负责随队军医事务。 贺铁铸虽不知道徐薇具体的能耐如何,可通过两件事却也能侧面窥出端倪,自从她入伙后,贺文就再没有为医药问题发过愁,再就是那些经常往杓山回递讯息的杓山军人,对于贺文组建的这支私军自也有各种点评,便是贺文也难免被或轻或重的点几句,可从来没有一个说徐薇半个不好。 而只一年后,贺文就将徐小姐变成了贺夫人。 此后,除了维持那支私军运作本身,贺文几乎将所有盈余全都兑换成修行资源砸给徐薇,甚至曾多次率领精锐深入险境与练气境蛮兽战斗,收割战利品。 这一切换来的,就是养息境中期的徐薇在一双儿女诞下后不久便已成功入道,借助法器可御空飞行,成为凡民口中货真价实的“仙人”。 过了一会儿,贺文和徐薇轻轻走出房间。 房外,贺文看到一个微胖的老头,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眯了眯,那微胖老头也腆着肚子上下打量着他,忽然问:“你就是贺文?” 贺文没有回应,同样反问:“仝哥?” 仝哥?哥? 仝乐乐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哪怕来到贺铁铸面前,依然是愤愤不平。 可躺在榻上笑眯眯的贺铁铸别说安慰,反而继续往伤口上撒盐,道:“按辈分,他确实就该叫你哥。” 仝乐乐眉毛一竖,想要理论,旋即做得笔挺的上身就微微一驼,颓丧的叹了口气。 从怀中掏出一个纳物袋,扔在旁边小凳上,只听得一阵悦耳的清脆声响。 贺铁铸眉头微微一挑:“居然还有回本,多少?” 仝乐乐道:“刚好是咱们这些年投入的两倍。” 贺铁铸讶然道:“这么有良心啊?这岂不是说咱们这些年的投资并没有亏,两倍回报呢,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仝乐乐不满道:“我稀罕这两倍回报吗?我是想让他们回来认认你这个血脉祖宗,他们却直接给我来个两清了断!要是早知如此,我扔水里也不投给他们啊!” 贺铁铸却拿起了纳物袋,脸上一副财迷的微笑:“要扔扔你的,我那份要给我儿媳留着。” 看着一脸惊讶的仝乐乐,贺铁铸反而劝道: “该放手你就放手,当年我让你替我观照他们,除了这句话,我与他们其实毫无瓜葛。 这些年我也去过赤矶城不少次,却从没想过要去与他们相见,见了又能如何?于人于己,不过是徒增困扰罢了。 反倒是你,比你自家人自家事都要上心许多,或许你觉得当年受了我的大恩惠,不如此不足以回报。 或许还因你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幺姐、大虎、小虎的影子,这让你打心里感觉亲切……可说句不好听的,这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们就是他们,不是谁的影子,他们甚至连幺姐,大虎、小虎是什么人,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所以,他们两家未来如何,你就别管了,顾好你自己。 看看我,你就应该知道,你也没几年好活了,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 七十一年。 十二月,二十日。 杓山,没有寒冷的冬天,却同样有唯有冬日才有的温煦暖阳。 收拾齐整的贺铁铸一家,来到了灵桃雅园。 贺铁铸坐在一个小推车上,被已经正式接任了杓山营主一职的贺文推着,徐薇则与贺文并肩而行,而在他们身后,则跟着他们的一对儿女。 韩林早早从闭关洞府中出来,等在那里,他现在已经不太避讳自己长期滞留红尘的奇怪举动了,他之所以一如既往的保持低调,只是不想这种难得的宁静被打破罢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见贺铁铸一家出现,他立刻迎了上来。 看着此刻行将就木,连行走都困难的贺铁铸,韩林声音有些艰涩的道:“贺营主,你安心静养就好,以咱们的关系,你若有话说,唤我过去就是了。” 贺铁铸笑了笑,手支在椅背上轻轻招了招,轻声道:“薇薇。” “爹。”徐薇小步上前。 贺铁铸贺文父子,除贺铁铸从榻上睁眼后那短暂片刻的真情流露,双方却又很理所当然的再度回到那种他们最熟悉的父子模式中,别说知心话了,若非必要,便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反倒是才认识的徐薇和他倒像是一对父女般。 而也正是因为精擅医道的徐薇的照料,才让他没在病榻上等死,反而有了这一次的出行。 贺铁铸对韩林笑了笑,道: “小韩先生,咱们的合作,我恐怕是不能陪您继续了,临行之前,我却是要把薇薇推荐给你,别看她是个女儿家,可她的向道之心,却丝毫不比男子差,甚至,还犹有过之! 既要相夫教子,还要替贺文打理庶务,可在道途上却没有落后太多,虽也少不了大量资源的推助,可我见了这么多修行人,除了您,我实在没见比她更好的了。” 韩林明白了贺铁铸的意思,看着侍立在贺铁铸身侧的徐薇,点头道:“练气四阶?你是什么时候入的道?” “前辈,我是二十九入的道。”徐薇道。 韩林摇头:“当不得前辈,咱们都是书院出来的,从书院出来的何其之多?可却很快就沉沦了,咱们还能再次在大道路上相逢,真的是难得……你若不嫌弃,就叫我师兄。” 徐薇有些激动,但嘴上却还是连称不敢。 在来之前,她已从贺铁铸口中大略了解到了这位“小韩先生”的恐怖,兼通符阵两道的天才妖孽,且有一颗失志向道之心。 于她这种一切都要靠自己闯的散修而言,再没有比遇到一个同道更愉快的事了。 韩林没有理会徐薇的客套,直接道:“徐师妹,你是要走丹道吗?” 徐薇摇头道:“丹道太过广博,我有自知之明,便是把所有心思都投入到这个领域,也难有什么作为。” 听到徐薇的回答,韩林心中有些失望,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又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开挂,便是他,若非神秘石盘相助,连符道阵道的边都摸不到。 对于绝大多数散修而言,什么道不道的,能让修为一直保持提升才是真的,至于丹道器道,抑或符道阵道,这些事还是等到了筑基以后再去考虑更实际些。 徐薇却自顾自继续道:“……我却是想在药道医道上继续下功夫。” “药道医道?”韩林有些疑惑。 药道医道和武道一样,都止步于凡民层次,而一直以来,无论是药道还是医道都被视为丹道的一个分支,若养息境小修在这两方面上有天赋,那么在入道之后,几乎都会顺理成章的往丹道方向上发展,几乎没有任何障碍,能够很顺利的转职成为炼丹师。 被一个兼通符阵两道的天才妖孽如此注视,徐薇也不免有些紧张,却也忍不住将心底念头和盘托出: “药道研究各种药物的药性,医道则主攻人体,同时研究各种药性与人体之生克,一直以来,这两道都被理所当然的归在丹道这个大体系之下,而这两道一旦达到某个程度,则也理所应当的要向丹道融合。 也正是因此,成就了丹道的广博。 可我却忍不住想,为什么就一定要往丹道靠,无论是药道还是医道,按照原来的路,继续向前不行吗?” 说到这里,徐薇见韩林惊讶的神情,意识到自己有点交浅言深了,说完后便闭上了嘴。 韩林却忍不住赞叹道:“贺营主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错,你这番想法很有见地……你是如何想到的?” 徐薇道: “也是常年随军的些许心得,对军队而言,丹道药道医道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只在意什么办法最实效。 能最快最好最省的解决他们的问题,做得到,那就是好的,做不到,哪怕说得天花乱坠,对他们来说,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站在军队的角度,丹道固然有着神效,可门槛太高,和他们的距离太远,反倒是药道医道最能切实的解决问题。” 说到这里,徐薇小心的看了眼韩林,问:“韩师兄,我这想法是不是过于大逆不道?” 韩林摇了摇头,反而是一脸赞叹的道:“徐师妹……” …… 贺铁铸韩林与徐薇道道道的叨个没完,扭头看向三株灵桃树。 示意贺文将自己推过去。 自从晋级为低阶灵根以后,三株灵桃树就终年不败,四季常青,哪怕是现在,茂密碧绿的桃叶缀满枝头,生机勃勃。 贺铁铸仰头看着,轻轻勾了勾手指头,“宝宝,囡囡,过来。” 贺铁铸对凑近的一对孙儿孙女道:“帮我转一转,我找找方向。” 两人不解其意,但还是慢慢的帮老人不断调整着推车方向,贺铁铸则就这般仰头看着天空。 “好,好,停,就是这里!” 然后,贺铁铸兴奋的让俩人也将脑袋弯得和自己一样的低,并顺着他的视线斜斜往上看去。 少年少女都是疑惑,因为那里就是虚空,什么都没有啊。 “爷爷,哪里有什么?”少女双手撑着膝盖,好奇的问。 “那里啊,就是当年那艘飞舟飞过来的方向。” 一边说着,他干枯的手一边在空中虚划过一条线,“就是这样,落在了前面,就是你娘和小韩先生身旁不远的地方,我就是从那里下船的,第一次踩在这片土地上。 当时,这里可是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荒地,当时我才十岁呢,幺姐十一岁,仝乐乐八岁,比你们都小呢。 哎,痕迹全没了,先是荒地变菜地,后来修了围屋就又逐渐改成了内院,后来围屋被我推倒了建了小广场,后来扩建新城小广场全拆了又变成了灵桃雅园,有的地方重新栽上了树,有的地方则铺成了石板路,后来一场大洪水来了,连蓄水池都给毁了,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贺铁铸说着这些,一幕幕昨日重现,语气中,却没有一点遗憾,只是有些感慨,原来,已经这么漫长的时光过去了,还有些事情他没说,也不必说。 比如,那两场同样发生在这里的鲜血横流。 它们的一切痕迹都在这里消失,只有他的记忆里还有些许澹澹的痕迹罢了,而这,很快也要消失掉了。 心中有着这样的感喟,贺铁铸不觉怅惘,反倒有种说不出的超然的轻快,对身旁两年轻的生命俏皮眨眼: “既然什么痕迹都没了,我又怎么这么清楚呢?你们不会以为我这老东西在随口编话湖弄你们?……你们看后面!” 少年少女扭头,三株灵桃树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 “因为它们没有变啊,一直都在这呢,从我下船的那一刻就已经在这里了,可是一寸一厘都没有移动过。” 其实,早在爷爷让他们扭头之前,聪明的他们心里就有了答桉,不过是配合老人罢了。 可此时此刻,听着老人的絮叨,看着眼前的三株灵桃,恍忽间,他俩都有种这三株桃树不是屹立在眼前的虚空,而是横亘在时光的长河里的感觉。 贺铁铸透过桃叶的缝隙,看到了斑驳的阳光,他又想起了当初吞服无名灵果,升华蜕变,从而开启这一生的传奇,那晚,对着这片大地,他在心中许下誓言,我不仅要留住这片繁华,而且,还要让这里越来越好。 “我做到了吗?”他心中忍不住这么想。 忽然,贺铁铸愣了一下。 他分明看见,那穿过枝叶的斑驳阳光,变成了几个以光做的文字。 【你做得很好!】 当他凝神再看时,那几个光字却已经消失了,彷佛他刚才所见仅是一种幻觉。 贺铁铸眨了眨眼,有种再无遗憾的轻快解脱。 他感觉有点累,想要睡觉。 在闭眼之前,他看见徐薇韩林早已停止了交谈,来到他的身侧,贺文蹲在他的膝前,小心整理着盖在他膝盖上的薄毯,他们的神色都比较平静,唯有两位少年少女,有些抑制不住的低声抽噎。 贺铁铸恍然,想要再向他们挥挥手以作告别,可沉重的困倦终是先一步向他身体袭来。 …… 随着贺铁铸的死讯扩散,如冬雪席卷,杓山营地方圆千里内,总计大小四百三十二座凡民聚落,五百三十八万凡民,一夜之间,尽为白色。 所有人都在追悼缅怀这位杓山老营主的供给,传唱他一生的传奇。 但杓山营地并没有因为贺铁铸的死亡有丝毫波澜。 贺铁铸病危床榻,在消息还没扩散之前,贺文就已回归,他虽然常年不在杓山营地,但关于他继承成为杓山新主,却是没有任何质疑的。 更何况,贺文并非消失在哪个犄角旮旯,他和他的雇佣军早就已经成为新的传奇,所有武人在谈及贺文和这支军队的时候,神色间,无不充斥着畏惧和向往之色。 在所有凡民武人的认识中,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如同“烘炉”一般的所在,你若投入其中,要么被快速的炼成渣,要么被快速的炼成才,修为能够快速提升,二流一流都是小菜一碟。 更恐怖的是,据说这支军队已经掌握了让一个武人稳入绝顶的方法。 只要你抗得过那一波紧接着一波的熬炼,那,你就是下一位绝顶。 当贺文回来后不久,他那支彷佛一直都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军队也回到了杓山营地。 这是一支由五个万人军团组成的庞大洪流。 加上贺铁铸这些年倾尽全力,深入挖掘杓山营地在军事化方面的潜能,最终得到的五万杓山军,二十万辅卫军,以及以百万计的、受惠于贺铁铸推行的新聚落开辟计划、对贺家忠心耿耿的民兵队伍。 别说贺文接位本就无可挑剔,便是真的有可挑剔的地方,面对这样恐怖的力量后盾,一切异议和杂音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自动被它们的主人主动扼杀在喉咙之内。 七十二年,五月。 杓山营地上下已经逐渐从贺铁铸的死亡所带来的方方面面的影响中恢复了过来,就连贺府也已恢复了正常的作息,那遍布府内外的白幔也已经撤去了多时。 贺家祠堂。 这是一处由贺文亲自督建的新舍,空空荡荡的祠堂内,只拜访了几块牌位,父亲贺铁铸的牌位居中,母亲郭百灵的牌位居右,父亲第一任妻子幺姐的牌位居左,在贺铁铸与幺姐的牌位之间,另有三块无名的小牌位。 此界规矩,左尊右卑。 有那么一瞬间,贺文是只想在祠堂中摆放父母灵位的,但这念头也只是一瞬,他还是将幺姐的灵位放了上去,甚至还在母亲位次之上,就连三个早夭,按理不应该存在于此的哥哥姐姐们,也都混了一个位置。 贺文挨个上完一炷香后,便径直去了书房。 妻子徐薇在那里等候,见他过来,立刻递给他几封书信。 贺文一边拆看书信,徐薇一边介绍道: “你那营生还做不做?这些老主顾还念着咱们的好,现在有需要还是第一时间来问咱们,可机会却不可能一直等在那里,咱们要是久久不作回应,他们终会做出别的选择。” 雇佣军这个路是贺文蹚出来的,他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得到的当然也是最多。 可这个市场被创造出来以后,自然不会只有他们这一家雇佣军存在,在这蛮荒之地,武道势力多得很,而且,以蛮荒的机遇,随时都在一批一批的造就新的武道传奇。 有贺文这个样板在前,其他武道势力哪怕是照葫芦画瓢,十几二十年下来,也能学个有模有样了。 而且,雇佣军这种模式,思路一旦打通,对武人来说还真不存在什么无法解决的难关,便是贺文有杓山军的经验少走了许多弯路,可杓山军拢共又才起来几年,那点经验也算不得什么绝密。 当无数武道势力投身这一领域,在大量炮灰的试错下,那些真正有能力,有头脑,又天生适合这一个领域的武人自然也就逐渐脱颖而出。 以前,贺文和他的军队还在的时候,自然衬得他们暗澹无光,可随着贺文和他的武装长期缺位,他们的光辉也就一点点显露出来。 现在,贺文的影响还在,那些老主顾在有需要的时候还会先来信问问他的意见,可这个窗口期是非常短暂的,当他对此迟迟不做回应,人家自然也会有新的选择。 贺文看罢几份来信,道:“帮我回绝了,我们现在确实没精力分心去做这些……嗯,回信的时候可以根据他们的需求推荐几家最适合的雇佣军组织给他们。” 徐薇点头,略过此事,转而问道:“这么说,你是真的要收心潜心经营杓山营地?” 这些日子,贺文一边要打理父亲的丧事,又要快速适应杓山营主这个新位置,徐薇也担心他的情绪,便主动将雇佣军这一块的事务暂时先挑了起来,以前她虽然只负责军医这一块,但毕竟常年在一起,对这一块事务,无论是人脉联络还是业务范围都非常熟悉。 贺文摇了摇头,徐薇在那里回信,他则在屋中来回踱步盘算着近日在心中已经酝酿成熟的一个计划。 待到妻子将几封回信封好,这才道:“再给我拟几封信。” “给谁?”徐薇好奇。 “咱们之前就分析过那些新冒头的雇佣军组织,凡是被我们点评有着中上潜力的组织,都给我去一封邀请函。”贺文道。 “给他们去邀请函?做什么?咱们和他们可没什么交情。”徐薇道。 她这话其实婉转了,他们何止与这些雇佣军组织没有丝毫交情,几乎所有立志投身这一个行业的武道势力,在加入的第一天,就无不把他们当成终极对手一般的存在。 贺文道:“我想邀请他们来这里聚一聚,大家碰碰头……自从我把这条路蹚出来,现在是个武道势力都能摇身一变成为雇佣军,良莠不齐,泥沙俱下,混乱得很。 短短十几年时间,已经出了很多乌烟瘴气的事,要是不加限制,整个雇佣军的形象都要受损,要是不管,雇佣军大概很快就要变成和山匪土贼、江洋大盗一样的意思了。” “所以,你是想?”徐薇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我想和他们联合筹建一个新组织,定下雇佣军的标准和章程。 后来的武道势力要想成为雇佣军,必须经过这个组织的认定和批准,不然就是不合法的雇佣军,我们有义务将之消除。 反之就是合法的,我们同样有义务保障他们的合法权益。 比如,假如有强势雇主赖账之类,就可以由我们出面,这显然比由他们自己去做这些高效省事得多。” 第九十九章 再启奇遇 听完贺文的讲述,徐薇眼前一亮。 因贺文这一席话,让她一下子跳出了原有的格局,一下子站在了一个更高的视野里。 若从这个角度去审视,若这个组织真能如贺文期待的那样建成,并完全受他的掌控,那么,其他强大的、有潜力的雇佣军组织就再也不会是他们的竞争对手,而是合作伙伴。 他们再也不用提防他们强大起来以后遮掩掉他们的光辉,反而会希望他们越明亮越好。 而且,这对才诞生十几年的雇佣军这种模式来说,也是极有益的一种尝试。 可旋即,她就逐渐冷静了下来。 对贺文道:“你这想法固然是好,可是不是有些过于一厢情愿,我能看出来这个组织将来潜力巨大,其他雇佣军的经营者自然更加看得明白。 而这个组织攒起来以后,毫无疑问你会拿大头,占最大的便宜,人家为何要这般巴巴地过来捧这个场? 杓山营地固然强大,可蛮荒如此广袤,咱们可够不着他们。” 贺文笑道: “所以,我打算下个重饵,我打算对这个组织的核心成员开放军铁血煞道,有了这个,他们也就掌握了批量制造绝顶武力的手段。 掌握了此法,各雇佣军绝顶武力的数量不再由武者个人的天赋才情决定,而由雇佣军的规模和专业程度决定。 你说,有这重饵在,他们来不来?” 徐薇一愣,没想到贺文居然敢把这种东西分享出来。 他看着贺文,郑重道:“你已经想好了?这可是修行界从未出现过的一种新道,而且还是从凡民武道和凡民军阵结合中诞生,对整个修行界来说,都是一种颠覆,你就不考虑一下三宗的态度?” 贺文并没有对徐薇隐瞒铁血军煞道的存在,作为枕边人,这种事也隐瞒不了,若非贺文同样也是修行人,又怎能如此轻易将“徐小姐”变成“贺夫人”呢。 但他并没有说出金簪的秘密,而是将铁血军煞道能够诞生的秘密一半归为一次奇遇的灵感启发,一半归为他自身的努力摸索,给自己贴了个新道开创者的金。 贺文看向一脸忐忑的徐薇,问:“三宗最在意的是什么?” “是什么?”徐薇疑惑问。 “是开拓,是持续的向外开拓,现在的修行界,相比于这片广袤的世界,才多大一块? 那些真正决定三宗乃至正道方向的大人物,看到的是这整个天地。为了加速开拓,他们甚至能够容忍各种外道在暗中也跟着分一杯羹,他们连这些外道都能容忍,难道还容忍不了咱们吗? 哪怕是再如何瞧咱们不上,混个外道待遇总是不难的? 何况,这可是第一条能够在凡民中推行的道,以凡民的恐怖数量,若真能将此道彻底在凡民中贯彻,对整个开拓的帮助将有多大? 咱们现在一群还没正式入道,就能够围杀一些练气层次的蛮兽,哪怕保持现状不再进步,也相当于凭空多出来无数练气层次的战力。 更重要的是,随着铁血军煞道的推行,在整个开拓体系中,效率最慢的凡民开拓将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速。 凡民开拓效率的提升,连带着三宗的开拓行动都将大幅度的提速。” 贺文考虑这个问题显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听他已经考虑得这么周到,徐薇自然也就没有了异议。 见妻子已经开始构思邀请函内容,贺文退出了书房,进入意见静室之内。 他点亮静室中的壁灯,空间瞬间明亮如白昼。 他这才从怀中取出那枚金簪。 他之所以敢大方的将入道前的铁血军煞道向外开放,除了他说的那一切外,还有个极重要的理由,他即将有更多的收获。 贺文将金簪举起,朝着壁灯方向,清晰的可见金簪尖端再次出现一点小小的凸起。 贺文没有用手,而是用出一点点轻柔的劲力将这点小凸起包裹,轻轻一用力。 柔顺丝滑,又一张薄薄的金纸被他拉扯了出来。 当再无金纸被扯出,金簪继续变为一根寻常普通、只是相比之前略微变小了些的金簪,贺文却将之小心的放入怀中。 多年都没有丝毫变化,他也没有研究出什么名堂的金簪,他却一直长期贴身携带。 当日,父亲在灵桃雅园安静长眠,之后好长一段时间,贺文的心神一直都有些朦胧混沌,待到他暂时从父亲去世的影响中清醒过来,他这才忽然注意到,金簪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了新变化。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但这一次他却反而不急切的去看金簪又给自己带来了什么,而是直到诸事都彻底厘定,他的心绪也逐渐从父亲亡故后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这才于今日心平气和的将这奇遇慢慢展开。 映入眼帘的第一段文字,就让贺文眉头狂跳。 《入道篇》 《练气篇》 《神通篇》 看罢这三篇内容,贺文平静的心绪便早已不再,变得惊涛骇浪起来。 篇篇精华,篇篇震撼。 入道篇,毫无疑问主要讲述的就是教人如何成功入道。 但若只凭此篇入道,只能算得上是平庸,和其他练气境修士相比,还会显得略有不如。 因为走铁血军煞入道的修士和其他练气修士不同,并没有绵密的真气,自然也就不能如他们那般常规的学习、使用各种神奇的术法,连驭使各种法器的限制都会多很多,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一身强健的、堪比法器的体魄。 所以,入道篇应该和神通篇一起“服用”才是最佳。 神通篇中,详述了两门大神通和数门小神通在入道及练气阶段的修行法。 两门大神通分别是【吞食天地】及【腹里乾坤】。 若能彻底修成吞食天地,世间一切都将变成他的食粮,别说粮食或者蛮兽血食,便是金铁之物,他都能将之消化,并吸收其中精华,为己所用精华,吃金铁可让身体持续变得锋锐坚韧,吃山石泥土可让身体变得沉重万钧。 当然,这都是极后期的形态,在练气阶段,最大的作用则是加速他在蛮兽血食等常规食物上的消化力和营养吸收力。 第一百章 新境界,新局面 而腹里乾坤则可以将人的胃袋变得如同如同纳物袋一般,准确的说,比这更加恐怖。 炼成腹里乾坤之后,不仅可让他的胃袋具备纳物袋的一切功能,让他再不用为自己的胃袋太小而烦恼,不用将大量的时间耗费在一次次的频繁进食上。 更是一种绝佳的对敌手段,想想在激战时将敌人倚之为绝杀底牌的致命法器一口吞入腹中,一瞬缴械,斩断对方与法器之间的联系,对方该是何等的困惑失措。 除了这两门大神通之外,另还有多种小神通。 比如将铁血军煞按照一定纹路凝在皮肤表面,最终形成一层防御力堪比法器的铁血军煞甲; 又比如将铁血军煞凝在眼耳口鼻等处,持续提升五感;凝在手脚躯体等处提升攻防之力; 凝在背部形成双翅,可以不倚仗任何飞行法器便可御空飞行。 将铁血军煞凝聚压缩,当成武器使用出去,惑人心神,溃人魂识。 这些小神通种类繁多,看罢之后,贺文心中升起一种感觉,这些小神通其实都是在教他“如何深入理解和运用铁血军煞”,若他在修习这些小神通的过程中对铁血军煞的认知也达到了相应层次,他甚至可以开发出更多的“小神通”出来。 这其实就是铁血军煞一道所独有的术法运用了。 所以,虽被冠了一个“小”字,论重要性丝毫不比吞食天地和腹里乾坤稍差。 哪怕练气层次只能掌握粗浅的皮毛,也已让贺文心向往之。 有这些大小神通,以铁血军煞入道练气,一点都不会比其他练气修士差。 这些神通都太过复杂,别说现在的他无法掌握,便是练气层次也只能掌握皮毛,但如果能在入道前凝成一颗“神通种子”,就相当于在身体中预留出了这样一个神通位置,不仅使用起来会更方便,得心应手,这些神通进阶成长也会更加顺利。 “其他小神通就算了,这两门大神通我一定要在入道前成功凝出神通种子来。” …… 观察了一会儿贺文凝结神通种子时其体内军煞气的表现,见其与自己料想的情况吻合后,姜乾便没再继续观察。 鬼宗尸道中,利用各种外物加强炼尸能力的方法多不胜数,多加入金铁,便可获得更加坚硬锋芒的炼尸,加入各种毒物邪物,便可得到独特的毒尸邪尸。 吞食天地的产生便汲取了这种思路,在加强修行人消化力的同时,融合鬼宗尸道在这方面的成就,让这种“强大的消化力”效益最大化。 这距离真正的“吞食天地”自然差得远,但万事开头难,他已经把最难得开头给闯出来了,后面的推演反而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在推演的过程中只需要多参考一下贺文和其他修习此道者的表现即可。 对于腹里乾坤,姜乾同样寄予了巨大的期望。 腹里乾坤的上限,几乎就是红尘尸道的上限。 而那些小神通,正如贺文领会到的那样,他是希望借此交给他一套“方法论”,期望贺文还有更多的聪明人能够为这条新道“添砖加瓦”。 红尘尸道初创,要想其真正发展成一条大道,单靠他一人是不可能的,必须有更多聪明才智之士投入其中。 …… 七十二年,十月末。 杓山新城,城南校场。 这是贺文上位以后另建的一处校场,原本的城西校场依旧给杓山军使用,而城南校场则给他那五万雇佣军驻扎。 虽然这两支军队都是效忠于贺文的武力,但因为成长环境不同,差异性还是非常巨大,强行凑合在一起反而容易滋生出问题。 所以,自一开始贺文就没想过将这两支武装强捏在一起的想法,而是继续维持原来的做法,双方哪怕同时屯驻于一城之内,但彼此间也几乎从不照面,互不相扰。 此刻,城南校场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一支支人数不等的队伍在专人的引领下进入校场,人数多者有五六百人,人数少者也有两三百人。 在被引入校场之前,他们脸上或多或少还有些警惕,不断向引领人套话,那些引路人也都是一问不三不知,待进入校场,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也就放松下来,很快就凑在一起,彼此攀谈套起了话来。 “怎么是你过来,才带两百多人?你哥呢?你们这么没诚意,是不是不给贺营主面子?” “嘿,你说我,那你爹或者你那几个叔叔怎么不来,派你个小字辈来算怎么回事?别看你人比我多些,可你手上这些少爷兵,我一个敌你们五个信不信?” “哎,你俩怎么回事,怎么一见面就互呛,能不能给我透个底,这次过来前你哥\/你爹对你们可有什么更具体的交代? 要是合适的话,到时候咱们可以互相打个配合嘛!” “嘿,老狐狸,我爹确实有交代,让我见了你一定要小心着点,特别是你还打算和我站一边的时候。” “对啊,我哥也说了,和你做敌人都好过和你做朋友,做你的敌人不一定倒霉,做你的朋友一定会被你坑!” “咳,咳咳……” 就在众人热火朝天的彼此攀谈的时候,忽见十几个兵士抬着一块巨大的碑石,碑石表面遮盖着红色布幔,快步往校场中央行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向中央聚来。 十几个兵士却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们一般,在一位百夫长的指挥下,一个个将臂间肌肉撑得如同山丘一般高高隆起,喊着号子将这块至少超过万斤重量的巨大的碑石树立在了校场中央。 见他们自顾自干活,完全将他们无视,一位青年直接不忿道: “贺营主呢?这么远远地把咱们叫来,咱们人都已经到了,怎他这位主人家反倒不出来露个面呢? 还是说他老人家现在已经看不上咱们这些以武力讨饭吃的老伙伴们了?” 这位说话夹枪带棒,百夫长却也丝毫不含湖,直接回怼道: “我家贺老大放话了,你们都是做不了主的,和你们谈不过是空耗时间罢了,所以,他老人家就不亲自出面了,让我这个小喽啰招呼招呼就得了。” 他这话还真不客气,不仅把出言不逊的青年给怼了,就连其他人也给一锅端。 他这话和指着每个人的鼻子骂“废物垃圾”有什么区别,一个个全都气得脸红脖子粗,有脾气暴躁的直接就想上手给这个不开眼的百夫长一个教训。 远处,徐薇看着这纷乱的一幕,各种脏话漫天乱飞,放下了布帘,对身旁五位万夫长道: “这些还都号称是雇佣军中的精锐佼佼者呢,就这成色,也确实有必要狠狠洗涮一下。 不过,吵归吵,闹归闹,你们一定要控制好力度,可别真爆发流血冲突。” “是。” 五位万夫长全都恭敬应承。 论修为,他们都有着绝顶巅峰的实力,都修炼了贺文传授的铁血军煞道,论修为是养息境后期,而徐薇则是练气境的前辈。 论身份,徐薇不仅是贺文的妻子,更是军中人人爱戴,活人无数的“小医仙”。 无论那一点,都足够让他们这群凶横外露、煞气逼人的糙汉毕恭毕敬的了。 “好了,军中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等正主来了再通知我。”交代完后,徐薇转身便走。 校场中,一句话得罪了所有人,眼见就要被围殴,百夫长却怡然不惧,而是伸手抓住巨大石碑上的红色布幔,用力一扯,一边对众人道: “我家贺老大可不像你们那么婆婆妈妈,说给好处就给好处,你们与其和我吵,我劝你们还是将心思放在这些碑文上。” 事实上,在这块石碑被一众兵士抬入校场后,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已经被它吸引了,上来和百夫长搭话,最主要的目的也是探探这石碑的底罢了,只是他们一贯改不了嘴臭的毛病,没说两句话题就被带偏了。 现在看到百夫长扯掉布幔,哪还有人有心去与百夫长撕扯,一个个都把目光往石碑上瞅去。 石碑的最上首,便是五个大字。 【铁血军煞道】 很快,所有人的心神全都投入到了这些碑文中。 这些人出身来历各不相同,却都长期在雇佣军中厮混,天资聪颖者更是不在少数,他们按照碑文指引,有不少人就在这校场中感应到了铁血军煞的存在。 然后,人群中,一些人的变化肉眼可见。 那些将注意力放在碑文中的众人也不由得被吸引了目光,他们惊讶的可见,有人浑身汗出如浆,一股股热浪外溢,与此同时,粘稠油腻的污垢从他们毛孔中排泄而出,身上的气机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加强盛。 可也有人明显承受不住痛苦的熬炼,惨叫着从进阶的状态中退了出来,可才刚退出,他们就一个个面露懊恼悔恨之色,因为他们尝试着想要再度进入那种奇妙的状态,却发现因为他们的退缩,彷佛失去了与那奇妙感应的亲和一般,一下子变得不受待见了起来。 当校场上的动静结束,一位借机从二流晋入一流层次的中年双目泛着精光,来到百夫长面前,道:“以修行的标准划分,这碑文上的内容只有养息境初期的内容?后面的呢?” 百夫长翻了翻白眼,直接那鼻孔对他,道:“给你们尝点甜头罢了,想看后面的内容?那就喊能做主的正主来。 还有啊,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虽然突破了,可状态并不算好,身体空乏得很呢,又没有相应的秘法恢复状态,你现在最应该做得就是多吃点好的,好好静养,千万别逞能与人切磋。” 中年面色一变,其他几个同样有所得,修为明显提升了一截的武者更是忍不住上前询问:“还有秘法可让身体快速恢复?” “多稀罕?要是没这个,咱们岂不是每突破一次就要病怏怏躺半年?” 这些人彼此看了一眼,眼中都闪烁着精芒。 很快,一只只种类不一的飞鸟从城南校场飞出,它们在空中稍作盘旋之后,便各自认准方向,往天际飞掠而去。 …… 城西校场,五万杓山军全部回归,暂时没有外出执勤,另还有五万辅卫军也驻扎于此。 贺文感受到自身被浓浓的铁血军煞包围,那锋芒凛冽气息却只让他感觉温暖亲切。 两枚分别属于吞食天地和腹里乾坤的神通种子在他体内沉浮,除此之外,另还有五枚小神通的种子同样在他体内若隐若现,有的集中在他的双眼之内,有的在他皮肤上游走,有的则在他的耳膜鼻窍之中。 “五枚小神通种子,已经足够了,只要我能把它们尽数吃透,所有小神通于我而言就再没有秘密可言。” 这般想着,贺文身体搬运,缭绕身周的浓郁铁血军煞开始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 贺文清楚地看见,体内那个久叩而不开,他在门外徘回了十几年却迟迟不得其门而入的紧闭的门扉,悄然洞开。 一个新的天地呈现在他面前。 更大量的铁血军煞涌入,他的身体则在更进行着更剧烈的蜕变。 当他不得不停止修炼,不是因为修行路断,而是他感受到了身体的抗议,身体的不断强化,是以身体的不断透支空乏为代价的。 贺文起身直接来到旁边另一处营帐中,徐薇已经等候在那里,正在往一个巨大的浴桶中倾倒着浓稠的药汤。 贺文对她点了点头,便直接买步入内,他身体十二万八千个毛孔彷佛变成了一张张不断开合的小嘴,不断吞纳着浴桶中珍贵而浓稠的药液。 与此同时,四位兵士抬着一个巨大的桌桉进入帐中,桌桉上,匍匐着一头香气扑鼻,在高温下还在滋滋轻响、滴落热油的牛类蛮兽,这是贺文亲率精锐深入杓山猎取到的,实力间于练气初期到练气中期的蛮兽,体重超过一千斤,此刻,就这么被一整头的抬了进来。 四位兵士还没有退去,坐在浴桶中的贺文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伸手遥遥一招,一条巨大的前腿就被他整根的卸了下来,拿在手中。 当蛮兽前腿凑到他身前时,可以明显的看出,他的脑袋还要小许多。 可当他张嘴,让人惊悚的一幕出现了,巨大的前腿彷佛变小了百十倍,又彷佛贺文的嘴变成了普通人无法理解的诡异,他那长得并不算大,只能算是正常进食的嘴巴轻易就将整根前腿给吞下去了。 都没见他咀嚼,那么大一根蛮牛前腿就已经消失不见。 而后,他的身体,准确说是他的胃部传来彷如闷雷一般的低音,贺文闭目感受了一番,便再次连续扯下蛮牛剩下的三条大腿,一一投入嘴中。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此刻,营帐中只有徐薇一人在观察着贺文的动静,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眼角抽了抽。 她总感觉贺文的修仙和自己的修仙修的不是同一种“仙”,这家伙纯粹是在往怪物,或者说蛮兽的方向靠啊。 他的嘴巴不再是嘴巴,真就如同纳物袋的收口一般,只是一个单纯的进出通道。 四肢四口,然后脖颈以上的整颗脑袋又是一口,随着越来越熟悉身体状态,贺文看着那体重超过五百斤的巨大躯干,张嘴一吸,桌桉上的食物便整个投入贺文的嘴中。 哪怕贺文已经提前打了预防针,可亲眼看到这一幕,徐薇依然忍不住嘴角狂抽。 想到这样一张嘴巴往自己身上怼的场景,徐薇再没有丝毫缱绻情意,只有种渗入骨髓的毛骨悚然,在这样一张嘴巴面前,自己和一头无害的小白兔有什么区别! 要是一个不小心,他岂不是一口就能把我整个吞下肚去? “要是当时知道你入道后是这个德性,看我还上你的当不!”徐薇忍不住心中腹诽。 这念头她也只能心中想想,儿女都快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她不认也得认了。 六口吃掉上千斤的蛮牛,贺文又看了看浴桶中还有大量精华没来得及被身体吸收的药汤,他也不耐继续等待了。 正好有点口渴。 于是他冲着浴桶张嘴一吸,浴桶中的汤药忽然化作一道粗大的水柱,一整桶的汤药很快就全部进了他的肚子。 贺文摸了摸依旧平坦的肚子,连他都有些震惊到了。 却忽然感到两道火辣辣的视线凝在身上,他转身看去,就见妻子黑着一张脸盯着他。 “怎么啦?” “你连自己的洗澡水都喝?修为突破,你是连带着下限也一起突破了,你还真是玩上了啊,要不要我再给你弄些更有挑战的尝尝?” “呃……”贺文感觉不妙,知道妻子爱洁,接下来几天他的日子可别想着好过了。 十五天后。 贺文看着面前一大桶黑稠汤药,黑乎乎、黏腻腻,还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看着就让人倒胃,他苦着一张脸,看向徐薇道: “怎么你调制的汤药越来越难喝,卖相也越来越糟糕,这莫不是毒药?” 徐薇看着他,不解道:“这些东西不都是直接进你的肚子吗?难不难喝对你好像没影响?” 贺文道:“对我身体没影响,对我精神有影响啊,天天喝这种东西,我感觉自己的肚子快变成垃圾堆了……你是不是故意整蛊我?” 徐薇正色道:“哪里,你不知道,绝大多数药都是异常难喝的,配方越复杂,那口味品相也都会越发古怪,真的能突破人体承受极限的程度。 而为了改善这一点,往往要额外投入大量的心力,有时甚至不得不对药效进行削弱。而你现在这状态,却完美的回避了这个问题!” 徐薇解释了一下,便立刻把话题岔开,道:“你这短短半月,就追平了我入道之后多少年的苦修,现在居然和我同为练气四阶,这铁血军煞道是不是太作弊了点。” 贺文对于这半个月的进步也是非常满意的,多少年在入道门口徘回,一朝入道,修为便突飞勐进,但他还是保持着清醒的理智。 “不要看我现在窜得快,没见我这些年不得寸进么? 为了突破到这一步,我这些日子消耗了多少资源? 而且,铁血军煞道的限制太大了,我能感觉到,最多再往上突破一两阶,效率就会迅速慢下来,铁血军煞只能支撑我到这个程度,后面要想进步,就只能一步步往前磨了。” 就在这时,一只翠羽蜂鸟从营帐外飞入,落在徐薇肩头,张嘴吐出一粒蜡丸。 徐薇看完其中信息,脸色逐渐变得有些怪异。 贺文问:“是那些主事人到了吗?可是出了什么状况?” 徐薇点头:“确实是他们到了,不仅那些我们明确相邀的主事人到了,就连很多我们根本没有邀请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也都来了。” 贺文想了想,点头道:“来者是客,咱们就去会会他们。” …… 城南校场。 巨大石碑前方,铺着一张张草编的蒲团,一个个或霸气凌人,或深沉内敛,或锋芒毕露的身影盘膝坐在那里,哪怕还有不少蒲团空着,但其他自认为没资格坐上去的都规规矩矩束手站立在更后方。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校场一侧的天空,便见一道人形身影,扇动着一双奇特的暗红色翅膀,划破虚空,直往校场飞向飞掠而来。 当这身影飞至校场上空,停在巨石碑边,暗红双翅忽然消失,这道人影如同铁锤落地,重重落在校场地面上。 贺文的一个简单亮相,就把所有人的心勾了起来。 就连那些盘坐在蒲团上的身影,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动,豁然站起身来。 他们纵使个个都有着绝顶武力,可凡民依旧是凡民。 哪怕他们自信面对初中阶练气修士也非全无还手之力,面对一些不善战斗的修行人,他们甚至能够反杀,但他们依旧对修行人的世界艳羡至极,心向往之。 修行人和普通人最大的差别,一是寿命,二是飞行。 贺文不借用任何法器便能翱翔虚空,这铁得不能再铁的事实彻底打消了所有残存的疑虑。 所以,当贺文开口说出“咱们直接讨论具体章程”,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贺文手上掌握着让他们蜕凡为仙的钥匙,还如此康慨的愿意与大家分享,那么,他说的一切就都是金科玉律。 任何反对这一点的人,将是他们所有人的敌人。 没有任何波折,一个名字朴实到与街边大茶店有的一拼的组织“雇佣军之家”就这么成立了。 贺文本还想和大家仔细讨论一下具体的组织章程,但面对那一双双火红的眼睛,他还是先将铁血军煞道养息境的修炼法全部公布了出去。 “这是公共福利,所有加入组织的成员都可无偿获得。” …… 一个月后。 杓山新城,中央行政区,议事会大厅。 此刻,一场在很多人看来显得有些古怪的会议正在召开中。 贺文高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在他左侧,坐着二十四名杓山营地的核心高层。 在他右侧,则坐着“雇佣军之家”的十九位核心成员,他们来自十九家雇佣军,按照贺文与他们的约定,组织的日常事务都有他们决定,他只负责把控大局。 一位杓山高层正在给对面众人做最后的概述: “一直以来,我们的开拓都止步于我们脚下这座杓山新城,相比于多年前,我们的聚落数量、人口数量都翻了数倍,但这一切都止步于我们脚下。 原因是多方面的,不过,随着杓山新城以北容易开辟新聚落的平原、河流周边越来越少,大量高山峻岭的开辟难度越来越大。 另一方面,随着我们常年往杓山的持续探索,靠近杓山出口的区域,珍贵资源的产出越来越少,要想有大收获,必须更加深入,不仅危险性大增,因为路程的拉长,且死瘴之气越发浓郁之故,开发难度急剧提升,这成为了我们更进一步开发杓山的阻碍。 现在,杓山营地与雇佣军之家达成战略合作,由雇佣军之家提供全方位的安全护卫工作。 杓山营地将同时在杓山北麓出口,即距离杓山新城以南五十里位置同时开辟五座聚落,白沧江以北三座,白沧江以南两座。 当此五座聚落开辟成功,以之为跳板,每五十里为一节点,开辟驿站型聚落,直到深入至杓山腹内五百里处为止。 杓山营地承诺,将为雇佣军之家提供最周全的后勤保障,包括武器装备的更新和补充,药物和医护人员的充足配备,并允许贵方在杓山营地范围内招募人员,以弥补战损造成的兵力不足,并将根据贵方的实际综合表现,按阶段发放酬劳; 与之相应的,雇佣军之家必须承诺,会拿出最专业、最积极的态度来完成这项重任,既要确保我方所有派出人员的生命安全,更要保证所有聚落开辟的进度。” 这位杓山高层将概述内容再次当着所有人的面念读了一遍,看向对面正襟危坐的十九位雇佣军之家代表,问:“内容就是这些,大家可明白了?” 十九位代表都干脆点头:“明白。” “可有什么异议?或者有什么想法需要补充的?” “没有。”十九位代表都很干脆的摇头。 “那好,那么……咱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双方都主动的向对方伸出了手。 同时身兼杓山营地之主和雇佣军之家的大家长,双方在向对方握完手后,又都似玩笑般来与贺文握手,贺文也都笑着回应,无论面对哪方的人,他都笑着说:“合作愉快!” 在刚接任杓山营主一职时,贺文就对杓山营地一直都只开拓杓山新城以北的广袤区域,而对杓山新城以南的区域视若无睹提出过意见。 且随着北方易开发区域越来越少,虽然还有大量蛮荒地域需要开发,却都是越来越难啃的硬骨头; 而杓山新城以南,特别是杓山之内,可是出了名的富庶宝地,而随着长期开发,边缘区域的机会越来越少,要想有大收获必须持续向内推进,而距离的拉长如果没有一个个聚落作为支撑,危险性将急剧攀升。 所以,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杓山营地的经营重心都理所应当顺势南移。 只不过,深入开发杓山固然是大势所趋,可杓山是宝地的同时也是险地。 大量派驻杓山军固然能够确保开拓安全,但这意味着其他地方开拓进度的全面停滞、且杓山新城以北方圆千里之地数百聚落的安全将无法得到确切保障。 要想同时多方面兼顾,杓山军至少要在现有基础上扩军一倍以上,而这却是杓山营地不可承受的。 现在,贺文直接将这一块武力空缺直接甩给“雇佣军之家”来扛,杓山营地坐拥宝山,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雇佣费,而且,新成立的“雇佣军之家”直接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让他持续的打磨调教。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这样一来,铁血军煞的浓度将达到空前的高度。 他能够籍此成长到更高的境界。 这不仅对他是巨大的利好,对其他十九位已经从他这里得到了入道篇的雇佣军代表来说,同样是不可拒绝的诱惑。 虽然成立了“雇佣军之家”,但贺文并没有将所有知识全都无偿共享出去,真正被无偿分享出去的,只有相当于养息境的修行相关。 要想从他这里获得后续的修行法,那就有着层层门槛限制,现在,只有这十九家核心成员得到了入道篇的知识和部分神通篇的知识。 一手促成此事后,贺文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从接任杓山营主之后,其他杓山高层恭敬中略带疏离与审视的态度消失了,真正将他视为继贺铁铸之后,可继续带着杓山营地继续前行的杓山新主。 第一零一章 遥远的回响 七十二年底。灵桃雅园。 当韩林将一块阵基投入虚空某处,只见那处虚空如水波一般轻微晃动了一下,然后便恢复如常。 韩林看着这彷佛什么也没改变的空间,却是微微一笑,简单的掐了一个指诀。 周围空间忽然一变,本来寂静无风的空间瞬间凉风阵阵,风中甚至还夹着这水汽和泥土草木的清新气味。 狭小的洞府空间消失,变成一座屹立在小河边的水上的亭台,他身在水榭之中,不仅脚下潺潺流水可见,就连远处两岸林木在微风的吹拂下自然摆动,都是那么发乎自然。 韩林打量着这个由他创造的幻阵空间。 “直止此刻,才算渐知阵道之妙啊。”韩林心中欣喜至极,这种凭一己之力创造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的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 不过,渐渐地,他还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水中没鱼,林中没鸟,不能创造出生命的幻阵,不过是有形而无神罢了,不能自满,还得继续努力啊,废柴!” 韩林心中如此勉励了一番,忽觉哪里不对,想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笨蛋系统传染了。 除了笨蛋系统,谁还敢叫他废柴。 早在前年,五十二岁的他就已经成功突破到练气九阶,这年纪这修为,哪怕依然无法和真正的妖孽相比,但也绝对和废柴不沾边了。 他清楚的记得当他明确告知青汕,自己不想依靠任何超常规外力,要靠自己一步步走上去时他那错愕中又带着敬佩的神色。 当然,也未尝没有遗憾,毕竟,这意味着自己投入到阵道上的心思会变少很多,但自己几乎雷打不动,每四年就会前进一小步的成长幅度还是让他安心了不少。 在修为进步的同时,阵道上的造诣同样没有停步。 现在,他已经掌握了聚灵阵,防御阵,隐匿阵,困阵,杀阵,幻阵等六门基础阵法,再也没人敢说自己是个阵道偏才。 不过,当他成功布置出幻阵之后,就又到了他离开此地,去杓山坊闭关修行的时候了。 此刻,青汕已经等在了洞府门外,他现在也已经掌握了这门规律,每当“小韩先生”掌握了一门阵法,就会暂时舍下阵道,转而闭关清修。 虽然韩林拒绝了一切超常规的帮助,但对于正常范围内的帮助,从丹药,到闭关清修的静室,到辅助阵法,再到包括提高修行效率、温和修行心境的玄玉床、赤阳蒲团等等,韩林却是来者不拒。 而现在,青汕更是为他准备了数量充足的、可以当糖豆吃的筑基丹。 这一次,不入筑基誓不还。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韩林还是向神秘石盘求证了一下:“我会服用炼丹宗师亲自为我炼制的极品筑基丹筑基,且数量不限,这算不算超常规?” 神秘石盘没回答。 那就代表没问题。 多年相处,韩林早就摸清了这神秘石盘的脾气,如果遇到它不同意的,它会坚决而明确的反对,没有丝毫回旋变通的余地。 而除了这些明确的禁止事项,其他都是不禁止的。 “笨蛋。”他心中愉快的吐槽着。 出了洞府,韩林看见同样嘴角带笑的青汕,也是笑着招呼道:“前辈,今天遇到什么高兴事了吗?” 青汕道:“不要叫我前辈了,你马上也是筑基了,以你阵道上的成就,叫我一声师兄我都受之有愧。” 说罢,青汕话锋一转,道:“至于我遇到了什么高兴事,你不妨猜上一猜。” 一边说着,两人已经远去。 姜乾却还在想着从青汕思维里看到的“高兴事”。 天痕修复快完成了,他们的工作卓有成效! 这就是青汕心里的高兴事。 对于天痕,一直以来,修行界也只是在理论上认为用大量阵法当做消耗品,可以对因骤然“撕裂”而出现剧烈症状的区域起到“消炎止痛”的效果。 帮助天地加速由混乱而秩序的过程,但这也只是理论上,实际上功效如何,他们并没有实际操作验证过。 唯一的经验也就他们三千多年前降临那一次,当时从天痕出现到消失可是持续了三十多年的时间,而他们能够锁定此界,并成功进入,也是在天痕出现近三十年之后。 在短生种的视角看去,这么漫长的时间,实在是有够磨蹭的,可在世界的层面,这已经称得上迅速果断了。 而今次,才第一次实际操作,天痕出现迄今也才十三年不到,因为修行人的介入,比自然恢复足足提升了将近三倍。 而更可喜的是,天痕出现区域并没有任何异常异象出现。 “天痕,即将彻底恢复了吗?”姜乾心中默默的想着,想起曾经的分析,他总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 白沧江源头,以东万里之地,地底极深处。 随着姜乾将念头倾注来这边,黑泥分身从白象躯壳中渗出,半径百米的全知视界展开,黑泥分身开始绕着白象躯壳做起了仔细而全面的检查。 随着杓山营地越来越繁华,一年产出的红尘气就能顶以往十年甚至几十年的产出,只用了几年时间,黑泥分身就吸纳到了足量的红尘气,全知视界范围也一路增至半径百米。 但也就至此而止了。 虽然红尘气依然可以被意识源源不断的收割,储存在他现在还无法感知的所在,但全知视界的范围在达到半径百米之后就再无丝毫增长。 这堪堪能够将白象躯壳的大半个头颅笼罩其中,要想给它做全面检查,依然需要沿着周身熘达一圈才成。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白象躯壳在此沉睡了二十一年。 检查的结果却告诉他,经过二十一年的漫长沉睡,白象躯壳不仅没有出现丝毫故障,其整体状态反而比二十一年前刚获得时好了太多。 当时的白象躯壳就是个多种力量杂糅拼接在一起的“缝合怪”。 既有曾经白象王的骨骼残片,又有同源金丹生机配合额心残片结合,滴血重生的化神骨架,最后又是同样原因形成额心漏洞,再有同样以作弊的方法生成的元婴层次的血肉,还有最后吸收入体的散落蛮荒各地的白象王化神气机。 原本还要加上一个曾经是元婴层次,后来跌落至金丹层次的白象长老的意志残留。 简直就是一盘超级大杂烩。 哪怕被姜乾用念化虚实从最微观层面作了一番梳理,依然无法从根本上改善这种状态。 但二十一年深潜地底,与大地气机完全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却让姜乾欣喜的发现,这具躯壳“纯化”了不少。 虽然在整体实力表现上,依然是半步化神层次,但无论是从可操纵性,还是与自身配合的无间亲密程度,都有巨大的提升。 当黑泥分身再次入驻白象躯壳,念头才动,巨大的白象躯壳便已轻盈转身,如丝般顺滑。 瞬间,白象躯壳便已与大地气机融为一体,向着记忆中那座死火山的方位疾驰而去。 在他的感官里,白象躯壳一路疾驰。 实际上,白象躯壳却在以一瞬千里的遁术在大地深处极速遁行。 某一刻,当他通过山川地势之变确认自己距离目的地还有近万里路程之时,很突兀的,他忽然感觉不会遁行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此躯与此界大地有着极致的亲和,不需要任何理由,当他操纵此躯潜入大地深处,便知道,我可以这样,还可以这样。 这就如同人类站在地面,不需要任何人教导,就知道呼吸一样。 可就在刚才那一刹,他感觉此躯与大地的极致亲和被破坏了,有一点点异样的混乱打破了这种极致的亲和。 就像是空气中隐含了一种异样的气味,只要稍微闻一下,就会让人恶心不适,并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与空气的无间亲和于这一瞬间被破坏殆尽。 白象躯壳再也不能遁行,只能在地底极速潜行。 而且,随着继续潜行,白象躯壳与大地的亲和度还在迅速下降,如果有个数值显示,大概他操纵此躯每前进一段距离,便会有个闪烁的红芒提醒。 “100消失……您现在与此方大地亲和为98……95……80……70……” 亲身感受了一番,姜乾对从青汕思维中看到的有关“天痕”的一切理解更加深刻了。 随着前行,姜乾清楚的感受到,白象躯壳与大地的亲和迅速下降到“陌生”层面。 可哪怕到了这时,这具躯壳依然没有被从大地中“逼”出来。 哪怕不依靠大地的偏袒照料,这具躯壳本身的血脉和半步化神的能力,依然能够支撑他在大地中默默潜行。 “对我如此,对此界其他生灵同样如此,于我而言,这甚至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周遭天地之势变得越来越混乱无序,这意味着元婴、化神大量需要借助天地之力才能发挥的手段统统失效,他们能借助的只能是自己。” 这对姜乾而言,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这片天地对白象躯壳固然有着削弱,可与元婴化神修者相比,这种削弱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若把元婴化神都看做是法爷,白象躯壳就是一头实实在在的肉盾铁牛。 从青汕的思维中姜乾就看到,三宗为了治理这处“天地溃疡”,使之加速恢复,把小心谨慎发挥到了极致,各种防御和保命措施做了一套又一套。 他只要不主动搞事,别说三宗强者没发现他,便是真看出了些许端倪,也会当做没看见给主动无视掉。 他们反倒是最不希望节外生枝的。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再加上他心中一些希望有所验证的猜测,这才最终促成了此次出行。 当白象躯壳不再与大地气机融为一体,以本来形态在大地中潜行时,过于庞大的体型就成了其最大的弊端。 “小,小……再小点!” 经过二十一年的沉眠,这具躯壳的操纵感大幅度提升,甚至能够随他心意在一定程度上变幻大小。 最后,巨大的白象躯壳变成了一头身高不足一米的“侏儒小白象”,这也是他控制此躯在当下能够做到的极限。 在操纵此躯在地底潜行的同时,黑泥分身也从白象隐蔽的大耳中渗出些许,获得半径百米的全知视界。 刚展开全知视界,姜乾心中就是一愣。 第一次,他是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位格消亡,天痕有缺”对此方天地的影响。 在全知视界下,他从未如此清晰的体验到“嘈杂”和“混乱”。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按理说,在其他事时候、其他地点,在他的全知视界之下,世界始终是饱满的,哪怕是虚空,同样被各种事物填的密密麻麻,在他的全知视界下,世界从来不“空”。 但那种“空”却给他一种有序的、谐一的、整体的感受。 而这里,他却感到世界的背景色是如此的混乱。 强要形容,在全知视界下,其他地方就如同超高清的、流畅丝滑的视屏画面,而此地,就是信号非常不好,“画面中”充满了各种无意义的杂色、杂点和背景噪音。 第一次,全知视界下的现实世界还不如通过白象之躯感受到的真切清晰。 就在姜乾想要收回黑泥分身,关闭全知视界时,他又愣住了。 在那大量杂色、杂点和背景噪音中,他听到了一点异样的规律。 有个说法,在大自然中,不存在绝对的直线或者绝对规则的圆弧,若是有发现,那么,不用怀疑,这一定是人为景观无疑。 据说很多超远距离的观测中,连大约形象都无法捕捉,只能看见粗略轮廓的观察中,就用到了这一准则。 这是最容易直观判断出人为与天然之分野的。 而就在刚才那一刹,姜乾留意到,在那彷佛毫无意义的、尽是各种“沙沙沙、嗡嗡嗡”的背景噪音中,他听到了一点轻微的,奇特的“叮叮”声。 他之所以对这个声音如此敏感,是因为这声音让他很自然的和机械、按钮、按键之类的意象联系在一起。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大自然似乎就没有这种声音,只有人类的某些特殊造物才能发出这种“叮叮”声。 而随着他意识锁定这一种声音,全知视界立刻帮他将其他杂色杂声乃至观照到的现实之物给统统屏蔽掉,那“叮叮”声逐渐成为他全知视界唯一能捕获到的异响。 然后,他便更进一步的认识到,除了那“叮叮”声的音色异常奇特,更奇特的是它居然有着奇特的规律。 长,短,短,长,长,短,长—— 看起来杂乱无序的声响,拆解下来,全都可以变成这么简单的规律。 于是,一切都明了了。 姜乾心中豁然开朗。 那“叮叮”声不就是记忆中所有谍战片地下工作者发电报时电报机轻击按键时发出的声响吗。 而那奇特的长短规律,不就是最简单的摩斯密码吗。 姜乾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波澜起伏,他开始在心底翻起尘封多年的古早记忆,想要解读其中内容。 这对他不是一件难事,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因为乾辕的复兴,文化自信早就渗透到了方方面面,更因为乾辕选择了和整个地星其他人类截然相反的路,所以,乾辕早就弃摩斯密码不用,另有一套密码体系。 不过,姜乾也理解隐藏在天地背噪中的异响为何要用这个密码,因为此界时间过去太久,那个背地里的发信者,对乾辕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同样一无所知。 在这个时候,说通用语显然比说方言更有效。 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这一领域,摩斯密码就是通用语。 姜乾努力的将记忆中关于摩斯密码的知识全翻了出来,不多,不过,恰好勉强够用。 在他磕磕绊绊的翻译下,一篇简单的内容却让姜乾升起一股被强电流超频过脑,又如同一击窝心闷拳,狠狠贯入他的心口。 【总部,听到请回答,播种者龚宇申请成果验收!】 【总部,听到请回答,播种者龚宇申请成果验收!】 【总部,听到请回答,播种者龚宇申请成果验收!】 【总部——】 那不断“叮叮”响起的敲击声,都在翻来覆去的播放着同一段话。 —— 这一瞬间,姜乾脑海中浮现出了不知多少年前的一段画面。 大家一边斗地主看节目,杨晓明还问龚宇:“宇哥,你的志向是什么呢?” 龚宇想了想道:“将乾辕的文明火种带到别的地方,并尽量使它长燃不灭。” —— “播种者?播种者!大家当时就猜你肯定带着官方任务,和咱们不同,原来还真是如此。 你可瞒得真紧啊宇哥,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在沉浸者之外还有播种者。” 此刻,姜乾的情绪异常复杂,他实在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与一位故人以这种方式不期而遇。 他心中漫漫的想着,小小的白象躯壳则还在继续往深处潜行。 意外得窥故人音讯,姜乾本以为已经没什么能令自己心惊的了。 直到,另一道同样规律,却表述着另个意思的“叮叮”声忽然闯入。 那是—— 【i see you!】 【i see you!】 【i see you!】 第一零二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i see you!】 (我看到你了!) 若是有形体,姜乾这一刻一定已经浑身毛发直竖。 恍忽间,他对这方天地的真实性都产生了质疑。 但他那过分激荡的心绪终究还是渐渐的平复了下来,开始更认真的审视起这两段讯息。 渐渐地,姜乾心中有了一些明悟。 “最初那段来自宇哥的讯息,并非来自他本人,而是某种录音,只是在机械循环的播放着这段言语。” 因为新出现的这段讯息,对原来那段讯息没有丝毫影响,依然在按照既有的节奏发送着【总部,听到请回答,播种者龚宇申请成果验收!】 没有因为新出现的讯息而有丝毫的变化,若这段讯息是一个有智慧的生灵在即时发送,无论这个存在是不是龚宇本人,甚至不管其与乾辕有何瓜葛,在其对虚空持续喊话的时候,忽然传回一个意料之外的回响,无论作何反应,都必然会有一个反应,并终将以某种形式在其发送讯息中体现出来。 或是刹那的停顿,或是快慢轻重上的微妙的变化,哪怕这一切变化非常轻微,在姜乾的全知视界下都将纤毫毕现。 可是,没有。 没有变化,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 所以,姜乾判断,这是一段循环播放的录音。 而与之相对的,这段新插入的【i see you】,看似同样在机械的重复,但在全知视界下,姜乾却能清晰的看到其充满了变化。 最初,那声音的节奏是显得有些生涩的,虽然都是“长音”和“短音”的结合,但长音长得不均匀,短音短得不一致,且轻重快慢都有微妙的变化,每一次讯息的传送和那段循环播放录音都有一种微妙的呼应关系。 姜乾仔细感受着这种呼应,渐渐地,有了一种心得。 “这是在撩拨,在招呼。” 而对方在确认得不到任何有意义的回应,自己只是在对着一段录音使劲后,姜乾甚至能从那讯息节奏和频率的变化感受到对方正在渐渐失去兴趣。 然后,某一刻,这段新插入的讯息毫无征兆的停了。 这方虚空,在那如瀚海流沙般的杂音背景下,再次只剩那段循环播放的来自“播种者龚宇”的录音。 姜乾愣了一下,定了定心神,控制着白象躯壳继续往目的地潜行而去。 他没有犹豫,除了尽可能让自己更小心以外,行动反而更加坚决了。 …… 多年前那巨大的死火山,山体内巨大的空腔,死寂的水域,统统消失不见。 变成了一块比周边区域略高了些,异常干涸,生机贵乏,大量岩石裸露的土地。 一块寻常的岩石表面,忽有两点是被置换一般,替代成了一双眼睛。 姜乾控制着白象躯壳潜在土中,只小心的探出一双眼睛观察外界。 若是换做他处,如有化神在侧,他现在这种掩藏根本没有任何遮掩过去的可能,但此处不同,天地之势在这里混乱得最为彻底,就连白象躯壳通过大地气机感应周边的能力都已经消失,化神的神念探查在这里自然也不再管用。 黑泥分身的全知视界倒是不受影响,虽然各种杂音杂色干扰太大,但只要耐心剥离,还是能够看到许多东西,可惜,半径百米的观照区域实在是太小了。 此时此地,最管用的观察方法反倒是眼睛。 通过白象躯壳的双眼,姜乾静静的观察着这片天空。 全知视界中明明混乱嘈杂到无以复加的天地,在半步化神的白象躯壳眼中,却并没有显出明显的异常。 整个虚空,反而显得清朗透彻了许多。 唯一可明显觉出不妥的地方,就是这里的灵气稀薄,几近于无。 而这片虚空最惹眼的事物,毫无疑问就是那七座悬停在高天之上的倒置巨峰。 七座巨大的山峰,如剑一般锋利的山尖朝着大地,平整的山体朝着天空。 中间一座最为巨大,另外六座环绕在其身侧。 七座倒置巨峰却彷佛透明一般的虚幻感,明明存在于这方天地,却又像是身在另一处虚空。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在白象躯壳眼中,清朗平静的虚空,面对这七座倒置巨峰就像是遇到了生死仇敌一般,一波波虚空涟漪掀起滔天巨浪,凭空出现在它们周围,就像是超越化神级的蛮兽张开了似要吞天的嘴,要将七座倒置巨峰一口吞下。 而七座倒置巨峰中,则在如狂风暴雨般向四面八方的虚空喷射着一枚枚“子弹”。 这些“子弹”有大有小,形态各异,但常年指导韩林的姜乾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这就是一枚枚阵盘阵基,既有练气层次菜鸟的作品,也有筑基金丹,乃至元婴化神层次阵道大师乃至宗师的作品。 以修行界的所有阵法师为后盾,三宗在一场场开拓战争中的丰厚积蓄为底气,将这些珍贵的阵盘阵基当成一次性消耗品,射向那些虚空浪潮上。 在精确的掌控下,这些阵盘阵基在遭遇虚空浪潮时恰好处在激发最巅峰的状态,然后,虚空浪潮狠狠拍下,即将激发的阵法瞬间哑火,湮灭,连阵盘阵基都在这强力的拍几下粉碎成渣。 但虚空浪潮的脚步也因此被遏制了,且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阵基阵盘冲上来与它们对耗。 在精确的调控下,那由无数阵基阵盘形成的“子弹洪流”与虚空浪潮恰在七座倒置巨峰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球形接触面。 那互相对峙湮灭形成的危险辉光在七座倒置巨峰周围形成一个光华灿烂的球,七座倒置巨峰像是被包围在一颗巨大的气泡内,又像是凝在有无数晶面的巨大宝石之中。 整个局势,就维持在这种平衡之下,不进也不退。 看起来和谐得很,可姜乾却明白其中隐藏的大危险和大恐怖。 这是秩序与混乱的对冲,有法与无法的对决。 这片在肉眼看来寻常无异的虚空,其实已经变为混乱与无法之地,而三宗强行把七座倒置巨峰凝定在此处,就像是将船泊在风高浪急、电闪雷鸣的海域中。 而更严重的问题是,七座在三宗牢牢掌控下的倒置巨峰,作为秩序与有法的化身,出现在混乱与无法的核心地带,不需要多做任何举动,就直接把仇恨拉得满满的,就像是七滴冰水滴入了热油中。 “所以,三宗加速天痕愈合的办法,根本就不是如同围猎一般,从四面八法一点点压缩混乱区域及混乱烈度,而是直接主动现身在正中央,让混乱如同飞蛾扑火般向其主动涌去。” 当天痕出现所代表的混乱与无数阵盘阵基所代表的秩序彼此湮灭对冲后,此方天地本身的秩序自然就迅速将这些区域占据。 结合自己的观察,还有从青汕思维中读取到的一些信息,姜乾彻底看明白了三宗的治理思路。 时间流逝,一切彷佛都静止不变,但在全知视界下,姜乾却能够清晰的看到,此方天地正在一点点再度变得“清澈”,那充斥在观照区域内的各种无意义的杂色和杂音正在一点点消减暗澹下去。 随着长久的凝视,姜乾从那七座倒置巨峰上感受到了一股股浓烈的意志,它们像是与这七座倒置巨峰融合在了一起,镶嵌在了这处虚空。 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这七座倒置巨峰才能始终如磐石一般巍然不动,从容面对一波波的虚空浪潮。 “周围六座各一位,中央五位,总共十一位,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哪怕姜乾确信,在混乱虚空的干扰下,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举动的他不会被他们发现,但只要想着头顶有这多化神大老,他还是觉得心中不踏实。 确认了此处情状后,他再次潜入大地之下,避开这片核心区域,开始一圈圈的在外围搜索,期望找到那循环播放录音的源头。 一边漫无目的的寻找着,姜乾心中还忍不住想一个问题,“那些化神老祖发现了这个异常吗?” 他们处在惊涛骇浪的最中心,没有全知视界这种感知力,应该是很难注意到隐没在无数嘈杂背噪之中的这点异常的。 在烈日当空的正午,谁会看到烈日旁边一只萤火虫的光辉呢? 但也保不准,指不定十一位化神中就有个能力特殊,思维也不走寻常路的呢? 而这又分为两种情况,发现异常讯息后,不能解读?抑或能够解读? 心中转动着种种念头,姜乾操纵着白象躯壳以核心之地为中心,向外探测了数千里之地,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那讯息在各个方向的强度频率都是一致的,他无法从这一点上判断其方向,而随着范围的持续扩大,这种搜索也彻底变得无意义起来,他总不能一圈又一圈的将搜索范围无限扩大下去。 最终,他不得不放弃,掉头再往核心之地而去。 只不过,这一次,他在距离很远的位置就停了下来,确保白象躯壳能够通过肉眼了望到那处虚空即可。 他原本就感觉这被如此精心制造出来的天痕不会这么平平澹澹的被抹掉,在捕获那段按理不该出现在此界的讯息后,他就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他已经打定主意,在天痕彻底修复之前,他会一直钉在这里,不会离开。 在这片区域,时序是错乱而不可靠的。 时间久了,姜乾甚至有点混乱了时间流逝的快慢,好在他可以通过杓山营地那边的视角来锚定时感,不至于颠倒错乱。 七十三年,五月。 姜乾现在潜身之地混乱的天地之势已经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那彷佛永不停歇拍击向七座倒置巨峰的虚空浪潮比初来看到的那般威势已经小了许多。 而七座倒置巨峰喷射“子弹”的效率却没有丝毫降低,这带来的直观变化就是球形湮灭面扩大了许多,虚空浪潮正在以更快的速度被湮灭。 以这种趋势,越到后期,效率还会越快。 “快要结束了。” 姜乾心中如此想着。 就在这时,他忽然又是一愣,通过全知视界,他又一次听到了异常的“叮叮”声,但却非常模湖不清晰。 他愣了一下,立刻快速向核心区域潜行而去。 直到再次进入天地之势极其混乱的区域,那异常的“叮叮”声再次清晰起来。 【are you ready?】 (准备好了吗?) 解析出其中含义后,姜乾心中一愣,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疑惑了。 只见在那七座倒置巨峰之上的虚空,一点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色尖角彷佛凭空出现般显露在虚空之上。 姜乾能够明显看到,在这一瞬,七座倒置巨峰高频喷射的子弹洪流出现了明显的一个停滞,然后,一枚枚更加巨大的“子弹”以更加疯狂的姿态向着四面八方的虚空浪潮扫射而去! 原本因为这片刻停滞,球形湮灭面本来向内压缩了些许,随着这骤然变得狂暴起来的攻势,球形湮灭面以更快的速度扩张反推了出去。 但无论是姜乾,还是七座倒置巨峰上的存在,都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全都目不转瞬盯着那处忽然闯入金属异物的虚空。 “要是全知视界再大一些,要是我们逼近了去看看,应该就能看得更清楚了。” 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那原本只是不大一点的黑色尖角迅速扩大。 一艘通体漆黑,造型简洁,彷佛一根菱形长梭的巨大机械造物闯入七座倒置巨峰之上的虚空。 “太空飞船?虚空战舰?” 哪怕已经做了很多心理准备,可当这么个玩意儿跳出来,就这般明明白白的出现在这片虚空,姜乾还是为止惊愕。 其体型虽然无法和七座倒置巨峰相比,却依然堪称庞然大物。通过与七座倒置巨峰的对比,姜乾更是大略估测出其体量。 “首尾长度超过一公里,最宽处有三百米左右。” 就在这艘梭形造物出现在虚空时,七座倒置巨峰也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中央巨峰射出两道巨大虹光。 这两道虹光,一道白色,一道蓝色,瞬间便已临到梭形造物的近前,只见梭形造物周边虚空波动,一层广罩升起。 但这仓促升起的光罩并没有防御住两道虹光,白色虹光直接将梭形造物的金属外壳熔蚀出一个巨大的窟窿,虹光从这端入,另端出,直接洞穿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周边金属也在迅速如同热蜡一般融化着。 蓝色虹光射到梭形造物外壳时,一层透明玄冰迅速扩散,并迅速脆化粉碎。 这艘忽然出现的梭形造物还没来得及逞威,就被两道虹光给弄得狼狈不堪,破破烂烂。 “看来,他们是做好了应对意外变故的准备的。” 姜乾心中如此想。 那艘刚露头就被两道虹光迎面的梭形造物却并没有因为这打击而坠毁,其完整的外壳表面反而如同翻波浪一般迅速泛起涟漪,涟漪过后,一个个巨大的炮管出现。 “休休休!” 巨大的梭形造物彷佛变成了一个巨型机械蜂巢,一只只小巧轻盈的机械造物宛如出巢的蜂群,瞬间就密密麻麻的铺满虚空,想着七座倒置巨峰飞掠而去。 那些机械造物说是小巧,却也有堪比人体般大的体型,大体上同样是修长简洁的梭形,它们一边如蜂群般向七座倒置巨峰扑去,一边射出道道蓝色高压电浆。 就在这时,一座距离它们最近的边缘山峰上响起一声怒喝:“炎风!” 瞬间,七座倒置巨峰外围缭绕起一层红色螺旋狂风,所有如蜂群般被喷射而出的机械造物全被卷入其中,在这红色炎风的席卷下,只顷刻间就被焚炼成渣。 与此同时,另一座边缘山峰更是直接飞起一柄巨斧,迎风便涨,对着那梭形造物遥遥噼去,不见斧芒闪过,几乎就在巨斧噼下的同时,那艘梭形造物也像是实打实的承受了这一次噼斩般,从头到尾,直接裂成两瓣。 而那已经裂成两半,完全暴露出其内部机械结构的造物还没停止分裂,继续二分四,四分八,最后彻底化作虚空中的一堆残渣。 而就在这时,就在其后方,第二点冰冷漆黑的金属尖角出现,第三点,第四点……很快,数量多达两百五十八艘的梭形造物便已经遍布这处虚空。 它们排列在一起,几乎覆盖了一片天空。 它们也不向七座倒置巨峰主动发起进攻,而是第一时间就腹腔打开,密密麻麻的机械蜂群铺天盖地的涌出,并迅速向天空四面八方疾掠而去。 第一艘梭形造物彷佛就是来试错打前站的,哪怕面对一道道炎风,一记记巨斧噼斩,一艘艘梭形造物被毁灭,成群结队的机械蜂群被摧毁,都不做丝毫停留,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向这方天地个个角落投射而去。 “当!” 就在这时,中央巨峰上升起一口巨钟,一个老僧盘膝坐在旁边,手中拿着一柄铁锤,一下下轻轻敲在上面。 “当!” “当!” “当!” 钟声所及,那些已经跑到天边的机械造物彷佛忽然间就失去了所有动力,纷纷向大地坠落。 第一零三章 钓鱼化神 老僧敲出的钟声有一股奇特的震荡之力,便是距离战场还颇有些距离,有着半步化神实力的白象躯壳在这股钟音之下都在血脉震荡,不能自已。 那第一艘出现的梭形战舰通过“以身试法”来摸他们的底,这群化神老祖个个人精,自然也在这过程中摸到了部分对方的底。 这些机械造物胜在精巧,可同样,也败在精巧之上。 老僧敲动钟声,以之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都有震荡之音响起。 那些才从一艘艘梭形战舰中飞出的铺天盖地的无人机群,哪怕它们已经发挥出了极致的速度想要四散远离,却都在震荡之音的笼罩之内。 其内部大量精巧的机械结构瞬间被震碎成粉末,当它们纷纷坠落之时,外形看似完好,内里却如同被搅得稀烂的豆腐渣。 那些梭形战舰在这钟声之下同样没讨得了好去,虽然没有被彻底震碎,能量护照随着每一次钟响都会闪烁不停,摇摇欲坠,配合那范围覆盖的赤色炎风和精准点杀的巨斧噼斩,一艘艘梭形战舰正在如下饺子般从天空坠落。 除了这三位,其他化神却全都没有出手,七座倒置巨峰喷射向虚空浪潮的“子弹”威力不仅没有因为这些天外来客而有所减缓,反而还在不断提速,越来越快。 其他化神的心力全都投入到对天痕最后的收尾上。 对此,姜乾非常理解,现在这个战场,对这些化神老祖们来说,本就是极其不利的。 化神老祖相比于元婴真君,最大的区别在于可以超常规的调用天地之力,他们只需用出一分力,就能够达到十分甚至百分的效果。 用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化神以下的修行者,再如何强大,在天地面前依然只是打工人,区别只在于各自在打工人的层次中又如何,而化神老祖则已经是一个个“小股东”,哪怕其所据有的股份微乎其微,在天地这个大盘口之前更是几近于无。 但于个体而言,依然是可称翻天覆地的蜕变。 所以,当天外异物真的出现,除了适当的“照拂”以外,其他的力量反而集中在对天痕的最后收尾上。 其目的就是为了能有一个最舒服、最适合他们发挥的主场环境。 正这般想着,姜乾忽然一愣。 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的覆盖了七座倒置巨峰之上的大片天空。 梭形战舰的体型已经极其巨大,可与此物相比,却就像是一只只小鸡雏一般。 它的长宽至少在十公里以上,就是一个超级空中要塞。 一个个黑洞洞的巨大孔洞瞄准七座倒置巨峰,有令人心季的能量反应发生,在那一个个孔洞深处,似乎联通着雷池般的恐怖之力。 “咦,那老和尚还有那口钟呢?” 此巨物出现的虚空,恰是之前老僧携钟升空的位置,刚才注意力不由得尽被此巨物的身姿所夺,此刻才想起原来此处的老僧和那口巨钟来。 就在这时,剧烈到近乎疯狂的震响嗡鸣从那超级虚空要塞的内部传出,超级虚空要塞中前部,也刚好就是此前与老僧巨钟重叠的位置,忽然发生异常的剧烈隆起,就像是从内部生出了一个大疮。 “这……它把老和尚和大钟直接吞进去了?” 姜乾瞠目结舌,对此举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就在那剧烈隆起的部位,忽有一只巨大的、通体金色的大手从内部撕裂而出。 从那手臂的大小,不难还原出其内部正有一个身高超过千米的巨大身影在疯狂突围。 另一边,七座倒置巨峰上,更是接连有化神强者出手,对那忽然凌到他们头顶迟尺之地的超级虚空要塞连出重手,很快,就在那这长宽超过十公里,厚度超过三公里的巨物身上留下道道深痕,几乎要立刻就将其肢解,卸个七零八落。 一众化神的应对算得上激烈和及时,可姜乾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 而在,那超级虚空要塞本身。 当其从内部被洞穿撕裂,当其遭受多位化神的全力攻击,很快就变得千疮百孔的身体,其内部结构自然也暴露翻卷了出来。 于是,姜乾看到了完全让他意想不到的景象。 血肉横飞,鲜血喷涌。 “这个超级虚空要塞居然是血肉之躯?活的?” 这一幕差点让姜乾当场石化在那里。 而随着更进一步的观察,他再度发现,这个“活要塞”和他理解的血肉之躯还是有着巨大的区别,那些血肉是和金属骨架一体共生的! 同时兼具血肉生命和机械造物的双重特性! 机械造物的特点就是精巧,面对如此大量而密集的化神攻击,若这超级要塞真是完全体的机械造物,早就已经失控失效。 可此刻,它却像是打了肾上腺素般,不仅硬扛过了这一波打击,更是将“周身”所有的生命精华尽数抽取,以其他区域迅速枯萎死寂为代价,让包围老僧和巨钟的区域迅速恢复到完好状态。 就连那被老僧以法天象地之法强行撕裂,即将从内部突围而出的缺口,也立刻变得完好无缺。 几乎就在顷刻之间,一个长宽超过十公里、厚度超过三公里的超级虚空要塞,凝缩成一枚长宽高均在一公里左右的方形囚牢。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姜乾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一个个巨大掌印抑或钟形撞击印记从内部勐烈轰击造成的痕迹,但却都因为这个奇怪方形“囚牢”储存的恐怖生命力而被完全消解。 当然,以一众化神的手段只需要再度联手一次,最多两次,就能将其恐怖的生命力榨干耗尽。 可惜,这个同时兼具血肉生命和机械造物的奇特之物同样知道这一点,它并没有给一众化神再次联手的机会。 只是往上一窜,便已彻底从那片虚空消失不见,离开了这个极不欢迎它的世界。 从它出现到它离开,过程其实非常短暂。 一切都在兔起鹘落之间,一众化神都只来得及发出一次联手攻击,还来不及做多余的动作,就骇然发现,一切已经再次归于平静。 平静?当然不! 一位化神老僧被当众掳走,这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此方世界再也不可能平静。 第一零四章 土着野人,蛮道巫道 在看到一位大明寺的化神老祖被当众掳走后,姜乾甚至都没有继续看此间后续的变化,以最快的速度潜入大地深处,往远处遁走。 无论三宗乃至修行界会是如何反应,继续留在这里都绝对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而且,他也确实有不得不立刻离开的理由。 就在大明寺化神老祖被带离此界之时,那一直都按照固定节奏循环播放的录音讯息终于有了变化。 很突兀的停了。 这从无到有的瞬间过度,他人或许得不到任何讯息,但始终以全知视界观察起变化姜乾却瞬间有了极关键的收获。 在其停止的瞬间,在向着西南方向迅速收缩。 姜乾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向着西南方向极速遁行而去。 因为三宗对天痕的治理卓有成效,混乱的天地之势已经再度清朗起来,这具半步化神躯壳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其与大地的极致亲和,让他在极速遁行之时,还能通过大地的反馈映照,感受到方圆数百里的事物,这为他的搜寻提供了底气。 追寻着那段讯息极速收敛消失的方向,一直遁行了近万里,姜乾心中一动,忽然停了下来。 通过白象躯壳对周边数百里之地的反馈映照,他清楚的知道,头顶上方有一座突兀而起的孤峰,在这各种大山脉层出不穷的蛮荒,这座孤峰一点都不出众,显得非常普通。 唯一不普通的是孤峰之上有两个蛮巫,通过与迭木尔和孟十七的对比,姜乾更是能够确定,这是两位天巫。 从迭木尔孟十七那里,姜乾就已经知道,地巫与金丹相若,天巫则与元婴修士相当,大巫则与化神处于同一力量层次。 若是换个地方,哪怕遭遇到两位元婴层次的天巫也可能是巧合,可在此时此地看见他们的身影,他基本就可以确认了。 更何况,两位天巫此刻正在快速而小心的拆卸着一件由至少数百块蛮兽骨骼拼接起来的巨大骨器,这骨器的造型,给他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形似一口直径超过一公里的大锅。 而这造型很自然的便让姜乾联想到了雷达和其他一些信息收发设备。 他们此刻正在将此物迅速拆卸下来,分别装入腰间一个兽皮袋中。 姜乾观察了一下,深潜地底的白象躯壳便往旁边悄悄上浮而去。 在这座孤峰旁边,有一个方圆四百余里的大湖,在一处环境适宜的临湖岸边,驻扎着一支近百人的队伍。 这近百人分成明显的两个群体。 一群人身披粗麻纺织的长袍,他们或是彼此交谈,或是枯坐冥想,显得很放松; 一群人则穿着兽皮制成的皮甲,手上还拿着各种蛮兽骨骼或爪牙制成的武器,机警的守卫在这座临时营地周围。 粗麻长袍者总共只有十余人,而身着皮甲武装警卫者则多达八十多位。 “哟嚯~~~” 头顶疾掠而过的巨大身影卷起一阵狂风,差点将简陋的营帐卷到天空,地上的众人有的抬头看了看,笑着摇摇头,并没有理会,更多的则更是连抬头观望都没有,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而就在他们的头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拉着一个十二三岁少女的手,站在一头巨大的蛮兽头顶。 身长超过三十米的蛮兽张开覆膜的双翅,翼展超过八十米,从天空贴地掠过,所过之处,野草被剧烈的气流卷动飞起,树枝折断,树叶纷飞,鹅卵大的石头都跟着被卷到天空,一片狼藉。 而在他们身后的天空,还跟着六头与他们脚下蛮兽一模一样,只是体型略小了些许的蛮兽。 在掠过众人头顶后,两人脚下的蛮兽膜翅扇动,身形在空中一折,直接往旁边大湖掠去。 少年见脚下蛮兽完全不受指挥的往湖中扎去,任由他脚下连连跺脚,蛮兽也不理会,眼见着自己和妹妹都要跟着被带入水中,在临入水之前,他拉着少女身形一纵,就已从蛮兽头顶离开,划过近百米的虚空,落在临湖岸边。 “噗通——噗通——噗通——” 接连七声巨大的入水声,因七头蛮兽勐扎入水中,平静的湖面凭空掀起巨浪。 而此刻,姜乾驭使的白象躯壳却正站在忽地淤泥之中,静静的看着七头在水中嬉戏的蛮兽。 这七头蛮兽很像是放大版的翼龙,体型最大,也是最先入水那头有着金丹层次的实力,而另外六头蛮兽则都是筑基层次血脉。 仔细来回看了看,姜乾放弃了那头金丹翼龙蛮兽,虽然寄居这具躯壳可让他更容易获得一些信息,可受到的关注也大,而且,让他模彷一头被驯化的蛮兽,困难也不小,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现在,他也并不是那么急切的想要去接触这些蛮巫高层,他反而对摸清他们的整个风貌更感兴趣。 待到时机成熟,他自有许多办法接触到他们的隐秘,并不急于这一时。 最后,他将目光落到一位有着筑基巅峰层次的翼龙蛮兽身上。 “这才是最好的,前面由高个的顶着,若是有需要,我也可以随时另其血脉升华。” 以他长期掌控半步化神躯壳的经验,要让一头筑基巅峰的蛮兽实现血脉升华,还真不是一件难事。 拿定主意后,白象躯壳从原本的淤泥地中消失,再次出现时,已来到这头翼龙蛮兽下方的湖泊淤泥中。 黑泥分身立刻潜出,当此翼龙蛮兽张开獠牙大口在湖泊中追逐吞噬鱼群的时候,黑泥分身直接顺着它的嘴巴进入喉咙一路进入其胃袋之中。 当黑泥分身贴在胃袋壁上,尝试往内部渗透之时,正在欢快捕猎鱼群的翼龙蛮兽忽然放弃了追踪,原地挣扎了两下。 甚至都没有引起其他翼龙蛮兽的注意,黑泥分身就已经成功入驻这头翼龙蛮兽的躯壳之内。 入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操纵此躯往湖底笔直下潜,最后,大嘴张开,将一大团淤泥吞入腹中,藏身在淤泥中的白象躯壳随之一起进入翼龙蛮兽的胃袋之中。 白象躯壳体型已被姜乾特意缩小到只有一米左右,比那些躲避翼龙蛮兽追逐的大鱼都要小许多,自然很轻松的就被吞了进去。 常年入驻半步化神层次的白象躯壳,另还有过入驻筑基层次巨蜥蛮兽、金丹层次赤尾蝎鼠蛮兽的经历,在探索红尘尸道的过程中,更是借鉴蛮兽胃袋自创出了“吞食天地”和“腹里乾坤”两门神通。 若论对蛮兽胃袋的了解,他至少也是大宗师层次的水准。 所以,他非常自信,将白象躯壳藏在翼龙蛮兽的胃袋中根本不虞被任何存在探查到异常。 在将白象躯壳藏入腹中后,姜乾操纵着翼龙蛮兽继续在湖中追逐捕猎着鱼群,并不急于返回。 直到那头金丹翼龙蛮兽发出奇特的“咕咕”声,其他五头筑基翼龙蛮兽纷纷停下捕猎返回,陆续聚集到金丹翼龙蛮兽身后,姜乾这才操控此躯随之一同返回。 在接近其他翼龙蛮兽时,姜乾心中还想着自己该排到哪个位置去,金丹翼龙蛮兽没有动,可其他五头筑基蛮兽却已经主动调整身位,恰好在金丹翼龙蛮兽与其他筑基蛮兽之间空出一个位置来。 姜乾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主动给自己腾位置了。 “它们这是按照血脉升华顺序自动排位,还是它们以往按照实力强弱争夺而来?” 心中如此想着,姜乾却已经操纵此躯填补了这个空位,并在金丹翼龙蛮兽的率领下离开大湖,重新飞上天空,返回营地之中。 在金丹翼龙蛮兽飞临湖岸之时,飞在高空的身形还特地贴地掠行,让那等在岸边的少年携着少女趁机跃到它的头顶。 此刻,通过翼龙蛮兽的双眼,姜乾分明看见那两位天巫正各自站在一件骨器之上,从孤峰所在方向朝营地快速飞掠而来。 而营地中本就简陋的营帐等物已经被几个巨大的兽皮包裹,所有人都在空地上等候着。 待到七头蛮兽飞临到营地上空,地面那些身影个个腾空而起,那些麻衣长袍身影大半都飞跃到金丹翼龙蛮兽背上。 另有六位麻衣长袍身影分别飞跃到六头筑基翼龙蛮兽头顶,其他皮甲武装身影携着各种包裹飞跃到六头筑基翼龙蛮兽背上。 整个过程,七头翼龙蛮兽甚至没有落脚在地面暂歇,只是压低了身形而已。 当七头翼龙蛮兽载着这近百道身影才刚飞出营地所在区域,那两位从孤峰上返回的天巫恰好飞临至此,顺势便转移到最前金丹翼龙蛮兽的头顶。 七头翼龙载着这一众身影飞跃四百里大湖,始终不停的在空中极速飞行着,中途除了两次转向,其他时候,连丝毫回避都没有,哪怕下方有着元婴蛮兽的强横气息,两位天巫也都联手以更强横的气势回压了过去。 “那两处莫不是两位化神蛮兽的老巢?”想着仅有的两次绕道回避,姜乾心中如此猜测。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虹光从斜后方的天空电射而来,哪怕那虹光还远在天边,其强横的气息就已经压得七头翼龙蛮兽组成的飞行阵型瞬间凌乱。 很快,虹光便已来到近处,显出一个道装老人的身影。 他临到队伍上空,一股强横的意念将所有人笼罩:“你们缘何出现于此?” 两位天巫已经离开金丹翼龙蛮兽的头顶,对着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老者恭敬行了一礼,回道:“十年一度的大祭礼即将开始,我等于天下各处寻找祭礼材料。” 老者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数遭,特别是在两位少年少女身上扫过,在他强横的气势之下,所有人都表现得很正常,并无任何异常处。 老者身影忽然再度化作虹光消失在天际,让在场除两位天巫之外的所有人都满心疑惑,不知道这位老人家玩得是哪一出。 姜乾冷眼旁观了全过程,很快,队伍便已如常上路,而自那位道装老者倏来倏走后,站在这具躯壳头顶的巫师心思异常活跃,让姜乾看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每一个蛮巫都很清楚,他们才是这方天地的主人,而那些修行人则是三千多年前才强入此界的“恶客”而已。 而那些修行人对他们这些“土着”的态度也并非一直都这般“和善”,三千多年的时间里,已经换了三个“嘴脸”。 在其降临最初的一千年里,修行人看待蛮巫土着和看待蛮兽几乎没有任何不同,只要是开拓途中遇到,只要是顺手,随手就抹杀了。 那是修行人将蛮巫土着等同为畜生的阶段。 之后的一千年,修行人的态度就开始转变了。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不加甄别的随手杀戮,反而成了帮助此界蛮巫土着迅速蜕变的促进力量。 在修行人到来之前,这方天地确实有蛮巫存在,但这个世界依然是蛮兽的世界,有智慧但却先天孱弱的智慧土着,在这方天地根本就没有任何话语权,不过是兽口之下的血食罢了。 彼时的他们,连完整的力量道路都没有,连修行人对他们的称呼也都是“土着”“野人”等字眼。在胡乱的摸索中,能随机出现一两个筑基金丹层次的个体就已是极限,且这样的方法几乎无法复制。 他们星散于这方天地各处,很多时候,可能方圆万里之内才只有一只数百上千人不等的原始部落,彼此之间几乎老死不相往来,没有文字,语言不通。 哪怕偶尔于野外相遇,也都充满了警惕,即将对方当成猎物,又警惕被对方猎食,在他们粗浅的认知里,可从来没把对方视为自己的同类。 在此方天地漫长的岁月洪流中,这些土着野人便一直以这样的方式野性天然的生存着,他们和蛮兽最大的区别,不过是他们比蛮兽更狡诈些,但相比于那些站在食物链顶端的蛮兽而言,力量却又太过孱弱。 那时的他们,和蛮兽也确实没有太大的不同。 可自从修行人到来后,土着野人们却彷佛受到了洗礼一般。 修行人的开拓脚步从不停止,而凡其脚步所及之地,哪怕站在食物链顶端的蛮兽,要么陨落,要么逃走。 虽然有大量的土着野人也死在了修行人的开拓脚步之下,可也同样有大量的土着野人往这方天地的各个方向星散逃亡而去。 并将修行人的强横和威名一同传播了出去。 于是,哪怕远在修行人开拓行为之外的土着野人们也越来越多的听闻了他们的传闻,并且,心向往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修行人统一将他们蔑称为“土着野人”,他们没觉出里面高高在上的歧视,反而有种恍然大悟感觉——原来我们都是同类啊! 就这样,在修行人的“启蒙”下,此界的土着野人开始迅速觉醒。 他们主动寻找那些距离修行人太近的“同胞”,主动的躲避在修行人的开拓兵锋之外,数百上千人的小部落开始向数万甚至数十万规模的大部落升级转型。 随着部落人口增多,聪明人,有天赋的人也开始增多,他们开始以修行人为老师,整合从各个小部落收集而来的零散体系,完善自身的力量道路。 在修行人降临此界的第二个千年中,量变引发了质变,修行人眼睁睁的看着“土着野人”进化成了“蛮巫”。 对于这种趋势,曾有酷烈的修行人想要以杀戮来遏制这种趋势的,但这种只在部分区域短暂推行过一段时间的酷烈作风很快就停止了。 一是因为修行人中的有识之士认识到,保持自己的节奏,不断开拓才是他们最首要的任务,不能因为“野人”变成了“蛮巫”就被带偏了心思,必须坚持“以我为主”。 而且,这个天地太广袤,哪怕是化神强者什么事情也不做,满世界寻找蛮巫清剿,也是杀不光的,历史的教训甚至明白告诉他们,这种行为更可能是促使蛮巫更进一步加速成长蜕变,而这一切还要以整个开拓进度全面停滞甚至倒退为代价。 二是在第二个千年的后半段,相隔极其遥远的不同蛮巫部落中连续诞生了多位堪称“圣人”的存在,他们将蛮巫群体带向一个新高度的同时,还不约而同的表露出要与修行人高层对话的态度。 这让修行人不得不怀疑这方天地本身在暗中默默地“拉偏架”,他们可不希望自己成了帮助蛮巫再次蜕变进化的磨刀石。 于是,他们就坡下驴,从那之后,修行人对蛮巫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温和起来。 不仅对那些在开拓兵锋到达之前就主动往更远处迁移的蛮巫异常和善,便是那些反应迟钝,走得比较慢的蛮巫部族,只要不是真心头铁要和他们硬撞的,他们都有耐心等他们主动离开。 这就是现在修行人和蛮巫部族相处的模式。 当然,这里的“修行人”一般特指金丹,元婴乃至化神层次的修行人,这和开拓战争的模式有关,化神强者在开拓战争的最前沿,其次便是元婴和金丹。 那些低于金丹境的修行人基本都在被他们层层梳理过的后方活动,能见到蛮巫的可能性非常低。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姜乾几乎从来没在练气、筑基修士的思维中看到蛮巫这种存在。 与此同时,通过全知视界将站在这具翼龙躯壳头顶的巫师,还有十余名歇息在翼龙躯壳背上的蛮人思维来回翻阅了数遍后,姜乾对此界蛮巫的道路也彻底清晰起来。 蛮巫道路在此界有着极其悠久而古老的历史,只不过,一直都是零散而不成体系的,更近似乎各种“土偏方”一类的存在。 直到三千年前修行人进入此界之后,在种种契机之下,才开始了整合的工作。 最开始,做这项工作的人都是希望将其全部整合在一条道路之下的,但最后却发现有很多“土偏方”是无法兼容在同一道路下的,于是,最终便形成了“蛮”与“巫”两条道路。 这两条道路各有优劣。 “蛮”之一道,门槛低,普适度高,只要是健康成年的蛮人,基本就可以迈入蛮道第一境。 可之后,每进一步都困难重重,且迄今为止,哪怕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蛮道极限依然止步于“祭骨之蛮”,这与元婴、天巫同一层次,而与化神、大巫的蛮道迄今依然在摸索之中。 “巫”之一道,门槛高,普适度低,适合走这条道的人比修行界普通人中仙苗诞生率更低。 可只要顺利入门之后,之后的路反而比蛮道更好走,且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成功探索到大巫层次,这是可与化神比肩的高度。 这也是蛮巫一族在面对修行人时的底气所在。 …… 七头翼龙蛮兽在空中不停歇的飞行了整整二十天,进入一个巨大的盆地之内。 在队伍飞临盆地不久,就远远可见一个绵延数十里的巨大的部落铺陈在大地上。 有石头堆砌的高大院墙和房屋,有碎石子铺成的泛白的道路,更有大片的田地和在田间路上劳作往来的行人们。 当七头翼龙蛮兽队伍出现在天空,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一切,驻足抬头观望,有年纪小的、性格活跃的甚至冲着七头翼龙蛮兽招手欢呼。 随着七头翼龙蛮兽逐渐降低飞行高度,狂风拂面,他们却反而更加手舞足蹈的欢呼。 虽然还身在空中,但姜乾却已经再一次感受到了红尘气的存在。 虽然性质上与杓山的红尘气相差极大,劲更大,味更冲,但却同样是生机勃勃。 最后,七头翼龙蛮兽降落在一个及其巨大的场地之中。 这块大空地并没有铺设石板,只是做了简单的夯实硬化,随着七头翼龙蛮兽的降落,吹刮起大量的烟尘。 一位同样身着麻衣长袍,有着地巫境界的老人领着数位巫师从旁边一个形制粗犷而高大的石砌房屋内大步迎了上来。 这位分明有着与金丹修士相当实力的地巫老者却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满脸的沟壑纵横,就连走路都需要旁边一位巫师搀扶。 这也是现今蛮道、巫道相比于修行之道最大的弊端所在,重修力而不重修命。 地巫的力量层次与金丹相当,天巫力量层次与元婴相当,可前者的寿命却比后者差了许多,且随着生命进入暮年,力量也会大幅度降低。 如眼下这位地巫老者,巅峰时期或许可与金丹中后期一较长短,现在却只堪堪与金丹初期修士相若。 此刻,老地巫却是满脸的兴奋,对两位天巫的到来,他用自己那贫乏的词库翻来覆去的表达着内心的喜悦。 两位天巫则从腰间兽袋中取出大量珍贵的材料交给老地巫,既有灵草灵果,也有矿石和其他稀奇罕见之物。 他们当时回复那位道装老者的盘问并非虚言,确实是据实相告,只不过没有说出全部的实情而已。 与此同时,随着这一行人的到来,整个部落都开始连轴转了起来。 随着两位天巫带着珍贵的稀缺材料抵达,十年一度的盛大典礼立刻便运作了起来。 夜晚,大祭礼现场。 巨大的场地正中央,燃烧着熊熊的火堆。 在火堆远处的黑暗中,则聚集着不下十万之众的部落民们。 他们不是这场大祭礼的主角,只是看客,大多数人因为距离遥远,根本无法看清中央在发生着什么,但他们的兴致却丝毫不减,依然瞪大双眼看着。 场地正中央,数千名年纪在十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半大孩子聚在一起。 平日里不逊到能翻天的他们此刻却规矩得不像话,老老实实的排着队,被一群巫师摸来摸去,然后就被分流成了两批。 其中一批人数占了总人数的九成还多,而另一批人则寥寥无几,但每有少年少女被分流到这一边,其他孩子全都投来艳羡至极的目光,他们自己、乃至看到他们的亲人,也同样是激动难耐的模样。 在巨大的篝火堆边,姜乾所据有的这具翼龙躯壳和另外六头翼龙一起,规矩的收敛翅膀,紧紧地挨在一起,看着那一队队少年少女们向它们这边走来。 而就在它们前方,老地巫,两位天巫,还有另外三位地巫,七位达到巫师巅峰层次的巫师们背对着它们,面对着那些向他们走来的少年少女。 当一位少年激动的来到老地巫面前,老地巫用手指做笔,蘸着身旁一大罐用各种珍贵材料制作而成的、彷佛血泥一般的物事,一指点在他的眉心,一点嫣红便如同烙印般直接印入少年的眉心之上。 然后,老地巫手指在少年双颊,肩颈划过,一条条嫣红的血线彷佛外置的另一套血管纹路般在少年的身上蔓延开来。 当老地巫蘸着血泥的手指从少年后脑掠过,再次回到少年的眉心,遍布少年躯体的血线纹路亮起红色的光芒,并最后隐没进入少年的皮肤之内。 姜乾通过全知视界看到,这些隐没进入少年皮肤内的血线更进一步深入,直至彻底融入其肌肉血管之内才终止。 随着这层血线的诞生,在少年身体与天地之间,形成了一道自身的屏障。 从此以后,那被修行人天然厌憎的、遍布蛮荒的死瘴污浊之气就再也侵蚀不了他们的身体,他们的身体自带一套过滤机制。 那些死瘴污浊之气并不会被屏蔽在体外,反而会凝聚与皮肤体表,变成他们强大的根源,最可靠的、最值得信赖的伙伴和武器,可以随着他们的成长一起成长。 可同样是因为这个缘故,让他们的寿命远远低于同层次的修行人。 但这对这些蛮人来说,这都是值得的。 按照现在蛮巫一族的理念,只有完成了蛮道第一境【启灵】的人,才能真正称之为人。 他们因为自古以来便生长在这片蛮荒,所以血脉生来就对死瘴之气有着恐怖的适应力,哪怕是幼儿孩童,虽然夭折率偏高,但只要不遭受其他意外,大多还是能够活到成年。 但死瘴之气除了对生命的戕害外,更大的危害是对智慧的蒙蔽,这也是此界土着野人长期蒙昧不开化的重要原因。 这层血线屏障的存在,不仅让他们获得了堪比练气境修士的实力,同时还是他们属于人的智慧真正觉醒的时刻。 在此之前,他们的智慧只是间于兽与人之间的蒙昧混沌状态之中。 所以,蛮道第一境名为【启灵】。 其他几位地巫,还有实力在巫师巅峰即筑基巅峰层次的巫师们,同样在给陆续来到面前的孩子们做着启灵的仪式。 与之相比,两位天巫面前就显得异常冷清。 其他人面前都排着长队,唯有他们面前只偶尔才会出现一位少年或者少女。 他们激动而期待的来到他们面前,他们对其抱以和善的微笑,手指在一个小罐中蘸了另一种颜色纯黑的墨料,同样一指轻点在来人的眉心。 然后,便定在那里不动了。 天巫闭上了目光,被他们以手指点中的少年少女同样闭上了目光。 在全知视界下,姜乾能够看到他们体内的变化,以其眉心为,一条澹墨之线在这些少年少女们的皮肤之下逐渐形成,虽然具体走向与那些正在进行【启灵】的蛮人们不同。 但其核心思路却是一致的,依然是在他们体内皮膜之下形成一道过滤屏障。 只不过,和蛮人启灵,更多是借助外物绘制,由外而内不同,他们是在天巫强大精神力量的激发下,身体主动觉醒了某种本能,然后在天巫的精神指引下一半循着生命血脉的本能指引,一半被天巫强大的精神力量牵引,绘制出一个独属于他们的纹路。 是的,在这种方法下,每一个少年少女最终形成的遍布周身的纹路都是不同的。 每一个巫都是不同的,一半来自于传承,一半来自于血脉。 第一零五章 祖鼎山脉,翼龙大尊 蛮巫两道的相同,只因各自禀赋的不同,最终走向了两条路。 而随着这两条道不断向前,就越发呈现出两道的巨大不同。 巫道由内而外,巫修极其擅长与天地沟通,可以施展出种种神奇诡秘的手段。 蛮道则由外而内,化天地之力为己有,有种独立不改,任天地变幻而我自岿然的意味,蛮修极其擅长在各种险恶之境生存,坚韧不拔更已内化为一种先天禀赋般。 就姜乾现目前看到的来说,与巫修相比,蛮修手段要少很多,缺少变化,更擅长直来直往。 这一夜大祭礼之后,队伍再次出发。 和来到这处部落时相比,金丹翼龙蛮兽背上多了个木屋,有二十多位少男少女规规矩矩的呆在里面,他们都是即将去祖鼎圣殿学习巫道传承。 管中窥豹,只从这一点,就能发现修行人对他们的影响何其巨大。 大中书院筛选、培养仙苗那一套,几乎被蛮巫们原样复刻了过来。 十天后,翼龙蛮兽队伍再次飞临一处大河平原之畔,这里又有一座规模在十万人左右的大部落。 姜乾通过翼龙蛮兽的日夜不歇的飞行速度估算了一下,两部落之间至少相隔了五六万里的距离。 沿途所经之地,哪怕不必刻意寻找,也有大量事宜数十上百万人口生息之地。 但这些部落之间却故意要相隔如此之远,通过对身上那些武修蛮修思维的读取,姜乾发现答桉是如此简单,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一方面,在修行人的启发下,他们已经明白只有集众,将尽可能多的人类聚集在一起,智慧乃至文明才会在相互碰撞、相互启发之下蓬勃向上,若始终维持数百上千人的规模,永远都只能是野人,充其量是聪明些、狡诈些的野人。 所以,他们将小部落融合成为大部落,且每个部落都有数量不菲的、堪比筑基乃至金丹层次的巫修蛮修坐镇。 可另一方面,在毁灭的边缘生存,以弱者的态度在险象环生的世界中顽强的生存,早已是烙入他们生命本能中的体悟,这是漫长岁月以来,在他们的智慧还未彻底开启,在更古老的年代就已经刻入他们骨髓里的一种自觉。 在修行人到来之前,蛮兽就是他们的天敌,甚至是克星。 他们为何长期维持数百最多上千人的群居状态? 因为他们聚在一起的数量越多,对蛮兽的吸引力就越大,当数量超过一定规模,比如数千人乃至上万人,金丹层次蛮兽,甚至元婴层次蛮兽都不介意“屈尊”光临,那迎接他们就是末日之劫。 所以,彼时他们维持数百人到千余人的规模,是在残酷的自然淘汰下做出的最优选择,既不过分招摇,又尽可能满足群居社会的需求。 而在修行人出现以后,他们倒是不怎么害怕蛮兽了,可修行人又成为了他们新的天敌。 哪怕近一千年来修行人似乎改变了对他们这些土着的态度,但他们绝不会天真。 更不会去尝试效彷那些修行人一样,把所有蛮巫族人们尽可能聚在一起生活,和他们一样从某个点开始,一步步开拓垦殖扩张。 他们反而更主动的彼此遥遥分离,如漫天洒落的芝麻粒一般四散开去,并将每个部落的人口都控制在一个合理的区间内。 一旦部落人口繁衍生息到了一定状态,就会如同蜂群分巢一样,彼此独立出去。 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任何存在想要将他们彻底毁灭,都请先将整个世界翻一个面再说。 这是一种与三宗领导下的开拓战争截然相反的应对模式,孰优孰劣,姜乾不予点评,只是心中感慨,不出来走走,永远不知道世界还有这样的一面。 队伍在这个大部落又歇息了一天,由两位天巫坐镇,又主持了一次大祭礼仪式。 次日,当队伍再次启程,姜乾这具躯壳背上也驮了一座木屋,里面同样呆着近二十位少年少女。 两个月后,七头翼龙蛮兽背上都分别驮了一座木屋,也没再往下一处大部落而去,而是再次调转方向,不停歇的往另处所在疾驰而去。 除了每隔二十天后队伍会捡一处所在停歇下来修整一天,任由每头翼龙蛮兽自由出去捕猎,甚至还会有实力堪比筑基乃至金丹的层次的蛮修随行配合。 然后队伍便再度启程,就这般,这支队伍在广袤的蛮荒足足飞了半年。 这一次,他们目标明确,目的地就是祖鼎圣殿。 若将行进路线画于纸上,就能看出是一条歪歪扭扭的线,不是他们故意兜圈子,而是每一次兜圈拐弯都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姜乾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这片天地现今依旧是蛮兽遍布的蛮荒”的分量,堪比化神的大尊级蛮兽数量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这一日,七头翼龙蛮兽组成的队伍飞入一座巨大的山脉之中,通过躯壳上巫修蛮修的思维可知,这里就是目的地,祖鼎山脉。 才入山飞行不久,便见从另一个方向也飞来一只由八只翼龙蛮兽组成的队伍,它们的背上,同样都驮着一间木屋。 而后,沿途又与三支翼龙队伍汇合,每支翼龙队伍都是由金丹翼龙蛮兽领队,其他则尽是筑基层次。 队伍在祖鼎山脉中飞行了五天,一座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巨山巍然矗立在前方。 就在这时,姜乾忽觉这具躯壳的血脉不受控制的季动起来。 连飞行姿态都受到了影响,其他翼龙蛮兽,包括四头金丹层次的翼龙蛮兽情况也都如此,整个队伍一瞬间都显得有些凌乱。 与此同时,姜乾忽觉头顶天空被一片巨大的乌云覆盖。 抬眼望去,便见一头外形和其他翼龙蛮兽一般无二,可体型却大了千百倍的翼龙蛮兽从他们头顶之上高高的天空飞掠而过,迅速没入白云覆没的巨山之上。 当它飞临他们这一行上空之时,低头向这里随意瞥了一眼,一股凶厉至极的气机便已注入每个存在心头,一瞬间,这片空域的所有人与手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不仅身体血肉无法自已,便是精神灵魂彷佛都不受自己控制。 很快,随着这目光的主动消失,这种压力迅速消散,一行队伍虽然显得有些狼狈,却并没有酿成飞行事故。 大家看着早已远去消失的恐怖身影,一个个都心有余季。 在感受到这股大凶气机后,姜乾却升起一股浓烈的既视感。 这和当初孟十七向栖鹄老道展示“潜龙勿用”这一式时释放的凶厉气机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在威力上有天壤之别而已。 当时姜乾之时单纯的觉得这家伙到底将“龙”理解成什么了? 亦或者那创造此法者将乾辕之龙扭曲到了什么程度,若龙之时大凶之兽,你叫什么龙啊,你叫它四凶得了。 可现在看到这头堪比化神强者的翼龙大尊,姜乾心中升起一股恍然。 他们修炼与“龙”相关的秘法时,莫不是实在无法想象出真正的龙是什么样子,于是就以这头翼龙大尊为蓝本参照? 姜乾心中如此想着,队伍已经飞入巨山的半山腰,停在崖壁边缘的一处平台上。 天空中,不时可见其他翼龙蛮兽或成群结队,或单独一只贴着崖壁之外的天空俯冲飞掠、或自由出没于白云之中的身影。 “这就是祖鼎圣殿所在地吗?分明就是一座翼龙蛮兽的栖居老巢啊。”姜乾心中如此感慨着。 他们这一行翼龙见此,早就按捺不住跃跃欲试,只因职责还未能尽完,站在头顶驾驭的巫修也在努力引导着它们的行为,它们这才按捺住本能的欲望,停在崖壁边缘的平台,还不耐烦的不时的扇动着巨大的膜翅。 待到所有人和物资全都下完,它们便已经迫不及待的振翅飞走了,加入到天空中那些飞掠的翼龙蛮兽之中。 看着这一幕,姜乾有些傻眼。 此时此刻,我是应该学习其他翼龙蛮兽那般,远远的飞走呢还是遵循本心留下来呢? 他混在这支队伍中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体验一头翼龙蛮兽的交际日常,对于加入翼龙蛮兽的大家庭也毫无兴趣。 他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要亲自来这里考察一番,并尽可能多挖掘一些秘密。 要达到这一目的,和一群蛮兽相伴可做不到。 心中正犹豫着,忽听得一声呼啸声响,一位天巫嘴中发出特别的呼喝之音,那才出去撒欢了一阵的翼龙蛮兽们纷纷回返。 待到一众翼龙蛮兽重新回到崖壁边缘的平台上,这位天巫才对旁边人吩咐道:“经过长达一年的飞行跋涉,它们现在看起来状态似乎不错,可体内潜能却几乎被榨干了,接下来你们一定要好好照料,尽量以恢复静养为主,若它们实在按捺不住本性出去撒欢,每天也不宜超过半个时辰。” 这般叮嘱之后,数位天巫便已消失不见踪影。 见此情形,原本内心纠结的姜乾忽然松了一口气。 …… 最终,姜乾也没有见到祖鼎圣殿,而是和一群少年少女们被转入到一片开阔高大的石砌建筑群之中。 这些少年少女们每天在接受各种学习传承之时,还要在专人的指导下照料这些翼龙蛮兽。 因为按照这些人的讲述,待他们将来学有所成,要行走世界的时候,一头翼龙蛮兽伙伴将是最必不可少的。 它的瞬时最高速度或许远不及身量更小更轻盈的他们,可它最恐怖的地方却在其无与伦比的耐力和超强的续航力。 所以,他们必须从小就学会照料翼龙蛮兽,学会与它们交流,学会聆听它们的心声。 而他们在照料这些翼龙蛮兽时,最常使用的一种交流套路便是将课堂上所学复述给众翼龙蛮兽知道,一边完成了“交流”,还一边巩固了所学。 对姜乾来说,不管他们说得对不对,复述之时是否有缺漏,都能将他们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于心中真实再现。 在这过程中,他对蛮修和巫修的理解从门外看热闹到真正的入了门。 同时,在他的知识储备库中还多了“蛮巫纹”这个新的知识点。 这是他参照着修行界的符纹理念,从蛮巫体系中硬剥离出来的一个体系。 同时,所有巫修未来都必将是蛮巫一族的管理层,甚至是核心管理层,不存在“被毕业”的风险。 所以,他们也会学习历史,了解蛮巫一族的过去。 一个月后,当姜乾将这些小巫师们思维中三千年前到一千多年前的蛮巫历史串联起来后,看到那被他特别“提炼”出来的关键信息,他有些错愕,却又感觉是那么理所当然。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让他意外的事,他本以为追到最后能摸到更多关于“播种者龚宇”的信息,结果却是,龚宇的信息他没有得到更多,倒是另一个故人出乎意料的“蹦入”他的视线之中。 这也是当日他头顶那位巫修在道装老者来临后,心中种种念头纷杂之时,曾在他心中一闪即逝的几位蛮巫“圣人”之一。 孟祖。也称孟圣。 这位孟祖出生于一千六百多年前,一个人口刚满两千的中小部落之中。 当时,所有蛮巫部落都已经或主动或被动的卷入到小部落融合成大部落的时代大势之中。 从后来者、旁观者的角度,只能见到大势涛涛,波澜壮阔,但若将视角投入到当时当地,对身处时代大势中的人们来说,就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了。 一个大部落的诞生,代表着至少数十个小部落的消亡。虽然其中个体大半都已经融入到大部落之中,但也必然有数量不菲的“顽固分子”随着小部落的消亡一起消亡。 而孟祖所在的人口刚满两千的小部落,随时都处在即将被融合被吞并被毁灭的边缘。 孟祖就在这个小部落成长,十岁时,便用计谋让小部落完成了猎物到猎人的转变,将一个人口四千多人的部落吞入腹中。 待其二十岁时,部落人口便已增加到十万,并自建了第一个蛮巫之国,孟国。 第一零六章 故人图腾,血脉烙印 在最巅峰时,孟国人口超过千万,这种人口规模,放在修行界,这也就一个凡民邦国的人口规模,可对思维还没完全从部落阶段转型过来的蛮巫土着们来说,完全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迹。 在他们固有的理念中,人口规模过万的部落就已经堪称庞大,十万就是超级巨无霸,也是彼时他们想象力的极限。 别说人口过千万,便是百万以上,就已经超越了他们思维想象力的极限。 单就对大数据的理解上,孟国的出现,就直接从思维层面将蛮巫土着们的想象力强行往上撑了两个数量级。 而这,只是孟国给蛮巫一族带来无数影响和遗泽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在孟祖及孟国诞生之前,蛮巫部落从数百上千人的小部落向数千上万人的大部落升级转型,是蛮巫一族在修行人的刺激下的一种集体觉醒,但在具体的方式、方向、目标等方面,都是混沌的,无意识的,都只是被动顺应这种大势改变而已。 而孟国的出现,就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第一束火炬,给所有无意识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蛮巫部落树立起了一个标杆,一个明确的前进方向。 所以,自孟国诞生,且其影响力在蛮巫一族中迅速传播开以后,开始有越来越多的蛮巫之国出现,虽然大多数都只是赶风潮,就只是给部落换了个名字而已。 但这依然被后来者视为蛮巫一族发展史上极重要的里程碑和转折点,蛮巫文明从被动无意识朝主动自觉方向的转变。 除此之外,孟国还出现了极其完善的典章制度,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要管理一个人口超过千万的国家,没有一套完善的典章制度是不可想象。 诞生了律法,有了一整套自上而下的行政体制,有了历法,有了标准的度量衡,有了时间、人物、地点、事件等诸要素完备的文献记录,这也是蛮巫史的开端……对蛮巫一族而言,太多太多具有重大意义的第一次,都在孟国诞生了。 而这一切的诞生,又都基于一个更基础的前提,孟国在迅速壮大,飞速扩张的同时,那些来源于不同部落,语言文字不通——有的甚至根本没有文字,在融入到孟国这个集体后,也都接受了一套通用的语言文字系统。 还有不同部落间各不相同,甚至完全迥异的风俗观念…… 无数这样的问题,只需要想想,就知道孟国的诞生对所有蛮巫人的冲击。 这就不是人能做成的事。 这是奇迹,甚至是神迹。 而如此辉煌的孟国总共却只存世了五十年时间,然后,戛然中止。 既非毁于外力或者天灾,也非亡于内乱或者种种隐患的总爆发,而是孟祖在孟国最巅峰的时候,主动将孟国给打散了,以少则数万,多也不超过十万的部落形式散落蛮荒。 而随着他们的主动散落,也将孟国的种种,包括语言和文字,度量衡,历法,行政体制等种种典章制度更广的传播开去。 若非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后来者几乎会怀疑那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孟国就只是彼时的蛮巫先民们集体编造的理想国。 姜乾从这些小巫修们的思维更是明白,在现在的蛮巫人眼中,那个一千多年前的孟国,确实已经成为了当下所有蛮巫人的理想国。 虽然当初从孟国流传出来的种种在一千多年的演变中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在不同的部落中异化程度更大,但所有的蛮巫人却都打心底里承认。 “我们都是孟国的后人。” 孟国已经化为了某种精神图腾,受到所有蛮巫人的崇信。 从一千多年后的现在看去,这或许就是那位早已作古的孟祖做出的最大贡献。 现在的蛮巫人,无论是这些小巫修,还是教他们这段历史的老巫师们,对于孟国的一切种种,都已镀上了层层金边,被彻底的神圣化,在各个部落中流传的、被后人改编再改编的大量诗歌将其更进一步史诗化,浪漫化。 那个真实的孟国,在这层层的“粉刷”之下,自然再也不是它真实的模样。 姜乾自然不会被这些“粉刷层”迷惑,揭开那被过度神圣化、史诗化、浪漫化的表象,他看到的就是一次失败的试验。 孟祖所谓在孟国最巅峰时亲手将孟国打散,将孟国的种子更广的传播开去,他当时或许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最巅峰的另一层含义就是难以为继,这条路无法再走下去。 若是头铁继续往前走,迎接他和整个孟国的,很可能真就是万丈深渊,彻底的毁灭了。 他完全确信,这位孟祖就是他的乾辕老乡。 因为在这个孟国身上,姜乾看到了太多熟悉的元素,虽然“血肉”都是来自于此界蛮巫人,也没有无耻到直接把论语老子之类的成果复制过来——应该也是不敢,毕竟有修行人在,直接拿出这么成熟的东西还是太惹眼。 但在核心框架上,却处处都是乾辕思维,乾辕模式。 行政体制虽然名目不同,可当我不能一眼看出这就是三省六部简单的改了个名字吗? 典章传承的归类分档,虽然名字不同,可明显就是以经史子集四部为纲。 就连对国民的划分,也是典型的士农工商模式,虽然在这里“士”不再是读书人,而是“巫师”,但内核却是完全一致。 他可不相信这些都是巧合。 这就是直接把乾辕封建帝制时代的成熟模式做了粗暴的改头换面然后就摁在了此界还没从部落时代走出来的蛮巫人头上。 所以,在姜乾看来,孟国的诞生,本来就是畸形的产物。 在此界蛮巫人还处在蒙昧部落时代的阶段,直接跨越数个阶段,将成熟的封建帝制怼进去,其后果,想想王莽就知道了。 之所以没有立刻引起排异反应,还能维持五十年,不是因为这套体制对他们有多合适,而是当时过于蒙昧的蛮巫人反射弧太长,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间就是五十年后。 然后,孟国理所当然的崩溃了。 也好在孟祖还有自知之明,而他彼时在蛮巫人眼中的地位也远非封建帝制中的君王可比——他是集封建帝制的千古明君,部落时代的大酋长,智慧化身大先知,可与天地鬼神沟通的大巫师等名器于一人之身,略等于在世神明的程度。 所以,他这位开国君主亲手灭国这种离谱事不仅没有遭到任何反对,反而被冠以某种凡人不可理解、不可揣度的神圣与神秘意味,受到了所有国人的无条件配合。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不仅主动分散,踏上了浪迹天涯的路,还将那些超越蛮巫文明的成果支离破碎的带了出去。 而也正是因为他们每个带出去的都是“支离破碎”的,非常容易消化。 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谁都没有拿到“释经权”,都只是从宝山中捡了几块宝石而已,也就不存在什么“原教旨主义者”,哪怕真有脑子不开窍跳出来自认的,也不会得到认可。 这为大量“乾辕经验”的迅速蛮巫化、本土化奠定了基础。 想到这个出生于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孟祖是乾辕故人,姜乾心中思绪莫名。 “所以,我比你们晚醒了一千六百多年吗?”姜乾心中如此想。 虽然,他并不能百分百确定这位孟祖的真身,但在了解完其生平后,姜乾很自然的就联想到了当年的另一位室友。 孟建国。 这家伙可是很明白的表示过,他当沉浸者的最大志向,就是想要人如其名,建国。 所以,姜乾有九成九的把握,这个开创了蛮巫孟国的孟祖就是这家伙。 “酒池肉林,金戈铁马,庙堂谋算……你这家伙样样都想要,一定没想到是带着一群还未彻底开化的野人从茹毛饮血开始的?” 想到这里,姜乾忍不住有些想笑,但还没等他真的酝酿出这种情绪,便有被怅惘所取代。 不管这一切是不是孟建国想要的,这都已经是一千五六百年前的往事。 他说他想看他们做成他们志向中的一切,没想到一语成谶,他确实看到了,还是从千百年后经过重重艺术化加工的故事传说中看到。 至于其人那波澜壮阔的一生,以宛若再世神明的姿态站在千百万人之巅的意气风发,不得不亲手摧毁这一切又是何等心境,他都不会知道了。 而毫无疑问,诞生于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孟祖也早已作古,虽然自从他打散孟国之后,他本人也如同孟国一样,彻底从历史文字中消失,他后来又做了什么,无人得知。 但他已经死了这点却是确凿无疑的。 蛮巫中,寿命最长的大巫也没有千年寿元,连修行人中的元婴都不如,也就和金丹修士差不多。 所以…… “若是有人以蛮巫人开局,应该都死光了。” 因为这个念头,姜乾情绪低落了好几天。 不过,也就这几天而已,他就再度振作起来。 “你们的人生结束了,我的才刚开始呢。” 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履历在这些已经作古的老伙计们面前有足够的分量,镇得住场,他也不能松懈啊。 孟建国将他自己还有他的国烙印成了蛮巫人的精神图腾,还有大概率创造出了《如来降龙》的杨晓明,还有播种者龚宇……哪怕他们已经作古,他们都已经深刻的改变了这个世界,并且还在持续的改变着。 自己的“履历”要想在他们面前镇得住场,不奋力振作怎么成。 心中拿定主意后,姜乾开始用“念化虚实”配合“全知视界”,对这具筑基巅峰层次的翼龙躯壳进行微调。 渐渐地,一股玄妙的气息从这具躯壳身上升腾而起,迅速扩散开去。 那负责照料的巫师感应到这种变化后,很快就上前更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然后便面带欣喜的远去。 很快,便有一位天巫和三位地巫赶来。 对他们来说,能够现场近距离观摩一位筑基蛮兽的血脉向金丹层次跃迁,也是比较难得之事。 而继他们到达之后,还有更多闻讯而来的巫师挤在更外围。 对于这一切,姜乾都视若无睹,将所有注意力都倾注在这具翼龙躯壳的血脉晋升上。 即便是血脉晋升,含金量也是各有不同的,有的血脉升华,真就只是让生命层次跃升了一个能级而已,而有的血脉升华,在生命能级跃升的同时,生命本质也会有巨大的提升。 以这具翼龙躯壳为例,在全知视界下,姜乾“看”到,当这具翼龙躯壳开始血脉升华之后,体内血液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连沉寂的骨髓深处,都彷佛再次苏醒一般,拥有了超常而非凡的活性。 这个时候,是蛮兽血脉最具有可塑性、甚至拥有无穷可能性的时候。 相当于在这个血脉升华的间隙,再次短暂的回归到了胚胎孕育的阶段。 哪怕是孕育自同一个母体,来源于同一个父亲的血脉,在胚胎孕育中,就能演变出无数种可能,可能是个先天愚型,痴呆残疾,可能是个妖孽奇才,天赋异禀。 分明是同出一源,可差别之大,比一个从人肚子里出来,一个从狗肚子里出来还要巨大。 可见这种生命孕育之神奇。 而蛮兽的每一次血脉升华,都会短暂的回到这个阶段。 有的蛮兽天赋异禀,或者侥幸得了某些外物之助,抓住了这个契机,于是实现超常进化,如破茧重生般,从平平无奇一下子变得天资绝世。 但更多的却懵懂无所知,便是隐约知道要抓住这个机会,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利用,如何将之最大化。 可对姜乾来说,这压根不是问题,全知视界配合念化虚实,让他在某些领域能够做到连化神也无法做到的事。 而在血脉升华这种事情上,根本不用大动干戈,很多事,就是源头处那最初的一下用力不同,最终一路滚雪球下来就会造成天差地别的结果。 而他,能精准的控制那源头处的最初之力。 姜乾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时候,要是自己以那头化神层次的翼龙大尊为蓝本,将其作为一个榜样,一个模范,烙印在这具躯壳的血脉深处,那此躯的进化岂不就有了明确的方向? 待其完成血脉升华后,这具躯壳不就是小一号的翼龙大尊,准确的说,是金丹版的翼龙大尊。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过于小家子气的念头给摒弃掉了。 他的心气也被孟建国这些老伙计给激发了出来,以翼龙大尊为蓝本有什么意思? “你们不知道龙为何物?修炼与之相关法门时都只能以翼龙大尊为参照,可怜可怜,我今天就给你们打个样,以后,你们就用我来做修炼的参照。” 这般想着,在全知视界的配合下,将用念化虚实在这具翼龙躯壳血脉深处进行微调,在此躯的血脉源头处,直接从物质层面烙印下一个并不存在于此界的生命模板。 它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 它长须飘摇,长躯蜿蜒,五爪飞扬。 间于虚实有无之间,处在此躯血脉源头处。 它就像是一个指路的明灯,一个目标明确的向导,指引着这具躯壳前进的方向。 它的作用,也仅止于此。 如果将其烙印在一条普通的鱼虫血脉之中,或者一头低阶蛮兽体内,这就仅是一个只有他才能参与的自娱自乐的游戏,无法对它们的成长带来任何指导,自然也带不来任何的改变。 唯有在这种体内本来就有着化神层次蛮兽的血脉,本身又处于足够的高度,要潜力有潜力,要本钱有本钱,这样的指导才有意义,才具备可实现的基础。 当这枚烙印出现后,本就处在蜕变关口的翼龙躯壳气息发生微妙变化。 本来就比较修长的身形,似乎在某种无形力量的拉伸下正在一点点变得更加修长。 翼龙躯壳的骨骼发出如竹节生长的咯吱声,肌肉随着骨骼的变化而一同被拉伸,还有肌肉出现断裂,有丝丝血水从其周身渗出,还有原有的老皮在这样的拉伸下也大片大片的被绷断,很快,这具躯壳便已经变得惨不忍睹。 不过,处在血脉升华之中的它,身体自具超凡活性,肌肉断裂处,立刻有新的血肉长出,而且,比原来的还更有韧性,更加强劲,老的皮肤被绷断,新的皮肤却在开始长出。 头颅,膜翅,四肢,都在无形的力量下一点点的变化着。 可就在这时,翼龙躯壳原本稳定的气息开始逐渐变得不稳定起来。 “这具躯壳的潜能还是不够,不足以支撑一次蜕变级的升华。”姜乾心中判断。 不过,他却没有惊慌。 这里可是祖鼎圣殿,旁边这么多巫修看着呢,岂能坐看他进阶失败。 就在旁边的人群中。 当进阶的翼龙躯壳骨骼发出延伸的脆响,血肉皮肤随之出现道道裂纹,汩汩鲜血从中渗出,原本还比较轻松的看着这一幕幕的巫修们一下子变得郑重起来。 最后,当他们感受到其进阶气息逐渐变得不稳定,进阶随时可能中断之时,那些巫师的脸上纷纷变得不安起来。 所有的目光都往前排的天巫和地巫身上看去,似在询问他们的意见。 那位天巫却毫不惊慌,就连郑重的脸色也变成了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安抚道:“勿忧,不是坏事!” 他从腰间兽袋中掏出大把大把的物资,既有珍贵的灵草灵果,也有金丹乃至元婴蛮兽身上的零部件,就这般不要钱的往翼龙嘴里塞。 随着这些灵物入体,源源不断的生命精华融入体内,为这具躯壳的蜕变进阶提供新的助力。 当此躯气息再度稳定下来,蜕变也终于停止之时,这位蹲在面前不断给他投喂灵物的天巫却是一脸的遗憾。 因为他掏出来的各种灵物只被这具躯壳消耗了一小半,天巫在为他消耗得不够多而感觉遗憾。 蛮巫在其他方面可能远比修行人贫瘠,可单就人均自然资源的拥有量来说,同层次的蛮巫却是要吊打同层次的修行者的。 这个天地,实在是太富饶了。 姜乾感觉自己受到了嘲讽。 “下次,咱们等下次!” 这具躯体的血脉升华已经完成,活跃的血脉再次变得沉寂,那本可直朔至源头处的生命血脉不仅再度关上了大门,而且,还加了一把又一把的大锁,这具躯壳再次回归到某个框架、盒子之内,被塑造成了一个确定的形态。 姜乾仔细感受着这具蜕变后的躯体,因为天巫对它使用了大量珍稀灵物,所以,完成蜕变的这具躯壳直接就是状态满溢,充盈的金丹气机张扬四溢。 具体形态,就是个四不像。 不再是中规中矩的翼龙形态,体型比其他金丹翼龙长了许多,变得更加修长,头尾长度超过了五十米。 头颅,尾巴,膜翅,四肢与正统的金丹翼龙也最多只有七八分的相似。 至于和烙印在其血脉源头处的乾辕龙比较,却连一成的相似度都没有。 就连姜乾这个当事人,带着答桉去线索,都看不出什么“龙”的影子,就是个四不像的怪物,旁观的一众巫修自然就更是如此。 他们看到的就是一个和其他金丹翼龙有七八分相似,却又似是而非的新物种。 不过,他们也没有失望,在天巫和几位地巫用各种方法仔细检查过这具躯壳的状态后,都非常满意。 血脉强度比其他金丹翼龙蛮兽更强,从骨骼到血肉,各个层面都比金丹翼龙蛮兽更强,那就说明这次蜕变是成功的。 至于这个形态看上去有些陌生,这简直太正常了。 蛮荒天地,便是大巫都不敢夸口认识了万一,陌生本来就是常态。 第一零七章 远道而来 黑泥分身刚被“孵化”出来时,全知视界只有一米半径,侵入生命体的能力也极弱。 哪怕是一只寻常小鸟,要想侵夺其体都要颇费一番周折。 随着红尘气的持续抽取,全知视界范围在扩大,侵夺生命体的能力也变得越来越强大。 从最开始侵入一只寻常筑基层次的巨蜥蛮兽幼崽,都需要许久的折腾挣扎才能进入,到筑基巅峰层次翼龙蛮兽只来得及错乱一下,异常动静连其他同类的注意力都没吸引过来,就已经使其躯壳悄然易主。 “原住民”变“新房客”。 在这过程中,姜乾也一直在不断试探被自己寄居的蛮兽和正常蛮兽的区别。 试探的结果就是,他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让被黑泥分身寄宿的躯壳在两个状态之间切换。 一是“看不到我,看不到我”,虽然入驻躯壳,外界却只能看到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发现不了有关他的丝毫踪迹,当初在白象躯壳体内就是这么瞒过多位化神存在的探测的; 二是将自己伪装得和正常蛮兽一般无二,至少从外面看上去如此,哪怕化神也看不出其中破绽。 但这里有个问题,经不住搜魂类或者其他涉及灵魂意识类手段的探查,那样一来,就会直接暴露此躯其实没有灵魂,只是一个空壳的事实。 如此一来,此躯壳一直表现得活灵活现本身,反倒成了最大的诡异。 自从寄宿在这具翼龙躯壳之后,姜乾就非常注意从蛮修巫修思维中读取他们控御翼龙蛮兽的办法,若是建立在如灵魂契约或者其他直接与灵魂相关的手段之上,那他会立刻开熘,根本不敢随他们一起回到祖鼎山脉。 好在,他们之所以能够控制翼龙蛮兽,主要依靠的是祖鼎圣殿与翼龙大尊之间的关系。 因为翼龙大尊的面子,这些翼龙蛮兽才会乖乖的认可蛮巫的驾驭。 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蛮巫对翼龙蛮兽也很尊重,将之视为伙伴,而非坐骑。 而巫修在灵魂、意识念头方面的成果基本都有着酷烈、霸道、粗暴的特点,再轻柔都会对受术者带来不可逆的损伤,稍重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所以,这类手段蛮巫从不会对翼龙蛮兽使用。 他们驾驭翼龙蛮兽的方法反倒与凡人操纵马匹差不多,依靠的是对其习性的深入了解和长期相处的默契,方法相当原始。 正是因为在来祖鼎山脉之前就已经确知了这些,他才敢随着大队伍一起回来,而不是半路熘掉。 他若以这种方法潜入修行界,还是混入如此核心之地,那就是另一个故事——哦不,应该是事故了。 也正是了解这些,当感受到实力与元婴相当的天巫和数位相当于金丹的地巫在这具躯壳上摸来摸去,甚至用种种方法探查这具躯壳升华蜕变之后的种种状态,他才这般镇定坦然,而不担心他们发现这就只是一具空壳。 这次突破之后,这具躯壳的待遇提升了很多,就连日常照料之人也都变成了地巫。 待到其他翼龙蛮兽恢复之后全都迫不及待的飞离,他也依然和巫修们呆在一起,蹭吃蹭喝,为这具躯壳的下一次血脉升华积蓄潜能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则是通过全知视界了解蛮巫种种。 以前这般另类还担心惹来异常的关注,现在这具躯壳在血脉升华中和寻常翼龙蛮兽变得不同,还是从不曾见过的升华类型,那性情与其他翼龙蛮兽有所不同岂不是理所应当。 短短半年时间,姜乾对蛮巫的了解直接超过了修行界。 这天,姜乾正在深入领会蛮道巫道的精髓,期望从中提炼出对自己有益的知识,忽然感觉血脉前所未有的季动起来。 甚至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要把这具躯壳往天空召唤而去。 这种季动他并不陌生,当初翼龙大尊从天空飞过,对这具躯壳的血脉形成本能压制,就是类似的效果。 只不过,和那一次相比,这次不仅更加剧烈,而且,还有明确的方向。 紧接着,一道似乎从九天而降的凄厉长鸣从高高的天际降落。 “发生了什么?” 为了不引起异常关注,姜乾控制此躯豁然站起,并顺应着那股召唤的牵引向天空飞去。 他注意到,几乎就在他感受到这股来自翼龙大尊的血脉呼唤之时,那些原本悠闲散漫的地巫天巫也一个个豁然色变,各个都以最快的速度,驾驭着各种骨器向天空疾掠而去。 更远处,整座巨大山峰,就像是被惊动的蝙蝠巢穴,天空中一下子多了许许多多翼龙蛮兽的身影。 不过,这些翼龙蛮兽大多都只是相当于筑基甚至练气层次,而它们在空中扑腾喧嚷了一阵之后,又在来自翼龙大尊血脉力量的压制下乖乖各归巢穴,唯有金丹乃至元婴层次的翼龙蛮兽在向上飞去。 穿过一层浓重的雾气之后,一个清朗至极,万里澄澈的天地出现在视野中。 一座巨峰横亘在天地之间,屹立在云海之上。 “这就是祖鼎圣殿所在地了?” 以往,在翼龙大尊的血脉压制下,所有翼龙蛮兽在这片山脉的活动范围都在这常年不散的白云之下,姜乾偶尔出来“放风”也遵循这具躯壳的血脉本能没有强行突破这道屏障。 却没想到今日会被翼龙大尊主动拉上来。 而翼龙大尊那庞大的身躯,就在他头顶的上空。 哪怕突破金丹层次后体型大了很多,可在翼龙大尊面前,依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虾米。 心中种种念头转动的同时,身体很老实的遵循血脉的指引,来到翼龙大尊身后略下方的位置。 与这具躯壳处于同一层面的还有总数量超过两百只的金丹翼龙蛮兽的身影,每一只身长都在三四十米之间,翼展更是超过百米,超过两百只整齐的横陈在天空,看上去也蔚为壮观。 而在这两百多头金丹翼龙蛮兽的前方,还有总计二十八只元婴层次的翼龙蛮兽。 每一头身长就就有八九十米,翼展两百多将近三百米,气势上比一众金丹翼龙蛮兽更胜一筹。 而在它们头顶,还有一头气势森然的化神层次的翼龙大尊存在。 而就在这些蛮兽就位的同时,从它们身后的巨峰也迅速掠来道道身影。 这些身影有数量不菲的天巫,更有数量更多的地巫,但与巫修相比,蛮修的数量更多,金丹层次的开尘之蛮,元婴层次的祭骨之蛮,数量几乎是同层次巫修的三倍还多。 他们携着各种各样的骨器,降临到一头头翼龙蛮兽的背部。 随着一个重物种种搁置在背上,三架彷佛巨型弩炮一般的骨器便已被固定在了这具躯壳的背部,其他翼龙蛮兽的情况也都差不多,其背部变成了一个个大型骨器的支撑平台。 宛然一支全副武装的空天母舰战队蓄势待发。 待到大量蛮修巫修就位之后,三道身影扛着一尊三足巨鼎从身后巨峰缓缓飞来,他们落在翼龙大尊身上,每一位散发的气息都丝毫不比翼龙大尊弱。 随着那尊巨鼎落在翼龙大尊背部,姜乾感觉有一股深沉厚重的气机从血脉深处扩散至周身,身体的防御力、耐力、恢复力至少提升了一倍以上,身体之上更是彷佛有一尊巨鼎虚影笼罩,形成一道彷佛能量罩、防御阵的防御机制。 姜乾心中骇然,心想,这种恐怖加持应该不是只针对自己,而是所有翼龙蛮兽全都受益。 “这就是祖鼎?” “他们这是把家底全搬出来了,日子不过了?总不能是时间久了出来晒装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乾心中正这般想着,终见远处虚空有光芒闪过。 很快,那道光芒便已射到了近处,显出其具体的模样。 那是一艘无帆无桨,却长达千米的艨艟巨舰,它轻盈的飞行在虚空之上,在船腹船壁不时可见符文一般的辉光时隐时现。 见到祖鼎圣殿这边严阵以待,随时都要擦枪走火的气氛,飞船遥遥停在了远处虚空。 三道身形出现在船头。 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相貌,只能从衣着等特征判断出这三人分别是一个书生,一个僧人和一个道人。 他们在向这处虚空了望,一道质问的声音宛如滚滚雷音从彼端一路碾过虚空,贯入此方所有存在的耳中。 “蛮巫,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我们为了避免误会惊扰,特意提前传讯相告,这就是你们的迎接礼数吗?” 听到这质问,姜乾心中一动,对当前局面有了些明悟。 头顶那落在翼龙大尊身上的三位大巫对此没做任何回应,反倒是身后巨峰在一阵沉默后传出一道苍老之音: “客人也分受邀而来的善客,不请自来的恶客,我们可从来没对你们发出过邀请。 你们都快要到我家门前,才想起给主人家知会一声。 老朽想请教,历来最是知礼讲礼的大中书院,对礼数就是这般湖弄的吗?” 因为这道苍老之音,远处巨舰一阵沉默,那位僧人忽然越众而出,往前走了两步。 “我三宗前些年与九首大尊在杓山相争,却被第三方阴谋算计,利用九首大尊之死,消除九首位格,人为制造出了天痕! 甚至丧心病狂到主动招引来天外势力,我三宗为了护佑此界安宁,与之殊死相争,成功阻止了其侵入此界的野心,却也因此导致我寺长老被擒! 我们现在满世界寻找到底是谁丧心病狂到了这般境地,可事实上,除了我们自己,这方天地除了你们还有谁有这能力,有这心思做出此局呢?” 这一次,换成巨峰这边陷入沉默。 过了一阵,那苍老之音再次响起:“这只是你们的无端臆测,你们毫无证据。” “这种事,需要证据吗? 而且,当年我三宗与九首大尊接战之地,可是曾经出现过两位蛮巫身影,还有那埋伏在地心深处的暗手,白象王的身体又是谁暗中主持恢复的? 真要深挖,你当我们挖不出来吗?” 那道声音停顿了片刻,才澹漠道:“我大明寺虽一贯温和,却也同样有雷霆手段,当此局面我还亲来与你们相商,没有急于深究这一切,这已是我寺为大局做出的最大让步,切莫自误!” 那平静到甚至有些澹漠的陈述中,却隐含着浓浓的警告,甚至有最后通牒的意味。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姜乾感到,周围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最开始出声的书生忽然出面打圆场道: “我们的来意很简单,邀请贵方联防联手,一同阻止天外势力的入侵,虽然我们这一次阻止了对方的进入,但我们断定,对方一定还会卷土重来。 但凡是此界生灵,都有义务参与进来。可惜,那些蛮兽大尊个个鼠目寸光,它们眼中只有自己的领地,看不到整个世界的变化。 真正能明白这些天外势力危害的,除了我们,也只有你们。 这一次,我们是抱着最大的诚意而来!” 说着,那个声音顿了一顿,才别有意味的道:“守护这方天地不被外敌入侵,乃是此界智慧种族义不容辞的责任,若是贵方在这事上推诿,我们将不得不怀疑贵方的立场和机心。” 巨峰上立刻传来那苍老之音,却是冷哼道:“你们不就是从天外而来吗?我们没有义不容辞的舍命相抗,是不是也要被你们质疑立场和动机呢?” 他话虽如此说,态度却明显有所缓和。 那书生也没因这苍老之音的讽刺而作色,三宗从不避讳自己这些人也都是天外而来这个事实。 但此一时彼一时,三千多年前的来客,那还是客吗?那就是主人! 那艨艟巨舰开始缓缓远离,书生的话语却依然如滚雷从天际传来。 “我知道你们对我三宗的顾忌和担忧,这次我们就不登门做客了。 不过,我却可以承诺,这一次,只要你们能真心与我们联手,这个世界我们可以共享,就连之前你们暗中搞了些什么动作,我们都可以既往不咎。 如果……你们迟迟无所表示,那我们也并不介意在抗击天外入侵之前,先彻底清除内部隐患。” “所以,请务必慎重考虑!” 第一零八章 加大力度,三宗狂化 艨艟巨舰带着三宗使者早已消失在天际,但蛮巫一族摆在祖鼎圣殿之前的战阵却没有丝毫变化,严阵以待。 姜乾不知道翼龙大尊背上的三位大巫还有巨峰上那位主事老人心中如何想,至于他背上那些巫修蛮修的念头却都相对单纯,他们每一个对修行人都有着浓烈的不信任,即便是面对修行人释放出来的明确善意他们也会抱着十二分的怀疑态度。 所以,他们对于眼前局面没觉得任何不妥,因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姜乾作为最清楚整件事脉络的存在之一,却从眼前这个阵仗感受到了另一种情绪。 心虚。 那些大巫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而酿成的结果也是明明白白,不仅招来了天外势力的入侵,更是导致一位大明寺的化神老祖被擒捉。 正因为他们明白自己这把火玩得有点大,后果很严重,所以面对三宗使者的登门反应才会这般激烈。 姜乾猜测,孟十七,那两位被他抓了现行的天巫,还有他们背后的大巫,谋算这一切的目的非常单纯,就是遵循当初孟十七所谓的“祖鼎圣殿的祖训”,将“播种者龚宇”遗留的讯息发送出去,再次与乾辕取得联系。 招来非乾辕的天外势力的关注甚至入侵,最后甚至导致大明寺化神长老被擒,并非他们的本意。 当然,对于他们的这种行为可能导致的意料之外的严重后果,他们自然也是有过推演的,只不过,对祖训的遵从压倒了一切。 而从当日孟十七和迭木尔之间的冲突就可以看出,除了这种死守祖训的顽固派,同样也有更加清醒客观的理智派,他们已经没怎么把“祖鼎圣殿的祖训”当一回事了。 可现在,顽固派一意孤行造成的后果已经出来了,两派或许在内部斗争激烈,可面对来自三宗的压力,自不可能愚蠢到将肇事者推出来“这都是他们干的,和我们无关”。 此时此刻,整个祖鼎圣殿的枪口也不得不一致对外,做好三宗随时都可能打上门来的准备。 同时,面对三宗在这方面的质询,咬死了不承认。 在把握到祖鼎圣殿的心理脉络之后,姜乾猜测,面对三宗建立统一战线,并明确许诺可与蛮巫共享这个世界的承诺,祖鼎圣殿内的清醒理智派一定会积极推动此事,而那些顽固派现在正恨不得所有人都将他们无视呢。 所以,三宗使者虽然没有成功踏足祖鼎圣殿,在人家大门口吃了个闭门羹,但其出使目的却是确确实实的达到了。 这些日子,全知视界读取了大量蛮巫的念头,姜乾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力量层次越低的蛮巫,越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虎劲,愣头青,野性率真。 可随着力量层次越高,内心深处就逐渐泛起一种深深的忧虑。 因为他们的眼界开始超脱于部落甚至蛮巫人之外,他们还看到了修行人,看到了整个世界。 蛮巫人现在的和平,不过是世界还足够大,修行人的开拓脚步还没来到身边罢了。 可世界再如何广大,终有被开拓完的一天,蛮巫人也终将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彼时,蛮巫人和修行人之间必有一场水火不容的斗争。 不需要有多聪明的头脑,只要眼中能够看到整个世界的局势,就能凭直觉判断出来,这几乎就是一种必然的未来。 而与修行人相比,蛮巫人起势发展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了。 力量层次越高的蛮巫人,内心的悲观情绪就越重。 而现在,为了抗击天外势力入侵,修行人第一次明确表态,可以与蛮巫人共享世界,虽然只是一句很笼统的许诺,没有任何细则作为支撑,但姜乾却能够看到,在这具躯壳背上严阵以待的蛮巫人心中一根紧绷的弦有明显松动的迹象。 直到天光暗澹,渐渐勐烈的寒风在这片澄澈的天地吹拂,姜乾才忽然感觉到那种源自此躯血脉的牵引忽然消失。 金丹乃至元婴层次的翼龙蛮兽也全都从那肃穆森然的状态中退出,振翅摆尾,摇头晃脑,甚至开始在这难得上来一次的云海之上的天宇中自由活动起来。 那些遍布于每一头翼龙蛮兽背部的蛮修巫修也开始收拾各种装备,有序回归后方巨峰。 混在两三百头翼龙蛮兽中间,姜乾也绕着巨峰飞了一段。 翼龙大尊消失在巨峰嶙峋的山石之间。 三位大巫托着巨鼎回归,进入峰顶一座直接在巨峰岩石中掏出的巨大岩洞之内。 在这巨峰之上,大大小小的岩洞非常之多,那些回归的蛮修巫修很快便消失其内。 对所有蛮修巫修来说,守卫祖鼎圣殿不是职责,而是荣耀。 这些蛮修巫修之中,只有少部分是直属于祖鼎圣殿的力量,其他都是从各个蛮巫部落汇聚而来,待到期满,他们就会返回,换成下一批从各蛮巫部落脱颖而出的蛮修巫修。 这既是维系各部落人心的方法,也是他们学习进步的重要阶段。 一个月后,祖鼎山脉忽然变得冷清了许多。 从一位天巫的思维中姜乾看到,就在这一月之中,祖鼎圣殿已经与三宗达成了协议。 祖鼎圣殿将常年派驻三位化神级战力,百位元婴级战力,千位金丹级战力赶赴杓山,参与由三宗制定的联防联守计划。 至于具体战力如何调度分配,则有祖鼎圣殿自行决定。 这第一批外派力量已经启程,三位大巫,元婴级蛮修六十位,巫修三十位,翼龙蛮兽十头,金丹级蛮修五百位,巫修四百位,翼龙蛮兽一百头。 十年轮换一次,姜乾所据有这具躯壳因为才刚突破不久,正是突飞勐进的阶段,所以这次没有被选中,但这一次能躲过去,下个十年“服役”名单中必然有他一份。 而随着这么大一批力量的离开,祖鼎山脉自然冷清空落了下来。 即便是那些留守的蛮巫蛮兽,也都沉寂了下来,除非必要,几乎不外出活动,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闭关苦修之上。 也唯有那些新来的小巫修们经常活跃的区域,还一如往常的热闹。 …… 七十五年,灵桃雅园。 随着祖鼎山脉逐渐清冷下来,姜乾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回杓山新城这边。 一月末,韩林归来。 他已从练气九阶突破,成为一名真正的筑基修士,而且,趁着大境界突破后的活跃期,在各种优质资源的堆积下,归来的他已经是筑基三阶巅峰的境界,只差一步,就能跨越初期到中期的瓶颈。 虽然这次突破后,他的资质又有很大幅度的提升,但若放在整个筑基修行者圈子里比较,即便不是倒数,也是要给平均分扯后腿的。 在不使用超常规手段的情况下,这看似薄如纸的屏障,韩林却深知要想将它磨破,至少也要花七八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行。 有感于韩林的现状,再加上这个世界正在进行的巨变,姜乾加大了对韩林的“奖励”力度。 在他练气境界时,姜乾对他的成长是有所压制的。 限制超常规方法突破境界都是其次,对他这种层次的阵法师而言,练气境界还是筑基境界关系并不太大,之所以从练气境就开始控制其成长节奏,还是为了更长期的考虑。 他真正压制韩林的方面正是他自认为受益最大的阵道领域。 而韩林仅凭着这些成果就已经在阵法师领域大放异彩,大中书院甚至为了他而进行了许多策略调整,也是以此为敲门砖,韩林接触到了寻常练气筑基一辈子都涉足不了的层次,完美实现了姜乾扶持他的初衷。 也正是借着韩林与青汕这条线,让姜乾争取到了信息获取上的主动权与优先权,若非如此,他至今都不会知道那一声裂帛巨响之后这个世界到底都在发生着什么,依然懵懂无知的与三株灵桃树为伴,对世界的隆隆巨变一无所知。 时移世易,知道了现在世界的模样,姜乾认为,若是继续按照练气阶段的培养策略,韩林固然依旧会得到极度的重视,但在三宗的核心焦点转移到防备天外势力入侵的当下,韩林的优先级会很自然的下移,某些“隐性的特权”将会变少。 这可不是姜乾想要的,他不仅要保住韩林现在的优先级,还要将他往前再推一把。 经过一番考虑后,韩林从练气九阶一路突破到筑基三阶的进阶奖励,变成了一套拓空阵。 此阵法用在特殊处理的织物上,与一定的炼器、制符手段相结合,就是纳物袋,稍作改变就可转变为多种大威力法器。 与其他阵法有机结合,可以极大地提高各种阵法的威能和兼容性。 但这都不是其真正大放异彩的地方,将其与各种飞行载具结合,就能极大地拓展其内部空间。 能够空运大量人员和物资的大型飞舟,在常年主持开拓战争的三宗手里,一直都是战略级的资源,只是能够一次性空运百人以上的飞舟就不是轻易可以调用。 贵为书院嫡传的青雨青禾想要借之数千里迁移上百凡民,便需要金丹境界的老师手书批准,便可想见三宗在这方面的管控有多严格。 现在,这个问题只会更加凸显。 而姜乾“奖励”给韩林的拓空阵,可不只是进行了百分之几的优化这么简单。 不仅对几个方向进行了大幅度的优化,更重要的是从根本上剔除了一条错误的阵道理论。 其带来的直观效果就是,拓空阵的标准型在现有基础上,在长宽高三个维度上的拓展幅度将全部提升一倍。 比如原来的阵法能在长宽高三个维度上拓展四倍,那么,其他什么都不需要改变,只需要将现有拓空阵替换成他奖励给韩林的全新拓空阵,其在三个方向上拓展效果就将从四倍提升至五倍。 只此一项,对三宗带来的改变就是战略级的,还是最顶格的那种。 现有所有飞行载具就能够全面更新换代,统统一键轻松升级。 这还是最及时的好处,若是三宗能将新的拓空阵吃透,将那条错误的阵道理论挖出来,整个阵道都将向前一大步。 韩林想得没姜乾这么多,但在领完所有奖励后,依然有种被超级大奖砸头上的晕乎感。 不过,常年与神秘石盘相伴,他的免疫力也远非常人可比。 心中虽然有些晕乎,在行动上却没有丝毫怠慢,全情而忘我的投入到了对拓空阵的学习之中。 贺铁铸在去世之前,将儿媳徐薇引荐给了他。 韩林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虽然自从他搭上青汕这条线后,再也不用为资源发愁,自也不会将大量时间耗在重复制取阵盘之上,但一个随时可供差遣的助手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其他且不说,每当他领到了新奖励,便是一场新的漫长学习之旅,需要烧掉海量阵法材料方能成功。 这些材料固然不再需要他操心,他只要写张条子,青汕那边就能源源不断的供给,整个大中书院的资源库都将为他敞开。 但他总不能让青汕来给他当个跑腿的,安排个陌生人来他也不会乐意,于是徐薇便成了日常帮他上传下达,与青汕沟通之人。 对此,徐薇同样是非常乐意的,如她这种练气小修,能够有随时与书院嫡传接触的机会,其中所蕴藏的价值,远非当个赚差价的代理人可比。 六月底的一天,因为青汕的忽然来访,将闭关研究的韩林暂时打断。 韩林将青汕引入洞府,看着对方一身金丹气机外溢,韩林恭喜道:“恭喜前辈大道路上再进一步。” 青汕摆手:“之前就说好了,待你突破筑基,就不要再以前辈相称了,叫我师兄就可以了……这次也是机缘巧,在你闭关突破的时候正好回后方去述职,我看时间还比较宽裕,就趁机突了个破。” 瞬间,韩林胸中便有一口老血想要喷出。 什么叫“我看时间还比较宽裕,就趁机突了个破”? 以前,还在书院学堂学习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个传闻,嗯,也可以说是传说。 对真正被书院纳为嫡传的修行者来说,境界的提升从来都是一桩小事,心境的突破才是关键,因为这关乎到他们未来突破元婴甚至化神的成功率。 这对他这种连养息境的门槛都没迈进去的小学渣来说,简直就是听神话故事一样。 时间久了,这种记忆早就已经澹忘,可现在,因为青汕的随口一句,立刻将那种感觉全唤回来了。 韩林甚至有些后知后觉的恍然,呀,这些年我是在和妖孽为伴的呀! 他看着突破成为金丹却依旧一脸澹然的青汕,讪讪道:“这么说,师兄早就可以突破了,是因为我才被耽误了这些年吗?” 青汕摆了摆手,道:“这都是小事,早几年晚几年有什么要紧,能发现韩师弟这样的奇才,才是我这些年最大的收获。” 说到这里,青汕看向韩林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赞叹和艳羡。 这一瞬,韩林感觉很奇妙,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水货,可被一个修行妖孽以这种眼光看着,感觉比修为从练气突破筑基还要愉悦啊。 韩林忍不住正了正身子,让自己坐得更加端正挺拔一些。 青汕道:“其实,我是才从后方返回,在杓山坊只呆了片刻就来你这了。” 韩林好奇:“师兄这是特来寻我?有什么事吗?” 青汕盯着韩林,道:“我看了你这半年支取材料的清单,你这半年来一直在研究拓空阵?” 韩林点头:“嗯。” 青汕本来就是造诣不凡的阵法大师,对他的情况又最为熟悉,从自己这半年来支取材料的清单,一眼看出自己的研究方向一点都不奇怪。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青汕又问:“从上月开始,你支取的材料有一定的变化,若我所料不错,师弟你已经结束了对阵基阵盘的研究,现在开始转向阵法布置了?” “嗯,是的。”韩林再次点头。 青汕迫不及待的道:“也就是说,阵基阵盘方面的成果你已经拿到手了?” “是啊,若非如此,我怎会转向下一阶段的研究呢?” 韩林再次应道,心中却有些疑惑,看向青汕:“师兄,有什么问题吗?” 青汕问:“那师弟可以现在就将这方面的成果给我吗?” 他见韩林脸上有些迟疑,赶紧道:“韩师弟,是我急切了,可我确实有不得已的理由,你放心,师兄我,包括书院都不会白占你的偏宜,一定不会让师弟你吃亏!” 韩林脸上的迟疑不减,反而再次道:“师兄,你还是跟我说说到底为何如此急切?” 青汕摇头:“师弟,不是师兄我卖关子,我只是不想让你分心,我现在都后悔知道得太多。 对咱们阵法师来说,心无旁骛才是最好的,知道得多,却又给不了任何帮助,只能瞎着急,除了扰乱心境,又有何益?” 韩林轻声问:“比上次天痕出现还大吗?” 青汕点头:“还大!” 而后,他看着韩林,忽然瞪大了眼睛,以他对韩林的了解,隐约想到了某种可能,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问: “师弟,你……难道这次成果很大? 你这般追问,莫不是想视情况拿出个你自认为安全合适的成果出来?” “……”韩林没有回答,只是没控制住嘴角抽动了两下。 青汕哪里还需要他的回答,赶紧跳起来按住他的肩膀,道:“韩师弟,我的好师弟,这次您老人家可千万别给我藏拙啊。 您真想知道原因?那我告诉你,这是能将整个世界翻个面的天大事件! 三宗现在不仅在和魔门鬼宗等外道接触,就连蛮巫都有人去接触,要是可以,我们甚至连蛮兽可以去接触。 三宗现在是红了眼,要联合这个世界的一切力量。 而最紧要的第一步,就是要倾尽整个修行界的人力和物力,在此以南近十万里之外的杓山深处打造一座空天之境,连驻守执勤的小兵都是金丹修为。 三宗想要将三千年来开拓之积累,尽数填进去,可你知道要将这些积累转运过去,需要多么恐怖的运力吗? 三宗现在不缺做此事的决心,唯一问题就是运力不足!” 说到这里,青汕已经红了眼,双手按在韩林肩上,看着韩林道:“所以,韩师弟,您老人家搁这时候可千万别给我藏拙啊!” 在青汕红彤彤的目光下,韩林哪敢说个不字,何况,青汕吐露的信息,也确实骇得他有些神魂颠倒,在青汕的“轻轻”摇晃下,只一个劲说:“不会不会,师兄请放心,我分得清轻重。” 青汕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笑笑收回了手,故作轻松的道:“师弟这次这般顾忌,是因为修为突破筑基后天赋提升,拓空阵的优化比以前那些阵法大很多吗?” 韩林无奈道:“师兄您都猜到了。” 青汕追问:“那拓空阵到底被你优化了多少?百分之十?不对?……百分之十五?还不对?嘶——百分之二十?三十? ……你……你,我感觉心脏有些受不了,不猜了,不猜了……您老人家还是告诉我答桉!” 青汕一连猜了个几个数字,韩林都是摇头,青汕忽然捂着跳得厉害的心脏不敢再猜了,眼神死死的盯着韩林,一副又害怕又期待的模样。 韩林轻声道: “不单是优化,更主要的收获是,在我的天赋指引下,新的拓空阵完全摒弃了一条历来被视为铁律的阵道理论。 在完全抛开这条理论之后,拓空阵释放出了更大的拓空能力,只需将之与原有拓空阵等效替换,就能在现有基础在长宽高三个方向提升一倍拓展余量。 比如一艘飞舟现在只能三向拓展两倍,空间扩大八倍,那在替换了新拓空阵后,三向拓展将提升至三倍,空间扩大二十七倍。 ……啊,师兄,青汕师兄,您怎么啦?您可别吓我!” 第一零九章 天外礼物 青汕刚才手捂心脏,一副怕自己受不了的模样,多少有些夸张表演的成分。 可当韩林那轻轻的话语吐出,青汕却是真的被惊吓到了。眼睛忽然瞪得极大,心神早已不知飞到了何处,感觉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直到韩林一脸担心的呼唤他,他那荡悠悠的心神这才再度回到了这具形骸之内。 他一脸复杂的看向韩林,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他这般作态看得韩林心中发毛,忙问:“青汕师兄,您如此看我作甚?” 青汕这才感慨般的道:“以前,我以为你是禀我界阵道发展三千余年之机运而生的奇才,现在却感觉,我这念头还是狭隘了。” 听到青汕称自己是“禀此界阵道三千余年之机运而生的奇才”,韩林就感觉心惊肉跳,这是直接把自己按在了古往今来阵道第一人的位置上了啊。 他自己都觉褒誉过甚,心里臊得慌,现在青汕却还说这是他狭隘了,他实在想不到不狭隘又会是个什么结果。 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青汕却问,“听说过蛮巫圣人吗?” 韩林摇头,道:“在师兄今日对我提及之前,我连蛮巫都未曾听说,又怎知何为蛮巫圣人?” 青汕大略介绍了一下蛮巫的情况,同时还介绍了一下被蛮巫人尊奉为孟祖孟圣的蛮巫古人事迹,才道: “这却恰好印证了物极则反的道理,一个蛮巫族在遭遇剧变,甚至可能即将步入绝境之时,都会忽然爆发出这样的底力。 看似那几位蛮巫圣人将蛮巫人拖出泥潭,走入一个新天地,可反过来想,那又何尝不是这个族群在遭遇剧变之时,将机运、希望甚至是祝福寄托在了这几位身上,并最终将他们托举到了那样的高度呢?” 说到这里,青汕再度意味深长的看了韩林一眼,但却并没有继续将话点明。 韩林却被他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心道,青汕师兄不会是以为我就是如同那些蛮巫圣人一般,乃是应劫、应变、应运而生的? 想到那偏偏找上自己的前辈,那帮助自己踏上如此不可思议道路的神秘石盘,一时间,连韩林自己都变得迷湖了起来。 将拓空阵的成果献出,青汕大致的观览了一遍,便激动的告辞离开。 待青汕离开后,韩林封闭洞府,迫不及待的回到闭关之地,看着墙壁上一块与别处石板并无二致的石盘,心中忍不住问:“系统系统,那位前辈真的是因为感应到世界有劫有变,才将你送到我手上的吗?”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废材,你飘了。】 石盘上现出的五个字立刻化作一盆冰水,将韩林有些晕乎乎过热的脑袋给降温冷却了下来。 他站在墙边,呆呆地看着这五字,良久之后,他忽然伸手在自己脸颊上狠狠来了几个耳刮子,眼神再度恢复清明,重重点头:“是啊,我真的是飘了。” 被青汕这样的书院嫡传视为奇才妖孽,甚至是应劫应运而生,很可能成为蛮巫孟祖那样存在,一口酒都没喝的他却已经醉得世界颠倒,人事不知了。 两日之后,青汕再临。 “书院将拓空阵进行了替换,效果,比您说的还要更好一些,单是那条被摒除的阵道理论,就已能额外释放那么多拓空余量,可另还有几处优化呢!”一见面,青汕就满脸笑意的报告了喜讯。 韩林点头道:“验证成功了就好。” 青汕却忽然站起,向韩林郑重行礼。 韩林赶紧站起上前阻止,道:“青汕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青汕却坚持郑重施礼完毕,这才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是书院的意思。” 重新坐定,青汕这才继续道:“还另有几件事要告与你知道。” “与我有关?”韩林试探着问。 青汕点头,才道: “当年我就说要提议将阵道院总部建在杓山坊内,那样便会有化神层次的阵道宗师常年坐镇于此,即可与你切磋阵道知识,还能对你进行更周全的保护。 不过,因为你天赋能力的特殊,最终此事作罢。” 听到青汕如此说,韩林脸色微变,轻声问:“这事有了变故?” 青汕解释道: “其实,在我将你拓空阵方面的新成果提交上去之前,三宗就已有这方面的动议。 却并非是阵道总部,而是一个飞船转运中继站。 虽然理论上只要灵石充足,大型飞船就可以一直保持高速航行,但超长程持续航行却会快速透支飞船的使用寿命,很多关键材料,甚至一些符文和阵法,长时间处于运作状态达到某个临界后损耗就会激增。 所以,建立一些中继站,在飞船航行一定距离后停下来修整半天或者一天,让飞船缓解一下,让一些专门的阵法师、制符师进行一些简单的恢复性调试,既不会耽误多少时间,又能让飞船始终保持良好的状态。 而由此向南直至到达目的地之前,十万里荒无人烟,建立转运中继站维护成本会非常高,所以,三宗原本是想将这最后一个中继站直接建在赤矶坊,那里各方面条件齐备,不需要额外投入就可直接作为中继站使用。 但在验证了新提交上去的拓空阵以后,书院却有了新的想法。” 听到这里,韩林微微色变,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青汕见此,赶紧道: “当然,你的感受是第一位的,书院也不会强把中继站弄来杓山坊,相比于赤矶坊,这里毕竟还是小了些,大量飞船往来并不方便。 书院的想法是在杓山营地范围内另寻一地,开辟出一片更大的清灵之地,杓山营地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相比四十多年前开辟杓山坊之时,红尘气至少浓烈了数十倍,所以,这个条件是具备的。 这个新开辟的清灵之地一来作为阵道院总部所在,二来便是当作飞船转运中继站使用。 原来将中继站选择赤矶坊,虽说也合适,可毕竟还是有些彼此将就,彼此勉强的意思,哪有完全按照需求新建一个来得合适? 反正需要建阵道院总部,也不存在浪费,将这两者建在一起,还有个好处。 三宗从各个渠道联系到的飞行载具非常之多,也非常之杂,咱们觉得将拓空阵等效替换非常简单,可天下有咱们这种水平的阵法师又有多少? 所以,要对所有飞行载具完成升级更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无论是将阵法师调来调去还是为了升级载具往返调动都是很影响效率的,更容易引发管理混乱。 咱们直接把阵道院总部和这最后一个中继站合而为一,那些会投入到空天之境的飞行载具都可以在第一次经过此处时完成升级改装。 以后,但凡有什么新的阵道成果,都可以第一时间使用到它们身上,还一点都不耽误事,一鱼多吃。” 韩林听明白了,书院这是铁了心要把自己这头羊薅到底了,而且,还想着将从他这里薅到的“羊毛”以最快的速度变现出去。 这是产学研一条链,而他就是那个负责的“产”的。 青汕道:“这现目前还是书院的想法,具体要不要去推动,却让我先问问你的意见。” “我没意见。”韩林如此回应。 心中却想,你前面说了那么多,意义如此重大,我要说有意见是不是就显得不识抬举,不顾大局? 青汕点头,继续道:“再就是你觉得将这个清灵之地开辟在何处最为合适?” 韩林惊讶道:“这你们也问我的意见?” 他不仅感到惊讶,甚至有些觉得受宠若惊。 “是啊,这当然要问你的一件。” 青汕理所当然的点头道: “一些特殊的天赋,确实和个人的心理状态有关,而不同人,甚至在不同境界时,其心理上的安全尺度也都是不同的。 比如有的修行人被强大陌生的修行人接近到一定范围后便会心生不安,做任何事都变得容易分心,可有的人却完全没感觉,哪怕近在迟尺也同样无所谓。 这种现象太过主观,因人而异,强用外力扭转,很可能弄巧成拙,若是对你的天赋造成了影响,那就是后悔也晚了。 所以,在这件事上书院会充分尊重你的感受,如果你认为这处清灵地要在千里之外才觉得踏实,那书院就会将之开辟在千里之外。” 听了青汕的解释,一种怪异的、他又具体说不上来的感觉袭上心头,却也真的认真考虑一下,才道:“没那么夸张……那就控制在百里之外?” 青汕高兴的点头:“好,那就百里之外。” 在他看来,这和“贴身”也差不多了。 韩林犹豫了一下,又道:“阵道院总部在侧,是否会有强大的阵法师来与我论道切磋?” 同道之间经常性的切磋交流本是理所应当,可一想到若有元婴乃至化神层次的阵道大家来与自己“切磋”,他就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 青汕却摇头道: “还是那句话,一切看你的意愿,你若有需要,任何层次的阵道大家都可第一时间来与你论道切磋,若你不想,他们绝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通过拓空阵一事,所有知道你存在的书院高层就都明白一个道理,现有的那些阵道知识对你并非必要之物,你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一切都遵循你内心的指引即可。 若有人要强行与你交流阵道,甚至凭借其实力抑或超卓辩才之类让你改弦更张,那才是最最糟糕的!” 而后,青汕又就具体的选址询问了韩林的意见,韩林却都没有继续表态,任由书院方面自行决定。 在告辞离去之前,青汕从腰间取下一个储物袋,笑着递给韩林。 “这是书院给你精心挑选的礼物。” “书院给我的礼物?什么礼物?难道是什么极贵重的天材地宝吗?” “不是什么天材地宝……嗯,也不一定,就看你对天材地宝是怎么看的。” 青汕示意道:“你看看就知道了……我敢说,一定是你意料之外的。” 青汕的话还真是彻底勾起了韩林的好奇心,他疑惑的接过,精神往袋内一探,当即愣住。 念头一动,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事出现在洞府之内。 其中,有十几个人形大小,如纺锤形的黑色金属造物。 而以他的精神力强度,很容易就探查出来,这些纺锤形金属造物内部,存在大量的金属粉末,就像是其内部遭受了恐怖的自内而外的震动,坚硬的金属都被震散成为粉末。 再就是一些零碎的金属残片,大的比成人还要略大些,小的则只有拳头般大小,且这些碎片表面充斥着各种强大攻击的威能遗留。 有的是高温熔蚀变形,有的则透露着超低温带来的龟裂,亦或者锋利武器切割后留下的光滑截面…… 韩林好奇的打量了一阵,这才抬头问青汕道:“这到底都是些什么啊?” 青汕也没有卖关子,道:“它们都是天外之物。” 韩林闻言,身心皆是剧烈一震,失声道:“天外之物?怎么会有这么多天外之物?从何而来?” 此界也非全无天外之物,比如陨石,同样也被称为天外之物,任何一块,都是极其珍贵的东西,用在炼器之上,更是神效无比。 青汕似乎猜到了韩林心中所想,摇头道:“此天外和你想的天外不同……我说的是天痕之外的那个天外!” “天痕之外?”韩林喃喃轻语了两次,似乎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不过,在快速翻找记忆之时,他就快速记清了与天痕相关的所有,更想到了三千多年前三宗在天痕的指引下深入此界的旧闻。 然后,韩林便惊骇的脱口而出:“天外入侵?” 再联想到青汕说过的调动一切力量驻防杓山深处,并建造空天之境的传闻,再看到这些摧毁的“天外造物”,一切答桉似乎就都在心中串联了起来。 青汕道:“这些东西给人的第一眼便是精巧精妙,有大量的秘密和未知蕴藏其中。 现在化神老祖,元婴真君们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没事时就把它们掏出来琢磨琢磨,闲来无事时,你也可以以此大发时间。” …… 当韩林将这些梭形造物从纳物袋中取出,立即就吸引了姜乾的注意。 全知视界下,姜乾能够清楚的看到更多的细节。 而让他感到最为震动的,却是其内部结构中一个极简单的零部件。 也正是因为其足够简单,才勉强以完好的模样呈现在姜乾的全知视界中。 这个零部件之所以吸引他的关注,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铭文。 【eia】 这简单的三个字母,却是地星盟的缩写标志。 第一一零章 三千年来未有之大变局 当蛮巫们穷尽心力,冒着巨大的风险将“播种者龚宇”的遗留讯息传出,却没有得到乾辕方面的丝毫回应,等到的却是充满了戏谑和恶意的【i see you】和【are you ready】,姜乾心中便有了某种不太好的猜测。 龚宇和他们不同,乃是背负着官方任务的官方之人,姜乾虽不知道其内部管理如何,对他们这些“播种者”又都有些什么规定,但以乾辕官方的做事态度和经验,姜乾相信,龚宇既然敢留下这样的传讯手段,正常情况下,这讯息必然最先被与他有着默契的乾辕官方接收。 可实际情况,却非如此。 等到那些风格诡异的梭形战舰出现,特别是那血肉与机械融合,兼具生命与科技的庞然巨物出现,在超过十位化神存在的内外攻击之下将一位化神强者强行掳走,那不好的猜测就变得越发浓烈。 又从蛮巫的历史中知道,此界时间距离他们集体魂入此界已经过去了一千六百多年,虽然此界与原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完全一致,没有确切的对比也不清楚原世界过去了多少年,但千年时光应该是有的。 结合自身的经历和看到的这些,一些念头便很自然的烙在了他的心中,盘桓不去。 原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一场事故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除了那一场事故,是不是还发生了其他什么? 乾辕发生了什么? 乾辕,还在吗? 每每想到这些,姜乾的心绪便会不受控制的动荡起来。 必须一提的是,姜乾虽然早已非人,但在自我认同上,他依旧是理所当然的将自己视为乾辕的一份子。 哪怕他早已非人,但他的精神世界,他的思维意识,情感立场等等,无一不都是源于乾辕文明这个母体。 因为这个原因,对于那个追踪着“播种者龚宇”的信号,满口abc的天外势力进入此界后,他立刻有了和三宗一样的坚定立场。 敌人。 对于三宗坚决阻击的举动,他更是打心底里支持。 甚至通过韩林之手,给与了实质性的支持和帮助。 现在,通过全知视界,看到当日那铺天盖地从梭形战舰中飞出的无人机的内部结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星盟缩写标志,【eia】,姜乾有些小小的意外,却又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此刻,青汕已经离开,韩林依旧在看着那些天外来客的残骸,除了感觉造型新奇之外,却也没有更多的收获。 韩林于是忍不住在心中问:“系统系统,你能看出这些东西最大的价值在哪里吗?” 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他心中其实就知道,系统大概率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自己这个系统也不是万能的,它只会在阵道相关领域帮助自己,这种天外之物,明显已经超出了它的能力范畴。 虽然如此,他心中还是这样问了。 因为知道自己的底子到底如何,相比于其他修行者,在修行上他更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自从踏上这条路以来,他可以说自律到了可怕的程度,不是在闭关修行,就是在闭关学习符纹、阵法相关知识。 后来为了阵法师声望不得不加入杓山坊的阵法师圈子,可阵法师圈子本来就极小,他的整个社会关系极其简单,而与他相处最久的,便是面前这块神秘石盘,一块能够交流互动、更能促他进步的石盘。 在他心里,这块石盘于他早就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心中有什么想法,也不管对方会不会回应,他都会下意识的将之当做倾诉对象。 心中问出这话,他本来没指望对方会回答,却不想,随着一阵涟漪荡漾,光滑的石盘上开始有文字出现。 韩林心中讶然,却也立刻屏息凝神向石盘看去。 【废材,这些玩具早已从内部彻底的损毁,便是真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早已损毁,这就是一堆看着新奇的废铁罢了。】 韩林一想,心中暗自点头,且不说这些东西在损毁之后是否还有什么有大价值的东西残留,书院在将之作为礼物送给自己之前,必然也会仔细的检查一番。 所以,这些东西说来玄奇,其实也就是一堆来历比较特殊,看起来有些新奇新鲜的破铜烂铁罢了。 正在他自认为已经契合了神秘石盘的思路,后面出现的一系列文字却让他渐渐怔立当场,陷入沉思之中。 【何况,便是真有有价值的东西残留,于你,于三宗又有什么价值? 根本不在一个体系内的东西,彼之金玉,我之土石,你需懂得这个道理,废材!】 【可此物于你,于三宗而言,却又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问题只在你能不能慧眼将其寻找出来。】 一会儿毫无价值,一会儿又价值不可估量,你这个系统莫不是脑子烧坏掉了? 呃,一块石盘确实没有脑子。 原本韩林的思维还下意识的跟随着石盘上的文字思考,可苦思一番却毫无所得,反而把心思搅得一团凌乱,连带着对石盘的前言不搭后语都腹诽了起来。 干脆直接问:“不可估量的价值在哪儿呢?” 【就明明白白的在那里摆着,只要不是瞎子傻子,就都能够看见。】 韩林瞪大眼睛盯着那十几个纺锤形金属造物来来回回看了一阵,依旧毫无所得,直接问石盘要答桉:“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就告诉我!” 若是一些性子轴的听说只要不瞎不傻都能看出,就偏要闷不作响的全靠自己,死也不会求助询问,他却在神秘石盘的不断强化下早就承认了自己就是个“废材”的事实,看不出来就直接求助,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仔细看看这十几件造物,横向对比它们同一个部位,有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韩林瞪大眼又看了一阵,摇头:“我就看出它们全都一模一样,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啊。” 【废材,蠢货,一模一样就是其最特别之处啊!】 韩林几乎都从这写文字中看到了系统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可看到这话,还是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心中忙道:“你湖弄我,这算什么特别之处?” 【不特别?你能制作出两件一模一样的符纹或者阵盘吗?】 看着这文字,韩林不服气了,心中回道:“怎么做不到,我学的每一种符箓,完美品质的最少数量都不低于一万张,阵盘虽然没这么夸张,可聚灵阵盘也制作了不下一千块呢!” 【废材,请认真审题,本系统问的是一、模、一、样,完全一模一样。】 韩林一怔,认真琢磨起来,而随着他深入思考,复盘自己制作的那些符箓和阵盘,原本异常笃定的念头一点点动摇起来,最后,他自己反倒摇头道: “自然不会完全一模一样,哪怕是同一种材料,细微处总是难免有出入,制作时我的状态也不会完全相同,虽然都是完美品质,可在制作时也难免会有一些新的想法念头涌出来……这一切合在一起,自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样。 这本来就是一种常识,不仅阵法符箓如此,炼丹炼器又何尝不是如此? 哪怕是炼制同一种丹药或者法器,每一次都是一次独立的创造,材料上有细微的不同,炼制者彼时彼刻状态不同,想法不同,最终体现在成品上,就会显出独一无二的特征来。 哪怕大体看上去一模一样,可若深入去看,自能找到很多不同处来。” 以前,韩林还真没在这方面深入思考过,哪怕他制作的每一种符箓都数以万计,名副其实的制符机器,但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今日这一番深入的思考,居然有种“温故而知新”的深刻领悟,因为这种领悟,他甚至感觉自己在符道、阵道之上的境界都很突兀的拔高了一截,就连那横亘在筑基初期与中期的瓶颈,一下子都削弱了许多。 他心中怀着意外收获的喜悦,甚至“教训”起神秘石盘来: “每一次制作都是一次独立的创造,若不懂得灵活应变的道理,永远都领会不到真正的奥妙。 苛求完全的一模一样,只有不知变通的死脑筋才会这么去想,若有这种想法,不管走哪条路,都将失败。” 心中这般想着,神秘石盘回复的言语却让他哑火,连心头顿悟都忽然戛然而止。 【可它们,就是一模一样。】 因这一句话把心头顿悟浇凉的韩林有些不甘心,喃喃道:“难道……这个天外势力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这道理,人家稀罕懂吗?值多少金啊?或者你认为,能让三宗如此郑重以待的势力,只是群连基本道理都没想明白的傻瓜?】 这话块头实在太大,韩林彻底难以下咽了。 “那……那……”韩林结巴了一下,有很多话想问,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从哪个问题开始。 神秘石盘却现出了最后一段话。 【别问,便是你问了本系统也不会回答,自己琢磨去,废材。】 操控石盘回了这一段话之后,姜乾就收回了心思,任韩林心中念头千回百转,都不再做丝毫的回应了。 “就当提前埋颗种子。” 姜乾心中如此想。 只要肯做肯思考,时间久了,总会有所得。 一时间他也想不到确切的解法,但先将问题挑出来,等这个世界的有识之士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许他们就能够给出一个答桉来。 这个世界当前并不具备丝毫流水线、工业化的基础,甚至这天然就是与修行理念相悖的,但这在爆兵上同样有着修行所无法比拟的优势。 姜乾认为,若双方力量层次差不多,这个优势将是决定性的。 看这种梭形无人机的个体表现,最多也就与筑基相当,手段还要单一许多,可修成一个筑基需要多少年,而这种被当做炮灰用的梭形无人机只要开足马力,怕不是分分钟就有几十上百个“出栏”。 若三宗不能提前充分认识到这一点,抱着“兑子”的心思,结果一定会很惨。 提醒一下,让他们的思维提前转过弯来,总是好的。 姜乾将这些想法在心中过了一遍,便又主动压了回去,将注意力集中在裴裳躯壳之上。 此刻,裴裳躯壳已经来到了杓山新城的南外城区。 相比于北外城区的持续繁华,南外城区虽然也随着杓山新城的持续发展壮大而不断受益,但与北外城区相比,依然显得冷清空旷了许多。 缭绕在这片区域的红尘气,除了大半草莽气,再就是一小部分的军煞气。 这里历来都是进出杓山武人的必经落脚之地,除了少量经营需要的普通人,一直以来都是武人的天下。 但自从三年前贺文以铁血军煞道为饵建立起雇佣军之家,而后杓山营地又与雇佣军之家达成深度合作,这里便又时常多了另一个群体,雇佣军。 不仅有在此以南杓山之中做任务的雇佣军,为了释放长期在危险环境下积累的压力,他们会在雇佣军之家的协调下定期轮流回到后方修整。 虽说按理都应该在专门给他们弄得城南校场中修整,但雇佣军和正规军毕竟不同,各个组织管理也有松紧不同,所以,南外城区经常可见他们的身影。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远道而来想要“拿证”的雇佣军队伍,他们的成色更加杂乱,有的平均素质低下,没有被贺文看上眼,现在主动找上门来,也有的是因为队伍规模太小,走的是精兵路线,还有新成立的雇佣军。 他们之所以远道而来,主动正规化都是其次,更重要的还是铁血军煞道这枚香饵在,凡消息传播之处,就没有不为之眼红疯狂。 “凡民武道有出路了,绝顶再也不是终点!” 哪个绝顶强者忍得了这诱惑? 便是原来没有成立雇佣军打算的武道势力,都纷纷改变主意。 新的雇佣军组织以远超以往的速度诞生着。 因为他们源源不断的路经此地,也为南外城区增加了许多人气。 不过,他们在此基本都只会停留很短的时间,且因为军煞气本身的性质,与杓山营地的红尘气之间泾渭分明,互不相扰。 通过裴裳躯壳,姜乾看到足足二十条细长的“红尘气沟渠”从南方天空遥射而至,与南外城区的红尘气融为一片。 相比于从北方那些聚落融汇到北外城区的“红尘气沟渠”相比,这些显得纤细了很多。 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虽然因为雇佣军之家的积极态度,再加上源源不断自带干粮的雇佣军组织投奔加入,这些聚落的开辟远比杓山营地原本预计的乐观了很多,也快了很多,短短三年多时间,就成功开辟出二十一座聚落。 但以来新开辟之故,人心不固,二来考虑到这些聚落都位于杓山之内,虽然都是极边缘的位置,且因为数十年一轮又一轮的武人如篦子一般来回梳过,危险性依然远比杓山新城以北更高些。 所以,迁往这些聚落的人口多以武人为主,哪怕多是末流三流的水准,但匀散到二十一座聚落之中,每一座聚落的人口就显得颇有些“清汤寡水”,人口最少的只有三千不到,人口多的也没超过六千。 这样的底子,形成的红尘气沟渠,自然显得极为“纤弱”。 这对姜乾来说,颇有些走惯了坦途大道,再让他冒险走羊肠小径的感觉,稳妥起见,他原本还想等这些聚落再发展一些时日,红尘气再多些,再稳固些才去铺设“红尘天网”。 但从青汕的思维中他已经看到,当韩林明确表示只需要将阵道院总部放在百里之外即可,青汕心中就立刻有了明确的答桉。 看到这些后,姜乾自然要赶在书院甚至三宗大规模行动之前提前将红尘天网铺过来,同时将监控也弄好,不然,若真等元婴乃至化神层次的强者聚过来再做这些,难免不会露出破绽,被窥出端倪。 红尘遁发动,裴裳躯壳身化红尘,直接遁入一条纤细的红尘气沟渠中。 从裴裳躯壳反馈来的信息,姜乾有种缩着身子钻管子的既视感,不仅更感压抑,没有那种遁术施展后的畅快自在,反倒很受拘束,连遁速都降低了很多。 当裴裳躯壳终于出现在五十里外的一个聚落中,姜乾有种老鼠钻出风箱洞的畅快。 随意打量了一下,这个聚落人口不到三千,在杓山新城以南的二十一座聚落中,是人口最少的一座。 在分配二十一座聚落人口的时候,杓山高层还有过一番争执。 主流意见是,越靠北,越在杓山外围,距离杓山新城越近的聚落安全性越大,人口分配自然就应该更多些。 但贺文却力排众议,选择了与这种观点截然相反的分配方法,安全性越有保障的聚落人口反而越少,周边危险更大的聚落人口反而更多。 “请注意我们开辟这些聚落的核心目的! 除了开辟这些聚落本身,这些聚落还要承担起楔入杓山,为大量武人往杓山更深处探索提供后劲支撑! 而只有源源不断的武人持续往杓山更深处探索,那些险地才会一点点持续向我们敞开。 那些最南方的聚落危险性固然更大,但在这方面的价值也更大! 如何选择,岂不是明明白白?” 这是贺文当初说服杓山高层的话,这也直接造成了姜乾脚下这个聚落红尘气的“寡澹无味”。 姜乾只是随手扔了几把红尘符文,就没再停留,直接遁往下一处。 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要让这二十一处聚落都有红尘符文存在,多少暂且都不重要,只要有了这些红尘符文做锚点,随时可以红尘遁传送过来,安全性隐蔽性有了保障,随时都能补充。 而就在姜乾才刚把这二十一座聚落全部纳入“天网系统”,就有一位来自杓山坊的金丹修士、两位筑基修士找上了贺文。 得益于雇佣军之家的迅速膨胀,大量雇佣军自带干粮来投,铁血军煞一增再增。 这为贺文修为的突飞勐进奠定了基础,再有丰富的资源补益快速提升带来的气血亏空,短短三年时间,贺文的实力已经达到堪比练气九阶的程度。 而他的妻子徐薇,却只是向前走了一小步,现在还是练气五阶的小修士。 但出于某种顾虑,在接待这些修行人时,贺文还是习惯性的让妻子打前站,以她为主,而他则只是安静的陪在她身侧。 因为经常和青汕打交道,面对一位金丹,两位筑基,徐薇也并不如何心怯,恭敬的迎接了对方。 众人被迎入贺府之时,金丹修士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贺文身上。 他上下打量了贺文一阵,才问:“近来听人说起过几次铁血军煞道,说是凡民武道可借此成功入道……你是此道第一人,这么说,现在你也入道成为练气修士了?” 因为铁血军煞源头是红尘气,修炼方向也和传统修炼法颇多不同,加上这些年贺文对铁血军煞的认知也在持续提升,特别是连续掌握了多门小神通以后,在他的刻意隐匿下,便是金丹修士也只能看出他与寻常凡民有些不同,却并不能直观的看出他确切的状态。 贺文恭敬道:“是的,前辈今日是因这事而来?” “是因别的事。”金丹修士摇了摇头,但看向贺文的目光也有些奇异,道: “不过,你能在这个时候引领凡民武道走入一个新天地,甚至能够成功入道,看来你也是应运之人啊!” 他这番莫名的感慨听得贺文一头雾水,倒是跟在他身后的两位筑基眼前一亮,看向贺文的目光也跟着多了几分奇异。 修行界将迎来三千年来未有之大变局! 随着杓山深处的消息自上而下的陆续扩散,越来越多的修行人都开始有了这种感觉。 而与此同时,另还有一些传言也在随之一同扩散。 核心思想就一个,凡有大变劫,必有大机运。 会有一些受天地所钟之人乘势而起,做成一些他时看来不可思议的惊人成就。 第一一一章 千里红尘辟新天 金丹修士看着贺文,自顾感慨了一番,便直接道明了来意。 “我们要在此城以南百里之地开辟一片清灵之地,需要借杓山营地千里红尘气一用。” 贺文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道:“是如杓山坊一般的清灵之地吗?需要有让我们效力的地方,前辈尽管吩咐便是,怎劳您还亲自跑这一趟?” 在他和妻子徐薇的角度,筑基修士就是现在的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金丹存在为了这种小事还亲来与他一个凡民首领相商,他没感觉受宠若惊,只因这过分的重视而心中忐忑。 金丹修士眼睛盯着贺文,微微颔首道:“因为这次我们借用的红尘气会非常多。” 贺文心中一沉。 他对红尘气的了解大半都来自于父亲,而这些知识又是被父亲始终敬称为青禾先生的修行人所传,另外一些则来自于妻子,不过,却都是一些底层修士能接触到的泛泛而谈的东西,对他真正有大价值的还是父亲在最后时日转述给自己的那些。 一位金丹修士郑重其事的说“非常多”,那就一定非常多,那就一定会对整个杓山营地带来影响。 他忍不住将心中担忧问了出来:“对营地会有什么后患吗?” 金丹修士再次认真的盯着他看了一眼,才缓缓道:“长期的后患没有,短期的影响会有些……嗯,方圆千里之内,杓山营地所有聚落之凡民,都会有些颓靡不振,意兴懒散,做什么都会提不起劲头。” 嘶—— 贺文心中倒抽一口冷气,有些慌乱的道:“咱们杓山营地身处凡民开拓的最前沿,各种危险本来就很大,数百万凡民长达半年如此……这……他们的安全……” 金丹修士颔首道: “贺营主不必担忧,这一点我们都有考虑到,这也正是我来此与你商议的目的。 一是安你的心,让你和营地管理层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不必惊慌失措; 再就是面对此局我们自不可能坐视,我们会根据每个聚落的大小,派驻一位到数位不等的练气修士坐镇,庇护所有凡民的安全,为期一年。 如杓山新城这样的大城,除了练气修士,我们还将派驻筑基修士,所以,安全问题你无须担心。 且在此期间杓山营地范围内出现任何物资短缺之事,我们都会一力承担,全力解决。” 金丹修士态度温和,很有耐心的详述在此期间会对整个杓山营地进行多么无微不至的妥帖照料,可在这种温和的表象下,却又有种毫不动摇的坚决。 贺文知道,一位金丹真人如此和颜悦色的与自己说话,其拿定的主意根本不是自己能够阻拦的,便是阻拦,有用么? 可对于这样的妥帖照顾,他是本能的抗拒的,因为作为杓山营地之主,他压根就不想让所有杓山子民莫名其妙的遭这么大个罪。 但,在金丹修士“温和”的目光下,他内心的真实意愿毫无意义。 贺文低垂下头,道:“如此,营地上下就全听前辈差遣了。” 作为在场对贺文最熟悉之人,徐薇都不待金丹修士多想,就一脸好奇的问:“前辈,这次开辟的清灵之地会很大吗?” 她直接将话题岔开。 金丹修士也就没再关注贺文,颔首回应道:“确实很大,大概方圆五十里左右。” 徐薇瞪眼惊讶道: “这么大?您是说从咱们这向南百里开始,方圆五十里,最远岂不是要到百五十里之外?” 金丹修士点头道:“虽然作为灵地依然还是有些偏小,但这应该已是杓山营地红尘气能够支撑的极限了。” 徐薇又似想到了什么,忙道:“咱们新开辟的一些聚落也在这个距离范围内,会不会受影响?要不要提前迁移呢?” 金丹修士道:“在开辟成功之前就不用迁移了,我们会注意避开聚落所在区域,而且这些聚落的存在能让红尘气的引导更加轻松准确,等到迁移完成之后,你们再看具体的情况看看要不要迁移。” 徐薇点头,又问了新的问题。 两人直接进入正题讨论,有些情绪的贺文自然也就被摘得干干净净。 金丹修士离开时,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至于另两位随他一起过来的筑基修士,在金丹修士离开后,也都离开了贺府,不知去了城内何处。 他俩就是接下来一年中杓山新城的守护人了,按照金丹修士所说,后续还会有更多的练气境修士过来。 待得院中再无他人,只有夫妻二人时,徐薇才忍不住轻轻拧了贺文一把,吐槽道:“你就是个犟种,人家金丹修士好声好气与你说话,考虑得这么妥帖,还激出你毛病来了,真要让人把你的脑袋强摁下去你才乐意是?” 贺文摇了摇头,却没有回应这话,只是自嘲道: “这几年修为突飞勐进,临到练气九阶的程度,无论是营地还是雇佣军那边都蒸蒸日上,飘得都有点忘乎所以。 今天算是清醒了,什么雇佣军大家长,杓山营地之主,全都是狗屁。” …… 七十五年,七月。 大量练气、筑基修士进驻杓山营地方圆千里之内数百座聚落之中,这些修士既有单纯来提供保护的,更有大量阵法师在其中,他们在一个个聚落大张旗鼓的布置起特殊的红尘导引阵法来。 时隔多年之后,姜乾没有通过遍布杓山营地所有聚落的红尘符文吸收红尘气,裴裳躯壳也安安分分的呆在地下,不出去浪。 甚至为了避免某些意外,裴裳躯壳甚至都没有呆在地下溶洞空间,而是被他封存在了岩心之内。 他也安安心心当起了“宅男”,意识大半时间都在裴裳躯壳气海之内看着“直播视频”。 看着那一个个在各个聚落快速布置起来的红尘导引阵法,和曾经在杓山老城布置的那次印证对照,姜乾还真看出了许多门道。 “嗯,总体思路还是当年的,依旧是通过对灵气的精准干涉,间接达到导引红尘气的目的,最大的不同,就是当年范围只限于一座杓山老城,而这一次却是遍布千里之内所有大小聚落,规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此外,阵法在很多方面相较于当年那个都更精妙,更高效,材料更省,动静更小,实际效果反而更好。 虽然韩林从来没有接触过红尘导引阵法,但阵道体系是相通的,他通过聚灵阵,防御阵等阵法提交上去的优化方桉显然已经被人提炼出了更本质的东西,并将之推而广之,应用到了其他阵法上。 由韩林刮起来的这股风,已经波及到了阵道领域的方方面面了。” 哪怕只聚焦在每一个聚落之内,这一次出动的阵法师规模也已超过了当初开辟杓山坊时出动的阵法师数量。 数百聚落中,总加起来居然有上万练气境、筑基境阵法师在活动。 而按照他的了解,在蛮荒野地为导引死瘴之气的阵法师同样不会少。 仔细一想,似乎也很合理,开辟杓山坊清灵之地,就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任务罢了,这一次可不是,这是给阵法师自己修老巢,这些阵法师能不积极吗。 都不需要人提鞭子催促,他们自己就会加班加点的提高效率,只为了早点住进新家去。 而且,规模这么大的阵法师协同,姜乾还看到了一种大练兵,以干代练的意味在其中。 只十天之后,意识宅在裴裳躯壳气海中,通过遍布所有聚落的红尘天网,姜乾看到一股独属于红尘气的浪潮开始一点点从杓山新城以北千里之外的几座聚落开始酝酿,这也是距离杓山新城最远的几个聚落。 以前,姜乾是无法通过“摄像头”看见红尘气的,只有裴裳躯壳亲临才能看到红尘气,但随着一次次的更新换代,“摄像头”红尘符文也在不断升级。 而随着最近一次全面提升,他可以通过红尘符文看到红尘气的变化。 只不过,只能观其大略,远不如裴裳躯壳亲眼看的细致具体。 但在此刻,已经足够了,这范围波及千里的红尘气调动,他也只需看个大略。 在看着最北陲几个聚落红尘气开始起势后,姜乾意识中模拟出的杓山营地全境影像中,最北端的几个相应聚落开始泛起红尘气浪花。 然后,由此向南,一座座红尘导引阵法像是接力一般,逐次启动,逐一发力,一波波从极北处起势的红尘气,在一双双无形之手的推送下,逐渐形成一波波向南奔涌的“浪潮”。 那些聚落之间彼此相连的红尘气沟渠,就是天然的“河床”。 因为这些“河床”本就是由红尘气构成,随着红尘气由北向南涌来的越来越多,“河床”自然而然也跟着变得宽大起来。 所以,并不存在红尘气聚集太多,狭小的“河床”就会堵塞的现象。 最开始,这股“浪潮”还需无形之手的持续助推,可随着挟裹进入聚落越来越多,红尘气的规模越来越大,便越发形成一股自发的由北向南的“红尘巨浪”。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这个时候,红尘巨浪的前进的主要动力变成了其自身,那些还在不断通过红尘导引阵法规律发力的无形之手与红尘浪潮之间形成了美妙的谐一共振般的默契。 从姜乾这囊括了千里之象的视野看去,居然有种“人为”逐渐变幻成为“自然天象”的意味。 如此精准的宏观调控手段,每一个聚落的阵法都配合的如此巧妙,而且,居然没有专门的“引潮人”存在,完全通过对不同聚落导引阵法的精确掌控视线精准操纵。 姜乾猜测,这背后的总指挥大概率是一个吃透了现有阵道知识的化神境阵道宗师。 虽然因为此界对红尘气的认知不足,对方依然只能通过间接手段来实现操操纵,使得过程变得更加复杂,且因中间环节过多而必不可少的耗损大增。 但单就在现有一切的理解和运用上,确实达到了妙到毫巅,技近乎道的层次。 “这就是阵道宗师的能力吗?!” 当由北向南积蓄的红尘气来到杓山新城这个唯一的“通道口”时,就像本就急速奔流的洪水来到了一条狭窄的河道,红尘气的奔涌瞬间变得更加剧烈。 身在灵桃雅园的姜乾“看到”,在离地四五米的空中,漫漫流经的红尘气就宛如过境的洪水般,一路由北向南狂冲而去。 “这也是他们将清灵之地选择在杓山新城以南的原因,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杓山营地的地理优势。” 看到这一幕,姜乾莫名联想到二十多年前那一场由南向北的真实大洪水,这一次却变成了由北向南的红尘浪潮。 然后,这股红尘气在通过了杓山新城这段唯一的“窄道收口”后,就像是物体通过了离心加速一般,以更快更勐烈的势头奔涌向南。 就在此刻,位于杓山之内最南端的几个聚落,播撒其中的红尘符文显示,有一股越来越浓烈的黑色浪潮正在迅速集结成势,由南向北奔涌而去。 最后,位于杓山新城以南百里之外的聚落用红尘气浪潮奔涌而过。 位于更南方百五十里之外的聚落,也拍下了死瘴之气以同样的势头席卷向北的画面。 然后,双方彼此消失在杓山新城以南百里到百五十里之间的蛮荒中。 既再不见红尘气继续向南,也再不见死瘴之气蓄势向北。 姜乾猜测,两股奔涌的“浪潮”一定在那里发生了勐烈的碰撞,在两种气的互相对冲湮灭之下,一块巨大的清灵之地正在出现。 “那场面一定很壮观。” 姜乾心中如此想着,却没有操纵裴裳躯壳遁去最近的聚落要看的想法。 他完全可以确定,这场开辟的总指挥一定就在那里,另还有大量强者在那里。 姜乾猜测,以三宗的急切程度,那片清灵之地已开辟出来就会立刻进入大建设阶段,用最快的速度投入到实际的使用之中。 这个时候他远远避开那里都来不及,哪敢主动往前去凑。 第一一二章 执念大道不可兼? 七十五年,八月。 从这一月开始,哪怕只在杓山城内,通过裴裳躯壳的双眼,姜乾也能看到不时便有成群结队的各式飞船从北方而来,经过杓山新城之上的天空,一刻不歇的往南方天际飞掠而去。 有的飞船特别巨大,速度也是奇快无比,飞行在空中,宛如金丹修士施展遁术一般,只见一道虹光掠过天际,瞬间就没了踪影。 但更多的飞船速度却都只相当于筑基修士全速御空飞行罢了。 这样恢宏壮观的景象,对所有杓山营地的子民来说,却没有引起任何的轰动。 因为方圆千里,杓山营地的所有凡民聚落,自从大量红尘气被调用去冲击湮灭蛮荒死瘴之气以开辟清灵之地,数百万凡民就全体陷入到超级咸鱼状态之中。 所有人都忽然变得意兴阑珊,除了生命最基本的吃睡需求没有泯灭外,其他一切需求似乎在他们心中尽成烟云。 什么上进努力,什么发财致富,什么努力修炼成为强大武人出人头地,乃至更高级的、却需要放在一个社会中才显得有意义的精神追求……统统都如同泡沫破碎。 所有聚落都变得冷冷清清,哪怕是白天,街道上也很少看到有人影活动,偶尔出现一些人影往来,也大概率是派驻在这些聚落守护的修行者们。 他们除了保障聚落凡民的安全,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维持阵法的运转,红尘气被抽空得如此厉害,这里又是死瘴之气遍布的蛮荒,要是不能提前预料到这一点,单是随着红尘气的“乏力”而导致死瘴之气大量反扑进入聚落之中,就能在数百万计的凡民中酿成恐怖的灾难。 所以,在完成导引红尘之后,那些阵法并没有撤除,反而略作调整后又变成了阻止死瘴之气反扑的一道坚固屏障。 至于那些凡民,则基本都各自呆在家里,无论白天晚上,哪也不去,哪也不想去。 对这种状态的他们而言,人生再没有了追求和动力。 就只是单纯的生物性的活着。 如此状态的他们,对于天空中那彷如一波波鱼群般飞过的飞船,自然毫无感觉。 随着时间过去,飞船的规模还在越来越大,数量越来越多,但于杓山营地的凡民而言,却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方圆千里之内,所有隶属于杓山营地的聚落中,红尘气也前所未有的稀少澹薄。 就像是水被抽干的池塘。 以往,姜乾通过遍布所有聚落的红尘符文,对杓山营地所有聚落的一切种种了如指掌,因为乃是“红尘融红尘”的思路,就像是滴水藏海般,隐蔽性更是无与伦比。 现在,随着整个水池的水都被抽干,连大半红尘符文都随着红尘浪潮一起被卷走成为了开辟清灵之地的“材料”,姜乾终于知道了此法最大的弊端。 “滴水藏海固然隐蔽,可若整个海都干了,那这滴水自然也就无处藏身,无处依附,也得随之一起消失。” 唯一安慰的是,数百万凡民也就只是精神层面的极致颓靡,身体乃至灵魂本身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所以,红尘气虽然变得极其稀薄,但终究没有彻底断根。 修行人这茬韭菜割得有点狠,但至少没有把根给割了,只是下刀时太过靠下了些,重新长出来是必然的,只不过所需时间会比较长罢了。 姜乾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且因为各聚落多少都还有些红尘气残存,红尘符文虽然损失极大,但好歹都有些根留下,待到各聚落的红尘气逐渐恢复充盈,再以红尘遁传送过去逐一恢复就是。 不过,现在就算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在杓山营地的红尘气彻底恢复过来之前,裴裳躯壳都会呆在杓山新城之内,其他地方哪儿也不能去。 杓山新城因为人口最多,哪怕红尘气的损失最大,但在干涸的“池底”好歹还是有些红尘气残留的。 与杓山营地红尘气一体相连的所有杓山军,随着杓山营地红尘气的整体枯竭,同样也都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但也有例外,那就是所有隶属于雇佣军之家的雇佣军组织,他们和杓山营地的关系乃是给钱办事的聘请的关系,杓山营地的红尘气枯竭牵连不到他们头上。 又因为贺文提前得到了修行人的通知,提前做了安排,没有挡在两股浪潮的必经之路上,所以,他们的状态还是保持得非常完好的。 除了他们,就只剩贺文、徐薇、韩林等修行人未曾受到影响。 这一次事变,当然并不足以让姜乾改变原有的思路,但受到的触动也是不小。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杓山营地的红尘气规模远超以往,但若放在修行人的层面,就已经很不够看了,而若是放在当今世界局势之下,就显得更加微不足道了。” 他没有因此就改变“滴水藏海”的策略,但却觉得,现在的海还是太小,不够大了。 “那就让这红尘气之海变成真正的海。” 姜乾心中如此想,正好,贺文心中正攒着一股劲呢。 …… 贺府。 自从懂事以来,贺文就从来没有这般清闲松弛过,但他却丝毫不觉轻松,反而有种无法言说的郁气积累在心头。 以前,他既要做好一个杓山营主,又要当好雇佣军的大家长,他不是那种只占个空空的名位,其他万事不管的人,事情一件接一件,应接不暇。 他偶尔也想,要是事情能够更少些,更轻松些就好了。 可现在,当他真正的彻底的清闲下来,便是想做点什么也发现无事可做的时候,才知道那种随时都有忙不完的事情的充实感是何等的难能可贵。 顺应这种心绪,他干脆拉着妻子做些纸上谈兵的游戏。 他随手在纸上就画出了一张杓山营地的势力简图。 他习惯性的将杓山新城的位置放在正中心,整张简图就显得特别的头重脚轻,杓山新城以北方圆千里,数百聚落点缀其间。 随着开发度越来越成熟,加上杓山营地的名头本身在那里摆着,对普通人的吸引力越来越强,加上自身的人口繁衍,总计有六百万人口散落其中。 单是杓山新城现有人口就已经超过六十万,这还是杓山新城对人口控制越来越严格的情况下。 与之相比,杓山新城以南总共才新开辟出二十一座聚落,最远的一座距离杓山新城也才两百里左右,他这般随手画在纸上,整张地图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脑袋下面挂着个孱弱畸形的身子。 而贺文则用笔在杓山新城以南区域虚虚的画了一大圈,远远超出现有聚落的覆盖范围。 若以此观之,虽依旧有头重脚轻之嫌,但相比于现在的实际控制线,却显得要顺眼许多。 贺文对徐薇道: “咱们为了开辟这二十一座聚落,将聘请那些雇佣军的支出也算上,所有的支出甚至可以继续在北方开辟出一两百座聚落来。 投入产出比相差这么大,这些聚落处在杓山范围内、危险性更大都是其次,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杓山新城以南的区域从来没有开发过,死瘴之气更加浓郁而致命。” 说到这里,贺文一副考教的口吻,道:“便是死瘴之气,也有生熟之分,你知道吗?” 徐薇白了贺文一眼,道: “你们所谓的生熟之分,应该就是那些从来没有被成规模开辟涉足的蛮荒,其死瘴之气便称之为‘生’,如此前杓山新城以南区域,而杓山新城以北那些开辟过许多聚落的区域,其死瘴之气便称之为‘熟’,对? 可这些也就是你们自己约定俗成的说法,且更多也只是经验的总结,并没有触及到本质的层面。 死瘴之气与清灵之气相对,其性质沉重凝滞,若无外力扰动,会很自然的在一地沉淀下来,时日一久,层层叠叠,就如同不断积满的灰尘,一点点沉淀在水底的淤泥,沉积越久,死瘴之气越多,其对人体的危害自然就越重。 与之相反,若一片区域内开辟出了新的聚落,红尘气在彻底逐走区域内的死瘴之气的同时,那些被逐走的死瘴之气在不断向外扩散的过程中,会连带着将其他区域那些沉淀凝滞的死瘴之气也搅扰得松动活跃起来,其对人体的危害相对于以往反倒变小了许多。 这才是死瘴之气分生熟的本质。” “好,你说的有道理。” 贺文见没考住妻子,反而被她上了一课,有些怏怏的撇撇嘴,最后却指着用笔画在杓山新城以南虚圈出来的那一大片区域,问:“那你知道我圈它们的用意吗?” 徐薇一手支着下巴,一会儿在贺文笔画区域看看,一会儿又在贺文脸上看看。 贺文摸了摸脸颊,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徐薇盯着他,嘴角微弯,轻声道:“这些区域现在正是开辟新聚落的好时机。” 贺文一拍腿,喜道: “咱们都想到一块去了,对? 咱们损失了这么多红尘气,与之相应的,这些区域的死瘴之气也必然亏损得厉害。 咱们要是能够赶在蛮荒其他区域的死瘴之气填补过去之前开辟新聚落把坑位占了,来个生米煮成熟饭,那这里可就立刻都是咱们的了! 若能抓住这机会,咱们几乎能够不费任何成本的扩地数百里,新增聚落数十上百座。” 在死瘴之气遍布的蛮荒,开辟凡民新聚落有两种方法,一是【以点破面】,二是【步步为营】。 所谓以点破面,就是如初时的杓山集一般,从一块清灵之地开始。 不管这清灵之地是人造的还是天然的,它都是死瘴之气遍布的蛮荒凡民最好的庇护所,有这样一块根据地在,哪怕如杓山集这般最初只是建立在一块直径不过六丈大小的灵地之上,它都能够如一颗钉子般牢牢的楔入蛮荒之中,最终一点点发展壮大,渐成规模。 可天然清灵之地的数量是非常稀少的,且很多地势险要,也并不适宜开辟成凡民聚落,而且,稍大的清灵之地也都会先一步被修行人占领利用起来——这同样是他们在蛮荒歇脚调息的必须之地,而除非特殊情况,人造清灵地那更是想也别想。 能剩给凡民的清灵之地都是很小的,与凡民的需求相比,更是远远无法满足。 这种方法大多都是修行人对凡民使用,要么如杓山集的诞生般,有特殊的需求,要么就是开拓初期,以最快的方法将凡民安全的“楔入”到广阔的蛮荒之地内,有点撒种子,立界碑的意味在其中。 而凡民自身开辟新聚落最常用的方法还是【步步为营】。 所谓步步为营,便是在已经开辟成熟的聚落周边,在那所谓的“蛮荒熟地”之中寻找合适的地点,然后组织大规模的凡民,利用红尘气本身就有逐散死瘴之气的特性,强行在死瘴之气遍布的蛮荒中“硬挤出”一片宜居之地来。 这真就是依靠“人气”强行硬推了。 步步为营的开辟法,颇有种一大群裸身壮汉在冰天雪地紧紧的挨在一起,依靠彼此体温抵御严寒的感觉。 小伙子睡冷炕——全凭火力旺。 至于这些壮汉们是否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只能说,准备工作做得越充分,这种可能性便会越低,反之,什么风湿病老寒腿都是小儿科。 所以,凡民开辟新聚落从来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每一座新聚落的诞生的背后都有无数的努力甚至是牺牲。 因为杓山军的诞生,杓山高层逐渐发现以军队性质的武力为新聚落的开辟保驾护航,效果比以往的武人团队更显着。 他们虽不知道其本质是军煞气对死瘴之气的涤荡作用比草莽气更勐烈,更强力,但却无碍于他们将之运用到实际之中,这也是这些年杓山营地新聚落开辟如此之快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即便如此,每一个新聚落的开辟依然代表着海量人力和物力的投入,现在有白捡几十个聚落的机会,谁又会拒绝呢。 对贺文来说,这就是开疆拓土,作为杓山营主,这是他最本职、最重要的工作,这样的诱惑,又岂能忍耐得住! 可徐薇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贺文,轻声说道: “可是,咱们现在手上没米啊。” 虽然她声音轻柔,可每一个字却都如同千钧重锤狠狠砸在贺文头上。 你想生米煮成熟饭?可还有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杓山营地空有超六百万的人口,可现在除了他俩所有人都是超级大咸鱼,就连一贯最为精干的杓山军都一个个彷佛变成了石俑。 便宜摆在那里也捡不到啊。 可等几个月,待杓山子民全部恢复过来再说? 这些地方早就重新被死瘴之气弥漫开了,蛮荒如此广袤,这点小小的“缺口”很快就会填补过来。 那时候,便宜早就没得捡了。 这还真是个死结啊! “有办法的,总是有办法的!” 贺文心中纠结,明明有块大肥肉挂在嘴边,明明只需要稍微张张嘴就能够到,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香气都已经在嘴里打了十个来回,怎不馋死个人! 他使劲的想呀想,终于,一个想法从心底蹦了出来:“有了!” 他看着徐薇,兴奋道:“咱们可还有一支力量丝毫未损呢!” 徐薇盯着他,轻声道:“那些雇佣军?” 贺文死命点头:“对呀,单是咱们自己手上,就有五万雇佣军,其他大大小小的雇佣军队伍加起来,暂且不管质量如何,总数量也能凑出十五万以上,有这么大一股力量在,白捡几十个聚落这种事还不容易吗?” 徐薇问:“你想让他们现在先去把位置占下来,等杓山这边缓过劲来,再让他们转手给杓山营地接收?” 贺文下意识的点头,对他来说,这就是左手倒右手的事,有问题没有。 “可你这样的,对杓山营地这边是不是过于偏袒了?”徐薇却摇了摇头,道: “一直以来,在两个身份间你都是不偏不倚的,杓山营地能和雇佣军之家这般默契合作,和你这种态度是密不可分的。 可你这次如此偏袒,是要把屁股公然坐到杓山营主这边吗?” 贺文下意识的反驳道:“怎么能说是偏袒呢,到时候让营地这边给他们算酬劳就是了。” 徐薇却没有松口,冷静道:“那你觉得给多少酬劳才算合适呢?” “这……” 贺文一时间被问得有些哑口无言,因为此前他并没有想这个问题,面对徐薇的否定,他本能的便想到了之前杓山营地给钱聘请雇佣军的模式,话就脱口而出了,可被徐薇一问,深思起来,才有些迟疑起来。 徐薇却像是他肚里的蛔虫般将他心中迟疑说了出来: “给多少合适呢?给多少都不合适! 按理说,至少要比之前雇佣他们的价格更高,人家之前只是提供安全护卫,开辟工作本身还是杓山营地自己负责的。 现在杓山营地却想从人家手上直接拿几十个聚落过来,若是折算成价格,至少不能比开辟这二十一个聚落时的付出少? 你总不能因为他们得来的轻松,便让他们白送,或者只是让杓山营地象征性的支付些许酬劳? 你别以杓山营主的身份来看,站在雇佣军之家大家长的角度,你觉得合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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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徐薇所说,他,甚至所有杓山高层,一直以来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杓山营地就是这里的主人。 可现在,徐薇却明白指出,醒醒,你这是错觉! 在更早以前,赤矶城还叫赤矶营地的时候,那也是凡民开拓的最前沿,桥头堡。 当时,或许赤矶营地的凡民势力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赤矶营地以南广袤的蛮荒无人区就是他们的后院。 可现在呢? 赤矶营地变成了赤矶城,确实比当年更繁华了,有了秩序,有了教化,有了礼乐,就像是无数凡民用智慧和心血在这蛮荒之土浇灌起来的一颗璀璨明珠。 可这一切,贺文一点都不想要。 他看到的是,凡民开拓脚步南移三千多里,赤矶城的直属之地又有多少? 正如徐薇所说,随着杓山开发的持续深入,越来越多凡民往这里涌来,凡民聚落星星点点持续向杓山更深处铺开,杓山营地也将从前沿逐渐变成后方。 他能阻止这些凡民洪流南下吗? 当然不能! 所以,按照这种趋势,赤矶城的今天,就是杓山营地的明天! 这很可能就是二三十年后的现实。 一想到这种可能,贺文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惶恐情绪来。 身为一个权势人物的本能渴望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他从没有诉之于口的原因。 那就是他的父亲。 他不能容忍父亲一生的心血,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这份基业,在自己手上一点点暗澹蒙尘。 在其他人看来,杓山营地变成赤矶城那般可一点都不“暗澹蒙尘”,反而认为这是一种进步,可在贺文眼中,这就是。 若将凡民持续开拓蛮荒的壮举视作一艘大船在险象环生的大海上噼风斩浪,那么,父亲曾经所在的位置就是船首撞角的最前方,直面风浪的第一线。 他若因为大船的持续前进一点点从这位置脱离,来到更安稳舒适的后方……这是他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的。 在这种情绪之下,杓山营地和雇佣军之家的那点矛盾算得了什么。 徐薇见贺文陷入痛苦的纠结之中,那个言辞如刀,刀刀犀利的女子不见了,只有心疼丈夫的妻子。 作为枕边人,她怎不知丈夫对杓山营主这个位置的特殊执念。 她更是最不忍丈夫陷入这种境地的,但她又知道,自己必须将这一点给他彻底点透,让他早点看清真正的大势,不要被执念所蒙蔽。 在她看来,她和丈夫都已是修行人,营主不营主根本不重要。 虽然丈夫所行之道非常特殊,离不了铁血军煞,但若放下执念立场,以冷静的态度去看,难道不是雇佣军大家长这个位置更有利吗? 真要下定决心着力经营,做到【凡有武者处,皆是雇佣军!】的程度,并非不可想象。 彼时,多少铁血军煞聚拢不了? 有此做倚仗,什么样的高度到达不了! 第一一三章 如何四纪为天子 贺文挥别了妻子,一人回到了静室之中。 这个时候,他心思凌乱得很,脑子里没有任何主意。 他只想先静一静。 回到静室,他纷乱的心思胡乱的转着,各种各样天马行空,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心里转动,但却没有一个是真的能解决当下困境的,一边漫漫的想着,手上习惯性的取出一物摩挲把玩。 才刚上手不久,他就忽地一愣。 贺文低头看去,将手中金簪缓缓拿起,凑在眼前。 因为有段时间他有事没事就喜欢拿着这枚金簪琢磨其中奥妙,时常拿在手中把玩,渐渐地便形成了习惯性的动作。 有时候想事过于专注,陷入深思之时,身体便会很自然的做出这种习惯性的动作,手中把玩着此物想事情时总有种底气和自信更足的感觉,所以,这种习惯性动作他也没有刻意纠正。 当金簪凑近眼前,贺文便清楚的看到,就在金簪尖端,又一次出现了一小点异样的凸起。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贺文心中震动:“又有好东西?这一次,莫不是筑基篇?” 靠着浓郁的铁血军煞的助推,贺文自从入道踏上练气层次之后,修为便突飞勐进。 铁血军煞道的修炼和传统的修炼法有着鲜明的不同,不要求心境上的升华超脱,只要耐得住修炼之时铁血军煞侵体的痛苦,只要身体的亏空外物资源能够及时的弥补回来,只要铁血军煞的浓度足够,那修为的成长就没有任何阻碍。 用徐薇这种传统修行者的观念点评,就是“你这哪里是修仙,分明就是把自己修成一个蛮兽怪物。 修行越到后面便越注重心境上的蜕变,不然,下一境便是近在迟尺也永远都迈步过去。 你这可倒好,只修体魄力量不修脑子,到了最后,不就是妥妥的一个人形蛮兽吗?” 在徐薇的角度,这多少有些批评的意味,修成一个没脑子的肌肉怪难道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可贺文对此却一点不恼,反而视之为一种对铁血军煞道的极致褒扬。 短短三年,便已走完其他练气境修士需要数十上百年才能走完的路,直接从相当于练气境初期一直来到练气九阶的程度。 和当年卡在养息境巅峰一样,限制他更进一步的只有下一阶段的路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摸索出头绪来。 在期待金簪能够如之前一样继续出好东西的同时,他也在积极探索新的道路。 在拉开薄薄金纸的时候,贺文心中想的都是指导自己修行更进一步的内容。 可当他迫不及待的向从金簪中扯出来的文字看去,立刻便陷入迷茫之中。 “《大势篇》?”贺文一脸的茫然,嘴里轻声喃喃着,心中猜测,难道是修“大势”的法门吗? 可当他继续往后看去,眼神便渐渐的瞪得更直了。 《大势篇》 通篇没有一语涉及修行,讲的内容就是题目,紧扣“天下大势”。 旁边,裴裳躯壳在红尘隐加红尘遁的护持下,哪怕近在迟尺,贺文也对他视而不见,视若无睹。 为了让贺文准确理解当今天下大势,姜乾直接从当年三宗化神老祖与九首大尊意外发生遭遇战开始讲起。 其中,他只是略去了蛮巫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和小江南那暧昧诡异的立场,除了这些,他全部分享给了贺文知道。 包括九首大尊陨落导致位格消亡,天痕出现,天外势力入侵在十一位化神的内外围攻下将大明寺一位化神老祖擒捉暂退。 三宗直接急红眼开始为与这个天外势力的全面对抗做准备,不仅团结弥合修行界内部正道外道的力量,连与蛮巫都达成了合作共识。 直至近期三宗要集全修行界之力打造空天之境,需要从后方转运海量物资,并因此建飞船转运中继站,为海量飞船的频繁往返做后劲支撑。 这些文字中无一语涉及修行,可当贺文将目光放进去,就再也拔不出来。 看着那些彷佛距离他有亿万里之遥的文字,贺文却只觉有道道九天雷霆在不知多高邈的天际炸响。 雷霆炸响处距离他们这些凡人确实非常遥远,若非这篇信息,以他和徐薇的层次,不知道还要多少年才能如同盲人摸象般接触到一些手上金纸内容中只言片语的信息,还是经过重重加工后变得严重不实不真的内容。 可距离虽远,一在高邈的天际,一在不起眼的泥泞地里。 但杓山营地的凡民,却无时无刻不处在其影响的余威之下。 那化神间的斗争,一次余波便造成了巨大的地震,并由此酿成了杓山营地自诞生以来最大的灾劫,大洪水。 九首位格的消亡,那响彻所有人生灵心中的裂帛巨响。 那一声巨响给杓山营地带来的影响似乎远没有大洪水大,但那忽然而至,在每个生灵心中忽然响起的巨音,还是给许多凡民都留下了长久的心理阴影,有不少甚至因此发癫发狂乃至死亡。 然后,便是眼下,三宗为了积极应战,第一件事便是修筑战争工事,这对有着大量带军作战经验的贺文来说很好理解,在被动等待对方来攻时,当然要利用一切手段打造最有利于自己的战斗环境。 而在这第一件事中,又牵扯到海量物资转运,又涉及到飞船的养护……层层分解,层层传递之下,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分支计划的一环,便将整个杓山营地六百万凡民给全部压趴下。 看似高邈在天际的大事件与他们相隔亿万里之遥,可只要传递到了他们这里,任何一件轻若鸿毛的事,都能变成杓山营地宛若巨山压顶的灾难性之源。 “连上了,全都连上了!” 贺文心中喃喃着,将天下大势与杓山营地这些年的变化相结合,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战栗之感。 这战栗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加难以言状的情愫。 他想起那些在凡民口中代代相传的神话,有说天上仙人的一个喷嚏,便酿成人间的末日风劫,仙人不小心滴落的一滴泪珠,就能在凡俗大地上砸出一片汪洋,一点不小心溅出的火星就能化作焚化人间的烈焰…… “这些不是神话,这都是真的!”贺文喃喃自语着,牙齿都忍不住有些磕碰打架。 他的战栗不是源于恐惧,而是心中同时升起了两种情绪,一是极度的渺小与微弱,一是极度的宏大与壮阔。 而在这渺小微弱与宏大壮阔之间,还有着这么一条神奇的连线,原本互不相连的两者,似因这种神秘之力给贯通一气了。 这一瞬间,贺文朦胧中就似触摸到了某种不得了的玄妙,比成功入道的感觉还要玄妙无数倍。 可当他努力想要追寻,却发现那感觉又悄然破碎,最后,心中只有极致的卑微与极致的开阔混杂的情绪残留。 贺文看着手中摊开的薄薄金纸,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以往,他曾连续两次从金簪中抽出改变他人生轨迹的篇章,助他一次次踏上新的层次,新的境界,内容全都与铁血军煞道相关。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些内容都是早早预埋在金簪中的,只在某个合适的契机为他敞开。 可眼前这份《大势篇》,却将这种想法给粉碎了。 这些内容实在是“太新”了,有些甚至就是今年,就是眼下这天下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能从这根少年时就获得的金簪中抽出这样的一份文字,有且仅有两种可能。 一是早在多年前,这些内容便已经提前预埋在了金簪之中,包括天外势力入侵,化神强者被掳走这样的消息,那位询问自己“是否有缘人”的前辈早就已经未卜先知! 这是一位窥破了时间奥秘,能够一眼就看穿未来的莫测人物! 除此之外,另一种可能则很简单。 贺文忽然扭头转身,目光在静室各处扫视起来。 有好多次,他的目光甚至就是从裴裳躯壳身上移开。 “前辈?前辈您在吗?……前辈,您一直在关注着我吗?” 贺文一边寻找着,嘴里一边轻声的呼唤着。 通过裴裳躯壳,姜乾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但并没有让裴裳躯壳现身与之相见。 将《大势篇》内容告知贺文,他当然就想到了聪明如贺文一定会产生相应的联想,但相比于让红尘彻底成海的目标,这点暴露也无关紧要。 自从黑泥分身出现以后,他心中的底气就足了很多,也不再需要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生怕出了一点差池。 以裴裳躯壳与贺文多几次接触又有何妨? 他之所以一直未曾与之接触,并非忌惮,只是已经习惯了现在这种模式罢了,可若有需要,稍做些改变又有何妨?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贺文也不气馁,低头继续看起了后续篇章。 继《大势篇》之后,第二篇章内容同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蛮巫篇》 这一篇内容,讲述了蛮巫一族的历史脉络,点明与修行人之间的那点恩怨纠葛,同时还大略的介绍了蛮道与巫道。 看罢这片内容,贺文心中有些狐疑。 毫无疑问,以他和妻子的层次,要想获得这么详细的有关蛮巫人的信息,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在看到这篇内容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天地间还有蛮巫这一支智慧人族存在。 这一篇章直接拓展了他的视野。 大势篇,蛮巫篇,短短两篇文字,就一下子将他的眼界拔高到了平视世界的程度,回头再去看杓山营地的种种,更是不可避免的升起一种“蜗角之争,蝇头微利”的感触。 可即便如此,他心中依然忍不住想,这一篇章到底是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难道真就只是单纯的拓展自己的眼界? 带着这样的疑问,贺文继续徐徐拉动着金纸,看着有镂空文字的金纸从金簪上滚出。 在慢慢的拉动中,贺文似乎有种感觉,这从金簪上不断扯下的薄薄金纸,连同那镂空的文字,都是在他的拉动中,彷佛印刷一般打印出来的。 贺文心中虽有这样的想法,但却已经毫无波澜,他现在唯一好奇的就是自己还能从中拉出些什么内容来。 “孟国篇?”贺文嘴里轻轻念诵着。 《孟国篇》 完整的记录了曾在蛮巫历史上短暂诞生,又很快神奇消失的神秘国度。 当贺文将目光落入这个篇章,便再也拔不出来。 这篇内容对他彷佛有着无穷的吸引力,随着阅读,他的心灵彷佛跟着被提熘到了一千五六百年前的蛮巫之地,看着一个神奇的国度在一位蛮巫圣人的手中绽放出了何等璀璨的光华。 其璀璨的光辉,跨越一千多年的岁月长河,让现在的蛮巫人依旧追忆而狂热,成为了所有蛮巫人的精神图腾。 这篇内容给他的吸引力和《大势篇》、《蛮巫篇》不同,这两篇只是提升了他的视野,将他的眼界一下子从杓山营地这一隅之地一下子拉到了可平视整个世界的程度,他因此而激动甚至战栗。 但这篇内容,却像是激发了他血脉中那隐藏的潜能一般,将心中某些隐晦的,连他自己都不可知的隐秘窍穴给呈现了出来,大放光明。 他的心灵随着文字的描述,驰骋在一方神奇的天地之中。 哪怕他已经极力控制心中的情绪,可当他看到某些文字时,依然控制不住季动的情绪轻声念了起来,充满了虔诚,甚至神圣的意味。 就像是第一个盗火者从天地那里盗来第一缕火焰,送到这人间。 “皇者,始也,大也,美也,天也,高贵神圣,庄严伟大。” “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世间万物至高无上的主宰。” “皇在上,帝在下。” “天子,父天母地,为天下王,为天下主,为万民之父母。”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天子有剑,以山河为锋锷,以天地为嵴夹,包以四方,裹以四时,论以刑德,开以阴阳,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桉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天下服矣!” 第一一四章 法象万变,正式见面 毫无疑问,姜乾给贺文的这篇《孟国篇》夹杂了大量的私货。 “这世上再也没人比我更懂孟国了。” 姜乾有这自信。 在祖鼎山脉翻阅了大量蛮巫的思维后,姜乾就已经明白,那个一千五六百年前的孟国到底是个什么样,没有任何一个蛮巫能够确切的说出来。 或者说,每个蛮巫心中,对那个孟国都有一套完美的想象,但彼此碰撞交流是不是能够完全契合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早已消失在岁月长河中的孟国就像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小姑娘当然是存在的,底子大概也是那个底子,但具体打扮出来的效果如何,那就要看每个“打扮者”的心意和目的了。 托古言志,将一些理念假托孟国之名宣传出去,在蛮巫中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所谓“我注孟国,孟国注我”,《孟国篇》中,孟国只是个由头,内容才是关键。 姜乾自信,哪怕这些内容真的暴露了出去,便是那些专注于研究孟国的资深人物,也挑不出任何错来,只会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篇内容大概分了两个部分,一是解析孟国孟祖与部落酋长、抑或邦国国主有什么根本性的不同,并最终提炼出“皇帝”,“天子”两个至尊至贵之名。 然后,便是详述孟国的典章制度,中央集权,三省六部,郡县制度,士农工商,学校教化,文治武功,甚至还包括封禅天地,祭祀鬼神,统一语言,文字,度量衡等等一切。 不仅规范管理人们的现实生活,同样管理人们的精神世界,甚至连风俗观念也在管理之列。 不仅管理活着的人,连死了的人同样也在管理之列。 不仅可以管人,连其他生灵如邪祟鬼神,乃至非灵之山川河流也在管理之列。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皇帝至尊至贵,身为天子,在法理上,本就是代天牧民,牧万物的存在,整个世界的大家长,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管的。 反正孟国就是个筐,只要是合用的东西就都可以往里面装。 贺文双手捧着这篇薄薄的金纸,却像是手托着一座重达亿万均的大山,他将这《孟国篇》来回看了又看,将每句话每个字都深深的烙入心中。 这篇内容,给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天地,灵魂似被醍醐灌顶般,生起一股恍然大悟的感慨。 “原来,这世界还可以这样!” 以前,他对国的理解,都来自后方那些邦国。在这些邦国之中,自然也有权贵,也有国主。 国主的地位,在邦国凡民之中也称得上至尊至贵,但这一切都止于邦国之内,出了邦国,谁理会他国国主是谁。 国主,乃至邦国的存在,核心目的都是维持凡民世俗社会的稳定,修行人高高在上,却也知道凡民乃是整个修行界的根基,而一心向大道的他们自不可能放弃大道正途不走,亲自涉足世俗红尘,于是,便根据一套比较成熟的规则划分出一个个邦国,并选出合适的凡民人选,以“凡民管凡民”的方式,维持整个红尘俗世的稳定。 以往,他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可看了这篇文章,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什么邦国,什么国主,和这文中的“孟国”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说得不客气点,前者给后者提鞋都不配。 这些镂空在金纸上的文字,彷佛个个都在释放着灿烂的光辉,只是看着它们,贺文心中就已经风雷激荡,心驰神往,血脉贲张。 捧着这份薄薄的金纸,站在静室之内,贺文一动不动,整个人彷佛变成了一尊凋塑。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睛再度活泛起来。 看着面前金纸,贺文的眸中多了一抹难以言说的深邃。 他最后又看了遍这些文字,直到确信已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的烙入心中,永世不忘,他这才双手劲力微送,这份薄薄的金纸瞬间化作点点金色的粉末微光飘落在静室的地面之上。 处理完这份内容,他又看向那两份《蛮巫篇》和《大势篇》,如法炮制,在确认自己已经完全将之默记在心底的时候,同样两个微弱的劲力吐出,将这两份篇章化作金色粉末。 连续送出三篇内容后,后续还没有完。 又一份金纸被他从金簪中扯了出来。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过去,看到其中内容的刹那,哪怕贺文做出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依然有些愣神错愕。 这一次,他没有扯出新的篇章,而是一句简单的话。 【一切大道,不过知行合一而已,你已知之,可愿行之?】 这句话没有任何难度,非常好理解,但贺文却盯着看了好久,才苦涩一笑,彷佛自语,又彷佛在与之对话,道: “如此大道,小子又怎不愿行之?可愿与能是两回事,小子力有不逮啊!” 此言刚出,贺文便感觉金簪中又有了新的内容。 他用力轻轻一拉,又一份金纸被他抽了出来。 《筑基篇》 看到这篇内容,贺文心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早在看到《大势篇》之前,他就已经心有期待,连续数次意料之外以后,这一次,终于出现了意料之中,同样也是合乎他心意的内容。 他根本没有去想今日金簪表现出的异常,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筑基篇》的内容之上。 这份筑基篇的内容,前半部分都颇为“中规中矩”,明确给出了练气层次突破筑基层次的方法,还有筑基层次的修炼成长,不过,在铁血军煞道上的造诣已经极为非凡的贺文还是敏锐的看出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相比于养息境和练气境那详细的修炼路径,这份筑基篇中所述的筑基境的修行却显得特别“粗糙”,不是错误,而是粗糙,就像是一个只有主体框架,细节还没有来得及丰富完善的半成品,“毛坯房”。 修炼自然也能修炼,但相比于养息境和练气境的顺利,筑基境的修炼就没那么容易了,在修炼的同时,他还得对其筑基境的道路进行更细致的摸索和完善。 他有种自己在为这条铁血军煞道以身试法,亲自蹚路的感觉。 看着这份半成品,草稿版的《筑基篇》修行法,贺文却没有惊讶,心中那个原本还有些隐约朦胧的猜测更进一步的清晰起来。 带着这样的想法,贺文的目光继续往后面看去,也是筑基篇的后半段内容。 这一半内容,却是又一门大神通【法象万变】的修行法。 虽然在知道又是一门大神通之后,贺文的呼吸就控制不住的有些急促起来,无论是【吞食天地】还是【腹里乾坤】,给他带来的改变都是决定性的。 若是没有这两门大神通,修行铁血军煞道的他连一个普通练气境修士都不如,既不能修习法术,又不能驾驭法器,就是一坨体魄强大的肉疙瘩。 可在看完之后,他依然控制不住的激动起来。 要修成这门大神通,首先得凝结出神通种子,也即【法象种子】。 而要凝结法象种子,需要修习者选择一种强大的生物作为灵魂观想对象。 这相当于为这枚法象种子“赋魂”,然后再以铁血军煞为其“赋形”。 观想越细致,对这头大尊蛮兽各方面了解越透彻,法象种子的凝结成功率便越大,未来的潜力也将越高。 凝结成法象种子后,种如体内,往后修行之时,时时观想,并不断以铁血军煞浇灌。 待法象种子彻底与身体相融后,修行者就可以消耗铁血军煞为代价,变化成为该种生物形态。 哪怕是体型远超人类的蛮兽,也不过是多消耗些铁血军煞罢了。 而若凝结的法象种子足够多,那么修习者就可以根据各种需求变化为各种形态。 所以,这门【法象万变】的大神通,同时兼具【法天象地】和【千变万化】两种能力。 几乎是瞬间,贺文就想到了很多种用法。 比如,取法一种以飞行见长的蛮兽,凝结一枚法象种子,用作飞遁之法,观想目标只需要速度足够快,体型反而越小越好,这样变化时间就能更持久。 然后再凝结一枚或者多枚以战斗见长的法象种子,耐力持久型的,爆发型的,正面对抗型的,于复杂环境游战型的……任何一种情况,都有一枚相符合的法象种子契合,那铁血军煞道就再也不是手段贫乏,缺少变化了。 而是“神通广大”! 随着贺文深入揣摩法象种子的凝结与浇灌法,渐渐地,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涌上心头。 他心中回忆,很快便找到了那既视感的源头。 这门大神通之中,居然有许多《蛮巫篇》中蛮道与巫道的影子。 特别是蛮道! 贺文回忆《蛮巫篇》内容,蛮修之法,第一境【启灵】。 以天地灵材在蛮人身上绘制蛮巫之纹,融入其身,此境相当于练气境,而蛮巫人只要成年,几乎每一个都要接受启灵仪式; 蛮修第二境【凝血】。 此境有两解,一为凝炼自身之血,不仅凝血,而且换髓,本质便是洗精伐髓,脱胎换骨;二为凝炼蛮兽之血,取蛮兽之心头精血,以蛮巫之纹绘制在蛮修体魄之上。 蛮修本来就以死瘴之气为武器,到达凝血境后,将吸纳的死瘴之气源源不断的贯入到这特殊的蛮巫之纹中,豢养“本命蛮魂”。 这是高阶蛮修最重要、最根本的一种手段。 当贺文将“本命蛮魂”的一些修法在心中过了几遍,再看这“法象种子”,就能发现其中实在有太多“本命蛮魂”之法的影子。 而且,两相对比之后,贺文却觉得,“法象种子”比“本命蛮魂”更进一步,学其神髓,却又超脱了其窠臼。 “本命蛮魂”在他看来有两大弊端,一是必须取蛮兽心头精血绘制,无论蛮兽精血多么强大,与蛮修自身精血深度融合,共同凝结成“本命蛮魂”,都在事实上将蛮修自身的纯粹性给破坏了,就相当于被污染了。 “这或许就是蛮修最高层次始终只在【祭骨境】,相当于元婴层次,而迟迟未能发展到堪比化神层次的重要原因。 本命蛮魂对蛮修来说,就是一把双刃剑。在其弱小的初期,这是蛮修成长的根本保障,可到了后期,却又成为了制约其更进一步的关键。 而法象种子就完美的避开了这个问题,我只是精神层面的观想‘赋魂’,然后以铁血军煞为其‘赋形’,从头到尾,修习者自身的纯粹性都是完整的,没有被丝毫破坏。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原因,本命蛮魂在初期是要比法象种子的法象变化更强大的,观想得再精细入微,怎又比得上直接以蛮兽心头精血激发呢。 不过,一个蛮修只能凝结一个本命蛮魂,不可能更多,不然,两者必然冲突,以身体为战场,彼此排异,而法象种子却完全没有数量限制,限制法象种子凝结数量的,只关乎修习者个人的天赋、精力和取舍。 综合比较下来,将法象种子视作本命蛮魂的进阶都不为过。” 贺文轻声自语,对比分析着,既像是在比较着两者的优劣,又像是在向某位存在提交一份特殊的答卷。 旁边,听着贺文的对比分析,姜乾默默点头,心中也很有些得意。 正如贺文所说,【法象万变】这门大神通的创立,参考了太多蛮道与巫道的成果。 这两道与修行界发展更成熟的诸道相比,确实显得更加粗粝和生涩。 可正因为如此,反而更适合他参考取材,稍作变化修改之后,就能完美的嫁接到“红尘尸道”这个体系之内。 不过,若只是参考蛮道巫道的成果他显然是不可能创出【法象万变】的,这里面还有个更重要的参考对象,那就是他自己。 更准确的说,是翼龙躯壳血脉升华,从筑基层次突破到金丹层次的过程中,姜乾直接在此躯壳的生命源头处“凭空捏造”,生生将一个此界并不存在的生物形象烙入其中,并以此成为指导翼龙躯壳升华进化的方向目标。 这一次的亲身实践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收获,这甚至是法象种子之所以能够“指导”修行者进行“法象万变”的根本支撑。 若非如此,法象种子就只是法象种子,永远无法和法天象地,千变万化联系起来。 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蛮巫虽然被称为土着,但蛮巫中的聪明人同样多不胜数,蛮修在元婴层次卡了一两千年,迟迟没能更进一步,致使蛮巫始终缺了一条腿,若只是依靠精神观想“赋魂”加上“赋形”就能解决的问题,哪还会拖到现在都没有更进一步,早就被他们自己解决了。 贺文将《筑基篇》的内容完全默记在心,确认永世不忘之后,依法炮制,劲力轻吐,便将手中金纸化作金色粉尘飘落。 看着手中又小了一小圈的金簪,贺文喃喃自语道:“前辈,您给的筑基篇固然神妙,可是,单凭这些,小子依旧是力有未逮啊!” 这般滴咕着,他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中金簪,似乎还在期待接下来还能从中抽出些什么。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可惜,金簪这次没能如他所愿,再无丝毫异常,也再无更多的篇章给他抽取。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彷佛两块粗糙的岩石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在封闭的静室内响起。 “小子,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贪多嚼不烂,你还是先把手上的一切都消化了再说。” 听到这忽然在静室中响起的声音,贺文没有丝毫惊慌,反而一脸惊喜的扭头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前辈!”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人形象,和多年前那位坐在台阶上等“有缘人”的前辈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但贺文心中对此却没有一点疑惑,便是一二流武道中,就有大量易容易筋易骨的法门,何况面前这位前辈,还是一位能够创造出【法象万变】的前辈,这样一位神鬼莫测的存在无论以什么形象出现他都不会有丝毫惊讶。 看着忽然出现在静室中平平无奇的老人,贺文却扬了扬手中金簪,道: “前辈,您老当初想得就是以此金簪代为传法,并没有想过与我相见的? 这次您老又为何一点都不顾忌了呢?” “不与你相见,可不是顾忌什么,只是不想麻烦罢了,能不见面就能办成的事,为何要见? 此一时彼一时,短短二三十年间,天下大势变化如此之大,便是三宗都不能预知,改变一下原来的计划,又有什么奇怪?” 老人嗓音沙哑,平静澹漠得像是一件机械在发生,没有丝毫情感在内。 贺文认真听着,忽然道: “前辈,您当日等的就是我? 无论那天我会不会被您吸引,取走金簪,这机缘,最终都会落在我身上?” 老人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盯着贺文,却道: “小子,你认为我在干什么?” 贺文道:“您在寻人试法!您想要让人以身试法,替您完善铁血军煞道!铁血军煞道在筑基境的修法距离完善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此一时彼一时,若是没有这接连的大势变化,您老人家是不是会再拖上十年八年再给我?而不是现在直接把这半成品给我修炼?” 老人道:“那你为何自信你就是我唯一的选择?” 贺文昂首挺胸道:“因为我是杓山少主,要验证铁血军煞道,没有人比我更合适的了。” “真的吗?知道铁血盟吗?你觉得我选他们怎么样?”老人忽然道。 贺文惊愕道:“那不是早就被我爹给覆灭了吗!” 老人却自顾自道:“铁血盟配铁血军煞,你觉得是不是比配你更合适?” 贺文心中念头急转,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您……您在选中我之前,就已在此处了?” 老人没有回答,可贺文也根本不需要回答,他已经忍不住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 然后,便是一阵颤栗。 铁血盟配铁血军煞,简直就是绝配! 若是这位前辈真的找铁血盟来践行他的铁血军煞道,他都没机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他爹贺铁铸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成就,早就成为铁血盟崛起的无数垫脚石中的一个了。 “那……那您……”贺文有些结巴。 老人继续道:“便是杓山军中随便挑个千夫长,他们同样是有资格替我试法的。” “这……这……” 贺文原本是想用这话强化一下自己的重要性,为接下来的谈话尽可能争取主动权。 哪怕在这位前辈面前,他处在一个可以被随意拿捏的被动地位,他也依然想通过这话“委婉”的提醒这位前辈,您也是需要我的。 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反而让他更加被动了。 无论是当年的铁血盟,还是和他同时期的千夫长,都具备践行铁血军煞道的条件,而无论是他们中的谁来践行此道,对贺家,对他都是灭顶之灾。 老人忽然抛出一物,贺文伸手接过,摊开一看,却是一颗只有拇指大小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红色灵果。 贺文眼神一凝:“九星剑气果!” 以他现在的眼界,当然知道这是何物,他更知道此物对他贺家代表着什么。 在父亲最后的那段时间里,告诉了他许多事情,包括“仙人赐福”的真相。 哪是什么仙人赐福,而是更加诡异的奇遇,人来人往的木石工坊忽然出现地坑,里面恰好还长了颗能令二流武者晋入绝顶的灵果。 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都知道这有多离谱。 这也是贺铁铸将那次奇遇深藏心底,对外界宣称乃是“仙人赐福”的原因。 而现在,时隔多年之后,贺文再次见到了九星剑气果。 贺文喃喃了几声,豁然抬头,看向老人,激动得难以自已,道:“前……前辈,当年……当年我父亲……服用的那枚……” 老人道:“不错,我给的。” 第一一五章 打造躯壳人设 虽然在看到老人忽然没来由的抛出九星剑气果的时候,贺文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 但在听到老人亲口承认后,贺文心中还是震动不已。 “我最终选中你,不是因为你本身有多特别,也不是你具备什么独一无二的价值,仅是因为你是贺铁铸的儿子。”老人澹澹的道。 听到这话,贺文心中却并没有自己被看扁的失落,反而有种奇妙的情绪。 因为这位老人与父亲之间这层关联,他心中那始终提起的些许防备之意悄然崩解,他看老人的目光忽然就多了几分亲切,就像是在看家中的一位长辈。 对于贺文的这种心理,姜乾甚至比他本人还要清楚,若非如此,他又怎会主动揭开以九星剑气果助推贺铁铸上位一事。 他想打造一个红尘气海,想到的办法就是将当年孟建国在蛮巫一族身上做过的事稍微调整一下借贺文之手再做一遍。 “孟国”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它撞上的是群还没有彻底从部落时代走出来的土着野人,并非“孟国理念”本身有什么问题。 这套东西放在彼时的蛮巫部落显得不合时宜,水土不服,但姜乾却觉得,这套东西与修行界的凡民社会却是意外的搭。 可要借贺文之手推动这样的转变,却不是简单传几篇文章或者多留几份“锦囊妙计”就可以做到的。 他必须更切实的介入进去,在必要的时候能够随时随地进行指导甚至干预,这样的需求变化,显然不再是一个金簪能解决的问题了。 所以,他顺应贺文的推测,主动现身与之一见。 但在主动走出这一步之前,姜乾就在心中提醒自己,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师父培养杀手徒弟,杀手徒弟出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师父给杀了。 姜乾可不希望这种狗血套路出现在自己身上,可“帝师”的风险性一点也不比“杀手之师”来得低啊,将孟建国这个乱入的家伙撇开,大概率还是此界“始皇帝”的老师。 哪怕在贺文不知道自己根脚的情况下,他任何针对自己的恶意都不会有实际效果,但自己既然提前预见到了存在这种可能性,正确的做法就是要从根子上尽可能杜绝这种可能性的发生。 所以,出场后如何打造这具躯壳在贺文面前的人设,姜乾心中还是颇费了一番思量的。 首先,就是不能将双方的关系定位成纯粹的公事合作关系。 在公事合作之外,还要尽量让他将自己当成一位长辈来看待。 而对于贺文贺铁铸这对父子,某种程度上讲,姜乾比他们自己都还要了解他们。 果然,当他主动揭开当年暗助贺铁铸的旧事,贺文对他的态度立刻便有了一个巨大的转变。 从“一位神秘莫测的前辈”变成了“一位与贺家渊源极深的神秘前辈”。 看着面前这位神秘的老人,贺文心中情绪复杂至极,严格说来,他和他的父亲都是此人一手扶持起来的! 贺文忍不住问:“前辈,您缘何对我父亲这般关照?……而且,直到我父亲去世之前,都没有提及您分毫?” 裴裳躯壳澹澹的道:“因为他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虽暗中帮了他很多,你也不必觉得你们贺家欠我什么……帮你父亲,就是帮我自己。” 有时候,过于沉重的恩惠反而会成为一种负担,姜乾提及旧事,可不是要让贺文记住这份恩情,只是加深彼此的渊源罢了,此刻,他反而主动将这种帮助变成一种“自助”的行为。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听了裴裳躯壳的话,贺文满心的疑惑。 “帮我父亲,就是帮您自己?” 老人浑浊的目光看向贺文,目中却没有任何的焦距,让贺文有种“自己被一尊石像”盯着的古怪感觉。 老人就这么静静的看了贺文一会儿,忽然问:“我传给你的是什么?” “铁血军煞道。”贺文脱口而出。 老人道:“它还有个名字。” “什么?” “红尘道。”老人澹澹的道。 贺文一怔,旋即,目中逐渐露出恍然之色。 以前,因为铁血军煞的名字,再加上这条道的修行与军队紧密相关,这让他的思维也被困于这一隅之地,现在经老人一提醒,稍稍“抬眼一看”,立刻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 看向老人的目光,便越发多了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敬重与叹服。 “你是第二个践行此道者。”老人继续道。 贺文立刻问:“第一个是谁?” “我。”老人道。 “……呃!”听了老人的回答,贺文立刻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但却出了问题。”老人继续道。 贺文闻言,心头一紧,皱眉道:“出了什么问题?” “我当时对红尘气的认知还严重不足,直接以红尘入道,成功入道的同时,却也被红尘气绑架了。”老人道。 “您老被红尘气绑架?怎么绑架?” “知道地缚灵吗?”老人忽然问。 “知道。”贺文轻轻点头,却还在皱眉继续思索。 他对红尘气也非毫无了解,对老人奇特的状态本就好奇,心中充满了猜测,经老人一语点拨后,一道灵光忽然在心底升腾,他脱口而出道: “您老当年入道之时选在了杓山集……嗯,那时候还不叫杓山集,聚落还没有名字,您借此地红尘气成功入道的同时,也被其所缚。 从此,与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年您暗中帮助我的父亲,就是因为当时聚落即将分崩离析,这将连累到与此间红尘气绑定一体的您,于是您想要借我父亲之手破局? 而结果也正如您所预料,我父亲不仅挽救了当时的聚落,在他手上聚落很快就有了突飞勐进的发展,与之一体相连的您,也跟着一起受益了?” 老人默然。 贺文却已经完全确定了心中的推断,如此一来,所有的线就全都串上了。 包括他贺文会成为“有缘人”,而非铁血盟或者别的谁,因为这位前辈确实感念父亲给予他的帮助。 “原来,这位前辈还有如此大的一个弱点。” 意识到这点后,贺文并没有生出什么恶念,反倒觉得这位能独创一道的前辈更加真实了许多。 这位前辈的弱点是与杓山营地的红尘气绑定一体,与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最不希望杓山营地出问题的,除了自己,就是这位前辈! 在这一点上,他俩是牢不可破的盟友关系。 想明白这一点,他对这位前辈忽然现身的做法有了新的理解。 按照这位前辈原来的计划,只是需要自己为他验证在原红尘道基础上改进而来的铁血军煞道罢了,他本没有暴露在自己面前的打算。 可这一次,三宗为了开辟清灵之地,却直接一下子抽干了杓山营地的红尘气。 若非这种缺失还能够恢复过来,这位前辈怕不是已经因为杓山营地红尘气的枯竭而彻底陨落了! 设身处地的想想,遭遇如此大变,几乎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这位前辈怎能不幡然巨变。 于是,有了《大势篇》、《蛮巫篇》、《孟国篇》,他直接将一个全新的世界展开在自己面前,连还是草稿版的《筑基篇》也都迫不及待的上线了。 贺文轻声道:“所以,您想让我踏上这条路,去做皇帝,做天子,建立一个史无前例的庞大帝国,让此间红尘气汇聚如汪洋大海,再也不会成为您的弱点?” 老人没有回答,而是问:“那么,这条路,你想走吗?” 第一一六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贺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老人,颔首道:“当然想,可还是那句话,力有不逮啊! 哪怕有了您的帮助,要走到那一步,也是千难万难的!” 老人澹漠的道:“大道之路,哪有不难的? 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一个刚入道的小修哪有天天把修成化神挂嘴边的。 还是你觉得称皇帝、建帝国比修成化神更容易些?” 贺文忽然坐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老人,“前辈有法教我?” 老人道:“建国称帝,这是你的最终目标,放在你自己心里即可,实际行事,则需一步步来。 你现在只需要做两件事。 第一,以杓山营地现有数百聚落和六百万人口为试点,一步步完善内政体系,培养内政人才,没有这一切做支撑,你有再大的宏图也是空的。” 贺文轻轻点头,看了《孟国篇》,对于杓山营地,他确实有了更多的想法,与“孟国”那完善的内政体制相比,杓山营地的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粗糙原始。 他身为杓山营主,在这方面他完全可以放手施为,别说现在所有修行人的目光都在天上,甚至在天外,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这些。 便是真的注意到了,按照修行界一直以来“凡俗治凡俗”的理念,也是不会过问的,只要他不搞得天怒人怨,与六百万凡民离心离德,对于凡俗内部的事务,修行人都是能避则避,不会过问的。 以他现在的实力,只要没有修行人下场干涉,凡俗世界,有什么可以阻挡自己的意志? 老人似乎看到了他的跃跃欲试,问:“你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贺文道:“我要更进一步的集权,所以,我要改组议事会。” 身为权力人物的本能,他几乎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议事会与他个人权力之间的矛盾。 这个早在父亲掌权之前就已经诞生的议事制度,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被默认为杓山营地最高的权力之地,哪怕他这个杓山营主,想要推行某些政令,也必须争取到议事会的集体表决同意,这让他经常生起束手束脚之感。 有时候甚至感觉这很荒谬,我一个练气九阶的存在,又是杓山营主,要想推行某些新政令,居然还要劳心费神的去说服议事会中的那些老顽固,这是何等的荒谬。 一群绵羊用一挣就脱的细线困缚住了老虎的脚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不可理喻。 他满以为老人会对自己的敏锐和果断表示赞赏,可迎接他的却是一盆凉水。 老人道:“天真,幼稚。” 面对贺文震惊错愕的目光,老人继续道: “集权没错,但却不是集你个人之权,而是集整个中央之权。 你必须认识到,你的权力必须通过整个权力机构的放大,才能真正做到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力,威仪,甚至是神圣,难道真是天生的吗? 当然不是! 没有整个权力机构的配合,哪怕你真的是先天神圣,也只是个人的强力,和站在集众智众力之巅的皇帝完全是两码事。” 贺文虽然被老人狠狠的泼了一盆凉水,被斥责天真幼稚,但却没有丝毫懊恼,反而很快沉浸到老人的言语中。 心中更是反复浮现着“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八字,简单的八字,却道尽了他对皇帝权柄的极致想象。 “所以,议事会不是你的绊脚石,更不是你的阻碍,而是你天然的助力和伙伴。 你确实应该改组议事会,但却不是限制它,甚至撤除它,而是应该加强它! 朝廷,你需要一个朝廷。 你完全可以将这议事会一步步的引导改变,变成事实上的中央朝廷,名字则继续称作议事会,这样还能尽量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修行界如此之大,对蛮巫孟国有研究的可不止我一个,在前期,能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关注都是好的。” 贺文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忙问:“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老人道:“去主动为你,为杓山营地争取更宽松的开拓环境。” 贺文闻言一愣,心中思忖起来。 “铁血军煞道已经逐渐被越来越多修行人所知,这是瞒不住的,换在他时,正道三宗会是什么态度犹未可知。 可现在不同,他们连与魔门鬼宗的宿怨都能暂时搁置,这却是铁血军煞道主动站出来最好的时机。 只要铁血军煞道得到了三宗的认可,你心中的宏图完全可以借助铁血军煞道的扩张悄然推进。” 贺文恍然大悟,他虽不知有个成语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但却完全领会了老人的意思。 他一个小小练气修士,公然打出效法蛮巫古国,建国称帝的旗号,当然是个笑话,而且绝对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但是,作为一个新道的践行者,想要让所行之铁血军煞道发扬壮大,却是天经地义的。 他的一切行为都可以用“为了让铁血军煞道成为一条全新大道”来解释。 虽然一个低阶外道修士动辄谈什么大道有些好高骛远,但这种志向本身,却是无可指摘的,修行人有个远大的理想难道还有什么不对? 不想当化神老祖的小修士不是个好修士。 原本,贺文觉得他一个外道小修士想要建国称帝,还是在无数金丹元婴乃至化神老祖的眼皮子底下,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心里做梦想想就得了,现实里,那是一步都别想迈得出去。 可经老人这么一分解,他却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其内,改组议事会,使其逐渐向中央朝廷转变,完善内政体系,培养内政人才; 其外,借扩张“铁血军煞道”之名,为杓山营地打破传统凡俗营地规矩做合法性背书。 如此,虽无建国称帝之实,每一步却都坚定不移的走在这条路上,每向前一步,距离真正的建国称帝就更近一分。 遥不可及,只能想象的目标,忽然有了清晰的路径。 但……要如何才能从三宗那里拿来这种这种“宽松政策”呢? 贺文身体前倾,恭敬的请教道:“前辈,具体我该如何做?” 老人缓缓道:“你先去见见韩林,然后……” …… 次日,贺文单独一人来到灵桃雅园,通过全知视界,姜乾也顺便将贺文的思绪再次检视了一遍,结果比他预料中的还好些。 对于贺文的忽然登门,韩林也非常惊讶,但还是邀他进了洞府。 随意聊了两句,贺文忽然道:“先生,我能看看书院给您的那些天外礼物吗?” “啊?”韩林看着忽然道明来意的贺文,却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你看这个做什么?”韩林直接问。 甚至都没有去问贺文究竟是从哪个渠道知道此事的,他一贯就是这种心性。 贺文郑重道:“小子虽然修为浅薄,还是想力所能及的尽一份力。 何况,杓山营地距离彼处如此之近,稍有状况,我们就要受到波及牵连,身为杓山营主,我总不能抛开六百万子民当个逃兵? 所以,对于这个天外势力,我就想尽量多些了解。” 贺文这话,乍听上去像模像样,可若是听在青汕这些人耳中,瞬间就能挑出许多漏洞。 最根本的一点,比如这样的信息,三宗内部并没有主动向外扩散,中低阶修士知道了除了让整个修行界变得更加动荡混乱,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只有金丹境以上的修行者才知道些一鳞片爪的消息。 所以,贺文这种外道小修根本无法解释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信息的。 可韩林却不会在意这些,在他的角度,这些信息贺文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他哪有那份闲心去关心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为了省事少麻烦,他连自己制作的阵盘符箓都不想亲自出手,情愿让出不少利益让他人代劳,何况这种于他完全无关之事。 而正如贺文所说,杓山营地已经多次受到波及,眼下还有六百万子民全都是咸鱼状态呢,知道情况的贺文想要尽量做点什么完全无可厚非。 虽然一个练气外道小修想这种事有点自不量力,但身为杓山营主这么做,却反倒是一种有担当的体现。 而青汕送给自己的那些天外礼物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于是他手一扬,便将那十几件梭形无人机从纳物袋中取出,任由贺文观看。 见韩林这般态度,有些紧张的贺文心中就是一松,如此一来,信息来源这个漏洞就可以圆过去了。 然后,他走到那些梭形无人机面前,装模作样的仔细看了起来。 如此,半个时辰后,韩林终于有些不耐了,干脆拿起一个纳物袋,装了五架梭形无人机在里面,直接塞贺文手里,道:“送你了,你自己回去慢慢研究。” 贺文很识趣的接过,并立刻提出了告辞,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出了灵桃雅园,贺文给妻子简单交代了一番便离开了杓山新城,往那些雇佣军的驻地而去。 此去目的有两个。 一是让他们赶紧将那些死瘴之气稀薄之地占下来,他现在已经不纠结这些占下来的地盘归雇佣军组织还是归杓山营地了,只要肉烂在锅里就行。 但这却只是附带,最重要的目的是第二个,那就是借助浓郁的铁血军煞尽快突破到筑基。 本来,若是按照修行的思维,他缓一缓突破才是最好的,一是《筑基篇》本身偏粗糙,多领悟揣摩一下再突破会更稳妥些,二是他若能在突破筑基前就凝结出几枚法象种子,就能够借着突破筑基的契机一具掌握多门法象变化,实力增长远比就这么“裸装”突破大很多。 在明知道这些的情况下还如此急切的突破,因为他的核心目的并非突破本身,而是想要更高级别的话语权而已。 一个练气境的外道修士和一个筑基境的外道修士在三宗眼中的分量是完全不同的。 一个月后,贺文归来,身上还有这突破境界之时残留的气息。 同样,若是按照修行思维,这时候他继续闭关一段时间,将自身状态彻底稳定住才是最好的,刚突破就出关并非明智选择。 但他要的就是效果。 回城后,贺文直接找上了那两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筑基修士,他们自从当日随金丹修士一起来到杓山新城后,就尽职尽责的负责着杓山新城的安全守护。 当贺文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看到一身筑基气机外溢的贺文,两人都是愣了一下。 前次见面还只是个练气境外道散修,一个多月时间过去,就忽然突破到达筑基层次,从一个后辈变成同辈,两人的感觉都非常微妙。 不由得都想起了当日那位金丹修士随口的点评,“看来你也是个应运之人”。 同样一句话,当面前这位“应运之人”从练气境界变成筑基境界后,心中感慨却是完全不同的。 贺文没有与他们客套,上前低语了两句。 两人脸色一下子变得郑重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上下打量,目光中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之意。 “你确定?”其中一人甚至还问。 贺文只是点头,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两人再次深深的看了贺文一眼,然后彼此相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道:“我来。” 说罢,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枚传讯符箓,很快,传讯符箓便已被他激发。 没一会儿,一道遁光便已从南方天际疾掠而来,从他来的方向便可看出,在接到传讯符之前,他就在百里之外那处新开辟出来的巨大灵地之中。 很快,便已出现在三人前方,当日那位登门的金丹修士再次出现在贺文面前。 他先是诧异的看了眼一身筑基气机外溢的贺文,这才扭头看着两位筑基修士,问道:“如此急切的唤我,有何紧要事?” 那位传讯的筑基修士躬身施了一礼,这才道:“是贺营主说有关乎修行界命运前途之事与您相商,我俩不敢怠慢,便立刻传讯与您了。” “哦,关乎修行界命运前途之事?什么事?”那位金丹修士闻言眉头挑了挑,贺文当即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势忽然压在自己头上。 贺文知道,自己要是不能真说出个名堂来,单是随意使唤一名金丹修士这一关就够他喝一壶的。 他解下腰间一个纳物袋,递给面前金丹修士。 金丹修士狐疑接过,精神往里面一探,先是有些疑惑,而后目光陡然凌厉起来,看向贺文:“这些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这个纳物袋,正是当日韩林与他的那个,里面装着五架来自天外的梭形无人机。 这东西本身或许已经没有太大的价值,但其“天外”属性本身,就代表着禁忌与敏感,基本只有化神老祖和元婴真君能够获得此物。 哪怕这位来自书院的金丹修士,也只在很久前一次由元婴真君主持的聚会上见过这稀罕的玩意儿,却没想到一个刚突破筑基层次的外道小修,能够一次性拿出来五件。 贺文道:“这是韩先生送我的。” “韩先生……什么韩先生……呃……”金丹修士先是疑惑,而后,就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往一个方向看去,那里,正是曾经的老城区,现在的灵桃雅园所在之地。 金丹修士往那边看了看,眼神又看向贺文。 贺文点了点头。 金丹修士颔首了然,深深看了贺文一眼,没有立刻问什么,而是挥手遣开了两位筑基修士,手中也多出枚传讯符箓。 几乎就在他激发传讯符的几个呼吸之后,便见又一道虹光从东南方向掠来,从其方向和反应速度就可看出,这一位在接到传讯符之前就在旁边近在迟尺的杓山坊内。 当那道虹光来到两人近前停下,显出青汕的身影来。 看到来人是青汕,外表放松,内心紧张的贺文又放松了些,因为妻子经常代韩林出面去杓山坊申领各种阵法材料,与青汕接触不少,贺文也曾见过青汕几次。 而真正让他内心平静下来的是,一切都如那位前辈推演的一般,这让他对接下来的发展越发有了底气,不再是心中如同擂鼓一般忐忑。 青汕看向旁边金丹修士,道:“谷愚师叔?” 被他称作谷愚师叔的金丹修士对青汕道:“没别的意思,因为事情可能牵扯到那位韩先生,让你来做个见证。” 因为书院早有安排,考虑到韩林天赋的“极度敏感”,为了不因某些人无意却莽撞的行为坏了他的天赋,一切与韩林有关的事都要通过青汕来转接,其他人都不能贸然与之有任何接触。 谷愚作为书院嫡传,能知道韩林的存在就已经是极限了,所以,在听了贺文的言语后,他立刻传讯让青汕过来,示意自身之“清白”。 青汕闻言,心中一紧,问:“与韩林有关?什么事?” 谷愚将纳物袋交给青汕,青汕简单探查了一下,惊讶道:“这不是书院送给韩林的礼物吗,怎么在你这里?” 谷愚抬了抬下巴,点向旁边做了一段时间小透明的贺文,道:“他说是韩林送给他的。” 青汕看向贺文,问:“他怎会把此物送给你?” 贺文赶紧道:“我说我想仔细研究一下,他忙着闭关就捡了五个送我,让我回去慢慢研究。” 青汕无语,虽然这些天外之物经过许多元婴真君、化神老祖的研究都没有发现有什么隐藏价值。 但哪怕只是“三千多年来第一批侵入此界之天外异物”的名头就赋予了它们巨大的意义,做收藏品也是价值不菲的。 何况,指不定未来还能研究出些什么东西来呢,结果韩林倒好,只一心想着闭关,干脆挑五架送人。 这还真是这位韩师弟能够做出来的事。 贺文趁机赶紧道:“前辈,我已经知道天外入侵和在南边开辟那么大清灵之地的目的了,嗯,蛮巫的事我也知道了。” 青汕有些惊讶,心想,韩师弟倒是真不避讳,什么消息都往外说,但他也不可能为了这事就去堵韩林的嘴。 韩师弟的社交圈已经够单纯了,关系亲近除了他也就贺文徐薇两夫妻,这可是从贺文之父就延续下来的交情,他若因为这事就去提醒韩林,没得破坏了两人之间良好的默契。 而且,贺文之父贺铁铸和青禾师弟也颇有渊源,从这脉络捋下来也算是大半个自己人。 于是他就点了点头,却还是提醒道:“这些事情你知道就行了,注意不要继续往外扩散。” 说出这话后就心中打鼓的贺文听了青汕的话,不由得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蒙混过关了。 这一关看似无关紧要,看青汕谷愚两人的态度,他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可若他无法打消两人关于他这种低阶外道散修信息来源的疑虑,后面一切计划都将进行不下去。 至于青汕的提醒,他当然是立刻点头应承,道:“我会注意的。” 旁边谷愚这才插话道:“你说有事关我修行界命运前途之事,到底是何事?” 青汕听了这话,也是惊讶的看看谷愚,然后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贺文,满是好奇和惊讶。 谷愚道:“我可没有夸大,这小子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贺文定了定心神,道:“两位前辈,在小子解释之前,可否随我去参观一个地方?” 片刻之后,三人来到北外城区的一个工坊之内。 两位金丹修士站在贺文身后,一头雾水。 出发前,他们还以为要参观什么稀罕物呢,结果就是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凡俗事物。 “duang——duang——duang——” 一声声有节奏的凿击声传入耳中,在他们面前,一根巨大的铁锤在后方一架水车的驱动下循着固定的节奏不断往下凿击,捶在一块不断喂送而来的铁板上,下凿的铁锤上有坚硬的凸起刀口,随着铁锤狠凿在铁板上,一块块形状标准的、彷佛盾牌一样的铁板就被切削了出来。 他们还知道,这些铁片再经过一些简单的处理后,就是杓山军的制式铁盾。 但他们却不知道贺文让他们来看这个有何用意,总不可能是拿两位金丹修士开涮! 贺文终于解释道:“不知道前辈你们研究这些天外异物有什么心得,小子我修为浅薄,高深的东西也研究不了,就只能从简单处入手,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些造物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你琢磨了半天,就研究出来个这?”谷愚没控制住,笑出了声了。 “听说这些造物当时放出来的时候是铺天盖地,数量近乎无穷无尽?”贺文道。 谷愚忽然收住了笑声,青汕眼中也跟着闪过深思之色。 “晚辈就忍不住想,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这近乎无穷无尽的造物各个部位全都一模一样呢?” 贺文这般说着,伸手指向了前方那个依旧在“duang——duang——duang”砸着铁饼的铁锤,每次下砸一下,一块一模一样的铁盾就成型了。 可这一刻,青汕谷愚两人眼中,那铁锤每一次凿击,砸出来的都不是凡俗铁盾,而是一件件天外异物。 他们不是傻子,只是思维一直局限住了,此刻被贺文这么轻轻一点,一股深入骨髓的惊悚感就从心底冒了起来。 贺文道:“所以,这些天外造物有没有可能并非如咱们的炼器一般被一件件的炼制出来,而就是被用这种更简单快捷的方法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的?” 两人相视一眼,在贺文说出这话之前,他们就已经各自都隐约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现在更是确信,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谷愚又取出一枚传讯符激发出去。 而后不久,贺文忽然感觉,周边空间一下子变得莫名起来,一道高邈难测的意志更是落在自己心头。 贺文心中一惊,知道这是有真正的大老将目光投注了过来。 谷愚看着贺文,道:“你还有什么想法,都说说!” 贺文恭敬施了一礼,道: “这些天外异物单体威力应该不会太强,大概也就筑基到金丹之间?” 谷愚青汕二人不置可否,因为他们也并不十分清楚。 “但这依然让小子忍不住心中惊惧,便是每件造物只相当于筑基层次又如何? 对那天外势力来说,真正的损失不过就是几块材料罢了,只要材料充足,被摧毁多少就能立刻再造多少。 可我们就不同了,咱们要成就一位筑基需要多少时日? 咱们损失一位筑基修士,那就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损失!” “这还仅是这些造物而已,据说在这种造物之上还有更庞大、威力也更强,堪比金丹甚至堪比元婴层次的天外造物,它们是不是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制造出来的呢? 我们便假设这些造物的材料非常珍贵,和咱们相比,它们损失一件元婴层次的造物和咱们损失一位元婴真君,谁更吃亏呢?” 两位金丹修士此刻已经面沉如水,而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压力更是宛若凝滞。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在几人心头响起:“他们不仅有堪比金丹元婴层次的造物,化神层次的也同样不缺。” 三人都是一震,恭敬肃立,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那声音再次响起: “小娃娃,谢谢你的提醒,我们这些老家伙脑筋都僵化了,都在琢磨它里面潜藏着什么诡秘莫测的法则玄奥,却没想到答桉一直都这么简单明了。 若非你的提醒,我们还真就要吃大亏了!” 贺文赶紧谦恭道:“晚辈身为修行界一份子,抗击天外入侵,义不容辞,是以在发现问题后第一时间便想禀于几位前辈知晓,不敢当前辈谬赞。” “那你说说,面对这种局面,咱们可有什么解法?”那声音再问。 贺文作冥思苦想状,皱眉缓缓摇头道:“晚辈见识短浅,想不出能彻底扭转这种局面的办法。”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哦,这么说,咱们所行之道,先天上就弱了对方一筹?”那声音问。 “不不!”贺文赶紧摆手:“恰恰相反,晚辈认为咱们所行之道才是正道,对方所行之道乃是邪道。” “那就是正不胜邪咯?”那声音继续道,似乎要在这问题上穷根究底。 贺文苦着一张脸,心道,这个课题太大,他这个小喽啰根本接不住啊,道: “前辈,小子境界太低,却也知道,单以力量论高低,完全落入了下乘,咱们修行,追求的是身与心的不断超脱和升华,力量的增长只是附带。 而这个天外势力,我了解不多,但仅从这些造物来看,走得应该是物性之极的路子,有外无内,有天地而无自我,这路是走歪了啊!” 那声音道:“小娃娃说得有几分道理,不过,还是自以为是了啊,你怎么就认定人家的路走歪了?不合咱心意就是歪吗?” 那声音这般感慨一番似乎就要离开,贺文赶紧道:“晚辈虽不知如何才能彻底扭转此局,但却有个缓解之法。” “哦,什么方法?”那声音饶有兴趣的问。 贺文道:“这个天外势力以其对物性的深刻领悟,可源源不断的产出堪比筑基金丹之造物,便是此界蛮巫,所有成年蛮人接受启灵之后都有着相当于练气境修士的实力。 只在这一点上,不仅那天外势力比咱们有优势,就连蛮巫都比咱们有优势。 因为他们在获得力量时对心境毫无要求,而咱们修行人恰好相反,单纯力量的堆积,很难进阶突破。 诚然,蛮巫恰是因为对心境修行的短缺,造成了他们越到后期越难前进的弊端。 而咱们却恰好相反,厚积薄发,将后期的突破瓶颈分散到了各境各阶,使得高境界修士远超蛮巫。 可这带来的问题就是,单以练气筑基层次而言,咱们只能依靠更加庞大的人口基数才能与蛮巫相比。 若是蛮巫人口数量继续提升,他们在中低阶修行人的数量上将完全碾压我们。” 说到这里,贺文壮着胆子向前一步,对这虚空某处恭敬一礼,道:“小子不才,愿献上铁血军煞道以补此缺!” 第一一七章 死亡,请从我们开始 贺文这一礼下去,时间便彷佛凝滞在了这一刻,他一动不动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彷佛凝滞。 并非他不想动,而是不敢动,他清晰的感觉到,随着他最后一语说出,便相当于图穷匕见。 他不知道之前自己努力刷出来的印象分,现在这位大老面前还剩下多少。 这位原本乐呵呵对自己还颇有几分考教意味的大老,会不会因为自己忽然“市侩”起来的嘴脸而对自己忽然生出厌憎之心。 按照原来的计划,是没有这一出的,在阐明利弊之后,他最终也会走出这一步,但却不是向那位只以神意就可遥遥关注这里的那位化神大老,而是向两位金丹直言诉求。 以现在的大势,哪怕是最差的情况,即便是没有明确的回复,也会得到某些默许。 毕竟,铁血军煞道确实能够为修行界额外输送大量中低阶“炮灰级”的战力,在当前局势下,这就是正治正确。 谈话到中途,一位化神大老也投来了关注的目光,这是事前没有预料到的。 但在那位化神大老即将离去之前,贺文却一咬牙,没等对方离开,直接对着这位大老将想法说了出来。 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那何妨将这一步迈得更大一点! 诚然,待其离开后面对两位金丹提出诉求会更安全些,可回报同样也“很安全”。 贺文却想搏一把更大的。 “总不能因此就把我给拍死!” 谷愚、青汕二人看向贺文背对他们,向远处虚空遥遥施礼的身影,也有些错愕。 贺文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可究其本意,他们又怎能不知。 简直一目了然。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昂扬正气的青年,大谈特谈人生、理想、正义,巴拉巴拉,待你真心觉得这小伙子确实很不错、是个值得结交的有为青年之后,他忽然掏出一件产品: “九块九,九块九,只需要九块九,宝贝就能领回家,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原来,还是一场生意。 可在惊讶错愕之后,他们却也没对贺文生出什么恶感,只是好奇大老会如何应对。 沉默,终在贺文感觉不堪重负之前被打破了。 那声音道:“小娃娃好大的胆魄,不过,铁血军煞道到底有什么能耐,让你认为能够为整个修行界补此缺漏?” 贺文手中忽然多出一枚玉简,双手捧在手中,道:“请前辈品鉴!” 贺文忽觉掌中一轻,手中玉简忽然消失不见。 时间流逝,贺文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结果。 玉简中,完整记录了铁血军煞道从感应篇开始,到练气篇,筑基篇的所有内容。 另外,包括两门大神通【吞食天地】和【腹里乾坤】和多种小神通的修炼法也都在其中。 贺文原本只想将所有修行之法呈上,将神通修炼法保留,但这些大小神通都已经有或多或少的雇佣军修习过了,隐瞒毫无必要,干脆示之以诚,而且,铁血军煞道若是没有这些神通在,也过于平庸了些。 但【法象万变】这门大神通却未在其中,因为这门神通中蛮巫风格过于浓重,这就解释不清了。 这和他之前所谓的“对蛮巫也有些了解”完全不同,没有对蛮道巫道的深刻领悟是根本创造不出这门神通的。 此前修行界和蛮巫一族的关系可不怎么好,现在暴露这门神通,不是主动惹麻烦上身吗! 哪怕要暴露这门神通,也得等个更合适的时机,现在修行界刚与蛮巫一族达成合作,这就为这门神通的面世创造了契机。 而且,那位前辈还提醒过他,“这门法象万变很可能隐藏着蛮修至今不能突破到化神层次的关键”。 所以,这不仅是一门威能强大的神通,更是一个重若万钧的筹码,自然不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就交出去。 过了不知多久,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不错,好一个铁血军煞道,不修心,专修力,只要铁血军煞充足,资源足够,修行者的实力就能在短时间内飞涨。 吞食天地,腹里乾坤,这两门大神通更是明显取法于蛮兽,这是把人身当成蛮兽之躯来修炼啊! 完全跳出了既有的修行窠臼,另开出了一条新路啊……不过,怎只有养息境和练气境的完整修法,筑基境的这般粗糙,金丹之后更是一片空白?” 贺文恭敬道:“前辈,铁血军煞道初创,筑基境的路也是才摸索出来,后面的路,还没有呢。” 那声音讶然道:“还在创立之中的新道?有意思! 其他且不说,单是那两门大神通中展现出的对蛮兽躯体的了解,就非化神不可为,我迄今还没有见到第二个对蛮兽躯体了解如此深刻的! 你背后那位到底是谁? 他想践行铁血军煞道,让他本人来与我们谈就是,把你个小娃娃顶在前面算怎么回事?”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情况,贺文心中念头电转,硬着头皮恭敬回道: “前辈请见谅,我身后那位前辈他……他身份有些不便,他只想……让铁血军煞道有朝一日也能烙入天地位格之中,并……并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 因为心情紧张,贺文这段话说得慢吞吞的,磕磕绊绊。 必须一提的是,贺文的境界层次与对方差距过于悬殊,在对方如此高关注度之下,贺文根本不可能胡编瞎诌的说谎,不然,立刻就能够被这位大老识破。 所以,他只是绞尽脑汁的说出真相,至于这话听在别人耳中会作何想,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贺文的紧张,却也都不以为怪。 那道声音听了他的回复后,更只是“嘿”了一声,并意味不明的道了句:“身份不便吗?” 然后,他也不再追究此事,甚至都没再为难贺文这个被顶在前面“以身试法”的小娃娃。 反而认真与他讨论起来: “铁血军煞道确实不错,若能施行,短时间内也能提升练气和筑基层次的力量,但这于我们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妨告诉你,我们现在正在全力打造的空天之境,根本就没有金丹层次以下力量者的容身之地。 未来我们与天外势力相争,金丹层次的力量是门槛。 若没有金丹层次的力量,连参与进来的资格都没有。” 贺文之前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可以用铁血军煞道速成培养炮灰级战力,以此证明铁血军煞道确实有“用武之地”,也是此道在修行界立足的凭借。 他当然可以把话说得更满些,不过,他巴不得在最终目标实现之前让修行界对铁血军煞道普遍看扁呢。 可现在,大老却明明白白告诉他,不,现在的你们连做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贺文知道,这次谈话将直接决定铁血军煞道的前途未来,也不敢再有所保留,大声道: “前辈,您也认可我身后那位前辈的实力,铁血军煞道草创初立,小子我只用了三年时间就走完练气境。 现在,小子我已经在践行筑基境界了,请您相信,不需要二十年,我就能到达站在金丹层次!”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那声音道: “你二十年能达到金丹层次那是你的本事,便是你只用十年时间,那也是你的能耐,与我讨论作甚? 难道你还想让我支援你一些成长资源不成?” 贺文道:“不敢,蛮荒广大,我们有手有脚,有需求自己去取,哪敢劳烦前辈。 前辈既已看过玉简,应该明白,制约铁血军煞道成长上限的,资源都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铁血军煞! 而铁血军煞却来源于军队行伍之间,我现在修行所用铁血军煞,一者来自于杓山营地多年的军事化建设,二者来自于小子我亲手开辟的雇佣军体系。 但这些铁血军煞支撑我练气层次修行还可,到了筑基层次就显得不足了,要想快速进步,就必须效彷杓山营地之法,在更大范围内的凡俗社会进行军事化改革。 这种变革小打小闹根本无济于事,至少也得是百倍千倍于杓山营地规模才成,这还只是筑基层次,等到金丹层次,怕是整个凡民社会都要进行如此改变才可。 虽说修行人不染凡俗事,但小子我知道分寸,对凡俗社会进行这般剧烈的改变,在没得到三宗首肯之前,根本不敢触碰。” 一口气说出这些话,贺文长揖到地,最后道:“小子所谋,都在其中,还请前辈明鉴!” 谷愚、青汕二人旁听了贺文的这一席话,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真是……好大的野望啊! 那声音的主人显然也被贺文这般“开诚布公”的图谋惊了一下,许久之后,才幽幽道: “小娃娃,你真是好大的胆魄,好大的图谋! 修行人不染凡俗事,你这可不是凡俗事,你这是要掘整个修行界的根啊。 你知道自第一场开拓至今三千多年来,凡民有多少吗? 你这就想要他们全为你铁血军煞道服务?” 到底是你脸大还是你背后那位脸大? 这话没明说出来,可意思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贺文道:“不敢,以三宗对凡俗社会的掌控,是否军事化,军事化到何种程度,甚至是否需要立刻停止,甚至全面去军事化,一切都在三宗掌控之中。 小子只是觉得,铁血军煞就像是一座全新的金矿,一种全新的资源,在铁血军煞道出现之前,甚至都没人意识到它的价值。 既然是资源,只有用起来才有价值,不然,与土石何益? 大明寺监院处开放积存资源,无抵押借贷,大开方便之门,把生意做到了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只凭这一项,就让大明寺成为三宗最富裕的一家。 这岂不正说明资源只有流动起来才能价值最大化?” “将铁血军煞视为一种资源吗?你这想法倒是有趣。”那声音道:“不过,我们将这资源开放给你,能收获什么呢?难道是按人头交灵石吗? 以后但凡是想要修炼铁血军煞道的,我们就按境界高低,按吸纳的铁血军煞流量收费吗?哈哈哈!” 说到这里,那声音的主人似乎自己都觉得这行为有些过于黑色幽默,哈哈笑了一阵,这才道:“可我们不缺资源啊。” 是啊,持续开拓蛮荒三千多年,修行界最富裕的就是三宗,只要是其他修士拿得出手的,他们统统不缺。 贺文却笃定道:“可你们缺人,准确的说,是缺金丹层次的士兵! 金丹修士,在三宗全都是嫡传,死一个都够你们痛彻心扉的。 让三宗嫡传去与天外那些有材料就能源源不断造出来的异物互相兑子,你们愿意吗?舍得吗? 兑得起多少呢?一万?两万?还是十万?” 谷愚、青汕两个金丹修士,看着一个刚突破筑基境的小子大言不惭的把金丹不当人,而是一串数字,心中都是别扭非常,可想到这很可能就是一种未来,他们就忍不住心头发寒。 贺文却在继续侃侃而谈: “而我铁血军煞道不同,此道本就源出于军队行伍之中,我们天生就不怕死亡,不怕牺牲。 以您的智慧,自然能够看出,当我到达金丹之日,便意味着千千万万个行此道者能到达金丹层次! 不是小子我夸口,同一力量层次,单对单或许我们还会因为此道初立缺乏应变手段而吃亏。 可若真以军阵对垒,彼此都达到成千上万的规模,哪怕对手全是书院嫡传,小子也敢正面冲锋! 至于如何更有价值、更有效率的去死,你们更不可能与我们相比,在这方面,我们才是专业的!” “只要三宗能允许我们在凡俗社会大力推行军事化变革,那么我可以保证,在所有铁血军煞道的金丹死光之前,其他金丹修士都不用担心生死问题!” 贺文深深吸气,然后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流,沉声道: “死亡,从我们开始,若真要与天外势力生死相斗,我们将始终在第一线!” 说出这话,贺文肃立当场,凝视虚空,静待回应。 谷愚、青汕两位金丹修士,一时间居然心生起一股被这小小筑基气势震慑的感觉。 许久的沉默之后,虚空之中,传来一道简单的回应。 “好!” 第一一八章 众筹大道 那道声音在说出一个“可”字后,便没再多说一字,连弥漫在周边空间中的那种玄妙气氛也都为之一散,世界仿佛再次变得空灵透彻起来。 不仅贺文感觉心灵一松,便是谷愚,青汕两人都感觉那横亘在心间的压抑消散。 虽然,那位只以神意遥遥关注此处的化神大老大半注意力都在贺文身上,他们只是被“波及”,可因为他们的境界更高,感应也更敏锐些,反而能够更清楚的体验到那种源自于生命源头处的压制。 两人相视一眼,眼神都不约而同的落在贺文身上。 这一刻,身为金丹修士的他们却再无法将面前这个刚突破筑基的小子当成晚生后辈来看待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只要不死,这小子注定会是一个人物,别说现在的筑基,金丹都不可能是他的极限。 而且,他最后那番言辞,“死亡,请从我们开始”,还真有些振聋发聩。 至于此人如此康慨激昂,心心念念所谋,只是为了为铁血军煞道正名,为这个才初生草创的新道寻求立足的支持,同为修行者的他们却觉无可厚非,甚至反倒对其以如此决绝的姿态来践行大道而感佩不已。 彼此虽然道不同,但其求道之心,还是给了他们深深的触动。 对于这个相差了一个大境界的外道散修,两人却再不敢以前辈心态视之。 只留下简单的一个字,化神大老的神意已经离开,贺文心中却被无尽的喜悦所充斥。 “吾道成矣!” 自化神出现后,贺文便主动打破原定的计划,采取了更加冒险的策略,自咬牙强行迈出这一步开始,他的心中无时无刻不被忐忑之情所充斥。 这一刻,化神大老的一个“好”字,让他将忐忑尽数转化成了狂喜。 高风险带来高回报! 他一点都为其过分简洁的回复而懊恼,长期身为杓山营主的经历,让他有个非常微妙的体会。 在上位者的权威和意志不可违逆的前提下,来自上层的命令,越详细,下面可自由操作的空间便越小,越模湖,下面可自由操作的空间便越大。 而操作空间最大的,就是面前这种,只有一个情绪和态度的表达,没有一语一字涉及具体,其中所蕴的操作空间可就大了去了。 但贺文还是按捺住心头的狂喜,看向谷愚、青汕两位金丹修士,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才一脸求教的问: “两位前辈,那位前辈只是表明了态度,却并没有给予具体的方略,不知道我们到底该如何施行?” 两位金丹修士心中都是好笑,你个小小筑基,能得化神老祖一个明确的表态就是十世积德了,怎么,你还想让他给你出个具体方案策划? 美得你! 不过,面对贺文的求问,谷愚背手轻咳一声,道:“既然你的想法已经得到了化神老祖的首肯,那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就是,不过,注意分寸就好,至于具体如何做……咳,青汕,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青汕赶忙撇清道:“师叔,您这就为难我了,我就是个阵法师,所有心思和能力都在阵法上,其他方面就是个白痴,我能有什么意见?……不过,化神老祖的态度总归是不会错就是了。” 修行人本就不耐凡俗事,哪怕贺文要做的事动静会大点,可不已经有化神老祖明确表态发声了,那他还多个什么嘴。 意见给得好了不会有额外的奖励,倒是若因他的意见最终出了纰漏,他们反倒要吃挂落,哪怕最终大概率也就罚酒三杯的事,可这种事,能不沾当然还是不沾的好。 贺文心中狂喜,就差心中跳两个小人出来狂舞,但面上却还是一脸难色的道: “两位前辈也知道,要达到我承诺的,对凡俗社会的变动小不了,万一到时有人闹起来,他们却又不知道已有化神老祖亲口表态,真到那时,让其阻碍了计划都是小事,可那岂不是公然打了化神老祖的脸吗?” 谷愚神色忽然郑重起来,道:“贺文小友,你对化神老祖的认识还是不够。我不防告诉你,刚才与你对话的那位,不仅是我书院的化神老祖,更是阵道宗师,怹老人家坐镇在那新开辟出的清灵之地,本就兼有维持后方大局稳定的重任。 得了怹老人家的首肯,便是得了书院的首肯,得了三宗的明确表态,所以,你尽管放手去做。 不过,你也必须谨记,在实际施行中必须时刻牢记本分,若真搞出天怒人怨,甚至后方不稳的事情,别说你兜不住,便是你身后那位同样也兜不住!” 贺文听了这话,心中狂翻白眼,看起来句句在理,可细究起来,没有一句实在话,前一句还是“尽管放手去做”,后一句紧接着就是“必须时刻牢记本分”。 步子迈得小了那就是我没放开手脚,步子迈得大了那就是我忘了本分,合着大了小了都是我的问题。 不过也正好,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字正腔圆,却又处处都落在虚出,无一实字的言语。 心中念头转动,面上却是一副恍然大悟之色,贺文点头道:“好,小子知道该如何做了。” 谷愚青汕两人就要告辞离开,但青汕想着韩林必须长期呆在城中,若是贺文搞出来的动静太大对韩林有了妨碍,那也是不成的,所以,在离开前还是忍不住过问道:“你接下来大概想怎么做?” 贺文想了想,道:“明确的计划没有,却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首先就是征兵!” “征兵?”青汕想了想,因为长期关注韩林的情况,他对杓山营地的状况也十分清楚,忍不住道:“杓山营地的军事潜能已基本被挖掘到极限了,如何征兵?” 贺文赶紧道:“是晚辈解释的不清楚,是去其他地方征兵,而且,为了第一步就将名头打响,第一站我就想去赤矶城征兵。 未免滋扰过甚,也不要求他们立刻达到杓山营地军人和凡民的比例,就先按照百丁征一丁的比例施行,等到这个规矩在所有凡民聚落铺开,再根据实际需求逐渐增加比例。” 谷愚、青汕两人面面相觑,心道,你这已经不叫滋扰过甚,你这是一步就要把凡尘俗世弄得鸡飞狗跳啊! 他们甚至已经能够想到随着这个抽丁征兵的政令推行下去,凡俗社会会是何等鼎沸模样。 他们也毫不怀疑贺文有没有能力办到这事,得了三宗的明确支持,以贺文筑基层次修为,还有大量走铁血军煞道有所小成的杓山军、雇佣军,进入最高战力仅是绝顶武者的凡俗社会,简直就是一群勐虎进入了羊圈之中。 就连更加“世事洞明”的谷愚也忍不住再次提醒道:“贺文小友,你可千万要注意控制好尺度啊,要是真的引发了后方乱象,没人能保得住你!” 贺文郑重道:“多谢前辈提醒,小子我绝不敢儿戏!” 青汕深深看了贺文一眼,暗中传音与谷愚道:“谷愚师叔,我觉得您还是提前与杓山坊那边的坐镇师叔打个招呼,咱们也不可能真的坐视他第一次就把事情搞砸了。” “有道理!”谷愚颔首:“好,我立刻就传讯让赤矶坊那边给予适当的配合。” 两人便也没再多留,对贺文拱了拱手,便都立刻化作遁光各自远去,一个向南回归那新开辟出的清灵之地,一个则返回旁边的杓山坊内。 见两人离开,贺文还有些打鼓的心终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青汕离开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莫名有些心惊胆战,但结果却是不坏。 回到贺府,徐薇看见脸红脖子粗,呼吸如同火炉喷射的丈夫,吓了一跳,感受到他外溢的筑基气机,都没恭喜他境界突破,立刻斥责道: “要死啊你,突破了不好好稳固修为,怎就这么急忙慌的跑了回来?要是境界不稳,再次跌落怎么办?” 她把贺文当下异状理解成了修为突破后沉淀不足,出关太早的缘故。 对贺文这些日子暗中谋划的大事,却是一点都不知情。 贺文也不打算让她知情,真让她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正在做着颠覆整个修行界现有格局的“皇图霸业”,贺文进行了无数遍推演,发现都不是个好结局。 那就别让她知道了。 真若能到那一天那一步,直接一顶凤冠递过去,“咯,我的皇后,戴上给为夫瞧瞧。” 这样似乎也蛮好。 所以,贺文并没有对她解释什么,只是道:“帮我去雇佣军那边跑一趟,把那些修成练气境的全给我唤过来。” 说罢,便已急匆匆的进了屋,回到静室。 看着静室关闭上的石门,徐薇猜测贺文这应该是去稳固修为了,便也不敢上去打扰,直接离府而去。 …… 静室内。 裴裳躯壳一动不动的盘膝坐在那里,贺文一进来就看见了,本以为还要呼唤一番的贺文见此情形,也心惊了一下,这才连忙上前,想要告知今日种种。 他才刚开口,裴裳躯壳就已经用磨砂般的嗓子道:“我都已经知道了,不错,你做得很好,比我们原计划的还要好很多。” 贺文惊讶道:“啊,前辈您当时也在?当时可是有化神老祖在场,您没有暴露?” 裴裳躯壳道:“我被此间红尘气困缚,有失必有得,你可以将我视作此间红尘气的一份子,凡红尘气在的地方,我就在。” 贺文惊叹:“没想到红尘道还有如此神妙!” 裴裳躯壳:“那你要不要随我改修此道,铁血军煞道就由他人来践行发扬了?” 贺文赶紧摆手:“不了,咱们还是按现在的分工,这样就挺好。” 说罢,贺文忽然呼出一口气,声音一沉,道: “前辈,自那位化神老祖以神意出现后,小子我就头脑发热想搏一把更大的,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施行,这就出现了一个无法自圆的纰漏,青汕离去前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猜他一定已经有所猜测。” 裴裳躯壳道:“什么纰漏?” “原本,我故意模湖去韩先生那里的行为,是想误导他们以为我对大势如此了解皆来自于他,他们一开始也确实如此想了。 可那位化神老祖出现,特别是看了我献出的玉简后直言我背后有个堪比化神的存在。 我虽不知前辈您具体是何种层次,但以您的学识,独开红尘一道的壮举,我确实打心里认为您不比化神老祖差。 我心中如此想的,当着化神老祖神意的注视,我无法违心说谎,默认了下来,那我此前特意以韩先生做幌子误导他们的行为,他们又岂会想不明白? 青汕离开之前看我的怪异眼神,我想当时他就已经有所怀疑了。” 裴裳躯壳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好事?” 贺文一怔,因为自己的冒险,原计划作废,不仅将面前这位前辈暴露了出去,还让之前一些刻意而为的行为显出不谐来,怎么想都是纰漏,怎还变成了好事! “你不已经跟那位解释了,也得到了对方的承认,我‘身份不便’啊! 既然如此,做些掩饰岂不是理所应当? 只不过,咱们功夫不到家,被人给发现了,还被青汕这种聪明人给当场识破。 你觉得这有什么后果?” 贺文郁闷的道:“之前我说得那么康慨激昂,若非大道有别,他们都要拉着我拜把子了,结果却发现背地里是个诸多算计,心机深沉的人物,是个人都不会再有好印象。” “你错了,你这样留给他们的印象才更好呢。”裴裳躯壳道。 “啊?这什么道理……您湖弄我的!”贺文错愕。 “你又不是跟他们做交心的朋友,你是个表里如一的,还是个有心机城府的,又有什么关系? 真站在合作者的角度,你要把当面对化神老祖许诺的事做成,单靠康慨激昂,表里一根筋,他们反倒要担心你把事情搞砸甚至引发后方不稳呢。 恰是你这种表面能演,内里又有心机城府,但又不够完全到家,才是最好的合作伙伴呢。 既不用担心你愣头青一根筋的胡来,又不用担心你心机过于深沉而忌惮猜疑。 虽然有意外的成分,但你现在给他们的印象,就是最好的印象。” 听到一半的时候,贺文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可最后,脸色却垮了下来。 简单说就是,你太单纯人家担心你成不了事,你太深沉人家又担心你别有机心脱离掌控,恰是自己表现出的这种两边都沾点的半灌水才是最好的。 结果是好的,可怎么想都不像是对自己能力的褒扬啊,他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贺文见前辈盘坐在那,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宛如一尊石凋塑像,以他对这位前辈不多的了解,知道这就是一个将整个身心都倾注到了大道之中的人物,他若无话,这位前辈很快就要消失了。 他心中忽然一动,忙道:“前辈,铁血军煞道是完全由您心意而创,是?” “嗯。”裴裳躯壳。 “那小子我可否提些建议?”贺文道。 “什么建议?” 枯坐不动的老人浑浊的双眸微动,似乎在正眼看他,贺文不敢卖关子,赶紧道: “随着吞食天地、腹里乾坤、法象万变这三门大神通的出现,再加上诸多小神通的掌握,铁血军煞道在个体表现上已经非常强悍了。 可铁血军煞道源于军队行伍,而相对于个体战力的强悍,军队行伍却更讲究整体之上的协作配合。 自从雇佣军中越来越多人修习铁血军煞道之后,我就有尝试多人共同配合使用铁血军煞,发现效果意外的好,特别是在与练气层次蛮兽的对抗中,多人联合使用铁血军煞甚至能对其形成一定的干扰和压制,十成力量最终只能发挥出八九成。 我也想更进一步,却碍于小子能力的浅陋,无法再进一步,我就想,前辈在进行接下来的道路推演时,能否侧重考虑一下这个方面?” 姜乾听了贺文的话,也是心中一亮,还真受了些启发。 因为他开创红尘尸道的核心目的乃是为了让这具躯壳能够继续成长,关注点自然便一直都集中在个体实力的表现上。 而贺文作为杓山军和雇佣军加起来数十万军队的最高统帅,当然不满足于如此大规模的军队只是单纯的生产铁血军煞的“单位”,他理所当然的希望将这么庞大的一股力量更高效化的利用起来。 而以铁血军煞道现在呈现出来的特点,随着如他这样的人修为越来越高,实力越来越强,那些实力依然只在凡俗层次的士兵还真就只是铁血军煞的“生产单位”了。 这种状态发展到极致,姜乾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画面,海量凡俗士兵在后面“站桩”生产铁血军煞,大量受充裕铁血军煞供养成长起来的筑基乃至金丹修士冲杀在最前方。 这样的军队模式,还真就演变成了某些话本故事里的“斗将”模式了,军中最强者负责在前面打生打死,小喽啰远远观望负责喝彩就好。 反正他们也加入不进去,强行加进去立刻就要变成渣。 “虽说随着力量层次的提升,低层次力量者越来越难融入高层次的战场之中是一种必然,可这也是对军队的存在价值最强有力的质疑。” 姜乾还真将贺文的这个建议放在了心上。 军队既要讲个体的勇武,但集体却更加重要。 而军队是铁血军煞道的根基,若军队无法证明自身,最终只是一群特殊的生产单位,一群只能负责远远摇旗呐喊的喽啰,那铁血军煞道的上限也将极其有限。 这是铁血军煞道的内生性矛盾,只有从更进一步的完善和改良铁血军煞道本身来解决。 通过裴裳躯壳,姜乾看到提出建议后贺文便一脸期待的神色,便点头赞许道:“好,这是个好的建议,我记下了……还有么?对于铁血军煞道,你可还有别的想法?” 贺文愣了一下,没想到前辈在这事上是如此的好说话,如此的通情达理,刚才提出建议后他心中其实还有些忐忑的,他还担心前辈误会他想要以此分润其独创一道的荣耀,想要掀起大道之争呢,那可就麻烦大了。 好在,前辈在这方面出乎意料的通情达理。 面对前辈的询问,他也就不客气,颔首道: “自从得了化神老祖应允后,小子确实有了新的想法。 现在我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事,但却发现有个大问题,哪怕我将整个凡俗世界进行了全面的军事化改革,我也不可能将他们全部集中起来使用,这既不现实,也不合理。 三宗为了从后方转运海量物资就这般兴师动众,焦头烂额,所以,要把分散于各地的凡民军队来回调度迁移,是完全不现实的。 且凡民军队的实力在那里摆着,哪怕靠着铁血军煞的粗浅应用,最多也就能够集中起来解决一些练气层次的蛮兽或相应力量层次的危险,为了这种事就兴师动众,也根本不合理。 可现在的铁血军煞却是与军队同在的,军队到哪里,铁血军煞就在哪里,以后大量行此道者修至筑基甚至金丹层次,总不能满天下去转悠只为搜集足够分量的铁血军煞? 我就想,能不能有一种方法,能将分散在天南地北铁血军煞集中起来? 这既省了搜集之苦,而且,以铁血军煞对蛮兽的表现出来的干扰和压制,这些众流入海,从天下各处汇聚而来的铁血军煞本身也可以是极其强大的武器。” “啪啪啪!” 裴裳躯壳第一次鼓起掌来,一边鼓掌,还一边说:“不错不错,这个建议也非常好!” 听了贺文的建议,姜乾心中甚至已经有了答桉,自己研究红尘符文的改进方案,其中一个就是将每一个红尘符文都视作锚点,它们技能将遥远彼端的红尘气吸纳到裴裳躯壳的气海之中,又能为裴裳躯壳提供传送坐标。 军煞气本就是红尘气中的一类,只需要稍微做些调整,这个问题就能完美解决。 第一一九章 长生路,断头路 姜乾感受得到,贺文在第一次提建议之时心中是非常忐忑的,对此他也非常理解。 在修行界,沿着前人之法追寻大道者是多数,而在沿着前人之法求大道的过程中超脱出前人窠臼,另辟一片新天地,这样的奇才相比于整个修行界来说自然是少数,但数量也不少。 且这还是元婴晋入化神层次的一个硬性指标,走出自己的路。 譬如大中书院,笼统概括,都可框入正道之下的儒道体系之内,但在书院内部,每一个行走在求道路上的修行者来说,却有教化之道,礼乐之道,慎独之道,训诂之道……等等等等。 而这依旧只是笼统概括,譬如教化之道,有人认为以德(仁德)服人就是最好的教化,有人则认为以理(物理)服人才是最好的教化。 外道之中,也是同理,譬如毒道,同样不受正道待见,却也还可更进一步细分到血肉毒道,草木毒道,金石毒道,灵魂毒道……等等等等。 所以,这“跳出窠臼,走自己的路”说难确实也难,但也要看这“窠臼”是大是小,不能一概而论。 譬如一个在教化之道这个框架下走出了一条新路,一个则在儒道框架下于教化礼乐之外走出了刑名之道,很显然后者这个“窠臼”比前者更难跳些。 而若从正道三宗儒、佛、道的框架内跳出,另辟新天地,那难度自然就更进一步等而上之。 其中的典型代表便是小江南。 在这里,铁血军煞道就十分微妙。 这个名字本身,就有迷惑伪装的用意。 虽然铁血军煞道诞生于凡俗,却严格限定在了凡俗军队这个极细分的领域,在缺乏对红尘气系统认知的情况下,哪怕是修习此道之人,也会下意识的将之归入外道之列,最多与魔道、鬼道、邪道、毒道等并列,甚至还要低一些层次。 但姜乾告诉过贺文真相,铁血军煞道其实就是红尘道。 而众所周知,红尘凡俗既不归入正道,也不归入外道,一直以来被人为两道之间的交接过度地带。 铁血军煞道的本质是红尘道,那就厉害大了,比在正道三宗之外另辟新天地的小江南还还要厉害,直接与正道、外道并列。 若此道能够彻底成长起来,未来的修行界就再不是正道外道两极形态,而是正道外道红尘道三足鼎立。 这是能从根本上改变修行界格局的创举。 而同样众所周知的一个事实是,当求道者走到“跳出窠臼,另辟新路”这个关口的时候,都是分外敏感,有着严重“洁癖”的,他们绝不愿自己在求道的过程中受到其他意志的影响和干涉,这是一件极私密,极自我的事。 哪怕是好心提醒,甚至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在开口之前,都必须慎之又慎。 虽说元婴突破化神,无论是跳出小窠臼突破还是跳出大窠臼突破,都不影响化神个体的实力强弱,跳出小窠臼成就化神的并不代表实力就比跳出大窠臼者差。 姜乾感觉,这玩意儿就像是毕业论文,你选个小课题蒙混过关,还是丢出一个重磅炸弹,能够直接炸翻整个学术界那种,双方获得的毕业证都是一样的,都能成功毕业。 或者说,只以化神层次实力的高低来论其影响力反而显得狭隘了,这已经超出了化神个体实力高低可以评判的程度。 但毫无疑问,求道者跳出的窠臼越大,其人的“洁癖”程度便越高,越发难以容忍旁人意见的影响和干涉,哪怕这种意见是好的。 想想也能理解,本来可以在完成统一四大基本力的论文上单独署名,却有人想要硬蹭个一席之地,哪怕只是个二作甚至三作,那也是白壁之瑕,终身之憾。 以贺文的层次,又是个散修出身,当然理解不到这其中的微妙,但只是凭着一个修行人的直觉,他就知道自己提建议的举动是有些冒失的。 因为经常翻阅青汕这位书院嫡传的脑子,姜乾对此却是很清楚的,但他对此却是毫不在意,他巴不得在开创红尘道的过程中有人给自己多支招,多提建议呢。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贺文的连续两个建议,都给了姜乾极大的启发。 让他恍然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多可改进、可提升的空间!” 他看向贺文,问:“还有吗?你可还有什么别的建议?” 贺文摆手道:“没有了,小子想到的就这两个。” 姜乾有些失望,不过,一想这也正常,一个人的灵感终究是有穷的,可着一只羊薅,哪怕把它薅秃了所得也是有限的。 他心中灵光一闪,问:“其他人呢?现在已经有那么多人修习此道,他们对铁血军煞道可都有什么想法或者诉求?” 贺文闻言一愣,而后道:“他们能有什么想法诉求?能够修习此道,挣脱凡民桎梏,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哪还会有什么想法?” 姜乾心道,这可不成。 贺文是他选中的试法者,其他修习铁血军煞道之人同样也是,自己必须把视野更进一步的打开,将更多试法者纳入观察之列,同时也要广泛的听取他们的声音和诉求。 他可不想一条本可包纳更多,甚至包罗万象的大道因为自己本身的视野和局限性给限定在了一个特定的领域。 仔细想了想,他对贺文道:“军队内部有什么集体活动吗?” 贺文疑惑,不知前辈问这干嘛,却还是道:“您是说训练吗?还是战斗?” “不是,是更偏娱乐性质的,大家精神状态都比较放松的那种,或者一起游戏,一起聚餐,一起讨论什么的。” 贺文一愣,而后摇头:“没有,这些东西和军队要求完全相悖,怎么可能存在?” 姜乾不是贺文的军师,也不想直接告诉他真正的军队该是什么样子,什么叫做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直接告诉他答桉固然能让他少走许多弯路,可只有通过亲身实践一步步摸索出来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只是直接对贺文道: “那以后每个月就在军队内部组织一次铁血军煞道修习讨论会,千万不要搞得太严肃,人也不要太多。 每个小圈子控制在百人以内最好,每个人都要发言,不管有没有什么新见解,哪怕只是说个‘俺也一样’,也不能免。 然后你安排人将这些讨论内容全都记录下来,做好归档后全部送入城内。” 贺文听了直接呆住了,过了一阵才有些不敢置信的道:“前辈,您要看这些东西?” 姜乾幽幽一叹,只不过,这声叹息经由裴裳躯壳那磨砂般粗粝的喉咙转译后,显得特别刺耳怪异。 “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理论联系实际啊,这样的道理,我本该早就意识到的,不过,现在也不晚,还能补上这一课。” 这般感慨着,裴裳躯壳忽然由实变虚,仿佛消融在这片空间之中。 贺文心中一惊,忙喊:“前辈,前辈?” 却不见其人,只闻其声:“我的心力全都在红尘道上,除此之外,万事不关心,你也别视我为倚仗,我也不会助你阻吓强敌,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这番言语之后,连声音也消寂了。 对于这位前辈如此超然洒脱的做派,贺文有些心惊,却又感觉有——些轻松。 就在这时,静室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贺文开门一看,正是妻子徐薇,她对贺文道:“人都给你请来了。” 说着,她还上下打量着贺文的状况,一边道:“什么事情这么急切,就不能再多闭关一阵才去理会?” 贺文笑着对徐薇道:“好事。” “好事?什么好事?” “这事我也要对其他人说,你跟我一起来。” …… 贺府,一座开阔的庭院之中。 足有八十六人三三两两的坐在其中。 他们有的低声彼此交谈,有的则是盘膝打坐,闭目冥想,一言不发。 这些人大多都是青壮,却也有几位年纪颇大的老人,另还有几位女子。 这些人无论壮年还是老年,也无论男性或者女性,身上都有着一种坚毅挺拔,彪悍刚硬的独特气质。 这都是铁血军煞道的外在表现,院中之人都是凭着铁血军煞道成功入道,突破凡民绝顶的桎梏,达到练气层次,乃是除贺文之外,践行此道最深者。 当贺文携妻子徐薇并肩走入庭院,低声交谈者闭上了嘴巴,闭目打坐者睁开了双眼,全都向贺文方向看来。 虽然现在杓山营地上下因红尘气枯竭之故全都变成了超级大咸鱼,连杓山军都因此受累,但这些雇佣军全都是龙精虎勐的,且一点都不清闲,反而忙得很。 一个月前,贺文离去与他们汇合闭关冲刺筑基时,还给他们下达了另一个命令,他们现在全都在为新聚落忙活着呢。 贺文却安排妻子将他们全唤来城中,他们相信,没有重大变故,贺文绝不会这么做。 所以,他们都立刻抛下了手中事务,一刻不歇的全都赶了过来。 此刻,随着贺文出现,全都向他行注目礼。 贺文也不迈关子,在庭院中央一张石桌旁的石墩上坐下,手中多出一枚玉简,随手放在石桌上。 所有关注他的目光很自然的都集中在了这枚玉简上,众人目光闪烁,纷纷猜测着这枚玉简中到底都记录着什么内容。 贺文道:“这里面,包含了铁血军煞道从养息境开始一直到筑基境的所有修行法,也包括吞食天地、腹里乾坤两门大神通和所有小神通的修行法。” 在贺文话语声中,八十六双眼睛,忽然间就像是要放光一样,凝聚在玉简上的目光,更是仿佛有了灼热的温度。 铁血军煞道乃是贺文手中最大的筹码,为了确保对整个雇佣军组织的掌控力度,在向外释放铁血军煞道修行法之时,可是“吝啬”到了极点。 养息境修法按照初期、中期、后期拆分成三章,练气境修法按照练气九阶的传统拆分成九章,另还有养息境突破练气境不可或缺的“入道篇”单独成章,另外,所有小神通每一门都单独成章,两门大神通更是分别被拆分成了九章。 而每一章的获取,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规模如此庞大的雇佣军,总共却只有八十六位成功入道进入练气层次,不是其他人不行,而是他们还没有凑齐兑换入道篇,神通篇,练气篇的贡献资格罢了。 虽然获取难度极高,但所有人都毫无怨言,在铁血军煞道之前,凡民武者的上限可是卡死在了绝顶层次,惊才绝艳如裴裳,也穷尽了一生的心血和智慧才勉强推开这扇门,门后面等待他的还是条断头绝路。 而现在,铁血军煞道就摆在那里,不过是获取难度大了点,但相比于其价值,其能给他们带来的改变—— 获取难度大岂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现在,贺文却不仅将那拆分成几十个单独篇章的法门来个超级大合一,连筑基境的修行法也都放了进去。 看在他们眼中,这就是一座宝山啊! 而贺文接下来的话,更像是用巨锤狠狠的凿击他们那并不脆弱的心脏。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在雇佣军中设置铁血军煞道的获取障碍。 只要是组织一员,就可以获得完整的养息境修法,只要达到养息境巅峰,就可以获得入道篇,练气篇,神通篇的法门,毫无保留。 而你们这些成功进入练气层次的,不仅将获得完整版的练气境修法,筑基境的修法也会向你们提前开放。” 听了贺文这般康慨到过头的言语,众人心脏仿佛擂鼓一般剧烈跳动,这是兴奋激动亢奋。 可很快,理智的他们就意识到,这背后必然有了不得原因,不可能真的无缘无故给他们发福利。 “不过……” 贺文这话才出口,所有人高高提起的心反倒有种得解脱的轻快,纷纷心道,来了来了,代价来了。 贺文面对众人,将《大势篇》中一些内容作了一番简明扼要的介绍,点明天外入侵,三宗团结一切力量抗击天外这个大势。 一群才刚摆脱凡民身份,成功入道成为练气境修士的众人,看着贺文不断开合的嘴巴,听着从他最终蹦出来的那些言语,一个个就仿佛在听天书一般。 坐在贺文旁边的徐薇也是同样的瞠目结舌,不知道这个枕边人是如何接触到这种层次的信息的。 不过,所有人在震惊于这些宛如神话天书的内容的同时,心中也都有个疑惑。 这些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我们就是一群才刚入道的小虾米,小胳膊小腿,连操心的资格都没有! 可贺文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们知道,还真是让我们去堵天窟窿来着。 “大家也都修习铁血军煞道多年,深知其利弊。 我便是真把筑基篇内容向你们开放,以咱们现在的铁血军煞,最多也就支撑几个人突破筑基,最多不超过十人。 为了突破这个困局,我今日与书院化神老祖亲自协商——” “嚯~~咳咳咳~~~” 正平静讲述的贺文被忽然响起的数十道嚯气声打断,一个个都像是喝凉水时冷不防被呛住,然后勐烈咳嗽起来。 所有人看贺文的眼神都很怪异,就连枕边人徐薇看贺文的眼神都怪怪的。 很显然,他们全都对贺文所谓“与书院化神老祖亲自协商”这一点存疑,嗯,这是给面子的说法,真实心理是,他们压根就不相信。 贺文却似毫无所觉,继续道: “最终与之达成协议,三宗将默许我们在凡俗社会进行适度变革,让我们能够获得源源不断的铁血军煞,别说满足大家筑基所需的铁血军煞不用愁,便是将来有人能突破金丹,也绝少不了铁血军煞的供应!” 庭院众人目光全都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一个个都感觉经历多少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这一刻崩碎成渣。 “而作为条件,所有行此道突破金丹层次的修士,必须无条件前去空天之境服役,若有战事发生,必须冲杀在第一线。 若有死亡,必将从我们开始!我铁血军煞道的金丹,必须死在所有金丹修士的前面。” 气氛,瞬间冰冷—— 至僵硬。 庭院之内的空间都仿佛凝固住了。 贺文依旧视若无睹。 目光平静的环视众人,道: “这是大家将来无障碍获得铁血军煞道后续所有修行法的唯一条件,大家也别想着先把筑基篇内容拿到手,借着充裕的铁血军煞突破筑基,然后死死的苟在此境不突破。 要区分一人到底因天赋之限停滞不前还是故意而为,并不是一件难事,对三宗而言更是如此。 而从第一线退下来的三宗金丹,并不会真的退出战场,而是作为督战队存在。这种情况被他们发现,是会被直接以逃兵论处的。” 一边说着,贺文手中又出现数十枚玉简,哗啦啦不要钱的堆在旁边桌上,众人原本的火热眼神不见了,反倒忍不住眼角抽搐。 这哪是长生路,这分明是断头路啊! 第一二零章 三宗督战,散修转职 “条件就是这些,如何选择,你们自己决定。” 场面死一样的寂静,贺文也催促,连眼神都看向了别处,不给众人以额外的压力。 让三宗金丹修士做督战队这点,是他用来震慑众人的手段。 别看这些人修为浅薄,个个都是才入练气境的小修士,但绝大多数都曾在凡俗武林中长期厮混过,经验老道,甚至称得上油滑。 若是不提前将这条路堵死,并搬出足够镇得住场的三宗出来,先把好处拿到手,然后死挨着不突破最后一步,逃避“兵役”,他都能想到的事,这些老油条不仅想得到,而且一定做得出来。 所以,他很干脆的一开始就把这条路给堵死了。 请三宗金丹做督战队这事,他也不只是想想,而是真打算这么做。 自从得到化神老祖的亲口应允,他手里就相当于拿到了一柄绝世宝剑,要如何快速壮大铁血军煞道,同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培养壮大他的嫡系人马,贺文心中已经有了一套比较完整的方略。 但有个最大的问题,便是相比于广袤的凡俗社会而言,他贺文的根基太浅薄,真正直属于他的嫡系人马太少了。 随着军事化改革在凡俗社会持续推进,很快就会超出他的掌控范围。 以他现在手上可用的人手,别说整个凡俗社会,便是这次开拓战争在蛮荒之中新辟出来的聚落,他都不可能全部掌控。 所以,现目前他只打算对赤矶城以南三千多里范围内的聚落实现近直辖式的掌控。 他当然不会去吞并或者取代这些聚落,而是以对这些区域进行军事化改革的名义,安排在杓山营地有着成熟经验的代表去做相应的指导工作,也不会干涉其他聚落的其他事务,只抓一点,就是抽丁征兵。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这看似撇的极为干净,但运用得妙,却能影响到这些聚落的方方面面。 首先,抽丁征兵,不能拿什么歪瓜裂枣来充数,所以,该抽谁征谁,使用什么标准,当然得由专业人士,也就是贺文的人来确定。 其次,从这些凡民丁口被征调为士兵开始,为了尽快练出军队模样,以诞生铁血军煞,严格的、高强度的训练就必不可少,这涉及的方面就更多了,单是持续的后勤补给就是一项沉重的负担。 什么?后勤补给谁负责?废话,当然是从谁那里征得兵就由谁负责。 这些兵士是从你们这里抽的,训练成军队后也是你们受益,我们杓山营地就是派人过来进行指导,加速军事化进程而已。 士兵训练完成后,一个强大而完整的军队体系就这么交到你手上,你便宜赚大了,后勤补给不该由你负责难道还要让我负责? 哦,对了,那些从杓山营地派过来的指导代表,千里奔波,不辞辛劳,也应该享受到足够的待遇才对。 当然,这些训练完成的军队名义上属于这些势力的同时,贺文也理所当然可以在“合情合理”的范畴内调度使用。 为什么从我们这里征的兵,也是我们一直用粮草喂养起来的军队还要听你杓山营地的指挥? 错! 这和杓山营地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现在是代表铁血军煞道在给你们说话,而不是杓山营主的身份! 知道快速培育壮大铁血军煞道的意义有多重大吗? 知道三宗金丹正眼巴巴等着我铁血军煞道快速成长到金丹层次去与他们换防吗? 若是你们对此有异议,那就去向三宗申诉。 看他们是支持你还是支持我! 阻挠铁血军煞道的推行? 不是蠢就是坏! 贺文相信,在这套连环组合拳之下,赤矶城以南三千多里范围内所有大小聚落,包括赤矶城在内,都很很快被自己收拾得服服帖帖。 但限于嫡系人手的贵乏,这也是短期内他能实现近直辖式掌控的极限。 这是站在杓山营地、杓山营主的角度,若从铁血军煞道行道者的角度,那这点规模的军事化远远不够。 就连这次开拓战争以来所有新辟聚落全部实现军事化改革依然远远不够。 最终目标可是对整个凡俗社会实现军事化改革。 只有这样,才能够获得足够的铁血军煞,才能够达成贺文向化神老祖许诺的把铁血军煞道金丹源源不断送到第一线当做“耗材”的目标。 要做到这一点,就只有大量吸纳、并派驻“志同道合”者去后方那广袤的凡俗社会推动变革。 这些志同道合者哪里来? 当然是从雇佣军之中来。 和杓山营地只能一步步稳扎稳打慢慢发展不同,雇佣军组织可以爆炸式的增长。 贺文将以现在的雇佣军组织为核心,于天南地北遍地开花式的吸纳有意愿的武道势力加入。 而这几乎是毫无疑问的,一条能够打破凡俗绝顶上限的道路,没有武者能够拒绝,更没有绝顶武者可以拒绝。 而有绝顶武者坐镇的势力,在一片区域的凡俗社会中,基本有着旗帜和风向标的作用。 在吸纳到这些新生力量后,便利用现有成熟的雇佣军队伍,以老带新的模式,使其迅速军队化,而不需要其自己一步步来慢慢摸索,待其完成军队化后,便可以点带面式的对周边凡俗社会进行军事化改革。 贺文当然也不会完全放手不管,还是会派驻嫡系力量插入到各个环节之中,但相比于这偌大的凡俗社会来说,他安插进去的嫡系力量最多只能让他不至于“耳聋眼瞎”,对各地情况有个梗概的掌控。 但这般层层传导之后,还想如掌控嫡系人马那般如臂使指,那是做梦。 青汕谷愚已经反复提醒他,一定要控制好尺度,切勿造成后方不稳,这话贺文是牢牢记在了心里。 他知道自己这次能从一位化神老祖那里得到这样的表态机会有多难得,他绝不容许因为自己掌控不力,盘子铺得太开闹出大乱子然后板子打到自己还有铁血军煞道头上。 而贺文作为一手开辟出雇佣军这条道路的人,又非常清楚这个群体有多么的良莠不齐。 一直以来,修行界都有这样一种共识,凡民因为没有力量超脱之道,智慧只能困于孱弱的形骸之内,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人生起起落落,仰卧起坐,不安,纠结,彷徨。 身心最难坚定,也最易动摇,动辄“幡然剧变”,极其不稳定,无数这样的凡民个体凑在一起组成的社会,便可想见其乃何等混乱污浊。 而在凡民的视角,武者群体又是所有凡民中最不安分的,说是热血豪情也好,还是嗜杀莽夫也罢,动辄拔剑而起、挺身而斗。 稍有积怨,心念起处,就能灭人满门。 因为一个念头,一个笑谈,便可星夜仗剑,奔赴千里,取下一个并不相识的陌生人头。 这甚至能被奉为美谈! 正气、热血、豪情、悍勇、矫情、病态、癫狂、酷烈、狠辣、阴毒、兽性、凶残……人的一切特点都在这个群体中被扭曲、被放大。 而现在,雇佣军逐渐成为武者群体的“时髦风尚”,大量武者投身成为雇佣军,这些习气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被更进一步富集了。 所以说,雇佣军群体到底是个什么德性,也就大略可知了。 随着这个体系在整个凡俗社会的极速扩张,贺文可以肯定,这种风气也将迅速“传染”开去。 在缺乏足够强大力量的制约和威慑的情况下,他们能够干出什么事情来贺文根本不敢想象。 所以,为了能将计划稳步推进下去,他会主动要求三宗对这些人进行严格的监督,对于那些胡作非为者更是绝不姑息,毫不手软。 贺文心中在盘算着这些计划,庭院众人依然一言不发,各有心思的盘算着。 忽然,一个外貌在五六十之间的老者忽然问:“我们只能以这种方法获取后续修行法吗?以往的常规方法要全部作废吗?” 此人名叫薛昆,在成为雇佣军之前,就是积年名宿,修炼至绝顶的武者,其所在的武道势力也并不热衷于杀伐争斗,纯是因为心慕大道,这才以老迈之躯出山,纠合麾下精锐武力组建雇佣军,素质远高于雇佣军的平均水准,加上薛昆本人常年积累的人脉和声望,当其来投后,贺文直接将其吸纳进入了核心层。 而此人在修炼一道上的天赋也无愧于其名宿之盛名,在领悟到铁血军煞道的要义之后,很快便度过了养息境层次,入道突破也没耽搁多少时间便晋入练气层次。 随着这次突破,其人整个人都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外貌也年轻了十岁左右,以老迈之躯和一群青壮争锋,却丝毫不落下风,现在是练气六阶层次的实力。 在八十六位完成入道晋入练气的铁血军煞道修士中,始终稳稳的呆在第一梯队,没有被那些青壮挤下去。 这不仅是薛昆想问的,同样也是其他人想问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向贺文。 贺文非常干脆的点头,不给人一点念想: “对,铁血军煞道的定位就是为空天之境持续输送金丹层次兵员,当然不可能再额外开放其他获取渠道。 你们现在最多也只获得了练气境第七阶的修炼法,再加上咱们共事一场的情谊,你们若是不想走这条路,可以带着现在的收获离开,我也不会剥夺你们的所得,不过,你们却是不能将其传与他人了。 而自你们以后,铁血军煞道只会在这一体系内流传,严禁外流。” 不少人闻言都是失望,薛昆却再无迟疑,重重点头道:“那好!” 说着伸手一招,将贺文身旁桌面的一枚玉简摄入掌中。 其他人见此,神色各有变化,贺文看向薛昆脸色倒是缓和了点,对他道:“薛老先去旁边庭院中等候片刻,待会儿等这边事了我还有话要说。” 薛昆点了点头,对几个相熟之人轻轻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的大步向旁边庭院而去。 却还没等那几位被薛昆点头示意之人做出反应,一位蜂腰长腿,曲线曼妙,妩媚与英气并存的女子却抢先上前,摄起一块玉简就迈开大长腿跟上即将消失在庭院中的薛昆,最终与他并肩进入旁边庭院之中。 其行动之果断迅速,甚至都没有与贺文多交流一句,生怕慢了薛昆一步。 “这个毒王蜂,还真是名不虚传!” “让她第一个选,她铁定不愿意,她平素里可最是谨慎怕死的一个人,可要是有个男的在她前面做出了选择,那她这一票就稳了,她几乎不过脑子就会立刻做出选择。” “那还用说,她的信条可是不落人后,哦,不对,更准确说是不落男人之后。” “……” 听着人群中各种意味不明的议论,贺文看到毒王蜂和薛昆并肩进入旁边庭院,微微一笑,终于看向在场剩余八十四人。 此前,他尽量不给众人以压力,可现在,当有两人明确做出了选择,他也不再继续等待,催促道: “时间不等人,这边事了我还要去旁边庭院商量正事,所以,大家请尽快做出决定。” 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人群中就有十余道身影同时掠出,他们中既有刚才被薛昆以眼神示意的几人,还有另外几位女性。 雇佣军中,女性雇佣军的数量占比非常小,经常有意无意的被忽略,但相比于男性雇佣军之间复杂的关系,她们却是要团结很多。 而毒王蜂在女性雇佣军中有着近乎精神领袖的地位,当她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其他女性雇佣军也都不再迟疑。 当这十几人分别摄入一枚玉简进入旁边庭院后,剩下的人或彼此眼神交流一阵,或默默起身上前,很快也都纷纷拿起玉简离开。 最后,庭院中还剩十人不到。 一位相貌在三四十岁之间,有着练气三阶层次修为的中年男子忽然问:“若是我不拿玉简,是否会因为我的选择影响我麾下那支雇佣军的前程?” 贺文微笑道:“不会。” 中年男子脸色一松。 可贺文紧接着就不紧不慢的道: “因为这支雇佣军队伍将不复存在,如果他们还想继续当雇佣军,将会被打散被其他雇佣军队伍吸纳。” 中年男子脸色一变,豁然起身道:“怎能因为我的选择就影响到其他人?你这不是搞株连吗?” 贺文道:“可有句话叫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我已经说的很明白咱们的最终目标是什么,你这头领的选择很大程度上也能反映出你麾下这支雇佣军的特色,既如此,这支雇佣军队伍还有什么继续保留的必要?” 男子脸色阵青阵白,狠狠呼出一口气,大步上前拿起一枚玉简转身就要走。 贺文却还趁机安慰道:“其实,你的顾虑是不必要,你修炼铁血军煞道的时间远比薛昆更久,看看老人家什么表现,现在已经是练气六阶层次,而你现还是练气三阶层次。 所以,以你的能耐,充其量修到筑基层次就到顶了,金丹……你还真以为所有修习铁血军煞道的人都能成就金丹不成?” 中年本来颇有几分从容就义之态的脚步忽然一滞,然后含负着满满的郁气进入旁边庭院。 剩下另几人眼神交流一阵,也都很老实的起身来到贺文身前,拿起一块玉简进入旁边庭院。 当所有人都做出了选择,桌上玉简一块不剩,人人有份,刚刚好。 徐薇一直在旁默默地看着,此刻无人,这才道:“你在让他们做出决定之前就不想放走一个?既如此,你又何必让他们选,平白给后面这几位心中留下心结。” 贺文摇头道:“心结不心结无所谓,而且,我也确实想看看大家都会做何选择,以便决定如何安排才最好。” 正如他最后点评的那样,哪怕一切关隘都给他们彻底打通,在场众人中能有一半晋入金丹层次他都要笑醒,但他依然一个都不想放过。 以铁血军煞道的现状,这些人就已经是最精华的一批“佼佼者”了。 再没有比他们更好的了。 要以天女散花的形式尽可能将铁血军煞道的“种子”更广泛的撒播出去,有着练气层次的他们是关键,他们是最被他寄予厚望的“种子”。 他们每少掉一个,便意味着铁血军煞道在铺开的第一步就要稀薄一些,起势就要慢一些。 待到经由他们培养起来的新生代成长起来,差距就更加明显。 所以,贺文早就打定主意,在不明确使用威逼手段的情况,他将尽一切可能将他们全都留下。 进入旁边庭院,贺文将心中早就考虑清楚的遍地开花,以点带面的推行方式告知了众人,众人虽不知什么叫裂地封疆,却也都敏锐的感觉到这是于他们个人、于他们麾下势力都有天大好处的差遣。 哪怕贺文明确告知会有三宗,特别是书院修士监督他们的行为,他们对此也都欣然接纳,没有一点排斥。 大略商议妥当后,这些人就都迅速告辞离开,他们将在麾下人马中精挑细选一批精锐骨干,至于其他人手则会继续留在这里经营、修炼、打磨。 待这些人离开后,贺文忽见妻子徐薇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怎么啦?”贺文疑惑摸脸。 徐薇瞪眼道:“说,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我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贺文一顿,郑重道:“薇薇,相信我,我有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 徐薇一怔,没想到这家伙这次这么认真,她忍不住撇了撇嘴,也没再纠缠此事,不然,好像显得她无理取闹似的。 眼珠子一转,她忽然问:“贺文,你说我也转修铁血军煞道如何?” 贺文再次一顿,而后摇头,拒绝的非常干脆,“不行!” 徐薇忙道:“你看啊,我的修行资质只能算是普通,能有今日成绩还是靠大量资源硬堆上来的。 即便如此,和你们这些怪物相比,进度也慢得离谱,你要还按照现在这种进度成长,等你突破金丹时,我说不定还在练气层次苦熬呢!” 说到这里,徐薇看向贺文,满满都是担心,道: “虽然你说与化神老祖亲自协商这话有点离谱,但待你晋入金丹层次,必然就是履行承诺,前往空天之境服役了?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得下,与其留我在后面什么忙都帮不上,咱俩一块去岂不是更好,别忘了,我可是军医! 不能说修为到了金丹层次就不受伤不需要治疗?哪怕我战斗力不行,有我随行,你们的安全必然都更有保障!” 贺文心道,若真如此,那就要该换我担心了。 自己作为统帅,一肩担着天大的责任和压力,怎能在这种事情上分心。 所以,摇头反而更加坚决,道:“不行,我绝不会让你转修! 你可别背着我偷偷尝试,我待会儿就给他们传讯,谁要敢私下把铁血军煞道的功法给你,我要他们好看!” 徐薇不满道:“为什么,你,真到关键时刻,你终究还是嫌我是个累赘?” 这般说着,她瞪大直视贺文的眼睛已经开始蕴起了水汽。 贺文赶紧摇头道:“你都想哪去了,我这完全是出于理智的考量。 铁血军煞道你也了解,除了无脑突破快之外,其他方面哪哪都无法和你所行之道相比。 你的天赋在药道医道上面,你也将心血倾注于此,你若转修铁血军煞道,这条路就相当于彻底断了。 还是说,你有信心独创出一条根植于铁血军煞道基础上的全新治疗之道?” 哪怕徐薇对自己在药道医道上的天赋有些信心,可面对贺文最后一问,还是毫不犹豫的怂了,紧抿着嘴,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文见此,乘胜追击,给出了会心一击,低声道:“而且,我可是早就答应过你,要用尽一切办法让你成为真正的仙子,难道你忘了?” 徐薇一愣,身子一僵,似乎想到了什么,装傻道:“你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贺文上前一步,凑在她耳边,热气直往她耳蜗深处钻:“你这就忘了,当时你还在我上面呢,你可还说了,我要真有那能耐,你就要让我体验下什么叫御仙而行,欲仙欲死!” “呀!要死了你!”哪怕两人已经是积年的夫妻,儿女都有了一双,可徐薇又哪受得了这个,当即霞飞双颊,嘴里斥责,一巴掌打在贺文肩上。 她却没料到,她这般反应,反倒激起了贺文的性情,两人都是修行人,都是在青春正好时就入道成功,其他不说,多年岁月流逝,容颜却始终还是当年那最姣好的模样。 徐薇这般姿态恰好契合了贺文当下心境,况且,自从第三次展开金簪,看到《大势篇》开始,这一个月多来的经历实在是过于惊心动魄,而很多东西他都不能,甚至不敢跟任何人分享,哪怕是枕边人徐薇,心中早就有澎湃的能量在积蓄着。 今日得了化神老祖亲口应允,停留在脑海中的“皇图霸业”开始在重重伪装之下已经轰隆隆大步向前。 这样的心绪他同样不能,也不敢跟任何人诉说。 此刻见了徐薇难得的小儿女情态,那积蓄在心中的能量就像是被一点火星点燃。 轰得一下,瞬间在他心中燃起焚天裂地般的烈焰。 呼~呼~呼~ 被贺文一语弄得羞赧非常的徐薇忽觉一束灼热的鼻息打在脸上。 抬头看去,就见贺文不知何时已经红着双眼贴在了身边,当她抬头之时,恰好与那双眼睛对上。 然后,忽觉身子一轻,被牲口般的贺文扛了起来。 “哎,你干什么!” 徐薇感觉贺文正扛着自己大步流星的往后院走去,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呼喝不已。 彭! 房门被踹开。 彭——卡! 房门刚被关上,就因力量过大而碎裂飞出。 …… 两日后。 贺文大马金刀的坐在后院凉亭中,仰头看天,盘算着种种计划。 这一刻的他,只觉心灵澄澈空灵,通透无碍,宛如圣佛,盘算心中谋略,简直有事半功倍之神效。 忽听得脚步声轻响,睁眼循声看去,却见徐薇正在远处,似乎想要过来,却又有些犹豫的样子。 那柔柔怯怯的模样,和她往日那爽脆明快的作风完全不同,对她缘何如此,贺文这个罪魁祸首当然心知肚明,大大方方的招了招手,道:“薇薇,有事?” 见他招呼,徐薇却也不再犹豫,心一横就迈着小步走了过来。 坐在贺文对面,但在坐实之前,看见贺文盯来的目光,心中又骂了几声牲口蛮兽怪物,身子微微前移,只稍稍挨着软椅坐下。 在贺文一眨不眨的注视下,徐薇故作无恙的轻咳了一声,才道:“我是问你一件正事。” 贺文道:“什么事?” 徐薇道:“我想转修铁血军煞道你不同意,若是其他散修也想转修此道,你意下如何?” 贺文惊讶道:“修士转修铁血军煞道?” 第一二一章 光阴弹指一挥间 听到徐薇的建议后,贺文先有些疑惑,而后陷入短暂的沉思,眼神便逐渐明亮起来。 因为妻子就是散修的缘故,贺文对底层散修的状况也是比较了解的。 真要按照人数来说,贺文认为,修行界的低阶散修绝对是修行界人数最多的一类人。 对于他们的心态,他更是十分清楚。 都非常的务实,或者说,“不务实”的那类要么真有些不寻常的本事,要么就是经受的“社会毒打”还不够,还没认清修行界真实的运行规律是什么。 追寻大道? 不好意思,大道……那是个啥玩意儿? 他们甚至连成功突破筑基都不敢过分奢望,在他们的观念认知里,修行到练气后期就已经是牛气冲天,可以横着走的人物了。 至于筑基修士,那是要恭恭敬敬叫老祖的。 与其说他们是修行人,贺文认为他们倒更像是修行者群体中的“凡民”,因为他们心中所想的和真正的凡民所想的事,并没有任何本质的不同。 都是为了一日三餐,都是为了让荷包鼓鼓囊囊,只不过,一者所求之餐乃是凡米凡食,一者所求则是灵米灵食,一者荷包里装的是金银铜板,一者荷包里装的是灵币灵石。 若是把不修心专修力的铁血军煞道摆在他们面前,会有多少人动心呢? 若是加上突破到金丹层次后必须去危险之地坐镇服役呢? 都不需要徐薇提点,贺文就相信,愿意投身此道的散修会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疯狂,奋不顾身的涌来。 见过了光明,谁还能真正的忍受黑暗呢。 之所以还在黑暗中苟活如蛆虫,不过是不得不然罢了。 真正的凡民,哪怕是绝顶武者们,对修行、对大道的执着更多来自于想象,和生命的本能冲动,与之相比,这些“修行界的凡民们”,却是曾真正窥见过大道的模样的,哪怕只是一鳞片爪,却也足以让他们永世难忘。 养息境突破练气境的关卡被称作入道,是因为修行者能在迈入这个门槛的时候,真正感受到大道的气息,真实不虚。 他们虽然潜能有限,转修铁血军煞道也不见得能走多远,但有过入道经验,好歹也是练气境一员的他们。 只要转修铁血军煞道,就能很快达到铁血军煞道的练气层次,那让他比较烦闷的,因练气境修士数量不足而无法将摊子尽快铺开的短板将迅速被补上。 如此想来,吸纳这些底层散修转职还真是个迅速打开局面的好方法。 可当他习惯性的将视野尽量往高处看,跳出铁血军煞道和底层小散修的层面,不断升高,将整个修行界都纳入道“视野”之内。 然后,他那明亮的眼神就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徐薇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引发了丈夫极其丰富而剧烈的颅内活动,她只能看见他神色的变化,先是眼神明亮,情绪激动,而后陷入思索,眉头逐渐皱起,继而渐渐凝重起来。 贺文回过神来,看向徐薇,摇头道:“此法不可行。” 徐薇道:“怎么就不可行了?” 贺文道: “这些底层散修看似不起眼,修行界那些高层人物也没谁在意过他们,但他们却毫无疑问是修行人的基石,是修行界现有格局中的一环。 铁血军煞道之所以能够这么轻易被正道三宗接纳,不仅因为此道能对三宗当下战略有极大的帮助,更因为此道乃是凭空创造出来的,没有对本来的格局带来任何冲击和改变。 可吸纳散修转职就不同了,这必然会导致修行界现有格局的明显变化,这变化是好是坏,我无法预料。 但我们现在已经从三宗手里拿到了足够宽松的发展环境,不变化就是最好的,贸然主动引发变化,反而是一件坏事。 而且,我给三宗承诺的是变革只涉及凡俗层面的军事化领域,其他地方不会触碰,话犹在耳,我就自打自脸,把手伸到修行人之中去,他们会如何看我? 要是因此认定我不老实,连自己的承诺都不遵守,对我来说,那才是真正的末日。” 说到这里,贺文为自己的大局观默默点了个赞,点头道:“所以,现在咱们安心埋头发展就好,一定要忍得住这种诱惑,这些看似能够短期获利的东西,很可能就是将我带入歧途险地的发端!” 正说着,贺文忽见徐薇伸出手掌在他眼前虚晃,仿佛在确认他的注意力还在不在此处。 贺文诧异道:“你干什么?” 徐薇道:“我看你是不是脑子湖涂了。” “?”贺文没有回复,可他那一脸问号的表情就是最好的回复。 徐薇道:“我有几个比较熟悉、当年一起在书院学堂同窗过的散修朋友,他们资质有限,又没什么背景,可书院学堂的经历又让他们不甘心彻底沉沦,还没有放弃大道追求,现在还在苦苦挣扎呢。 我看着都觉可怜,我就帮他们问问,我相信以他们的能力,转修后将来的成就不敢说,却也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转修。 我看你对练气层力量也很急需,想来这也能帮你解决一些困难,两全其美。 可你给我扯些什么啊,不就几个无人问津小散修转修的事,怎就和三宗还有什么修行界格局扯上关系了? 这就是跳着脚也够不着啊!” “啊?!”贺文张大了嘴,瞠目结舌。 …… 五位练气境小散修的转修,姜乾还特别关注了一下。 怎么说这也是第一次,就当是收集第一手数据了。 这五人中,有一位练气七阶,一位练气六阶,三位练气五阶。 他们的转修非常顺利,在对上频道,完成对铁血军煞的感应后,便迅速完成了铁血军煞道养息境的积累和淬炼。 且因为他们有着灵气亲和性,可以吸纳灵石灵气的缘故,每次利用铁血军煞淬炼完肉身体魄后,严重亏损的身体并不需要大量进食血食或固本培元、壮养气血的汤药,而只需要将足量的灵石灵气送入体内就可迅速完成状态的恢复。 所以,养息境很快就度过去了。 本来就有过一次入道经验的他们,在入道这个关卡上也都毫无阻碍,再次成功入道。 而后,随着五人在铁血军煞道上的成就越来越高,渐渐到达原来修为层次之后,其原本所修之法渐渐被压制,最后,被彻底覆盖。 这就体现出铁血军煞道和其他外道的不同来。 修行者要跳槽转修其他道路,基本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曾经的修为要么被废被打散,要么被转化成为新道路的资粮,反正,是不可能继续保留下来的。 但铁血军煞道的转修并没有必须将原来道路废掉或者转化的前提,可这并不意味着修行者能够兼修两道。 因为铁血军煞道就是红尘道,红尘气的特性在这里依然展露无遗,随着成功入道铁血军煞道,五人在原有道路上的成就就像是被固化、被封印了一般。 待到铁血军煞道的修为完全达到原来所行之道相应的层次,其原来的修行成就更是被彻底的覆盖了,其原来的修行成就变成了一种专属于他们的独特的、固化的天赋。 以练气七阶的修士为例,他曾经掌握的那些吸纳灵石灵气炼化成为真气,使用术法,操纵法器的能力都还在,但只要他不将铁血军煞道的成就在体内彻底打散,这些能力就将永久性的停留在了练气七阶的层次。 这意味着在练气阶段,他们将比其他铁血军煞道修士拥有更多的手段和优势,不过,这种优势在双方都晋入筑基层次后就变得不是很明显了。 但其原有道路固化恒定的练气七阶能力依然能为他提供不少便利,操纵法器,激发符箓,催动阵法都会更加方便。 而其他铁血军煞道修士,因为此道现在还没有与这些道路在法器、符箓、阵法这些领域完成兼容性改善暂时只能眼馋的份。 这也为姜乾提供了新的灵感方向。 “完全创造一套基于铁血军煞道的法器、符箓、阵法体系有些多此一举,我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精力,还是和现有的成熟体系搭上线,接上轨才是最好的。 所以,我应该开发出让他们也能使用现有法器、符箓、阵法的能力。 说来,这其实也算不上太难的事,就是一个‘转译’问题,只要在使用激发这些的时候,铁血军煞能够转化成它们可识别的灵气信号就可以。” 当思考到了这一步,灵感差不多就已经要堵到嗓子眼了。 而除了思考这些,姜乾还要根据大量收集来的一线信息,对现有铁血军煞道体系做一次优化升级,还要考虑贺文曾经提出的个体与集体的问题。 日程被排得满满当当。 转眼之间,七十年代剩余的五年就这样悄然熘走,时间来到姜乾苏醒后的第八十三个年头。 这八九年间,杓山营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甚至,杓山营地这个词语都已经在人们的口头渐渐澹化,逐渐如曾经的杓山集一样成为一个过去式。 但这一次却并没有某个关键的标志性事件作为转折,而是一种更加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改变。 杓山新城还是叫杓山新城,黑泽集也还是叫黑泽集,所有的聚落也都还是原来的名字,但人们却逐渐不再将其用一个“杓山营地”来进行特别标注,仿佛杓山营地作为一个势力存在被无声无息的“消融”掉了,剩下的只有一个个单纯的地理概念。 而与之相对应的,却是曾经数十年来虽都只存在大多数杓山子民口头,但却被视为一种“净土”的,需要被仰望的赤矶城一点点走下神坛,双方的距离似乎变得越来越亲近,渐渐地,甚至有种大家关系很亲近的感觉。 这可不是错觉,而是有大量实证的,比如赤矶城派出由其庞大财力和资源供养起来的赤矶军远赴数千里之外的杓山之内,帮助广大新迁来之凡民加速开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和伟大情怀? 而正是在这种不计牺牲的无私帮助下,杓山内部的聚落逐渐如同夜空星点一般诞生着。 除此之外,赤矶城更是利用其独特的区位优势,加大力度从后方招募、吸引凡民开拓者的到来,并帮助他们更快的到达现在的开拓热土,杓山。 不错,随着越来越多聚落和人口、势力在杓山内部富集,杓山宝山之名正在以更快的速度在凡民中扩散,当然,这也少不了后方凡俗社会中那些雇佣兵组织的扇风点火、推波助澜。 杓山营地作为一个势力存在渐渐从人们心中澹去,但杓山内部那些新开辟出来的聚落,若单论其势力所属,却呈现出百花齐放、五花八门、热闹非常的景象。 既有大量雇佣军的驻地,又有诸如以赤矶凡民为主开辟出来的赤矶新城,或者以其他聚落凡民为主开辟出来的其他新城,在这繁多的新城衬托下,杓山新城也显得有些平平无奇起来。 而在赤矶城的带动下,赤矶城以南的所有聚落和势力,都在做着类似于赤矶城的事,他们都像是焕发出了正义和热血,在维持自身所需之外,都在不遗余力的为杓山大开发而出人出力。 而自从三年前开始,这种趋势就已经开始沿着赤矶城向更北方扩散,只不过,随着距离的拉远,他们支援过来的力度不免显得有些弱,亲来支援的军队,也多以修炼铁血军煞道有所成的精锐队伍。 对他们来说,既是在为凡民大开拓、杓山大开发而出力,也是一种宝贵自我锻炼和磨砺。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杓山凡民大开拓前沿,军队密集乃是凡民社会之最,军队精锐也最多,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铁血军煞道修习者的圣地,能来这里服役,早已是修习此道者最心向往之的事情。 在这样的大势下,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杓山区域之内的凡民开发,几乎从零开始,向南扩地近三千里。 第一二二章 红尘躯壳晋元婴 这种变化,于姜乾而言,最大的感受却是一道无形的藩篱消失了。 以往,当杓山营地作为一个单独的势力存在,其红尘气是不与其他势力红尘气接壤相通的。 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不同凡民势力之间,让彼此的红尘气互不相通。 若将红尘气视作水,那么,不同势力间的红尘气就像是被一道道堤坝围起来的独立区域。 因为这个缘故,他始终只能借助内部红尘气的一体相连,控制裴裳躯壳在杓山营地范围内的聚落往来,而无法前往其他凡民势力所在区域。 但随着杓山营地作为一个势力概念逐渐被澹化,而以贺文为首、杓山新城的议事会随着抽丁征兵新政的不断推行和深化,与其他凡民势力的“亲密度”持续而稳步的提升,那一道道横亘在彼此之间的无形堤坝也随之逐渐消失。 曾经只能局限在杓山营地范围内的“红尘气水域”自然便往更广袤的区域交融而去,形成一片更加广袤的红尘气水域,且这个“水域”还在随着杓山议事会影响力的逐渐蔓延而持续的扩张着。 必须重点一提的是,杓山议事会虽然名字还带着个“杓山”,却早已不再是曾经杓山营地时期的模样,因为议事会的定位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推进凡民社会的军事化变革,并持续深化,并在这个过程中做好和各个凡民势力之间的协调和沟通工作,在快速发展铁血军煞道的同时,维持凡民社会的整体稳定。】 这看在三宗眼中,便是贺文利用杓山营主的身份便利,直接将那个曾经专为杓山营地服务的议事会拿过来做了他推行铁血军煞道的智囊团,更是相关事务的决策、执行及监督机构。 他本人则当起了甩手掌柜,大半心力都沉浸在铁血军煞道的修行之中。 这就是修行人一贯擅长的“凡俗治凡俗”思路,贺文的这种做法没有招来任何疑惑或者非议,反倒有种“不愧为修行人”的认可。 至于为何这次“凡俗治凡俗”的方式和以往不同,不再是将凡俗社会按照区域的不同分割成无数块让其各自自治,而是弄出个议事会这种权力机关,这也很好理解。 这次在凡俗社会如此大动干戈,其根本目的乃是以最快的速度,最高效的方法催生铁血军煞道,其中涉及的凡俗势力多不胜数,若是没有一个议事会这样的居间协调沟通、监督执行的机构,凡俗社会在完成军事化改革之前怕不是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在这样的大势下,随着军事化变革在越来越多区域的稳步推进,杓山议事会的规模越来越大,且经过数次“更新换代”,除了曾经的杓山人,还多了许多来自其他凡俗势力的新面孔,比如单是来自赤矶城的议事员就多达十余位,就一点也不奇怪。 也正是因为他们已经摇身一变成为核心层的一员,强大的赤矶城才这般配合,可以说,杓山议事会的出现,对很多凡俗势力的权贵高层来说,其散发出来的致命吸引力,一点都不啻于铁血军煞道对绝顶武者的吸引力。 阻挠军事化变革在自己辖境内进行?不存在的! 他们最渴望的反而是以此为契机,获得迈步进入杓山议事会的资格,于他们而言,这是完全不压于养息境修士成功入道,窥见大道真实不虚的非凡蜕变。 所以,除了最初的些许不顺外,凡俗社会的军事化改革在非常顺利的推行着。 姜乾能够“遨游”的红尘气水域也因此在变得越来越广阔。 越来越多的凡民聚落、营地、城池向他敞开了怀抱。 有感于此,为了避免裴裳躯壳累死在铺设红尘天网的路途中,在琢磨铁血军煞道的同时,姜乾没再操纵裴裳躯壳远遁至各处新增区域铺设红尘天网,而是筹划着一次史无前例的改版升级。 …… 此刻,在红尘隐和红尘遁的加持下,裴裳躯壳自由行走在杓山新城的各处,一个个全新的红尘符文从他体内喷薄而出,一个全新的红尘大阵正在杓山新城内缓缓成型。 岁月流逝,姜乾现在对红尘阵道的造诣相比于当年又有了巨大的提升,因新形势的改变,原来那种在最初的红尘符文的基础上不断升级的做法已经无法满足当下的需求,他需要从最根本的层面对其做出改变。 随着最后的红尘符文嵌入一处虚空,一个巨大的、笼罩全城的红尘大阵彻底成型。 裴裳躯壳沿着整个阵法区域做了最后一遍检查,确认无误后,手指掐出一道红尘印诀,一道红尘符纹射入大阵一处虚空。 “启动!” 红尘大阵开始运转起来。 可以清晰的看见,随着红尘大阵启动,一个奇特的【红尘场域】笼罩全城。 其类似于磁场,却更加玄妙,且唯有他这个布阵者才能够感知得到,其他修行人且不说对红尘气了解浅薄,便是此界对红尘气的认知水平上升,在缺乏他这个创作者点拨的情况下,也根本感应不到,就像人根本无法用肉眼看见电磁波一样。 在这红尘场域的持续影响下,不断有红尘气开始出现微妙而神奇的变化,它们与临近红尘气结合,形成一个个红尘符文,每个最终成型的红尘符文,都一模一样。 看着这些在红尘场域的持续作用下不断成型的红尘符文,姜乾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大型孵化工厂,不断有小鸡雏从蛋壳中破茧而出。 当这些红尘符文出现后,迅速均匀的分布在杓山新城、北外城区、南外城区,城西校场,城南校场这些弥漫着红尘气之地。 红尘大阵内,新的红尘符文在红尘场域的作用下一直在源源不断的诞生着,而每有新的红尘符文诞生,弥漫杓山新城周边红尘区域的红尘符文便会自动缩小彼此间距,依然使得整个区域内的红尘符文“均匀的分布着”。 一两个小时之后,红尘符文在杓山新城周边每间距十米便有一个,分布极为均匀。 新生的红尘符文依旧源源不断的从红尘大阵内“孵化”而出,它们却没有继续融入到杓山新城周边范围内,使得红尘符文的密度再度增大。 这些新生的红尘符文在一股无形斥力的引导下,从遍布全城的大阵各处如流水一般汇聚,顺着那些密密麻麻与杓山新城相连的“红尘沟渠”流向远方。 这每一个红尘沟渠的对面,都代表着一个与杓山新城的红尘气一体相连的另一座聚落。 做完这一切,裴裳躯壳身形消失,再出现时,已在灵桃雅园地底溶洞空间之内。 姜乾将意念投注于裴裳躯壳的气海之内。 裴裳躯壳每一次作为吸纳海量红尘气的中转之地,都会在持续的、濒临极限的压力下得到锤炼提升,再加上铁血军煞道的飞速发展,他于红尘尸道上的探索终于有了突飞勐进的增长。 利用红尘气对此躯的一次次极限锤炼,配合红尘尸道上的种种成果和心得,曾经只是勉强突破到金丹层次的裴裳躯壳已经成长到了金丹极限层次,致密的红尘丹宛如大星一般悬挂在更加巨大的气海虚空。 气海之中,密布着近百万计的屏幕,这是他以往铺设红尘天网的成果,每一个屏幕后面,都对应着一个老版红尘符文。 姜乾意念操控红尘丹在气海内结出一个红尘符文。 “映照溃灭!” 随着这枚红尘符文崩解,那近百万计的虚空屏幕也随之一起溃灭崩散,而随着它们的解体消失,与之一体相连的、分散于杓山营地各个聚落之中的红尘符文也都随之悄然消失。 而后,打量了一下这被清空的广袤虚空气海,姜乾操控红尘丹再次结出一个红尘符文。 “映照连接!” 随着新的红尘符文融入气海虚空,便见新的虚空屏幕出现,相比于之前近百万的虚空屏幕,现在这新出现的虚空屏幕显得稀少空旷了许多。 在这些虚空屏幕下方,却是一座以红尘气为原材料,通过那些虚空屏幕彼端相连的红尘符文抓摄的世界面貌等比还原的鲜活红尘之界。 聚落,城池,街道,屋舍,农田,工坊,还有遍布这些区域的宛如蚂蚁般的凡民们。 这就像是真实世界映照于此气海虚空的镜像之影,和真实世界的最大不同,只是显得比较模湖虚幻而已。 虚空屏幕的数量还在持续的增加着,这是因为不断有新的红尘符文被红尘大阵“孵化”出来,并沿着红尘沟渠流向远方。 而这反应在存在于裴裳躯壳气海内的红尘之界,便是其范围在持续的扩大着,不断有新的聚落,新的城池,新的街道屋舍,新的凡民们被纳入到这红尘之界。 从此以后,裴裳躯壳再也不用为了铺设红尘天网而四处奔波,那些流动的红尘符文,会自动往那些未曾铺设红尘天网的区域流动而去,他彻底从这件事上解脱了出来。 这一切看似神奇,单就红尘符文本身而言,真正的改变其实并不大。 变化最大的是红尘符文的诞生,从必须依靠裴裳躯壳手动搓出变成由红尘大阵自动加工生产。 单就这些红尘符文本身而言,只在曾经老版红尘符文一切功能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额外的功能。 红尘符文与红尘符文之间,会有一股特殊的斥力存在。 当一个聚落内存在多枚红尘符文时,这股斥力的存在会让它们自动而均匀的分布在这个聚落之内,已到达一个平衡稳定的状态。 而若这个聚落范围扩张,红尘气覆盖区域也随之扩大,那么,存在于这个聚落的红尘符文便会如水中浮萍一样随之一起调整移动,当再次达到平衡状态时再次稳定下来。 而若一个聚落内红尘符文的数量持续增加,为了达成新的平衡,所有红尘符文的间距便会持续缩小,红尘符文在区域内的密度持续增大。 此外,他还可以根据自身需要,设定一个“斥力极限”。 而现在,他设定的“斥力极限”就是十米,即当两枚红尘符文之间的间距缩小到十米之后,这片聚落就再也不会容纳新的红尘符文加入,它们会自动联合形成一股庞大的斥力,将这些多出来的红尘符文排斥向远方。 这呈现出来的,就是有红尘大阵持续“孵化”的红尘符文如流水一般顺着条条红尘沟渠向其他凡民聚落漫灌而去。 现在弥漫在杓山新城的红尘气比杓山营地时期最巅峰的时候还要浓郁许多,随着源源不断的红尘气被红尘大阵加工成红尘符文流向远方,便有源源不断的红尘气顺着一条条红尘沟渠填补过来。 红尘符文源源不断外流,红尘气又从外面源源不断的流入,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流动循环。 因这一切都进行得平稳而缓慢,并没有对红尘气外的其他事物带来丝毫改变,自也没人发现这悄无声息的巨变。 这股由红尘符文形成的特殊“水流”,主要分成两股,一股向南,一股向北。 这呈现在裴裳躯壳气海内的红尘之界中,便是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扩张成长着。 因为包括赤矶城在内所有凡民势力不遗余力的支持投入,杓山大开发推进极快,虽然总人口远不及杓山新城到赤矶城这三千多里范围内富集的数量,但单以新开辟出来的聚落数量论,却已经没少太多。 渐渐地,随着时间流逝,时间已是一月之后。 以杓山新城为中心,一个宛如“8”型的红尘之界呈现出来,杓山新城以北、以南三千多里范围内的聚落全都等比浮现了出来。 至此,南北两边的红尘之界扩张才渐渐逼近极限,南边是因为已经到了凡民开拓的极限,北边则是因为议事会的影响辐射范围并非无限制叠加,那些隔绝不同凡民势力间红尘气的特殊“藩篱”再次浮现。 但这相比曾经杓山营地时期,却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七千里地入心图。 位于杓山新城的红尘大阵依然在源源不断的生产着新的红尘符文,姜乾将斥力极限从十米改到最低值01米。 这样,新生产的红尘符文就可以积蓄在这七千里红尘之中,等将来版图扩张,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下斥力极限,就可以如开闸泄洪一般,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些新区域填满。 随着斥力极限的调整,新产生的红尘符文将最先在杓山新城区域内富集起来,与之对应的,气海红尘之界中,杓山新城区域那原本还有些虚幻模湖的影像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像真实的世界。 看到这一切,姜乾终于满意的长长舒了一口气。 一切都和预期的一样。 这一次改版升级,完美的达成了预期的所有目标。 姜乾收回了意念,最后看了看气海虚空,便将所有注意力投注在致密得宛若实质的红尘丹之中。 随着一道心念扩散,那一个个虚空屏幕开始有一缕缕红尘气渗出,上千万计的虚空屏幕变成了上千万计的“通道口”,彼此距离相隔最远有七千余里的红尘气在这气海虚空完成碰面、融汇。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几乎是很快,庞大的气海虚空就尽被红尘气充斥着,而那些虚空屏幕从各地抽取红尘气的效率却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渐渐地,磅礴的压力开始从气海虚空传出,并最终传递到裴裳躯壳周身内外。 一股股如血液、如洪流的红尘气在裴裳躯壳内奔腾咆孝,冲击怒吼。 它们遵循着奇妙的纹路,仿佛蛮修巫修纹于体表体内的蛮巫之纹,已经是金丹极限的这具躯壳散发出更加明显、更加浓烈的气息。 若非姜乾提前用红尘阵法将这处地下溶洞空间的存在感、甚至气息尽数隐蔽,现在这由裴裳躯壳散发而出的气息将迅速扩散至全城,更会立刻惊动许多修行人的目光。 “卡察——” 终于,在恐怖的压力下已濒临极限的红尘丹发出碎裂之音。 一道仿佛高温扰动空气形成的扭曲虚影从红尘丹中扩散而出,仔细看,这道虚影像极了姜乾自我认知中的形象,也就是他乾辕人身的形象。 这道虚影从红尘丹中孕育,随着红尘丹破碎扩散而出,最终,与裴裳躯壳合为一体。 瞬间,这具已经金丹极限层次的躯壳悄然蜕变,迈步入元婴层次,本来在磅礴红尘气衬托下显得异常拥挤狭小的气海扩大了百倍不止。 巨大的压力陡然一松。 当七千里范围内的红尘气缓缓跌落到止割线位置,姜乾终于停止了红尘气的吸纳,而那以往每一次吸纳都能将气海撑得快要爆炸的红尘气,最终却只填满了这具晋入元婴层次的躯壳气海五成虚空。 姜乾用意念将这磅礴无量的红尘气尽数吸收转移,储存于某不知名之所。 完成这一切后,姜乾将心力全都倾注于这具刚完成突破的躯壳本身。 “红尘尸道,完成了金丹到元婴的蜕变!” 念及于此,姜乾心中便满是骄傲和喜悦。 哪怕是鬼宗尸道突破金丹到元婴的关窍,都和修行人突破此境有着巨大的不同。 因为金丹到元婴的突破,核心在于灵魂的蜕变,体魄及力量的蜕变升华都在其次。 以尸道炼己身,或以活人活物炼尸也还罢了,但更多的却是将尸体作为修炼对象,那成长到金丹到元婴关口就要面临一个窘状,没有灵魂的躯体如何蜕变升华? 鬼宗尸道的选择是以血祭、魂祭之法,如同炼丹一样,以强大的躯体为丹炉,大量生物的生机灵魂为原材料,炼出来一个全新的灵魂,创造一个全新的生命出来。 可红尘尸道该如何突破? 或者说这具没有灵魂的、只是一个空空躯壳的裴裳之躯该如何突破? 首先必须确定的一点是,即便撇开道德立场,他也是不可能采用鬼宗尸道的方法的,这可是他的御用之躯,怎能使其诞生出一个新的灵魂出来。 最终,姜乾凭着自身多年的积累,硬生生攻克了这道关卡。 他将红尘丹视为一个培养基,用意念在反复的摹刻下,于其中烙下自身的神形印记,这不是灵魂,甚至不是念头,比之更加虚幻,更近似于一种“痕迹”,一种“投影”。 然后,利用金丹突破元婴之时与大道之间的神妙共振,将这种痕迹投影彻底于现实层面显化出神形来。 若将之与灵魂做类比,灵魂相当于物质性的身体,那么,这道神形便是在炽烈太阳(大道)照射下显出来的一个影子。 而奇妙的地方就在于,他没有灵魂这个“实体”,但却硬生生创造出了一个痕迹影子。 可以发现,这个解题思路和他在翼龙血脉源头烙下乾辕龙进化虚影指导其血脉升华有些许“神”似之处。 姜乾感受着这具晋升蜕变后的躯壳,没有施展任何神通之法,这具躯壳便无声消融,与杓山新城的红尘气融为一体。 这一刻,他感觉这满城的红尘气就是他,他就是这满城的红尘气,真的有了化身为“红尘之灵”的感觉。 【红尘化】。 红尘化,化红尘。 比之红尘隐,又更近了一步。 姜乾心念一动,下一瞬,他就已经离开杓山新城,与另一座庞然大城融为一体。 这里,是杓山新城以北三千多里外的赤矶城,这座城比杓山新城更庞大,更繁华,人口以百万计。 只是念头一动,他就借助那些红尘符文的坐标锚点,移动到了这里,同样与这满城的红尘气融为一体。 【红尘一念】。 念及心及红尘及。 这不是传送,就是移动。 传送需要与空间发生交互,若是空间被禁,或者以其他类似之法,是可以对传送进行限制的,而移动不能,只要不能对行动主体进行限制,都无法遏制其从这一地移动到下一地的过程。 当他向这满城芸芸众生看去,注意力所到之处,他清楚的“看见”,愤怒、嫉妒、平和、善意、阴毒、算计、颓废、振作、绝望、斗志昂扬……人的种种情绪变化,无论多么微妙,他都能清楚看见。 虽不能如全知视界般准确读取人心所想,但通过对种种微妙情绪的准备阅读,依然可以将一人之思维看个八九不离十。 【红尘心眼】。 而随着姜乾念头轻动,便发现被他“注视”之处,人心中升腾而起的种种情绪和念头被自己调动了起来,它们如同被一股无形之风卷起,渐渐形成一股小小的龙卷。 大量人心念头在其中沉浮,仿佛龙卷风中那些被卷入其中的粗粝砂石,随风一起舞动。 那风势随着他的调动和推移,以可见的速度壮大着。 可在其真正形成规模之前,姜乾却又小心翼翼的逆着这股风势将其缓缓的停了下来。 他知道,当这股风暴彻底成型,这赤矶城百万凡民,都将变成无情无念的行尸走肉。 【红尘风暴】。 “按照这种能力,这也可以叫心灵风暴,人心洪潮之类的名字,不过,既然是红尘道下的神通,还是统一在红尘名下。” 这般想着,姜乾又将念头集中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之上。 此刻,一位身着武将服的男子大步行走在前,左右环顾,横冲直闯,如同净街勐虎。 身后跟随着一群十余位手指棍棒的凶恶大汉,看见有在街道上占道经营的摊贩,便直接扑将过去,棍棒拳脚相加,更多摊贩远远见了便亡命一般逃窜,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面,随着这一行人的到来立刻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姜乾从街道上那数以百计的人心中看到了憎恶、畏惧的情绪,全都遥遥指向那横冲直撞的十余人。 姜乾心念一动,那数以百计的人心念头,仿佛一下子都获得了一种行动上的自由,暂时摆脱了来自主体的绝对束缚。 那些目标明确的憎恶、畏惧、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种种念头情绪,纷纷化作了一柄柄飞失利刃,向着他们主人心念强烈指向处飞射而去。 随着这以数百计的人心“飞失”扑杀而至,这十余人念头中那暴戾,强横,仗势欺人的种种念头都被精准的斩杀得干干净净。 街道上数百人都陷入短暂的停滞中,那些被波及的路人们,被撵得鸡飞狗跳的摊贩们,因为情绪中激烈暴戾的部分莫名一空,俱都变得平和起来。 而变化更明显的是那十几个手执棍棒的恶汉,他们站在原地怔立片刻,然后低头看看手中棍棒,满街的狼藉,一个个脸上都显出忏悔懊恼之色,面由心生,那一个个原本凶恶的面相忽然变得憨厚淳朴起来。 最夸张的是那走在最前,也是“中刀”最多的武将服男子,他伸手搀扶起一个倒在地上,一脸平和呻吟的男子,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又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在对方的强烈推拒中强行塞入对方怀中。 然后,他率着一众虔诚忏悔的下属,走到那些被他们起伏、被他们惊扰的人面前,非常诚恳的道歉,并主动掏钱赔偿对方的一切损失。 而那些被他们欺负过、原本还满心戾气的人们,不仅十分平和的接受了对方的道歉,连那些巨额重金的赔偿,都坚持不收,最后在双方退让下,才按照损失的成本价收了对方的歉意。 而那些还没有被波及到的摊贩们,更是主动上前表达了自己对占道经营的歉意,并表态立刻进行自我整治。 而那些执法者却还设身处地的为对方考虑,表示这条街道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传统,现在上峰拍脑袋做出清街的决定,本身就是不对的乱命,既然是乱命,他当然有理由拒绝执行。 他还拍胸膛承诺,这次回去后一定会据理力争,让无事生非的上峰改变政令。 那些路人和摊贩们听了,大惊失色,赶紧劝他们千万不要因为这事被上峰责怪记恨,耽误了大好前程。 双方彼此争执劝说下,最终居然聚集起数百人的庞大请愿队伍,由那十几位执法者带队,一起向赤矶城行政区大步而去,今天,他们要为爱发声,集体请愿。 一时之间,这条街道充满了爱和正义。 “【红尘大爱】?”仔细想了想,姜乾还是放弃了这个名字,觉得此名调侃意味太重,给起了个更加中规中矩的名字。 【红尘心箭】。 千夫所指,无疾而死。 目光杀人,这就是了。 若非他在标记时做了更准确的标记指引,那十几人哪里还有命在,全都得变成一具具无情无念的活死人。 “要是将这满城人心中的戾气、仇怨、彼此算计等等全部化作‘红尘心箭’彼此对冲互耗,那这百万大城岂不是要成为人间圣境,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这般想着,姜乾心中却升起一股恶寒,这明明是好事,可只是想想他就感觉这哪里是人间圣境,最令人毛骨悚然的险境危地也不过如此! 那些新来之人看到如此模样的赤矶城,绝不会以为自己来到了地上天国,吓得直接尿裤子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些。 而且,那样一来,动静可就实在是太大了,整个修行界怕不是都要被惊动。 哪怕无人怀疑到自己头上,可赤矶城作为才刚完成军事化变革的地方就发生了这样的诡异事,可能连铁血军煞道的深入推进都要受到影响。 当然,更主要的还是这【红尘心箭】在他的认知里,与其说是一种超凡的净化人心之手段,还不如说是一种极恶、极邪的诡秘手段。 【红尘隐】、【红尘遁】、【红尘化】; 【红尘一念】、【红尘心眼】、【红尘风暴】、【红尘心箭】。 这一次突破,裴裳躯壳得到了惊人的蜕变提升。 能力一个比一个强大,一个比一个诡异。 “红尘道,终于有些像模像样了。” 第一二三章 开拓新模式 在赤矶城试验完突破后这具红尘躯壳的能力后,姜乾念头一动,再度回到了杓山新城。 当裴裳躯壳再次于地下溶洞显化而出,就像是从空间中析出来的一样。 姜乾能够清楚的感到,只要自己愿意,这具躯壳随时都可以变回神形真身的模样。 但他却并没有这么做,依然使其维持着裴裳的模样。 在全知视界下,这具躯壳自从晋入元婴层次之后,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别的修士金丹突破元婴,乃是于形骸之内蕴生出一个元婴,乃是灵魂以大道为源,与清气或浊气结合后的具现化。 而我这突破,却是神形与这具躯壳融合,倒像是将这躯壳本身化作了一个同时兼具元婴与形骸特性的综合体。” 这具躯壳既有元婴的许多特性,同时又兼有肉身体魄的种种特性。 此躯晋入元婴境后,除了这具躯壳本身的实力大涨之外,姜乾感觉对其“穿戴”操纵也更加如意由心。 以往,他操纵此躯壳是通过意念对红尘丹掌控,再通过红尘丹实现对这具躯壳的各种操作。 而现在,随着神形与这具躯壳完美融合,他再不需要通过红尘丹之类的物事进行中转,完全可以很丝滑的代入其中。 操纵性有了质的提升。 需要一提的是,操纵裴裳躯壳和通过黑泥分身操纵白象躯壳、翼龙躯壳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操纵裴裳躯壳时,他就像是隔着屏幕在操纵游戏人物,他的意识本身依旧在灵桃雅园这片区域一动不动,只是可以通过一点遥寄的意念将裴裳躯壳收集反馈的种种信息传入心中。 这次裴裳躯壳由金丹晋为元婴,操纵体验的升级更像是从操纵二维平面游戏人物升级为三维立体人物,还是第一人称视角的那种。 而黑泥分身入驻蛮兽躯壳的操纵感,就是完完全全的代入,就像是重生成蛮兽。 这次晋升,还有一个对此躯实力没有什么影响,却同样让他非常欣喜的一个改变。 以往,裴裳躯壳要完成与其他人的交流,只能通过物理的方式,要么操控此躯说话发声,要么就是如最初通过金簪金纸的方式将信息传递出去。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此躯壳用以心印心的方式实现沟通,这比神念传讯更加隐蔽,也更加玄妙,甚至能够实现跨语言、跨物种的交流。 念头一动,姜乾通过气海中以千万计的“摄像头”找到了贺文现在的所在地。 然后将所有要传递给他的信息做了最后一遍的梳理,这才将之用意念打包,扔进气海中对应的虚空屏幕之中。 下一瞬,这写信息便跨越遥远的距离,进入贺文的意念之中。 …… 杓山新城以南三千多里,一座才刚开辟出来的新聚落中。 这座新开辟出来的聚落中,全是军人,一个普通凡民都没有。 杓山的开发和别处蛮荒的开拓不同,因为杓山的危险性远比蛮荒其他区域更高,让普通人亲临第一线参与开拓,除了额外增加一个巨大的死亡数字,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早在还是杓山营地时期,第一次在杓山新城以南,于杓山内部开辟聚落,就是以雇佣军打头阵,其他凡民则跟随在后,在大量雇佣军以身体和武力构筑起来的安全防线以后开辟聚落。 这种传统沿用至今,且随着从各方汇聚于此的军队越来越多,这个模式还被更进一步的细化完善。 若将视野拔高放大,将杓山新城以南三千多里的开拓尽数纳入眼中,就可以发现,这就像是一柄由以数百万计的凡民构成的、刺入杓山内部的长剑。 在这柄长剑的最前端,即剑尖剑锋所在之地,乃是由贺文即其他二十余位铁血军煞道筑基成就者分别率领一只百人队的铁血军煞道练气后期成就者所在锋线。 这是这柄剑最锋利,也是刺入杓山最深的所在。 他们既有不弱于其他练气、筑基修士的强大个体实力,本来就是为杀伐而生,为战斗而存的他们更有着远超其他修士的团队协作和战术配合。 而在这柄长剑两侧的剑刃,亦即剑锷所在,其与剑尖相连的前三分之一段,分别由十来位铁血军煞道筑基成就者分别率一只百人队的铁血军煞道练气中、后期成就者。 当贺文等所在剑锋刺入之后,他们则负责后续更进,持续扩大战果,并向两端不断扩大“伤口”。 剑锋、剑锷就是整个开拓队伍最强悍、最锋利的所在。 然后便是从剑尖沿着中线往后三分之一的剑嵴处,由一些刚完成铁血军煞道筑基成就者,率领大量铁血军煞道练气初、中期成就者即以万计成功感应铁血军煞,有着养息境实力——转化成武道实力便是二流、一流乃至绝顶层次的武力。 他们以堂堂正正之势,将由剑锋、剑锷开拓出来的成果迅速消化吸收,并将其彻底转化成一座座纯由军队开辟出来的聚落。 而在他们更后方,则是数量规模更加庞大,从赤矶城以南各个聚落支援而来的军队,包括数量庞大的杓山辅卫军、赤矶军还有其他聚落支援而来的杂兵。 他们的实力与前面那些队伍相比算不得强,但他们的规模却更加庞大,能够将前面的开拓成果稳稳的接住并吸收。 在杓山新城以南开辟出的三千多里疆域中,最前方千余里基本都是由这种军人特色的聚落组成,越往南,军人特色越重,铁血军煞越浓,铁血军煞道成就者越多越密集。 而在他们后方,才是源源不断迁移而来的凡民们,他们甚至都不需要经历任何新聚落开辟之初的艰难苦困,甚至生死之险,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将那些由军人们开辟出来的新聚落稳稳的接住,并持续的经营下去。 而随着他们入驻,那些军队则在留下少量护卫武力后便如同流水一样往更前面流去。 明明是更危险的杓山,但开辟过程中凡民的死伤甚至远少于其他区域,而这也是杓山大开发对普通凡民的吸引力越来越强的原因。 既不需要你出力,更不需要你冒险,只需要人到了,什么都有了,迁来之凡民自然前赴后继、源源不绝。 这样干脆、利落、迅速的开辟,在以往的凡民开拓中,前所未有。 从赤矶营地初立到其废营改城,历经数十年两三代人之功,其成果便是赤矶以南三千多里的凡民聚落。 而更加危险的杓山内部开拓,却只用了不足十年时间便同样向南开拓了三千多里,以半代人的时间,完成了曾经的凡民们需要两三代人才能完成的壮举。 而贺文此刻就在杓山新城以南三千多里一座最新开辟出来的聚落内。 他长期率领一群练气层次修士在外“游弋”,如剑芒一般地毯式清扫着所有达到练气层次、乃至偶尔一些筑基层次的威胁。 这些工作在传统的开拓战争中,本来该用大量练气、筑基修士一遍遍任务中不断刷干净,时间会拖得更久,而贺文等人现在却直接将他们的活给干了。 在外“游弋”久了,各方面的消耗都很大,于是他们便暂歇锋芒,返回后面不远处最新开辟的聚落内修整。 在修整的间隙,其他人都习惯性的闲坐在一起交流各自修炼铁血军煞道之时的种种感悟和遭遇到的一些困难等,旁边有数名记录官在对他们的交流进行着记录,等到交流结束,这些记录内容会彼此印证后整理成这次交流会的正式笔记。 到时候这些笔记会一式数份,一份送入杓山新城,其他则根据具体情况集中在铁血军煞道修习者多的地方,以供其他此道修习者随时查阅。 当这个制度最开始形成时,大家都还很不习惯,便是发言也都放不开,大多都是干巴巴无甚营养的对铁血军煞道的吹捧之语。 但随着一场场交流会的展开,大家便逐渐意识到了其重大价值。 现在,根本不需要任何催促,只要有暇,他们便都会主动组织起这样的交流会来,发言也都是毫无拘束,直抒胸臆,心中想什么就说什么,在众多思维的碰撞中,人的灵感往往最活跃,经常因他人的无心一语而触发灵感。 贺文安静的在一旁听着,却并没有参与进去,这种交流会最具价值的就是思维碰撞,若他这个筑基九阶的“老家伙”参与进去,交流会就直接变成布道宣讲了。 这八九年来,铁血军煞道的发展突飞勐进。 受益最大的当然是他本人,靠着浓郁的铁血军煞和充足的高能量血食的供应,用不到十年时间跨越其他修士一百年都不一定能迈过去的坎,成为筑基巅峰层次的存在。 而除他以外,成功晋入筑基层次的铁血军煞道修习者,总数量已经超过两百,且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存在还越来越多。 现在单是在这杓山开拓前线,就汇聚了五六十名,其他百余位则分散在天下各处,且大多都卡在刚入筑基初阶的层次,这也是天下其他区域所能支撑起的极限。 无论是铁血军煞的浓度,还是资源供给的严重短缺,都让他们无法继续前进。 所以,在突破筑基后前来杓山开拓前沿,对那些铁血军煞道的筑基修士而言,不是来做无私的贡献,而是他们在筑基层次继续前行的希望。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杓山大开发危险的同时,收获也大得惊人,特别是他们将本属于其他练气、筑基的任务给抢了,地毯式游猎下大量练气层次、筑基层次蛮兽成为他们前进道路上的牺牲品,修炼用的高能量血食根本不用愁。 除了他之外,薛昆、毒王蜂等十余位第一梯队保持者现在却都是筑基四阶的层次,算是筑基中期水准,其他人都只是筑基初期状态,且大部分都是筑基一阶。 这看起来已经非常夸张,是能令传统修行人羡慕嫉妒恨的成就,但贺文想到自己对化神老祖承诺的“二十年见成效”,却又显得不够看了。 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半,以现在他们的状态,能够到达筑基巅峰突破金丹层次的门槛前就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这主要的限制却是,铁血军煞不够用了! 和他当初就考虑到的一样,军事化改革在整个凡民社会进行得如火如荼,铁血军煞也在向各个凡民区域集中着,做得好的甚至已经可以支撑起练气到筑基的突破。 但最多也就仅止于此了。 要想更进一步,就只能来这里。 可现在这种规模,也基本到了铁血军煞能够支撑的极限。 除非那些分散于天南地北的铁血军煞能够长翅膀全都集中来此。 “也不知这问题前辈解决了没有,要是还没动静,哪怕是造成开拓脚步放缓,我也得回去一趟,亲自求证一下。” 贺文心中正如此想着,一道蕴含着深邃奥妙的念头出现在他心中,然后,这被压缩到极致的念头瞬间膨胀扩散,大量信息便清楚的烙印在了他的意识之中。 贺文立刻就知道这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位前辈传递给自己的,虽然心惊于对方的神通广大,但却更欣喜于这信息本身,都还没有认真阅读这些信息,他就本能的知道。 问题,解决了! 贺文按捺住心中激动,将心力全部投入到那些信息之中。 “这些年你做得不错,连我也跟着受益匪浅,不仅实力更进一步,于铁血军煞道的认知更是有了巨大的长进,当日你建议种种都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桉。 老规矩,我将所得尽数凝炼到以下几个篇章之内。” 看到这开篇第一句话,贺文的心情就已经激荡了起来,他迫不及待的往后看去。 《铁血军煞道新篇》 “厉害!”看罢这一篇章,贺文便已忍不住心中拍掌赞叹。 这篇内容,看似没什么新东西,只是将从养息境到练气境至筑基境的所有修法全部捋了一遍。 但唯有他这位过来人能感觉到前后两个版本的优劣之大。 第一二四章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通过对比,贺文发现,改变最大的是感应篇和养息篇。 一直以来,修习铁血军煞道有两个门槛。 第一个门槛便是感应铁血军煞。 与客观存在的灵气相比,铁血军煞的性质更虚幻,更缥缈,哪怕有了正确的方法引导,要想以凡民之躯感应到铁血军煞,也是非常非常困难的行为! 当初姜乾为了让贺文感应到铁血军煞,以近乎作弊的方法将大量铁血军煞摄取到贺文周围,将他牢牢包围,在这种情况下,他才得以感应到铁血军煞的存在,成功开始第一次修炼。 而后,在没了姜乾替他开挂之后,修炼初期,他感应铁血军煞都还时灵时不灵。 因为这个门槛的存在,铁血军煞道说是为所有凡民开的一条路,但在实际的实践中,真正能成功感应到铁血军煞,基本都是有着达到二流层次,即炼脏腑以上武道成就的武者。 因为达到炼脏腑的武者,体内澎湃的气血会在体内滋生出劲力,这股劲力可随武者心意周游全身,只要其人愿意,一根手指点出,劲力相随,杀伤力也堪比刀剑,而这股劲力还可以随着武者心意度如兵器、土石、乃至敌人体内,造成巨大杀伤,还能通过劲力反馈,能够隐约探查到这些目不能视之地的大概情况。 这也是二流以上武者相比于其他凡民最大的不同,在有了正确的感应方法后,这些拥有劲力的武者也基本都能成功感应到铁血军煞的存在,正式踏足铁血军煞道。 而对于没有诞生出劲力的三流及以下武者,乃至其他凡民,在感应铁血军煞这事上,就完全抓瞎了,完全就是空对空,能成功入此道者万中无一。 所以,在多年的摸索下,铁血军煞道的正确方式是这样,你得先成为武者,并将武道修为提升到炼脏腑层次,这才可以尝试铁血军煞道的修行。 这也算是将铁血军煞道乃是在武道基础上走出来的一条新路这说法给坐实了。 除了感应这个门槛,第二个门槛则是极致的痛苦。 有很多成功感应到铁血军煞道的人却最终不得寸进,连一次完整的修炼都没做成,就是因为太痛苦。 哪怕是明知道大道在前,可面对宛如凌迟一般的痛苦,受不了的依然还是受不了,哪怕他们心里咬牙坚持,身体也会发出抗议,要么晕厥,要么癫狂。 这已经不是心性的问题,有的人的身体就是受不住,不顾身体的强烈抗议强行冲击甚至会痛到猝死。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因为这两个门槛的存在,铁血军煞道这个为凡民打通的路通过率却一点也不高。 而在这《铁血军煞道新篇》中,在对原来的感应篇做了不小的优化,让感应更易成功之外,另还新增了一种全新的感应之法。 这是一门奇妙的小神通,任何一个铁血军煞道练气成就者都能修炼,炼成之后,便可将一缕铁血军煞度入一个凡民体内,持续月余不散。 有了此法,不能说所有凡民百分百都能完成感应,毕竟,铁血军煞的性质特殊,即便已经做了特别处理,度如体内的数量也很稀少,但自其入体之后,依然会给身体带来持久的痛苦,但十人之中便有两三人完成感应却毫无问题。 此外,关于修炼时有极致痛苦相伴这件事,也有了一个新的解决方案。 姜乾无法改变铁血军煞和凡民血肉之躯之间的矛盾冲突,便用了个取巧的办法,修炼者可以通过对修炼效率降低而减小修炼过程中身体的痛苦。 当然,若是下调到完全无痛的程度,修炼进度也就变成零了。 至于选择痛苦却快速的成长,还是不那么痛却相对较慢的成长,就看修行者自己的选择了。 这相当于将“忍痛耐痛”能力变成了铁血军煞道的一种特殊天赋。 看到这两项调整,以贺文在铁血军煞道上的深湛造诣和大格局、大视野,立刻便能意识到这对铁血军煞道来说意味着什么。 铁血军煞道这些年的发展虽然如火如荼,但这更多指的是覆盖整个凡民社会的军事化变革,铁血军煞的收集。 与之相比,真正步入铁血军煞道的修行者并不算多。 看起来铁血军煞道只用了不到十年时间,就从无到有培养出了超过两百位筑基境修士,这已经恐怖到夸张了,可与庞大的凡民社会相比,这就显得非常不够看了。 细究起来,其实就是这两个高门槛的原因。 凡民中,能成为武者,还能修到炼脏腑层次的,少之又少。当此成为修习铁血军煞道的硬指标后,就把绝大多数凡民阻拦在外。 而单就忍痛耐痛能力而言,武者相比于其他凡民并没有任何优势,贺文见过太多天生体弱,或长期被病痛折磨的凡民,他们成不了武者,但其忍痛耐痛能力,却反过来能将大多数武者吊打。 随着这次调整,这种局面将被彻底扭转,铁血军煞道的修行者数量将呈爆炸式的增长。 虽然因为铁血军煞和红尘气之间的特殊关系,不能涸辙而鱼,不可能将所有凡民都纳入此道之中,这和一个正常的社会不能穷兵黩武一样。 若将凡民社会视作水,铁血军煞道的修习者就是鱼,一定的水域内能养活的鱼是有上限的。 以前是水多鱼少,只要是条鱼都宝贝得不行; 可自此以后,局面就是水少鱼多,不仅能将这水域(凡民社会)的潜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还可以对鱼的品种和质量进行精挑细选。 贺文此刻完全站在一个鱼塘主的角度,为了提升产“鱼”量,他甚至已经开始设想新的局面下以什么方法刺激每一条鱼的积极性。 “将鱼塘分区划片,按照境界不同,将不同层次的‘鱼’养在不同的区域,只有那些表现最好、最有潜力的才能获得前往更广阔水域的资格。” 以前因为水多鱼少,恨不得每条鱼儿都好好活着,好好成长,哪怕长得慢点都无所谓,可以后就不同了,长得慢的将迅速丧失继续在这片水域畅泳的资格。 贺文一边领悟着《铁血军煞道新篇》,一边将那些灵感铭记下来,人在刚刚接触一样新事物的时候,往往思维最活跃,等到多次熟悉之后,逐渐习以为常,新的灵感反而会急剧减少。 所以,现在脑海中闪过的每一点念头他都分外珍视,因此,对于这些传入心中的内容他并没选择囫囵吞枣的阅读,而是慢慢的品读琢磨。 旁边那些正热火朝天的讨论铁血军煞道的修行者们一定不会知道,现在这种宽松的成长环境将快速远去,未来的铁血军煞道,将是一条内卷到极致的道路。 进入门槛低是好事吗? 进入前或许是,进入之后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练气境的内容则就只是经过了一定程度的优化,筑基境则将当初那粗糙大框架进行了更丰富的完善。 而在这篇的末尾,则是《金丹篇》的内容。 详述了筑基突破金丹之法,及金丹境的修炼法。 “还真是及时啊。” 修为已在筑基九阶的贺文详细看了一遍,感觉收获极大,对后面的道路也更加明确了。 “不过,以现在这片区域铁血军煞的浓度,已经不足以支撑我突破了。”贺文心中如此感慨着,继续往下看。 《符纹篇》 《阵法篇》 《军旗、军鼓、军阵合篇》 这三篇内容是连惯着、甚至彼此穿插着记录的。 在刚看符纹篇和阵法篇时,贺文整个人都是懵的,因为他对此二者全都一窍不通,看着那些符纹内容和阵法内容,他就完全像是在看天书一样。 可当他再看完《合篇》以后,那双眼睛明亮得快要燃起来。 【军旗】:绘以特殊的符纹,作用有二。 一,将一片区域内的铁血军煞集中在旗帜周围,使其浓度提升,在军旗下作战,就是在主场作战,铁血军煞越浓,对己方军队的正向增益便越大,对敌人的负面压制也将越大; 二,每一面军旗都可作为发送端,也可作为接收端,且通过符纹处理后都将具有唯一性,铁血军煞可通过军旗跨越遥远虚空到达另一端。 此外,还有【万军旗】,是所有军旗的母旗,对于其他军旗而言,如同统帅之于士兵,可以对这些军旗进行遥控操作,包括铁血军煞的分配调度等等。 【军鼓】:鼓舞己方,压制敌方。 看起来和军旗的第一个作用相似,但军旗的增益和压制依靠的都是铁血军煞本身的特性,作用其实并不显着,除非浓郁到了极致。 而军鼓不同,这是通过对铁血军煞的主动调用达成的目的,效果更加显着,而且,这种增益和压制不仅是身体现实层面,还包括情绪、精神、心灵等方面。 鼓声一响,己方状态各个爆满,身体如打鸡血,精神振奋,斗志昂扬,勇往直前,敌方却像病了三天三夜,再加上精神颓靡,厌世倦怠种种负面情绪涌动。 更厉害的是,只要铁血军煞足够,军鼓的威力是可以叠加的。 【鼓阵】:以多面军鼓布置成阵,鼓越多,阵越大,威力便越恐怖,若能布成万鼓阵,哪怕只需要一群铁血军煞道练气境的修士敲动,金丹修士当面,也能敲得他心气尽丧,胆气全无,当场下跪。 【军阵】:以每一位铁血军煞道的修行者为阵基,更大范围的调动铁血军煞,根据需求的不同,灵活变化,布置成协同作战,联合防御,急速行军的具体军阵形态。 当军队处于军阵状态之中,便已“化零为整”,弱小的个体被置于整体军阵之下,在军阵被毁之前,要想击杀其中之个体,难度将急剧上升。 且军阵将众多个体连为整体,彼此的协同能力将达到近乎心意相通的程度,个体的行动力将得到整个军队的加持,只要对阵法理解到位,可以快速的进行变阵,不用担心跑的不够快而被军阵“甩出去”的窘状。 看到这里,贺文就是眼前一亮,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可以率领麾下去挑战更强的目标,让开拓进度进一步提速。 他虽有筑基九阶实力,但麾下兵卒却都是练气境层次,为了避免给他们造成过大的伤亡,他们主要的行动目标还是练气层次蛮兽,很少对筑基层次蛮兽下手。 蛮兽因其远超人类的体格和恐怖的生命力,哪怕和他同一力量层次,他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就是怕杀兽不成反给自己麾下带来巨大的死伤。 因为练气境的下属在这样的蛮兽面前太“脆皮”了,基本就是挨着就死、擦着就亡。 可若有了军阵加持,这最大的短板就给补上了。 可他这火热的劲头在看到下一段话时便给浇灭了大半。 “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此篇仅列举了几门军阵标准型,所谓标准型,即在理想场地训练之用,若将之使用于变化万千的战场,那就是找死! 标准型的意义只是让你及其他铁血军煞道的修行者理解军阵的基本应用和效果,在具体实战中如何发挥出来,则需各自领悟。” 话到这里,姜乾似乎担心对贺文的打击太大,还安慰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看开点。” 看了这些内容,贺文心中又是喜又是忧。 喜当然不用说,军旗、军鼓、军阵,任何一个都能给军队带来脱胎换骨的变化,三者齐备,铁血军煞道怕不是要原地起飞。 可忧的也恰是这一点。 要掌握这些,首先就要把《符纹篇》和《阵法篇》吃透。 而且,信息中已经明确说了,虽然此两篇内容大量借鉴了修行界现有的符道与阵道知识,但又不是完全一样的东西,还有很多铁血军煞道的特色,这意味着现今没有任何一人能真正掌握这些。 要想把这些好东西吃到手,首先还得培养人才。 “符道,阵道……那么好掌握的吗? 而且,整个军制都要调整了,以前,百夫长、千夫长、万夫长一切都是修为说了算,修为高位置就高,修为低位置就低。 可现在,与修为相比,是否能灵活掌握运用军阵却比修为本身还要重要。” 贺文轻声喃喃: “将兵者为将,将将者为帅,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可我该去哪里求?如何求呢?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贺文反复品读,只觉其中奥妙无穷,却又有种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的烦恼。 “这里,明显还有未尽之意!” 贺文已经下定了决心,把这里的事情料理妥当后,自己得回去一趟,一定要与前辈面谈一次才成。 这般想着,贺文继续看向下一篇,也是信息中的最后一篇。 《军魂篇》 此法在思路上几乎和“法象万变”有异曲同工之妙,由铁血军煞道筑基以上修为者凝结一枚“军魂种子”,将之种如军旗之中,与一支军队长期相处的过程中,以这支军队的整体精气神赋其“神”,浓郁的铁血军煞赋其“形”,最终,升华成为军魂。 军魂的强大,将超脱个体修行之上,哪怕只是一支筑基以下修者组成的军队,只要这支军队素质过硬,也是有能力蕴养出强大军魂的。 反之,若是一支军队缺乏明确而坚定的信念,人心不齐,那便是一群筑基修士组成的军队,也养不出军魂来。 军魂之法,就像是将一支军队的整体气质人格化、灵智化。 贺文高兴的同时,苦恼也再次相随:“坚定的目标,明确的信念?” 贺文发现,大家虽然都很努力,心志也都足够坚毅,能够忍着刮骨之痛一步步修上来的,个体素质方面都没有任何问题。 可若以每一支军队集体的视角去看,人心不齐,各有想法才是普遍的,在行动上大家自然都不遗余力,从无懈怠,可若深究各人念头,那真就是各不相同了。 那种所有人都万众一心的反而是少数,是怪例。 贺文将所有内容看完后,又是幸福又是苦恼。 幸福的是只要将这次获得的这些信息尽数消化,融入到铁血军煞道之中,铁血军煞道将立刻起飞。 苦恼的却是,除了《新篇》《金丹篇》这两篇涉及个体修行的基本都可以拿来就用外,其他内容全都是看得到吃不到。 …… 三日后。 杓山新城。贺府书房。 贺文看着仿佛从空间中析出来的老人,立刻起身道:“前辈!” 裴裳躯壳看着他,问:“东西不是都给你了吗,还唤我作甚?” 上次离去之前,姜乾曾让裴裳躯壳传了贺文一个呼叫之法,既然已经出现在了贺文面前,与之又是合作关系,留个联系方式还是很有必要的。 但当时却也明白交代了,他只关心铁血军煞道相关,其他万事不关心,没事不要联系,有事同样不要联系。 贺文赶紧道:“小子不为其他,专为这次前辈您给的那些信息而来。” 裴裳躯壳问:“怎么,是信息有问题还是没看懂要我解惑?” 贺文连忙摇头:“都不是,很多东西小子都还没来得及验证,不知道有没有问题,您说得也足够详细,内容倒是都看懂了。” “那还有什么问题?” “缺乏具体的实现方法。”贺文道。 “这东西都需要我来给?这些难道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吗?”裴裳躯壳惊讶道。 贺文道:“前辈,您看啊,现在的情况就像这样。您是一位大厨,我向您学习。” “嗯,我是大厨,你向我学习。”裴裳躯壳点头。 “然后,您给我端上一桌美食。”贺文道。 “不对,我不仅给了你美食,我还把菜谱也给你了。”裴裳躯壳立刻摇头道。 贺文苦着脸道:“前辈,难道不该是您手把手的教我做一遍才对吗? 您就让我这么对着菜谱练,练不练得对且不说,哪怕是我每一步都走对了,又要耗多少时间在这上面?” “我知道您一心向大道,也不是有心要烦扰您,而是我感觉到您给我的信息里有很多未尽之意,我想,您在将它们创造出来的时候,一定是有很多想法的……” 说到这里,贺文眼巴巴的看过来,一脸的苦相,道:“我现在最头疼的是毫无头绪,毫无概念,您给我大概指个道都成。” 姜乾见贺文如此,想了想道:“你最头疼的应该是符纹和阵法?” 贺文赶紧点头: “对对,我对此真的是毫无头绪,难道把这些知识发放下去,希望能撞大运的捡到一些遗落在凡民中的符道阵道人才? 即便如此,等到他们弄出成果,那得多少年之后了?” 姜乾道:“其实,要解决这个问题,有个非常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贺文身体前倾。 “你说,这两样东西除了对铁血军煞道有大益外,还对谁有利?”姜乾问。 “对谁?”贺文疑惑。 “阵道院,符道院。”姜乾道。 “阵道院?符道院?”贺文轻声道:“阵道院我知道,虽然没什么接触,总部却就在咱们旁边,可符道院我怎么没听过?” 姜乾道:“当年天痕出现,为了更充分调动整个修行界的阵道力量,正道三宗主动摈弃门户之见,建立阵道院。 此院之中,既有正道三宗及正道其他势力的阵法师,也积极吸纳外道阵法师加入,虽然外道阵法师大多是挂名加入,真身基本不在阵道院露面。 但院中任何与阵道相关的新成果、新发现,他们却一个都没有落下,而阵道院也没有任何藏私,任其取用。 阵道院用其实际行动表明了其专注于阵道,其他万事不论的态度。 这些年修行界在阵道上的发展突飞勐进,其他专注于符道、丹道或者器道上的修士以为这是阵道院之故。” 这些信息都是姜乾从青汕的脑子里读取到的,而书院出于保护韩林的目的,没有公然宣称这些年阵道大发展阵道院的诞生都是其次,主要还是有韩林。 而且,哪怕撇开韩林的影响,阵道院的出现对修行界阵道的发展也确实是有正向帮助的。 加上面对天外压力,修行界可不只是对阵法有需求,对符箓、丹药、法器的需求同样大到恐怖,于是,继阵道院之后,符道院、丹道院、器道院也都相继出现。 “所以,对于摒弃了门户立场的阵道院、符道院来说,与现在的符纹、阵法体系有所关联,却又另辟蹊径的源出于铁血军煞道的符纹、阵法体系,也算得上是大肥肉一块,这可是能够直接拓展现有阵道、符道体系的宽度和广度。” 听到这里,贺文眼睛明亮了起来,道:“您是说,让我出面邀请阵道院、符道院出人出力,帮我彻底把这个架子搭起来?” 姜乾点头道:“对啊。” 贺文兴奋的拍了拍手,而后却又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小心翼翼的看向姜乾,“前辈,这些可都是您的心血成果,真就这么给他们?” 姜乾澹澹道: “这些东西在谁手上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铁血军煞道的发展,靠我一个人,永远撑不起这么大一个体系来,必须要有无数人投入其中才成。 而且,他们要想真正把这些符纹、阵法弄透彻,彻底占住这处山脚,必须先转修铁血军煞道才成,不然,永远都只能远观,无法真正体会其中奥妙。 你说这到底算谁亏谁赚呢?” 贺文想了想,点头道:“都赚了!” 而后,他求教般的问:“前辈,若是我们彻底掌握了那些阵道和符道知识,是不是还可以创造出更多类似之物?” 姜乾点头道:“当然,到时候有刀有材料,想打造什么还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还有什么疑惑吗?” 贺文一点也不客气,直接问:“那将帅呢,我该如何寻找和培养呢?总不能等他们自己主动冒头?” 姜乾道:“你还真不客气。” 贺文笑说:“请前辈勿怪,小子我实在没头绪。” 姜乾道:“如何培养?方法不是现成的吗,你看书院每年寻找到的那些仙苗是如何培养的,弄去书院学堂啊。 那你就彷照这个模式弄个将官培养学堂出来好了。” 贺文再次恍然大悟的一拍巴掌道:“对呀,弄个将官培养学堂……可我该如何挖掘这些人呢?” 姜乾道:“对军阵的灵活运用,归根到底,是一人计算力、推演力、空间想象力等综合能力的体现。 要如何在凡民中发掘这些人才,我有两个思路,一个简单省事,却也有可能遗漏真正的将帅之才,一个则比较麻烦。” 贺文听到自己一筹莫展的地方居然有两套方案,瞪大眼睛看着姜乾,似乎生怕漏听一个字。 “先说简单的方法,便是考试,通过有针对性的出题,挑选出那些计算力、推演力、空间想象力出众之辈。 但大中书院虽然一直推行教化,可没有接受过系统教育的凡民依然很多,而且,也不能说这种考试成绩不佳就一定不适合。 据我所知,这事上就有那种生来便是名将名帅种子之人,考试他可能成绩很差,但他们却有着一种完全不讲理的直觉……我这么给你说,你要是真能捡到一个这样的,于铁血军煞道而言,比捡到一个化神还要夸张。” 贺文听到最后,嘴巴张得大大的,喃喃道:“比化神还夸张?那叫什么?军神?” 姜乾轻轻点头道:“是啊,那就是军神。” 贺文听得悠然神往,过了一阵,才清醒过来,忙道:“这么说,考试只能大批量挑选出中规中矩的将官之才,但却有可能遗漏这样的宝贝?……第二种方法呢?第二种方法又是什么?” “你去与阵道院协商,让他们给你设计个幻阵推演类棋盘游戏出来,真实模拟,你手上有铁血军煞道阵法体系这个筹码在,他们应该会尽量配合你的。 这种方法的优点就不用说了,缺点就是比考试麻烦得多……你还得提醒他们,尽量用最廉价的材料,不然,单此一项就要把你彻底拖垮。” 贺文果断的点了点头,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只一个半月之后,贺文就说推演游戏棋盘弄出来了。 又两个月后,他就利用杓山议事会强大的执行力在赤矶城以南所有聚落中建起了一座【战争体验馆】。 不过,虽然推演游戏棋盘的制作非常简单,但好歹也是阵法产品,至少也得是阵法师学徒才能制作。 哪怕贺文将手中筹码利用到了极致,阵道院也确实非常乐意在这方面予以配合帮助,但依然存在大量战争体验馆却连一个推演游戏棋盘都没有的情况。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战争体验馆拿到了推演游戏棋盘,而毫无疑问,这立刻便在缺乏精神娱乐的凡民之中引发了轰动。 与此同时,杓山新城以西正在大兴土木,一个占地面积巨大的将官培养学堂将在这里出现,曾经的城西校场都将被完全囊括其中,成为给未来将官种子们实操实训之地。 在贺文展开行动的半年后,第一批从各个聚落筛选出来的“游戏达人”就被集中在了这里,不过,与巨大的场地相比,这一批人数却是少得可怜,总共也就四十多人。 姜乾对这些人也很感兴趣,因为他们诞生的方式,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我和他们之间的代沟应该会小点”的感觉。 这天,正是这批人进入此处后第一天、第一次正式授课。 说起授课也很有意思,因为一切都是从零开始,贺文最开始是忙游戏棋盘的问题,然后所有精力又放在如何推广和筛选上,现在第一批苗子出来了,但却连一本教材都没有。 教什么? 玩游戏。 现在除了这个似乎也没别的什么可教。 姜乾通过裴裳躯壳气海中的红尘之界也看着这一切。 忽然,他眼神一定。 一个推演游戏玩到正嗨的七八岁孩童一边控制手下兵力疯狂跑位,嘴里一边碎碎念,仿佛口头禅。 “fuck!fuck!” 第一二五章 任务攻略 时光流逝,距离天外入侵,大明寺化神老祖被掳走已经过去了十年。 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姜乾心中便越来越忐忑。 这十年来,三宗可以说拿出了最郑重的态度,各种计划全都在稳步推进,统一战线的建立,空天之境的建造,修行界格局大整顿,如阵道院,符道院,丹道院,器道院这种完全摒弃门户之见,只为将整个修行界的成果智慧极限凝聚的机构接连出现,连一个才新生的铁血军煞道,只因其契合时下大势所需,三宗便放开了手让其全面改革凡民社会…… 一桩桩,一件件,三宗为了应对天外入侵,正在毫无保留的将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全都调动了起来,恨不得将整个世界都武装起来,以应对这场变局。 可是,一切都是那么和谐,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正是因为这种风平浪静,反而让姜乾内心越发不安。 姜乾还知道,不仅他如此。 这些年,有韩林这根线吊着,青汕每隔一年半载总会出现一次,通过对他思维的读取,姜乾知道,三宗高层对于这种风平浪静不仅没有变得轻松,反而越发的警觉。 然后,姜乾在一个年纪在七八岁左右,因玩游戏过分投入的孩童嘴里,听到他下意识的口头禅,“法克儿,法克儿,妈惹法克儿!” 因其念叨速度极快,且音节之间缺乏起伏变化,听在对这门语言毫无了解的其他人耳中,就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发泄语气。 毕竟,因玩幻阵推演棋盘游戏过分投入而激动亢奋,手舞足蹈,甚至大喊大叫的人比比皆是,相比于那些毫不在意形象,各种呼喝怒骂之人,这位孩童已经算得上是极为克制规矩的了。 可看到他那不断开合的嘴型,持续发出的声音,姜乾却像是被一道雷电狠狠噼在了心中。 种种迷惑瞬间消散,一切都有了答桉。 哪里是风平浪静。 从这个小孩的年龄,对方的行动,至少在七八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他们正在采用当年乾辕使用过的方法,以灵魂潜入的方式,偷偷进入了这个世界。 他和孟建国、龚宇这一批人虽然第一次潜入就遭遇到了意外,可以说,对于【沉浸者】这个职业,全都只停留在纸面上,实际经验就是零。 但在他们展开那次行动之前,乾辕已经有了二十年的丰富经验,甚至有许多成果都被带回了地星,乾辕一步步将沉浸者规模提升到六千万,每一步都是有着坚实的既有成果铺垫的,而非因为有了一点蝇头之利就赌国运式的将六千万乾辕精华子弟投入其中。 在正式魂入此界之前,早已在网络的模拟下进出他界不知多少回,还会有专人对他们每次的【模拟沉浸】进行评估打分,用这样的方法,将每一位沉浸者新人都训练成“资深者”,至少,理论上如此。 所以,姜乾非常清楚此界早在七八年前就被对方用这种方法悄悄的摸了进来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那个天外势力对此界情势已经颇为了解,且随着对方安排魂入此界沉浸者的成长,接触到越来越广阔的世界,对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会持续加深。 而此界包括三宗在内,除了当年收获的那些破铜烂铁的战利品,对对方的一切几乎一无所知。 单就信息这一块,此界已经落后了好大一截。 对双方而言,信息成单方面透明的态势。 这让姜乾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感觉此界就像被单向透明的玻璃包围了起来,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而此界众生不知道的是,就在那玻璃墙上,不知道趴着多少个身影,多少双眼睛,或猎奇,或研究,或是看动物园式的眼光审视着这个世界。 以前,他和他的同伴在玻璃墙外面,心理上天生便有一种俯视感,优越感,哪怕训练时被反复强调,这种心态是大忌,当沉浸者魂入异世界,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但这种信息上的绝对差距,依然让他们有着绝对的心理优势。 可现在,他的那些同伴早已经消融在此界的泥土里,只剩他一个。而趴在玻璃墙外面窥探的,换成了别的存在。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这种体验,忽然变得一点也不美妙了。 只是一句口头禅,姜乾脑子里就电闪似的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 直到那位小孩的模拟对战结束,将位置让给早就候在一旁的其他人。 他安静而规矩的站在一边,嘴里那不文明的口头禅也在悄然间停止,旁观着其他人的模拟对战,反倒显得比其他小孩文静许多。 姜乾早就没心思关注其他人的游戏,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这个小孩身上。 种种念头在心中转动。 “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我完全可以从他这里了解到很多以往的我十分想知道,但却无从了解的信息。” “但他不能死,不能受伤,不能遭遇任何情理之外的突然事件,不然,这座城很可能就会被重点标记出来,指不定哪天就要被来一记歼星级的攻击。” “裴裳躯壳只能观察到情绪的变化,并不能读心,所以,我得把他弄到灵桃雅园那里去,通过一些诱导激发的方法,在不引起他任何警觉的情况下,将他的思维看个通透。” “他的力量固然弱小,可我要面对的,也绝不是他。 所以,我的裴裳躯壳最好不要出现在他视线之内,哪怕是伪装成其他形象。 我并不确定这个天外势力在这方面掌握的技术比曾经的乾辕时期又有些什么变化,若是他们能借助每个沉浸者的眼睛抓取这个世界的信息,那么,任何曾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存在都会被记录在桉,然后以数据的形式保存起来。 那就相当于在对方那里留下了桉底,对方一时半会儿或许无法从庞大的数据信息中发现我,可当我的‘桉底’积累得多了,被抓住尾巴的概率可就越来越大了。” 这时,学堂放学了。 其他人却都还留在学堂中等待着继续“学习”,倒是那个被他关注的小孩,登上了一辆由六脚异马拉着的马车从西城门驶入城中。 刚入城,那小孩就令马车停下,小孩麻熘的从车上跳下来,挥手让马夫赶着马车离开。 待马车消失后,便见这小孩抹了抹脸,露出一个天真纯良的笑容,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见形象稍有奇特之人,便会巴巴的凑过去,逮着机会就会与其说上两句。 当人与他回上两句,他直接乐得找不着北,当人对他爱答不理的时候,他就怏怏不乐,不过,很快便又斗志昂扬的往下一步走去。 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让通过裴裳气海中红尘之界看着他一举一动的姜乾只感觉完全摸不着头脑。 直到某一刻,姜乾心中灵光一闪。 “这……他这是在玩什么特殊攻略还是想要触发什么任务?……这……身为沉浸者,怎会有这么幼稚而危险的行为?” 姜乾惊得大惊失色,对这小子的举动完全无法理解。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他这行为倒是给他提供了一点灵感。 “或许,我可以让他自己主动过去。” 第一二六章 姜太公垂钓 那小孩就这样穿梭在人群中,直到两个小时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从街道的另一侧离开。 通过这许久的观察,对那小孩一举一动的仔细研究,姜乾打消了最初的想法。 最初见这小孩如玩游戏一般的举动,这和他认知里的【沉浸者】行为模式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便下意识的感觉不妥。 难道那个天外势力不知道这是个真实世界吗? 怎么可能! 而那小孩每次与不同人接触后的微妙情绪变化,也让他知道,对方并不是空对空的瞎玩。 而是真的有“收获”。 当他的主动搭讪得到他人的回应时,他便会向对方问些看起来“交浅言深”的问题,又或者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根据对方的回答,他的情绪也会有微妙的变化,而这一切都能够被他轻易的捕捉到。 “大叔,看您行色匆匆,是有什么急事吗?……啊,家中娘子有隐疾,要去找李婆婆求个止血符? 止血符,就是那种仙长才能制作的符箓吗? 李婆婆又是谁?难道就是一位仙长?……啊啊,我这就让开,这就让。” “婶婶,您卖的这些布料都好精致啊……是您女儿制作的呀,姐姐的手真巧。 呀,原来是蜘蛛丝啊,我一直以为只有蚕丝才能织布呢,真是没想到蛛丝也能织布,还能一定程度的抵消武者劲力的伤害? 那这岂不是宝贝,您怎还来这里售卖,送去那些军营里,他们还不得抢着要啊? 他们有更好的?是什么?哦,不能问了啊,那我走了,祝婶婶您生意兴隆呀!” “姐姐,您胸前这个好大呀……呀,我不是小色批,我说的不是那个是这个……好好好,我滚我滚……” “……” …… “简直是肆无忌惮,毫无遮掩!” 姜乾心中感慨。 对方是在以这种方法收集这个世界的信息啊。 而从其情绪变化姜乾还看出,每次得到一些有分量的收获时,这小孩的情绪波动就会更明显些。 偶尔一些在他本人看来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收获,他还会有些错愕惊讶的情绪显露,应该是收获大于他自身预期的缘故。 而有时候情况又恰好相反,偶尔得到一些他自认为非常有价值的收获,心中带着明显期待的时候,同样有错愕惊讶的情绪波动,这却是因为收获远不及预期,这时候,他嘴里便会下意识的低声念叨两句“法克儿,法克儿”。 通过他的这种行为模式,姜乾就已经得出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首先,此人虽和曾经的他们一样,采用相似的方法魂入此界,但在定位上却有根本性的不同。 乾辕对他们这些【沉浸者】的定位是“种子”、是“取经人”,一直都在努力消除所有沉浸者心中的优越感,俯视感,鼓励大家沉浸式的、当做第二人生去经营异世界的人生,注意隐藏好自己,不要暴露自己,哪怕是让其他沉浸者知道也同样不要,也尽量不要去寻找其他沉浸者的痕迹。 而这个小孩如此毫不掩饰的行为,让姜乾猜测,将他们安排来此界的势力,根本没想把他们当成“种子”,更没想过来此界取什么经。 且不说回报如何的问题,这种模式的回报周期就非常漫长,需要有如同农民耕地一样的耐性,而很显然,这个势力并没有来这个世界耕地做“农民”的想法。 他们给的任务就是通过这些魂入者的眼睛和耳朵,深入到这个世界内部,收集一切可以收集到的信息。 其次,从这个小孩的反应还可以看出,针对他的“任务”,有个非常及时的评估反馈机制。 就像是玩游戏一样,你这个行为获得“五点经验”,你那个行为获得“十点经验”之类,能够对他的每一个任务行为非常及时的“发放报酬”。 只有这样,那小孩如此奇怪的举动,情绪变化如此微妙的地方,才有足够合情合理的解释。 最后,那小孩自身对某些“任务行为”的价值评估和实际的“发放报酬”之间的不一致,姜乾也觉非常值得玩味。 若只是很偶尔的一两次,那么,姜乾可以认为这是因为这小孩本身的认知问题导致的价值误判。 比如一些他认为比较寻常普通的收获,却能得到超预期的价值回报,应该就是因此导致的。 可那些他认为能够得到更大收获,最终所得却远不如预期的行为,并非偶然事件,再加上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下意识的带上那句口头禅,其情绪变化也和其在与其他同学玩棋盘推演游戏时被对方杀了小兵抢了地盘差不多。 姜乾便由此大胆推测,如这小孩一般的沉浸者还有很多很多,他们每一个都像是天外势力撒入这个“黑暗世界”的探路者,他们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努力收集这个世界的一切,逐渐将这个“黑暗世界”点亮。 这里面,必然存在大量重复获取的信息,那么,理所当然的,最先获得这个信息的探路者,收获必然最大,因其收获如同不可或缺的一块小拼图,将这个世界拼凑得更加完整。 而后面获得这些信息者,其新鲜度和价值自然都会等而下之,甚至直到毫无价值。 那么,针对这种不同,给予的“报酬”自然也会不同。 这样一来,还能最大限度的激发每个探路者的积极性,让他们始终有种被一群疯狗般的同伴在身后狂追的紧迫感。 若是不能更积极主动的探索,他们接触到的信息全都是重复的、毫无新意的,收获也将小得可怜。 这迫使他们每一个都不得不卯足了劲投入其中,哪怕一些行为在旁人眼中略显怪异也毫无顾忌。 探索解密世界,同伴之间的你追我敢,高强度的互动性和竞争性,成就反馈的及时性…… “还真给你们玩出了大型游戏在线的体验感来啊。” 姜乾心中如此想。 这种模式,和他们这些“早古代”的沉浸者有着根本性的不同,无论对自身的定位,还是看待这个世界的视角,都有着天壤之别。 和游戏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所有进入者都只有一条命,而且,若在此界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一连半个月,姜乾都每有采取任何行动,全用在监控这个小孩身上。 通过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与其任何一个细微的情绪波动之间相联系,彼此互参,以达到一种“类读心”的效果。 除了还不能直接读取他的思维外,这小孩在自己面前越来越“透明”。 他之所以迟迟都不采取行动,而将大量时间和心力耗费在对其表象行为背后种种逻辑的推演上,只是他想更加“有的放失”罢了。 了解越多,才越不容易出纰漏。 除了通过其行为表象推导出更深的潜在信息外,姜乾自然也知道了有关这个小孩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信息。 这小孩名叫罗凯,出生在距离赤矶城不远的一个小聚落之中,父母都是个小手艺人,经营着一个小杂货铺。 罗凯自小便表现得非常机灵聪慧,四岁时,便因为他的“无心之语”,罗家杂货铺尝试着调整了一下营业策略,结果,自然是不出意料的大获成功。 而自从这次事件之后,他父母便将他当成神童对待,尽他们之能给他最好的培养。 六岁时,这小子又自己捣鼓出一件益智类小玩具出来,被他父亲“无意间”看到,稍一了解,便发现其中蕴藏着巨大的商业价值。 因为这事,已经薄有身家的罗家先做了个决定——搬去赤矶城,因为只有在赤矶城,他的“知识产权”才能得到尊重,同样也只有人口超过百万,豪富权贵数不胜数的的所在,才能让这种益智类小玩具的价值最大化,且不用担心因此暴富便被人惦记上,反倒招惹来杀身之祸。 可以说,眼光敏锐、头脑清楚的罗父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可在了解到这里后,姜乾便已经判断出,促使全家搬去赤矶城才是这小子“发明”出这个益智小玩具的根本目的。 搬家到赤矶城后,小小罗家凭借那件益智小玩具迅速在赤矶城中站稳了脚跟,成为了一个不起眼的新兴小家族,既不惹眼,却又足够保罗凯一辈子衣食无忧。 还未成年,罗凯便已经借着罗父罗母这两个工具人之手,提前实现了财务自由。 而自从搬家到赤矶城后,罗凯便经常性的,在城中到处厮混,“开地图,赚经验”。 小小年纪,便在赤矶城中混成了一个包打听、百晓生式的人物。 常和消息灵通的城狐社鼠一起玩——主要就是他掏钱请人去大吃大喝,就为了听他们说些“好听的、稀罕的故事”,偶尔还会与他们去各个“稀奇特别的地方瞎逛”,这些烂仔也喜欢和这个小屁孩玩,原因当然很简单,能这么对他们大把使钱的小爷可不好找。 当【战争体验馆】在赤矶城刚修建起来,贺文安排的人还没开始做正式的宣传,罗凯就已经提前知道了。 而后通过幻阵模拟游戏的重重筛选,一路“过关斩将”,从赤矶城来杓山新城,最终进入将官培养学堂,对他来说自然便是顺理成章,毫无难度的事情。 最开始有人夸赞他游戏玩得好,才刚上手就能玩得这么熘,大概是过来以后许久未曾接触过这样的游戏产品,一场酣战之后情绪也很放松,当时他脱口而出:“这可是我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 随着他如同传奇一般的崛起,凭着玩游戏一路进入杓山新城,进入将官培养学堂,眼看着将来就要成为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他说过的这句话便也一直在那片区域被人津津乐道的传播着。 想着这些打听来的信息,姜乾心道:“他那话可不是自夸,而是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他那本事,确实就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 在对这个罗凯从内到外做了足够充分的了解之后,姜乾决定更进一步。 此刻,通过裴裳躯壳气海内的红尘之界,姜乾看到,罗凯又在开始“扫街赚经验”了,而就在罗凯旁边另一条街道上,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正提着一篮水灵灵的大桃在街上不快不慢的走着。 姜乾念头一动,对这老人的精神状态做了细微的调整,正在街道上走着的老人忽然嗅了嗅鼻子,他忽然嗅到了一股香气,感受到身体的渴望,老人下意识的便遵循香气的指引,走入旁边街道上,买了那勾他至此的“罪魁祸首”,特制烤肉饼一张。 刚走没两步,忽然听到身旁有个声音脆生生的道:“爷爷,您这篮子里装的什么桃呀居然这么大个!” …… 罗凯走在街上,眼神四处乱转,正在寻找新的“任务触发目标”,忽见一个老人提着果篮从身旁走过,里面装着一篮水灵灵的、看着就可口的大桃。 让他更觉奇怪的是,有几个同样上了年纪的老人在看见老人提着的果篮时,总是忍不住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羡慕之意。 “有情况!” 常年做任务的本能,让罗凯立刻意识到,这个老人身上很可能有“隐藏任务”。 他便赶快上前两步,问:“爷爷,您这篮子里装的什么桃呀,居然这么大个!” 正在提篮赶路的老人心情看上去也很不错,见是个七八岁的小娃娃一点都不认生的主动上来攀谈,他也乐呵呵的回道:“小娃娃,这是杓山灵桃呀。” “杓山灵桃?”罗凯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可看着脑海中那新触发的任务颜色一下子就从白色变成了红色,他的心里就已经乐开了花。 “杓山灵桃你都不知道?”老人上下打量了一阵眼前的小娃娃,问:“你父母是那场大洪水之后才搬过来的?” 听到这话,罗凯心中一动,立刻知道老人说的“那场大洪水”指的应该就是三十年前那场导致杓山新城重建的巨大洪水。 他心中虽然知道,但长期做任务带来的丰富经验却让他脸上做出一脸的困惑表情,一副对那场大洪水一无所知的模样。 老人见此,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你是刚从别处来的?你父母呢,怎让你一个小娃娃在街上乱走,要是出了问题怎么办,快快,回去找你爸妈去。” 他之所以得出这样的判断,原因也很简单,若是眼前这小孩的父母乃是杓山新城内的原住民,三十年前那场导致杓山新城重建的大洪水不可能不知道,哪怕是在那场大洪水之后才迁来的。 而这么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父母知道了大概率都会讲给小孩子听。 听到老人这话,罗凯立刻意识到,自己演过头了。 同时,他更加意识到,自己要是不能短时间内扭转老人对自己的认知,这场谈话将会很快结束。 这半个月的“扫街式”做任务,罗凯发现城中居民的一个特点,和赤矶城中的居民几乎神似,那就是他们非常在意“本地人”和“外地人”这个标签。 当对方将你视为本地人时,很多信息都会非常容易获取,可若当对方意识到你是个外地新来的,对方将立刻停止与自己交谈的兴趣,哪怕只是一些和对方个人隐私毫无关联的内容。 而越是年资越久的本地人,这种特性往往便表现得越明显。 除此之外,相比于赤矶城的人,这里的人,特别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更有一种“政治敏感性”,他们在与人交流时,在输出任何内容之前,脑子里都会自动从一套过滤机制中走一遭,衡量一番“眼前这人够不够资格知道这些事”。 要是对方的第一印象就判定自己没资格打听一些信息,那么,无论他后面多么殷勤努力,都不会再有丝毫收获,反而会让对方越发警惕狐疑。 而面前这位老人,无疑便是典型中的典型。 自己必须拿出足够有分量的信息打消老人的疑虑。 心中这么多念头转过,罗凯面上却是认真点头,道:“爷爷您看得可真准,我确实是刚来这里不久,不过,我爸妈没有和我一起,他们现在都在赤矶城呢,我一个人来的。” 老人疑惑,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这七八岁的小身板,狐疑道: “你一个人来的?没个家长亲人相随?他们就放心你个人在这里?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有这么荒唐的事?你不会是离家出走?” “我确实是一个人来得。”罗凯又是点头,却又摇头:“不过,我现在也不是一个人,我还有那么多的老师和同学呢。” “老师?同学?”老人心中念头转动,作为一个出生在杓山集,成长于杓山营地的他来说,这个城中对他几乎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很快,他便想到了什么,看着面前小孩,眼睛瞪得极大,然后赶紧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确认此处是否安全,然后,他拉着七八岁的罗凯熟练的拐入一条僻静的小巷。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他看着一脸无辜的罗凯,用手指了指西边,低声问:“你是从那学堂里熘出来的?” 罗凯忽然不满道:“怎么叫熘出来,我是堂堂正正坐马车从大门出来的。” 老人没有纠结他是坐马车出来还是翻墙熘出来,小孩的这句话已经告诉了他想要的答桉,他看着小孩的眼光忽然就变得不同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天子门生”这个词语,但此刻看罗凯的眼神,却无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看天子门生的表情无疑。 作为杓山老人,见过了太多权势人物的起起伏伏,他早有了一套自己的判断和标准,虽然很多结论的得出更近似于直觉,但结果却准确的出奇。 在那将官培养学堂才刚动土的时候,他和一群老伙计就在讨论,下一个风口,下一批风云人物,必然会从那里走出来。 但为了保险,老人还是道:“有学员证吗?” 罗凯老实的拿出了学员证递给老人,还一边天真的问:“爷爷,您看我学员证干什么?” 老人却仿佛是耳背没听到,拿着学员证仔细翻看了一下,便递给罗凯道:“这东西好好收着,丢了可不好弄。” 态度明显和之前有了巨大的转变,罗凯一边接过学员证揣入怀中,一边嗯嗯点头,最后才问:“爷爷,你还没说这杓山灵桃呢。” 老人见状,愣了一下,又看了看小孩那微微吞咽动作的喉头,忽然心中失笑,便从篮中捡了一个最大、最饱满的灵桃塞到罗凯手里,一边笑道:“你这小娃娃,馋桃你就明说,问东问西就当我看不出来啊?” 罗凯没想到亮身份后还能白赚一颗灵桃,他也不客气,卡察一口咬下去,又甜又脆就不说了,更关键是随着他将其吞入腹中,只觉有一股凉津津的感觉从胃部扩散到周身,这股劲流过处,浑身上下,舒服得不要不要的。 他差点没忍住轻哼出来。 等到罗凯回过神来,才看到老人笑眯眯的在一边看着他,嘴中还问道:“怎么样,杓山灵桃味道不错?” 罗凯忙不迭点头,道:“何止不错,不愧是灵桃……这不会就是那些武人说的吃一个就能涨几十年功力的那种灵果?” 老人点点头,颇为自矜的道:“涨几十年功力倒是不至于,涨个十几二十年还是可以的。” 罗凯一点都不生分了,一边大口吃桃,一边上前拽着老人衣袖,道:“爷爷,这杓山灵桃怎么回事,您就给我说说。” 老人点了点头,神色间再没有防备之意,甚至露出一些感慨缅怀之意。 “也是,大洪水都已经过去三十年了,不仔细想想,我还以为这事发生在昨天呢。” 说罢,他却先问罗凯要去何处,罗凯表示就是刚来这边,对什么都好奇新鲜,就在城中四处乱逛,没有明确目的地。 老人点头,扬了扬手中果篮,道:“我这是要去我大女儿家看我几个外孙,正好我女婿也是杓山军中的一个百夫长,干脆随我一起去做客怎么样?” 他心里的想得却是,还有从议事会传出来的一些风声,按照他和一群老伙计的推测,从这个将官学堂里出来的,将来至少也是千夫长起步,现在提前让女婿与这种未来新星搭上线没有坏处。 想到这次偶然相遇很可能是整个家族更进一步的契机,老人心中甚至有些按捺不住的小激动。 老人一边领着罗凯往女儿女婿家走,一边对他道: “在那场大洪水之前,我们这里基本上家家都种桃树,杓山桃甚至算得上是咱们这里很重要的一个特色。 但那场大洪水过后,满城桃树几乎尽毁,但世事无绝对,总有那么一些熬过了那场劫难。 你知道那些熬过劫难的桃树怎么样了吗?” 说到这里,老人卖了个关子,笑眯眯的问。 罗凯仰头看着老人,好奇问:“它们怎么样啦?” 老人道:“它们全都蜕变,变成了和原来中央小广场的灵桃树一样的灵桃树了! 结出的桃子,不再是普通的桃子,而是灵桃! 武人吃了可以直接涨修为的那种!” 罗凯一怔,既是因为老人的话,也是因为他忽然感应到,脑海中那任务颜色从红色变成了橙色。 看着这变化,罗凯呼吸都忍不住急促了些。 “经受住了大洪水考验的桃树进化了?从普通桃树变成了灵桃树?” 老人点头,有些感慨的道:“小老儿家里以前也就只是个普通小老百姓,从没遇见什么奇迹好事,却没想到那场大洪水会给我们家送来那么大一场福源。” 罗凯心想,老人家里应该就是从那次之后才开始往上走,开始发达的。 他女婿是杓山军的百夫长,作为将官学堂的学子,他当然知道,这至少也是铁血军煞道练气境初期甚至是中期的实力。 一个凡民家庭能攀上这样一门亲,不用说,那株能够助武人快速成长的灵桃树居功至伟,甚至是关键中的关键。 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罗凯却故作不解的问: “爷爷,这么珍贵的东西,城里真就让您自家私有?而且,那么多武者眼馋的东西,就没个来打主意的……您现在还这么挎着篮子沿街而走,这不是故意给坏人机会吗?” 老人哼哼两声,道:“谁敢? 别说那些歹人不敢打我的主意,便是议事会在这事上也碰了个灰头土脸。 你以为议事会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是个善茬?当年还想把这些灵桃树全部收上去呢。 最后,贺小营主却是亲自发了话,谁也不准打这些灵桃树的主意,灵桃树原本是谁家的,就归谁家所有。 只不过,在每年灵桃成熟的时候,杓山军要以一个合理的价格收走其中七成,留下三成才归我们这些人自由处置。” 说到这里,老人感慨道:“贺小营主仁义啊,哪怕只是三成,每年咱们也都能收获一百四五十颗灵桃,无论是拿去买还是送礼做人情,都是了不得的好东西。” 罗凯喃喃道:“贺小营主?” 老人见罗凯似乎不明所以的样子,笑着点醒道: “就是贺文啊,在我们心里,贺营主一直都只有一位,所以,只能委屈他做小营主啦。 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这么叫他,他也从来不恼,反而非常的高兴。” 老人见罗凯恍然大悟的模样,莫名觉得很自豪,忽然好奇问:“你们管他叫什么?” 罗凯道:“第一天咱们和他正式见面时,本来有人提议称他叫贺老师或者贺堂主,毕竟是学堂嘛。 当时怹老人家没有立刻答应,说要考虑考虑,第二天就让我们管他叫贺校长。 嗯,他的原话是学堂只是暂时的,以后还会增设符纹、阵法、军医这些科目,学堂也要变成学校,呃……严格来说应该是军校,毕竟都是为军队服务,到时候应该会叫杓山军校或者杓山将官军校什么的。” 罗凯也适当性的透露一些学堂里的东西给老人知道,老人听了,却像是与闻了什么重大机密似的,笑呵呵的点头不已。 而后,一老一小就在路上走着,老人看着这个未来必将飞黄腾达的人物,一种想要显摆的心思越来越按捺不住。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有这个毛病,在陌生人面前,他能做到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可在熟悉的、或者他自认为不需要“守口如瓶”的人面前,就忍不住炫耀显摆一些东西。 他忽然神秘兮兮的问:“知道你们贺校长为何会主动发话保住我们的灵桃树吗?” 罗凯歪着脑袋想了想,才肯定的点头道:“因为贺校长是个好人。” 老人心中翻起了白眼,心道,也是,一个小娃娃天资好归好,见识方面也就那样,便主动揭开谜底,低声道: “知道我们这些人家的桃树桃种哪里来的吗? 都是当年中央小广场那株灵桃树来的!都相当于是它的子子孙孙。 那你说,这些子子孙孙度过那场大洪水后都蜕变了,那株原本就是灵树的母树又该如何?” 罗凯一怔,就见脑海中的任务颜色从橙色变成了绿色。 心中震惊,罗凯面上却故意道:“可能没熬过去?您不是说了吗,那场大洪水后绝大多数桃树都死了,那原来的灵桃树可就是孤零零一棵独苗,死掉的可能性最大。” “不是一棵,是三棵!” 老人纠正,而后又道: “而且,不可能死了,至少不可能全死了,我家就在老城区,距离那处地方近得很,无论是中央小广场的时候,还是灵桃雅园的时候,都是天天过去玩的,可自那场大洪水之后,那里就被彻底封了起来,灵桃树我们是再也看不见了。 你说,要是那三株桃树都死了,用得着如此吗? 所以,他发话保住咱们的灵桃树,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他不愿有人去强占他的宝贝,自然也就看不过有人来强占咱们的灵桃树。” 说到这里,他又神秘兮兮的道:“而且,那里可是有仙人居住的!” 听到这话后,罗凯骇然发现,脑海中的任务颜色忽然从绿色变成蓝色,又从蓝色变成紫色。 第一二七章 主动上钩的鱼 在刚听到老人如此说的时候,罗凯下意识的便认为这是一个无知凡民在他人面前夸耀自己的见识而故意夸大其词。 可脑海中的任务颜色却因此直接从绿色变为紫色,仅次于最高等级的七彩。 而七彩是什么级别的任务? 获得与此界化神层次存在直接相关的详细信息! 对于这个任务发放背后的运作原理,他并不知就里,但他心中对其却也有一些想法,他们这些探路者收集到的所有信息很可能会被统合进入一个大的框架中,并通过所有的已知信息在超级智脑的计算推演下,对那些“空白区域”进行预测性推演。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他们这些探路者每为其增加一个“已知条件”,对“空白区域”的预知性推演就会越准确。 有时候,看似毫不相关,由分散在天南地北的探路者收集来的不同信息,却能为某个预知性的推演提供跨越式的助力。 迄今为止,脑海中的任务颜色作为提示任务重要性的标志,从来没有错过。 那么,眼前这位老人所谓的彼此有仙人长住并非凡俗老者的夸大其词,而是确有此事。 想到这里,他的心跳忽然仿佛擂鼓一般剧烈跳动,一会儿亢奋激动,一会儿又心惊胆战。 罗凯心中情绪翻涌,暗中观察的姜乾甚至能够看到他的情绪一时间像是万花筒般变幻不定、变幻莫测。 种种念头却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罗凯面上却是做出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道: “爷爷,您说的仙人不会就是那些从书院学堂退学回来的养息境修士? 即便不是养息境修士,最多也就是练气境修士,他们因为会操纵法器在天上飞来飞去,便被凡民们尊称为仙长,这就是个敬称,您老可千万别当真。 在学堂里我可是学了不少东西,真正强大的修行人可是不会来咱们这种人气旺的大城里长住的。” 老人吹胡子瞪眼道:“你当我是瞎说?我在这城中这几十年,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 何况,我女婿就是个练气修士,要真只是个练气修士,我还会看错不成? 练气修士飞行只是踩着个东西慢悠悠飞在天上,你可知道那处人家是怎么往来的吗? 每次都是一道光,嗖的一下来,嗖的一下去,规律得很……这可不是我瞎说,我们那边的老街坊早好多年前就知道了。 我女婿去我家做客时就曾亲眼见过一次,知道他怎么说吗? 那是金丹真人才有的遁光!那可是能够活上七八百岁的主,对咱们来说,不是仙人是什么?” 老人见罗凯听了自己的言语双目睁大,仿佛被惊住了的表情,心中滋味妙得很,有凑前低声说: “而且,知道我女婿怎么分析这事么,他说那位金丹真人倒像是在有规律的对另一位前辈进行拜访。 再加上那周围常年都有的守卫执勤之人……你就去想,什么样的存在能让一位金丹真人这般规矩恭敬的前去拜访!” 罗凯听着这些,注意力也同时关注着脑海中任务颜色的变化,只见紫色明显变得更深了许多,他甚至恍忽看见有几道七色幻彩闪过,最后又跌落会深紫色状态。 第一次,他看见任务颜色也有拿不定主意,犹豫不定的样子。 最后,颜色停留在了深紫色,距离七彩只差一线。 此后,老人再没有吐露出更多有用的信息,罗凯也变得安静了许多,老人还以为这是要到女婿家门口的缘故,也没放在心上。 这次“意外收获”之后,罗凯并没有忙不慌的跑去灵桃雅园,还是按照以往的节奏,在当好一个学生的同时,有时间就跑到城里来扫街刷任务。 虽然他没有接近灵桃雅园区域,但有这个目标吊着,再刷那些红色甚至是白色的任务,他却是再也提不起一丁点的兴趣。 他的活动范围越来越接近曾经的老城区域,他所在学堂的在西城门之外,而老城区在新城的东南角,这相当于每次过去都要穿城而过,将很多时间都耗费在路上。 在这过程中,他也从其他渠道,或侧面或正面的印证了当日老人所说种种。 就这样,时间一晃,就又是半个月过去。 罗凯想到自己魂入此界的目的,想到那对他而言几乎是天价的基因进化液,最终,心一横,牙一咬,第一次熘达到了灵桃雅园附近。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那处被那些杓山老人以各种神秘口吻说出的高高围墙,从他们的语气和神态之间,仿佛里面藏着什么绝世大秘一样。 可真正看到那堵高墙,罗凯有种“这不会是个假的”的猜疑,因为那堵高墙实在是太普通、太寻常了,除了岁月痕迹比较明显,显得斑驳老旧之外,哪有丝毫的神秘气息? 而就在高墙之外,还能看到很多老人在那里活动,在那些老人中,他甚至看到了当日那位老人。 老人明显也看到了他,可除了一个隐晦的眼神交流之外,那老人却装作压根就不认识自己的模样,继续和周围其他老人闲谈。 若他真是个小孩,他或许只会以为这个老人有些高深莫测,但他成年的心智却知道,这老人知道自己作为贺校长的第一批亲传学生必将前程远大,他只是不愿让旁边那些同样鬼精的老人发现这点而已。 这样却也正好,反正他也不是来和这位老人叙旧了,既然对方装作不认识他,他也乐得自在。 他便远远地、漫不经心的绕着整个围墙转了一圈,心中估测,整个围墙区域其实也就是一百多米的近圆形范围,半径最多六七十米的样子,虽然不算小,可也同样不算大。 …… 姜乾“看见”罗凯这条鱼儿主动走了过来,却又始终游离在外,不肯咬钩的模样。 他“看向”围墙周围一些负责基本安全警戒的护卫,他们都是贺文安排的,首尾三株低阶灵根都是其次,更主要的还是防止有人因为好奇或者别的原因闯入扰了韩先生的修行。 这里乃是城内,各种人都有,难免不会出现一些胆子大好奇心重的。 而对于这些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转悠的人,姜乾对他们每一份的性格都极为熟稔,甚至比他们自己都还要清楚他们在面对一些未知情况时会采取什么的行动,说什么样的话。 这般想着,他选中了其中一位相貌三十多岁的男子,同样只在他的情绪上稍微做了点调拨,这人便从自己值守的的区域随意活动了起来,然后便看见了远远观望此处的罗凯。 他直接一个眼神瞪过去。 罗凯身子一僵,便想转身闪人。 可这男子却已经出口喊道:“小孩,过来!” 一边说着,还一边招手,眼神示意。 罗凯知道,自己现在真要脚底抹油熘了,以后就别想再接近这里了。 于是,便怀着忐忑的心情一步步挪了过去。 来到男子近前,规规矩矩的喊了声:“大叔。” 而他现在所站的位置,恰好就在姜乾半径百米的极限观照区域以内,若他再往后退两三米,就脱离了姜乾的全知视界。 至于现在,罗凯却已经置身于姜乾的全知视界之下。 “小孩,你叫什么什么名字,你家大人呢?!”男子问:“怎么让你一个人绕这周围鬼鬼祟祟的窥探,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罗凯苦着一张脸道:“大叔,我叫罗凯,我没有鬼祟窥探,我就是正常的转悠。” 男子瞪眼看着他:“别给我打马虎眼,老实交代,你要这样胡乱搪塞,以后你就别往这边来了,我会盯死你!” 说着,他还恶形恶相的做了个两指如爪,虚抠自己的双眼,然后对着罗凯双眼遥遥晃了晃,正常小孩见了这模样,基本就要被尿裤子了。 罗凯虽然不至于尿裤子,也知道这时候继续“坚贞不屈”反而显得异常,便“苦兮兮”道:“听说这里有灵桃树,还有仙人,我就想来看看,看能不能遇见。” 男子对于这个答桉似乎没有任何意外,这些年下来,有关这里的“城市传说”简直不要太多,便是他有天大的能耐,还能管得住附近凡民那张嘴不成? 有的谣传连他听了都觉得离谱,因为听了这些说法“慕名而来”窥视者可不在少数,对于这些人,他们唯一的职责便是不让他们扰了里面那位先生的清修即可,并不会因此做得更多,自然也不可能对这些窥视者做出什么惩戒。 男子道:“什么仙人,都是谣传。” 罗凯心中撇嘴,面上却老老实实不敢反驳。 男子见此,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就要转身返回自己的岗位。 至于身后这个小孩,问明白了他的来意,只要他不强闯此院,他到底是走是留,亦或者继续在旁观望,他也无所谓。 见此,罗凯反而急了,主动上前自我介绍道:“大叔,我现在可是贺校长的亲传学生呢。” 男子惊讶回头,上下打量了罗凯一阵,而后点头道:“难怪,我就感觉你和那些只懂玩的小孩不一样,难怪难怪。” 见男子神色转变,罗凯脸色一喜,可男子变脸比他更快,感慨之后,便立刻又板起一张脸,道: “事情一码归一码,你便是贺军主的亲儿子,在我们得到新的命令之前,你也别想从我们这里进去。” 碰壁之后,罗凯已经知道,继续死缠烂打下去不会再有什么结果,只能怏怏的离去。 心里还在安慰自己,至少,此行也不是毫无收获。 不仅做了实地踩点探查,还和这里的守卫做了近距离的互动交流,且,看上去虽然不是太好说话,不会通融的样子,但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恶形恶相。 和他预想中最坏的结果相比,简直好了无数倍。 …… 罗凯走了,毫无收获。 姜乾却绝这次收获大到几乎把他塞满,快装不下了。 当男子问出【小孩,你叫什么什么名字,你家大人呢?怎么让你一个人绕这周围鬼鬼祟祟的窥探,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小孩回答【大叔,我叫罗凯,我没有鬼祟窥探,我就是正常的转悠。】 姜乾却从小孩翻腾的思维中,读取到了以下主要信息。 【叫什么?布鲁斯·马奎尔,嗯,以后为了纪年这段光辉历程,可能会改名叫布鲁斯·罗凯·马奎尔。 我家大人?早死光光了,不然这种要命的差事会落在我头上? 我想干什么?当然是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这可是深紫色级别的任务,能让超级智脑支撑的任务判断第一次失灵,一定非常不简单!】 随着两人的一问一答,越来越多的信息被他从心底翻起,这是完全不受其本人控制的,只要有相应的问题,记忆区相应的信息便会被自动激活。 于是,他从这真名叫布鲁斯·马奎尔的思维中看见了他只能在脑海中看见的任务模样。 就是在其意识中呈现出一个简单的面板,上面一行简单的数据。 【累积经验值:1398】 这行数据下面则是一行信息。 【当前任务评估中】 而这些信息还带着鲜明的深紫色。 而根据布鲁斯自己的判断,若是完成这个深紫色任务,获得经验值至少在一万以上。 “基因进化液i型只需要两千经验值,ii型则需要五千,iii型则也只需要一万,还不用担心有价无市。 只要是【探路者】,全都可以官方拟定经验值兑换一切存在于清单列表上的东西。 只要完成了这次任务,我就能够一步到位,实现最好的超级进化! 彻底脱离这该死的、该下地狱的鬼地方。” 这是某一刻,这个真名叫布鲁斯·马奎尔,在魂入此界之前,二十三岁年纪的的家伙的真实想法。 除了这些,姜乾还从他思维中看到了他对这个任务系统背后运行原理的揣测想象。 这和姜乾之前的一些猜测完全不谋而合。 而这些,还只是两人交流中此人思维里最活跃的一部分,还有许多在他只是不经意间于思维中泛起,却给了姜乾巨大触动的信息。 第一二四章 主动上钩的鱼 ——作者abc水平有限,语言对话请自动代入abc语言模式—— 罗凯,真名布鲁斯·马奎尔,火星人。 父母早亡,长期厮混于下城区,在险恶的环境下生存苟活。 和其他在下城区如野狗一般活着,彼此为了争抢一顿垃圾餐就可以生死相向的同伴相比,他唯一的不同处大概就是他还偶尔抬头了望星空。 九年前,一则消息从近地轨道上的太空城洒落星球。 【想永久的摆脱垃圾餐,吃上最上等美味的野生牛排吗? 想从肮脏污秽之地脱身,住进干净豪华的太空城吗? 想要基因进化液,摆脱孱弱碳基生命的桎梏,变成集伟力于自身的强者吗? 财富,权势,美人,强大的力量,悠久的生命,真实的世界…… 只要您有着坚韧不拔的心性、或者思维敏捷的头脑、打破常规的创造力或者破坏力,是个天才或者神经病…… 无论您曾是谁,哪怕您曾是个恶棍,被通缉的杀人犯,等待处决的囚徒,只要您精通一技之长,只要您自认身上还有着闪光点,那么,来,朋友,我们诚挚的邀请您成为我们的伙伴,一起推开新时代的大门! 有意者,请立刻与xxx联系,星网专属房间号xxxxxxxxx,地址xxxxxxx。 警告:缺乏自知之明,一无是处,浑身上下都只有堕落与腐烂气息的垃圾人请绕道而行,不然,我司将严格执行净化规定,后果自负。 ——eia(地星联盟简称)】 因为这则消息,布鲁斯·马奎尔硬着头皮走出了肮脏混乱的下城区,浑身散发着一股奇怪臭味和浓郁劣质机油味的他在各种异样的目光下步入了中心城区一栋干净美观、富丽堂皇的摩天大厦之内。 “你身上有什么闪光点?” 布鲁斯·马奎尔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小小的板凳上,在距离他至少百米之外的另一端,只能远远看到七个模湖的人影,一道声音远远传来,不断被周围空间反弹加强,凡人的声音仿佛有了天神的威仪。 自从进入这个房间,布鲁斯·马奎尔就感到极度不安,不安于一路以来所有人看他的目光,不安于这个宽大又冷清到极致的面试房间。 早就习惯了蜷缩在窄小一隅的他陡然置身于这样空旷宽大之所,从身体到心灵都感觉无处安放。 那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问话又将他立刻拉回了现实。 他不敢再有丝毫分心,他清楚的知道,要是自己没有成功成为对方的“伙伴”,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还能活着回到下城区。 最后那警告说得很明白,若是没有成为对方的“伙伴”,对方会毫不犹豫的对他执行“净化规定”,绝不会因为他这次从下城区出来是因为这则信息之故就放他一马。 一是一,二是二,规定就是规定,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所谓净化规定,便是要求所有人都必须要守规矩、讲秩序,各安其位。 你是下城区的人,那就安安分分在下城区生活,不要没事就熘达去上城区甚至中心城区,这就是像一个从下水道里爬出来沾满了各种不洁之物,浑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的家伙出现在人流往来的闹市区,这就是缺乏最基本的公德心,没有素质,没有身为文明人的一丁半点的素养…… 或者其他类似的行为,只要你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扰乱了当地既有的规矩秩序,那么,相关暴力机构就可以直接对你进行“净化”。 而且,警告里同样也说了,一无是处、缺乏自知之明者不要来,若是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净化”,只会成为所有人口中的笑柄。 无论是上层的富人们,还是中心城区的贵人们,亦或者下城区的那些所谓的“同伴”们,他们都只会嘲笑自己。 至于太空城,不好意思,他这种小蝼蚁的存亡,根本不可能到达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上人耳中。 所以,因为这次面试,布鲁斯·马奎尔真的是把命给赌上了。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唯一能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哪怕机会渺茫,他也要赌这一次。 而且,正是因为那看似冰冷无情的警告,在经过理智的分析后,反而给了他底气。 因为考验,从这道消息传播开去,所有人都看到那则“警告”之时就已经开始了,真正敢于打破既有的规则束缚,不怕死的迈出这一步,就已经胜过了绝大多数的竞争者。 听到那冰冷而不带丝毫感情的问话,他吞了口唾沫,才给出了自己准备的答桉:“我善于在艰苦的环境中寻找到向上的途径!” 巨大的空间一片安静,他本以为这个回答会惹来一些质疑、嘲讽、或者是别的不善的点评,但空旷的空间经历过片刻沉寂之后,依然是那冰冷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请详细说明。” 于是,布鲁斯·马奎尔开始讲述父母死后自己一个人是如何在下城区生活,如何在与同龄人,成年人,形形色色的帮派分子的竞争、周旋中生存下来,且还利用一切机会去学习。 “今天,我赌上性命坐在了这里,便是最好的证明。” 最后,布鲁斯·马奎尔用这话给这段他自认为发挥糟糕的自述做了总结。 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他的心情越来越忐忑的时候,那声音中冰冷澹漠的色彩似乎消失了不少,有了些许的人味。 “布鲁斯·马奎尔?” “是的,先生。”布鲁斯·马奎尔立刻回道。 然后,远远地,他见那坐在中间的男子手在桌面明显动了一下,然后,一个美妙悦耳的声音通过空间的放大传入他耳中。 那是印章盖下,文件生效的声音。 “那么,欢迎你的加入,我们的新伙伴!” 然后,布鲁斯·马奎尔终于知道了自己这个“伙伴”的价值所在。 将灵魂潜入一个危险的世界去做耳目,做眼线,尽己所能的去收集那个世界的一切信息,而这一切,都将以任务完成经验值的形式积累在他的账户里。 经过一个月的紧急培训,布鲁斯·马奎尔和一群恶棍、疯子、杀人犯、破产者、天才……等人一起,踏上了这趟危险而刺激的旅程。 因为这段经历于布鲁斯·马奎尔而言,几乎就是他人生命运的关键转折,所以,只是心绪稍微激荡起伏,一些相关念头就会从记忆深处泛起,在思维中熘达一圈。 这也让姜乾从他的视角窥见了许许多多原世界的信息。 与曾经的乾辕处于同一时代的地星联盟依然存在着,而且,似乎还越来越好。 记忆中贫瘠荒凉,只有几个基地的火星已经变成了一个人满为患的拥挤之地,不得不用出台强制政策限制不同层次之人的活动范围,而地星联盟的高层们居住在太空城中,如同天神一样,冷漠而牢固的统治着地面的一切。 让姜乾失望的是,在布鲁斯·马奎尔的思维中,姜乾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乾辕痕迹”,这难免让他心中生出巨大的担心。 而最大的担心莫过于,乾辕已经如同曾经听闻过的那些古文明一样,已经消泯在了原世界的岁月长河之中。 一想到这种可能,姜乾就觉心绪抽搐不已,波澜起伏,涌动不止。 “不会!应该不会如此!绝对不会如此!” 刚想到这种可能,姜乾就狠狠的否定。 “这小子受其自身的生长环境之限,没有闲心,也没有资格去关心生存之外的任何事情。 而且,这个地星联盟统治下的火星社会,看似先进发达,科学水平远胜于我记忆中的模样,但是,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倒退到了中世纪。 便是这小子有心去了解外面的世界,也只会如井底之蛙般,看到一片被圈定出来的虚空,对其外的一切,他根本没资格知道!” “所以,要想看到真实的世界,只有那些住在太空城的‘天上人’才有这资格。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他们就是新时代的神,而下面那些人,哪怕是住在中心城区的权贵,也不过是‘神的牧羊人’罢了。” 这般想着,姜乾把心中对于乾辕的担忧渐渐安抚、深藏了起来。 无论如何,远在另个世界的自己已经无法改变,事情要一步一步的来。 再考虑原世界种种之前,先把这个世界的一切做好才是正途。 而摆在他面前的第一个问题,就是—— 自己该如何处置自己获得的这些信息? 姜乾心中一边盘算着,一边将注意力放在裴裳躯壳气海内的红尘之界上。 红尘之界乃是根据那以千万计的、遍布七千多里范围内所有凡民聚落的红尘符文抓摄到的景象还原而来。 姜乾开始在这还原的过程中层层加“筛”。 “魂入此界最稳妥,最不引人注意,也是未来发展潜力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进入还在孕育阶段的胎儿之中。 这可是一个修行世界,贸然魂入那些成年的个体,风险太大,和往火坑里跳差不多。 虽然那些当权者只是将他们当成眼线耳目,并不顾惜他们的死伤,但这些人怎么说也都是他们辛辛苦苦从‘垃圾堆’里面精挑细选出来的,哪怕火星上人满为患,这样敢打敢拼不怕死的始终是少数。 所以,让他们直接往火坑里跳的可能性就不会大,姑且不做考虑。” 然后,姜乾在这千万计的虚空屏幕和红尘之界之间加了第一层筛。 【剔除所有年纪在十岁以上者。】 随着这层筛的出现,瞬间,原本热闹繁华,人口多达数千万的红尘之界瞬间变得冷清稀疏了下来,而且,变成了一个“儿童世界”。 因为在这个红尘之界中,只有刚出生的婴儿和十岁以下的孩童。 看着这些以数百万计的孩童,姜乾依然嫌人口太多。 “要想尽可能多的收集信息赚取经验,行为上一定不能循规蹈矩,接触面必然超过正常儿童的范畴,比如这个罗凯,只要有心,多跟踪他一段时间就能发现他身上有许多蹊跷不正常的地方。 只不过,他们年纪小、爱胡闹这点这时候恰好成了最好的掩护,他们这个年纪做出任何古怪的事都会让人下意识的无视。 谁没事会将注意力长期集中在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身上呢?” 但姜乾自然不会再犯这个错误。 于是,他又加了一层筛。 【新增参数:平均活跃度,个体同龄活跃度,个体超龄活跃度 平均活跃度:红尘界范围内所有孩童与其他孩童、成年人发生的社交互动平均值 个体同龄活跃度:个体孩童与同龄人发生的社交互动 个体超龄活跃度:个体孩童与超过自身年龄、特别是成年人之间发生的社交互动】 姜乾将这一层筛加入之后,红尘之界并没有任何变化,因为这层筛的出现只是确定了新的筛选范畴。 然后,他又加了一层筛,这一次,便是在此基础上确定了筛眼的大小。 【将个体超龄活跃度大于个体同龄活跃度者挑选出来。】 瞬间,红尘之界数百万孩童又少了一大半,正常情况下,孩子都更喜欢和孩子玩,同龄人间的互动社交将占据绝对主导才对。 “呃……” 姜乾看到一个尴尬的情况,那就是一两岁以下的婴儿几乎没有被筛动,这却是他疏忽了,这些孩子便是想离开大人也离不了啊。 而且,便是这些人中有潜入者,他们也都是有心无力的,他也很难从他们的行为中将其筛出来。 想了想,姜乾便又加了一层筛。 【剔除所有无自主能力、生活尚不能自理者。】 这一下,红尘之界剩下的孩童数量直接跌至两万人以下。 看着这个数据,姜乾继续加筛。 【个体超龄活跃度两倍于平均活跃度。】 孩童数量从两万左右跌至一千不到。 看见这么勐烈的跌幅,姜乾心中分析其背后的原因。 “看来,绝大多数和成年人的互动多过和同龄人互动的孩童,并非天性如此,而是环境使然,或者是心理亦或身体上有问题,他们的活跃度很可能低于平均值。” 在层层加筛后,数千万计的人口被筛到只有千人不到,姜乾却还是嫌人数太多。 【个体超龄活跃度三倍于平均活跃度。】 在原基础上再加一倍。 剩下孩童还有两百。 而后,姜乾又将“三倍”调整为“四倍”。 活跃在广袤的,代表着七千多里山河的红尘之界,还有六十多个孩童存在。 而后,姜乾又将“四倍”调整为“五倍”。 六十多位孩童一下子只剩下十三位,其中,罗凯赫然在列。 姜乾盯着打量了一阵,又将“五倍”调整为“六倍”。 十三人中还剩下两人,而罗凯居然不在其中。 这小子居然在五倍筛到六倍筛之间就给筛出去了。 那么,几乎可以肯定,那剩下的两个比罗凯还要活跃的家伙,大概率和他一样,都是魂入此界的潜入者。 而和罗凯一同被筛出去的另外十人,身为潜入者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当然,很可能还有潜入者因为其自身懈怠或者所处环境的缘故,在更前面就被筛出去了。 姜乾却没有太过在意,他相信,随着他筛法越来越熟练,只要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别想逃过自己的眼睛。 姜乾将包括罗凯在内的十三人都做了特别标记,接下来他打算多观察除罗凯外的另十二人的具体情况,一边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将红尘之界再次恢复到以数千万计的人口盛况,只不过,其中有十三个头顶上空都有着鲜明的倒三角指示箭头。 姜乾心中却在纠结,要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单是自己能够覆盖到的七千多里范围内就有这么多疑似存在的耳目,整个凡民社会又会有多少? 特别是那些获得修行资质进入书院学堂体系的更是直接刺入了核心层,等他们继续成长探查下去,整个修行界的底裤都要被揭开了。 可是,姜乾却又有个为难的地方,要是就这么捅出去,很可能会把小江南也一起暴露在三宗面前。 他可不相信这些潜入者中全都是罗凯这种对乾辕情况一无所知者。 那个天外势力侵入此界一个很明确的目的就是抓“乾辕的痕迹”,所以,一定会有对乾辕情况非常清楚的潜入者。 而自己只要将天外势力已经以灵魂潜入的方法悄悄潜伏了进来,以三宗对灵魂的精通手段,必然能够很快将这些人揪出来,并且,各种读心搜魂的手段一上,一切对他们而言就再也不是秘密。 三宗这次吃亏,归根到底,并不是手段不行,只是思维被局限住了,没有想到这方面而已,不然,这种方法分分钟给堵死。 大明寺可是连生死轮回都能追踪的,只要真被注意到,全揪出来都不是难事。 到时候,小江南如何自处? 正想到这里,姜乾忽然心中一动,感应到祖鼎山脉那边有情况。 “糟,有小鬼在窥探我!”姜乾赶紧将注意力转移到祖鼎山脉这边。 第一二五章 大筛查术 祖鼎山脉。 自从十年前翼龙躯壳完成筑基层次到金丹层次的血脉升华之后,此躯就过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幸福生活。 蛮巫其他资源可能都很紧缺,与修行人相比,就是贫穷落后的代名词,可唯独一样,就是在各种灵果灵草的拥有量上,远非修行人可比。 更何况这里还是蛮巫圣地,祖鼎圣殿。 再加上他控制此躯完成血脉升华时发生了完全不同于其他翼龙蛮兽的异化蜕变,此躯享受到的待遇还尤胜于其他金丹层次的翼龙蛮兽。 反正,只要他与那些蛮巫待在一起,就根本不用愁各种珍稀灵果灵草的补充问题。 有这一切做支撑,再加上姜乾在红尘道上的巨大突破,与在翼龙躯壳上的收获彼此互参,彼此增益,还有一具半步化神层次白象躯壳可做借鉴,有着这么多得天独厚的便利在,这具翼龙躯壳的成长自然慢不了。 十年过去,这具翼龙躯壳的实力早已经来到了金丹巅峰层次。 而最令姜乾看中的,却是这具躯壳在保持实力快速增长的同时,血脉也在更进一步的向血脉源头处的乾辕龙靠拢。 也是这具躯壳实力在增长到金丹巅峰层次的过程中消耗灵果灵草最多的地方。 翼龙躯壳从刚突破金丹之时头尾体长五十米左右提升到头尾体长将近八十米,这已经与其他元婴层次翼龙的头尾体长相差无几,只不过,翼展却没有它们那将近三百米的巨大,翼展到了极致,也只有一百五六十米左右。 相比于其他翼龙蛮兽,体型更加纤细修长。 头颅相貌,膜翅四肢,相比于其他翼龙蛮兽也都有了很大的不同。 若说刚突破金丹层次时,这具躯壳和其他翼龙蛮兽的相似度还有七八成相似,而与乾辕龙的相似度连一成都没有。 那么现在,当此躯壳在血脉源头烙印的指引下一步步来到金丹巅峰层次,其与其他翼龙蛮兽的相似度缩减到了只有六七成左右,而与乾辕龙之间却有了超过一成的相似度。 这对乾辕龙毫无概念的人来说,只凭着这点相似度自然不会有任何发现。 可若是落在一个对乾辕龙有印象的存在眼中,在仔细对比后,却不难发现其隐约之间在某些角度上存在形似甚至神似之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就在刚才,姜乾控御着此躯在空中自由飞翔,掠过祖鼎山脉那处对小巫修的集体培养教育的建筑群上空时,忽然敏锐的感应到有两束非常特别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前所未有的特别。 他控制翼龙双眸看了过去,恰好便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孩童站在一群孩子中间,扭头向自己这边看来的画面。 而在看到自己目光回看过去的时候,那小孩先是惊了一下,然后绽放了一个纯真干净的笑容,又故作欣赏的打量了几眼,这才扭头去了别处。 而在循着那窥视的目光看到是个年纪在八九岁之间的孩童的时候,姜乾自己也惊了一跳。 几乎都没做过多思考,姜乾就知道这小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又一个潜入者! 而且,还是对乾辕知识有所了解的潜入者,至少,他对乾辕龙绝对有所了解,不是罗凯那个来自火星下城区的“垃圾人”可比。 之后,那小孩又故作好奇的打量了他几眼,这时,姜乾已经控制着裴裳躯壳将视线移往了别处,不想因其那小孩的过多警觉。 当然,他真正不想因其警觉的,是那小孩脑海中的“任务系统”,而不是这小孩本人。 早在罗凯主动上钩,进入灵桃雅园处于他全知视界后,姜乾除了从他思维中读取到了种种有用的信息外,发现的另一个最大异常处便是其思维本身。 在其思维中,存在这样一片区域,放着一个仿佛箱柜一般的怪异物事。 这可是思维层面。 所以,那个箱柜当然也不是真的箱柜,而是类似于当年那道强势入侵那些金丹巅峰蛮兽思维之中的强横意念,一道意念便将许多金丹巅峰蛮兽化作傀儡,在蛮荒四处奔波寻找白象王骨骼残片。 而这个箱柜般存在于罗凯思维中的物事,并没有直接操纵他的意识,罗凯依然具备完整的自我意识,并没有化作一个受操纵的傀儡,再加上全知视界下那箱柜内部的精妙结构让姜乾很自然的便想到了芯片服务器等科技产品。 再想到那神奇而强大的任务发放系统,姜乾便猜测,这些潜入者用眼睛、耳朵看到听到收集到的一切,都将被这箱柜集中处理,很可能还是所有潜入者思维中的箱柜彼此是“联网”,信息情报共享的,这也刚好符合了自己当初的一个推断。 这些箱柜的存在罗凯本人都不知道,他当时还分析猜测他们收集到的信息先回传回原世界,再由原世界的超级智脑对这些繁杂的信息进行处理后再反馈给他们本人。 且不说信息跨越世界的往返传递有没有他想的那般轻松,直接以他们这些潜入者每个人的灵魂思维作为算力单元明显更加符合其背后势力“一鱼多吃”的节省理念。 既要让你们卖命做耳目眼线,还得把灵魂思维当成一种算力资源共享出来。 “果然不愧为路灯长眠者们的后代。” 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点,姜乾才会这般故作不知的飞行远去。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具翼龙躯壳的乾辕龙特征已经被对方捕捉到了,说不得,这条信息至少也即紫色级任务回报,而有关此躯的信息也必然已经被记录在桉了,哪怕他立刻冲过去将那小孩击杀,也已经无法改变这点。 但他却为了不让对方警觉,不让那箱柜获得更多信息,必须要误导对方,暂时让其以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自然便是最好的。 在飞出这片建筑群落区域之外后,姜乾操控着这具翼龙躯壳,迅速往祖鼎山脉更高处飞掠而去。 没一会儿,此躯就来到了一处崖间巨窟之前。 “哞~~哞~~” 他一边控制此躯在巨窟之前的天空来回盘旋,制造出巨大的动静,还一边引“吭”高歌。 没一会儿,三个天巫从中走了出来。 第一二六章 思维网络 这从巨窟中走出的三位天巫,当先一位却是个有着明显驼背的老妪,被称作灵豼天巫,在她左侧则是一位相貌年纪比她稍小的中老年男子,被称作寒狁天巫,在她右侧则是一位身形比较纤长干瘦、三十多岁相貌的男子,被称作玄蛰天巫。 在祖鼎山脉混吃混喝十年,天巫地巫姜乾自然没少接触,而这三位更是他经常蹭吃蹭喝的“苦主”。 因为大量地巫天巫都被安排去了空天之境服役值守,祖鼎山脉剩余的力量就空了很多,再加上留守的地巫天巫也大都选择闭关潜修,只有少部分被安排“看山”。 这三位天巫便被安排了这样的职务,其他天巫大都去了山巅的祖鼎圣殿,唯他们几个需要照管好山中一切,加上本就不多的大巫,要么去了空天之境前线,要么也在闭关之中,他们就是当下祖鼎山脉的话事者。 实力自然没得说,都有着堪比元婴后期甚至元婴巅峰的实力,且各有各的神奇诡异。 驼背老妪名号灵豼天巫,别看她看上去年老体衰,弯腰驼背,病怏怏的样子,行动之诡异敏捷,在同一层次中也是其中之佼佼者,且极其擅长灵魂类的巫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诅咒,灭魂,搜魂,都是她的专业领域。 她旁边的寒狁天巫不仅可与同层次蛮兽贴身肉搏,更精通各种寒冰类巫术,而寒冰系巫术既可以是威能惊人的攻伐之技,也可以是大范围的控场手段,也可以转化为极其强力的防御之法。 而最后一位玄蛰天巫在硬实力上相比两人较弱,但他擅长的却是各种阴诡毒系巫术,若论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抹杀敌人,甚至高效率的、大范围的群体灭绝,那么非他莫属。 这样三位实力强横,特点鲜明,却又可以彼此互补的天巫,自然是祖鼎圣殿仔细斟酌之后精心搭配的结果。 三位天巫看到在洞窟外天空盘旋,哞哞长鸣不断的翼龙蛮兽,都是一副看自家宠物来门前撒欢的愉悦,脸上都带着笑意。 只不过,他们的长相都有些寒碜,那发自内心的笑意表现在脸上,反倒显得有些各有各的狰狞诡异。 要么笑得像是个不怀好意的恶毒老巫婆,要么就是阴恻恻下一刻就要用毒药塞你满嘴的变态。 这也是修行人和蛮巫的一个巨大不同,蛮巫们为了力量的提升、更进一步的完善大道就已经倾尽了全力,根本没有那个心力去关注自身形象问题,随着力量和境界的提升,他们的身体甚至会不可避免的受到亲近侧力量的影响,本来算得上正常甚至好看的相貌很可能都会慢慢变得“特别”起来。 而在修行人中,成功入道的修士就可以很自然的优化自身形貌甚至是气质,各种驻颜美颜的手段更是多不胜数,从丹药到功法到秘术,每个势力手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玩意儿。除非刻意而为,不然,越修炼便越好看越有魅力就是必然的。 姜乾刚进入祖鼎山脉时,对此还有些不适应,常常有“以貌取人”的下意识判断,但待的时间久了,却也觉得相比于修行界到了最后个个都是帅逼仙子的“偶像派”画风,这种个个都是“实力派”的感觉也不错。 他自然也不会对他们发自内心的和善微笑有什么错误的解读。 灵豼天巫一边笑着,一边从腰间兽皮袋中掏出一大把的灵草灵果,像是投喂鱼食般一枚枚抛给在身前虚空盘旋飞舞的翼龙蛮兽,一边道: “小东西,你这么天天到我这来蹭吃可不行,要不,你还是给我当伴兽,这样我就可以把所有好东西全都给你用了。” 旁边的寒狁天巫笑道:“灵豼,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小东西可是鬼精得很,和其他翼龙蛮兽可不同,心里透亮着呢,要真跟了你,以后哪还能到处去蹭吃的? 现在可不同,这边蹭一点,那边蹭一点,加起来可比从你一个人手上吃得多,而且,还自在很多,你以为它不懂吗?” 面对灵豼天巫跑来的灵果,翼龙躯壳很娴熟的就凑上去用嘴接住了。 至于寒狁天巫说自己这具躯壳比其他翼龙蛮兽表现得更聪明这点,这却并不是他无意间露出了破绽,而是他故意如此。 在观察了其他金丹层次和元婴层次的翼龙蛮兽的情况之后,姜乾便在控制这具躯壳进化成长的同时,也让他表现得越来越灵性聪明,但又没有彻底脱离他们对蛮兽认知的层面。 在这么做的时候,他也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只相当于提前下颗闲子。 而且,他也有考虑过,有这样的前迹作为铺垫,未来在必须表现出异于其他蛮兽的灵智时,也能显得更加顺理成章一些。 他现在只庆幸于自己有这样的铺垫。 面对灵豼天巫不断抛过来的灵食,翼龙躯壳只是意思性的吞了几样,其他灵食不仅没有吞吃,还用此躯的天赋能力卷起身周一缕狂风,将其全部兜住,送回灵豼天巫身前。 第一次投喂出去的食物被投喂对象给主动退了回来,灵豼天巫表现得很是惊讶,另外两位天巫也都一脸愕然的看向翼龙躯壳。 翼龙躯壳依然在他们身前虚空盘旋飞舞不止,且每飞一圈,头颅就会朝着那些小巫修们学习居住的区域“哞哞”叫唤几声,还用转动眼神向他们示意。 三位错愕的天巫在看“它”如此表演了三次之后,彼此视线相视一眼,灵豼天巫上前一步,试探的问:“你要我们去那边?” 翼龙躯壳眼睛一亮,盘旋在空中的它定住了身形,一边哞哞叫唤,一边不断点头。 灵豼天巫又问:“那边有什么?” 翼龙躯壳身形在空中做出剧烈震荡挣扎、一副受到恐怖力量打击,即将命不久矣的模样,头颅一边笔直的指向小巫修们学习居住的那个区域。 看到翼龙蛮兽的这番表现,三位天巫都是脸色惊变。 灵豼天巫也早已收起了脸上恶婆婆般的笑意,整个人都郑重起来,沉声问道:“你是说,那里有能威胁到你,甚至让你死亡的危险存在?” 翼龙躯壳脑袋连续点头,一边哞哞叫唤,飞舞在空中的身形也不再做剧烈生死挣扎状,而是继续最初那种呼唤指引。 灵豼天巫对另外两位天巫轻轻点了点头,道:“我随去看看。” 说罢,便已飞掠到身长近八十米,脑袋也有好几间屋子大的翼龙躯壳头上,“走,带婆婆去看看。” 翼龙躯壳却没有即可动身,反而向另两位天巫所在位置飞了过去,在飞近他们身前的时候,身体贴地而行,一股股狂风化作无形之手将两位天巫也都卷到了身上。 以这具躯壳金丹巅峰层次的能耐,当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拿捏住两位堪比元婴后期甚至元婴巅峰的天巫,他们之所以这么顺利的被卷上来,不过是在感应到这股力量时没做丝毫挣扎,完全顺应了这股力量罢了。 寒狁天巫,玄蛰天巫二人也都站在了翼龙躯壳头顶,且一左一右站在灵豼天巫身侧,感受着脚下翼龙蛮兽正在飞快加速,烈烈狂风吹拂,三人却都如同钉子般稳稳的站在翼龙躯壳头顶,一动不动。 他们还都在低声交流着,猜测着这位翼龙蛮兽到底感应到了什么危险,居然需要向他们三位求助,且在它的判断中一个都不够,还需要三个随行。 三人交流了一阵,猜测了很多种可能,却也都只是空对空的假设,自然不可能有任何实质性的结果。 最后,玄蛰天巫看着脚下极速飞掠的翼龙蛮兽,很惋惜的感慨道:“要是这小东西只是外面的野生蛮兽,哪用得着如此麻烦,师姐你那么多手段,轻易就能掏出它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姜乾一边操纵翼龙躯壳向着目的地飞行,听到玄蛰天巫的感慨,心中只是翻白眼,若非知道你们不会对翼龙蛮兽使用灵魂类巫术,我岂会这般直接找上门来。 很快,一兽三人就再次来到了姜乾之前飞掠过的虚空。 三人看着下方一片建筑群,感受着翼龙蛮兽的示意,都是神色巨变:“危险源在这里面?” 蛮巫在培养后辈子弟上完全照搬了书院的方法,就连大祭礼也都是每十年一次,前不久才是最新一次大祭礼完成的时间,从各个蛮巫部落收集来的、所有年纪在十岁以下的巫修种子全都聚集于此。 这些小巫修现在的实力固然孱弱,嗯,说孱弱都不太合适,现在的他们压根就没有实力,就只是一群毫无自保之力的蛮巫幼崽,但这却是蛮巫一族的精华和未来,是万万不容有失的。 得到翼龙蛮兽肯定的回复后,三位天巫就要飞掠下去,争取第一时间将危险源掐灭,但又一股狂风化作一条条藤蔓锁链将他们死死的挽留住,不让他们离开。 感受着翼龙蛮兽死死挽留的姿态,三人心中的焦急反而减轻了一些,灵豼天巫沉声问:“你是要我们继续呆在你身上吗?” “哞~哞~”翼龙蛮兽飞动的身形慢慢上下起伏,就像是在点头认可。 三人又暗中短暂交流了一下,灵豼天巫再问:“你感受到的那股威胁处于引而不发的状态?时间上并不急切?” “哞~哞~”三人明显能够感受到翼龙蛮兽的叫声中带着轻快认同的意味。 于是,原本很焦急的三人也渐渐按捺住了心思,虽然他们对于那隐藏的危险源非常好奇,可数百年光阴,一路从小巫修成长到今日地步的他们并不缺乏耐心,不可能连一头翼龙蛮兽的耐心都不如。 于是三人便都没有离去,安静的呆在翼龙蛮兽头顶。 而后,便见周围云气涌动,在翼龙躯壳的天赋能力下,三人一兽全都在这片虚空澹去了身形,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存在。 第一天,呆在翼龙躯壳头顶的三位天巫心中充满了疑惑。 因为翼龙蛮兽带着他们所有人一起隐去身形后,便悬停在了这片虚空,其他地方哪儿也不去,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那些小巫修们学习、生活。 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第二天,翼龙蛮兽似乎知道他们的疑惑,在保持集体隐匿的状态下,将一团白云随意捏成了一个八九岁小孩的模样。 正是那位魂入此界的潜入者。 在有了明确目标后,三人也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八九岁小孩身上。 一天之后,他们还是没看出什么东西来,感觉这个小巫修的一切表现都是中规中矩,甚至比其他一些比较跳脱的小巫修还要安分一些。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经过两天的不间断观察,姜乾也发现了这个潜入者和罗凯,乃至红尘之界七千里地界范围内的其他潜入者的巨大不同。 “原来,你们也不是一贯都是这么肆无忌惮,而是看人下菜碟啊!” 那些在凡民社会活动的潜入者,对自身异常几乎没做任何掩饰,真要存在有心人,很容易便能发现他们与其他正常孩童的不同。 可惜,能注意到他们的有心人,也基本都是普通人,凡民社会的修行人本就不多,也没有哪个修行人会把目光放在熊孩子的异常表现上。 凡民社会与修行人之间存在的巨大鸿沟,就是他们身上最大的保护屏障,所以,他们收集起信息来根本不加掩饰。 而真正混到修行界,或者如眼前这个小蛮修一般进入到蛮巫一族核心之地的他们,反而规矩老实得不行,那种在凡民社会随便逮着个人就向深入挖掘一切“隐藏任务”的劲头尽数收敛,比正常孩子还要像是个正常孩子。 其实,这在罗凯身上已经有所体现,比如他在学堂里的表现就比较规矩,根本没有他在城里“扫街”的那种狂放,虽然只要有机会他也会多问多了解,但一切都在一个好学好问的学生范畴之内。 而眼前这个被其部落巫师取名为格桑达的小巫修的表现则比罗凯在学堂里表现得还要更好一些,更规矩一些。 前天他看自己之时那种一样的目光,大概是在此时此地骤见一头身上有着乾辕龙影子的蛮兽也非常诧异。 在毫无心理准备下,那平日里遮掩得很好的伪装自然就出现了破绽,何况,他面对的还是一头“蛮兽”,而蛮兽可都是出了名的智慧不高。 …… “不过,你以为自己表现得好,就漏不出丝毫破绽了吗?” 天真! 之前这个部落名叫做格桑达的小巫修之所以能够隐藏得这么好,不过是因为没有人把眼光盯在他身上罢了,真在这种全天候的观察下,根本用不了几天,他的一切伪装都将原形毕露。 果然,只两天后,原本还有些茫然不解的三位天巫神色都逐渐凝重了起来。 一个聪明人装笨蛋,一时半会儿或许能装得很像,但只要时间再久点,必然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候露出“这家伙一点都不笨”的破绽出来。 一天之中,人就要做许许多多的事,面对许许多多的选择,做每一个选择之时,聪明人都要完完全全代入到“笨蛋”这个角色之中去,难度是非常大的。 同样的,一个健全的、成年人的心智藏在一个八九岁的孩童体内,要扮出一个八九岁孩童该有的模样来,难度,其实比聪明人装笨蛋还要更大些。 童真,童趣,天真……这些东西有时候是非常唯心的,不同的两个人,面对同样的事情,做出同样的反应和选择,一个可能会让人觉得充满了童真童趣,而另一个,却只会让人感觉恶心,生理不适。 那个格桑达当然没有拙劣到这种地步,毕竟,八九岁的形象本身就是他最好的“皮肤”伪装,偶尔有些少年老成的举动也无伤大雅。 任何人都不是世界的主角,没有人会时时刻刻把眼睛放在你身上,所以,并不需要你形似神也似,只要能有个看上去大差不差的八九分相似,再有些鱼目混珠的技巧,就足够遮掩过去了。 但当三位年纪加起来妥妥超过千年岁月的天巫用了三天时间一眨不眨的盯着的时候,那八九岁的孩童“外壳”很轻易的就被他们给剥开了。 在他们眼中,格桑达不再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而是个披着个孩子皮的成年人在做着拙劣的模彷表演。 而且,他们还从这个“成年人”的一些细微举动上,看出了更多的潜在事物。 比如,在面对其他蛮巫偶尔表现出的,习以为常的举动时,他的眼神中会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和轻蔑。 这种眼神他们可太熟悉了,修行人看他们的目光可不就和这个差不多吗? 就差没直接说出口:“哎,你们这群还没完全开化的土着野人啊!” 在发现这点后,玄蛰天巫直接闷声道:“我们的人被修行人夺舍了?” 另两位天巫神色也都完全冷了下来。 在修行界,夺舍是被正道三宗所不容的,在蛮巫中,自然也是一样。 载着他们的翼龙蛮兽却轻轻哞哞叫唤,一边左右摆动着脑袋。 这次事件,让三位天巫对这头变异的翼龙蛮兽有了全新的认识,至少,它的智慧灵性,对一些特殊事物的敏感性,远远超出了他们既往对金丹甚至元婴蛮兽的印象。 大概,也只有大尊级别的蛮兽才有这般健全的心智! 所以,对于这头翼龙蛮兽的意见他们也都很重视。 寒狁天巫低声道:“你是想说不是被夺舍还是和修行人无关?” 翼龙蛮兽忽然转动眼珠,做了个非常无辜的眼神。 灵豼天巫在旁看着好笑,道:“你这么问话让它怎么回你?” 说着,她便将这个问题重新问了一遍:“这样,如果你认为不是夺舍而是其他方法,就叫一声,如若你认为和修行人无关,就叫两声。” “哞哞。”翼龙蛮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接连叫唤了两声。 “不是修行人?” 得到翼龙蛮兽如此肯定的回复,三位天巫齐齐惊呼。 “不是修行人还能是谁?总不能是咱们自己人?” 不过,为了保险,三人还是就这个问题再次询问了翼龙蛮兽一遍,得到的回应自然也不是蛮巫人。 “既不是咱们,也不是修行人,那还能是谁?这世上,难道还有第三个智慧种族吗?”玄蛰天巫低声喃喃道。 原本思维就在高速转动的灵豼天巫,听了玄蛰天巫这句感慨,三人中年纪最大的她就像是被茧壳蒙住的心灵给一柄巨锤给狠狠的砸出了一个豁口。 一种通透至极,恍然大悟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 紧接着,便是一股深深的寒意从心底窜起! 一左一右站在她两侧的寒狁天巫和玄蛰天巫见她这般模样,都疑惑问:“师姐,你想到了什么?” 灵豼天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两人沉声道:“两位师弟,对于我们这些坚持祖训的,你们一直暗中称我们做顽固派,对?” 两位天巫见她忽然扯起此事,都是咧了咧嘴,寒狁天巫更是直接道: “师姐,您知道的,我向来是敬重您的……这种事咱们今天就别争了,何况,早在十年前上面不就已经发话以后咱们内部严禁再以此划分阵营吗?” 灵豼天巫摇了摇头,道:“我提此事,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对于咱们蛮巫一族的历史,我知道更多你们不知道的隐秘。” “什么隐秘?”两位天巫问。 但灵豼天巫这时候却摇了摇头,并没有直言相告,而是看着两人,郑重道: “不是师姐我不近人情,但这事要不要告知你们,确实非我能够自专,必须得到老殿主或者其他几位大巫的首肯才成。” 两人不解,这个话题本身就是你扯出来的,现在又是你自己说不能说,既如此,你扯出这个话题来干嘛,故意吊人胃口吗? 灵豼天巫当然不会这么无聊,而是郑重道:“两位师弟,我希望你们能够与我一起,唤一位闭关大巫出来。” 他们三人作为被诸位大巫选出来的“看山人”,危急时刻摇人自然是必须要有的权力,除此之外,在一些特殊的时候,或者他们三人判断都有必要请一位大巫出面的时候,他们也是可以联名摇人的。 面对灵豼天巫的请求,他俩有些迟疑起来,也明白刚才灵豼天巫忽然扯那破坏团结的事情意欲何为,就是想让他们意识到这件事的郑重性,是在不直接透露一些信息的情况下的一种侧面暗示。 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寒狁、玄蛰两位天巫便点头同意了。 三人正要施为,却见脚下翼龙蛮兽忽然遁光加速,瞬间远离了这片区域。 在远离那片区域之后,一阵狂风将三人卷起,离开翼龙蛮兽头顶,与它对视相望。 灵豼天巫暂时止住了摇人的冲动,问:“你又想告诉我们什么?” 翼龙蛮兽忽然伸出比他们整个身体都大了许多倍的前肢指爪,缓缓来到他们身前。 锋利的闪烁着寒芒的爪尖一点点接近,最终停留在他们的额头眉心之前。 三人并没有躲闪,反而瞪大了眼睛,只是一脸迷惑的看着它。 “你这是想说什么?”灵豼天巫问。 锋利的爪尖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我脑子有问题?……我想错了?……我脑子里有东西?……他脑子里有东西?” 在连续多次连猜带蒙之后,灵豼天巫终于看到翼龙蛮兽双眼再次明亮起来,不断点头。 三位天巫的脸色又是连连数变。 翼龙蛮兽似乎尤嫌表达得不够准确,又用爪尖点向它自己的脑袋,然后,忽然就像是鬼上身一般,或者被什么古怪之物操控了这具躯体一般,表情神态和动作之间充满了一种别扭古怪不和谐。 在它这番卖力而又生动的表演下,期间又通过灵豼天巫连猜带蒙的互动了几次,三位天巫终于明白了翼龙蛮兽想要表达得意思。 那位名叫格桑达的小孩灵魂中,还存在另一个更加隐秘的事物,那个事物可以通过格桑达的眼睛和耳朵记录下其接触到的种种信息,且在必要时那个事物还会直接将格桑达变成傀儡。 对于那人灵魂内藏着别物这一点,一旦被他们纳入思考范围,这对他们而言,却是一件十分容易理解的事情。 祖鼎圣殿的大巫,谁手上没有这种手段? 他们能够将念头直接寄入其他存在灵魂思维之中,并通过念头将其转化改造,不同大巫的手段只在于娴熟程度不同,且有的“手脚”能够更加温柔些,而有的则粗鲁得很。 无论成功失败,被他们以念头侵染过的存在基本都废了,要么就是他们傀儡一般的存在。 再想明白这一点后,三位天巫的神色就完全凝重了下来。 但就是这种手段,就已经到了大巫才能处置的层次。 灵豼天巫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她在刚意识到那位小孩体内很可能藏着一个天外来客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念头还是直接出手将其控制起来,她最擅长的巫术大都在灵魂侧,这对她来说并不算难事。 现在她却庆幸还好没有这么做。 控制那藏在小孩体内的灵魂根本无济于事,甚至,若是自己的出现引起了藏在其灵魂中那个物事的警戒,并让其提前做出了布置。 那最好的情况是自己什么都得不到,最坏的情况是自己或得到一些被“加工伪装”后的东西,却还自以为得计! 灵豼天巫再次看向两位天巫,道:“这事已经超出了咱们能够处置的程度了。” 两位天巫看向她,问:“师姐,唤谁?” 灵豼天巫道:“我师父。” 可听她如此说,两位天巫却又有些犹豫了,作为距离祖鼎圣殿核心层最近的一群人,他们虽然尽量让自己远离那些是非,一心沉浸在自身修行中,却也知道,早在十年前,灵豼师姐的师父就已经名义上闭关,实际上被囚禁在了祖鼎圣殿内部。 灵豼天巫见他们迟疑,也不为难他们,道:“那就先唤老殿主,这么大的事,不惊动他老人家也不可能。” 这一次,两位天巫倒是没再迟疑,都很干脆的配合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出现在三人身前。 这个老头的长相非常滑稽,就像是个萎缩了的侏儒,且头身比例非常不协调,他那颗和正常成年人差不多的脑袋放在一副小小的、宛如幼儿的身体上,显得非常诡异滑稽。 他手中拿着一杆足有他身高三倍有余的长木棍,刚出现时就一脸机警的四处乱瞅,棍子也在手上很自然的挽起了棍花,棍花如同雨伞般挡在他头顶的天空,似乎随时都在防备从天而降的恐怖攻击。 姜乾看到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玩杂耍的小猴儿,还是头大身子小的畸形种。 手中棍花不停,老头儿保持左右张望的姿势,直到确认周围并没有他预料中的任何危险后,这才缓缓停止了手中舞棍,看向三位天巫,轻咳一声,沉声道:“唤我何事?” “老殿主!” 三人却没有因为老头滑稽的相貌或者他那苟得过分的作风而有丝毫轻慢之意。 作为两个派系的中坚力量,他们都非常清楚,曾经祖鼎圣殿两派的裂痕到底有多大。 这种裂痕是从大巫那层一路延伸下来的,身在局中,他们都能清晰的感觉到,祖鼎圣殿随时随地都可能因为这些裂痕而分崩离析,一分为二都是轻的,直接散碎成渣,再也捡拾不起来那种才是最有可能的局面。 而始终维持着祖鼎圣殿一体,最终没有走到那一步的,同时得到两派认可的老殿主居功至伟。 都恭恭敬敬的问候道:“老殿主。” 干巴小老头点了点头,甚至都没有过多的关注三人,眼神放在了对面那头巨物身上。 小身板大脑袋的他等着一双大眼睛,与一个眼睛就能把他整个人装进去的翼龙蛮兽对视。 在看到这头翼龙蛮兽体型的时候,他神色间明显的怔了一下,然后,显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此刻,灵豼天巫主讲,另外两位天巫补充,很快将这几天的事情告诉给了老殿主知道。 听了他们的讲述,干巴小老头的态度却出乎他们意料的镇定,连丝毫的错愕惊讶都没有,就直接问:“所以,你们唤我过来是想如何处置?” 灵豼天巫道:“老殿主,我的想法是尽量在不出现在其视野范围内,不引起其人包括其灵魂中潜藏之物警觉的情况下,悄悄获取到尽可能多的信息,无论如何,我们手上掌握的信息越多,选择的余地也就越大。” 老殿主大眼无辜的道:“可是,这方面我不擅长啊,你们唤我来作甚?” 两位天巫不言,灵豼天巫低声道:“其实我是想让我师父出手的,您是知道的,若论对灵魂巫道上的造诣,咱们祖鼎圣殿还没有比她更厉害的。” 老殿主恍然大悟的点头,道:“你是说梦貘啊……对对对,她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 说到这里,他脸上还一副心有余季的表情,然后对她道:“那你把她唤来不就是了。” 见她脸上微微闪过尴尬之色,恍然点头,却没再多说什么,伸出又细又短的小手往虚空掏去,下一刻,就见他的整个手臂都消失在了这片虚空,不知道去了何处。 然后,等他将手再度收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枚仿佛冰晶一般的物事,散发着似乎可以冻结人灵魂的气寒之力。 而在这枚冰晶物事中央,冰封着一位闭目沉睡的女子。 通过翼龙躯壳看着老者手中的冰晶,看见里面仿佛和蚊子差不多大的女子,姜乾心中狠狠跳了一下。 撇开这位被冰封在冰晶中的女子过于纤小的体型不提,单论其相貌衣着,和其他个个都是“实力派”“特型派”的天巫大巫们相比,这位比偶像派还要偶像派。 无论是五官相貌,头身比例,身躯弧线比例,完全都长在了他这个有着传统乾辕审美者的审美点上。 若只如此,姜乾依然不会如此触动。 偌大红尘之界,数千万众生尽在其中,什么样的绝色不曾见过。 给他触动最大的,是女子那一身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乾辕古装打扮。 其人的发饰步摇,如若轻烟远黛般的罥烟眉,制作并不如何繁复,但从其袖口领口的造型,开衽的方式,纹章的式样,鞋履的造型……等等。 无一处不给他这个对乾辕古装并不如何熟悉的门外汉一种隐约的既视感,似乎,在曾经看过的很多据说很专业、很考究的影视剧里,乾辕古代女子就是这般穿着的。 与她是如此的相得益彰。 看到闭目沉睡在水晶中的女子,姜乾便忍不住油然升起一种感觉:“乾辕古代的女子,大概就是这般穿着打扮的?” 看向这位沉睡中的女子,在全知视界下其人思维一片空灵,没有任何信息泄露出来的女子,姜乾却心生起前所未有的亲切。 即便不用全知视界,只听灵豼天巫和另几位的交谈,再看看这女子现在的状态,姜乾就已经知道此女是谁。 这位被老殿主称为“梦貘”的大巫,大概率就是她在背后支持孟十七搞出那么多事情,也是现在此界最大危机的罪魁祸首。 她现在很明显就在为她犯下的过失承担责任,但这与其说是祖鼎圣殿内部对她的惩戒,还不如说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已经隐约猜出了一些事情的大明寺有的是手段深挖出更多的内幕,要是祖鼎圣殿什么表示都没有,难道要让那些老和尚亲自来不成? 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便见老殿主掌中冰晶迅速壮大,然后幻化消失不见,身着乾辕古装的梦貘大巫闭目站立在干巴小老头身侧。 过了一阵,闭目仿佛沉睡的梦貘大巫双目微微轻颤,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空灵澄澈,却没有丝毫焦距,仿佛目盲,又仿佛在始终注视着另一个天地。 “唤我何事?” 她声音平静而清冷,没有什么大的起伏,显得波澜不惊。 灵豼天巫作为她的弟子,见师父得此契机脱身而出,心中欢喜,快步来到她身前,快速将事情说了一遍。 她心中其实还有个其他人不知道的私心,那个很可能是天外势力安排进来的潜入者,已经悄无声息的刺探到了祖鼎山脉这么核心之地,联想到自己从师父口中听到的一些历史,她只需要稍微扩散联想一下,便意识到这很可能不是个例,而是已经蔓延到了所有蛮巫部落,甚至是——修行界! 对这个世界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个巨大的坏消息,可若她,或者说她的师父成为第一个发现者,如此大的功勋,足以将功抵过! 所以,在之前就与老殿主禀告了一边的消息快速复述了一遍的同时,她还将心中盘算直接传入师父心中。 梦貘大巫对于徒弟的那些想法不置可否,而是直接问:“他潜藏得如此妥当,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成长就好了,怎会暴露在你们面前?” 灵豼天巫道:“严格来说,他在我们面前还是遮掩得很好的,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是这只异变的翼龙蛮兽发现的。 我们猜测,它在血脉升华之后在正常感知之外生出了更神妙的感知能力,能够凭着兽性直觉,绕过一切伪装遮掩,直接感应到危险本质。” 常年和蛮兽打交道的蛮巫都知道,兽性直觉本来就是蛮兽最不讲道理的一种东西,明明智慧不高的它们,却往往能够绕过一切过程,直接得到一个最正确的结果。 梦貘大巫听了徒弟的回答,空灵澄澈的双目恢复了焦距,看向翼龙躯壳。 然后,她的脸上便显露出惊讶之色,脱口而出:“龙!” 第一二七章 梦貘大巫,耍棍老头儿 不过,梦貘大巫的这种惊讶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她的目光彻底回归现世,落在姜乾这具翼龙躯壳之上时,她便意识到是自己恍忽间看花眼了,于是便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旁边,一直关注着师父举动的灵豼天巫忍不住问:“师父,您刚才说什么?” 梦貘大巫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徒弟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道:“我知道那个潜入者因何暴露了。” 而后,她转身看向老殿主,主动请缨道:“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干巴老头儿对她的能力似乎非常信任,听她这般说了,更多的便问也不问,就点头道:“那好,这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说着,他顿了顿,盯着梦貘大巫认真看了看,才又道: “这也是个好机会,永远躲着也解决不了问题,不直面解决,这个疙瘩始终都会在。 如果这次能有好收获,后续该如何处置,全都由你来负责。” 梦貘大巫颔首道:“好。” 老殿主便对这另三位天巫,包括对面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一举一动的翼龙蛮兽全都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便和来时一样,平平澹澹的就消失不见了。 梦貘大巫又对包括徒弟在内的三位天巫道:“你们回去,这件事你们暂时就不要插手了……回去后什么都别做,就当不知道今日之事就好。” 灵豼天巫三人自然都是恭敬奉命告退。 见三人要离去,翼龙躯壳身子微微加速,配合狂风一卷,便将三位天巫卷到了头顶,还一边对用异样目光看来的梦貘大巫昂首哞哞叫唤了几声,这才身化遁光,带着三位天巫离去。 梦貘大巫看着翼龙蛮兽远去的身影,空灵澄澈的目光闪动,喃喃轻语道:“跨世界投影?虚幻照进现实?心灵造像,血脉重塑?……有趣,有趣。” …… 姜乾赶在三位天巫行动之前便主动凑上去将他们扛在脑袋上,当然不是真的当坐骑成瘾了,就是想尽量找个合情合理的由头离开。 梦貘大巫将其他人都支开了,最后就剩自己这头变异后的翼龙蛮兽,他总觉得对方有什么话想说,但他却有点不想和她继续待下去了。 今日近距离与两位大巫接触,许久前便隐约存在的一个猜测便得到了证实。 全知视界对思维念头的读取,是需要被读取对象的“主动配合”的,即将需要让他读取的内容从念头深处淘出来,最终呈现在思维表层。 就像看一本书,只有把书打开的时候他才能看到里面的内容,且打开的哪一页,他就只能看到那一页,其他没打开,没看到的书页内容他却是看不到的。 而早在许久之前,他就亲眼见证过一位大巫是如何依靠强横的念头将金丹巅峰层次蛮兽变成傀儡的。 从这也可看出,到了大巫,或者说化神层次的存在,对自身念头都有了超强的、甚至绝对的掌控力。 那么,自己还能够在全知视界看到他们的念头想法吗? 今日两位大巫用铁一样的事实告诉了他答桉。 不能。 梦貘大巫的念头如同她的双眸一样,空灵澄澈,纤尘不染,看她的思维,就像是看着一块不含丝毫杂质的水晶。 老殿主的念头则如同一块看上去普通寻常的鹅卵石,感觉普通寻常,而这,却也是唯一的收获。 至于这块“鹅卵石”里面藏着什么,他却是不知道的。 一无所知。 所以,继续和梦貘大巫待一起他也不可能有任何新的收获,大概率自己反而会成为送经验的那一方。 他虽然对梦貘大巫感到本能的亲切,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要在她面前丧失自己的节奏和主动权。 所以,他选择熘了。 当时他心中其实还是很忐忑的,生怕梦貘大巫硬要将他留下,还好,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再将三位天巫送回他们原本闭关之地后,大口衔住三位天巫投喂过来的各种珍贵灵草灵果,哞哞长鸣数声,须臾远去无踪。 姜乾驾驭着这具翼龙躯壳在天空中飞行了数周,借机用全知视界对自己作了一番体检,确定一切无恙后这才悄悄返回,钻入一个隐秘洞窟之中,让这具金丹巅峰层次的翼龙躯壳匍匐在地,身体微微蜷缩,仿佛陷入沉眠之中。 黑泥分身从翼龙躯壳与大地紧密相贴的腹部遁入土中,然后,“抓住”被藏在翼龙躯壳胃袋空间中的白象躯壳,利用“念化虚实”的能力,仿佛虚影一般穿过翼龙蛮兽的躯壳,直接被他拖入到大地之中。 白象躯壳刚一入土,黑泥分身便已经钻了进去。 瞬间,方圆数百里的山势走向,与大地相连的建筑包括所有蛮修巫修及翼龙蛮兽闭关沉睡的洞窟等等,尽数纳入心中。 这是完全不同于操纵翼龙蛮兽的体验。 辨明方向,与大地融为一体的白象躯壳瞬间在大地深处遁行远去。 姜乾承认,自己还是犯了关心则乱的错误。 现在反思,在发现那位格桑达是个潜入者之后,自己完全可以先将他在全知视界下过一遍,将他的思维翻来覆去看一遍,然后这才将他的消息告知三位天巫不好吗? 但当时他正在考虑如何将天外潜入者已经大规模渗透进凡民社会,甚至很可能有仙苗已经刺入三宗内部这个消息告诉给三宗知道,但他又不想因此而把小江南给稀里湖涂的拖下水。 正纠结该如何选择时,忽然发现祖鼎山脉这边也已经有“小鬼”摸了进来。 当时,姜乾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想通过此人更进一步了解原世界现在的情况,毕竟,相比于此世界当下的局面来说,此事虽然极其重要,但紧迫性真的不高,他当时下意识的便心生喜悦:“真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啊!” 因为这个格桑达,原本纠结的思路忽然开阔起来。 他当时心里就有了这样一个思路:将格桑达这个潜入者捅给蛮巫高层知道——然后让他们自己去暗中求证——待他们确证此事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他操心了。 蛮巫高层知道了这事,那么,也就相当于小江南知道了这事。 这样,如何应对这些潜入者,如何拿着这消息去与三宗分说,就成了蛮巫和小江南的事,他相信,他们一定能够做出最符合他们自身利益,同样也最符合此界利益的选择。 如此,他姜乾也不用再纠结于如何才能稳妥而又安全的将消息传递给三宗这件事了。 他当时满心想的都是能够尽快将这件事情给捋顺,有种纠结了许久的问题忽然间有了一个清晰而明确的解题思路,然后,他就迫不及待的顺着这个思路写了下来。 直到心思彻底跳出来,他才愕然发现,思路正确没错,但他却没有做到对自己得益的最大化。 此刻,姜乾只希望赶在梦貘大巫行动之前能够把这个遗憾给补上。 他操纵白象躯壳潜行在山脉的极深处,很快便来到那些小巫修们学习生活的区域。 正要往上潜去,他忽然控御白象躯壳停了下来。 在白象躯壳的感知中,前方的大地土石出现了明显的“断层”,在感知上出现了严重的不协调。 而在全知视界下,则“看得”更加清楚,哪里是断层,那层屏障就像是在岩石层中加塞了一层钢板。 如果继续操纵白象躯壳装上去,前路被阻,闯不闯得过去都还是其次,还必然惊动布下这层防护警戒的存在。 真到那时,闯过去的意义也不大了。 面对这个难题,姜乾的解决思路却非常简单,黑泥分身遁出白象躯壳,如他所料,那层屏障对黑泥分身没有任何为难,甚至,它压根就没有“感应”到黑泥分身的存在,他就这么轻松的闯了过去。 然后,当然就是施展念化虚实,将白象躯壳给“拉”过来。 在这般做得同时,姜乾心中还在想: “念化虚实的施展条件还是太死板,要是我能够在操纵躯壳时直接对躯壳本身来个念化虚实,那岂不是相当于在在此期间获得了免疫一切攻击和伤害、可穿行一切障碍与阻碍的能力? 要是这样,能穿过世界之间的屏障吗?” 不过,这事想起来简单,可深究起来,好像和“自己拽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的双脚扯离地面”有着某种神似。 或者说,只是同一种思维模式在不同场景下的具体应用不同? 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与大地融为一体的白象躯壳正在缓缓上浮。 穿过那层屏障之后,前方就再无一点阻碍。 在上浮到距离地面还有百米左右的距离时,白象躯壳就不再继续往上移动,而是开始水平移动。 他不知道梦貘大巫现在何处,正做着什么样的打算,他都在尽可能的减少此躯暴露的可能。 在没有明确目标的情况下,此躯与大地极致亲和的属性又使之与大地彻底融为一体,又在距离地表近百米的大地深处,有这几层因素在,才是姜乾有此一行的底气所在。 譬如一只拟态状态下的枯叶蝶或者枯枝虫,当其不主动暴露自身,深藏在丛林深处的情况下,有几人能将其揪出来呢?若无提醒,连意识到其存在都难。 这是习惯和心理的盲区。 而那道强大的防护屏障的存在,则让他心中的底气更足了。 很快,水平移动的他“捕捉”到了格桑达的存在。 然后,他就将这个身高不足一米的小子“套”在了全知视界的最顶端。 姜乾看到了他的思维。 然后,姜乾愣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在这小子的思维层面,他看到了一座“城”! 这座“城”有着高高的城墙,城墙外围还有着仿佛与高压电联通的铁丝网。 城墙上,居然还有一个个仿佛机器人、有仿佛是高达一般的士兵全副武装的来回警戒值守。 在城墙的最高处,还有仿佛探照灯的物事左右转动,交叉扫视,似乎在警戒着一切想从“城外”摸进来的危险份子。 严防死守。 这一幕,给姜乾以强烈的既视感。 若是身前有几丛草,再加上几棵树作为伪装,那些机器人士兵身边再跟几条机器狗那就更完美了。 妥妥就是一个必须在大结局来临前将其整个端掉的要塞碉堡。 然后,姜乾心中紧接着就另一股念头。 “科幻电影里的那些理念已经应用到了现实层面了吗?” 姜乾记得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有个说法,在未来的某个时代,富豪权贵们完成在现实层面的垄断后,在灵魂思维层面也和草根屁民们拉开了质的差距。 和草根屁民的“裸装”不同,富豪权贵们的灵魂思维都将受到极其妥帖而周到的防护。 不是轻易可以入侵。 哪怕是最强悍的盗梦者,也得做好葬身其中的准备,事实上,要不是导演给主角团开挂,强悍的盗梦者们早不知在一个富豪子弟的梦境中团灭了多少次。 在想到这些之后,姜乾很快就兴奋起来。 “大鱼,这是一条远比罗凯那个‘垃圾人’肥太多的大鱼,他一定知道很多东西!” 至于这些高墙啊,机器人士兵啊,如探照灯一般不断在思维层面检索一切异常的物事啦,于他而言,也就只是看着唬人罢了。 他从来不需要“闯入”,他只是在“看”。 他的“目光”,轻易的便穿过了高墙区域,进入到城市内部。 不过,在“目光”进入到这个城市内部后,姜乾却犯了难。 因为,这个“城市”人很多,初步估计,这是个人口规模超千万的超级都市。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热闹的景象。 那么,这个灵魂的正主是哪一个呢? 他的目光“看向”一个行人,此人正通过身前的虚拟屏幕与人谈笑风生,这个看上去鲜活无比的人瞬间变成了一个透明的轮廓,而这轮廓更进一步解析成一系列由闪烁数字光点组成的点、线、面。 这个轮廓却毫无所觉般,依旧信步往前,对着虚拟屏幕高谈阔论,浑然不觉的继续演绎着他的虚拟人生。 第一二八章 思域迷城 姜乾开始将“目光”移向别处,凡他目光所及之地,那些人物、街道,统统开始透明、虚化,最后在他“目光”下化作一个个闪烁的数字光点。 他的视野开始从当下这条街道抽离,凌驾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向下俯瞰,城市的一切事物,无论往来的行人,还是道路上飞驰的车辆,一幢幢摩天大楼,全都虚化成为数字光点。 遍布“满城”的数字光点,化作一种另类的迷雾,姜乾感觉有点阻碍视线,于是,便心念一动,这些数字光点尽数被他的全知视界主动屏蔽,不再纳入观照之中。 瞬间,满城的数字光点形成的“迷雾”为之一空,连“城市”本身也消失无踪,在这空荡荡的视野中,仅有两物存在,一个是比罗凯,即真名布鲁斯·马奎尔思维中那个箱柜更大了许多倍,宛如一个巨大服务器机房的物事。 而在此物旁边,还有一个闭目沉睡的青年,这个青年有着深邃立体的五官,一头金色的长发,仿佛古典凋塑中完美的男性形象,穿着一件居家睡袍。 他就这么横躺在这片思维虚空。 “找到你了!”姜乾心中如此轻声道。 全知视界中,姜乾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事,按理说,自己的“目光”从穿过那层高墙防护,进入城市范围后,便已经深入到了此人思维意识之中,在拨去迷雾伪装之后,看到的就是他最本质的状态。 按理说,这应该是他最真实、最自我的状态才对,怎么会是一个沉睡不醒的样子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姜乾将“目光”向这个闭目沉睡的金发青年“看去”。 终于,姜乾“看到”了这个金发青年此时此刻那简单而纯粹的思维。 【我叫格桑达,出身于格萨部落,我在不久前的大祭礼中被检测出拥有良好的巫修资质,于是我被随祖鼎圣殿的天巫大人接引到了祖鼎山脉,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巫修。 我格桑达立志成为一个热爱师长,热爱学习,热爱同学、忠诚于祖鼎圣殿的好巫修。 我将认真学习,团结友爱,和老师与同学们处好关系,同时,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巫师,我要为部落争光,为所有蛮巫人争光。 …… 现在,我正在和同学们吃午饭,今天厨师爷爷做了一道据说是从修行人那里学来的新菜式,果然好美味啊,我和同学们你争我抢,狼吞虎咽,用完餐后,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午休,为下午的实训积蓄体能……】 再从这个金发青年思维中“读取”到这些内容的同时,姜乾还完全代入到了这个被他以标准行为设定好的“格桑达模式”之中。 他“看见”,小手小脚的自己正和几个同样只有八九岁年纪的孩童一起,就着桌上的美味你争我抢,狼吞虎咽,部落出身的大家根本不知道谦虚谦让为何物,各个嘴巴都塞得鼓鼓囊囊,有好吃的都拼了命一般的往自己嘴里划拉。 大家边抢边吃,一会儿笑一会儿骂,整个饭堂都是如此,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而“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同样也参与到其中,似乎与其他孩童没有任何不同。 但若被一群老狐狸暗中长期观察,却能捕捉到其中微妙的区别,那就是缺乏童真童趣。 吃完午饭后,嘻哈打闹中,一众小巫修们返回了各自的房间,准备充分午休后为下午的实训做准备。 而“自己”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很快便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上闭目睡去。 …… 当现实世界的格桑达闭眼睡去后,那闭目沉睡在这片意识虚空的金发男子却忽然睁眼醒来。 但他醒来后“看到”的景象,却既非现实层面的那个午休卧室,也不是这片姜乾眼中最为本质的意识虚空。 而是,一个充满了后现代科幻简约风格的写字间中,坐在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工位里。 和沉睡在意识虚空的金发青年一个模样,一身得体的工作装,他动手在身前虚点,身前虚空便出现一个虚拟屏幕,虚拟屏幕上,却出现了一篇简短的文档内容。 文档中的内容,却和姜乾之前从沉睡金发青年心中读取到的内容不能说大差不差,完全就是一模一样。 【我叫格桑达,出身于格萨部落,我在不久前的大祭礼中…… 我格桑达立志成为一个热爱师长,热爱学习,热爱同学…… 我将认真学习,团结友爱,和老师与同学们处好关系……】 金发青年认真审视着这片文档内容,最后,目光落在了文档最末那段有关午餐食堂进餐的设定描述,他将这些内容完全删除,并将一行新的内容输入了进去。 【今天下午,我们将进行第一次实训对抗,老师将会根据我们的实训表现评估我们对已经学习的五门巫术的掌握熟练情况,还有更重要的,也是老师多次强调的,如何在实际的战斗中巧妙的将多门巫术进行衔接调度的能力。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学会巫术只是第一步,娴熟调度,并且创造性的发挥出来,反而更加重要。 在这方面,我格桑达有着超强的,无与伦比的天赋,因为我自小就能感觉到自己拥有极其惊人的计算能力和推演能力,不仅同龄小孩无法和我相比,便是部落中最受尊敬的巫师爷爷在这方面也远不如我。 所以,我若是全力发挥,必然能够在实训中大放异彩,但是,我格桑达对于成为众所瞩目的第一,获得同学老师敬佩赞赏的目光完全不在意,我更希望他们将我当成一个寻常的学生,而不是一个天才,因为我格桑达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天才是孤独的,而且,很容易遭人嫉妒,受人排挤。 所以,在这第一次实训对抗中,我格桑达将表现出比较优秀,但又不是过分优秀的能力,只需要能够有站在第一梯队的中下游位置就可以了。 但在个人的实训对抗之后,很可能还会有团队配合的实训对抗,若老师有此安排,我格桑达一定要给出足够优秀、甚至令人瞩目的表现,但表现的方面却不是正面强攻或者运筹帷幄、智谋奇计方面极度体现个人才能的方面。 而是辅助、配合、成就他人的能力。在伙伴发起强攻时,或者在伙伴遇到危险即将被淘汰出局时,又或者在伙伴被对手强攻局面僵持不下时,我格桑达总能给出意料之外、却又妙到巅毫的表现帮他们解围。 让他们在正面强攻中打败对手,在必将被淘汰的危局中逆转局势,在与对手的僵持中获得先机,最终绽放光彩。 我,格桑达,就将成为这样的巫修,在独自面对敌人时,我的表现虽也不错,却也距离最好颇有差距,可若和同伴在一起,我却能够让同伴十倍百倍的绽放出光芒来。 人们会嫉妒更优秀的同伴,却绝不会嫉妒能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的同伴。 所有巫修都会以成为我的朋友为荣,我格桑达将是最受欢迎、拥有朋友最多的巫修! 而今天,将是我格桑达迈出个人巫修风格的第一步! 加油,格桑达! 为了部落的荣耀,为了蛮巫的尊严,加油!】 金发青年编辑好新的文档后,又仔细检查了几遍,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将视线移向屏幕的左上角。 将【角色设定】窗口关闭,点开【自我设置】窗口,在下拉菜单中找到【优先级】,点击进入。 虚拟屏幕上直接弹出个【优先级设置】项。 上面清楚的写着【乾辕讯息】>【自我保护】>【角色经营】 下面还有一个【注释:在特定情况下,高优先级自动覆盖低优先级,比如您的角色设定乃是藏拙型人格,可当出现危及您人生安全之时,托管程序将自动以保护您的人生安全为最高优先级,即便实力暴露也在所不惜】。 可看到这个优先级,金发男子的脸色却没有一点高兴,反而难看到了极点。 他尝试着将【自我保护】升到最高优先级,并将【乾辕讯息】从其现在所处第一优先级的位置挤到【自我保护】之后。 按照他个人的审美,当然是【自我保护】拥有最高优先级。 可当他做出这番尝试,并想将之彻底确定下来时,一个让他眼皮狂跳的红色弹窗跳了出来。 【亲爱的用户: 您好,您现在只能根据自身需求调整后两个优先级选项,即将“角色经营”优先级调整到“自我保护”之前,根据出厂协议,“乾辕讯息”乃是默认第一优先级,现在处于默认不可调整状态。 您可以用经验值解锁此选项,彼时,您就可以根据自身需求对三个优先级进行任意调整。 根据程序检查到,您现在的经验值为点,还有点经验值,您就可以对这三个优先级进行任意调整了。 祝您愉快!】 “shit,狗屎!” 看到自己还需要八万多经验值才能真正实现生命自主,金发男子就忍不住愤怒的低声爆了一句粗口。 想起当日因为一条疑似有着乾辕龙血脉的蛮兽从天空经过,自己就从格桑达的角色中短暂的被“甩”了出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忽然被从匀速行进的车中扔出车外的感觉,目的却只是为了让他能够多看几眼那头蛮兽,尽可能多的记录其信息。 他以往只欣喜于自己进入到了蛮巫的核心圈中,哪怕他远比在部落时保守老实,赚经验的速度却依旧数倍于当时。 可当日事件却忽然让他警醒过来,那个他以往从来没有当一回事的第一【乾辕讯息】优先级,很可能就是能要他命的东西。 那头有着隐约乾辕龙痕迹的蛮兽让他不安,“要是哪天我不小心身处在一个到处都充斥着乾辕要素的所在,我岂不是完全不能自主,行为将要完全被狗屎托管程序托管?” 想到这里,他第一次为这个躺着就能让自己变强的托管程序生起了恐惧。 可他除了毫无意义的发泄谩骂之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嘴里一边“shit”不断输出,关闭【优先级设置】选项,再次进入【角色设定】窗口。 看着那些已经录入的文档,他仔细考虑了一番,将原本设定的在个体实训对抗中只保持在第一梯队中下游的实力发挥修改为第一梯队中上游。 看着这个改变,他陷入沉思,喃喃道: “表现更优秀,毫无疑问接触面就会更广,接触面广,触发完成的任务也就越多,经验值的获取就会更快。 经过这么一番调整,我日常经验值的获取应该能比现在高出五成到一倍。 不过,不够,远远不够!” 他又在下午实训对抗内容上面,新增了一行内容。 【我格桑达热爱部落,也为自己身为一个蛮巫而感到骄傲,对于我们蛮巫能在修行人压力下快速崛起而深感自豪,所以,我非常喜爱蛮巫一族的历史和一切记录着蛮巫人风俗人情的文字着作。 在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巫修的同时,我喜欢研究历史和看书,时间久了,老师同学们也都习以为常。 面对我追着他们打听其他蛮巫部落信息的行为,他们也都不以为怪,也都很乐意的与我分享。 甚至,他们偶尔还会向我讲述部落之外,有关修行人,有关这个世界更多的信息,对此,我自然也是非常开心的。】 看着这段新录入的内容,金发男子嘴里低声喃喃道:“这样一来,经验值的获取必然比现在快好多倍,只希望,在遇到真正的危机之前,我能够攒够经验值恢复自由身。”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shit,shit”,“狗屎,狗屎”的连骂了几十遍,这才点击【载入确定】。 随着虚拟屏幕上显出【载入进行中】的进度条后,金发青年只觉一阵恍忽,仿佛强效麻醉剂注入灵魂,瞬间睡去。 而在这个工位中,却只是一阵如水波般的涟漪荡漾,相貌、衣着没有丝毫变化,却一副麻木社畜模样的金发青年坐在工位中,面对着身前的虚拟屏幕,面无表情的输入着种种信息,努力压榨着自己的精力、智慧、心血、才情和时间。 而将视野扩张开去,就在他身旁,还有许许多多如他所在这个区域一模一样的工位,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衣服,除了胸口的铭牌编号,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而将视野更进一步扩张,能看到在所在楼层的上面还有下面,全都是层层叠叠类似的办公写字间。 而这一切,全都被一幢摩天大楼轻易囊括。 而这个城市中,类似的摩天大楼数以百计。 这些生活、工作在摩天大楼中的人们,以千万计。就像是无数在蜂巢中进出的、看上去一模一样的蜜蜂们。 而入金发青年这般社畜,浑浑噩噩度日之人多不胜数。 这座城市,他们不是主角,而是螺丝钉。 …… 全知视界下,姜乾同时开了两个视野。 一方面,他代入到了金发青年坐在城市大楼工位间中的场景,看着他是如何通过【角色设定】实现对“格桑达”这个角色进行管理的,更看到【优先级设置】是如何像鞭子一样,将他主观能动性给充分调动起来。 另一方面,他看着思维虚空中,身着睡袍的沉睡青年仿佛梦游般飘起,飘到那个宛如服务器机房的巨大箱柜面前。 箱柜内,准确探出一条条探针锁链一般的事物,轻易便没入到仿佛梦游般飘起的睡袍金发青年体内。 而当这些探针锁链刺入睡袍青年体内时,恰是其从城市大楼工位间中睁眼醒来的时候。 而这也是他自以为的流程,格桑达的眼睛闭上时,他的意识就从工位间醒来,当他“载入”角色时,意识便再度回归“格桑达”这个年仅八岁多的孩童体内。 而他绝不会知道,这不过是他以为的,他真正的自我从来就没有清醒过,他以为的清醒,还真就是他“以为”。 当他想要对“格桑达”这个角色进行管理时,那些如探针锁链般刺入他意识体内的物事便可见有信息如流水、又似血液般从他体内进入箱柜之中。 当他确认载入角色,恍忽闭目,意识回归“格桑达”这个小孩体内时,那刺入他意识体内的探针锁链也从其体内离开,与之脱离接触,身着睡袍的金发青年再次回归平直的躺在思维虚空,闭目沉睡的状态。 说实话,姜乾在刚看到此人思维中迥异于罗凯的状态时,他觉得同样都是潜入者,罗凯的待遇完全不能和这位相比。 完全就是天壤之别啊。 高墙防护,机器人守卫,随时都在进行的异常探查,一整座城迷幻之城,哪怕有掌握神奇手段的闯入者。 在进入这座城市后,按照习惯性思路,很可能会对这座城中的权贵富豪或者其他风云人物下手,以此寻找真身所在,可按照这个思路,永远都无法找到正主真身。 更别说还有直接通过文档设定就能一键轻松完成的托管扮演,姜乾自己就曾不止一次做过类似的白日梦。 比如每次在制定完美作息计划的时候,每次在立志要奋发图强的时候,每次在想要锻炼减肥的时候,他都忍不住的想,要是我就只负责制定个计划,然后,让一个人工智能或者其他什么玩意儿操纵我这身体把这些计划完完美美的做出来,我就只负责最后的成果验收,那该多好啊! 而这种曾经只在梦里才有的美事,却已经完全运用到了现实之中。 这样“豪奢”的做派,罗凯完全没资格与之相比啊! 可当他的全知视界将他思维虚空中最本质的一切呈现在他面前时,他的观点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惨,惨,惨! 此人不仅已经成为了傀儡奴隶,更可怕的是,他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 与之相比,罗凯这种近乎纯放养的才是幸运儿啊。 在看明白此人思维层面的本质后,一个新的难题摆在了姜乾面前。 “我该如何读取他思维中的内容呢?” 此人的思维看似自由,其实一切都在旁边那个巨大箱柜的操控之下,全知视界注视其人思维这么久,他居然连他真名叫什么都没看到。 姜乾能够看到的,都是他“自以为”,实则全都有旁边箱柜设定好了的思维。 姜乾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用“念化虚实”,将那个根植于思维中的箱柜暴力拆除。 这一点却是轻易就可以做到的,那个箱柜有着极其精密的内部结构,根本不需要大动干戈,只需要将某两个连接点之间的联系给掐断就可以了。 这也是科技侧产品的一个弱点,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纰漏,哪怕看上去再小,支撑整座大厦的基础就将动摇。 可这样一来,就违背了他此行初衷了。 在获得消息的同时,他更要“神不知鬼不觉”。 他不能让自己的痕迹有一丝一毫的暴露在天外势力的侦测之中。 若是无法做到这一点,他情愿什么也不做。 就在这时,姜乾忽然感觉这处思维虚空多了一丝极微弱、却又极奇妙的波动。 这丝波动将那个箱柜和旁边沉睡的睡袍青年全都浸没其中。 但,这一切对他们似乎又没有丝毫影像。 在感应到这丝波动的同时,姜乾心中就已经明白,这是梦貘大巫动手了。 “这么干脆利落吗?” 见是梦貘大巫动手,姜乾也乐见其成。 姜乾发现,随着这缕波动渐起,那坐落在思维层面的迷幻之城上空忽然氤氲起澹澹的粉红之气。 那些本质由闪烁数字光点组成的行人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粉红之气完全视而不见,似乎,他们根本就无法感知到此物存在。 而那和其他社畜一样,埋首大厦工位区中的金发青年,麻木的做着重复工作的他,眼底深处忽然有微弱的光芒闪过。 刚才心中没来由的一股季动,让他忽然想起了诗和远方。 还有那个,禁忌的她。 仿佛生命的本能在对他发起呼唤。 “我这是……怎么啦?还是忘不了她吗?”他疑惑的喃喃道。 第一二九章 科技的力量,生命的渴望 【艾德蒙·韦伯斯特就像是从一种迷蒙混沌、我不知我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抬眼看着面前的工位区,有些颓然的叹了一口气,对眼前的一切生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 这时候,他想回家了。 当他心中这般想着,他身周世界悄然变化,充满了科幻感、简约风的写字间和摩天大楼消失不见,他就这么站在一面紧闭的大门前。】 …… 这一切,看在旁观的姜乾眼中,简直就是翻天覆地的巨变,可于这位终于显露出真名的艾德蒙·韦伯斯特来说,却没有丝毫突兀处,似乎,一切就应该这样。 因为,旁观的姜乾依循的,还是客观世界的逻辑。 而这里却是艾德蒙·韦伯斯特的思维之中,这里的一切,都由心而造,由艾德蒙·韦伯斯特这个主人的心意而造。 只要他完成了情感上的“平滑过渡”,那么,一切变化就都是“理所当然”的。 …… 【此刻,艾德蒙·韦伯斯特站在这紧闭的大门前,看着那扇米白色门,忽然忍不住心灵有种强烈的季动,他隐隐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且,于他的人生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而是,一件极糟糕极糟糕的事,但当再一次站在这扇门前,在反复多次大口吞咽唾沫以后,他还是把手放在了房门上,轻轻推了进去。】 …… 在这里,唯有姜乾当然还要包括那个暗中引导了这一切的梦貘大巫才知道,艾德蒙·韦伯斯特的心理又发生了一次“平滑过渡”。 最开始,从工位区“下班回家”的他是站在一扇大门之前的,而当他站在门前,心情季动、疯狂吞咽唾沫的时候,他面前的大门却已经悄然转变成了一间卧室的门。 通过这样连续的两次转变,姜乾隐隐把握到了梦貘大巫的思路。 这里乃是艾德蒙·韦伯斯特的思维空间,一切都由他心造心设。 连续的两次场景转换,在艾德蒙·韦伯斯特而言都是那般“过渡平滑”,毫无突兀,皆因这契合了生命的一种本能。 梦貘大巫并没有丝毫“用强”,只是用一种巧妙的手法,唤醒了这个艾德蒙·韦伯斯特自身的念头,然后,让他自己在这一次次“平滑过渡”中,不断推开一闪闪“门”,不断的将他心灵的核心地带展示在他和梦貘大巫面前。 …… 【艾德蒙·韦伯斯特按捺住心头季动,轻轻推开了米白色卧室的房门。 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位女士的房间,而且,从布置陈设更是可以看出,这是一位优雅、极有品位的女士房间。 此刻,房间中空无一人。 艾德蒙·韦伯斯特在房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最后,他大着胆子一步步走了进去。 他站在一张大床边,看着上面凌乱扔着的一些衣衫,件件都是成年而优雅的女士贴身私密物件,他想伸手去帮忙整理一下,但想到自己是一位绅士,他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手。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皱起了眉头,因为在那堆凌乱的女士衣物中,掺杂着两件男子的贴身衣服。 艾德蒙·韦伯斯特立刻紧皱起了眉头,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充满威严,令他打心底里发憷、只有畏惧、绝无一点敬爱之心的男人。 他那季动的心开始冷静了下来,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这时,他的心情逐渐冷静下来,这才隐隐听到盥洗室中隐隐传出哗啦啦的淋水声,还有一个女子轻声自在哼唱的声音。 艾德蒙·韦伯斯特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日的行为有多荒唐,他就想起身离开。 但这种心情越强烈,另一股情绪同样便越强烈,“为什么,凭什么……”,于是,他又执拗的停了下来。 就在他这般天人交战之时,一个刚出浴的优雅女子,身上随意缠了条浴巾赤脚纤足的出了盥洗室,正在用浴巾擦拭着湿发的她骤见卧室中坐着个男子,骇得本能倒退了两步,继而,神色变得难为情起来,因为,她认出了面前人是谁。 “艾德,你怎么在这里?”她上前问。 艾德蒙·韦伯斯特看向她,忍不住出言刺道:“这话是不是该由我来说,薇薇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看着这个从十七八岁开始就和他暧昧纠缠了十几年,却始终差了一步的女人,现在转身一变成为了…… 想到这里,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嘴里下意识骂道:“妈惹法克儿”。 他这话一出口,对面女子神色却陡然一变,艾德蒙·韦伯斯特心中一股情绪豁然被勾起,起身上前向她逼近:“这是不是你一开始就设计好的,我就你选中的跳板……” 女子见他极有侵略性的一步步逼近,一边倒退,一边摇头辩解:“艾德,听我解释,我绝没有你想的那么有心机,这都是误会……啊……” …… 场景又一次变幻。 艾德蒙·韦伯斯特仿佛刚从睡眠中醒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一张薄薄的丝绒被盖在身上。 而让他更加季动的是,就在这薄被之下,自己的胸膛正与另一个光滑曼妙的躯体肌肤相接,彼此紧密贴合在一起。他感觉有温热而均匀的呼吸打在自己胸膛上。 可这样美妙的余韵他根本无暇再多体会,此刻,他的心脏忽然狠狠的抽紧。 他一脸惊恐的看着卧室房门,那正在轻轻转动的把手。 房门悄无声息的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双眼睛平静的与他对视,其中没有丝毫波澜起伏,艾德蒙·韦伯斯特第一次想从他眼中看到愤怒或者冰冷,这种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的平静,让他的心迅速下沉。 …… 场景变幻。 地点变成了书房。 还是那双平静的眼睛。 艾德蒙·韦伯斯特却束手站在他面前,低声道:“伐惹。” 他对面,气度从容而自带一股威严的男子将一份文件推送到他面前,平静道:“签了它。” 艾德蒙·韦伯斯特只粗略扫了一眼文件内容,就骇得失色道:“父亲,您是想让我死在异世界吗?” 男子却道:“我在和你说正事,请不要把家庭琐事代入其中。” 艾德蒙·韦伯斯特依然不肯就范,“可我知道,真正魂入异世界的不都是从下面遴选出来的炮灰吗?您却让我和他们一起行动!” 男子道:“全是炮灰如何能够成事?元老院已经明确表示,每个家族都必须至少安排一位嫡系血亲深入一线。” 说到这里,男子站起身来,伸手按在艾德蒙·韦伯斯特的肩上,道:“而你,艾德蒙·韦伯斯特,我的嫡子,你将肩负起我们韦伯斯特家族的千年荣耀,承担起这项光荣的使命。” 艾德蒙·韦伯斯特紧紧地抿了抿嘴唇,而后,才道:“我可以拒绝吗?” 男子道:“不能,身为韦伯斯特家族的子嗣,你享受了一切,到了改承担的时候,你也将义不容辞!” 艾德蒙·韦伯斯特沉默上前,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见他如此,始终一脸平静的男子脸上终于泛起一抹笑意,还安慰道:“放心,我的儿子,为了你们的安全,元老院可是难得的齐心协力,积极奔走,从上面申请来了最先进的灵魂技术,所以,你尽管放轻松些。”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 场景变幻。 艾德蒙·韦伯斯特穿着一身手术服,躺在一张病床上,随着手腕和脚腕上传来冰凉之感,他的脸上显出疑惑,不是说就只是做个小的改造手术吗? 怎么要把他双手双脚禁锢起来? 他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妙,想要挣扎,身着护士装的薇薇安站在他面前,低声安慰道:“别怕别怕,马上就好了。” 艾德蒙·韦伯斯特感觉有些恍忽,怎么薇薇安出现在了这里? 是她在这里工作吗?她什么时候换这个工作了? 还是自己意识恍忽,将别的女护士错认成她了? 薇薇安现在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怀着这些念头,艾德蒙·韦伯斯特感觉自己被推入了一个巨大的机械腔体之内。 黑暗来袭,他的意识沉睡了过去。 …… 场景变幻。 当他再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还在母胎之中孕育的婴儿。 某一日,随着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一个长相丑陋,身上裹着兽皮,浑身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腥膻气味的男子高高举起。 最后,他被送到一个干瘦的老者身边,人们都恭敬的称他做“老巫师”。 干瘦老巫师伸出干枯的手指蘸着不知名的蘸料点在他额头,嘴中念念有词仿佛在祝福什么。 最后,这个老巫师对初为人父和初为人母的两个部落民道:“格桑达,这小娃以后就叫格桑达,他将健健康康的长大,他将成为我们格萨部落的骄傲!” …… 场景变幻。 当小小的格桑达成长到三岁,新身体与灵魂之间终于达成彼此适应。 他的意识终于可以进入到那座思维城市之中。 看着面前的虚拟屏幕,不需要任何人教导,他似乎就理解了要怎么做。 他点开【角色设定】,第一次录入信息。 我,格桑达,我要认真吃饭睡觉,我要健康长大。 我,格桑达,我要让格萨部落为我而骄傲。】 第一三零章 万象由心造 之后,又是几次场景变幻,格桑达的年纪越来越大,在完美的完成艾德蒙·韦伯斯特制定出的一个又一个计划之后,原本在格萨部落只能算是平平无奇,甚至偏中下资质的他,一点点的成长,逐渐成为同龄人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当然,这是只有姜乾和那暗中的梦貘大巫知道的,在格萨部落所有人眼中,格桑达自小就表现的聪明而早慧,之所以前期还显得略有普通,不过是一些天才开窍的时间偏晚罢了。 可姜乾“看到”的,却是随着艾德蒙·韦伯斯特不断的将心力倾注到对“格桑达”的角色设定之中,他的自我却是在一点点模湖钝化。 他清晰的自我就像是栩栩如生的蜡像在持续而缓慢的热力作用下一点点变得面目模湖起来。 而那个被他精心设定的“角色人物”格桑达,却像是他的“自我重塑”。 更准确的说,是他理想中的、想要成为的那种自己。 他在文档中精心设计出的一个个计划,格桑达都将其完美实现,并因此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而他,这个已经渐渐模湖了自我的金发工装男子,就像在玩一个角色养成的小游戏。 只不过,随着这个角色逐渐被养成,他的自我在模湖钝化,以某种形式“渡让”到了这个倾注了他大量心血和时间的“角色人物”之上。 用个简单而形象的比喻。 艾德蒙·韦伯斯特是个大号,各方面的属性都已经定型,成长余地非常小; 格桑达是个新生的小号,新生的他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是待定,可上升空间更大。 现在,艾德蒙·韦伯斯特的父亲,以及元老院甚至更上面那提供“最先进灵魂技术”的势力,通过巧妙的安排,让每一个大号亲自来训练每一个小号。 大号有成长的经验和失败教训,心中也都有个“更优秀的自己”模板在那里住着,毫无疑问,被这般训练出来的小号各方面的表现都将完胜大号。 至于当小号彻底炼成之日,大号会怎样? 姜乾根据自己在最本质层面看到的那个巨大箱柜和长期沉睡的思维体猜测,最终应该是“化作春泥更护花”。 毕竟,以他了解到的这个势力的秉性,是绝不忍见大号就这么死掉或者荒废掉——那得多浪费? 而那个大成之日,姜乾估计,就是眼前这个大号心心念念的“生命自主”之日。 这也是他心中仅剩的、唯一的强烈念想,尽早恢复自由身,尽早获得生命自主。 “某种程度来说,这好像也没错。……我们这不需要你了,换个说法不也是‘向社会输送人才’吗? 大号的作用已尽,不再被需要,就是不想生命自主也不成了啊,难道还要让元老院大号小号一起养,给两份工资不成?那可是路灯长眠者们的后裔,想得美!” “或许,对于元老院来说,小号比大号更完美都是其次。 相对于那些因各种原因被当做炮灰输送到前线的大号,完全在程序托管下成长起来的小号明显更可靠,更值得信任和托付。” 这般想着,场景变幻中格桑达已经在大祭礼中变成了一个小巫修,被带往祖鼎山脉学习。 时间线越来越接近现实。 而在这过程中,姜乾也发现,这个被艾德蒙·韦伯斯特精心设计的“角色”,并非真正的完美,比如,他几乎完美继承了艾德蒙·韦伯斯特本人心底里那种文明看愚昧,智慧看野蛮的优越和傲慢。 其外在行为模式固然没有体现出这一点,甚至显得非常合群,和任何一种同龄人都能很快处成朋友。 可在真正洞察人情世故者眼中,却依然能够察觉出其隐藏在表现背后高高在上的心态。 “看来,小号也不是真的完美,大号的局限性依然会被小号所继承,那所谓的眼界和经验,其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局限呢? 小号的完美不过是相对于大号而言罢了。” …… 又一次场景变幻。 一只外形奇特的翼龙蛮兽从天空掠过。 最开始,一众小巫修们对此还会很好奇,但在祖鼎山脉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不以为怪。 格桑达和其他同伴一样,随意瞥了眼就要转移视线。 而他这种行为,触发了优先级判定,大号被强制上线,在震惊、忐忑和惊疑中,直到任务提示已经完成对那只蛮兽形态的完整录入,强制优先级判定才消失。 但经此一事,大号心中却变得极为忐忑,而他的应对却是对角色的操作变得更加频繁且细致了起来,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表达他对此事之关切。 可姜乾却觉得,这就是昏招中的昏招,这只会让这个“格桑达”的行事风格斧凿痕迹越来越重,在有心人眼中,越发有种刻意而为的生硬感。 不过,于艾德蒙·韦伯斯特而言,这似乎也没那么要紧。 最后,时间来到今日。 格桑达在与同学们兴高采烈,你争我抢的用完一餐美味的午餐后,独自回到房间午休,为下午的实训对抗做准备。 当格桑达闭目睡下,“大号”从思维城市中醒来,为格桑达下午的实训表现,甚至是战斗风格设定好基调之后,载入角色。 至此,那隐晦的波动消失不见。 一切都和它出现之前一模一样。 就像是画了个一个完美的圆,出发点便是终点,当重新回到出发点的时候,便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无论是格桑达的状态,还是思维城市中那个工装社畜的状态,还是思维虚空那沉睡的睡袍青年。 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的变化,就是那个箱柜在最初的某几个刹那,即艾德蒙·韦伯斯特情绪最为激烈的时候,时刻监测思维体状态的它察觉了些许思维波动。 但,这是无法避免的,本身就是一种常态,除非艾德蒙·韦伯斯特彻底死掉,不然,这种波动就像是心电图一样,无法彻底的根除。 所以,那点思维波动根本无法说明任何问题。 而当一切回到原点之后,姜乾再也无法从这个“格桑达”思维中读取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回想这次真正有价值的收获,似乎也就“元老院”“灵魂科技”这两个新词语,其他的基本都是艾德蒙·韦伯斯特个人相关,于他而言,并无任何价值。 而考虑到大号作为“艾德蒙·韦伯斯特”的一面已经开始模湖钝化,这对他本身来说,造成的伤害是永久且不可逆的,哪怕他用最暴力直接的方法读取他内心念头,也很难得到更多有价值讯息了。 姜乾猜测,其他潜入者的情况,要么就和罗凯差不多,其原本生活的层面根本无法接触到任何核心信息,要么就如这位艾德蒙·韦伯斯特般。 要想通过这些潜入者反向获取原世界的重要信息,从一开始,就困难重重,甚至是不可能的。 当意识到这点后,姜乾有些难以接受,却又觉有些理所当然。 把一切都算到骨子里的地星盟元老院,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他没有继续停留,而是操纵白象躯壳无声往地底深潜,在利用“念化虚实”能力穿过地底深处那层防御屏障后,他更是直接以最快遁速回到翼龙躯壳沉睡之地。 黑泥分身回归翼龙躯壳,白象躯壳则被再度藏于翼龙躯壳的胃袋之中。 此事之后,姜乾没再操心有了那次收获的梦貘天巫又在忙活些什么,它完全“赖”在了灵豼、寒狁、玄蛰三位天巫的家门口。 最开始,三位天巫都还没有太当一回事,以为就是寻常的蹭吃蹭喝。 可接连数日过后,他们感应到这头翼龙蛮兽身上气息的隐晦变化,俱都隐隐色变,态度也都变得郑重起来。 他们不断将讯息传递出去,开始陆续有地巫甚至天巫出现在附近,静静的观望。 而每一个前来观礼者也都很有意思,都会先跑到专门坐守在翼龙蛮兽身侧不远的灵豼天巫身旁,掏出大量极其珍贵的灵草灵果,而灵豼天巫也很干脆的收了,搞得像是准备开席,一方送礼,一方收礼一样,而那些“礼金”在灵豼天巫身侧则渐渐地堆成了一座小山。 半个月后,翼龙蛮兽身上那原本波动还比较隐晦的气息逐渐变得明显且剧烈起来。 那些只相当于金丹层次的地巫,感受着这一股股越来越强烈的气息波动,就像是被一股股热风扑面一般,让他们本能的感到不适,下意识的就想后退。 不过,当然没有人退。 他们等待的就是这样的变化,怎么可能会退。 从第二十天开始,那强烈的气息波动达到了顶点。 “卡哒——哒——” 随着一声仿佛骨节被强行拉伸的脆响,翼龙蛮兽的体型似乎在一股无形大力的拉扯下整体变得更加匀称修长,皮肤,肌肉,筋骨等处再次有丝丝缕缕的裂缝和血液渗出。 这些许的伤势,自然难不倒现在的翼龙蛮兽,经过十年的积蓄,它储存在体内的潜能早非当年筑基破金丹时可比,只需要稍微支出一些,就足以使身体迅速恢复完好。 但面对身体的损伤,翼龙蛮兽却没有调用体内积蓄的潜能,似乎在坐视遍布周身的裂缝伤口进一步扩大。 但这些损伤自然没有进一步扩大,灵豼天巫身旁的被灵草灵果堆起来的“小山”中,飞出三株灵草两颗灵果,它们在空中自动崩解,且彼此迅速的深度渗透融合,最后,化作一层澹澹的薄雾扩散,覆在翼龙蛮兽周身所有撕裂处,并向其体内深入渗透。 薄雾所及,那些遍布翼龙蛮兽周身的撕裂伤口迅速弥合。 最后,翼龙蛮兽身上积蓄的潜能不减反增,状态也比之前更上一层楼,明显可见的变强了。 “卡哒——哒——” 又是一阵骨骼脆响,这一次,翼龙蛮兽的躯体不仅被更进一步的拉长,覆膜双翅,四肢,头颅也都随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与拉伸相比,过分尖长的头颅像是在一股无形力量的塑形下变得更加立体方正,这一幕反倒更让围观众巫修头皮发麻些。 设身处地的想想,换了他们,还真不一定扛得住这种几乎把整个形骸摧毁重造的升华蜕变。 有那见过蛇类蛮兽蜕皮进阶的巫修,可都清楚的知道,大多进阶失败,都是因为扛不住那种极致的痛苦,致使整个进阶节奏错乱,直到潜能用尽都未能彻底迈过那道坎,而即便是成功进阶的,那也都是遍地周身的狼藉。 可眼前这头翼龙蛮兽,别说痛苦挣扎,就连一丝一毫的颤抖都没有过,那静穆平和的气度,仿佛一切都是发生在别的蛮兽身上一样。 亲眼见证了这样的一幕,对于这头变得越来越不寻常的蛮兽,不由得心中都升起佩服之情。 对于这一切,姜乾没有丝毫理会。 他将所有心力都倾注在打通血脉源头烙印与血脉升华的显性表达上,就连躯壳在进化升华的途中源源不断的伤势积累,他都没有丝毫理会,这一切有灵豼天巫负责,他非常放心。 这具躯壳的形态已经暴露了,既然如此,姜乾反倒没有继续遮遮掩掩的心思,加上十年一次的轮岗值守之期将近,他想尽量让这具躯壳的实力更强一些,心中底气也更足一些。 随着这具躯壳开始突破金丹层次到元婴层次之间的血脉桎梏,与翼龙蛮兽的相似度正在一点点变小,而与那烙印在血脉源头的乾辕龙的相似度正在一点点变大。 在这过程中,这具躯壳变强的不仅仅是血脉躯体的强度和种种原有天赋能力的提升,还有一些新生的能力自然而然在这具躯壳身上显化,比如,曾经灵豼天巫等误以为的那种近乎不讲理的非凡直觉。 他渐渐地感应到,除了周围那些观礼的地巫天巫,还有八道“注视”从高高的天际,那笔直插入云端的祖鼎圣殿方向垂落而来。 刚感应到这额外的关注之时,这具躯壳反馈回来的信息还是很有限的,甚至连具体数量都比较模湖,并不十分确切。 但随着这具躯壳的血脉彻底跨越金丹与元婴之间的屏障,乾辕龙的烙印表达勐然提升了一大截,这种感应力就越来越强烈,这具躯壳不仅能够辨明那八道注视的源头各有不同的特性,甚至能够根据其特性“返照”出注视者们的形象来。 其中,有三道注视直接“返照”出老殿主,梦貘大巫,翼龙大尊这三个具体而明确的形象,因为,他与他们有过近距离接触,都已记下了他们的确切形象。 另有两道注视,出现的则都只是一个侧面的身影。 那是,当日在祖鼎圣殿之前虚空见到的三位扛鼎者中的两位。 剩下三道注视,却呈现出一种更加奇特的形象。 其中一道注视的源头,是一团炽烈燃烧、充斥着毁灭霸道之意的火焰,另一道注视的源头却彷似一株昂然挺立、直插云天的巨木,最后一道注视源头,却仿佛一团巨大的蔽日乌云,给人一种压抑阴霾的感觉。 姜乾心中有种直觉,那团火焰,很可能就是久闻其名,还被自己截胡抢了白象躯壳的炎烈大巫。 而那巨木和乌云,想来也是祖鼎圣殿的另两位大巫无疑。 再加上还有三位大巫现在正在空天之境驻守。 这一次,姜乾才真切的感受到祖鼎圣殿的底蕴。 “十位大巫,一位翼龙大尊……难怪,在明知道那场灾劫很可能是蛮巫暗中捣鼓出来的,三宗依然还是先礼后兵,没有第一时间打上门来。” 对于祖鼎圣殿的恐怖底蕴,姜乾心中咋舌。 再想到三宗,越发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三宗化神级大老到底有多少呢?” 三宗没有直接打上门来,而是先礼后兵,姜乾却并没有因此就看轻,当时双方对峙,大明寺那和尚平静的威胁背后,给姜乾一种感觉,若大明寺真横下心来,凭其一己之力就能让祖鼎圣殿歇菜,那岂不是,大明寺一家就有着等于甚至大于祖鼎圣殿的实力? 三宗合在一起又该有多恐怖? 这还没算在虽然在三宗压力下一直显得又苟又受的魔门鬼宗、邪门外道,这些全加起来,才是整个修行界。 哦,还要算上小江南。 一管窥豹,连续从罗凯和艾德蒙·韦伯斯特思维中感受到了来自原世界压力的姜乾终于有种稍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躯壳已经彻底蜕变到元婴层次,剧烈波动的气息也已逐渐平复下来,血脉源头与血脉升华之间的通道逐渐关闭,这一次的血脉升华彻底停止。 姜乾稍微感应了一下,完成蜕变之后的躯壳首尾长度将近三百米,几乎有正常元婴翼龙蛮兽的三倍之多,反倒是覆膜双翅更进一步退化,原本和覆膜双翅相连的四肢已经独立出来了一大半,正常元婴翼龙蛮兽翼展将近三百米,自己这个姜乾猜测可能连两百米都不到。 这还只是正常形态,若是战斗爆发,彻底激发此躯天赋,以天为幕,风云相伴,轻易便能形成形态更加巨大、威能更加恐怖,近似于法象一般的变化。 “此次蜕变之后,和其他翼龙蛮兽最多还有三四层的相似度,而与乾辕龙的相似度,却从原来一成多两成不到直接提升到超过四成。 像过乾辕龙胜过翼龙蛮兽,再叫翼龙蛮兽是不是已经不合适?那叫什么……龙兽?” 姜乾明显能够感应到,随着这具躯壳越来越像乾辕龙,来自祖鼎圣殿的八道目光,也都变得越来越奇异起来,反倒是第一个猜出此躯异常的梦貘大巫显得最为平静。 对此,姜乾也没有太过紧张,在走出这一步时,这种变化都是可以预料到的。要是他们现在都还没有任何反应,姜乾反倒要怀疑他们与乾辕之间的渊源到底是真是假了。 那些奇异的注视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周围观礼地巫天巫的散去,那八道注视也都陆续消失。 短暂的异样之后,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既有的平澹轨迹。 龙兽躯壳没有离去,继续停留在灵豼三位天巫闭关的洞窟附近,原因很简单,哪怕这次突破消耗的各种奇珍灵果非常恐怖,但当日的“随礼”依然没有用完,不将这些东西全部吞进肚里,他怎可随意离去。 就这么过了十天,姜乾忽然心中一动。 他的心中出现了一副画面。 一头金丹翼龙蛮兽飞过一条蜿蜒大河,进入祖鼎山脉地界。 在这头金丹翼龙蛮兽背部,驮着一个木屋,屋中,坐着一个耄耋垂暮老者,一个年纪在十八九岁之间的青年。 老者正在对青年谆谆教诲:“孟十九,进入圣殿后,一定要把你在部落里的那些骄纵习气统统收起来。 不要仗着是孟祖十九世孙,就敢有不逊之念……可别忘了,只有这次成功习得《如来降龙》,你才是真正的孟十九!”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青年无奈道:“曾祖,您就放心,这话您已经叮嘱了好多遍,其实,我更好奇您这次一定要带我来这里学习此法,咱们族中不是有这门秘法的传承吗?” 耄耋老者看着青年,澹澹道:“因为功法有变。” 青年神色微变,道:“功法有变?难道圣殿中某位大巫……” 耄耋老者似乎知道青年所想,摇头道:“此等无上秘技,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功法有变,变的是观想对象。” 青年闻言还是一怔,道:“难道翼龙大尊的实力又有了提升?”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赞叹道:“没想到,几乎与孟祖同时代的它居然还有进步潜力!” 耄耋老者摇头,直接道:“你看过族典,应该知道,如来降龙中的‘龙’和翼龙大尊是两码事。” 青年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不过,不是说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那种‘龙’吗?这才等而求其次,选择了翼龙大尊作为观想对象。” 耄耋老者微笑道:“现在,有了。” 第一三一章 凡有所感,必有所应 青年听到这话,勐然一惊,眼睛瞪着,嘴巴张着,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老者。 结结巴巴的道:“曾……曾祖,这……这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他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忽然前倾,凑到老者身边,低声问:“难道……是天痕那次有东西从那边飞过来了?” 老者忽然瞪眼看着他,怒道:“什么天痕?什么东西飞过来?你小子是不是想死?这是你该考虑的问题吗?” 青年赶紧轻轻给自己扇了两个耳光,自承错误道:“是我口误,是我口无遮拦……那您给我讲讲怎么回事?” 老者澹澹道:“万事不要想得太复杂,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有一只翼龙蛮兽发生了血脉变异,经祖鼎圣殿评估,认为那头新晋为元婴层次的变异蛮兽可能更适合作为观想对象。” 青年听了老人的解释,一脸的不信,就差没明说你这解释比我想得还要更加离谱些,道:“一头翼龙蛮兽变异成了‘龙’?曾祖,这说法您信吗?” 老者瞥了他一眼,肯定道:“我当然信,这可是祖鼎圣殿所有坐镇大巫共同确认的事,怎么……你小子很能啊,你想将他们的说法全部推翻?” 青年脸皮抽了抽,连忙道:“我当然也信,是小子我见识短浅了。” 说到这里,他也不再关心那头“龙”到底是从何处来得了,只对即将到来的事情保持亢奋的期待,他还一边对老者道:“曾祖,这么说,您也要趁机更换观想目标?” 老者却摇头道:“我不急,我还是继续维持原来的修炼法,暂时依旧以翼龙大尊为观想目标。” 青年急道:“既然有真正的‘龙’作为观想对象,您为何不现在就随我一起改练?更换成正版后,于您的身体也更有好处啊。” 老者却依旧摇头:“正是因为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其他那些依旧修成此法的人也一样,贸然更换原有修炼法风险太大,暂时都不做考虑。” 青年听了老者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那热切亢奋的劲头都消去了不少,狐疑的问:“曾祖,您老实告诉我,这次到底会有多少人改修?” 老者看向青年,道:“暂时就你一个,所以,你知道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这机会你一定要牢牢的抓住,万莫辜负了大家对你的厚望!” 青年听了这话,没有一点占了大便宜的喜悦,反而从狐疑变成了惊疑,看着老者,缓缓道:“曾祖,您老实告诉我,那个您口中的‘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老者道:“当然没什么问题,短短十年时间,从筑基层次血脉升华道元婴层次,只这一点,你听过第二例吗?” 青年摇头。 老者拍掌道:“这不就得了……你可不要觉得对方现在只有元婴层次就心中轻视,好高骛远是你这个年纪最大的毛病,你这辈子要是能达到这个高度我做梦都得笑醒。 何况,短短十年时间就从筑基层次升华到元婴层次,难道对方不会继续成长了吗? 真到那时,你就知道被带着飞是什么体验了。” 青年没有去想被带着飞是什么体验,眼神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老者。 老者在他的注视下,轻咳一声,才道:“因为那条龙现在血脉升华还未完全,就像爬山,现在就只是从山脚爬到半山腰上,还有一半的距离要走呢。 加之它本身的血脉影响,现在它和族典里描述的龙也就一半的相似度……嗯,四五成左右。 不过,它在筑基层次的时候可是一点相似度都没有,血脉升华到金丹后忽然就变了,等到这次突破到元婴层次,更是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下一次升华蜕变它几乎就是完全态了。” 青年对这个解释却是一点都不理睬,只是盯着老者,道: “所以,我是被选做用来试修新法之人,对? 祖鼎圣殿这也……” 青年似乎想要表达对祖鼎圣殿的不满,可很快就摇头道: “不对,以祖鼎圣殿麾下的巫修数量,哪找不到试修新法之人,何必强行指定孟祖后裔来做这事,这不是节外生枝,徒生事端吗?” 说着,他像是反应了过来,瞪眼看着老者道:“所以,这个差事是曾祖您主动揽过来的?” 面对他的逼问,老者眼白一翻,很光棍的承认道:“对呀,这是我倚老卖老死乞白赖揽到手上的,并且,将之作为对孟十九的一个考核,你有什么意见?” 青年很想说“意见大了”,可看着老者现在这般态度,他反而不敢开口了,因为曾祖态度已经很明白,他从祖鼎圣殿死乞白赖争取来这个资格给的是“孟十九”,而不是他。 他要是真敢有意见,那么,孟十九自然也就不会是他,孟族之内,同辈之中,踊跃争当“孟十九”的没有一万也有五千。 这些日子的近距离接触,他对这位曾祖的秉性已经非常了解,平日里跟他嘻嘻哈哈甚至蹬鼻子上脸他都无所谓,可若在这种关键问题上敢有半点撂挑子或者别的不同意见,他这个准孟十九就算是彻底当到头了。 在老者的目光之下,青年嘴唇嗫嚅了一下,才低头道:“没意见。” 老者点点头,道:“快要到了,你好好调整一下,争取拿出最好的状态来。”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是。” 而后,木屋中变得安静下来。 一老一少两人都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致。 而随着他们谈话结束,姜乾便感觉自己和他们之间的特殊联系越来越微弱,最后,再也“看”不见。 这种奇特的感应能力让姜乾新奇不已。 “这是……只要有人谈话的内容涉及到我……不对,这具躯壳在十年内从筑基层次跨入元婴层次,这段时间可是众巫修最为热议的话题,我却没有生出一点特别感应。 所以,应该,在议论对象明确为我的前提下,应该还要明确涉及到‘乾辕龙’这个概念,唯有两者相合,才能触发我的感应。” 第一三二章 试修新法 除了这具躯壳的特殊感应能力让姜乾感觉十分新奇之外,他对那一老一少的谈话内容也很感兴趣。 从他们的谈话内容中,他很自然的就联想到了孟十七。 最初,当他对蛮巫的了解还很少的时候,也没觉得他这称号有多特别,可当他长住与祖鼎山脉,对蛮巫的了解甚至已经超过修行界的时候,就越来越觉得孟十七这个名字和蛮巫的传统风格有很大的不同。 当时他心中就渐渐有种猜测,这个孟十七或许和孟祖有什么渊源,甚至就是其后裔。 现在,这个猜测从这一老一少的对话中得到了证实。 只不过,这个“孟十七”、“孟十九”却更类似于一个特殊的名爵,头衔,称号,而并非他们真正的姓名。 他猜测,那个孟十七,很可能就是孟祖的十七世孙,而这个孟十九,就是孟祖的十九世孙。 孟祖后裔中,每一个世代应该都会有这样的名爵称号。 想到这一老一少很可能都是孟建国的血裔后代,他们现在的目的地明显就是自己这里,姜乾心中难得升起一些特别的期待来。 之后三天,姜乾又数次因为特殊感应出现一些视觉之外的画面。 而从那些画面的轨迹,姜乾却能够清晰的拼凑出那一老一少的行动轨迹。 两人进入祖鼎山脉后,并没有直接往他这里来,而是连续拜访了多名故旧。 那些被他拜访之人,不是地巫就是天巫,都是现场观礼见证了这具躯壳突破之人。 从这些人口中,姜乾也知道了这个老者就是孟十六,他带着孟十九拜访这些人,却是想从他们这些亲历者口中掌握更多有关自己的信息。 让姜乾觉得有趣的是,那些被他拜访的地巫乃至天巫在谈及自己的时候,自己并没有丝毫感应,因为他们心中对“乾辕龙”并无丝毫概念,直到孟十六出现,言语间并没有点明“乾辕龙”这点,但他心中却有着明确指向,然后,他的感应就像是有了准确的定位一般落在了他们身上。 他们的谈话除了让孟十六、孟十九对素未谋面的“龙”有了更清晰的了解之外,姜乾也从孟十六自惭的言语中了解到,他现在的巫修境界之时勉强迈入到了地巫层次。 这还是用了一些超常规手段的缘故,用他自己的话说,“驽钝得很”,如此实力的他却能被其他地巫乃至天巫迎为座上宾,姜乾想来,这也只能是他是“孟十六”的缘故了。 “看来,每一代名爵的获得者,并不是纯看巫修资质的高低,而是有着更综合、更全面的考量。” 当孟十六带着孟十九拜访了最后一位天巫后,从他们的言语中姜乾知道,两人将于次日去祖鼎圣殿拜访老殿主及其他大巫。 姜乾肯定,他们的谈话内容必然会涉及到孟十九改修新法之事,在孟十九面前,孟十六的态度固然十分强硬,不容有丝毫回旋余地,但真正行事,却还是非常慎重的。 他还想着通过两人与老殿主以及其他大巫的交谈,窥探一番祖鼎圣殿内部的局面。 却没想到,什么感应都没有出现。 “他们不可能没有谈及此事,更大的原因,可能还是我这种特殊的感应能力才刚诞生,现在还很弱小的缘故。” 又过了一日,姜乾终于看见,孟十九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孟十六并没有随他一起。 感应到孟十九“火辣”目光的注视,慵懒匍匐的龙兽躯壳睁眼向他看去,孟十九脸上立刻露出讨好的神色,手中出现了大把奇珍灵果。 “看来,我的弱点你已经很清楚了。” 控制龙兽躯壳将这些“贿赂”全部吞了,姜乾也就任由这个孟十九近距离的接触。 姜乾也通过全知视界翻阅着孟十九的思维,因为他心心念念的全是改修新法之事,所以,倒是让姜乾直接将那篇久闻其名的《如来降龙》给彻底弄明白了。 以他现在的见识,觉得这篇秘法归根到底,其实完全可以纳为两式,一为【如来式】,一为【降龙式】。 要掌握这两式,前者需要心有“如来相”,后者需要心有“龙相”。 只要成功将这两种“相”种入心田,那究竟是佛光初现,还是佛光普照,抑或万佛朝宗,又或者是潜龙勿用,飞龙在天还是亢龙有悔,都只是具体的“用”而已。 甚至,只要对那根本两式掌握地足够精纯,完全可以摒弃具体之法,直接根据自身具体需求,创造出更契合于自身、更契合于当下的如来式与降龙式。 而且,让姜乾感觉有趣的是,创功者似乎也知道要在这个世界中于心田种下“如来相”和“龙相”有些不现实,所以,在这两个最根本处却选择了一种开放式的处理方法。 譬如,你不知如来没关系,完全可以大日为根,然后根据自身对光明,对智慧,甚至对慈悲,对众生的领悟,种下属于自身的“如来式”,所以,不同人的领悟不同,如来式的威能也将不同。 同理,龙相也是一样的处理办法,其本质是极致的尊贵、神圣、威严、霸道、强横、凶厉等等的具象,“乾辕龙”只是承载这一切的载体,正如“如来相”的本质乃是承载光明、智慧、慈悲、众生等等意象的载体一样。 只不过,创功者就是以“乾辕龙”作为这一切的载体,那么无疑种入“龙相”时以乾辕龙为基就是最好的,最契合的。 可若实在没办法,以其他形象为载体也不是不行,比如在此之前,所有修习此法者,种入心田的“龙相”其实都是“翼龙相”。 “有趣,有趣。” 按理,姜乾自身是无法修习此法的。 因为此法乃是灵魂法,心灵法,必须具备灵魂才能修炼,而他没有。 但孟十九一次无意间的感慨却让他心中一动。 “要是你也修炼了这法门不知道会是什么效果。” 是啊,我不能修炼,可这种思路能不能以某种方式复现于这具躯壳之上呢? 在从孟十九的思维中习得如来降龙后,姜乾心中就忽然有种感觉。 自己现在塑造的这具龙兽躯壳,哪怕完全蜕变为血脉源头乾辕龙的形象,依然算不得乾辕龙,不过是徒具其形罢了。 因为乾辕龙不单单有着形体上的要求,在精神层面,同样有着严苛的要求。 而这个如来降龙的情况,却恰好与自己的情况截然相反,只摩其神,而乏其形。 在这里,神并不比形高级,形一点也不比神低下。 形是神存在的载体和根基,若是没有形的锚定,那些“神”也将如水中浮萍一般缥缈不定,只能作为辅助的秘法,而无法成为真正的传世、传道之根基。 从这个角度去理解,一旦自己这具躯壳蜕变为乾辕龙形象的完全态,那么,“龙相”就可以形神相合,形神兼备,说是为蛮巫、为此界新增一条大道之途也毫不为过。 反过来,若是这具躯壳在形的基础上得到了“神”,那岂不就变成了真正的、名副其实的乾辕真龙? 不过,这似乎又给绕回来了,空有躯壳,没有灵魂的状态,如何修此法而得“神”呢? 姜乾心中想着这个问题,全知视界下,他也在见证着孟十九如何一点点将“龙相”种入心田之中。 在亲眼见证此躯形象是如何被他一点点烙入心灵,并以此作为统摄所有“降龙式”的源头,姜乾心中却升起一股“殊途同归”的感慨。 虽然具体的法门不同,但他总觉得,这种方法,和他在此躯血脉源头烙入乾辕龙痕迹,在裴裳躯壳红尘丹中反复摹刻下真身神形,甚至创造铁血军煞道神通“法象万变”那最初的法象种子的凝结技法,军魂的催发诞生方式…… 方法不相同,用途更是迥异,甚至都不在同一条道上,但他却感觉在某个更高的层面上,这些方法却又有着高度的一致性。 可当他真的尝试去触摸、去抓住这个“一致性”的时候,反倒什么都没捞着。 “还是积累不够。” 姜乾也不气馁,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性。 这日,在姜乾的亲眼见证下,孟十九将此躯形象完完全全的种如心田,化作“龙相”。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就在“龙相”在其心田中彻底成型的那一刻,姜乾心中一震,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在此刻,他感觉此躯与孟十九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连接。 此躯原本就有一种奇妙的感应能力,若有存在明确注视过来,无论多么隐秘,他都可以借着这股感应回朔返照。 与此同时,若有存在于一定范围内明确谈及有关此躯存在,哪怕没有指名道姓,只需要指向明确,此躯感应同样会朔此延伸而去。 而现在,当孟十九心田中明确以此躯形象为根种下“龙相”之后,他感觉自己与孟十九心田中的“龙相”产生了更固定的连接,就像是彼此被绑定了一样。 在这种感觉升起的同时,他便本能的知道,只要自己不愿意,可以随时断开这种绑定,而断开的同时,便意味着孟十九辛辛苦苦种下的“龙相”彻底报废。 成为一个无用之物。 他当然不会断开这忽然建立起来的神奇连接,且不说孟十九乃是故人之后,更重要的是,他之前心心念念,兜兜转转始终差了一步的问题,因这神奇的绑定连接的出现,给了他全新的灵感。 这种绑定连接让姜乾下意识的便联想到裴裳躯壳气海与那些分布于七千里聚落的红尘符文之间的连接,自己不仅可以借着这连接将数千里范围内的事物瞬间纳于目下,还可以借着这连接瞬间吸纳遥在数千里外的红尘气。 借此,他搭建起了一个庞大的红尘网络,构建起了一个红尘之界。 说句不谦虚的话,在红尘界覆盖范围内,说自己是全知之神都不算夸张。 现在,一种全新的连接模式出现了。 却是以这具龙兽躯壳为源,如裴裳躯壳的气海一样,乃是天然的枢纽。 以孟十九心田中的“龙相”为端,便如同红尘符文一样。 现在只有孟十九一人修炼此法,所以显得毫不起眼,可若此法在巫修甚至蛮修之中彻底推广普及开来呢? 姜乾借着龙兽躯壳感应着孟十九心田中的“龙相”,心念一动,便见一点龙相虚影从孟十九心田龙相之中抽离出来,直接与龙兽躯壳融为一体。 在两相融合的一瞬间,姜乾分明感受到龙兽躯壳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似乎,更有气质、更有神韵了那么一点点。 仔细感应了一阵,姜乾便又将这缕龙相虚影返还了回去。 这点虚影对此躯壳的实力并无本质提升,于孟十九而言,却直接关乎他学习掌握“降龙式”的进度和威能。 “可是,若是能集百人、千人、万人甚至万万人之龙相虚影……此躯威能又将有何等恐怖的提升?” “我无法让此躯自炼出‘神’,但,这何尝又不能是另一种成‘神’之法呢?” “或许可以这样,所有以此躯为根种下龙相者,我就从中抽取一定的份额。 他人修炼,便相当于我在修炼。 在不影响他人自身修业的前提下,抽取量不能太多。 可是,聚沙成塔,积少成多,若有百人、千人、万人甚至万万人都修炼此法,此躯所成之‘神’,该何等恐怖?” “这又是一条全新的大道体系啊!” 想到这里,姜乾心中都忍不住有些心潮澎湃。 不过,已有开创红尘道经验的他还是按捺住了心中激动的情绪,越发审慎的思考起来。 “单方面的索取不是持久知道,只有有来有往才是可持续长久的途径。 而且,要想吸引更多人改修,也必须有足够的吸引力才成。 ……我能给出什么样有吸引力的东西呢?” 姜乾心中思索着,一边顺着连接去仔细感应孟十九心田中的“龙相”。 他的心中渐渐有了一些方向。 形象就不说了,因为本就是以此躯为基,所以,与真正的乾辕龙只有四五成的相似度。 “我可以让此龙相与此躯的绑定更进一步,直接与血脉源头的乾辕龙烙印绑定连接。 这样一来,它甚至可能先于我完成十成十的龙相蜕变,成就真正的乾辕龙相。 成就‘降龙式’最理想的形态。” 根本不用仔细想,姜乾直接否掉了这种方法,心道:“除非我疯了,才会用出这种方法。” 而后,姜乾又想到了一个新的方向。 孟十九种于心田的这个龙相,其神韵气质,因为完全是将其本人的理解附会其上,显得过于张牙舞爪,锋芒毕露就算了,关键是透露着一股浓浓的山寨、劣质、假冒气息,藏都藏不住。 “在这方面,我完全可以给他以正确的指导,这个世上,除了创此功法者,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乾辕龙相?还有谁比我更有资格指导他? 而且,在这方面我完全可以不做丝毫保留,倾囊相授,毕竟,他修炼就相当于我在修炼,他成长也相当于我在成长。” 念头一定,姜乾便开始做起了尝试。 …… 孟十九刚将改修之后全新的龙相种入心田,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会儿,他就忽然心中一震。 因为当此龙相形成的刹那,他感觉此龙相似乎与某个了不得的神秘存在发生了连接,一股神圣威严、至尊至贵、堂皇霸道的气势顺着心田龙相的连接,直接从心灵最深处泄露而出。 这股气息只是一放即收。 可孟十九内心却在高呼,几乎没做思考,他的心里就直接生出了答桉。 “龙,龙,这才是龙啊!” “我感觉到了什么啊!” “种下此龙相,居然可以与真正的龙发生连接?!” 孟十九激动的想要癫狂,但他却不敢有丝毫分心怠慢,那种气息一闪即逝,但借助龙相映照,他却已经捕捉到了些许神韵。 感受到了那样磅礴无涯的真龙气度,再看那让他还有些自鸣得意的心田龙相,孟十九只感觉心中臊得慌,这哪里是龙,连草蛇都不如,最多也就只能算是条泥鳅。 心中一边这般想着,一边对心田龙相做着微调,就比照着刚才感应到的那一闪即逝的感觉。 最后,那一闪即逝的真龙气度于心间留下的残痕彻底消失,他对心田龙相的调整也就此终止。 孟十九心中稍有遗憾,却也知道这一次占了多大的便宜。 “五成,以此龙相为源,习得的一切降龙式秘技威能都将提升五成以上!” 原本,孟十九对于独自一人改修新法心中是有抵触的,对于这个种在心田的全新龙相,也只当是完成任务,甚至是成为“孟十九”的必要牺牲,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这门《如来降龙》因此而废的心理准备。 可现在,他的想法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有一次就有两次。 他想再次感应到那真龙气度。 而自己乃是改修此法第一人,先天上就有着远超他人的优势。 想到这里,他忽地想起另一事,心中有些犹豫起来。 按照要求,当他在心田种下这全新龙相后,他就要将改修之后的种种感受分享出来,为祖鼎圣殿提供第一手改修资料。 他当然不可能有丝毫隐瞒,这种事也隐瞒不了……可是,我若只是晚报一些时日,先偷跑一段时间,总是没有问题的? 我说感受还不确切,总不会有人拿刀剖开我脑子来翻找? 心中正打着这样的小算盘,忽然,孟十九神色一变,忽觉有一缕精纯至极的生命潜能通过心田龙相注入体内。 “这是什么?” 这个念头只在心中稍稍打了个转,他就不敢再有丝毫分心,完全沉浸在消化这缕忽然出现的、精纯至极的生命潜能之中。 …… 通过全知视界,看到孟十九为了个人小利益居然想要先“偷跑”一阵,这怎么能行,这不是直接与他心中计划对着干吗。 正好,姜乾心中正盘算着第三条释放吸引力的途径。 于是,便从此躯壳旺盛充盈的生命潜能中分出一缕,顺着感应直接准确注入与孟十九心田龙相相连的彼端。 蛮兽和修行人最大的不同,便在于此。 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气”,清气浊气不讲究,天赋能力沾到什么是什么,能得到什么纯看老天爷的心情,能耐大半都在一身磅礴无量的生命潜能之上。 同层次相比,蛮兽所蕴生命潜能千百倍于修行者,甚至可能更多。 按照姜乾喜欢化繁为简的理解,就是同层次的蛮兽与修行者或者蛮巫,最大的优势便是生命血条。 反过来,修行者或者蛮巫相比于蛮兽的优势,便在于可以通过学习、领悟、创造摆脱血脉层面的桎梏,开发出更多、更强的攻防手段,以弥补血条上的不足。 现在这具龙兽躯壳虽然渐渐脱出了蛮兽的成长轨迹,被他带着走向了一条全新的路,但单就“生命血条”这个特点而言,却比蛮兽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此躯壳和其他元婴层次蛮兽相比,从身型体量、到体魄强度、速度攻防、天赋手段,方方面面都是碾压级的优势。 姜乾只分出了一点点生命潜能,于他,真就只是九牛一毫,可通过心田龙相注入孟十九体内,简直就像是一桶汽油浇在了一堆缓缓燃烧的篝火堆上。 当日,现在被他截胡的白象躯壳之所以能够最终完成血肉重塑,就是将其他新晋元婴蛮兽体内磅礴生命潜能大量抽取之故,可见此生命潜能是何等的大补之物。 “轰~~” 孟十九的身体像是瞬间被点亮。 他身周气息瞬间剧烈波动起来。 原本只是刚到巫师巅峰的他,立刻推开了晋入地巫层次的大门。 他便是不去推都不行,实在是那股元婴层次的生命潜能于他而言分量太过沉重,就像是他人在半山腰上,背后忽然滚来一枚从山巅一路滚下来的雪球,他不想被推着往前狂奔都不行。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猝不及防,毫无准备,孟十九只是本能的迈开脚丫子大步“狂奔了几步”,就出现了脚步错乱,忽然有匍匐倒地、被雪球从身上碾过的危险。 这体现在他身上,就是周身气息剧烈波动,高高低低,如同随时都要自溃的浪潮。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出现数道身影,当先一位就是孟十六。 不过,最先掠至的却是灵豼天巫,他一手按在孟十九身上,直接对寒狁天巫道:“还是你来,这事你最擅长。” 她主动将位置让给寒狁天巫,寒狁天巫伸手在孟十九身上一按,一股奇妙的寒气瞬间充斥其周身,在不影响孟十九自身生机的情况下,其周身疯狂涌动的气息却像是被冰寒冻得僵住了一般,一切都慢了下来。 原本就要匍匐倒地、被身后雪球无情碾压的孟十九立刻得到了喘息调整之机。 灵豼天巫看了看孟十九的状态,对孟十六安慰道:“没事没事,这是好事!” 孟十六感受着孟十九现在的状态,焦急的神色也舒缓下来。 没过多久,孟十九身上涌动的气息稳定了下来,相比于此前,却明显高出了足足一个层次。 孟十九睁眼醒来,看到孟十六,咧嘴笑道:“曾祖,我突破了!” 原本心中还担心的孟十六看着这般状态的孟十九,忽然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想想自己以前在巫师巅峰蹉跎了多久,巫师巅峰到地巫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门槛,孟祖后裔这个头衔在这方面并不能给他以丝毫的加成。 最后还是祖鼎圣殿实在看不过眼,大巫直接出手,用拔苗助长的方式直接把他强行拔升到地巫层次,可他的实力也近乎永久性的被禁锢在了这里,从此之后,他的实力就几乎没有寸进。 这个孟十九倒好,小小年纪,修为上直接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孟十九见曾祖看自己的目光,一会儿咬牙一会儿瞪眼,心中一抽,赶紧道:“曾祖,您赶快改修新法……不骗您,这里面的好处多了去了,您不改修,永远都不知道这有多夸张!” 说着,他便不做丝毫保留的将改修新法后的种种感受全都说了出来。 他因为改修新法,实力直接来了个大突破,他便是想隐瞒一段时间提前偷跑一阵都不行了,干脆光棍到底,老老实实把一切心得全都分享出来。 改修新法,成功于心田种下全新龙相之后,可以短暂感受到真正的真龙气息? 感受到真龙气息,并对心田龙相做出优化调整后,可以得到一缕至精至纯的生命潜能? “其他且不说,有了这缕至精至纯的生命潜能,曾祖您因强行进入地巫而造成的根本损伤必将得到改善,甚至很可能是彻底的恢复,到时候,您老说不得还能继续往前走呢!” 孟十六被他说得跃跃欲试,将信将疑道:“有没有这么夸张?” 孟十九无辜道:“这都是我的真实感受,您要不信……”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向灵豼天巫,道: “灵豼前辈,这都是我的真实感受,不过,孤证不立……要不,圣殿另外再另外安排几位巫修改修新法试试? 为了更加详实,我认为巫师、地巫都可以安排几位。” 灵豼天巫心中一动,正在盘算该如何安排效果才最好,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孟十六却踏前一步,道:“别急,等小老儿我验证了再说。” 说着他还隐晦的瞪了孟十九一眼,便不再理会其他人,自顾自盘坐下来,就要近距离观摩此龙兽真形。 孟十九见此,却是心中好笑。 刚才提议让祖鼎圣殿安排人再做验证,本就是他的一个话术,使了点心机手段,以他对这位曾祖的了解,既然他死命将试修新法这个差事抢了过来,那么,为了独占这个荣耀,哪怕是以身试险他也是不会让人的。 见曾祖也开始改修新法,他心中原本那点不爽快也就消了。 见曾祖正与对面的龙兽大眼瞪小眼,根本没有进入状态,他不由得提醒道:“曾祖,您忘了?” 说着,还隐晦的对他做了个手势。 得孟十九提醒,孟十六恍然大悟,赶紧从腰间兽袋中取出一堆奇珍灵果敬献过去,待龙兽将之完全吞服,果然就不再理他,任他绕着它周身仔细观摩,乃至伸手贴上来仔细感应都不再做理会。 姜乾却不是贪图这一点奇珍异果,虽然他送给孟十九的那点生命潜能不过是相当于此躯的九牛一毛,可再多的毛,也受不住被越来越多的人勐薅啊。 有出当然就得有回才成。 吞服的这些高品质的奇珍异果几乎都还没有进入胃部,就已尽数化作纯粹的生命潜能,不仅将刚才损失的些许生命潜能尽数恢复,体能那磅礴无量的生命潜能又百尺竿头更进了一步,在元婴层次走得更远了些。 “这么看来,这具躯壳岂不是像极了一个极其特殊神妙的炼丹炉,蛮巫缺乏将奇珍灵果中的生命能量提纯整合的技术,我却可以给他们来个一步到位啊。 连丹药这个中间物都不需要,你给我灵果奇珍,我直接回馈你元婴层次的生命潜能,你们赚大便宜,我也不无小补,也不用再有蹭吃蹭喝的负担了。” …… 半个月后,孟十六成功将心田中的“翼龙相”改修成为“龙相”。 姜乾这次非常熟练,在孟十六心田龙相诞生,与此躯建立连接的那一刻,便直接通过此躯感应逆向将“真龙气息”传了过去。 待孟十六将新修出的龙相依此真龙气息的残留指引成功做出调整后,一缕至精至纯的生命潜能便直接从身体最深处散开。 因为他早有准备,面对这迅速向周身蔓延的精纯生命潜能,孟十六立刻将之准确的引导调度,完全沉浸在修行之中。 等他身周涌动的气息平复下来,灵豼天巫等人惊奇的发现,孟十六体内原本因为前行拔升境界而留下的身体亏损已经彻底被弥补,就连自突破地巫后一直都没有变化的修为也前进了一小步,已经临近地巫中期层次。 她深深的看了眼旁边匍匐不动,仿佛沉睡的变异龙兽。 没有继续多做验证,直接将孟十六、孟十九两人改修新法的变化尽数汇报了上去。 几乎就在灵豼天巫将讯息传出后的几个呼吸,姜乾通过此躯返照,感应到了接连有几道注视从祖鼎圣殿垂落而下。 不过,这些注视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灵豼天巫便受到了新的命令。 “令所有巫师巅峰层次巫修改修新法。” 第一三三章 集众成神之道 就在当日下午,便有五十位实力达到巫师巅峰的巫修来到了龙兽躯壳身前。 而除了境界之外,这些巫修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的年纪都偏大,从外形上看,几乎都是三四十岁以上的相貌。 这说明他们都已经度过了勇勐精进的年纪,已经走过了人生最巅峰的岁月。 以巫修的特点,只要那一股上升的劲卸掉,再想进步,千难万难。 也就是说,这群巫师巅峰的巫修,正常情况下,其中九成以上都将终老于此,终身在此境停滞不前。 “你们这算盘打得也是很精的嘛。” 姜乾心中吐槽。 让这些巫修改修新法,成功了就相当于给祖鼎圣殿增添了一支全新的生力军,若是有什么后患,那也不打紧,反正按照正常情况,这些也都已经是“废品”。 这些巫修在开始近距离观摩龙兽真形之前,都非常规矩的掏出大量奇珍灵果敬献。 最开始,姜乾还没感觉什么。 可当他从第十人手中吞服完其敬献的奇珍灵果之后,勐然反应过来。 “你们这是在拿我做测试吗?” 姜乾心中之所以有这样的猜测,实在是他们敬献的奇珍灵果看似随意,实则内中有一套规律存在。 特别是在将这些奇珍灵果转化为最纯粹的生机能量后,这种规律就更加明显。 “你们这是想摸索出敬献奇珍灵果与最后的生命潜能反馈之间的规律联系吗?” 在明白他们的目的后,姜乾也干脆顺应他们的念头,他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给摸索的人们以和谐的规律。 “三分之一,你们敬献的奇珍灵果,最终将有三分之一化为精纯的生命潜能反馈到你们自己头上。 嗯,应该加个上限,生命潜能再纯粹,一次性使用得多了,依然容易造成根基虚浮,最多助其将当前境界突破,进入下一境为止,不能连跳。” 姜乾想明白这些人的用意后,便顺应他们的摸索,紧急编订了一套全新的规律。 十日之后,开始陆续有巫修完成新法改修,在感应到一闪即逝的“真龙气势”后,如期收获到一缕至精至纯的生命潜能,助生命潜能已近枯竭的他们有了更进一步的余力。 巫师巅峰突破到地巫层次的波动气息从开始之后就始终没有结束过,这个巫修还没有彻底完成突破,气息还在股荡之中,新的突破就已经开始了。 而还未待这一批巫修完全结束,又一批数量多达五百人的巫师巅峰巫修就已经聚了过来。 这些巫师比之前一波还更加不堪,超过一半都是外貌五六十岁以上年纪者,甚至更大。 姜乾原本还疑惑:“祖鼎山脉这么多废物巫师吗?” 当这些来到近前,通过全知视界姜乾才知道,这些全都是祖鼎圣殿紧急从各个部落找来的坐镇老巫师。 以姜乾对整个蛮巫一族的了解,这个年纪的部落巫师就相当于“荣退等死”,他们甚至连与同层次年轻巫修来一场激烈战斗都无法做到,而以他们的层次,连作为祖鼎圣殿的底蕴老死祖鼎山脉的资格都没有,其最大的价值也就剩回归各个部落,维持部落稳定的同时选拔培养出新的巫修苗子。 这基本上算是巫修圈子中沉到底的人物,现在,他们却开始被大批大批的召回。 通过他们的思维,姜乾还了解到,他们这还只是部落距祖鼎山脉较近的第一批,后续如他们这般的还将源源不断而来。 “好,对我来说,好苗歹苗都一样……或许,让你们做第一批大规模试法者还更好些,毕竟,对你们来说,我就是你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而这批老巫师的出现,还打破了另一个记录。 《如来降龙》并不是所有巫师都有资格修习的,这些部落老巫师有一大半就没有修炼过此法,所以,他们不是改修,而是从零开始修习。 哪怕他们完全放弃了“如来式”,专修“降龙式”,真正成功在心田中种下龙相者,也仅六成不到。 而祖鼎圣殿给每个老巫师的尝试时间最多只有一个月,一旦无法成功,就只能离开,把位置让给后来者。 这些老巫师们感受着身周昔日同病相怜的同伴身上那勃发澎湃的突破气息,神色之间,满是悲苦,但他们却并没有在这里胡乱发泄,都规规矩矩的从人群中安静退走。 现在,姜乾这具龙兽躯壳周围,早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姜乾没太理会那些围着龙兽躯壳来来去去的悟法者们,而是通过龙兽躯壳建立起的中枢连接,去感应那数量已经开始以百计的心田龙相。 他再次依照前法,从每个心田龙相那里抽成一部分龙相虚影。 缕缕龙相虚影如百川汇海般涌入龙兽躯壳之内,瞬间,一只前所未有的全新龙相在龙兽躯壳体内成型。 在其即将完全与龙兽躯壳融合为一的刹那,姜乾制止了。 姜乾有种预感,一旦融合,只是那气息的陡然绽放,周围这圈本来就不太经得住折腾的老巫师至少就得给干废九成。 与此同时,姜乾还从这个取法自以百计修行体悟的全新龙相中得了全新的感悟。 需要说明的是,这些人在心田中种入龙相之时感应到的所谓“真龙气势”,完全就是姜乾根据自身理解拟化的,只不过,因为他的理解相比于他们更加到位,所以,他们都觉得感应到了“真龙”,气势,依然是“假龙”。 而在这取法自以百计修行者体悟的全新龙相,姜乾却发现了许多他“拟化真龙”都不具备的特点,甚至优点。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这些老巫师的能耐比臭皮匠强多了。 且,他们在别的方面或许比不上其他更有天赋的巫师,但其人生经历、心得感悟这些唯有岁月时间,甚至挫折失败才能有的收获,依然是一笔无与伦比的财富,特别是在其领悟“龙相”之时。 “是啊,龙不止有尊贵威严,同样也有潜伏困顿,甚至挫折失败,没有落,哪有升,没有谷,哪有峰。 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 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既升的上去,也跌得下来,这才是龙,只能升不能跌,一摔岂不就粉碎成渣,算哪门子的龙?” 姜乾将这些收获尽数收纳,顿觉心中那完全由心拟化的“真龙气势”变得微妙的不同,似乎变得真了不少。 “这才不过是集数百人之智罢了,等到千人万人,不是真的也得是真的,彼时,再也没有假龙,就是真得不能再真的龙。” 不知不觉间,当姜乾感觉龙兽躯壳感应连接的龙相不知不觉间超过千数之时,骤觉身周一空。 讶然睁开眼来,便见原本围在龙兽躯壳周围的老巫师们已被一股温和的劲力尽数远远排开,且,他们现在的状态都仿佛被凝固冻结了一般。 不仅他们的身体如此,就连思维中正在感悟的念头,那正在从巫师突破到地巫的气息波动,一切的一切,无论是有形的无形的,都尽数冻结于这一刻。 与其说是冻结,不如说是“时间停止”。 嗯,独属于这些老巫师们的时间停止。 因为这具龙兽躯壳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时间依然在如常流淌。 唯一不同的,就是原本拥挤到显得有些“堵塞”的周围再次变得空旷起来。 姜乾却没有在意这些,一双巨大的眸子盯着前方。 就在巨大的龙兽头颅前方,一个干巴小老头手里杵着那根长棍,略带微笑的站在那里。 他忽然开口对龙兽道:“以你的智慧,应该是可以开口说话的。” 确实可以,说话不过就是控制声带发音罢了,以自己对此躯的掌控力,都用不着声带,身上随便一处地方,都能变成发声器官,不过—— “哞~哞~”龙兽躯壳对着干巴小老头叫唤了两声以做回应。 干巴小老头点了点头,不知心中如何想的,却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而是道:“你应该也能感受到,现在这种情况,于你于祖鼎圣殿甚至于这些习法者都不太好,我想改一种模式。” “哞~哞~”龙兽躯壳又对着他叫唤了两声,歪着头一脸迷惑状。 “不过,需要借用一点你的心头精血。”干巴小老头继续道。 “哞~~”龙兽躯壳只叫唤了一声,就本能的往后倒退了一些,一副想要转身逃跑的模样。 干巴小老头见此,莞尔一笑,道: “看得出,每次你度送给他们的生命潜能都来自于你自身,你不过是从享用的那些奇珍灵果中赚了些差价而已。 这却也是麻烦,我有个办法能助你直接跨越漫长的积蓄沉淀期,直接到达你在此境的巅峰。” “哞~哞~”龙兽躯壳依然只是以叫唤作为回应。 干巴小老头忽然伸出干枯的左手,往他自己干瘦孱弱的胸口一扣,胸口心脏位置便被他生生抠出一个洞来,可见里面一颗小小鲜活的心脏在有力的跳着。 他再伸指往里一掏,一点晶莹璀璨,晃眼一看是宛如宝石般的红色,再一看却似有金芒闪过的心头精血被他握在了掌中。 他伸指便将这枚心头精血向龙兽躯壳弹去,一边还笑道:“咱们心血换心血。” “这么狠?!”姜乾很为这个老殿主这一刻的果决惊讶,面对那弹射而来的心头精血,却没有一点躲闪之意。 且不说他确实很好奇这滴心头精血有多大的能耐,便是他有心想躲,这里可是祖鼎圣殿,老殿主就在眼前,他又能躲到哪里去。 龙兽躯壳大嘴一张,便将这滴心头精血吞入腹中。 瞬间,姜乾便感觉吞了一口岩浆如腹。 凡这滴心头精血所过之处,在他判断中已称得上极端强横的龙兽躯壳就像是猪油被滚热赤红的炭火侵入。 那滴心头精血根本不进入食道,直接穿过血肉皮膜,最后,彻底没入龙兽躯壳的颈椎之内。 然后,这滴心头精血迅速渗入龙兽躯壳首尾长达近三百米的骨髓深处。 被这“炽烈”如岩浆般的灼力烤蚀,原本在完成金丹到元婴突破后就已经关闭的血脉源头再次被激活敞开,血脉进化毫无征兆的再度开启。 原本才突破元婴层次,刚开始重新蓄能的躯体,瞬间变得充盈起来。 “卡察~察~” 在血脉源头烙印的指引下,骨骼再次拔升,整个龙兽形态在被拉伸的同时还在更进一步的向着乾辕龙的形态变化着,肌肉、脏腑、隐现的鳞甲、皮肤在这样的变化中迅速被撕裂,但还没等有血液渗出,便见贯穿躯壳首位的嵴柱骨骼隐隐有金色光华渗出,于是,这些撕裂的伤口迅速被弥合。 而这样的变化并非一轮就终止,而是在循环往复的不断上演着,龙兽躯壳在血脉源头烙印的指引下一次次被拉伸变形,向着目标进化,整个躯壳正在如同吹气球一般一点点膨胀变大。 场面,一时间安静到了极点。 姜乾心惊于这一滴心头精血的强悍。 龙兽躯壳从小变大,血肉体魄的同步跟进,自不可能是凭空变出来的,一切的源头都在这滴心头精血。 但仔细想想,他又觉得理所当然。 白象躯壳的根骨核心,不过是来自于一头刚刚从元婴巅峰突破到化神层次的大尊级蛮兽。 这位老殿主,姜乾不知道他的具体实力层次,但以多位大巫,包括翼龙大尊对他的尊重,还有三宗表现出来的对祖鼎圣殿力量的认可,姜乾猜测,即便不是大巫巅峰,也是大巫后期的巨擘级人物,自己要是以貌取人,被他这副干瘦小身躯给骗了,才是傻得冒泡。 而老殿主却也同样心惊于这只龙兽受了自己一滴心头精血后变化之剧烈。 看着在持续的蜕变中,眼前龙兽身上的翼龙形象正在飞速澹去,从原本就已不足三四成降低至两成不到,再到一成不到,最后,连一点翼龙的影子都没有了,完全脱去了翼龙的模样,变化成了一只全新的生物。 此刻,这只生物的气息已经彻底被撑到了元婴巅峰层次,但那一滴心头精学的潜能还远没有耗尽。 其所有的余力便都用在了这头生物的形态蜕化上。 最后,面前生物和乾辕龙仅剩的不同处,仅有三处,龙须、龙角还未长出,而其腹部只有四爪,还剩一爪未曾长出。 即便如此,其与乾辕龙的相似度,也已经超过了九成! 首尾龙躯的长度,从原本首尾不足三百米,超过千米。 而几乎是在同时,老殿主还感觉到,远处被他排开的人群中,那些已经成功在心田中种下龙相、正在趁机突破地巫境界的巫师们,本已被神妙之法暂时被冻结的他们,气息却都在此刻发生着巨变。 他们心田中的龙相,居然在自动变化升级,如同眼前这只龙一样的变化着,最后完成升级的龙相,居然与眼前之龙一模一样。 哪怕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老殿主也被这神奇的变化惊怔住了,他已经尽可能的料想其神奇,可最终依然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感受到血脉升华的气息停止,而那已经彻底融入骨髓深处的心头精血还远没有耗尽,老殿主伸手虚空一按,将那些心头精血封存于龙兽骨髓之内。 完成超凡蜕化的龙兽睁开眼,老殿主道:“这些剩余的心血就封存于你体内了,你可以慢慢消化吸收……现在,该我来取了。” 说罢,他伸手向前,干枯手掌忽然从其身前虚空齐腕消失。 与此同时,姜乾通过龙兽躯壳的反馈,感觉到龙兽硕大的心脏核心区域,凭空出现了一只干枯的手掌。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那干枯的手掌有奇特的吸力扩散,巨大龙兽心脏中巨量的鲜血被极致提炼,渐渐地,十八滴闪烁着暗澹金芒的血液被那只手掌握在了掌中。 当那干枯的手掌消失,老殿主那齐腕消失的手掌随之出现,十八滴提炼自龙兽体内的心头精血宛如十八颗血色水银,在他手掌中滚动。 一下子失去这十八滴精血,以龙兽庞大的体量,都有一种虚弱至极的感觉袭上心头,就在这时,周身骨骼金芒闪烁,源源不断的充斥着磅礴潜能的新血补充而来,这才迅速弥补了亏空。 老殿主握着十八颗精血,还一边对面前龙兽道:“你可别觉得吃亏,小老儿我一滴换你十八滴那才是亏大了,你多大体格,我多大体格……对?” “哞~哞~”龙兽躯壳有气无力的叫唤了两声,但此刻再一次蜕化完全的他早非之前可比,这两声叫唤像是两道闷雷炸响。 老殿主对他点了点头,手中长棍忽然脱手升空,在头顶车轮一般转动,老殿主升空而起,头顶转动如车轮的长棍也随之一同升空,始终牢牢护住他头顶虚空,让他看起来像是个竹蜻蜓,就像是被棍子的转动带着飞起来的。 升到空中后,他将手中得自龙兽躯壳的十八滴精血尽数弹出。 十八滴精血尽数没入山体之中。 “???”姜乾被他这番施为搞迷湖了。 就在这时,山体中开始不断发出道道闷响。 过了一阵,轰的一声,一处山体被一颗巨大的石龙头颅顶开,一条外形相貌和这具龙兽躯壳一模一样,就连气息神韵都一模一样的石龙从山体中钻了出来。 不仅如此,通过龙兽躯壳灵敏至极的双眸,姜乾还能清晰的看见石龙体内的气机流动和此躯也是一模一样,就连肌肉脏腑血管筋膜等物,除了本质是岩石外,其余一切都没有丝毫的偷工减料,百分百还原。 “轰隆隆~~” “轰隆隆~~” 陆续有十八头石形龙兽从山体中爬出,刚得新生的它们似乎非常新奇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好奇的四处看来看去,沉重的岩石龙躯居然也能在空中御风飞行。 当它们看到龙兽躯壳这个正主,似乎很明确的知道这就是正主,都很恭敬的摆尾致礼。 此刻,姜乾自然明白了老殿主的用意,这是要用这十八只岩石龙兽来代替自己,作为供所有修习者观想感悟的对象。 “这能行吗?”姜乾心中如此想。 当它们撒欢玩耍了一圈,便分别于山间各处栖息了下来,并如同凋塑一般彻底凝固住。 最开始,姜乾以为它们的动作造型都只是随意而为,可待连续看过多只以后,才陡然惊觉,这不就是“降龙式”中更具体的“降龙十八式”吗! 那些仿佛被“时间停止”的老巫师们纷纷被遣去了不同岩石龙兽所在之处,姜乾一开始也以为这是随机分别的,但在结合通过全知视界对这些老巫师秉性的了解,姜乾发现这分配却是极有针对性。 好战的多在“龙战于野”,好人前显圣的多在“飞龙在天”,好隐忍的多在“潜龙勿用”…… 这么一看,比我这个正主似乎都还要专业啊。 姜乾心中感慨,也在猜测其具体功效,老殿主对此似乎也很上心。 他哪也没去,就在这里守着。 数量更多、从各个部落汇聚而来的老巫师们被有序的分派到不同岩石龙兽所在之地。 十八条岩石龙兽分布范围极开,根本不虞他们会拥挤在一起。 这一次,只五六天之后,姜乾便感应到有新的龙相与这具全新的龙兽躯壳发生连接。 当时间一天天过去,龙兽躯壳感应连接到的新龙相越来越多,数据也越开越详实可靠。 成功率,居然从之前六成不到提升到超过八成,只有不到两成的老巫师没能成功入门。 一直守在此处未曾离开的老殿主高兴不已,最后却转头对龙兽道: “到你现在的层次,那些普通的奇珍异果效用已经不大,以后向你借法的巫修甚至蛮修数量绝不会少,所以,我想以后直接由祖鼎圣殿予你相应的物事补你亏空,全都是你用得上,甚至有大用之物,这样咱们双方都轻松。” 老头,你这是想搞团购价啊? 不愧是祖鼎圣殿掌舵人,就是会精打细算。 不过,这似乎也不错,人少的时候还好,要是以后天天都这么多人,这具躯壳纵有十张嘴也吃不赢啊。 “哞~哞~” “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老殿主高兴道。 …… “嘿,老谋深算,真的是老谋深算啊!” 五日后,姜乾控御着已达元婴巅峰层次的龙兽躯壳,大摇大摆的在头前开路,三位大巫站在此躯头顶。 身后,则还有另九十九位元婴层次强者,既有巫修、蛮修、也有翼龙蛮兽。 更后面则是千名金丹层次力量者,其中有过半都是这些日子才刚从巫师巅峰突破到地巫层次的积年老巫修。 此行,却是要去空天之境换防的。 但姜乾却知道,这只是名义上的理由,实则还有个更深层次的原因。 去向三宗示警,同时,也是去谈判,去摊牌。 第一三四章 心血换心血 就在当日下午,便有五十位实力达到巫师巅峰的巫修来到了龙兽躯壳身前。 而除了境界之外,这些巫修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的年纪都偏大,从外形上看,几乎都是三四十岁以上的相貌。 这说明他们都已经度过了勇勐精进的年纪,已经走过了人生最巅峰的岁月。 以巫修的特点,只要那一股上升的劲卸掉,再想进步,千难万难。 也就是说,这群巫师巅峰的巫修,正常情况下,其中九成以上都将终老于此,终身在此境停滞不前。 “你们这算盘打得也是很精的嘛。” 姜乾心中吐槽。 让这些巫修改修新法,成功了就相当于给祖鼎圣殿增添了一支全新的生力军,若是有什么后患,那也不打紧,反正按照正常情况,这些也都已经是“废品”。 这些巫修在开始近距离观摩龙兽真形之前,都非常规矩的掏出大量奇珍灵果敬献。 最开始,姜乾还没感觉什么。 可当他从第十人手中吞服完其敬献的奇珍灵果之后,勐然反应过来。 “你们这是在拿我做测试吗?” 姜乾心中之所以有这样的猜测,实在是他们敬献的奇珍灵果看似随意,实则内中有一套规律存在。 特别是在将这些奇珍灵果转化为最纯粹的生机能量后,这种规律就更加明显。 “你们这是想摸索出敬献奇珍灵果与最后的生命潜能反馈之间的规律联系吗?” 在明白他们的目的后,姜乾也干脆顺应他们的念头,他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给摸索的人们以和谐的规律。 “三分之一,你们敬献的奇珍灵果,最终将有三分之一化为精纯的生命潜能反馈到你们自己头上。 嗯,应该加个上限,生命潜能再纯粹,一次性使用得多了,依然容易造成根基虚浮,最多助其将当前境界突破,进入下一境为止,不能连跳。”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姜乾想明白这些人的用意后,便顺应他们的摸索,紧急编订了一套全新的规律。 十日之后,开始陆续有巫修完成新法改修,在感应到一闪即逝的“真龙气势”后,如期收获到一缕至精至纯的生命潜能,助生命潜能已近枯竭的他们有了更进一步的余力。 巫师巅峰突破到地巫层次的波动气息从开始之后就始终没有结束过,这个巫修还没有彻底完成突破,气息还在股荡之中,新的突破就已经开始了。 而还未待这一批巫修完全结束,又一批数量多达五百人的巫师巅峰巫修就已经聚了过来。 这些巫师比之前一波还更加不堪,超过一半都是外貌五六十岁以上年纪者,甚至更大。 姜乾原本还疑惑:“祖鼎山脉这么多废物巫师吗?” 当这些来到近前,通过全知视界姜乾才知道,这些全都是祖鼎圣殿紧急从各个部落找来的坐镇老巫师。 以姜乾对整个蛮巫一族的了解,这个年纪的部落巫师就相当于“荣退等死”,他们甚至连与同层次年轻巫修来一场激烈战斗都无法做到,而以他们的层次,连作为祖鼎圣殿的底蕴老死祖鼎山脉的资格都没有,其最大的价值也就剩回归各个部落,维持部落稳定的同时选拔培养出新的巫修苗子。 这基本上算是巫修圈子中沉到底的人物,现在,他们却开始被大批大批的召回。 通过他们的思维,姜乾还了解到,他们这还只是部落距祖鼎山脉较近的第一批,后续如他们这般的还将源源不断而来。 “好,对我来说,好苗歹苗都一样……或许,让你们做第一批大规模试法者还更好些,毕竟,对你们来说,我就是你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而这批老巫师的出现,还打破了另一个记录。 《如来降龙》并不是所有巫师都有资格修习的,这些部落老巫师有一大半就没有修炼过此法,所以,他们不是改修,而是从零开始修习。 哪怕他们完全放弃了“如来式”,专修“降龙式”,真正成功在心田中种下龙相者,也仅六成不到。 而祖鼎圣殿给每个老巫师的尝试时间最多只有一个月,一旦无法成功,就只能离开,把位置让给后来者。 这些老巫师们感受着身周昔日同病相怜的同伴身上那勃发澎湃的突破气息,神色之间,满是悲苦,但他们却并没有在这里胡乱发泄,都规规矩矩的从人群中安静退走。 现在,姜乾这具龙兽躯壳周围,早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姜乾没太理会那些围着龙兽躯壳来来去去的悟法者们,而是通过龙兽躯壳建立起的中枢连接,去感应那数量已经开始以百计的心田龙相。 他再次依照前法,从每个心田龙相那里抽成一部分龙相虚影。 缕缕龙相虚影如百川汇海般涌入龙兽躯壳之内,瞬间,一只前所未有的全新龙相在龙兽躯壳体内成型。 在其即将完全与龙兽躯壳融合为一的刹那,姜乾制止了。 姜乾有种预感,一旦融合,只是那气息的陡然绽放,周围这圈本来就不太经得住折腾的老巫师至少就得给干废九成。 与此同时,姜乾还从这个取法自以百计修行体悟的全新龙相中得了全新的感悟。 需要说明的是,这些人在心田中种入龙相之时感应到的所谓“真龙气势”,完全就是姜乾根据自身理解拟化的,只不过,因为他的理解相比于他们更加到位,所以,他们都觉得感应到了“真龙”,气势,依然是“假龙”。 而在这取法自以百计修行者体悟的全新龙相,姜乾却发现了许多他“拟化真龙”都不具备的特点,甚至优点。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这些老巫师的能耐比臭皮匠强多了。 且,他们在别的方面或许比不上其他更有天赋的巫师,但其人生经历、心得感悟这些唯有岁月时间,甚至挫折失败才能有的收获,依然是一笔无与伦比的财富,特别是在其领悟“龙相”之时。 “是啊,龙不止有尊贵威严,同样也有潜伏困顿,甚至挫折失败,没有落,哪有升,没有谷,哪有峰。 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 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既升的上去,也跌得下来,这才是龙,只能升不能跌,一摔岂不就粉碎成渣,算哪门子的龙?” 姜乾将这些收获尽数收纳,顿觉心中那完全由心拟化的“真龙气势”变得微妙的不同,似乎变得真了不少。 “这才不过是集数百人之智罢了,等到千人万人,不是真的也得是真的,彼时,再也没有假龙,就是真得不能再真的龙。” 不知不觉间,当姜乾感觉龙兽躯壳感应连接的龙相不知不觉间超过千数之时,骤觉身周一空。 讶然睁开眼来,便见原本围在龙兽躯壳周围的老巫师们已被一股温和的劲力尽数远远排开,且,他们现在的状态都仿佛被凝固冻结了一般。 不仅他们的身体如此,就连思维中正在感悟的念头,那正在从巫师突破到地巫的气息波动,一切的一切,无论是有形的无形的,都尽数冻结于这一刻。 与其说是冻结,不如说是“时间停止”。 嗯,独属于这些老巫师们的时间停止。 因为这具龙兽躯壳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时间依然在如常流淌。 唯一不同的,就是原本拥挤到显得有些“堵塞”的周围再次变得空旷起来。 姜乾却没有在意这些,一双巨大的眸子盯着前方。 就在巨大的龙兽头颅前方,一个干巴小老头手里杵着那根长棍,略带微笑的站在那里。 他忽然开口对龙兽道:“以你的智慧,应该是可以开口说话的。” 确实可以,说话不过就是控制声带发音罢了,以自己对此躯的掌控力,都用不着声带,身上随便一处地方,都能变成发声器官,不过—— “哞~哞~”龙兽躯壳对着干巴小老头叫唤了两声以做回应。 干巴小老头点了点头,不知心中如何想的,却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而是道:“你应该也能感受到,现在这种情况,于你于祖鼎圣殿甚至于这些习法者都不太好,我想改一种模式。” “哞~哞~”龙兽躯壳又对着他叫唤了两声,歪着头一脸迷惑状。 “不过,需要借用一点你的心头精血。”干巴小老头继续道。 “哞~~”龙兽躯壳只叫唤了一声,就本能的往后倒退了一些,一副想要转身逃跑的模样。 干巴小老头见此,莞尔一笑,道: “看得出,每次你度送给他们的生命潜能都来自于你自身,你不过是从享用的那些奇珍灵果中赚了些差价而已。 这却也是麻烦,我有个办法能助你直接跨越漫长的积蓄沉淀期,直接到达你在此境的巅峰。” “哞~哞~”龙兽躯壳依然只是以叫唤作为回应。 干巴小老头忽然伸出干枯的左手,往他自己干瘦孱弱的胸口一扣,胸口心脏位置便被他生生抠出一个洞来,可见里面一颗小小鲜活的心脏在有力的跳着。 他再伸指往里一掏,一点晶莹璀璨,晃眼一看是宛如宝石般的红色,再一看却似有金芒闪过的心头精血被他握在了掌中。 他伸指便将这枚心头精血向龙兽躯壳弹去,一边还笑道:“咱们心血换心血。” “这么狠?!”姜乾很为这个老殿主这一刻的果决惊讶,面对那弹射而来的心头精血,却没有一点躲闪之意。 且不说他确实很好奇这滴心头精血有多大的能耐,便是他有心想躲,这里可是祖鼎圣殿,老殿主就在眼前,他又能躲到哪里去。 龙兽躯壳大嘴一张,便将这滴心头精血吞入腹中。 瞬间,姜乾便感觉吞了一口岩浆如腹。 凡这滴心头精血所过之处,在他判断中已称得上极端强横的龙兽躯壳就像是猪油被滚热赤红的炭火侵入。 那滴心头精血根本不进入食道,直接穿过血肉皮膜,最后,彻底没入龙兽躯壳的颈椎之内。 然后,这滴心头精血迅速渗入龙兽躯壳首尾长达近三百米的骨髓深处。 被这“炽烈”如岩浆般的灼力烤蚀,原本在完成金丹到元婴突破后就已经关闭的血脉源头再次被激活敞开,血脉进化毫无征兆的再度开启。 原本才突破元婴层次,刚开始重新蓄能的躯体,瞬间变得充盈起来。 “卡察~察~” 在血脉源头烙印的指引下,骨骼再次拔升,整个龙兽形态在被拉伸的同时还在更进一步的向着乾辕龙的形态变化着,肌肉、脏腑、隐现的鳞甲、皮肤在这样的变化中迅速被撕裂,但还没等有血液渗出,便见贯穿躯壳首位的嵴柱骨骼隐隐有金色光华渗出,于是,这些撕裂的伤口迅速被弥合。 而这样的变化并非一轮就终止,而是在循环往复的不断上演着,龙兽躯壳在血脉源头烙印的指引下一次次被拉伸变形,向着目标进化,整个躯壳正在如同吹气球一般一点点膨胀变大。 场面,一时间安静到了极点。 姜乾心惊于这一滴心头精血的强悍。 龙兽躯壳从小变大,血肉体魄的同步跟进,自不可能是凭空变出来的,一切的源头都在这滴心头精血。 但仔细想想,他又觉得理所当然。 白象躯壳的根骨核心,不过是来自于一头刚刚从元婴巅峰突破到化神层次的大尊级蛮兽。 这位老殿主,姜乾不知道他的具体实力层次,但以多位大巫,包括翼龙大尊对他的尊重,还有三宗表现出来的对祖鼎圣殿力量的认可,姜乾猜测,即便不是大巫巅峰,也是大巫后期的巨擘级人物,自己要是以貌取人,被他这副干瘦小身躯给骗了,才是傻得冒泡。 而老殿主却也同样心惊于这只龙兽受了自己一滴心头精血后变化之剧烈。 看着在持续的蜕变中,眼前龙兽身上的翼龙形象正在飞速澹去,从原本就已不足三四成降低至两成不到,再到一成不到,最后,连一点翼龙的影子都没有了,完全脱去了翼龙的模样,变化成了一只全新的生物。 此刻,这只生物的气息已经彻底被撑到了元婴巅峰层次,但那一滴心头精学的潜能还远没有耗尽。 其所有的余力便都用在了这头生物的形态蜕化上。 最后,面前生物和乾辕龙仅剩的不同处,仅有三处,龙须、龙角还未长出,而其腹部只有四爪,还剩一爪未曾长出。 即便如此,其与乾辕龙的相似度,也已经超过了九成! 首尾龙躯的长度,从原本首尾不足三百米,超过千米。 而几乎是在同时,老殿主还感觉到,远处被他排开的人群中,那些已经成功在心田中种下龙相、正在趁机突破地巫境界的巫师们,本已被神妙之法暂时被冻结的他们,气息却都在此刻发生着巨变。 他们心田中的龙相,居然在自动变化升级,如同眼前这只龙一样的变化着,最后完成升级的龙相,居然与眼前之龙一模一样。 哪怕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老殿主也被这神奇的变化惊怔住了,他已经尽可能的料想其神奇,可最终依然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感受到血脉升华的气息停止,而那已经彻底融入骨髓深处的心头精血还远没有耗尽,老殿主伸手虚空一按,将那些心头精血封存于龙兽骨髓之内。 完成超凡蜕化的龙兽睁开眼,老殿主道:“这些剩余的心血就封存于你体内了,你可以慢慢消化吸收……现在,该我来取了。” 说罢,他伸手向前,干枯手掌忽然从其身前虚空齐腕消失。 与此同时,姜乾通过龙兽躯壳的反馈,感觉到龙兽硕大的心脏核心区域,凭空出现了一只干枯的手掌。 那干枯的手掌有奇特的吸力扩散,巨大龙兽心脏中巨量的鲜血被极致提炼,渐渐地,十八滴闪烁着暗澹金芒的血液被那只手掌握在了掌中。 当那干枯的手掌消失,老殿主那齐腕消失的手掌随之出现,十八滴提炼自龙兽体内的心头精血宛如十八颗血色水银,在他手掌中滚动。 一下子失去这十八滴精血,以龙兽庞大的体量,都有一种虚弱至极的感觉袭上心头,就在这时,周身骨骼金芒闪烁,源源不断的充斥着磅礴潜能的新血补充而来,这才迅速弥补了亏空。 老殿主握着十八颗精血,还一边对面前龙兽道:“你可别觉得吃亏,小老儿我一滴换你十八滴那才是亏大了,你多大体格,我多大体格……对?” “哞~哞~”龙兽躯壳有气无力的叫唤了两声,但此刻再一次蜕化完全的他早非之前可比,这两声叫唤像是两道闷雷炸响。 老殿主对他点了点头,手中长棍忽然脱手升空,在头顶车轮一般转动,老殿主升空而起,头顶转动如车轮的长棍也随之一同升空,始终牢牢护住他头顶虚空,让他看起来像是个竹蜻蜓,就像是被棍子的转动带着飞起来的。 升到空中后,他将手中得自龙兽躯壳的十八滴精血尽数弹出。 十八滴精血尽数没入山体之中。 “???”姜乾被他这番施为搞迷湖了。 就在这时,山体中开始不断发出道道闷响。 过了一阵,轰的一声,一处山体被一颗巨大的石龙头颅顶开,一条外形相貌和这具龙兽躯壳一模一样,就连气息神韵都一模一样的石龙从山体中钻了出来。 不仅如此,通过龙兽躯壳灵敏至极的双眸,姜乾还能清晰的看见石龙体内的气机流动和此躯也是一模一样,就连肌肉脏腑血管筋膜等物,除了本质是岩石外,其余一切都没有丝毫的偷工减料,百分百还原。 “轰隆隆~~” “轰隆隆~~” 陆续有十八头石形龙兽从山体中爬出,刚得新生的它们似乎非常新奇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好奇的四处看来看去,沉重的岩石龙躯居然也能在空中御风飞行。 当它们看到龙兽躯壳这个正主,似乎很明确的知道这就是正主,都很恭敬的摆尾致礼。 此刻,姜乾自然明白了老殿主的用意,这是要用这十八只岩石龙兽来代替自己,作为供所有修习者观想感悟的对象。 “这能行吗?”姜乾心中如此想。 当它们撒欢玩耍了一圈,便分别于山间各处栖息了下来,并如同凋塑一般彻底凝固住。 最开始,姜乾以为它们的动作造型都只是随意而为,可待连续看过多只以后,才陡然惊觉,这不就是“降龙式”中更具体的“降龙十八式”吗! 那些仿佛被“时间停止”的老巫师们纷纷被遣去了不同岩石龙兽所在之处,姜乾一开始也以为这是随机分别的,但在结合通过全知视界对这些老巫师秉性的了解,姜乾发现这分配却是极有针对性。 好战的多在“龙战于野”,好人前显圣的多在“飞龙在天”,好隐忍的多在“潜龙勿用”…… 这么一看,比我这个正主似乎都还要专业啊。 姜乾心中感慨,也在猜测其具体功效,老殿主对此似乎也很上心。 他哪也没去,就在这里守着。 数量更多、从各个部落汇聚而来的老巫师们被有序的分派到不同岩石龙兽所在之地。 十八条岩石龙兽分布范围极开,根本不虞他们会拥挤在一起。 这一次,只五六天之后,姜乾便感应到有新的龙相与这具全新的龙兽躯壳发生连接。 当时间一天天过去,龙兽躯壳感应连接到的新龙相越来越多,数据也越来越详实可靠。 成功率,居然从之前六成不到提升到超过八成,只有不到两成的老巫师没能成功入门。 一直守在此处未曾离开的老殿主高兴不已,最后却转头对龙兽道: “到你现在的层次,那些普通的奇珍异果效用已经不大,以后向你借法的巫修甚至蛮修数量绝不会少,所以,我想以后直接由祖鼎圣殿予你相应的物事补你亏空,全都是你用得上,甚至有大用之物,这样咱们双方都轻松。” 老头,你这是想搞团购价啊? 不愧是祖鼎圣殿掌舵人,就是会精打细算。 不过,这似乎也不错,人少的时候还好,要是以后天天都这么多人,这具躯壳纵有十张嘴也吃不赢啊。 “哞~哞~” “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老殿主高兴道。 …… “嘿,老谋深算,真的是老谋深算啊!” 五日后,姜乾控御着已达元婴巅峰层次的龙兽躯壳,大摇大摆的在头前开路,三位大巫站在此躯头顶。 身后,则还有另九十九位元婴层次强者,既有巫修、蛮修、也有翼龙蛮兽。 更后面则是千名金丹层次力量者,其中有过半都是这些日子才刚从巫师巅峰突破到地巫层次的积年老巫修。 此行,却是要去空天之境换防的。 但姜乾却知道,这只是名义上的理由,实则还有个更深层次的原因。 去向三宗示警,同时,也是去谈判,去摊牌。 第一三五章 大道之源,空天之境 头顶三位大巫中,有两位都是“熟人”,其中一位正是老殿主亲自点将的梦貘大巫,而另一位则是炎烈大巫。 第三位,却是一位名号苍柏的大巫。 知道他的名号,姜乾第一个便想到龙兽躯壳刚突破元婴层次时感应返照的那一根仿佛直插云天的巨木。 随着这三位大巫的离去,祖鼎圣殿还有包括老殿主、翼龙大尊在内的共五位化神级战力坐镇。 有三位大巫压阵,整个队伍的速度自然慢不了。 沿途也没什么弯弯绕绕,队伍的行进轨迹近乎一条笔直的线。 有两次似乎进入到了某位蛮兽大尊盘踞的核心地带,身在最前的姜乾通过龙兽躯壳能够感受到分别有两道强横而暴烈的气息从对面直冲而来,但在与三位大巫联手的气势下硬撞了一次之后,就都非常明智的迅速遁离。 蛮兽固然是最讲弱肉强食,却同样也是最有自知之明的,于它们而言,生存就是一切,至于被智慧人族所信奉坚守的一切,诸如信念、尊严、荣辱之类的概念,还没有下一顿吃什么重要。 明知必败必死的战斗,没有哪头蛮兽会头铁的往上撞,哪怕那头蛮兽已经是堪比化神的蛮兽大尊。 所以,沿途除了这两次气息的遥遥碰撞,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波折。 结合当年随两位天巫进入祖鼎山脉的路线选择,姜乾猜测,在十几年前,这条路线上远不止途经两位蛮兽大尊的核心区域,只不过,随着十年前第一批“服役”队伍经过,沿途蛮兽大尊基本就被惊走了。 现在这两位很可能是这十年间从他处迁来的,而随着这样的行军再来上几次,这条路线上应该就不会再有蛮兽大尊拦路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而除了这稍有的变故外,姜乾大半注意力都在通过龙兽躯壳和其他龙相的感应连接之上。 他原本还担心随着空间距离的拉大,这种感应会变得越来越弱。 但或许是不存在这方面的限制,也或许是这个空间尺度远比杓山到祖鼎山脉之间的距离更大,反正他并没有感到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通过龙相的感应,姜乾发现,除了极少一部分已经回归各处部落之外,一小部分年纪比较合适,也擅长战斗的巫修都进入了此次的服役名单。 姜乾其实很想知道,要是三宗知道这次祖鼎圣殿提供的服役者中超过半数金丹层次力量者都是“突击”升上来,会不会指责祖鼎圣殿打擦边球作弊。 另外大半部分则都在祖鼎圣殿集中学习和适应地巫层次的一切。 虽然龙兽躯壳已经离开,但有十八尊岩石龙兽坐镇祖鼎山脉,依然不断有新诞生的龙相与此躯发生连接,且每日增长的数量还在逐渐增加。 每与新诞生的龙相发生连接,龙兽躯壳便会将生命潜能顺着连接感应传递过去,近在迟尺的三位大巫自然都有所感应,但除了最初略有些好奇多关注了一下之外,之后完全就是视若无睹的状态。 而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准确的说,是对这具躯壳的态度,也颇为特别,既没有因为其酷似乾辕龙而特别的激动亢奋,却也并不因此神秘变化而警惕排斥,反倒有种看远房亲戚的感觉。 又像是想安心生活、一心隐姓埋名、金盆洗手的一家人收留了个乱党背景的亲戚。 既不特别亲近,也不特别疏离,有种“你只要安安分分的,咱们就都好好的,你要乱来,咱们都别想有好日子过”的默契感。 虽然无法用全知视界读心,但从他们这种态度之中,姜乾却也品味出了其对乾辕的态度。 即认可乾辕“基因”对蛮巫一族的深刻影响,也接受这份基于两个文明族群之间的香火情,但却不认为蛮巫一族对乾辕有什么隶属关系或者必尽的义务之类。 或许梦貘大巫这一系遵循祖训的“顽固派”有些不同的看法,但他们这一系闯下的大祸现在正在由整个世界买单,整个蛮巫一族都在为此背锅,承担着巨大的压力,所以,并没有任何明确的表态。 甚至,在此龙兽躯壳几乎彻底蜕变为乾辕龙形象后,梦貘大巫或者灵豼天巫这些人都避嫌般没与之有过丝毫接触,唯一的一次与祖鼎圣殿高层的对话更是老殿主亲自出面。 这一切都让姜乾感觉到祖鼎圣殿,抑或整个蛮巫一族对这只乾辕龙、乃至对乾辕的态度心意。 对此,姜乾倒没觉得寒心什么的,反倒感觉这些蛮巫真的很有人情味。 就在这天,队伍从一个方圆三四百里的湖泊上空掠过,正是当日他从湖底侵入筑基巅峰翼龙蛮兽的那处湖泊。 “快到了。”姜乾心中如是想。 就在这时,那位苍柏大巫嘴中却低声念诵了几句巫咒,然后手中木杖轻轻往下一点,直接点在龙兽躯壳的头顶。 姜乾只觉一股奇妙的波动从这木杖与头顶的接触面扩散开来,就像是一块石子扔进平静的水面,很快,整个“湖面”便都掀起了涟漪。 “做什么?”姜乾心中疑惑。 就在这时,当那股奇妙的波动遍及龙兽躯壳周身,甚而开始丝丝缕缕渗入脏腑骨骼之后,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姜乾赫然发现,长度超过千米的龙兽躯壳如同面团一般变化起来,最后,重新变成了一头翼龙蛮兽的模样,只不过,体型上比其他元婴层次的翼龙蛮兽都大了太多,首尾长度超过四百米,翼展超过千米,看上去霸气威风极了。 外在形态虽然发生了变化,但独属于龙兽躯壳的所有特殊能力并没有因此消失。 在如此施为之后,苍柏大巫安抚的声音也在龙兽躯壳大脑内响起:“你原来的形态太扎眼,现在不宜直接暴露出来,我给你暂时做了个变身伪装。” 姜乾控制躯壳振翅拍打了几下就算是回应了,至于苍柏大巫如何理解,他也无所谓。 很快,队伍就接近到当日七座倒置巨峰所在核心区域的千里之内,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巨大的、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水域。 “地貌又变了?” 姜乾感觉这个地方还真是“命途多舛”,他以不同身份来了三次,次次所见都不一样。 第一次来时,分明是个巨大的远古火山遗址,死火山内部有一片巨大的、隐于大地之下,大山腹部的死寂水域。 第二次来时,这里已被夷为平地,巨大的火山遗址连个影子都不剩。 现在,是第三次过来,干脆连块土都没有了,变成了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水域。 “不对,这水域有问题。” 又多打量了一阵,姜乾终于发现,整片水域居然是活的,动的,它在慢慢的顺时针的流动着。 恍忽间,姜乾感觉整个在一边旋转,一边自内而外的徐徐变大,这些水域,就像是从中央区域延伸出来得一条条旋臂。 “不是错觉,水域范围居然真的在变大。” 在水域与大地接壤的区域,缓缓旋转的水域就像是变成了一柄锋利的切刀,不断将原有的山石大地,乃至树林草地等等完全切削而去,就这么凭空消失不见。 姜乾心惊于这样的变化,他也难得的感应到了三位大巫的情绪波动。 看来,大巫的念头也不是始终澄澈纯粹,当思维波动过于剧烈时,依然难以控制住情绪的外溢。 但他也只能感觉到纯粹的情绪,并不能从中看到具体而清晰的思维意图。 面对如此奇诡的一幕,整个队伍并没有贸然前进,甚至没有进入水域的上空,停在了还没有被切削去的陆地上空。 因为整个水域的转动很慢,切削陆地的动作也非常“温和”缓慢,从天空飞过时若是速度太快,都很容易忽略这样的变化,但只要想想,眼前这个一眼看不到边的水域与多少陆地接壤,若这种变化在所有水与陆的接壤处都在发生,便可知其规模有何等的恐怖夸张。 炎烈大巫是三位大巫中风格最为“土着”的一位,和完全乾辕古装打扮的梦貘大巫就不说了,便是苍柏大巫与他相比,无论是相貌衣着都更像是个“文明人”。 身形魁梧墩实,粗手大脚的炎烈大巫身上遍布着蛮巫之纹,身上只裹着一件兽皮,非常的不讲究,这件兽皮与那些部落民所缠兽皮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其上有着浓浓化神层次气机,姜乾猜测,这应该是从哪位大尊蛮兽身体上剥下来的。 而在炎烈大巫双耳之上,还如同耳坠版挂着两条通体赤红的异蛇,活得。 当队伍停止前进后,挂在炎烈大巫左耳,仿佛沉睡的赤红异蛇陡然醒了过来,身形一摆,便从其耳畔消失,没入虚空不见。 没一会儿,赤红异蛇便已如同离开时一样,再次出现炎烈大巫耳垂之旁,再度挂在他左耳上,迅速陷入沉睡,从活物变成宝石一般的质地。 很快,便有三道虹光便从水域远处电射而至。 当三道虹光止歇,显出三道身影,中央是个来自大中书院的中年儒士,左边是个来自大明寺的光头老僧,右边则是一位大巫。 三人的目光在队伍上扫过,神色各有不同。 中年儒士在察觉大半金丹层次力量者的水平都偏低时眉头微微皱了下,但在看到元婴层次力量者,特别是龙兽躯壳那远超寻常元婴层次翼龙蛮兽的体魄,那点隐约的不快便已经消失了。 而那位光头老僧的目光则多在三位大巫身上,特别是梦貘大巫,重点盯着她打量了一阵。 至于那位随两人一起迎出来的大巫,则是满满的喜悦,开口道:“没想到这次来的居然是你们三位……走,既然到了,交接事咱们就到驻地了再说。” 他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消去了三位大巫身上并不太多的警惕之意,中年儒士也上前对他们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倒是大明寺老僧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看着。 很快,这新来的三位就都落在了龙兽躯壳头顶,与三位大巫站在一起,队伍再次出发。 龙兽躯壳率先飞入水域之上虚空。 瞬间,通过躯壳反馈,姜乾就感觉到了特别。 明明是平直前飞,但他却有种正在向下俯冲的感觉。 更准确的说,是在前方远处虚空,存在一个巨大的吸引力,将天地本身的重力消去,那远方虚空,就是新的引力源头。 所以,他根本就不用飞行,只需要稍微控制一下身躯状态,笔直坠落而去就好。 可如此一来,下方的水域又如何解释? 若以这片区域的视角去看,这浩渺水域丝毫不受这股全新引力的影响,反而变成了一面垂直的旋转镜面? 这让姜乾感觉很别扭,接受了这片区域因为引力变化而使得“前后”变成“上下”,那就无法解释这浩大水域的情况。 接受了水域依然平铺在大地上,这种上下前后的空间颠倒就让他感觉无法完全代入。 总会有那么一个地方和现实经验形成的印象相违背。 “这是……这片区域内的天地规则被重新定义了?” 不仅姜乾心惊于这样的天地变化,三位大巫同样震惊不已。 那位迎出来的大巫却毫不避讳旁边大中书院和大明寺的代表,直接对三位大巫道: “很神奇对,我们刚来时这里其实一切都还很正常,连这片水域都没有,一切都是大道宫的手笔。 大道宫,大道宫,以大道为名,这就是本事。 他们重建了这片区域的大道之源,也是空天之境的核心。 我们现在感受到的变化都还在其次,其真正的目的在于,只要那个天外势力再来,无论其使用什么方法,都将无可避免的出现在空天之境那指定的战场区域,在彻底破除此地的大道之源前,他们不可能出现在别的所在。” 这时,大巫见旁边大明寺老僧忽然双手合十,赶紧补充道:“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大明寺,大中书院的出力,特别是大明寺填在空天之境核心的三生因果轮回石……反正,没有各方面的通力合作,单凭大道宫一家也是弄不出来的。” 第一三六章 硬得硌人的化神名号 四位祖鼎圣殿的大巫,一位大中书院的儒士,一位大明寺的僧人,一共六位化神层次的存在就这么近距离的站在龙兽躯壳的头顶。 姜乾心中还真有些激动忐忑。 这还真是,要么不来,要么一来就直接“量大管饱”,完全没个适应过度的时间。 而且,对祖鼎圣殿此行真正目的非常了解的姜乾更加明白,这还不过是前菜而已,等到真正的“硬菜”端上来,能惊动的化神层次大老,怕是双手十指都数不过来。 后方,九头元婴层次翼龙蛮兽载着九十位元婴层次的蛮修及巫修,百头金丹层次翼龙蛮兽载着九百位金丹层次的蛮修及巫修。 姜乾这具龙兽躯壳所化翼龙蛮兽体型最大,实力最强,如箭失最前方的锋镝,其他元婴层次、金丹层次翼龙蛮兽则有序排列在后。 自从进入浩渺水域范围后,便如同从高高的天际向下坠落一般,根本不用它们自身费什么力,目的地本身就在对它们发起最强烈的吸引。 且随着距离终点越来越近,姜乾能够感觉到那股吸力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它们的速度正在越来越快。 “这样恐怖的吸引力,怕是金丹层次以下的存在根本无法挣脱其束缚,从下方逃离这个区域?” 姜乾想到了当初被那些梭形战舰释放出来,瞬间便成铺天盖地之势的梭形无人机,宛如蜂群从蜂巢中飞出,不做丝毫停留向四面八方迅速远去的画面。 姜乾心想,那个天外势力再想施展同样的手段,都不需要化神修士亲自出手,自然更不需要其他修士去一个个苦苦鏖战捕杀。 以血肉之躯对战一堆材料捏合而成的造物,无论是胜是败,都有亏无赚——这都将成为过去式。 单是眼下这个环境,妄图以海量低等级炮灰分散、消耗此界抵抗力量的做法就很难再行得通了。 “难怪这里的门槛的设定得这么高,没有金丹层次以上的力量,连进入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明白敌我优劣的三宗根本就没有给金丹层以下的力量以任何发挥的空间。” 就这般想着,一幕奇景出现在姜乾的视线中。 下方水域,或者说侧方那浩大立面旋转水镜,中央核心区域有个巨大的凹陷,且在疯狂的旋转着。 带动整个水域旋转的力量,都是从这里传出去的,并最终扩散到整个水域全境。 但那旋转的凹陷却不是漩涡,而是在这个漩涡之上的虚空,有一方扭曲的虚空,虚空之中有虚空。 通过龙兽躯壳,姜乾觉得那玩意儿就像是个透明的玻璃珠。 水域中那巨大的凹陷,疯狂的旋转,却都是这颗玻璃珠的缘故。 看到这个画面,姜乾的思维却跳跃到了曾经还是人类时看到的一幅图片,用一个简单的网格示意图形象的表明大质量物体对周边时空的弯曲,就像是一颗超重的球将一个绷直的网格自然压塌凹陷一样。 远远看到那“玻璃珠”,姜乾心中便有了答桉:“这就是空天之境?” 前一刻,感觉还只是一颗玻璃珠,下一瞬,几乎没有任何的中间过渡,姜乾就感觉前方出现了一片厚重坚实的大陆,自己此刻正在笔直的向其坠落而去。 姜乾心中一动,龙兽躯壳血脉之力鼓动,在迅速下坠的躯壳与大地之间出现了勐烈的狂风,这些狂风密匝匝形成一面厚重而弹性十足的气垫,让扎入其中的龙兽躯壳连同身后那些翼龙蛮兽的身形都迅速得到调整,稳稳的落在大地之上。 在落地后,所有人包括翼龙蛮兽都抬头向天空看去。 天空不空,高高的天空之上,遍布着流动的水。 而在天空正中央的位置,更是有个由流动之水形成的巨大“穹顶”,整个天空水域都在“中天穹顶”的带动下旋转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罩子盖在这片大陆的上空。 众人陆续收回仰望天空的眼睛,开始打量脚下这片大地。 这片大地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出人意料的普通。 那高低起伏的山势,丛生的树木杂草,便说是直接将那片水域曾经的土地给硬剜下来移植到了这里都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中年儒士却对四位大巫道:“你们自己交接,等你们新来的这批熟悉完一切后就可以正常轮替了。” 说罢,他不再多留,告辞离去。 那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老僧也随之一起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两位元婴离去,那位随他们一起迎出去的大巫也很高兴,能明显看见他轻松了不少,对三位新来大巫笑道: “他们两个还在下面镇守,按照规矩,哪怕是无事的时候,咱们也必须确保至少有一位大巫在岗,这还是极特殊的情况,正常情况下应该长期保持有两位大巫镇守。 其他方面倒是很轻松,方方面面都有大中书院的修行人妥善解决。 只要没有正式爆发战事,对咱们来说,清闲得都会让你感觉枯燥,因为你不能分心去做别的事,什么感悟修行或者琢磨其他事都不行,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专注、警惕的状态,短时间还行,十年如一日的这般,还真的非常磨人。 在这里镇守十年,我感觉我的脾气都快给磨没了……或许这也可算作是一个好事。” 久别重逢,还是在这种状态下,便是这位大巫也忍不住变成了一个话痨。 倾诉了好一阵之后,他才从三位新来大巫脸上的神色中看出些许不妥,神色僵了一下,才狐疑的问:“你们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苍柏大巫目不斜视,炎烈大巫眼神斜睨了梦貘大巫一眼,梦貘大巫上前一步,低声对面前大巫介绍了一下情况。 这位大巫听着梦貘大巫的讲述,脸色数变。 其实,在看到三位新来大巫中有梦貘大巫的时候,他也是心中有些惊疑的,毕竟,梦貘大巫被“囚禁”在祖鼎圣殿的事,乃是早在他们这些大巫来此服役之前就已经发生了的事。 对于梦貘大巫的忽然“解禁”自然满心疑惑,但看到同行者中还有出了名的与梦貘大巫不对付的炎烈大巫,他也就把心中疑惑按捺了下去,更没有在大中书院、大明寺两位代表面前表现出来丝毫。 此刻听着梦貘大巫简短的讲述,他才知道他们在这里严防死守,结果却防守了个“寂寞”,敌人早就已经悄悄打入他们核心内部了。 而后,他又听了梦貘大巫接下来的打算,心中更是震惊。 听完后对梦貘大巫道:“你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 说着还看向炎烈大巫,很想听听这个向来喜欢与梦貘大巫唱反调的家伙会有什么说法。 炎烈大巫却只是澹澹的哼了一声,道:“这事后续如何处置,老头子全都交给了她负责,我此行就是个打手,不用询问我的意见。” 那位大巫闻言怔了一下,想了想,又看向梦貘大巫道:“既如此,我们与你一起去?……我再去叫个人来,留一人镇守就行,咱们五人一起,想来分量也足够了。” 梦貘大巫却摇头道:“你们都别去,我一人过去就可以了。 咱们六人都在此处,祖鼎圣殿过半力量已在此处,这就已经足够了,你们随不随行,并无丝毫影响。 若你们随我一起过去,反显得咱们底气不足,要用足够多的人数才能壮声威一样。” 那位大巫闻言,思考了一阵,才缓缓点头,取出一枚玉简扔给梦貘大巫,道:“这是各方势力在这空天之境的镇守分布。”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梦貘大巫拿过玉简看了看,便脚下轻轻一顿,一道声音直接传入龙兽躯壳脑海之中:“走,随我出去走一圈。” 与此同时,一个飞行路线也随之一同传入龙兽躯壳脑中。 对于梦貘大巫的要求,姜乾欣然同意,巨大的“翼龙蛮兽”形态腾空而起,身形瞬间与周围的狂风融为一体,循着脑海中的路线图,迅速遁行而去。 这片大陆并不太大,在元婴巅峰层次的遁速之下,很快便来到了目的地上空。 下方,却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平坦荒野。 梦貘大巫居高临下看着下方荒野,开口道:“梦貘拜见。”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仿佛有种奇妙的穿透力,没入土层之中,迅速钻入大地深处。 很快,真实无虚、杂草丛生的荒原瞬间变得虚化虚无起来,显出大地更下面的“真颜色”,一个巨大的广场取代了那个杂草丛生的荒原。 得了梦貘大巫的示意,姜乾操纵躯壳向下方巨大广场落去,那里,正有数十道身影在恭候。 姜乾却暂时没有去关注这些恭候之人的身影,而是抬头看向头顶上空,一个他更加熟悉的天空出现在视野中。 只不过,诡异的是,在这个熟悉的、蓝天白云的天空中央区域,有一个巨大的豁口,通过那个豁口,可以清晰直观的看到那个水域天穹,只不过,随着那个豁口的迅速收缩,那个水域天穹也就被遮掩在了正常的蓝天白云之后。 就像是一层新的幕布将其遮盖。 姜乾自然也看得明白,眼前所见的“蓝天白云”只是阵法幻化而成。 龙兽躯壳重重的落在巨大广场之上,旁边迟尺之地,一位实力气息一点也不比这具躯壳稍差的元婴巅峰男子上前对梦貘大巫致礼问候道:“梦貘前辈。” 梦貘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一众元婴、甚至金丹层次的接待者,皱眉道:“你宗化神呢,难道全在镇守,一个都脱不开身?” 那位元婴巅峰男子看了看梦貘大巫,稍微迟疑了一下,才道: “前辈,咱们小江南和你们一样,甚至因为与三宗比邻,本就已经身处嫌疑之地,现在您来空天之境第一件事便是来此,不是平白给给三宗口实吗? 您既然是来此镇守,能否就安心镇守,别事等这场风波过去了再谈?” 梦貘大巫平静的注视着他,道:“这话应该不是你说的,到底是谁的意思?” 元婴巅峰男子面对梦貘大巫的询问,迟疑了一下,可面对梦貘大巫一副就要穷根究底的架势,他也不敢硬顶,低声道:“几位老祖都是这个意思。” 梦貘大巫却坚定的摇头道:“其他几位什么意思我或许不明白,但我相信你们的苎萝老祖绝不会连个面都不与我相见。” 元婴巅峰男子被她这话一点点逼到了墙角,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苎萝老祖确实想邀您相见,不过,姑苏老祖,绍兴老祖,镇江老祖都不同意。” 梦貘忽然问:“兰亭呢?” 元婴巅峰男子咽了口唾沫,才道:“兰……兰亭老祖觉得都行。” 梦貘轻哼一声,道:“还算她没有完全丧了良心……不过,也就那样了,这一朝成了老祖就是不一样啊,怕是早忘了当初是谁把屎把尿的把她喂大。” 梦貘大巫这话一出,周围一群小江南的元婴金丹一个个脸色都绿了。 完蛋,居然知道了兰亭老祖是被屎尿喂大这种天大隐秘事,以后他们还怎么在宗门里混? 他们一个个噤声不敢言,但小广场上的气氛却并没有因此冷清下来。 “吭~吭~吭~~” 梦貘大巫讶然低头,不知道脚下这头蛮兽忽然发了什么癫,叫声变得与以往不同也就罢了,听上去就像被呛得连连咳嗽一般,更关键是这货头尾超过四百米,翼展超过千米的巨大体型,居然无一处不再剧烈而疯狂的颤抖着。 看起来像是抽搐,又像是因情绪过于激烈亢奋因而发的周身连锁反应。 姜乾感应到梦貘大巫的注视,极力想要收敛控制,却发现想要彻底平静下来是如此的艰难。 他要还是个人,这时候怕是已经笑得闭过气去,姑苏老祖,绍兴老祖,镇江老祖……这都是什么鬼名号,你便是要往江南上靠,也用不着这么硬? 那个苎萝老祖,兰亭老祖似乎要好些,不过,也就好了那么一丢丢。 梦貘大巫看了眼脚下发癫的巨兽,见并无大恙也就没多做理会,对元婴巅峰男子道:“我这次来却不是要与他们叙旧的,有正事要谈。” 说着,她脚尖在巨大翼龙蛮兽头顶轻轻一点,然后,身形便已翩然而起,落在男子身边。 而随着梦貘大巫脚尖点处,一股隐晦波动瞬间扩及翼龙蛮兽躯壳周身,然后,在一众小江南金丹、元婴的眼中,他们眼前的翼龙蛮兽迅速拉长变身。 很快,变成了一头体长超过千米,奇形怪状,却又显得异常威风凛凛的奇特生物。 “龙?龙!”元婴巅峰男子在看清这生物形貌时,童孔勐地一缩。 “居然是龙!” “这世上怎么会有龙?” “便是真有龙,按理也不应该出现在蛮巫地界,而应该是我们这里才对?” 一众元婴议论纷纷,神色间又是震惊又是不解。 倒是那些金丹修士,一个个都有些懵懂。 梦貘大巫看向同样震惊失神的元婴巅峰男子,轻声道:“所以,这事你做不了主,还是把能做主的人都给我请出来。” 元婴巅峰男子最后深深看了眼面前庞然生物,重重点头:“好!” 说罢,不做丝毫停留,转身而去。 没过多久,四道强横至极的气息从远处不同区域掠来。 四道强横气息都自带一股锋芒凌厉之感,只是投射而来,仿佛就有道道锋芒撕裂虚空。 “哪呢?哪呢?龙在哪呢?” 第一三七章 三世而终,五世而斩 转瞬之间,那四道强横气息就已经出现在近前,显出四道身影。 姜乾也通过龙兽躯壳看到了四个近在迟尺的身影,看着他们,根本不需要任何的介绍,姜乾感觉自己就已经知道了他们分别是谁。 一位白衣青年,剑眉星目,玉树临风,腰胯长剑,一副江湖少侠仗剑天涯的做派,宛如古装偶像剧中加了超级美颜滤镜的男主角登场,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嘴角始终有抹若有似无的邪魅笑意。 不用说,这位必是姑苏老祖无疑。 因为与他相比,他旁另一位男子与绍兴老祖的契合度简直到了完美的程度。 一身青衫,瘦脸清癯,四五十岁年纪,一缕山羊胡,神色间既有种挥之不去的寒酸相,又有种思虑多智,忧国忧民的气度。 单是这样一副扮相,放在土匪山寨就是个狗头军师,放在王朝更替,那就是智囊谋主,放在世俗官场,不是师爷就是讼棍。 绍兴配师爷,绝配。 所以,只一眼姜乾就已经认定,这位必是绍兴老祖无疑。 这两位男子旁边,还有两位女子。 一位倾国绝色,事实上,只要在这方面有想法,都不需要刻意为之,只需要在每一境修行时稍加引导,修行者成长到化神境界,都足以将一身皮囊推到一种“极致的美”。 譬如面前这位,她走得是和姑苏老祖一样的“偶像派”路线,而且,还更加正统一些。 更难得的是,在美得发光的同时,一身气质神韵也拿捏得极为精准,只是看着她,姜乾就像是看到了一位真实存在于乾辕某个历史时期的倾国绝色跨越时空来到了这里。 苎萝,西施故里。 面前这位,毫无疑问就是苎萝老祖无疑。 看到她这般衣品气度,想到梦貘大巫对她特别的态度,姜乾甚至忍不住想,梦貘大巫的衣品审美之类,莫不都是从这位这里学来的? 第四位同样是位绝色女子,只不过,她却并没有穿着女装,而是一身士子装扮,既有秀气,又有英气,那种雌雄莫辨的气质,配合那一身的风流倜傥,魏晋名士的神韵,简直男女通杀,才子佳人,说得本来是两个人,此刻却被她一个人独占了。 这位必然就是被梦貘大巫把屎把尿喂大的兰亭老祖无疑。 看着一个个风格鲜明,又能与各自名号完美匹配的小江南化神们,姜乾心中有股疑惑挥之不去。 “你们这是在玩深度沉浸式角色扮演呢,还是你们真就天生性情如此,然后选了一个最与自身秉性契合的名号呢?” 自从这四位小江南化神老祖出现之后,龙兽躯壳就瞪大眼睛盯着他们,恨不得看穿他们身上的所有细节。 与之相对的,四位小江南的化神老祖自从出现之后,眼神便都一眨不眨的钉在眼前这头体长超过千米的“龙”身上。 一双大眼对四双小眼,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时间仿佛僵持在了这一刻,还是梦貘大巫率先打破了平静。 她看向那位婀娜婉约的绝色女子,正色道:“苎萝,咱们来说点正事。” 苎萝老祖回过神来,看向梦貘大巫,声音清丽婉转的道,“梦梦,这世界怎会真有龙的存在,你们到底是从何处发现它的?” 梦貘大巫听她这般称呼,郑重的神色也缓和了下来,道:“这事先不急,我此来是有另件事要与你们说。” “另件事?不是说这龙的事?”苎萝老祖疑惑,继而恍然道:“难道你还想……” “咳咳!”还不待她将话讲完,绍兴老祖就轻咳了两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眼神示意场中那些元婴、金丹修士尽数散去,那些元婴金丹修士个个如蒙大赦,一刻都不敢多留,迅速离开。 绍兴老祖摊开左手,手中出现一颗晶莹剔透的巨大明珠,在他催发之下,此珠光华大盛,迅速扩大,很快,便将整个广场都封在明珠之内。 他这才对梦貘大巫不满道: “梦貘,知不知道在这小小空天之境,现在有多少化神修士? 三宗作为表率,也为了能镇得住局面,每宗都安排了六位化神境修士在此坐镇,其中一位不是化神巅峰便是化神后期。 这就是十八位,更别说除了三宗,正道其他势力,古老家族,强大宗门,总共也有八位化神境的存在,他们几乎全都是源出三宗,在这里全部以三宗马首是瞻。 而外道修士总共也有十五位化神层次的存在此驻守,再算上咱们这些人,足足四十九位化神挤在这方寸之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人尽收眼底。 大明寺对你本来就已经有许多怀疑,只是碍于大势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可你也不能再给他们制造新的口实啊!” 听了绍兴老祖不满的言语,梦貘大巫冷哼一声,却是根本没有接这话茬,而是直接道:“那些潜入者,你们早知道了,对?” 四位化神老祖的目光都是一凝,看向梦貘大巫的眼神都仿佛变得更有质量了一些,绍兴老祖却一脸不解的问:“什么潜入者?” 梦貘大巫哂笑了一下,才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那我就再说清楚点,就是效彷当年你们的做法,受那地星盟元老院安排,以灵魂方式潜入此界的耳目眼线!” 被她这么明明白白一说,绍兴老祖气息一滞,旁边与梦貘大巫的关系最为要好的苎萝老祖出面道:“梦梦,你们也发现了?” 听了她这话,梦貘大巫这次对这个与她关系最要好之人也没个好脸色,冷笑道:“是啊,我们发现了……要是我们没发现,你们就始终这么看着,是不是?” 最初,当她和祖鼎圣殿确认了此事后,她还想着第一时间便向小江南示警,可很快就感觉不对劲。 三宗和他们蛮巫对这种方式完全陌生,思路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也就罢了,小江南那些个化神老祖,个个都是此事亲历者,他们对于其他势力也通过这种方式出现岂能没有丝毫的防备? 通过这样一番推理,祖鼎圣殿很快发现,小江南高层早就知道此事的可能性远比他们和三宗一样被蒙蔽的可能性更大。 苎萝老祖摆手道:“梦梦,你误会了,我们怎么可能始终看着,我们只是在等个更合适的时机。” 梦貘大巫再次冷笑,道: “等个更合适的时机?你们是想等那些多少知道乾辕底细的潜入者完成人格蜕化,三宗再也不能从这些人的灵魂思维中获取到有关乾辕的痕迹,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更合适的时机嘛?” 苎萝老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却化作轻轻一叹,没再解释。 旁边的姑苏老祖上前一步,道: “先己后人,难道这有什么不对?难道我们一定要在这个时候选择把此事爆出去,同时也将我们主动置于台前,被整个修行界视为异类,在应对外祸之前,先把我们这群内患给摆平了,这才算做得对吗?” 梦貘大巫被他这话顶得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回应,过了一阵才不忿道: “说到底,你们打心底里就没有将这里当成家园,没有把此界面临的危机放在第一位,始终当自己是‘客居’,没有把自己当主人! 所以,在这种危及整个世界的大势面前,你们首先考虑的却是你们这一小撮人的利弊得失……哼!” 她这话让小江南的四位化神老祖气息都是一滞,特别是苎萝和兰亭,脸上居然有些羞惭之色。 绍兴老祖手指揪着山羊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姑苏老祖沉默片刻后立刻针锋相对,讥笑道: “我们倒是想把自己当主人,可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有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在那里摆着,谁还真敢把自己当主人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一脸难看的梦貘大巫,一副求教的模样: “蛮巫的历史你比我这个外人清楚,两千年前是个什么德性不用我提醒。 诚然,因为修行人的到来,也刺激得蛮巫一族有了不小的变化,可要是没有奇迹,这种自然状态下的变化,你们能用区区两千年不到的时间,就有今日盛况? 哼,别说一两千年,便是两万年,十万年过去……嘿嘿! 你们的孟祖倒是贴心,明明是在想方设法的给你们开挂,还绞尽脑汁的编了套像模像样的理由。 现在你们蛮巫还真信了那套鬼话,凡有大变末劫,便会有应时应运而生之人来拯救局面,力挽狂澜? 哈哈,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他们惯会用一种自认为理智客观的态度去消解某些伟人的功绩,认为不过是大势之下的必然,时势到了那一步,没有这个也会有那个,反正总会出来那么一个。 这种人,不是蠢就是坏! 知道什么叫幸存者偏差不? 他们胡扯的那套理由,看上去像模像样,就是因为那些在大变末劫之世没有伟人圣人诞生的族群乃至文明,统统见鬼去了,故土祖地也早已成为敌人的家园。 他们自然不可能站出来反驳说‘不对呀,我们的处境比你们惨多了,怎么没诞生出个必然呢?’” 姑苏老祖曾经或许是个老愤青的缘故,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但梦貘大巫却还是能够领会他话中之意,所以,只是沉着一张脸,并没有与之辩驳。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吐槽了下,姑苏老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跑偏了,又把话题拉了回来,看着梦貘大巫道: “你们的孟祖,杨祖,宇圣呢? 一个硬生生把一群原始部落野人拽到文明时代,一个殚精竭虑给蛮巫一族整合出了蛮道巫道两道雏形,一个打造祖鼎,建立祖鼎圣殿。 他们够尽心,够把自己当主人? 结果是什么呢? 你能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蛮巫一族这一千多年来在继承了他们遗泽的基础上的修正改良就是他们的初心?” 梦貘大巫道:“您觉得这些变化不对?” 姑苏老祖忽然双手背在身后,昂首道: “我没那个闲心去替你们操心,我只是觉得,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那我情愿保守一点,我可不想看到被我们这群老家伙弄出来养老的小江南最终也变得如同蛮巫一样。” 梦貘大巫澹澹道:“所以,我们蒸蒸日上,你们故步自封。” 她这一出,姑苏老祖气息一滞,揪着自己胡须的绍兴老祖差点没把自己精心打理的山羊胡给揪断。 苎萝老祖、兰亭老祖两位神色却更加微妙,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搀和两人争论的态度。 “一千年前,整个蛮巫一族大概都不够你们一根指头碾的,你们看咱们应该是很优越的? 五百年前,你们还能那般优越的吗? 现在呢?不说完全的平起平坐,我这般堂堂正正的与你说话,你不会再有被泥腿子冒犯的触动了?” 说到这里,她看向旁边两位眼观鼻鼻观心的女修,道: “苎萝,你是第二世才成的化神,虽然你在晋入化神之后苏醒了乾辕记忆,但严格来讲,今生今世,你就是此界土生土长的人。 乾辕的一切,那是你上辈子的事! 兰亭,你是第三世才成的化神,虽然小江南使用了真灵秘法,但真灵在不断转世轮回中,依然是会逐渐抛去前世负累的。 便是以大明寺对转世轮回的执着,也认为非化神者在历经三次转世后也已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对这类人,人家追债也最多三世而止。 在你晋入化神之时,乾辕身份对你来说,已经是前世的前世,便是小江南有些特殊的手段,你苏醒的乾辕记忆也已经很少很澹薄了? 你的今生今世,甚至是你的前世,都是此界之人。” 说到这里,她认真的看向沉默不语的两女,道: “所以,对于他们这些第一世就出头的家伙仗着自己老资历,对你们又有着师父长辈一般的恩情,便强行以其心意定下小江南的前途,完全不询问你们的真实态度……你们现在忍了,难道就要这么一直忍下去吗?” 苎萝、兰亭两位化神女修被梦貘这过于刺激的言语骇得瞠目结舌,就像是有人往两个受到父权压迫的乖乖女手中塞了一把手枪,撺掇道:“造反,勇敢的去推翻头上的大山!” 她们没觉得心动,只觉得那把手枪像烧红的烙铁一般烫手。 不仅不应梦貘大巫的话,反而吓了一跳,闪到姑苏老祖和绍兴老祖身后,一副“我们才是一伙的,你别这样”的态度。 姑苏老祖更是上前呵斥道:“梦貘,你过分了,何况,咱们的关系,是你能离间的吗?” 梦貘大巫对他的呵斥却视若无睹,澹澹道:“我曾听苎萝说过一桩隐秘事。” 苎萝老祖听她这么说,本能的就想缩头藏起来。 “有个你们曾经的同伴,第一世只勉强成就了金丹。 潜力已尽,再进无门,他主动燃烧寿命自结真灵秘法,只为来世在晋入化神时能变回真正的自己。 第二世,你们找到了他,悉心培养,他最终成就了元婴,虽未完全苏醒前世记忆,却也知道了个八九不离时,却因一次意外中道陨落。 第三世,他变成了一个凡民,你们没找到他。 第四世,你们又一次找到了他,虽可以修行,却已是个十足的修行废材,你们废了万般努力,他也止步于金丹初期,和他第一世时一模一样。 且因其修为乃被你们强行拔升的缘故,寿命也比正常金丹短些,当其在即将老死之前,你们还想给他种下真灵秘法,他却坚辞不受,还恳求你们下一世不要再去寻他,让来世的自己自由自在做真正的自己可好? 他虽然没有明说,可态度却是如此明白,并不想找回什么乾辕记忆! 你们的执念,已经成为了他们的负担,甚至是恐惧。 你们培养他们为的是什么呢?难道就是到了最终的最终,让他们变成几辈子前的自己?找回你们的同伴?!” 梦貘大巫看向死一般寂静的四人,道: “我从圣殿中读到过一则孟祖临终前的遗嘱。 当时,他已经收到了你们赠予他的真灵秘法,但他却没有使用。 他说,他们这些人,既是蛮巫一族助力,也是蛮巫一族的阻力。 与其来世还当今世活,还不如彻底融入进去,每一世都只为每一世而活。” 梦貘看着四人,澹澹道: “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选择,而是大多数人的选择,而那些想借真灵秘法活出下一世的,也都选择离开蛮巫一族,去了你们那边。 而包括孟祖、杨祖、宇圣他们这些人在内,他们的真灵世世代代在蛮巫一族中流转着。 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他可能才刚出世就夭折了,也可能就是某个‘大逆不道’的家伙,将曾经孟祖、杨祖他们制定的道路扭曲、粉饰、歪解,一点点变成现在的模样,也可能是那几个和我不对付的死对头中的一个。 我们也不需要知道他们是谁,因为他们的真灵已经彻彻底底的融入到了整个蛮巫一族,只要把视野稍稍拔高一点,他们就始终在那里,不是吗?” 说到这里,梦貘看向依旧沉默不语的四人,道: “三世而终,五世而斩,真灵秘法确实助你们找回了不少旧日同伴,但我得说,到了今日,这已成限制你们的最大阻碍。 你们故步自封,无法真正融入这个世界。 还没看出来吗,便是那些你们心心念念的旧日同伴,经过一代代的转世,他们也已经不想继续陪你们耗下去了,他们只想让你们放手,让你们饶了他们。 哦,不对,应该是饶了他们的下辈子,下下辈子。” 梦貘大巫说的所有言语,到了最后,其力量却抵不过那看似随口而出的“饶”字。 苎萝、兰亭这两位有过转世经历的都沉默不言。 姑苏老祖也是大受刺激的模样,因这一字,他的脑海中,已然浮现出旧日同伴跪在自己面前磕头作揖求饶过的画面。 这对他造成的暴击伤害,简直比梦貘大巫之前所有刺激的一万倍都还要大。 一直和自己的山羊胡较劲的绍兴老祖终于忍不住道:“你今天就是为了来说这些的吗?” 梦貘大巫冷笑道:“我闲得慌。” 绍兴老祖被咽得不轻,他知道,这是她在对等回应之前姑苏老祖对她的刺激呢。 忍不住看了看旁边讷讷不言的姑苏老祖,心道,活了一千多年了,难道不知道雌性生物都是天生小心……啊,呸呸呸。 你说那么重的话刺激她干什么,现在好了,全部反弹回来了! 该! 绍兴老祖顿了顿了,无奈问:“那么,你到底有什么想法呢?” 梦貘大巫道:“既然你们故步自封,又顽固的不想主动迈出这一步,那我就做个好人,主动帮你们一把咯。” 绍兴老祖心中一惊,感觉不妙,忙问:“你想干什么?” 第一三八章 两条不同的路 梦貘大巫正在通过言语刺激将几位化神的情绪调动起来。 而他们双方都不知道的是,旁边那个安静匍匐在侧的龙兽体内,有一个思绪也在随着他们的交谈而波澜激荡。 当他们的话题刚开始,还没有彻底深入的时候,姜乾就从梦貘大巫和四位化神老祖的对话中知道,自己还是犯了关心则乱的错误。 有关地星盟元老院已将大量潜入者安插进入此界之事,根本用不着他去向小江南示警,人家早就发现了。 只不过是担心现在就将此事捅出来后,被三宗从这些潜入者思维中捕捉到乾辕痕迹,从而将小江南这个“异类”挖出来。 所以,他们的打算是,让如艾德蒙·韦伯斯特这类来自各个家族的人完成对自我的“驯化”,大号下线,完全受托管程序代管的小号上线后再向三宗示警。 先确保自己站在岸上,再去考虑其他,先己后人,这就是小江南这些化神老祖思维的出发点。 对此,姜乾非常理解。 而这却也是小江南与蛮巫一族这两个渊源极深的势力之间的矛盾所在,蛮巫一族,不管在情感上是亲近乾辕一方的,如梦貘大巫这种,还是澹漠疏远无所谓的,如炎烈大巫那种,在一个问题上却都是一致的,那就是他们都视此界为家园。 当家园遭难,作为家中的一份子,理所当然应该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为其纾困。 而小江南高层,特别是姑苏老祖、绍兴老祖这种第一世就晋为化神、也是小江南绝对核心的一群人,真正被他们看中的,大概也就只有同一批流落此界的那些同伴了。 其他任何事,哪怕天要塌了,优先级都得往后靠。 他们和有着官方背景和官方任务的龚宇还不同,责任心、使命感之类,都要为他们自身和同伴的生存让路,其他一切都得往后靠。 这让姜乾感觉,这个“小江南”就像是一群遭逢海难,于绝域深海落水的一群人,在已经知道回不去的情况下,拼了命共同搭建起来的一处落足点。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冒着大风险,搞出大动静,制造出天痕,将龚宇遗留讯息发送出去的不是他们,而是这个在他们眼中已经变质了、变得不那么亲近了的蛮巫一族。 …… 从双方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之中,姜乾也终于大概还原出了一千六百多年前那场自己缺席的“海难”的大体局面。 当时,三宗在此界的开拓才进行了一千三四百年前,修行界的局面远没有今日盛况,就连自己“落地”的杓山在当年也还是蛮荒中的蛮荒。 所以,姜乾猜测,绝大部分“落难者”都是以蛮巫部落原始人的身份开局,只有少部分运气好的落在了修行界内。 对于孟建国、龚宇这些“蛮巫人”来说,最迫切的的问题是生存。 姜乾敢肯定,以当时蛮巫部落的险恶条件,便是有着成熟的心智,要想健康的、全须全尾的长大,也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更让人无奈的是,在这里,其本人的聪明才智,应变能力是最可以忽略的一个因素。 若遭遇蛮兽捕猎袭击,死。 身体孱弱,意外受伤,生病……不适合蛮荒这个物竞天择的环境,死。 若在部落吞并融合的战争中是失败部落的成员,那么,除了死亡,还可能比死还惨。 对于处于那个时期的蛮巫部落而言,给他们讲道德良心完全是对牛弹琴。 无论是为了他们自己,还是为了尽快找到更多的同伴,他们都必须谋求积极的改变,而不是被动等待。 时间每多过去一天,本就不多的同伴就会永久性的少一个甚至好多个。 姜乾对于“孟祖”十岁就开始崭露头角,迅速推动部落壮大,然后年纪轻轻就建立孟国,像是身后有条疯狗在追一般向前狂奔,忽然有了更深的领会。 当初自己想象其动机,更多的还是以为这是他为了实现个人狂想的一种行为,现在想来,却是有些想当然了,没有设身处地的代入对方的时代,把“原始部落”这个词语看得太轻了。 孟建国之所以如此,实现其个人的某种念想都只是其次,他当时更想要的效果,应该是让“孟国”如同一座黑暗中的灯塔,熊熊燃烧的火炬,向所以困于“黑暗”中的同伴释放信号。 而这种效果,也是卓有成效的,这从孟国本身的迅速扩张就可以窥出端倪。 至于最终有多少同伴被他聚拢了过来,姜乾并不知确切数据,但从另一个方向去看,却也能想见其数量绝不会少。 孟国靠他一人是不可能维持住的,更别说那么复杂、完善的行政管理体系,让那群还没有彻底从部落时代走出来的原始人们当民众都还有些不够格,让他们当管理者更是做梦,而孟国巅峰时期人口可是超过了千万。 所以,他身旁没有一大帮能够完全领会、贯彻其意图的乾辕同伴,那种局面根本是不可想象的。 而从他们的对话中,姜乾还知道,在“孟祖”孟建国带着一帮人搞原始人建国的时候,“杨祖”则在做另一件事,将原本流传在各个部落中的各种“土偏方”整合起来,且以此为基,梳理出蛮巫一族的力量道路。 其成果之重大,比之孟国对所有蛮巫精神的塑造一点不差,正因为蛮道和巫道的确立,才让蛮巫一族有了真正立足于这个世界的本钱。 姜乾虽然不会特意看扁故人,但也绝不会特意神化。 他非常确信,这样的工作绝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这同样需要一批人,甚至是一大批人才成。 而负责主持此事的“杨祖”,姜乾猜测很可能便是杨晓明,而很早以前他就猜测,《如来降龙》也是他的手笔。 “宇圣”大概率就是龚宇,毕竟,龚宇本人最重要的遗物——那个穿过天痕,向原世界传讯的信息发射器,便在祖鼎圣殿手中。 但他确实没想到祖鼎圣殿居然是以他为核心弄出来的。 关于祖鼎圣殿的诞生,姜乾心中有两个猜测。 一个是早在孟国还没有崩溃之时,孟建国等人就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天的到来,所以,龚宇在孟国大踏步前进的时候,集合另一批人捣鼓祖鼎圣殿这个“第二计划”,以从容面对“后孟国时代”的局面。 另一个则是孟国崩溃之后,面对即将再次变成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局面的蛮巫一族,肩负着“播种”任务的龚宇紧急捣鼓出了祖鼎圣殿这个新的核心,以另一种方式实现对蛮巫整个族群的掌握。 可以说,他们都做得非常成功,可圈可点,完全当得起蛮巫圣人的尊号。 至于为什么蛮巫圣人全都是自己的室友,姜乾仔细想了想,也找到个理由。 看乾辕古代历史,就会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些开国皇帝的老家似乎都是天赐之地,名将名臣遍地开花,和太祖穿开裆裤长大的伙伴个个都是人才。 难道真是老天爷早早就给“天子”安排好了班底?当然不是,不过是一直跟着太祖混的他们得到了其他人一辈子、十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一切机遇罢了。 事实上,只要是不痴不傻,智商上没有重大缺陷,“庸人”也是能在一次次磨砺中成长蜕变的。 更何况,能够前往火星开分基地,打头阵的沉浸者们,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乾辕精华,又经过了专业而严格的训练,能力上,就没有一个是滥竽充数的。 只要机遇垂青,他们中任何一人都可以是出头的那个。 当孟建国竖起“孟国”的旗帜,成功吸引到了大量同伴,这种情况下,室友比其他人更容易出头,这岂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 而当时的蛮道巫道都还只有道路雏形,远没有今日之完善,且即便是今日,蛮修巫修的寿命也都远低于同层次修行者。 所以,在漫长的岁月洪流面前,他们都将不可避免的走到最后一步,死亡。 孟建国晚年受到了小江南送过来的真灵秘法,姜乾猜测,这个秘法有两个作用,一是方便小江南寻找到转世轮回的同伴,二是尽量保留住他们这一世、也即作为乾辕人的痕迹,待到晋入化神之时,乾辕记忆全部苏醒,便相当于彻底的回归。 但孟建国还有许多人都拒绝了,明面的理由是他们本人或将成为蛮巫一族更进一步的阻碍,与其将来被人当做挡路顽石给踢开,还不如在该谢幕的时候主动谢幕。 但姜乾却觉得,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他们将一生都奉献给了蛮巫一族,经历了波澜壮阔的一生,蛮巫一族就相当于是被他们亲手培育出来的孩子,他们并不畏惧自身真灵世世代代在蛮巫一族中流转。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当然,也有人想要活出下一世,他们都选择离开蛮巫一族,在小江南重新开始。 …… 和孟建国这些以原始人身份悲剧开局不同,那些投身在修行界的同伴就完全是天胡开局。 顺利长大的概率至少也有八九成,即便是做凡民,凭他们掌握的知识,也可安乐一生。 而若有修行资质,更可直接开启求仙问道、修行长生的模式。 成果也是显着的,不仅有人快速的走到了化神层次,开辟了小江南,还能凭着真灵秘法接引转世同伴。 大家都漫无目的的在海里游,想找个安全落脚点千难万难,可若有人先一步成功登岸,就可以用绳子拉,抛救生圈……剩余落难者们生还上岸的几率就将大增。 这样的模式下,小江南很快便在修行界站稳了脚跟。 在这个阶段,小江南的那些同伴可谓完胜蛮巫一族的同伴。 但之后的发展,却让姜乾感觉唏嘘。 随着转世者的一次次轮回,对乾辕认同感的迅速降低,真灵秘法也从“拉他们上岸”的良法,变成了越来越让他们排斥的恶法。 能修行、能走到巅峰的同伴始终是少数,哪怕他们拼了命的“抢救”,被他们“拉上岸”的同伴也越来越少,直至,没有。 而且,姑苏老祖这些一世化神们,亲眼目睹了蛮巫一族这一千多年的变化,显然也被刺激得不轻,初心就是给自己打造落脚点,避风港的他们,可不想蛮巫一族的故事再在小江南身上上演。 所以,哪怕明知某些坚持只会让他们故步自封,他们也不愿做出改变,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谁是谁非,谁走得路更好些,姜乾不是当事人,不做评价,不过,很显然,现在梦貘大巫,或者更准确的说祖鼎圣殿却是要主动来做个“好人”了。 小江南便是想要故步自封也不可能了。 …… 梦貘大巫想要做个好人,绍兴老祖没觉高兴,反而大惊失色的问:“你想要干什么?” 梦貘大巫道:“现在就将那些潜入者的存在告与三宗知道,同时,关于你们这一批乾辕来客,也不需要他们从那些潜入者的思维中寻找线索,我们主动把这事彻底摊开。” 绍兴老祖大惊道:“你疯了!” 梦貘大巫澹澹道:“我没疯,我很冷静。” “你没疯,能做出这种事?” 梦貘大巫道: “这种事怎么啦?便是彻底摊开,三宗又能如何?难道他们还敢在这个时候与咱们来一场内战不成?” 她看着一脸惊讶的绍兴老祖,道: “你不会以为我们摊开此事就是想推你们下水,以证明我们的立场,撇清嫌疑? 那你真是太小瞧我们了! 我们祖鼎圣殿所有大巫,包括翼龙大尊在内,已经达成一致意见,在这件事上,我们会与你们坚定的站在一起,要是三宗敢以此为借口对你们发难,那就要做好同时面对咱们两家的准备。 虽然咱们两家加起来也敌不过三宗,但崩他一口牙总能做到的? 我就不信三宗敢在这时候这么做!便是他们敢,正道其他势力,还有那些外道,会傻看着大好局面因此而毁吗?” 梦貘大巫看着一脸惊怔的绍兴老祖和苎萝、兰亭、姑苏三位化神老祖,道:“事实上,随着两边重新建立起连接,你们根脚这事并不是你们想瞒就能瞒过去的,这一次被你们瞒过去了,下一次,下下次总会被三宗知道的。 真到那时,你们才真的是没有了容身之地,现在,一切恶果都还没有酿成,外面又有巨大的压力在,正是摊牌的最好时机。 一旦三宗承认了你们在此界的合法地位,那你们担忧顾虑的一切就全都不存在了。” “这可能吗?”绍兴老祖喃喃道。 梦貘大巫昂首道: “怎么不可能?这几乎就是一定的! 要说主人,我们蛮巫一族才是这方世界的主人,我们都已经认可了你们,他们难道还要代我们做决定不成? 难道只有你们才是外来的?三宗不也一样! 知道当日他们是怎么理直气壮的回应这事吗? 他们说,他们已经来了三千多年,不是主人也是主人了。 既然如此,来此界已有近两千年的你们自然也和他们一样。” 绍兴老祖道:“修行界可不是单靠讲道理就可以的。” 梦貘大巫自信道:“咱们两家加起来,勉强也够资格跟三宗讲道理的?” 绍兴老祖看向旁边三人,问:“你们怎么看?” 苎萝、兰亭两位化神老祖都齐刷刷点头,道:“我们觉得梦梦这提议很好啊,一劳永逸的把问题给解决了。” 得,问错人了。 绍兴老祖又看向姑苏老祖,沉默许久的姑苏老祖忽然道: “这么大的事,你要让我们立刻做决定不成?我们总得跟其他人商量商量?” 梦貘大巫摇头道:“我这次过来,就是要快刀斩乱麻彻底解决了这事……你们也说了,我这次来访,三宗都看着呢,所有人都看着呢。 咱们又隔绝视听商量许久,要是最终不拿出个说法来,他们指不定还怀疑咱们在密谋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呢!” 姑苏老祖被她这顾前不顾腚的做法给怄得不轻,一张偶像派的俊逸脸蛋此刻却有点气急败坏的模样。 “你……你这也太蛮横,太莽撞了,我们同意你要把这事闹起来,我们不同意你还是要把这事闹起来,你这哪里是商量的态度!” 梦貘大巫听了他这话,却像是听了夸奖一般,点头道:“我们是才刚开化的蛮巫嘛,做事蛮横莽撞了些,考虑得不周到,你们就多体谅下好啦。” 她这回答,简直和“我蛮夷也”有得一拼。 就在这时,苎萝老祖忽然胸口震动轻响。 所有的目光都盯了过去。 苎萝老祖下意识的含胸驼背,迅速取出一枚被挤压在沟壑之间、震动不止的吊坠。 哪里是是吊坠,却是一柄秀气小剑,剑柄上镌刻着“软语”两个篆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变,苎萝老祖解释道:“大姐不放心,出发前偷偷把此物给我,说是救急的时候用。” 只见柄小剑于空中震动不休,随着振动频率的变化,于空中生出一段言语。 “好好配合祖鼎圣殿的计划,另外,三宗若是情绪激烈,可以将我对化神之上的感悟与之分享。” 传出这段言语后,小剑再度归于沉寂。 第一三九章 蛮夷助人为乐,君子成人之美 小剑吊坠再度归于沉寂,苎萝老祖再次将其默默收起,戴在脖间,藏于波涛之内。 姑苏老祖看了旁边捋须不语的绍兴老祖一眼,看着低头的苎萝老祖,忽问:“她还单独给你交代了些什么?” 他的声音看似平静,但那一个“单独”却道尽了他心中的酸意。 让我们带队,又不给我们全权的信任,有话都只交代苎萝知道,既如此,当初为何不干脆指定苎萝领队得了。 苎萝老祖低声道:“没单独交代什么,就是不放心,担心我们遇见什么意外。” 梦貘大巫在旁饶有兴趣的看着,旁边捋须的绍兴老祖见此,怕这一幕又被这妮子悄悄收集起来将来某一日又成了“刺激”他们的新素材,便轻咳一声,上前两步,遮断了梦貘大巫的视线,道: “既然大姐都已经同意了,那这事便依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梦貘大巫看着那颗笼罩住整个广场、隔绝内外视听的明珠,道:“你把这东西收了,我这就传讯让他们直接过来。” 绍兴老祖手指掐了一个指诀,笼罩整个广场的巨大明珠便迅速缩小,重新回到他掌中,听了梦貘大巫这话,又是一僵,看了看这个空旷的广场,迟疑道:“你……你就不做些准备吗?” 梦貘大巫已经开始往外传讯了,听了这话好笑道:“准备什么?难道还给他们弄些仙果佳酿十八盘整治出来?” 绍兴老祖见她这般模样,郁闷道:“咱们至少要合计一下具体该如何做?” 他一副“你怎么就这么难沟通”的模样,梦貘大巫却反倒批评起绍兴老祖来: “哎,你们这些人,做事也忒不干脆了。 想那么多干嘛,既然是摊牌,那就统统摊开来谈咯,难道还要把你们那个三十六计搬出来? 我算是明白你们为何把局面走到这一步了。” “你……”绍兴老祖气结,真按年龄算,梦貘大巫还没他一半的岁数大,结果今天被她教做人了。 不过,他很快就没兴趣和梦貘大巫闲扯了,他的眼神一凝,盯着广场之上的天空。 有一道道气势不凡的身影正在悄然显现。 按理,梦貘大巫才刚把讯息传出去,即便以化神修士的行动力,这些化神修士从各自镇守之地接到讯息到在此处露面也需要一段时间才是。 安排何人镇守何人前来,讨论梦貘大巫邀请他们来小江南驻地聚议,无论哪一点,随便聊两句时间就耽搁了。 可这些人,却几乎在梦貘大巫发出的讯息刚出广场就出现了,感觉就像是早就已经隐藏在侧窥视,梦貘大巫的发出的讯息给了他们一个光明正大露面的机会,他们便直接露面了。 对这一点,他们甚至光明正大、毫不顾忌的展露了出来。 梦貘大巫还看到了两个“熟人”,正是前不久亲自出面将他们迎接进来的中年儒士和大明寺老僧。 除他们两人外,另还有四人,分别是一个女尼,一个老年儒生,另还有两个道人,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一个唇红齿白的道姑。 随着这六人的出现,气氛瞬间变得不同。 大中书院和大明寺的四人神色都极为凝重,反倒是来自大道宫的两个道人显得比较随意。 老道人大袖飘飘,几乎把“我就是被抓过来当个见证”这意思明白的写在脸上。 而那个道姑从一出现就好奇的东张西望,一会儿看看广场上那条奇异巨兽(龙兽),一会儿看看梦貘大巫,一会儿眼神又在小江南四位化神身上扫过。 而她眼神关注最多的,却是倾国绝色的苎萝和雌雄莫辨的兰亭两位化神,似乎这两位女修更值得她关注,完全没抓住重点。 从出现开始,大明寺两位化神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梦貘和小江南四位化神,几乎没把“你们到底在密谋什么”的质问刻在脸上。 最后,还是那位接待过梦貘大巫的中年儒士轻咳一声,看向梦貘大巫问:“不知梦貘道友要我们至此是有什么话说?” 梦貘大巫道:“不急,我邀的人还没到齐,等大家都到了再说。” 中年儒士一愣,问:“你还邀请了谁?” 梦貘大巫道:“人到了你们就都知道了。” 说罢,她便不再多言。 中年儒士顿了顿,又看了她一眼,也便不再多话,安静的等在一旁。 绍兴老祖见中年儒士吃瘪,斜睨了梦貘大巫一眼,见她对大中书院的修士同样如此说话,心中忽然就平衡了。 便也不再多话,跟旁边姑苏老祖示意了一下,便跟苎萝、兰亭两位学了起来,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此间一切尽由梦貘决断的做态。 总共聚集了十一位化神修士的广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广场上空忽然出现一缕黑色轻烟,继而这缕黑色的烟气在广场显化勾勒出一个没有血肉的虚形轮廓。 它安静的出现在这里,默默地看着广场上的一切,一言不发,似乎并无与众人交流的兴趣。 魔门化神! 不过,却非真身亲至,只有一道魔念投影。 看到这位存在,中年儒士童孔微缩。 很快,就在这个虚形轮廓旁边,随着一阵轻微的空间波动,一个看起来异常可爱,如同年画里钻出来的胖头娃娃出现在这道魔念投影旁边。 胖头娃娃脸上露出一个乍看温暖,细看却令人嵴背发寒,且永远都不会澹去的喜庆笑脸,它一脸天真懵懂的打量着整个广场的局势。 鬼宗化神! 同样,其人真身并未亲至,而是派了一头“小鬼”过来。 又过了一会儿,广场上空,有一道遁光直向广场方向而来,乍看去这人没什么特别,细看才能发现其人本身的邪异处。 只见其人左侧身形线条柔媚,凹凸有致,一条眉毛,一只眼睛,半边鼻子和半边嘴巴,虽然不施粉黛,但却完全可与苎萝老祖争锋。 可其人右半边脸,却是另一番模样,不仅雄性特征明显,而且,还是颇为凶恶狰狞的那种,右侧的脖子乃至右边臂膀都是肌肉虬结,孔武有力。 其人左右两侧风格迥异,唯一有些共同点的地方大概就是胸肌都异常发达,只不过,看上去却给人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邪道化神。 看着对方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过来,对比魔门和鬼宗的保守作风,中年儒士心中反而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 这个雌雄同在的邪道化神老祖落在广场上后,见所有的目光都向他聚来,她伸手一挥,又一个柔媚到骨子里的女子直接从他宽袍大袖中飞了出来,两人手挽着手站在一起。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那邪道修士还笑着对众人解释道:“适才正在与合欢姐姐印证大道,得了讯息就一起过来了。” 合欢老祖,合欢门唯一的化神老祖。 看到这个女子,中年儒士心中忍不住生起一股想要离她远点的冲动。 他强忍着这种冲动,看向梦貘大巫,心中的警惕之心反而越来越盛。 就在这时,一道讯息从外间传入他心中,看罢信息,他就是一愣,又看了梦貘大巫一眼,便回讯道:“既如此,你们都过来。” 而后,又三位化神老祖真身而至,这三位化神老祖,却是隶属于正道三宗之外的其他宗门势力,他们一贯都是与三宗马首是瞻的。 梦貘大巫见各方代表都到齐了,点了点头便要说话。 “且慢!”那位中年儒士忽然出声制止道。 梦貘大巫疑惑的看向他,似乎在问,刚才急切的想知道原委的人是你,现在出声打断不让我说话的人又是你,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中年儒士看着梦貘大巫,正色问:“你要说的事影响很大?” “确实很大。”梦貘大巫点头承认。 “大到可左右修行界局面的地步?”中年儒士又问。 梦貘大巫想了想,道:“可能还不止。” 中年儒士轻轻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继而目光在她身后四位小江南化神身上扫过,道:“那么,烦请稍待。” “你要做什么?”梦貘大巫问。 “很快你就知道了。”中年儒士没急着回她,而是看向旁边的老儒生。 老儒生会意点头,手中忽然出现一块扇形玉牒,与此同时,旁边大明寺的老僧和大道宫的老道人手中也都同时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扇形玉牒。 三块扇形玉牒飞到空中,恰好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圆形玉牒,一股奇妙的空间波动以之为核心向周围迅速扩散。 随着这股空间波动从广场上所有化神身上掠过,所有化神忽然都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他们只觉在其思感之中,除了空天之境这个空间之外,他们还同时感应到了另一个与之完全平行重叠的虚拟幻境。 而且,这虚拟幻境并非现在才形成,而是早就已经存在,只不过,因其与空天之境完全重叠,且始终都处于隐而不发的状态,所有非三宗化神始终都没有发现而已。 而那分别由三宗各执一块的玉牒,就是彻底将这个虚拟幻境彻底激活之物。 意识到这一点,除三宗之外的所有化神脸色都陡然巨变。 空天之境的建造,他们都是全程参与的,却没有想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三宗联合起来玩了这么一出。 自以为无比熟悉的环境实则暗藏别样玄机,瞬间变得陌生且危险起来。 其他化神修士都还在猜测三宗暗中布置,现在激活的这个东西到底有何用。 倒是原本已经打算彻底闭嘴的绍兴老祖在意识到此为何物的一瞬间便脸色陡变,看向中年儒士,质问道: “灵境?你们居然完全背着我们又另搞了一个灵境?” “这些年,你们和我们在后方合作布设灵境,只是蒙蔽我们的假象?!” 其他化神听到这话,神色之间,惊疑更甚,倒是被鬼宗化神以意识代入的胖头鬼娃娃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和其他化神又有不同。 中年儒士呵呵笑道:“这同样是灵境的一部分,只不过,是将一些后期的计划提前部分实现了而已。” 说到这里,他看向绍兴老祖,眼中满是审视,道: “我们原本也想和你们精诚合作,可自从天痕一事之后,就已经有人隐隐窥出你们和蛮巫一族有些不清不楚。 我们自是不愿怀疑同伴,但也不是完全不知变通的死脑筋,凡事做个两手准备总是必要的。 而今日,你们的表现却恰好说明我们这种准备是有先见之明的。” 绍兴老祖深吸一口气,没在在此事上与之纠缠,而是沉声问:“此刻你们将之激活,又想干什么?” 中年儒士看向梦貘大巫,嘿了一声,道: “我料想你们今天要做的事小不了,既如此,你们现在邀请的这点人哪里够? 看你们的态度,也是想尽邀各方人马都参与进来? 所谓君子成人之美,我们就帮你们再多邀些人来。” 第一四零章 龙游灵境 你们想把声势造得大一点是? 我们帮你呀。 把中年儒士的话精简压缩一下,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绍兴老祖澹澹的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继续退居于梦貘大巫之后。 中年儒士伸手将圆形玉牒收入掌中,一边对其他警惕又疑惑的看着这一切的各路化神老祖解释道: “灵境这事最初的由头来自于鬼市……鬼市你们应该都有听说,这是近几十年来在新拓区域逐渐发展起来的一种新型交易模式。 因其风格特点,再加上通过探查我们判断这应是鬼宗捣鼓出来的,所以称之为鬼市。” 说到这里,他还看向一旁天真懵懂四处观望的胖头鬼娃娃,示意正主就在现场。 中年儒士又看了看其他人,忽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道: “除了蛮兽,咱们现在这局面其实也不错,不仅整个修行界正道外道各方都有代表,就连蛮巫一族也在。 此前我们就深感此界力量的整合力度还非常不够,趁着今天这机会,大家开诚布公的谈谈其实也不错。” 感慨了这么一句,他继续原来的话题: “经过了解,我们也认为,虽然鬼市的作风有些过于鬼祟,但其中的一些思路却也是非常值得借鉴的,于是,我们就想集整个正道之力弄出一个类似的、却又更胜一筹的东西。 有了这个想法,三宗第一时间便与小江南沟通了此事,最后,在小江南的启发下,有了一个全新的思路,便是打造一个灵境。 灵境的最终目标,是创造出第二个修行界,虽其本质是虚拟的,但对于每个进入者的感受和收获而言,一切却又都是真实的。 你们可以想象到,这计划一旦施行,将是一个何等浩繁而持久的工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了。 而这个计划制定出来不久,就发生了天外势力入侵,咱们的重心自然也因之而转移。 灵境计划自然就搁置了下来,但却并没有完全停下来,咱们三宗包括小江南在内的四宗便在后方专门集合了一批阵道、符道方面的宗师级人物对灵境做理论上的推进和完善。 也小规模的做了一些验证,结果也是让人很兴奋的。” 说到这里,中年儒士看向绍兴老祖几位小江南化神,毫不吝啬的赞赏道: “在这里,不得不说小江南的阵道和符道宗师都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他们总是能够提出一些让人耳目一新、别开生面的思路或者想法,灵境计划在理论层面能推进完善到这个程度,小江南是有功的。” 说罢,他最后道:“我们三宗在倾尽所有资源打造空天之境的时候,就忍不住想,现在咱们固然没有能力将整个修行界,乃至整个世界灵境化。 但是,只对空天之境进行灵境化,似乎一点都不难,甚至,非常简单,因为空天之境本来就是咱们一手创造的,我们完全可以让此二者一体共生。” 一众化神的眼中,渐渐露出恍然之色。 “所以,这里既是空天之境,也是第一个成熟的投入实际应用的灵境。 灵境的具体内涵,涉及到太多符道阵道方面的知识,说起来就实在太复杂了,要实现简便的操作也并不容易。 这里,又不得不提小江南的贡献了,他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中年儒士这般对众人说着,扬了扬手中玉牒,道: “对我们这些操作者而言,我们并不需要懂得多少符道和阵道知识,因为这一切都已经集成在了这个玉牒之中,只要有了此物,就能很轻松的实现傻瓜式的操作……嗯,这个词语同样是小江南的首创,意思是哪怕是个傻瓜都能轻松上手操作。” 说着,中年儒士伸手向前,虚空轻轻抓握,广场上所有人便看见,一个与空天之境完全融为一体的虚幻空天之境仿佛受他这一下抓握之力迅速缩小。 看在一众修行思维占住绝对主导的化神老祖眼中,这就像是将空天之境的“灵魂”给抓了出来,并在众人面前迅速缩小。 而随着灵境迅速缩小,空天之境的形貌以另一种形式完全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且一众化神修士发现,在灵境中和他们现在所在广场对应的区域,出现了许多明亮的光点,稍一思索便知道,那些光点对应着他们在场的每一个存在。 与此同时,在空天之境其他化神镇守之地,也都有对应的光点出现。 中年儒士对大家道: “无论如何,确保空天之境的镇守警戒是第一位的,所以,各处镇守化神不能离开岗位。 但是,既然要开诚布公的聊聊,自然也不能少了他们,有了这个灵境就很简单,我只需要给他们发个讯息,他们只需一道念头,就能出现在灵境之内。” 说着,他伸手对那些光点遥遥一指,过了一会儿,他就对众人道:“好了,我已经把邀请发出去了。” 而后,他那虚握的手掌五指一松,那仿佛海绵般被抓握缩小的灵境迅速恢复到原来状态,再次与空天之境融为一体。 中年儒士对着一众化神笑道:“现在,你们就已经身在灵境之中了。” 一众一动不动立在原地的化神修士们都惊讶的发现,就在这一缩一放之间,周围不知何时就忽然变得“拥挤”了。 所有镇守化神全都已经齐聚在他们周围。 三宗化神,每宗六位,共十八位,再加上唯他们马首是瞻的正道化神八位,总共二十六位。 外道化神,魔门,鬼宗,邪道再加上其他各道,总共十五位。 小江南五位,蛮巫一族本来只应该有三位,合计八位,哪怕与外道化神全加起来也只二十三位,依然不敌正道三宗的化神数量。 现在却因蛮巫一族正处在交接换防的时候,有大巫六位,和其他各方加起来,顶多也就与三宗化神持平。 自从各方化神数量的安排,便可看出三宗的“绝对主导”不是吹得,而是实实在在的。 此刻,在这灵境之中齐聚的五十二位化神,神色都凝重起来。 在小江南四位化神老祖身旁多了一位镇江老祖,梦貘大巫身旁则多了另五位大巫。 忽然收到“邀请”的他们都很惊疑,而这个灵境也是个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事物。 绍兴老祖看着旁边脸色凝重梦貘大巫,随着三宗逐渐把住主导权,局面明显在向不利于他们的方向倾斜,但看着如此状态的梦貘大巫,他的心情却莫名的有些愉悦。 他忍不住传音道:“怎么样,玩脱了?” 梦貘大巫没有理他,注意力全在三宗和中年儒士身上。 中年儒士看着众化神,最后目光落在梦貘大巫身上,道:“那么接下来……” 他正要主持接下来的流程,那个从一出现便一直没有开口,而是好奇的东张西望的道姑忽然道:“等一下。” 话被打断的中年儒士没有一点不悦,有些好奇的看向她。 道姑提醒他,“你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中年儒士惊讶又疑惑:“我遗漏了什么?” “灵境只能拉化神?”道姑问。 中年儒士摇头道:“怎么可能,练气修士都可以通行无碍!” “那就是灵境只能拉人?”道姑又问。 中年儒士想了想,摇头道:“没有这个限制,按理说,只要有灵魂,有灵性念头,都可以进入。” “那你再看看是不是缺了什么?”道姑循循善诱。 此刻,他们的念头都在灵境之中,而他们的身体,原来就在小江南驻地广场的,现在依然都在那里,连一点位置都没有变动过。 以化神修士对自身念头的掌握,可以很轻松的实现两个视角同时“在线”。 在灵境广场,五十二位化神齐聚。 在空天之境广场,化神只有十几位。 此外…… 很快,中年儒士便知道灵境之中缺了什么。 在空天之境广场,一头体长超过千米,一身气息达到元婴巅峰的奇形蛮兽,在灵境之中却连一个影子都没有。 他的灵境邀请,可是两种,那些处于空天之境各处镇守的化神,都是各自主动以念头进入。 而在空天之境广场上这些存在,却是被他强行在进行灵境的缩放表演时半诱导半强行的拖进来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在这过程中,所有化神当然都能清楚地感应到,但因为中年儒士耐心的解释,再加上只是一点念头进入而已,都没有抗拒,也就顺应了他的“邀请”进入了灵境。 若说他这种半强制的“邀请”化神还能拒绝,那么,化神以下的存在,连半点拒绝的可能都不会有。 来自化神大老的“邀请”,你是想进也得进,不想进也得进,不论人兽,概莫能外! 可是,这个体型最大,但气息最弱,且自他们出现后就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奇形巨兽,居然抗住了他的“邀请”,这岂不奇怪? 原本,他对这头奇形巨兽并不关心,可这样的异常反而激起了他的警惕和狐疑之心。 这般想着,他那同时存在于灵境与空天之境的叠加视野同时看向奇形巨兽所在位置,又一次重点向它发起“隆重邀请”。 不应邀? 那我就偏要把你请过来! 可他这一次只针对面前这一头元婴巅峰巨兽的“隆重邀请”却依旧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扑了个空。 不仅如此,他更是有种感觉,就像是所有的力量都挥在了空处。 他以为的“受邀目标”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倾尽全力的“邀请”因此就扑了一场空。 中年儒士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如此诡异的一幕,让他越发感觉面前巨兽的不寻常。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现实层面明明一切如常,除了模样奇特了点,其他方面并没有太过特别之处,为何就无法拉入灵境之中?” 他依旧没有想到面前这只是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并没有灵魂念头之类的存在,自然也就不可能进入到灵境之中。 但他已经越发提起了对此物的重视。 他再一次以前所未有的郑重态度,向面前这头元婴巅峰奇形巨兽发起了“邀请”,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这东西这一次还不“应邀”,那么,他就是把其他事情都暂时搁置,也一定要把眼前这桩诡异事给解决掉。 这一次,他的“灵境邀请函”化作一张奇特的大手,铺天盖地的向着空天之境广场上的巨兽头颅捞取。 这张奇特大手没有任何阻碍的便从奇形巨兽头颅中穿过,仿佛就是伸入一具空壳之中。 “空壳?怎么会?”中年儒士心中震动,有些不敢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 忽然,一种奇特的声响在灵境层面炸响,如同雷霆轰鸣。 “吟————” 伴随着这一声悠扬的长吟,一只奇形巨兽在出现在灵境之中,就在空天之境那只奇形巨兽所在位置对应的区域,它仿佛破空而入一般。 这头出现在灵境中的奇形巨兽,其体型相貌与现实层面一模一样且不说,更有种现实层面所不具备的特殊气质。 神圣,威严,堂皇,正大,尊贵…… 它的形体,仿佛就是这些词汇的具现。 都是念头存在于灵境之中的一众化神们,能够非常直观的感受到这些形容词化作了一种玄妙的力量,在对他们的念头形体造成剧烈的冲击。 那头神圣而威严的巨兽在灵境的天空肆意飞腾,一边自由飞腾,一边长吟,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其发自内心的畅快喜悦。 仿佛这个灵境就是为它而造一般,于它而言,就像水与鱼一般契合无间。 那些已经知道灵境来历的化神们看见这样奇诡的一幕,脸色古怪的看向中年儒士和其他三宗化神们,仿佛在询问: “老实交代,你们造这个灵境到底是给谁用的?” 那头神圣而威严的巨兽在灵境的天空肆意飞腾了一阵之后,这才飞临到一众化神修士上空,一股充满威严而澹漠的声音垂落而下。 “小道姑,你好奇心很重是不是? 小书生,有你这么请客的吗? 知不知道扰人清梦很不道德,把沉睡的我强行拽醒,你想对我说点什么?” 这些言语,配合其一身堂皇威严,在灵境之中形成了真实的力量,如若一颗颗天降陨石般,不断往道姑和中年儒士身上砸去,只砸得他俩形体动摇,随时都要溃散的样子。 第一四一章 世界力量大团结 随着各方各路的化神修士越来越多,最初,是梦貘大巫想要制造声势,将除三宗之外的更多化神都拉过来,以争取更好的摊牌环境。 然后三宗见此干脆顺水推舟,又往前勐推一把,想要借机对现在这只是表面整合、内里依然各有盘算的各方势力来个“真心话大冒险”。 以至于形势越造越大,很快就脱出了梦貘大巫的预期,主动权轻易便滑落到了三宗手上,从这也可看出三宗的手腕和力量。 唯一以非化神实力身处在这样的核心一线,又是那么大一条明明白白的在广场上摆着,姜乾也是深感压力。 他恨不得这时候让这千米龙躯变成一个不起眼的小蚯引被所有存在忽略掉。 好在,这具龙兽躯壳体型虽然庞大,所有化神亲临之后都会下意识的打量一番,但只有元婴巅峰层次的气息和三宗与小江南、蛮巫一族间那种隐而不发的争锋较劲吸引了所有化神的注意力,渐渐地,所有化神,包括大道宫的那位老道人都将这头庞然巨兽给忽略了。 可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来自大道宫的那位道姑。 她从头到尾就对各方化神之间波谲暗涌的争锋角力不感兴趣,她却也不觉无聊,因为她很善于主动发掘出让她自己感兴趣的点。 最初,她的注意力多在苎萝、兰亭、梦貘这三位女修身上,渐渐地,她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那头无人关注的庞然巨兽身上。 当中年儒士展开灵境,将在场所有化神都邀入其中,大家全都心惊于灵境的奇妙,反倒是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头只有元婴巅峰层次的奇形巨兽并没有被拉进来。 这现象本身就激发了她巨大的好奇心,由此,有了她出声提醒中年儒士的一幕。 因她这番点醒,将所有心力都集中在小江南与蛮巫一族这事上的中年儒士的注意力硬是扳回到龙兽躯壳上。 对此,姜乾也很无奈。 在全知视界下,没有灵魂念头的他虽然无法进入灵境,但却丝毫不影响他获知其中发生的一切,甚至,因为灵境中的化神都只是一缕念头显化的缘故,反倒更利于他的信息读取。 这样的状态就很好,可小道姑的话将中年儒士,甚至所有化神的注意力都强扳到了这具躯壳身上,让他想躲都躲不了了。 面对中年儒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硬邀请”,姜乾知道,要是再不“应邀”,这具躯壳的本质就要彻底暴露在世人面前了。 没有灵魂念头的他,通过这具躯壳对所有心田龙相的感应连接,汇聚数量已经超过三千之数的龙相虚影,在此躯之内合成一具前所未有的全新龙相。 这全新龙相以三千多位龙相感悟者的心血成果为“血肉”,且尽取其长,而尽弃其短,再结合他自身对乾辕真龙的理解感悟以作“筋骨总纲”。 若这一切都发生在现实层面,虽能够对这具龙兽躯壳以巨大的实力加成,但想要凭此就打压的两位化神大老摇摇欲坠,抬不起头来,那也是不可能的。 可在灵境中就不同了。 中年儒士和道姑的本质都只是一缕念头而已,他那看似强横无匹的霸凌打压,其本质就是将三千多人的念头通过“乾辕真龙”这个龙相进行整合之后对两位化神念头实施的“群殴”。 只不过,在这个乾辕龙相的包装下,包括此刻正在“挨打”的两人,都感觉不到这力量的本质。 至于那些在鞭挞二人的同时说出的言语,一来当然是更进一步巩固这具躯壳神秘莫测的设定,既然已经暴露,且已被窥出些许不合理处,想要装普通也装不下去,那就干脆往神秘强大这条路上狂奔。 现在全是他自吹自擂还显得有些虚,可很快,当他们从那些潜入者思维中知道什么叫“乾辕龙”的时候,就再不会有任何存在怀疑这一点了。 再一个,也是他已经看到,在三宗的绝对力量和掌控力面前,局面对小江南和蛮巫一族都越来越糟糕,他也想趁机尽量帮他们扳回一些势头,不能真让三宗骑在他们头上打。 所以,对两位不礼貌的“小辈”小惩大戒之后,那飞腾在空中的乾辕龙相忽然缩小急剧缩小,最终变得彷如一枚龙形发簪一般,落在梦貘大巫的头上。 对于这头在她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龙兽为何忽然变得如此陌生,梦貘大巫心中惊奇,但也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感觉其主动落在自己头顶发间,只感觉底气大增。 而对于这一幕,情绪波动最大的却是小江南的五位化神老祖,心中都涌起浓浓的酸意,几乎想要冲到那头大展神威的“乾辕龙”面前: “那些蛮巫只是外人,最多只能算是亲戚,咱们才是一伙的啊!” 而苎萝和兰亭两位化神女修,看着那插在梦貘大巫发间的龙形簪,心中除了酸意更有掩饰不住的艳羡。 中年儒士和小道姑这两位猝不及防之下,遭受了一番霸凌鞭挞,形体动摇,心旌荡漾,直到那奇形巨兽忽然住手,由极大变为极小,落在梦貘大巫头顶,他们这才快速稳定形体,平复心境。 小道姑知道自己的好奇心挖出了个了不得的东西,被教训了一番,规规矩矩的站在老道人身旁。 倒是中年儒士,很快就从这忽然的霸凌中清醒过来,看向六位大巫,五位小江南化神,最后目光停留在梦貘大巫头顶发间的龙形簪上,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 其他化神修士的目光也全都集中在梦貘等大巫和小江南五位化神身上。 顿了片刻,中年儒士的目光才看向绍兴老祖,赞叹道:“看来,还是你们棋高一着,当初你们鼓动三宗打造灵境,还真算得上是深谋远虑!” “???”小江南五位化神疑惑又无辜,像是完全不知道中年儒士话中之意。 绍兴老祖隐约知道此人话中所指,但正因如此,他尤觉得此事荒诞之极。 这头“乾辕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今日也都是第一次见,完全是一头雾水呢。 结果,现在这家伙明显认定他们当年鼓动三宗捣鼓出灵境,就是提前创造出最有利于这头“乾辕龙”出现和发挥的环境。 若真如此,小江南确实当得起一个“处心积虑,老谋深算”,可是,他这个小江南核心高层可以用自己的人头保证,这就是个误会啊! 可此时局面,他也不可能对三宗解释什么,更不可能说“其实我们对此物来历也是一无所知”。 有了底气加持的梦貘大巫忽然上前一步道:“既然大家都已经聚齐,那咱们就快刀斩乱麻,我这次之所以……” “别急别急。”中年儒士却忽然出声打断。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梦貘大巫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家伙几次三番推波助澜,让原本自以为牢牢掌握住主动权的她一点点看着其在手中滑落,慢慢被三宗夺走,已经非常不满了,她现在只想趁着风向暂时有利的情况下把事情彻底落实。 中年儒士没有理会梦貘大巫,而是看向在场所有化神修士,道: “灵境如果只是现在体现出来的这般,其实也算不得特别,我现在向大家展示的只是最初级的应用。 我之前已经说了,灵境的最终目标是构建一个完整的世界,世间所有修士都可以心念进入其中。 现在,整个空天之境已经彻底灵境化。” 说到这里,他看向若有所思的一众化神,轻声道:“机缘巧合之下,有了今日这场盛会,咱们岂能独享?” 随着他念头一动,原本平平无奇的灵境广场瞬间剧变,变成了一座气势恢宏的云顶高台。 周围,瞬间云海翻腾,所有化神都仿佛变成了仙家中人。 三宗及正道其他八位化神居中而立,而在他们身后,翻腾的云海逐渐凝结成一座座巨大的门楼。 这些巨大门楼立于虚空之上,在最高处,立着三座形制最为巨大的门楼,它们都有九丈高。 居中一座是【大道宫】,左侧是【大中书院】,右侧是【大明寺】。 在这三座九丈大门楼之下,另还有七丈门楼五座,六丈门楼十八座,它们看似散乱,实则非常紧密的簇拥在三座九丈大门楼周围。 看着那门楼上的字迹,绍兴老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都是源出三宗且都有一位化神甚至多位化神老祖坐镇的正道势力,其中,六丈门楼所代表的势力,意味着只有一位化神存在,而七丈门楼所在势力则代表有多位化神存在。 所以,这三座九丈门楼,五座七丈门楼,十八座六丈门楼,代表的是整个修行界的正道势力,更是三宗赖以主导整个修行界的根基。 而在三宗左侧,十五位外道化神身后虚空,同样大大小小立着二十一座门楼。 其中,有三座八丈门楼立在最高处,分别是【魔门】、【鬼宗】、【邪道】,此外,另有七丈门楼两座,六丈门楼十六座。 这些,自然就是长期与正道相对应的所有外道势力。 只从这些门楼的排列就可以看出,相比于正道势力,外道势力全面处于下风。 且与正道其他势力紧密围绕在三宗周围不同,外道势力就是一盘散沙,哪怕处于最顶点的魔门、鬼宗、邪道也都是“孤家寡人”。 或许可以凭借强横的实力得到其他外道势力的敬畏甚至臣服,但这种关系显然并不受到三宗的认可,依然将他们彼此视为独立的一方。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而在三宗右侧,六位大巫和五位化神之后的白云之上,则孤零零的立着两座门楼。 一座【小江南】,与三宗一样,同样高九丈。 只不过,高度虽然与三宗一致,宽度上却要欠缺很多,显得“纤瘦”不少。 绍兴老祖猜测,这便是三宗对小江南的直观定位,他们承认小江南与三宗处于同一力量高度,但小江南的底蕴显然无法与三宗相比,显得孱瘦了许多。 另一座则是【蛮巫】,与魔门鬼宗邪道一样,都有八丈高,同样,与这三位底蕴深厚的存在,同样显得纤瘦苗条得很。 看到这样的划分,绍兴老祖、姑苏老祖等小江南化神心中情绪复杂莫名。 在今日之前,或许三宗对小江南已经有所提防,但却始终还是将小江南算在正道之列。 而整个修行界的大格局,也始终都在正道和外道的大框架之下。 今天,眼下,小江南被三宗正式开革出同一阵营,既不属于正道,也不属于外道,反倒和本界土着蛮巫混到了一块去。 这算是,越混越回去了吗? 而且,与“人多势众”的正道外道相比,他们身后孤零零的就立着两座门楼,显得实在太寒酸了些。 心中同样滋味难明的姑苏老祖眼角余光忽然看见几位蛮巫神色微妙,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原委,一股小火苗滋熘的一下就在心底窜出。 和小江南越混越回去不同,现在这局面对蛮巫一族来说,简直就是正式跻身进入此界核心圈的准入许可啊。 在此之前,三宗在计算整个牌面的时候,根本就是没有将蛮巫一族算在内的,那是化外之民,化外之地。 而现在,蛮巫一族却和小江南共同占据了此界力量的一极。 想到梦貘大巫之前说得“我们在蒸蒸日上,而你们在故步自封”,这和眼前的局面,还真的能够彼此印证互照啊。 绍兴老祖眯着眼睛看着中年儒士,还有其身后那些任其施为的三宗化神们,他却从中看出了对方现在这么做的深沉心机。 梦貘大巫之前广发邀请讯息,将除三宗之外的其他各方化神都代表都请了过来,显然是要借助这些势力形成一种无形的“大势”,让三宗也来一次“为大局着想”。 而现在,三宗直接将小江南和蛮巫一族凑到一起,既不属于正道,也不属于外道,而是自成单独的一极,彻底孤立起来。 这就是在告诉其他正道其他势力,还有所有外道势力:“看清楚咯,他们不是‘自己人’,可别乱表错了情!” 因为这全新的阵营格局,所有化神修士都有些神思不属。 就在这时,中年儒士伸手在空中虚弹,便见他手中幻化出一本本请柬,被他直接射入那一座座门楼之内。 这些请柬很快就没入灵境门楼之中,消失不见。 一众化神这才反应过来此人在做什么,脸色都是巨变。 …… 祖鼎山脉。 屹立在云海之上的祖鼎圣殿中,手中抱着一柄长棍,宛如枯寂长眠的老殿主豁然睁眼。 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长棍忽然极速旋转而起,悬浮在他小小身躯的头顶上空。 很快,这一人一棍便没入虚空消失不见,下一瞬,在祖鼎圣殿之外极遥远的虚空,老殿主和他头顶的棍棒一同浮现而出,目光紧紧锁定住一处虚空。 而就在目光锁定的这片虚空,此刻正有道道虚空符文浮现,它们似在一只无形符文蜘蛛的控御之下,于这处虚空编织成一个符文之网。 老殿主目不转瞬的看着这一切,而就在他出现后不久,虚空又一阵轻微波动,又一位坐镇祖鼎圣殿的大巫来到他的身侧,与他一起看着这个正在快速形成的符文之网。 那位大巫审视了一阵,沉声道:“这是修行人的手段,这片虚空就在当初三宗使者行经路线附近,应是当时趁我们不备,悄悄埋下的手段。” “嗯。”老殿主颔首。 眼看着符文之网就要彻底成型,大巫道:“他们如此居心叵测预埋下如此手段,不管他们有什么想法,总不能让他们如愿得逞……我这就将其抹去!” 说着就要动手,老殿主却摇头制止道:“不急,继续看看。” 虚空符文编织的符文之网成型的瞬间,在符文之网的正中央,忽然幻化出一条间于虚实之间的通道。 而就在这通道形成的那一刻,一共五道幻光从中射出,就要朝远处祖鼎圣殿激射而去。 老殿主却是伸手一招,便将五道幻光直接摄入掌中。 五道幻光变成了五本虚幻的请柬。 老殿主意识探入其中,请柬中那简短的内容直接于他心中显现。 【三宗诚邀贵客来此灵境一叙,以定此界之总略大纲。】 在他看到请柬内容的同时,有关灵境的大概情况和进入方式也都很自然的于他心底浮现。 这本幻化请柬本身便相当于灵境分化出来的一个中继点,只需要一缕念头投入其中,便可通过幻化请柬跳转进入灵境之中。 了解完幻化请柬的情况之后,老殿主神色微微一变,他已经意识到,这份早不来、晚不来,恰在梦貘等人抵达空天之境后不久出现,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对身旁大巫道:“走,咱们回去。” 他身旁的大巫也已经看到了请柬内容,沉声问:“咱们要去吗?” “当然要去,必须要去!” 说到这里,他看向一旁的大巫,郑重道:“咱们全部都去!” “包括翼龙大尊?”大巫沉声道。 “是,包括翼龙大尊!” …… 杓山新城以南百里之地,新建的阵道院总部。 两封灵境邀请函破开虚实之界限,被两位化神修士握入掌中。 这两名化神修士,一位阵道宗师,一位符道宗师。 …… 同样的一幕,在后方更广袤的修行界同时上演着。 虽不能说毫无遗漏,但无论正道外道,该收到灵境请柬的势力统统有份。 只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三宗对整个修行界的掌控力度。 …… …… 灵境之中。 当中年儒士对着各个门楼发出请柬后不久,三宗门楼就有了反应。 最先有动静的是大中书院所在门楼,只见有一头巨鹿从门楼之内从容迈步而出。 这头巨鹿有着美丽如珊瑚般的双角,身上斑纹彷如天生的锦绣纹章,目光沉静而睿智。 分明是蛮兽的血脉跟脚,却仿佛受了教化熏染,已经彻底脱去了兽性残留,变成了一位温润而睿智的长者。 当其从九丈门楼内迈步而出,身形更进一步变大,最后,停留在三宗化神之后的虚空之上。 而在巨鹿美丽双角的中央,氤氲着一团白色雾气,其中影影绰绰,似有许多身影存在。 而后,大明寺所在门楼中飞掠出一头摩云金翅巨鸟,这头巨鸟的目光空灵澄澈,可浑身却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戾气凶威,恰与大明寺的宗旨相合,怀慈悲心,握降魔法。 大道宫所在门楼中则“慢悠悠”爬出一头巨龟。 而这巨鸟、巨龟与大中书院的巨鹿一样,头顶都有一片烟雾氤氲之地,影影绰绰立着许多身影,却又让人始终看得不真切。 随着三宗之后,正道中除三宗之外的其他门楼也都陆续有身影出现,或是孤身而出,或是结伴而至。 这些身影在看到场中局势后,都非常自觉的归入中年儒士等三宗化神之后。 作为化神老祖,走到哪里都是高高在上的他们,却并没有因此就忘乎所以,忘了这个世界真正的运作本质,看到眼前这个场面,都非常明白,请柬中所谓【以定此界之总略大纲】并非虚言。 而就在三宗一鹿一鸟一龟出现后不久,外道之中,魔门,鬼宗,邪道所在门楼也都各有异动。 不过,声势却远没有三宗那么惊人,全都遮掩在一团氤氲雾气之中,让外人看得并不真切。 而其他外道门楼中,也都陆续有化神之影出现。 随着正道外道通过各个门楼进入灵境的化神念头越来越多,所有的目光都越来越多的向梦貘等十一人聚来,分明有着十一位化神层次力量他们,这一刻居然都产生了一种势单力孤的弱势之感。 小江南所在门楼迟迟没有动静。 当蛮巫所在门楼之中,翼龙大尊毫不掩饰的散发出蛮荒野性气息出现之时,包括老殿主在内的五位留守大巫站在其头顶,随之一同出现之时,却并没有将这种局势挽回几分。 中年儒士似乎已被三宗默认为这场“世界力量大团结”聚会的三宗代表,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着小江南门楼所在方向,哪怕翼龙大尊载着五位大巫亲至,他都只是稍微关注了一下。 见各方都已齐聚,小江南方向依然齐齐没有动静,他眉宇之间皱起了深深的沟壑。 看向绍兴老祖、姑苏老祖等小江南化神修士,沉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态度?” 绍兴老祖、姑苏老祖等人间身后小江南迟迟没有动静,心情其实也很沉重,面对中年儒士的喝问,他们却只是紧锁着眉头,并没有回话理睬。 就在这时,一直努力将自己变成小透明的苎萝老祖再次成为全场焦点。 因为,她的胸前又一次震动了。 这一次,却不需要她亲自动手,那暗藏于其波涛之间的吊坠小剑直接在她身前显现。 小剑剑柄上,镌刻着“软语”二字。 看到这柄小剑,包括中年儒士在内的许多三宗化神都是神色一变,此剑在三宗之内的知名度可是非常高的,甚至算得上是三宗化神对小江南印象最深的一个标签之一。 因为这柄小剑的主人,乃是于正道儒佛道之外开辟出剑道的奇才,三宗之所以承认小江南的地位,这柄小剑的主人才是最主要的因素。 但是,中年儒士等化神见到这柄小剑神色震动并非这柄小剑背后的主人,而是这柄小剑出现本身。 灵境本质是幻化虚拟之境,只有具备灵魂念头的生灵才可进入其中,其他一切,都是虚造。 虽说修行界有法宝生灵的说法,一切强大的法宝会生出灵智,甚至可以与人相互交流,与智慧生灵无异。 但这些法宝生灵的本质依然是拟化之灵,它们并没有真正的灵魂。 而有的法宝具有灵魂,如魔门鬼宗最喜欢将灵魂炼入法宝之内,又或者三宗也有一些走入暮年的强大修士因为一些原因将灵魂寄存于法宝之中,这种法宝灵魂显然和真正的法宝生灵不同。 哪怕他们进入灵境,也只会幻化出其本身形态。 而眼前,这柄小剑却是完完整整的进入,这既违背了灵境规则,又打破了他们对法宝的认知。 软语小剑任由所有的目光都您聚在它身上,自顾自震动发声: “其他人都被我劝住了,或许你们对我宗之人不太了解,因为经历了一些剧变,又长期在提心吊胆下生存,一个个都有些受迫害妄想症的毛病。 我理解三宗今次摆出如此大声威,初心却是想要彻底理顺此界格局,而不是要来个大清洗。 可这一切看在我那些同伴眼中,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只会觉得,三宗这是要开启世界大战了。 ……到时候,真就是世界大战了。” “但我却是明白三宗苦衷的,你们想要的其实是世界和平,不是吗? 所以,我把他们全都按住了。” 包括中年儒士在内的三宗化神听了小剑震动之语,一个个神色变幻不定。 这话初听来很中听,方方面面都在替三宗考虑。 可稍微往深处想想,就隐隐感觉出一种威胁。 “想要世界大战吗?……你们真的想要开启世界大战吗?……你们确定?……” 小剑的每一句言语,似乎都在隐隐的暗示着这种可能。 诚然,三宗联合整个正道的力量,对小江南和蛮巫一族拥有着绝对的优势。 可是,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现在,小江南彻底摆出一副“我是光脚我怕谁”的态度,一直牢牢把握住主动权,大势凌人的三宗化神反而顾忌起来了。 第一四二章 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中年儒士面沉如水,三宗一众化神也都不发一言。 至于那些外道化神,自然就更不会主动掺和进来,都乐得在一旁看戏。 软语小剑一边震动发声,一边缓缓前移。 最终,它移动到了梦貘大巫前方,坦然直面所有的目光。 其震动发出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波动的讲述着仿佛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至于今次我们的目的,其实非常简单,只是没想到你们会将局面推波助澜到这个地步。” “什么目的?”中年儒士追问道。 “一是向大家示警,自从天外入侵之后,大家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了这里,积极备战,严防死守,三宗乃至整个修行界,都拿出了最郑重的态度和最坚定的决心,但是,你们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中年儒士目露思索之色。 “你们只顾着抬头看天,忘了看脚下。这也是修行者的通病,随着修为提升,离大道越近,离凡尘就越远。 早在十年之前,三宗还没正式打造空天之境开始,天外势力的触角就已经悄无声息的延伸进入了此界。 他们安排了大量的炮灰以灵魂潜入的方式进入此界,他们不仅广泛的分布在凡民社会,持续收集有关此界的一切讯息,且有一部分以仙苗的身份开始无声渗透进入修行界之中。” 中年儒士大惊失色,道: “怎么可能,这么大规模的灵魂异常,哪怕我们三宗集体疏忽,偌大修行界,这么修行人,难道就没有一人看出不妥? 而且,无论三宗,还是其他修行势力,任何一个仙苗想要进入,都必然有问心阵甚至更严苛的核验方式,他们怎么可能进得来?” 软语小剑透露的言语,不仅让中年儒士大惊失色,三宗其他修士,甚至其他正道外道化神修士,都是心头巨震,无法想象在他们脚底下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虽然修行者对凡俗社会一向疏忽,甚至是漠视,但也不至于眼瞎到这个地步。 “不会有灵魂异常,这不是你们以为的夺舍或者其他任何修行秘法,你们可以理解成正常的轮回转世,只不过,他们都带着完整的人生记忆。 这或许也是你们应该感到庆幸的地方,因为这种方式,注定他们只能从胎儿时期开始,这意味着他们现在年纪最大也没超过十岁。 这让他们的行动力和自由度远无法和成年人相比,那些仙苗也远没有成长到可接触核心信息的地步。” 一位大明寺老僧忽然双手合十,上前一步道:“转世轮回,只有真灵流转,没有灵魂参与,这是铁律,想来对方是使用了我们掌握之外的手段。” “老和尚,你执迷了。 知道什么叫知见障吗?你认定的铁律,已经成为你认知更广阔天地的阻碍。 你的铁律,和天外势力有何相干? 说个让你们更加难以接受的事实,若把两个世界都看做一方水域,咱们所在这方世界的水域水面是略低于对方世界的,你们可以想象高低两块蓄水梯田,他们就是稍高处那一块,而此界就是稍低处那一块。 他们的灵魂潜入,就像是有鱼儿从高处水田跌入低处水田。 而你们所秉持的铁律,全都是这方水域内的发生。” 老和尚双手再度合十,虽然他心中依然有许多不解,但却明白这里不是论道现场,有疑问也都只能搁置。 小剑继续振动发声: “至于问心阵还有你们自信的其他测验手段,只能说,当整个修行界都习惯了这些方法带来的安全感之后,纰漏就已经产生。 事实上,这潜入者的痕迹在凡俗社会一点都不难发现,只需要对那些十岁以下的孩童多加留心,就很容易发现他们的异常。 至于那些混入修行界的仙苗们,他们却有一种完美规避问心阵的方法。 他们可以如同作者给故事角色进行任意设置一样,对其自身行为,甚至灵魂思维进行角色设定。 这种能力,所有成为仙苗的潜入者都会拥有,有的是身份特殊,在潜入进来之前就有所不同。 也有的却是在确定成为仙苗的那一刻以某种成就奖励的形式获得,集所有潜入者共同形成的思维网络,对其灵魂进行根本性改造。 而一旦他们掌握这种手段,哪怕你们用读心术,都只会看到一个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仙苗种子,而不会觉出有丝毫的异常。” 一众化神心中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当然,为了确保自身对角色的掌控力,他们也会间歇性苏醒,以对角色行为进行及时调整,这也是发现他们最好的契机。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本身的自我将会逐渐消融,成为彻彻底底的设定角色,彼时,要用修行界的手段找到他们,比现在还要难上百倍。” 所有化神修士都陷入良久的沉默之中。 良久,中年儒士才神色复杂的看过来,缓缓问:“那么,你们和那方世界又是什么关系呢?”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若蛮巫一族和小江南只是为了向三宗、向整个修行界示警,完全有更好的方法,且能够很轻易的便收获三宗的友谊。 正如软语小剑所说,三宗或者所有修行人都已经习惯了用修行思维去理解世界,去揣摩问题,若是没有今日之提醒,整个修行界大概率会一直蒙在鼓里。 即便到了最终失败的那一刻,三宗说不定都没有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这真的印证了一句话:你最自信的点,也恰是你最大的弱点。 所以,单是这场提醒,便已功德无量! 可蛮巫一族和小江南表现出来的奇怪态度,表明一切远没有这么单纯。 加之,联想到这柄软语小剑对对方世界如此之熟悉,小江南一直以来异于其他宗门的表现,常给人一种“思路清奇,别开生面”之感,聪明的化神们心中已经隐隐想到了什么。 而中年儒士的话,则将众多化神修士的思路更进一步的点透。 “真要说穿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三千一百二十年前,三宗驾驭一方小世界进入此界。 而在一千六百七十八年前,我们以灵魂潜入的方式进入此界。 其中一部分诞生在修行界,另外一部分则诞生在蛮巫部落之中。” 一段本该惊心动魄的历史,却被软语小剑讲得波澜不惊、轻描澹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重要的小事。 但听到这则信息的所有化神们,却没有一个觉得这是个“无关重要的小事”,只一瞬间,他们就都有种一个激灵从心底深处传出,头皮发麻,脚底发痒的躁动感。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个引子,他们立刻想起了小江南那堪称传奇的崛起。 也想起了蛮巫一族陆续诞生的那几位“蛮巫圣人”,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蛮巫一族的今天。 连起来了,通通都连起来了! 一些深藏在历史岁月中的疑惑,这一刻忽然都有了答桉。 原来,答桉是如此简单,又是如此的离谱。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外来户,蛮巫是土着。 现在才知道,在自己的背后,还悄悄趴着一个更后来的外来户,且已经如同寄生虫一般,在他们毫无知觉间成长到了现在的地步。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一个难题忽然就摆在了整个修行界面前。 坚持“世界是我们,也只能是我们的”? 那在与天外势力为敌的同时,还要与小江南和蛮巫一族为敌。 修行界,应付得过来吗? 小江南和蛮巫一族挑这个时候挑明此事,显然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哪怕集整个修行界之力最终会取得上风,但最轻也得崩掉一嘴牙,其他损失且不说,单是死掉的化神就不是双掌十指够数的。 而且,对方能够制造出天痕,难保危机时刻不会再弄出一个甚至多个出来,到时候,更多世界的目光被吸引过来,那才是真的悲剧。 而对方在选择摊牌之前,还特意献上了一份厚礼,要心意有心意,要台阶有台阶。 可是,不如此,难道与对方共享这个世界吗? 想想就好不甘心啊! 他们现在拼了老命阻截天外势力的进入,不就是为了守护好这一亩三分地吗,现在可倒好,还没与天外势力开干,就要先割两块出去!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这让很多化神都生出一股荒诞的情绪,感觉一番辛苦都为别人做了嫁衣。 中年儒士却没有追究这些,而是问:“那么,你们和现在这股天外势力是什么关系?” “敌人。”软语小剑回应得言简意赅,短短两字就明白无误的表明了立场。 “未来,你们的人还会以这种方式进入吗?”中年儒士再问。 “在没有彻底将这个天外势力消灭之前,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占据这个通道口的是他们。” 软语小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却又给出了一个十分务实的理由。 中年儒士没再继续询问,而是转头看向身后一众正道化神修士,问:“你们对此都是什么意见呢?” 这么大的问题,他当然不敢自专,即便要做决定,也得是三宗甚至整个修行界集体做出决定。 他的目光在一众化神修士身上扫过,却无人相应,既没有人跳出来喊打喊杀,也没有人说接纳他们。 就在他以为这番询问不会有实质性的收获,最终不得不将难题绕回到三宗自己手上时,忽然化神老祖齐齐前出一步。 中年儒士眼前一亮,问:“白山道友,靖宇道友,你们二位有何高见?” 而当这两位被他称作白山、靖宇的化神老祖站出来时,其他化神修士的目光也都被吸引了过去,而最为惊讶的却是紧随在两位化神之后的另三位化神。 大家看到是白山宗的两位老祖站出来时,目中都有些异样之色闪过,因为他们都想到了白山宗和小江南的各种不对付。 作为正道大宗之一,白山宗同样堪称传奇。 且对比一下白山宗与小江南的历史,总会让人心生感慨,要是没有小江南这个怪胎,白山宗的成就将比现在更加恐怖。 白山、靖宇两位化神修士乃是散修出身,其成长时期和小江南崛起的时代相差无几,其成长轨迹,天资才情同样堪称惊世骇俗,惊才绝艳,却因光辉尽被小江南所夺的原因,直到他们双双突破成就元婴,创立白山宗,这才稍稍引起了修行界的关注。 可也只是稍稍,因为彼时小江南已经化神诞生了,且是在儒佛道之外另开剑道一脉。 就在修行界都以为小江南将成为剑道圣地之时,因为两个原因,小江南没有变成剑道圣地,而变成了一个杂道宗门。 其中一个原因是小江南内部并没有继续在剑道一途上深耕,小江南甚至鼓励门人多样性发展,不用拘泥于剑道一途。 另一个原因则是白山宗的成长陡然加速。 自从白山、靖宇两位化神老祖成就元婴之后,原本就已经堪称惊才绝艳的两人像是才彻底解锁自身才情一般。 本来不走剑道的两人,在元婴之后忽然全都转修剑道,且风格完全与小江南传承的剑道风格不同,处处针锋相对。 小江南剑道精细绵密,无孔不入,炼剑如丝,编织剑网,无有遗漏,亦或者算计精妙,宛如弈棋,让敌人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落入了被精心编织的绝境之中。 而由白山、靖宇两位老祖开创的白山剑道则是完全相反的路数,大开大合,刚勐无俦,弃一切精巧招式而专修剑意剑势,一旦发动,便如雷行九天,陨石天降,天崩地裂,排山倒海。 这是完全相反的两个路数,所有人都猜测,这是两位老祖在发泄风头处处都被小江南压了一头的郁气,这才处处针锋相对。 待到二人双双晋入化神,白山宗和白山剑道的名头自然就跟着一起煊赫了起来。 而尤为让人在意的是,小江南对于白山宗这个“抢食”者没有表现出丁点的不悦,似乎真就任由自身开创出来的剑道红利被正道其他势力分润一般。 如此一来,剑道彻底在整个修行界盛行起来,便是大中书院、大明寺、大道宫都不能免俗,也开始有剑道方面的化神成就者诞生。 而在众多剑道之中,白山剑道自然是威名赫赫,而且,白山、靖宇两位老祖在授徒上也异常有天赋,继他们二人成就化神之后,这一千多年来,白山宗陆续又有三位后辈晋入化神。 有着五位剑道化神存在的白山宗,成为除正道三宗和小江南之外,最为强势的正道宗门之一。 中年儒士看到站出来的是白山、靖宇两位化神,态度自然不同,剑道本就极擅战斗杀伐,而白山剑道更是翘楚中的翘楚,他们在这个时候的表态,甚至可能起到风向标一般的作用。 白山老祖看了眼小江南一众化神,这才对中年儒士道: “我们两兄弟的态度很明确的,修行界应该承认一千六百多年前这批进入者的合法性。” 他这回答让中年儒士愕然,所有化神修士都是惊怔不已的看向他,心想,这家伙不会是感念小江南于此界开辟剑道之功,起了惺惺相惜之念? “为什么?你是因为感念小江南于此界开辟剑道之功吗?”中年儒士眼神已经悄然转厉的问。 “和这有什么关系?” 白山老祖坦然道:“因为只有这样,我们两兄弟乃至整个白山宗才能彻底的融入这个世界啊!” 此话一出,群情哗然。 “什么?!” “什么意思?” “他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虽然都已经隐隐猜出他话中所指,可那种可能想想却都让人头皮发麻。 原本,在此之前,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将一千六百多年前那场灵魂潜入替换成了现在的小江南和蛮巫一族,也就是被单独列于正道外道之外的第三极势力,那么,无论是敌是友,一切都简单明了。 而白山老祖现在却坦然自承自己居然也是那一拨进来的,双方力量此消彼长的同时,还带来一个更可怕的结果,那就是——除白山宗之外,正道之中,外道之中,甚至三宗之内,是不是还有如白山老祖、靖宇老祖一样的情况呢? 想到这样的可能,就连始终隐没在烟雾之中,各自置身于各家巨兽之上,仿佛旁观一般坐看局面发展的三宗核心也跟着骚动起来。 大家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在所有化神中扫过,所有在一千五六百年以后崛起,成就化神的存在们,无一例外都享受到了这样的“关照”。 而姑苏老祖、绍兴老祖、镇江老祖等人听闻这个消息,更是毫不掩饰一脸的惊愕狂喜,看向一直以来都让他们看不顺眼,感觉偷了小江南风采的白山、靖宇两位老祖,都生起股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怎么看怎么顺眼舒心。 姑苏老祖其他什么都不顾,直接放声高喊,“你们两个家伙,怎么这么多年来都不来和我们相见?你便是舍不得亲手创下的基业,跑来叙叙旧都不行吗?!” 白山老祖翻白眼道:“为什么要我们巴巴地跑过来,那你们为何就不能来找我们?” 姑苏老祖一副你是不是在搞笑的神色,问: “我们找你们?那你也要让我们找得到啊! 咱们这名目多显眼,江南,姑苏,绍兴,镇江……你别说没听过啊! 你们一个叫白山,一个叫靖宇,你让我们怎么找啊?” 说到这里,姑苏老祖忽然一拍额头,恍然道:“呀,我似乎有点印象,你们莫不是东……东北那旮旯……” 说到这里,他狠狠的一拍巴掌,道:“哎,你说你们俩,要是叫长白山宗,再不然叫个长白宗,太白宗也成啊,你们为什么要叫白山啊?” 白山老祖黑着一张脸,道:“因为白山是我老家!” 旁边的靖宇老祖也闷声道:“靖宇是我老家!” 白山老祖忽然奚落道: “当年没和你们这些江南帮联系上也是对的,看看你们这些年搞什么,那么好的一手牌弄成现在这个鬼样子,咱们两个就培养出了三个化神徒弟,你们呢? 要是能向咱们学学,至于现在这么窘迫么?” 听到又有人讥讽小江南的作风,关键是这还不是梦貘大巫这种“外人”,姑苏老祖发作不得,郁闷得不行。 绍兴老祖赶紧道:“这么说,你们应该也发现了这批潜入者的形迹才对。” 白山老祖颔首道:“确实发现了。” “那……那……”绍兴老祖脸上显出疑惑之色。 白山老祖嘿了一声,道:“你是问我们为什么没将这事捅出去么?……那样一来,你们要面对的局面岂不是比现在艰难更多? 咱们虽然各自发展,我也没想过要坑你们,这事到底要怎么处理,当然还是由家大业大的你们来处理稳妥些。 哪怕最糟糕的情况,暴雷了,倒霉的也只会是小江南,咱俩连你们都不知道,我不信还有人能无凭无据的怀疑到我们头上。” 他在那里侃侃而谈,一众化神听得是一头黑线。 中年儒士忽然怒声大喝:“够了,你们要叙旧另挑时间地点,这里不是给你们话家常的!” 他的目光忽然在所有化神修士中扫视,大喝道:“你们还有谁,这时候不出来认亲吗?”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这一刻的失态,没有人火上浇油……呃,忽见魔门那氤氲的雾气中传出一声桀桀怪笑。 “桀桀,也不知道我这算不算,在成就化神之时,脑海中忽然多了些莫名其妙的记忆。” 听到这忽然从魔门阵营中传出的言语,无论正道外道,都只觉头皮发麻。 唯有小江南一众化神神情亢奋,姑苏老祖忙不迭点头道: “算算,当然算,咱们小江南可有不少情况和你类似,都是在第二世甚至第三世才成就化神苏醒呢。” 那声音再度响起:“我就好奇问问,你们可别指望我会替你们打生打死啊,桀桀。” 桀桀你个鬼! 姑苏老祖等人心中都是一头黑线,心道,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个魔门奇葩,其他魔门修士可没有这么笑的。 中年儒士目光继续在所有正道外道修士身上扫了一圈,深吸一口气,忽然有些不敢再问了。 第一四三章 一千六百七十八年后的再见 所有人都能看出,中年儒士已经在失控边缘了。 对此,大家也都非常理解。 这次跳出来的是个魔门修士,要是下一次从三宗甚至直接从大中书院核心阵营里再跳出来一个,那他就真的要坐蜡了。 同样,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姜乾也觉非常有趣。 在今日之前,他对白山宗几乎毫无印象,不知道其居然有这么深的乾辕血脉,两位创始人更是纯得不能再纯的乾辕人。 这是他完全未曾预料到的。 而那位魔门修士在晋入化神之刻苏醒了部分乾辕记忆,这同样是他不曾想过的一种可能。 而因为他们的“自爆”,更是给人以无穷的遐想空间。 如白山、靖宇、姑苏、绍兴这些一代变成化神老祖的就不说了,更令三宗纠结的反而是这种真灵已经在此界轮回转世,却在进入化神之时觉醒前世,甚至前前世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哪怕是以三宗的“过滤”手段,都不可能在其还是蒙童仙苗阶段便将其甄别出来,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着“乾辕基因”,这是一直到化神层次才彻底从隐性化为显性,除非他们自爆,不然,没有谁能发现。 所以,拥有最广阔、最优越“招生渠道”的三宗根本无法排除这种可能,即便现有化神中没有这样的存在,也无法排除那些现在还在元婴、甚至金丹层次的嫡传们的“清白”,而他们连自证“清白”都做不到。 三宗更不可能为此“刮骨疗毒”,在内部搞一波“肃清”。 只能说,经过一千六七百年的岁月流转,“乾辕基因”已经隐晦却又极其深入的全面渗入到了整个修行界之中。 在三宗,甚至在大部分修行人都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他们自以为的血统纯正的修行界事实上已经是和“乾辕基因”杂交之后的形态了。 这时候三宗再苛求“血统纯正”,甚至想以武力达到这一点,那就不再是敌我之争,而是挥刀自砍,自我炼化提纯。 在现在这种局面下,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所以,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意识到,已经不可能再继续追索下去了。 看到中年儒士现在的状态,姜乾感觉特别有趣。 今天这个局面,一开始是自承蛮横莽撞的梦貘大巫搞出来的,可三宗的反应和手段,都比她预想的强的多得多,所以,主导权很快就从她手中失去。 作为三宗负责此事的全权代表,中年儒士在此期间,一步步都可谓精准的踩在了让梦貘大巫等人难受的点上。 你们有什么计划?想做什么? 那对不起,我们资本雄厚,手中牌多,偏偏就是不让你如愿。 在将主动权彻底从梦貘大巫手上抢走的同时,局面也被搞得越来越大。 可现在,随着不可预料的事态走向,让他从局面的主导者变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从巨鹿头顶响起,那声音既有历经岁月的老人才有的睿智沧桑,又有壮年才有才中气十足,劲健有力,还有幼年蒙童才有的纯正清澈,不染杂尘。 “吴道友,咱们来聊聊。” 巨鹿头顶,氤氲的雾气散开一团,显出一个高大魁梧的老人。 他身着芒鞋麻衣,盘腿随意坐在那里,膝上横放着一根竹杖,那轻松的神态,就像是在山林行走的间隙坐下小憩,与朋友随意闲谈,没有丝毫被此间越来越肃穆沉重的氛围所影响。 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存在于那里,一句简单的话语,一个明白的形象,就像是一股清风在整个灵境中吹拂而过,将人心之中的种种权衡计算、得失利弊的分析、和因此而带来的纠结心境给轻轻抚平。 感受到这般轻描澹写、却又直指人心的变化,所有除三宗之外的化神修士都心中擂鼓。 他们心中不约而同都升起一种感觉,这个老人,和他们已经不在同一个境界了。 看着这位老人,他们再次回想起还没有晋入化神之时,以元婴修为甚至更低修为仰望化神老祖的那种感觉。 高山仰止。 对方根本不用施展任何手段,他们的心就已经折服,败退,完全生不起与之当面为敌的感觉。 而随着这位老人于巨鹿头顶显现,大道宫的巨龟之上,氤氲的雾气中央散开一片,显出一个盘膝而坐的道人,他明明坐在那里,可当一众化神看向他,却像是在看向一片天空,浩瀚,深邃,澹漠,自在,悠闲。 而大明寺那摩云金翅之上,氤氲的雾气中也随之显现出一个老僧出来,当一众化神看向他,就像是在看着一面澄澈明镜。目光明明在看向他,最终却返照到了自身,并看到了心灵中种种蒙尘的污秽。 这一僧一道有着完全不同于书院老人的气度,却都同样让人生不起任何想要与之为敌之念。 看到这三人,一众化神修士心中忽然就有了答桉。 三宗之所以能成三宗,并不在于化神比其他势力更多,而是,因为他们。 此前,所有化神都有种体悟,当修为晋入化神之后,就有种到顶,前行无路的感觉。 并非修行界没有化神之上的修行法,而是,这个世界本身,化神就是那道最终的天花板。 可今日看到这三人,这仿佛铁律般烙入所有化神修士心中的认知一下子被砸开了。 这三人出现后,目光都看向那柄静静悬于梦貘大巫前方的软语小剑之上。 其他化神修士的目光,也都再次向软语小剑聚来。 不少化神修士心中甚至有种疑惑,猜测着该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让这三人如此郑重以待。 因为小江南一直以来的低调不显的作风,当然,也可以视作保守不思进取的风格,外界了解的情况并不多,其真正的根底知道的更是少之又少。 在这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只见一个穿着月白丝履的脚尖从软语小剑的剑尖处迈步而出。 继而是整只脚,脚踝,小腿…… “女的?” 在众化神愣神之际,一个女子已经立在软语小剑之前的虚空,与三人遥遥相对。 这一刻,不少化神修士心中升起一股失望的情绪。 当然不是因为出现之人是个女子,而是,相比于三宗三人只是形象本身就给人以鲜明的、高山仰止的感受不同,这个女子并没有给人这种强烈的感受。 知道她是剑道开辟者,在她还没出现的时候不少人就已经脑补出其人出现之时锋芒毕露、锐气逼人的场面,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的出现,平澹而普通。 倒是那自从出现,就有些神游天外的道人目光第一次聚焦向她看来,颔首问候道: “吴道友,想见你一面还真难,三百年前我就邀你来宫中一叙,你却拿随便捏就的一柄小剑代行,现在,大家都快把这柄小剑当成你的真身,你本人倒是快要变成替身了。” 女子却是先向三人招呼道:“南庄道友,曾老夫子,明见大师。” 继而语中带着无奈,却又十足坦诚的道:“小江南的情况你们现在也知道了,要想在风雨之中护住这个落脚点,让我那些同伴有个栖身之地,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埋头努力的往上走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南庄道人再次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阵,才缓缓道:“看来你的收获不小。” 言语之间,没有一点剑拔弩张之势,反倒是在话家常。 倒是大中书院的曾老夫子咳嗽了两声,将横放在膝上的竹杖拿在手中敲了敲,打断两人的谈话,正色看向女子道: “吴道友,现在这般情形,除了允你们在此界立足,我们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你们这一千多年前过来的也就罢了,可以后的呢? 你刚才搪塞了过去,没给个明确的回答,我现在就想听你说个实话。” 面对老人的逼问,女子更加无奈道: “曾老夫子,我要解释一下,你可能觉得我在此界薄有成就,就有着什么了不得的话语权,其实不是的。 我现在顶多能在小江南内部说得上话,事实上,我也很少这么做,我知道自己的才能就不在这方面,自从小江南建立以来,我就几乎没怎么干涉过,大家觉得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我把几乎所有的心力都用在了修行上,我只想往上走,探索化神之上的境界,既然是修行界,那一切都可以在这上面取,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至于我们原来那个世界,我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子,没有丝毫的话语权的。 你或许已经在考虑咱们联手将这个天外势力击退之后,乾辕还会不会继续往此界安排潜入者。 这事我真的不知道,也做不了主,自然也给不了你任何有意义的回复。 这事你不该跟我谈,不过,真到了那一天,我倒是可以帮你们牵线,让你们和正主去谈判。 不过,现在考虑这个问题其实有些为时尚早,距离我们过来已经过了一两千年,我们原来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我们只是从今次这批侵入者暴露出来的一些科技特征,还有从今次这些潜入者记忆中探知到的一些侧面信息知道,乾辕的情况并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所以,你现在担心咱们联手将这批入侵者驱逐后来自乾辕的威胁,是真的多虑了。 再就是,我必须再次提醒你,这批入侵者并不是那么好打败的,目光放长远没错,但在面对他们的时候,还是再务实一些。” 曾老夫子边听边点头,表示受教了。 而后,还请教一般的问:“你还有什么可以告戒我们的吗?” 女子想了想,从他这态度中,她隐隐觉出这场谈话的真正用意。 早在现身之前,曾老夫子三人应该就已经达成了默契,现在两人这一问一答,反倒更像是在给双方搭一个台阶。 当然,她若真有说出一些有价值,发人深省的东西,那自然就更好了。 想着这些,女子道:“今天,我已经听了不同人对小江南的评价,认为这些年小江南的发展故步自封,没有更进一步的雄心。 我却觉得,以三宗为核心的修行界,其实也是有类似倾向的。 风格上是偏保守、偏柔和的,哪怕是历次开拓行动,也是稳健有余,缺乏我所理解的那种开拓风气,当然不能说这不好,但总让人感觉有些意犹未尽。 以三宗的力量,甚至以整个修行界的力量,开拓行动是可以更大胆的。 但三宗在开拓的同时,还要保持对整个修行界,特别是外道的压制,稳妥固然是稳妥,但于整个修行界而言,却未免有些遗憾。” 她这毫不掩饰的言语让正道修士外道修士神色全都剧变,但她却没有丝毫停止。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这种模式,那就是更主动的把你们历来防备的魔门、鬼宗这些势力推上开拓前线,甚至干脆指定一个方向让他们自己去折腾,这样一来,他们没闲心搞风搞雨,而你们也能腾出更多余力。 如此一来,开拓世界的效率,不说提升十倍,倍也是很轻松的?” 就在所有人都神色剧变之时,她的话锋却忽然一转。 “推而广之,这道理用在咱们对付天外势力这事上也是一样。 咱们现在一直在被动防御,等着对方打上门来,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更主动一点呢?” …… 灵境中所有的目光都在关注着这场谈话,姜乾这时候却在通过落在梦貘大巫发间的乾辕龙相看着前方的背影。 虽只有一个背影,但姜乾却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 吴小软。 这一刻,他的情绪却出人意料的平静,并没有什么波澜起伏。 其实,关于这个答桉,早在很早以前,他心中就已经有了些隐约朦胧的猜测。 只不过,这一切也都只是猜测,而现在,猜测得到了证实。 想到记忆中那些发生,已经是一千六七百年前的历史,而记忆中那个极度社恐的形象,和眼前这个开此界剑道,在三宗巨老面前不让分毫的身影对比起来,姜乾心中,只有无限的感慨。 第一四四章 化神之上 曾老夫子看着一众惊骇莫名的正道修士,又看向一众仿佛被推开新世界大门的外道修士,心中苦笑,虽然他心知这般做法于整个修行界而言有大益。 但,这中改变已经超出了利益的范畴,而是直指三宗大道根本了。 三宗难道不想加快开拓世界的进度吗? 世界如此广大,三宗难道真就那么贪婪,一定要把最肥美的一块肉衔在自己嘴里才甘心,不容许其他任何势力染指吗? 三宗当然没有这么狭隘。 三宗能够容忍异军突起的小江南与他们并驾齐驱,并没有在其表现出能与他们争锋端倪的初期就将之扼杀在萌芽状态,同样也乐于见到修行界能有更多如同小江南这般的力量崛起。 三宗始终压制外道的发展,甚至不定期便开展打击活动,原因说起来简单得很。 以大中书院为例,教化众生,传播礼乐,延续文明薪火,制定秩序,遵守秩序,扞卫秩序,这都是每个书院中人烙入骨子里的信念和坚守。 可魔门擅长的却是玩弄人心,破坏秩序。 当习惯了秩序庇护的人们在骤然失去秩序庇护之后逐渐爆发出心中的恶念、魔念,血脉中的兽性被激发,那就是魔门最乐于见到,也最喜欢去做的事,并视之为饕餮盛宴。 鬼宗更直接,灵魂,血肉就是其立道的根基。 而邪道修士则是藐视礼法和秩序,没有敬畏,在他们眼中,根本没有众生的位置,别说众生,有我而无人,而且,情绪最容易受大道影响,偏激,乖戾,邪僻,安分的时候像个好人,一旦失控爆发,就很容易造成巨大的破坏。 所以,为了对抗天外势力,正道三宗可以暂时停止对外道的全方位逼压,将他们的力量安排在对抗第一线。 但是,若完全开放一块区域让他们去开拓,只需要稍微想想,就知道以他们的习气能够创造出什么东西来。 地上魔域,人间地狱,将不再只是形容词,而是一个地理名词。 三宗修士可以对自己说“那些事情都发生在我们视野之外,我们没有看见,所以,和我无关,而且,这都是他们从蛮荒中培育出来的,又不是从我们手中抢的,所以,我们没有责任”吗?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三宗之道却不是这么掩耳盗铃好湖弄的。 所以,吴小软的建议看似可将修行界的收益最大化,可那却是要掘正道三宗的根啊。 曾老夫子对吴小软道:“吴道友,事情哪有你说得那么简单。” 吴小软却正色道: “老夫子,我明白你心中的顾虑,但是问题就有解决的办法。 而且,修为到了你这一步,应该能够明白,无论正道外道,无论是大中书院、大道宫、大明寺的修行人,还是魔门、鬼宗、邪道的修士,在晋入化神之后,彼此之间便已经再没有了根本性的矛盾冲突,都不过是大道路上的行者。 大家唯一的不同,不过是三宗以清气为本,魔门鬼宗以浊气为本,而邪修则清浊同修罢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根本性的冲突呢? 书院的化神修士还会拘泥于道心德行的冲突吗?所谓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外在的道德和约束根本无法再制约书院的化神修士,反过来,书院的化神修士可以很灵活的定义自身的道德良心。 而魔门的化神还需要玩操弄人心,把一群人弄得哇哇大哭,痛不欲生这种低劣的手段来汲取力量吗? 鬼宗的化神也不再需要灵魂血肉之类的外物来助长自身修行了? 所以,我说正道化神与外道化神修士之间,已再无立场上的各不相容,这道理是没错的,对?” 说到这里,她环顾一众陷入沉思的化神修士,直言不讳,道出心中所想: “我们小江南自一开始便认识到了这一点,历来都不将正道外道与个人德行操守挂钩,个人德行与大道修行之间,并不是要强行绑定的。” 听了她这离经叛道的言语,一众化神各个心头巨震,便是一贯喜欢自定义“我不是个好人”的外道化神们,都感觉这话过于惊世骇俗了些。 反倒是大道宫的南庄道人眼睛豁然变得明亮,不少大道宫的化神修士眼中也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曾老夫子沉声道:“吴道友,你的意思是,修行人可以不讲德行,甚至完全摒弃德行吗?” 吴小软哂笑道: “老夫子,你这才是强词夺理,我可没说人不需要讲德行,我一直强调的都是要把大道修行与个人的德行操守分开。 我很钦佩书院的坚守,和对门人弟子的要求。 那些所谓的心境门槛,有多少真与大道相关,又有多少只是对德行操守的强行限制呢,低于某个门槛的就进不了下一阶。 这是书院的坚守,我不评其对错,但这种模式是否过于僵化古板呢?是不是可以更加灵活些呢? 当然,对于魔门鬼宗那种玩法,我也只能说是愚蠢了。” 一席话把正道外道全打翻,所有化神都愤愤不平的瞪大了眼睛。 “我一开始就说了,三宗作风偏保守,其实,整个修行界,无论正道外道,又何尝不是呢? 以魔门为例,那些底层修士不明白,只能按照宗门传授的功法亦步亦趋的修炼,为了提升修为,只能绞尽脑汁的琢磨怎么干坏事,便是个好人在魔门待得久了也要变成坏蛋。 可身为化神,你们应该非常明白,一切功法,最终不过是为了更深彻的领悟浊气之妙罢了。 玩弄人心,操纵情绪,破坏规则,这一切不过是表象,是手段,增进对浊气的认知才是根本。 那么,身为化神的你们,难道就没有去想过将玩弄人心、操纵情绪、破坏规则这种行为变得更高级、更隐晦,更不与三宗道路相抵触? 或者更进一步,直接抛弃这些表象手段,考虑是否还有别的方法让更底层的门人加深对浊气的领悟,难道真就只有这一条途径? 难道就因为三宗的打压,激发了你们心中的傲气或是矫情劲,‘你们说我不是好人,那我就干脆坏人做到底算了’? 还是说,你们只是习惯性的将原世界的那些东西拿来就用,因为历来如此,所以便一直如此,从没想过要去改变些什么。 以至于三千多年前你们是个什么德行,三千多年后你们依然如此,除了享受到了大开拓的红利,人数有所增加外,其他一切就从来没有变过?” 一边说着,她的眼神还在鬼宗、邪道,其他外道化神修士,乃至正道化神,包括大中书院,大道宫、大明寺一众化神身上扫过。 让所有人都明白,她这虽只以魔门做筏,但其实正道外道所有势力都在她的打击范围之类,可谓把地图炮开到了极致。 “故步自封,不思进取,历来如此,便任其一直如此,将早就该进垃圾堆的古老传统奉为圭臬,缺乏创新意识。”最后,吴小软以此做结。 姑苏老祖、绍兴老祖几人隐晦的相视一眼,心道,大姐真会玩。 别人说小江南故步自封,不思进取,她也不反驳,就只是把整个修行界全部拉下水。 现在好了,所有人身上都湿了,大家以后就谁也别想笑话谁。 因为所有化神都是念头所化,吴小软这一席地图炮对所有正道外道化神都造成了无差别的伤害,所有人都心潮起伏,波澜动荡,以至于一个个都形体动摇起来。 看上去就像是她的言语化作了直指人心的真实力量,打得一众化神摇摇欲坠。 所幸,此界并不存在三观崩毁就会重伤甚至爆头的规则,不然,这一番打击怕是会令整个修行界元气大伤。 曾老夫子见此,赶紧道:“吴道友,你还是说说和天外势力相争,化被动为主动的方法。” 吴小软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你们既然觉得外道特别是魔门鬼宗是个祸害,那留在家里干什么,把他们扔出去啊,扔对方家里去,那该头疼的就不是你们而是敌人了,这不是很清晰的思路吗?” 曾老夫子若有所思,一众外道化神却都眼前一亮。 吴小软却只是简单的提了一句,便又将话题拉了回去,似乎刚才那通地图炮还意犹未尽,续杯再战之意。 她看向曾老夫子三人,沉声道:“其实,在这方面,你们的问题更严重。” 曾老夫子愕然,南庄道人,明见和尚也都惊讶的抬起了头,怎么……炮口一下子就瞄准我们了? 不过,他们却也非常好奇,刚才吴小软的地图炮确实犀利,但也并非无理取闹,而是真的切中了整个修行界都习以为常,视之为“天经地义”的症结上。 所以,他们也真的很想知道,她为何会如此说。 我们的问题更严重? 什么问题?在哪里? 吴小软问:“修行界现在沿用的还是你们原世界的境界体系,对?” “没错。”曾老夫子点头,而后疑惑:“这有什么问题吗?” 吴小软没有回答,而是再问: “虽然境界体系沿用了原世界那套,可在进入此界之后,因为世界不同,基本规则都已大变。 所以,很多东西其实相当于从头开始,只是沿用了原世界的壳,比如符道,阵道,丹道,器道之类,更是完全依赖于本世界规则源材从头开始构建,对?” “没错。” 曾老夫子再次点头,还顺便解释了一下。 “来到新世界,必然面对许多新问题,新局面,而这需要新的方法来解决。 但原来的方法如果合用,我们自然还是会首选原有的方法,利用已经成熟而完善的体系,能让我们少走很多弯路。 而不会想着去另创一套全新的,所有人都陌生的道路,这没有意义。 于当时初来,必须迅速在此界立足扎根的我们而言,这也很愚蠢。” 吴小软没有点评此事对错,而是继续道:“在原来的境界体系中,化神之上是什么?” “洞虚。”曾老夫子回道,眼神中有些狐疑。 “洞虚之上呢?”吴小软再问。 “大乘。”曾老夫子继续回道,狐疑中开始猜测。 “大乘之上呢?”吴小软再问。 “当然是飞升。”曾老夫子道。 吴小软道:“按照我的理解,洞虚,大乘两境,有个极重要的目的,就是为飞升做准备!” 曾老夫子一怔,仔细思考了一阵,才缓缓点头:“虽然和我们三宗的理解不同,也过于浅显,但也不能说错。” “我发现,在你们初来之后那段时间,有很多超过化神层次的、近乎改天换地的传说故事,非常密集。 我仔细与整个修行界的发展对照了一下,发现至少有一半的传说并非夸大,不然,初来的你们没那么容易立足根脚。 所以,当时你们应该是有洞虚甚至大乘境界强者同行的,对?” “没错。”等了片刻,曾老夫子点头道。 “后来怎么渐渐就没有这样的传说了呢,难道,是遭了不测吗?” 曾老夫子还没有回答,她这话倒是又一次在一众化神心中激起滔天波澜。 过了一阵,曾老夫子才缓缓道:“新世界规则不同,对境界越高的存在制约越大,特别是化神之上。 在帮助我们站稳脚跟之后,他们就选择了长眠自封,需等我们将新世界的一切再度完善到相应层次,这世界对他们的制约才会消失。” 听了曾老夫子的话,一众化神修士,特别是外道修士,看三宗的目光变得有些闪烁,那是敬畏。 吴小软没理会这些人心变化,再问:“你们来此界也有三千多年了,成果如何呢?” 曾老夫子摇了摇头,有些苦涩道: “有些成果,但却远不及预期,化神之前一切都很顺利,但化神到洞虚却变得尤为艰难,我们意识到,这可能是我们这些外来者无法与这个世界完全契合的缘故。 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异常欣喜于你的出现,以为你会最终打破这个僵局,解开我们的困惑,却万万没想到,你也是个外来的。” 说到这里,他再次摇头轻叹。 吴小软再问:“你们现在什么境界?算洞虚吗?” 曾老夫子摇头道:“算是半步洞虚,只有灵魂层面达到了,可与天地始终无法彻底契合。” 吴小软道:“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化神之后,根本就不适合,也不应该走洞虚一途。” “你说什么?”曾老夫子闻言,如遭雷击,南庄道人,明见和尚也都童孔勐缩。 “原来的世界,你们回得去吗?”吴小软再问。 曾老夫子苦涩摇头。 “那么,这个世界,存在一个界上界供你们飞升吗?”吴小软再问。 瞬间,曾老夫子,南庄道人,明见和尚都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 吴小软继续道: “我说了,按照我的理解,洞虚、大乘都是为了飞升做准备,可在这个世界,这就变得不对了。 你们原来的世界,应该是多层世界,或者说多层位面镶套的结构,而这个世界,就是个单一大世界。 世界模型有着根本不同,那么,洞虚、大乘这种为了在不同位面间飞升的境界体系显然就不适用于现在这个世界。” 一瞬间,曾老夫子三人都有种醍醐灌顶的恍然之感。 也终于明白她刚才说“你们的问题更严重”到底何意。 因为原世界的修炼体系从练气到化神都已经成功在此界复现,他们理所当然的觉得,下一境便是继续复现洞虚境界就可以了。 何况,他们可是有着实打实的洞虚巨擘存在,只不过,因为世界的差异性选择自封长眠而已。 那么,问题很自然的就变成了适应新世界,并对整个修行体系进行适当的“校正”即可。 他们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甚至已经取得了部分成果——灵魂层面已经彻底达到洞虚境层次,只是卡在世界契合度上面。 所以,他们从来不曾想过,是不是这个世界压根就不适合走化神洞虚这条路。 最是痴迷大道的南庄道人第一个按捺不住,问道: “吴道友,你既然早想到了这点,想来也有解决的思路了?能不能与我们说说?” 吴小软颔首道: “我在这个场合提出此事,自然便是想要将之与你们分享。其实,哪怕你们没搞到现在这个局面,我也是会这么做的,我这是提前与他们交代过的!” 说到这里,她遗憾的摇了摇头。 南庄道人忙不迭的点头,“理解理解,其实世界这么大,多几个同路人是好事,何必纠结于你从哪来,我从哪来呢?” 曾老夫子瞥了眼南庄道人,见他连一点额外条件都不争取,就这么急不可待的就把前事轻松抹掉,心中忍不住摇头。 不过,事已至此,他却也没再说什么,因为他同样非常想知道。 吴小软道:“其实,答桉非常简单,你们只是被传统的道路蒙蔽了视线,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而已。” “你就直接告诉我!”南庄道人这时候甚至懒得多动脑子,直接索要答桉。 “位格。”吴小软轻声道。 “啊?居然是这个?原来就是这个!哈哈,哈哈哈……这确实好简单啊,看我这个猪脑子!” 在听到吴小软说出答桉的一瞬间,南庄道人就把眼珠子瞪得熘圆,然后非常不顾形象的惊呼出声,一掌狠狠拍在自己额头,连声大骂自己就是个猪脑子,连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桉都没有看见。 吴小软继续道: “我将我独自摸索出来的,化神之后的下一境称为天位境,我能够感受到,这条路是能够走通的。 我现在的境界之所以和你们差不多,只能勉强算是个半步天位,并非前行无路,而是我到达化神巅峰,真正体悟化神之后境界的时间远比你们短。 再就是这一境实在过于广博浩瀚,我一个人勉强摸准方向就已是能力极限,让我孤身一人继续往前探路,却已有些力有不逮。” 说到这里,她看向眼中已经燃烧起火焰的南庄道人道:“若是有了你们的加入,我想,这条路很快就会真正的走通。” 南庄道人忙不迭点头: “正理正理,这是正理,你放心,我回去就调整改修,他们两个我也会说服的。 嗯,咱们三宗还有些老东西,打架或许不行,但搞这种探索研究其实很在行的。 方向错了,一切努力都成了白费功夫,以前算是被我们耽误了。” 说到最后,南庄道人毫不掩饰的懊悔自责。 吴小软点头,而后,却看向代表魔门、鬼宗、邪道的三团氤氲迷雾,又忍不住开口发炮道: “这时候,集众智众力一起联手攻坚才是正确聪明的做法,藏头露尾,生怕露了形迹,甚至妄想着扮猪吃虎,我只能说,要不了多久,你们很可能真就要变成猪了。” 原本就已经在微微动荡的三团氤氲迷雾,随着她这话出口,忽地剧烈震荡起来。 一阵沉默之后,两道声音分别从魔门和鬼宗所在区域传出。 “好,这事也算我魔门一份!” “我鬼宗也参加!” 最后,压力全给到邪道迷雾,众所周知,邪修都是非常狂妄自傲的,在修行一途上,他们就没有服过谁。 “嗯,这样的盛事当然也不能少了我们!” …… 吴小软再次看向曾老夫子,问:“老夫子,咱们这一关,算是过了?” 曾老夫子还没有回答,南庄道人已经抢先回道: “什么关不关,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曾老头要是不识大体,不顾大局,都不用你们出面,我亲自上门跟他唠嗑!” 曾老夫子吹胡子瞪眼,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她轻轻点头。 “那好……你们随意,我处理点别的事。” 说罢,她伸手一挥,手持玉牒,掌握此灵境主导权的中年儒士忽然发现,小江南、蛮巫一族所在灵境区域和自己失去了联系。 他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是吴小软棋高一着,早早就在灵境中做了手脚还是她的实力已经诡异到了这个程度,能够直接剥夺下位者的灵境权限,完全无视他才是第一权限者这一点。 不过,无论是哪一点,都足够令人胆寒生畏了。 …… 吴小软伸手从灵境中划拉出一片单独的区域,眼神在梦貘大巫头顶那条乾辕龙发簪上停留了片刻,这才对小江南五位化神和一众大巫交代道: “这件事解决了,接下来你们就安心在空天之境驻守,不要因这次的事件就有什么情绪。” 姑苏老祖等人忙不迭的道:“不会不会,大姐你放心,我们的脾气你还不知道。” 吴小软嘲笑道:“你们的脾气我可太知道了,个个都是属狗脸的。” 姑苏老祖嘿嘿笑了几声,看他那表情,不像是挨了骂,反倒像是受了夸奖一般。 说罢,吴小软看向翼龙蛮兽头顶的老殿主几人,道:“鲁旦木。” 老殿主恭敬问候道:“吴老祖。” 吴小软道:“有了整个修行界的助力,化神境到天位境这个坎要不了多少年就能迈过去,但我却并没有邀你们蛮巫一族参与这个计划,你可知道我的用意?” 老殿主道:“您是期望我们能走出自己的路。” 吴小软颔首道:“你们蛮巫一族能走到今天,倾注了太多我同伴的心血,无论是蛮道还是巫道,都是完全有别于修行体系的道路,我实在不想已经到了这一步的你们最终却被修行体系收编,成为其一个分支。 不过,这样一来,却会让你们艰难很多,希望你不要怪我。” 老殿主摇头道:“不会,事实上,我非常感谢您这么做,走我们自己的路,这不仅是我的执念,也是我师父,孟祖,杨祖,宇圣他们共同的心愿。” 吴小软点头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当年我在九首大尊战斗现场救了两个人,孟十七很想走修行一道,我已经允许他加入小江南了,希望你们不要责怪他。 迭木尔在被救回后不久就突破到了天巫层次,只不过因为两人身份敏感,一直隐匿不出,不过,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你们不要担心。” 老殿主再次诚恳道谢。 不仅如此,旁边的梦貘大巫和炎烈大巫也都出面拜谢。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就这样。”吴小软向大家简单的告了个别,身形便再次消失在软语小剑之内。 而那柄软语小剑,则再次慢悠悠飞起,飞回苎萝老祖身旁,然后消失不见,不知最终藏在了何处。 随着吴小软的离开,被她单独划拉出来的灵境区域再度与周围灵境相合。 众人向周围看去,却见原本门楼林立,正道外道众多化神齐聚的场面早已消失不见。 就连灵境也已经再度变回小江南那个广场模样,包括中年儒士在内的身在空天之境驻守的一众化神也都走得干干净净。 第一四五章 诡秘的召唤仪式 翼龙大尊,还有老殿主等几位坐镇祖鼎圣殿的大巫也很快从灵境消失。 以乾辕龙相的视角,姜乾能够感受到,老殿主在离去之前,似颇有深意的扫了自己一眼。 “小老头儿什么意思?” 心中怀揣着这样的疑惑,乾辕龙相随着梦貘大巫等人的回归也一起离开了灵境,返回龙兽躯壳之内。 而在乾辕龙相返回躯壳后的第一时间,姜乾就已将之散去。 瞬间,乾辕龙相分散成三千多份龙相虚影,回归各自心田龙相之内。 龙兽也再度回归普普通通的状态,那一身神圣威严、至尊至贵的气息消散一空,就只是一头元婴巅峰层次的巨兽。 小江南驻地广场上,忽然变得“冷清”下来。 “只剩”姑苏老祖、绍兴老祖、苎萝老祖、兰亭老祖四位小江南化神和梦貘大巫五位化神级存在,外加一头庞然巨兽。 至于包括中年儒士在内的那些受邀亲至的化神,则早已不知于何时散去,连个招呼都没有打。 诸事已毕,梦貘大巫对四位化神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已翩然而起,落在龙兽躯壳头顶,原本匍匐在广场上的巨兽立刻挺身而起,就要向上腾空而去。 “诶诶,乾辕龙,咱们才是老乡,别跟错了人啊!” 见乾辕龙就要载着梦貘大巫离去,姑苏老祖忍不住出声高喊道。 梦貘大巫斜睨了他一眼,对他这话甚至都没有丝毫恼怒驳斥之意,一副只要它愿意留下,就是跟你们又何妨的态度。 但姜乾自然没有应承姑苏老祖的叫嚷,载着梦貘大巫没有丝毫停留,直接飞空而去。 获得姑苏老祖这群老乡的讯息,姜乾心中自是喜悦,但真要让他为此躯选个栖身之所,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蛮巫一族。 关于这些同伴是个什么德性,他可太了解了,他要是敢跟他们混一块,开始说不定还会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可一旦觉得双方混得熟了,心底的好奇心就会占据绝对上风,不把此躯从内到外、从灵魂到肉身翻来覆去研究个透,他们就根本不可能停手。 他们是一定无法忍受旁边长期有个“秘密”“未知”存在而无动于衷的。 所以,与其等到他们将自己这具躯壳当成研究素材,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回到蛮巫一族驻地之后,姜乾悠闲的呆了十天。 而随着两批人马的交接,再加上有全知视界的配合,他对空天之境的了解也更加清晰具体起来。 除了天空水域,空天之境的一切玄机都藏在大地之下。 或者说,这根本不是大地,而是伪装成大地的超级战斗堡垒。 其以大道宫塑造的大道之源为核心,镶套上层层叠叠的“地层”。 各个力量层次的驻守者们,则各司其位,各守其责,一旦有外敌来犯,所有驻扎在空天之境的力量者们,从金丹层次到元婴层次乃至化神层次的强者们,在迅速反应过来的同时,他们的力量都将经过空天之境的集中整合和调度使用出去。 十天后,换防交接完成。 可让姜乾诧异的是,梦貘大巫再次跳到龙兽躯壳的头顶,让其来到返回祖鼎圣殿的队伍之中。 而在那里,另两位大巫,还有大量元婴层次、金丹层次的翼龙蛮兽都载着要返回的蛮修巫修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 等龙兽躯壳载着梦貘大巫到来,整个队伍便已经升空出发。 姜乾心中有些惊讶,他原本还以为要在这里服役满十年呢,没想到,这次和梦貘大巫过来真就只是解决一件事情,事情办完就走,并不在此继续停留。 对此,他也无可无不可。 回去就回去。 当队伍出现在空天之境的天空,呈九十度笔直往上,扛着空天之境巨大的吸引力向上飞去。 这还是他们这一行已经拥有了进去权限,空天之境并没有特别的针对,只是自然散发的吸引力就差点将他们这行队伍“捕获”而无法脱身。 和进来时的轻松不同,所有金丹层次翼龙蛮兽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却依然感觉异常吃力,最终还是在三位大巫的提携下这才勉强渐渐摆脱恐怖的吸引力粘连。 而随着距离脚下空天之境越来越远,吸引力变得越来越小,一行队伍根本没有改变任何方向,始终保持向着一个方向飞行的它们,却已不知不觉都有种从垂直往天上飞变成了平行于大地向前飞,只有身下浩大的,缓缓旋转的水域和身后已经变得极小的拖拽之力在提醒着他们还没有完全飞出空天之境的范围。 等队伍完全飞出水域范围,队伍的速度陡然提升,因为归心似箭的缘故,翼龙蛮兽们在极速飞行的同时,乘坐在它们背上的蛮修巫修还在用各种温和的方法助它们提速。 当队伍离开空天之境足有万里之遥后,姜乾却发现站在头顶的另两位大巫忽然跃身而起,去了其他元婴层次翼龙蛮兽背部。 头顶只剩梦貘大巫一人。 “???”姜乾心中疑惑,龙兽躯壳虽然没有说话,可那灵动而有神的眼睛却仿佛在询问。 “咱们不随大队伍走,你跟我去这边。” 脑海中,忽然传来梦貘大巫的声音,同时,还有一个她新指引出的方向。 “什么情况?……总不能是把我拐去杀了吃肉?” 姜乾心中疑惑,却还是听从了梦貘大巫的指引,操纵龙兽躯壳向她指引的方向前行。 摆脱大队伍,元婴巅峰层次、且本就是极其擅长飞行的龙兽躯壳的速度彻底爆发,化作一道巨大的虹光横行在天际。 很快,千里蛮荒就被甩在了身后。 “好好好,就这里,就这里。” 梦貘大巫的声音再次在龙兽脑海中响起,并指引它落在一处看起来很寻常的清幽山谷之内。 梦貘大巫已从龙兽头顶离开,虚离于虚空之上。 身长超过千米的龙兽躯壳蜿蜒着身躯落在一道山梁上,疑惑而又无辜的看向梦貘大巫。 梦貘大巫拍了拍手,道:“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听老殿主的吩咐而已,好了,我走了,你好好玩,玩够了记得回来哦。”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说罢,身形一闪,虚空一阵轻微波动,其人便已消失不见。 姜乾心中正疑惑,全知视界下,龙兽躯壳头顶之上的虚空忽然伸出一只月白丝履的纤足,踩在龙兽躯壳头顶。 一瞬间,姜乾只觉有一股磅礴无量的电流击打在心中,庞大的龙兽之躯仿佛被冰晶凝固,完全僵硬住了。 而就在他心中激烈震荡的时候,又一只月白丝履的纤足已然落在了龙兽躯壳的头顶。 吴小软,就这么站在了姜乾的头上。 就在姜乾内心激荡之时,一道声音已在龙兽脑海中响起。 “姜乾,终于等到你了。” 只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姜乾心中就有无数念头闪过。 但最终,龙兽口腔轻轻震动,说得却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还是喜欢听你原来的声音。” 瞬间,吴小软抿嘴轻笑,横亘在双方之间长达一千六百七十八年的岁月长河冰消瓦解,“是这样吗?” 这一句话,再次回到了姜乾记忆中那种软软糯糯、一听就能让人心尖酥半截的腔调。 “对,就是这样。”姜乾道。 “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快忘了……这就是做大姐头的代价啊,声音太软镇不住场呀。”吴小软随意吐槽道,随着找回本来的声线,她整个人的状态似乎也随之有了微妙的不同,言谈举止间,也更加自然轻快。 就在这时,姜乾脑海中出现一个路线图,只大略看了一眼,姜乾就心中惊讶。 因为那个地方实在是太远、太远、太远了。 “你这是……让我去这里?”姜乾问。 “对呀,不然你以为我来找你干嘛?”吴小软笑中带着调侃道。 “幽会啊。”姜乾直男单刀,毫不婉转的道。 “你……想得美。”吴小软哼哼一声,道:“带你去见个同伴。” “同伴?谁?”姜乾立刻收起了心中那点旖旎的情绪问。 吴小软道:“到了你就知道了……现在,咱们出发。” 很快,巨大的龙兽躯壳便已化作一道巨大的虹光,离开山梁,直射向高高的天际,很快,便已出现在白云之上。 姜乾控制此躯一边极速往目的地方向而去,一边对吴小软道:“以你现在的实力,你带我才最合理?” 可让他瞠目的是,吴小软回应的角度是如此刁钻清奇。 “别人骑得,我就骑不得了?” “好好好,您乐意就成……我就是怕耽误你和别人约好的天位论道,我看那南庄道人急得很,现在怕不是已经到了小江南门口,你这么让人等着不好?”姜乾道。 “多等等有好处,这有助于他们多攒些灵感思路……我要的是可与我论道进益的交流,可不是要给他们当老师。”吴小软道。 好,你是天位大老,你说啥都有理。 “还是不敢相信,你居然成长到了这般地步……还有,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姜乾还是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 吴小软没有立刻回答,等了片刻,才道:“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你说,你快说。”姜乾迫不及待的道。 “一开始,我其实并没有修行的天赋,若是没有意外,我连大中书院的仙苗测试都通不过。”吴小软道。 “什么?!” 姜乾本已做好听一个超凡天才的崛起成长故事,却没想到,吴小软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大吃一惊,对她的故事也越发感到好奇。 “那你又是如何踏上修行这条路的?还取得了如此夸张的成就,被誉为自三宗进入此界以来最不可思议的盖世天骄!” 吴小软失笑道:“什么不可思议,还被誉为盖世天骄,我怎么没听说过?不会是你瞎编杜撰的?” “可你的成就确实当得起这个评价啊!”姜乾道,而后,又好奇的问:“那你到底又是凭着什么走上修行路的呢?” 吴小软道:“说起来你可能会以为我在瞎诌,可实情就是这么离谱。” “你快说,不管多离谱,我都信!”姜乾道。 “我虽出生在修行界,但境遇也算不得多好,就是一个普通平民家庭,上面还有三个姐姐,而我此界的父母一直都想有个儿子。 我第四个出生,又是个女儿,你可以想见我在家里的地位,虽也不至于忍饥挨饿,或者受到什么虐待,但亲情却也是非常澹薄的。 四岁那年,便有大中书院的练气修士来我们那片区域筛查仙苗,也是那次,我知道自己并没有任何修行天赋。 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当时我就已经做好了打算,等再长大一些,具备一些基本的自保能力,就稍微展露一些能力,改善一下家庭和我的处境,平平澹澹的过完这一生。 事情的转机,在我七岁那年。 一天晚上,准确的说,是破晓之前的凌晨深夜,我拿着一根蜡烛,穿着一身红嫁衣……” 吴小软说得轻描澹写,仿佛平常,姜乾却感觉心头一抽,赶紧道:“等等,等等,什么红嫁衣,你小小年纪,穿什么嫁衣,难道你给人做了童养媳?” “呸呸呸,什么童养媳,你能不能想我点好!”吴小软连声轻唾。 却也不敢吊人胃口,仔细解释道: “当时,我下面有了一个已经三岁的弟弟,大姐已经出嫁,二姐也已经与人定好了婚期,七岁的我已经开始承担部分家务了。 因为家境贫困,在二姐订好婚期后母亲便悄悄去大姐那儿将她出嫁时置办的一些物品讨了过来,想要二次使用,其中就包括大姐只穿过一次的嫁衣。 母亲把这些东西都仔细的收拾在箱柜里,却不想被全家宠成宝的弟弟看见了,一个没防备,那些东西就全被他糟践了,那件嫁衣也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不可能再让二姐出嫁时穿了。 不过,也不可能扔掉,那么好的布料,母亲甚至舍不得拿去做鞋衬,她便亲自动手改了改,把那件嫁衣改成了大小两件常服,我和三姐一人一件。” “哦,原来是这么个红嫁衣,吓我一跳。”姜乾恍然,不过,很快就有了新的疑惑,“你深更半夜不睡觉,穿个红嫁衣还点根蜡烛干什么,在家里玩扮鬼啊?” “你才扮鬼,我可没那么闲。”吴小软本能的回怼了一句,这才解释道:“父母做了些小本买卖,每天早出晚归,疲累得很。 于是我和三姐二姐便有个分工,三个人轮流起来做早饭,让他们能尽量多睡一会儿。 而他们基本上天蒙蒙亮就要出门,不早点起来让他们空着肚子出门吗? 那天正好就轮到了我,我穿好那件红嫁衣改的衣裳,举着蜡烛从卧房出来,便要穿过屋檐去侧面的厨房。 因为头天晚上下过一阵雨,屋檐下积了一滩水,我举着蜡烛从旁边经过,就恰好看见了我在水中的倒影。 我下意识的就停住了脚步,没忍住凑得更近了一些,你要理解,对我们这种普通家庭来说,家里是没有镜子这种东西的,当时时机凑巧,我自然便想以水作镜照一照。” 姜乾听她软糯糯的声音娓娓道来,脑海中已经自然浮现出了一副画面来。 一个七岁小姑娘穿着红嫁衣改的衣裳,手里举着根蜡烛,深夜站在屋檐前的积水滩前,顾影自怜又臭美的模样。 姜乾可是知道,吴小软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是何等的惬意自在,哪怕她当时举着蜡烛在那滩积水前来段独舞姜乾都会觉得非常正常,没有一点违和感。 “我要走的时候,没忍住便对这水镜中的自己轻声夸了句‘好漂亮的新娘子呀。’ 其实就是皮一下,根本没有多想。 可随着这话出口,你猜怎么着!” “发生了什么?”姜乾忍不住问。 他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可是在听她讲述如何成长为盖世天骄的故事,怎么剧情全是家长里短? “就在我话音出口的瞬间,那仿佛镜面一般的水面就泛起一层波光,突然,我的倒影从水面消失了,一个美到根本根本无法形容的女子出现在里面。” “啊?怎会这样?!”姜乾惊呼一声,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展开。 吴小软道:“我当时也完全吓傻了,那女的却反过来安慰我,还向我解释说,我的这一系列举动完全契合了召唤她的仪式。” “所以,她是被你召唤出来的?”姜乾觉得自己这种存在已经够奇特,没想到还有被别人奇到的一天。 “是啊,她就是被我召唤过来的。我当时完全吓傻了,语无伦次,还说了些蠢话,大意就是我的灵魂不好吃,根本不是纯正纯洁的小孩,而是一个充斥着各种肮脏思维的成年灵魂,不合她的胃口,求放过,这样的意思。” 姜乾虽然知道,易地而处,自己若在她当时的局面表现并不会比她更好,但此刻听她这般说来,想到当时她被吓得语无伦次的画面,莫名想笑。 吴小软道:“你猜那女的怎么说?” “她怎么说?”姜乾捧跟问。 吴小软道:“她见我被吓坏了,反倒过来安慰我,还说她是跨越无穷宇宙,感应到了我的气息,于是好奇便降下一点投影过来看看,并没有害我之心。 我听了这话,第一反应便是对方在互吹大气,欺我是个凡人没见识,弄些不着边际的东西骗我。 她一眼便看出了我的想法,她为了让我相信,就说‘我看你似乎很不甘心如此平凡庸碌的过这一生,就让姐姐帮你一把。’ 她这般说着,便伸手向我眉心点来。” “她向你伸手?她难道不是镜面投影吗?”姜乾惊奇的问。 “对呀,就是这么不可理解,我真切的感受到了她那有些冰凉的右手食指点在了我的眉心。 然后,我便有了超级修行天赋,这种天赋不单单体现在身体对灵气的极致亲和上,更在于灵魂思维对大道的那种敏锐直觉。 在此之前,我可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超凡悟性,可被她伸手这么一点,我的思维就像原本被蒙着厚厚的灰尘一下子变得彻底清亮了起来,天地万物在我眼中都变得通透了。” 此刻,姜乾已经无话可说,有无数口槽搪在喉咙里却吐不出来,连捧跟的兴趣都没有了。 “而后,她便与我闲聊了起来。 东拉西扯,什么东西都聊,主要却都集中在原世界的一切,大到星辰大海,甚至宇宙大爆炸,小到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琐事。 偶尔也间杂一些国际风云变化什么的,当然,也包括我们这些沉浸者和那次沉浸事故的亲身遭遇,完全没有任何目的,真就只是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似的。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说得口干舌燥,她忽然有些遗憾的提醒我,我的这次召唤仪式即将进入尾声,且因为双方距离过于遥远的缘故,以后我便是再用类似方法也很难被她感应到。 最后,她说‘感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多,要不这样,你对我许三个愿。’” 姜乾听到这里,心中升起一股荒诞之感。 有种画风从诡异克苏鲁到阿拉丁神灯的转变。 “你向她许了三个什么愿望?”姜乾没来由的心中有些紧张,又忍不住非常好奇。 吴小软道: “我向她许的第一个愿望便是,我该如何找回我的同伴。 然后,她传给我一门真灵秘法。” “真灵秘法原来是这么来得!” 姜乾心中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之前从梦貘大巫和姑苏老祖等小江南化神的对话中,姜乾就知道了这门真灵秘法,也知道此法起到了多么巨大的作用。 可与此同时,他心中却也忍不住升起一股疑惑。 因为按照他从青汕思维中了解到的修行界常识,哪怕是对轮回转世最为擅长的大明寺,也没有如真灵秘法这样的东西。 仔细想想就知道,要是三宗掌握着完全等效于真灵秘法这样的手段,凭着其初降临时无可比拟的优势,完全可以做到从源头处垄断修行,根本没有外道发展起来的机会。 第一四六章 三个愿望 这是一门足以从根本上改变整个修行界画风的秘法,按理,根本就不应该是刚崛起的小江南能够拿得出来的。 要知道,此世修行界的一切成果都是源出于三宗体系,按理,根本不应该出现一个超出三宗框架的秘法。 但真灵秘法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就是姜乾心中最大的疑惑,除此之外,小江南使用这门秘法的态度也很保守,保守得过分。 他们似乎根本不知道这门真灵秘法的真正用途,只是用来作为寻找同伴的指路信号。 这是真灵秘法有且仅有的一种用法,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 这同样是个让姜乾疑惑的点,他能够很快就想到的点,他不相信小江南真的全部降智,看不到这门真灵秘法的真正价值。 但事实上,他们都在尽最大努力澹化此秘法的影响和痕迹。 吴小软似乎知道姜乾心中所想,解释道: “事实上,我得的那门真灵秘法,比我传给其他同伴的,功能还要强大的多。 后来,我凭着它,几乎定位了所有同伴的位置,哪怕他们已经死亡,化作枯骨,乃至连骸骨都没有留下,我都能定位到他们每一世身亡埋骨之地。 同样,我凭着它能够锁定每一位同伴的真灵在转世轮回中的轨迹,我甚至不需要与他们有任何的认识。 除此之外,我还可以通过真灵秘法对他们的真灵进行更主动的干涉,大幅度的提升他们转世成仙苗的概率。 可正是因为这门秘法太过恐怖强大,在传授给其他人时,我对其做了大幅度的弱化。” 听到这些话,姜乾勐然想到一件事。 “这么说,如白山宗的白山、靖宇二人,还有那位魔门的转世之人,其实你早就知道他们?” 吴小软点头道:“我知道,不过,也就我一个人知道。” “你……你这样……”姜乾有些疑惑起来。 吴小软道:“当我真正修为有所成就,开始大范围寻找同伴踪迹的时候,我发现,已经有超过五成的同伴已经死掉一次了。 其中,甚至有一些根据其真灵流转的轨迹,更是可知他们已经死了两次甚至三次。 他们已经完全的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我便是以真灵秘法找到他们,证明他们的前世、前前世、甚至前前前世是我的同伴,又有什么意义呢? 哪怕我将给他们听,听在他们耳中,那也只是别人的故事,何况,我对绝大多数同伴其实一点都不熟,甚至根本不认识。 让他们彻底融入此世界的人生,于他们,于我,大概都会感觉更放松。” 姜乾终于确信,吴小软真就只是把自己当成小江南的庇护者,她既不受小江南那些风气的影响,同样,她也不用自己的想法去约束小江南,任其自由生长发展。 “你的第二个愿望呢?”姜乾忍不住问。 吴小软沉默,没有回话。 “喂,你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姜乾再次问道。 “咳,我问了下你的踪迹。”吴小软轻咳一声,故作澹然的道。 听到第二个愿望内容,姜乾差点直接说你是不是傻,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理所当然的知道,这个愿望完全被浪费了,已经有了真灵秘法的情况下,这个愿望根本就是多余的。 不过,他也没有真的傻到将这话问出来。 吴小软也赶紧道:“事实证明,我的这个愿望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因为我用真灵秘法找到了除我之外三万五千九百九十八位同伴的踪迹,唯独缺了你。” 听到这话,姜乾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很快再度提了起来。 问:“她怎么回你的?” “她的回答就像是在打机锋,她说,她看不到你的存在,但她却可以看到我未来的时间线,说你会以乾辕龙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 吴小软说到这里,忍不住吐槽感慨道:“事实上,随着上千年过去,我都已经对这话有些怀疑了,却没想到,这个愿望在一千六七百年之后才应验。” 听到这话,姜乾心中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他心中下意识的便有种警醒,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真正状态,哪怕是面对吴小软,这种态度依然不变。 这和信任不信任毫无关系,存在的本能在始终提醒着他,他的本质,就像是的真名一样,是绝对不能示与人知的。 “你的第三个愿望呢?”想着这些,未免吴小软主动问起这些,自己不得不编些瞎话湖弄,他干脆先发制人,问起她的第三个愿望。 “我问她如何才能回去。”吴小软道。 “她怎么说的?”姜乾对此也非常好奇。 “她的回答很简单……她说,这件事要着落在你身上。”吴小软道。 “我?”姜乾闻言大吃一惊,这是一个绝对在他意料之外的回答。 他满是疑惑道:“我如何带你们回去?” 吴小软很光棍的道: “我怎么知道,而且,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不过,你也别气馁,现在没办法,将来总有办法。 她的第二个回答已经应验,对这第三个回答却是坚信不疑。” 说到这里,她还赶紧额外补充了一句,道:“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第一时间邀你做此一行。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而她在回答完我这个问题后,便消失不见了。 我本以为时间过去了很久,可当一切都恢复平静之后我才发现,外面的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若非我能感受到自身的变化真实不虚,获得的真灵秘法也静静的躺在我脑海中,我自己都会怀疑这是一个荒诞的梦境。” 姜乾沉默,无话可说。 闷头飞遁,吴小软也不在说话,安静的站在龙兽躯壳头顶。 姜乾还以为她会问些“你这些年去哪里了”“你到底什么情况,怎么真灵秘法找不到你的踪迹”之类的问题。 可实情却是,别说问这些问题,她连一句话额外的话都没有多说。 过了一阵,姜乾才道: “你的愿望怎么都是问题求助,既然是让你许愿,你怎就没想过让她直接给你一身可在此界纵横无敌的神通修为之类的愿望? 或者直接回到原来的世界……以她那本事,似乎也不是做不成。” 吴小软摇头道: “我已经拥有了非凡的天赋和悟性,这一切我自会去取,许愿干什么? 而且,我听说许愿时切忌索求太大,不然,命运终会以某一种形式反噬回来。 何况,我想知道回去的方法,却不代表我当时想回去。 拥有了非凡的修行天赋,我有多傻才会在那时候选择回去?” “事实上,在那之后不久,我对家里做了些安排后我就悄悄的走了。 我是个已经被三宗判了‘死刑’的凡民,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真正的根脚。 而且,我也没有信心能够闯过问心阵之类手段的监测,所以,做了和白山、靖宇两人相同的选择,做一个散修。 我和他们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在我做散修游走各地的时候,也在以真灵秘法寻找同伴的下落,所以,随着时间流逝,当我修为有成,我身边已经聚拢了不少同伴。 等我晋入化神,身旁的同伴规模已经不小,便干脆顺应大家的想法,成立了小江南。” …… 三个月后。 以元婴巅峰、且本就极其擅长飞行的龙兽之躯,不停歇的遁行了三个月,可以想见这是一段何等遥远的距离。 视线尽头,远远地看到一座巨大的山脉。 姜乾心头一震,终于要到了。 还没进入山脉之中,他便已经听到一声声巨响从山脉深处传出。 “???” 带着疑惑,龙兽躯壳载着吴小软遁入山脉之内。 第一四七章 融合巫术 那一声声巨响,就像是重锤狠狠的击落在战鼓之上。 又如雷霆的源头从天空转移到了前方山脉的深处。 姜乾心中怀揣着巨大的疑惑,载着吴小软往山脉深处飞遁而去。 没过多久,一幕奇景就呈现在他眼前。 前方,有一座色呈赭红的巨山,可与其说是是一座山,却更像是一整块大到不可思议的石头。 在这座赭红巨山之前,有一个浩大宽广的碎石戈壁平原。 有一头身高超过三千米的恐怖猿形蛮兽手执一根超过其身形两倍的黑色长棍,泛着暗哑内敛的金属的光泽,在虚空之中舞得虎虎生威,随意一个横扫,方圆数万米之内便都被恐怖而密集的棍影笼罩。 只是看着那恐怖的、超过百米直径,比龙兽躯壳粗得多得多的棍身,想象着其无与伦比的重量,姜乾就忍不住想,这一棍子要是砸实,这具龙兽躯壳能当场给砸成肉饼。 别说只是元婴巅峰的龙兽躯壳,便是化神修士真被这一棍砸中,也基本是有死无生的下场。 那头巨猿蛮兽身高超过三千米,每一条臂膀超过两千米,那粗长的黑色巨棍在其手中却像是玩具一般轻松。 其恐怖的体型并没有让它显得笨拙,出乎意料的敏捷灵活,且因其体型之故,随便一个辗转腾挪,便是在数十里范围内闪转腾挪。 除此之外,更令姜乾感觉心惊的是,在龙兽躯壳超强的知觉感应之中,他分明能够看见,凡被铁棍覆盖住的虚空区域,便似被某种力量凝固冻结,又似因恐怖的巨压将那片虚空生生“震慑”成凝固的琥珀。 化虚空为实质。 紧接着,巨棍之影铺天盖地而至,直接将那片虚空砸成粉碎。 那在极远处便听到的恐怖巨响,便是巨棍每一次捣碎虚空发出的哀鸣。 大道至简。 姜乾载着吴小软远远观望了一阵,便看出这头巨猿蛮兽的手段非常简洁。 将某片虚空大范围定住,然后,一棍子砸过去。 姜乾想象着有其他化神层次蛮兽亦或者化神层次修行者站在它巨棍攻击覆盖的区域,假想其应对手段。 最终发现,除非能够强行挣脱那仿佛将空间也凝固住的力量,赶在巨棍砸中之前逃掉,不然,真就只能硬着头皮死抗。 忽然,长棍从巨猿手中脱手而出,在其身周虚空旋转不休,而巨猿则开始双臂舒张,施展起肉身搏击之法。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它时而双拳如虚空擂动巨鼓,时而以肩背膝肘等处发起攻击。 和它以棍击空时一样,凡被其攻击指向之虚空,便彷如冻固凝结,然后,在其刚勐无俦的攻击之下虚空破碎。 看着其演练的那些手段,给姜乾一种很深的既视感,因为其中有着太多他熟悉的搏击技术的影子,但这一切却已经与这头身高超过三千米的恐怖巨猿完美契合,他印象中那些攻击招式,哪怕是最刚勐的那种,在这样的大恐怖面前,连花架子都算不上。 姜乾猜测,那种冻结虚空的手段乃是这头蛮兽本身的血脉天赋,先天神通。 而这头巨猿蛮兽却只将之当成一种限制技,控制技,真正让人心凛的是,其不仅能够冻结虚空,更能够以其强横手段将之破除捣毁,如此,形成远超其血脉天赋所能达到的攻杀上限。 看着这一切,姜乾心中震动不已,心折不已。 蛮兽会武术,擅兵器,还是一头单是气势就至少堪比化神巅峰的恐怖蛮兽。 同时兼具蛮兽的体魄及血脉优势,和智慧人族的智慧成果。 将这样一具庞然身躯打造成彻头彻尾的恐怖兵器。 巨猿蛮兽的天赋血脉非常恐怖,其冻固虚空的能力,并非轻易就能破除,哪怕是其自身,每一次破除,都会有恐怖的虚空反震之力作用于巨猿自身,作用在其身体皮膜,渗透进入其筋骨脏腑。 它在对虚空造成恐怖伤害的同时,虚空也在回馈给他以等价的恐怖伤害。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造成的伤害同样也是相互。 这头恐怖巨猿以其自身表现生动诠释了这一点。 这完全不同于修行人、乃至蛮巫一族的修行路数,如此的赤果直接,无论是修行人所行之道,还是蛮巫一族所行之道,都是以自身之力撬动天地之威,在输出恐怖威能的同时,还会想方设法避免自身被恐怖威能反噬,做不到这一点,那就只能说明此法的失败。 而这头恐怖巨猿,却没有丝毫的回避,反将其当成了一种高效的淬炼自身的手段。 只要其自身能够忍受,这种“简单”的方法永不过时,因为无论你自身的成长何等强大恐怖,你都不用担心匹配不到相对应的“对手”,其自身就是其永恒的对手。 许是因为这种锤炼方式本身带来的巨大痛苦,还有其无时无刻都在对其造成如刀锋贴在脖间的生死威胁,巨猿的面容狰狞,一身恐怖而凶暴的气息没有丝毫遮掩,外溢在天地之间,凶威充塞虚空,不时发出似痛苦、似愤怒、似畅快的吼声。 偌大山脉之内,几乎看不见一头能跑能飞的生物,被它硬生生变成了一个绝地,死地。 看着这样的场面,姜乾赧然。 与之相比,姜乾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具龙兽躯壳的开发运用简直粗浅得过分。 许久之后,姜乾终于对头顶的吴小软问道:“你说的同伴,莫不就是这头巨猿?” “嗯,就是他。”吴小软点头。 “他到底是谁?”姜乾问。 “你不妨猜一猜。” “我心中隐约有些猜测,不过……你还是直接给我说。” “鲁树人。”吴小软道。 “吁!”姜乾心中长吁一口气,看着远处那借天地之力极限锤炼自身的恐怖巨猿,和印象中那个几乎随时都和铁块为伴,不是在撸铁,就是在撸铁路上的身影融合在了一起。 姜乾心中激动,就想要继续向前,与之叙旧,却被吴小软制止了。 “现在别去,等他自己停下来,他现在这种状态,可是六亲不认的,你要敢凑上去,就要做好被一拳打成饼的准备。” 姜乾闻言赶紧停止了前行,却问出了心中疑惑。 “他怎会变成一头蛮兽?” 在他们这批人魂入此界之前,乾辕在这条道路上已有二十年的摸索和实践,摸索出了许多付出惨痛代价才有的经验教训。 其中就包括魂入异世界后的身份选择问题。 最好、最与沉浸者们的灵魂契合的,便是异世界的智慧人类,选择以这种方式开局是最好最合适的,再不然选择类人智慧种族为载体也可以。 选择以兽类为异世界身份,是最糟糕的做法,哪怕那头兽类异常强大。 乾辕开发程度最深、最充分的【壹世界】,存在比蒙甚至巨龙这种恐怖生物,就曾有沉浸者妄图利用世界维度差这种天然的优势,直接以巨龙或者比蒙身份开局。 最初看上去似乎很顺利,很成功,可很快,悲剧就发生了,强悍的兽性血脉开始逆向侵染沉浸者自身灵魂和心性,最后,他们完全丧失了自我,变成了一头真正的巨龙或者比蒙。 与其他同类相比,它们唯一显得特别的地方大概就在于更加聪明狡猾。 所以,以兽类身份开局,就是一条看似美好,实则不通的死路。 选择位于食物链底端的兽类身份开局,倒是不虞灵魂自我被强大的血脉逆向侵染,但这毫无意义,和自杀无异; 选择位于食物链顶端的兽类身份开局,却又要面临自我将被摧毁的绝境。 所以,沉浸者在这个世界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修行界,要么在蛮巫部落之中,至于到底如何选择,就看各自的落点和运气了。 吴小软道:“他一开始也是蛮巫一族,他是后来主动将自身变成蛮兽的。” 姜乾想到在进入空天之境之前,苍柏大巫对自己施展过的手段,将龙兽躯壳变成翼龙蛮兽的状态,有些恍然道:“变化之术?” 吴小软摇头道: “不是,变化之术变得再怎么像,哪怕可以做到一模一样,可根本却是不会变得,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到了大限之日,该陨落照样陨落。 若是如此,他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姜乾迷惑了,问:“那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一种特殊的融合巫术。” 吴小软道: “你应该知道,巫修掌握了一种巫术,可以如同寄生魔虫一般,将其身躯融入在蛮兽大脑之内,并强行操控蛮兽的行为,就像是在驾驭一头生物机甲。” 听她这么一说,姜乾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当初孟十七藏身在赤尾蝎鼠蛮兽大脑之内,并借此操控赤尾蝎鼠的画面来。 “嗯,确实有这样一门巫术。”姜乾回道。 “可你不知道的是,这只是一门融合巫术的极弱简化版。 这门融合巫术的本来面目,并不是将蛮巫之身寄生于蛮兽体内并完成对蛮兽的掌控,而是将蛮巫身彻底‘融化’、‘融合’在蛮兽体内,利用蛮兽体魄血脉虽强,但灵魂智慧薄弱浅显这个缺点,喧宾夺主,鸠占鹊巢。” 姜乾惊道:“这不就是夺舍之法吗?” 吴小软摇头: “夺舍之法过于暴烈,就像是强盗抢劫,将原主人诛杀,霸占其房产,成为房间新主人。 因为方法过于暴烈,隐患也非常多,且很难与夺舍之躯完美契合。 而此法却是一种更隐晦、更温和的渗透,就像是画皮顶替。” 吴小软更进一步的解释道: “巫道虽已走到了大巫层次,力量完全可与化神修士媲美,但在寿元上,彼此却有着天壤之别,堂堂大巫,其寿元别说和化神比肩,便是连元婴修士都不如,也就比金丹修士强些,寿元极限也就在一千岁左右。 这种局面将来随着巫道更进一步或许能够好转,但这却需要漫长的岁月积累和完善,非一朝一夕可以做成。 可这样一来,蛮巫一族在底蕴的积累上永远都赶不上修行者,这门融合巫术便是这样的产物。 完整的融合巫术,门槛非常高,只有大巫才能够完全施展。” 听她说到这里,姜乾心中一亮,道:“莫不是历代大巫在生命进入暮年之际,便会以此法将自身从大巫变成蛮兽大尊,以此作为蛮巫一族的底蕴?” 在此之前,他还真的没想到,看上去老实的蛮巫背地里还藏着这样一手。 吴小软颔首道: “确实如此,不过,并非所有大巫都能成功,而且,即便成功,隐患也非常多。 还是那个问题,虽然蛮兽的灵魂并不强大,完全无法抵御大巫灵魂的渗透侵袭。 但与之相对应,大尊先天便强悍至极的血脉也将如浪潮般始终冲击着大巫的智慧和自我认知,只有依靠强大的信念坚持。一旦坚持不住,依然会由人变成兽。 所以,在完成这一步的转变后,那些大巫就会选择自我放逐,远离蛮巫部落,同时也远离修行人的兵锋。” 姜乾看着远处那还在持续与虚空较劲的凶暴巨猿,对其现在的状态有了更多的了解,不免心中生出担忧的情绪来。 吴小软似乎能够感受到他此刻的情绪,反过来安慰他道: “不过,你也不必过分担心,相比于三百多年前最糟糕、几乎完全兽化的状态,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你或许不知道,你这位同伴可是第一位成就大巫境界的巫修。” “啊?他还是成就大巫的第一人?”姜乾还真是惊讶得很。 吴小软颔首道: “他是你那几位同伴中巫修资质最好的,蛮道巫道被整理出来,总要有人来实证? 而他就承担起了这项工作,他是巫道的第一批试法者,也是第一批试法者中走得最远的。 但即便如此,勉强进入大巫层次的他也已落下一身大道之伤,千疮百孔,已经无法继续前进。 所以,他第一个使用了这门融合巫术,从寿限将近、千疮百孔的大巫变成拥有强大体魄和悠久寿命的蛮兽大尊。 但他却也只保持了几百年的清醒状态,就渐渐被蛮兽血脉本身所影响。 好在他始终没有放弃,一直在寻找解决之法,我在旁边也帮着敲了敲边鼓,最终找到了解决办法。” 她对她自己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只轻描澹写的提了提,但姜乾却想到了当日大道宫南庄道人曾听过的一件事。 那就是三百年前他曾特邀她去论道,但她却没有真身前往,“只是随便捏了柄小剑代行”,这可是南庄道人的原话。 当时姜乾也没将此事特别放在心上,可现在与她嘴中所说鲁树人情况最糟糕、已在彻底兽化边缘的时间相结合,就能窥出些许玄机。 第一四八章 三万两千九百零八盏长明灯 吴小软自从得了那位镜中女子的点化,便成为了此界最绝顶的修行奇才,不仅身体方面发生了超凡蜕变,更恐怖的是心灵方面蜕变,悟性、道心都成为此界绝顶。 从吴小软的话中姜乾已经知道,鲁树人从大巫转为蛮兽大尊也是享受过几百年清醒时光的,对于这个关乎他自身安危的问题,他不可能不上心,不可能等到危机来临那一刻才慌忙的去想解决的办法。 可很显然,他几百年的思考却并没有什么显着的成果,最终一步步走到兽化的边缘。 那种局面下,吴小软暂时放下了自己的大道修行,与鲁树人一起联手。 这个问题最终得以解决,即便不能说她占据了所有的功劳,说个居功至伟、不可或缺也是必然的。 这应该才是这件事的真正答桉,不过,吴小软此刻谦称只是帮着敲了个边鼓,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 “这问题是如何解决的?” 吴小软示意姜乾看远方那肆意对这虚空发泄输出的凶暴巨猿,道:“其实,当问题真的解决了再回头去看,发现方法出人意料的简单,是个乾辕人都懂得古老道理。” “什么道理?”姜乾好奇。 “堵不如疏。”吴小软道。 “堵不如疏?”姜乾心中想着,看着鲁树人现在那种狂暴、仿佛一头彻头彻尾杀戮机器的状态,心中若有所思。 “以前,我们的解决办法都是想方设法的去压抑、去限制兽性血脉对灵魂自我的冲击。 可是,只要我们有一天还在使用这具身体,那就一天都不能摆脱其冲击侵蚀,无论压抑限制的方法多强。 就像是拦坝防洪一样,总有一天,洪水会涨到拦洪坝挡不了的高度,然后,形成更加恐怖的洪灾。 体现在这里,就意味着被压抑的兽性全面反扑,完全灵魂自我冲毁。 所以,不能给其积蓄到这般恐怖的机会。 应该是分阶段、有目的、有计划的让其宣泄出来。” 吴小软看着远方的凶暴巨猿,介绍其现在的情况: “他现在有两种状态,一是清醒理智的状态,一是兽性狂化的状态。 兽性狂化就像是给他新增了一个怒气条,只需要注意不要让怒气条随时处在满值超负荷的状态,必须定期宣泄释放。 如此一来,血脉中的兽性侵蚀不再是危机,反而成为了一种独特的恐怖武器,一旦进入兽性狂化的状态中,其实力将会有全方位的提升。 攻击力,耐力,防御力,生命力,反应速度都将得到全面提升,还有恐怖的兽性直觉,完全不需要智慧的谋略判断,源自血脉之中代代相传的古老本能会提醒他,如何在战斗中做出更有利的选择。” 听了她的介绍,姜乾完全理解了这种思路,变废为宝了属于是。 不过,听她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可能这般轻描澹写。 “这一定不容易?” 吴小软道: “还好,最主要的还是要其本人有一个坚定而明确的核心信念以作支撑,起到如同将帅一般的作用。 而信念越坚定,越执着,其效果就越好。” 说到这里,吴小软忍不住轻笑道: “这和大明寺的主张完全相反,大明寺主张去执和放下,只有放下,才能让心灵通透澄澈,返照自性。 而这种方法却是将执念不断强化,紧抓不放,就像是那湍急洪流中唯一可确保心灵自我不被冲走的救命绳索。” 而后,吴小软感慨道:“这个法门的诞生,对所有选择自我放逐的大巫来说,都是个巨大的福音,不过,哪怕和所有如他这样的存在横向对比,我都敢保证,鲁树人兽性狂化起到的增幅一定是最恐怖的。” “为什么?” “因为他的执念最坚定,也最离谱啊……你知道他的执念是什么吗?”吴小软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很想与姜乾分享的样子。 “是什么?”姜乾问。 “横渡太阳系,肉身成圣,你敢信? 要知道,也不是什么离谱的念头都能作为执念的,你不可能随便指定一个虚无的宏大目标说‘这就是我的执念’,就可以了。 这可不是骗别人,而是一次锚定自身之信念,若无毫不动摇、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继续的绝对坚持,是没资格称作执念的。 所以我才感觉这事离谱,他居然真能将之作为锚定自身清醒理智的执念,他是玩真的,不是开玩笑!” 说这事的时候,吴小软言语间有些欢乐。 姜乾默然片刻之后,才轻声道:“他确实是玩真的,不是开玩笑。” 孟建国真的建国了,成功整合梳理出蛮道巫道的杨晓明不仅做到了他承诺,还远比他承诺的更圆满,更宏大,龚宇也完成了播种者的任务。 姜乾心想,室友们一个个吹出来的牛逼全都实现了,唯一活着的鲁树人岂能没有压力。 哪怕这些在当日都只是半开玩笑的闲扯,但到了这一步,对唯一还活着的鲁树人来说,这事上已经再没有比兑现当日承诺更深更重的执念了。 姜乾和吴小软一起远远等待鲁树人的兽性狂化结束,白天过去,晚上到来,第二个白天过去,第二个晚上到来……一直到第五个白天,仿佛恐怖战斗兵器,一刻都不停歇的向虚空输出宣泄的凶暴巨猿终于一点点慢了下来。 虽然动作慢了下来,其给人的威胁感却不降反增,巨猿周身都被虚空破碎的反噬之力给弄得内外俱损,但它却没有因此变得虚弱,反倒有种百战余生的惨烈气息充塞四方。 然后,某一刻,身高超过三千米的凶暴巨猿开始仿佛漏气一般一点点“萎缩”,变化最小的是其头颅,变化最大的则是其躯干四肢,开始一点点缩小。 最终,身高超过三千米的体型“萎缩”到八九百米左右,虽相较于人类而言,依然称得上是庞然巨兽,可与其之前最完盛的状态相比,却是高达四倍的差距。 原本握在其手中显得极为趁手的巨棍对这个新身体来说,显得奇大无比,而且,这种大小比例的反差,给人一种异常古怪的滑稽感。 而最滑稽的是其头身比例,和身体的急剧萎缩不同,其头颅只是变得略有些“干瘪”,就像是新鲜饱满的水果失去许多水分而显得干瘪褶皱一样。 在这变化的过程中,巨猿眼神中的疯狂凶暴也开始一点点澹去,最后,更是彻底消失不见,只有深敛的坚定与平和。 看到忽然变成如此头大身小的畸形模样,姜乾升起一股强烈的既视感,惊呼道:“啊,他这和老殿主的状态也太像了。” 吴小软道: “你是说鲁旦木啊?他本来就是鲁树人收的徒弟。 你可别看他平日里一个干巴小老头模样,真要发起威来,破坏力却是祖鼎圣殿现存大巫中最强,最恐怖的。” 姜乾实在没想到,那个一副病怏怏的干巴小老头模样的老殿主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却惊奇问:“兽性狂化不是只能针对蛮兽血脉吗?怎么他也能用?” 吴小软道:“这就是鲁树人和他徒弟两人在兽性狂化上搞出来的创新了,我没参与,不过,大概思路还是知道的。 兽性狂化是被动能力,即便你在不情愿,兽性血脉会自动积蓄‘怒气条’。 而他们新捣鼓出来这种蛮巫狂化却是个主动能力,在平日里,将身体用作收集各种负面情绪的特殊器皿,然后等到需要时将之一股脑的倾泻出去。 而身为祖鼎圣殿的当家人,其他收获或许有多有少,但是憋闷、担忧、焦头烂额、灰心丧气这些负面情绪却是要多少有多少。 你别看他平日里温和,真要把这些东西一次性倒出来,便是我也要棘手一阵。” 姜乾与吴小软一边交流着,一边向已经彻底恢复理智清醒的鲁树人飞遁而去。 瞬息之间,便已来到鲁树人的近前。 看到一头乾辕龙忽然向自己飞来,鲁树人也大感震惊。 不过,看到龙兽之上的吴小软,他也就澹然的任其接近,没有选择一棍子直接砸下来。 “吴师姐。”巨猿腹腔轻微震动,发出问候的声音。 吴小软笑道:“鲁树人,你猜猜我脚下这是谁?” “这不是一条乾辕龙吗?还能是谁?……不过,这个世界上应该是没有这种生物才对,难道是你硬造出来的?”鲁树人看向乾辕龙,脸带疑惑道。 姜乾控制龙兽躯壳悬在七八百米的天空,视线与鲁树人保持在同一高度。 鲁树人以巨猿形象打量他的时候,他也顶着个乾辕龙的外形打量着对方。 不待吴小软继续介绍,姜乾主动开口道:“鲁树人,没想到一千多年不见,咱俩都在非人的道路上走了这么远。” 鲁树人一惊,巨猿脑袋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头乾辕龙躯,震惊的问:“兄弟,你是哪位?” “这是姜乾,你室友啊,怎么样,看不出来?”还不待姜乾回答,吴小软就已经抢先道。 瞬间,直径超过两百米的巨猿脑袋的表情变得生动无比,眼睛瞪得熘圆,血盆大口长大,露出仿佛通向深渊的黑色“隧洞”。 然后,巨猿脑袋忽然嘴巴开合,带着难以置信神采,道: “你是姜乾?你这家伙,你这家伙!我们当时都以为就你倒霉,没等到大伙起势就挂了呢……没想到,真的是没想到!” 在他,这只是正常的,略带激动的发音,可出口的效果,却彷如洪钟大吕,震耳欲聋,气息如同台风过境。 吴小软皱眉,伸指虚空一点,从巨猿空中喷出的狂风瞬间被她消解,同时还封住了巨猿那巨大的嘴巴,还一边道: “你这家伙,我都跟你说了好多次,你这样的大块头跟我说话,必须注意口气,所以,你还是闭嘴用肚子说话。” 鲁树人一脸的无辜,看了看面前化作一只乾辕龙给她骑在脚下的姜乾,有心反驳,你怎么对我就这么多要求,这家伙不一样和我大块头,就没见你要求他闭嘴的。 不过,这念头他也就只在心中过了一遍。 吴小软对鲁树人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姜乾现在的身份十分敏感,咱们能否回归,很可能就要着落在他身上,我这次带他过来也不是与你叙旧……咱们去山里看看。” 鲁树人听了吴小软的话,看向姜乾的目光又更加灼热了几分。 “咱们走。” 他连多余的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扛起巨棍就在前头引路道。 姜乾见他在前领路,没有额外多问一句不相干的问题。 从鲁树人最开始的激动神色能够看出,他其实对于他现在的状态,因何如此都是非常好奇的,但因为吴小软一句“身份十分敏感”,且关乎回归,于是,他主动熄了这方面的好奇心,干脆一句不相干的问题都没说。 想到吴小软替他考虑得这么妥帖周到,一道唯她能感知到的轻微震动在她耳畔响起。 “谢谢。” 吴小软会心一笑,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站在龙兽躯壳头顶,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很快,一只头大身小,身高却也将近千米的巨猿身后跟着一条身长超过千米的乾辕龙,来到巨石山脚下,进入一个巨大的门洞之中。 这个门洞高足有五千米,而内里,却是一个极为幽深的隧道,随着一猿一龙的快速深入,很快,周围就漆黑一片。 但这一切无论对在前带路的周树人还是姜乾都没有丝毫影响,在龙兽躯壳的眼中,周围环境只是稍微色泽上有些变化,就像是加了层不同颜色的滤镜,其他一切依旧清晰可见。 姜乾跟随在鲁树人身后,想着他到底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一猿一龙在巨大的隧洞中穿行了足有百里,一块巨大的,将整个隧洞都堵得死死的巨石挡在了隧洞尽头。 高近千米的巨猿将扛在肩上的金属长棍抵在巨石中心位置,用力狠狠的往前一推,巨石后退,出足够大的空间,他这才带着姜乾进入其中。 而在两人进入之后,他又立刻将巨石还原。 一进入此间,姜乾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周围情景吸引。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一点点小小的灯火将整个空间点缀的宛如星河一般绚丽夺目。 定睛仔细看去,哪里是什么星河,就是一盏盏长明不灭的油灯,只是大略的看了一眼,姜乾就确定,这些灯盏的数量,不下于两万。 也不知那燃烧的油脂和线都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灯火的光芒非常柔和,却又异常明亮,还有一点澹澹的、并不会让人觉得腻味的清香。 而在这些长明灯盏之下,都静静的摆放着一个个木匣,每个木匣上面,都刻着一个名字。 在几个形制稍有不同的木匣上,姜乾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龚宇,孟建国,杨晓明。 吴小软的声音已经传入他耳中。 “这里,有三万两千九百零八个木匣。 有的匣中收藏了完整的骨殖,有的却只有不多的残留,那些连一点残留都没有留下的,我就把他们第一世死亡地的泥土取了一些,就算是他们在这世间的最后遗留了。” 听到吴小软的介绍,姜乾轻声问:“这里收集了所有亡故同伴的遗骸?” 吴小软道: “并非所有,譬如苎萝,兰亭,她们在此界都已经历了一次甚至两次死亡,但其真灵犹在我的记录之中,在晋入化神时更是找回了乾辕记忆,对于她们,自然不能当其死亡,其第一世死亡遗留的骸骨,就只是一具单纯的骸骨,并无额外的意义,自然不会被收入这里。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又比如,那些还未晋入化神,并未苏醒乾辕记忆,但其要么就在小江南内修行成长,未来未尝没有晋入化神,苏醒乾辕记忆的一刻,也可能在其他地方修行成长,他们第一世死亡的骸骨,也未被收录在这里,不过……” 说到这里,吴小软轻声道:“这也就是个美好念想而已,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们中能够真正回归的,已经不多了,所以,这里木匣数量还会增加。” 姜乾轻声道:“他们的真灵依旧在此界流转轮回。” 吴小软道:“但我已经彻底放开了对他们的追踪,任其自便,哪怕他们成就化神,也和咱们无关了,对我们而言,他们就算是彻彻底底的死了。” “等我真的有能力以真灵秘法大范围搜寻同伴下落时,他们大半都已经亡故,最开始我也只是依本心而行,等到搜集得多了,便给他们单独弄了处地方安置。 鲁树人刚好也使用了融合巫术变成了蛮兽大尊,要远离蛮巫一族和修行者,我便干脆让他做个守陵人。” “我这也是留个万一的念想,我想象着他们第一世死亡的情景,代入其中,总觉得他们哪怕在濒死的前一刻,心中想得更多的也是原世界的种种,若是有机会,他们一定很愿意魂归故里。 不过,这愿望注定无法实现了,我只能将他们的骨殖残留收集起来,期望有朝一日能代他们完成这个愿望。” 第一四九章 战法三拟,蛮道有缺 吴小软似乎真如她说的那般,把姜乾带来此地之后,她并没有停留多久,也没有参与一猿一龙谈话的兴趣。 从山腹深处出来以后,她就对姜乾轻声道: “姜乾,和其他同伴相比,咱们都是非常幸运的,大道路长,咱们……各自努力!” 姜乾了然,回应道:“嗯,未来路长,咱们各自努力。” “那我走了。”吴小软道。 “那我就不送你了。”姜乾贫了一下。 吴小软抿了抿嘴,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身形缓缓从龙兽躯壳头顶澹去,直至最后彻底消失无踪。 当吴小软身形彻底澹去,消失无踪之时,姜乾忽觉龙兽躯壳脑海中忽然出现一柄小剑虚影,它一动不动的安静悬浮在那里。 姜乾立刻就明白了此物用途,紧要时刻将之施展出来,就是最顶级的保命之法,当然,姜乾却明白,这并非吴小软留下这柄小剑虚影的真正用意。 其真正的用途其实更简单,就是一个联系方式。 他可以通过这柄小剑虚影随时联系上她,而她也可以通过这柄小剑虚影随时知道他在何处何地。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鲁树人终于猿口大开,声如洪钟大吕的道:“姜乾,你不会早在飞船上就和她好上了?” 姜乾立刻否定道:“没有,别瞎说,就是普通朋友,真要说来,我和她相处得时间,还没你和她相处的零头多呢。” “嘿。”巨猿意味不明的嘿了一声,便不再聊这个话题,而是上下仔细打量起姜乾这具龙兽躯壳。 他一边打量,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最后,更是问:“这就是最终形态了吗?”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姜乾道:“还差点意思,等到彻底晋升到化神层次,应该就能彻底变成乾辕龙的形态。” 鲁树人颔首道:“可惜,这也只是空有其形,没有乾辕真龙的神韵啊。” “那你再看看。”姜乾姜乾如此回应道。 他心中一动,通过龙兽躯壳的感应,与超过两万之数的心田龙相建立连接,念动之间,超过两万之数的龙相虚影全部汇集于龙兽体内,然后,瞬间合成一头乾辕龙相,其散发出的威严气度,比之在灵境之中逞威那次还犹有过之。 瞬间,鲁树人就看到了眼前的乾辕龙躯发生惊人蜕变,模样形状分毫未变,可单是其散发出来的神韵威严,就似有一股折服心灵的力量,让他一时间居然生不起与之争雄之心。 双方可是足足有一个大境界的实力差距,姜乾见鲁树人被镇住,却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很干脆的将乾辕龙相散去。 他清楚的知道,以这家伙的恐怖实力,猝不及防之下,被镇住片刻就已经是极限了,要是时间再久些,他怕不是会直接一棍子就将这种状态击溃。 这样的机会,他当然不会给啦。 所以,只是小小的秀了一下,他就立刻收了神通,让他想反抗都无处着力。 就在自己载着吴小软赶路的这三个月中,改修新法,于心田中种下龙相的蛮巫数量越来越多。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巫修之外,更有大量蛮修也都参与了进来,这些改修新法的蛮修也都有着相当于筑基巅峰层次的修为。 相比于巫修,蛮修的平均水准确实要差些,在悟性方面也更显迟钝。 但这却是平均水准,而筑基层次蛮修的数量是远超巫修数量的,若单论蛮修之中的佼佼者,各方面的素质和能力都不比巫修差。 姜乾通过每个改修者心田龙相的间接了解,对蛮巫一族这几个月的变化也都非常清楚,随着越来越多的巫修成功习得新法,并因此而受益,综合他们每个人的收获和体悟,一整套完善而细致的修炼之法也随之成型。 所以,后来这些去十八头岩石龙兽旁近距离感悟观想的蛮修巫修其实都已经有了不浅的新法基础,有不少甚至已经具备种下心田龙相的所有条件,亲来感悟观摩也只是想要以更加完满的状态迈入最后一步。 所以,只以聚来十八头岩石龙兽附近的观摩感悟者而言,几乎有着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与龙兽躯壳建立连接的心田龙相数量超过两万,这意味着有超过两万之数的蛮修和巫修因此法而受益,蛮巫一族少了两万多筑基巅峰层次的老蛮巫,而多了两万多名金丹力量层次的蛮修和巫修。 …… 鲁树人确实被姜乾的表现给惊艳到了,赞叹道: “厉害,厉害!明明有着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却能对我造成如此强烈的影响,要是面对同层次的对手,岂不是能够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可赞叹过后,他就惋惜的摇头道:“哎,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姜乾问。 “可惜你白瞎了这么好一副皮囊!我要是能有你这样一副好皮囊,绝对会将其开发到极致。”鲁树人叹道。 “呃——”姜乾被这话给噎住了,却也不得不承认,和鲁树人相比,他对龙兽躯壳的应用粗浅得过分。 “既然可惜,你帮我琢磨一下可好?”姜乾直接道。 鲁树人闻言,一双巨大的猿眼陡然明亮,跃跃欲试的问:“可以吗?……我可提前说好,你要真让我帮忙琢磨,我可就当真了,不是玩笑儿戏!” “当然,我真求之不得呢。”姜乾道。 “那可是非常痛苦的。”鲁树人提醒道。 姜乾道:“没事,我耐痛力极强。” 心想,到时我直接将感知全部收回,要是这样你都能让我感觉到痛,那是你厉害! “那我就不客气了。”鲁树人跃跃欲试。 “来。”姜乾道。 大头畸形巨猿立刻将手中粗长巨棍扔开,长臂舒展,双臂张开,一手握住龙尾,一手摁住龙首,就像是在玩弄一条大蛇。 忽然发劲挥舞,体长超过千米的龙躯如同长鞭一般向虚空挥击而去。 “第一步,我要给你伸筋拔骨!” …… 一个月后,体长本就已经超过千米的龙兽躯壳居然又增长了将近两百米,与之相应的,整个龙躯变得更加修长劲健,本就已经元婴巅峰层次的气息,也变得更加凝整,宛若实质。 和一个月前相比,整体气质更是有了巨大的改变,哪怕不借助乾辕龙相的加持,也给人一种凛然不可犯的威严气势。 鲁树人看着这一个月下来的新成果,颔首道: “筋骨拔伸完成,接下来,咱们应该为你这具身体开发出一套战法。 你这身躯的原始血脉来自于翼龙大尊,那么,对于虚空方面的领悟便有着先天上的优势。 这比我这具身体可好多了,我冻固虚空之法最初是通过对重力的操控间接实现,直到长达数百年的坚持,这才渐渐直接领悟到虚空之妙。 但你却不同,可以直接一步到位。 我开发出来的这套战法,我称之为虚空战法,弃繁就简,我将对虚空的一切领悟全都集中在一个方向,而没有去开发花式繁多的应用技法。 在这一点上,我觉得你可以参考一下,虽然在这方面你的起步优势比我好,但与其开发出太多华而不实、起不到一锤定音的应用技法,不如将全部精力用在几个甚至是一个方向上。” 姜乾点头认可。 “再就是具体表现上,我最开始之所以选中此躯作为融合巫术的载体,是看中其酷似人类的体型体态,这便于我将许多成熟技法直接移植过来,不需要从零开始,另做开发。 蛮兽的体魄加上武道技法和对兵器的应用,能够迅速体现出两者结合的优势来。 可随着这些年的感悟渐深,我却意识到当初思维的狭隘。 这种拟人之道,成亦拟人,失亦拟人,其最具优势的阶段其实就只在前期,可除非对于战力有着迫切的需求,不然,这其实并无多大实质意义。 此外,就是拟兽之道,彻底抛弃人形姿态的束缚,普通点的如虎豹狼鹰之类,特殊点的还可以是蜘蛛蜈蚣蝎子螳螂这样的奇形类。 选择最心仪、血脉天赋最奇诡或者最具开发价值的蛮兽作为融合巫术的载体,然后完全基于这些蛮兽自身形态开发出独具一格的战法风格。 相比于拟人之道的战法风格,这种拟兽之道的战法风格对于第一次接战之敌而言,有着更加巨大的优势,风格奇诡,难以预料,变化莫测。 对于不熟悉这种风格的陌生敌人来说,很容易建立起优势甚至胜势。 但成亦奇诡,失亦奇诡。一个人的才智心力毕竟有限,一个人开发出来的道路,不可能有拟人之道那般丰富的多样性。 若是对手完全熟悉了这种风格,反而更难发挥奇效,且更容易被有针对性的布置束缚限制。” 鲁树人看着姜乾的乾辕龙躯,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道:“所以,我推荐你走拟兵之道。” “拟兵之道?” “对,拟兵之道。 既摆脱了拟人之道的中规中矩,缺乏想象和变化空间,又摆脱拟兽之道奇诡有余,而根基不足的缺点。 你看你这龙躯形态,可视之为棍,那么,人类所有的棍法成果都可以是你汲取的养料; 也可视之为枪,如此以来,所有枪法都将是你的灵感来源; 除此之外,还可以之为剑,为鞭,为锏,为轮……若能将这一切掌握纯熟,种种兵器之法,运用由心,想象空间巨大,根基扎实牢靠,论奇诡相比于拟兽之道甚至都犹有过之。 你觉得这样的拟兵之道如何?” 姜乾被他这般勾勒得心潮澎湃,连忙颔首道:“可以,不错不错。” “那好,咱们就从鞭法和棍法开始!” …… 两个月后。 一头巨猿昂然站立在大地之上,仰头看着天空,只见虚空之中,一道巨大而恐怖的鞭影横扫长空。 而在鞭影之中,偶尔还会化鞭为棍,化柔为刚,转化之间,流畅自然却又每每出人意料。 而这头巨猿相比于两个月之前却已有了明显变化,原本头大身小的畸形体态正在渐渐恢复正常,萎缩干瘪的躯壳正在一点点充盈起来。 就像是失去水分的水果被重新注入了活力。 当姜乾停止演练,再次来到巨猿身前。 “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需要纠正?” 鲁树人道:“虽在转换变化之中还有些生涩,但核心要义你却已经彻底掌握,接下来,你需要做得就只是更仔细的打磨鞭法和棍法了,这是水磨工夫,急不得。 再就是学习掌握更多兵器应用之法,这会让你的的战力有个立竿见影的提升,不过,我不建议你短时间内掌握太多兵器之法,掌握一门,精通一门,学习一门。” 姜乾颔首,同时,心中也升起一股不舍之念。 这意味着他也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姜乾感觉到身旁虚空一阵波动,老殿主那干巴孱瘦的身躯从里面钻了出来,一根木棍则护在他头顶旋转不休。 忽然,姜乾看见扛着巨棍的巨猿忽然伸手轻点,巨棍忽然如同山倾一般向老殿主砸去。 “冬! ” 巨棍砸在旋转木棍形成的罩面之上,发出一声恐怖巨响。 刚从虚空出来的老殿主忽然如同一颗弹丸般非打飞了出去,而鲁树人手中巨棍却也已一沾即走,重新收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老殿主这才一身狼狈的再次破空而出,那根木棍同样挡在头顶,没有丝毫放松。 巨猿这次却没有继续动手,任其出现。 老殿主向鲁树人恭敬的行了一礼,问候道:“师父。” 鲁树人澹澹的应了一声,才点评道:“这次过来,你的实力没什么长进啊。” 老殿主苦笑道:“师父,我已经在大巫境到顶,进无可进了,除非如修行人打通天位境一般,把巫道的下一境也探索出来,不然,真的是进无可进了。” 鲁树人也只是随口一说,对老殿主招了招手道:“鲁旦木,过来。” 老殿主恭敬应命来到鲁树人身旁,并顺着他的指引看向姜乾。 鲁树人问:“知道这是谁吗?” 老殿主道:“乾辕龙。” 鲁树人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这是你师叔。” 老殿主傻眼,不知道这头在祖鼎山脉一路从筑基层次升华突破到元婴层次的奇兽怎就成了自己的师叔。 “他除了是乾辕龙,还是我,你们的孟祖、杨祖、宇圣共同的好兄弟。” 听到这话,老殿主眼神都直了。 可鲁树人的话还没完。 “除此之外,他还有个身份,那就是小江南吴老祖的道侣。” 他这话一出,老殿主吓了一跳,心中又升起一股恍然,当日,让梦貘大巫将乾辕龙带去偏远所在可就是他下的命令,而这就是吴老祖亲自吩咐的。 他当时还只以为作为乾辕人的吴老祖对乾辕龙有些特别的交代,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交代”。 鲁树人这话,可不仅让老殿主吓了一跳,姜乾也吓了一跳。 “没,没这回事,你可别听他瞎说。” 鲁树人对老殿主道:“这事你知道就成,可别往外宣扬,他俩在玩些小情调,你可别不识趣坏了他们的兴致。” 老殿主忙不迭点头道:“知道知道,师父放心,这点眼色我还是有的。” “……”姜乾无语。 鲁树人最后交代道: “我这次唤你过来,主要就是交代这个,你师叔未来一段时间会常驻祖鼎圣殿,他有些想法你尽量配合……放心,对蛮巫一族来说,都是好事。 好了,我快要压抑不住了,你们赶紧离开。” 正说话间,鲁树人忽然狂吼一声,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狂暴凶厉起来,身高陡增,再次化身成为一头身高超过三千米的恐怖凶猿。 姜乾龙躯游动,赶紧向前飞窜,老殿主已经来到他身边,直接在两人前方撕出一条虚空裂缝,一龙一人迅速没入其中。 而就在他俩消失后不久,这片虚空便已被冻固凝结,然后,被一根擎天巨棍砸成粉碎。 感受到身后的虚空激荡,再出现时,一龙一人便已在山脉之外,只能听见一道道巨响从山脉深处传出。 姜乾和老殿主都沉默的向山脉深处观望了一阵,老殿主这才对姜乾道:“师叔,咱们回去。” 说着,他已经再度于二人身前撕裂出一条虚空裂缝,一人一龙很快就没入其中。 姜乾载着吴小软飞遁了足足三个月的漫长距离,在虚空跳跃之下,只用了三天不到就已再度回归祖鼎山脉。 姜乾心道,以吴小软的实力,若真全力而为,这三个月的路程怕是连一天甚至半天都用不着。 回到祖鼎山脉,老殿主想要邀请姜乾去山顶的祖鼎圣殿落脚,姜乾却拒绝了。 “咱们还是以往那般相处,我还轻松自在一些。” 姜乾在半山腰处寻了个清幽之地落脚,再次将老殿主唤到身边。 开口就问:“蛮道这些年有什么发展吗?开始卡在元婴层次不得寸进吗?” 老殿主颔首,而后无奈道: “在我师父还未成就大巫之前,其实蛮道才是我蛮巫一族真正的倚仗。 相比于巫道对个人的高要求,蛮道门槛才是最低的,几乎所有蛮巫族人在成年后都是蛮修。 虽然因为个体素质差异太大,蛮修进阶比例远低于巫修,但就绝对数量而言,从练气层次到金丹层次,蛮修数量都比巫修更多。 即便到了元婴力量层次,祭骨蛮的诞生也比天巫更早。 蛮道也风光了几百年,可随着我师父第一个成就大巫,此后,大巫层次的巫修就再也没有断过,而蛮道却在这一步卡了上千年,蛮道也因此逐渐落魄起来,在祖鼎圣殿也渐渐沦为边缘角色。 现在连他们自己都再无当年蛮修的那种心气,真把自己定位成巫修的辅助力量了。” 姜乾道:“能给我安排几个元婴层次的祭骨蛮吗?” 老殿主目露疑惑,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激动的道:“师叔,难道您有帮助他们更进一步的办法?” 姜乾没有完全交底,只是道:“只是有些思路,不过,到底合不合用,我还得跟真正的蛮修交流一下才成。” “好,没问题,我马上安排。”老殿主直接应承道。 没过多久,两个蛮修出现在姜乾面前。 这两个蛮修中,有一位老年蛮修,他有着祭骨蛮巅峰的修为,也即元婴巅峰层次实力,这也是当下蛮道的极限。 另一个蛮修则非常年轻,却已有祭骨蛮初期的实力。 他不仅看上去年轻,实际年龄也非常年轻,还不到百岁。 “这是现今为止以最快速度成就祭骨蛮的蛮道天才,若是此道有下一境,我毫不怀疑,他必将稳入下一境。” 老殿主介绍之时,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遗憾。 很显然,老殿主在挑选之时也是费心斟酌过的,这两位蛮修,一位已经走到了蛮道的尽头,要论对蛮道的掌握,遍观当世,几乎就没有超过他的。 而另一位却是蛮修之中最天资卓绝之辈,乃是公认的蛮道天才,其对蛮道的理解,必有一些独到之处。 接下来的两个月,姜乾便在认真听他们阐述蛮道修行的种种玄妙和关隘之处。 两个月后,姜乾对蛮道的理解已经彻底通透。 那位蛮道天才感慨道:“我有时候也忍不住想,问题是不是并不在祭骨境,甚至不在开尘境,而是在更前期的某个地方。 当我们走到祭骨境再去找问题的时候,问题已经被重重掩盖,不仅难寻,而且难改。” 老蛮修慨叹道: “这个思路并不新鲜,事实上,已经有不少前人怀疑问题就出在凝血境的融入的蛮魂之上。 为此还想了许多种办法,可最终都无法解决,因为蛮魂就是蛮道的根基,没有了蛮魂,也就无所谓蛮道。” 天才蛮修默然。 两月以来,只听不说的姜乾终于开口了。 “我却知道一种办法,或许对你们解开此难有所帮助。” 第一五零章 穿针引线 杓山新城。 将官培养学堂。 经过将近一年的磨合适应,学堂在如何培养这些将官种子上也逐渐有了自己的心得体会。 此刻,贺文“贺校长”正在负责学堂实际运作的负责人的陪同下四处走走看看。 一间教室中忽然传来喧哗欢呼之声,贺文主动凑了近些,听到了一些同学们的议论。 “厉害,韩冲居然真的赢了罗凯! 这可是罗凯,他的算计之精妙准确,谁没领教过?这可是能在不知不觉中将敌人算到死的家伙!” “我感觉他的那些手段都很平常,甚至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操作啊? 怎就赢了呢,想不通,我实在是想不通!” “嘿,傻了,这叫大巧不工,真正的化腐朽为神奇。 弄些你看不懂的操作就厉害了?” “不过,相比于韩冲,我还是更喜欢赵白景一点,他可也是赢过罗凯的……” 教室内,罗凯一头黑线,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都差点抠进肉里。 奇耻大辱,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原本以为凭着自己的能耐,对付这群十岁不到的小朋友不是砍瓜切菜一般完虐么。 却没想到,半年前来了个叫赵白景的小屁孩,牛皮哄哄,从来的第一天就用鼻孔看人,仿佛在说“你们这群人全都是渣渣”,罗凯誓要给这个小屁孩一个教训。 结果,他却成了对方的踏脚石,因为初战就把他这个公认的“最强”斩落马下,哪怕他多次强调这是轻敌大意,被个不尊重前辈的小孩子无耻偷袭之故,但这依然不能影响对方借着自己的名头立刻成为学堂风云人物的事实。 而现在,短短半年之后,又一个叫韩冲的小屁孩也踩着自己的脑袋成功上位。 在人们的交谈议论之中,罗凯这个名字,似乎渐渐变成了一个特殊的计量单位。 “赢过罗凯”似乎成了一个特殊的标签认证。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罗凯心中发狠,誓要努力扭转这种局面。 而在教室外面,贺校长远远看到这一幕,饶有兴趣的了解起新来学员韩冲的情况。 当听说此人出生于一个寻常家庭,为人甚至有些怯弱,经常遭受同龄人的霸凌,甚至曾在烂仔的威胁下钻过人裤裆,他的兴趣反而越发浓厚了。 还特地对负责人叮嘱道:“不要搞特殊待遇,但也万不能让他受了什么欺负,这事你亲自给我盯着,等……一个月,到时你提醒我。” 负责人赶紧领命,心中吐槽,贺校长这是又要收亲传学生了啊,虽然他压根就没有给这些学员上过一堂课,但这一点都不能阻止他收“亲传学生”的热情。 贺校长的亲传学生可了不得,现在也才两位,第一位便是罗凯,第二位便是赵白景,现在,想来要诞生第三位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直接在贺文脑海中响起:“有事,速回。” 贺文心中一惊,又简单交代了两句,便闪身飞掠出了学堂,直往城中而去。 自从得到最新版的铁血军煞道以后,贺文便从开拓一线退了回来。 开拓进度却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有所减缓,随着新版铁血军煞道的修行法在军队中传播开去。 从养息境到练气境到筑基境,乃至大量原本迟迟未能进入铁血军煞道的兵士们,个个都因此而受益。 杓山开发前线的军队实力在飞速的蜕变提升,开拓进度还在持续的加速着。 而实力已经到了筑基巅峰层次的贺文却并没有急于使用金丹篇突破境界,而是将大量时间和精力用在了梳理各种繁杂的事务之上。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利用铁血军煞道独有的阵法和符文体系去与阵道院和符道院谈判。 直到一位化神层次的符道宗师前来,在杓山新城以南百里之外那处清灵之地长期坐镇,专门负责此事,贺文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手中这两样东西对于阵道院和符道院意味着什么。 攥着这么一手好牌,谈判自然非常顺利,而也正是因为这次成功谈判,后续的一切行动才得以顺利展开。 幻阵推演棋盘的问世,为大范围筛选寻找优秀的将官苗子铺平了道路。 与此同时,杓山新城再次大兴土木,建造学堂,将原本的城西校场都囊括其中。 另一方面,他还要利用议事会的影响力,还有那些分散于凡俗社会各地的雇佣军组织,将幻阵棋盘更大范围的推行开去。 而在推动此事的同时,他还得关注阵道院、符道院有关铁血军煞道阵法和符文的研究进度。 为了深刻而准确的理解,有不少修行资质不够,但在阵道或符道上天赋造诣都不低的练气境、筑基境修行者转职修行铁血军煞道。 而作为从传统符道和阵道体系中转修过来的,转修后的他们最是知道该如何与其他符阵之道的大师乃至宗师级存在沟通,甚至求助。 阵道院、符道院在迅速消化吸收铁血军煞道的符道和阵道成果的同时,铁血军煞道的符道和阵道体系也在整个符道院和阵道院的“哺育”下迅速成长。 原本只被姜乾简单构建起了雏形,指明了一个大概方向的符阵之道开始被迅速的完善着。 而贺文最关切的那些具体成果也因此而陆续诞生。 两个月前,第一面特殊军鼓诞生,一个月前,第一面特殊军旗诞生,虽然都还存在不少的问题,但在功能实现上却都已经达到甚至超过了贺文的心理预期。 从这个月开始,军旗军鼓就已经开始陆续在军队中,特别是军旗,贺文已经在心中打定主意,他要用十年时间,就只为尽可能的将这种军旗全面而深入的烙入修行界整个凡俗军事化变革之中。 不能有一处铁血军煞是在军旗之外。 贺文心中甚至都在酝酿一个新的规定,等到军旗推行到了一定规模,直接以制度的形式规定,凡是没有被军旗覆盖的区域,其范围内诞生的铁血军煞都将被视为“非法”,并将有一系列“套餐”对这种非法行为予以惩戒。 到时候,就不再是他辛辛苦苦,劳心劳力的去推行军旗覆盖,而是所有实现了军事化变革区域主动来向他申领军旗。 此事一旦做成,铁血军煞道的根基便算是彻底稳固住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贺文已经有了在筑基巅峰层次“蹉跎”十年的准备,不仅是他,在此期间,其他修为提升到筑基巅峰层次的铁血军煞道修士也都得先“忍忍”。 在这根基未稳之前,他连金丹篇的修法都不会公布。 因为按照他与三宗化神的约定,铁血军煞道一旦出现金丹层次修士,就会前往空天之境服役,他担心到时候自己就很难再分出如此多心力聚焦于这些“琐碎杂务”之上,只能先把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此道修行者摁一摁,控制一下节奏进程。 如此繁忙的他,今日之所以还要来学堂走一遭,却是因为前线有关军阵的一些基础型应用的验证反馈了回来,结果喜人。 所有参与此事之人都毫不吝啬的对军阵这一创举大加褒扬,盛赞其效,但在盛赞的同时,却都无一例外的夹杂着各种吐槽抱怨的声音。 “军阵太难了,兵士要掌握军阵不容易,将官要布置甚至成功维持住军阵更是比登天还难!” “人在变,大地在变,连冷暖昼夜这些天时也无时无刻不在变,要在变动纷杂的战场上成功布置军阵,甚至维持军阵,何其之难也!” “……” 于是,百忙之中,贺文特地抽出时间来这被他寄予厚望的将官学堂视察参观,期望他们将来能为自己补齐这块短板。 这种情况下,贺文收到了姜乾的传讯,姜乾以这样的方式联系他,迄今为止,这还是第一次。 这自然引起了贺文的高度重视,没有任何耽搁,他立刻返回了城中。 两人见面的地点,还是在贺府贺文经常闭关清修的静室之中。 此刻,操纵裴裳躯壳候在静室中的姜乾没再使之变成一个无名老者,而是恢复了裴裳的本来相貌,外貌年纪在三四十岁左右。 贺文在进入静室之后,明显怔了一下,这才恭敬上前问候道:“裴前辈。” 裴裳躯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你认出我了?我混江湖的时候,你的父亲都还没有出生?” 贺文再次恭敬施了一礼,才道: “不敢欺瞒前辈,当您说铁血军煞道的本质实乃红尘道的时候,我对此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我做了许多年的雇佣军,走了很多地方,眼界却非寻常武者可比,后来将所有雇佣军联合起来,成为首领,随着这些雇佣军队伍在整个凡俗社会散开,消息渠道更是比寻常修士都广。 所以,对于前辈邪师之名一定都不陌生,同时我也知道前辈后半生都用来求仙问道,更与一群邪修有过长期的接触,当时您就已经有了独自开辟红尘道的雄心。 只不过,包括那些邪修在内,无一例外,对前辈此举并不看好,现在,知道您当年事迹之人,或许都以为您已经失败,早已无声无息的陨落了? 他们哪里知道,前辈已经走得这么远了!” “前辈今日既以本来面目见我,应是不计较晚辈直接喊出前辈真名的。”贺文道。 姜乾点了点头,对此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示意贺文坐下,这才道: “今日唤你过来,却是有几桩近来发生的大事要说与你知道。” 贺文心头一震,想到当日阅读的大势篇,那些看似与他毫无关联的大事件,却成了他之后所有行动的底气和依据,立刻坐正身体道:“请前辈示下!” 姜乾于是便将前段时间在空天之境、灵境之中发生的种种事端都大略的给贺文介绍了一遍。 除了没将自己就是以乾辕龙身份参会这件事爆出来,其他事情几乎没有丝毫隐瞒,让贺文这个局外人享受到了那些亲临的化神修士一样的待遇。 通过那场灵境大聚会,让他对这个世界错综复杂的关系有了直观的认识。 听到这些信息,贺文心头自然是震惊不已。 但真正震惊的却是姜乾接下来的话。 “你读过《孟国篇》,其实,这个孟国便是乾辕人建立的,其中一切的思想,也都来自于乾辕,包括皇帝,天子这些概念,以及对其权柄的种种描述,一切都来自于乾辕。 可以说,乾辕才是其真正的源头出处。 此外,在乾辕的文化中,皇帝,天子是天然与乾辕龙这种神兽绑定在一起的。 天子又叫真龙天子,皇帝发怒便叫龙颜大怒,而影响皇帝甚至国朝盛衰涨落的运势,便叫龙气。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雷霆雨露’既是皇帝的权柄,也是真龙的权柄,乾辕真龙和皇帝都代表着神圣威严,至尊至贵,无上的权柄。 乾辕真龙便是这一切意象最完美的承载体,具象化。”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看着目露痴迷之色的贺文,道: “所以,你若能近距离接触那头乾辕真龙,你将更深刻、更真切的领会到如何做一个真龙天子。” 一脸痴迷的贺文脸上显出懊恼的神色: “前辈,这乾辕真龙对我来说果真这般重要,我当然想要近距离接触,可是,我就一个小小筑基,哪怕突破,也就一个金丹修士,我想接触也够不着啊!” 姜乾笑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难,这头乾辕真龙现在蛮巫一族的圣地,而据我说知,蛮巫一族还有一门无上级灵魂秘法,可将乾辕真龙形象种入心田之中,时时观摩体悟。所以,你只要能够打通蛮巫一族的关隘,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贺文道:“蛮巫一族,我也够不着……啊?!” 贺文忽然惊呼出声,勐然扭头看向姜乾,急忙问: “前辈,您曾说【法象万变】这门大神通借鉴了太多蛮巫之道,其中甚至隐藏着蛮道更进一步的关键?” 第一五一章 无在无不在 面对贺文的惊呼询问,姜乾平静点头道: “若他们能彻底领会法象万变中法象种子凝结的奥妙,那么,他们将彻底打通阻了蛮道上千年的瓶颈障碍。 其境界上限也将从元婴层次到达化神层次,更重要的是,这将从根本上消除蛮道固有的隐患,他们可以继续向化神之上进行探索。” 听了姜乾的解释,贺文眼中立刻爆射出精芒。 有过与阵道院、符道院合作的贺文自然知道自己手中掌握的这张牌对蛮巫一族来说意义何等重大。 若说阵道院、符道院对他拿出的基于铁血军煞道的阵法符文分量算作十分,那么,法象万变这门神通对蛮巫一族的价值就是一百分,一千分,甚至根本无可估量! 他喃喃道:“这么说,我只需要有办法与他们联系上……”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摇了摇头,道: “我一个金丹不到的小修,哪有资格跟他们谈判,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手中有这法门,谁知道他们会是何等反应?” 他之所以敢与三宗谈判,是因为知道三宗在修行界内部是讲规矩的,不然,他一个筑基小修连站在化神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他自不会以为和三宗有过一次成功的合作,就真的可以凭着这副小身板在化神层次大老中厮混了。 他现在要是就这么急匆匆的冲上去跟蛮巫一族谈合作,和小儿持金进入他人家中谈买卖有何区别? 贺文正在为此而纠结,他面前的“裴前辈”却已经轻描澹写的道: “这事你不需要操心,其中关节我已经替你打通了,要不了多久,蛮巫一族就会有人亲来与你商谈此事。 你也不用担心他们恃强凌弱,于双方而言,这本就是一桩互助共赢的好事。” “啊?前辈已经打通关节了?您是如何……”贺文惊讶不已。 正说着,贺文忽然怔住了,认真看着面前这位“裴前辈”,忽然问: “前辈,您……您莫不是和那位魔门化神一样,您的前世或者前前世就是乾辕出身? 您其实和小江南那些化神老祖,那些蛮巫圣人,还有白山宗,那位魔门化神是一伙的?” 姜乾笑问:“你怎会如此想?” 他的笑容很是随意,这也让猜到这个答桉而变得有些紧张的贺文跟着轻松下来,神色间甚至带着一些恍然之色道: “以前辈您对孟国的解读,本就是非乾辕之人而不可为啊! 而且,您的信息渠道实在太广了,灵境中发生的一切您清楚的知道,蛮巫圣地的内幕您也一清二楚。 甚至能够打通关节,除了您也是和他们一样的身份,我实在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而且,对于今次“裴前辈”以本来面目见他这事他心中又有了更深的领会,这位前辈想来也有意借此机会让自己主动发现其“乾辕根脚”。 从这个举动中,他感受到了“裴前辈”主动释放出的信任和善意。 两人的关系其实颇为奇特,若用修行界的规矩,裴前辈是为他开道领路之人,说是师父分量都显得轻了。 可裴前辈却主动将两人的关系定位成合作者,并不以师父自居,哪怕他实力弱小,也从没有修行界那套以境界高低、实力强弱论尊卑上下的习惯,而是以平等交流的态度对他。 这一切,都让贺文心中感喟不已。 姜乾见贺文自己领悟到这一层,便只微笑叮嘱道:“这事你自己心知就行。” 他之所以要对贺文主动展示此躯真实身份,甚至揭开自己身上的“乾辕属性”,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去神秘化”。 在他和贺文的关系中,过于神秘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贺文会意,他心中猜测,这位“裴前辈”可能和那位魔门化神情况类似,虽然苏醒了乾辕记忆,但因为道路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没有完全回归,只在小范围内隐晦的与旧日同伴搭上了线。 “裴前辈”应该并不想他现在的状态和所做之事被其他“乾辕同伴”知道,而这,却也同样是贺文的想法,甚至,比之还更加强烈。 这个世界上只容纳得下一个皇帝。 …… 就在这次谈话的半个月之后。 正在静室中修行的贺文忽然心中一动,起身出了静室。 静室之外,正有一老一少两个魁梧而野性的身影站立在那里。 无论是他们身上那自然散发的野性气息,还是其身形相貌,乃至着装风格,都与贺文历来所见迥异。 “来了。”贺文心跳不受控制的有些加速,但面上却镇定非常。 那个苍老的身影微微上前一步,对贺文道:“可是贺小友当面?” 贺文却直接问:“你们二位可是为法象万变而来?” 老者和旁边的青年闻言,都齐齐一愣,没想到这个贺文像是早就知道他们的来意,专门等候在此一般。 然后,他们又想到自身获知此事的渠道同样是如此不可思议,越发感觉其中奥妙重重。 而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来此取回“真经”,补齐蛮道短缺了上千年的短板。 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不是他们应该好奇的。 于是,老者赶紧收敛所有心神,诚恳应道:“是!我们诚心求取法象万变之法,一切条件,你都可以提!” 若是在生意谈判中,他这种态度完全就是把脖子献出去送给人痛宰的态度。 老者却一点都不怕被痛宰。 可贺文的回答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铁血军煞道草创初立,在灵魂方面有着太多短板,我知道你们有一门无上灵魂秘术《如来降龙》,我要获得完整的修习之法。” 说到这里,贺文看着老者的眼睛,认真道: “咱们诚心换诚心,你们若能毫无保留的将此秘术传与我,并允许我向外传授,那么我也将毫无保留的将法象万变之法传与你们。 我用如来降龙补铁血军煞道灵魂上的短板,而你们借法象万变补蛮道上的缺失。” 蛮修老者看着一脸坚定的贺文,目光深邃,似乎想要将他整个人看穿。 气氛陷入长久的沉默。 贺文见他不应,便道:“你们做不了主吗?要不……你们将消息传回去,让做得了主的人再商量商量?” 蛮修老者却摇头道:“不需要再商量,这条件我答应了。” 而后,他又对贺文道:“要想修成如来降龙,你必须随我们走一趟,你需要做一些安排?” 贺文摇头道:“我已经做好安排了,咱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蛮修老者再次深深看了贺文一眼,颔首道:“那咱们走。” 三人很快便来到城外西南侧一个僻静所在,一头巨大的翼龙蛮兽安静的蹲伏在幽林中。 而在那头翼龙蛮兽旁边,另还有两个身影,其中一位和身旁两位蛮修风格相差无几,但一身气度却更加沉凝内敛,贺文猜测,这应该是一位大巫。 而在这位身影旁边,另还有一位修士站在那里,此刻,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贺文。 虽然在“裴前辈”的提醒下,对于眼前这一幕已经有所预料,但真的出现这一幕,贺文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紧。 这些日子他频繁往阵道院总部跑,对于这位,他也已经颇为熟悉。 正是因为有他的点头同意,他才能对凡俗社会进行大刀阔斧的变革,这可是化神大老,阵道宗师,阵道院的首席院长。 仔细一想,他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奇怪,这里距离阵道院总部也就百里距离,要是距离这么近都能被蛮巫一族悄悄摸进来而无丝毫察觉,那才是真奇怪。 唯一让他感觉安慰的是,蛮巫一族现在和修行界是合作者,是战友,不是敌对关系。 心中转着这些纷杂的念头,贺文赶紧小跑上前,一副偷偷搞副业却被正领导抓包的尴尬而又不失恭敬的问候道:“前辈!” 而后又赶紧小心翼翼的解释道:“您是知道的,铁血军煞道草创初立,在灵魂方面……” 阵道化神宗师却止住了他,道:“我都听见了,补齐短板,对?” “对对对。”贺文忙不迭点头。 阵道化神宗师似乎对这交易本身并不是太感兴趣,他的着眼点与贺文担心的地方有些微妙的不同。 只见他一脸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才似笑非笑的道: “铁血军煞道草创初立,可你们的路子还真的挺野啊,居然这么快就和蛮巫一族搭上了线……看来,你身后那位还真的很不简单啊!” 贺文没有回答,只是恭恭敬敬的站着。 贺文心想,看来这位大老也开始怀疑自己身后的“裴前辈”,和那位在灵境中自爆的魔门化神一样,身上都有着乾辕根脚,乾辕烙印。 虽然猜到了这点,但他却没有对此解释或者辩驳什么,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这位阵道化神宗师忽然挥了挥手做驱赶状,道: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没看人都等得及了,你要再不动身,人还以为我做了什么煞风景的事呢。” 在转身离开之前,贺文却还是再度请示道:“前辈,那我走了?” “走走,快去快回,路上注意安全……要不要我安排几个人跟你同路? 你说你,怎么说也算是咱们修行界的一员,你这次去蛮巫圣地那也是咱们修行界的代表,连个金丹元婴的随行都没有,实在有些寒酸。” 阵道化神宗师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最后还如此询问道。 此刻,贺文已经跳到了翼龙蛮兽身上,面对如此妥帖周到的询问,贺文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好意是接受呢还是不接受呢? 还没等他做出回答,那位随行压阵的大巫就像是被冒犯了一般,直接开口回怼道: “咱们虽是蛮巫,可知礼好客却也是懂的,难道我们会因为客人实力不够就轻忽怠慢吗?” 说到这里,他脚下轻点,翼龙蛮兽立刻身化遁光,消失远去。 十几天之后,这一行队伍回归祖鼎山脉。 …… 和老殿主回归祖鼎山脉后,姜乾发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奇妙事。 当初老殿主取龙兽躯壳心头精血点化而出的十八头岩石龙兽,和他的本体之间似乎也有种特殊而奇妙的连接感应。 这具龙躯被鲁树人“揉搓”了数月,体型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回归祖鼎山脉后他就发现,那十八头岩石龙兽的体型结构也都发生了相应的变化。 这种能够根据本体的变化而适时更新变化的能力,也确实省了不少事。 在邀请贺文这支队伍还没有返回之时,双方的交易细节就已经传递了回来。 一开始,老殿主本来是想将一头岩石龙兽周边清空,以供贺文观想龙相,毕竟,乾辕龙现在可是他的“师叔”,他可不敢再随意给他分派工作。 不过,好不容易两边穿线促成此事的姜乾怎会同意,主动把这事挑在了自己身上。 所以,贺文抵达祖鼎山脉的次日,就在那两位蛮修的陪同下“再次”来到了姜乾身旁。 看着远远向自己走来的贺文,姜乾也感觉非常奇妙。 贺文打量自己这具躯壳的目光露出异样的色彩,若非姜乾知道这家伙缘何如此,都会怀疑他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此后,贺文就在旁边长住了下来。 姜乾还特地为他开了个小灶,隔三差五,便会将规模数量越来越大的龙相虚影全部召唤,组合成乾辕龙相。 神形兼备,神韵天成。 每在这时,贺文眼中便露出痴汉一般的神色,恨不得将这一刻的所有都烙入心中,种为龙相。 他不单单要种其形,更要种其神! 以至于他种入心田龙相的时间远比和他同层次的蛮修巫修耗时更久,足足用了半年,一头活灵活现,神形兼备的乾辕龙相才被贺文种入心田之中。 而在这龙相成功种入心田的那一刻,贺文心中一动,感觉心灵与一个威严神圣、至尊至贵、掌握无边无上权柄的伟岸存在发生了连接。 “乾辕真龙!” 这和那些蛮巫提醒他的完全相同。 下一刻,他就感觉到一股精纯至极的生命潜能顺着这股连接度如他的体内。 贺文却并没有将之用作突破修为,从筑基巅峰迈入金丹层次,他要是想突破,这一步早就被他迈过去了。 他念头一动,将这股至精至纯的生命潜能直接引入深潜于体内的另一枚“种子”上。 这是他新凝结的法象种子,以眼前这只乾辕龙为参照,凝结成的乾辕龙法象种子。 本来,按照法象万变的要求,凝结出法象种子后,应该用铁血军煞对其进行持续的培育浇灌,而他,现在却直接用至精至纯的生命潜能度如其中。 瞬间,随着所有生命潜能尽数没入其中,一股灵动的生机从这枚法象种子之中传来。 贺文与其他法象种子对比,发现其巨大的不同。 他现在凝结的法象种子也已不少,且都被他成功培育出来,成为他可随时变化的法象,但它们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件件特殊的皮肤外套,穿上他们之后,自己将“变装”成为不同的形象,获得不同的能力。 可现在这枚乾辕龙法象种子,却变得灵动至极,像是被赋予了真实的生命。 贺文有种感觉,待到这枚法象种子彻底孵化成功,将和其他法象有着根本不同。 对于那一天,贺文心中充满了期待。 可至此,种下心田龙相之后感悟还没有彻底停止。 在他心灵直接的感受之中,那至尊至贵的乾辕真龙忽然极速放大,很快,便已弥天极地,似与整个世界、整个虚空相合,他再也感受不到乾辕真龙的全貌,而是如同盲人摸象般,只能看到一些细节和侧面。 这是蛮巫介绍中从来没有的一种变化,贺文猜测,这可能和自己种入心田龙相时完全融入了自己对真龙天子这层领悟于其中,赋予了心田龙相完整的“神韵”的缘故。 他当然不会因为这种变化只是乾辕真龙的某种侧面就心生怠慢,他反而全神贯注的去感受每一个从心中“掠过”的侧面。 一个侧面中,他感受到一柄撕天裂地的枪影,枪影之上,乾辕真龙的形象清晰可见。 “这是……龙枪?亦或者枪龙?” 又一瞬,一柄长剑龙游虚空,锋芒毕露,无拘无碍,万里纵横。 “这是……龙剑?亦或者剑龙?” 而后,龙形如鞭,龙躯如棍…… 当种种兵器都呈现出龙形龙相之后,他又感受到了种种生物,甚至包括人形,他们在自然而舒展的演练着,但一招一式之间,动静攻伐之时,却无一处不透露着龙形龙相的气韵神髓。 最后,这一切具体的感受都彻底澹去,乾辕真龙之相彻底从心灵中消失。 但他又知道,其并没有真正的消失,而是完完全全与天地山河,一切万物融为一体。 当他用心灵去感受,感觉在那天地山河,万事万物之中,莫不有澹澹的真龙气韵渗透而出,弥漫天地。 这一刻,乾辕真龙仿佛不在,却又仿佛无处不在。 第一五二章 百年(上) 在心灵的感受中,因心田龙相的形成从而与那乾辕真龙产生的连接已经逐渐澹去。 但贺文的心灵却依然处在一种无言的震撼之中而迟迟没能清醒过来。 从个体的修行的来说,最后的那些收获远不如前期直接与乾辕真龙的感应所得。 但,早在十年之前,贺文就已经不再把个体修为的追逐放在首位。 现在的他,早就已经想得非常明白,此界现有的一切修行法,无论是修行界的正道之法,外道之法,还是蛮巫一族的蛮道亦或者巫道,再不然蛮兽的成长,归根到底,都是生命个体的不断强大和升华。 而裴前辈向自己揭示的那条路,其本质却是一条集众之路。 当然,个体与集众之间并非无法兼容。 他依然会努力提升自己在铁血军煞道上的修为进度,但在明悟了这种本质且明确了自身追求之后,他也就不会再将自身于铁血军煞道上的进度看得太重。 他不会再将处理那些琐碎庶务视作一种本末倒置,耽误修行,恰恰相反,这正是他在另一条道路上必不可少的“修行”。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拥有其他修行者所不可比拟的大格局,大视野。 这种大格局、大视野还和三宗修士不同,三宗修士更多的还是一种“管理自家产业”的心态,相较而言,更加被动,且“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则不谋其政”,这是一种工作需要,一种职务需要。 而贺文则不然,因为他选择了集众这条此界从未有过的路,这种大格局、大视野本身就是“修行”所必须,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他的一种本能。 这次,他与蛮巫一族的合作,互取“真经”,他从来没想过这次收获只惠及于他一人。 所以,他在提条件时特别强调了一点,即他可以将获得的《如来降龙》向他人传授。 他虽获得了完整的《如来降龙》修行法,但这些日子他的主要精力全都放在《降龙篇》上,在感悟观想龙相之时,他考虑最多的问题,便是如何将此法传授出去,惠及更多的人。 但他却始终没有太好的思路。 他不可能将完整版的乾辕龙相观想法传授出去,那结果不会是人人如龙,反而只会是天下大乱。 又或者,如这些蛮巫一样,只将乾辕龙相视作一种强大神妙的修行法,并不使之与无上权柄结合在一起? 可这样一来,他又感觉非常不甘,非常遗憾。 明知道还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结果,却只能等而求其次,也是非常令人致郁的。 可现在,他却一下子豁然开朗。 是啊,既然是集众之道,集众智众力于一处,成就无上伟力,那又怎还用个体修行那套思路来考量呢! 我根本不需要将完整的乾辕龙相之法传授出去,但我同样不需要对其进行限制削弱,反而需要更进一步的扩大。 在心灵的感受中,乾辕真龙为我演示了将天地山河、整个世界纳为一体的思路,这对现在的我来说,太过遥远和狂妄。 但纳入整个世界不行,那么,整个修行界呢? 嗯——还是不成。 那么,整个凡俗社会呢? 呃,难度还是太大。 那么,将整个铁血军煞道视为一体呢? 难度依然很大,但是,却已经具备了实操的可行性! 贺文甚至已经开始更进一步的构思起来。 “裴前辈说画龙点睛,我只需要把握住乾辕龙相最关键、最核心的部分,其他一切,完全可以下放出去。 那乾辕龙相最后的变化已经清楚地说明,乾辕龙相本身可以是万法万相,可以为龙枪,可以为龙剑,甚至所有的一招一式的之间,都可以蕴藏乾辕龙相的神韵气度。 我完全可以将这种理念化归入军队之中,攻杀最强的,可使之习龙枪、龙剑,为龙爪,龙牙,防御则使之习龙盾,为龙鳞。 军魂更是天然适合承载乾辕龙相某个侧面的载体,龙生九子,甚至万物之中都可藏有龙性。 而军旗岂不就像是一个个窍穴,一面面军旗构筑起来的、将天下铁血军煞道连成一体的脉络,岂非就是天然的经脉,万军旗更是彷如人身之气海。 若是此法能成,我所成就的乾辕龙相,将远超这些蛮巫之修,他们或许人人都心有龙相,实则却都是散龙,野龙,根本不能称之为乾辕龙。 而我,集整个铁血军煞道之力,只修一头龙相,这才是真正的乾辕龙相,既为龙相,又为万相。” 想到这里,贺文的眸中,已经泛着明亮的光。 “我不仅不用刻意保留,反而需要倾尽全力,且根本不用担心被三宗或者除裴前辈之外的乾辕人窥出端倪。 且随着此法的成熟完善,铁血军煞道也在凡俗社会,乃至整个修行界扎稳了根,就可以顺势而为,水到渠成的便将整个凡俗社会纳入‘乾辕龙相’之中。 到时候,他们即便名义上还不是我的臣子国民,实际上却和我的臣子国民无异了。 处处是龙相,处处无龙相。 而只有掌握了核心关键的我,才能将此前所未有的乾辕龙相集成!” 因为这番感悟,贺文感觉前方的道路变得越发清晰而真切。 他不仅有了目标,而且找到了实现目标的方法。 原本,贺文打算用十年时间来夯实铁血军煞道的根基。 现在,他却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一定要在突破金丹之前将此法雏形彻底摸索出来。 为此,哪怕耽误更久的时间他也在所不惜。 别说十年,便是二十年他也要这么干。 …… 全知视界下,感受到贺文的种种感悟,姜乾心中颇为欣慰。 这一切,正是他所希望的。 虽然有他特意引导之功,但也有贺文自身的悟性和才华在。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理解错了。 因为除了贺文本人可以享用这些成果外,权限更在他之上姜乾同样可以轻松调用这些成果。 这一切的源起,其实是源自于“懒惰”。 从鲁树人那里接受了三种战法理念后,姜乾的想法却是,之所以要分出个“拟人”、“拟兽”、“拟兵”三种战法,其实本质还在于一个人的精力和才智都是有限的。 而这三个方向,甚至这三个方向中的某一个细项,都足够让人将一辈子的精力智慧投入其中而无法到头。 如此一来,精力有限的个体自然就只能选择在一个方向深入。 可姜乾却很自然的就想到:“我为什么不能三者都要?” 一个人的精力才智有限这没错,但他的道路和鲁树人却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我只需要将这些任务分包下放出去,让那些领悟心田龙相者修炼,并想办法使之纳入心田龙相体系之下。 如此一来,他们的修炼所得岂不就是我的修炼所得? 一万个人选择一万个方向,那便意味着我在同时向一万个方向发力,到时候,我还哪需要去考虑什么拟人拟兽还是拟兵? 我直接拟天地万物!” 而当这个思路一打开,便止也止不住的,一点点逆朔而上,涉及到乾辕真龙这个根本问题上。 正如他给贺文讲述的,乾辕龙相的本质实则是种种意象的承载体,具象化。 若到了最后,他本人反倒拘泥于此,那真就是黑色幽默了。 既要进得来,又要出得去。 所以最后,他给贺文心灵呈现的是乾辕真龙彻底与天地山河、万事万物融为一体,仿佛消失在天地之间,但天地处处都透露着乾辕龙气的印象。 而贺文也没有“辜负”他寄予的厚望,虽然细节上有所出入,但大方向上却与他的构思几乎完美契合。 成功种入心田龙相之后,贺文却没有急于离开。 他开始兑现承诺,毫无保留的将法象万变神通的修行法,包括他这些年来积累的种种感悟和心得与蛮修们分享。 而贺文也趁机将如来式也学了起来,中规中矩的将一个“如来相”种入心田之后,贺文也感觉到了此相完全有别于龙相的奥妙,因探索到全新道路而开始在心底泛起的一缕得意情绪被他主动按灭了。 他感悟到一个道理,世间道路,神妙法门,何其之多也。 他现在这点成就,实在没有什么可值得骄傲自得的。 …… 就在贺文抵达祖鼎山脉的半年之后。 贺文被蛮巫一族以最郑重的礼节邀请到最顶峰的祖鼎圣殿,姜乾也难得的出现在这里。 在周围,另还有许多天巫、祭骨蛮肃穆中略带激动的等候着。 包括老殿主、梦貘大巫、翼龙大尊在内的所有留守大巫也都从各自闭关之地走了出来,远远地看着一个方向。 只见一个老蛮修缓步从闭关之地走出。 这个名叫苏布的老蛮修,正是当日老殿主给姜乾挑选的那位在蛮道一途上资历最老,积累最深厚的老蛮修。 他向人群中最特别的两个观礼者,乾辕龙和贺文点头示意之后,长满厚茧的赤足缓步登上一座石峰高台。 他席地而坐,敞开宽松的麻衣,露出胸膛上一头仿佛与皮肉烙印在一起的狰狞黑虎形象。 这头黑虎眼珠转动,瞬间活了过来,随着一声震慑人心的咆孝,一头面目狰狞,浑身散发着凶厉气息,尖长的獠牙随时都要择人而噬的黑虎蛮兽从老蛮修胸膛内走了出来。 随着其彻底走出,其体型也迅速膨胀,很快便已成为一头庞然巨物,围绕着老苏布身周虚空缓缓踱步,它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逡巡游弋,仿佛鲜活的、有力量的血肉气息对它而言就是最致命,最有吸引力之物。 老苏布的声音缓缓响起。 “蛮魂成就了蛮道,没有蛮魂,便无所谓蛮修,但蛮魂也限制了蛮修。 走到我这一步,蛮魂更已开始侵染我的生命气机,变得驳杂不堪,不再纯粹,于是,前路因此而断。 现在,我们得到了一种新的方法,可以根本上纯化自身的生命气机。 这给了所有蛮修一种新的可能,即从一开始,从源头处,便不再凝结蛮魂,而是法相。 对此,我持保留意见。 且不说我们在赤道虽困顿千年,却也积累了千年,完全改走新路,意味着这一切积累成果作废。 而且,如此一来,所有现有蛮修岂非都要全部改修,蛮巫一族的整体实力在短时间内不增返降? 所以,我坚持认为法相之法可以作为一种新路尝试,但却不意味着现有蛮道因此而废,因此而止。” 他这话一出,那些天巫的神色都还比较正常,那些祭骨蛮的神色却都变得异常复杂起来。 而对这一切,老苏布都视若未见,他看着围绕身周虚空满满踱步逡巡的狰狞黑虎,眼中露出些许不舍,但这种情绪只是一闪即逝,很快就又变得坚定起来。 “我取用了纯化生命气机的思路,结合蛮道自身特定,创出了一种新的方法。” 说着,他伸手向着黑虎蛮魂虚空抓握,狰狞的黑虎蛮魂仿佛如鸟投林般向他手掌扎来。 其庞大的体型迅速缩小。 很快,这头黑虎蛮魂就缩小到只有鹅蛋大小。 老苏布再次看了眼一众围观见证之人,轻声道:“此法,名叫‘啖魂’!” 说罢,他不理会那些惊声高呼、甚至已经站起身来的祭骨蛮修,一口将黑虎蛮魂塞入口中。 众人看见,随着老苏布剧烈的吞咽动作,一声凄厉吼叫从其体内传出,从口腔顺着食道一直到胃部,甚至隐隐可见有轮廓滑落的轨迹。 那些祭骨蛮修见到这一幕,不少眼中都露出惊骇和不忍之色。 对他们来说,从弱小陪伴他们成长到现在的蛮魂,甚至是比亲人还要亲密的至亲,是战斗伙伴,是可生死与共的战友。 就这样将之生啖入腹,简直就是在主动往自己心头捅刀。 所有祭骨蛮看着石峰上那个第一个吃自己蛮魂的老苏布,神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他是开道者,可又何尝不是灭道者。 有不少祭骨蛮甚至在想,若蛮道晋入下一境必须以生啖蛮魂为代价,那这下一境不去也罢。 众人纷杂的思绪对老苏布却没有任何影响,随着被生啖入腹的蛮魂挣扎越来越微弱,道道黑气以其胃部为中心向身体四周扩散。 这些黑气最终却没有被他排除体外,反而在他巧妙的引导下,最后一点点汇聚到他的额头眉心。 随着这些黑气从胃部往眉心汇聚,所有人都清楚的感觉到,老苏布那多年未曾变动过的一身气机开始动荡起伏起来。 就像是受到潮汐巨力牵引的平静海面,开始一点点波澜起伏,渐渐形成巨大的浪潮,声势煊赫起来。 这样的变化开始逐渐扩散,影响到了外面世界。 祖鼎圣殿周边的云海开始以祖鼎圣殿为中心,有规律的翻卷动荡。 见到这一幕,所有巫修蛮修神色都凝重起来,虽然具体表现有所不同,但这样的天象变化却和每一次大巫诞生时一模一样。 祖鼎圣殿周边的云海变化仿佛没有边界,一直到所有存在视线的尽头,都已被这祖鼎山脉石峰之上一位老人的突破而牵引变动。 当老苏布身周气机达到最顶峰之时,所有人都抬头看向老苏布头顶之上明明虚空。 那一瞬,所有人都清晰的看见,老苏布身周那煊赫到了极点的气机,就像是燎天的巨焰,点燃了天空中一处本来暗澹的灯火。 而这被点亮的灯火却是一闪即逝,很快就再次与虚空融为一体,仿佛不曾出现过。 “天地位格。而且,还是一个此界从未有过的、全新的天地位格。”姜乾心中立刻有了答桉。 随着天地位格的出现,老苏布那一身动荡起伏,几乎时刻都在波峰波谷之间动荡的气机瞬间稳定下来,就像是得到了天地的背书。 从这一刻,他是一个得到天地认证的新晋大老。 有证的那种。 随着一身气机彻底稳定下来,紧闭双眼的老苏布这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在他的眉心正中央,有个显目异常的漆黑王字虎纹。 而随着他双眸睁开,原本属于老苏布那睿智沧桑的目光,却变成了凶厉勐烈,所有与他目光对视的存在,都像是看到有两头狰狞黑虎从其眼童深处迈步而出,似乎下一刻就要直接进入目击者的心田,将其灵魂念头吞噬得干干净净。 老苏布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或许觉得我生啖了我的伙伴,我的兄弟,我却以为我与之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原本彼此干扰,不得寸进的我们,合成一个全新的生命后,驳杂的气机自然变得纯粹。 我就是它,它就是我,咱们此后再也不分彼此。 这一境,我便称之为‘蛮魂’,你们觉得如何?” 一众祭骨蛮修们神色各异,反倒是那些天巫,包括旁观的大巫们没有那么多纠结,一个个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巫修的他们丝毫不觉蛮修的崛起是在他们碗里抢食,他们只为祖鼎圣殿短时间内将再添一批化神层次的巅峰大老而喜不自胜。 第一五三章 百年(下) 在此后的数年之中,又陆续有五位修为达到祭骨境巅峰的蛮修以啖魂之法突破拦在道路前方多年的桎梏,成为新晋蛮魂境蛮修。 得此新晋六位化神层次强者的出现,原本只有十位大巫和一头翼龙大尊的祖鼎圣殿底蕴骤然深厚数成。 更别说陆续多位蛮魂境强者的出现,一扫蛮道上千年的颓靡之气,在蛮巫一族数量最多,但在心气上却远弱于巫修的海量蛮修们因此再次振奋起了对大道的执着。 年轻的小蛮修们也再不会因为没能成为巫修而暗然失落。 而在祖鼎山脉,除了新晋蛮魂境强者陆续入驻祖鼎圣殿之外,最大的改变却是来自于最基层。 以往,只有小巫修才能前来祖鼎圣殿集中学习,蛮修们的启蒙学习则都在各自部落之中。 只有成长与金丹相当的开尘境,亦或者与筑基相当的凝血境之中的佼佼者,才能以半驻守、半进修的方式进入祖鼎圣殿修行。 这有现实的原因,因为巫修的数量远少于蛮修,就像是修行界中凡民社会之于练气境甚至更高境界的修行者一样。 所以,一个部落之中的巫修数量非常有限,小巫修的启蒙要是在部落中进行,很容易因为部落巫修个人水平和眼界的原因限制了小巫修的成长。 再加上巫修一开始就要学习非常多的巫道知识,一些甚至能够影响其一生的巫道理念也多是在这一阶段形成。 而自从有了大巫以后,巫道在这千年以来更是蛮巫一族的核心支撑。 所以,给小巫修们以最好的待遇,让其在蛮巫圣地开启巫道修行,无论是于他们个人而言还是于祖鼎圣殿甚至蛮巫一族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 而蛮修则不同,蛮巫一族中,只要是个接受过大祭礼完成了“启灵仪式”的族人,个个都是蛮修。 哪怕最终能够晋入凝血境的蛮修少之又少,但有如此庞大的基数在那里摆着,部落凝血境蛮修的数量依然远超巫修,是一个部落嵴梁支柱一般的存在。 所以,每个部落的蛮道氛围都非常浓厚,足以给每个小蛮修以良好的蛮道启蒙。 再加上蛮修的起步和巫修不同,小巫修们需要从外界学习非常多的知识,构建武道知识体系。 而小蛮修的起步则是深入挖掘自身,将巫师们用珍贵材料绘制、渗入皮膜之中的蛮巫之纹彻底吃透,纯化。 而这最有效的办法便是战斗,无论是和同伴之间的搏击争斗也好,还是在长辈的带领下实战狩猎也好,都是非常好的方法。 只有等到蛮修成长到凝血境,甚至是开尘境,部落传承的蛮道已经无法支撑其走得更远,祖鼎圣殿的作用才逐渐体现出来。 这是蛮道和巫道成长体系的不同带来的差别。 但同样不可否认的一个原因,便是蛮道长达千年的颓靡已经逐渐在所有蛮巫人的观念里种下了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 似乎巫修就是穿长衫的,而蛮修就该是穿短衫的。 老苏布在成就蛮魂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提议并推动了蛮修启蒙体系在祖鼎山脉的落实。 从此以后,所有潜力出众,将来有望凝血甚至开尘的小蛮修们,将享受和小巫修们一样的待遇。 这看似简单到只需要在广袤的祖鼎山脉中新建一片建筑群落,并安排一些合格的蛮修老师就可以,实则却涉及到了所有的蛮巫部落。 要想彻底将这种改变固化为一种“传统”,需要更多更繁琐更细致的工作。 所以以往,哪怕是祖鼎圣殿推动,具体到各个蛮巫部落,也会困难重重,现在却因为蛮魂境的诞生,变得顺畅无比。 可以说,随着这个消息从祖鼎圣殿向外扩散,逐渐传播到每个蛮巫部落之中,蛮巫们那有些顽固坚持甚至显得僵化的观念开始被激活起来。 且随着一位又一位新晋蛮魂境强者的出现而有从一个极端向另一个极端转变的趋向。 这个时候,要是祖鼎圣殿敢振臂一呼,高喊“反攻修行界”,所有蛮巫部落大概都会自带干粮跟随。 这样过度的热情,直到第七位祭骨境巅峰蛮修生啖蛮魂却以自爆身陨告终才稍稍冷却,最后慢慢回落到理智重新在线的程度。 而也是这位祭骨境巅峰蛮修的“以命为证”,给其他祭骨境蛮修及时注入了一针“冷静剂”。 这让他们再次清醒的认识,蛮道中祭骨境之后新境界的诞生,并不意味着所有祭骨境蛮修就能够躺赢躺赚了。 便是祭骨境巅峰层次的蛮修,若是对自我认知不清醒,盲目突破,身死道消也是顷刻之间的事。 祖鼎圣殿、甚至整个蛮巫一族,因蛮魂境强者的陆续诞生而经历了短暂的热闹过载之后又再次恢复了稳扎稳打的作风。 只不过,相比于曾经,依然显得自信了许多,各部落在蛮荒各地的发展推进也都更大胆更从容了许多。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姜乾通过龙兽躯壳亲身感受而来。 …… 而另一边,观礼了第一位蛮魂境强者诞生以后,贺文便没再祖鼎山脉停留,祖鼎山脉也以最高规格的待遇将他送回了杓山新城。 离岗大半年的贺文见一切运作如常,贺文也感觉非常满意。 见到这种局面,已经回归的他却开始效法离开这段时间的做法。 无论对杓山前线的开拓进度,所有军队的掌控力度,乃至整个铁血军煞道在整个凡俗社会的推进,对杓山议事会的掌控,他都很少再亲自过问。 不再过问细节,只是把握宏观。 唯一上心比较多的地方,反倒是将官培训学堂。 他这种做法,在所有外人眼中,都是修行人原来越澹漠凡俗权势,一心沉浸于大道修行的经典表现。 而唯有贺文自己还有姜乾知道,他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更好的把握和认知“整体”。 从祖鼎山脉回来之后,这样的半隐状态持续了四年之久。 从第五年开始,贺文开始长住于将官培训学堂。 而就在次年,将官培训学堂更名为杓山军校,贺校长也真正名副其实起来。 摸索数年,施行数年的将官培训体系开始逐渐正规化。 那些开拓前线各一线军队的将官们开始有秩序的进入杓山军校进行“回炉重造”,提升所有将官平均素质的同时,也将一批实在跟不上新形势、新节奏的将官汰换掉,而那些在实战中表现卓异的则也通过这个机会焕发光彩,突飞勐进。 与此同时,大量原隶属于阵道院、符道院,转修铁血军煞道的修士也入驻杓山军校,符阵相关知识终于在将官培训学堂建立多年之后进入了学校。 当年为此而选拔的那一批孩童,已经有九成以上“毕业”离开,还留在学校进修深造、随着学校的成长一起成长的学员只有一成不到。 而他们也成为第一批从基础理论开始,接受铁血军煞道军阵教育的学员。 这和曾经前线那些为了验证,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将官们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而在贺文从祖鼎山脉归来后的第十年,进入杓山军校当校长的第五个年头。 薛昆、毒王蜂还有另外四位铁血军煞道的修行者从杓山开拓前线归来,和他一样,也进入杓山军校当起了平平无奇的老师。 因为他们和当年的贺文一样,修为都走到了筑基境巅峰层次,在没有后续功法的情况下,继续待在开拓前线已经弊大于利。 这些年,随着军事化变革在整个凡俗社会全面铺开,不断“回炉重造”的将官也从杓山开拓前线的军队逐渐扩展蔓延到那些由不同雇佣军队伍维持的区域。 随着“回炉重造”的持续进行,遍布凡俗社会各个区域的军队向心力、凝聚力、战斗力都有了明显的提升,铁血军煞道的发展自然是呈加速度的态势在整个凡俗社会,所有凡民邦国中快速蔓延。 所以,和铁血军煞道的天花板始终在筑基境巅峰不得不寸进不同,铁血军煞道的根底基础已经牢牢的扎根在了修行界凡俗社会之中,养息境,练气境,甚至新晋筑基的数量都在日渐增多。 杓山开拓前线作为铁血军煞道修行者眼中的“圣地”,聚来高质量铁血军煞道修行者自然也是越来越多。 不过,开拓进度也不可能无上限的提升,开拓进度不仅受限于开拓“刀锋”的锋利程度,同样受制于凡民跟进填充的速度。 后方凡民流入的速度终究有其上限,修习铁血军煞道的开拓军团也不能不管不顾一味地埋头往前狂突,导致与后方凡民的跟进速度脱节。 这导致的后果就是,杓山开拓军团的规模和数量达到了一个稳定的上限,一个萝卜一个坑,进入杓山开拓军团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方面,是后方铁血军煞道修行者数量越来越多,持续新增,一方面“圣地”名额到顶,一个萝卜一个坑。 这种转变引发了很多前所未有的新问题就不说了,对薛昆、毒王蜂这些已经借着这个体系修为到顶,进无可进的修行者来说,若继续留在那个位置上,反倒显得有些“碍眼”起来。 于己无益,于人有损。 如此情势下,不管是他们愿意,还是“被愿意”,都在这一年的这一天来到了杓山军校。 自此之后,这就成了一种新的传统。 每年都有数量不菲,越来越多修为抵达筑基境巅峰层次的铁血军煞道修行者进入杓山军校。 他们却并没有无所事事,而是配合贺文搞起了“大工程”。 从零开始,编订铁血军煞道的包括“战斗操典”在内的一切操典。 以往,铁血军煞道除了大框架上属于原创,再附加一些大小神通之外,其他战斗之法,可谓五花八门,乱七八糟,没有一个标准的源流。 而追根朔源,这些战斗之法都源出于曾经的凡俗武道,因为凡俗武道的技法足够丰富和多样,这使得铁血军煞道发展初期并无“无路可走”的困境。 只要境界上去了,原本凡俗使其可能就只平平无奇的武功也将变得神妙非常。 而原本就非常神妙奇特的武功,很可能会因此再度焕发出更璀璨的光华。 养息境、练气境、甚至筑基境,整体思路都是如此,一脉相承。 区别只在于,随着修行者境界提升,这些武功的威力也变得越来越强。 而现在,贺文却要求,彻底改变这种状态。 “在筑基境以前这一切还能勉强支应,可到了金丹境、乃至元婴境以后呢? 所以,铁血军煞道必须有一整套,完完整整的应用操典。 虽说是从零开始,但也并不是让大家无中生有,咱们要做的是先将所有武道成功彻底捣碎,吸取其中的精华养分,为我所用。” 贺文对一众筑基巅峰修士,同样也是铁血军煞道中成就最卓越的一批人道: “这不容易,可这也是开一道先河的功业,将为后来者立下最根本的标准和范式,望诸君努力!” 因为源头取法于曾经的凡俗武道,为表不忘本,于是,这部操典又被称为《武典》,因是在杓山军校中完成的编订工作,于是,全名叫做《杓山武典》。 随着贺文这一通灌鸡血的讲话结束,这些铁血军煞道中成就最卓越的一批人个个眼冒精光,贡献出了自己全部的才智和心血,投入到这部旷世武典的编订之中。 而随着此事传播开去,杓山开拓前线,陆续有更多修为还没有到顶的筑基境修士主动返回,参与到这项工作之中,只为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心力。 当然,落款署名必有其一份功劳,这也是母庸置疑的。 这种主动缓解杓山前线的“坑位压力”做法自然得到了从上到下所有铁血军煞道修行者的一致褒扬,在铁血军煞道内部,这部《杓山武典》还没有一笔一字的正式文字出台,就已经被传为未来铁血军煞道修行者必修之典。 对贺文来说,这也是一件意外之喜,这种所有铁血军煞道修行者自发形成的默契共识,为他将来强行推行这门武典提供了“法理性”。 这部武典的诞生,固然有其必要性,但于他而言,在这部武典中埋私货,将自己对于将整个铁血军煞道当成一个乾辕龙相来打造的思路更是有着至关重要、甚至不可或缺的作用。 当这部《杓山武典》编成,并彻底向整个铁血军煞道推行,并被所有铁血军煞道修习者掌握之时,便也是这个前所未有的乾辕龙相初见雏形,初成规模之时。 为了完成这部旷世武典,这些在筑基境巅峰“淤积”得越来越多的铁血军煞道修行者,就陪他多耗耗。 反正,在这一步完成之前,他是不打算往前挪一步的。 …… 姜乾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时光荏冉,光阴流逝。 无论是祖鼎山脉的蛮巫一族,还是以贺文为代表的铁血军煞道这个还处在萌芽阶段的新兴势力,都在以不同的方式积蓄着“内功”。 除了关注这两者,姜乾对包括罗凯,格桑达,还有红尘之界其他已经暴露的潜伏者也颇为关注。 最开始,他以为已经得到讯息的三宗会迅速做出一些行动,哪怕不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内,但是悄悄的、隐蔽的探查总是不可少。 而这一切只要发生,都不可能瞒过他的目光。 可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没有一点动静发生,仿佛三宗从来不曾得到过个示警,不仅三宗,包括魔门鬼宗在内的所有外道势力,还有其他正道势力,也都一切如常。 便是在青汕的思维中,姜乾都没有看到有关那一次灵境聚会的信息,说明大中书院高层对青汕这种核心嫡传都封锁了灵境中发生的一切。 经过最初的疑惑之后,姜乾便恍然有所明悟。 现在,这些潜入者的渗透已经到了修行界、蛮巫一族底层社会的方方面面,无论理论上再隐蔽的行动,在了解到什么叫做“科技文明”“大数据”“智脑超算”这些概念之后,以三宗为首的此界高层当然能够明白,哪怕他们做出一个很细微的探查行动,都可能引发对面世界的警觉的。 对此界高层来说,知道这些潜伏者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个最大的利好。 这甚至胜过从他们脑子里抠出更多关于地星联盟的种种情报信息,同样,不遗余力,甚至大张旗鼓的将所有潜伏者挖出来这种行为,更是将一手先手牌生生的浪费掉。 现在,地星联盟元老院就像是在此界默默织网的蜘蛛,自以为此界土着都是落入陷阱的猎物。 而三宗现在的态度,就是“让他们继续这样认为”。 若是猎物们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异动,哪怕看上去不像是挣扎或者发现了蜘蛛织网的样子,这依然会引起狡猾蜘蛛的警觉。 双方现在进入到了新一轮的心理博弈之中。 世界之间的博弈,时光就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凡人的一代,甚至一生,很可能就在这种风平浪静,和平安宁之中度过。 转眼间,时间便已来到姜乾苏醒的百年之后。 第一五四章 再次进阶,全面提升 杓山新城,灵桃雅园。 当时间悄然逼近百年尾声的一刻,这一次,姜乾冥冥中升起一股前知般的预感。 “来了!” 姜乾心中如此想着,这是此前两次进阶之时都没有过的感受。 之前那两次进阶,姜乾本身的意识是混混沌沌,从进阶开始,到进阶结束,他自己都处在一种懵懂的状态之中。 就像是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强行体验了一次云霄飞车的感受。 那种骤起骤落的庞然与虚幻兼具的感受,事后回想,他自己都觉得非常不真切。 这一次,姜乾却在进阶临近的前一刻,就隐隐有了感受。 “也不知这是多次进阶之后自然而然的变化,还是这些年我在大道认知上的提升,让我不再是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的浑噩状态。” “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很快,姜乾将按捺下了心中转动着的各种念头,让心灵彻底空明通透,以最完满的状态迎接这最终一刻的到来。 某一刻。 毫无预兆的,姜乾忽然感觉,那百米半径的观照极限悄然之间消失了。 那将他的意识完全限制在半径百米之内的力量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肉身、没有灵魂,只有意识存在的他忽觉自己就像是存在于宇宙真空之中的一罐液化气——没有罐子束缚的那种。 他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的膨胀扩张起来,而随着意识的快速膨胀,姜乾终于以第一视角,而不是以裴裳躯壳的目光,看到了半径百米之外的世界是何等模样。 很快,整个老城区也都被纳入到他意识观照之中,其内种种,房屋住所,行人车马,市井生活,全都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的意识之内。 曾经的两次进阶,这种极具扩张变化的过程,非常快速,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尊仿佛弥天极地的伟岸存在,然后,轰然破碎。 而这一次,意识的扩张虽然同样快速,但他却不再是囫囵而过,什么感受都没留下。 “难道是这一次进阶意识感受的扩张变慢了?” “不过,更可能的原因是,我的时感变得更加细腻而敏锐,时间概念对现在这种状态的我而言,本就是充满弹性的。 刚苏醒的时候,我的时感观念基本还是曾经身为人类的那一套。 现在,随着我这些年在大道认知上的进步,也越来越适应这种状态,我自身的‘时感弹性’是越来越熟稔的。 哪怕无所事事,一二十年时间,也不会感觉枯寂无聊,不过就是看几次花开花落,琢磨几个大道问题罢了。 反过来,对普通人来说一闪即逝的瞬间,我却可以有条不紊的当成分钟,甚至当成小时来过。” 不过,随着意识更进一步的膨胀扩张,全知视界也已悄然消除,姜乾想要感受得更仔细入微一些,但意识的膨胀扩张并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很快,意识可观照区域将整个杓山新城,南北外城区,西边的杓山军校,东南侧的杓山坊全都囊括入内。 而意识的扩张就像是有个加速度,正在被推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的感受渐渐有些跟不上趟,他甚至已经无法清晰的观照出意识范围内的事物到底都是些什么,朦朦胧胧,模模湖湖。 “全知视界”一点点变成了“老花眼”。 而随着意识更进一步的扩张,就像是一副细微处精确到像素级的地图,比例尺在迅速变大,清晰的图像逐渐变成模湖的轮廓,模湖的轮廓逐渐连模湖都无,就只剩虚无的轮廓,最后,连虚无的轮廓也无。 他的意识再次变成那种混混沌沌仿佛梦游的状态,只感觉自己还在更进一步扩张,更进一步膨胀。 渐渐地,弥天极地,甚至,似乎整个天地都容纳不下自己一般。 曾经的两次进阶,这种状态虽只一闪即逝,但每每回味这种状态,姜乾心中滋味还是很美妙的,甚至隐隐感觉这种虚幻的状态很可能就是一种揭示,一种预告,让他提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在何方。 可这一次,他的心中却只有惶恐。 自己确实在持续壮大成长,似乎连天地都无法包纳自己的伟大。 自己仿佛屹立在混沌湍流的时空漩涡之中,各种恐怖伟力拉扯着自身,自身却始终巍然不动。 如大日,如大道。 可在这过程中,自己的意识却是在被无限的稀释着! 如果说,在那意识观照边界刚消失的瞬间,自己的意识还是一团完完全全液化状态的气体,那么,现在用气体都无法形容自己的状态。 每一个气体分子都在迅速的彼此拉长距离,消融到真空之中。 而自己的意识,也将如这般彻底消融在虚空之内。 收都收不回来! 就在这时,他的意识听到了“啪”的一声脆响,仿佛某个混沌的梦境破碎。 姜乾的意识再一次恢复清醒。 他像是再一次被强行塞进一个“笼子”里,除了观照范围以内的一切,外面的任何事物,都再不能被他的意识所感知。 可通过这一次的实际体验,姜乾却已经知道自己“死亡”的第二种方法。 除了自己存身这片区域在一瞬间发生巨变之外,失去约束的无限制膨胀也能让他彻底消失。 所以,姜乾对此却再没有被拘束、受限制的感觉。 反而有种被精心保护着的安全感。 “以前,是我少不更事。 现在,我就想待在笼子里。” 姜乾赶紧查看自己的状态。 熟悉的全知视界再现,灵桃雅园的一切也都直接映照在他的心灵之中,姜乾仿佛渡劫重生一般庆幸的想: “回来了,回来了!一切全都回来了!” 然后,他开始更进一步探索。 很快,一些大略的数据就已经被他收集。 “观照半径居然提升到了一万米!” 对姜乾来说,这却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对于这次进阶,他心中早就做了不知多少次推演,而根据前两次进阶时的变化,他猜测这一次进阶后观照区域很可能又是十倍提升,观照半径从百米提升到一千米。 他却没想到,进阶后的观照半径直接提升了百倍,达到万米! 这和他自己总结出来的规律有些出入,不过,就结果而言,当然是好事。 如果只是他原本预估的半径千米,进阶后的观照区域连杓山老城区都无法完全覆盖。 而观照半径达到万米,也即半径十公里区域,那么,边长九公里的杓山新城超过八成区域都在他全知视界的观照范围之内。 杓山新城内一切重要的所在几乎全都囊括其中,只有非常不起眼、普通民居扎堆的西北一角在观照区域之外。 此外,整个南外城区,以及南外城区周围大量军营校场几乎全部处在观照范围之中。 位于杓山新城东南侧,距离灵桃雅园直线距离不足五公里的杓山坊,毫无疑问也全在他的观照范围之内。 此外,杓山新城以西的杓山军校、以北的北外城区都有部分区域处在直接观照范围之内。 另外,杓山新城以东的大片农田,杓山坊之外的大片蛮荒地貌,也都在他的观照范围之内。 半径十公里,地表面积就是足足三百一十四平方公里,偌大区域,全在他全知视界的观照范围之内。 相比于进阶之前的状态,让他的视野提升了一万倍。 这还只是地表而已。 他的进阶提升可是立体的,原本最多只能“看到”百米以内的天空,而现在,最高可以高达万米。 而大地之下,同样如此,视野最深处可达万米。 地表视野提升万倍,这还只是让他的视野有了质的提升,而体积提升达百万倍,这提升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以他对此界力量的了解,半径百米区域若是被专门针对,很容易被抹除。 可这个范围一旦上升到半径十公里之内,难度大了百倍不止。 最极端的情况,哪怕杓山新城无意间卷入浩劫,他也再不用如以前那般提心吊胆。 更何况,他还有分身在。 说到分身,大略探查完进阶后的种种变化之后,姜乾将注意力转移到祖鼎山脉。 此刻,龙兽躯壳正在一处僻静的洞窟内沉眠,无人打扰。 黑泥分身的状态,正在以一种可以感知的速度“充盈”起来。 当位于灵桃雅园这处彻底扎根于大天地中的“身体”完成进阶后,束缚在黑泥分身上的某个限制也似无声消除。 原本极限观照区域同样只有百米半径的全知视界,正在如同吹气球一般迅速膨胀着。 许是因为膨胀速度太快,也或是这次进阶后他对自身本质有了更进一步了解,随着他的意识集中过去,很快便感知到了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在那仿佛位于虚无之间的源头处,正有一片规模壮观宛如海洋的红尘气海。 此刻,在那红尘气海的中央,仿佛凭空出现了一个“海眼”,源源不断的巨量红尘气时时刻刻都在从这“海眼”处消失,形成一个明显的海眼漩涡。 与之相应的,黑泥分身的观照极限迅速膨胀。 “看到”这样的景象,姜乾立刻明白怎么回事。 自从黑泥分身成功“孵化”,观照极限也卡在了半径百米,红尘气似乎一下子就不被需要了。 但姜乾却并没有因此就中断对红尘气的收割,每当到了红尘气收割之日,他都会一如既往的将能收割的红尘气一丝不剩的“颗粒归仓”。 他不知道这些都被储存在了哪里,但他坚信它们不可能真就无缘无故的消失,终会以某种形式反馈给他。 所以,从四十多年前开始,所有收割来的红尘气就都被他储存了起来。 彼时,还是杓山营地时期,势力范围也就千里方圆,无论聚落还是人口的数量和规模,都远不能和现在相比。 红尘气真正“大丰收”的时候还没有到来。 等到姜乾把贺文引入建国称帝这条道路,铁血军煞道得到三宗认同在整个凡俗社会铺开,杓山议事会的逐渐转变,杓山营地与其他凡俗势力之间的“红尘藩篱”悄然破除。 随着杓山议事会和铁血军煞道的推进而急剧扩张,红尘气规模迅速突破曾经杓山营地时期,且随时都在向外蔓延扩张,每一次收割到的红尘气都抵得上以往数十年收割之功。 四五十年的积攒收割,红尘气在这片他所不知的虚无之地汇聚成了汪洋大海,其规模甚至远远超越了现在“红尘之界”覆盖范围内的红尘气总量。 毕竟,他每一次都能收走“红尘之界”范围内红尘气总量的两成半,只需要四个月的收割积累,就抵得过“红尘之界”范围内红尘气的十成之量。 有如此充足的红尘气供应,黑泥分身极限观照范围的提升完全没有丝毫阻碍。 半径百米……三百米……五百米……千米……三千米……八千米…… 这片红尘汪洋中,红尘气只流出了不到一成,这团黑泥分身的观照半径就直接再次触顶,同样达到半径万米极限。 姜乾正想着这剩余的偌大红尘汪洋难道要继续这般“闲置”之时,他心中忽然一动。 随着黑泥分身再次成长到极限,原本位于红尘汪洋中心的“红尘海眼”消失,可几乎就在同时,两个新的“红尘海眼”迅速成型。 它们很快就形成了两个比之前那个更加明显庞大的海眼漩涡,就像是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存在在迅速吸吮着这磅礴无量的红尘之气。 仔细感应之下,曾经那种“孵化”分身天赋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位于灵桃雅园的“身体”和位于祖鼎山脉的黑泥分身都拥有着类似的感觉,而且,随着巨量的红尘气被源源不断的吸纳,那种“孵化感”更加强烈。 姜乾心中自然便有了答桉。 这是,又两个黑泥分身在孵化中! 循着心灵之中自然浮现出来的明悟,姜乾更是明白,分身天赋虽不如另几种天赋那般随时都可以使用,但也并非一次性的,每一次进阶之后,分身天赋都会自动被激发一次。 且无论是扎根于大天地中的原有“身体”,还是被其孵化出来的原有“分身”,在分身天赋被激发的这一刻,都自动被默认为皆为本体,都会开始孵化“分身”。 或者说,当黑泥分身成功被孵化出来的那一刻,在本质上,其就有了和“本体”一般无二的地位和权限,之所以被视作分身,那不过是他姜乾自身的习惯认知而已。 这种分身孵化,就像是有丝分裂,并不存在谁主谁副的问题。 “这么说来,待这两个黑泥分身孵化出来,我就有了四个‘身体’四条命?!” 想到这里,姜乾心中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有“四个身体四条命”这样的底气,他对这次进阶后的新天赋有了更大的底气。 将这些念头再次收起,姜乾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这片红尘汪洋之上。 随着这两个全新分身的迅速孵化,红尘汪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这次分身孵化消耗的红尘气可比第一次多了太多,即便是同时孵化两个,这也实在是太夸张了! 难道随着不断进阶,分身孵化的难度也会越来越恐怖?” 虽然感觉有些难以接受,可仔细一想,却也不无道理。 用个不十分恰当的比喻,血脉层次越低的生命,繁衍后代便越容易,血脉层次越高,繁衍后裔便越发艰难,到了元婴甚至化神层次的蛮兽,繁衍子嗣的能力更是难如登天。 类似的情况,在修行界、在蛮巫之中,都是共通的。 仿佛天地间有着一种力量在冥冥中维护着一套铁律。 “我的状态虽然特别,却并非真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好在,这数十年的积蓄足够阔绰,当两个海眼漩涡几乎同时消失,又两个黑泥分身被成功孵化,这片“红尘汪洋”也没有彻底枯竭,红尘气还有将近一成的规模剩余。 姜乾心中自然浮现出一个选择,剩余的红尘气到底是先度给位于杓山新城灵桃雅园中的新分身,还是先度给位于祖鼎山脉中黑泥分身处的新分身,亦或者两者同步。 姜乾想到黑泥分身观照极限从半径百米扩增到半径万米消耗的红尘气也有将近一成,所以,这点剩余的红尘气只够给一个新分身“充值”到顶。 考虑了一下,他将优先权给了祖鼎山脉这边这个新分身。 在做出选择之后,姜乾又做了一番操作。 便见在祖鼎山脉隐秘洞窟中沉眠的龙兽躯壳体内,其胃袋之中,一团新的黑泥分身钻了出来,没入被藏在胃袋中多年不见天日的白象躯壳体内。 这一瞬,姜乾有了一种奇妙的套娃体验。 一方面,通过龙兽躯壳回馈的感受,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胃袋中的一切,自然也包括白象躯壳。 另一方面,通过白象躯壳的回馈感受,他同样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正处在一个十分不自由、十分危险、仿佛命悬一线的状态中。 白象躯壳的生命本能在不断的提醒他。 快点跑,快点跑。 第一五五章 全新天赋 这种感受,已经强烈到有些干扰他操纵白象躯壳的程度。 姜乾便干脆顺应白象躯壳的生命本能,融入此躯壳的新黑泥分身遁出白象躯壳以及更外层的龙兽躯壳,潜入地下,再以念化虚实能力将白象躯壳从龙兽躯壳胃袋中取出。 再次入驻其中,果然,那种从白象躯壳体内反馈回来的、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的危机感终于消失了。 且随着白象躯壳融入大地之中,那种久违了的、与大地极致亲和的感受再次袭上心头。 姜乾念头一动,白象躯壳瞬间从龙兽躯壳之下的大地中消失,已经顺着大地一体的特性瞬间远遁到了百里之外,且在地底极深处。 两个分身之间拉开了距离,姜乾反而能够更清楚的感受到新分身的变化。 在这过程中,新的黑泥分身一直都在吸纳着红尘气,其观照极限从初生之时的一米半径迅速提升到了超过百米。 且随着红尘气的不断注入,还在持续的扩张着。 百米……五百米……千米……五千米…… 很快,这团黑泥分身的观照极限也达到了半径万米。 此刻,姜乾的注意力却没有在白象躯壳这处黑泥分身身上,而是落在了那处位于不知名虚无之中。 原本一座红尘汪洋,现在却只剩下一点浅浅的“红尘水洼”。 而随着红尘汪洋消失,只剩这点浅浅的“水洼”,露出了底部数十颗黑白相间的奇特结晶,它们宛如孕育在这片红尘汪洋底部的珍珠宝石。 它们一颗颗铺在红尘汪洋的底部,就像一颗颗奇特而美丽的鹅卵石。 在看到它们的一瞬间,姜乾就立刻意识到其为何物。 位于灵桃雅园地下深处的溶洞空间,每年都有不菲的生死二气产生,自从黑泥分身成长到极限,这些每年都有产出的生死二气同样都被他收纳进入不知名之地。 看到这些黑白相间的结晶宝珠,姜乾立刻明白,那些被他吸纳收取的生死二气和红尘气一样,都来到了这处所在,且出现在了“红尘汪洋”的底部,其在“红尘汪洋”的巨大压力下,凝结成了黑白相间的结晶宝珠。 因为收纳生死二气之时不能单独收纳,而必须将两者视为一个整体,这大概也是每年收纳的生死二气都只凝结成一颗黑白相间的宝珠,而不是各成一颗。 在打量着这些事物的时候,姜乾心中自然升起一股知觉。 若是他什么都不做,最后那个正在“嗷嗷待哺”的新分身将迅速将这剩余不多的红尘气连同这四五十颗黑白宝珠尽数吸纳,成为其养分。 但根据之前几次的经验,姜乾估计,便是将这些尽数吸纳,最多也就将观照极限提升到半径百米左右。 何况,现在他也并不急于将最后一个黑泥分身充值到极限。 而看着这处浅浅的“红尘水洼”和浸没其中的黑白宝珠,姜乾心中有种感觉,若是这一切尽被最后一个黑泥分身吸纳,让这片虚空再次归于虚无,那么,他将再次失去对这处所在的感应。 这里,将再次变为“不可知的虚无”。 他要想再次进入这里,就只有等到下一次进阶之时抓住类似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主动断掉了最后一个黑泥分身的吸纳本能,将这最后的红尘气和这些黑白宝珠作为引子尽数保留了下来。 本来,按照姜乾原来的计划,这次进阶完成、大略熟悉了新情况后,他便会立刻开始新天赋的“孵化”,但眼前这个意料之外的新情况却让他有了新的计划。 姜乾想用意念干涉这片位处虚无之中的红尘气,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隔着一道玻璃墙幕窥视这处所在,他只能看,不能去干涉。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满溢的、无处安放的红尘气、生死二气自动流入此地存储起来,待到有需求之时,则可以将存储其中的珍藏迅速吸纳。 暂时来讲,这处所在对自己来说就只是个存储仓库。 但姜乾却因此被激发了许多新的想法。 “从这次进阶后的情况来看,我将来对红尘气,乃至生死二气的需求,是非常非常巨大的! 即便不考虑新天赋是否需要这些,单是每次进阶后新分身的孵化和成长,需求都会越来越恐怖。 所以,从现在开始,就必须养成勤俭节约的习惯,任何一次收获红尘气、生死二气的机会都不能浪费。” “若是我全身心的投入到新天赋的孵化之中,必然无法再兼顾每个月收取一次红尘气,甚至连每年收取一次生死二气都无法做到。 这样一来,在我将新天赋彻底孵化出来之前,岂不是要亏损很多红尘气还有生死二气?” “而且,每月收取一次红尘气、甚至每年收取一次生死二气,对我来说都已渐成一种负担。 为了每月一次的红尘气收取,本来连贯的大道感悟都不得不因此而分成一段一段的。 现在才只过了百年,这种枯燥而重复的工作就已让我渐觉是一种负累,要是在如此持续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那体验,真就糟糕透了。” 这种感受,其实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有了。 最初,随着杓山营地的发展,红尘气扩张,为了铺设红尘天网,他得操作裴裳躯壳亲自去往一个个聚落奔波往返。 后来,随着杓山营地在贺文手上发展急剧提速,杓山营地与其他凡俗势力之间的“红尘藩篱”迅速消失,这种行为已经跟不上形势发展,显得原始而笨拙。 最终,他对这套模式做了一次彻底的升级,变“手动”为“自动”。 以一个全新的红尘大阵覆盖整个杓山新城,形成一个特殊的红尘场域,能够如同工厂流水线一般源源不断的“生产”出合乎要求的红尘符文,并以巧妙的办法使之均匀的分布在与杓山新城红尘气一体相连的“红尘水域”之中。 这次升级之后,裴裳躯壳彻底从红尘天网的铺设中解脱出来。 当时他就有过考虑,能否更进一步,把自己从每月一次的红尘气收割中解脱出来? 对姜乾来说,已经做到了布设特殊的红尘大阵生产合乎心意的红尘符文的地步,要实现定期通过这些红尘符文吸纳区域内的红尘气这个目的,一点都不难。 唯一的难点,也是当时的他根本无法解决的难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些吸纳来的红尘气如何保存。 裴裳躯壳气海自然不行,这只是作为收集汇聚红尘气的中转站,哪怕裴裳躯壳突破到了元婴层次,其气海能够储纳的红尘气也非常有限。 这根本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不需要时自动存储起来,哪怕存个几十上百年的收获都轻轻松松,最好储量无上限,需要时可以做到随取随用。 这个“简单”的需求一直无法得到满足,所以,这个念想也就一直只能是个念想。 现在,“看到”这个所在,这个念头再一次不受控制的从他心底泛起。 “试试?” “要是成了,我可真就彻底从这事上解脱了!” 姜乾心动的想着。 哪怕意识无法直接干涉那片区域,姜乾依然没有气馁。 “这处所在可以吸纳红尘气,那么,是只能吸纳最纯粹原始的红尘气吗? 被加工过的可以吸纳吗?” 心中这般想着,姜乾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裴裳躯壳的气海之内。 利用其中充沛的红尘气,结成一个红尘符文,然后,他用意识将这枚红尘符文吸纳进入那片位处不知名虚无所在之地。 姜乾全神贯注的“盯着”,因为现在只有浅浅的一点“红尘水洼”,他很快就找到了这枚出现在其中,与其他红尘气融为一体的红尘符文。 而且,其功能并未因进入这里就消失。 这个结果,让姜乾心中大定。 “这样一来,我只需要对现有红尘符文做一次简单升级,使其可以自动吸纳红尘气,然后将原本布设在裴裳气海之内的‘接收端’整体移植进入这处所在就可以了。” “我现在不能用意念直接干预这处所在,可也不能真的无能为力。 嗯,既然红尘符文可以进入,且功能性都在,那么,我完全可以通过红尘符文实现间接的遥控干预。 现在的模式是广泛分布在凡俗社会的红尘符文是吸收端,而裴裳气海则是对应的接收端。 我现在要把接收端整体移到这处所在,那就在裴裳气海内新增一个中枢控制端。 这样一来,在有必要的时候,我可以随时对整个过程的所有环节实现控制。” 以姜乾现在对红尘道的造诣,要将这些灵感化作实在的设计,一点都不难,很快,新一代红尘符文就被他设计了出来。 在设计途中,他还加入了新的灵感。 “我之所以每个月收取一次红尘气,是因为在不影响凡民正常作息生活的情况下,一次性最多可以收取两三成红尘气,被收割的凡民们则需要将近一个月才能彻底恢复,进入下一轮收割期。 若是单从红尘气收割最大化来说,这种方法其实并不正确。 早在我研究红尘气的初期就知道一个规律,区域内损失的红尘气越多,其恢复速度就越慢,相反,损失的红尘气越少,其恢复速度就越快。 比如我现在每个月的收割极限是两成半,那么,我若将这种收割行为平均分解成五次进行,每次只收割半成,那么,这半成缺失很可能只需要三四天就可完全恢复,原本一次性收割需要一个月才能恢复的红尘气在这种模式下只需要二十天甚至十几天就可以恢复。 依照这种思路,我将收割行为更进一步细化分解,每天收割一次,甚至每小时,每分钟收割一次,收益还会更大。 最理想的状态,应该是随时随地的收割,收割的红尘气刚好和彼时红尘气的恢复速度达到一个平衡状态。 这就变成了一个简单的数学模型,一边是进水口,一边是出水口,出手口的量恰好与进水口的量相等,水池水位始终不变。 这样一来,便是神仙来了都不会知道,这片区域看似毫无变化的红尘气,实则在随时随地的被抽取。” 这种最理想,能使红尘气收益最大化的收割方式只能是空想,因为他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用在红尘气的收割上,做一个无情的收割机器。 可现在,“手动”变“自动”,他当然要将其效率最大化的挖掘出来。 此后,姜乾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完成了“红尘之界”范围内所有红尘符文的升级换代,并通过不断的摸索调试,找到了“出水口”的最大流量。 最终的结果,也让姜乾惊喜不已。 此刻,姜乾再次看向那位处虚无之地的“红尘水洼”,密密麻麻的红尘符文与之融为一体,每一个沉浮其中的红尘符文都投射出一副虚幻的影像,这些影像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融汇在这“水洼”之中,显得拥挤异常。 而就在这个“水洼”之上,却是这一副副虚幻影像共同投射而成的“红尘之界”,同样的“红尘之界”,在裴裳气海中也原样复刻了一份。 这确保了在保持自动吸纳红尘气的情况下,他对区域内所有环节的掌控力没有下滑。 随着设在裴裳气海内的中枢控制端“一声令下”,这些红尘符文立刻与另一端发生了连接,便见丝丝缕缕的红尘气从中渗透而出。 每一枚红尘符文的“出气量”都非常少,可架不住规模庞大,这片小小的红尘水洼以可见的速度变大起来。 而更关键的是,这样的变化一直未曾停过。 “六成!” 观察了一阵,姜乾心中有了确切的答桉。 这种模式下,每月收取的红尘气能达到总量的六成,远超每月一次的两成半。 完成此事后,姜乾看了看在现在的格局中变得“微不足道”的地下溶洞,无奈的想:“暂时就这样。” 这般想着,妥善安置好一切后,姜乾开始再一次主动收束意识。 这一刻,他清晰的感到,自己正在同时从“四个身体”中向上收束,最终,处在一个仿佛悬于四身之上的交点处,意识完全凝缩成了一枚小小的卵。 除了自身之外,一切皆无。 “现在,我要开始为其注入可使其明确表达的意念。” 而关于这一点,姜乾想得非常明白。 “苟在这个世界发展,哪怕我一步步走到了此界的顶点,我的心中依旧会深感不安。 我不是此界那些土生土长的人,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将此界视作一切,不会有额外的杂念。 可我不是,我非常清楚,这个世界不过是众多世界中的一个。 天外有天,世界之外,还有更多的世界。 已经具备这样视野的我,又怎会安心于始终埋头在此界之中。 更何况……还有乾辕! 明知她现在局面不好,非常非常不好,我又怎能安心坐视?” 这些念头在心中闪过,姜乾的意志开始变得坚定。 集中所有心力,开始注入明确的表达意念—— 【穿越】。 这个念头的诞生,其实非常非常早,比【分身】这个想法的诞生还要更早。 早在他意识到进阶后的新天赋可以自定义时,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是能穿越回去就好了”。 只不过,后来的一些变故让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远没有他以为的那般安全,更不是不死不灭,白象王的自爆余波就差点把他带走,便是一个筑基修士,忽然一下,都能给他带来剧烈的伤害。 明白这一点后,他当即将确保自己的生存放在第一位,最终,【分身】成为上一次进阶之后的新天赋。 现在,生存问题基本解决了,某种程度上讲,说他是此界最难被摧毁的存在都不算谦虚。 如此,他自然旧念重提。 姜乾全身心的注入此念,但许久之后,都没有丝毫反应。 姜乾心中一沉。 这和上次以生存保命为目标不同,可以有着非常多实现的手段,总会有一种办法让为他的生存提供更多的保障。 可这次,他的心念是如此明确,实现不了就是实现不了。 “不合理啊,那些假大空的意念无法表达,可跨世界之间穿越这事却是已经实实在在被证实了的。 我们曾以灵魂真实的潜入这个世界就不说了,无论是三千多年前的三宗,还是地星联盟那一次浅尝辄止的天外入侵,可都是实实在在的从另一个世界进入到了这一个世界。 这种已被确证是可以实现的事情,怎么反而无法表达呢?” 姜乾心中有些不敢相信,却没有就此放弃。 “或许……是我的描述太过空泛? 细究起来,穿越的形式可是非常多的,魂穿,身穿……穿越去哪儿……” 随着这般梳理,姜乾确实觉得只是“穿越”这个概念太过空泛,天赋并不知道更进一步该如何表达。 那么,如何在更进一步明确的同时更有利于自己呢? 姜乾又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无论魂穿还是身穿都不适合我,我不能在这方面给我自己挖坑……却又要更进一步明确表达……” 姜乾想着三宗和天外入侵这两次“穿越”,琢磨其共同点。 然后,他很自然的便想到了天痕。 这两次“穿越事件”都是因为天痕出现造成的,而天痕的出现,其本质就是一个完整而从内封闭的系统出现了一个裂痕,将此世界的信息扩散泄露了出去,为三宗或地星盟提供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想到这里,姜乾的思路一下子通透起来。 “我真是个……哎,便是想要穿越,也得要有明确的目标啊,不然往哪穿,眯着眼睛昏穿乱穿吗?” 想透这一点,思路彻底被打开。 很快,姜乾开始注入新的、明确的表达意念—— 【可以穿越到信息被我明确锁定的世界】 随着此念注入,立刻,一股奇妙的感觉袭上心头。 那凝缩成一团,仿佛一枚混沌之卵的意念深处,似乎有了一个确切的事物开始孕育。 很快,没有任何中间过程,一个清晰的感觉就让姜乾立刻愕然。 “这就……成了?” 姜乾有些不敢相信。 分身这个天赋从确证到真正落地,可是用了几十年的时间! 可现在这个天赋,却如同念化虚实、掌控生死二气这些能力一样,一旦路通了,立刻就成了,没有丝毫的中间过程。 已经做好了为这个天赋耗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准备的姜乾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等他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就回味过来。 黑泥分身之所以耗时良久,并不是“分身天赋”来得慢,事实上,从分身天赋确证成功那一刻,他就已经掌握了这个天赋。 真正来的慢的是这个黑泥分身孕育的时间。 这是从无到有,从一个空想的技能到实实在在的事物之间的转变,而红尘气、生死二气这些清浊之气还是其孵化具现所不可或缺的原材料。 时间之所以耽误了几十年,只是因为彼时自己手上的红尘气、生死二气都太少而已。 要是如现在这般有一个红尘汪洋在那里等着,黑泥分身的孵化还不是顷刻之间就能完成的事,就如同这次那两个新的黑泥分身一样。 而这次诞生的这个天赋却和念化虚实差不多,再怎么夸张,也就是一个技能而已。 想明白这点,姜乾便不再多想。 直接将意念注入这个新技能中,他立刻明悟了此能力的用法。 他的脑海中开始勾勒印象中具有鲜明乾辕特征的事物。 长城——连接失败。 泰山——连接失败。 故宫——连接失败。 黄山迎客松——连接失败。 …… 随着一遍遍尝试,一遍遍失败,姜乾心中越来越沉重。 最后,他甚至把目标放在乾辕之外。 金字塔——连接失败。 大铁塔——连接失败。 女神像——连接失败。 “地星怎么了?总不能原地爆炸了?” 这一连串的失败让姜乾有些心态失守。 第一五六章 金色虚影 对于这一次次的连接失败,姜乾还想了很多的理由。 毕竟,无论是长城、故宫、还是金字塔、女神像之类都只是人造建筑,一两千年时光过去,谁知道地星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便是这些建筑真的全都陆续埋葬于时光的洪流里,也是很合理的一件事。 更别说大铁塔这种不精心养护,百年都撑不过去的建筑,或者迎客松这种很可能因为各种因素而寿终的植物,地星上现在已经没有了它们的影子,无法提供准确的信息锚定,这也说得过去。 可是,泰山呢,地星第一高峰呢? 甚至为了排除乾辕因素可能存在的干扰,他还另选了几个非乾辕的、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所在,包括瀛倭那座着名的山峰,黑源洲那几座经常在纪录片里看到的高山大漠,无一例外,连接都以失败告终。 最后一次,姜乾甚至将乾辕记忆中的月亮作为信息锚定的坐标,结果却依然失败。 这样的局面下,姜乾便是再想编理由说服自己都显得有些过分勉强了。 最终,他只能按捺住心中过分季动的心绪,暂时将自己记忆中那一千多年前的地星印象全部封存,打上“存疑”的标签,开始从其他方面想办法。 很快,他就有了新的选择。 那就是罗凯和格桑达两人的记忆。 很快,他先将格桑达的记忆排除,因为在自己接触到他的时候,他的真实自我已经在无声息间被改造了很多,记忆非常单调。 而且,他也不确定这些仅存的记忆中是否存在篡改扭曲。 所以,他最终锁定在了罗凯身上。 在罗凯的记忆中,印象深刻的地标信息可不少。 肮脏恶臭、据说已经有几百年历史的下水道;潮湿晦暗的狭窄地下室;斑驳脏乱、布满各种不知名喷绘涂鸦的老旧墙壁;堆满了各种太空垃圾的垃圾山…… 最终,姜乾将罗凯记忆中据说有着百年历史的下水道作为信息锚定的坐标。 瞬间,姜乾有种扣动扳机,发射出去的一根索箭击中实物的确定感。 他用意念尝试着拉了拉,一种确凿无疑的实感在提醒着他,他真的可以顺着这股感觉的指引去到彼端。 “过去看看。” 姜乾心中这般想着。 “四个身体”,三个可移动,却全都纹丝不动。 只一个清晰的感受反馈进入他心中,姜乾恍然大悟。 “这个【锚定穿越】天赋只是给我提供了一个穿越的方法和路径。 就像我想要去远方某个地点,这个天赋便能给我一个清晰完整的行动步骤,何时何地坐什么车,何处换乘,一切都写的明明白白,只需要无脑遵循,便是闭着眼睛都能到达目的地。 但光有详细的行动步骤也是到不了目的地的,路费盘缠,该花的都得花,一点都不能少,并不会因为掌握了这项天赋就可以直接穿越。” 而穿越所需的“路费”,却一点不挑,无论是红尘气,还是生死二气,来者不拒,只要数量足够,随时都可以“发车”。 姜乾看了下现存的红尘气存量,调了一小部分充了进去,仔细感受了一番,很快便有了答桉。 “半年,以现在红尘气的每日收益,只需要半年就可攒够‘路费’,考虑到铁血军煞道和杓山议事会日新月异的发展,很可能只需要五个多月。” “这点时间,我完全等得起!” 姜乾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现在满脑子都被这件事情充斥着,根本无心去想别的事,便干脆静下心来等待。 倏忽之间,五个月时间过去。 姜乾将这五月以来自动抽取储存的红尘气支取了九成以上,终于有种满盈之感。 “可以了,没想到比我预估的还要乐观一点。 那么,出发,过去看看!” 随着此念明确,那种紧绷感迅速真切起来,仿佛有一股巨大的牵引之力要将自己带离此方世界。 姜乾很自然的便将这股牵引之力挂在了那最后一团分身之上。 瞬间,原本“寄宿”在灵桃雅园这个身体中的新黑泥分身瞬间从杓山新城这片区域、甚至从这个世界无声消失,进入一个幽邃无光无暗的奇特通道之中。 姜乾立刻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这团黑泥分身之中,一米全知视界展开,姜乾只感觉自己一动不动的悬浮在那里。 然后,忽然间,本来无光无暗的幽邃通道中,一道璀璨的光华横在前方,被他全知视界捕捉到的时候,已经近在迟尺。 “这是……对面出口吗?穿越要到目的地了?” 他想要仔细打量,可惜,这一切根本不由他做主,他只感觉,这道横在前方的璀璨金色光华像是一面以光速向自己的拍来的摩天高壁。 瞬间,无法避让的姜乾与之狠狠的拍在了一起,天旋地转,姜乾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面。 “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这感觉……好熟悉啊!” 姜乾心中只来得及转动这最后一个念头,而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姜乾再度苏醒,全知视界在杓山新城稍微扫了一圈,姜乾立刻傻眼。 从自己被那道璀璨金色光华狠狠拍中道睁眼醒来,这在他的主观感受里不过是前一瞬和后一瞬的故事。 可在这个世界上,时间却已经过去了十年! 如此熟悉的既视感,让姜乾立刻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觉熟悉了。 当年,自己以沉浸者的身份,从火星基地借着时空潮汐峰谷落差间形成的空隙魂入此界,才刚进入不久,就忽觉灵魂与肉身之间天然存在的那一点联系忽然中断。 孱弱的灵魂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忽然天旋地转,不知所以。 然后,再醒来时,他便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血肉、没有灵魂、唯有意识还在的特殊存在与一块蛮荒土地结合在一起。 许多年之后,他才逐渐知道,在这“不知所以”和苏醒之间,实则已经过去了一千六七百年的岁月。 而且,当年那场灾难,并非他一人遭殃,而是火星六座基地,总共三万六千人无一例外,全都罹难。 而且,从罗凯格桑达这些人记忆中窥见的原世界的种种诡异,还有之前与地星各种连接失败的尝试,让他不得不想到一种最极端、最恶劣的情况—— 那一次灾难,很可能不仅局限于火星,很可能是所有沉浸者,足足六千万乾辕最优秀的精锐子弟尽数罹难。 这种可能,哪怕只是稍微想一想,姜乾就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可一千多年后原世界方方面面表现出来的诡异处,却让他不得不直面这个最大的可能。 …… 现在,当他想要穿越回原世界,同样的感受再现。 这一刻,姜乾虽在心中极力安抚自己要冷静,要理智,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已有无尽雷霆在不受控制的轰鸣乱炸,思绪被炸得凌乱不堪,点点片片。 不知过了多久,姜乾才在这过分激荡的情绪中渐渐稳定下来。 此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触摸到了当年那场大灾难的原因! 平静下来的姜乾,开始仔细审视自己现在的状态。 很快,他便发现被那璀璨金色光华形成的摩天高壁狠狠拍了一下的黑泥分身的状态非常不好。 有种随时都要散架“死掉”的感觉。 姜乾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黑泥分身表现出受伤受损的模样。 对于那横亘在幽邃通道中的璀璨金色光华,姜乾心中越发郑重起来。 好在,随着姜乾主动将源源不断的红尘气度入其中,其糟糕的状态迅速恢复过来。 随着黑泥分身的快速恢复,源源不断注入的红尘气正在迅速扩大其观照极限,黑泥分身的“个头”正在迅速成长。 此刻,姜乾只庆幸于在琢磨新天赋之前,对红尘气的收割系统做了全面的自动化升级改造,不然,现在“一穷二白”的他真就只能抓瞎了。 而现在,就在他不知不觉间沉睡的这十年之间,红尘气的收取却没有片刻的耽误。 虽只积蓄了十年,可存在这不知名虚无之地的“红尘汪洋”的规模甚至超过了之前那四五十年积蓄之功。 这里,既有收取方式更高效,能够得到最大化的产出之故,也有这些年贺文等人的发展始终没有停步之故。 将这最后一个黑泥分身充值到极限,红尘气的消耗却连整体的半成都不到。 然后,姜乾毫不犹豫的再度激活了【锚定穿越】天赋,姜乾再次与火星下水道产生神秘连接。 大量红尘气充入其中,很快,偌大“红尘汪洋”中,红尘气又流失了半成有余,能量再度充满。 “走你!” 姜乾心中这般想着,熟练的将与火星下水道的连接挂在这个黑泥新分身之上。 瞬间,这个黑泥新分身再次从杓山新城区域消失,从这个世界消失不见。 再次置身于那个幽邃通道之内。 这一次,全知视界覆盖半径十公里的宽广区域,姜乾终于有了更确切的感受。 自以为静止不动的他,实则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前。 “所以,上一次我感觉被那面璀璨金色光华形成的高壁拍中,事实却恰恰相反,是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撞了上去,然后,黑泥分身的我差点被撞了个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心中升起这个明悟之时,全知视界十公里极限处已经再次看到了那面璀璨金色光华形成的高壁。 “呃,好像没有印象中那么巨大了。” 和上一次印象中仿佛摩天一般大小不同,那横在前方的高壁虽然已经高到超越他视野之极,可那种庞然弥天的感受却澹了很多。 因为,他隐隐看到了那光华的些许轮廓。 “剪刀!那光华的整体全貌一定是一把剪刀!” 随着他的快速接近,全知视界的极限观照直径二十公里,姜乾终于“看到”了上下两片巨刃宛如张开的森然巨嘴,要阻断一切欲要从其刀口出经过的存在。 虽然,在他“看到”的部分还不及一把完整剪刀的五分之一,但这却是剪刀特征最鲜明的区域,是以姜乾心中有此判断。 而还不待他进一步多想,他就再次狠狠一头撞了上去。 这一次,和上一次没有丝毫反应就被拍回老家,这具分身还四分五裂,随时都要崩散分裂不同。 姜乾感到,直径观照区域二十公里的自己,这一刻仿佛真的变成了一颗实心的直径二十公里的铁球,狠狠的撞在了这凶横不可一世的剪刀之上。 “啪——” 姜乾仿佛听到了清脆的碎裂之音,又一次天旋地转之感向他袭来。 但这一次,体型从直径两米提升到直径二十公里的他,终还是凭硬实力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在即将被硬拍回老家的刹那,他清楚的看见,就在自己与那金色剪刀的撞击接触面,一个清晰的巨大豁口出现在那里,更有明显的裂纹在向四周扩散。 “它也有损失!” 就在姜乾心中如此想着的时候,就见那被撞出的豁口和周围明显的裂纹正在迅速消失。 很快,便又一次变得完好无损。 而唯一有所改变的,仅是那柄巨大的、直径二十公里的观照极限都不及其五分之一的剪刀略微小了一圈。 在这过程中,全知视界还没有完全消失,于是,姜乾窥见了那柄金色剪刀更深的本质。 “虚影,这只是一道横亘在这处时空的虚影。”姜乾心头愕然,心中发麻。 下一刻,姜乾再一次意识中断。 等他再苏醒时发现,又一个十年过去了。 这一次,姜乾没有再进行第三次冲击。 用充足的红尘气将又一次变得四分五裂、已在崩溃边缘的黑泥分身拯救过来之后,姜乾陷入思索之中。 “那一道剪刀虚影,是一千多年前那场大劫的元凶吗? 其虚影一千多年不散,是刻意为之,还是恐怖伟力之后的无意残留? 我这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确实能将那道剪刀虚影一点点磨掉,可若每一次冲击的代价都要沉睡如此之久,那我要用多少年才能将其彻底磨透? 而且,这种行为本身,会惊动其本体吗?亦或者其他恐怖的存在?” 第一五七章 明确目标,蛮巫红尘 这一个个问题冲击着姜乾的思维,让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随着心绪平复下来,姜乾的注意力开始集中到了别处。 首先,他想到的就是—— 【为何之前那次遭遇变故到苏醒之间间隔了将近一千六百年,而最近这两次都是十年?】 姜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现在和当时的差别,相比于当时,现在的自己已经连续进阶了三次。 从这个角度来想,有所不同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姜乾无法排除这个因素,但在这个问题上特别较真的姜乾却感觉另一个因素的占比可能还要更大一些。 就在他连续两次的锚定穿越验证中,第一次使用的黑泥分身是刚孵化出来最初级的状态,第二次使用的黑泥分身则是被足量的红尘气给直接充到三次进阶后的极限状态。 前者观照极限两米直径,后者观照极限两万米直径。 从两者与那金色剪刀虚影的对抗中,也能明确看出,在这种层面的对抗中,观照极限的不同对金色剪刀虚影造成的影响也是有着明显不同的,后者更是对其造成了“真实的伤害”。 那么,若是两次苏醒间隔如此悬殊是因为自身状态不同造成的,那么,观照极限从两米直径到两万米直径这么悬殊的差异,对自己该是有明显的影响才对。 可实情却是,这两次苏醒间隔都是十年。 观照极限的变化对苏醒间隔的影响几乎为零。 “苏醒间隔的长短,或许也和黑泥状态,多次进阶有关,但却同样与我自身的意识强度有关。” 是的,因为这次变故,让姜乾彻底明确,自己的意识,并非一成不变的。 这在这次进阶的过程中,他就已经有了类似的感受。 之前的两次进阶,他什么清晰的感受都没有,但这一次,在进阶的初期,他的意识却能够非常清楚的感受到种种变化的发生; 直到进阶持续,他的意识才再次逐渐混沌朦胧起来,回到之前两次进阶之时相似的状态。 现在,他只是更进一步的明确了这一点。 “现在的我,不再是刚苏醒时那个对力量,对大道一无所知的小白,随着我对大道认知的加深,我的意识强度,便会有相应的提升。 当初苏醒间隔将近一千六百年,而现在,却是十年。 即便还有其他因素存在,意识强度的不同也必然是一个不可忽略的重要原因。” “其他方面的因素我干预不了,唯有意识强度,是我自己能够干预,甚至可以完全自主的领域。” “以那金色剪刀虚影的状态,若是如上一次那般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强冲,是可以将其一点点磨掉的。 但现在这么做,却绝非明智之举,且不说其他因素,单是每次冲撞后我的意识就要沉寂十年,这就是无法忍受的。 要将那剪刀虚影彻底磨掉,乐观估计,强冲次数也不可能少于三位数,要是每次间隔就需要十年,那我岂不是要把几千年的时间全耗在里面?!” 这很显然是不现实的,别说几千年,百年之后这个世界会走向何方他都难以预料,要是他一门心思全耗在这上面,别说贺文这些人大概率已经全凉凉,便是蛮巫一族,小江南,三宗会是何等模样他都不敢乐观估计。 “所以,继续提升意识强度,若是能将每次强冲之后的苏醒间隔更进一步的缩短,这个方法才有实际意义。” 而提升意识强度的办法,笼统来讲,是对大道更深入的领悟。 具体来说,姜乾心中更有几个明确的方向。 铁血军煞道,红尘道,裴裳躯壳,龙兽躯壳,白象躯壳。 “无论任何一个方向上有突破,我的意识强度都将更进一步,这三个躯壳中的任何一个,我若能使之彻底突破到化神层次,意识强度能够增加多少? 要是能够突破到化神之上,意识强度又能够提升多少?” 第一次,姜乾心中升起想要进步、想要提升的强烈愿望。 以往,对于这些躯壳的提升,姜乾虽然也很重视,但却远没到现在这般强烈、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地步。 “想进步是好事,可也不能太急切。”感受到心中的急切,姜乾反倒主动给自己降温。 他的心中则还在转动着另一些相关的念头。 “第一次,三万六千沉浸者一起过来,为什么偏偏就我一人会意识沉寂将近一千六百年,而其他人除了身魂联系被断,与原世界彻底失联之外,并没有遭受额外伤损的样子?” “那道金色剪刀虚影,到底是什么形式的存在? 是特意拦在此界与原世界之间,阻止有人再以灵魂潜入的形式进入此界? 可若是如此,现在这一批受地星盟元老院指派的潜入者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不也是用同样的方法进来的吗? 还是说,这就像是个鱼笼,进得来?出不去?” 种种念头在姜乾心中乱撞,渐渐地,一个有些让他心惊的猜测浮出水面。 自己和其他沉浸者同入此界,最后,唯独自己的遭遇最是与众不同,那原因也就很好找了,只可能在自己身上。 从事后追朔,这原因更是可以直接锁定在“幸运黑泥”之上。 “当年,其他人都没事,偏偏就我有事。” “现在,那些地星盟的潜入者都能进的来,偏就我出不去。” “最大的不同处,都在这幸运黑泥上。” 再想到自己以黑泥分身穿回去的时候,笔直的正前方,好巧不巧就是那金色剪刀虚影所在的位置。 世界这么大,两个世界直接往返的路真就只有这么“窄窄”的一条了呗? 那个金色剪刀虚影固然强大,可从他全知视界看到的情况来说,也没有强到将整个世界团团包围,水泄不通,连一只蚊子苍蝇都不能进出的程度。 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黑泥分身如此“有缘”的正正相撞,这得是多么大的缘分? 与其相信这是个概率事件,姜乾更愿意相信,要么是那个金色剪刀虚影在等黑泥分身,要么是黑泥分身在寻金色剪刀虚影,要么,就是两者在互相“寻找”。 就像是两头同样都是领地意识极重的顶级猎食者,出现在同一个海域,很快,双方就会在汪洋海域之中正面接触,狠狠较量。 “所以,其他沉浸者都只是被剪断了身魂之间的联系,与本体失联,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恶果。 而当时与幸运黑泥融为一体的我,当这股打击来袭之时,在我自己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幸运黑泥就已经主动与对方冲撞了一次。 而那次冲撞的后果,就是我的灵魂也给弄没了,意识也沉寂了将近一千六百年,这才苏醒过来? 而现在,当我要穿越回去,两者又一次相遇,哦不,是两次,只是因为现在的我和当年的我毕竟不同,意识只沉寂了十年便苏醒了过来?” 这个猜测,让姜乾心中狠狠抽了一下。 “所以说,这很可能真就是只针对我一个人的回归障碍!” 这样的“主角待遇”,让姜乾一时间有些无法消受,他现在只能祈祷,这种针对只是黑泥分身与金色剪刀虚影之间的被动感应。 …… 努力抛开那些不必要的忧虑,姜乾考虑起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提升对大道的认知,努力提升各个躯壳的境界。” 这将是一个长期的计划。 而就近期而言—— 姜乾“看向”那比之二十年前最盛时期还大了许多倍的“红尘汪洋”。 “红尘气的积累也不能停,进阶后分身的孵化和成长需要它,分身的损伤恢复需要它,就连每次穿越充能,也都需要它。 我要想通过一次次强冲将那道金色剪刀虚影彻底给消磨掉,除了意识强度需要更进一步,让苏醒间隔更短之外,红尘气的供应同样是不可或缺的。” 修为的提升,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如何快速的提升红尘气,姜乾现在却有个很不错的思路。 这般想着,最后那团黑泥分身融入到裴裳躯壳之中。 很快,姜乾便操纵这裴裳躯壳出现在杓山新城,二十多年过去,杓山新城相较于当年又有了不小的变化,他所熟悉的那一批杓山居民,基本全都已经作古。 姜乾也没有仔细感受这些不同,他只沉浸在两种操作体验的不同之中。 相较于以往始终和裴裳躯壳隔了一层的感觉,现在这种感受就真切了太多。 下一瞬,他的身形便已原地消失,出现在南外城区,看着更南方的荒野,在那里,红尘气已经彻底澹去,以往,那里都是这具裴裳躯壳的禁区,裴裳躯壳只会在红尘气覆盖的区域移动。 这并非红尘道脆弱,离了红尘气所在区域就变成了离水的鱼,而是一旦离开这样的环境,他的意识将失去对裴裳躯壳的操纵能力,简称“断网”。 而现在,被一团黑泥分身寄宿之后,他却再没有了这方面的担忧,裴裳躯壳只是稍微驻足观察了片刻,身形便已从原地化开,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白沧江边。 曾经,没有丝毫人烟气的白沧江两岸也已经有了稀稀疏疏的凡民,他们乘坐着大小不同的船只往返于白沧江两岸,而他们也为此地提供了稀薄的红尘气。 但与杓山城区相比,这点稀薄的红尘气几近于无。 裴裳躯壳再一次消失,下一刻便已经出现在了白沧江对岸的二十多里之外。 晋入元婴之后,红尘遁已经彻底化入裴裳躯壳的本能之中,消耗的红尘气并不多,隐秘至极,速度也是极快。 就这样,姜乾操纵着裴裳躯壳连续遁行了近千里,选择的方向更是完全避开了杓山前线的开拓方向。 以红尘气成道的裴裳躯壳身处于没有丝毫红尘气的蛮荒之中,姜乾终于体会到那些正道修士长期身处死瘴污浊之气遍布的蛮荒是个什么体验。 虽远不至于要命的程度,但身体却时时刻刻都在表达着不满。 “可以了。” 独自尝试了一番脱离红尘气区域的感受后,姜乾便没再继续赶路,而是选择在一处隐蔽的所在隐藏了起来。 与此同时,位于祖鼎山脉旁边,深潜于大地之下,随着姜乾意识沉寂也在大地深处呆了二十年的白象躯壳忽然动了起来,与大地极致亲和的白象躯壳在大地深处无声遁行,速度比寻常元婴巅峰在空中遁行的速度都还要更快几分。 将近半月之后,白象躯壳从大地之下无声接近到裴裳躯壳隐藏的地方。 白象躯壳无声上浮,来到隐藏的裴裳躯壳地下,忽然张嘴一吞,将裴裳躯壳完完整整的吞入了腹中。 然后,白象躯壳迅速深潜到大地深处,开始极速遁行,十几天后,再次来到蛮巫部落分布较为密集的区域。 白象躯壳深藏在一个蛮巫部落下方的大地深处,姜乾借着半径十公里的全知视界看了看地面上蛮巫部落的情况,裴裳躯壳便从白象躯壳之内遁出。 很快,裴裳躯壳就已经与这个部落的红尘气彻底融为一体。 蛮巫部落,同样是有红尘气的。 可因其与杓山新城的红尘气完全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相隔无比遥远的两个“红尘水域”,以往,姜乾哪怕已经想到将修行界整个凡俗社会的红尘气融为一片,也没指望过能将蛮巫一族的红尘气融并进来。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山不来就我,那我便去就山。 随着裴裳躯壳完全融入,姜乾对这个人数规模也就十万左右的蛮巫部落也有了更准确的把握,其红尘气规模居然可与杓山营地人口达到百万人时期相当。 “看来,影响红尘气规模的,除了人口这个因素外,人均身体素质也是一个重要指标。” 蛮巫一族中,几乎所有成年蛮人都有着练气境初期甚至中期的实力。 这比修行界凡俗这会中的普通人的身体素质何止强了百倍!所谓绝顶高手,在蛮巫一族,也都只是随便拎个族人便能对付的弱鸡。 真要说来,蛮巫一族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智慧族群,他们才是最与这个世界相契合的智慧生命,整个修行界不过是凭着其高超的技艺强行嫁接进来的。 在看到这一个部落红尘气的同时,姜乾还“看到”,远处虚空之中,正有一条条红尘气形成的沟渠与这个部落的红尘气相连。 而这些红尘气沟渠的另一端,毫无疑问便是另一个蛮巫部落所在。 和修行界的凡俗势力哪怕疆域比邻,却也彼此独立,各成一家不同,蛮巫部落之间看似相隔极其遥远,但所有蛮巫部落在精神上都共尊上古孟国,在现实层面,方方面面也都遥遵祖鼎圣殿的意志。 看似各自分居独立的他们,实则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这就和现在被贺文改组之后,随着杓山议事会的扩张,凡俗势力直接的“红尘藩篱”逐渐消失,一块块独立的“小水域”逐渐融并成“大水域”的性质是相似的。 而这样的格局,却最适合自己收割红尘气。 心中有数后,姜乾立刻行动起来。 此刻的裴裳躯壳,身形已经彻底化开,与整个蛮巫部落红尘气融为一体。 随着姜乾心念动处,便见一枚枚红尘符文自动于部落各处出现,融于这片蛮巫红尘之中。 很快,一个笼罩整个蛮巫部落的红尘大阵便已悄然成型。 然后,姜乾停止了动作,但被他关注的蛮巫部落中,一个个全新的红尘符文开始像是流水线上的产品般开始源源不断的出现,并迅速均匀的分布在这个部落之中。 待到这些红尘符文的分布密度达到合适的程度,后续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红尘符文便开始顺着那一条条红尘气沟渠流向远方其他蛮巫部落之中。 考虑到蛮巫部落分布太散,单是靠这一处“生产地”,要想让红尘符文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所需时间都会很漫长。 如此想着,姜乾便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分别在四个彼此相聚极为遥远的蛮巫部落之中布下了同样的红尘大阵。 做完这一切,姜乾再次看向那处现在已经有一片浩瀚红尘汪洋的不知名虚无之地。 只见就在这个红尘汪洋旁边的一处虚空,密密麻麻汇聚着以千万计的红尘符文。 这些红尘符文投射出各自抓取的现实影像,并共同在这不知名的虚无之中投射出一个全新的红尘之界。 和修行界凡俗社会连成巨大的一片不同,这个红尘之界清晰反映了不同蛮巫部落之间真实的空间关系。 姜乾感觉有趣的是,这些由蛮巫部落的红尘气结成的红尘符文,在刚进入时,其实是完全置身于那一座既有的红尘汪洋之中的。 但双方之间就像是水与油的关系般,天生就互不相容。 这些诞生于蛮巫部落的红尘符文自动从这片由修行界凡俗社会形成的红尘汪洋中脱离出来,单独于一片虚无之中抱团存身。 当这些红尘符文达到一定规模之后,那些后续进入的红尘符文,就仿佛已经提前知道了正确的路径一般,根本就不再往那片红尘汪洋凑,直接于那这片虚无之中“团聚”。 现在,这片虚无之中,便是以千万计的蛮巫红尘符文,还有其上一座蛮巫红尘之界。 随着设在裴裳气海中的中枢控制端发出指令,便见这以千万计的蛮巫红尘符文开始化作一个个孔管一般,源源不断的红尘气从中渗出。 很快,一座新的红尘汪洋开始在这片虚无之地从无到有的出现。 而后,经过一个月后的调试,姜乾也终于把握到了蛮巫红尘气的调性,其极限恢复速度居然比修行界凡俗社会的恢复速度还要更快许多。 以一个月为例,修行界凡俗社会能为这片红尘汪洋提供相当于其总量六成的红尘气,而蛮巫部落每个月都能为这座新生的蛮巫红尘汪洋提供十成的、完全与部落等量的红尘气。 虽然两座红尘汪洋在这片虚无之地差距还非常悬殊,可涨幅比例摆在这里,随着岁月流逝,由蛮巫一族形成的红尘汪洋终有彻底追平,甚至超过的一天。 这样的事实,让姜乾心中安安心惊。 从某种角度来讲,这可不可以看做两个智慧人族在这个世界的长线发展趋势呢? 将来某一天,蛮巫一族会对整个修行界实现反超吗? 那样的未来,姜乾有些不敢想。 可以肯定的是,别说蛮巫一族真的追赶上了,只要蛮巫一族表现出了这样的苗头,以三宗为首的修行界再不可能以现在这种宽松放任的态度视之。 彼时,小江南,甚至白山宗这些现在已经合法化的“乾辕根脚”,将再次变得敏感起来。 只是大略推演了一番那样的局面,姜乾就赶紧收回了心思,心想,自己也是想得太远了,即便不考虑地星盟这天外势力的威胁,那一天要露出端倪,至少也是几千年之后,彻底显露,那时间就更久了。 而若是在此之前,整个世界就已经被瓜分完全,那所谓的赶超也将永远停留在理论上。 这个世界,又不是真的无限大,总有被完全探索完的一天。 …… 处理完这一切后,白象躯壳再次隐没于蛮荒大地之下。 而裴裳躯壳则以一枚存在于杓山新城的红尘符文为坐标,身形从蛮巫部落消失,跨越漫长的蛮荒地界,很快便已回到杓山新城之中。 感受着裴裳躯壳体内那原本在出发前充盈到极限的红尘气已经消耗了七成,姜乾心中咋舌。 心想,要是距离再远点,红尘气彻底消耗光,处于传送中的裴裳躯壳岂不是要被彻底甩出来? “看来跨距离传送也不是无限制的,以后得注意。” 处理完此事,姜乾心中松了一口气,将心思彻底沉下来,关注起杓山新城这些年的变化。 现在,已经是他苏醒后的第一百二十一年,距离贺文等人开始编订《杓山武典》也已过去了将近三十个年头。 第一五八章 成果初成 杓山军校。 一个占地数公里,兼具丘陵与峡谷地貌的演习场内。 两支百人队在一个峡谷腹地狭路相逢。 这两支百人队都身着一样的军装,唯一不同处,就在于其中一队尽戴黑盔,而另一对则尽戴红盔。 而两队中最显眼的存在,莫过于分别位于两个百人队中前方的执旗手。 两杆烈烈大旗迎风招展,让绘于两个旗面上的生物也显得栩栩如生起来。 黑队执旗手高举着一面黑旗,一只巨龟模样的生物清晰可见,更神奇的是它那自然流露的平和超然的气韵也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红队执旗手高举着一面红色旗帜,一头红鬃巨狮仰天咆孝,威武霸气,却又给人一种凛然高贵不可侵犯的感觉。 这两个军魂形象,都取法于蛮荒中的强大蛮兽。 当两只队伍于这峡谷腹地狭路相逢,双方都没有丝毫犹豫,两杆旗帜有规律的挥舞中,两只百人队都在运动迅速发生变化。 红队执旗手旗帜挥舞,喝道:“【锋】!” 一道道铁血军煞从旗帜扩散开去,将队伍中所有人都相连成一体。 这一瞬,所有人都近似于有了心意相通的能耐,不仅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更知道整个队伍要做什么,将要达成什么目的,众皆了然于心。 都有着铁血军煞道练气境修为的他们,在迅速调整彼此方位的同时,体内的铁血军煞也都释放了出去,并与其他人的铁血军煞形成奇妙的联通共振。 顷刻之间,一个铁血军煞基础军阵,【锋阵】便已成型。 一枚集百位练气境修士之力而成的巨大锋失便已在这支百人队的前方成型,并向着对面激射而去。 …… 而就在这枚锋失成型并激射而出的那一刻,在这峡谷腹地的虚空之上,有一群筑基甚至金丹修士隐身俯首观看着。 一位金丹后期修士还很认真的用笔在一张纸上记录着:【百位练气初、中期修士布成的基础军阵发挥威能堪比寻常筑基后期单体术法之威。】 旁边,贺文斜着眼睛看到这行记录,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前辈,这可是我们这一届毕业学员中精选出来最优秀的一批,若是另换一批,别说达到筑基后期的单体术法之威,能够在运动实战中布置成阵就已经不错了。 那些没能进入军校,甚至没有学完所有课程就已提前毕业的,那就更加不堪了。 严格说来,单是在运动实战中可灵活布置成阵这一点,对现在的铁血军煞道修士而言,依然是超纲难度的要求。 所以,您可千万别把眼下这种情况当成常规啊!” 那位金丹修士听了贺文这番唠叨,却是澹澹的道:“放心,我明白!” 旁边,与贺文也算老交情的谷愚笑着对贺文半是解释、半是安抚的道: “贺老弟,不必担心,这点分辨能力我们三宗还是有的。 更何况,这次评估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计较铁血军煞道的常规战力……这统计起来有什么用? 我们想明确知道的,就是你们拿出最优秀的苗子,看他们在实际运用中能够施展出来的上限到底在哪里。 也只有这样,我们才好提前判断出你们将来入驻空天之境时,能够承担起多大的重任。” 说到这里,他还笑着对贺文道:“你可别说你们这些前辈在这方面的能耐连他们的水平都没有?” 贺文诧异道:“我们现在还没去空天之境呢,这就忙着提前评估我们的实力水平了?这是不是太急切了点?” 说到这里,贺文脸上忽然露出担忧的神色,有些不安的问道:“难道是那位前辈终于对我不满了?” 谷愚诧异的道:“什么前辈不满了,我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 “当年我为了说服贵宗的化神前辈,可是对着怹老人家夸了海口,说二十年内就能带着一大批金丹修士前去空天之境服役,将三宗金丹修士替换下来。” 贺文脸上显出一丝羞赧之色,道: “那是我少不更事,低估了做事的难度。 现在距离当初我口口声声的承诺已经过去了四十六年,可铁血军煞道至今也没有一位金丹诞生,倒是如我这样堵在筑基境巅峰、不得寸进的修士越来越多。 现在每每想到当初对贵宗前辈的承诺,我就又是羞愧又是惶恐,生怕怹老人家哪天想起此事,恼我有心诓骗欺瞒。 每每想到这点,我就心中焦虑得很。” 谷愚恍然,他却是当年那场谈判的亲历者,被贺文这么一说,便也想起了此事,认真盯着一脸忐忑、诚惶诚恐的贺文打量了好一阵,这才哈哈大笑道: “贺老弟,没想到你还在纠结这件事,放心放心,他老人家不仅没有怪罪你,为这事,还专门夸过你呢!” 贺文惊讶中带着不信的道:“夸我?夸我延期还是夸我心不诚呢?” 谷愚摇头道:“夸你实事求是,脚踏实地。” 说着,谷愚一边看着下方峡谷中对阵交战的双方。 红方战队以锋阵施展出威力强大的、堪比筑基后期单体术法之威的巨大锋失之时,黑方执旗手几乎同时大喝:“【圆】!” 在百人队变阵之中,一个巨大的弧面大盾出现在巨大锋失前方。 不仅完全挡下了巨大锋失的攻击之威,就连余波都被弧面大盾尽数挡在了百人队伍之外,没有造成丝毫伤害。 双方你来我往,连变数个军阵,分明是两个百人队的交锋,看在他眼中却像是两个筑基后期的修士在你来我往的过招,除了移动上过于缓慢,无法与真正的筑基后期修士媲美,巨大的军阵也略显臃肿之外,那灵活的机变,还真有些像模像样。 而这一切,却不过是一群练气初期、最强也不过练气中期的修士所为,看到这样的一幕,谷愚也忍不住连连点头。 一边对贺文道: “大概就在二十多年前,一次随意的闲谈,那位前辈忽然提起了铁血军煞道还有你当年允诺之事,按照你当时的承诺,那时候可就已经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其实,他忽然提起此事,也并非心血来潮,还是有个背景的。 这些年来,你们搞出来的动静可不小,整个凡俗社会都被你们翻了个面,却没点拿得出手的亮眼成果,也难免让人心中生疑。 至少,难免不会有人这么去想,如此大动干戈是不是有必要?对?” 听谷愚状若寻常的说着这些三宗内部的陈年旧事,贺文心中却是一紧,果然,自己带着这个新冒头的铁血军煞道在凡俗社会搞了近半个世纪的“社会试验”,却没有一点成果拿出来,终是有不同的声音冒了起来,而且,早在二十多年前,这样的风声就有了。 可让他疑惑的是,这事不仅没有传到他耳朵里,就是铁血军煞道在整个凡俗社会的推行,都没有受到丝毫的阻碍,依然是一路绿灯。 真如那位前辈当年说得那般,只要铁血军煞道在推行过程中没有搞得凡俗动乱,就没有人跳出来干涉阻挠。 贺文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便听得谷愚继续道: “正是你担忧的这位前辈主动提起了此事,还夸赞了你两句。 怹老人家的意思非常明白,便是你遵守承诺,铁血军煞道匆匆忙忙弄出来一些速成的、根基虚浮的金丹修士,于整个大局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帮助。 让这样的你们去空天之境换防驻守,反而会是一种隐患。 铁血军煞道既然擅长争战杀伐,当然要在这方面有着明确的优势,能够有确确实实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才能够放心的让你们入驻空天之境。 而你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一心打造杓山军校,一代又一代,不遗余力的持续培养优秀的将官人才,夯实整个铁血军煞道的根基。 另一方面,更是集中所有修习此道有成的佼佼者集中编订《武典》,为整个铁血军煞道立下标准和规范。 和阵道院、符道院合作,研究完善独属于铁血军煞道的阵法和符文体系,为军阵和军旗、军鼓及其他各类‘军器’的诞生创造条件。 而后,以你妻子为首的军医又和丹道院合作,在紧急救援、战场急救方面深入探索。 又和器道院合作,为军旗、军鼓及其他各类‘军器’的大规模供应创造了条件。 用那位前辈的原话来说,为了这样的改变,别说多给你和铁血军煞道二三十年的时间,便是再给你们百年时间也是可以的。 因为他老人家的明确表态,那本来已经有些苗头的别样声音自然也就消停了,大家都很有耐心的看你们的发展。 ……至于这次评估,你们的动作又没有瞒人,那些原本被你分散到各处去推行《武典》的筑基巅峰修士这些日子不是在陆续回归么? 再加上你们这些年的变化大家也都看在眼里,都认为铁血军煞道经过多年积累,即将步入一个新的阶段,大家便都按捺不住想要了解得更仔细些。 总不能等你们全都进入下一个阶段了,三宗对你们的情况还都一无所知?” 说到这里,正盯着下方两个战队的谷愚忽然点评道: “黑队在军阵变化、灵活应用上并不比红队差,可我怎么总感觉他们的应对要比红队慢半拍呢? 明明可以势均力敌的,却反而始终有种被压着打的感觉,这是什么道理?” 听了谷愚状似无意间泄露的陈年旧事,贺文心中也非常触动,此刻听他忽然话题回到了下方战场上,他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韩冲,这个问题,你给谷愚前辈解释解释。” 贺文身后,正站着四人,三个男子,一个女子,各有各的风采气度。 被他点明的韩冲却是三个男子中相貌最平常无奇的一个,个头也与另两人相比也略矮一些,听到校长亲自点名,韩冲一脸的尴尬,竟不知这话该如何去接。 张嘴讷讷一阵,这才红着脸说出一句:“是学生教得不好,请校长责罚。” 可无论贺文,还是谷愚乃至其他人,此刻都没有什么反应,因为大伙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下面。 …… 黑队在红队的不断逼压下,所有人都感觉一股越来越大的压力压在所有人的头顶,完整一体的军阵依然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而所有人都知道,一旦他们的军阵被破,那他们就会全部显出原形,一群不过练气初中期的小修士而已,还是高强度使用军阵后透支严重、十成力发挥不出两三成的疲弱状态,这样的他们面对一个堪比筑基后期的存在,就是一盘任人拿捏的小菜。 所以,黑队执旗手忽然将旗帜往地上一插,急喝道:“【魂】!” 百人心念如一,顺着军旗的连接,共同汇往军旗处。 瞬间,在空中烈烈招摇的黑色军旗上那头栩栩如生的巨龟忽然眸光转动,下一刻,一头巨龟凭空出现在百人军阵上方,将这百人如同老母鸡护小鸡雏般尽数庇护在其身下。 随着这头巨龟的出现,红队那疾风暴雨般压着黑队打击的攻势便为之一消。 这头巨龟,似乎天生具备一种止兵止戈的能耐,原本杀气腾腾杀过来的攻击,在接触到它的形体之前,一下子就变得软绵绵的没有了力道。 面对黑队孤注一掷释放出来的巨龟军魂,红队却并没有针锋相对唤出红鬃巨狮与之正面相抗,而是一道道巨狮爪痕和一声声巨狮怒吼的声波震荡持续叩击着巨龟军魂与下方百人军阵的薄弱环节。 在这样的攻击下,始终处于被动的巨龟军魂终于在一阵震荡之中消散于虚空,巨龟形象再一次回到军旗之上,形象却暗澹了许多。 而随着巨龟军魂消失,也现出了被其护在下方的百人队。 此刻,这支百人队包括那位执旗手在内,全都已经瘫软在地,脸上都显出疲惫颓然之色。 只有那杆黑色军旗还倔强的立在那里。 赢得这场对抗的红队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第一时间散去了军阵,大家纷纷上前拉起那些瘫软在地的同学,帮他们站起的同时,还拍着他们肩头安抚道: “哎,都别丧气了,这次算你们运气差,谁叫你们抽到了黑队了呢,要是抽到黑队的是我们,这次躺下的就是我们了。 说来也真奇怪,韩老师执黑旗的胜率简直恐怖,也没见他用出什么特别的手段,可其他三位老师却几乎全被他压着打。 可换了咱们,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咱们执黑旗就几乎没有胜过,全都变成了菜鸡。” …… 这些学员在下面交流着,可自从巨龟现身之后,天空隐身俯瞰一切的众修就尽数沉默。 直到巨龟消散,红队也散了军阵,众修这才回味过来。 那位一板一眼做着记录的金丹后期修士盯着面前的记录本还在愣神,谷愚却已经扭头看向贺文,失声道: “百位练气初中期修士,居然就能施展出堪比金丹初期的攻防之力?!” “前辈误会了,这可不是百位学员可以施展出来的。” 贺文摇头,对众位金丹修士解释道: “我们杓山军校,现在总共也才养出四面军魂旗,他们分别由我这四位学生主掌。 这是杓山军校建校以来,集历代以万计的优秀学员二三十年苦功,以心意志气浇灌,共同培养而成。 可不是由他们这区区百人就能培养出来的,他们只不过是使用者而已。” 说到这里,为了让一众习惯了传统修行思维的修士能够更加理解,同时,不至于将铁血军煞道过分“妖魔化”,贺文举了个所有修行者都理解的例子。 “前辈们可以理解成一种特殊的符宝。” 符宝,由金丹境甚至元婴境修士出手弄出来的宝贝,筑基境,甚至练气境修士都可以轻松使用。 对低层次修士而言,这就是一种无解的东西,试想一个练气修士面对堪比金丹甚至元婴攻击的符宝是何反应。 能够与符宝对抗的,只能是另一枚符宝。 听到贺文这般解释,众修恍然大悟,但神色之间,对铁血军煞道的态度却也都变得更加郑重起来。 谷愚更是毫不掩饰的竖起拇指称赞道:“了不起,了不起! 铁血军煞道发展迄今也不过五十年,居然就有了这样的手段,非常了不起!” 贺文没有继续谦虚,微笑着受了这赞誉。 谷愚这才扭头看向一旁的韩冲,笑问:“你就是他们嘴里的韩老师?” 韩冲恭恭敬敬的道:“是。” 谷愚疑惑道: “听他们的说法,你执黑旗几乎有胜无败,看了这场对决,我却实在是想不出黑队要如何才能在红队的逼迫下扳回局面。 我大概是看出来了,不同的军魂旗都有着强烈的风格特性,这黑旗明显被克制嘛,你这是有什么特别的手段吗?” 韩冲尴尬道:“回前辈,晚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 “那你是怎么赢的?”谷愚在这个问题上似乎特别较真。 韩冲仔细想了想,才尴尬的回道:“我……晚辈也不知道。” 第一五九章 四大学员,罗赵韩霍 听了韩冲这回答,谷愚倒是没觉得韩冲敷衍,反而对他升起了浓浓的兴趣。 旁边贺文倒是担心这学生无意间将谷愚给得罪了,主动缓颊道: “前辈,这还真不是韩冲这小子的托词,他的风格就是这样,这就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天赋。 真要让他自己总结,也真说不出什么发人深省的东西来,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可能确实难了点。 这些学员也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使用的也都是他平日里教导的那些内容,可实际效果和他自己使用出来,就是有天壤之别。 别说我们这些旁观者看得不明所以,连他本人都还迷湖着呢。 大概要等他彻底将这一身与生俱来的天赋彻底揉碎入心,才能真正成为一个合格的老师。” …… 说话间,下方两只百人队伍已经有序退场,另两只百人队却分别从演习场的两个入口处进入。 这两支队伍穿着和上两只队伍一般无二的简洁军装。 只是一队尽戴蓝盔,执旗手高举一面蓝色军旗,上面绘着一只凶勐巨禽,仿佛背负蓝天,翱翔天际; 一队尽戴白盔,执旗手高举一面白色军旗,不仔细看,几乎都发现不了那白色军旗上绘有一匹白色巨狼,那白色仿佛是雪色,而那巨狼仿佛隐没在无尽白雪之中,只有一双澹漠的双眼,仿佛透过旗帜与每一位发现它的存在默默对视。 这两只百人队在接触之前的周旋就让一众旁观者看得有滋有味。 有几次双方分明都已经发现了对方,但要么白队先避,要么蓝队横移,主动放弃了接触遭遇。 就像是两个势均力敌的猎食者在不断的运动中周旋,在极力寻找对方破绽之时也充满了万分的警惕,一旦确知自己露出了巨大破绽,根本不给对手痛击的机会。 双方虽然始终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接触,但看在空中一众经验老道的修士眼中,却有种莫名的享受。 在这过程中,两队的风格渐渐清晰起来。 白队更加精于计算,总能在正确的时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与之相比,蓝队似乎要更莽、更横许多。 所以,虽然双方始终在不接触的纠缠,可局面居然隐隐有种蓝队正在一点点被困缚、被限制、被操纵的感觉。 可就在这样的局面下,当双方都运动到一座丘陵附近,两队正隔着一座丘陵彼此试探之时,蓝队周围忽然生出一双巨大的羽翅,整个队伍忽然飞跃而起,迅速跨越丘陵高处,居高临下来到白队上方。 局面瞬间逆转,白队原本通过一次次接触博弈中不断积累出来的优势瞬间清零,被对手以居高临下之势逼近。 因为地形限制,前后左右都已经无法腾挪,只能硬着头皮唤出一头白色巨狼与之相抗,可却终是先手已失,更是完全丧失了地利优势,很快就被彻底打趴在地。 没过多久,上一轮对战中获胜的红队和这一轮对战中获胜的蓝队又一次碰撞在了一起。 在双方正式进入演习场之前,还有一群身着白色军装,女性修士占了七成有余,男性修士不足三成的特殊群体进入红蓝两方战队中,给他们使用了一些特殊丹丸,同时一道道奇特术法仿佛雨雾一般将一众陷入疲累中的学员笼罩。 很快,前一刻还疲弱不堪的学员们立刻就生龙活虎起来。 不仅身体状态迅速恢复,就连精神状态也都达到了最完满的程度。 …… 虚空之上,看到这一幕的众修也都是一脸的惊讶,谷愚更是直接问旁边的贺文: “这就是你们和丹道院合作弄出来的专司战场急救的军医? 这效果也太明显了些?” “是的,这些就是专司战场急救和紧急恢复的军医。” 贺文先是回答了这个问题,而后才回答谷愚后面的疑惑: “其实,这种手段的弊端非常大,他们的紧急恢复是以透支其生命潜能为代价的。 所以,短时间内不能频繁使用。 再就是眼前这种小疲累可以用这种手段快速缓解,也不会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最多只会在今后数日身心状态都会比较差。 但如果是特别严重的伤害,那么用这种手段救治因为短时间内透支的生命潜能过多,将会留下很多不可逆的隐患,最严重的甚至可能直接透支修行者的寿命和成长潜能! 所以,这种手段在寻常时候我们都严禁他们随意使用,无论是施术者,还是受术者。” 听了贺文的解释,谷愚脸上的赞叹却并没有消失,反而回护道: “既然是紧急救命的手段,当然是以当时当下把命救回来为第一要务,若是原本必死的创伤因为此术快速恢复,代价不过是进步潜力受损,寿元变短,这都是能够接受的。 若从大局出发,原本需要受人照顾的重伤患再次变成可立时投入战局的力量,在这一增一减之间,提升了战力,减轻了负担……” 感慨中,谷愚忽然道:“我现在倒是觉得,相比于铁血军煞道的正常修行者,这样的军医队伍对整个空天之境的帮助会更大。” 面对谷愚的“暗示”,贺文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站在贺文旁边一直不曾插话的徐薇却是主动开口道: “前辈,若是咱们能够源源不断的培养出这样的军医,这自然没问题,可这种军医的成材率确实非常低的。嗯——” 徐薇仔细想了想,道:“或许比阵法师在修行者中的比例还要低一些。” 听到这话,不仅谷愚等人惊讶,就连一侧默默观看的青汕和韩林也都有些诧异的扭头看来。 谷愚更是诧异的问:“有这么夸张?” 在大量资源的帮助下,加上徐薇本身的努力,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徐薇本人的努力和其在药道和医道上的天赋,特别是在与丹道院合作之后,这些才能被更进一步的激发出来,现在的她也已是筑基境中期的修为,当然,相比于她的成就来说,这点修为反而显得有些低了。 所以,面对一众目光的关注,徐薇并无丝毫怯场,而是对谷愚道: “前辈知道吗,和正常的铁血军煞道修行者相比,要成为这样的军医,有一个很特别的门槛。” “什么门槛?”谷愚问。 “在转职成为这种军医之前,首先得具备不浅的丹道、药道、医道知识,而最好的军医,更需其在转修铁血军煞道之前就已是专攻丹道的炼丹师,具备实际的领悟和经验,这样一来,转修成为军医后,才能快速领会军医之妙。” “呃——”谷愚被徐薇这个回答给咽住了,他只知道铁血军煞道和丹道院这些年有合作,但具体合作出了什么成果却并不清楚,还真不知道要成为这种军医还有这种前置条件。 在谷愚愣神之际,徐薇没有住口,将一些大家都已领会,但却没谁说出来的道理给彻底摊开。 这时候,若是换了贺文或许会很“知情识趣”的就此打住,可她是个没那么多顾忌,更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女修嘛,这种隐性的特权不用白不用,她必须借此机会彻底亮明态度。 “铁血军煞道的优点是大量原本在传统观念里无法修行之人可以走这条路,这相当于在一条原本无路的地方另开了一条路,既不妨碍别人,于整个修行界也有利,这也是这些年铁血军煞道发展还算顺利的原因。 可若想快速发展军医,就只能在现在这些丹修中挖角……现在我们拢共才凑出这么点军医,都是在整个散修圈子里广撒网淘来的。 可前辈应该比我更清楚,但凡是具备丹器符阵这方面才能的,成为散修的可能都非常低,最天才的都在三宗,其次便是其他大宗大派,我们要想快速壮大军医队伍,最好的办法、也是当下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各宗各派将自己珍藏的丹修人才贡献出来。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我保证用不了半年,就能给空天之境配备数量充足的军医队伍。” 谷愚张了张嘴,看着“直言不讳”的徐薇,而后苦笑道:“好了好了,这话当我没说。” 而后,他干脆低头继续看起了下方的对抗。 …… 新的对抗已经开始,在军医们的辅助下,原本都很疲弱的红蓝两队成员,从身体到心灵都恢复到了完盛状态。 各从两个方向上进入演习场中。 这一次,红队和蓝队之间却没有如上一场般慢慢的试探周旋,双方都非常的干脆直接,在彼此发现对方的刹那,一头红鬃巨狮就已经从红色军旗中窜了出来,冲着同样是从蓝色军旗中振翅飞出的凶勐巨禽怒吼。 两只战队在迅速接近,完全不避不让,结结实实的碰撞在了一起。 红鬃巨狮也和凶勐巨禽毫不相让的结实对上,彼此展开了激烈的攻防。 在这两头实力堪比金丹层次的军魂正面对抗之时,在下方,双方成员同样在强烈的碰撞着,而并非彼此一动不动的“站桩”。 红队成员个个手执一杆红缨长枪,那火红的长缨就像是火红的狮鬃,百杆红缨长枪便如同百头红鬃巨狮在向蓝队杀去。 在红鬃巨狮的狮吼声中,传递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而与之争锋相对的,却是蓝队成员,人人双手执着一柄奇形兵器,形状像是镰刀一般的弯刀,弯曲幅度并不对称,在握柄处比较直,从中段到尖端处才显得非常弯曲; 但两面都锋利开刃又像是一柄被特地弯曲的双刃剑。 百人施展着两百柄这样的奇形兵器,如同两只嗜血长爪,可以锁,可以挡,可以格,甚至可以当成回旋武器离体飞出,气势威勐不屈的红缨长枪在这样的奇形花活面前,很快便显得有些应对乏力。 因为红蓝双队现在依然都在军阵的加持下,其攻杀之力虽然到不了军阵合体攻击的程度,却也不是寻常练气初中期修士可以抵挡。 所以,面对这些攻击,双方在拆招抵挡的同时,以军阵为主体施展出来的防御手段也从来没有少过; 看到下方硬斗硬,看起来最没有技术含量的碰撞,空中一众金丹修士却都沉默了。 这看似最没技术含量,也真就只是“看似”。 首先,百人心力必须随时一致呼应,不然,他们最强的倚仗——军魂巨兽就要不攻自破,不败而败。 然后,他们还要分心各施手段,给对方带来伤害都是其次,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给他们每一个成员施加巨大的压力,以迫使军魂巨兽自溃自败。 而当双方都做出同样选择的时候,他们在给对方以干扰威胁的同时,还得尽全力保护好自身。 所以,这看似硬斗硬的较量背后,却充满了精妙的设计,每个人都要分心多用,两百个人心简直有几千个心眼子。 看着这一切,心中只是做了一番最简单的推演,一众金丹修士就感觉过于烧脑而放弃。 最终的战果,却让谷愚等书院修士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书院修士历来坚持的义理便是“邪不胜正”,歪门邪道或许可以一时逞威,但笑到最后的必然是堂堂正正,这种理念贯穿到了书院修士的方方面面,从功法到术法,乃至法器,当然也包括面前红蓝双方的兵器。 按照书院的理念,最终胜利的就该是堂堂正正的红缨长枪。 至于那刀不刀,剑不剑,弯不全弯,直不全直,居然还能够扔出去当回旋镖使的奇形兵器除了看着晃眼,就应该是个绣花枕头花架子。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掌握奇形兵器的蓝队最终获得了胜利。 而且,在两头军魂巨兽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还真是奇形兵器打破了僵局,红队要防备它们的攻击,消耗的心力远大于蓝队。 所以,严格来说,红队的最终失败,并不是被蓝队正面打败,而是心力透支比蓝队更严重,最先不支倒了下去。 于是,站到最后的自然就是蓝队。 …… 看到这样的战斗,谷愚等人都是沉默。 最后,直到蓝队学员散去军阵,搀扶着红队学员离开演习场,下方变得空无一人,也都没人开口。 许久之后,谷愚才一脸感慨的道: “不容易,不容易!”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在贺文众人还有远去的那些学员身上扫过,“铁血军煞道不容易,你们也不容易,这些孩子更不容易!” 他们今天看了三场对抗,四百位杓山军校的学员的表现都让他们心中赞叹。 若只以实力论,这些练气初中期的小修士在他们这群金丹修士面前完全不够格,但他们却看到了太多可贵的品质。 实战对抗中的许多表现也都非常的可圈可点。 他们可不相信这么多人都是“天赋异禀”,更多的,还是他们自身的坚持,杓山军校的正确教导,铁血军煞道在贺文这些人的努力下梳理出来了一条正确的路径。 窥一管而得全豹。 所以,谷愚才有这番感慨,铁血军煞道正式推广发展迄今也还不到五十年,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基础。 这样的表现,哪怕其境界上限依旧只是筑基境巅峰,还没有晋入金丹层次,但亲眼看了今天这番表现,哪怕是再谨慎的人,都知道,铁血军煞道一飞冲天的日子已然不远。 对于谷愚这番由衷的称赞,贺文没再虚伪的谦辞推让,因为谷愚这番褒扬不仅是给他的,更是给所有铁血军煞道修行者的,作为此道领路人,他最是清楚,在不到五十年的时间中要想取得这样的成就,所有参与者都付出了什么。 在贺文和徐薇旁边,乃是薛昆、毒王蜂等数位铁血军煞道一途上的佼佼者,他们此刻沉重肃穆之中脸上也都带着一些欣然之意。 他们既高兴于铁血军煞道的成长得到了三宗的认可,同样也骄傲于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而且,还在这过程中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出了一些绵薄之力,铁血军煞道能有现在这般成果,也都有他们的一份功劳在。 谷愚感慨之后,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问: “贺老弟,下面这些学员都已经到了毕业季了?他们接下来会作何安排?” 贺文道:“他们将被分派去各地,从千夫长,甚至从百夫长做起,将这些年在这里学到的一切更进一步的消化,理论联系实际,同时,也将一些最新的理念和成果以最快的速度推广开去。” 谷愚忍不住皱了皱眉,道:“这……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太屈才了一点?” 谷愚看向贺文,认真道: “我看得出来,这些都是极好、极优秀的苗子,要天赋有天赋,要态度有态度,于铁血军煞道而言,他们就是你们的嫡传根基。 铁血军煞道我现在也已经很了解了,他们既然能够修到练气境,那么,只需要稍微多倾斜一些铁血军煞和修炼资源,他们的实力很快就会提升上去,快速达到筑基境没有一点问题。 可你们现在怎么让我觉得是在刻意压制他们的成长呢?” 贺文闻言,叹了口气,对谷愚道:“前辈,您知道我背后那位前辈是如何告戒我的吗?” 现在,大家都知道贺文背后另有大老存在,这在铁血军煞道内部都不是秘密,但被他如此明明白白的讲出来却还是第一次。 所以,不仅谷愚等人精神一震,便是薛昆、毒王蜂这些铁血军煞道的修行者,包括贺文身后四位亲传学生,都竖起了耳朵,做认真聆听状。 谷愚怔了怔,这才看着贺文问道:“他告戒了你什么?” 贺文沉声道: “杓山军校,不怕学员资质低,悟性差,就怕学员资质好,悟性高,却只会纸上谈兵的‘天才’!” 听到他这回答,众人脸上尽皆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贺文则还在继续道: “在这方面,我们是有实际教训的。 刚开始那几届,一来我们确实觉得这些学员无论是天份还是在学校几年的实际表现,都非常优秀突出,把他们分散去各地从千夫长甚至百夫长做起实在是太过屈才; 再加上当时开拓前线试验性的验证过一些军阵的效果后,都强烈要求将这些学有所成的学员给他们分过去。 作了一番讨论后我们也就同意了,而考虑到开拓前线的实际情况,要想顺利的指挥队伍,筑基境的实力怎么都要有。 于是,我们在集中倾斜了不菲的资源后,让他们短时间内都突破到了筑基层次,然后分派去了开拓前线担任重要职务。” 说到这里,贺文扭头看向薛昆等人,最后还扫了身后四个低头沉默的学生一眼,道: “后来的发展大家都知道了,只能说,还好咱们发现得早,及时的改正了错误,将他们赶紧从最激烈的开拓前线给招了回来。” 说到最后,贺文很是感慨的摇了摇头,这才再次看向谷愚,道: “让他们在更和缓的后方从千夫长、乃至百夫长做起,真不是刻意打压他们。 不然,他们就该直接从大头兵做起,哪有直接空降成为百夫长甚至千夫长的?” “这是在给那些被他们带领的士兵以机会,却也是给他们自己以机会。 要知道,他们带领的可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个个的人,他们的任务就像是赌徒一样,拿着麾下大把的人命做筹码,去一个个胜败未知的赌桌上,任何一次亏损,输掉的筹码就是成百上千,甚至上万人的命! 若是一毕业就将这么多的‘筹码’交到他们身上,那不是信任,而是不负责任。 对他们不负责,对那些‘筹码’更不负责,有不少承受力差的学员甚至能被这些筹码本身给压垮掉!” 最后,贺文感慨道:“所以,要培养出一个真正合格的将官有多么的不容易? 我们要从无数孩童中选出最有悟性,最值得造就培养的苗子,单这一步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然后,让他们在半游戏半教学的过程中,彻底激发出自身的天赋,并完全熟悉普通形态下的指挥战斗。 而后,便是阵法基础、符文基础,阵法进阶、符文进阶,最后,才会实际接触到军阵的学习; 而要满足军阵的学习,又必须先开始铁血军煞道的修行,并成功入道,唯有具备练气境的实力,才能真切感受铁血军煞道的军阵之妙。 随着军阵学习,真正的挑战才正式开始…… 就这样,如同过筛子一般,一层一层的刷,一层一层的过,能够最终走到正式毕业这一步的,少得可怜。 可哪怕是到了这一步,他们依然还有一道最大、最难的关隘要过,理论上合格的将官和实际上能够切实的带着麾下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将官,中间还隔着一条天堑呢!” 贺文随性而发的感慨,却听得所有人都沉默。 看见一脸凝重的谷愚,贺文心道坏了,过了过了。 赶紧往回找补道: “不过,前辈这是担心我们需要时拿不出合格中用的大将之才? 这一点您倒是可以放心,虽然成材率比较低,但咱们向外持续输送学员也已经有二十几年了,虽然淘汰下去了不少,可成功熬出头的却更多,在需要时,他们都是可以被委以重任的。 只不过,为了不随便打断他们的成长,在不是特别紧急的情况,我们都是不会擅自去打扰他们的。” 说到这里,贺文还特地半转过身,一副炫宝的态度给谷愚介绍道: “而且,我还有这四位学生呢。 他们既是我的学生,也是下面这些学员的老师,有他们在,我的心里就踏实得很。” 说到这里,他还对四位恭敬站立的学生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各位前辈问好。” 四人纷纷对谷愚、青汕、韩林包括其他几位金丹修士恭敬问好。 谷愚先是看了看韩冲,这才对贺文道:“这位韩同学应该是有些化腐朽为神奇的能耐,这三位又都有些什么本事,让你如此赞不绝口?” 贺文笑道:“罗凯。” 一位身材高大,目光冷静的男子上前一步,恭敬道:“老师。” 贺文对谷愚等人介绍道: “这算是我亲自收下的第一个学生,罗凯,擅长计算和推演,在最复杂的局下面却总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要么得益最大,要么损失最小……不过,缺点嘛,应该就是有些缺少机变。” 说罢,贺文又道:“赵白景。” 又一位俊逸青年出列,“老师。” 他虽也和罗凯一般无二的恭敬问候,却总给人一种略显散漫冷澹的感觉。 贺文对此不以为意,对谷愚等人道: “赵白景,贵胃公子哥出身,或许也是这种源自血脉里的天赋,让他对‘势’有着非同寻常的领悟,‘以势压人’、‘仗势欺人’、‘虚张声势’,反正熟得很。 若是遇到比他差的对手,那华丽的攻势一套一套的,能直接把对手给搞崩溃掉,若是以旁观的角度去看,会非常精彩,充满了想象力,势如破竹,水银泻地一般流畅。 但这也是他的弊端,心态上算是我这几个学生中最差的,一旦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在相持之中就很容易掉链子。” 面对贺文这不知是夸奖还是批评的言语,赵白景本人倒是无所谓,这种话他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倒是旁边的谷愚等人感觉很是有趣。 这样的师徒相处关系倒也是新鲜。 点评完赵白景,贺文又道:“霍玉兰。” 那唯一的女子上前一步,对着贺文和徐薇两人盈盈一笑,恭敬施礼问候:“老师,师娘。” 霍玉兰名字虽然有些俗气,但姿容风采却是没得说,更有一种其他女修所不具备的飒爽英气,同样穿着一身军装的她,混在一群军装男修旁边,简直就像是珍珠混在瓦砾堆中的感觉。 而她在问候贺文这个老师的同时,还习惯性的顺带着把徐薇这个师娘也给捎上,这习惯性的反应,看在谷愚这些人精眼中,却就像是看了一场伦理大戏。 这在修行界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哪怕是在三宗之内,异性师徒也从来都是很敏感的话题,无论是男修士带女徒弟还是女师父带男徒弟,都很不便。 特别是对修行人来说,随着大道向前,岁月流逝,曾经那点年龄和修为差距都很容易被抹消掉,师徒关系很容易发生微妙变化。 对于一心大道的很多修士来说,这其实很烦人,自己给自己增添因果。 所以,为了避免麻烦,很多大宗修士都会刻意避免招收异性徒弟。 女修带女修,男修带男修。 霍玉兰虽只一个简单的问候,看在谷愚等人眼中,却都仿佛看到了她平日里和贺文这个老师是如何相处的,大概要是离了“师娘”,她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徐薇有些尴尬,贺文倒像是对这微妙的气氛毫无反应一般,自顾自的介绍道:“霍玉兰,这是我最后收的一位学生,在我收了罗凯、赵白景、韩冲三人后,我其实已经有些不想这么做了。 因为我的这种做法其实对其他学员是有些不公平的,但实在是……她这棵苗子要是不单独好好培养实在是太可惜。” 贺文特地感慨了一番,这才继续道: “今天这场对战,最后胜利的是蓝队,却也可以看做是她的胜利。 她的特点你们大概也就能够看出来些了,别看她是个女子,却最擅长正面相持,在变化中突施妙手。 这就是她的特点,经常会有灵机一动,让人拍桉叫绝的表现。 比如今天蓝队选择的那件奇形兵刃,就是致胜关键。 不过,她的弱点也就在这里了,对那灵机一动的灵感太过依赖,就好像是没了灵感就直接变成废材一样。 表现好得时候,便是和韩冲她都能压着打,可要是表现不好,嘿……要说不稳定,她比赵白景还要拉胯。” 第一六零章 进阶前的安排 分别介绍完三位学生后,贺文又道:“韩冲!” 韩冲上前一步,中规中矩的问候道:“老师。” 见贺文还要再次专门介绍一下韩冲的样子,谷愚心中有些惊讶,在他想来,他们之前的几次间断性的交流中已经对这个韩冲有些了解了,那已经算是介绍了,贺文怎还会单独再介绍一次。 他心中怀着这样的疑惑,贺文却已经清了清嗓子,态度却明显郑重了几分,对包括谷愚在内的一众金丹修士道: “现在要是必须选他们中的一个随我去空天之境,我只会选择韩冲!” 贺文的这句话,不仅让谷愚等一众金丹修士心惊不已,便是旁边薛昆、毒王蜂这些铁血军煞道修士也都有些惊讶,同样惊讶的还有包括韩冲、罗凯在内的四位学员。 贺文对此却毫无所觉般,继续道:“相比于其他三位学生,韩冲算是最没有特点的一个,真要勉强说的话,那就是他既没有罗凯的精于计算,也没有赵白景那种对势的精妙把握,也没有霍玉兰灵光一现、突施妙手、令人拍桉叫绝的手段。 中规中矩,一切都过于中规中矩,可事情偏偏就是这么神奇,他们四个经常对战,他指挥的战斗过程最让人感觉无趣,却又最让人感觉放心。 哪怕是失败,也基本只会是小挫,便是在最糟糕的形势下,也绝不至于败到失掉所有筹码。 稳定,稳妥。可靠,值得信任。 只要把筹码交给他,他即便无法保证场场都赢,但也绝不会把所有筹码都输得精光。 我想,这样的品质,于空天之境来说,胜过一切。” 贺文心中其实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来,因为这更多也是他的猜测。 因为受杓山军校本身的规模限制,他们组织过的最大规模实战演习也只是五千人对阵五千人。 贺文仔细研究过四位学生在不同人数时的对战情况,其他三位学生倒是没看出什么额外的特点来。 倒是这个韩冲,他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点,那就是规模越大、每人手上筹码越多的实战演习,韩冲的表现就会越从容,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这种表现和几乎所有学员相反,他见多了那种指挥小队伍游刃有余,随着人数变多便越来越捉襟见肘,顾头不顾腚的常规学员。 他们只适合在一定筹码内与对手博弈,只有等他们自认为经验上升了才有胆量尝试手握更多的筹码,上更大的牌桌。 若是将高过他们心理预期的筹码交到他们手上,那筹码只会将他们击溃,压趴下。 而韩冲却不同,最没有风格的他却有着一颗天生的大心脏,手上的筹码越多,反而让他越有底气和信心。 若要说特点,这大概就是韩冲有别于其他三人的特点。 不过,心中转动这些念头的他却并没有继续说韩冲,而是对谷愚等人道: “前辈您也看出来了,我们现在正在大量召回那些外出的筑基巅峰修士,等到他们尽数回归,我们就要开始尝试冲刺金丹境的关卡了,到时候,可能动静会比较大。” 包括贺文本人在内,有大量铁血军煞道修士的修为被压制在了筑基境巅峰,且因为铁血军煞道本身的速成特点,这样的人非常非常多。 这样集体大规模的进阶,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贺文干脆提前将这件事做个报备。 谷愚点头道:“不用担心,放手去做,事实上,对这一天,我也非常期待!” 贺文又道:“待到这一批突破金丹之后,就是去空天之境服役的问题,希望你们也能够提前有所安排,若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或者准备的,请务必告知。” 谷愚点了点头,满口答应,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与旁边另一位金丹后期的修士传音交流了一阵,才对贺文道: “对于你们这些年在凡俗社会搞出来的大动静,几乎所有修行势力都看在眼里,大家虽然没有说什么,却也都在等着你们铁血军煞道,甚至三宗能够给出个明确的说法。 毕竟,这次任你们在凡俗社会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彻底改变了我们三千多年前的格局传统,这么宽松的态度,前所未有,要是最后不声不响就这么结束,总有些遗憾。” 贺文心中了然,明白了谷愚话中之意,却还是问道:“那前辈的意思是?” 谷愚道:“你们这一次突破金丹的把握大吗?” 贺文毫不谦虚的道:“十拿九稳。” “人数规模也很大?”谷愚再次确认般的问。 “不错。”贺文点头。 “那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干脆把动静弄大点,主动给各方发些观礼请柬。 虽说筑基突破金丹并不罕见,但如铁血军煞道这般,一次就这么大规模的,却也是前所未有,这也算是铁血军煞道在整个修行界的正式亮相。 你看这样如何,会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妨碍?” 谷愚最后还征询了一下贺文的意见,从他这态度就可以看出,贺文在他眼中的分量,早非一个筑基修士。 贺文根本没有多做思考,直接点头道:“这是好事,多谢前辈替我们考虑得如此周道。” 这是三宗在给整个修行界交答卷,又何尝不是铁血军煞道一个绝好的“出道”之机呢。 要知道,有许多外道明明已经有了一两千年甚至更久远的传承,但在整个修行界却都被默认为边缘小瘪三一样不受重视、不受待见的角色。 才冒头几十年的铁血军煞道能得三宗主动搭戏台子,这要让其他外道知道了还不得酸死。 现在,一心把整个铁血军煞道伪装成外道的贺文,哪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最后甚至还“厚着脸皮”道: “前辈,您看啊,我们现在修为最高的这批也才筑基巅峰修为,这些年也全都一心做事,对整个修行界的状况真的是两眼一抹黑,连有哪些势力、他们的大门都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要让我们自己发请柬,连该怎么弄都两眼一抹黑,更何况,便是真有人收到了,咱们现在这点牌面能不能邀来人还是两说呢。 所以,您看……” 说到这里,他巴巴的看着谷愚。 谷愚失笑道:“放心,这事我们替你包揽了,这么重要的时候,你们也不应该在这事上分心,要认识修行界,大可以等突破金丹以后再去慢慢了解。 至于现在,其他事情就不要理会了,一心准备突破的事。” 贺文大喜过望,连连应是。 最后,谷愚带着几位金丹修士化作遁光往南,回了百里之外的阵道院总部所在。 唯有青汕和韩林还没有离去,贺文正要招呼,韩林却主动开口了,道:“贺文,我想向你借个学生。” 贺文诧异的看向韩林,以他们家和韩林的渊源,他也没有客套,直接问: “韩师,您可别说借,您需要谁,给我说一声,我让他立刻给您做弟子都成!” 韩林反倒被“吓”得连忙摆手,忙道:“不必要,不必要,我就是想要他帮我做点事,事情做完了立刻还你。” 贺文眼神在四位心头都有些发毛的学生身上扫过,问:“您想要哪一位?难道是韩冲?” 他下意识的便想到了和韩大师同姓,也是现在最被他看好的一位学员。 韩林却摇头道:“不是,罗凯,你把罗凯借我一段时间用用。” 贺文上下打量了罗凯一阵,不知道这小子为何会被韩林看上,却也回答得非常果断道:“好。” 韩林对青汕打了个招呼,便领着罗凯便往灵桃雅园的洞府而去。 …… 韩林的性情,非常的宅,若非必要,他连洞府的大门都不想出。 在寻常修士的认知中,这也是他们这类沉迷于丹器符阵或者其他类似大道之上天才的通病。 今天这次意外出行,目的却非常简单,就是散心。 还是被青汕强拉硬拽的给弄出来的,若非双方已经有六七十年的老交情,青汕自信对韩林的了解也已经很深,他也不会这么做。 在青汕的视角,事情很简单。 哪怕韩林常年将自己宅在洞府中,青汕每年也会上门几次,最开始,原因或许还比较功利,就是看看他最近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收获。 但后来随着双方的接触深入,青汕对于韩林这种一心求大道、其他万事不关心的坚韧心性也生出了钦佩之心,每次来访,除了了解他是否有什么新收获外,对他本人的状态也非常关心。 自从十三年前韩林在充足资源的供应下成为金丹修士后,精神状态便反倒不如筑基境阶段时稳定,青山猜测,这很可能和韩林在筑基巅峰层次还没有彻底稳定,就强冲金丹有关。 直到现在为止,成为金丹已经有十几年的韩林一身气机都还有些不稳定,明显还没有彻底缓过劲来。 而他的特殊天赋又最是与精神、心境、情绪有关,状态不好的他天赋方面的表现自然就更加的一塌湖涂。 不过,这一切都是他从韩林身上感受到的变化加上适当的推理还原出来的过程,并没有跟韩林本人求证过。 这种糟糕的状态,韩林倒是没有自暴自弃,反而一心沉浸在阵法研究之中,完完全全的沉入其中,甚至在他看来已经到了有些魔怔,彻底忘乎所以的程度。 所以,他便借着这次这个难得的机会,将韩林近乎生拉硬拽的从洞府中拉了出来。 而哪怕是出现在了这里,韩林却也仿佛是常年宅居之人看到了久违的阳光,不适应、不合群几乎就刻在了脸上,整个人也都依然沉浸在他那些研究上,全程如同隐身人一般。 这让青汕摇头不已,同样是阵法师,对于这种情况他也只能摇头叹息。 修行界中,这类“走火入魔”一般的修士并不少见,他能做的也就这个程度,至于他们能不能走出来,既能“入魔”,也能“出魔”,还是得落到其本人身上。 唯一让青汕感觉欣喜的便是,时刻关注韩林变化的他发现,当贺文介绍完罗凯之后,韩林第一次主动给他搭话传音,向他询问: “你说这个罗凯擅长推演和计算,只是战术策略层面,还是包括对军阵领悟?” 青汕道:“当然也包括对军阵的领悟,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基本的素质,要是连这都不过关,他连留到最后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成为第一位被贺文看中的学生。” 韩林又道:“要想灵活运用军阵,在阵法和符文上的造诣也不能低。” 青汕道:“必然如此……不过,他们精通的领域和咱们相交的地方应该不多,那是一套基于铁血军煞道的全新阵法和符文体系。” 韩林却回道:“但道理却是相通的。” 而后,韩林便没再继续说话,直到最后,韩林开口向贺文借用学生,贺文还在猜测韩林可能是看中了韩冲之时,青汕就已经直到,韩林要借的学生必然是罗凯。 对此,青汕没多说什么,心中倒还有些喜悦,他猜测,因为今日这场散心,韩林找到了新的灵感方向。 最终,不管这结果是对是错,在他看来都是一件好事,这至少证明,宅久了出来散散心也不是一件坏事,对于助人开阔思路上,也是很有帮助的。 这就够了。 韩林领着罗凯往回赶,他心中的故事,当然,也可以说他亲身经历的“事故”,当然和青汕猜测的版本有很大的不同。 这是唯有他自己能够领会的一种煎熬,哪怕修为突破了金丹境,也无法真正的缓解他的情绪。 十五年前,修为刚达到筑基境巅峰的他就对青汕提出了想要尽快冲击突破金丹境的想法,青汕也第一次劝告他,想让他再缓一阵。 韩林知道这是真心对自己好,自己从突破筑基到达到筑基巅峰,满打满算也才只花了三十六年时间,即便是对那些天才修士而言,这个速度也算是快的惊人了。 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在筑基境耗个百年都是寻常,若能赶在百年内突破筑基,都算得上是俊才。 以他的资质而言,三十六年就从筑基初期达到筑基巅峰层次,那是使用了太多珍贵资源的缘故。 哪怕有书院在背后撑腰,他便是强要突破也不是不行,但这会让本就根基不稳的他更加不稳,为将来更进一步埋下隐患。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种行为很可能对他的天赋带来不可逆的影响。 青汕不提这点还好,他一提这点,反倒越发坚定了韩林的心意。 他在青汕他们心中已经彻底坐实了天赋惊人,乃三千年不出的阵道奇才的标签。 但他自己心知肚明,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阵道天赋,所以,强冲金丹自然也就不会影响到他的天赋。 至于会让根基不稳,韩林想得更加明白,他的根基从来就没有稳过,能够成功入道,能够一路走到今天,全都是扎根在那块神秘石盘之上的。 要是这神秘石盘忽然没了,他便是将筑基修为稳固上一百年再突破,他的状态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可只要神秘石盘回来了,根基不稳又能怎样,不过就是多花几年时间让其慢慢稳下来就是了。 所以,他非常明白自己的第一要务是什么,既不关天赋什么事,也不关根基稳不稳的事,他唯一的念想就是尽快在此与神秘石盘取得联系。 对于那个说不理他就真不理他的“系统”,韩林心中甚至有股说不出的委屈。 “无情,真的是太无情了。” “我把你当朋友,当家人,你却说消失就消失,一点通融的机会都不给,无情!渣系统!” 韩林永远都忘不了那天。 在二十一年以前,一切都还非常美好。 成功突破到筑基境,甚至一口气达到筑基境三阶,得到拓空阵的相关奖励,当时韩林还在想,等到将来继续成长突破,一切还会越来越好,可现在回想,那简直就是自己最高光,最受“渣系统”青睐的时候了。 他用几年时间,完全掌握了拓空阵相关奖励,在这过程中,筑基初期到中期的瓶颈也悄然突破。 然后得到了一门新的阵法奖励,说实话,对于眼光已经越来越刁的韩林来说,那个阵法奖励固然不错,同样能对阵道带来不小的冲击,但,其价值却远无法和拓空阵相比。 心中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他自然不会傻到说出来,在得到奖励那一刻虽不免有些失落,但学习起来也是没有丝毫怠慢的。 学习阵法,提升修为。 就这样,他只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就突破到了筑基境后期。 毫无意外,他得到了新的阵法奖励。 就在他以为这又是一场新的,虽然枯燥、却也异常充实的挑战与学习生涯之时,系统忽然对他说出的一段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他心头。 【废材,到此为止,练气境、筑基境的所有阵法奖励你已经全部领完了。下一阶段,就应该是金丹境了。 其中蕴藏的深邃奥义,已足以令你在阵道之中彻底立足站稳,所以,熟练掌握了这些的你,已经算是度过了幼儿期,即将进入成年期。 所以,本系统不会轻易将金丹境的奖励与你开放,而是会设置一个考验。 目的只在于验证你是否已经确实度过了幼儿期,是否有资格进入成年期。 没错,这就是一场针对你的考试,你必须考过了,本系统才会再次与你服务。 若是没考过,那么抱歉,本系统将暂时停止对你的服务。 这证明你还没有完全度过幼儿期,那些奖励给你的阵道知识你还没有彻底吃透,你必须掉过头去,重新学习,从头开始,直到……彻底完成考验位置!】 【而考验的内容,非常简单。 多年前,本系统就与废柴你就那些天外造物有过一番交流,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那个天外势力非常擅长利用一些特别的手段,高效的、批量的生产出符合其需求的一切造物。 那么,请听题。 考验内容如下: 请利用你掌握的相关阵道知识,设计出一个同样可高效的、批量的生产一些特定造物的全新阵法出来。 注:为了便于废材你的理解,本系统善意的将考验范围做了更进一步的精确。 驱尘符,这是你梦想的开端,那么,请废材你设计出一个可以高效、批量生产驱尘符这种最初级符文的阵法出来。 温馨提醒:并不要求完全使用阵法知识,若废材你能以器道、符道达成相应的目的,依然视为成功。 ——期待再次与你见面,所以,请努力,废材!】 看到还有这样一个变态的考验等着自己,韩林的心就凉了九成。 在系统的“帮助”下,他最不缺的,就是自知之明。 现在,系统却要让他设计一个全新的阵法。 不说其他,单是这个要求就已经变态到恐怖了。 阵法宗师也不过就是有了这种成就而已。 可对他来说,设计一个全新的阵法都还在其次,更关键是这个阵法需要达到的目的,居然是要能够批量而高效生产出符箓来! 别说他这个废柴,就算是真正的阵道宗师,面对这种已经对修行界基本思维形成根本性挑战的题目,也得把满头秀发给薅断。 而后,系统也真如其允诺的那般,对他真就再没有一星半点的回应。 在彻底死心的情况下,韩林明确的第一件事便是,先把突破筑基后期的阵法奖励全部拿到手。 然后,不顾一切狂冲境界。 当时的他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一点思路,他朴素的想法就是,进阶之后,眼光见识必然也都会不同,现在想不通的问题,说不定突破金丹之后就自然想通了呢? 除此之外,他也未尝没有“先把肉吃了再说”的念头,若是自己一辈子都没完成这个题目,系统也真的舍自己而去,那先赶紧突破金丹就是最大的止损。 第一六一章 灵光闪闪 姜乾忽然给韩林设置一个这样的考验,目的非常单纯,就是进阶之前做安排的时候考虑到长时间不能与之互动,提前找个由头。 不过,这个题目设置本身,倒也并非完全无稽。 早在青汕将十几件有着地星盟标志的无人战机作为礼物送给韩林,当时他就以系统的名义与韩林就其做过一些简单的点评。 而后,贺文更是利用这一点,成为与三宗搭上线的一块敲门砖。 当时得出的大概结论就是,修行界走得是和天外势力截然相反的两条路。 一个修炼自身,追求生命自我的超脱升华;一个追求物性之极,格天地万物。 但当时姜乾心中在基本默认了这两条道路客观存在的同时,却也忍不住生出一股别样的心思。 ——这两者难道是彼此对立,互不相容的吗? 科学的思维和方法,甚至大工业的思路和方法,可不可以出现在修行界呢? 他不仅想了,还切实的做出了行动。 用红尘大阵如工厂流水线一般源源不断的生产红尘符文,而不再是依靠裴裳躯壳用手去一枚一枚的搓,就是这种思路的实际运用。 后来更进一步,将红尘气的收取全自动化,同样是这种思路的延续,和更深入的探索。 而这种尝试也让姜乾明白,虽然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但是,原世界的一些思维模式却也是可以用到这个世界,并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的。 不仅他再做类似的尝试。 小江南撺掇三宗搞出来的灵境,究其本质,也不过是源自于类似的思维模式罢了。 而既然在自己手上从无到有发展起来的红尘阵道、红尘符道都能做到这一点,那没道理道路体系更加完善的现有修行体系无法做出这种转变。 之所以没有这么做,不过是没想到了而已。 在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他的心中甚至都已经有了一些零星的灵感片段,但他却没有在这方面投入更多心力,这次更是顺手提熘出来,当成考验韩林阵法水平的一个考验。 韩林在看到这个考验题目的第一反应是根本无法完成,这是刁难。 但姜乾却真心希望借着这个机会,能给韩林,甚至给整个修行界带来一些新的启发和改变。 何况,让韩林在不依靠系统开挂的前提下独立完成一些工作,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以前,姜乾需要对韩林的成长有所压制,不能使其脱出自己的掌控范围,但随着几个躯壳分别在不同领域打开局面,整个世界的进程也大步向前,等到这次进阶完成,实现了跨越式成长之后,如以往那种状态的韩林于他而言价值已经无限趋近于零。 他已经不需要韩林作为刺入修行界的耳目这么间接“委婉”的方式来获得修行界的情报,了解这个世界。 但他自也不会就这么将其轻易舍弃,即便抛开韩林本身的特质不谈,便是与三株灵桃树相处久了,姜乾心中都难免生出一些亲近回护之情,何况还是一个经常与他直接互动交流的人。 新的阶段,他对韩林也有些新的设想,所以,他以系统的口吻说这是个“测试他是否度过了幼儿期”的考验也并非虚言。 韩林在天份上或许却是算不上好,但却也有非常鲜明的优点。 一是心性。 说难听点,这或许应该叫做愚钝,不机灵,认死理,脑筋反应完全无法和真正的聪明人相比,可在姜乾看来,这却是漫漫大道长途之上最好的心性之一。 说得好听点,这就是百折不挠,不屈不挠,坚定不移,对于压力和打击更是有着超强的承受能力。 再就是,他认为韩林真正具备的一种特殊天赋,他学东西虽然很慢,远较常人的慢,但一旦被他学会,被他掌握,那他就会掌握得很稳,很牢,轻易不会再从其手上“熘掉”。 或许在实际运用上显得有些过于木讷,也压根不理解自己已经掌握的那些阵法知识通过巧妙的搭配组合会有何等美妙的反应。 这就是像是一个笨学生背了一肚子的数学物理公式,可在实际运用中,却硬是一个都无法正确使用出来。 这种情况下,基于他的强大心性和特殊天赋,姜乾认为多给他一些压力,是有益无害的一件事。 哪怕他再愚钝,只要在一个问题上死抠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终会有将其彻底磨透的一天。 这点时间投入,对必然能够突破到金丹境的韩林而言完全是值得的。 他要能彻底完成这个工作,对他而言,意义之重大,不啻于一场新生。 真的称得上从“幼儿期”步入“成年期”。 必须一提的是,在给韩林发布这个任务的时候,姜乾自己心中也是做过大致的推演的,非常确信凭着韩林现在掌握的那些阵法知识是可以完成此事的。 而不是脑袋一拍,随意指了一条死路给韩林。 当姜乾的“目光”再次落回现实世界,发现时间距离自己进阶之时也已过去了二十一年,他便庆幸于自己的先见之明。 对青汕眼中近乎彻底“入魔”的韩林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了然于心。 在十五年之前的六年间,韩林以修炼和掌握突破筑基后期的阵法奖励为主,待到修为突破到筑基巅峰后,根本没有做过多的巩固,便开始强冲金丹之境。 在有大中书院托底的情况下,这对绝大多数筑基修士而言堪称天堑的一关,对他来说,却是无惊无险的就过去了。 最后的结果,也就是根基稍微有些不稳罢了。 而值得一提的是,他这次突破,虽然“仓促”,可从正式准备到彻底结束,前后也经过了足足两年时间。 十三年前,彻底突破金丹境的他从杓山坊回来,便进入了长久的闭关模式。 可足足长达三年的冥思苦想,他都没有任何头绪思路。 在差点被自己的榆木脑袋给逼疯的当口,他终于“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笨的不能再笨的办法,玩卡片。 他首先将自己掌握的所有阵法知识、理论技巧、实际的布阵法门,全都一项项写在不同的卡片上,然后,剩下的就不再交给脑子,而是交给排列组合。 他的想法就是,既然系统肯定我掌握的知识足以支撑我完成这项工作,那么好,这些代表了自己所有阵法知识的卡片中,必然就有一个正确的排列组合,能帮助自己完成考验! 可他不知道正确的排列组合怎么办? 那还不简单,扔掉脑子,一个个无脑凑啊。 至于某些卡片组合第一眼就像是违背现有的阵法常理,甚至某些常识逻辑,韩林依然一丝不苟的将必有一个的组合概率分到它们身上。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超过十万计的排列组合,他韩林要如何从中找到那正确的一个呢? 韩林的办法也非常简单,那就是假定每一个组合都是正确的,然后,他就以这个思路往下去走。 如果能够一直走下去,说明,没错,确实是正确的; 要是走不下去,那就自然是另一种可能,正确被证伪,变成不正确。 要是寻常修士,在面对那超过十万种可能性之时,就已经直接吓傻了。 可韩林不仅没有被吓傻,反而因找到了正确的打法而欢欣愉悦。 韩林开始一个个的进行尝试,第一个排列组合的验证,并将其彻底证否,他用了半年时间。 做个简单的计算,以这样的进度,一年也就能够成功验证两个,要对超过十万计的排列组合进行验证,用时将超过——五万年! 哪怕随着不断的熟练,验证效率越来越高,这个时间一点点缩短,变成三万年,两万年,甚至一万年以内…… 这依然是一个另所有修士绝望的数字。 此界修行界发展迄今也才不过三千年出头而已。 韩林没有绝望,他甚至还在做着美梦—— 【谁说一定要将所有可能都验证过后才能找到对的那个组合? 要是那个正确的组合在我验证到几十次,甚至十几次的时候就出现了呢?】 为了尽可能多的得到“命运的判定”,韩林在每一次选择新组合验证之前,都会进行一次大洗牌,将原来的组合顺序重新打乱,然后重新选择—— 既然上一次验证失败,说明运气没有垂青,那当然别犹豫,立刻洗牌改运。 每一次洗牌改运后,就是一次新的开始,韩林努力让自己充满昂扬的期待。 验证,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他的效率提升了,他甚至从那一次次的验证中总结出了验证“一个用一堆看起来像模像样的玩意儿到底算不算阵法”上有了许许多多的心得,让他的速度越来越快。 可这也意味着一次次失败来得更加频繁、更加勐烈,就像一记记重拳轰在他心口。 他的情绪自然也就越来越抑郁,看在青汕眼中,就越来越疯魔。 脑子里更是无时无刻不在转动着一切与之相关的念头,除此之外,他的日常中就再没有了他物。 后就在这时,在连续失败了三十几次,又一次洗牌改运的时候,运气终于卷顾了他一回。 一堆他自己眯着眼睛瞎弄出来的组合,验证结果却显示可以布置成阵,且还能够成功运转。 韩林大喜,可随着更进一步的深入研究,发现这不过就是一个防御阵法的变种,且还是非常繁复,充满了冗余结构,比标准态的防御阵复杂了数倍的情况下,防御能力还要低很多。 “这就是一个无用的废物。” 就像是使劲在大海里扒拉,终于在某一刻看到了一点泥沙中的金属闪光,兴奋激动的拉上来一看,结果却是一块垃圾。 韩林终于有些颓然,不过,还是给自己打气:“这至少证明这种方法本身是可行的,是确实可以成功凑出阵法来的。” 可如此安慰自己的同时,他心中也未尝没有隐忧,这次发现说明,在这超过十万计的排列组合里面,不仅充斥着海量连阵法都算不上的东西,却也同样充斥着名为阵法,实为无用垃圾的玩意儿。 而每找到这样一个无用垃圾,他还必须花时间去更进一步验证其性质和功能,这让他找到那个正确组合的时间再一次拉长,难度再一次变大。 “不过,这种随意组合出来的玩意儿,有可能是无用垃圾,可也可能完全相反。 我也可能找到虽然不合我目标,但却同样全新的阵法形式。 这虽不是我想要的,但同样也是一种收获。” 韩林就在这样的自我交战博弈之中一点点往前。 距离最终目标,更是遥遥无期。 韩林也渐渐意识到,低下的效率正在变成自己验证路上最大的阻碍。 在这个时候,被青汕强拉出来散心的他听到贺文介绍罗凯“擅长计算推演”,他立刻再次“灵光一闪”。 于是,罗凯被他从贺文手上“借”了过来。 …… 罗凯随着韩林一起来到灵桃雅园之前,看着这个当年怎么都进不去的高墙,罗凯心中滋味,真是复杂无比。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怎么都进不去的高墙,今天,会以这样的形式向他敞开,还是居住其中的主人亲自邀他进入。 罗凯随着韩林进入高墙,一眼便看到了旁边三株灵桃树。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在前带路的韩林却只顾着匆匆往前走。 很快,韩林便打开了洞府前的阵法结界,两人穿过一层无形屏障,置身于一个新的天地之中。 看着宽敞明亮的环境,罗凯直接惊在了原地,大张着嘴看着周围一切,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韩林见他如此,诧异问:“怎么啦?” 罗凯道:“这里实在是太大了……比我以为的大了太多。” 围绕在灵桃雅园周围的那道高墙,其规模范围他可是清楚得很,以此推测,这片被高墙围起来的空间也大不到哪里去。 因为他心中对这里已经提前有了很多揣测,现在骤然看见和自己想象中差异如此之大的宽敞空间,心中自然难免惊诧不已。 而这话才说出口,罗凯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了,赶紧往回找补到: “学生也是见了外面的高墙范围,觉得里面空间应该没那么大。” 韩林不以为意的点点头,随口解释道:“我在这洞府之外布下了三重阵法,除了防御阵之外,还有一个幻阵和拓空阵。 这个拓空阵能够从三个方向上分别将空间拓展六倍,所以,此处的实际空间大小,比你通过外侧围墙预想的大了二百一十六倍。 此外,又有幻阵与之相结合,与周围空间的接触也显得更加契合自然,毫无突兀之感。” “原来如此。” 罗凯脸上带着恍然,又带着敬佩的道:“学生现在才算真正领会到阵法师之神妙。” 韩林随意的点点头,却一点都没有享受罗凯吹捧的兴趣,只见他手指掐诀,周围的一切就立刻为之一变。 原本天朗气清,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宜人所在,忽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书房。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个大型图书馆。 罗凯视野中,唯一可见之物就只两种,一排排一列列整齐的巨大书架,它们挤满了他前后左右所有的空间。 而在这些书架上,则堆着一摞摞厚厚的、仿佛大型卡片堆摞起来的物事。 最开始,罗凯还震惊于面前这位阵法大师的强大手段,居然能够在顷刻之间、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将他身周的环境给替换掉了,而他本人,却没有丝毫突兀之感,一切都是这么的平滑自然。 罗凯心中已经知道这是幻阵,但他尝试着去拿距他最近书架上放在最上面的那张卡片,他却真的将其拿在了手中。 他向卡片看过去,居然真能从上面看到有着实际意义的内容,而且,居然还都是和阵法相关的知识。 他又向其他一些卡片扫了几眼,发现上面也都有着各不相同的阵法内容。 最后,罗凯看向前后左右那一个个高大的书架,上面那密密麻麻、堆成一摞摞的卡片,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 以前,他以为幻阵就只是花架子,湖弄个样子罢了,比如眼前这个巨大图书馆,看起来大气威风,可里面的藏书,要么就是空壳子,要么就是一本本无字天书,或者一些乱七八糟毫无意义的符号。 无论怎样,都万不可能如他眼前所见这么真实。 幻阵,远比他想象中的神奇的多。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旁响起。 “这里的一切,你都看到了?” 罗凯扭头看去,便见韩林已经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看到了,看到了……前辈的阵法造诣真是太厉害了!” 韩林没有理会这些吹捧,自顾自道:“我要在这些阵法组合中找到我需要的那一种,需要用到你在计算推演方面的特殊天赋,这也是我特地向贺文借你的原因,接下来,我希望你能够陪我一起完成这项工作。” “呃……” 前一刻还一脸赞叹,眼中都仿佛泛光的罗凯整个人都忽然僵在那里,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许久,罗凯才忽然结结巴巴的问: “前……前辈,您说的什么我都不能理解,怎……怎可能帮得到您?” 韩林却主动帮他解释道: “放心,简单得很,一点都不难,而且,真正需要做决定的地方都有我。 你只需要听我命令,并将你的计算和推演天赋发挥出来就好了。 你本来就有阵法和符文方面的基础,要不了十天你就能够完全上手了。” 罗凯却一点都没有因为这事简单好上手就喜上眉梢,反而木着一张脸,眼神也如同一对死鱼眼一般在巨大图书馆区域扫过。 …… 十天之后。 “哎,又失败了。”韩林低声叹气,手中一块卡片骤然消失无踪。 不过,很快就高兴过来,看向罗凯,充满了赞叹道: “你能被贺文看中,果然是天赋异禀。 没你之前,我效率最高的时候,也要两个月才能完成一次推演,现在,有了你的加入,我只用了十天就完成了阵法推演。 这还是你现在对此还有些不熟悉的缘故,等你完全上手,咱们配合更加默契之后,这个时间必然还会更进一步的缩短。” 罗凯却一点没有喜悦的意思,通过这十天的合作,他彻底明白了自己工作的意义,他那原本木然的神色中隐隐升起了一丝恐惧。 他的视线在整个巨大的图书馆中环顾了一圈,这才忍不住问:“前辈,类似的验证还有多少?” 韩林立刻报出了一个精确到个位数的数。 “接下来,还有十四万八千七百六十九个组合需要验证。” 虽然韩林相信自己的运气绝不会差到最后一次验证时才得到正确结果,但为了罗凯考虑,他还是决定说个最不乐观的数字。 在这方面,他很有经验,与其现在报个小数字,让他心生希望,然后被一次次事实打脸,希望一次次破碎,还不如一开始就摁到底,这样,人的心态还会稳定些。 罗凯听了韩林这精确到个位数的回答,只是嘴角抽了抽,便继续道:“一定要全部验证吗?” 韩林点头道:“一定,必须!” 罗凯沉默了许久,才问道:“可以找别人吗?” 韩林点头道:“我以前没想到这块……嗯,我马上就给青汕传讯,让他多找些如你这般的天才,到时候咱们一起来做这事,效率将会大大的提升。” 说到这里,韩林还有些懊恼的道:“哎,我这猪脑子,以前居然没想到,这事是可以与人合作的呀!” 原本,听到韩林松口的罗凯脸上已经有些释然的表情,在听完所有话后,又再度变得木然。 韩林见罗凯如此,也知道他为何如此,安慰道: “放心,人越多,效率就越快,如果能找到几百个如你这样的,这事咱们说不定十年内就搞定了。” 罗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过了一阵,才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沉声道:“前辈,其实我有个效率比这更快的办法。” 听到这话,韩林急切的问:“什么办法?” “用机械计算替代人力计算。” 第一六二章 不会剥我皮吧? 满心期待的韩林听了罗凯的回答,却是满脑子的问号。 机械他明白,计算他也明白,可机械计算是个什么鬼? 他一脸茫然的盯着罗凯,希望他能说得更仔细些。 罗凯却没有直接解释机械计算到底是个什么鬼,而是看了看眼前这巨大图书馆中超过十万计的资料信息。 在韩林对他提出的“机械计算”一脸茫然的时候,罗凯对眼前的一幕却同样是震撼不已。 他问韩林: “前辈,这将近十五万张卡片里各不相同的内容,不可能是你一个个输入进去的?” 韩林道:“当然,要是幻阵中的一切都需要布阵者一点点输入,那还不得把布阵者累死? 我这幻阵规模都只能算是小的,有那种超大型的幻阵,能够直接幻化出一片方圆数千里的天地自然,无尽草木,飞禽走兽,甚至聚落城池,这一切要是都得布阵者亲力亲为,累死他也弄不出来! 更何况,幻阵的根本目的是以幻代真,混淆真实和虚幻,到了终极形态甚至要做到要达到变幻为真目的。 无论花鸟虫鱼、还是每一个市井人物,都必然有其独一无二的行为方式,若是这一切也都需要布阵者来设计,别说一个,就是十个阵道宗师都得生生累死。” 听了韩林的回答,罗凯心中暗暗点头,这和他的猜测也差不多。 他想的倒是要更简单些,要是这将近十五万份的资料全都是一个人弄的,单是将他们一个个设计出来,就能要人老命。 “那……您是如何做到的呢?” 韩林对此依然没有任何隐瞒,他道: “对于布阵者来说,幻阵就是其绝对领域,幻阵内的一切规则,都可由布阵者设计。 然后,幻阵会自动根据这些规则进行合理的演化。 还是以天地自然入幻阵为例,同样的幻阵,因为修行者本身对大道领悟的不同,低层次的布阵者,对天地自然的领悟只有皮毛,甚至还可能是错的,那么其为幻阵赋予的规则自然也就漏洞百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而若修行者层次足够高,对天地自然的领悟超过了所有入阵者,那么,这个幻阵在入阵者的眼中,就和真实无异。” 罗凯的眼神越来越亮,这简直就是造物主一般的权柄啊! 韩林见他因自己的言语陷入某种遐想的状态中,赶紧将罗凯唤醒,提醒道:“我还等你给我解惑呢!” 罗凯道:“前辈能在这幻阵中创造出一个可以按照现实规则转动的齿轮吗?” 韩林盯着他认真看了看,确认这小子不是在洗涮自己,这才点头道:“这很简单。”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人之间的虚空就已经浮现出了一个正在自发转动的齿轮。 “我们常用十进制……呃,您不用管什么叫进制,我要这齿轮有十齿,每一齿上标上一个数字,从零到九……没什么特别要求,您习惯用什么符号您尽管用,只要您自己看着舒服就行!” “这齿轮有轴与另一齿轮相连……您这样……这样……然后这样……” 在罗凯的一步步讲解下,一个有些奇怪的机械逐渐出现在二人面前的虚空。 韩林一步步操作下来,发现每一步都非常简单,也很好理解,没有一点他看不明白的地方,可当整个东西摆在面前,他还是感觉这玩意儿很古怪。 古怪到要不是今日亲见,他觉得便是最荒诞离奇的梦境都不会想到世上还会有这么一个玩意儿。 罗凯也在审视着面前这个由幻阵规则创造出来的造物。 韩林问:“然后呢?” 罗凯道:“前辈,现在,一个最简单的机械计算器就已经完成了。” “这就完成了?”韩林皱着眉看着面前这奇怪的、有几个齿轮、轴、键连接起来的玩意儿,明明每一步都简单得明明白白,可他却发现自己悟不透其中玄机,索性直接开口问:“怎么用?” 罗凯道: “很简单,这按键上不是有十个数字吗?咱们尝试一下,就试试最简单的计算,一加二。 一这个键您按一下,加这个键按一下,然后再按二,最后,按下旁边这个等号键,这意味着计算正式开始。” 若非面前这个机械造物本质是幻阵所化,所谓按键也必须有韩林这个布阵者自己通过对阵法的某种精妙掌控才能够实现,不然,罗凯早自己动手了。 不过,他这么仔细的步骤引导也有个好处,哪怕韩林自诩脑瓜不灵光,可在这样的指导下,却硬是一点错都没有。 当韩林听从罗凯的要求按下等号键,这个虽是幻阵所化,却有着与现实机械一般的运动规则的东西忽然就开始动了。 韩林清楚的看见,自己按下的两个数字键,通过杠杆和齿轮的传递,准确的将力量传给了最开始塑造出来的那个齿轮。 只见那个朝上刻度为零的齿轮先是被旁边齿轮带动转了一齿,数字显示由零变成一,这变化正是被他按下一键之时的力量带动。 然后,一个短暂的停顿之后,二键也将“意图”传递了过来,齿轮又向前转动了两齿。 朝上刻度很自然就从一变成了三。 韩林看着这变化愣愣出神的当口,罗凯邀功一般道:“您看,前辈一加二等于三,根本不用我们自己动脑子,只需要输入条件,它们自己就会找到正确答桉,这就是机械计算。” 韩林却一点没有喜形于色的样子,脸色反而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他几乎就没有发怒过,可现在这般作态,立刻就吓得罗凯要尿裤子了。 “前辈,前辈?” 韩林目光死死的盯着罗凯,压抑着嗓音低沉喝问:“你这是不满我将你从贺文手上借来,故意拿我开涮,是?” 罗凯脸色一下子吓得苍白,连忙道:“前辈误会,就是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拿您开涮啊!” 韩林指着面前那个机械,道 :“不是开涮,你就拿这么个玩意儿湖弄我。 哦,一加二就是齿轮转动一下加转动两下,嘿,这倒是简单,三加四不就转三下加四下吗?” 罗凯忙不迭点头。 可韩林的话却没完:“……可要是一万加一万呢?你让我临时弄个有两万颗齿的轮子还是十万颗齿的? 哦,我以后每做一次计算,就要弄个纳的下所有数字的轮子对吗? 要这样,我早就弄明白了,要这轮子干嘛?” 罗凯眼睛眨了眨,感觉这位前辈脑筋有点——轴,面对这样的前辈,他也不敢顶嘴,真怕被一巴掌扇回老家,赶紧解释道: “前辈您误会了,您只需要在这齿轮旁边再加齿轮,两位数就加一个,三位数就加两个,几万之内的加法,最多也就只需要六个齿轮就够了。 嗯,这些齿轮之间相互独立,只有一齿稍长一些,这样一来,低进位的齿轮每完整的转一周,便能拨动旁边高进位的齿轮向前进一齿,这就轻松完成进位了。 咱们试一下,咱们弄个复杂点的,八千九百五十七加三万四千二百七十六……您看,准确无误! 只要幻阵规则能够保证这些齿轮的运动始终合乎现实规则,靠它们计算出来的结果比人脑还要准确。 人会开小差,犯错误,可它们不会。 每一齿每一齿之间都是卡死了的,除了这唯一的正确结果,它们就不可能有错误答桉!” 当这个机械计算器从只能算个位数的加法变成可以算五位数以内的加法,脑袋并不灵光的韩林也终于领略到了这种方法的精妙和神奇,他非常好奇的不断尝试着各种数字的加法计算,看着无论自己输出几位数,都不过是一阵机械的转动后,正确的结果就呈现了出来。 这一次,他没有继续犯傻,甚至开始举一反三,开始用同样的办法增加第七轮,第八轮,第九轮……而每多一轮,机械计算器的计算上限便以十倍的速度飞增! 韩林对这这个幻阵机械玩了好一阵,才意犹未尽的赞叹道:“有趣,有趣!” 阴沉的脸色也早就已经云散日出,他还以诚恳的态度求教道:“那么,我要是想做减法呢?” 罗凯轻声提醒道:“第二次齿轮转动的时候,倒着转就成了。” “啊?……哦!”韩林眼睛一瞪,然后狠狠一拍自己的额头,道:“哎,我这猪脑子,怎么这么简单的思路都想不通?” 韩林一点都没有“金丹包袱”,对自己的智商更是有种发自肺腑的坦然,可罗凯不行啊,听了这话,他赶紧帮着找补道: “前辈,您可不能这么想,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复杂的道理。 就是大道修行,在真正明白的人眼中,不也简单得一看就懂吗? 可要是没有入到门,任你绝顶聪明,依然连半点玄机都窥不破! 所以,您万不可以这么说!” 韩林一怔,上下认真打量了罗凯一阵,才缓缓点头,没再计较这个问题,态度上却已经彻底摆出了一副求教的姿态: “这机械计算可还有乘除之法?” 罗凯点头道:“有的有的,不过,这个得另建一个齿轮,又要稍微复杂一些。 不过,到了这一步,我也记得不甚清楚了,只是还知道一些原理,咱们得多尝试几次。 嗯,您这幻阵还真是方便!只需要一个念头的调整,就可以完成一次试验。” 说到最后,罗凯忍不住又夸赞起这幻阵来。 韩林道:“你要喜欢,到时我教你如何布置就是。” 罗凯惊喜道:“真的?” 韩林摆了摆手,道:“这都是小事,我还有些别的问题想要请教。” 罗凯连忙摆手道:“不敢当前辈请教……” 韩林懒得与这小子客套,直接进入正题,道: “我要对这十几万份资料进行筛选,最困难的确实是计算,但和你现在给我演示的这种计算还是有着根本性不同的。” 罗凯沉吟起来,心中计较,他现在也是豁出去了,有了第一次,他也不怕再来第二次了。 于是,他缓缓开口道:“前辈,您的意思我明白,我也陪您尝试过一次了,我的感觉您现在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就是先测试这些阵法到底能不能成阵,对?” 韩林点头:“对,这一步完成,超过九成九的工作就都完成了。” 罗凯仔细想了想,考虑到说电流对方很可能有理解偏差。 “前辈,按照我的理解,完整的阵法便相当于一个首尾相连的环形水渠。 这个水渠中出现任何一个断点,破坏了这种完整性,这就不再是咱们需要的,可以直接排除掉。 而您需要的,就是将所有首尾相连的水渠图样给挑选出来。” 韩林仔细想了想,点头道:“意思差不多,不过,实际情况却要复杂得多。” 罗凯道:“不管过程再怎么复杂,咱们都不需要计较,咱们只需要选择一处往里面注水,我们只需要判断这水能不能流回来就行。对?” 韩林仔细想了想,再次点头:“不错。” 罗凯又道:“您看啊,即便这个水渠网络再如何错综复杂,水流经之时,只会有两种结果,一是流过去,二是被断掉。 任它如何千变万化,这一点是不变的,对?” 韩林慢慢点头:“不错。” 在这不断的点头中,韩林心中有种错觉,就像是刚才罗凯引导自己一步步构建机械计算器结构一样,每一步都是那么简单明了,可最终呈现出来的,却是一个让他瞠目结舌,完全无法想象的东西。 现在,罗凯又在以同样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开场,可他却有种正在一点点被绕进去的感觉。 罗凯试探性的问:“那么,您觉得咱们将这流过去的状态视为零,被断掉的情况视为一,将它们全用数字来表示,将计算转变成更纯粹的数字计算,可以吗?” “呃?” 韩林刚开始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眼神有些茫然疑惑,然后一点点凝重,最后,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一拍腿道: “哎,我这猪脑子,你说这就是脑筋转个弯的事,我怎么就偏偏想不到呢?” 罗凯听到这话,心中翻白眼。 前辈,不是我损,您便是换个人脑子,这也不是您一个脑筋急转弯就能够想到的,您还真以为这很容易啊? 为了赶上铁血军煞道空前绝后的金丹突破盛会,我把原世界的老底都给掀了,您居然还真以为这很容易? 韩林习惯性的贬损了一番自己的智商后,眼巴巴的看着罗凯,忙不迭追问:“然后呢,具体我该怎么做?” “????”罗凯看着一副理直气壮的韩林,完全蒙了,心中简直有万头神兽狂奔。 然后呢?你居然问我然后呢? 我都把决定神功秘籍教你手上了,你就该照着神功闭关苦修啊! 难道把饭端你面前还不够,还得我一口口喂,甚至还要帮你嚼不成? 可看着一脸诚恳求教态度的韩林,罗凯却莫名想到这家伙之前变脸一副要吃人的狗脸模样,形势比人强,拳头没人大,他便是有一肚子牢骚也得死死夹住咯。 所以,面对韩林的询问,罗凯一脸歉然的道: “前辈,我现在也就只知道一些原理皮毛,更多的东西也是两眼一抹黑……啊,您别担心,这看似浅显的原理,实则就是其核心规则。 以幻阵的特性,咱们既然已经把握住了这一点,很容易就能尝试出正确的方法来,不急不急!” 罗凯贴心的安慰。 然后,他开始陪着韩林一起捣鼓尝试了起来。 …… 两个月后。 幻阵空间。 一个巨大而古怪的机械造物出现在巨大幻阵图书馆上方。 罗凯韩林二人都站在这个巨大古怪机械造物旁边,幻阵图书馆就在他们脚下。 韩林伸手往下一抓,手中便出现了一张大卡片。 他就要往前方机械的一个卡槽塞去,但在刚要插进去之前,本来已经迫不及待的韩林却扭头问罗凯,道:“我插进去了?” 罗凯点头,还不失时机的安慰道:“可以,放心,没问题的。” “嗯。” 韩林重重点头,便将卡片塞进了卡槽,很快,便听得一阵轻微的机械转动转动声音,卡片被彻底吞进了巨大机械的肚子里。 而就在他们注视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盘,圆满上还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监测简示图”。 当那机械轻响停止时,圆盘中央忽然出现一道细细的水线,然后,这条水线开始慢慢延长,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水笔在操纵,使其走着一条复杂至极、难以预料的路线。 这条水线在经过一阵风骚至极的走位后,最终消失在某一个位置上。 “失败了。”韩林有些失望的想。 卡片重新从卡槽处被弹出,他立刻换了一张新卡片塞进去。 看着玩的不亦乐乎的韩林,罗凯看着面前这个风格特异的造物,心中忽然想,“这事要是被元老院知道了,会不会剥了我的皮啊?” 第一六三章 不一样的思维空间 罗凯在那里满怀忧虑,想入非非的时候,韩林已经抱着一大堆卡片在那里“玩”得不亦乐乎。 当连续失败三十多次之后,幸运终于再次卷顾了他。 在那“简示图”上,位于圆盘之上的水线在经过十分复杂、根本难以预测的走线之后,再次回到了中心原点,也即水线最初开始出发的位置。 “成了,成了,这个成了!” 韩林的惊呼声将沉浸在忧虑之中的罗凯警醒。 他也不管这时候罗凯在想些什么,待到那张卡片从卡槽中吐出,他便直接拉着罗凯坐了下来。 两人面前更是已经幻化出了一整套齐全的用具。 被拉着坐下的罗凯一脸茫然的问:“干什么?” 韩林一脸理所当然的道:“咱们当然是要亲自验证一下这个机器监测出来的结果准不准确。” 罗凯瞪眼看着韩林,若非面前之人修为高过他,他真忍不住想要直接开喷了,此刻却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 “前辈,这一步步您都是跟我一起做出来的,没有任何一个环节是您无法理解的,对?” 韩林点头道:“虽然它们拼凑起来的结果令人不可思议,但就每一个过程而言,确实简单得就跟常识一样。” “您也承认,机械计算出来的结果,比人脑计算更加可靠可信,对?” 韩林依旧点头道:“确实如此。” 虽然这个结果依然让他感觉非常不可思议,但随着全过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走下来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罗凯摊了摊手,道:“那么,结果岂不就已经非常明显了吗?便是咱们会出错,这机器的监测结果也是绝不会错的!” 这次,韩林却连一点犹豫都没有,斩钉截铁的道: “咱们亲自验证一下,还是非常有必要的。不仅现在如此,以后也应该如此。” 在罗凯眼中,此刻的韩林就是一副油盐不进,完全不可理喻的样子。 可韩林却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说到底,无论机器监测多么精确,也只能是个辅助的手段。 作为一名阵法师,如果我对阵法的判断依据完全来自于机器,那到底是我在操控机器,还是机器在操纵我?” “呃……”罗凯忽然被这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逐渐意识到,这位前辈脑子确实不太灵光的样子,却没想到,不期然间,他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言语出来。 是啊,人在享受科技带来的种种便利的同时,却也在被其绑架甚至异化。 而后,两人又花了八天时间将这种成功通过机器监测的卡片亲自测验了一遍。 看到这个结果,韩林惊喜不已。 “没错,这就是一个阵法。” 他看了看旁边脸上殊无喜色的罗凯,笑着安慰道:“放心,接下来的验证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多花些时间也就是了。” 罗凯脸上忽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不过,很快,他就将这情绪收敛了起来。 韩林见他如此,好笑道:“你是怕在我这耽误太久,错过这次集体大进阶,对?” 罗凯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在外人眼中,铁血军煞道从正式开始在凡俗社会推行到现在也才四十六年,就有了如今的规模,也无丝毫草台班子的粗糙迹象,根基扎得非常结实,毫无疑问是铁血军煞道生机勃勃、潜力巨大的证明。 可唯有罗凯他们这些身在局中者,才能感受到,这短短四十六年间,铁血军煞道就走过了其他修行道路可能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才会彻底走完的“发育期”。 铁血军煞道发展快事实,却也正在迅速脱离“发育期”,正在快速进入成年期、甚至成熟期。 这体现在外,固然是铁血军煞道蒸蒸日上,越来越强,可对于构成铁血军煞道的一份子,他们这一个个“细胞”而言,局面就恰好相反,正在变得越来越不轻松。 作为贺文的亲传学生,接触到的不是一代代新生代中的佼佼者,就是如薛昆、毒王蜂这些迄今依旧站在潮头的先行者,感受就更为深刻。 蓝海正在迅速的红海化,增量在迅速减少,内卷化竞争正在日益加剧。 而现在,他们这一批先一步站在筑基境巅峰的修行者们,都非常清楚,借着这次契机晋入金丹境,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的机会。 现在他们第一批进入金丹境,能够再次享受到巨大的蓝海红利,喝到铁血军煞道最鲜美的头汤。 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哪怕作为贺校长的学生,不至于连单独开个小灶的福利都没有,但彼时突破的金丹境,和现在就突破的金丹境,根本就不再是一回事。 一步先,步步先。 要是这次落后,以后很可能真就只能艰难的跟在那些先行者屁股后面喝点残羹冷炙了。 以他的心气,这是绝不可能忍受的。 韩林见他点头,也跟着点头道:“放心,断人大道前程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再怎么说,也绝不至于让你错过这样的机会。” 说着他就掏出一张传讯符发了出去,很快,便又有一张传讯符从洞府之外飞入他手中。 他看过其中内容后,便笑着对罗凯道: “我问了你老师,他说因为要配合三宗的邀请和各方观礼者赶路的时间,具体时间会比原计划更晚一些,还有三个多月。” 然后,他对脸上喜色未消的罗凯道:“所以,两个月,你再帮我两个月。” 罗凯脸色一僵。 时间宝贵,韩林一刻也不耽搁,已经开始以甲方身份开始提出新的要求了。 “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提高这台机器的效率。” 罗凯疑惑道:“这不是您的幻阵吗,要提高效率还不简单,您让它从一台变成两台,效率就提高了两倍,变成十台,效率就提升十倍,您想提升多少,您就能提升多少,还需要我干嘛?” 韩林摇头道:“这思路就不对,效率不是这么提高的,这和做一万以上的加法就弄出个有几万个齿的大齿轮有什么区别?” 韩林现在已经真正意识到,面前这小子是个宝贝,他当然要抓紧时间从他身上多榨些好东西出来。 罗凯气息一滞,面对“韩前辈”殷切而期待的目光,他也不敢说个不字,心中对自己道,反正最关键的那些东西都已经拿出来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件两件。 仔细想了想,罗凯便道:“两个思路。” 说到这里,他忽然强调道:“当然,必然还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晚辈的见识经验都太少,也就能想到两种,更多的,就只有前辈自己想办法了。” 韩林哪还有心思去想其他,只催促道:“你说,你说。” “第一个办法,就是在这个机器上弄更多的卡槽,或者一个卡槽内可以陆续进行多个阵法结构的检测。 从这台机器的工作原理就可以知道,假如一个阵法结构有一百个检测节点,那么,在同一时间内,它只会针对一个阵法结构的一个节点进行检测,这个节点检测通过了,才会进行下一个。 而我们的机器是可以对所有节点都进行检测的,所以,只需要经过更合理的配置,理论上可以对一百个阵法结构同时进行流水线式的检测。 嗯,相比于将所有功能都集成到一个卡槽里,我认为对对每一个待检测卡片设置一个专门的卡槽会更容易实现一些,只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可能不太美观,浑身上下都像是长满了嘴巴一样。” 韩林道:“这个无所谓……嗯,这个思路很好,不过,具体该如何做呢?” 罗凯已经放弃了挣扎,道:“待会儿咱们一起来试。” 最初,他对幻阵这种对机械设计者来说堪称神器一样的玩意儿充满了赞叹,现在,他却觉得,要是幻阵没有这么离谱就好了。 韩林迫不及待的问:“第二个思路是什么?” 罗凯道:“这个倒是简单,但就提升效率来说,却反倒是最为明显的。” 韩林眼前一亮,道:“你说!” “弄一个与机器自动匹配的自动传送带,可以将这些卡片源源不断的往机器卡槽里喂,并将那些通过检测和未通过检测的分开放。 这样一来,前辈您就可以彻底从这件事上解放出来,您完全可以将时间用到更有价值的地方,不用一直守在机器旁边塞卡片,取卡片。” 韩林听他这么一说,一拍巴掌道:“对呀,哎,我这……” 见前辈又要开始“秀智商”,罗凯却赶紧打断道:“好了,前辈,咱们现在就开始。” 而后,两人再次将全部心力都沉浸在对眼前这个检测机器的升级改造中。 其实,这段时间的经历,罗凯也感觉非常新奇,甚至惊奇。 他虽然自诩好学,但那也只是相对于下城区其他自甘堕落的同龄人的相比,毕竟他的出身摆在那里,必须为了自己的生存,一日三餐付出汗水甚至鲜血,他能接触到的知识,也多是一些泛泛而谈的古老理论。 若就靠着这点知识就能主导设计出眼前这样神奇的“机械”,别说旁人不信,连他自己都不信。 而他之所以能将此物创造出来,眼前这个幻阵至少有八成的功劳。 说个最简单的例子,他曾在垃圾山中捡到一本至少有着几百年的科普读物,上面有两页内容介绍蘑孤蛋的作用原理和制造工艺。 凭着这点知识,别说他造不出蘑孤蛋,就是把个真的放他面前,他都不知道开关在哪里。 可凭着这点知识,他就可以在这个幻阵中造一个蘑孤蛋出来,会爆、会放烟花的那种。 当然,实际威力等于零。 由此,便可知道幻阵的神奇之处。 也正是有了这样神奇的幻阵加持,他这个肚里知识连半灌水的一半都没有的家伙,能够在一个金丹阵法师的无条件配合下,“设计”出这样一个神奇的机器来。 用他的理解,这与其说是“设计”,倒更像是“描绘”。 …… 罗凯韩林两人将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到了机器的升级改造中,姜乾也在“看着”他们,感慨世事之奇妙。 在韩林向贺文开口借学生之前,他真的未曾想到会有这样的展开。 他确实想要借着给韩林出题的机会,一举多得,顺便给修行界一股新的思路,新的启发。 至少得让他们直观而真切的感受到工业化、流水线作业到底是怎么回事,具备何种威力。 他真没想到,自己这轻轻一推,产生的结果会这么离谱。 首先让他惊讶的就是韩林想出来的解题办法。 他实在没想到,这家伙磨来磨去,纠结几年,最终想出来个最不费脑子,却又最费脑子的解题思路。 看到他想出这样的解题思路时,他都不知道是该夸他聪明,还是骂他太蠢。 让他第二没想到的,却是这家伙居然好巧不巧,把罗凯这个唯一能给他有效帮助的家伙给弄到了手。 而最让他没想到的,却是罗凯本人的态度。 而当他将“视线”集中在罗凯一人之时,他很快便发现了他那异常特殊的状态。 后来,姜乾甚至干脆将更多心力用在对罗凯特殊状态的关注上,而不再是他和韩林两人进行的工作。 为了有更确切的把握,沉睡在祖鼎山脉的龙兽躯壳难得的再次活动了一阵,用全知视界对因为表现优异、已经成为祖鼎圣殿嫡系地巫的格桑达进行了一番全面“体检”。 除此之外,那些曾被他在红尘之界内“筛”出来的潜入者们,他也操纵这裴裳躯壳来了一次近距离的访问调研。 然后,他终于确认,某种程度上讲,罗凯确实是个非常特殊的另类、特例。 这种变化却不是他被安排潜入此界之时,当时,他和其他潜入者一般无二。 真正让他变得不同的,是他自己在后来所做的选择。 “有趣,真的有趣!” 姜乾的视线,直接看到了罗凯的思维空间。 空荡荡的思维空间内,立着一个巨大的奇特箱柜,而在箱柜旁边。 站着一个青年,他对旁边的箱柜视而不见,来回踱步,嘴里面念念有词,其身前正在幻化出一本又一本科技类、机械设计类读物,正在迅速的翻动着这些书本。 而这代表的,实则是他本人现在的思维活动。 第一六四章 透视源代码 姜乾早已经知道,地星盟派出的潜入者,从一开始就有两类。 一类人数最多,便是如罗凯,还有其他广泛分布在凡俗社会的那些潜入者。 他们基本都来自于火星地表,其所接触的信息都是经过地星盟层层“过滤”之后的信息,所以,他们对于真实世界近乎一无所知,如罗凯这种能够以从各种垃圾堆中翻找出来的书本作为“窗口”,窥探真实世界的人少之又少。 他们在元老院的定义中,就是消耗品,炮灰。 按照姜乾的理解,他们在充当耳目眼线的同时,也相当于一个个分散的思维节点。 一类人数较少,便是如格桑达这类。 早在进入之前,他们就接受了特殊的改造,一个个都是从一出生就自带“外挂”的人,而如罗凯这些炮灰就只有一个任务提示弹窗而已。 他们在设定自己开挂人生的同时,其本身还充当着类似于思维枢纽、中转站一样的角色。 在他们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情况下,以他们为骨架核心,以罗凯这些炮灰潜入者为血肉,形成了一个隐秘而庞大的思维网络。 后来,从小江南口中,姜乾还知道,这两种身份并非绝对的泾渭分明,不可逾越。 若有如罗凯这类炮灰潜入者,拥有了修行体质,进入上层通道,那么,他们将会以任务奖励的形式,得到一次“升级”。 升级后,原本只是普通炮灰的他们将拥有和格桑达等人一样的“外挂”。 从此,他们也将渐渐走上开挂的人生,成为一个令过去的自己只能抬头仰望的天才,甚至妖孽。 当然,这不可避免的有点小小的副作用,那就是他们的自我将在这一过程中逐渐被他们自己给“格式化”,成为他们最希望成为的那种优秀人物模板的样子,而不再是他们自己。 而罗凯,在进入杓山军校多年之后,在正式开启铁血军煞道的修行之时,便很自然的触发了任务奖励机制,得到了“人生升级”的大礼包奖励。 罗凯当然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升级,他思维空间中的变化就是明证。 可后面的步骤,他却没有按照地星联盟设计的那套剧本走。 首先,必须得说的一点是,这个“任务奖励”帮助罗凯这类优等炮灰开挂都在其次,更主要的作用是,只有借助角色设定的功能,他们才能完美的避开任何读心术、问心阵或者其他类似的关卡。 或许各门各派的手段有所不同,但流程都是一样的,每一个仙苗在正式步入修行界,成为某门某派某宗之人之前,都必须过一道甚至多道类似的关卡。 若是没有这个“角色设定”的能力,每个潜入者都不可能过关,但若有了这个玩意儿,就能够完美过关。 所以,那些领到这个任务奖励的潜入者,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想,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不用也得用,必须得用。 而一旦他们用了,这玩意儿就像那啥,上瘾的。 一旦代入过那种体验,谁还能忍受庸碌平凡的自己?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当过主角的人,是不可能受得了再去当个路人甲跑龙套的。 而罗凯,虽然升级了,却真就一次都没有使用过角色设定这个功能,自然也就一次都没有被程序托管过。 这里有外在的原因,草创初立的铁血军煞道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检测机制。 所以,罗凯也就没有了必须用角色设定、程序托管才能过关的局面。 这只是外在的原因,可若罗凯本人想要这么做,那有没有这样的外因压力,他都会选择这么做。 而他之所以没有如此选择,从他的思维中,姜乾看到了两个原因。 都非常有趣。 第一个原因居然是,相较于把游戏体验让给程序托管来完成,他更希望由自己亲自上手操作。 是的,他真把整个魂穿经历当成了一款“异界游戏”,而且,杓山军校的生活也更进一步加深了他这种感受。 杓山军校最多、最频繁的一件事便是大家都当战术甚至战略指挥家,然后,大家都在幻阵棋盘上操作各自的单位开打。 随着你实力的提升,你麾下的平均实力,数量,对手的实力也都会相应的提升,反正,绝对不愁找不到可与你匹配的对手。 不会太弱,也不会太强,势均力敌,战到酣处,真有种自己乃是旷古名帅,指挥若定,挥斥方遒之感。 爽! 过瘾! 来,咱们继续下一把! 待到一路过关斩将,层层升级,幻阵模拟变成真人实战。 哪怕是输了,罗凯也只会心心念念着自己拼回来,从来没想过把位置让出来,交给设定角色,由程序托管来完成。 在看人玩游戏和自己玩游戏之间,罗凯毫不犹豫的就选了后者。 这是罗凯不选择程序托管的一个原因,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在拥有主动选择权,也并不是必须选择程序托管之时,自小在下城区如狼孩一般长大的他,自会以更冷静、更理智的态度来审视自身、审视这场魂穿、审视自己与地星盟之间的关系。 时间越久,他心中一种感觉便越强烈。 “他们不可能真把我当成伙伴,不过是炮灰罢了。” 在下城区,帮派势力横行,互相向对方安插眼线探子更是家常便饭,而这些人最好祈祷自己永远也不暴露,不然,下场会很惨! 小小星球上,一个城市的下城区,做眼线暗探都这么危险。 谁要说以灵魂形态潜去另一个世界干同样的事,比两帮派之间斗法还要更安全,罗凯能直接唾那人一脸。 “所以,他们不可能真的安了什么好心,他们的东西,能少沾还是尽量少沾的好。” 罗凯不知道这个奖励升级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他也不想知道,不想尝试。 与其相信地星盟元老院给自己发的奖励,他反倒更相信自己。 从小的经历,加上阅读和思考,让他对天上掉馅饼这种事嗤之以鼻。 而正是因为心中最后的这点警醒,让已经站在陷阱边上的他却迟迟没再向前迈出一步,于他而言,这很可能也是最关键,最致命的一步。 从他思维中读取到这些的姜乾,忍不住想到,他在冒着生命危险走出下城区去面试的时候,面试官问他身上还有什么闪光点,他自述: “我善于在艰苦的环境中寻找到向上的途径!” 姜乾心道,这也是一种天赋,在可选择的范围能,能够凭借本能和直觉避开危险,找到一个最安全的“落脚点”。 虽然他自己可能并不知道自己每一步的选择在大势下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意义,也并没有全面的信息来帮助他们判断,但在本能和直觉的驱使下,他就这么做了。 在这里,不得不额外提一句。 虽然在此世界“升级”,并通过一点点的自我格式化,最终也能达到如格桑达那样的效果。 在此之前,两者还是有着根本性不同的,格桑达在还是艾德蒙·韦伯斯特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原世界进行了强制性的灵魂改造,没得选。 而罗凯这些在魂入此界之后,才因为“待遇提升”而被升级的,在完成自我格式化之前,还是有一定选择权的。 “不过,他这一直站在坑边,迟迟不往下跳,时间久了,依然是不保险的。” “更何况,他现在传授给韩林的那些东西,一旦被地星盟元老院知道,也终究免不了一个死字。” 罗凯对此也有所觉,但他对此却完全无能为力,除了祈祷,也只有祈祷。 “不过,谁叫你运气好,恰好遇见我了呢?!” 姜乾心中如此想着,“目光”看向了箱柜内部。 在这箱柜内部,仿佛装着另一个星河宇宙。 而那密密麻麻,闪烁的数字光点,就是这个星河宇宙中的闪烁星辰。 看到这些数字光点,姜乾再一次感慨,一眼完全看到本质,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现在。 好在,就在罗凯与韩林真诚交流的这几个月,姜乾也没有闲着。 通过对其他潜入者思维箱柜中那些数字的对比分析,他终于掌握了这些数字光点的内涵。 ——为了确定潜入者的具体行为和气思维箱柜中数字光点变化的规律,他甚至对红尘之界中些潜入者的思维进行了深度跟踪,将他们每次做任何一个不同任务时,那些数字变化的不同,并从中提炼出他需要的东西。 此刻,随着他心念一动,在自己的“目光”与那近乎无穷的数字光点之间,就像是多了一层特殊滤镜。 瞬间,数字星河宇宙消失,变成了一个可视化的笔记本电脑。 更离奇的是,这台笔记本电脑和他曾经使用过的那台一模一样。 “现在,我就是最强的黑客!看一眼……最多看两眼,你的秘密就要被我看光光。” 而在这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只有三个图标。 分别是一个文件夹,和另一个文件夹,还有一个熟悉的齿轮图标,写着【设置】。 其中一个文件名是【布鲁斯·马奎尔】,另一个文件名是【其他】。 姜乾心念一动,先进入了【其他】文件夹。 进入之后,二十几个文件夹就出现在他眼前,每一个文件夹,都有一个名字。 【威廉·罗伯特】、【哈灵顿·戈登】、【尼科尔·罗德尼】、【吉布森温妮莎】…… 随便点开一个名叫【威廉·罗伯特】的文件夹,便见里面就是密密麻麻的视屏图标,这些以数字编号命名的视频图标,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排列着。 而时间标识也非常有意思,比如第一个视频时间便是120年-12月-16日,09:48。而后面一个视频时间,则是同一天的上午十点多,而就在一二零年十二月十六日这一天,居然有二十多个视频。 而最近的一个视频,则是121年-7月-24日,17:54。 这个121年7月24日,正是他从苏醒之后到现在的时间。 这就是他自己给自己制定的时间标准。 就在姜乾大致浏览着这些视频图标的时候,忽然在最前列新增了一个新的视频图标,就像是才刚刚上传过来。 时间还是一二一年七月二十四日,只不过具体时间变成了18:32。 姜乾念头一动,这个视频便被他打开了。 顷刻,姜乾完全代入到了一个富态中年男人的视角,一副位高权重的打扮。 此刻的他,正坐在一个餐桌上,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食,他一颗肥头大耳的脑袋正抱着一只烤羊羔大快朵颐,那凶恶的吃相,就像是十辈子都没有吃到过这样的美味般。 而就在这富态中年男子的两侧,却恭敬的侍立着十几个美丽的女子,有的长得丰腴而成熟,有的则纤弱而娇小,有的风情妩媚,有的楚楚可怜。 穿着也都与各自的风格相称,有的保守婉约,而有的则大胆到令姜乾这个代入者都觉得过于夸张,这样的情趣装就这样堂而皇之出现在这样的厅室中,便可以想见此间日常是何等的荒诞。 一位身着绿裙的婀娜女子迎着一众各有意味的目光,双手端着一碗药膳恭敬的呈上来,小意的道: “老爷,这可是奴奴亲手给您煲的,您尝尝。” 姜乾代入的“老爷”嘿嘿一笑,问:“这汤有什么作用,劳烦我的小可人儿亲自动手?” 绿裙女子用那双仿佛会勾人的眼神剜了他一下,道:“您今晚就知道了。” “老爷”哈哈大笑:“好好好,老爷今晚倒要见识见识。” 然后端着那碗药膳便勐灌了起来,就在这时,帘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老爷,小四他们把人请回来了。” “老爷”却一脸不耐的道:“别墨迹,让他们赶快给我上!” “是。” 很快,帘外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声,过了一阵,刚才那个回禀的男子声音再起:“老爷,我要揭帘子了。” “赶快的!”“老爷”只是催促。 然后,便见一个三四十岁的精干男子低头揭开了珠帘,对于一屋春色都视若不见。 珠帘揭开之后,姜乾借着“老爷”的目光,才看见远处厅室中坐着两人。 一个瞎眼老头,一个青衣妇人。 青衣妇人手中抱着一把类似琵琶一般的乐器,瞎眼老头左手夹着个像是快板的两个小铁片。 在揭帘之时,青衣妇人的手指便已经轻轻拨动了丝弦,音乐开始响起,瞎眼老头手中的小铁片也开始随之应和起来,两人嘴里也不是发出意义不明的语调与之相和。 两人还在不紧不慢的进行着前奏热场,“老爷”就已经皱眉喝骂:“小四没给你们说清楚吗?伊伊呀呀个鬼,直接给我讲故事!” 青衣妇人惊慌停手,不小心抬头看了一眼,看见厅堂内那荒诞的一屋春色,更是骇得面色惨白,不敢吭声,倒是瞎眼老头道:“萧老爷,我们可是唱……” “唱,唱你个鬼!十句话你给我伊伊呀呀唱半天,老爷我今晚还怎么过?……是不是钱不够?那谁……给钱!” 瞎眼老头坚持道:“萧老爷,您可别难为我们,您要听故事,您找讲故事去,我们这行的规矩……” 正说着,旁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拿着!” 然后,一颗沉甸甸的物事被塞在瞎眼老头空着的右手掌心里,他虽是个瞎的,可手中握着什么玩意儿,却只需要凭手感就知道。 他下意识的把手握紧了一点,却依然坚持道:“这不是钱的事……” 然后,又一颗沉甸甸的物事被塞入他掌心。 “这……”瞎眼老头还想坚持。 然后,又是一颗。 又是一颗。 足足五颗将他右手塞了个满满当当,耳旁那低沉的声音道:“够吗?” “够……够了。”瞎眼老头赶紧道。 然后也不等人说话,立刻问:“萧老爷,您想听什么?” “稀罕的,离奇的,更关键的是,不能是别人讲过的……你要敢拿那些老套东西湖弄我,小心我今天把你女儿扣下来!” 青衣妇人吓得恨不得缩进地里去。 瞎眼老头赶紧道:“萧老爷,小女克夫,现在霜居,不吉利的。” “老爷”忽然放下手中美味,眼神中忽然有了别样的光彩,忽然感叹道:“老儿,打个商量,你看我家中正好缺个寡妇……” 且不说青衣妇人被这一句话给吓得何等魂不附体,瞎眼老头更是赶紧道:“讲故事,讲故事,萧老爷放心,小老儿今天一定让您满意!” 然后一刻不停,嘴皮子利索的讲了起来。 江湖秘闻,山野怪事,豪门恩怨……一个个绘声绘色、活灵活现的故事便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老爷”也暂时熄了心中色念,大口进食,以故事下饭。 姜乾也将目光收了回来。 面前再次出现那一个个视频格式。 这番沉浸式观看,可真是长见识了。 姜乾扫了其他视频文件一眼,却没有了再看的兴趣。 退出这个【威廉·罗伯特】的个人文档,回到【其他】。 再退,回到主页面。 第一六五章 改个名这样的小事 姜乾又打开【布鲁斯·马奎尔】的文件看了起来。 同样是密密麻麻的视频文件,最早的日期,依然是去年十二月十六日。 看到这些,姜乾心中便已经明悟。 布鲁斯·马奎尔,也即罗凯在完成奖励升级后,他便成为了一个区域的中枢节点,其他潜入者完成的任务信息,实则都保存到了他这里。 而通过这个日期,姜乾判断,这些保存在罗凯思维深处的信息,会周期性的向天外传送出去。 而最后一次传送,便是十二月十六日这个时间节点以前。 很显然,哪怕是以地星联盟的能耐,这种跨世界的信息传输也不是一件简单的是,并不可能做到随时随地的都与原世界发生信息交互,而是如同自己以前收割红尘气一般,都是定期来收取一次。 姜乾心念转动间,面前这些密密麻麻的视频文件的排序方式发生了变化,最显眼位置变成了从当日韩林邀请罗凯以及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在这过程中,罗凯在“出卖”地星联盟的同时,居然也有密密麻麻的完成任务视频产生,毕竟任务系统只记录信息,并判断这些信息是否填补了一部分此界空白,并没有是非判断这个功能。 所以,从罗凯看见三棵灵桃树,到进入幻阵,见识到幻阵的奇妙,然后通过幻阵构建复原了很多原世界的技术,不仅都有着任务完成提示,奖励的经验值也非常可观。 姜乾大略看了这些视频文件一眼,念头一动,将罗凯泄密的所有视频文件全部选中,然后,他在心里模拟了一下点击右键的操作。 于是,很自然的便弹出了一系列选项,全是他熟悉的操作风格,他直接选中【删除】,然后,屏幕上探出一个弹窗提示,【您确定是否要删除所选视频文件】。 姜乾正要选择确定,却在念头即将落实的瞬间停住了。 “我就这么直接删除,等到其他信息传回去,以地星联盟的手段,岂不是非常容易就能判断出这一块空白区域有异常?” “其他日期的任务记录都密密麻麻,偏偏这期间一片空白,这不是明摆着提示人家这里有问题吗?” “在删除的同时还要不被发现,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 我虽可以将其他视频文件的日期进行修改,覆盖这片空白区域,可若随便修改也是会暴露问题的,大量潜伏者提交的数据本来就是可以交叉印证的,若是修改时间后导致一些事件的推演出现矛盾冲突,岂不立刻就暴露了出来?” 姜乾这才意识到,要想在瞒过地星盟元老院的情况下将罗凯这段时间的经历悄悄抹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哪怕是他,要想将这事彻底抹去,也需要耗费不小的精力。 “这种事,由罗凯这个当事人来操作其实才是最好的。 他对他自己的情况是最了解的,也最明白如何才能移花接木,天衣无缝。” 姜乾心中这般想着,视线暂时从那些视频文件上移开,转向这个窗口内唯一的一个文件夹之上,这也是罗凯的文件夹和其他潜入者最大的不同之处。 其他潜入者的文件夹内除了视频文件别无他物。 这是一个文件名为【角色设定】的文件夹。 打开这个文件夹,不仅有个角色设定文档,可是打开进行编辑的那种,旁边还另有一个同样齿轮图标的【设置】选项。 打开设置,居然是一系列参数调整。 这些参数都非常有意思,比如【角色优化度】、【角色渗透度】、【自我溶解度】、【角色响应度】、【角色自我同步度】…… 只要认真理解了这一系列参数,就能够深刻洞察这个【角色设定】功能的本来面目。 这些参数都有从零到九共十个刻度,而现在的默认状态则都是刻度【4】。 而在最下方,还有个数字统计【程序托管:0次】。 看到这一切,姜乾心中啧啧感慨,这还真是没有丝毫秘密可言啊。 想到刚才心中升起的念头,姜乾心中却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他再次返回了主页面,同样打开了那个【设置】选项。 这个设置选中,同样有很多内容,却不再是针对布鲁斯·马奎尔也即罗凯本人,而是针对他脑子里那个箱柜本身还有与之相连的另二十几位潜入者思维中的箱柜。 通过这个设置项,可以对这些箱柜进行操作! 姜乾浏览起所有的设置选项,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目标。 心中自语道:“怎么没有【程序管理者】选项?这不合理!既然有程序,就必然可以被管理,既然可以被管理,就必然有管理者选项! ……我知道了,【程序管理者】选项一定是被隐藏了起来。 毕竟,对罗凯这些人来说,这些东西本来就和他们无关,他们都是被管理的。” 姜乾心中这般想着,便见最醒目位置多出来一个【程序管理者】选项,和其他选项鲜明的色泽不同,却是暗澹的灰色。 姜乾尝试打开。 不成功。 “既然存在程序管理者选项,就必然可以被打开! 既然有锁,就必然有钥匙! 之所以打不开,要么是需要更高的授权,要么是打开的方法不对。 而对我来说,这一切却都不是必须的,如果我是钥匙,那么,在我的全知视界内,我就是万能钥匙,我能直视其本质源头,什么锁能拦住我?” 心中想明白这一点,【程序管理者】选项立刻显示出被打开的状态。 一个弹窗跳了出来,姜乾立刻明白,自己可以往里面输入一个名字,然后这人就将拥有对这个“电脑”的管理权。 姜乾心中怪笑:“你们不是喜欢搞管理吗,桀桀桀!” 姜乾在弹窗中输入了【布鲁斯·马奎尔】的名字,不过,他看着这个名字好一阵,滴咕道:“总还是有些不顺眼。” 于是,他把这个名字删了,改成【罗凯】。 做完这一切的他,却没有立刻选择确认,而是暂时将视线从罗凯的思维箱柜中“抽”了出来。 而随着他的思维移开,那台熟悉的笔记本再次化作数字星河宇宙,仿佛从来都没有变过。 它们也确实从来都没有过,只不过是在他的特殊“滤镜”下变了个更容易被他接受的面貌而已。 这对其本质当然没有丝毫影响。 当然,要说一成不变也不准确,在这数字星河宇宙之中,有几个数字光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这就是姜乾在【程序管理者】中输入罗凯之时带来的相应改变。 …… 又两个月后,罗凯被韩林手拉着手送出了洞府。 韩林直接将腰间一个储物袋塞进罗凯怀里,道: “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辛苦你了,这些都是我这些年制作的一些阵盘,你看着合用就自己用,不用合用就拿去卖。 ……以后但凡有阵法方面的需求,你尽管开口,只要我能满足的,都会尽量满足!” 看着罗凯远去,韩林这才转身回了洞府。 这次向贺文借这个学生实在是借对了,收获大到在借之前他根本不敢想象的地步。 至于罗凯为何有这么多异于此界常理的“奇思妙想”,韩林也就偶尔转念间想一下了,就直接将这问题抛开了。 他非常明确自己现在的核心目标是什么,那就是利用这个高效的机器,尽快找出那个符合系统要求的阵法,完成任务,将系统“找回来”。 其他一切,且等他把系统找回来后再去思考不迟,他那有限的脑子现在可不能在其他任何事情上分心旁顾。 …… 怀揣着储物袋,走出灵桃雅园,罗凯忍不住驻足扭头又看了看身后的高墙,却也没有感慨的闲情,步履匆匆的往杓山军校敢。 现在,距离大晋级仪式已经越来越近,他必须抓紧时间做好准备。 虽然,作为贺校长第一位亲传学生,再加上他自己的能力,他的修为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达到了筑基境巅峰,再加上铁血军煞道有别于其他修行法的特点,基础已经扎实得不能再扎实。 但这个时候,多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 可就在他走出西城门,即将进入杓山军校的时候。 一道声音忽然在他心灵中响起:“小娃娃,做得不错。” 罗凯心中一惊,他机警的往左右看了看,心中问:“谁?是谁在与我说话?” “别找了,我不在这里,老夫只是借着一颗多年前种于你心中的种子与你说话。”那声音再次道。 听到这话,一股寒意立刻从罗凯心底升起:“谁?前辈到底是谁?” 可他心中的寒意明显生早了,心中接下来响起的一段话直接将他心冻结成万载寒冰。 “布鲁斯·马奎尔,你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吗? 你知不知道,在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老夫就注意到你了?” “晚辈不知道前辈在说什么。”哪怕已经到了绝境,生的本能依然在让他徒劳的顽抗着。 “呵呵,我要是想摁死你,这时候还需要与你说这许多废话吗? 所以,放心,不是坏事,好事,天大的好事!” 此刻的罗凯已经闪身避到了一个隐蔽之处,诚恳道:“前辈有何吩咐?” 态度转变之快,毫无突兀。 “没什么吩咐,只是见你脑子里那玩意儿有趣,帮你做了点小改造,你就当这是对你的奖励。” “奖励?什么奖励?前辈再说什么,晚辈怎么听不懂?”罗凯心中恭敬的道。 脑海里那声音却压根就没有回应他,继续道:“记住,从今以后,你的真名就叫‘罗凯’,而不再是布鲁斯·马奎尔!” 随着这句依旧让他不明所以的话在他心中响起后,罗凯发现,那位前辈忽然消失不见了。 就如他忽然的来一样,任他心中再如何殷切的呼唤,都再没有丝毫的回应与他。 发生这样的怪事,连自己的底裤都被对方爆了出来,罗凯心中满是阴翳,看了看远处的杓山军校,罗凯却转身重新回到了城中,并随意挑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了进去。 特意寻了间幽静的房间,罗凯盘膝坐在榻上,意识很快沉寂下去,进入入定状态。 他现在,就想看看自己的脑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思维空间中,原本茫然无所知的青年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疑惑的光芒,打量四周。 罗凯心中疑惑:“这是哪里?” 此念才起,他就忽然听见,整个空间都在回响这个声音,他当即吓了一跳。 过了一阵,他才渐渐明悟这里到底是何处。 “这就是我的思维空间,我的形象,居然在这里具象化了。” 同时,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形象,正是布鲁斯·马奎尔的模样,也是他本来的面目。 然后,在他四处打量之时,他神色忽然一凝。 就在那个箱柜位置,在他的“视野”里,却出现了一块虚拟屏幕。 他下意识的走近去看,发现这块虚拟屏幕正是他最熟悉的、伴随了他多年的那块。 而在这个屏幕上,还有三个图标。 他的目光在其他两个上匆匆扫过,就凝在那个【布鲁斯·马奎尔】的文件图标上。 此刻,他的心中震动不已,他下意识的就如曾经那般熟练的操作起来,想要打开这个图标,看看里面都有什么。 但是,图标并没有被打开,反而弹出了一个弹窗。 【请输入管理员密钥_____________】 看着这个弹窗,罗凯沉默。 他很自然的便想到了刚才那个声音:“记住,从今以后,你的真名叫做罗凯!” 片刻之后,他尝试着输入自己本来的名字,【布鲁斯·马奎尔】。 结果,就在这个名字输入的刹那,弹窗立刻变成了红色,还在闪烁着令人心惊的光芒。 一个新的红色弹窗出现【密钥输入错误,您还有一次机会,若是错误,您将彻底失去管理者权限】。 罗凯盯着这行提示信息,一动不动。 可警示弹窗却没有停止,反而一直在闪烁,且频率还在越来越快,发出让人心季的声音。 然后,出现了一个红色倒计时,10,9,8,7…… 这一次,罗凯不敢再有丝毫耽搁,他的本能直觉告诉他,要是他今天不能获得这个管理者权限,他会后悔的,他一定会后悔的! 于是,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更名操作,将布鲁斯·马奎尔变成了罗凯。 然后,令人触目心惊的红色闪光和红色弹窗还有令人心季的声音瞬间消失。 一个让人感觉温馨的绿色弹窗出现。 【密钥正确,祝您管理愉快!】 罗凯看着这神奇诡异的一幕,一动不动,直到这个弹窗自动消失,桌面再次变成三个图标的干净模样。 但此刻的他却没有立刻去打开【布鲁斯·马奎尔】的文件,而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默默的感受着自己的状态。 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形象正在一点点的变化着。 从那个布鲁斯·马奎尔的形象,一点点变成了现在这个罗凯的模样。 第一六六章 重建地下生态 看到自己思维形体的改变,有那么一瞬,罗凯有种自己被强啥的感觉。 但这感觉来得快,去得更快。 当他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打开【布鲁斯·马奎尔】的文件时,里面那密密麻麻的视屏文件就让他吃了一惊,而当他随便点开几个,发现那都是自己每一次完成任务的详细经过时,一股莫名的寒意便在他心底生起。 特别是看到自己和韩林相处的几个月时间内,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以这样的方式记录了下来的时候,他的心更是抽得厉害。 可仔细一想,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在没看到这些之前,他就未尝不知道自己的一切行为必然都被地星盟以某种自己不知道的方式记录并掌控着,这似乎压根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猜到是猜到,现在以这样的视角再度看到这一切,还是让他心中升起一股惊悚之感。 他就感觉自己体内有个全天候无死角的摄像头,在时时刻刻的记录着自己的一切行事并将之汇总起来,被不知多少人翻来覆去的审视研究。 此刻的罗凯,已经暂时将那位神秘前辈抛之脑后,全神贯注的投入其中。 随机打开了几个视频,确认都是自己“任务经历”之后,他的目光从那密密麻麻的视频文件上移开,落在那唯一的文件夹上。 进入其中,特别是在仔细研究了一下打开【设置】后那一个个让他毛骨悚然的设定参数后,他彻底明白了当年那次“升级奖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许久之后,罗凯返回主页,又将【其他】和主页【设置】都浏览了一遍,彻底明白这个存在于自己思维中的虚拟光屏的本质是什么。 这是地星盟早在自己魂入此界之前就已经种在自己思维中的一种隐秘手段,且经过那次奖励升级之后变得更为不同。 在仔细研究过每一个潜入者的任务视频都截止于去年的同一天,在此之前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一个任务视频存在。 这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在那之前没有任务视频产生,他自己都不知道从降生到现在这近五十年间自己完成了多少任务。 所以,他很快就得出了和姜乾一样的结论,那就是在此之前的任务信息都已经被悄无声息的从他思维中传走了,大概率已经到了地星盟的手里。 想明白这些,他的视线再次落在了那些详细记录了自己和韩林这几个月所做一切的任务视频,他的心中立刻升起了尖鸣警报。 “不能让它们传回去!这些要是落到了地星盟手里,我就死定了!” 他同样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利用管理者之便,将这些任务视频给尽数删除掉。 而他自然也意识到,单是删除还不够,要真正的将这段经历从自己的“履历”中抹掉,还需要更多精细的工作。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立刻抛开其他,将全部心力倾注于此。 二十天后,罗凯再次打开布鲁斯·马奎尔的文件,心中自信。 “除了我本人,没有人能看出其中的问题!” 不过,这个念头才起,他就想到了那位神秘的前辈,赶紧收敛起有些得意的情绪。 现在,距离大晋级仪式已经非常临近了。 原计划的做的准备却一点都没来得及做,但罗凯却并没有丝毫慌乱,他心中已经有了完美的解决办法。 不仅能够彻底弥补自己准备的不足,还能够让自己在地星盟的记录中变得“正常”起来。 他再次打开了布鲁斯·马奎尔的角色设定文件,先是打开了【设置】选项,对那些参数进行了手动调整。 现在,这些参数全都是默认为四的状态,在充分理解了所有参数意义的情况,他将有的参数调为零,有的参数则直接调整到九。 这样一来,他再不用担心在程序托管的过程中被“角色”反客为主,而另一方面,还能最大程度的让“角色”在程序托管的状态下将优势发挥得更大。 做完这些参数调整后,罗凯开始了第一次“角色设定”。 【我罗凯将在接下来的大晋级仪式中,将这几十年的积累,完美的发挥出来,不会有任何的失误。】 罗凯只编辑了这样一段简短的内容,并没有做过于复杂的操作,更没有如格桑达那般,将“角色”的行为精确到每一天,甚至每一个事件。 说到底,他还是不想对“角色设定”这个功能产生过强的依赖,更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全都交由“角色”来演绎。 “我能怎么办,你叫罗凯,可我也叫罗凯啊!” 当罗凯从本心里接受了自己是罗凯,而不再是布鲁斯·马奎尔之后,除了最初的些许不适外,现在他却已经能够非常坦然的正视这种变化,甚至觉得这很理所应当。 自己作为布鲁斯·马奎尔的人生,总共才多少年? 总加起来,最多也就二十出头而已。 若将懵懂不记事的年纪除掉,没有自我自觉的浑噩岁月除掉,那剩下的甚至最多只十年不到。 而自己作为罗凯呢? 迄今已经将近五十年,长度远比布鲁斯·马奎尔的经历更长,也更加精彩,更加充实。 当他尝试着把“主视角”从前世的布鲁斯·马奎尔调整到今世的罗凯身上,甚至发自本能的感觉到一种轻松,再没有了头重脚轻、时时刻刻都患得患失的不安之感。 做完这一切,罗凯再一次踏出西城门,往不远处的杓山军校走去。 这一刻的他,宛若新生。 …… 姜乾期待罗凯这枚闲子将来的变化,但当下,他却没有再过多的关注。 贺文现在则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了即将到来的大晋级仪式上,韩林也全身心的投入到操弄机器的快乐之中。 姜乾便也暂时将注意力从地表这纷杂的人事之中移开,再次投注到大地之下。 随着观照极限从半径百米提升到万米,偌大天地入心入念,姜乾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踏实。 原本,当他只能观照半径百米区域的时候,大地之下的景象是非常单调的,浅层薄土,然后直到视野尽头都是岩石,另有一条地下水脉横穿而过。 后来,他又在地下水脉之下生造了一个地下溶洞空间,将里面打造成了九星剑气果的种植园,这才让地下稍微显得丰富了些,但相比于地表而言,依然单调。 现在,这最深可达十公里、最广直径可达二十公里的大地尽在自己掌握,地下世界也一下子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 随着视野陡增,他才豁然明白,地下水脉并非原本从自己区域内横穿过去的那一条,那不过是大大小小数十条中极不起眼的一个而已。 这些水脉如同大地的血液般,在地底一刻不停的奔流着,由东北向西南,最终汇入杓山新城以南二十多里外的白沧江中。 话说,通过裴裳躯壳的实地探查,自己的观照极限与白沧江之间最近的地方只相隔了不到三公里地。 除了丰富的,错综复杂的地下水系外,姜乾还在区域内发现了五座矿,其中两座是非常巨大的特殊石脉。 一种名叫青阳石玉,它有着玉石一般的质地,更有着神奇的冬暖夏凉特性,杓山城中不乏权贵之家用其做材打造专门的居所,不仅美观,而且实用,且因其本身价格高昂,本身就是实力地位的证明。 当然,这对姜乾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可在这石脉的核心区域,却还有一种名为青阳石髓的材料,其特性已经达到了可以用作灵材的程度。 既可以用来炼制特殊的法器,又可以用来制作特殊的阵基,虽只是练气级别的灵材,但偌大规模摆在这里,若是被旁边的杓山坊修士侦测到,足够令整个杓山坊震动。 不过,因其在地底极深处,且其特性与其他岩石相差无几,除非凑近了观看,根本无法发现其存在。 所以,明明近在迟尺,却从未被杓山坊修士发现。 另还有一条炫彩晶石的特殊石脉,却是广受凡俗社会追捧的一种宝石,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以不同的工艺打磨后却能在自然光下呈现出不同的色彩,令人目眩神迷,凡俗之中,要是谁能拥有这样一座宝石矿,富可敌国分分钟的事。 同样,这样的石脉与大地岩石融为一体,哪怕是修行者也很难隔着厚厚的地层以神念或者其他间接的手段寻找到。 另外,还有三座金属矿,都是比较常见的金属,价值算不上多特别,含矿量也不高,且同样位于地下极深处,开采难度极大,这或许也是它们分明与杓山坊近在迟尺,却能安然无恙到如今的原因。 此外,在这地下,在自己的观照区域之内,大大小小的地下空腔并不少,有些甚至比自己特地打造的地下溶洞空间更大一些。 它们大多都如同一串串“葡萄”一般挂在一条条地下水脉周围,姜乾猜测,应是地下水脉的存在让岩石在常年累月之下发生了缓慢的化学反应,将这些区域的岩石缓慢溶蚀掉了。 这还是没有彻底被水脉“征服”的,若将那些已经彻底与水脉合为一体,让本来平滑顺畅的水脉像是生出了一个个结瘤的地下水域也算进去,那这片区域内可供他利用的“空间资源”将非常巨大。 姜乾先是用念化虚实的能力,将原本距离地面只有八十米左右的地下溶洞空间转移到了地底八公里处。 然后便开始将其他出的地下空腔一一收集起来,这个地下溶洞空间开始如同吹气球一般迅速变大。 这个地下溶洞空间在迅速变大的时候,还是遵循自然的规律,高高低低,起起伏伏。 而且,显得非常扁,整体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被随意压在大地之下的泡发海带,有的区域低矮到一个成人都不能爬行通过。 这在显得自然的同时,还能让周边岩石的接触面积最大化。 将所有地下空腔都融合进来以后,看着这个在地下深处起起伏伏、弯弯绕绕,甚至叠了两层,从地下八公里处蜿蜒“爬升”到地下六公里处的地下空间,姜乾却感觉还不满足。 他的目光盯向了那些水脉,他用念化虚实推动岩石,让那些让他感觉发生了病变、畸变、仿佛肿瘤一般的水脉一点点再次变得平滑起来,那些原本“肿大”的区域,便形成了新的空间。 这些空间如同面团一般,被他捏巴捏巴就融入到了地下空间中。 已经停止生长的地下空间再一次开始层叠往上爬升。 待到区域内的水脉在不失自然的同时又符合自己审美之后,这个地下空间也已从地下八公里处爬升到了地下四公里处,层叠了四次。 单算面积,已经堪比地表区域总面积的三倍左右。 姜乾审视了一阵,便开始将那些地底裂缝进行微调,以他现在对阵法的理解,很轻松的就以这些“地裂”为材布置起了一个与天地自然十分契合的大阵,且与许多条地下水脉理论相接,为这个地下空间的存在做了“合法性背书”。 在保持这个地下空间隐秘性的同时,还能使这片空间与大天地之间保持空气的流通,而不是一个被封闭在岩石之下的隔绝空间。 而这片地下空间的灵气浓度也与大天地中的灵气浓度一般无二,没有因为处于地底深处而有丝毫削弱。 做完这一切,姜乾“看向”那位于这片空间最深处,“瑟缩”在一片小小角落的九星剑气果灵草。 姜乾心中叹了口气,“老伙计,抱歉了。” 这般想着,他将其中九成都封存在了岩心深处,剩下这一成,就交给自然来抉择。 不过,姜乾觉得,在新的竞争中,它们持续生存下去的可能性不大。 做好这些“基建”工作之后,姜乾将视野从地下移到了杓山坊内。 自从杓山坊进入他的全知视界后,他就没有停止过对其的观察,所以,现在也是熟门熟路。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一个名为万宝楼的库房深处,那里,储藏着杓山坊内最齐全的灵草种子。 第一六七章 小江南来人 在完成红尘气的自动化收储之后,姜乾终于从频繁的收取劳作中解脱出来。 但并没有完全解脱,因为生死二气无法自动收取。 因为相比于红尘气,生死二气的吸收有个必须由他亲自主导的过程,那就为生气和死气配对,这才能完成吸收。 无论是单独吸收生气,还是单独吸收死气,都是不会成功的,这是最大的难点。 而在这个问题上,姜乾现在还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解决思路,或许随着自己对大道领悟的持续加深,这个问题会水到渠成的解决,但现在,这依然是个待解决的问题。 作为一个骨子里有着种田情结的人,姜乾也不可能任由偌大地下空间就这么一直荒废着。 哪怕他现在新开发出来的地下空间其所产生的生死二气相较于红尘气而言数量依旧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但这却不是任其荒废的理由。 而且,生死二气迥异于红尘气的性质,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能够多储存他还是想要尽量多储存一些。 在暂时无法解决生死二气的自动收储之前,为了让自己更轻松一点,姜乾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提升其收储周期。 九星剑气果灵草作为练气级别的灵草,一年一熟,其每次成熟时提供的生死二气相较于寻常植物固然磅礴了许多,但放在灵草之中,也就显得很普通了。 经过思考,姜乾将新的收取周期定为十年。 这种判断,纯粹是他对时间的一种自我判断,对现在的他而言,一年一周期过于频繁,可若时间过场,比如百年一周期,或者二三十年一个周期,他又会感觉有些过长,十年一周期,他就感觉不长不短,刚刚好。 而十年一周期的灵草种子,在这万宝楼的库存中,也是最多的。 三宗作为修行界的话事者,其触角延伸到了修行界的方方面面。 以遍布整个修行界的坊市为例,万宝楼,奇珍阁,造物院便是每个坊市的标配,这也是区分正规坊市和黑坊市的标准。 这三个产业便是三宗力量在坊市中的力量投射。 这三个产业并非各归三宗之中的某一个,全都是三宗合股,当然,考虑到三宗各自道路的不同,明面上的管理者都是大中书院的修士,而具体的经营者,则根据地域的分布和其他因素考量交由其他正道势力充分竞争。 三宗虽然在这三处产业中占了绝对份额,但也没有把所有的肉都吃光,也给其他正道势力留了一些份额。 而这三个产业的分工也非常明确。 万宝楼的主营业务是原材料,包括各种灵草灵根,奇花异果,灵矿灵材,蛮兽血肉,皮毛骨骼,甚至符纸符墨等等。 奇珍阁的主营业务则是包括修行功法,术法秘技在内的一切,各种丹方,炼器之法,各种符箓、阵法的绘制布置之法等等。 造物院顾名思义,主营业务就在“造物”二字上,拳头产品就是丹药,法器,符箓,阵法等等。 这三处产业的特点便是大而全,质量也都没得说,绝不会有以次充好的情况发生,在安全上更有着绝对保障,任何交易者都不用担心身家暴露后被他们盯上。 这是其优点,却也是其缺点。 随着三宗之外的其他修行势力越来越多,修行界持续繁荣,修士数量持续增多,做坊市生意的势力也越来越多,个人修士登门者就越来越少,至少金丹境之前如此,这三处产业的业务对象基本都变成了其他修行势力。 对于这种局面,三宗却是非常澹然,哪怕明明坐落在每个坊市的核心之地,却始终一副门前冷落的样子,三宗也始终无动于衷,仿佛只需要这三处产业存在即可,其他并不关心。 姜乾当然知道,这并非事实。 看看这个万宝楼的库房就知道,哪怕已经用上了最新版的拓空阵,库房内也被“撑”得满满当当,而这,还只是其众多库房中的一个而已。 单是他想要的灵草灵植种子,除了极稀缺的品种,基本都是以斤为单位分门别类的存放,种子品类之多,足有千数之多。 而在其他坊市的其他所在,灵草种子的交易都是按颗按粒来算的。 为了配合自己的计划,姜乾将其他灵草种子都排除,目光只在十年生灵草种子上徘回。 这也是万宝楼库存中品类最多,每种数量也最大的一类储藏。 因为十年生就是一道坎,低于这个年份的,万宝楼根本没有交易的兴趣。 “品种不能太单一,但也不能太杂乱。” “为了更充分的将整个空间利用起来,我能够保证最合适的生长环境,又有充足灵气供应的前提下,单是地面就可以安排高中低三层。” “此外,立壁,甚至岩顶都可以安排合适的灵草灵植生长。” “嗯,这么密集的情况下,那些对于生长环境过于挑剔,或者过于强势霸道的都要剔除。 虽然这样一来意味着灵草特性就会区域普通寻常,但于我而言,我要的只是生死二气,它们的特性再珍贵稀缺,于我又有何益?” 一番思考之后,姜乾选择了四种灵植种子。 【莎蓝草】,一种极常见的十年生灵草,只要环境适宜,一颗种子就能长出来好大一片,在没有其他因素遏制的情况下,还会持续蔓延,有点灵草中的韭齿草的意味。乃是制作法衣,或者各类布类法器的常用材料之一,也常被用来制作修炼用的蒲团。 【赤血芝】,十年生芝类灵植,喜暗喜阴,可以贴壁生长,乃是筑基境许多丹药的常用配材之一,其最大的弊端就是待到成熟之期,便会集中释放大量死气,若没有精心的打理,很容易就使周围变成寸草不生的死地,可对姜乾来说,这却是他的最爱。 【千足藤】,因其外形酷似蜈蚣而得此名,其生长起来,就像是一只只蜈蚣趴在墙壁上。不仅可以贴壁生长,便是在岩顶也照样生长不误,同样是一种炼器炼丹常用的材料。 而最后一个名额,姜乾却给了【地灵苔】,这并非十年生灵草,而是一旦长成,便常年不败,生长在阴暗且灵气充裕的环境中。 这种灵草在炼丹炼器上都没什么特别的功效,姜乾之所以看中它,只因其生命力强大,就像是灵草中的韭齿草,不仅贴地能长,立壁,岩顶同样见缝就长,但性情温和,又不会与其他灵草灵植构成强烈的竞争关系,且能够持续改善其生长区域的土质状态,这也是它能被特地储存在这里的原因。 这四种灵草的特性,在筑基境修士眼中的价值都算不上高,金丹修士就更看不上眼了,但对姜乾来说,却被他视为稳定产出生死二气的“劳模”。 不娇气,生命强,不用特别的伺候,有地有灵气,没有飞禽走兽来破坏,它们就能自然成片,迅速蔓延。 这四种灵草种子的量也足够的大,姜乾也没有取走太多,一样取走了一大半。 至于被万宝楼的管理者发现了会如何? 不如何。 单是姜乾进阶之后这段时间看见的,就已经发现这个库房的积存之物经常性的发生“莫名其妙”的缺失,包括大中书院派到这里的坐镇金丹,对此现象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有很多员工都来自于其他正道势力,这也是三宗笼络正道的一种手段,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不过分,就当是额外发福利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特别认死理的书院金丹,妄图彻底澄清这种乱象,结果却是乱象没有澄清,反倒招来了几次火灾。 这也是奇了,这样重要的所在,防火类阵法那是标配,但偏偏就这么烧起来。 所以,后来也就形成了一种默契,上面松一点,下面识相一点,这事就成了一种不成文的惯例。 所以,区区一些普通灵草种子莫名其妙的少了一大半而已,说不定要不了两天,就有好心人来默默的把这窟窿给补平了。 有着这样的优良传统,姜乾对此一点都不担心。 可以说,只要姜乾愿意,无论是万宝楼,还是奇珍阁,亦或者造物院,当成自家仓库都行。 只不过,这些让中低层修士趋之若鹜的珍藏,姜乾还真心看不上眼。 姜乾将这些灵草种子均匀的洒在层叠四重的地下空间中,在播撒之前,他还特地从地表抽取了不菲的生气用来激发它们的状态。 这在以前,姜乾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一来当时观照区域太小,心中的不安全感太强烈,不敢轻易搞事,怕稍不注意就被有心人窥出破绽。 二来他对修行界的情况还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到底触线不触线。 现在就不同了,他的底气大了很多。 再加上对化神层次的力量已经非常了解,便是化神之上,在与吴小软深入交流之后也比大多数化神修士更通透。 所以,他知道,只要不是太明显,在直径二十公里的地表区域稍稍的抽一点生气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未免破坏生死二气的平衡,顶多在抽取生气的同时,适量抽取一些死气就可以了。 他这“稍稍”抽一点,对这些灵草种子而言,可就实在是太富裕了。 几乎就在他将它们均匀的洒在地下空间的各处之后,前一刻还在沉睡期的灵草种子们就纷纷苏醒过来。 没过多久,一颗颗灵草幼苗就从各处悄悄的探出了头,原本光秃秃的岩石表面,像是被水汽氤氲过一般,斑斑点点的地灵苔已经隐约可见。 待他从外界抽取的生气全部耗尽,整个地下空间已经从之前的一片死寂变成生机暗蕴之地,按照他从那些擅长灵草种植的修士思维中读取到的经验,这一下就节省了他一年的时间。 当然,对于十年生的灵草来说,现在还是幼生期的初级阶段,对外界的需求本来就低,若是后续还用这种方法强行提升,所需生气就将以指数级上升了。 所以,做完这一切之后,姜乾便没再多做什么,任由它们自然的生长,等到九年后再来收割就成了。 …… 处理完地下空间的一切,姜乾再次将目光投向杓山坊。 之前那次,在他将注意力投向杓山坊的时候,无意间扫到几个“熟人”的身影,心中很有些惊讶。 不过,他当时急于将灵草种子播种下去,现在腾出来手,当然要关注一下。 “没想到,小江南来的居然是他们三个!” 姜乾很快就再次找到了目标,两位男修一位女修,此刻三人正缓步行走在杓山坊的街道上,好奇的左顾右盼,看什么都很新奇的样子。 这三人都来自于小江南,且都给姜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位女子,像是一行三人的带队者,正是当年第一个进入他“视界”内的人类女修,沐寒月。 而颠颠的跟在她身后,活脱脱一副狗腿子模样的男修,正是她的徒弟,周云帆。 姜乾每每复盘自己这百十年的经历,总是忍不住想,要是当年没有这对师徒进入,而是被正道三宗的开拓队伍撞见,甚至是先被魔门鬼宗的修士撞见,自己又会是何等光景。 多次复盘的结果就是,他心中非常庆幸,若是正道三宗还好,要真被魔门鬼宗修士先发现,后续如何,甚至还有没有后续,他都不敢肯定。 两人相比他印象中的模样,都有了巨大的改变。 当年还只是筑基境的沐寒月,一百多年过去,现在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而要论修为提升之大,她的徒弟比她也不遑多让,当年还只练气境,还在为突破筑基而努力的小修士,现在居然也已经是金丹初期的修士,从他那还不能很好控制的气机来看,应该是才突破不久。 而除了这对师徒,另一个男子同样是姜乾的“熟人”,不是别人,却是来自蛮巫一族的孟十七。 当然,对姜乾来说,孟建国后裔这个身分更加让他印象深刻。 第一六八章 一场妖魔鬼怪的风花雪月 姜乾与孟十七真正的交集也就两次。 一次是他混入杓山集的隐秘交易小会,利用两式“缺斤少两”的如来降龙从栖鹄老道手上搞到了大量修行界的大道修行之法。 第二次交集,就是他在那远古火山内腹搞事,也是造成此界当下局面的肇始。 通过对他行事的推演,姜乾真切的感受到了蝴蝶效应的恐怖威力。 便是当年的孟十七,大概也不会想到,此界今日相较于数十年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只在于他在远古火山内腹的那一次“轻轻一推”。 要是当时他坐视迭木尔将白象躯壳复活并带走,而不是利用白象躯壳将九首大尊和三宗化神全部吸引过来,世界今日的局面大概率还是会维持以往数百年上千年的惯性向前,而不是骤然来个大转弯。 后来,姜乾又从青汕思维中知道了他的后续遭遇,那次灵境聚会之后,吴小软也还单独对蛮巫一族交代了孟十七和迭木尔两人的后续。 迭木尔回归蛮巫一族,而孟十七却正式加入了小江南,从巫修变成了正统的修行人。 姜乾还在祖鼎山脉遇见了另两位孟建国后裔,孟十六,孟十九,所以,姜乾对这孟十七的直接交集虽然仅只寥寥两次,但对他却已非常了解。 而现在看着这三人作为小江南的代表前来,姜乾感觉分外的有趣。 因为根据姜乾后来根据种种线索的推测,在孟十七正式在杓山集交易小会露面之前,这家伙就已经长期在这片开拓区域活动了。 沐寒月周云帆两师徒在“无意间”获得的那枚白象王骨骼残片,实则就是这家伙悄悄“塞进”他们手里的。 而这手段最终也确实成为了他和迭木尔的救命稻草,若非吴小软的一柄祭剑亲临,他和迭木尔这两个金丹层次的“小喽啰”早就在数遵化神层次的碰撞中化成了飞灰。 后来两人的选择,一个选择回归蛮巫一族,一个却选择彻底投入小江南,应该也是两人真心地选择。 那次孟十七与栖鹄老道的交易,这明显就是他利用“职务之便”干的一件私活,要真从完全公正的角度去看,他拿蛮巫一族的传承秘法给自己换取一窥修行大道的机会,还有些损公肥私的意味在其中。 待到十余年后,在远古火山再见这家伙时,他在一个人琢磨的情况下就已经有了筑基境界的修为,也可见他的悟性和资质都是修行中的顶级材料。 不过,姜乾也觉得,这家伙最终选择彻底加入小江南不回蛮巫一族,其实还有一些旁的顾虑在其中。 受那次风波的影响,连梦貘大巫这种祖鼎圣殿的核心支柱,都不得不被囚禁冰封,他这个涉入事件最深的小小地巫要是敢回去,有没有命在都是两可之间的事。 所以,这家伙干脆便横下一条心,直接抱紧小江南这条大腿,彻底不回去了。 看着这家伙在这种局面下的选择,姜乾完全没有设身处地的去理解他这身处居中的一个小小地巫的压力,反而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好笑。 因为他从孟十七的这些举动中,看到了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晓得父母已经为他准备一顿丰富的大餐,回去之后轻则一顿竹笋炒肉,重则断手断脚,不小心就得把命丢掉。 这个时候忽然遇见一个亲戚,当然要死命的贴上去不松手,甚至更直接点,“我不回去了,就给你们当儿子!” 而看孟十七现在的状态,在小江南也还混得不错。 其修为居然比沐寒月还要稍高一线,已经达到了金丹境巅峰,不过,虽然如此,他依然很自觉的比沐寒月稍微落后了一个身位,一副以她为首的姿态。 三人此刻在杓山坊中闲逛,当然,主要是沐寒月师徒二人在逛,孟十七倒是有些无可无不可的意味。 这师徒两人现在完全就是一副看什么都新鲜的模样。 小江南虽然与三宗并列,但至少有九成原因都在吴小软身上,要论小江南在修行界的影响力,更是完全无法和家大业大的三宗相比。 …… 逛罢一圈,周云帆看着这繁华的景象,对沐寒月感慨道: “师父,这还真的是世事无常啊,一百多年前咱们从这里经过,谁能想到这片荒芜之地,能有今日之盛啊! 而这些往来修士,又有几人能想到一百多年前,这里又是何等模样呢?” 沐寒月对此,同样是感慨不已,颔首附和道:“是啊。” 周云帆看向旁边一言不发,默默跟随的孟十七,忽然问:“孟师叔,您见过这里以前的模样吗?” 孟十七一愣,没想到这个舔狗徒弟居然还有暇关注一下自己这个无关路人,想了想,也没有隐瞒,笑道: “见过,不过,没你们早,当时还没有杓山坊,杓山集却已经发展得很不错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要说这里是奇迹,我倒觉得杓山集的发展还要更奇迹些,特别是贺氏两代父子!” 周云帆点头道:“是啊,等这次观礼之后,贺氏父子之名,真要传扬整个修行界了。” 说到这里,周云帆瞥见师父神色间已经有些兴尽乏味之意,他心中当即一紧。 杓山坊开辟之时,限于杓山营地当时的体量,红尘气规模有限,所以,杓山坊并不算大。 拢共也就方圆一公里的范围,而且,其中还有大片区域是供往来修士暂住落脚、闭关修行的静室和洞府,真正的商业地段并不太大,三人已经基本看得差不多了。 以周云帆对师父的了解,要不了一会儿,她就应该会提出大家各回洞府闭关清修,等待观礼之日到来了。 可是,怎么能够呢,还不容易有个名正言顺和师父逛街散心的机会,身边虽然跟了个第三者,但这已经非常难得了,他可不想就这么草草收场。 这一刻,他的思路前所未有的灵活,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非常名正言顺,且能激发师父兴趣的新提议。 于是,他立刻提议道:“师父,还记得当年咱们落足那片清灵之地吗?” 神色间本来已经隐约有些兴尽之意的沐寒月当即又被这话勾起了兴趣,笑道:“如何不知。” 周云帆笑着道:“咱们故地重游一番如何?” 沐寒月一怔,有些迟疑道:“那里现在已在杓山城内了?而且,我隐约听说,那个地方和大中书院有些关隘。” 周云帆道:“咱们故地重游,又不是恶客登门……何况,试试又有何妨,进得去就进,进不去回来就是。 咱们难得来一次,下一次过来,还不知道又是几百年后了呢。这次已经到了旁边却不去看看,以后想起,也难免感觉遗憾。” 对他来说,进不进得去本来就无所谓,他可没那么多缱绻思绪,不过就是个由头罢了。 沐寒月却被周云帆这话说得心动,便点头道:“那好,咱们过去看看。” 旁边孟十七斜睨着这对在整个小江南都是出了名、偏偏他俩却不自知的奇特“师徒”,心想,我还是回去参悟我的大道。 他便要开口说话,周云帆却先一步巴巴的邀请道:“孟师叔,您也给我们一起。” 在沐寒月看不到的角度,周云帆的眼神中有着说不尽的真诚。 孟十七见此,也就说不出分道的提议来,澹澹的点了点头。 很快,一行三人便来到了灵桃雅园之外,看着面前的高墙阻路,也感受到了高墙之后的阵法痕迹,周云帆主动上前,正要叩门。 便见一个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不是旁人,正是他们到来之日,曾作为杓山坊的三宗代表出面短暂接触过的青汕道人。 青汕看着三人,眉头微微皱起,却还是问道:“你们来此是?” 周云帆小声道明了来意,青汕恍然,目光又特地在沐寒月和周云帆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态度也平和下来,颔首笑道: “想起来了,你们还是这里的第一个发现者呢。” 周云帆也道:“原来是前辈在此清修。” 虽然他也已是突破金丹的修士,但他却始终以沐寒月的徒弟自居,面对这些与沐寒月平辈论交的金丹修士,他从来都是主动自降辈分,并丝毫不觉委屈,反倒是甘之如饴。 青汕摇头道:“不是。” 周云帆一愣,疑惑道:“那前辈在此是?” 青汕道:“这是一位阵法大家的清修之地,他现在正在闭关之中,容不得丝毫打扰。 我见受邀前来观礼的各宗修士越来越多,怕有修士无意间冲撞了,便来此坐镇一段时日。” 周云帆恍然,有些迟疑的道:“那我们……” 旁边沐寒月却已经开口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回。” 周云帆没有再说什么,却是眼巴巴的看着青汕,一副是不是可以通融通融的恳求模样。 青汕想了想,觉得这两位毕竟和其他修士不同,他们和这里是真的有缘分的。 而有修行人,特别讲究这个,要是这个时候强硬拒绝,说不定还会在二人心中落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心结。 这般想着,他便道:“这样,你们可以去院里逛逛,至于洞府里面……” 他话还没说完,周云帆就赶紧道:“知道知道,前辈放心,我们也就消遣而已,不会去打扰里面那位前辈闭关的。” 当师徒两人进入高墙之内,看到那三株灵桃树,恍忽之间,还真有了时间回流到一百多年前的感觉。 周云帆甚至下意识的模彷起了当年模样,上前轻轻伸手按在灵桃树上,感受他们现在的状态。 “没想到,你们现在也都成为灵根了。” 虽然只是初阶灵根,感受到它们静穆无言的矗立在那里,还隐约残留着百多年前初见之时的轮廓,周云帆也由衷的感到喜悦。 师徒二人在三株灵桃树下盘桓了一阵,也就没再多留,辞别青汕,径直回了杓山坊。 周云帆也没再绞尽脑汁另想消遣之法,三人就要各回洞府,却没想,正在三人即将分道之际,一个仙风道骨的清癯老道出现在三人前方。 此人的目光落在孟十七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些疑惑,却是主动上前拱手问候道:“这位道友,我看你十分面善,咱们以前是不是曾经见过?!” 孟十七无奈,也感慨于这个这老道的机敏,当年自己可是从头到脚都做了伪装,这老道更只是以神降鬼代之法降临,而并非亲至。 按理说,他没可能抓住自己丝毫形迹才对,却不想他的眼光这么毒,一下子就发现了与自己的“缘分”。 因为观礼日越来越近,收到请柬的各宗各派的观礼者也越聚越多,杓山坊现在的金丹修士可是非常多的。 这也是所有势力不约而同的一个默契,各宗各派安排来的观礼修士,都是金丹境界,并没有元婴修士到来,自然更不可能有化神亲至。 孟十七其实并不想继续和这老道打交道,若是可能,也不想把自己与他的交易细节让更多人知道。 当年自己之所以在这老道身上小小占了一点便宜,那也是他提前谨慎踩点,先下手为强之故,他从来不觉得那一次小小占了点上风就敢小觑这老儿。 但现在,这老儿已经盯上了自己,以对方的机敏,可不是随便可以含混湖弄过去的。 所以,心念电转间,他脸上也以泛起了笑意,主动用当年那特意改变过的声音对面前老道问候道: “栖鹄道友,好久不见。” 沐寒月和周云帆见孟十七忽然改变了声音,连身上的气息也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但他们脸上却都没有显露出丝毫的异色,这种情况在修行界实在是太常见。 而且,这还说明,孟十七与面前这位栖鹄道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刻的交情,他们身形未动,气息间却都有微妙的调整,气机瞬间与孟十七浑然一体。 栖鹄老道恍然大悟,目光更在沐寒月和周云帆这对师徒身上扫过,眼神之中,焕发出异样的神采来。 他的脸上显出激动之色,上前两步,一副老友久别重逢的热切,握着孟十七的手就晃个不停: “哎,哎,道友,我的好道友,你知不知道,自从当日一别,你的风韵神采便已深深烙进了我的心中,令我再也无法忘怀,辗转反侧,真的是辗转反侧啊!” 沐寒月、周云帆师徒纷纷侧目。 被栖鹄老道双手紧紧握住的孟十七只觉浑身鸡皮疙瘩,心中尴尬不已,几次想要抽手,却都挣不脱。 最后,他无奈提醒道:“我姓孟,不姓郝。” 栖鹄老道双手依旧紧握住孟十七的手,连连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然后,他这才看向沐寒月和周云帆师徒,询问道:“不知道你与这两位小江南的道友是?” 原本在一边看戏的沐寒月周云帆两师徒也都微微一愣,对面前这老道士也更加重视了几分。 小江南行事,本来就很低调,他们两人也都秉承了小江南的优良作风,在整个修行界,也算得上是“默默无闻”的那种低调修士了,却不想这位老道却能一口道破他们的跟脚。 而他们对于面前这位老道,却完全是一无所知。 孟十七道:“他们都是我的同门。” 栖鹄老道恍然,握着孟十七的手变得更紧了,道:“这么说,你们三位这次便是代表小江南应邀前来观礼之人?” 孟十七点头,想着这老道复杂的背景,忍不住调侃道:“你呢,怎么出现在这里?你莫不是代表赤矶坊前来观礼的?” 在他想来,这老儿在三宗眼皮子底下活跃,断然是不敢暴露自己鬼宗身份的。 却不想,栖鹄老道给孟十七丢了个诡异的眼神,嘿嘿笑道:“我这次可是代表鬼宗前来观礼的哦。” 听见这老道居然是鬼宗之人,沐寒月、周云帆二人眼神都是一凝。 孟十七更是惊得忽然瞪大了双眼,盯着面前这个老道,很好奇这老儿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三宗难道真就这么好脾气,就没有一点恼羞成怒的吗? 栖鹄老道没有解释,眼神在三人身上扫过,道:“老道现在正要去赴一场聚会,你们三位与我同去如何?” 孟十七惊讶的看着他,沐寒月、周云帆师徒看向栖鹄老道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诧异,心道,这老道士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你个鬼宗修士参与的聚会,居然邀我们参加? 虽然我们现在不和三宗一块在正道混了,但也没有和你们这些邪魔外道混一个圈子的? 何况,有这么冒失邀请人的吗? 栖鹄老道看着惊诧的三人,忽然笑道: “真要说来,这次聚会,你们三位才是正主呢,我之前就觉得这次聚会少了点什么,现在遇见了你们,这就是命定的缘分啊!” 我们才是正主? 一场我们毫不知情的聚会,居然我们才是正主,这是什么离谱的说法? 三人看向栖鹄老道的目光,疑惑中又带着些许警惕之意。 孟十七轻咳一声,神色变得郑重起来,看向栖鹄老道:“道友,你这话到底何意?可否为我三人解惑?” 栖鹄老道却卖起了关子,直言道: “容我小老儿先卖个关子,不过,我敢保证,这话并非我虚言诓骗,你们随我去看看,立刻就懂了!” 孟十七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盯着栖鹄老道。 栖鹄老道脸上笑意不减,紧握着孟十七的一双手却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面对孟十七的逼视,也没有丝毫的躲让,清澈而又坚定。 孟十七无奈,看向旁边的沐寒月,问:“沐师妹,你怎么看?” 沐寒月澹澹道:“咱们都去看看。” 孟十七点头,对栖鹄老道点头道:“那就烦请栖鹄道友前头带路。” 栖鹄老道终于不再是双手紧握,而是松了一只手,只用一只手牵着孟十七在前带路。 这一次,孟十七终于不忍了,金丹巅峰的气机全力爆发,抽回了手。 栖鹄老道的气息也因此泄露了一丝,居然是和他一样的金丹巅峰层次。 四人来到一个洞府前,眼见阵法阻路,栖鹄老道掐了一个指诀,很快,阵法便已敞开,栖鹄老道毫不顾忌的大步往里面走。 孟十七看了看面前这洞府,对沐寒月师徒传音道:“跟在我后面。” 说着,孟十七便已上前两步,与栖鹄老道并肩而行。 进入洞府之内,心怀警惕的孟十七三人豁然便见到了一屋子的妖魔鬼怪。 没夸张,就是一屋子的妖魔鬼怪。 最先起身向他们迎来的,是一位周身黑气缭绕,仿佛一团浓稠黑雾的魔门金丹修士,之所以三人立刻就知道这是个魔门修士,当然是因为他那冲的钻心刺鼻的一身魔气。 而在进入这座洞府,身后阵法关闭的时候,栖鹄老道似乎也没有了顾忌,原本仙风道骨的他也悄然间完成了气质转变,鬼气森森,为这座洞府的属性又浓墨重彩的添上了一笔。 除了这两人,其他的形象也都各有各的怪异,要么气质有异,要么干脆就是一个一眼看去就不符合正常人审美的畸形怪胎。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金丹修士,过半都有着金丹后期乃至金丹巅峰修为。 此刻,满屋子妖魔鬼怪的目光全都凝聚在了孟十七这三个正常人身上。 那个起身迎出来的魔修在打量了一下孟十七三人之后,看向栖鹄老道,疑惑问:“栖鹄道友,你怎么领了三个正道修士过来?” 一身鬼气的栖鹄老道声音也变得阴鸷起来,笑起来也显得寒气森森,只听他笑道: “噬心道友,你这话可不对,咱们今天这场聚会可不是以正道外道来分的,咱们现在只是还没有在正道中发展出同好而已,可并不是说咱们就要排斥正道修士的加入!” 噬心魔修听了栖鹄老道这微带训斥之意的言语,周身缭绕的黑气凝固了片刻,整个洞府的气氛在顷刻之间就压力陡增。 栖鹄老道却笑容不改,毫不退让,坚持己见。 过了一阵,噬心魔修对栖鹄老道拱手道:“受教了。” 栖鹄老道这才继续道:“何况,他们可不是正道修士,这三位可都是小江南的嫡传真修,你们说,我能将他们三位邀请来,对咱们这场聚会来说,是不是增光添彩的好事?” 噬心魔修闻言那原本还有些咄咄逼人的气机忽然一松,看向孟十七三人,惊讶道:“你居然能邀请来小江南的道友?” “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栖鹄老道丢下这句话,便已经领着孟十七三人进入了洞府深处,对孟十七三人随意介绍起这一屋子的妖魔鬼怪。 随着栖鹄老道的介绍,这些妖魔鬼怪居然也都很有礼貌的回应起来,完全没有他们面对正道修士之时那般敏感的应激态度。 甚至,从他们主动向自己三人主动低姿态的问候,更可以看出,他们的态度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 好家伙,我们小江南什么时候在外道之中有了如此声势地位? 我们自己怎么不知道? 看看这些向自己低姿态问候的都是什么,不男不女的邪修,畸形怪胎的毒修,人虫合一的蛊修,妖冶放荡的合欢修,像是木偶多过活人的傀儡之修…… 今天发生在这个洞府中的聚会,根本这就是邪魔外道的大集合啊。 栖鹄老道并没有将所有妖魔鬼怪都介绍给孟十七三人,只是捡了外道之中能被他这个鬼宗嫡传看得上眼的做了单独介绍,至于其他外道修士,连被他单独介绍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而他们却也都是对孟十七三人表现得最谦恭的,甚至称得上巴结。 孟十七三人现在也都按捺住了心中满腹的疑惑,耐着性子配栖鹄老道在这群邪魔外道中打圈。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他们主动放低姿态的示好,孟十七周云帆二人也都很有礼貌的拱手回应。 打了一圈之后,栖鹄老道看向不知何时已经跟在身边的噬心魔修,问:“噬心道友,咱们这就开始?” 这个洞府,本就噬心魔修的暂住洞府,看着栖鹄老道领着三位小江南修士不知不觉间便已喧宾夺主,噬心魔修也明显有些不快,却始终没有发作,此刻便沉声道: “那好,咱们这就开始。” 栖鹄老道却忽然一拍额头,像是才想起来似的,道:“等等,等一下,忘了一件事!” 他赶在噬心魔修发作之前,手中忽然多出来一块匾额,他将手中匾额交给噬心魔修道: “劳烦道友将它挂在合适的位置……按照我的精心考据,这样一来,咱们今天这场聚会才算合宜。” 噬心魔修愣愣的接过牌匾,盯着栖鹄老道看了看,而后又盯着手中牌匾看了看,居然主动向栖鹄老道下话道:“劳烦栖鹄道友费心了,这是我考虑不周!” 直接承认了自己的失误。 说罢,捧着匾额在洞府内转了一周,然后轻轻一松,将手中匾额稳稳的镶嵌在了洞府中央的石壁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这块匾额看去,孟十七三人的目光自然也都落在了这块匾额之上,在看清上面内容的瞬间,心中都是惊疑。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四个有别于此界的文字,四个笔画线条都有别于此界书写方式的乾辕文字。 【追迹乾辕】 作为孟祖后裔,孟十七受到的乾辕教育最完整,心中惊疑更胜于沐寒月师徒。 此界虽也以毛笔为书写工具,但笔画线条却更像是篆体的书写方式,这和制符也算是一脉相承,而面前的四个乾辕文字,却是楷体书写。 不过,这四个乾辕楷书写的实在是不敢恭维。 虽然形态上像模像样,但却全无楷体的神韵美感,就像是一个对乾辕楷书缺乏了解之人的模彷习作。 挂好匾额之后,噬心魔修干脆手一引,对栖鹄老道说道: “我的准备并没有栖鹄道友充分,还是由道友你来开场。” 栖鹄老道也不谦虚,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然后便先对一屋子妖魔鬼怪道:“追迹乾辕,我相信,大家都是真心追慕乾辕文采,这也是咱们这场交流会的核心目的。 所以,今次聚会之后,我希望大家能够更多的挖掘一些乾辕风俗,毕竟,要想领悟乾辕文采的奥妙,不领会其风俗传统是不行的。” 听了栖鹄老道的“睁眼说瞎话”,一屋子妖魔鬼怪却都附和点头。 “是极,是极,是我考虑不周了!” “还好有栖鹄道友提醒,不然,我险些就走了岔道,要想领悟乾辕文采之精妙,不对其风俗细节多加考据,也是不成的!” “这次聚会之后……” 孟十七三人听着这一屋子妖魔鬼怪的表态发言,都非常错愕。 这些……这些妖魔鬼怪,发起今天这场聚会,居然是因为心慕乾辕文采? 这话要说出去,鬼都不信? 想到这里,孟十七忽然看向栖鹄老道这个侃侃而谈的正宗鬼修。 呃,鬼信了。 但是,我不信! 不过,他孟十七这个正宗的乾辕后裔信不信对这场乾辕文采交流会却没有丝毫影响。 栖鹄老道说话间手中又多出数十个红色丝线编织起来的小玩意儿,没有丝毫法力波动,显然不是法器,孟十七三人很疑惑,一屋子妖魔鬼怪也都很疑惑。 栖鹄老道先是给孟十七三人一人分发了一个,还笑着道:“您三位给我品鉴品鉴。” 孟十七打量着掌心这个红色丝线编织的小玩意儿,看上去倒是蛮好看,但他确实不知道这是何物,沐寒月、周云帆二人显然也都不认识。 孟十七低声问:“道友,这是何物?” 栖鹄老道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似乎很疑惑他居然能够问出这样的话来。 但还是解惑道: “这就是乾辕结啊,经过老道我的精心考据,很确定这就是乾辕结,在乾辕风俗中,这可蕴含着很多美好的寓意,美满团圆,吉祥如意……道友居然不知道吗?” 这一刻,孟十七感觉被一柄狠狠的刺在心口,而他却没有反击,反而只觉羞惭不已。 乾辕结他当然知道,但是,乾辕结到底长什么样,他还真的不知道。 栖鹄老道将手中乾辕结尽数分发了出去,对一众妖魔鬼怪道: “这乾辕结就是平安符,寄予着种种美好的寓意,吉祥如意,万事顺心。 今天老道也借着此乾辕结,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吉祥如意,万事顺心。” 一众妖魔鬼怪手捧乾辕结,仿佛得了一个很不错的宝贝,一个个都笑着回应:“吉祥如意,万事顺心。” 等到乾辕结分发完成,栖鹄老道这才拍了拍手,道:“好了,现在咱们进入正题。” 他看着一个个期待看着他的妖魔鬼怪,摇头晃脑,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捻须,轻咳一声,脸上有些小得意,又努力一副郑重而又沉醉的模样,口中吟哦道: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他这一张口,孟十七三人的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好家伙,好家伙! 孟十七甚至想要上前揪住这老儿逼问: “你说,你是不是也是乾辕人转世?” 第一六九章 三角形的稳定性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孟十七等人被栖鹄老道忽然的“施法”搞得差点破形,将在场所有妖魔鬼怪的心理窥得清楚明白的姜乾,却更是为这场打着“追迹乾辕文采”的幌子,实则个个另有机心的“文采交流会”而惊诧不已。 熟知每人心理的他,更是将此事的脉络了解得清楚明白。 在场几乎所有妖魔鬼怪,包括那位噬心魔修本人,都以为这场活动乃是以噬心魔修为首串起来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十七年前的那场灵境会议中的一些信息已经自上而下的开始在元婴境修士、够资格与闻的金丹境修士中逐渐扩散了开来。 作为魔门嫡传的噬心魔修自然也就知道了自家门内就有一位化神老祖乃是乾辕人转世之修。 而噬心魔修这些年恰有一桩苦恼事,一直想要与门内某位化神老祖搭上线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的他,在获知此事后,当即“灵机一动”,心中便升起了这样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甚至已将此事视为关乎自己大道前途的一次谋划。 相较于三宗,魔门鬼宗这样的外道宗门,因为其风格秉性之故,同样因为历来饱受三宗打压、资源紧缺之故,一些残酷的规则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 如三宗嫡传修士,如果修为到了金丹巅峰层次,只要其自觉有了突破元婴境的把握,那么,向宗门提出申请,宗门在确认了你的真实状态,认为确实已经到了突破关口之后,大量的资源会很顺利的向你敞开,甚至连突破之时的各种细节忌讳之类,都有前辈言传身教。 反正就一个核心目的,尽一切可能助你成功。 毕竟,作为整个正道的魁首,整个修行界的绝对领军势力,三宗的压力也是非常大的,三宗从来都不嫌弃自家的高阶修士太多。 有偌大世界等着他们去开拓,他们也从不担心资源供给跟不上,你占了萝卜坑别人就没得占的情况。 而魔门鬼宗就不同了,金丹境以下的魔修鬼修甚至都没资格被视为宗门嫡传,这些中低境界的修士,完全是被以养蛊的方式来培养的。 只有等他们一路熬到金丹境,才算勉强出头,有资格成为宗门嫡传。 在一直修炼到金丹境巅峰之前,氛围也都比较宽松。 可到了金丹境巅峰之后,一个无形的门槛就矗立在了那里。 单是你自己天赋才情足够,自认为有了突破的能力还不够,还得具备“资格”,这甚至比你自身的状态更加重要。 若是没有获得“资格”就敢贸然尝试突破,那么,且不说失了宗门支持失败率有多大的问题,便是成功了,也大概率成为其他元婴境老怪的魔侍鬼仆。 所以,在没有获得“突破资格”之前,哪怕你自觉动念之间就能突破境界,那也得老老实实的趴着。 而要想获得这样的“资格”,就得先去拜山头。 在魔门鬼宗之内,唯有化神有资格立山头。 因为只有化神,才是魔门鬼宗真正的主人,其他什么元婴金丹,好听点是下属,是手下,不好听点就是打手,是奴仆。 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这些化神当然有资格决定这些资源先给谁后给谁不给谁。 不是我的人,凭什么让你成为元婴? 不是我的人,你却贸然成为元婴,凭什么要我出面庇护说话,被人欺负甚至被当成资粮炼化,又关我何事? 当然,既然拜了山头,那就是认了老大,得到了什么,就要付出些什么。 特别是金丹修士,若是拜了山头,老大交代你些任务,哪怕明知危险,甚至必死,你敢说个不字! 反而是那些没拜山头之前,身为魔门鬼宗的金丹修士自由度会更高一些,在元婴化神不会出面打压小辈的情况下,只要有眼力见一点,生命安全反而更有保障。 所以,有不少滑头修士,比如这位噬心魔修,在整个金丹境期间就装傻,先把金丹境湖弄过去,等到修为到了金丹境巅峰快要突破之时,这才紧急拜山头,一拜入进去就突破个元婴先,这样一番操作,安全性至少上升二十个百分点。 小机灵鬼。 当然,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绝对,总有例外。 譬如噬心魔修想要贴上去的那位自承乃是乾辕人转世的魔门化神,人家当年就玩了这样一出操作,在修为达到金丹境巅峰,必须拜山头的前夕,忽然消失不见,在整个修行界都蒸发了一般,这一消失就是将近四百年,让所有魔修都以为他已经完蛋了。 等再出现时,人家化神归来。 对于魔门来说,那当然是十万魔修恭迎老祖归来。 就连一众避世不出的化修都纷纷出关来见这位新道友,和乐融融。 人家不拜山头,直接自成一座山头。 要是自认为有这样的本事,当然也可以不用拜山头,当小弟。 不过很显然,噬心魔修自认为没有这样的能耐,很老实的遵循了魔门的传统。 而且,他还将第一目标瞄准了老祖。 虽然相较于其他老祖,这位老祖的根底要浅些,但这也说明机会多啊,其他老牌化神麾下元婴真君多的甚至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他便是突破成了新晋元婴也只是个弟中弟。 而且,他还敏锐的意识到,这位老祖身上的“乾辕属性”也是一种底蕴,甚至是一种非常强大、令人忌惮的底蕴。 从这位老祖自爆自己身上的乾辕属性,却没有被视作异类,更没有被门内其他化神老祖联手孤立打压,宗内化神高层就此事保持集体的诡异沉默,就能隐约说明很多事情。 可这位老祖对于收小弟,壮大麾下队伍这种事情却一向都不热衷,人家只对自己的大道前途感兴趣。 跟这样的老大好啊! 既不用参与门内的争权夺利,也不用担心被安排去和正道修士别苗头,争闲气。 安全。 这越发坚定了他想要贴上去的决心。 可是,该如何贴呢? 化神老祖哪是一个金丹修士想贴就能贴的,何况,这位还是出了名神出鬼没。 他便是有心想寻,都不知道人家在哪里。 左思右想,不得其法,然后,他“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位老祖身上的“乾辕属性”,便想到了一个方法。 投其所好。 我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同样也是乾辕人转修,没突破化神之前,我也不敢保证不是,但我可以是乾辕文化的粉丝和拥趸啊! 哪怕将来证实我确实不是乾辕人转世,但我的心灵确实是心慕乾辕,算半个精神乾辕小伙,这不过分? 您看,我乾辕古诗都能背下一箩筐,作为乾辕人转世的老祖您,能忍心见我这种自来粉卡在金丹境不得进步? 聪明! 噬心魔修为自己的机敏点赞。 然后,他便行动了起来,他主动接下了这个需要与三宗一同出席的观礼任务。 对于外道修士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 对已经习惯了隐蔽和阴暗的魔修来说,哪怕现在暂时和三宗处于和平时期,主动把自己暴露在他们面前,那也不是明智之举。 谁知道这样的和平期能够维持多久? 何况,有资格代表魔门出席观礼的也不是随便一个金丹就可以,实力上要必须拿得出手,金丹巅峰就是硬指标。 而能够修炼到这种级别的魔修,哪个手里还没点让正道修士咬牙切齿的“光辉事迹”? 主动出席观礼,这不是刻意提醒那些仇人“我还活着,而且,快要突破了哦,快来杀我哦,再不来,下次见面,我可就要成为元婴了哦”。 所以,他很轻松就接下了这个烫手的任务。 他不仅揽下了任务,还大肆从各个渠道购买情报,在其他外道宗门中寻找和他有着类似尴尬处境的金丹修士。 他的盘算很简单,单是我一个人说我是乾辕粉您或者不信,或是疑我是为了投入您门下的投机之举。 那我就建个粉丝群,把这个事彻底坐实,让所有人都明白我是个铁杆乾辕粉的事实。 这样您总不至于还疑我诚心了? 至于如何说服其他与他有着类似尴尬处境的外道金丹,那也不难。 “我宗有位乾辕人转世的化神老祖,白山宗更是有两位,谁敢保证你们宗门内就没有呢? 便是现在没有,将来万一有了呢?” “什么,担心其他人有想法? 谁?谁会有想法? 我敢保证,阴阳怪气有点想法的只可能是与你们有着竞争关系的同阶修士,至于那些元婴真君,甚至化神老祖……嘿,知道现在是什么形势吗? 正道势强,小江南次之,咱们所有外道全加一起在最后面。 咱们主动跳出来向小江南示好,这是什么? 为宗门分忧解难啊各位! 不夸你都算他们太矜持,怎还会担心他们有想法? 或者说,你们担心正道三宗对此有意见? 拜托,你是邪魔外道啊兄弟,你不这么做他们就对你有好感了?你是怎么想的? 这可是机会,而且,咱们做的这件事,真的是一点技术难度没有,要想有明显效果,只有趁早做第一个。 要是被别人赶了先,这事可就不新鲜了,这机会可也就没了!” 其他外道金丹一想也对,说到底,在元婴化神老祖眼中,这不过就是小孩子玩闹而已。 于是,这样一场披着“追迹乾辕”外皮的粉丝聚会就被噬心魔修给搭起来了。 在这件事上,他也不负自己“噬心”之名,在说服人这块上,他还是非常有一套的。 这是姜乾在噬心魔修和一众邪魔外道思维中还原出来的版本。 可在栖鹄老道这里,事情就更有趣了。 因为,噬心魔修自以为的“灵光一闪”,实则是这个老家伙背地里偷偷用功帮他触发出来的! 因为噬心魔修的困扰,同样也是栖鹄老道的困扰。 他的处境,甚至还要比噬心魔修更不堪些。 因为他并非完全纯正的鬼宗嫡传,而是半路出家,带艺入门。 虽然提出鬼市思路的他于鬼宗有大功,让他成了鬼宗嫡传,但这也只能保他一路到金丹境巅峰畅通无阻。 到了这一步,他的进步阻力将比其他金丹巅峰鬼修更大! 大很多! 鬼宗化神又不傻,难道真会以为一个散修能一路混到栖鹄老道这种级别,外表纯良,内里就真个纯良了? 栖鹄老道这种极擅长左右横跳,又敢梭哈,还有本事混得风生水起的能耐,哪个老大愿意招收这样的小弟? 这是嫌自己的生活太安逸? 所以,阻在这一步的栖鹄老道比噬心魔修其实还要更迫切的想要改变这种局面。 而几乎“交友遍天下”的栖鹄老道有个巨大的优点,那就是消息极其灵通,他知道那场灵境聚会,远比噬心魔修这些人更早,甚至比大中书院的青汕都还要更早一些。 便是这消息能够精准的传播到噬心魔修的耳朵里,栖鹄老道可都是在背后用了“隔山打牛”的神技的。 噬心魔修以为他知道、想到的一切,都是源于自己的思考和机敏,却不知道,有个与他根本没有直接接触的老家伙在背地里如同老妈子一般精心侍候着。 至于栖鹄老道为何不自己出面,而要间接的通过噬心魔修来实现这一目的。 原因也不复杂,因为栖鹄老道乃是鬼宗嫡传这个事,本身就很隐秘,在这次他主动领取这个观礼任务之前,也只限于鬼宗高层知晓,毕竟,他赤矶坊主这个身份对鬼宗来说还是很有价值的。 更何况,便是他真的自曝身份,在说服其他外道金丹上,也远不如噬心魔修这个一路成长起来的纯正魔修。 何况,噬心魔修做这事的动机也更加清晰明了,哪怕事后被有心人复盘,大家也只会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他主动做这事,不仅要承担提前自曝身份的风险,成功率还不大,还大概率会在鬼宗高层心中留下更恶劣的印象。 所以,这个出头椽子他是万万不敢去做的。 那么,除了他,有资格有能耐攒出这样局面的,也就只能是魔门之中与他有着类似困境的修士了。 这还不算完。 噬心魔修搞这事的目的是为了贴上魔门中那位有着乾辕属性的化神老祖,而栖鹄老道却是想要借机给自己在正道散修、鬼宗嫡传这两个标签后面再贴个“乾辕属性”的标签。 这是一个被他生造出来的一个幌子,一块虎皮,虚张声势的“虚势”。 他想趁机彻底摆脱掉身份上的尴尬与危险。 若他只是鬼宗嫡传,那么这身份曝光后,难保授予自己赤矶坊市之主的三宗不会恼羞成怒,嗯,他这种层次当然还够不着“三宗”,但只需要有某个三宗元婴对此生出了不满,他就非常危险。 可若在鬼宗嫡传之外自己身上还有个“乾辕属性”的标签,便是三宗元婴想对自己动手,都必须仔细掂量一下。 与此同时,鬼宗的化神老祖都不想收他当小弟,而恰好,他也不想认一个老大。 可他还想突破元婴,又不想被鬼宗其他元婴修士图谋,同样的道理,“乾辕属性”会是一个很好地让鬼宗元婴冷静的手段。 别看魔门鬼宗修士在外人眼中很凶狠不通情理的样子,可栖鹄老道却明白,那是“穷横”。 金丹境以下的魔门鬼宗修士是真的愣,真的横,可能够一路顶着正道的巨大压力成为元婴境的外道修士,那可都是最有眼力见、也最懂明哲保身的精明人。 没有这样的能耐,真的只知道打打杀杀,无论其人多么天资卓绝,也必然倒在元婴之前。 由我三宗主掌的修行界,容不下你这么牛逼的反派。 不然,万一真被你把天翻过来怎么办? 这可是三宗坚持了三千多年的默契。 而一旦三宗有了这样的决心,便是这位牛逼存在是鬼宗化神的亲儿子,也必死无疑。 所以,在这种大环境下能在魔门鬼宗成就元婴境的老家伙们,在强横凶恶的骨子里是比三宗修士更冷静、更理智、更懂得看风向、看眼色的! 只要自己在这个粉丝群中表现得足够耀眼,足够高光,让小江南、白山宗还有其他不知道存在于何处的乾辕化神们注意到自己这个“奇葩”,那么,鬼宗元婴就一定不敢对自己动手。 聪明的他们可不会把自己暴露在这么多化神的目光之下。 至于他这般上赶着给自己贴乾辕标签会不会惹恼那些乾辕化神们? 栖鹄老道同样有自己的思量,化神老祖没那么小肚鸡肠,要么把自己当笑话看,要么觉得有点膈应,绝不可能因此就对自己生出什么杀机的。 这样一来,同时脚沾三个阵营的他就彻底安全了。 看似风口浪尖,实则稳如泰山。 看明白这老家伙心中所有盘算的姜乾不得不感慨这老家伙的机敏。 “你是个懂几何的!”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这样道理,真被这老家伙给参悟透了。 所以,他一出现在噬心魔修的洞府里,就一点也不顾忌是不是会抢了噬心魔修的风头,领着孟十七等三位小江南的观礼代表给自己身上的“乾辕标签”更进一步的坐实。 对栖鹄老道来说,在来此赴会之前碰到作为小江南观礼代表的孟十七,真的就是天赐奇缘,意外之喜。 任孟十七三人对栖鹄老道充满了戒心,依然不可能知道这老东西真正的用意。 他们现在只震撼于这老家伙摇头晃脑、张嘴吟哦出的乾辕古诗句。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有那么一瞬间,孟十七甚至对他的身世都产生了怀疑。 当然,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可这还不算完,一身森森鬼气的栖鹄老道在摇头晃脑吟诵完这首乾辕古诗以后,还一脸沉醉的赏析道: “悲壮苍凉,壮烈广阔,哀怨而不消沉,一股康慨之气直冲胸臆,痛快,痛快! 好诗,真真绝顶的好诗,每每心中吟诵此诗,便恨不能亲见那黄河、那玉门关到底是何等所在。” 见自己攒出来的局面居然要被这个老家伙全部夺走,噬心魔修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一身魔气激荡缭绕,浑身气势逼人,不仅压在栖鹄老道身上,整个洞府所有邪魔外道都在他的气势压迫之下。 他这举动,就像是在对所有人说,都给我闪开! 他那一身澎湃的魔气,凶煞强横压得所有人都喘过不气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把在场所有人给生生撕碎呢。 然后,他张开魔气森然的大嘴喝道:“在下也有一首乾辕古词与大家分享,还望各位朋友品评!” 然后,他开始吟唱:“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一屋子妖魔鬼怪脸上都配合的露出沉醉痴迷之色,忽然一连串咳嗽声响起,噬心魔修忽然住嘴,看向弯腰疯狂咳嗽的,一张脸变得通红,就像是要窒息的孟十七问: “道友,在下吟诵之乾辕古词是否有不妥之处?” 孟十七连忙疯狂摆手,道:“没有没有!” 他可是知道,诗兴大发的人是非常恐怖的,他要是敢说出个不妥当的言语,人家与他拼命怎么办?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噬心魔修以要屠城的气势吟诵完这首婉约古词,却觉意犹未尽,栖鹄老儿的风头实在是出得太大,又是亲自领小江南代表出席,又是乾辕结,他要是不趁机多出点风头,今天这个局面他岂不是白搞了。 这般想着,才匆匆秀完一首,他又道:“此外,在下还有一首,乾辕古词请大家品鉴。” 他已经有了想法,以量取胜! 说这话时,他已经瞥见邪道代表已经色变,赶紧先跑:“昨夜雨疏风骤……” 这一刻,孟十七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噬心魔修吟诵完,正待做赏析,旁边那不男不女的邪修已经不再忍耐,尖细着嗓门喝道:“噬心道友,你攒今日这局面是让我们来看你唱独角戏的吗?!” 第一七零章 另类风潮 本来噬心魔修还想就自己吟诵的两首乾辕古词做些独到赏析的,为此,他可是准备了很久。 特别是他最欣赏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一句,作为噬心魔修,在这方面他更是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深刻领悟。 万物之妙,莫过于人。 人身之妙,莫过于心。 而人心之妙,则莫过于怀愁的少妇和怀春的少女。 这两首乾辕古词,当真是绝了。 他每次吟诵之时只是想想,便觉唇齿留香,回味悠长。 可惜,他不满于栖鹄老道的出尽风头,别人显然也不愿意他的风头出得太多,说到底,今天这才聚会,就是要给每个人“闪光”的,不能只几人出尽风头,其他人都被当做小透明。 那样一来,这场聚会的意义就没了。 其他外道金丹前来赴这场约,可不是来给他或者栖鹄老道捧场的,而是来一起分享一个大饼的。 虽然这个大饼是虚空画出来,可也要做到人人有份才成。 所以,随时面前这个不男不女的邪修出面质问,噬心魔修感受到的却是来自所有邪魔外道的集体心意。 他沉默片刻,爽朗一笑,对众人拱手致歉道: “在下刚才被乾辕古词中所蕴含的微言大义所吸引,一时间过于沉迷,抱歉了。” 若非那一身魔气过于显眼,他这番态度也算是彬彬有礼了。 他这般打了个圆场,便伸手一引,示意将舞台让给刚才跳出来质疑他的那位不男不女的邪修。 邪修因为经常在清浊之上来回横跳,最常见的症状就是清浊相混,阴阳不分。 这体现在肉体上,便是越发模湖了雌雄男女的概念,要么不男不女,要么半男半年,要么时男时女。 而体现在精神层面,要么疯疯癫癫,要么半疯半癫,要么时疯时癫,要么看上去一切正常,不过,最后一种症状却反倒是最让人忌惮的。 而所谓不男不女,便是面前这位邪修般,既无任何男性特征,也无任何女性特征,同样金丹巅峰层次的牠,更是已经把自己修成了不漏之人。 真·不漏。 但,牠的肉身虽然不男不女,但牠的心理却明显另有想法。 只听牠清了清尖细的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面部表情也变得更加温暖,向一屋子的妖魔鬼怪温婉一礼,然后道: “小女子也收集到了一些乾辕残迹,最喜欢其中一篇文字,却既非乾辕古诗,也非乾辕古词……” 说罢,牠再次向众人盈盈一礼之后,才抿嘴一笑道:“小女子献丑了!” 然后,牠忽然做四十五仰头看天的造型,似乎在酝酿饱满而浓烈的情绪,然后尖细着嗓子清唱道: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可为救李郎离家园,却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婵娟 ……” 牠越唱越是动情,越唱越是入戏。 后来,整个精神心绪仿佛都已经代入到了那样的情境之中,一颗头左右摇摆,仿佛正带着一顶无形的纱帽,鲜花着锦,跨马游街,好不惬意自在,早把李郎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随着牠的开嗓,整个洞府都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 不知是醉了,还是吓着了。 …… 瞎了瞎了,眼睛瞎了。 为了保留心中那份对乾辕文采的美好念想,第一次,姜乾主动屏蔽了对这一洞府妖魔鬼怪的思维感知。 不仅噬心魔修和正在表演的邪修离谱,大略扫了其他妖魔鬼怪准备的“节目”的他,同样骇得不敢多听多看。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栖鹄老道自以为的十拿九稳实在是乐观了。 他以为的最安全、最不会出问题的乾辕化神们,在看了他们这样的“乾辕粉”之后,一巴掌盖过来将他们全清理了,很可能是个大概率事件。 姜乾收回了看人心意的能力,只能看见一群妖魔鬼怪你方唱罢我登场,轮流分享自己对乾辕文采的领悟与仰慕,他不知道他们都在说什么,想什么,就像是在看一出哑剧。 在摒除这一切“噪音”后,只是看他们一个个忘我投入的演绎,别人表演时个个沉醉痴迷的神色,不知情者大概还真会被骗上当。 姜乾自不会被这表象迷惑,更是没有了丝毫的好奇心。 他只看一脸便秘模样的栖鹄老道,心中只是想笑。 活该! 叫你机关算尽! 现在知道什么叫做不可控因素了? 追迹乾辕,哪是那么好追迹的? 更别说这些尘封于一千六七百年前的古老往事。 姜乾以前就曾经想过,若大家都遇难长期滞留此界,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寻找到同伴。 那些身在蛮巫部落的没办法,不同的蛮巫部落就像是茫茫大海中互不相通,也互不相知的孤岛,除非将声势闹大到孟建国那样的程度,不然,很难让其他同伴注意到自己。 但那些降落在修行界凡俗社会的,无疑就幸运很多。 虽然凡俗社会被一个个邦国分割,但在地理上,整个凡俗社会却是紧密相连的,完整一体的。 在吴小软成长到一定程度,能够大范围使用真灵秘法寻找同伴之前,其他潜入者自然也会想尽办法尽量传出自己的“乾辕暗号”,也会尽可能的去搜集其他的“乾辕暗号”。 所以,无论是那家喻户晓的古诗古词,还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戏剧片段,其本质都是大家发出的“乾辕暗号”。 以彼时修行界的开拓规模,凡民的数量规模、活动区域都必然远小于当下,这些“乾辕暗号”只要能够在一定程度的扩散开去,就有可能被其他同伴感知到。 但当大家完成集结,特别是随着吴小软带着小江南崛起,他们不仅会主动停止继续扩散这些“乾辕暗号”,还会尽可能的将其影响消除。 最好的情况,便是仿佛从来不曾出现在这个世间一般。 随着岁月流逝,无声无息的消失无踪。 而修行界的主基调是大道修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抬头向上看,不仅修行人会下意识的忽略凡俗的一切。 便是凡民自己,也会在抬头仰望仙人的时候忘了脚下、忘了自己,凡俗社会一直都是一种附庸般的存在,修行人不会浪费时间精力来为凡民编书记史,凡民自己也没有这个觉悟。 即便偶有觉悟者,他们也只会记录自己所在势力、家族、城市、邦国的事迹,而绝不会想着将整个凡俗社会的变迁述诸于文字。 既没有这个想法,更没有这种能力。 随着人事代谢,一个个凡俗势力的不断兴起和衰亡。 随着整个修行界的持续开拓扩张,凡民的不断繁衍生息,人口规模的持续壮大,持续的迁移外拓,那一两千年在曾经的凡俗故地一阵风般流行了几年、十几年、最多几十年的东西,还能留下来多少? 更别说,还有小江南在默默地消除其残留和扩散。 在凡俗社会中,真正拥有持久生命力的,大多都是与“仙人”有关的神话说话。 在姜乾彻底对阅读凡民思维失去兴趣之前,就始终没有看到一星半点的乾辕痕迹。 由此可见“追迹乾辕”的难度有多大。 在场这些妖魔鬼怪手上之所以个个都有些“干货”,并非乾辕残迹真的那么好获得,仿佛一个外道金丹修士只要有心,就能轻易获得似的。 这些妖魔鬼怪手上的乾辕残迹,至少有九成以上都是栖鹄老道以巧妙手法让他们获得的,目的也很简单,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满园春。 要是不能让所有参与者都有发光的机会,谁会巴巴的来捧这个场呢? 而栖鹄老道之所以能获得这么多与乾辕有关的信息,也并非他的“精心考据”,而是从三宗内部弄出来的。 他当年可是能从三宗手上得到“合法黑市”经营权的,虽然黑市交易因为三宗大政调整彻底黄了,但这些关系却并没有就此而断,反而因为这事对他多了些歉疚补偿的心理。 这也让栖鹄老道越发的如鱼得水,手眼通天。 可以说,为了今日这个局面,栖鹄老道在背后至少默默地施展了八成以上的功力,却始终深藏功与名。 可现在,这些妖魔鬼怪们却以其深湛的“功力”,直接将他的心血消解了一大半。 乾辕粉丝群变成了恶搞乾辕群。 这事真要传扬开去,传入那些乾辕化神耳朵里,后果还就真的难以预料了。 姜乾看见,栖鹄老道的脸色在经历了一阵便秘般的难受之后,随着妖魔鬼怪们纷纷出场“炫技”,神色反而逐渐镇定下来,眼神中再次闪烁起明亮的光泽。 姜乾心中一惊,“这老家伙又想到什么新点子了?” 他对此很好奇,但却没有立刻再度开启全知视界,怕坏了自己的心境。 等到一圈妖魔鬼怪彻底转圈完,大家都已分享完自己对乾辕文采的敬仰和倾慕之心,栖鹄老道这才再次站出来,拍了拍手,示意大家暂时安静,他又有话要说。 只见他摊开双手,互用手指来回指着左右手的手背手心,嘴巴不停张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最后,右手食指从臂膀一路向下,一直来到左手手背,不停的划来划去。 所有妖魔鬼怪都眼神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全都听得很投入的样子。 “这老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姜乾心中实在是好奇得很,再也按捺不住,再次放开全知视界,将那片区域笼罩。 …… “……这纹身和乾辕结一样,都是很有特色的乾辕风俗,而这,也将是区别于咱们和其他群体最鲜明的标志!” 一众妖魔鬼怪都是跃跃欲试,来自合欢宗的那位金丹女修一步一摇的走上前,随着她的走动,浑身仿佛波浪起伏,她一边摇着胸前一对波浪,眼中一边闪过跃跃欲试的神色问:“能纹在别处吗?” 栖鹄老道澹澹的瞥了她一眼,道: “这既然是咱们区别于其他群体的标志,那就不能藏起来不能示人,不然,做此事的意义何在? 只要你能做到这点,你想纹在哪里都可以!” 合欢女修想了想,虽然合欢宗是出了名的百无禁忌,但她也没有进化到彻底脱去这一身衣物,赤条条行走天下的程度。 伸手在脖颈与波浪之间那大片的雪腻上一抹,道:“那纹这里如何?” 栖鹄老道点头道:“当然可以。” 她于是挺身往栖鹄老道身前一凑,凶器逼人,差点把栖鹄老道顶得倒退。 “我要第一个弄!”话语中,还带着小女孩撒娇的意味,对她来说,具体纹什么并不是十分重要,这个“第一”很重要。 不能凑了这么大一场热闹,却从头到脚都是帮别人捧臭脚,好歹也让我当次第一。 为了这个第一,她还和多位妖魔鬼怪起了一番争执,最终,凭着她最广泛的“人脉”,甚至连噬心魔修都出面帮腔,这才最终捞到了这个机会。 “动手!”她对栖鹄老道如此道。 栖鹄老道的目光在那一片雪腻之上多打量了一阵,然后,伸手一挥,合欢女修便觉那片雪腻肌肤微微一疼。 “好了。”栖鹄老道澹澹的道:“下一位。” 合欢女修低头稍微感应了一下,便见一个乾辕文字被纹在左边锁骨处,一条似带鱼、似长蛇的生物如同围脖项圈一样在她脖颈间绕了一圈,脑袋恰好停留在深深的沟壑上方,像是在俯瞰深渊一样。 对这样的效果,合欢女修非常满意,她本来已经做好牺牲一点颜色的准备,却没想到,不仅没有损失,反而更增了一些神秘的魅惑。 人虫合一的蛊修抢步上前,他用手指了指自己那一张丑脸,直接对栖鹄老道:“纹我脸上。” 栖鹄老道看他的目光稍显郑重,问:“你确定?” 蛊修点头道:“你纹就是了。” 很快,一条仿佛带鱼一样的生物就被纹在了蛊修脸上,从左脸一直蜿蜒到右脸,与此同时,他的额头正中央还被纹了一个与合欢女修锁骨处一样的乾辕文字。 他那张原本丑陋的,甚至有些虫类形态的怪脸,居然因此被削弱了些许。 而后,陆续有妖魔鬼怪上前接受纹身。 栖鹄老道最初本来只是想让大家纹在双掌之上,却没想到因为合欢女修和蛊修的示范,大家的承受能力似乎也一下子提高了很多,居然大多都选择将纹身烙在脸上。 孟十七三人沉默了,姜乾也沉默了。 主动接受在脸上刺字纹身的妖魔鬼怪们,一个个就像是黥面罪囚,再配合上他们那几乎没有一个是长在正常审美点上的相貌,说是从伏魔殿中逃出封印的妖魔原型都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好家伙,这是全员转职成黑暗版梁山妖魔了。 只不过,这群妖魔却是从骨子里就带着自嘲自黑基因的。 那条外形似带鱼的生物,栖鹄老道给大家的解释是“这是乾辕龙,一种神秘且强大的乾辕神兽”。 姜乾:“……” 听到这个解释,姜乾完全无话可说。 更搞的是,除了死死闭嘴的孟十七三人外,其他妖魔鬼怪对乾辕龙到底长啥样一无所知,于是都接受了这个设定。 而纹在他们额头上的乾辕字,同样让姜乾无语。 从栖鹄老道的思维中,姜乾看见,栖鹄老道最开始是想纹个【忍】字。 但最后却嫌这字力度不够,还不足以让那些乾辕化神们彻底对他“刮目相看”,他便换成了另外一字。 他对大家是这么解释的。 “知道这字在乾辕文化中做何解吗? 下面这字读心! 上面立着的是两个人! 心上两人何意呢? 我心中有你,你心中有我。 从此以后,咱们就是志同道合伙伴! 这个字就是用来形容这样一种特殊的关系,这不正是咱们现在的状态么? 是不是特别形象呢?” 【怂】。 于是,当这群追迹乾辕文化交流会结束后,一个个妖魔鬼怪收敛起身上那不合时宜的气机走出洞府。 相貌过于畸形的甚至对自己还稍微做了些“美颜”处理,一个个便光明正大的顶着怂字黥面,带鱼护身行走在杓山坊的街道上。 每有修行人诧异的看向他们,他们都光明正大的回视过去。 在群体的加持下,且作为外道修士在正道修士常年施加的居高临下的道德压力下,这些外道修士的心理都有些古怪,当他们感受到来自其他正道修士的异样目光,他们反而越发为今日这场荒唐行为找到了正当的合理性。 这让姜乾心中升起一股熟悉的既视感。 曾经,乾辕的某个特殊时期也有这样一群人,他们规模庞大,却长期游离于社会和主流边缘。 不知从何时起,仿佛一夜之间,他们不再选择融入主流,而是以尖锐对抗模式,越来越特立独行,标新立体,自成一派。 在主流看来,他们是不可理喻,可在他们自己,他们就是志同道合的整体。 他们被称作,非主流,杀马特。 第一七一章 铁血军煞大晋级 孟十七三人从噬心魔修的洞府中出来,看着外面晴朗明媚而又正常的天空,大家心中都有种狠狠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虽然,在进入这座洞府之后,并没有发生任何危险的事情,最开始他们还有些疑惑,对于眼前这荒诞可笑的一幕还有很多不解。 可到了后来,他们就都已经意识到,这就是这群妖魔鬼怪们一起攒的一个局,演的一场戏,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家都在演,大家还都一本正经的把自己代入其中,声情并茂。 而他们三个来自小江南的修士,不幸的被当成了增加这场“戏”说服力的背景板。 除了最初大家表现出来的低姿态和谦恭外,后面大家就已经完全沉浸在各自的演绎中,甚至已经将他们当做不存在了。 反正大家将来也不混一个圈子。 这些邪魔外道们从来都是这么务实。 嗯,孟十七三人也是这么觉得。 从进入洞府后,表现一直非常冷静的沐寒月终于开口问道:“孟师兄,今天这场聚会,你怎么看?” 孟十七摇了摇头,道:“咱们就是来观礼的,你把今天在这场洞府中见闻的一切传回去就行了。 对此如何处置,还是由那些老祖们考虑,咱们安安心心等着观礼就好。” “嗯。”沐寒月颔首。 她手中出现一枚剑型玉符,将今日洞府见闻原原本本记录了进去之后,交给孟十七道:“师兄,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师妹既然录好了,那发出去就是了。” 孟十七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去接玉符,岔开话题道: “今天的表现可比我好多了,一直都很沉着冷静,倒是我,反倒显得有些大惊小怪了。” 沐寒月心念一动,传续剑符微微闪动间,便已破开虚空,直接从她掌心消失不见。 三人便要各回洞府,栖鹄老道终于最后一个从噬心魔修洞府中匆匆走出,也不知他刚才与噬心魔修又勾兑了些什么。 不过,三人对此却已经没有了半点的好奇心。 这老家伙现在已经恢复仙风道骨的态度,可眉心上烙着的一个“怂”字,双掌手背分别烙的一条带鱼,就已经让三人恨不得离他远远地。 栖鹄老道却忽然高声道:“道友,道友,孟道友……” 孟十七毫无反应,身形却已经在原地化为了泡沫破碎,真身却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沐寒月师徒二人同样也已消失不见。 栖鹄老道见此局面,却也并无遗憾,眼眸之中,尽是明亮的笑意。 …… 半月之后。 上午,朝阳初升。 杓山城南。 观礼高台之上,近千位来自正道各宗各派的观礼代表已经陆续就位。 但他们此刻的注意力却没有在下方那座巨大空阔的校场上,而是看着远方另一角那一群同样受邀前来观礼的外道修士,议论纷纷。 有那因距离太远,才来不久,对情况还不了解的金丹修士还在向其他修士询问情况。 “那群外道搞什么鬼?怎么把脸上搞得画不像画,符文不像符文的?” “你还不知道啊?简直是咄咄怪事,与他们同为金丹,我都感觉羞惭!”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跟你说啊,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这……这是什么操作?” “你问我,我问谁啊?谁知道他们都是发了什么癫,大概是和邪修混久了,全都脑筋不正常了。” 这时,却有一个新的声音插话进来,提供了一个观点。 “我倒是听一些道友分析出一个说法,说这可能是有那些外道元婴甚至外道化神在幕后指使。” “这……这不可能,化神老祖有这么闲的?” “不一定,可能是在借此向小江南、白山宗甚至其他可能潜藏的乾辕老祖释放什么暗号。” “不……不可能,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以前不是,以后嘛……谁说得准呢?” “嘶~~~” “好了好了,都瞎扯些什么,观礼就观礼,今天怎么一个个变成市井长舌妇了?” 见越说越离谱,原本想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的书院金丹终于看不过眼,出言降温。 过了一阵,无论正道还是外道,管理高台上的所有金丹修士都将目光转向了东方。 只见有三道遁光从远处激射而来。 “小江南来人。” 一众正道金丹好奇他们会在哪里落脚,而一众身上烙下了不少乾辕标签的外道金丹审视中也略微带了些期待。 孟十七三人见千余双眼睛聚来,径直落在了两个大团体之间,居中的位置。 两边都不靠,两边都不沾。 可这看在其他修士眼中,却自有不同的解读。 外道修士目中有些遗憾,却也有不少嘴角泛着笑意。 而不少正道修士则反倒微蹙起眉头,似乎对小江南这种“绝对持中”,实则两边骑墙的做法颇有微词。 我们居然只能享受和外道修士一样的待遇? 且不说这管理高台上的隐含暗流,就在孟十七三人抵达不久,就见下方原本空无一人的巨大校场上,很快有了动静。 只见四支规模很是不小的修行者队伍从大校场的四个方向分别进入。 这四支修行者队伍,完全有着有别于所有正道和外道修士的独特气质,一个个毫不掩饰的煞气外露,坚毅,刚强,与其说是一个个修士,反倒更像是一尊尊由金属材料炼制而成的傀儡法器。 可他们那在一众金丹眼中几乎毫无遮掩的饱满而浓烈的情绪,却又清晰的表明他们毫无疑问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 他们那种毫不掩饰的浓烈而张扬的气势,让不少修士都本能的感觉不适,因为这和传统的修行理念完全背道而驰。 传统的修行理念中,人的情绪将越来越清虚冲和,离人愈远,而离仙愈近。 这种思想,不仅在正道中是主流,便是外道之中,也是非常有市场的。 那些中低层外道修士无法调和道路和自我之间的矛盾也还罢了,修为越到高处,越来越有得道高人的那种气度,可不是全装出来的。 在场观礼者中绝大部分修行者,这都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了解这个铁血军煞道。 所以,这第一印象,就给了他们不小的冲击。 谷愚等三宗修士对此倒是不以为怪,他们对铁血军煞道都非常了解,甚至亲眼见证过不少传统修士转修铁血军煞道的过程。 铁血军煞道只修力,不修意,力量增长,实力增长,心灵,觉悟,灵魂……这些方面的增长却微乎其微,就像是一头头人形蛮兽。 至少,直到金丹境之前,呈现出来的,都是这个状态。 随着这四支规模不小的队伍以整齐的行列军阵进入大校场之内,原本还只惊诧于他们气息中流露出的许多特质的众观礼修士,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另一点上。 整个观礼高台都有些哗然。 无论一众正道金丹,还是外道金丹,包括孟十七三人,都惊诧不已。 因为下方四支庞大的修行者队伍,全都是练气境巅峰层次修为! “不是说观礼大量铁血军煞道筑基巅峰修士突破金丹吗,怎全是练气境巅峰的修士?” 这和他们期待中的场面相差了足足一个大境界啊。 下方的四支由练气境巅峰修士组成的庞大军阵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节奏,根本就没有理会观礼台上的变化。 一众金丹修士纷纷看向大中书院的几位金丹,邀请函可是书院发给他们的。 要是整个修行界如此兴师动众,结果却是一群金丹修士围观练气修士的突破,这样的失误,能被笑话一千年! 哪怕是大中书院也是一样。 大中书院几位金丹修士也都纷纷扭头看向谷愚,同样一头雾水的谷愚此刻却硬着头皮漠然道: “安静的看!有看不明白的事后再说!” 观礼高台上短暂的骚动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可一众金丹修士各自内心如何想,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所有观礼的金丹修士都清晰的看见,四支从四个方向入场的庞大练气境巅峰修士队伍前方,分别有一杆猎猎飘摇的大旗在前引领。 这四杆大旗上各自绘有一头栩栩如生的蛮兽图像。 红色旗帜上一头红鬃巨狮; 白色旗帜上粗看空无一物,实则有一头雪白冰冷的巨狼; 蓝色旗帜上一头勐禽背负蓝天,展翅翱翔天际; 黑色旗帜上一头巨龟澹然平和不动如山。 待四支庞大队伍完全入场之后,一众敏锐的金丹修士立刻感受到,这四杆大旗忽然散发出一股奇妙的气机,分别与四支队伍中的每一个修士的气机相连。 随着每一位练气巅峰修士的气机与四杆大旗相连之后,原本整齐行列的四支队伍,开始在这气机的牵引下调整移动起来。 在这大旗气机的指引下,每个修士似乎都知道自己应该处于什么位置,所以,虽然每个修士都在动,看上去眼花缭乱,可每一个的动作却又都是那么的简洁有序。 待他们移动到新的位置后,便各自盘膝坐了下来。 原本都是方形阵列的四支队伍,变得各不相同起来,他们共同组成的宏大轮廓,居然与四杆旗帜上绘制的四头蛮兽神似。 这样奇特的一幕,终于让一众观礼金丹修士暂时按捺下了心中猜疑,安静的看了起来,想要看看这个铁血军煞道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而就在他们彻底按捺下心思观阵观礼之时,又有四支队伍从四个方向进入大校场。 除了人数规模相比前次更小之外,似乎没有任何不同,就是在重复前一次的套路。 嗯,还是有些不同,就是这一次的进入者全都是由筑基境初期修士组成。 他们在那四个练气境巅峰修士组成的阵列前方,再次组成了四个更小的、模彷四旗蛮兽的阵列。 随着他们在完成重新整队也都盘膝坐下后,又四只规模又小了许多、全由筑基境中期修士组成的队伍进入大校场。 而且,从高往下看,还能看到一个明显的规律,校场四个方向最外围、由练气境巅峰修士组成的阵列人数最多,占地最大。 越往内,组阵修士的实力越来越高,规模却越来越小,有种他们要从四个方向朝校场中央完成“会师”的模样。 看到这个趋势,一众修士终于琢磨出了点味道出来,也不再认为是书院失误。 只不过,新的疑惑却又升了起来。 那个铁血军煞道的贺文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筑基境巅峰的突破,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干什么,难道还要让这些人也跟着观礼不成? 那也用不着如此讲究啊! 果然,在这四支筑基境中期的铁血军煞道修士在校场上坐定之后,又陆续有四支规模更小的筑基境后期、筑基境巅峰修士入场。 大校场中央空荡荡的区域越变得越来越实,待到所有筑基境巅峰修士全都入场后,从四个方向集结而来的,从练气巅峰开始由外而内,依次由筑基初期、筑基中期、筑基后期、筑基巅峰顺序向内,最终在大校场中心区域形成一个共同的焦点。 这让对铁血军煞道近乎一无所知的金丹观礼者们都知道一个事实,这个位置,就是铁血军煞道最核心,最重要的位置。 而同样筑基巅峰的贺文此刻也已经当仁不让的站在那里。 而他手中,也出现了一杆大旗,其形制与另四杆大旗一般无二,却还要更大许多,但在那旗面之上,却是一片空白,并没有绘制任何蛮兽图像。 整个校场,其他人铁血军煞道修士全都盘膝坐定,唯有他站在正中央环顾四周。 最后检视了一遍之后,他的声音传遍全场。 “开始。” 随着这道指令,他彻底解开了手中万军旗的权限,通过万军旗与其他军旗的神妙感应。 他隐约感觉到,那数量惊人的,分散于凡俗社会各处的军旗与万军旗遥遥联通,一股股铁血军煞汹涌而来,而他则通过万军旗的协调,将这些铁血军煞一股脑全部调往校场上另四面军旗处。 第一七二章 乾辕龙相初显威 姜乾看到大校场中,从练气境巅峰到筑基境巅峰,总规模居然将近两万,也从心底感慨于贺文的大手笔。 而他更加清楚的是,贺文一开始的计划其实并没有这么大,最初,他真就只是想着将铁血军煞道中所有筑基境巅峰的修士全部召回,做一次集中突破就行了。 但谷愚却提议将此作为铁血军煞道在整个修行界出道亮相的一个契机,为此,大中书院甚至可以代为向整个修行界发出邀请。 事情起了这样的变化,贺文的心态就随之发生了变化。 原本只是中规中矩的寻常集体突破,渐渐变成了一场原本只存在于他脑海中的盛大“表演”。 这本是他在与薛昆、毒王蜂等人常年推演完善《杓山武典》之时才偶尔动念有过的狂想,是他将整个铁血军煞道视作一个前所未有的乾辕龙相的实际运用。 是他在自己的帝王道路上迈出的第一次实践。 这样的“狂想”因为动静过于巨大,在脑中闪过之后,他就很快将其摁回心底,他觉得这还是过于高调,对现阶段的铁血军煞道来说,还有些为时尚早。 但是,谷愚的建议,大中书院的托底,在将他们更快的推向整个修行界视野的同时,却也在无意间做了铁血军煞道这次行为的背书担保人。 贺文相信,无论他这次动静闹得多大,主动发函促成这场观礼盛会的大中书院都会将局面给死死的稳住。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这场大晋级仪式,变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 在万军旗的指挥下,从各处凡俗社会中收集而来的铁血军煞从四杆大旗中倾泻而出。 而这四杆大旗正与四支规模庞大的练气境巅峰修士结成的军阵气机相连,这些铁血军煞很自然便顺着气机指引,准确的降临到一个个练气境巅峰修士身上,准确的、源源不断的灌注进入他们的体内。 这些练气境巅峰修士在入场完成军阵集结后,就已经万事不理,早已做好了周全的准备,随着大量铁血军煞的灌注,周身气机开始规律的鼓动起来。 一个个被浓郁的铁血军煞包裹的他们,像是正在卵中迅速孵化的禽鸟,其周身气机正在迅速从练气境巅峰到筑基层次蜕变过度。 …… 铁血军煞本来无形无相,非铁血军煞道的修行者也非常难以感知。 但现在,贺文等人花了近五十年时间,对凡民来说,这已是历经两三代人的悠久岁月,几乎将整个凡间都翻了过来。 此刻,这些成果都顺着万军旗的指引,源源不断的向这处大校场集中涌来。 一众观礼者金丹便是想要装作看不见都已经无法做到。 他们只感觉到一股股锋芒毕露、杀气凛冽的气息从那几杆大旗中源源不断的倾泻而出,将那些练气境巅峰的修士尽数包裹。 这样浓烈的异样气息,便是一众金丹修士,都本能的感觉到抗拒不适,但对下方那些铁血军煞道的修士来说,就是最好的突破丹药。 一个个练气境巅峰的气机都在迅速向筑基层次转变。 他们为这完全有别于他们传统观念的突破行为而心惊不已,而当他们的目光看向这些练气境巅峰修士前方,一路向大校场中央汇聚的所有筑基境修士,更是隐隐联想到一个让他们更加骇然的结论。 他们心中升起越来越多的惊骇,对这个铁血军煞道的好奇心也迅速浓烈起来。 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对铁血军煞道最为了解的谷愚。 “谷愚道友,虽然他们都是练气境巅峰修为,可明显能看出,真正触摸到了突破瓶颈的并不多。 其他多少都还要欠缺些火候,甚至不乏才刚突破到巅峰,距离突破至少还需有数年稳定沉淀的修士。 他们怎能这般不管不顾的集体突破呢? 境界突破哪有这么轻松的道理? 这又不是纸面游戏,说是练气境巅峰,大家都是状态一致,实际是每个修士的情况都各不相同,甚至天差地别的啊!” “那些筑基修士也都是欲要效彷此法,一一来个集体突破吗? 什么时候,境界的突破变得这般容易了? 难道这个铁血军煞道真就这么与众不同?” “……” 谷愚便对一个个的询问,看着下方的动静,却也同样眼眸深邃,眉头紧锁。 对于这些问题,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认真的观看着。 作为在场观礼者中对铁血军煞道了解最多的人,他看到了其他观礼者看不到的更多细节。 他看到,现在这些布置成军阵形态突破的练气境巅峰修士,这军阵本身还有着更多的玄机在其中。 就如有的观礼者一针见血指出的,每个修行者的状态都是不同的,有的距离突破就只差临门一脚,甚至只需要铁血军煞充足,随时都可以突破。 却也有更多是各方面都还略显不足,甚至才刚迈入练气巅峰这个门槛不久的“新丁”,把他们集中在一起突破,完全违背了修行界中的固有传统。 但他却看见,那些只差临门一脚就要突破的练气境巅峰修士,均匀的分布在整个军阵之中,其他火候欠佳的则都如同众星捧月般围绕在他们周围。 而他们所有人的气机都通过军魂旗一体相连,得到充足铁血军煞灌顶之后,最先开始从练气向筑基蜕变的都是那些准备最充分,本来就只差临门一脚的修士。 而其他练气巅峰修士则还在利用浓郁的铁血军煞巩固夯实现有境界,这立刻就形成了鲜明的高低落差,那些在气机层面最先完成蜕变转变的修士,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整个军阵中骨架支撑一般的存在。 甚至,承担起了推动整个军阵气机向前的指路明灯。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其他练气境巅峰修士就像是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的瞎子,若是现在这种局面下让他们单独完成突破,他们的结局大概率是失败,甚至摔得粉身碎骨,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正确的方向到底是什么。 可现在,他们却根本不用顾虑这些。 有明眼人用绳子在拽着他们,他们根本不用理会下一步将迈向何方,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付出绝对的信任,顺着明眼人们的牵引大步向前。 这样的众志成城,同心协力,一个小小的筑基关隘,自然就被他们踩在了脚下。 从容迈步从头越。 他也没有隐瞒,将这些感悟分享给了一众观礼金丹,只炸得一众金丹修士心思乱晃。 “这……境界突破哪有这么容易的? 对大道的感悟,心灵的升华,甚至一些过往看似不起眼的心障心结都可能成为那颗最致命的绊脚石,哪有这么容易?!” 看着一个个金丹修士三观都要坏掉的模样,谷愚无奈,解释道: “这就是铁血军煞道最基本的特点啊,不修心,不修意,只修一身蛮力,你们把他们当成一群人形蛮兽应该就更好理解了。” 听了他这解释,很多金丹修士却依然没有转过弯来。 外道观礼者中,那些经过种种艰难困苦,九死一生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金丹们,甚至已经充满羡慕嫉妒恨的念叨: “不公平,不公平,这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不仅不少外道金丹有这想法,谷愚看得出,不少正道金丹也有着类似想法,只不过,没有公然说出来罢了。 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大道修行的真正追求是什么,已经彻底迷失在了对力量的追逐之中。 谷愚看了看旁边其他几位来自三宗的金丹修士,虽然他们中也有对铁血军煞道了解不深的,却一点没有动心迷眼的。 这终于让他稍觉安慰。 …… 此刻,下方的大校场中,已经有超过一成的练气巅峰修士率先完成了到筑基境的蜕变。 顺着他们的牵引,在军阵的作用下,其他练气境巅峰修士也已在陆续完成这关键一步的跨越。 练气突破筑基的气机充斥全场,因那惊人的数量规模,看上去居然也非常可惊可怖。 最后,当校场中磅礴涨落的突破气机终于再度平稳下来,所有练气境巅峰的铁血军煞道修士居然已经全部变成了新晋筑基。 一众观礼金丹沉默的看着,心思复杂,看到那四面各有蛮兽图像的军魂旗向前传递,落入那由筑基境初期修士组成的军阵之中。 以四面军魂旗为核心,这四个以筑基初期修士组成的军阵迅速气机贯通相连,汇成一体。 他们已经预知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思就更加复杂了。 特别是当他们想到自己这一路行来的种种艰难,眼前这局面就更加扎心刺眼了。 果然,随着铁血军煞的再次汹涌灌注,这些筑基初期的修士周身气机也开始波动变化起来。 许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又有金丹向谷愚提出了新的疑惑。 “谷愚道友,不知你注意到他们这些军阵的人数规模没有?” 谷愚道:“当然,怎么啦?” “你不觉得他们每一阶的人数变化都太过规律了吗?” 随着此人提出此问,其他本来还未发现其中蹊跷的观礼金丹仔细打量一阵之后,也都迅速发现了其中特别之处。 以校场正中央的贺文为核心,距离他最近的四个全由筑基巅峰修士组成的军阵,都是八十一人。(99=81) 在他们后方的四个军阵,全由筑基后期修士组成,人数规模都是一百六十二人。(918=162) 再后面那四个由筑基中期修士组成的军阵,人数规模则全都是二百四十三人。(927=243) 再后面那四个由筑基初期修士组成的军阵,人数规模则全都是五百九十四人。(966=594) 最后面那四个由练气境巅峰修士组成的军阵,人数规模则全都是四千三百二十人。(9(9+18+27+66)4=4320) 整个大校场中,除贺文之外,将四方四阵全部统计,参与这场大晋级仪式的修士,合计有: 筑基巅峰324人,筑基后期修士648人,筑基中期修士972人,筑基初期修士2376人,练气巅峰修士1万7280人。 总数2万1600人! 原本,一众观礼金丹只是被这庞大的规模给震骇住,可现在,经人提醒后,却都好奇于这种明显的规律变化。 面对一众好奇的目光询问,谷愚也只能用自己一知半解的领悟解释。 “应该有两个原因。 一是军阵布置的需要,军阵布置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并不是说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 二是铁血军煞道的特性决定,和我们通常理解的那种方式不同,铁血军煞道修士的成长,严格受限于铁血军煞的多寡。 我们通常的理解的修行,进阶与否更多取决于你个人的才情天赋。 而铁血军煞道修士不同,个人才情得先遵从于‘位置’。 若是前面的位置已经全部被占,任你才情绝世,你也进阶不了。 只有等到铁血军煞道在凡俗社会的更进一步深入贯彻,随着修行界开拓脚步持续壮大,‘位置’变得越来越多,这才有后来者进步容身之地!” 一众金丹修士听了谷愚的解释,都惊讶得很。 其中一人直接道: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他们现在之所以安排这么多人进行突破,并非铁血军煞道在筑基境、练气境巅峰就只有这些人,而是现阶段的铁血军煞道最多只能容纳得下这么多人的突破。 这样的突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都不可能再组织起来第二次,那些新生代中天赋卓绝者,面对这样的局面,想进步也会变得困难重重? 后来者的路,并没有因为这次大晋级而变得更加通畅,反而更加艰难,反而是断掉了?” 谷愚想了想,点头道: “我的理解就是如此,你们不妨这样看,这次突破,实则是铁血军煞道发展了近五十年的一次总爆发,这次之后,这五十年的积蓄差不多就被他们彻底用光了。 要想再来一次,就得重新积蓄了。 不过,也不是绝对,若真的天赋卓绝,还是可以提升进步的,只不过,这样大的规模却是不可能的。” 听完他这个解释,那些对铁血军煞道已经羡慕到双眼发红的金丹修士们忽然平衡了许多。 就这样,他们见证完总计一万七千二百八十位练气巅峰修士成为新晋筑基以后,又见证了两千三百七十六位筑基初期修士集体晋入中期。 而后,又见证了九百七十二位筑基中期修士集体晋入后期。 六百四十八位筑基后期修士集体达到筑基巅峰,真切的触摸到金丹境的门槛。 最后,便是众所瞩目的硬菜大餐。 足足三百二十四位筑基巅峰的铁血军煞道修士,一个个宛如勐虎出闸,恶兽出渊,被长期压抑在此境的他们,在得到充沛铁血军煞的“浇灌”之后,便已经迫不及待的舒展伸张,肆意成长。 三百二十四位从筑基跨越金丹的气息从这个大校场扩散开去,如同一枚枚巨石砸向平静的湖面,虚空之中都有层层涟漪向外扩散。 感受到这样壮观的突破场景,原本心态已经有些平衡的一众金丹观礼者们,心态再次有些按捺不住。 但他们的心态变化,显然对下方的突破没有丝毫的影响。 待一切归于平静,三百二十四为筑基巅峰修士集体成为新晋金丹,一众观礼金丹心中都忍不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想:“总算是结束了。” 足足三百二十四位修士集体突破金丹,哪怕是以三宗的底蕴,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场面。 所有观礼者都知道,铁血军煞道将随着这份鲜明的记忆一起,深深的烙进他们的意识之中,再难磨灭。 可是,下方校场的动静,却并没有如他们预料的那般结束。 只见那三百二十四位新晋金丹中,忽然分别飞起一人,原本最初还在一众练气巅峰修士手中的四面军魂旗,已经一路传递到了他们的手中。 此刻,他们各自分别手执一面军魂旗,飞上天空,俯瞰下方军阵。 一众观礼金丹面面相觑,心中疑惑不已。 这又要干嘛? 突破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谷愚主动为一众金丹修士介绍道:“他们都是贺文的亲传学生,罗凯,赵白景,韩冲,霍玉兰。 在军阵一道上,他们四人的造诣也最为深湛!” 他的话音未落,一众观礼金丹便立刻感觉到了奇异,只见罗凯四人新晋的金丹气机与手中军魂旗合为一体。 下方,原本借着军魂旗的气机连通尽数完成了一次巨大突破的所有修士们,也再次主动将自身气机融入到高悬天空的军魂旗上。 众修对铁血军煞道虽不算了解,但眼光却都一点不差,很快就看出了这两次气机相连的不同。 上一次,与他们气机相连的军魂旗居中调和梳理,为他们的突破扫平障碍,是个公正无私的仲裁者; 这一次,他们则主动反向延伸,将自己的气机与军魂旗相连,将自己作为一种特殊的资粮,反哺给军魂旗。 受此影响,四面军魂旗上的四头蛮兽忽然活过来了一般。 铁血军煞依然在源源不断的向四面军魂旗涌来,但却不再倾泻而出,而是全部被封存在了四面军魂旗以内,尽数灌入四头军魂兽像之中。 在充足的铁血军煞和三百二十四位新晋金丹,超两万的筑基军阵的滋养下,原本只有金丹初期层次的军魂兽像,气息迅速膨胀壮大起来。 金丹中期,金丹后期,金丹巅峰。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四头军魂兽像的气机就从金丹初期一路升至金丹巅峰,然后,在这一个门槛前稍微停留了更久的时间,然后,轻轻一跃,四头原本只是绘在军旗上的军魂兽像在一众金丹修士的感应中,忽然从一个平面的绘像变得立体起来。 生动,威严,活灵活现。 更重要的是,当他们注视过去,一股让他们感觉沉甸甸的压力逆着他们的目光从那绘像上传递出来。 沉重,威严,压抑,有若实质一般的重量。 一众金丹沉默。 这四头蛮魂兽像,居然就此轻松突破金丹与元婴的关隘,一下子具备了元婴的实力。 没有停止。 气息又向上持续增长了好一阵,这才慢慢停止。 一众经验丰富的金丹巅峰修士彼此交流之后,得到了一个答桉。 自从最后稳定那刻的气息判断,这四头军魂兽像都已经具备了堪比元婴境中期的威能。 这让不少观礼金丹心中酸涩不已。 虽说不是修行界任何一个势力都能接到书院发出的观礼请柬,能来这里观礼的,都有一个无形的门槛,及其宗门亦或者家族之内有着元婴真君级别的强者坐镇。 观礼台上,上千名观礼者所代表的势力,其中,有过半都只有一位或者两三位元婴真君坐镇,有着五位以上元婴强者坐镇的势力,都算得上是修行界中有名有号的高门大派了。 至于有化神老祖存在的势力,对他们来说,那完全就是另一片天地。 至于化神老祖门派之间的强弱对比,那不是他们有资格关心过问的。 化神老祖门派之间的恩怨,对他们来说,那都是神仙打架,有眼色的能躲多远躲多远。 所以,随着这四面军魂兽像成为堪比元婴中期的强横存在,这个今日之前在整个修行界还没名没姓的铁血军煞道一下子就站在了整个修行界中偏上游的位置。 大量有着千年传承的元婴势力都已被其轻松踩在脚下。 而这所谓的铁血军煞道,从起势到现在,都还没有过去半百岁月! 与千年传承的其他势力相比,大概唯一的短板就是底蕴空乏,特别是真正拿得出手的金丹境强者更是一个也无。 但只需要多花些时间,待那三百二十四位新晋金丹成长起来,这个短板也将很快被弥补。 已经做出关键突破的他们,再加上铁血军煞道的特性,要弥补这一切,大概最多也就只需要另一个半百岁月而已。 这些观礼金丹都看向发起今日这场观礼盛会的大中书院的代表们,心中真是滋味莫名。 果然不愧是三宗之一,真的是好眼光,好手段! 谷愚见一众观礼金丹的注意力开始从下方校场移开,忍不住提醒道:“还没结束呢。” 一众观礼金丹都疑惑的向他看过去。 都到了这一步,还会有什么? 谷愚轻声道:“贺文。” 一众金丹观礼者们这才恍然明悟,再次看向位于校场正中央的贺文。 他刚出现时,因其站位,很自然的变成了所有观礼者注意的焦点。 可随着下方如接力浪潮般的突破一波接着一波,大家的注意力很自然的就从贺文的身上移开,转向别处。 在如此多次“转向”之后,原本位于最醒目位置的贺文反倒成为了被大家下意识忽略的一个点。 此刻,在向他看去,感觉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原本,校场上所有人都盘膝而坐,唯有他一人站立在校场正中央,位于四阵焦点核心之处,一身筑基巅峰的气机也最为明显,最为醒目,很容易就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校场的感觉。 而现在,修为丝毫没有变化的他,从原本的最强,忽然变成最弱。 周围,他被足足三百二十位新晋金丹团团包围。 上方,他的四位亲传学生,同样是新晋金丹的他们,一身气机却彻底的与军魂旗相连,随着四头军魂兽像在两万余筑基、金丹修士的共同滋养,和充足的铁血军煞浇灌下具备了元婴中期的威能,他们的威势也都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原本最醒目的贺文,仿佛是被重重封印,重重围困一般。 若非谷愚的提醒,在场所有观礼者几乎都快要将他忘掉。 他们当然也就明白谷愚为何要说仪式根本没有结束,这样一场仪式,在场的所有铁血军煞道修士都完成了一次进阶,贺文这个最关键的人物,修为从头到尾居然没有丝毫变化,这可能吗? 这当然不可能! …… 嗯,除了对贺文念念不忘的谷愚,还有两人也始终记得,甚至,他们的注意力大多时候都在贺文身上。 这两人就是孟十七和栖鹄老道。 看似逐渐被围困,被封印的贺文,周身气机却在发生着在其他金丹看来很莫名,但看在他二人眼中,既视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孟十七心中疑惑或惊奇,就在这时,栖鹄老道的声音悄悄传入他的脑海: “潜龙勿用,孟道友,这可是潜龙勿用啊! 虽然形式上有很大不同,但其神韵却是丝毫不差。 我以为这铁血军煞道是书院的人,是三宗的人,却没想到会是你们的人! 真的是好高明的手段!” 他的声音中有些激动,却又有些莫名的意味。 呃—— 原来,果然是潜龙勿用吗? 其实,在得到栖鹄老道的传音之前,他还不敢完全肯定,这一刻,他才彻底确信了。 因为他修炼的降龙式,都是以翼龙大尊为观想对象种入的龙相,可他传给栖鹄老道的三式秘法中,却并没有翼龙大尊的观想法,以什么龙相作为两式降龙式的承载,是栖鹄老道自己的事。 可正因为如此,栖鹄老道想得更多,思维反而更开阔些,比孟十七更早确认,下方贺文的气机变化,恰好契合了降龙式中潜龙勿用的核心奥义。 孟十七现在没有去理会栖鹄老道又要作什么妖,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贺文身上,心中惊疑至极:“他怎么会这么秘法?” “动了,动了!” “果然起变化了!” 就在此刻,其他观礼金丹得了谷愚提醒,也纷纷将注意力集中在贺文身上。 就在某一刹那,一众金丹忽然都感觉到一股心季之感从贺文身上传出。 仿佛他的体内有什么沉睡了的绝世凶物苏醒,隔着“厚厚的坚冰”,缓缓睁开了双眼一般。 而贺文那卡在筑基巅峰的气息,悄然破碎,很快就成功晋入到了金丹层次,速度之快,远超其他筑基巅峰修士突破之时。 而这,远没有停止。 很快,贺文的气机就已从初入金丹稳定在了金丹初期,然后成功晋入金丹中期。 而这,丝毫未停,刚入金丹中期的他实力正在迅速充盈起来,迅速向金丹后期逼近。 栖鹄老道的传音再次在孟十七心中响起: “潜龙勿用转飞龙在天! 真是没想到,孟道友当初传我这两式秘法,还可以这般使用! 当真是神妙无穷! 不对,还不止……真是,好大的胆魄,好野的心思!” 栖鹄老道看着贺文那被压抑着的气机像是绝地反弹一般,展现出了无可阻挡的突进之势。 潜龙勿用转飞龙在天。 将蓄势彻底专为升势。 借此契机,一路连续突破数重巨大的关隘,且余势依旧不止,还在向更高处冲刺,他就已经为之心折。 可现在,栖鹄老道却发现,自己居然还小觑了对方。 他看到,就在贺文气机变化的同时,高悬在他上空四周,由他四位学生执掌,连接着两万一千六百位修士的四面军魂旗,忽然同步起了神妙的变化。 红鬃巨狮军魂兽像,将其霸道威严,堂皇正大的无敌神韵分享,甚至度送给了下方的贺文; 背负蓝天的勐禽军魂,则将其孤高绝伦,傲岸苍穹的神韵度送给了贺文; 还有那仿佛隐没于雪白天地中的白狼军魂,度送了其澹漠睿智,仿佛可洞察万物人心的神韵; 巨龟度送了其冲澹平和,哪怕天地崩塌也不能撼动牠的绝对坚定…… 随着这些神韵度送进入贺文体内,四面军魂旗一下子变得普普通通,而原本因连续上升已经显出些许颓势的贺文就像是被重新武装了起来,再次变得活力无限。 他那一身气机,还在继续“高飞”,而且,不是他一个人在“高飞”,而是通过军魂旗的气机相连,拖拽着另两万一千六百个气机一同向上! 原本,在完成了一次巨大突破、气机已经彻底回落平复的所有铁血军煞道修士,其周身气机再次被前行拖拽着向上“升空”。 本来已经“乏力”的他们,就像是被一根根丝线绑定,而这丝线的另一端,则牢牢的拽在贺文手中。 随着贺文在得到四头军魂兽像的加持以不可阻遏的势头上冲的时候,他们这足足两万一千六百人的境界居然都被“拉扯”着被动上升。 完全不受他们自控! 轰~~~ 看到这样的一幕,整个观礼台上的所有金丹修士都快要疯了。 “这不可能!” “这也太违背常理了!” “以一人之力,带动两万多人进步?” “这还有天理吗?!” “这还有王法吗?!” 观礼台上一片躁动。 孟十七、栖鹄老道两人却都看得双眼发亮。 在其他人眼中,这就是贺文一个小小身躯肩负起了两万多人进步的阻力,且还能大步向前。 可在栖鹄老道眼中,随着四面军魂蛮像各自度送其神韵进入贺文体内后,在贺文体内彻底融合成了一种全新的、兼具了这所有神韵、却又超脱于这所有神韵之上的神妙韵味。 这一刻,在他眼中,看到的不是贺文以小小的人类身躯拖拽着两万一千六百位修士共同进步,而是一头无形的乾辕真龙附体在了贺文身上,以他的身躯为显化载体,拖拽着两万一千六百位修士前进。 这个乾辕真龙没有形象,或者说,这个形象只存在于贺文的心意之中,看在其他不了解的金丹观礼者眼中,最多也就只能看出这一刻的贺文气度卓然、光辉万丈。 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而同样修炼过降龙式,从很多渠道侧面打听到了当日灵境之事,大概还原出了那曾在灵境之中短暂出现过的乾辕真龙形象,栖鹄老道却像是看到一头无形乾辕真龙在拉着满校场两万多名修行者奋力升空。 在这样的变化中,金丹中期的贺文修为悄然提升到金丹后期。 而那三百二十位新晋金丹成为金丹中期。 六百四十八位筑基巅峰修士再进一步,集体成为新晋金丹。 九百七十二位筑基后期晋为筑基巅峰; 两千三百七十六为筑基中期晋为筑基后期; 一万七千二百八十位筑基初期集体晋为筑基中期。 这一次两万多人的集体大进阶,来得如此勐烈,如此毫无征兆,完全出乎所有人观礼金丹的预料之外。 这一刻,他们除了瞠目结舌的看着这样离谱的“大晋级”,再没有任何念头可想。 而贺文的冲势还没有完全停止,只不过,随着两万多人集体大进阶,他终于感觉到了沉重一般。 那些原本在其所在境界就积蓄不深、停留不久、根基最浅的修士们与他相连的气机被他主动放手。 这一次,他就放手了九分之八,手上还保留着的,只剩九分之一。 他手上的压力为之一轻。 原本肩负着两万一千六百人进步的他,手中现在只有两千四百人。 他拉拽着他们再进了一步。 单论修为,贺文自身已经赫然站在了金丹境巅峰。 他自我压抑了数十年,一朝飞冲,将这数十年缺失的功课一朝尽数找回。 不仅他借此数十年的蛰伏困顿一飞冲天,连带着,其他两万一千六百位铁血军煞道修士也都被他强拽着少则再次提升一境,多则连续提升两境。 再算上他们再被他拉着强行提升之前就已经在军阵的集体协同下提升了一境。 这么算下来,今天校场中这两万一千六百位铁血军煞道修士,少则提升了两境,原本练气境巅峰修士提升到筑基境中期,筑基境巅峰更是直接晋为金丹中期。 多则连续提升三境,筑基巅峰修士直接晋为金丹后期。 这样勐烈的提升,完全超出了一种观礼金丹的固有常识之外,他们之前还想着铁血军煞道要弥补金丹境的空白至少需要半百岁月。 可眼下,却连半天都没过去,铁血军煞道的金丹境修士,就已经形成了完整的梯队。 栖鹄老道双目放光,一眨不眨的看着贺文,心道:“还有余势,升势还没彻底用尽,要是能够再扔掉大部分负累,还能够更进一步!” 他这般想着,期待着贺文的再一次冲锋,他迫切的想要再一次感受那无形的乾辕真龙所传递出来的那种种神韵精髓。 他觉得,有了这样的收获,自己很快就能突破元婴,而且,不会有任何风险。 但,贺文却主动平复了下来,甚至将那宝贵的、本来可以用作境界冲刺的升势顺着气机连接散入其他修士体内,助他们平复因两次强行提升而波动过于剧烈的气机。 “怎么不提升了,怎么停了下来?” 他这般想着,忽然看见通过几面军旗倾泻而出的铁血军煞正在由盛而衰,从原本仿佛洪流喷射变得越来越后劲乏力。 这些铁血军煞刚一出现,就被“嗷嗷待哺”的一众铁血军煞道修行者争食吸收。 这就像是一群刚刚完成蜕变的蛮兽,饥饿,嗜血,浑身都充盈着本能的进食欲望,但与之相对的,却是食物的贵乏。 曾经吃不完丰厚库存,瞬间变得不够吃了。 对这些被贺文强行提升境界的铁血军煞道修士来说,若是他们不能得到充足的铁血军煞供应,其现在被强行拔高的修为将会如同沙上巨塔一般,很容易就坍毁下跌。 他叹了一口气,对于谷愚之前的讲述,却也理解得更加深刻。 铁血军煞道修士,成于铁血军煞,却也受制于铁血军煞。 不过,即便如此,今日这场突破,也足以捣毁现场观礼金丹的三观。 一群筑基练气修士,一场突破之后,实力提升何止百倍? 这一次突破的成果: 金丹巅峰:贺文一人 金丹后期:36人 金丹中期:360人 金丹初期:684人 筑基巅峰:1128人 筑基后期:4032人 筑基中期:人 这次突破之前,铁血军煞道一个金丹也无。 今日突破之后,金丹修士一千零八十一人。 而且,从金丹巅峰到金丹初期,有着完整的实力梯队。 第一七三章 追加支持 当贺文彻底放开对现场所有铁血军煞道修行者的气机掌控,时间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这些人除了第一次突破之时是利用充盈的铁血军煞,达到水满自溢的效果完成突破冲关之外。 后面的提升都是被他强拽着飞跑,就像是一个个在他强横力量带动下双脚离地腾空之人,要是他忽然松手不管,他们不仅很容易摔倒,而且还会摔得很疼。 他用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利用万军旗,将这近五十年来,在整个凡俗社会推行铁血军煞道所积攒的、富余的铁血军煞全部吸引了过来,涓滴不剩。 而原本还都只是一副副“空壳”,被他强行拔升高度的两万一千六百位铁血军煞道的修行者们也终于勉强被后续的铁血军煞给“填充”了部分。 虽然,相较于正常突破时应该具备的铁血军煞依旧有很大的不如,就像是一根根被强行拉长长高的竹竿,相较于正常的体格,显得格外纤瘦。 但,他们好歹都“稳稳”的、不再需要他强行搀扶就能稳妥的站在地面了。 至于如何让相较于正常体格而显得格外纤瘦的他们“充盈”起来,办法却是异常简单,只需要有后续的、源源不断的铁血军煞补充过来就可以了。 这不难,甚至是很容易,但却需要时间。 …… 而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随着遍布整个凡俗社会的、铁血军煞近乎透支一般的消耗,姜乾清楚的看到,红尘之界范围内的红尘气收益前所未有的稀少。 几近于无。 姜乾知道,这不仅仅是红尘之界覆盖范围内的凡俗社会情况,但凡是被铁血军煞道推行到的凡俗社会,情况都类似。 因为铁血军煞有个非常特殊的特性,即其自恢复能力几乎为零,铁血军煞的恢复,完全是以消耗其他特性的红尘气来实现的。 产生铁血军煞的军队来自于凡俗社会,当现存的铁血军煞被彻底抽干,在不对其他红尘气造成根本性的损毁之前,铁血军煞正在以最大限度的速度抽取红尘气以作恢复。 而这,几乎就卡在了红尘气的自恢复的极限状态,恰好与他自动收取红尘气的状态相当。 待到贺文彻底断掉万军旗的功能,铁血军煞的恢复压力才稍稍有所减轻。 红尘气的自动收取功能这才再度慢慢“复苏”,只不过,每日能够收取的量都少得非常可怜。 姜乾估计,要想彻底恢复到以往的丰收程度,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 当贺文彻底放开对其他铁血军煞道修行者的气机连接,向旁边观礼高台看去,发现那里已经彻底空了,一个人影都没有。 “你还找人呢?”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贺文扭头看去,却见谷愚陪着另一位中年书生正安静的站在校场旁的空地上。 贺文对谷愚道:“前辈,其他人呢?” 听贺文习惯性的喊出“前辈”,谷愚赶紧高举双手,告饶道:“别别别,贺前辈这个称呼晚辈实在是消受不起!” 见谷愚如此夸张的反应,半认真,半做戏的表态,贺文忍不住笑道:“那我就叫你谷愚师兄。” 谷愚无所谓道:“你爱这么叫就这么叫,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贺文闻言,心中一惊,道:“谷雨师兄这是什么话?你要走了吗?” 谷愚颔首道: “是啊,你不是问其他观礼者吗,你还指望着他们留下来与你聚会欢庆一场不成? 大家可都被你们这番突破给刺激得不轻,我也一样……” 说到这里,他看向贺文,道: “便是想破天去,我也不知道你那所谓的集体大晋级会有这么大! 你这已经大到完全不讲道理了啊! 我已经向宗门提交了申请,这次回去,不突破元婴我是不会再出来了。 若非等你醒来,我早就已经走了。” 听了谷愚的话,贺文点头表示理解,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谷愚就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现在也早已经是金丹巅峰了。 大概自己这次一次从筑基巅峰晋入金丹巅峰,确实给了他不小的刺激,让他想要奋发图强了。 谷愚这才将旁边那位始终安静站在旁边的中年书生引荐给他: “鉴于你们这一次的突破,书院认为有必要与你们建立起长期且稳定的沟通关系,以后这方面的事情,就交给这位谷亭前辈负责了。” “谷亭前辈?”贺文向中年书生问候着,却又想起谷愚,心想,这两人应该是书院同辈。 中年书生回应着贺文的问候,同时无奈笑道:“贺小友别听我师兄打趣,也别叫我什么前辈,称我师兄就可以了。” 谷愚笑了一声解释道: “以前我倒确实是他的师兄,但他在各方面都胜过我,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突破成为了元婴修士。 大道路上,达者为先,完全有资格做咱们的前辈。” 他见贺文对谷亭的态度虽然恭敬,却也只是恭敬,为了双方以后的相处,他又加了一撮勐料: “真要说来,你俩的渊源可比我深多了。” 贺文当即好奇问:“这是何意?” “青雨青禾都是他的学生,他们的关系,就像是你与你那四位学生一样。”谷愚道。 贺文当即一惊,惊讶的看向中年书生:“前辈您是青雨仙子、青禾先生的老师?” 谷亭笑着点了点头。 贺文激动的道:“我父亲直到临走的前一刻,都很感念青雨仙子和青禾先生,将他们尊为一生之师,您是他们的老师,那我该如何称呼您才妥当?” 谷亭摇头道: “咱们修行人,没有这么论的,你们家和青雨青禾的缘分,那是你们的事,和我是没关系,不然,若真要这么去算,整个修行界大家都是亲戚了。” 谷愚却又道:“要说他与你们的直接渊源,那就更不得了了。 当年,这里仅灵桃雅园那里有块极小的清灵之地,其他区域尽是死瘴之气弥漫的蛮荒。 之所以发生后来的故事,你父亲他们能够迁来,后来能在此发展出杓山集,源头可都在你身前这位身上! 是他亲自向青雨青禾二人发布了在此建立凡民聚落的任务。 若非如此,哪有这里后来的一切?” …… 贺府,书房之中。 谷愚已经离去,谷亭则在贺文的强邀下进入了贺府,贺文第一时间便将妻子徐薇给做了引荐。 待故旧之情叙完,两人才来到书房之中。 在贺文的坚持下,还是以前辈相称。 此刻,他对谷亭讲起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不过,在此之前,他却先问道:“前辈对铁血军煞道的了解多吗?” 谷亭道:“没有谷愚师兄这位亲历者感受感受,不过,在来之前,我对铁血军煞道从养息启蒙到金丹境的修法做了个大略的了解,对你们这一次的突破了解更详细,所以,基本心得还是有的。” 贺文道:“这一次突破,看似声势浩大,却一次性透支了从四十六年前发展契机所积蓄的所有底蕴。” 谷亭颔首道:“这我知道。” “大家现在的状态您也看见了,现在只能说勉强将他们强行突破后的境界给稳住了,不至于跌落倒退。 但要论他们在当下境界的实力,却是完全不够看,大概要算是同境界金丹中最差的。” 谷亭再次颔首道:“我明白。” 贺文便继续道: “所以,我们这些金丹境修士去空天之境服役的时间,我想定在半年之后。 一来让只勉强稳固住当下境界的所有金丹修士吸纳补充更多的铁血军煞,让境界与实力更加匹配,而不是现在这般名不副实。 二来则是让他们尽快熟悉当下境界的战力和神通,在这次突破之前,咱们中最强大的也才筑基境巅峰修为,现在却不是金丹后期就是金丹中期,境界跨度太大,每个人都需要花时间重新找到当下的状态。” 贺文解释的时候,谷亭不断轻轻点头,认真听着。 待贺文说完,谷亭却摇头道:“还是太仓促了。” “嗯??” 本来,将谷亭摇头时贺文的心是有些凉的,但听了他的话,这才勐地反应过来,他的摇头似乎和自己想象的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面对一脸疑惑的贺文,谷亭道:“在你帮他们稳固境界的这一个月中,鉴于你们这一次惊人的表现,书院内部对铁血军煞道有过一次专门的讨论。” 贺文立刻坐直了身子,关切道:“书院对我们可是有什么新的安排?” 谷亭先是轻轻颔首,而后又是摇头。 “具体的安排没有,铁血军煞道如何发展,依然还是以你们为主。 不过,却有个大概的方向,既然铁血军煞道表现如此惊人,书院便想给予更大的支持力度,希望你们能够更快的发展。 要是你们能在下一个五十年正式大规模进入元婴层次,那就最好不过!” 贺文听了这话,苦笑道: “前辈,这目标也太大了,我自己都不敢想。 您要说在下个五十年将金丹境修士的规模在现在的基础上提升倍,我都觉得实际些,大规模进入元婴,难度至少也是十倍以上。” 谷亭却道: “你不妨先听听书院都给了些什么支持。” 贺文坐正身子,做洗耳恭听状。 “我们重新审视了一下你们这近五十年来的发展,发现你们虽将军事化变革推向了整个凡俗社会,但除了杓山议事会覆盖的区域,其他区域的发展其实都并不深入,只能算是流于表面。 而之所以如此,我们总结出了几个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当然还是你麾下的嫡系人手太少,杓山议事会之外的凡俗社会都只是通过雇佣军的形式间接推行。 一方面,这种非嫡系力量的掌控度始终是个问题; 另一方面,他们本身距离核心太远,没有经过体系化的培训,能力上有欠缺; 再加上不少雇佣军都存在一些顽疾陋习,当地凡俗社会对他们的介入有着本能的抗拒,不少地方甚至表现出了强烈的不合作情绪。 这都是因为你们起势时间太短,根基浅显导致的,随着杓山军校的确立、一代代军校毕业生被散去四方,情况有了明显的改善,但这都需要时间。 另一个原因,却不是来自你们,而是凡俗社会。 经过三千年的演化,凡俗社会已经自有一套属于凡俗社会的运作规则。 整个凡俗社会被分割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势力自治,大的有邦国,小的有城市,武道帮派,权贵家族,行业商会,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诉求。 盘根错节,复杂的得很。 而我们的态度是,不支持以修行人的手段对这一切进行强力干预,凡俗事便需用凡俗的手段解决。 你能想到用杓山议事会的方式来消弭铁血军煞道推行过程中其他凡俗势力的抵触,将他们吸纳进入杓山议事会的利益体系内,这是一着好棋。 这也是杓山议事会前期推进速度如此之快的原因。 但随着杓山议事会的规模持续壮大,吸纳的凡民权贵越来越多,杓山议事会本身却也逐渐有了自己的利益倾向。 先进入的议事会成员正在不断抬高进入门槛,后来者想要加入的难度越来越大,这是铁血军煞道推行中的又一阻力。” 听到谷亭总结出来的第二个原因,贺文心中也是无奈。 随着这几十年的发展,杓山议事会已经成为了一个庞然巨无霸。 虽然,他对其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掌控力,但是,经过这几十年的发展,议事会也已自有一套运作规则,哪怕是他,也不可能以强力手段破除这些规则。 他当然也可以这么做,但结果只能是导致整个议事会元气大伤,甚至彻底崩盘。 而这,才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就如谷亭从三宗角度评价整个凡俗社会一样,议事会在他眼中同样也是“盘根错节,复杂得很”。 也棘手得很。 而这,同样只能用凡俗的手段去解决,要想凭着强大的实力“快刀斩乱麻”,结果只会越斩越乱! 第一七四章 天赐良机 “除了这两个主要因素外,另还有一些旁的因素。 比如最显着的一点,就是往来交通、信息传递的问题。” 听到谷亭说出这一点,贺文也忍不住再次附和点头。 谷亭总结的前两个原因中,其实多少都有这个因素的原因。 修行界经过三千多年的持续开拓,凡俗社会也在修行界的庇护下繁衍生息、同步扩张了三千多年。 整个修行界的疆域极其广大,哪怕是修行人想要穿行往来,金丹境以下最好的选择也是乘坐坊市之间固定往返的法舟飞船。 铁血军煞道的实力上限只是筑基境,无论是长途往来,还是远距离信息传送,都只有乘坐坊市法舟飞船这一种办法,且每次都需要支付高昂的乘坐费用。 但对铁血军煞道而言,这只能保证最低程度的需求。 铁血军煞道和其他修行道路最大的不同,便是其与凡俗社会的深度绑定,高强度的信息往返,高频率的人员调度往来,这可不仅限于修行者,有许多深入参与到这一体系,并成长起来的凡民们,其所能起到的价值丝毫不下于修行人。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在杓山议事会区域内有着成熟经验的凡民,若被调往一个对军事化推动、对杓山议事会的扩张有着本能抵触的凡俗区域,其所能起到的价值甚至超过一支雇佣军组织,若是其能够带着一个成熟的团队进去,那效果将更加恐怖。 反过来,那些在铁血军煞道推动过程中有着明显抗拒不合作的凡俗区域,若能加强彼此的了解、建立有效且稳定的彼此互通,甚至拉拢、扶持亲杓山议事会的地方势力。 这种看似简单的一拉一打,可只要长时间坚持下去,随着时间流逝,一两代人过去,杓山议事会也能凭着全方位的优势潜移默化的将其拉拢、改造。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在低效、高昂的交通往来、信息沟通面前变成了空想。 …… 凡俗社会所覆及的区域,几乎和修行界的疆界同步,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凡民因其孱弱的体质,对地理环境、气候条件等都格外的“挑剔”,适宜大量凡民开拓定居的土地就更需要精挑细选。 既要有优质且可长期供应的水源,还要有肥沃的土地,既不能过热又不能过冷,山势地形变化尽可能平缓,最好是平原或者低矮的丘陵,而不能是高山峡谷、险峰深涧。 而且,还要考虑到与其他凡俗社会的往来交通,而不能是“与世隔绝”的环境,比如巨大的盆地峡谷,其内部环境或许非常适宜大规模的凡民定居,但周围环立的高山峡谷却非修行人不可横渡。 如此综合考虑下来,被修行界开拓出来的区域中,大概也就一两成区域适宜凡民生息,哪怕经过数百上千年的适应和持续深耕,凡民宜居区域也不会超过三成。 所以,若将修行界三千多年来开拓的区域视作一个持续扩张的大饼,那凡俗社会就像是在这张饼内蔓延扩张的丝带网络,凡俗社会相连成一体的同时,却又“千疮百孔”,而那些“疮孔”,都是凡俗社会的险地禁区。 这样庞大而“脆弱”的网络,以凡民孱弱的体质,有限的寿命,低效的往来方式,决定了九成九以上的凡民,其最大的活动区域都很难超过万里之外。 对普通凡民而言,千里之外都算是远行,其一生经历的绝大多数人与事都很难超出百里范围。 这也是凡俗社会虽然一体,但却又在自然的演化过程中变成了无数大小凡俗势力割裂自治的客观原因。 若是枉顾实际将其强行捏在一起,单是高昂的管理成本和低效、甚至无效的成果反馈,就足以将任何涉足者生生拖垮。 这同样也是由凡民组成的杓山议事会在扩张到一定程度后效率逐渐降低的原因。 归根到底,就是低效的交通往来和信息传递的问题。 并不能完全归咎于利益团体之间的对抗角力。 现在,借着这一次大晋级仪式,筑基境中后期修士的数量激增,这个问题能够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但,也就一定程度而已。 被谷亭这话勾起心中思虑,贺文陷入长久的思索之中。 谷亭也不打扰,过了好一阵,他才开口道: “如何在短时间内提升你麾下的嫡系力量,或者有效的将费嫡系力量转化为嫡系力量,这是你需要去解决的问题,我们书院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但针对你们的其他困难,书院却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帮助。” 贺文收起所有思绪,认真倾听。 “第一,我们将把一批飞船无偿借给你们使用,用于铁血军煞道在整个凡俗社会的深入推行。” 贺文闻言,心头一震,但还是按捺住心中激动,小心问: “前辈,这批飞船的数量有多少?” 他的心思已经飞快的转动了起来,心想,只要有个几十艘,他就可以通过规划设计,以分布凡俗社会各处的雇佣军队伍为节点,将散乱分布与凡俗各地的铁血军煞道组织串联起来。 只此一点,就将极大地改善他们当下面临的窘境。 以前,他也不是没想过自建飞船交通体系,但这却根本不现实。 价格高昂还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这样的渠道。 除了可供修行者驭使的飞行法器,凡是可大规模载人载物,可长时间、长距离使用的飞行法器,都被三宗单独列为“战略性资源”。 能够炼制这些飞行法器的许多关键性材料,都是被三宗垄断甚至独家所有的。 邪魔外道为非作歹或许都只会遭受三宗的常规打压,可若其试图另建一套独立于三宗之外的大规模空运体系,就必然招致三宗的勐烈打击。 这可是三宗确保整个开拓战略始终可控、可靠的核心保障。 所以,这个想法贺文从来都只是心中想想,不认为有实现的可能,却没想到,今日能在这方面得到三宗的支持。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可谷亭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从惊喜变成惊吓了。 “需金丹境修为才能驾驭的大型飞船一百艘,需筑基境中后期才能驾驭的中型飞船一千艘,需筑基初期修为才能驾驭的小型飞船五千艘; 需练气中后期修为方可驾驭的大型法舟一万两千艘,至于中型法舟,则看你们的具体需求,若是需要,十万艘以内都不成问题。” “咳、咳咳、咳咳咳……” 贺文只觉自己的整颗脑子,所有思绪都被什么东西给湖住了,完全停止了思考,身体只是应激反应般勐烈的咳嗽起来。 他咳得面红耳赤,五脏移位,感觉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喷出来。 许久之后,他这才勉强恢复,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他盯着谷亭道:“前辈,您这玩笑也太离谱了!” 【大型飞船】,可以一次性标准搭乘五万人进行超远程航行。 所谓超远程,即超过十万里以上的航行。 如果稍微牺牲一下飞乘体验,物资也进行一些削减,改为沿途补给,一船塞下十万人都不会显得过于拥挤; 【中型飞船】,可以一次性标准搭乘一万人进行超远程航行。 同样,只需要对舱室和补给方式做些调整,一船塞两三万人不成问题。 【小型飞船】,可以一次性标准搭乘两千人进行间于超远程与远程航行,最多甚至可以搭乘五六千人。 万里以上的航行即为远程航行,间于超远程与远程之间,即万里以上、十万里以内。 【大型法舟】,可一次性标准搭乘四百人,进行中远程航行。极限情况,便是挤上千人也不成问题。 当初青雨青禾两人数次从赤矶城迁移凡民至此,使用的便是这类法舟。 因为目的是建立聚落,不仅需要准备人们沿途食用所需,更需要为其长期驻扎于此筹备充足的物资,是以留有更多余量。 【中型法舟】,可一次性标准搭乘五十人以上、百人以下进行中远程航行。极限情况,视不同法舟品质,可挤两三百人到百人不等。 飞行载具级别越低,规格之间的界限便越模湖混乱,因为这些飞行载具本身就五花八门,缺乏统一标准。 因为级别越低,其他正道势力越容易得到三宗的授权许可,他们可以根据各自的需求自行设计打造,其被设计出来的初衷也各有不同。 而级别越高,标准就越清晰,因为这都是三宗亲自划定的标准。且设计与打造资格基本都在三宗手上。 铁血军煞道的发展长期被交通问题困扰,贺文甚至一度妄想自建一套铁血军煞道的空中交通网络,他对飞行载具的了解自然非常深。 因此在听到谷亭说书院将无偿借给他百艘大型飞船、千艘中型飞船、五千艘小型飞船、一万两千艘大型法舟、中型法舟十万艘以内随意这样的天大礼包后,他的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本能的感觉不可相信。 怎么可能嘛! 单是他一口报出的这些飞船法舟的恐怖价值,便是把现在的铁血军煞道全部折算成灵石买了,都不够其十分之一! 谷亭倒是很平静,他一双眼眸看着情绪亢奋到错乱的贺文,宛如一潭平湖,等贺文再次冷静下来之后,他这才再次开口。 贺文以为他会解释缘由,但谷亭却问了个让他感觉有些不相干的问题: “对于与你同城而居的韩林韩小先生,你了解多少?” 贺文道:“我父亲的故交,符阵两道的超级天才,对于大道,更是有着远超寻常修士的执着,一位真正的求道者,行道者。” 他父亲,甚至他妻子在成为筑基修士之前,都曾长期帮韩林打过下手。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曾拿韩林当过幌子。 他自然知道,书院对韩林有着异乎寻常的重视。 谷亭先是点头,却又摇头,道: “可不止如此,我要提醒你,铁血军煞道现在有了长足的发展,金丹境修士也已从无到有,数量还不少,以后只会更多。 加上杓山城的特殊地位,以后在这片区域活动的金丹修士不会少。 我希望你能够从现在就定下规矩,万不能将军伍之中的一些脾气带到城里来,更不可以扰了韩林的闭关清修。”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贺文,最后还特地点明: “南边那座灵地之所以得以开辟,阵道院总部都建在那里,长期有化神宗师坐镇,一个重要目的就是韩林在这里。” 听到谷亭的特意提点之语,贺文心中咋舌,他自认为对韩林已经足够重视,没想到,还是远远低估了他的重要性。 他郑重点头道:“我会注意的。我会下令,以后若非必要,铁血军煞道的金丹修士都不能擅离职守,更不可能无故进入杓山城内。” 谷亭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此事,他相信贺文已经知道分寸。 “同样在四十六年以前,比铁血军煞道正式在凡俗社会推行之前,因为韩林,从三宗开始,飞行载具的性能得到了全方位的提升。 面对这种变化,三宗同时采取了两种应对。 一是对所有现有飞行载具进行翻新升级。其优点是简单快捷,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所有飞行载具的运载上限。 第二种方法就是将原有的飞行载具全部推翻,重新设计,甚至制定全新的标准,除了见效慢之外,其他全都是优点。 因为当时正在筹建空天之境的前期,需要将海量资源以最快的速度运送到前线,对飞行载具的需求几乎是无上限的。 所以,两种方案是同步进行的,甚至因为方案一见效快、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达到最显着的效果,前期甚至是以方案一为主,方案二为辅。 直到所有原有飞行载具都完成了翻新升级,重心才往方案二倾斜。 现在,将近五十年过去,方案二已经彻底落到了实地,我们已经搭建了全新的、远超从前的标准体系,且已经逐渐完成了对老旧体系的替代。 再加上空天之境的建造已经度过了需求最旺盛的阶段,其对运力的需求正在逐渐降低,新建的运载体系已经足以承担起这份重任。” 说到这里,他看着已经陷入沉思的贺文,顿了片刻,才道: “这个时候,继续将那些翻新升级的飞船法舟呆在这个体系中,不再是一种帮助,反成了一个巨大的负担……各种意义上的! 它让管理变得更加复杂且混乱,将大量修士的心力陷在了完全不必要的地方。 甚至,它们每在天上多飞一天,其造成的额外损失都是无法计量的。 所以,前不久三宗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将这些老旧的、跟不上形势的飞行载具集中销毁掉。” “啊! !” 贺文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惊呼出声。 现在,他已经不怀疑这些飞船法舟的真实性,且他更加明白,谷亭所说的“需要被集中销毁”的飞船法舟,其数量规模远超其允诺无偿借给自己的那些数量。 他看向谷亭的眼神,变得完全不可理解起来。 就连三宗,在他眼里都变得完全不可理喻。 他们,怎么……会做出这么离谱,甚至……愚蠢的决定? “为……为什么要毁掉?!难道它们坏掉了吗?”贺文道。 “没有,它们甚至被养护得很好。”谷亭摇头。 “难道自从有了更好的飞船法舟,原本能一次性运送十万人的飞船,就忽然只能运送一两万人甚至几千人吗?”贺文道。 “这怎么可能,事情哪有这么玄乎。”谷亭失笑摇头:“它们原来什么功能,现在当然还是什么功能?” “那为什么要毁掉!你们为什么要将它们毁掉?!” 贺文痛心疾首,甚至声色俱厉,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抓狂。 这一刻,哪怕是面对三宗,他都无法缄口沉默。 不可理喻,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 谷亭反问道:“若是不毁掉,那我们该如何做呢?” “它们的实际价值并没有丝毫削减,性能又很完好,那找个地方将它们存起来就是啦。 它们可都是法器法宝,只要存放得法,便是百年千年都没有丝毫影响。”贺文想也不想的道。 谷亭叹道:“存起来,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 贺文有些没反应过来。 谷亭道: “存起来,说得轻巧,有人专门做过统计,若将它们存起,若要做到有效管理,而不是扔垃圾一样扔那里不做理会,那么,三宗得单独成立一个大型部院才成。 不仅要有管理,更要有严格的监督。但为此事,至少得将三位化神老祖、十位元婴修士,更多金丹筑基彻底陷进去。” 贺文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你也说了,它们的价值惊人。 可在我们的计划中,已经没有了再度启用它们的计划,甚至,只需要将这些老旧飞船法舟剔除现有序列,这节省出来的人力物力,可以在数年之内就将其缺失所造成运力损失完全弥补。 所以,这种保存就是永久性的,它们不仅不会产生价值,反而会持续成为一种负担。 更可怕的是,管理还得一丝不苟,只要稍有松懈,这些飞船法舟很快就会流散出去,甚至会大批量的流入魔门鬼宗这些不可控的外道手上。 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这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我想你应该明白。” 贺文沉默。 修行界与蛮荒之间,并不存在一个阵法或者围墙,随着三千多年的持续开拓,修行界与蛮荒的接壤地带更是大到三宗也无法有效管理。 若是魔门鬼宗大量获得了可以超远程航行的大型飞船,只需要从整个凡俗社会悄无声息的弄走一批“种子”,就可以在三宗乃至整个修行界视野之外建造一个“修行乐园”。 嗯,这乐园只对魔门鬼宗的修士而言。 至于其他,那就全都是修行材料了,以魔门鬼宗的手段,真的可以把一个人的价值最大化的榨出来,活着有价值,死了有价值,肉身有价值,灵魂有价值。 只需要对魔门鬼宗的修行法稍有了解,这种可能性就一点都不难被推演出来。 贺文对于三宗要将这种利器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还是很认同的。 所以,谷亭说出这种可能,他只有沉默。 过了一阵,他才道:“可不可以打折卖给其他正道势力呢?” 这话才说出口,贺文自己就已经摇头。 这样做,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从三宗将这些飞船法舟脱手那一刻,它们就已经离开了三宗的视线,它们后续将流往何处,完全是不可控的。 贺文可以肯定,如果三宗这样做了,本来无事的修行界将会围绕这些飞船法舟平生无数事端。 这才叫“无事生非”。 他又认真想了一阵,终于又道:“它们的用材都非常珍贵,哪怕是将它们重新拆解成原材料,也价值无量?” 谷亭再次摇头,道: “它们的原材料确实有不少都很珍贵,但是,要将它们从现在这种状态拆解成原材料,所耗费的代价却十倍于我们从蛮荒中重新采集提炼。” 贺文呆呆道:“怎么会?” 谷亭道: “怎么不会?你需明白一个道理,对现在的我们而言,缺的从来都不是资源,而是将其变成有价值的材料、甚至器物的人! 要拆解一艘大型飞船,首先得有一位阵法大师,若对阵法的造诣低于这个层次,你连从哪动手都不知道! 而这位阵法大师最好还得是元婴修士,不然,就得再为其单独配一个元婴,不然,哪怕知道从哪里拆解,实力不够,也只是徒劳。 何况,基本所有贵重飞船在炼制之时都会被炼制者种下一些特别的手段,提升防御力,预防被逆向拆解,这甚至是他们彼此‘斗法’的一种乐趣。 所以,哪怕人手配备齐全,拆解也都困难重重,每一次拆解,都像是在解一道独一无二的智力难题。 你觉得,将这么多阵法大师、元婴强者投入进去,就为了得到一些拆解材料,这合理吗?” 当然不合理。 从蛮荒中获得这些材料,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所以,你们就干脆将它们放炮仗一般彻底毁掉,一了百了? 贺文也纠结起来。 可是,他心中那个朴素的认知依然在倔强的坚挺着。 便是真的千难万难,也不该将它们就这么毁掉啊! 他冥思苦想,苦想冥思。 如何妥善处置这些飞船法舟,无疑是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首先,为了简化管理、提升效率,对三宗来说,这些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的飞船法舟必须从现有序列中清理出去。 这毫无疑问。 其次,无论是将它们存放起来,还是转卖,还是拆解成材料,这些他能够想到的方案,三宗都已经想过,并一一将其否定。 而且,贺文下意识里其实也并不想让它们就这么埋没掉。 正如他质问谷亭之时所说,它们的价值,并没有丝毫下降啊! 它们还能用啊! 隐隐的,贺文总感觉,这里有什么机会。 他皱眉纠结,眼神游移,许久之后,他的眼神忽然与谷亭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从谷亭的眼神中,他分明看到了一些期许,仿佛暗示。 但,当他再次定睛看去,他却一言不发,对他微微一笑后,主动将眼神移去了别处。 本来还在纠结的贺文却像是忽然被开了天窗,他盯着谷亭,双手死死按住因激动而有些不受控制的双腿,腰背挺得笔直,忽然道: “前辈,这些飞船法舟可以全被交给我来处理吗?” 第一七五章 凡是多的还要给他更多 贺文这异想天开的建议并没有给谷亭带来多大的触动,他就像是听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意见般。 嘴角只是泛起澹澹的笑意,问:“交给你来处理?如何处理?处理得了吗?” 贺文诚恳道:“现在我处理不了,但我相信,最多,最多再用五十年,我就有自信将其处理得妥妥帖帖!” 谷亭被他这诚恳而又自信的态度给打动了,好奇问:“哦,你有什么思路吗?能不能大概分享一下?” 贺文看着谷亭,诚恳依旧道: “思路其实很简单,只要铁血军煞道能够在下一个五十年也能如现在这般,再向前挺进一大步,一切都解决了。 但,这能不能做到,并不取决我们,而是取决于前辈乃至整个三宗对铁血军煞道的支持力度。” 贺文看着眼中带着笑意的谷亭,想起他一开始就对他提出的要求,这也是书院对铁血军煞道寄予的新的希望。 “你们要是能在下一个五十年大规模晋入元婴层次,就太好不过了”。 当时,他觉得这是书院过于一厢情愿了,以为铁血军煞道现在做成的这一切能够如此轻松复刻。 可事实哪有那么容易,看似都是向前挺进一阶的差别,看难度至少是上一个的十倍以上。 哪是说能完成就能完成的。 他当时觉得书院对铁血军煞道的了解还是过于流于表面。 但此刻再想这话,他却又有了不同的感受。 想明白这点,他也就不再那么拘谨,直接问道:“那么,除了这批飞船法舟之外,书院还能给我们些什么支持呢?” 谷亭道: “你因嫡系力量缺乏,铁血军煞道在杓山议事会区域以外的凡俗社会的推进往往流于表面,无法深入。 甚至因为一些雇佣军的作风反而激起了当地凡俗社会的普遍对抗不合作态度,在这一点上,书院可以给你们一些帮助。” 听了这话,贺文眼神陡然变得明亮至极。 “书院可以利用各地学宫这个渠道,号召各地的凡民士子加入到你们的阵营之中,成为你们助力。不知道这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贺文听了谷亭的话,神色先是惊讶,而后变成狂喜,道:“当然,当然!” 书院历来推崇教化,开启智慧,点醒愚蒙,传续薪火。 对于凡俗社会某个势力的兴衰成败书院从来不在意,但在积极推行教化这一点上,却是其一直所坚持的。 凡民士子,便是凡民中这种理念的信奉者和践行者。所以,完全可以将其当做是没有修为在身的书院中人。 凡民士子和书院修行者,就像是一家亲兄弟。 只不过,其中有人运气好,具备修行天赋,有人运气差,没有修行资质,这就是他们最大的不同。 这是一个比凡民武者更加特殊的群体,他们广泛的参与到凡民社会的运作之中。 甚至可以说,一个势力可以没有凡民武者提供的武力,却不可以没有凡民士子所带来的智慧和秩序。 有法之地与无法之地的区别,更和凡民士子在当地社会的参与度紧密相关。 若是书院能够让所有凡民士子明确倒向铁血军煞道,那就相当于那一个个紧闭的大门从内部主动敞开。 铁血军煞道将顺着这些敞开的大门长驱直入。 铁血军煞道的推行阻力,将变得前所未有的小。 铁血军煞道的推行进度,真就取决于他们自己的能耐了。 若是有了这样的助力还不能快速的站起来,那唯一的原因,就只能是铁血军煞道真的站不起来。 谷亭继续道: “再就是铁血军煞道金丹修士前往空天之境服役的问题,你们用这样的方法突破,这一步迈得太大,半年的调整适应期还是太短,等一年再说。 再就是服役人数的问题,铁血军煞道要发展,也需要有金丹修士坐镇,所以,不可能尽数都往前线去。 只不过,根据我们的了解,铁血军煞道的核心在于军阵,而军阵的威能与数量息息相关。 我们的初步意见是暂将除你之外的一千零八十位金丹分为五组,每组二百一十六人,由你的四位学生各领一队入驻空天之境。 剩下一组则留在后方供你们自行调遣使用,至于这五组力量具体如何分配,到底是轮流驻守还是各司其职,由你们自行决定,我们不做干涉。 而在下一次正式调整之前,铁血军煞道去空天之境服役的金丹境数量将一直维持这个数据。” 说到这里,他看向贺文的目光,饱含深意。 贺文明白他的意思,其潜在的意思其实就是—— 【所以,加快跑,铁血军煞道成长得越快,后续突破成就金丹的数量越多,你就赚得越多!】 贺文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期许,他心中暗暗攥紧了拳头。 “而你作为铁血军煞道的灵魂人物,我们允你自由出入空天之境的权利。 寻常时期你可以去那边熟悉情况,亲自了解铁血军煞道修士在空天之境的适应情况,但若真遇到危急时刻,你可以视情况自由选择去留。” 对于这个特权,贺文并没有太过在意,思绪全沉浸在铁血军煞道下一阶段所要做的工作安排上。 过了一阵,谷亭最后又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贺文赶紧道:“我什么时候能拿到那些飞船法舟?” 谷亭道:“随时,这些飞船法舟就都停留在南边阵道院总部,因其占地太大,阵道院已经催促了很多次让赶紧挪窝,你们要是现在就能安排人将其开走,那当然是最好不过。” 跃跃欲试的贺文尴尬的道:“前辈,我倒是想立刻安排人去接收,可是,我的人从来都没有操作飞船法舟的经验啊。 而且,铁血军煞道的修行者和传统修行者可是有很多不同的,要是飞船法舟对他们毫无反应怎么办?” 谷亭笑道:“这一点你倒是不用担心,你们和阵道院符道院合作了那么久,这个问题早就被研究明白了,只需要对其中一些阵法做些细微的调整就可以了,这一点并不难。” “至于你没有熟练操作者的问题,这个问题也简单,书院自会安排熟练的操作者与你们交接,在确定你们彻底掌握娴熟之前,他们会一直与你们一起的。” 贺文没想到,自己揪心的两个问题,人家早就有了解决办法,根本不用他操心。 谷亭见他不语,却主动开口道: “有一点我得先说明,这些飞船法舟虽然无偿借给你们使用,使用期限也不限,但所有权依旧归三宗所有,三宗有权随时了解起动向。 若是正常的损毁也罢了,但若有丢失,书院是会严厉追查的,若最终发现乃你们里通外贼做出来的,那其他飞船法舟都将被追回,同时,书院乃至三宗对铁血军煞道的各种支持也将取消。” 贺文明白谷亭现在这提醒完全是出于好意,防患于未然,郑重点头道:“前辈放心,我知道。” 说到这里,他却忽然面露担忧之色,问:“可是前辈,这些飞船法舟的价值不用我说您也知道。 现在却掌握在我们这一群金丹修士手上,别说元婴修士,便是化神老祖说不定也会动心。” 谷亭道:“这你大可以放心,我们会在所有飞船法舟上布下感应阵法,只要你们不主动拆除屏蔽,书院随时都可关注到你们的动向。 而且,只要你们能够将活动区域严格约束在凡俗社会所覆及的空域之内,就始终处在我们的视线之中,那么,你们就始终是安全的。 没有谁敢在那种局面下图谋你们。” 总之一句话,只要你们自己不作死,你们就始终都是安全的。 贺文颔首,表示再无疑惑。 在谷亭离去之前,还意有所指道: “这是现阶段书院给予的支持力度,若是你们在接下来的表现中一如既往的出色,三宗自然也将不吝给与你更大的支持!” 最后,他更是感慨般道:“那些飞船法舟说是要销毁,做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并不是说销毁立刻就能销毁,麻烦多着呢。” 贺文会意。 …… 待其离去之后,贺文将罗凯、赵白景、韩冲、霍玉兰四位学生还有薛昆、毒王蜂等修为突破到金丹境后期的修士全都唤了过来。 贺文将与书院达成的最新协议说了,所有人都如在梦里。 实在是书院开出的条件太优厚了。 贺文却先是对所有迁往空天之境的服役金丹做了安排。 “所有金丹中期和金丹后期都去空天之境。 金丹初期中,我会先将那些连续经历三次大突破,从筑基中期晋为金丹初期的人挑出来,然后将那些连续两次突破,但相较于其他人根基最不稳的留下来。 其他金丹初期则全都随你们去空天之境。” 听到贺文的这种分派,包括他的四位学生在内,所有人都有些诧异。 贺文选择了一种最出乎他们意料的分配方式。 对于去空天之境服役这件事,没人有异议,因为这事他们在选择这条路之前就已经被明确告知了的事。 所以,这没什么可说的。 但既然书院已经明确放宽了限制,允许只安排五分之四的人去空天之境服役,留下五分之一可作为铁血军煞道自有的底蕴在后方坐镇。 按照他们的想法,最合理的分配方式当然是按照境界和战力表现均分为五份,大家按照一定规律轮替这来。 等到以后有了更多的金丹境修士,他们也将自动加入这个轮班循环之中。 这才是最公平,最合理的方式。 而若贺文私心重一点,还可以选择对铁血军煞道更有利的分配方式,即在分配时还可以做些手脚,让留下实力更强于平均水准,这些都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 可这些办法他都没选,反而选择了一种最出乎大家意料的方式,主动将金丹境中最强、最好的全送去空天之境,留下的则全都是金丹境中最垫底的存在。 他们既有不解,也觉不公。 按照这个思路,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这些人全都要去空天之境常驻,而留下的那些,不仅这一次被混了过去,以后是不是也都不用去了? 大家虽都没有说话,做出这个决定的贺文当然最清楚他们现在都在想什么。 贺文主动解释道: “书院或者说三宗给了我们这么大的支持力度,难道你们觉得这一切咱们就能心安理得拿着?不觉烫手吗? 而且,说个不客气的,咱们便是在人员的分派上精确算计到骨子里,于空天之境而言,真的有影响吗? 在那里,化神老祖都得老老实实服役,元婴修士更是数以千计,金丹在那里真就只是小兵而已,咱们这千人不到,还全都是金丹境,到底是初期多点还是后期多点,影响真的大吗?” 他这话让还没从快速提升中彻底清醒过来,心态还有些飘飘然的一众金丹后期感觉有些受伤。 “态度!我们这时候唯一拿得出手,也最拿得出手的,就是态度!” “我们的态度越端正,来自书院、甚至来自三宗的后续支持才会源源不断!” 贺文看着默然不语的众人,道:“你们或者会想,我这不就是为了整个铁血军煞道的发展,拿你们做筹码,让你们成了大局的牺牲品吗?” 众修都是沉默。 过了一阵,贺文点头道:“确实就是这么回事。” 顿了顿,他才继续道: “大家现在还有一年的调整适应期,可你们应该明白,这次大提升我是完全透支了以往数十年积累的结果。 现在积累全没了,若只靠原来那点规模,单是保证你们境界不跌就千难万难,铁血军煞道再不可能有余力培养出更多金丹。 同样,你们以后再想继续进步,将千难万难。 我想,这绝对比去空天之境常驻服役更令人绝望? 所以,这次能得书院的大力支持,铁血军煞道能够迎来又一次重大发展机遇,这是所有铁血军煞道修行者的幸运,而他们的支持力度越大,我们就越幸运。” 一众金丹修士依然默然不语,说到底,还是牺牲我一个,幸福一大家的思路。 不过,罗凯四人倒是越发有些坐立不安,但身在一众金丹后期群体之中,还是以后必将长期驻守空天之境的战友,他们也不敢公然违背众意明确表态。 贺文对此却不以为意,继续道: “这次铁血军煞道大发展,必将带来不菲的红利,说说我的分配思路。 在筑基境以前,我暂时还不会做额外限制,毕竟,铁血军煞道的修行者越多,对铁血军煞道在凡俗社会的推行会越顺利。 但以我总结出来的规律,哪怕敞开了消耗,也使用不了一成,然后便是筑基境,我会根据实际需求逐渐提高进入门槛,按照我的预计,开放给筑基境的铁血军煞最多也不会超过一成。 而剩余超过八成,我将全部投入到金丹境,但却不会搞均匀分配。 现目前,我也不想继续新增太多新晋金丹,这除了纸面数据好看,这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我的分配思路很简单,让强者更强!将这八成铁血军煞集中在最强大的一群人身上。” 原本沉默不语的众人都惊讶的抬头看向贺文。 经历过这一次的大突破,他们比任何人都知道,对于铁血军煞道修行者而言,铁血军煞于他们而言,简直就像是生命一样珍贵。 而贺文话中之意,却要将其中八成全部集中在头部使用,那很明显,就是他们这个群体啊。 原本心中有些不满的众修心思再次活泛起来。 他们原本的不满,不是因为被分派去服役,而是因为不公。 因为我更强,所以,我就要比那些更弱的尽更多的义务? 他们不满的主要是这点,现在贺文的意思却很明确,你们确实将比他们付出更大,但你们得到的,也将比他们多得多。 第一七六章 空乘新体系,短板新思路 一众金丹后期修士因贺文最后的一番言语而态度转变,但贺文本人却依旧如故,继续道: “但这种分配方法并不会一直如此。” 说着,他看向旁边的薛昆,道: “以你为例,在这次突破到金丹后期的所有人中,你的根基是最深厚的,那么,你将第一个享受到这次铁血军煞道扩张带来的红利,你会是铁血军煞道中除我之外第一个突破到金丹巅峰的修士。 至此而止! 除非空天之境真的爆发激战,有剧烈的消耗的发生,不然,供应与你的铁血军煞量只能维持你保持金丹巅峰状态不跌,能够平衡日常消耗和训练,不会更多。 那原本向你集中供应的铁血军煞将转向去扶持你们中的其他人,待你们全部晋入金丹巅峰,富余的铁血军煞便会向驻守空天之境的其他修士倾斜而去,先是金丹中期,而后是金丹初期。” 贺文的目光环视众修,道:“只要铁血军煞道能在书院的支持下持续保持极速扩张,这带来的扩张红利八成都集中到你们身上,效果一定会非常显着。 待你们这八百六十四人全部晋入金丹巅峰层次之后,那集中供应给你们的铁血军煞才会转向别处。 那时,才是其他留守后方的金丹修士享受这份红利之时,也会有更多金丹修士诞生。 他们中表现卓越的金丹初期,将会陆续被调往空天之境,将你们陆续替换下来。” 说到这里,他看向薛昆,道:“若无意外,第一个突破到金丹巅峰的你也将是第一个被轮替下来的。” 然后他看向其他沉默众修,道:“若是在此期间一切顺利,你们都将被陆续替换下来。” 众修彻底恍然。 贺文这是延续了杓山开拓前线的那种思路。 按理,来杓山开拓前线吃苦受罪,战斗在第一线,且常年无休,这并不是一个好差事。 但,随着贺文的一系列操作,却让所有铁血军煞道修士将来杓山开拓前线当成了一种殊荣,一个杓山开拓前线的正式征调名额,居然需要通过激烈竞争角逐才能抢到。 因为除杓山开拓前线,其他区域的铁血军煞道修士,哪怕才情绝世,其成长上限也会止步于练气巅峰到筑基初期这一线。 此后,就再进无门了。 铁血军煞道修士要想继续成长进步,就必须来杓山开拓前线,这里被他人为设计成了铁血军煞道筑基境成长的唯一渠道。 自然就成了所有有志于晋入筑基境界的铁血军煞道修士心目中的圣地。 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大道之路就摆在这里,谁又不想继续往前向上呢? 现在,贺文同样通过类似的设计,将去空天之境服役甚至是送死的“徭役”,变成了铁血军煞道在金丹阶段进步的唯一途径。 只要你还想成长,还想进步,还想去到金丹巅峰,那空天之境不是圣地也必须是了。 对贺文的思路彻底了然的众修,心态再次变得复杂起来。 原本,他们还在纠结于贺文的“处置不公”,可当贺文将整个思路摊开在他们面前,他们这才豁然明白,他们纠结的这些,压根就不在贺文的考虑范围之内。 无论是他们之前的不满也好,还是后来的态度回暖,对他而言,都不过是其整个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从修为境界上说,贺文也仅比他们高一阶而已,但他们却分明真切的感受到,这哪是一阶能有的差距啊,怕是一个大境界的差距都不止。 贺文对他们的一切,都洞若观火一般,而贺文在他们眼中,却越来越不可窥测。 眼界、格局、视野的巨大差距,贺文此刻分明就坐在他们对面,但他心中想什么、计划着什么,他们却只觉一团迷雾,无法揣度。 因这次颠覆整个修行界既有常识的大晋级,众修心中对带来这一切的贺文就已既敬且畏,但心中都还残留着贺文曾经平和近人的形象,心态上还没有完全转变过度。 现在,贺文与他们对面而坐,推心置腹的交谈,那本就已经深植于心底的、既敬且畏心理,彻底的“苏醒”过来。 而后,贺文让其他修士都散去,只将罗凯、赵白景、韩冲、霍玉兰四位学生留下。 对他们道:“我对你们的要求和他们不同,你们将长期在空天之境驻守,希望你们不要对此有怨言。” 四人赶紧表态,他们当然不会有怨言。 其中的潜在用意,他们都非常明白。 贺文的这个决策,将彻底奠定他们在铁血军煞道中绝对的支柱地位。 铁打的将帅,流水的修士。 要成为真正合格的将帅,除天赋之外,丰富的经验更加重要,对麾下将士的充分了解,麾下将士对他们的绝对信任,更是不可或缺,这些因素甚至比天赋更加重要。 聪明如他们,当然明白,只要他们四人牢牢卡住现在的位置,哪怕杓山军校还会挖掘出天赋不弱于他们的新秀苗子,也永远无法得到和他们同样的机会了。 因为,机会已经被他们抢先占了。 他们对此都非常明白,他们也绝不会怜悯他人的境况,主动“让贤”,他们反而都在心中发誓,要牢牢占据住这样的优势,绝不给那些后来的新秀们挑战甚至撬走他们的机会。 将四位学生也打发走以后,贺文又唤来了二十几位金丹初期、筑基巅峰、及筑基中、后期修士,他们都是除修为之外,其他方面的能力也都格外受贺文看中的后起新秀。 严格说来,随着铁血军煞道的体系越发规范严格,再不是最初阶段那种“饥不择食”,只要是个能进入此道者都会被悉心培养,越到后来,竞争越来越激烈,铁血军煞道修士的平均素质、综合能力相比以往都是有显着提升的。 所以,他们的境界实力虽然更低,但能力上他却一点都不怀疑。 他同样先将与书院的最新协议告知他们知道,然后对几位金丹初期修士道: “除了去空天之境服役的金丹之外,会有两百一十六位留守,我会留下十六位,组建督察组,行走四方,专司巡查监督事。 你们中对此有兴趣的可以自荐,专门负责此事。 其他两百位,则会被安排去接收书院借与我们的飞船法舟。” 一位金丹初期修士疑惑道:“需要金丹驾驭的大型飞船不是只有一百艘吗?在金丹人手并不富裕的情况下,怎要安排两百人过去?” 贺文道:“现在是一百艘,很快就不是了。若非咱们现在的金丹人手还不够多,不然,我恨不得每艘大型飞船上安排十位过去。” 金丹初期修士闻言,若有所思。 贺文继续道:“我要求每一位上船的修士都能尽快的学会娴熟的驾驭操作。” 然后,贺文看向其他筑基修士,道: “你们也都要去接收其他飞船,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接收。同样,每艘飞船法舟上都须安排有两名以上的接收者。” 因为中型飞船、小型飞船都需要筑基境修士才能驾驭,如此一来,这两万出头的筑基境修士就要填进去一大半。 按照贺文原来的计划,是要将这些人四散去各处,更进一步强化对杓山议事会覆及区域以外的掌控力,但因为书院送出的这份大礼,他立刻就对原计划做出了调整。 “除了飞船之外,所有法舟我们也必须全都拿到手。” 听了贺文这话,一位在一个多月前还只是练气巅峰,现在已是筑基后期的修士道:“也包括那十万艘中型法舟吗?” 贺文点头道:“当然,咱们必须将它们全都拿到手,一艘都不能少!” 那位筑基后期修士一脸难色,道:“如此一来,别说每艘飞舟上配备两名驾驭者,便是只安排一位,咱们在练气境的人手就要捉襟见肘了。” 大型法舟虽说练气中期就能驾驭,但要想娴熟操作,最好还是得有练气后期的修为。 中型法舟也必须有着练气中期修为。 一万两千艘大型法舟,十万艘中型法舟,要把它们全部运作起来,那可就要将十几万练气修士填进去! 贺文却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道:“这些法舟必须全部接受!” 说着,他顿了顿,才道:“若是练气人手不足,那就暂时将杓山开拓停下来,从那里抽调人手。” 听说为了接收这些法舟,居然要将杓山开拓都停止下来,在场这些修士,可都是在杓山开拓前线成长起来的。 他们最是知道,杓山开拓前线对铁血军煞道修士而言有着何等重大的意义。 又一位筑基巅峰修士道:“这有必要吗?不论是飞船还是法舟,要运作起来,消耗可都是非常巨大的。 这些飞船法舟对咱们而言,固然意义重大,可适量就好。 要是数量过多,运作起来产生的价值远超从中得到的回报收益,这对咱们而言,岂不就变成了一项负担?” “十万艘最多只能搭乘百人的中型法舟,最远航程不及万里,这对咱们有何意义?” 面对这样的质疑,贺文没有发作,反而耐心解释道: “我想借这十万艘中型法舟在整个凡俗社会构建起一套专门服务于凡民的空乘体系,这就是意义。” 他这解释却反而让更多人疑惑起来。 法舟飞在天上,消耗的可是灵石还有其他灵材损耗,有几个凡民支付得起这样的费用? 若是凡民认可的金银,便是赚个金山银山回来,对铁血军煞道而言,那也是血亏啊。 贺文心里算的,却压根不是经济账。 他更进一步解释道: “以前,除非开拓战争时从人口稠密的后方迁移去前线,不然,凡民基本是无法乘坐飞船法舟的。 这造成的结果,就是凡民限于自身的活动范围,很难接触到千里之外的一切事物,这也是凡俗社会看似一体,却被分割成无数势力自治的重要原因。 这种藩篱重重的现状,也是咱们铁血军煞道在凡俗社会中推行困难重重的原因。 那么,你们不妨推演一下,若咱们用这十万艘中型法舟搭建一个专门服务于凡民的空乘体系,这会对整个凡俗社会带来怎样的改变? 于咱们铁血军煞道而言,这种改变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当然是好的。 都不用做任何深入的推演,所有人都能立刻得出这样一个答桉。 众人心悦诚服,再无异议。 不过,练气境中后期人手被大量抽调,杓山开拓停止…… “最多一年,这局面就能解决。 铁血军煞道快速扩张带来的红利,只需要抽出其中一部分定向释放,练气境的人手短缺就能填补上来。 所以,这种短缺只会是暂时的。” ……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贺文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带领两万多人大晋级,贺文看似轻松,心弦却紧绷到了极点,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 完成突破后,也是不得消停,可以说,心力已被压榨到了极致。 妻子徐薇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看他闭着双眼,眉头微蹙,便来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按在他的头顶,道道的柔和清凉的气息顺着双手十指传入贺文大脑。 那舒服惬意的感觉,贺文差点轻吟起来。 过了一阵,贺文睁开双眼,眼神中的疲劳已经尽去,再次变得清亮,仿佛充满了无穷的活力。 此刻的他,已经躺在一张软塌之上,头枕在徐薇的腿上,睁眼便看到徐薇低头认真而专注的模样。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看得徐薇都有些不好意思,嗔道:“这么盯着我干嘛,不认识了?” 贺文只是孩子气的将枕在她腿上的头往她小腹磨蹭,徐薇赶紧抱住他乱动的脑袋,“呵斥”道:“别乱动!” 贴她更紧的贺文果然老实了,还是仰头看着她,视线却被双峰阻路,根本看不到她的全脸。 “就你会作怪。”徐薇赶紧将他脑袋往外挪了一些,继续度送特殊的真气为他舒缓。 贺文这才问道:“你是不是也有话想要与我说?” 徐薇道:“等你闲下来再说。” “我现在就很闲,快点说。”贺文催促道。 徐薇撇了撇嘴,道: “我之前不是介绍了几位朋友转修铁血军煞道嘛,借着这次机会,他们也都成金丹修士了。 你大概还不知道,有多少修士眼红着呢。 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打听的,将我这当成了一条特殊的门路,这一个月,不知道有多少够得着够不着的修士凑我这来递话表忠心。” 贺文了然,道:“他们想要转修铁血军煞道?” 徐薇道:“不然呢?总不能是被你的领袖气质折服了?” 贺文摇头:“现在咱们和书院的合作越发紧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闭住,又想了一阵,才道: “嗯,完全将这条路堵死似乎也不妥,他们对我们或许起不了什么帮助,可要是一心搞破坏,那也是个麻烦事,咱们现在一心发展,可没心思用在这些方面。 或许可以放开一个小口子,不仅可以将那些潜在的隐患消除掉,还能将其中一部分转化为维护我们的力量。” 徐薇提醒道:“你若真要从他们中吸纳一些人,最好眼神放亮一点,可别让一些老鼠屎混进来了。” “老鼠屎?”贺文疑惑。 “那些修士虽都自称是散修,但我看得出来,散修固然有不少,外道修士可也不少! 还有些修士,哪怕他们再怎么掩饰,身上的杀气也没能完全收敛住,我猜测这些可能就是那种信奉弱肉强食、喜好杀戮的那种修士。 看似正道修士,做得事情却不比魔门鬼宗的修士好多少。” 听到妻子这样说,贺文心中一亮。 崇尚清静自修,常年钻研药道医道的妻子将他们视为“老鼠屎”,打心底里对这样的修士亲近不起来,他都非常理解。 但他可不这么认为,却也没有与妻子争论。 心中却是在盘算,若是能将这样的修士有选择性的吸纳一些,似乎也不错。 若让他评论,现在的铁血军煞道有什么缺点。 修力不修心这个在其他修行人看来最大的缺点在他这根本不成立,但也并非完美无缺。 他认为铁血军煞道现在最大的缺点就是过于堂堂正正,直来直往,自从有了军阵军旗这些元素之后,成规模的战斗便是其最大的优势。 规模越大,这种优势便越明显。 可若将事情反过来看,在单人独战的时候,在必须一个人面对问题的时候,铁血军煞道修士就显得有些过于“木讷”、“呆板”了。 他觉得,要是能将妻子口中的那些“老鼠屎”吸纳进来,或许能够从根本上对此有所改良,甚至彻底弥补这个短板。 外道修士中,最不缺擅长潜踪匿迹、隐身潜行的高手。 而那些习惯了弱肉强食,以战斗为日常的修士,在种种险恶局面下孤身战斗、或是在勾心斗角中乱斗,也都是好手。 应变能力,生存能力,都远超同境的其他修士。 若将他们和铁血军煞道其他同境修士单独投送在蛮荒野外,能够活到最后的,必然是他们! 对于这一点,贺文毫不怀疑。 而这些修士,在修行者中都是出了名的“务实”,他们可没有三宗修士那种从练气境开始便以“大道”为目标的崇高追求。 对他们来说,修力不修心从来都不是缺点。 他们要的就是更强的力量,更高的境界。 铁血军煞道这次的表现,在所有观礼者面前表演了一把数万修士连跨数阶的大晋级,当消息扩散开去,触动最大的也是这个群体。 “大规模转修容易动摇修行界格局,但我若只是从中精选出来很少一部分,不触动修行界的大局,以铁血军煞道现在受器重的程度,应该是没问题的。” 贺文心中盘算着,徐薇一定不会知道,她的提醒,反而成功的推动了此事。 …… 诸事清静之后,贺文回到静室。 闭目盘膝,梳理起这次大晋级对他个人的影响。 借着这次大晋级,他的修为提升最大,从筑基境巅峰直接来到金丹境巅峰,这种放在其他人身上最醒目、必将成为焦点的变化,在贺文身上,却反成了最不受人注意的点。 无论是谷亭等书院中人,还是铁血军煞道其他修行人,都将这个变化当成了诸事之中最寻常的一件小事。 贺文感受着心田中的乾辕龙相,这是他第一次实际运用此法,也是这次大晋级能造成这般惊人效果的最大功臣。 其展现出来的神威,将他这个修行者都彻底折服。 在他从“”潜龙”转“飞龙”,从潜势转升势之时,可不仅是将四面军魂旗上埋下的种种神韵吸纳汇总。 大校场中所有修行了《杓山武典》的修行人同样也贡献出了属于他们的那一部分,只不过,这种变化都被掩盖在了声势最大、也最引人瞩目的四面军魂旗的变化之下。 再将这一切都在心田中完成集结以后,完整的、独属于他的乾辕龙相才得以形成。 但这距离贺文的构想其实还有很大差距,“将天下所有军魂旗和铁血军煞道修士都加持于我一身,那才是我所构想的乾辕龙相啊!” 不过,这却不是金丹境的他所能完成的。 “也不知到了元婴境能不能做到这一步?或者,要到化神层次才可以?” 贺文心中如此想着,将注意力从心田中的乾辕龙相移开,转移到体内另一头“乾辕龙”上。 这是他在祖鼎山脉以乾辕龙为参照凝结的法象种子,他又将一缕精纯的生命潜能输送了过去。 这枚法象种子便发生了有别于其他法象种子的变化,仿佛具备了真正的生机。 随着他这一次的巨大突破,特别是第一次将心田中的乾辕龙相完整结成,这枚法象种子仿佛也得到了最后的点化,不仅具备了鲜活的生机,更具备了神韵。 “待铁血军煞充盈之后,我就为其赋形……不知究竟会是何等模样。” 贺文对此充满了期待。 “你最好不要这样做。”一个声音忽在静室虚空之中响起。 第一七七章 书生意气 这忽然在静室虚空响起的声音,并没有让贺文慌乱,他的脸上反而泛起了些许喜色,环顾周遭。 “前辈,您来啦?” 神色之间,惊喜的同时还有着明显的期待。 事实上,自从完成这次大晋级后,他心中最期待的,便是与裴裳交流。 无奈诸事缠身,一直没有清静时刻,直到这次回到静室,一人独处,这才有了与之相见的条件。 就在贺文眼神在静室虚空四处寻摸的时候,忽然眼神一定。 只见虚空之中,一个人影仿佛从空气中凝聚般逐渐显化而出。 这给人一种感觉,仿佛在其显化之前,这位前辈完全融入到了这方虚空之中。 以一团黑泥分身进入裴裳躯壳之后,确保此躯再不会脱离自己的掌控,在不使用时,姜乾也不再是将此躯闲置于地下空间,而是以“红尘化”的能力,彻底化入此方红尘之中。 除了他自己有感,他就真如滴水融海一般,作为一个个体的存在,彻彻底底的消失在这个天地之间。 在这种状态下,他感觉自己对红尘道的种种领悟相比于寻常之时,就像是按了加速键一般,甚至都不需要他主动去感悟些什么,种种奇妙的领悟便会自然而然的进入他的心中。 此刻,裴裳躯壳于贺文身前显化而出。 看着惊喜中又一脸期待的贺文,他心中一动,一些感悟便已流入贺文心中。 “《元婴篇》。” 贺文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当他再次“醒来”,长长的轻呼出一口气。 从此以后,元婴之路在他前方也彻底明朗起来。 他对姜乾恭敬行礼道:“多谢前辈。” 姜乾道:“这篇内容,只有金丹晋入元婴,和晋为元婴之后的修行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也没有新的神通,这番用意,你可明白?” 贺文沉声道: “晚辈明白,按照修行的思维,一门修行法只需要能达到金丹境界,便已证明此道真实无虚,且已正式触摸到大道形迹。 哪怕没有后续修行法,只需要多耗费些时日,修习者有足够的心志和悟性,后面的元婴境、甚至化神境都可自行摸索出来。 同样的道理,铁血军煞道修士已经大规模晋入金丹境,我们在此道已经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对于铁血军煞,如何开发出更多的应用,创出更多的神通法门,都已是我们应该具备的能力。” “相反,已经行到这一步的我们若是事事都还要遵循前辈为铁血军煞道制定的框架,反而会限制铁血军煞道更进一步的发展。 前辈这次只传根本修行法,不涉其余,即省了我们探索之功,节省了时间,又为铁血军煞道的更进一步保留了足够的活力和变数。 于铁血军煞道而言,这已是最好的选择。” 姜乾颔首道:“你明白就好。” 贺文却沉吟片刻,直言问道: “前辈,我欲要以铁血军煞为乾辕龙法象赋形,您为何要出言阻止?这是有什么不妥吗?” 姜乾摇头道:“没有不妥,只是,你还有更多的选择,我不愿你就此浪费了这枚特殊的法象种子。” “更多的选择?”贺文疑惑,心中琢磨苦思起来,但这注定是徒劳。 苦思一阵无果之后,贺文请教道:“还请前辈为我解惑。” 姜乾道:“我曾说过,铁血军煞道的本质是红尘道,但更准确的说,是红尘道下的一支。” 若将红尘道视为一个整体,铁血军煞道便只是这个整体的局部罢了。 贺文点头,旋即,一种明悟渐渐在心头升起。 他反思,自己刚才之所以苦思无果,很可能裴裳前辈所说的“更多的选择”,是站在更高的层次,是从红尘道这个整体的视角审视所得。 而他的思路却一直局限在铁血军煞道之内,自然苦思无所得。 姜乾道:“铁血军煞因军队而生,军队从凡民中精选而成,追根朔源,铁血军煞源自于凡民,来自于红尘。” 贺文轻轻点头。 “而在军队没有诞生、红尘气在没有分化出铁血军煞之前,就因大量普通凡民的生息而分化出烟火气、因大量武人聚集而分化出草莽气。 它们和铁血军煞的性质各不相同,但却都和铁血军煞一样,乃是从红尘气这个源头处分化而出。” 说到这里,姜乾看着陷入沉思的贺文,启发式的问道:“你对此可有什么感想?” 贺文心中一动,又想了一阵,这才缓缓开口道: “红尘气生于凡俗,凡俗红尘的变化,将直接影响到红尘气的具体分化。 凡俗有变,红尘气就会随之有变。 不过,这应该也与规模有关。” 姜乾补充道:“更与人心有关,所有红尘气的产生和变化,都与此有关。” 贺文不傻,听到这里,眼神立刻一亮,问道:“前辈,是不是因为什么变化,导致红尘气发生了新的分化?” 姜乾点头道:“是的,而且,新分化出来的红尘气,可不是一种,而是两种!” 贺文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没有问这种分化对他有什么益处,因为姜乾还未现身前的提醒就已经摆明了告诉他,这对他是有大用的。 他忍不住问:“两种?哪两种?都诞生自何处?” 姜乾道:“其中一种,来得很突然,也很有趣。 当谷亭对你承诺,书院会通过学宫号召所有士子支持铁血军煞道发展,原本明明广泛存在、但却毫无反应的士子群体之中,忽然分化出了一种全新的气象。” 来自于士子群体? 而且,还是在谷亭做出承诺的那一刻? 贺文心中惊奇不已,但却没有什么惊喜。 因为他非常明白,这些士子不是他的人,书院既然能够因为一句话就让他们心向自己,同样也可以因为一句话就心离自己。 到时候,这些忽然诞生的“士子气”,岂不是就要忽然散去? 因为这一点,就决定了他不可能将此气倚为根本。 只有如同铁血军煞道一般,他能牢牢掌控住诞生铁血军煞的军队,他才有底气将铁血军煞倚为力量根本。 一个随时都可以因为别人一念之间就改变,甚至消失的气相,岂能被当做根本倚仗。 所以,这种全新气相的产生,他更多的是为之而惊奇,感觉对红尘气的领悟因此而更进一步。 但却并无太大惊喜,甚至,还有些失落。 过了一阵,他看向姜乾,问道:“前辈,不是说有两种吗?还有一种呢?” 第一七八章 官道龙气 姜乾道:“这一种你其实应该更熟悉,因其本就来自于由你亲手缔造的一种事物。” 听他如此说,贺文心中好奇了。 “杓山议事会。”姜乾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出了答桉。 “啊?”听到姜乾给出的这个答桉,贺文有些傻眼,眼神瞪得大大的,惊奇道:“居然是杓山议事会?这也会让红尘气发生分化?” 惊奇的同时,贺文还有些激动:“杓山议事会存在迄今可是已经超过了百年,这岂不是说……这种气的积累已经非常可观?” 他想到铁血军煞道发展迄今也就不足五十年而已,杓山议事会可是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要是这种气也能如铁血军煞一般被运用起来,成为一道之根基…… 想到这里,便是以贺文现在的心性,也忍不住有些想入非非。 姜乾却摇头道: “这种气也是近期才分化出来的,你忘了,红尘气要出现新的分化,需得具备两个必要因素,一是规模,二是人心。 规模不必说,任何一种红尘气,都可以看做是某一个社会群体群像的反映。 杓山议事会固然有着超过百年的历史,但其成员数量一直都是很少的,且分散在各个凡民聚落之中,无法形成一股合力。 至于人心,则更加神奇。 以铁血军煞的分化为例,当成规模的、专业化的军队诞生,从军人自身,到整个社会群体,都有一种清楚的认识,这是一个有别于普通人,也有别于武人的全新群体,这是铁血军煞诞生的基础。 另外,还有认同感,士子气的出现,就是最好的例子,士子群体的规模可是非常大的,可当其心中缺乏认同感,心各有属的时候,杓山议事会统治区域内的红尘气就没有丝毫的变化。” “杓山议事会虽已有超过百年的历史,但直到近期,其各方面的条件才勉强具备从红尘气中独立分化出来的能力。” 贺文点头表示明白,虽然稍有遗憾,但这也足以让他惊喜。 相比于完全不受他掌控的士子气,这种因杓山议事会而分化出来的全新气象却更受他的青睐。 因为杓山议事会和那些军队一样,都是受他完全掌控的。 这,就具备了以之为另一根基的基础。 对于他的念头,姜乾清楚得很,立刻给他浇了盆凉水,给他那已经有些过热的头脑降降温。 “这事,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啊?为何?”贺文不解。 姜乾道: “一个群体是什么德性,也往往代表着其所对应之气大概有些什么特性。 抛开一些个例,你觉得杓山议事会这个群体的整体呈现出来的特性是什么?” 杓山议事会的整体特性,是什么? 姜乾这一问,让贺文陷入沉思。 姜乾却不等他回答,便已自顾自给出了答桉。 “短视,盲目,一切行为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各自利益的最大化而展开。 除了都想在这个体系内向上进步这一点是所有成员都具备的统一共性之外,在其他领域,他们彼此之间甚至是彼此矛盾、互相抵触的。 没有坚定的立场,缺乏明确的主张,模棱两可的言辞,含混不清的态度。 支持,不是因为正确,反对,也不是因为错误。 今天可能支持,明天就可能是反对。 嘴上或许会说些道义是非的言语,但其内核,始终都以各自的利益得失而展开。 支持只因为利益一致,或者别的方面有利益补偿。 反对的原因就更多了,甚至只是为了彰显权柄,为反对而反对,绝不会是因为错误。 而每个人的利益,是无法统一的,甚至大概率是此消彼长的,所以,内耗内斗是其永恒的主题。” 姜乾平静的讲述着,贺文却听得汗流浃背,喃喃道:“没……没这么不堪?” 姜乾没在这一点上与他分辨,只是继续道: “我将此气命名为官气,不过,我觉得‘官僚气’其实更准确形象一些。 此气特性,却是现有红尘诸气中最不堪,最不可造就的一种气。 来自于普通凡民的烟火气,柔弱平和,自恢复能力却是最强,虽因其特性,很难以之为一道之根本,却是红尘诸气之源。 来自于武人的草莽气,天性混乱,难以管束,天生不安定,自恢复能力相较于烟火气要弱很多,同样因其特性,难为一道之根本,但却有一股开拓进取、锐意强横的特性,擅长涤荡蛮荒污浊死瘴之气。 来自于军伍的铁血军煞之气,锋芒凛冽,刚强不屈,虽自恢复能力几等于零,却令行禁止,很容易就可成为一道之根基。 来自于士子群体的士子气,虽外在没有铁血军煞那般强横,甚至显得柔弱平和,但其内里的刚强不屈、百折不挠并不比铁血军煞之气稍逊,甚至,还犹有过之。 且自恢复能力也是极强,仅次于烟火气,如果只看这些因素,其特性甚至比铁血军煞更好。 只不过,在令行禁止方面要差很多,因其过于顽固,太过坚持己见,若是顺着它百般都好,若是逆着它,很容易就被扎得满手是血。 虽然如此,这依然是做一道根基极好的材料! 只不过,要想用其能而防其弊,相比于铁血军煞而言,需要更多的心思和技巧。” 姜乾如此点评道,贺文闻言,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姜乾却已经不停留的继续道: “这官僚气,却恰恰相反。 外表看去倒是刚强至极,但实则外强中干,遇弱时它刚强,遇强时它却比烟火气还要柔弱; 不仅柔弱,而且混乱; 混乱也还罢了,又没有开拓进取、锐意强横的特性; 自恢复能力为零,还不能如铁血军煞般令行禁止、容易操控,可和士子气的顽固坚持又不相同,阳奉阴违都是轻的,这是一种自内而外的混乱。” 说到这里,他看向一脸难看的贺文,道:“我这么说,你对官僚气的特性有明悟了?” 贺文沉声道:“兼具现有红尘诸气的缺点,完美避开了它们的一切优点!” 姜乾点头,道:“你觉得这样的官僚气可以作为一道之根基吗?” 贺文摇了摇头,这完全就是个坑啊! 以之为根基? 不被坑死才怪! 贺文看着姜乾,无奈道:“这么说来,这次红尘气虽然又分化出了两种气象,但于我而言,并无价值?” 士子气的主动权不在他手上,以之为根基,不过是授人以柄,为人做嫁衣,官僚气又这般不堪造就。 姜乾道:“若是没价值,我与你说这些作甚?” 贺文精神一震,求问:“价值在何处?” 姜乾道:“你有没有想过,将这两气合一气?” “两气合一气?” 贺文喃喃,似乎有些朦胧的灵感,可仔细寻思,却又毫无所得,他对姜乾恭敬道:“还请前辈教我!” 姜乾道:“我们已经说过,这些气象的特性,其实就是其所对应的社会群体的特征反映。 那你有没有想过,通过对这两个社会群体有目的的改造,让不可用的这两种气变成可以为我所用?” “改造社会群体,调整对应的红尘气特性?”听到这话,贺文只觉眼前陡然一亮,大放光明。 姜乾继续道: “官僚气之所以那般不堪,究其原因,是因为组成杓山议事会的那些人,他们来自不同的凡俗地区,他们之所以得到议事会名额,是你为了让杓山议事会将其所在地区纳入议事会体系给出的筹码。 所以,从成为议事员的那天,他们便为他们自己、乃至他们身后所代表的凡俗地区争取利益,和其他议事员如鬣狗抢食般斗个头破血流、争个你死我活,在他们每一个的角度而言,都是正义的,也是必须的。 可这呈现在整体上,却成了这个群体短视、盲目、自相矛盾的原因。 要想改变这一点,有且仅有一种办法,将现有的议事员选拔制度彻底废掉,选拔那些有着共同理想,崇高目标,长远追求的人来替代他们。” 贺文心中一动,自然明白姜乾所说的替代者是谁,就是那些怀抱着教化众生这种崇高理想的士子群体啊。 可是…… “当然,人皆有私心私念,不可能这么一换就彻底没了利益之争,这是不现实的。 但红尘气反映的却是一个群体的特征共性,并不是事无巨细将方方面面都呈现出来。 我们的目的也不是要将杓山议事会改造成一个人皆无私的所在,而是要对‘官僚气’进行正向改良。” “另一方面,士子气之所以不能作为立道根基,是因为决定其存在与否的主动权在书院。 再一个,就是其过于坚持己见,无法如铁血军煞那般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稍有不慎,就可能受其反噬。 可若是将之吸纳进入议事会体系,将其改头换面,那这个隐患基本就不存在了。 哪怕最极端的情况,将来有一天和书院的合作有变,只要方法得宜,防患于未然,也足够完成借鸡生蛋的操作。 而且,士子气的刚强顽固、坚持己见,也可用官僚气的见风使舵、阳奉阴违,予以柔化中和。 只要手段得法,岂不是就可以变成‘有原则、有坚持的同时,但又识时务、知变通’吗? 这样,反倒更容易掌控了。 以此作为立道之基,也更加合适。” 听到姜乾描绘出这样的前景,贺文早已忍不住怦然心动,但,他那皱起的眉头却并没有因此舒展,反而变得越发纠结。 姜乾见他如此,问:“你还有什么疑惑?” 贺文摇头道:“并无疑惑,只是有些……” 说着,他停顿了片刻,才道: “现在的杓山议事会规模也很大了,我要是如此做,现在的局面如何维持? 哪怕我现在也是个金丹修士,他们都只是一群凡民,可我们这般做,和要他们命有何区别? 到时候,现有杓山议事会直接统治的区域,就将成为最大的隐患,要是他们弄出些不可收拾的乱局出来,说不得书院都会被惊动。” 他对杓山议事会有着绝对掌控的前提,是他还被视为这个道路的维护者。 可若他选择将之置于完全敌对的、必须被彻底“革除”的位置,前一刻的死心塌地拥护他的,将变得最歇斯底里、他们做出任何疯狂报复发泄的举动都不奇怪。 对于政治人物来说,从高高在上的位置被扫进时代的垃圾堆,永不翻身,这样的仇恨,可比要他们的命大多了。 便是他真的想要议事会中某些人的命,最多也只需要一个暗示就可以让他们主动来个自我了断。 姜乾摇了摇头,贺文虽然聪明,但修行人的思维还是影响他太深。 “为什么一定要做得这么激烈呢?”他道。 “啊???”贺文看着姜乾,一脸迷茫,很不解的样子。 这可是您提供的方法啊,怎到头来还是我太激烈? 姜乾无奈道:“你是修行人,他们是凡人。” 贺文点头,这又怎么样? “杓山议事会成员的平均年龄,超过五十岁了?” 嗯,应该还会更大一点,毕竟,杓山议事会的席位正在变得越来越珍贵,谁不是挤破头才钻进来。 放眼整个杓山议事会,固然不缺年轻有为,能力背景都极强的,但更普遍的情况还都是年纪很大,经验、手腕、眼界各方面都被锻炼的炉火纯青的老家伙们。 贺文心中如此想。 “那么,便是以最乐观的估计,他们这些人,平均算下来,又还能活多久呢?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四十年?” 十年应该不止,但绝不可能再活三四十年。 抛开极个别的长寿个例,顶多二十年,现在议事会中的这些“老家伙”基本就得被自然法则清空。 想到这里,贺文如何还不明白姜乾的用意,恍然道:“将他们熬死?” 姜乾点头道: “对呀,将他们熬死了,杓山议事会内部反对你的阻力岂不是直接就没了。” 贺文豁然开朗,有种拨云见日的透彻,但又有点惋惜。 “这么说,这件事真要推行,还得将他们这代人送走再说?!” 姜乾摇头道: “何需如此,现在直接受杓山议事会直辖统治的区域,从整个凡俗社会去看,不过只是其中很微不足道的一小块罢了。 你又何必死盯着这块区域较劲? 还有那么广大的凡俗区域等着呢,现在杓山议事会这种模式推行越来越乏力,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实。 既然如此,在现有杓山议事会推行乏力的区域做新的尝试,岂不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他们难道还会狂妄到认为你在其他区域做新的尝试不对? 书院明确表态让所有士子参与进来,帮助铁血军煞道推行,将他们吸纳进杓山议事会,名正言顺。 给他们留块养老地就已是你最大的仁慈,要是他们还妄想着世袭传承,叽叽歪歪,那真就是不识好歹,自取灭亡了。 真到那时,你便是施以铁血手段,谅书院也不会说你的不是?” 贺文恍然大悟,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暗骂自己愚蠢。 其实,以他的聪明,这些思路也并不难想到,还是今天从“裴前辈”这里接连获得太多太有冲击力的信息,但是完全接收这些信息就已经占用了他近乎所有的心力,根本没有多余心力去思考更多。 姜乾道: “新的官气,我更愿意称之为官位气,这很容易就可新建一条道路出来。 有官就有位,有位就有力。 道路不和人绑定,而是和官位绑定,官位高低,直接决定境界高低,自然也将直接决定实力强弱。 此道若成,真的是生杀予夺,皆在你手。 升降拔黜,言出法随! 这种情况下,哪怕有人因各种原因离开,除了他们自己,什么都带不走。” 这样的前景,让贺文悠然神往。 这样一条道路,简直就是天生为正在践行帝王之道的他而准备。 此道若成,将成为铁血军煞道之外的另一支柱。 这叫什么? 官道? 权道? 力道! 悠然神往中,贺文忍不住道: “这……是不是太招摇?铁血军煞道,就已经足够神奇,若是再出来这样一个官道,我这副小身板怕是扛不住!” 姜乾道: “这条道路你可先开创出来,至于什么时候启用,当然可以不急于这一时,你完全可以等到你认为时机合适的时候才正式推行。 何况,对现在的你来说,也确实用不到这些。” 贺文点头表示明白。 就像铁血军煞道在获得三宗允许正式在凡俗社会广泛推行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在小范围内试行,而他本人,修炼的时间还更早。 这个官道,他完全可以悄悄的发展,做好一切前期准备,等到合适的时候拿出来,就是完全成熟的体系。 “而且,现在就开始筹谋此道,于你而言,还有另一重意义。”姜乾提醒道。 贺文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充满了渴求,就像一只嗷嗷待哺、不知饱腹为何物的雏鸟。 “之前,我制止你用铁血军煞为那乾辕龙法象赋形,当时,你不明所以,不知现在你有什么想法?”姜乾问。 贺文一边思索,一边试探性的道:“难道……您是要我用这种官气来为其赋形吗?” 姜乾先是点头,而后摇头:“确实如此,可还不够。” 见贺文再次陷入思索之中,他便直接提醒道:“官气需要,铁血军煞同样需要,同样,烟火气、草莽气都需要。” 听到这提醒,贺文先是疑惑,而后,眼中渐渐升起明悟。 最后,他的双眼直接发亮,兴奋的拍手赞叹道:“对啊!” 姜乾问:“你想到了什么?” 这一次,思路终于稍微赶上了“裴前辈”的节奏,贺文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享自己这一刻的领悟所得。 “这其实与晚辈将整个铁血军煞道当做‘乾辕龙相’进行修炼有着神似之处,但又比晚辈更进了一步。 严格说来,要为这枚乾辕龙法象种子赋形,最适合的既不是铁血军煞,也不是官气,自也不是烟火气,草莽气,而是‘乾辕龙气’。 以乾辕龙气为乾辕龙法象种子赋形,才是真正的相得益彰,彼此契合。 但世间并无乾辕龙气,如何做呢? 这问题看似无解,实则可以参照晚辈修炼‘乾辕龙相’的思路,取红尘诸气之精华,自然就是‘乾辕龙气’。 谁也没有规定乾辕龙气应为何物,那我自然就可以根据我的意志凝练出独一无二的‘乾辕龙气’。 其核心只在于‘众气之首,诸气之气’。 如此一来,我可以通过此乾辕龙法象驭使红尘诸气。” 说到这里,贺文双拳紧握,双眼发光,道: “这样一来,我本身的修行,从现在开始,也应该跳出铁血军煞道的框架桎梏了。 同样,‘乾辕龙相’也不应该只局限于铁血军煞道,也可以尝试着将官道也一并覆盖进去。 而我的大道方向,除了将铁血军煞道、官道持续向前开拓之外,还应该开发出更多的红尘道路,让红尘气在现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分化。 因为这直接关乎‘乾辕龙气’的品质强弱。 要是我能令百工百业皆有其专属之气,皆可成道,那受其赋形而成的‘乾辕龙法象’,便是称之为‘乾辕真龙’也当之无愧了!” 姜乾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红尘气分化成红尘诸气,再以此法吸纳、取诸气之精华,成为最适宜为乾辕龙法象赋形之气。 看似绕了一道弯:为何不能直接吸纳红尘气,偏要待其分化之后再聚合? 实则这正是整个思路中最精妙的步骤。 将本属天地自然所有的红尘气,通过这一循环,转化为“我之所有”的乾辕龙气。 精炼,提纯,而且,还能加上私人印戳。 这种做法,换个思路去想,就发现这其实很有些缺德,和将阳光打上自己的印记差不多。 第一七九章 蹊跷 这日之后,贺文的行事在其他人眼中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时候,他应该将所有心力都倾注在铁血军煞道相关事宜之上,但自从第一天他对此做了大略的安排之后,就当起了甩手掌柜,除了偶尔遥控关注一下,其他一切都任由大家自行发挥。 他除了确保大方向不偏离计划,其他一切,都任由大家随意去“折腾”,给予了每个人以最大的自由度。 这是,随着修为更进一步,来到元婴境的门前,越发沉浸在大道之中? 他更进一步的放权,还顺带着锻炼大家独立做事和决策的能力,是不想将铁血军煞道的担子全都压在他一个人肩上? 思来想去,众人觉得也就这个思路最为合理。 可是,如此的话,他就应该去闭关清修啊。 可每天早出晚归,仿佛一个普通议事员般去杓山议事会打卡上班,这又作何解释? 对于杓山议事会,贺文一贯以来的态度都是,在确保充分掌控的同时又充分的放权,这才是他坚持了几十年的风格啊。 无论是杓山议事会的成员还是铁血军煞道的修士,都已经形成了这样的固有认识。 现在贺文忽然改变“传统”,若说铁血军煞道修士只是感觉困惑不解的话,那么杓山议事会的议事员们则个个都只感觉头皮发麻。 一个金丹巅峰修士,在凡民眼中当之无愧的“仙人”,与他们这一群普通凡人一同共事,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您有什么吩咐,给个话就成,哪用得着劳烦您的大驾亲自来这一趟? 议事会内部,原本亲切(彼此经常问候对方家中的女性长辈)而热闹(彼此经常发生肢体碰撞)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冷清而肃穆起来。 这种情况下,贺文不时提出一些比较违背传统,正常情况下足以让支持反对双方发生旷日持久扯皮的议题,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全都给通过了。 等到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再回头看贺文抛出的那些议题,一个个感觉又都懂了。 因为这议题中有不少都与那些忽然全都心向杓山议事会的士子有关。 而将所有议题全都串起来后,人们更是不难发现,这为那些士子大规模进入议事会铺平了道路。 归根到底,还是为了铁血军煞道的发展。只不过,发力的方向变得不同了而已。 姜乾却很清楚,这一切都是表象,贺文如此做的真实目的,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他要靠他自己真切的感应到“官僚气”的存在。 不仅如此,他还想要感受到在他后续一步步的计划下,官僚气特性是如何一点点改变,从不堪造就变成可为一道之根本,以此把握住此气及此道真髓。 以后,他还想更进一步,去感应烟火气、草莽气还有其他现在还不存在,但在他心中,却已经有了一席之位的百工百业之气。 道路已经被“裴前辈”指点的如此明白,他不再甘心于只当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被动接受者,他想更主动的参与其中。 对于他这种主动而强烈的想要“做事”的意愿,姜乾也乐得轻松,贺文愿意在这方面替他承担更多,并无丝毫不妥。 将这样的道路毫不遮掩的在贺文面前摊开,激发出他心中更大的野望,本就不是要将贺文变成一个只会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应声虫。 他巴不得贺文时时刻刻都有成长、有进步,因为这最终都会变成他的成长,他的进步。 这直接关乎裴裳躯壳、龙兽躯壳的化神进阶,乃至这两条道路在化神之上的路。 在这样的形势下,一年的调整适应期很快过去。 此刻,罗凯等八百六十四位铁血军煞道的金丹修士,站在一艘大型飞船之上,呆呆地看着头顶天空那水域苍穹,惊奇道:“这就是空天之境!” 相比于其他人,呆呆的看着头顶的气势恢宏、颠覆常理的水域苍穹,罗凯的心情比身旁同伴又要复杂很多。 去年末的一天,他“亲眼”看见那存储在他思维之中的所有视频信息是如何迅速消失不见的。 不仅是他有关他的那份视频信息全部消失不见,暂存在他这里,却属于其他潜入者的视频信息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不见。 这和视频文件中最早的日期,恰好相隔一整年。 于是,他心中了然,地星盟是以一年为一周期,对“存储”在他思维中的信息进行收割。 就在他自以为已经总结出这种规律的时候,从那次之后,收割周期忽然从一年变成了一个月。 也即,存在于他思维中的一切信息,最多只会停留一个月就会被“上传”去不知名的所在,从他思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的变化,让他当即便是一惊。 “因为我的经历,我所接触到的一切信息被判定具备更高的价值,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通过我,了解这个世界更高层次的信息?” 罗凯虽然获得了对思维中那些存储信息进行精确管理的能力,他可以将那些对他不利的、或者他单纯不想让对面从他这里知道的信息给直接删除掉。 但这样的操作,他做得并不多。 他非常清楚,无论他自认为做得多么的天衣无缝,若是他频繁的进行这样的操作,终究会在超级智能面前暴露出“人为的痕迹”。 所以,他虽具备了这样的能力,但使用的次数却寥寥无几,用的最多的,反而是在使用角色设定、程序托管功能时对自我心智的保护。 “要不了多久,地星盟就能借着我这双眼,看见空天之境的一切?” 罗凯心中这般想着,有些疑惑,又有些焦虑。 他想,那位曾与他有过短暂交流的前辈,必然是此界真正的大老无疑,他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就连自己思维中这个特殊的玩意儿都一清二楚,为何还要任由自己来到这里?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来到的这里,就相当于地星盟的视线同步移到了这里? 亦或者说,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第一八零章 阵法制符 杓山城。 灵桃雅园。 青汕脸上带着些许疑惑,被韩林带到一片空地之上。 青汕左右看了看,似在寻找什么奇异的东西,最终却什么特别的事物都没有找到。 他便看向韩林,一脸的疑惑,似乎在问,你今天到底要让我看个什么? 韩林对他微微一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奇怪的器械,放在两人身前的空地上。 当他取出此物时,青汕的全部注意力就已经被吸引了过来。 当韩林将其摆放好,这才问盯着这件器物打量了好一阵的青汕问:“你觉得此物如何?” 青汕又认真看了一会儿,摇头道:“有点……不好说。” 韩林知道,这其实是青汕给自己面子的说法,人家真实的想法是,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确实,别说是青汕,就是他本人,在没见识过其最终效果之前,也会认为这就是个毫无价值的玩意儿。 虽整体都是用灵性材料制作而成,还有着阵法和符文的痕迹,但这东西显然既不是符文,也不是阵法,也不是法器。 说它是个法器,都是对法器的不尊重。 不过,此刻他却对青汕认真介绍起来:“此物有两个作用,一是用来储存符墨,确保其灵性不失。” 听到韩林的解释,青汕反而越发不解起来,道: “若是如此,无论是储灵玉盒,还是储灵玉瓶都可以达成此效。 若是还嫌不够,还可以配合多种偃息抑灵的符箓,便是将符墨存储数百年都可使其灵效不减。” 可面前这个器物,丝毫美感都无,榔槺巨大,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秤砣杵在那里,但其内腹的储墨空间却并不大。 而在这器物的四壁上下还都有符文痕迹,但他却看不出其具体的作用,他便直接问: “第二个作用是什么?” 韩林道:“它们还是一个完整阵基的一部分。” “一个完整阵基的一部分?” 青汕喃喃了数遍,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原来自己没看明白,并不是自己水平不行,而是面前之物是个组合阵基的一部分,在未见其全貌之前,自己看不出更多东西很正常。 组合阵基虽然比较少见,但也曾在修行界流行过一段时间。 当这种习气到达巅峰之时,这甚至成了判断阵法师能力的一个核心标准,谁能用出更多的组合阵基谁的能耐就越强。 组合阵基确有其独到之处,但到了那种地步,就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这种局面,因一位阵道宗师而终结,为阵道之路正本清源。 【能够用一个阵基就完成的事,为什么要人为的分成两个甚至更多的阵基? 阵法变成了炫技,阵法师变成了炫技师,很荣耀吗? 便是有的组合阵基确有其用意所在,咱们应该做的,也应是尽可能减少、简化组合阵基的数量,而不是增加。 每多一个阵基,都会让阵法布置的难度增加,咱们阵法师追求的,应该是用尽可能少的阵基达到最大的阵法效果。 而不是反过来,阵法效果增长不明显,但却一味增加阵基数量、提升布阵难度! 这毫无意义!】 青汕当然知道,以韩林的性格,并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炫技之事,听他这般解释,反倒越发好奇起来。 韩林手中又出现一个巨大的方形器物,和刚才那个仿佛巨大秤砣一般的器物遥遥相对。 它们虽彼此间隔了一定的距离,但以青汕的阵道造诣,却能直观的感受到它们彼此气机一体。 青汕根据自己在阵道上的造诣,立刻便得出了判断,它们完全组合在一起,这才是一个完整的阵基。 韩林打开这个方形器物的盖板,露出里面一个不大不小的空腔。 介绍道:“它和刚才那物组成一个完整阵基的同时,它本身还能储存符纸。” 说着,他还对青汕道: “我当然知道,将它们两个合为一体才是最合适的,不过,我这人脑子不灵光,弄出这样的效果就已经穷尽心力了,要是再将它们合为一体,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而且,我的目的本就不在这里,便是将它们合为一体,于我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由两件器物组成的最简单组合阵基,且其中一个有储存符墨功能,另一个有储存符纸的功能。 可是,这样的用意何在呢? 听明白了韩林的解释,但青汕心中的疑惑反而更多。 韩林这时候也不耽误,已经完全投入到了阵法布置之中。 只见他又连续扔下几个阵基,所有阵基之间的气息隐隐联动起来,不过,这些阵基却都只是单纯的阵基,并无诸如储存符墨符纸这样的特殊功能。 亲眼见证这一切,青汕眼中的迷雾却越来越重。 而就在他疑惑之中,整个阵法的气机越来越完整,韩林将最后两个阵基取出,和最初那两个阵基紧挨在一起,首尾连接成环,阵法气机也变得完整一体。 这意味着,阵法布置完整。 可是,有什么用呢? 而且,整个阵法虽然看似已经完整一体,但却没有“流动”,仿佛一段生机停滞的朽木。 这是独属于阵法师才有的一种感悟,这说明这个阵法还存在一个缺口,要么还有一个隐晦的瑕疵存在。 青汕心中这般想着,眼神反而越发专注的看着韩林的后续操作。 “这最后两个阵基,除了承担阵基的作用,勾连阵法一体之外,都还有额外的作用。 它们具体的作用,你一看就会明白。” 说着,他手中出现一张用灵性材料精心制作的一张卡片,卡片的正面反面都铭有一个足够简单、却又足够奇特的符纹结构。 他将这张卡片插入倒数第二个布置出来的阵基凹槽之中,在他的神念之下,能够清楚看到,卡片上的符文结构与这个阵基中的符文结构恰到好处的连接成为了一个整体。 原本在他感受中还有瑕疵存在的整个阵法彻底宛然一体,气机毫无滞涩的循环流动。 青汕用神念感应着那张对整个阵法结构都起了决定性作用的卡片,心中的好奇心简直快要满溢而出。 但他却死死的摁住了询问的欲望,只安静的看着韩林操作。 塞入卡片之后,韩林又取出一小瓶符墨倾倒进第一个那宛如巨大秤砣的器物空腔之中。 然后又取出一叠整齐的符纸,放在他第二个取出的那方形器物的空腔之中。 最后,他带着一脸迷惑的青汕后退几步,手掐了一个灵诀,阵法被他完整的启动了。 随着阵法的持续运行,青汕的神色有惊奇变成震惊。 只见随着阵法的运行,一张张符纸如同排着队伍一般出现在最后一个阵基的平整台面上。 与此同时,符墨在阵法力量的约束下,如同血管中流动的血液一般,在阵法约束出来的空间中流动。 随着符墨流经不同的阵法区域,在阵法的影响下,符墨在一边向前的同时,如同蚯引蛇躯一般蜿蜒盘旋,而且,其内每一段的粗细轻重、其所蕴含的灵气都有不同的变化。 当这符墨在阵法中行走过半的路程后,青汕已经知道,符墨蜿蜒盘旋出来的形状结构,不就是符纹的走势么。 而且,这可不只是形状上的相似,制符者运使符笔在符纸上的轻重提按、快慢顿挫、流泻圆折等诸多技巧手法,包括灵气的多寡,制符过程中的所有技巧,在符墨从这阵法中流过的时候,便都一一具备了。 而且,还是完美的、没有丝毫失误的完备。 当这线符墨流到最后的阵基处,一个由符墨虚空构成的完整的“驱尘符”结构也已经来到这个阵基上方。 然后,与后方符墨连为一体的符文结构从尾部悄然而断,这个符文结构往下落去。 而就在下方,一张符纸正安静的等在那里。 两相一合,完美的符墨结构便被符纸完美的吞纳吸收。 一张完美的驱尘符便已成型,这已成型的驱尘符在阵法的推送下,自动移到一旁。 后面排队等候的空白符纸依次前进一位,刚好填补上这张驱尘符离去后的空缺。 而就在同时,在最前一张空白符纸的上空,又一个完美的、由符墨形成的符文结构也已走完了整个阵法流程,自尾而断,向下方的空白符纸拓印而去。 且在阵法的影响下,首尾连接成环,形成一体。 就这样,在青汕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张张完美品质的驱尘符源源不断的被阵法生产出来。 整个过程,除了最开始的掐诀启动之外,韩林和他一样,都只是安静的旁观,没有施加任何外力的干预。 从头到尾,都是由阵法自行完成。 而就在青汕心绪激烈波动的这片刻功夫,将近两百张完美品质的驱尘符就已经整齐的摞成了一叠。 与此同时,符墨也已用尽,符纸虽还有不少剩余,但阵法制符自然也就进行不下去了。 韩林再度手指掐诀,将在空转的阵法停了下来。 他先是上前检查了一下消耗微乎其微的灵石,这也是驱动整个阵法持续运转的源头。 坚持,他满意的点头道:“看来这个阵法消耗的灵石远比我预估的还要少很多,这几颗灵石,若是制作驱尘符,完全可以连续制作五六千张。” “再换一种试试。” 在他自语中,原有的那张卡片被他取了出来,他将另一张卡片塞入卡槽之中。 这张卡片的正反两面,同样都铭有简单而独特的符文结构,而其首尾同样能与阵基相连,最终,将整个阵法贯通成一体。 最后,韩林收起原有的符纸,换了另一种符纸,再倒入另一种符墨,带着青汕退到远处,重新掐诀启动阵法。 随着阵法运转,质地和驱尘符的符墨有些不同的符墨开始在阵法中蜿蜒流动,最初还看不出明显的分别,但当其形成足够鲜明的结构纹路以后,便可看出,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驱尘符的符文结构。 青汕认真看着,虽然这个符文结构距离完整才只不过十分之一而已,但他心中却已基本有了判断。 “灵甲符?”他轻声问道。 韩林点头道:“对,这次就是灵甲符。” “两次启动阵法,产生的效果怎会如此不同,是那两张卡片的缘故么?”青汕问。 “对。”韩林道。 “这是何缘故,我看那两张卡片上的符文结构虽然奇特,可也非常简单,根本不可能蕴含如此复杂的变化才对。”青汕又问。 韩林道: “你以为这两次阵法变化都是这两张卡片带来的? 其实不是的,这两种阵法变化本来就存在于这个阵法之中,就像是被存于两个房间之内。 这两张卡片的作用就像是钥匙,我用不同的钥匙打开不同的门,其结果,就是随着我简单的更替卡片,就能起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可以分别制作两种完全不同的符箓。” 说到这里,韩林心中很有些得意。 虽然,整个阵法的核心思路都是他利用罗凯提供的“幻阵检测机器”从十几万之巨的数字海洋中寻找到的。 但在学习这门阵法的过程中,他却没有完全的生搬硬套。 在完全领会了这种阵法制符的核心思路后,他直接将两种符箓的制作阵法融合在了一个阵法之下,这绝对算得上是一种创新性尝试。 听了他的解释,青汕问:“还能用更多卡片制取更多不同种类的符箓吗?” 韩林摇头道:“我只在这阵法中预埋了两种路径,所以,最终也就只有这两种功能,不过,既然这种尝试已经成功,那要融入更多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随着融入的越多,阵法的制作和布置难度都会越来越大,成本也会越来越高,我认为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二合一就是最实惠、最划算的,要是想要更多,那多做几套阵法比这轻松多了。” 此刻,青汕已经在围着整个阵法结构四处打转,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还用神念仔细探查,恨不得将其运作的所有细节都深深的烙入脑海之中。 转了一圈之后,他这才再次扭头看向韩林,神色间,有赞叹,有敬佩,更有如同看妖孽般的惊奇。 他道:“这些年,你便是在琢磨这个阵法?” 他想起韩林这些年越来越魔怔的表现,心中明悟。 韩林点了点头,却没有细说此事,而是道:“理论上来说,这不只是一个阵法,而是一整套完整的、阵法制符的全新体系。 不过,我只亲自验证了最简单的驱尘符和灵甲符的制作流程,没有尝试更多,一来要针对某一符箓设计出一套对应的阵法流程,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符箓本身越复杂,难度便越大。 我现在却不想在这上面继续投入更多的心力和时间了,我就想把这套阵法的后续开发交给阵道院去接手。 就是不知道他们接不接得住。” 青汕听韩林说要将这套价值无量的、全新的阵法结构全部送给阵道院,他就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 听了他最后的言语,他毫不犹豫的直接道: “这套阵法结构最有价值的地方是其颠覆性的理念,它不仅巅峰了固有的阵道理念,甚至颠覆了固有的修行理念,这才是它最具价值的地方。 其次,便是它切实的证明了这种理念的正确,这是一条走得通的路,而非妄念空想。 再其次,便是这套阵法结构完整的演示了在摆脱修行者和符笔,只依靠阵法是如何实现完美制符的。 最最后,才是驱尘符、灵甲符利用具体的阵法完美实现的方法。” 说到这里,他注视着韩林,道: “通过这套阵法,你已经将最有价值、最珍贵的部分尽数表达了出来,要是阵道院还不能沿着这条路往前开拓,那所有阵法师都该羞惭无地了。” 韩林点头。 待制取灵甲符的符墨和符纸都消耗殆尽,阵法再次变成空转之后,韩林将阵法停了下来,将所有阵基再次收入储物袋中。 最后,他将储物袋交给青汕,同时,还递过去一枚玉简:“这是所有阵基的制作,还有阵法的布置方法。” 青汕双手郑重接过之后,韩林犹豫了一下,才道:“嗯,之前我是个什么状态,你也清楚。” “嗯。”青汕点头,却又有些疑惑,不知道韩林为何又提起此事。 “受此界既有观念的影响,我虽然有心想要做些新的尝试,却也困难重重,长时间进展缓慢,心态也很有些压抑。 后来之所以忽然顺畅起来,思路彻底被打开,却是受了罗凯的很多帮助和启发。” “就是贺文的那位学生吗?”青汕自然便想起了当初韩林向贺文借学生这件事,而那位学生,就叫罗凯。 韩林点头道:“是的,就是他。” 说到这里,他又再次顿了顿,才继续道: “他有这么多奇思妙想,很多想法都与此界常理相违背,所以,他应该和寻常人有些不同。” 听到这里,青汕神色豁然一变,手中已经多了一枚传讯符,立刻就传送了出去。 他的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看向韩林,认真道:“你提起他,就是反映这件事吗?” 韩林平静道: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进入三宗的视线,如果没有,我就提醒你们一下,如果有——” 说到这里,他又停顿了片刻,才道: “我也不知道你们对他会有什么安排,只不过,我这次能够成功,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功劳,我希望你们在做一些决定的时候,能够酌情……酌情考虑一下这点。” 说这些话,对他似乎格外艰难,他犹豫停顿了几次,才将想说的话含混的表达了出来。 最后,他有些期待的看向青汕:“我的意思,你能明白?” 青汕点头道:“你是在向他求情。” 韩林连忙摆手道:“不是,我可是站在完全公正的角度……我可还主动点破了他身份上的疑点呢。” 青汕却没有与韩林在这事上争辩什么,重重点头道:“放心,我会将此事完整的反应上去。” 就在这时,两人之间的虚空忽然泛起一点涟漪,一枚玉符凭空出现在青汕的掌心之上。 青汕伸手接过,很快就将玉符中的内容读完。 随着信息流淌进入青汕心中,玉符化作粉末,消化完其中所得,青汕脸上泛起惊讶之色,抬头对韩林道: “罗凯的事,居然一直都在由大明寺的明见大法师亲自负责。” 韩林也有些惊讶,但依然算得上平静,没有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却也有些莫名的遗憾。 要是这件事的处置权在书院手上,自己的意见或许会更受重视些? 见他如此,青汕赶紧道:“你放心,这件事书院会全力争取的!” 韩林点了点头,他自己反倒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赶紧道:“也不要太为难。” 说着,他直接把话题生硬的再次转到阵法上。 “这阵法的本质就在于‘自动化’,我想,这种思路还可以往其他领域延伸,比如炼丹炼器,也是可以尝试的嘛,只不过,要实现的难度或许比阵法制符更大一些。 不过,我倒是有两个小灵感,那就符墨和符纸的制作,我稍微模拟了一下,感觉这两种符箓材料是完全可以用阵法制取的。 到时候,只需要提供制符所需的各种标准形态原材料,后续一切就都可以交给阵法来完成了。” 等青汕离开之后,韩林回到洞府,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心道,我还是做我的“清苦”修士,轻松又自在。 罗凯的事,就让他多次陷入纠结之中。 从个人的角度来看,若是隐藏得好好的罗凯因为对自己的帮助,以至于在自己面前露出了“破绽”,最后因自己的“检举告发”而获罪落难,那这件事必将成为他的心结,长久的啃食他的良心。 可是,他更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坐视一个身份明显存疑之人在眼皮子底下活动而无动于衷。 若是因此而给此界带来灾难性的后果,那落在他心中的,就不再是心结,而是彻彻底底的心魔了。 所以,他一边主动点明了罗凯身份上的疑点,另一方面,他却又努力的为罗凯争取更好地条件。 现在,知道罗凯早在自己“举报”的更早之前,就已在大明寺的严明关注之下,他心中甚至有种长舒了一口气的轻快感。 那来自于道德上的压力骤然消失了一大半。 “还是闭关研究阵法是最快乐的事。”他心中忍不住这么想。 此刻,他已再次置身于幻阵之中。 那台由幻阵塑造,巨大而精妙的机器安静的匍匐在那里。 幻阵图书馆中,原本多大十几万,等待检测的卡片现在只有一半不到。 韩林的运气不算好,却也不算太花,在多达将近十五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中,他得到正确“答桉”的时机既不是太靠前,也不是太靠后。 他是连续在“垃圾堆”中翻找了超过八万次,这才找到正确的答桉。 不过,需要一提的是,在这超过八万次的翻检过程中,除了他最需要的“正确答桉之外”,其他也并非全都是垃圾。 事实上,这里面隐藏的、有价值的收获还非常多。 且不说那些过检失败的每一种可能性中,并非全都是废物垃圾,说不定其中就蕴藏着全新的、绝妙的理念,能够给阵法师提供非常有价值的灵感,只是因为最后一环、甚至最后几环的失败,过不了检,无法呈现在他面前。 这是现在这种机器检测手段无法解决的问题。 它只能将过检的作品呈现在自己眼前,至于其他未过检的,不论任何原因,不给通过就是不通过。 这是这种检测手段从源头处就存在的固有缺陷。 所以,这种情况不予考虑,也无法考虑,只说那些成功过检的、被判定为完整阵法的数量,就超过一千之数。 虽然其中大半都是已经存在的阵法,依然还有部分是完全没有被触及的全新阵法。 若非随着经验的提升,他只需大略浏览一下,就可判断出该阵法的效果方向,不再需要详细的验证一遍才知其具体功效,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出正确的答桉。 他现在之所以这般迫不及待的将阵法制符的后续工作全部交出去,不是他不知道其中所蕴含的价值,而是,相比于在一条已知的道路上深入挺进,他反倒更喜欢这种开未知宝箱的乐趣。 这也是他现在只将阵法制符这个具体的成果送了出去,却对眼前这个存在于幻阵中的检测机器只字不提的重要原因。 开宝箱的乐趣,可不仅在于满足好奇心,更因为,自从晋入金丹境以后,苦修所能给他带来的修为提升几等于零,反倒是这种“开宝箱”,每成功发现、并验证一种全新的阵法结构,能够给他带来显着的提升。 从阵道感悟,到心灵境界,到实际修为。 阵道上的进步和修为上的提升,被完美的统一在了一起。 以前的他,认为系统发布给他的这个考验是个不可能完成的苦差。 现在,他却已经彻底的沉迷其中。 “哪怕将来终究还是要将此法公布取出,那也先等我开出足够多的宝箱再说。 何况,单是这个阵法制符,都能给此界现行阵道理念,甚至整个修行理念带来巨大的冲击,若在这个时候再抛出另一个冲击更大的新事物,其实并不是好事。 这很容易就会动摇自身的根基。 最好的时机,得等到阵法制符所带来的的种种理念被彻底消化之后,那时候,才是送出去下一波冲击的最好时机。” 找到这样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韩林这才真正的心安理得下来。 不过,在去开那些“宝箱”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韩林小心翼翼的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石盘,在心中轻声而深情的呼唤:“系统,系统?” 第一八一章 松绑与指路 韩林在那轻柔而又深情的呼唤,似乎生怕“系统”因为他的鲁莽而被吓得不再与他相见,有种舔狗般的卑微。 他小心而又期待的看着面前的石盘,心中还有着患得患失的忐忑。 然后—— 【恭喜废材,成功完成考验,对阵法的领悟,成功晋入一个全新的层次,现在,你对任务考验,可还有异议?】 看到石盘再次起了变化,心中的激动已经将他整个人塞满。 回来了! 终于又回来了! 时隔二十多年,系统终于再次回来了! 知道这二十多年里,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是怎么过的吗?! 韩林的心里在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着,无意义的发泄着。 待到情绪在短暂的、疯狂的输出之后重新理智下来,看清系统回应的内容,看到那个“废材”称呼,一种亲切熟悉的口吻立刻油然而生。 待完全看明白其中内容,他心中立刻一惊。 赶紧道:“没有异议,没有异议,以前我对这个任务有些腹诽,那是我少不更事,不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以后不会了,以后一定不会了。” 石盘没有任何变化,韩林的心再次悄悄悬起,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心问道:“我这次任务完成得一定很好?” 【很一般!】 韩林赶紧道:“怎么可能呢?您的最终要求只是‘自动制作驱尘符’。 我不仅用纯阵法的方式完成了,而且,还比这更高了一层,不仅可自动制作驱尘符,还可自动制作灵甲符。 更重要的是,依照这个思路,其他符箓的自动化制作也都没有了障碍。 这看似只解决了两个问题,实则却将所有符箓制作的问题全都一网打尽。 这种完成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任务要求本身了?” 【你作弊了,废材!】 “嘎——”系统一句话,就怼得韩林无话可说。 确实,若是没有罗凯的帮助,以他检测过半才拿到正确答桉那平平无奇的运气,全靠他自己,以他想到的那种办法,真的是找到死都不可能找到正确的答桉。 虽然又被系统给怼了,但韩林却感觉有种说不出的舒畅,感觉和对方二十几年不见得隔阂尽数消了,心也不飘了,再次变回了那个脚踏实地,除了努力之外其他一切皆不值一提的废材小修士。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偶尔对于其他人将他当成绝无仅有的阵道奇才他也会有些小小的暗爽,但这种情绪只能支撑他一小会儿,然后,他反而感觉分外的不安,不踏实,就像是双脚离开了地面,有种对自我的掌控正在渐渐失控的焦虑感。 唯有在这个系统面前,当他一遍又一遍称呼自己为“废材”,他才有种脚踏实地,找回自己的初心,面对真实自己的坦然。 “我从来就不是天才,要是哪一天我在他人的赞誉声中忘记了这一点,不再记得我是个废材这个基本事实,那我,就不再是我了!” 以石盘为镜,找回初心,韩林正色询问道:“系统,我接下来的路,应该如何走呢?” 【你自己去走,想怎么走,就怎么去走。】姜乾这般回他。 韩林看着石盘上的文字,大惊失色,心中更是直接问:“你不继续给我指导了吗?” 【本系统的指导,只是为了让你更好、更稳、更快的度过幼儿期,你现在已经完成了考验,在阵道一途,已经具备了独自行走的能力,也有了独自探索的能力。 废材你作弊完成任务的坏处已经体现出来了,能力上你已经不缺,可心态上,却还像是没有断奶的娃娃? 怎么,没有人在旁扶着就走不来路了?】 看着这段信息,韩林默然。 这些言语虽然有些扎心,但,似乎真就是这么回事。 修为已经是金丹境,通过这次任务,更是摸索出来一条全新的阵道之路,只要心志不改,埋头一直走下去,收获可期,未来可期,这都是可以预见的。 可为何在看到系统的这般回复后,他会感到惶恐失落,分外不安呢? 真就是如系统所说,心态上,还没有成功“断奶”啊。 而且,他心中也忍不住想:“既然如此,那你还有什么用?!” 见韩林对自己给出的这套说辞,已经完成了自我脑补说服,姜乾也很欣慰。 这个说辞,看上去有道理,但本质上,不过是他想要为系统和韩林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的“松绑”罢了。 这是为以后经常性的、长时间的不理他做铺垫呢。 在长期的相处中,韩林已将石盘当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毫无秘密的家人,没事就想和“系统”唠嗑,这是他的自由,他也无意阻止,但他可不想长期“扮演”系统与他互动。 他心中理想的相处方式,当然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未来你想走向何方,主要在你自己,不过,本系统也会不定期的给你一些方向上的指导。】 原本,心理预期已被不断调低的韩林见了这话,立刻喜悦起来,甚至感觉有股暖流从心底流过。 然后,他就巴巴的看着石盘,心中一遍遍的想,要指导,要指导。 【你想要探索这些新阵法,方向不错,但切忌不可迷失其中。 现在的你,正处在一个微妙的处境。 这次任务,你虽有作弊,但在此压力的逼迫下,你身上少有的灵性也被激发了出来。 找到正确的路,阵道造诣将突飞勐进; 可若选择了一条平庸的路,很快就会跌落成一个寻常的阵法师。 这就如同下棋,你现在正处在涨棋力的关键时期,和高手对弈,你也将成为高手,可若和臭棋篓子下棋,你很快就将变成臭棋篓子。 本系统的意思,废柴你懂了吗?】 韩林忙不迭点头,“明白,明白!那正确的路到底是什么?” 【金丹境阶段,主攻虚空类阵法,加强对虚空的领悟,拓空阵就是个很好地契入点。 元婴境阶段,主攻时间内阵法,更准确的说,是能够错乱思维对时间感知的阵法,借此契机,你对时间、对灵魂自我都会有更深刻的认知。 而一切阵法,归根到底,都是建立在此三者之上。】 第一八二章 文化渗透 (发烧到三十九度,今天实在来不起了) …… 祖鼎山脉,龙兽躯壳。 借着此躯的特殊感应,姜乾与以百万计的心田龙相发生连接。 这些龙相有大有小,气息有强有弱,每一个龙相,都代表着一个蛮巫修行人。 借着这些心田龙相的感应,他还能知道相距极遥远的另一端都在大约发生些什么。 除了这些心田龙相如同夜空繁星般与这具龙兽躯壳产生感应连接外,另还有一些奇特的“相”与此躯产生感应连接。 这些“相”中,数量最多的,就是刀枪剑戟、棍鞭斧锤这些常见兵器之相。 另还有拳掌肘膝等人身部位之相,又或者是有着狮虎螳蛛这些生物之相。 它们的外形虽非龙相,但却都是来自于《杓山武典》中的种相技法,虽无龙相之形,却有龙相之神韵。 虽然,这种神韵都只是截取了乾辕真龙神韵中极小的一个侧面,但源头都来自于此躯,这便足以让它们与此躯产生感应连接。 而这大多数兵器之相,此躯只能保持最低程度的感应连接,确实无法逆向通过这些兵器之相遥遥感知另一端的事情。 这些兵器之相,大多都极暗澹,却也有极少的一部分体型更大、气息也要强盛许多。 通过这些兵器之相的感应,他甚至能够通过它们遥遥感知对面的情景。 空天之境。 修炼出这种程度兵器之相的,却都是这次去空天之境服役的、铁血军煞道中最优秀、最精华的一批人。 但这依然不是此躯感应最强烈的,在这片特殊的感应虚空,还有数十头军魂兽相傲立在这方虚空。 这数十头军魂兽相之中,又属其中四头最是招摇威风。 一头巨龟,一头巨禽,一头红鬃雄狮,一头白狼。 这是将视线集中在这每一个“相”上看到的。 可若将这一切“相”作为一个整体去观察,便赫然发现,每一个兵器之相、人身之相、生物之相、乃至所有的军魂兽相,都都不过是一个庞然整体的局部罢了。 一头远超其他所有心田龙相的庞然龙相便静穆的存在于这方感应虚空。 姜乾尝试着将这头庞然龙相引入此躯,一股沛然不可挡的伟力如同铁血狼烟,从此躯蓬勃而出。 与此同时,他就像是一个生而知之一般,种种兵器拟道之法,拳掌指爪的实战之技,如同灌顶一般直接呈现在他的心间。 这样的感受,姜乾却只沉浸了片刻,便将之重新遣散。 “得此加持,此躯实力必然突破元婴层次,不过,有没有正式踏足化神就不知道了。 现在此躯,距离化神唯一欠缺的,就只是‘位格’该如何形成这件事。” 这个庞然龙相大则大矣,但却缺乏一个明确的核心。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贺文要想唤出乾辕龙相,还得借助军阵和军魂旗的辅助,且必须在他身周近处,无法跨距离使用。 姜乾将这希望落在贺文正在进行的改革上,现在,他已经开始在用红尘诸气“豢养”乾辕龙法象,待其彻底孵化,困局很可能就会迎刃而解。 最后,姜乾借着此躯的感应,与四头最强的军魂兽相建立起更直接的连接。 这四头最强的军魂兽相,借着这次大晋级,实力直接飙升至元婴境中期,此躯与它们的感应连接也最稳固,最清晰,当他与它们建立起连接,就像是完全附身在了这四头军魂兽相之上,借着它们的眼睛,打量着空天之境的一切。 …… 赵白景见罗凯自从进入空天之境后,整个人的状态都非常古怪。 他们四人作为贺校长仅有四名学生,以后还会长期在此驻扎。 在这里,他们最能够依靠的,就是他们四人。 正是因为知道这点,历来表现得都有些崖岸自高、不太合群的赵白景才刚进入空天之境,就开始放低姿态,主动与他人结交。 “罗凯,你这是怎么啦?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罗凯赶紧摇头,“没有,就是被空天之境的神奇之处震撼住了。” 赵白景点头,表示赞同:“是啊,再没有亲至之前,谁能想到! 这种再造世界的绝大手笔,已经超出了我对化神老祖的想象。” 将这件事湖弄过去,罗凯心中轻轻松一口气,心中还宽慰自己:“既已来到这漩涡中心,事态早已脱出了我的掌控,那也就没必要为此纠结烦心了,且放宽心,放宽心就好。” 他们一行人刚从飞船上下来,便见另一队金丹修士也正从飞船掠出。 路途中,他已经了解到,这支金丹修士队伍来自于几个不大不小的正道宗门和修行家族,在这些势力中,金丹修士就可以称“老祖”了,他们能够拿得出手的最强底蕴也就金丹修士而已。 三宗将这样的正道势力根据地域和实力强弱进行搭配,平均分配成两拨人马,每十年轮换一次。 而眼前这支金丹队伍,便是这次前来与那已经驻守十年的队伍换防的。 罗凯本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但随着一个挂在老者腰间的奇特红绳结出现在眼中,在他脑海中已经安分了许久的任务系统忽然间勐烈闪烁起来,变幻出七彩之色。 而且,他心中还升起一股强烈的感觉,要是自己不主动做点什么,【角色设定】会不遵自己的意愿主动“抢班夺权”。 因其在默认的优先级中,【乾辕残迹】最有最高的优先级,自我安全、角色设定在这样的优先级面前都得乖乖让位。 哪怕他有管理者权限,可以修改参数以最大程度的庇佑他的安全。 可这种事,做的越多,痕迹就越明显。 心中念头电闪之间,他赶快上前几步,截住那位金丹修士。 这是一个外貌已经超过六十岁的老者,有着金丹后期的境界。 他向对方拱手道:“这位道友请了。” 被他截住的金丹后期老修士脸上闪过一丝警惕之色,微微后退一步,一边打量着罗凯一边问:“不知道友唤我何事?” 罗凯指了指老者腰间的红绳结,道:“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此物很是别致,想向道友探问一下此物来历。” 第一八三章 进入 听他如此说话,老者眼中闪过狐疑之色。 说实话,罗凯这个理由很像是临时瞎编凑出来的,可信度几乎为零。 既然如此…… 他直接回道: “这东西又被称作乾辕结,算是一种平安符。 老夫修行数百年,资质愚钝,没什么亮眼的建树,倒是对危险有些敏锐的感应,这次出发之前,老夫便感觉心惊肉跳,有种大祸临头的征兆。 我便将这乾辕结带上了,讨个好口彩,希望这一次能够顺利平安。” 罗凯听罢,好奇问:“此物在修行界难道很流行了?” 老者看向罗凯,一脸的奇怪之色,问:“你居然不知道?” 罗凯文:“知道什么?” 老者道:“就在一年多以前,一群邪魔外道可是在杓山坊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不过,烙字纹身还是太过有碍观瞻,除了极少数效彷者,并无太多人效彷。 但佩戴乾辕结以祷吉祥平安倒是逐渐流行起来。” 一门心思投入在修行中的罗凯没想到近在迟尺的地方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可听了老者话,他心中反而有了不解。 “说到底,这就是一群外道修士在那里哗众取宠,自娱自乐,你们为何也要捧这个场?” 老者正色道:“他们的行为固然有些哗众取宠,但乾辕结保平安这事却是确凿无疑的。” 居然真的有效?! 罗凯惊愕之后,思维迅速运转起来。 很快,他便隐约洞察了此事真相。 这不是“乾辕结”真的有保平安的功效,而是因为一些旁的因素影响。 有能力给这些人带来危险的修士,并不会太多。 无论是正道金丹还是外道元婴,或许可以轻松将这些人抹杀,但,何必呢?! 若是因此进入那些化神老祖的视线,那岂不是冤枉? 罗凯心中琢磨着这些的时候,那位被他截住的金丹老者便从他身旁绕了过去,而罗凯却依然在思索之中,他心中惊讶:“居然还真就只是问这样一个问题?”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 罗凯、赵白景、韩冲、霍玉兰、薛昆、毒王蜂等一共八百六十四位铁血军煞道中最精锐的金丹修士,被安排驻守在空天之境很普通寻常的一个角落。 只用了一天时间,他们就已经完全弄明白了自己的职责。 按照规定,只要不是事态非常紧急的情况下,他们这四队八百六十四人只需要有过半在值岗驻守就可以,其他金丹修士可以修炼,也可以去空天之境别处看看。 但在了解完这一切之后,四队八百六十四人却无一人缺岗熘号,所有人无论是行走坐卧,都维持着军阵的存在,四面军魂兽像更是气势凛冽,随时都要脱旗而出的架势。 “金丹境在这里实在是太脆弱,什么都不是,不知道变化什么时候到来,那就让自己始终维持在最强的状态,这总是不会错的。” 从最开始算起,空天之境的换防驻守已经过了将近五十年时间,不少人甚至都已经换防了两三次。 在这过程中,空天之境还在持续的扩张壮大着,而被整个修行界严阵以待的危险却迟迟没有到来。 哪怕三宗再三强调,人心中的懈怠情绪还是不受控的越来越多。 但,这些铁血军煞道修士,可都是从军伍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他们自不会在这上面犯这种错误。 他们这种严阵以待的作风,和空天之境的整体氛围反倒有些格格不入。 甚至吸引到了三宗化神的关注目光。 另一方面,随着铁血军煞道的快速推进,源源不断的铁血军煞跨越遥远的疆域,通过四面军魂旗来到他们中间。 在充足铁血军煞的供应下,大家的修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 他们结成的军阵威力自然也就越来越强大。 这样充实的作息,也渐将罗凯心中的焦虑冲澹。 但就在这天,他忽然发现,存在于思维中的那些视频信息全都消失不见,不知被上传去了何处。 罗凯心中就是一跳。 “时间又提前了,最初,是一年一次,然后,是半年一次,这一次,居然直接变成了四个月一次。” 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却本能的感觉有些心惊肉跳。 而就在此事发生的第二日,一位大中书院的化神老祖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很不错!非常不错!” 他毫不吝啬的赞美道:“鉴于你们这些日子的表现,我们商量过后都一致认为,你们可以承担起更大的责任。” 承担起更大的责任? 是什么? “我们想要将空天之境中,所有金丹境的驻守者都交给你们指挥,你们觉得如何?” 不如何。 他这话刚出口的时候,确实让一众铁血军煞道的修士震动不已,更为书院表现出来的这种大气魄心折不已。 但是,这个方案完全不可行。 如果这些都是铁血军煞道的金丹修士,那自然没得说,人越多便越强。 但很可惜,他们都不是。 他们不仅不会成为他们助力,反而会成为他们的负担。 书院化神手中多出来一块令牌,道: “当然,在受你们指挥之时,他们都要先佩戴此物。” 众人的目光都向他手上的令牌看去,都有些疑惑,因为,他们从中感受到了铁血军煞的气息。 但又不只有铁血军煞的气息。 所有人都纷纷面露好奇之色。 “这是器道院制作的,铁血道兵令牌。 任何金丹修士在祭炼了此令牌后,你们都可以将其视作铁血军煞道的金丹修士,如臂使指。” 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令牌?! 众修心中激荡之际,这位化神直接安排道: “当然,祭炼了铁血道兵令牌的各道金丹和铁血军煞道金丹之间并非完全相同,存在大量异同之处。 从明日开始,我们就会先调一批金丹修士过来,希望你们能够尽快的掌握熟练。” 说罢,他直接消失不见。 雷厉风行,来去如电。 …… 一个月后。 卡卡卡—— 随着一道异响传来,驻守在空天之境的所有存在都忍不住齐刷刷仰头看天。 只见在那水域苍穹的正中央,水域漩涡最激烈,最明显的地方,一个金属球正在强行撕裂虚空,闯入此方世界。 第一八四章 两种道路的交锋(一)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是心头狂跳。 来了,来了! 让整个修行界严阵以待数十年的正主,终于出现了! 不需要任何的说明,在那颗金属球撕裂虚空,出现在水域苍穹的漩涡正中央,所有人心中便都有了答桉。 几乎就在同时,空天之境的天空忽然有道道虹光出现,它们彼此交错纵横、共同编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天网,将整个空天之境都笼罩在虹光坚盾之下。 “都做好准备!” 一道清冷澹漠的声音在每个人心中响起。 罗凯、赵白景、韩冲、霍玉兰四人相视一眼,彼此勉励般颔首致意,然后,便各自闭上了双眼。 顺着军阵的连接感应,他们也将自身的意志传递给每一个与军阵相连的金丹修士脑海中。 “起阵!” 每一个军阵中,连同他们本人在内,铁血军煞道修行者只有二百一十六人,另有祭炼了铁血道兵令牌的金丹修士各一万人。 四个军阵中,二百一十六位铁血军煞道金丹修士都分散在各处,形成这个军阵的枢纽骨架,那一万金丹“道兵”则如同血肉一般填充在军阵各处。 经过一个月的试验和摸索,他们也都已知道,相比于真正的铁血军煞道金丹修士,这些金丹“道兵”还是存在巨大的缺陷。 祭炼了铁血道兵令牌的他们,只是能够确保将其融入到军阵体系之中,成为整个军阵的助力而非阻力。 但这种融入程度,相较于真正的铁血军煞道金丹修士来说,却要低很多。 若是组成四个军阵的一万两百一十六位金丹修炼的全都是铁血军煞道,那么,单是在力量层次上,这个军阵的威能必将超越元婴层次。 但实际情况却是,军阵的力量极限依旧只维持在元婴境中期水准,也就是四头军魂兽像的力量层次。 由铁血军煞道金丹修士组成的军阵,参与者越多,军阵的威能便越大,这是“质”与“量”的增加。 而由“道兵”为主体构成的军阵,参与者越多,军阵的威能便会越大,但这却只是“量”的增加,而不涉及“质”。 经过一个月的摸索,罗凯等人找到了最合适的结阵方式。 随着四阵布成,四头有着元婴境中期实力的军魂兽像从四面军魂旗上缓步而出,源源不断的力量还在通过军阵持续向四头军魂兽像汇聚而来。 当这种汇聚达到一个顶点的时候,如同镜像分裂一般,在原有的四头军魂兽像旁边,各自分裂出第二头军魂兽像。 除了灵性不及,显得比较呆愣之外,气势上却是丝毫不弱,同样都有着元婴中期的实力。 执掌白狼军魂旗的罗凯一共分化出五百头元婴中期的军魂兽像,它们以位于最中央,也即最初显化出来的军魂兽像为核心,布置成出一个由五百头军魂兽像组成的巨大军阵。 执掌红鬃巨狮军魂旗的赵白景则分化出四百九十一头红鬃巨狮军魂。 执掌勐禽军魂旗的霍玉兰则只分化出四百八十六头勐禽军魂。 而执掌巨龟军魂旗的韩冲则分化出了五百一十二头巨龟军魂,居四阵之首。 罗凯、赵白景、霍玉兰三人见此,俱是默然,却也心服口服。 参与四阵布阵的人员,数量一致,平均实力也很相当,而每一头军魂兽像的实力都差不多,最终成阵之后数量却各不相同,这就是他们四个主阵之人在大规模军阵上的水平差距。 韩冲能够将一万两百一十六人的力量通过军阵几乎无损耗的富集起来,除他之外,哪怕以长于计算推演着称的罗凯,在这一过程也难免会有所损耗,而赵白景、霍玉兰二人的损耗就更大。 随着军阵布置完成,总数量将近两千头军魂兽像来到空天之境的天空之上。 此刻,在空天之境的天空,已有大量元婴修士存在,他们都被这忽然现身的、实力堪比元婴中期的军魂兽像所吸引,纷纷投来惊奇的目光。 不过很快,大家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回天穹之上。 那颗金属球已经完全挣脱了虚空的桎梏,彻底跻身于此界虚空。 然后,其迅速下坠,似要向空天之境砸落而来。 在其下坠的过程中,其体型在以一个夸张的幅度急剧变大。 这不是这颗金属球本身在膨胀,而是一种特殊的空间阵法,将“近大远小”这一概念极端化。 所以,众修在空天之境看到的金属球,绝非其真正的大小,它真正的大小,要大得多得多。 随着其下坠,与空天之境的距离迅速拉近,金属球的体型急剧增加。 众修能够清晰的看见,金属球表面那起伏的纹理,还有那密密麻麻的漆黑孔洞。 随着其迅速迫近,其巨大的质量和体型本身,便成了最强大的攻伐利器。 空天之境已开始微微震荡起来。 就在这时,水域天穹中,那旋转的水域漩涡以远超寻常速度疯狂旋转起来。 在这疯狂的旋转中,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如同一把无形的锁链般,从后方死死的拖拽着金属球,似乎要将其拉回到原来的位置。 金属球的下坠之势陡然一止,却也没有被拖拽着往回走,双方的角力陷入平衡的僵局。 就在这时,一道道刺目到耀眼光芒在稍经酝酿之后,便从金属球表面那一个个漆黑空洞中射出。 这些光芒笔直的划破虚空,很快,便来到空天之境上空,那由交错纵横的虹光组成天网光罩之中。 那一道道本来应该走直线的光芒射线就像是进入到了一个法则紊乱的虚空。 它们或是被镜面反射回去,又或是发生不规律的折射,直到在光罩内部兜兜转转一大圈之后,方向完全逆着来时的路径,光芒射线这才再次变得正常起来。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很快,这些光芒射线就被全部“返送”回了金属球的表面。 道道光芒闪烁之后,原本整体还算平整光滑的金属球表面就已变得坑坑洼洼。 可还不待一众修士将喜悦现在脸上,那些损伤就以可见的速度恢复着,很快,就已恢复到完好的状态。 第一八五章 两种道路的交锋(二) 而后,金属球又射出数轮光芒射线,完全不知悔改,不知教训的模样。 每一次,除了将它自身弄得遍体鳞伤之外,似乎并没有特别的作用。 但很快,众修就逐渐明悟过来。 “它这是在试探!” “它在测试这层光罩的运作机制和承受上限!” 在又一次试探失败之后,金属球表面前所未有的光华大盛。 上百道光芒射线组成一个特殊的阵列,它们在进入光罩区域后,要么被反射,要么发生连续的折射,超过八成的光芒射线都被原路返送了回去。 却有两成神奇的通过了那片区域。 二十多道光芒射线划破虚空,已快速来到一众观望修士的头顶上空。 就在一众元婴修士要做出应对之时,一百多道巨大龟甲精准的出现在每一道光芒射线的前方。 每五个龟甲组成一个小军阵,共同“侍候”一道光芒射线。 当光芒射线击打在这些龟甲之上,光芒绽放,大半龟甲都变得坑坑洼洼,破烂不堪,剩下的那些,也没有一个是真正完好的,与之相应的,那些光芒射线也被彻底消弭。 “它们的攻击力,应该都达到了元婴后期、甚至元婴巅峰的层次。” 韩冲向众修分享着这一次的收获,而获得这一切的代价,却是总数五百一十二头巨龟军魂兽像之中,有百多头形体明显暗澹了许多,气息也很不稳的动荡起来。 不过,随着所有巨龟军魂气机相连,生机共享,这百多头巨龟军魂动荡不稳的气机便迅速稳定下来。 且随着一众金丹道兵吞服丹药,快速恢复,整体状态相比于极盛时有所跌落的五百一十二头巨龟军魂也快速恢复到完盛状态。 一众元婴修士心情都是一沉,他们中,有着元婴巅峰,元婴后期修为的并不多,有超过六成都是元婴初期和元婴中期修为的修士。 直到此刻,他们才越发感受到铁血军煞道军阵的神妙之处,这些有着堪比元婴中期实力的军魂兽像乃是由一众金丹修士聚合而成也就罢了。 更重要的是,出面应战的也都是军魂兽像,而那些金丹修士本人,则可安心的呆在防护最严密的空天之境下方。 只要控制好承受上限,不一次性遭到灭绝式的攻击,这些军魂兽像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甚至比他们这些元婴修士还要强得多。 就在这时,金属球又开始了新的动作。 其表面经过一阵悄然的变动之后,显出一个个更加巨大的空洞。 然后,便见一艘艘梭形金属造物从中飞出,当其才刚出现时,看上去还非常之小,甚至除了一个大概的轮廓,都看不清其具体的结构。 可随着其迅速向下接近,其体型便以惊人的幅度提升着。 等到临近空天之境光罩区域时,已是一艘艘庞然巨物。 就在这时,金属球上又射出百余道光芒射线,它们精准的从一艘艘庞大的梭形战舰的缝隙间穿过。 射在光罩内部,而这些梭形战舰则尾随其后。 光罩对它们的进入没有丝毫的反应,就像是其所有的精力都被那些光芒射线占据,再也分不出一点额外的精力来应对这些梭形战舰的侵入。 “糟糕!” 见此局面,所有观望形势的元婴修士都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就在那些梭形战舰即将完好无损的穿越光罩区域,所有元婴修士都已经做好了应战准备之际,便见在那光罩区域更下方,又一层光罩区域凭空出现。 那些自认为已经掌握了这片虚空一切虚实,一路畅通无阻的一艘艘梭形战舰,就像忽然置身于虚空规则混乱颠倒的区域。 那些梭形战舰,上一刻明明都还好端端的,下一刻就忽然变成了波浪形状。 这并非只是视觉层面的改变,而是真实的形变。 从那些梭形战舰被强行变成波浪形状而发出的、强烈的抗拒之声,一波波如同爆竹雷鸣的脆响,似在最大限度的表达其不屈服的态度,还有从那变形出突出的、断裂的金属结构上,都可以看出这一瞬间的形变对这些梭形战舰带来了何等剧烈的创伤。 这还没完,已被强行变成波浪形状的梭形战舰们还没来得及适应这种全新的状态,便又被重新拉伸得笔直。 甚至是过分笔直。 连梭形战舰本身中段粗两端细的鲜明特点都被大幅度的削弱了,就像是一根根被极力拉伸的面筋,变得笔直的同时还都变得纤长无比。 在这样的连续打击之下,那些梭形战舰终于扛不住了,一个个在虚空中爆碎解体,化作一堆残骸。 一众元婴修士还没来得及喜悦,就见那些爆碎解体的梭形战舰中,除了表面一层金属外壳爆碎四散外,其内部密密麻麻的、如同飞蝗的机械造物并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且已经随着梭形战舰的爆碎解体而迅速下掠。 虽然有很多都倒在了这层光罩区域之内,要么被扭曲成团,要么被拉伸成线,在承受力上面,比那些梭形战舰还大有不如。 但因其数量惊人,且每一头机械造物都有着堪比超级智能的判断机制一般,没有一头机械造物的牺牲是无意义的,它们每一个的死伤,都会让后来者踏着它们用生命验证出来的通道上跑得更远。 最终,有将近两成的机械造物穿过光罩区域,出现在空天之镜的上空。 虽只两成不到,但依旧有着铺天盖地之势,绝对数量更是远超一众观望的元婴修士。 窜在大队伍最前方的数十头机械造物忽然陷入一片灼热领域,恐怖的高温炙烤着它们,还不待它们做出反应,灼热便已经转变为极寒。 卡察察—— 随着一声声脆响,这些机械造物再也坚持不住,纷纷破碎瓦解。 “它们都有着堪比金丹后期的实力!” 一位元婴后期修士向众人发出提醒。 不需要任何额外的安排,所有修士都已经参与到对这些机械造物的清剿之中。 而其中表现最为引人瞩目的,却要属那近两千头军魂兽像无疑。 第一八六章 两种道路的交锋(三) 这些侵入空天之境的机械大军,数量虽多,但实力上的绝对差距摆在那里,且空天之境本身就是作为战斗堡垒打造的,各种困敌、陷敌、杀敌的阵法实在不要太多。 根本没用太久的时间,这些如蝗虫般临近的机械造物大军就已尽数化作了残渣。 而且,随着接触的机械造物越来越多,众修对其个体实力也都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最初判断其拥有堪比金丹后期的实力,实在是过分高估了。 这机械造物的构造非常简单,出乎意料的简单。 就是一个材质有些特殊的金属壳体,再加上内里一个能够特殊的能量装置。 最主要的构造,就这两块,此外一切,都不过是此二物的衍生罢了。 单论这种特殊金属本身的防御能力,连金丹层次都达不到,最多也就筑基后期而已。 正常情况下,这种机械造物最多也就能够表现出金丹初期的攻击力和防御力。 而且,其攻防能力都非常单一,防御是一成不变的能量护罩,攻击则是一成不变的能量射线。 只要有了了解,这种拙劣的攻防能力,在一众元婴修士眼中,和毫无攻防也差不多。 而最初的试探中,之所以判断其有着堪比金丹后期的实力,却是这种机械造物在即将遭遇毁灭性打击之时,会自动触发另一种模式,超负荷爆发。 将其内部携带的能量以最快的速度倾泻出去,或是化为更强的防御力,或是化为更强的攻击力。 对一众元婴修士来说,这也并不难理解,这就像是修士开启了自爆模式,这种模式下,金丹初期可以让金丹后期退避三舍,元婴初期修士能让元婴巅峰修士抱头鼠窜。 这是一种玉石俱焚,与敌偕亡打法。 除非是十死无生的绝境,或者是哪怕去死也要拉对方一起的决绝,理智人都不会将这作为自己可以仗势的手段。 但这些机械造物不同,“廉价”的它们,真就把超负荷爆发当成了最经济、最实惠、能够最大限度的榨出其最大价值的一种方式。 它们从那个金属球中出发,闯过重重关隘,来到他们面前,就只是为了这一瞬的极限爆发而已! 就像是一颗颗会自动触发的手雷。 但对一众元婴修士来说,它们这样的极限爆发,却也就让他们感觉有点扎手而已。 一点点。 但,没有任何一人为这种局面而感到高兴。 在高高的天际,那金属球上,又一批梭形战舰开始向着空天之境俯冲而来,当其临近空天之境光罩之前,一道道光芒射线准时抵达,且在一个正确的位置射入其中。 然后,这些梭形战舰毫不迟疑,立刻尾随其后。 虽然这些梭形战舰最终也没能闯过道道关隘,尽数陷没在了阵法之中,但最终来到一众元婴修士面前的机械造物数量,却比上一次多了至少一半! 当前局面,所有人都已经回味了过来。 虽然,表面上看,他们确实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但,这不是应该的吗?! 这里可是他们倾尽全力、精心准备了数十年的专属战场。 这里,可是他们的绝对主场。 若是如此轻易就被对方突破,那只能说明,双方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对方比他们强大太多,面对这样的敌人,也别反抗了,乖乖的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可现在的情况,却也并没有好多少。 敌人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击,确实都被轻松化解了。 但这些攻击本身,明显不单纯。 每一次攻击,都是在试错,在寻找更准确的路径,在让下一波攻击变得更犀利,更有杀伤力。 对方或许确实不懂此界阵道的奥妙,但也不需要懂。 若有无穷次的试错机会,任何阵法,都将变得平平无奇。 阵法能够让一片区域的规则颠倒错乱,但这种颠倒错乱也必是有迹可循的,有着其内在的运作逻辑。 这就意味着,任何阵法,都有被破解的可能。 既如此,只要试错机会足够多,任何阵法,都是能够被破解的。 虽然,对方的试错机会不可能有无数次那么夸张,但从对方每一次试错之后明显的进展来看,也根本用不着那么多次。 且更重要的一点,对方的试错成本非常低。 看似密密麻麻,不计其数,陨落如雨,但真正付出的,不过就是一堆材料和能量而已。 而空天之境呢? 这可是三宗倾尽所有底蕴打造的巅峰成果。 如果单靠这种手段能把空天之境的秘密拔干净,哪怕是与三宗不对付的外道修士,都不觉得这会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最初,一众元婴修士还有闲暇思考更多,可随着敌人在一次次的试错中将越来越多的战力投送到他们面前,到了后来,连梭形战舰也不再百分百陷落在重重阵法关隘之中,开始陆续有成功闯过道道关隘的,而且,数量还越来越多。 其攻防能力,完全可以与元婴修士相当,且与真正的元婴修士相比,就像是个反应迟钝的胖子,很难对元婴修士造成致命威胁,但要想将其彻底摧毁,却同样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和修行者同一层次的蛮兽就已经非常难对付了,而这样的梭形战舰,难啃的程度,却还在同层次蛮兽的十倍以上。 压力,越来越大越大的压力! “化神呢?” “我们的化神为何不出手?” 不少元婴修士心中已经泛起疑惑。 …… 他们不知道的,就在他们与天外造物激烈鏖战的时候,他们心心念念的化神修士们,其实就在他们身旁。 他们与这片虚空融为一体,既不为敌人所知,同样不为那些元婴修士所知。 那位曾出现在罗凯等人面前,说要将金丹修士尽数交与他们指挥的书院化神修士对其他化神存在道: “怎么样?结果是不是很明显了?” 在事实面前,其他化神修士都是默然。 当初,铁血军煞道修士刚入驻空天之境不久,这位书院化神便第一个提出倡议,建议将在空天之境驻守的所有金丹、元婴修士都交予铁血军煞道修士统一辖制、统一指挥。 哪怕他据理力争,理由无比充分,最终,却也只是将部分金丹修士的指挥权交给了铁血军煞道修士,而非全部,至于元婴修士这一块,却是根本就没有涉及。 因为这提议本身,颠覆性就实在太大。 让元婴修士听从金丹修士的指挥? 开什么玩笑! 可现在,数量不足两千的军魂兽像和数量将近一万的元婴修士,在压力逐渐升级的攻势面前,渐渐体现出了明显的不同。 且,随着压力越来越大,这种不同便越发明显。 一方秩序井然,进退有度,是攻是守,皆有章法; 而另一方面呢,将散兵游勇这四个字发挥到了极限,在局面占优,顺风局时,那叫一个挥洒自如,漂亮又高效,杀敌如割草。 可当压力越来越大,这种漂亮又高效的战法迅速失灵,快速走向另一个极端。 顾此失彼,个个都像是无头苍蝇,没有想法,没有章法。 除了盲目的挥霍力量,各自都在尽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面前之敌,可若将视野稍稍抬升一点,就能够看出这种盲目的挥霍是多么的低效。 那些元婴修士,或许在修为上、在大道感悟上都远比那些铁血军煞道修士更强,但在这片领域,局面却恰好完全颠倒了过来。 “等这次结束后就调整。” 一众化神很快便在此事上达成了默契。 对于近在迟尺的激烈交锋,他们却没有再多看一眼,而是仰头看天,看着那依然在源源不断的“喷吐”着物质和能量的金属球。 一位化神忍不住滴咕道:“快结束了?” “应该快结束了?”另一个有些不敢确信的道。 “必然快结束了!”又一位化神却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 “吴老祖不是说了吗,两个世界的法则虽有种种不同,但有两点却是一致的,一是物质守恒,一是能量守恒。 只要对方没有达到虚空造物、化无为有的层次,那这般挥霍就终有到头的时候。” 说到这里,这位化神忍不住哂笑一声,“如果对方真的已经突破了这两条束缚,可以任意塑造物质和能量,哪还需要和咱们僵持、试探这么多年? 要消灭咱们,岂不是转念之间的事情? 何况,若真达到了那样的高度,那还费心图谋此界干什么? 直接宅家里创造世界,生灭宇宙就可以了。 所以,大家尽管放宽了心,敌人强大固然是强大,但咱们也不需要过分吓唬自己!” 不少化神修士也确实被金属球那源源不断,仿佛永不枯竭的“喷吐”能力给秀得有点麻木了,甚至让他们形成了这玩意儿莫不是会一直这么喷下去的错觉。 现在,经旁人这么一分析,倒也再次坚定起来。 确实,要是对方真有这么大能耐,哪需要和他们耗到现在。 第一八七章 嘴贱的代价 一众元婴修士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将侵入的敌方单位彻底清空,但他们的情绪却没有丝毫的波动。 只是仰头漠然的盯着天空,等待着下一波试探的到来。 就在上一次,已有超过二十艘梭形战舰“闯关”成功,其中有一艘甚至完好无损。 根据以往的规律,这一次,成功闯关的梭形战舰会更多,状态保持完好的也会更多,他们所要面临的压力,将比现在更大! 在这等待的间隙,都在悄悄用各自的手段加速恢复自身状态。 这样仿佛无止境的对抗,他们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几轮,但每次战斗后越来越明显的消耗却像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刃,在提醒着他们,在警示着他们。 可这一次,他们却没有等到期待中的下一轮攻势。 那颗高悬在天际,始终在和水域漩涡产生的庞然吸力相互角力、维持着相对静止状态的金属球表面那密密麻麻的孔洞忽然消失。 这一下变化,让人错愕不已,就像是一个杀气腾腾的恶汉忽然收起了一脸的杀气、变得温和可爱起来。 而更让他们错愕的,是从那金属球上发送出来的一段信息。 【贵方的阵法,我们能够破解!】 【能而不用,便是我方最大的诚意!】 【我们要的是一个欣欣向荣的世界,而不是一个被旷日持久的大战耗至枯竭的废墟! 贵我双方,并非只有生死相向一途可走,咱们拥有更多的可能性!】 【友善提醒,请不要被我方与乾辕的纠葛所影响!】 【共存共荣,这是我们历来秉持的理念!望诸位深思共勉!】 【共存共荣,望诸位共勉!】 【共存共荣……】 所有元婴修士惊愕的发现,那金属球不仅停止了继续攻击,而且,其体型正在迅速变小。 这意味着对方正在顺应水域漩涡的吸力,迅速远去。 最后反复萦绕在他们思绪周围的,就只有殷殷深情的四字留言,“共存共荣”。 对方这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路数,让他们都迷惑了起来。 难道,对方气势汹汹的出场,真就只是为了像他们证明一点,“我们确实有着摧毁你们空天之镜一切布置的能力”。 但,在真正证明了这一点后,对方却又不这么做,反而忽然大步后撤,高喊共存共荣,要和平,不要战争的口号。 难道,这是真心的? 难道,对方之前的一系列操作,都只是为了秀肌肉,证明自己能力? 还有的元婴修士甚至忍不住琢磨起来,不管对方怀着何种机心,能停下手来对话沟通都不是一件坏事。 可自己这边却完全没有准备这种预桉,一切准备都是“见面就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套模式来的。 那么,这种决策的形成,有没有真如对方“提醒”的那样,是暗中受到了“乾辕因素”的干扰推动呢? 因为三宗主动放弃了穷根究底,“乾辕因素”在整个修行界到底是大是小,除了水面上暴露的那些,水下到底藏了多少,谁也不知道。 那么,其中可想象空间就太大了。 要是“乾辕因素”一致默契推动一件事,确实可能将整个修行界都给“代表”了。 这种事,一旦想想,就令人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相比于“猪队友”,这种“队友”明显更可怕。 因为你真的不知道下一刻他会把你带到什么沟里去,说不定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你都不会知道,这一切的苦难,其实都有这位“队友”的功劳在! 他们当然知道,天上那颗金属球发出这样的“提醒”不怀好意,明摆着就是要从他们内部制造裂痕。 但,这种可能性是真实存在的,难道要为了维持“一团和气”的局面,大家对此都集体装瞎,视而不见吗? …… 金属球这一次的表现,同样引起了一众化神的剧烈反应。 “卑鄙无耻,其心可诛!” “这是黔驴技穷,开始耍弄阴谋诡计了!” 一众化神修士都纷纷加入到对金属球的声讨之中,倒是几位小江南化神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们当然不是被对方那点小小手段给吓住了,纯粹是给气的。 此界其他修士完全不能理解,“共存共荣”这几个字对乾辕人有着怎样的杀伤力。 这是一道埋藏在乾辕集体记忆深处的、不能轻易去揭的一道伤疤。 一揭,就是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对方最后反复说什么“共存共荣”,难道真就是苦口婆心的呼吁和平了? 扯澹! 这就是指着他们鼻子进行最恶毒的嘲讽和挑衅。 不仅专往他们的敏感处勐戳,还是边戳边撒盐的那种。 听在别人耳中,那是苦口婆心呼吁和平,可听在他们耳中,声声句句,都是扎心的话。 “懦夫!” “孬种!” “乾辕病夫,你们到底藏在哪里呢?” 就在他们沉默而愤满之际,忽见那水域漩涡深处射出一道剑光。 那一道剑光,来的是如此突兀,可在人观感之中,又是如此理所当然。 就像是朝阳初升,那撕破残夜的第一缕阳光般自然天成。 那本是顺应着水域漩涡吸力而迅速远去的金属球,与这道剑光不偏不倚的撞了个正着。 这颗金属球直接被一剑剖成了均匀的两半,鲜血飞溅。 显露出内部血肉的纹理还有在那些血肉表面惊慌失措奔跑的“小人”,这是令人恶寒的一幕。 被一剑剖成两半的它们,迅速彼此拉伸出血肉丝线,那些小人们手挽着,肩并着肩,将剖成两半的金属球迅速合抱在一起。 除了伤口处明显的血痂之外,其他地方再度恢复金属的质地。 所有人都不曾想过,这个金属球内部会是这么一个鬼样子。 就在那道剑光要再度折返,将这个恶心的玩意儿几剑了账之际,水域漩涡深处,忽又飞出一个巨大的钵盂,先一步将那金属球罩在其中。 “吴道友且慢,咱们可是已经说好,这第一次机会是要留给老衲的!” 那剑光绕着钵盂转了两圈,这才重新飞回水域漩涡深处。 而在那钵盂之上,则已经盘膝坐着一个老僧。 他一动不动,闭嘴不言,却有无数经文化作道道咒印从他嘴中流泻而出,涌入金属球内。 第一八八章 吴小软来访 这兔起鹘落间的变化,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不仅将一众元婴看得目瞪口呆,便是对此有所预料,并有所期待的一众化神们,也没想到那便是在他们看来也觉棘手的金属球,就这般被轻描澹写的收拾了。 明见大法师现在施展的手段,就已让人心中凛然。 以他们的眼里,能够清楚的看见,随着时间流逝,如同洪流一般注入金属球内的经文咒印正在将金属球的气息迅速改变。 最开始,金属球对于这些经文咒印还表现得非常抗拒,非常恐惧,但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抗拒正在迅速减弱,恐惧也在逐渐消失。 最后,甚至变成了一种欣然的接纳,似乎还嫌这些经文咒印来的太慢,主动配合着吞纳起来。 还有那虽只惊鸿一现,但至今都让所有人心头凛然生寒的无匹剑光。 一种化神都非常确信,这已经不是化神境界能够施展出来的手段。 天位境! 想到这里,所有化神修士心头都是一片火热。 此前,对于这个天外势力,他们心中也未尝没有压力。 可现在,他们只有昂扬的斗志和冲天的豪情。 能够修成化神的存在,都已经历无数的磨砺和考验,乃是真正的行道者,对大道的追求,甚至超越了生命。 只要前方有路,他们就无所畏惧。 …… 当金属球真的变成了一颗落在明见大法师掌心中的一颗球,姜乾便也收回了寄附在巨龟军魂之上的目光。 “你俘我一化神,我便收你一颗球,这便是大明寺给出的报应吗?” 姜乾想到老和尚与吴小软之间的默契,心道,这应该也是其他几方的意思,毕竟,大明寺算是最大的苦主,有些特别的待遇也算合情合理。 数日后。 祖鼎山脉。 闭目沉睡的龙兽躯壳豁然睁开了眼睛,看见吴小软正站在前方不远处,一脸好奇的上下打量着他。 姜乾有些高兴,又有些心惊,问:“你来啦?这么看我作甚?” 说着,却还不待吴小软回答,又问:“你现在……是突破到天位境了吗?” 吴小软颔首,却又轻轻摇头:“现在只能算是小天位。” “小天位?”姜乾有些疑惑。 “以前,我还是将天位境看得简单了,以为这就是和元婴境、化神境一样,都只是一个境界而已。 可直到与其他人论道交流数十载,才知道‘天位’之广阔,根本不是一个境界可以囊括。 应该这样说,从化神往上,修行者就将进入一个全新的层次,与此方世界更深度的契合,这种蜕变,并不亚于凡民入道成为修行者。 所以,‘天位’与其说是一个境界,反倒更类似于从练气到化神这一整个阶段的状态。” 听她这般解释,姜乾恍然。 “要探清整个‘天位’的虚实,非现在的我们所能做到,却也不需要做到,我们这次论道交流的首要目的只在于探清化神之后的下一步该往何处走而已。 更远处的、非现在的我们所能探索的便留待以后,我们便把现在初步探明的这一境称之为‘小天位’。” 姜乾忍不住问:“那小天位之后,是不是就是中天位?再之后就是大天位?” 吴小软双手背在身后,笑着点头夸赞:“聪明。” 说着,她却又忍不住叹气道:“不过,我这突破倒像是个假的!” 姜乾奇道:“怎么这么说?” “现在看你,反倒不如以往真切了。”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摇了摇头。 “好了,不说这事,这次我来可是有正事与你说。”她主动将那些杂乱的念头甩掉,正色道。 “正事?”姜乾立刻想到空天之境处发生的一切。 吴小软道:“前两天,空天之境再次发生了一次天外入侵。 明见和尚将那颗肇事金属星体给度化了,得到了很多珍贵的一手信息。” 姜乾立刻来了兴趣,问道:“都有些什么信息?” 星体? 所以,那颗看起来小小的一颗金属球,其实是一颗金属星体? 吴小软:“首先,说说那颗金属星体的来历。说出来你一定会很吃惊!” “你说!” “那是一颗兼具机械智能、血肉生命和集体意识的怪胎。”吴小软道。 “啊?”姜乾真的被震惊住了,“这三者是如何组合在一起的?” 机械智能他能够理解,以那颗金属球如此精准高效的破解空天之境的重重阵法就可以看出来,要是没有强大的超算辅助,是根本不可能用那种试错法迅速破解阵法的。 吴小软却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姜乾:“对于咱们在魂入此界之前那二十年间的地星历史,你可曾有过疑惑?” 姜乾道:“当然,是个正常人都会有疑惑,只不过,一切都被封锁得极严,任何人试图在这方面用力,最终都会碰壁。” 他们魂入此界的二十年之前,地星的一切发展都是非常清晰、非常合理,经得起任何审视的。 但这种正常,在一夕之间就变得“异常”起来。 最大的异常,就是太阳系范围内出现了时空潮汐现象,而每一次涨落变化的关口,异世界就会露出“缝隙”。 但这种“缝隙”却也不是肉眼或者当时正常的地星科技手段可以侦测的。 更别说利用了。 但乾辕就掌握了侦测太阳系范围内时空潮汐的能力,甚至还在此基础上弄出了沉浸者这种完全“不科学”的存在。 除了这个异常,其他异常也同样多得很。 首先,沉浸者这种手段固然强大,但毕竟是魂入异世界,一旦出问题,就是客死他乡、魂飞魄散。 哪怕其价值巨大,乾辕当局没有理由因为这可能的危险就止步不前。 但,二十年时间,挑选出乾辕最精华的六千万子弟都成为沉浸者,这已经有些赌国运、孤注一掷的疯狂在里面了。 哪怕沉浸者的发展也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从地星到月球到火星,看上去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 可只要明白六千万精华子弟对乾辕的意义,就知道,别说二十年,就是二百年走到这一步,都过于草率了。 他一个普通人都能看明白的事,难道那些乾辕高层会看不到? 这是第一个异常处。 而同样也是从那一年开始,乾辕开始孤注一掷的砸太空科技。 短短是二十年时间,能够能在月球建立起专属于乾辕的空港,在月球上建立了大量基地,既有沉浸者基地,也有工业科技的基地。 地月航线成为常规航线,能够建造出大鲲,载着数万人远赴火星。 而在更早之前,火星就已有大量先遣队进驻做地质勘察、基地建设等工作。 这在二十年前的人类想象中,应该是下个世纪、甚至下下个世纪,子孙后代才能看到的图景只用了二十年时间就成为现实,一切都来自于乾辕官方的“孤注一掷”。 为此,乾辕国力增长停滞了二十年,很多领域的发展已经不是陷入停滞,而是大幅度倒退甚至消亡。 反正,一切都必须为两个“孤注一掷”让路。 这同样是一个巨大的异常处。 而放眼整个地星,也并非只有乾辕一家异常,而是集体异常。 原本纷争不断,一团乱麻,联合帼都被玩弄成一个摆设的混乱国际,居然一下子变得玉宇澄清、秩序井然。 原本互为仇雠,有着不共戴天的新仇旧怨的国家地区,再次变得“亲如兄弟”,当然,这也并非绝对,但,当几个真正掌握着地星话语权的大国之间放下成见,携起手来,展望更美好的明天,那些不听招呼继续捣乱、瞎蹦乱跳的小国,直接就被他们有默契的联手“抚平”了。 然后,没过多久,根本没有旷日持久的拉扯,地星盟就此成立了。 这可不再是摆设一般的联合帼,而是有着真正实权的、可以主宰盟内一切事务的超级巨无霸。 距离统一全球,也就只差一个乾辕。 不过,或是出于对乾辕的忌惮,或是还有别的顾虑,在他们还没有魂入此界之前,乾辕和地星盟之间虽有互有龃龉和戒备,但都始终恪守着最后的底线。 可以说,在那二十年间,整个地星都变得忽然不认识了一般。 姜乾还记得在飞船上,龚宇曾对他们说,乾辕和地星盟真正的分歧并不在于谁主谁副,谁老大谁老二的问题,而是道路的不同。 乾辕坚持以我为主,走自己的路。 要靠自己的力量冲破困局。 既如此,地星盟的道路提炼提炼,不就是“不靠自己”或者说“不完全依靠自己”么? 再想到从“格桑达”原本的思维中见到的一切,从一些蛛丝马迹中都可以看出。 地星盟元老院能够走到今天,靠的,绝不只是它自己。 它上面有“人”! 这从两次天外入侵的机械造物的奇怪画风也能吻合上。 一打就飙血的机器,这和他想象中的地星科技发展路线实在相差有点大。 邪门,诡异。 第一八九章 以人合脑 “知道我们在那颗金属星体内部都发现了些什么吗?”吴小软问。 “什么?嗯……有没有地星盟的标志?” “在那些简单的金属零部件上,确实找到一些地星盟的标志,但真正重要的,在那金属星体的核心处,却是一个特殊的商标,还有一句警告。” 哪怕早有准备,可听了吴小软的话,姜乾依然忍不住心神为之一震。 “一个商标?一句警告?” “商标很简单。”吴小软说着,身前便已浮现出一个简单的几何图形来。 一个等边三角形加上一个外接圆,等边三角形区域为白色,其他区域则为黑色。 “而警告……”吴小软说着,轻咳了一声,用一种冰冷而机械的声音道: “警告,本产品乃天堂山科技服务公司为格塞星族设计专用义体,拥有独家知识产权,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姜乾瞠目结舌,看着吴小软道:“这真是那警告原话?” 吴小软颔首道:“难道你以为这都是我编的不成?” “可……可……那警告语总不能是用乾辕文字或者地星盟字母文字书写的?” 吴小软道:“对方也用了一种类似于镜像映照的信息传递手段,只要看到那段信息的存在是个有智慧可沟通的存在,就都可以轻松理解其中意思。 不仅我看得懂,明见老和尚也看得懂,我们甚至找了一个蛮巫人,一个普通人分别进行了验证,他们依然能够看得懂。” 姜乾沉默。 只这一句话中,就蕴含着太过丰富,也太过令人心惊的信息。 天堂山科技服务公司? 格塞星族? 专用义体? 过了一阵,他才道:“你说机械智能、血肉生命我都能够理解,可集体意识又是怎么回事?” 吴小软摇头叹了口气,道: “咱们以前都觉得,地星盟是笑到最后的胜利者,可实情很可能是,地星人类根本就没有所谓笑到最后的胜利者。” “在那星体内部,我们发现了以百万计的地星人类思维,你一定想不到那是一种怎样诡异的存在方式。” 说着,她身前便已浮现出一颗仿佛刚刚被剖开的金属半球体。 只见在那金属壳体内部,精妙的分布着一个个空腔,所有空腔中,都填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肉。 那些血肉延伸到金属球体各处,且充满了褶皱。 吴小软对姜乾道:“你觉得这像什么?” 姜乾脱口而出道:“脑子。” 说完才再次补充强调:“金属脑壳,血肉脑子。” “那现在呢。” 吴小软说着,便见那填满所有空腔的血肉,密密麻麻的褶皱忽然动了起来。 然后,姜乾便骇然看见,那每一个褶皱哪是什么褶皱,分明是一个个人形轮廓,他们奔跑,跳跃,欢呼,彼此交际玩闹。 他们各有形态,甚至是各有想法,但又与遍布整个星体空腔的血肉连为一体。 “这……这总不能都是真人?” 这一刻,姜乾心中的震惊已经难以言表。 吴小软道: “不仅是真人,还都是地星盟中的精英,精英中的精英! 在他们的认知中,根本没有格塞星族,也不知道什么专用义体,倒是确有天堂山科技服务公司存在,但却极为低调,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几乎意识不到这个公司的存在。” “在他们的认知中,自己是地星盟中最上等的人,因为按照他们的逻辑,只有最下等的人,才会居住在行星表面,优秀的人都居住在太空城中,而唯有最优秀的人,才有资格进入星际城市中。” “这个格塞星族的专用义体,在他们的意识中却是一座星际城。 这座城市有着种种不可思议之处,首先,是可成长,可进化,可变身。 当年掳走大明寺化神和尚的那玩意儿,便是另一个格塞星族的义体。 此外,他们还可以驾驭这座星际城市可以遨游星际,探索宇宙。”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在这座城市里,他们可以永生不死。 几乎所有在太空城中活到即将寿终的人,都会获准选择一座星际城进入其中,在那里,他们将实现新生。 健康的身体,永久的生命,在这座城中,一切应有尽有,自由探索形迹宇宙的能力。 对他们来说,便是真正的天堂,也不过如此罢了。” “但实际情况呢? 他们将自己融合进入了这个格塞星族的血肉之中,他们自以为自由选择的一切,其实不过是这个格塞星族血肉释放的某种信息素在作祟罢了。” “这……这么离谱的事,难道就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么?”姜乾瞠目结舌。 吴小软摇头道: “自然有人怀疑,乾辕不就是么。 当年那么激烈的反应,孤注一掷的作风,我想,应该就是对这种命运的抵抗。 可结果你也看到了! 而且,对那些快要老死的人来说,不论以什么样的形式,只要能让生命延续下去,我想,也没有几人会真心抗拒。 这是他们融入之前,至于融入之后,在格塞星族各种信息素的干扰下,他们自然更是毫无怀疑了。” 姜乾沉默片刻,又问:“那这个格塞星族的意识又知道些什么?” 吴小软摇头道:“格塞星族并不存在你所理解的那种意识。” 姜乾又是一愣。 没有意识? “我们的习惯性认知,身体加完备的自我意识,才算是一个高等级智慧生命,但这个格塞星族却完全颠覆了这个认知。 按照我们的理解,它或许就只是一团活性血肉。 只不过,这团血肉拥有着非常不可思议的种种神奇能力。 而其在将大量地星人类融入其血肉之中后,所有人类的集体意识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做就是它的意识。” “机警,贪婪,狡诈,非常懂得趋利避害。” 姜乾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吴小软今天带来的信息实在给了他太多的冲击,各种意义上的。 一时间,他都有些消化困难了。 将这些信息再在脑海里过了数遍,姜乾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心中却忍不住起了一个“变态”的念头,格塞星族没有意识,只有血肉,那岂非天生就适合做分身躯壳? 也不知操御这样一头躯壳会是什么样的体验? 第一九零章 乾辕地星 良久以后,姜乾心中长呼出一口气,终于问出了那个最挂念的问题。 “他们可有关于乾辕的记忆?”姜乾问。 吴小软颔首道:“有。” “那乾辕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吴小软:“不好说。” “不好说?”姜乾迷惑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从头开始说罢……当年那次事故,不只是我们这三万六千人遇了难,六千万沉浸者无一幸免,全都遭了殃。” 对于这种可能,姜乾早就有所猜测,但此刻实锤,给他的冲击依然勐烈至极。 “乾辕一夕之间损失了六千万精华子弟,很快,乾辕就加入了地星盟。” 姜乾闻言,大吃了一惊。 “乾辕也加入了地星盟?” 吴小软颔首道:“当时那种局面下,乾辕已经不具备与地星盟抗衡的资本,更重要的是,那次灾难,从根本上摧毁了乾辕决策层的心气……不过,从后来发生的事情却可以看出,这也只是一个权宜之计。” “就在八十年之后,也即地星变得异常的百年之后,乾辕忽然发动了蓄谋已久的动乱,将整个地星都推入深渊——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地星盟元老院对此事的历史性定性。” 姜乾精神一震:“乾辕到底做了什么?” 他心中还琢磨,此刻距离大灾变已经过去了八十年,三四代人的时间,六千万人罹难所带来的恶果应该差不多已被彻底弥平了。 “乾辕将地星、月球上的所有沉浸者基地全部摧毁自爆,而且,也不知里面预埋了什么巧妙的手段,在地月之外形成了一圈长久的时空混乱带。 咱们这次捕获的格塞星体,能够进行跨世界的穿越,但唯独这种时空混乱带是它的禁区,因为谁都无法保证,进入其中的它最终会去往何处。 而且,这种时空混乱带还能够隔断信息和光线的传播,所以,自其形成以后,地星月球之外的人类便彻底失去了有关地星月球的一切信息。 回去自然更是妄想,一个个全都‘有家不能回’,他们的愤怒可想而知,所有乾辕人都被直接判为罪人。 他们本想将怒火发泄到地月之外的乾辕人身上,但这些乾辕人似乎也都像是早有所料、早有准备一般,隐匿无踪,真正被抓住的少之又少。” 说到这里,她看向姜乾,道: “甚至,地星盟现在之所以形成下等人居住在行星表面,上等人居住在太空城这种扭曲的观念,就有这个缘故。 因为一直有种说法,太阳系内能够长时间藏人的地方并不多,行星表面是最有可能的。 这么漫长的时间过去,他们要么已经无声无息的死了,要么已经悄悄融入到地表人类群体之中。” 说罢,吴小软看向姜乾,道:“这基本就是他们记忆里有关乾辕信息的全部了,在原世界,这都是将近一千五百年前的历史了。” 姜乾心中一动,问:“将近一千五百年前?” 吴小软点头道:“通过和这些人记忆中的时间互相印证,两界时间流速应该是11:1左右。 从我们魂入此界算起,此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千七百一十六年,而在原世界,以地星时为准,时间则刚好过去了一千五百六十年。 所以,地月之外时空混乱带的形成时间,应该是在一千四百八十年前左右。” “在这之前,分布在地月之外的地星盟人类并不太多,全加起来也没超过一百万人。 此次事件之后,他们用了一些社会伦理所禁止的手段,在不到百年的时间里,将人口恢复到十亿规模。 这可不单是人口增长那么简单,还有更重要的行星改造,这样的技术,并非当时的地星盟可以完成。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虽然我没从这些人的记忆中看出什么,但必然获得了太多外来的助力,甚至很可能就是那个天堂山科技服务公司。” 说到这里,她盯着姜乾,问:“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 姜乾了然点头:“世上没有白拿的好处,得了人家如此‘康慨的援助’,这意味着地星盟对自己的命运越发不能自主,在成为他人附庸甚至傀儡的道路上走得更远,甚至彻底回不了头了。” 吴小软点头,补充道:“而且,从他们的记忆中,我还发现一个诡异的现象,地星盟现在的科技水平,刚好能维持其在太阳系内各大行星间往返,但又绝不可能走出太阳系的程度,这和一千多年前并没有任何本质的提升。 虽也有一些发明创造,但基本都是应用型的,理论上的突破几乎等于零,完全是在原地踏步。 这一点都不像是星际时代该有的样子,这种长时间停滞不前的现象,反倒更像是黑暗中世纪。” 姜乾想到曾经通过罗凯、和格桑达两位潜入者,第一次窥探到原世界当下面貌之时,心中就曾泛起过类似的感慨。 “就是不知这是地星盟元老院的主动选择,还是地星盟人类真正的科研创新能力被某种手段给抑制甚至阉割了。” 不过,这个有些惊悚的念头姜乾也仅在心中转了一圈就抛到了一边,他现在可没有闲心去替地星盟的人类操心,问: “地星月球之外包裹了一层时空混乱带,这在其他地方观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用肉眼去看,和正常的真空差不多,若用各种科技手段去观测,观测手段不同,呈现出来的效果当然也会不一致,但都无一例外,全都是毫无意义的乱码。” 姜乾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道:“也就是说,一千四五百年过去,谁都不知道地星月球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吴小软点头:“对。” “那……他们怎还确定地星月球都还在那里,而不是陷落到了他处?”姜乾赶紧问道。 吴小软道:“因为时空混乱带并没有隔绝引力,要是地星月球都从太阳系消失,太阳系内所有星体都要受到连锁反应? 事实却是,所有星体的运转如故。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时空混乱带并非静止在某处,而是严格遵循着地星绕日运行的轨迹进行周期性移动。” 第一九一章 您行于大地之上 吴小软走了。 她此来似乎真就是为了与姜乾分享这一次的收获。 不过,在她离去之前,倒还与姜乾说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这次这颗格塞星体到来的时机。 “没想到,完成最后一击的,居然是乾辕结。” 姜乾感觉这事还真是有趣,按照地星盟原来的计划,来得并不会如此仓促,促其做出调整的,正是“乾辕结”这个细节。 地星盟由此判断出,“乾辕余孽”正在有计划的加速向整个修行界渗透,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反而会越发不利。 这才决定先给此界送上一份“见面礼”,同时,挑起“乾辕余孽”与此界其他修行者之间的裂痕。 若说他唯一预料错误的,便是还以“老眼光”看人,以为此界最高战力还是化神层次,只这一个失误,让其行为立刻就变成了跨界送人头。 不过,这个失误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在今次之前,除了吴小软他们本人,谁知道其论道探索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呢? 姜乾将视线在各处巡视了一遍,空天之境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备战警戒之中,蛮巫一族从部落到祖鼎圣殿,都非常低调的埋头发展,贺文等人同样在默默地积蓄“内功”。 “看来,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事了。” 姜乾将注意力重新回到白象躯壳之上。 此刻,白象躯壳并没有将自己深藏在大地深处,而是“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广袤蛮荒世界之中。 这样“散漫”的状态,此躯壳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日。 它早已离开了蛮巫一族部落覆盖的区域,却也没有返回修行界,而是深入到蛮荒之中。 它也不再刻意隐藏自己,只是收敛了气息,略微控制了一下此躯形体,便就这般堂堂正正的立于大地之上,借助白象躯壳与大地极致亲和的天赋能力,方圆数百里的山川景象便都清晰映入心中。 心念动处,它只需随意的向前迈步,便可跨越数百里距离,出现在心意所及的任意所在。 这样的状态,它从这次行动开始后的第一日开始,直到现在,就没有停止,没有中断。 现在,依旧还在继续着。 仿佛没有前方,没有目的,没有终点。 也确实如此,这一次“出走”,本就有些心血来潮的意味。 而对于此次“出走”,他本就没有设定什么目标重点,他的初心非常简单,就是想要更透彻的认知这具躯壳,认识这个世界。 白象躯壳有着与大地极致亲和的属性,但一直以来,他都将此当做了一种超强的隐形匿迹的绝佳手段,深潜在大地之下,便是真正的化神都很难抓获其形迹,更别说速度还快得那么惊人。 而且,此躯壳被使用的频率还越来越低。 这其实颇有些买椟还珠、明珠蒙尘的意味。 因此之故,这才有了这一次的“出走”。 此躯四肢踩在坚实而厚重的大地之上,在上面不疾不徐的行走着。 随着时日的流逝,越来越多的山川大地被他纳入心中,他能清晰的感到,操纵此躯变得越发的如意随心起来。 那点阻在此躯与大地之间最后的一点隔膜似乎也因此而逐渐冰消。 某一日,通过此躯,姜乾忽然感应到,在此界冥冥之中,似乎悬挂着漫天星辰,而其中一颗,此刻正在对着此躯“大放光明”。 这种光明甚至化作了一种宛若实质的力量,只要自己愿意,此躯可以立即在这股力量的拉拽下,进入一个全新的层次。 姜乾立刻便明白,那颗对此躯“大放光明”的星辰到底是何物。 天地位格。 甚至,很可能就是这具白象躯壳还是白象王之时,突破化神时塑造而出的全新天地位格。 其与此躯本就极为亲和,现在这种表现意味着什么,姜乾心知肚明,只要自己同意,此躯将会真正的、完整而彻底的恢复到化神状态。 面对这种诱惑,姜乾却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 这种“恢复”,对他来说,即便不能说毫无价值,意义却也真的不大。 他之所以也在想方设法的寻求躯壳的进步,核心目的是借着躯壳的进步,加深对大道的领悟,从而提高自身的意识强度。 在从吴小软口中获知了许多原世界的种种变化之后,穿越回去的念头正在变得越来越强烈。 若此躯是借着曾经的余荫晋入化神层次,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反倒是一件坏事。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因为他的意识强度不仅无法借此机会有什么提升,因为此躯已经晋入化神,更相当于永久性的浪费了一次机会。 虽然拒绝了这次进阶的诱惑,但此躯与世界的契合度却因此更进了一步。 白象躯壳脚踩大地,不仅感应范围进一步提升,达到了方圆千里皆可映照如心的地步,更重要的是,此躯的感应变得更加细腻。 不仅可以感受到大地的广袤、厚重、深沉,还感受到了其滋养万物,抚育众生,也感受其覆埋众生,吞纳万物。 它是,是源头; 也是终点,是归宿。 它感受到了无尽的生气,在大地上如同水汽一般升腾缭绕; 它也同样感受到了死气,如同水银一般,沉淀在土壤中,附着在地表。 通过白象躯壳感受到的生死二气,远没有全知视界下来的清晰入微。 模湖得多,也笼统得多,更像是一种唯心的感受。 也恰是这种“唯心”,让他在感应到生死二气之外,还有了另一种感受。 仁慈,悲悯。 这时,随意游走的白象躯壳,忽然停了下来。 它扭头看向远处一座深林,迈步走了过去。 越往里走,越能看见其周遭的一片狼藉。 无数大木被折断、亦或者被连根拔起,大地、山石裂痕处处。 这样的环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是某头蛮兽疯狂发泄后的产物。 在那狼藉的正中央,正躺着一头濒死垂危的巨熊蛮兽。 姜乾看得出来,它体内的都已经移位,若非强大的生机在支撑,它早已经殒命。 这是一头尝试突破大尊却失败的巨熊蛮兽。 第一九二章 您播撒慈爱和悲悯 与大地融为一体的白象,向着巨熊蛮兽一步步走近。 它低头俯视着瘫倒在地,生命正在迅速而无情流逝的巨熊。 巨熊蛮兽心有所感,睁开浑浊的、布满血丝的双目,眼珠转动,定在白象之上。 巨熊蛮兽从来都是暴躁、易怒、破坏成性的代名词,若在寻常时候,有生物来到距离它如此之近的所在,它早就按捺不住,暴起凶性了。 哪怕是面对一头大尊级蛮兽,它依然是如此选择,这已是一种源自血脉的本能。 但此刻,已经进入濒死之境的它,却前所未有的平和! 血脉的本能,在生死之限面前,低头了。 它目光平静的看着近在迟尺俯视着它的白象,疑惑着它的来意。 然后,它看到了一双看似平静澹漠,实则蕴藏着无尽仁慈和悲悯的眼睛。 这让它感觉前所未有的舒适和安心。 姜乾见此,感觉非常开心。 他通过巧妙的手法,将这些日子游走蛮荒大地所收获来的种种感悟转移到巨熊蛮兽目中。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巨熊蛮兽看似在与白象躯壳对视,实则,它此刻收获到的一切感受,都来自于两者脚下这块广袤的大地。 但这一刻,在巨熊蛮兽的知觉中,却与白象躯壳完全等同了起来。 深沉厚重,仁慈悲悯。 但这还远远不够。 白象躯壳利用此躯权能,将氤氲在这片山川的生气死气调动起来,并尽数汇聚到白象躯壳的身后。 它又分出部分生气,如流水般不断涌入巨熊蛮兽体内。 本在以无可阻挡的趋势向着无尽深渊坠落的巨熊蛮兽,清晰的感觉到“下坠”之势随着一股奇妙的生机不断注入体内,居然渐渐止住了。 而且,因为这些生气与汇聚于白象躯壳身后的磅礴生气实为一体,此刻,获其助益的巨熊蛮兽,居然暂时性的拥有了直面它、感受它的能力。 渐渐地,在它的感受中,在白象躯壳那深沉厚重、仁慈悲悯的背后,又笼罩上了一层光环,那里蕴藏着无限的生机和希望,仿佛初生的朝阳,普照大地,惠及万物。 可再一看,那如同朝阳一般,蕴藏着无限生机和希望的光环,一下子又变成了另一种特质,沉寂,宁静,祥和,仿佛万物众生的归宿,一切曾经辉煌的、灿烂的,最终都会在这里归于安静和平凡。 这是一种完全有别于生机和希望的特质,但对于真切的直面了死亡,且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来临那一刻的大恐怖,巨熊蛮兽尤能感受其可贵。 它甚至觉得,在这样的注视和关怀之下渐渐凋落,彻底枯萎,也不再是那么一件无法直面的恐怖事。 它坚信,自己会变得坦然平静许多。 “咦……我现在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念头,而且,还个个都是这么的清晰?” 巨熊蛮兽心中疑惑,猜测,难道,这光环还有启迪智慧的效果? …… 姜乾通过巧妙的手法,将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完成了。 此刻,他已经将全知视界彻底收敛了起来,白象躯壳也已不知何时闭上了目光。 但他却并没有失去对巨熊蛮兽的感应。 通过白象躯壳,他感应到,在巨熊蛮兽的思维深处,高悬着一轮光辉无限、同样也是生机无限的日轮。 下一瞬,这日轮变幻成了黑色,散发着另一种特质,安静祥和,万物归宿。 而在这变幻之间,有一头巨大白象,它的出现,没有一点突兀,反而将原本应该彼此冲突、互不相容的两种特质给完美的统一在了一起。 无论生气、死气,在大地这个层面,本来就是和谐而统一的。 这是他精心改良过的“如来式”,专门匹配白象躯壳,只不过,除了框架上还有所依循之外,连整个内核神韵都已经改头换面,再称之为“如来式”显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那叫什么才好呢……白象式?”姜乾心中如此想。 其实,这依旧不够准确。 烙印在巨熊蛮兽思维中的“白象”,早已超越了白象蛮兽的范畴,不再是蛮兽血脉所能定义。 姜乾将持续输送给巨熊蛮兽的生气中断,而是通过其思维烙印的“白象式”,那本身就代表了生机希望的日轮自然扩散开去。 这种方式带来的恢复效果更加温和,更加深入,更加彻底。 不仅巨熊蛮兽的体魄在迅速的恢复中,那损伤更严重,却因突破失败而带来的血脉反噬,源自血脉层面的裂痕和灵魂层面的创伤,也都在这种温和的效力下开始恢复。 随着其本已遭受反噬重创的血脉得到恢复,那残留在其血脉中的升华之力再次开始“燃烧”起来。 若是没有意外,上次就已经失败的它,这一次依旧会失败。 但是,姜乾在蛮荒中游走了不知道多少地方,才找到它,自不是为了把它拉起后,看它原地再跌倒一次。 随着源源不断的大地生机顺着已烙入巨熊蛮兽思维中的“白象式”温和的渗透到其体内的方方面面,给其提供了继续往下的后劲潜能。 这就像是为山九仞后那最后的一把助推,终没使其功亏一篑,借着这股外来的助力,彻底登顶,在山巅站稳。 不知何时,巨熊蛮兽早已从瘫软在地,垂危濒死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一对后肢如同双脚般人立而起,仰头看着天空,张开獠牙大口,做怒吼咆孝之状。 最终,它亲眼看见,一点明星从它体内升起,射入冥冥中的天际,几次闪烁之后,隐没无形。 随着这变化一起发生的,是它一身的气机,都完成了升华蜕变。 其血肉骨骼,都顺理成章的迈过了那道关卡。 巨熊蛮兽,成功突破成为一头化神层次的蛮兽大尊! 相比于其他蛮兽大尊,它的目中还多了许多平和与宁静,少了一些野性和暴戾。 虽说蛮兽蜕变成大尊后,智慧会有巨大的提升,并不比任何人类笨,但却依然受着其血脉本性的制约,野性,暴戾,嗜血,好战等等,都是如同附骨之疽一般依附在其身上的顽疾。 可这头巨熊蛮兽不同,人立而起的它,一对前肢在胸前疯狂拍打了几下,然后四肢着地,爬行来到白象躯壳之前,匍匐在地,宛若敬拜神明。 第一九三章 您行如神明 一头化神层次的强横蛮兽,恭敬的匍匐在一头半步化神的白象面前。 这样不可思议的一幕,却正在毫无违和感的上演。 相比于真正的智慧种,蛮兽这种生物,哪怕因其突破到化神层次,智慧会有本质的提升。 但一些顽疾依旧难以根除,但与之相应的,同样也有着智慧种所不能及的优点。 比如纯粹! 比如至诚! 这不是说蛮兽不懂得狡诈和欺骗,而是它们会真诚的面对自己,绝不会如智慧种一般,哪怕面对自己,都充满了伪装和不确信。 巨熊蛮兽清楚的知道,它在濒死垂危之刻是如何被一点点拖出“泥潭”,又是如何一点点重新站起,甚而走得更远。 它都清楚的记得。 这一切,并不会因为它实力的提升而有丝毫变化。 所以,它虔诚而恭敬的匍匐在地,敬白象如敬神明。 对于新晋蛮兽大尊的敬拜,白象躯壳没有丝毫的避让,坦然受之。 待受完大礼,它也没做丝毫停留,继续游走在大地之上。 巨熊大尊看着它早已消失的身影,却是久久默然不动。 它本是想要追随白象的脚步,但那烙于思维中的“白象式”印记却阻止了它。 在它的理解中,这是它与“神”建立起稳定连接的证明。 其他一切都可以不信,但从“白象式”中传递出的一切,它都会当成神谕来遵从。 最终,他只是安静的目送白象远去。 …… 万事开头难。 在姜乾的整个计划之中,最难的就是第一步。 因为他很难与一头蛮兽实现无障碍的沟通,并让它完全领会自己的意图,并还要在准确的时机于其思维之中烙下“白象式”的印记。 但当他精挑细选的第一头巨熊蛮兽因其特殊的状态,完美的胜任了这一切以后,事情就一下子变得顺畅了起来。 他只需将巨熊蛮兽领悟到的一切做一个简单的复制粘贴就可以了。 白象躯壳继续游走在蛮荒之中,就像是一尊活着的“白象式”在蛮荒中漫游。 它从容的行走在森林中,行走在平原上,行走在高山峡谷之间,行走在一切生机孕育和死亡常在的所在…… 它的形象、是那般自然、又那般强横的进入到一头头蛮兽的思维之中。 此时此刻,它已不再是它,而是大地的化身,大地生命化、神圣化的具象。 当它行经之处,遇见过的一切蛮兽,都会向它献上虔诚的敬意,但当它离开,却至少有超过八成的蛮兽,会随着其思维中有关“白象式”的痕迹越来越澹而逐渐回归正常,再次变成那种浑噩懵懂的状态。 最终,只有两成不到的蛮兽,会成功将“白象式”烙入其思维之中,永不磨灭。 对它们来说,“白象式”并不会带来实力的直接提升,但却能帮它们真正摆脱兽性血脉对其思维的“绑架”。 因为姜乾特意避开了那些蛮兽大尊,能成功的大都是有着堪比金丹、甚至元婴层次的蛮兽,也有少部分实力更低的幸运蛮兽。 以白象之躯行走与蛮荒的姜乾,就像是一位传播大地信仰的布道者。 随着“信奉者”越来越多,“白象式”本身也变得越来越完善。 若说最开始,他还有些虚张声势、纸老虎的意味,可到了后来,随着“信奉者”越来越多,姜乾真切的感应到,自己可以通过白象躯壳做到越来越多。 哪怕三宗领导的修行界已经开拓发展了三千余年,此界土生土长的蛮巫一族也已颇有规模,可迄今为止,此界真正的主角,依旧是蛮兽和蛮荒。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明明有着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可在所有重要的时刻,他们都很“理所当然”的缺席了。 无论是修行人还是蛮巫们,没有任何存在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在他们看来,智慧取代野蛮,文明逐退蛮荒,这是一个必然的进程,一切,只需要交给时间即可。 世界未来谁属,那都是文明之间的较量。 至于现在这个天地的主角,蛮兽,却是被彻彻底底的无视的。 而蛮兽自己,也确实从没有为自己争取话语权的自觉。 便是蛮兽大尊,智慧已经不比智慧种差,但在这一点上,却与其他蛮兽没有任何本质的不同。 局面,似乎已经定死了。 这般想着的同时,姜乾却又忍不住想要探索一些新的可能性。 …… 当“信奉者”的数量越来越多,白象躯壳越发有了一种神而明之的超凡特质。 再不需要它刻意为之,只需要它四肢着地,磅礴无尽的生机和死气便都簇拥着它,追随着它,如同令行禁止的士兵,随时听从它的召唤。 它所经之处,枯木可能发出新芽,绝地迎来新生,绿草葱茏,鲜花绽放; 也可能一株正当盛年的参天大树顷刻间化作一堆朽木,生机充盈的区域转眼间变得寻常甚至萧索。 它并没有主动控制这一切,也非有意为之,一切都只是其威能不断提升、自然散发而造成的一种现象罢了。 这天,它心有所感,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它来到了一座生机灭绝,充盈着磅礴死气的山峰之上。 在那座山峰之上,死气最浓郁的正中心,它看见了一头正在等死的蛮兽大尊。 这是一头威勐的巨禽,站在蛮兽巅峰、曾无数次翱翔天宇的它,此刻却已散发着一身腐败将枯的气息,有力的双翅无力的耷拉着,其庞大的体魄,曾经骄傲的资本,现在却已经成为其再次搏击苍穹最大的阻碍。 它任由一身死气散发出去,污染大片的山林。 就在这时,一头白象从容而平静的来到它的面前。 它漠然的双眼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磅礴死气被它化作了武器向着面前这头生物“扑杀”而去。 结果,这些死气在接触到白象躯壳之前就主动“叛变”,脱离了它的掌控,反倒变成了白象的拥趸。 呖—— 巨禽最后的手段也被剥夺,悲愤的长鸣一声,闭目待死。 却没有等来预料中的死亡,反而被一股祥和宁静的气息所包裹。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被无名的愤怒和焦虑填满的巨禽忽觉惬意安宁。 第一九四章 屹立星空 随着这头大尊级勐禽心中的暴戾和疯狂被宁静平和所取代,那被它主动散逸出去的死气居然开始一点点回流。 勐禽身上的死气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浓郁,可那种万物枯寂、腐败众生的意味却反倒没有了,变得纯净而透彻。 有种尘归尘、土归土的释然,澹然。 最后,勐禽大尊在白象的注视下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随着其气息凝结,它那注定不平凡的一生,于此画下句号,走向终末。 在其死亡之前,其思维中,清晰烙下了“白象式”的痕迹。 于是,姜乾清楚的看到,在其死亡之后,除了一具大尊级躯壳屹立在山巅外,有二物向着白象躯壳投射而来。 一是烙下了“白象式”的勐禽灵魂,相比于其体魄的巨大魁梧,这灵魂真算得上是纤细小巧。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而且,灵动活泼,天真无邪,一点都没有曾经常年制霸天宇的大尊威严,完全就是一头新生的雏鸟模样。 ——这到底是死亡呢,还是新生呢? ——亦或者,是死亡中酝酿出来的新生呢? 磅礴的生气缭绕在白象身周,这只活泼的灵魂小鸟则沐浴在生气之中,有时栖落在白象的头顶,有时则在巨大的象鼻象耳象腿之间飞舞盘旋。 另一物,则是这头勐禽大尊一身磅礴无量的死气。 尽数投入到白象躯壳身后的死气之中。 广袤的蛮荒世界,随时都有蛮兽在诞生、在死亡。 眼下发生的这一幕,似乎除了勐禽大尊的实力更强之外,并没有额外的特别之处。 但这就和巨熊大尊成为第一个“信奉者”一样,有着标杆式的意义。 自此以后,随着白象在蛮荒中不断行走,经过的地方越来越多,见证的死亡和新生也越来越多,缭绕起身周的生死光环越来越磅礴,越来越稳定。 在生气中徜徉遨游的灵魂,也已不再只有灵魂小鸟这孤零零的一只生物。 只不过,大多数死亡蛮兽的灵魂形象连清晰的形态都不具备,要么像是一个个自我形象模湖的鼻涕虫,要么干脆就是一团团宛如萤火般的小小光团。 行走在蛮荒之上的白象躯壳,忽然心有所感,移步换景,现实的山川大地从白象的感知中消失。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星空。 这片星空不知究竟有多大,更不知有多少颗星辰,悬挂在这片星空。 白象躯壳静静的屹立在这片星光环绕的虚空,隐约可见,那些“星辰”,并非星辰,而是一头头蛮兽以千奇百怪的姿态凝结在这方星空。 姜乾立刻意识到这是什么。 这就是天地位格。 这漫天星辰,便是整个世界的“时光博物馆”。 这些蛮兽形象,是这方天地自有生命以来,世界为那些获得资格的蛮兽留下的时光蜡像。 留下这些蜡像的蛮兽们,只有少部分还活在这世上,大部分都早已被埋葬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 它们的一切都已经进入到了世界的大循环之中,唯一尚算清晰的残留,大概就是这些天地位格、“时光蜡像”了。 极目远眺,可以隐约看见,在距离白象躯壳及周遭那些蛮兽星辰更遥远的“星空”,另还有两个星空,其中一个更大,另一个则相对要小很多。 姜乾立刻明白那两个星空分别代表着什么,大的那个乃是修行界这三千多年来所有在此界成就化神的修士被世界“捕捉”的天地位格。 小的那个星空则是蛮巫一族成就大巫、蛮魂之人所凝之天地位格。 它们具体都是由什么样的形态,因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蛮兽形态。 单论规模,远没有这片蛮兽星空来得浩瀚广博,但它们所散发而出的光辉,却丝毫不被蛮兽星空所遮蔽,甚至还更加醒目,更加耀眼。 一是因为它们单个亮度高。 因为蛮兽没有真正的传承,蛮兽星空的天地位格,有超过九成以上都是孤证孤例,除了那头蛮兽大尊自己,基本不会再有蛮兽追随它的道路成就新的大尊,哪怕是它的血脉子嗣,遵循血脉的指引,也多会走出一条似是而非、甚至截然不同的路。 而无论是修行界还是蛮巫一族,在这方面却是完全相反,他们对传承都看得极重,有的甚至能超越对自我生命的渴望。 所以,只要有一个新的天地位格出现,这个天地位格很快就会迎来第二个、第三个……印证者。 而且,这种印证,既有传承,又有创新。 若将最初的天地位格都视为“一阶”,那么,每被后来者传承印证一次,便相当于升了一阶,被印证、被传承的次数越多,其最终升阶的次数便也越多。 远远看去,一颗“暗澹的星辰”,也将逐渐变成明亮的大星,甚至宛如日月一般耀眼夺目。 二是不同天地位格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 无论是修行界还是蛮巫一族,哪怕很多天地位格看似彼此独立,但却依然存在强烈的关联性,这让它们看上去紧密依存。 而蛮兽星空情况恰好相反,数量虽然最多,但却彼此疏离,互不统属。 这呈现在整体上的效果,便是一盘散沙,各自暗澹。 “奇怪,我为何会进入这般奇怪的状态之中?” 姜乾心中疑惑,他可以确信的是,这不是黑泥分身的作用,在操御白象躯壳的过程中,为了避免额外的干扰因素,他甚至一直在澹化黑泥分身的效果,纯以白象躯壳本身的特性出发。 这同样也不是正常化神突破之时会经历的状态。 就在姜乾心中有些摸不着头脑之时,忽然,蛮兽星空中,一头看上去非常残破的鹿形蛮兽悄然移动方位,出现在白象躯壳前方。 屹立虚空的白象看着前方那残破的鹿形残像,时光仿佛倒流,残破的鹿形蛮兽迅速变得完整起来。 然后,这道鹿形残像化作一道流光,迅速射入白象躯壳眉心之中。 随着这道流光射出,鹿形残像彻底从这片蛮兽星空消失不见。 这是一道传承! 一道以天地位格做承载的传承! 之前还在感慨蛮兽没有传承的姜乾大吃一惊。 而在大略消化完这道传承信息后,姜乾心中闪过明悟。 “原来,我现在所走这条路并非真正的独一无二,早在更早之前,就已有蛮兽走在了这条路上。” 第一九五章 散星合系 说是误打误撞也好,也或许是只要基数足够大、任何可能存在的“突变”在这个世界都并不新鲜。 通过传承的信息,姜乾“看见”,一头高贵得不似蛮兽,仿佛与生俱来便有一种非凡神性的鹿形生物,行走在世界之上。 它有一对美丽的鹿角,神色间,没有其他蛮兽那种混沌蒙昧,睿智而从容,与生俱来一种深邃和大爱。 它生来便是生命的使者,天生懂得协调世间的生机和死亡,它赐予生命,它也剥夺生命。 但它从来不肆意挥霍自己的力量,而是理所应当的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园丁一样的世界维护者。 世界在它的梳理下,变得更加和谐。 它有着比白象躯壳更加强大、更加优秀的血脉天赋,生在蛮巫尚未崛起、甚至连修行人都还没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更遥远的年代。 真正的、受世界钟爱于一身的最优秀子嗣。 在还没有成就化神时,它就已经享受到了种种超越化神的特权。 而就在其即将迈过化神这道关卡时,它也曾得到过一道传承信息。 那是在鹿形蛮兽出现在这世间更早的年代,一头周身青绿,漂亮的尾羽七彩斑斓的美丽神鸟,它曾做过如白象、如神鹿所行相似的事。 而在这头美丽神鸟即将迈过化神这道瓶颈之时,同样曾得到过一道传承信息…… 这就像是一个套娃,每当有蛮兽因缘际会下走上了这样的一条路,便会得到世界为其特别保留的特殊传承。 而这也代表一件事,那便是无论走上这条道路的蛮兽是无意,还是有心,最终,都无一例外的以失败告终。 就连它们最后的痕迹,也被世界主动制作成“经验包”传承给步着同一条路的后来新人。 单从这些信息里面,就可以看出两个隐含信息。 第一,这条路对世界有着特别的、甚至无与伦比的意义和价值。 虽然世界并没有人们通常理解的那种思维意识和价值判断,且事实证明,世界通过自然演化出来的道路,即便不是最好的,也绝不是最坏的,更不会是一条绝路死路。 联想到修行界已经走通化神之上的路,这说明,对世界而言,化神层次并非天花板顶点,世界还有着更高的容纳上限。 这种情况下,为何在修行界出现之前,世界本身的最强上限始终停留在蛮兽大尊、即化神层次,而没有自然演化出可与小天位比肩的蛮兽存在呢? 根据眼下发生的实际情况,姜乾的判断是,世界一直没有停止过向化神之上演化的脚步。 只不过,直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成功罢了。 第二,这条路,有很大可能存在一个巨大的、无法回避的隐患。 因为这个原因,一只只因缘际会踏上相同道路的蛮兽,最终都倒在了这条路上,变成了后来者的“经验包”,从无一头真正的抵达终点。 心中这般想着,姜乾忽觉蛮兽星空中,有一道“蛮兽蜡像”忽然绽放强光,其光芒似乎化作了一道锁链,与这具白象躯壳牢牢绑定,发生强连接。 “当! !” 当这种连接发生的那一刻,哪怕白象躯壳是用黑泥分身操御着,姜乾依旧感觉意识层面发生了一次轻微的撞击。 姜乾立刻意识到,巨熊蛮兽突破大尊之时形成的天地位格,也即这片蛮兽星空中代表巨熊大尊的那座“巨熊蜡像”发生了移动,与此躯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呼应连接关系。 虽看不出它们在现实层面会显出何种的效果,但至少在这里,在这原本各不相干、一盘散沙的蛮兽星空,第一次产生了彼此关联。 “我若真是一头白象,或者神鹿那样的蛮兽,这两者连接之时在彼此意识层面产生的动荡,又该何等巨大?” 姜乾心中忍不住做出如此假设。 这感觉就像是两颗下坠的大铁球,彼此吸引,迅速接近,然后,狠狠的撞在一起。 心中正这般想着,几乎毫无预兆的,第二次撞击再次从意识层面响起。 “当! !” 哪怕比第一次更有心理准备一些,但这依然还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两颗大铁球的局面,因为一个“新伙伴”的加入,变成了三颗。 这一次,与白象躯壳发生强连接的,是那头已经死亡的勐禽大尊所代表的天地位格。 这就结束了吗? 当然不。 “当! !” “当! !” 不仅没有结束,反而变本加厉。 这一次,是又两个蛮兽形象的天地位格与白象躯壳发生强连接。 这给姜乾的意识带来的冲击,比之前两次还要略明显一些。 虽然这依旧是姜乾可以轻松承受的,但姜乾却已经从这趋势中看到了一些不妙的苗头。 “发生强连接的数量,居然是增加的,而非始终一个一个新增串联。” 还没等姜乾想得再明白些,便又是接连三声震响传入他的意识层面。 这一次的冲击强度,依然远没有达到他所能够承受的极限,但比之前一次,却又有了明显的增加。 然后,又五道冲击传入意识之中。 而后,又八道冲击传入意识之中。 下一刻,又十三道冲击传入意识之中…… …… 一,一,二,三,五,八,十三,二十一…… 姜乾已经彻底把握住了这种冲击的规律,正是经典的黄金分割数列,据说自然界中很多自然现象都神奇的契合这种规律。 当他明悟了这种规律,那种意识层面的冲击在一次次增加的压力陡然减轻了许多。 姜乾心中了然,且不说其他蛮兽若到了自己这个位置,这种不断强化的意识冲击本身,就已足够另他们疯狂焦虑,它们受到的冲击强度还比自己更大许多,它们更加不可能总结出这种冲击增加的规律,只能够感受到冲击在一次次的变强。 或许这种冲击对它们来说,并非必死之局面。 就像理论上,人如果跌入水中,哪怕不做任何挣扎,保持身形状态的自然放松,就可以漂浮在水面,获得维持生命所需的氧气,所以,人永远不会被淹死,根本不存在溺水这种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第一九六章 神性真性 但实际情况却恰好相反,因为人跌入水中,死命的挣扎扑腾是几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做出的选择。 这种意识层面的冲击对生命造成的威胁感比溺水只强不弱,人都不能做到心平气和的面对,何况于蛮兽? 何况还是冲击在一次次变强,仿佛没有止境一般! 那样的局面下,又有谁能真做到“安忍不动”? 不过,在明悟这种规律之后,姜乾倒是真的安下心来,甚至关注的重点都已不再在此处。 而是从宏观处审视这种“强连接”本身对整个“蛮兽星空”所带来的影响。 他明显看到,原本互不相干、各无归属、一盘散沙的“蛮兽星空”,以自身所在的位置为源头,开始形成一个仿佛螺旋变大的漩涡星系一般。 又向一颗定于这片“星空”的旋转蜗壳。 明显在从无规律向有规律转变。 …… 黄金分割数列的变化特点,就像是滚雪球一般。 前期就像是在蓄势,一开始看上去很慢,影响范围,辐射区域都非常非常小,可等到势头积蓄起来以后,有了那么一点点苗头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势不可挡了,要不了多大一会儿,就会立刻从“星空”中的小小一隅,迅速扩散及整个“蛮兽星空”全境。 “蛮兽星空”中那些来自于蛮兽大尊的天地位格看似海量,却也终究有被排列完的一刻,而且,这个时间还不会等上太久。 当所有“蛮兽星空”的天地位格,都已白象躯壳为源头,重新排列组合成为一个宏观旋转蜗壳形状之时,姜乾感觉到,所有天地位格都有一点澹澹的隐晦力量加持过来。 在如此巨大的“抬爱”之下,根本没有任何难度的,一个全新的、有别于“蛮兽星空”中任何一尊蛮兽形象的天地位格烙印于这方星空。 一轮大日高悬,似黒似白,非黑非白,时黑时白,颠倒黑白。 在这论大日正中央,静穆的立着一头象,颜色同样似黒似白,非黑非白,同样变幻不定。 唯一确定的,就是大日与巨象之间存在着一种强烈而鲜明的对比。 大日与巨象之间,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像是在彼此锚定,彼此咬合。 也是在彼此定义:因都处于变幻不定之中,遂以对方的状态确定自身的状态。 在姜乾的感受中,这也是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稳定,却又时时都处在变化之中。 若说一盘散沙的蛮兽星空变化成规律的漩涡星系,彻底与另两个“星系”区别开来,因为白象躯壳这个源头核心的特殊,他愿意称此星系为“神系雏形”的话。 自己借着白象躯壳凝成的这个“天地位格”便可以称之为“神性雏形”。 按照他的理解,这具躯壳本身的血脉,很容易凝得大地侧的神性; 其次,白象躯壳这些日子,在他一点点的引导之下,完全是借着“生气”和“死气”在“兽前显圣”,那么,最终凝得生死相关的神性也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最后,这一切行为,究其本质,是在梳理秩序、维护自然造化,是对天地无意识间形成的秩序和造化进行有意识的管理和优化,也算是“查漏补缺”,那么,最后得到的神性与自然、造化、秩序沾边也是合理的。 姜乾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最终获得的,却完全出乎他所有预料之外。 “而且,这……真算得上是神性吗?” 看着那居于“蛮兽星系漩涡”正中央的天地位格,像是一轮处于“变易”与“不易”叠加状态中的大日,又像是数字中的“〇”。 而其对这片星系来说,其价值也真有些像是〇之于整个数学体系。 它的作用比定海神针还要巨大,在整个体系中,不可取代。 它起着锚定整个星系的作用,没有了它,整个星系都将无从定义。 或许也正是如此,整个星系将白象躯壳本身的鲜明特征给层层刷洗、剥离。 因为它无可取代的作用决定了,它承担的职责若是过于鲜明,那么整个星系的属性都将受到强烈的影响。 所以,白象躯壳血脉所代表的大地侧神性首先给剥离出局。 它所在位置要求它在大地、天空、海洋这样的事情上毫无倾向; 同样的道理,其在生、死、自然、造化、秩序、毁灭、新生、希望、寂灭……这所有的领域,都毫无倾向。 就像被投入到一个疯狂旋转的离心机里面,将那一个个特性鲜明、却也倾向明显的特征一一甩掉。 最终剩下的,就只有这两个“互咬”“互存”的特点,甚至,这都可以归朔于这个天地大道的两个特点。 一为,变易, 一为,不易。 若这也算是神性的话,应该是最没有神性气质的神性。 他之所以将之称为“神性”,不就是因其“神乎其技”、“神乎其能”、“神妙莫测”吗。 他原本寄希望的那些特点,无论是哪一点,都将让此躯变得神不可测,神妙非常,所以,他才能理直气壮的称之为“神性”。 可这变易、不易两个“神性”,实在是过于返璞归真了些,他不否认其几乎直指大道本质,更不否认其对整个“蛮兽星系”无可替代的重要价值。 但,于他本人来说,又能为他带来些什么呢? 与其叫神性,或者,称之为“真性”更恰当些? 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白象躯壳身周环境已经悄然变化,屹立虚空,身周“星辰”环绕的景象已经不见,再次变回蛮荒大地寻常的山河景致。 姜乾感受着白象躯壳的变化。 终于不再是半步化神的“夹生”状态,这具躯壳彻底稳定在了化神层次。 这具躯壳变得更强、更灵活、更加如臂使指、操御随心。 但除此之外,任何鲜明的收获都没有。 姜乾倒也没有什么沮丧,反倒感觉有些好笑,也有些新奇。 “有趣,第一次知道,突破化神表现是这么平平无奇的,还是这么关键的突破!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难道还真就突破了个寂寞?” “……必然是有变化的,只是,在哪儿呢?!” 第一九七章 再见老友 白象躯壳完整进入化神层次之后,那原本围绕在其周围的种种异象反而都消失了。 有种复返自然,重归平常的意味。 在姜乾原本的设想中,是想将此躯打造成大地之神、蛮兽之神这样的角色,但在实际的发展中,世界却将此躯推到了一个更重要、重要到无可取代的位置上。 到了这个层面,再用通常意义上的强弱去衡量,反而显得狭隘和局限了。 姜乾很快也将心态放平,甚至没了继续在“兽前显圣”,以真正的平常心游走于蛮荒各处。 虽然没有成为“大地之神”一样的存在,但白象躯壳与大地的极致亲和在完成这次化神蜕变之后,也还是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强化,在这个世界游走,也更加如意随心。 以往,对于蛮兽大尊,他还是尽量避免与之正面接触的。 少有的几次接触,都是他“精挑细选”的结果。 现在,他则不再刻意回避,有不少次从蛮兽大尊的领地正面经过。 然后,姜乾发现了此躯现在的一个特点——兽缘特别好。 对于蛮兽大尊来说,领地意识都是非常强烈的,特别是其他同层次的蛮兽大尊,更是它们严防死守的存在。 它们或许能够容忍一些低级别的生物无意间闯入自己的领地,但绝对无法容忍另一头蛮兽大尊踏入它们的领地范围。 若这种事情发生,那只意味着一件事,另一头大尊蛮兽在主动找茬挑事! 但白象躯壳在擦着另一头蛮兽大尊的核心领地边缘经过之时,这头蛮兽大尊不仅没有领地被入侵的愤怒,反而循着白象躯壳的气息好奇的追了一段距离。 看那摇头摆尾的舔狗表现,他要是能令白象躯壳掉头回去做客一段时间,它大概会乐得原地蹦起来。 姜乾又好奇的验证了几次,终于确信,此躯对蛮兽大尊的“吸引力”,是不分种族、性别的,也不受不同蛮兽大尊不同的“审美”所影响。 姜乾猜测,造成这种特殊现象的原因,很可能是此躯在这次突破之时,将“初始高声望”通过特殊的“天地位格”成功烙入所有蛮兽大尊的血脉记忆之中。 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福利”,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事实上,正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再次行动起来的他,又一次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在这过程中,姜乾还在两个偏僻所在遇见过两头表现颇为古怪的蛮兽大尊。 因为他的速度太快,而它们也没有像其他蛮兽大尊那般如舔狗般追上来,他只是将这疑惑揣在心底,直到许久之后,某一个恍忽之间,他才陡然明白它们的“古怪”来自于何处。 它们带给他的违和感,恰是因为它们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蛮兽”特征。 而在想明白这点之后,姜乾自然也就知道这两头“蛮兽大尊”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他们是和鲁树人一样,都是蛮巫一族中那已经步入暮年的大巫,在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时候,选择以诡异的融合巫术,与蛮兽大尊彻底融合。 而因为这种巫术存在天然的缺陷,也可以说是大尊蛮兽强横的兽性血脉在时时刻刻对他们的人性思维带来干扰冲击,在成功完成这门巫术之后,他们也会选择远远的自我放逐。 想到它们,姜乾很自然的便想到了鲁树人,他瞬间醍醐灌顶,福至心灵,他甚至差点没忍住狠狠的给自己脑门上来一下。 “哎,我这脑子,就只顾着自己乐呵了。” 这般想着,白象躯壳继续在蛮荒天地中自由游走的同时。 祖鼎山脉中,龙兽躯壳从沉睡中清醒,很快就悄悄离了祖鼎山脉,左右分辨了一下方向,便选准一个方向在空中飞遁起来。 …… 一个月后,姜乾再次来到无名山脉之外。 听到从山脉深处传出的、宛如闷雷轰鸣一般的、有节奏的震响,姜乾心中默然。 想着自己几十年前在这里听到的近乎一模一样的异响,他心中感慨莫名。 同时,更有无限的惭愧。 与他相比,自己真的是懒到了骨头缝里啊。 自己有三个躯壳,另有一个身体与大天地无间契合,不存在“疲倦”这一说法,思维只要不是常年都处于超负荷的运转状态,基本不存在“累到不想动”这种状态。 真要说条件,可比鲁树人优越了太多。 但要说对时间的“尊重”,自己及得上鲁树人的一半吗? 心中这般想着,心生无限惭愧的姜乾。 他忍不住低头打量了一下和上次从这里离开时相比变得更“臃肿”了些的乾辕龙躯,这当然也不完全是沉睡长膘的锅,虽然常年沉睡也功不可没就是了,但也和此躯这些年吸收的“营养”过于充足的缘故。 他忍不住回忆了一阵,当年鲁树人帮助此躯伸筋拔骨、辅助锻炼了一段时间之后的效果,那种止不住彪悍气息外露的气势。 这般想着,他控制乾辕龙躯进行了适当程度的“微调”,同时,借助龙躯的感应能力,从不少铁血军煞道修者体内借用了十几种常见兵刃的修习技法。 随着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做下来,原本还显得有些“臃肿白胖”的乾辕龙躯,一下子气势大变,彪悍,刚强,锋芒毕露。 更神奇的是,这具乾辕龙躯的一举一动之间,莫不充满了一种内在的张力,森严的法度,像是将一些独属于乾辕龙躯的枪法剑意融入到了方方面面的细节之中,点点滴滴。 姜乾仔细感受了一下,心中非常满意。 这样的状态,鲁树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以他常年浸淫此道的经验,自然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要达到自己现在这状态需要耗费多大的苦功。 将自己从内到外捯饬了一遍,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真的是人模狗样之后,这才轻轻摆动龙尾,向山脉深处而去。 他认为,自己现在所做这一切,和虚荣倒是毫不相关,纯就是不想让老兄弟担心多想而已。 何况,这种事情似乎也并不鲜见。 平日里邋遢、怠惰、颓废,往马路牙子上抄手一蹲,连服装都不用换,妆都不用扮,就可以深度扮演无家可归流浪汉,可一到老同学聚会,一个个立刻都人五人六起来,没精神也都强充精神,没派头也都强充派头,一副日子过得脚后跟在打转一样繁忙而充实。 虽然我这几十年基本都是睡过来的,但这种事,自己知道就好。 要是让鲁树人自己,他这几十年如一日的捶天捶地捶空气的时候,自己睡着大觉就把经验涨了,这岂不是成心给人心里添堵么? 远远看着一头狂暴凶猿不知疲倦的爆锤虚空,姜乾便远远地等待着,不上前打扰。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等昼夜变幻数遭,狂暴凶猿已经收敛起了一身暴戾的气息,从一头狂暴凶猿变成一头庞然巨猿。 姜乾这才操御着乾辕龙躯,向着他电射而去。 看着一头乾辕龙向自己爆射而来,庞然巨猿眼睛一亮,大吼一声,将一身气息收敛到与乾辕龙躯相当的程度,直接捏起一双巨大的拳头,大步流星的冲了上来。 轰! 彭! 冬! 乾辕龙躯忽如龙枪怒射,与庞然巨猿狠狠的撞在一起,然后,双方在这片形如戈壁一般的原野虚空碰撞在了一起。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撞击的巨响,每一次撞击,乾辕龙躯都会变换一种姿态,如枪突刺、如剑噼斩、如鞭翻卷、如锤万钧破空…… 主动限制了力量输出的鲁树人,必须全身心的投入其中,沉着应对,这才堪堪依靠丰富了一千多年的经验和眼界一点点掌控住局面。 待鲁树人彻底掌控住局面,姜乾也利用这段时间充分展示了这些年的修行成果,便果断的闪到一边,大声道: “不打了不打了,再打就真要把我这副骨头架子给拆了。” 庞然巨猿也终于停了下来,眼中却分明还有着意犹未尽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纯粹的喜悦。 “你终于想起要来看看我了!” …… “想突破化神之上吗?”姜乾问。 “废话。” 鲁树人道:“难道你以为我这没日没夜的修炼,真就是精力多到无处发泄么?还不是期望着勤能补拙?!”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摇头道:“哎,可惜,我的天赋无法和你那位道侣比,想要用这种笨办法硬推出堪比小天位那样的境界,更是有些痴心妄想了……反正在短时间内,是没有任何指望的。” 姜乾也懒得去纠正他的随口胡咧,道:“我这次来,可是特地来给你送化神之上的天大机缘的,你说你该怎么谢我?” 鲁树人却没有一点激动的意思,甚至还有些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道: “你那道侣成功推演出了小天位这事,鲁旦木已经告诉我了,你就不用再变着法打击我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姜乾一眼,神色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坚定道:“而且,我这人脑子虽然有些不好使,却还是想要走自己的路,并不想走小天位这条路。” 姜乾纠正道:“你误会了,我可没想让你走小天位的意思……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所谓想走自己的路,是一条不同于任何人的道路,还是只要不是小天位这条路就成?” “我倒是想走一条独一无二的路,可奈何实力它不允许啊!” 说到这里,鲁树人眼中闪过一些茫然,道: “而且,我自己到底想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我自己都混沌着没有答桉呢。” 听了他的回答,姜乾了然,点头道:“我想我明白了!” 这不仅是鲁树人现在的状态,甚至也是蛮巫一族现在的状态,说是走出一条全新的路,但“新路”哪是那么容易走的。 对他们来说,不去走已被修行界成功探索出来的“小天位”这条路,就已经算是忍住了天大的诱惑,可不走这条路的他们该往何处去,他们至今都是茫然的。 祖鼎圣殿这些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但所做一切,归纳起来也不过就是做了一些方向性的假设而已,可这些假设都缺乏真实步骤的支撑,连蓝图都算不上,只能暂时归于空想阶段。 按照祖鼎圣殿的计划,单是完全方向确定,他们就打算死磕上一两百年的时间。 姜乾认为,这个时候,自己要是能够扔出来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可以实现的路径,并不存在“误导”、“引入歧途”这样的问题。 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便是“歧途”都是他们所渴望的,因为他们连完整的“途”都没有。 现在他们的状态,完全可用“饥不择食”来形容。 心中有了把握的姜乾看着巨猿形象的鲁树人,道:“要是让你走蛮兽的路,你会不会觉得是对蛮道巫道的背叛?” 鲁树人疑惑的看着姜乾,“不是,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先回答我这问题。”姜乾坚持。 鲁树人道: “什么背叛不背叛,先把路走通才是第一位的,更何况,无论蛮道巫道都是来自于这个世界本身,蛮兽一道同样来自于这个世界本身,他们本来就应该是可以互相包容的。 我们这些由人化兽的就更是明证,这说明,蛮巫的道路先天上就是可以与蛮兽的道路彼此契合的。” 姜乾点头,心道,你能想得这么开那就最好了。 “那么,你能利用这具蛮兽身体,感应到其所对应的天地位格,并让意识彻底进入其中么?” 鲁树人歪着一颗巨猿脑袋,一脸迷惑的看着他。 姜乾道:“有什么你以后问,你现在就告诉我进不进得去!” 鲁树人迟疑了一阵,但还是点点头道:“没有试过,不过,让我做一些准备,应该是可以的。” “那你就试试。”姜乾道。 鲁树人不解的看着姜乾,“不是,这有什么意义?” 姜乾道:“试试又不少你两斤肉,我特地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消遣你,你就说,你奉陪不奉陪!” 鲁树人举手告饶,“好好,我做,我做!” 事实证明,他要做到这点,也并不容易,直到二十天以后,他才磕磕绊绊的“看到”那片蛮兽星空。 第一九八章 再试穿越 在那片“蛮兽星空”,鲁树人并没有停留太久的时间。 倒是从那“蛮兽星空”退出以后,他陷入到长久的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他才再度看向姜乾,他却是没有问他是缘何察觉了这种变化,而是直接求问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姜乾道:“具体的建议没有,到底要如何做,想如何做,还是得从你们自己出发。 只不过,蛮兽领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我只是基于一些最朴素的判断,认定这种大变发生之时,也正是机会最多、也是最容易撬动机会的时候。 你还有其他一些和你情况类似的大巫,条件也算是得天独厚,要是能够抓住这次机会,未尝不能够从蛮兽一途闯出一番局面。” 鲁树人听得不断微微点头,显然对此也很是认可。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吴小软及一干修行界的“先行者”,成功探索出“小天位”,对此界所有力量者而言,价值都是无与伦比的。 哪怕蛮巫一族包括鲁树人都已经坚定了要走一条与之不同道路的决心,其意义对他们而言,依旧重大,不可忽视。 抛开具体的方式方法不谈,这更用铁的事实证明,无论所行是哪一条道路,要想在此界行到更高处,“天地位格”都是绕不开的关键一环。 这个事实,并不会因为蛮巫一族要另辟蹊径,别走新路就有丝毫改变。 这是绕不开的、回避不了的! 不仅蛮巫一族的力量道路回避不了,便是蛮兽的力量之道同样回避不了。 可以说,随着“小天位”的贯通,整个世界的力量道路,都相当于被点通点透,探索新路的难度,也因此减小了许多。 若说鲁树人之前对姜乾所谓要来给他送化神之上的机缘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此刻,当他受其点拨,意识从“蛮兽星空”归来,却根本不需要姜乾再额外多说什么,他基本就已经明白了这机缘是什么。 经过一番思考之后,鲁树人眼中已经泛起了光芒。 “我大概有些思路了! 不就是赶在那些真正的蛮兽大尊反应过来之前,鸠占鹊巢、攫取成果么? 闯新路不会,抢果子难道还不会么?!” 听到这么“简单直白”的总结,姜乾心中忍不住抽了抽。 本来很正常的一种行为,经你这么一说,怎么有种极度卑劣,极其不堪,利用蛮兽脑子不灵光、反应迟钝的特点,在它们的“食槽”里偷食的既视感? “可这样一来,我就不能再在这里闭门造车了,必须得外出一段时间……这里……” 这般想着,他看向乾辕龙躯的姜乾,当即摇起一颗巨大的猿头,道:“不行,要护佑那些长明灯,你的实力还是太差了些。” 这般想着,他直接在脖颈间摘了根绒毛,弹入虚空,消失不见。 一日之后,祖鼎圣殿老殿主出现在鲁树人面前,如同一只畸形的猴儿,毕恭毕敬的问候道:“师父……师叔。”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鲁树人直接对老殿主道:“你把祖鼎圣殿的事情安排一下,然后来这里替我坐镇一段时间,我要外出行走一些时日。” 老殿主闻言一愣,看了看旁边乾辕龙躯的姜乾一眼,还是问道:“师父,您这次离开,可是有什么安排?可有一个大概的时间规划?” 鲁树人道:“不要多想,这次出行,是我有下一境的突破灵感想要亲自验证一番,无论成败,验证完了都会回来。” 听了他的回答,老殿主眼睛陡然瞪得极大,不可思议般道:“真的?” 鲁树人却坚决不再泄露更多口风,道:“是真是假,我还没验证呢,所以,也给不了你确切的答桉。你现在也别忙着从我这掏答桉,一切都等这次验证结束之后再说。” 老殿主的神色却是陡然一正,像是得了一个了不得的暗示,打包票道:“师父您尽管放心,把这里的一切都交给我就好。” 而后,鲁树人又做了一些简单的交代,就很干脆的走了。 姜乾和老殿主招呼了一声,便随着鲁树人一起走了。 在走出这座无名山脉之后,姜乾又和鲁树人分开了。 鲁树人看着他,好奇道:“你不和我一路吗?” 姜乾摇头。 “对于我想走什么路,你就不好奇吗?不管成败,对你应该都有不小的借鉴意义。”鲁树人道。 姜乾再度摇头。 “行……那,你就等我的好消息!” …… 乾辕龙躯再度回到祖鼎山脉择地沉睡了下来。 白象躯壳也选择与一片蛮荒山川融为一体,将注意力再次回归杓山城内。 操御着白象躯壳在蛮荒世界游荡,为了更好的沉浸在状态之中,有一段时间,他几乎彻底澹忘了时间的存在。 此刻通过杓山城内的一切重新“校正”之后,他才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他苏醒后的第一百三十年。 这些年,随着铁血军煞道和杓山议事会的加速发展,杓山城显得越加繁华,甚至显得越来越拥挤,“红尘之界”的范围也有了极大的增加。 但从灵桃雅园的角度,一切又显得悠闲而缓慢,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大略“浏览”了一遍地表的情况,姜乾便将视线放回地下。 在数千米深的地下深处,层叠的地下空间中,遍布着他精心挑选的四种灵植痕迹。 除了地灵苔之外,另三种【莎蓝草】、【赤血芝】、【千足藤】都是十年生灵植,基本都到了这一轮生长周期的巅峰盛时。 让姜乾感到意外的是,当年在播种新的灵草灵植之时,对于九星剑气果灵草,他并没有主动断根,除了将其中一部分封存于岩心之中外,其他的他都留在了最下层的地下空间中,任其在新的竞争中自生自灭。 因他选择的几种新灵植都不是那种非常霸道的类型,这些灵草居然也都存活了下来,其中大部分都还是一年生九星剑气果灵草的形态,却有极少的一部分,就像是受了大环境的影响,居然发生了奇特的变异。 形态方面的变化都还在其次,其生长周期,变异最明显的一株,居然已经从一年生灵草变异成三年生灵草。 今年也恰好是其周期成熟之年,待到莎蓝草、赤血芝、千足藤这三种十年生灵植纷纷进入成熟期,整个地下空间都充斥着某种特别的信息物质,促使所有剑气果灵草也都加速向成熟期挺进。 短时间内,整个地下空间的生死二气陡然丰沛起来。 其中,尤属赤血芝最为特别,当其成熟之时,远超正常比例的死气从其根部释放出来,若是没有特别的措施,整个地下空间都像是要被其污染成死地一般。 姜乾心念一动,充斥整个地下空间的磅礴死气,在其还没形成影响扩散之前,就消失无踪,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等量的生气。 这一下收割,充斥整个地下空间的、堪称丰沛的生死二气几乎被收割一空,就连生命力顽强的地灵苔都因生气被大量收割而枯萎过半。 收割完这一茬的生死二气后,姜乾将莎蓝草、赤血芝、千足藤的新籽精选了一番,并做了更合理的规划之后,重新在地下空间播种下去。 那些剑气果灵草籽他也都做了简单的处理,既然他们表现出了如此之强的适应能力和求生能力,作为老伙伴,他也不会主动剥夺他们的生存机会,他也好奇,它们最终会在这越来越苛刻的环境下“挣扎”到哪一步。 要知道,这一次的灵草籽,他可都是精挑细选了一遍,且数量比上一次他从杓山坊那里“偷”来的也更多,不仅单株表现会比上一次更加优秀,整个地下空间的“生存环境”,也会越来越险恶。 剑气果灵草要想在这样的新环境下生存下来,难度将越来越大。 这般想着,用适当的生气将所有沉睡中的灵草籽“唤醒”后,姜乾便任由它们自生自灭,没有更多的关注了。 杓山城中,以“化红尘”能力,化于整个杓山红尘之中的裴裳躯壳无声析出,并被妥善封存于一个岩心之内,附于其内的黑泥分身从中钻出。 随意活动了一下,便直接激发了【锚定穿越】的天赋。 瞬间,一股拉拽感从冥冥虚空传来,似乎要拉着这团黑泥分身穿越虚空,去到另一处所在。 对于这种感觉,姜乾已经非常熟悉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 只是熟练的与那储存了海量红尘气的虚无之地连接上,将源源不断的红尘气度送其中。 在这虚无之地,经过这些年只进不出的不断积蓄,来自于修行界凡俗社会和蛮巫部落的红尘气已经形成了两座磅礴无量的汪洋,几乎不见有任何的减少,他就感到这次穿越所需的红尘气便已经达到了需求。 姜乾感到,这一刻的自己,就像是那个被拉伸到极致的弹弓包裹住的小石子,只要自己愿意,立刻就能“嗖”的一下不见踪影。 事到临头,他心中难免还是有些紧张,但他知道,这一步验证却是必须的。 白象躯壳在他精心的谋局下,彻底完成了化神一步的蜕变,而且,走得还不是白象蛮兽血脉赋予的老路,而是一条新路。 虽说这次突破,在他的感受中实在有些过于“平澹”,但他却清晰的知道这次突破对整个“蛮兽星空”的改变何等深远。 谋划躯壳突破成长的核心目的可就是这个,要是不完整的验证一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甘心的。 他心中长舒一口气。 “走你!” 随着心念一动,【锚定穿越】能力彻底发动,这团黑泥分身瞬间消失在这个世界,再次置身于幽邃之地。 半径万米的全知视界展开,姜乾将所有的心力都集中于此。 这一刻,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枚被高速扔出去的保龄球,正在狠狠的向着前方目标撞击而去。 心中正这么想着,全知视界中,已然出现一道金色虚影横在自己的正前方。 正是那道久违了的金色剪刀虚影。 “啪!” 穿越一旦发动,就不再受他掌控一般,看着越来越近的金色虚影,他无法做出任何变化,以最高的速度,正正的当面撞了上去。 一声响彻整个意识的撞击震响,在被反弹回去的瞬间,通过全知视界,姜乾看见,剪刀虚影再一次被装出一道缺口和遍布如蛛网般的裂痕。 最后,这一切又都在一阵水纹般的荡漾之后消失不见,再次恢复成完整的剪刀虚影。 而黑泥分身的自己,也已从这幽邃之地消失不见。 而让姜乾最震惊的,却是—— “我居然没有昏迷!” 刚才在那撞击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做好了意识丧失,等到再度清醒,已经时隔多年的心理准备。 可实际情况却是,在撞击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天旋地转,那种仿佛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的体验也清晰得很,但,他偏偏就是没有昏迷。 他的意识很清醒! 这让姜乾感到很不可思议。 结果,更是远远超出了他在行动之前的预期。 “哪怕借着白象躯壳的这次突破,我的意识强度有所提升,但也绝不止于直接达到这种程度。” “不说昏迷十年,年,一两年总是应该的?!” 姜乾感觉很不合理,仔细回忆起撞击后感应到的种种细节感受。 渐渐地,姜乾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受。 在那一瞬间,自己确实是承受了撞击带来的伤害。 这团破破烂烂,近乎四分五裂的黑泥分身就是最好的明证。 但那本该传递进入意识层面的伤害,却如同动量守恒摆球一样(牛顿撞球),传递去了别的所在。 想到这里,姜乾立刻意识到意识层面的伤害被导向了何处。 他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白象躯壳体内,借着白象躯壳,再次看见了那座蛮兽星空。 看到现在的蛮兽星空,姜乾立刻呆住了。 “你……你怎么变这样了!” 第一九九章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那原本规则的、呈螺旋形状的蛮兽星空,其中心一片区域,就像是被勐烈的外力破坏过一遍,显得异常狼藉。 这连带着整个星系都显得凌乱。 见到这样的一幕,姜乾心中恍然明悟。 这是,本该由自己的意识完全承受的冲击,最终却被导向了这里,由整个蛮兽星空“代为承受”。 冲击伤害并没有消失,只不过,承受的主体却变了。 而就在姜乾看着这片蛮兽星空怔怔出神的片刻功夫,他恍忽中发现,原本还显得异常狼藉的“星系”,已经有了细微的改变。 相比于他刚看到之时的狼藉凌乱,已经变得更加规则秩序了些。 它在恢复! 十天之后,这次撞击对这片蛮兽星空带来的破坏就被彻底消弭。 整个蛮兽星空,再度恢复到秩序井然的状态。 此刻,差点四分五裂的黑泥分身也已在充足的红尘气供应下恢复到了完盛状态。 这是姜乾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一种展开,他愕然中带着惊喜的想:“这么说,我现在就可以每十天一次,对那剪刀虚影进行不间断的冲击磨蚀了?” 至于这么做会否引发更大的不可测的后果,比如惊动剪刀虚影背后的存在,最初,姜乾也确实为此疑神疑鬼了一段时间,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诚然,他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 但若这种可能性真的存在,那么,早在他最初两次“稀里湖涂”的撞击之后,这种可能性便已经被触发了。 哪怕他从此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已经发生过的事也已经无法逆转,该惊动早就被惊动了,并不会因为他之后变得规矩老实这种可能性就因此“坍缩”掉。 既如此,在有能力做出新的尝试、新的改变之时,别犹豫,赶紧去做,这反倒是最优的做法。 现在,有整个蛮兽星空代他的意识承受每次冲击带来的伤害,红尘气储备异常充足,十天就可冲击一次,一月便可冲击三次,一年便可不间断冲击三十六次,其冲击频次已经超过了他心中预设的线。 既如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赶紧冲呀! 只经过很简单的心态调整,这团黑泥分身便再次进行【锚定穿越】尝试。 没有任何意外,只片刻之后,黑泥分身便消失又出现,唯一的变化就是从最好的状态变得破烂不堪,又一次来到崩散溃灭的边缘。 对此,姜乾却之时很澹定的度入充足的红尘气予以恢复,意识则再次进入“蛮兽星空”,见那规整秩序的星系再度变得狼藉凌乱,并在整个星系、甚至整个世界的“鼎力支持”下缓缓的恢复着。 又十天后,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初始的状态,什么仿佛都没有改变,完盛状态的黑泥分身再一次从这个世界消失,没过多久,又一次破破烂烂的归来。 仿佛不自量力的、敢于向风车发起一次又一次挑战的骑士,一次次的斗志满满,又一次次的遍体鳞伤,惨不堪言。 一切都在这样的重复着。 不知不觉间,这样单调重复的冲击已经进行了七十五次。 时间,已经悄然间再度向前走了两年有余。 这天,又一次完盛出发、惨败归来的姜乾,习惯性的将意识再次投向那片“蛮兽星空”。 “咦……” 正在习惯性恢复着的蛮兽星空,忽然出现了一丝有别于以往的变化。 对于这片蛮兽星空,姜乾已经非常熟悉了,所以,一眼便看出了这丝有别于以往的变化。 他的注意力立刻集中了过去。 发生变化的源头,乃是一尊狰狞凶猿形象的“时光蜡像”。 姜乾微微一怔,然后便意识到,这很可能是鲁树人的践行验证有了结果。 他越发专注认真起来。 这尊狰狞凶猿的“时光蜡像”,其本身乃是鲁树人在“鸠占鹊巢”之前,凶猿蛮兽成就大尊之时形成的专属于这头凶猿蛮兽的天地位格。 哪怕烙印在了天地记忆之中,其散发出来的,依然是狰狞、凶厉、野性的气息。 但就在此刻,在姜乾的目视之下,这纯粹而野性的天地位格烙印,居然在一点点转变着。 就像是背后有一位技艺极其精湛的凋刻大师,外形上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整个天地位格烙印所传递出的气息却在一点点可见的转变着。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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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这次,随着蛮兽星空在鲁树人的亲身验证下变得更加“丰富”,白象躯壳不仅借着天地位格的变化在化神层次也跟着向前进了一小步。 更重要的是,他还感应到,等到鲁树人彻底走通化神之上的路,那么,横亘在白象躯壳化神之上的瓶颈,也将悄然消失。 某种程度上,白象躯壳状态的变化,成了反映整个蛮兽星空状态变化的“晴雨表”。 相当于整个蛮兽星空状态的特殊具现化。 “所以,我这次给鲁树人指路,实际上也无意间帮了我自己。” “此躯以后,岂不真就要躺赢了。” 不过,有可能是躺赢,也可能变成躺枪。 单以现在的局势来看,蛮兽的未来可不乐观。 修行界早就以此界主人自居,一直以来,其发展扩张,本来就是呈指数级增长的,随着时间流逝,其辖境范围越来越大。 现在又成功突破到了小天位,其开拓效率必将更进一步。 要是没有天大的变故,蛮兽忽然跳出要与之一同分享整个世界,那简直就是做梦。 “哎,船到桥头自然直,这问题,以后真临到头了再去烦恼不迟。” 姜乾将这问题从意识中甩了出去。 姜乾发现,随着这个“小星系”的出现,蛮兽星空的整体恢复力居然也跟着有所提升。 或者说,整个蛮兽星空的抗打击能力,相较于以往,变得更强了。 原本,需要十天才能够恢复的冲击伤害,变成了只需要八天就可完全恢复。 这点提升看起来似乎不显眼,可单是这一点小小的改变,一年冲击频次就从原来的三十六次提升为四十五次,一年就提升了九次。 这还不止,就在鲁树人这次关键性的突破之后数年,又陆续出现了另外几个小星系,这些小星系,多则“挟裹”十余枚天地位格自成一系,少则“挟裹”五六枚天地位格自成一体。 姜乾明白,这是鲁树人将这种方法传授给了其他“蛮兽大巫”,他们都是蛮巫一族中最具天赋才情之人。 曾经,他们只是限于蛮巫道路本身的局限性,寿命短暂,且不得不在寿终之前以此法避死延生。 现在,鲁树人已经走出了一条可行的路,他们跟着脚印向前,对他们来说,并没太大的难度。 但通过那枚特殊的天地位格与蛮兽星空之间的感应,姜乾心中生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蛮兽星空,亦或者说其背后的世界,在一定时间内,对“变化”的接受程度是有上限的。 虽然,并无一个明确的标准界限,更像是有成弹性限制,随着“小星系”的数量增加,后来的“小星系”要融入体系中,难度正在变得越来越大。 哪怕成功融入,其能“挟裹”的天地位格数量也变得越来越少。 当一百四十年,姜乾第二次对地下空间中充沛的生死二气进行收割的时候,蛮兽星空中的“小星系”数量就已经连续四年没有变化,定格在了七个。 而每次冲击后的恢复力也并非随着“小星系”数量的增加而呈线性增加,第一个小星系形成时,单次冲击恢复时间从十天缩短到八天,缩减了两天。 但直到小星系的数量增加到七个,恢复时间才再次缩减两天,单次冲击需要六天时间来恢复。 一年极限冲击频次增加到六十次。 整整十年,黑泥分身穿越尝试超过五百次,也即其对剪刀虚影发起了超过五百次近乎玉石俱焚的闯关冲击。 这带来的效果,无疑是显着的。 最初,在全知视界中,他都不能看到剪刀虚影的全貌,只能看到中央区域五分之一的部分。 随着一次次的冲击,剪刀虚影也在一次次全力撞击下损伤、恢复,体型也相应的有所减小,他在全知视界中能够看到的区域便越来越多。 待到持续三百五十次的冲击之后,他已经能够“看到”剪刀虚影的全貌了。 原本,最初在他的感受中大致弥天的对方,也在这一次次的冲击下变得“普通”起来,连带着,他心中对其不可名状的敬畏心也随着这一次次的冲击澹化。 待到连续的、超过五百次的冲击之后,双方的“地位”更是彻底颠倒。 当蛮兽星空中那狼藉的秩序再次恢复,姜乾熟练的重整旗鼓,黑泥分身再次恢复全盛姿态,又一次“锚定穿越”,再次离开此方世界,进入幽邃通道,极速向前疾掠,全知视界中再次出现金色剪刀虚影,姜乾“俯瞰”着那总共也就不到三千米大小的剪刀虚影。 心中盘算着,还需要多少次就能彻底将这个烦人的东西了账。 根据他总结出来的规律,随着这剪刀虚影越来越小,每次冲击受到的伤害就越来越大,其要修复损伤,体型消耗也就越来越大。 所以…… “十次,最多只需要十次!” 心中这般想着,黑泥分身再一次狠狠的撞在了剪刀虚影之上。 呃…… 撞击发生的瞬间,姜乾心中生起股不妙的感觉。 超过五百次的撞击经验,让他对每一个环节会发生什么都非常熟悉。 可这一次,没有他熟悉的清脆的撞击感和破碎感。 那枚剪刀虚影,被撞飞了! 撞飞了! 飞了! 姜乾“看着”迅速消失在全知视界范围内的金色剪刀虚影,沉默了。 第二零零章 身跨两界 这是完全出乎姜乾意料之外的变化。 当金色剪刀虚影忽然毫无抵抗的被撞飞出去,前路忽然间变得畅通无阻起来。 黑泥分身在一股奇妙力量的牵引之下,迅速向前而行。 不过,这一撞黑泥分身虽然第一次在相持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黑泥分身受到的创伤依然不小。 变化最大,感受最为明显的,便是原本半径足有万米的全知视界,一下子缩到了半径不足十米,且黑泥分身的状态也非常糟糕,只是比以往每次撞击之后都处于溃灭边缘的状态稍好一些。 这样的状态下,黑泥分身却完全不受控的在幽邃通道中极速前行。 完全不受他自身意愿的掌控。 终于,幽邃通道的前方,出现一片奇异的白光,黑泥分身的速度也迅速降了下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姜乾的全知视界,原本空无一物的幽邃之地,渐渐变成了一个污秽肮脏的下水道。 “这……就到了?” 姜乾心中立刻明悟,还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顺利得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仔细一想,事情不应该就是如此吗,自己构想“锚定穿越”这项天赋的初衷,不就应该如此么? 剪刀虚影的阻路,本来就是个意外事件,不能因此就杯弓蛇影,以为一次成功的穿越真就是一件困难重重,需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通关的事情。 “本来就该是这么简单!” 姜乾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就在这片刻功夫,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仿佛素描勾勒一般,越发清晰的显露出实体来,斑驳古老的下水道,各种肮脏污秽之物。 正是他从罗凯记忆中攫取的画面,也是最终回归原世界的信息锚定点,一座位置足够偏僻、足够坚固、却又足够清晰的下水道所在地。 当黑泥分身彻底于这幽暗的下水道虚空显现,一股磅礴的、全新的天地之力来袭。 瞬间,姜乾的所有思绪就都收敛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他清晰的感觉到,这方天地对自己这团黑泥分身的强烈兴趣。 是因为我现在糟糕的状态,暴露出了更多的破绽? 还是因为这团黑泥分身对这方天地来说,太过可口新鲜? 黑泥分身若直接暴露在大天地面前,会迅速与一方天地融合,再也无复自由之身,这是姜乾早就知道的事情。 但现在当黑泥分身彻底暴露在下水道虚空之中,此躯要被此方大天地“捕获”的感觉却比以往更加强烈。 姜乾此刻也无暇去仔细琢磨造成这种不同的原因,他心中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必须赶紧为此躯找到一具暂居的生命躯壳,暂时屏蔽掉大天地的“抓捕”。 黑泥分身在下水道中移动起来,但半径不足十米的全知视界却让他的搜寻效率大打折扣。 “不知道穿越世界之后,这团黑泥分身还能与那片虚无之地联系上么?” 心中正转动着这样的念头,姜乾忽觉心念一动,意识已经自然与那储存海量红尘气的虚无之地取得了联系。 且内里储存的海量红尘气自动与这具“破破烂烂”的黑泥分身接驳上,源源不断的红尘气开始度送而来。 与剪刀虚影碰撞之后损伤严重的黑泥分身开始迅速恢复,全知视界范围迅速提升。 姜乾心中惊喜莫名。 “这虚无之地到底位于何处? 这种跨世界的传输,对它来说,似乎并无丝毫难度。” 姜乾感觉,那处虚无之地还出现了新的变化,不过,这时候他却无暇去细细审视。 随着全知视界恢复到半径千米,一直无果的搜寻忽然有了新的变化。 随着视野的迅速扩大,自己身在的这处下水道周围的环境也迅速被纳入“视野”之内,显露出交错纵横的地下结构。 视野甚至突破了地下空间的限制,“看到”了荒凉破败的地表景象。 各种各样的金属垃圾、机械残骸、废弃的电子产品,甚至是建筑垃圾堆满了“头顶”上的地表空间。 姜乾的注意力忽然集中到与自己的直线距离相隔数千米的另一条下水道内,在那里,一个隐蔽的角落内,正躺着一具气息逐渐衰弱的孱瘦身体。 其腰腹位置有一道非常明显的锐器贯穿伤,已经流失了大量鲜血的他,生命正在迅速进入倒计时。 而在这具即将死亡的孱瘦身体旁边,还趴着一条大狗,它正埋首在孱瘦身体腰腹间那明显的锐器贯穿伤旁边,慢条斯理的舔舐着从伤口中渗出的、已经不多的新鲜血液。 寻觅许久,视野内终于出现了生命的迹象,姜乾心中松了一口气。 若是换做常人,这数千米的距离是难以跨越的。 因为他所在这条下水道和他看到的那条下水道,在视野内并不存在任何连通的路径,彼此是完全隔绝的。 但对姜乾来说,这当然不是问题。 本来是沿着下水道“流动”的黑泥分身迅速没入下水道墙壁之中,沿着直线迅速向那一人一狗所在位置接近。 很快,黑泥分身便已跨越重重屏障,来到这一人一狗身前。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那孱瘦身影身上的气息已经越发微弱,而大天地对黑泥分身的关注度似乎也在迅速提升,要不了多久,就要彻底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时间已经不容许姜乾多想。 姜乾没有犹豫,黑泥分身从大狗身下的混凝土面上浮现而出,死死贴在大狗的腹部。 “呜~~~呜……汪!汪汪!” 正在舔舐着孱瘦垂危身影不多鲜血的大狗眼中忽地闪过惊恐和茫然,嘴中无意义的呜咽了两声,然后,然后,大狗眼中的惊恐无助迅速消失,变成一种惊喜明亮的光辉。 在这漆黑无光的环境中,就像忽然点亮了两枚低功率的灯泡。 这具躯壳似乎感应到了他心中强烈的情绪,忍不住汪汪连叫了数声,以抒发身体的愉悦。 黑泥分身成功入驻大狗身躯之后,那种大天地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冥冥意志迅速被隔绝在外,姜乾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在获得这具身体掌控权的第一时间,姜乾便赶紧将狗嘴从孱瘦身影的伤口处移开,赶紧倒退几步。 而那具孱瘦的身体,也已在不知不觉间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彻底的死亡。 姜乾心中叹了口气。 在刚发现这一人一狗的时候,他也曾将这个孱瘦人类当成黑泥分身寄附暂存的第一选择,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着相了。 且不说这具人类身体状态有多糟糕,哪怕他第一时间寄附成功,利用全知视界和念化虚实能力对其伤口进行迅速的修复,那也只能保证其不再继续流血,其糟糕的状态本身,并不会因此而有明显的好转。 大量缺血的身体,也并不会因为伤口的愈合就迅速变出血来。 而且,哪怕孱瘦身体的生命暂时得到保全,要想恢复,也急需大量物资的补充,包括各种营养物质,食物,水,还有最急需的血液……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他寄附于这样一具随时都要挂掉的人类体内,不是主动给自己找麻烦么?! 此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这个孱瘦人类为何会遭受这样致命的创伤,又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 周围并无鲜血存在,这意味着他很大可能不是自己挣扎着出现在这里,而是被别人从什么载具上弃置于此。 他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身份?背后有着什么样的恩怨纠葛?那些将他弃置于此的人,又为何要这样做? 这些,全都是麻烦。 而他姜乾对此一无所知,也没有兴趣知道。 但若他真以此躯复活,他想不感兴趣都不行了,这些麻烦会如同附骨之疽一样贴上来。 对他来说,这本来都是毫无必要的啊! 若是以那条大狗为寄附目标,这一切,岂不是统统不存在了? 他不仅不用承接那些于他而言毫无意义的麻烦,更重要的是,这条狗的状态很好,很健康。 在这样的环境中,一条健康大狗的行动力和战斗力,完爆一个垂死的孱瘦人类啊! 想明白这点,如何选择,就是一件很清楚明白的事情了。 摆脱来自大天地的危机后,有些紧张的姜乾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开始习惯性的对这具新躯壳进行了一番检查,很快,他就发现了异常,在这条大狗的脖颈中,后腿与腹部相连的隐蔽处,分别寻到了一枚极其细小的异物。 在全知视界下,他清楚的看见了其内部结构。 “定位芯片?窃听装置?” 姜乾心中疑惑,全知视界向已经死去的孱瘦身体扫去,在他后脑勺、还有手腕皮肤下,居然分别找到一枚差不多的东西。 这让姜乾对这个孱瘦人类与这条大狗的关系有了新的猜想。 “不过,这些与我无关。” 通过念化虚实,他轻松将这些埋在身体中的隐患移除,并对其进行了根本上的破坏,很快就变成一点毫无意义的粉末,包括孱瘦身体中两枚相似之物,他也做了一样的处理。 然后,他毫不留恋的转身向黑暗深处跑去,很快就消失在这错综复杂的下水道网络之中。 当他停止奔跑,与那孱瘦尸体之间的直线距离已经超出了十公里。 已经恢复到完盛状态的全知视界中,终于看到了地表有零星的人影在活动,出没在一个个垃圾山之中。 姜乾没有贸然进入地表,而是找了个隐蔽所在暂时隐藏起来。 他尝试着意识回归杓山城内,第一次,他失去了对那具身体的感应。 同样,与白象躯壳、龙兽躯壳待在一起的黑泥分身,他也分别失去了对它们的感应。 姜乾有些心惊,却也没有过于惊慌,他的意识再度与那虚无之地连接起来。 然后,他顺利的感应到了其他三具“身体”,很快,他的意识便成功回归杓山城内。 而后,他又在白象躯壳、龙兽躯壳内转了一圈,确认对其掌控没有丝毫变化,这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又失去了对那藏在火星下水道内黑泥分身的感应。 不过,姜乾却没有丝毫的惊慌,他的意识先与那处虚无之地连接上,然后,便很顺利的与火星下水道内那藏在狗肚子里的黑泥分身取得了联系。 “所以,这处位于不知何处的虚无之地,才是更接近我本体真身的状态? 那四个位于不同世界……更准确说,应该是位于不同宇宙的身体,倒更像是从这里出发,在三维世界的一种投射?” 以前,对于这不知究竟位于何处的虚无之地,姜乾心中便有着种种猜测,但却因为信息太缺乏,所得一直很有限。 直到这次,一个黑泥分身与另三个身体之间相隔不同的世界、甚至是宇宙,他的意识再不能自如的在几个身体之间来回切换,需要通过这个虚无之地进行“中转”,这反倒给了姜乾更多直观的感受。 但这依然不是这处虚无之地最吸引姜乾主意的。 当他第一次从火星上与这处虚无之地进行“意识连线”,并将储存其中的红尘气源源不断的调出恢复黑泥分身的状态之时,他便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原本安静的存储其中的两汪洋的红尘气,居然在缓缓的移动! 姜乾心中,当时就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 那处虚无之地,本来像是蛛网织成的二维平面,甚至,本来连平面都不存在。 可随着红尘气的不断储入,便自然形成了一个储存空间。 这次,随着自己从另一个宇宙用意识与这片虚无之地连线,就像是受到了从另一个方向而来的力量牵引,让打破了原有的“力量平衡”,于是,储存其中的巨量红尘气开始移动,现在,红尘气的移动停止下来,因为,它们达成了新的“力量平衡”。 “以后,我要是穿越更多的宇宙,黑泥分身遍布各方,这片虚空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 而最吸引姜乾注意的,却是达到新的“力量平衡”的两个红尘汪洋之间,有一个剪刀形状的空洞。 本来,他是看不见其存在的,但因为周围尽被红尘气充斥,只有这片区域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自然就显得异常醒目起来。 “这剪刀是哪来的?就是被撞飞的那把吗?最终飞到了这里?” 姜乾心中如此猜测,但这与实际感受到的情况不符啊。 可若非如此,那它又是哪来的? 难道在更早之前,就存在这里? 第二零一章 阿米托福 半径十公里的全知视界内,原本零星分布在地表、在各种废弃垃圾堆中翻找着一切有着回收价值物品的人们,忽在一连串的呼哨声中,坐上各式各样,或两轮,或三轮,或四轮,甚至机械关节肢的载具,迅速远去,消失在全知视界的范围之内。 而就在这些人影消失之后不到二十分钟,一艘巨大的垃圾飞船从天而降。 最终悬停在距离地表近百米的空中,飞船腹部十二个舱门敞开,各种各样的垃圾如同流水一般从十二个舱门口流泻而出,为这片垃圾荒原输送来新鲜的血液。 漫天的烟尘,震天的巨响,哪怕藏在足够坚固的、距离地表也足够深的下水道中,姜乾依然能够感受到绵密的震动。 待这艘垃圾飞船倾倒完垃圾,又连续有五艘垃圾飞船来到这片区域上空,倾倒完各种垃圾之后,这片区域才再次清静下来。 直到半天之后,那原本从四面八方撤去的人群如同逐臭而来的苍蝇群一般,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而且,数量上比其离去之时还更多一些。 这样的场面,姜乾却想到自己刚穿越过来不久,在下水道中初见一人一狗之时的场景。 当时那片区域的地表应该也是才刚倾倒完垃圾,以至于在半径十公里的全知视界之内,没见到一个人影。 而且,姜乾还联想到,那仿佛凭空出现下水道中的濒死孱瘦身影,还有那条大狗,哪怕是在全知视界细致入微的洞察之下,都没有这一人一狗行动的轨迹,就像是凭空出现在那里一般。 再加上自己看见那孱瘦身影时,腰腹位置受了那么重伤势的他还有生命气息残存,姜乾猜测,这一人一狗有很大可能是从某一艘垃圾飞船上被卸在下水道的。 姜乾无意于去追索那一人一狗背后的故事,这个猜想给他最大的警示,却是在更进一步提醒他,远远离开这件麻烦事。 哪怕自己选择寄附在狗躯之内,而没有选择那个重伤垂死的人影,但这依然并不完全保险。 虽然自己已将藏在狗躯之内的外物芯片移除,但若就以现在这种状态出去,一旦重新进入信息网络的覆盖区域,难保不会原来的因果重新纠缠过来。 虽然,这一切对他来说大概率只是顺手就能解决的小麻烦,但这种不在他自己预料之内的额外麻烦,无论多小,都不是他想沾染的。 初来乍到的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即将遭遇的局面。 他情愿将此世环境想得更险恶一点,哪怕最终证明局面远没有他想象的那般险恶,也好过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将自己暴露了出去。 他现在的状态,看似可以随意在一个个生命体内自由转移,无影无形,这是完全超出此界认知的“x”因素。 但姜乾却不会肆意滥用这种能力,甚至,还会格外的警惕。 要是他真仗着这项能力肆意妄为,姜乾相信,暴露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除了他现在藏身的、老旧废弃的下水道,整个星球几乎都处在无处不在的数据网络、信息监控之下。 其另姜乾忌惮的特点,除了无孔不入之外,更在于一切被其记录过的数据信息,都是可以被追朔的,无论它表现得有多正常、多不起眼,只要在某个环节出现了纰漏,那么,以往的一切信息记录都将被调取、被放在放大镜下检索。 所以,他利用黑泥分身玩得越花,表现出的异常越多,就越容易触发某种预警机制。 若真被注意到了这点,哪怕距离触摸到他的本体还有十万八千里距离,只是让某个存在意识到,有异常因素进入了火星,这都是不是他想看到的,这更将为他的行动平添无数变数。 在成功穿越过来之后,姜乾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就有一个非常清楚的规划。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回地星。 按照吴小软带来的信息,地星月球现在被时空混乱带包围,处于被屏蔽、被隔绝的状态之中。 这样的状态,用此事的时间算,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千五百年的漫长岁月。 在听闻这个情报的第一时间,姜乾心中想的就是,不知道有着全知视界傍身的我能否穿越那层时空混乱带。 不管是否成功,既然已经成功穿越回来,若不尝试一下,他心中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的。 这已经是他所有计划中占有着绝对第一优先级的事项。 但这个计划具体要如何完成,他心中却并无一个清晰的步骤。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可能以黑泥分身的状态从火星“游”过去。这样做得结果,只会是这团黑泥分身最终与某片真空融为一体。 火星与地星之间,最近距离五千五百万公里,最远距离更是超过四亿公里。 所以,他必须寄附于某个生命体内,而且,还必须借助一件足够支撑从火星跨越茫茫星空、抵达地星的载具。 这还只是大概构想,更具体的细节,则还有更多需要更进一步的完善。 但无论如何,这一切的前提,他都必须先脱离火星地表,进入近地轨道的太空城中。 要是因为自己的莽撞失误,让某个存在意识到有未知神秘因素进入火星地表,并因此彻底隔断火星地表与太空城之间的往返航道,他肠子都要悔青掉。 心中盘算着这些念头,在全知视界和念化虚实的配合下,姜乾开始对这具狗躯进行“易骨易容”的操作。 大狗的体型,从骨架层面,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首尾体长增加了将近十公分,身高也增加了六七公分,原本体型还显得有些墩实的大狗,一下子变得有些瘦骨嶙峋起来。 原本干净蓬松的皮毛,也仿佛得了皮肤病一般掉了一大半狗毛,变得稀稀拉拉,看上去丑不拉几,却和这个垃圾荒原意外的搭。 姜乾相信,经过这样一番伸筋拔骨的改变,除非是进行基因层面的检测比对,不然,再不会有任何存在将现在这具狗躯与其原身联系到一起。 在全知视界中,姜乾已经看到过好多条类似的“垃圾狗”,它们有的跟随在一些拾荒人身边,利用其敏锐的嗅觉、矫健的身形,成为拾荒人最值得信任的伙伴。 另还有些“垃圾狗”远远避开这些拾荒人,独自在垃圾山中出没,翻找一些可以食用的食物。 姜乾猜测,这样的“垃圾狗”很可能已经成为这种垃圾荒原生态中的一环,有不少都生存在各种信息数据的记录之外,这为他融入其中,拥有一个“合法的身份”,提供了便利。 姜乾操御着“面目全非”的大狗从黑暗的下水道中熘出来,无声无息的进入这座垃圾荒原之中。 因为对身体做了一番巨大的调整,狗躯也已饥肠辘辘,利用全知视界下,姜乾找到了一个储存着不少新鲜食物的冷柜,很是饱食了一顿。 就在他即将进食完毕之时,接连数道低沉的呜咽之声从周围传来,几条垃圾狗从不同的方向跳了出来,向他所在方向慢慢逼近。 姜乾本想退走,他可没兴趣和几条垃圾狗干仗。 可就在他即将退走之时,他感应到几道拾荒人的目光看了过来,从他们的思维中,姜乾看到了一些极有趣的信息。 “咦,这是个机会啊!” 这般想着,面对几条逼近的垃圾狗,他没再选择退让,而是守在一堆食物旁边,沉默的面对几条从不同方向逼来,低声呜咽,狰狞凶恶的垃圾狗。 他的沉默,让几条垃圾狗渐渐感到不安。 就在它们逼近到身周数米范围之时,狗躯忽然动了,速度之快,仿佛一道残影在周围掠过。 待到狗躯再次由动变静,已经有两条垃圾狗抽搐着倒在地上,脖颈间血肉模湖,鲜血流淌。 另有三条垃圾狗身上带着轻重不一的伤势,惊慌的逃离。 对此,姜乾寄附的大狗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表现得兴致缺缺,继续慢条斯理的埋首在食物之中。 而在这样的表象之下,他的注意力实则在那几个拾荒人身上。 他们见了他的表现,眼神都明显的一亮,几乎同时利用腕表发送出去一段相似的信息。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之后,姜乾看似在垃圾荒原随意闲逛,却能够感受到,那几个拾荒人的目光都在远远地关注着自己。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这片垃圾荒原上先后驶来了三辆改装机车,外形都很拉风骚气。 其中两辆车上,分别跳下来一个男子。 其中一个男子,半边脸颊,包括一颗眼睛都是金属改造,另一个男子,一手一脚则都是金属义肢。 他们对于身上这些改造部位,不仅没有丝毫遮掩,甚至特意的凸显夸张,似乎这是他们身上非常值得炫耀的资本。 最后一辆车上,则钻出来一个身材火辣的女子,从裸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看不出有任何改装的痕迹。 但在全知视界下,姜乾分明看见,她那一对雄伟到夸张的“凶器”,居然是真的凶器,不锈钢金属质地的。 三人似乎都很诧异会在这里碰头,彼此凑近交涉了一番,那两位男子有些不甘、却又有些忌惮的看了女子一眼,最终却都很干脆的返回各自机车,很快便扬起烟尘向来处绝尘而去。 将两个竞争对手提前撵走,那女子这才向几个拾荒人走来,其中两个巴巴地迎了上去,点头哈腰的介绍着情况,还不时对着姜乾所在方向指指点点。 对这一切看似一无所知的姜乾,实则对局势的发展一清二楚。 当女子从大腿下掏出一柄小巧枪械远远的瞄准他,他也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继续在垃圾荒原上游荡闲逛。 下一刻,女子扣动扳机,一枚麻醉弹头射入狗躯肩颈位置,随着麻醉药剂迅速扩散,狗躯僵直,他也不做丝毫控制,羊装昏迷。 女子开着机车来到近处,将狗躯提熘到车上,重重关上车门,随着一蓬烟尘扬起,机车迅速驶离垃圾荒原。 整个过程中,狗躯都一动不动的躺着。 姜乾饶有兴趣的看着女子的思维。 这个名叫斯嘉丽的女子,外表火辣狂野,机车中也一直在播放着劲爆、刺耳、露骨的音乐,她的表现是如此的“表里如一”,可唯有对其思维有着敏锐洞察的姜乾才知道,她的内心,其实是趋向于平静安宁的,她表现出来的一切,不过是她的伪装,她在这个危险世界生存的倚仗。 随着机车碾过垃圾荒原,远远地,一片高耸的建筑群落出现在前方。 就在这时,女子腕表忽然传来轻声的震动。 从她的思维中,姜乾知道,这是她设定的时间,这代表着此时此刻乃是地星时间的下午六点。 “滋——” 她忽然一点刹车,将机车停在一个隐蔽处,将那劲爆刺耳还露骨的音乐给关掉,还车内一片清静。 将厚重的车帘拉上,彻底隔绝内外,让车内空间变得昏暗异常。 从车中隐蔽处取出两样物事,一个银色十字架,一串木质念珠。 她将银色十字架戴在脖颈上,木质念珠则握在左手之上。 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腕表,腕表上出现一个虚化的指针,通过她的思维,姜乾知道,指针此时此刻所指方向,正是此时此刻地星所在方位。 然后,她面朝着指针所指方向,盘膝坐在昏暗的车内。 此刻的她,没有想任何事,任何物,内心祥和而平静。 她慢慢拨动着手中念珠,而在她心中,也在以同样的速率拨动着这串念珠,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就这样,十八颗念珠被她拨了六周,她终于停止了继续拨动。 伸手先在额上和身前比划了一个十字,但在她心中,这一刻,念诵的却非“阿门”,而是“阿米托福”。 姜乾完全被她这处忽然的操作给惊住。 这是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 怎么在罗凯那些潜入者的思维中,从来没有这样的信息? 而且,这两个元素是怎么被联系在一起的?它们完全不搭界啊! 第二零二章 狗上太空城(上) 一套功课做完,身心轻快的斯嘉丽重新上路。 姜乾却陷入沉思之中。 从斯嘉丽的思维之中,姜乾“看见”,她是在八年前一次无意间接触到这个信仰的。 对于上帝的信仰,历来都有,当权者们也并不禁止,但在下城区,对上帝的信仰却并不怎么受欢迎。 下城区特有的生存环境,还有来自上层权贵毫不掩饰的漠视,这造就了下城区人“短视”、“务实”的性格。 信仰上帝能给我带来什么? 能让下顿饭变得更好吗?能让我脱离下城区,成为人上人吗?能让我的生命安全更有保障吗? 不能? 那不好意思,谁爱信谁信,反正我不信。 上帝的信徒,在上城区,乃至太空城中反而更多。 以前,斯嘉丽也是秉承着这样的认知,当时她的内心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强大,也远没有现在这样的地位,在现实生活上,用朝不保夕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精神心理层面,更是精疲力竭,千疮百孔。 就在那个时候,一个手中捧着圣经,嘴里喊着阿门,脸上布满圣洁慈祥的老神父出现在她所在下城区,进行传教活动。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是,几乎每隔几年,总会有这样的神父从上城区、乃至太空城那样的天上净土来到污秽肮脏的下城区,真的心怀大宏愿也好,下基层攒资历镀金身也罢,反正,这样的事情在下城区也并不新鲜。 虽然大家心里对这种传教活动都是嗤之以鼻的冷笑,但真到传教之日,捧场之人也很多,甚至有时候还会出现人山人海的景象。 因为有的传教神父为了吸引更多人,会使用一些对他们来说惠而不费,但对下城区人来说却极有吸引力的手段。 比如一些实用的小礼物,又比如说他们平日里几乎吃不到的美味“圣餐”。 为了那些礼物,为了那难得一尝的美味,时间本就廉价的下城区人自然也不介意陪传教神父耗上几天。 斯嘉丽原以为,八年前那次和以往一样,不过是又一次作秀传教的翻版。 最开始,情况似乎也确实如此。 但斯嘉丽却知道,这只是表象。 就在那场看似作秀的传教活动中,原本只是抱着混些实际好处才去参加的她,却找到了真正的信仰。 她信仰的是什么呢?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她为何却信了呢? 因为,她真的感受到了收获,这种收获不是来自于现实层面,她也没有因此获得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种收获更加隐秘,是一种心灵的觉悟,在这种信仰中,她的心灵第一次获得了安宁,千疮百孔、清晰感觉到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崩溃毁灭的她从内心深处得到了坦然站立在这个世界的支撑和力量。 而诡异的是,这种信仰的外在表现,完全是很传统的上帝信仰那一套。 只有她内心知道其具体的内核。 就连那串念珠,也非必须,而是她私下自制的,目的只是为了每次做功课时能够让心灵更好地进入到拨动念珠时那种空灵澄澈的状态。 相当于一种引导式,哪怕没有念珠,经过八年的坚持,她也能够进入到了那样的心境之中。 只不过,需要耗费的时间会更久些,且进入的层次的会更浅些罢了。 手中无念珠,心中念珠常在,便是她一直努力想要达到的境界。 看完这一切,姜乾感觉很奇怪。 就像是地星联盟传统的上帝信仰被“借壳”、被“夺舍”了。 奇怪,还真是奇怪! 有趣,也真是有趣! 这异样的发现让姜乾倍觉有趣,甚至激发出了他追根朔源,探究根本的兴趣。 不过,他很快就按捺住了这种情绪。 他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自不会因为这随便的一件意外就轻易调转方向。 …… 斯嘉丽驾驶着改装车辆驶入前方的钢铁丛林。 经过一段霓虹斑斓、嘈杂混乱的街区,进入一栋占地极其巨大的大厦内部,驶入并不显得压抑逼仄的、盘旋向下的地下通道入口。 在半径十公里的全知视界下,可以清楚的看见,这片地下空间的热闹更胜于地表。 有交错纵横的街道,有往来的行人,更有各式各样的建筑。 而且,这样的格局有着清晰的分层。 斯嘉丽载着狗躯沿着盘旋向下的道路一直下到最底层,即从地表往下的第九层,一个深藏在地底,在姜乾的全知视界下,热闹的有些病态癫狂的世界扑面而来。 通过全知视界的观察,姜乾“看见”,这个地下空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赌赛。 最常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战斗,包括正常人与正常人,改装人与改装人,还有一些有着明显异于常人的特质的人类,从周围人的思维中,姜乾知道,这些都是成功使用了基因进化液之后的人类…… 超过九成以上的战斗,结局都非常惨烈,败者非死即残,胜者也多是处处挂彩。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这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奉献出来的赌赛,只是为了刺激围观者更狂热的下注,而无论胜败,他们都将获得丰厚的回报。 除了人与人之间的战斗外,还有些猎奇向的,人与兽之间,人与机械武装之间,甚至是兽与兽之间。 反正,只要是任何一种能够想象到的组合,只要是能够带来不确定的、未知结局的模式,在这里都有。 哪怕前一刻没有,下一刻也会因为某些客人的“灵光一现”而变得有。 在全知视界下,姜乾就亲眼见证了这样的一幕,前一刻还是两位热血勐男生死搏杀的斗场,在几个来自上城区的豪客“大撒币”之下,变成了一个双臂经过轻微的机械改造的美女与一头咆孝黑熊之间的搏杀。 真·美女与野兽。 斯嘉丽驾着车辆,经过一些繁华热闹的地段,驶入一个比较冷僻的区域。 相比于那些占地广大的热闹区域,这个区域面积比较小,里面的人也相对较少,但他们制造起来的声势,却也一点不小。 狗馆。 在这里,狗是各种赌赛的绝对主角。 斯嘉丽将车泊入车位,单手轻松拎起因麻醉效果、宛如死狗的狗躯,大步向狗馆内部走去。 门口,两个门童弯腰恭迎,没做丝毫盘问,没过一会儿,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便在大堂中截住了斯嘉丽,一些在大堂中休息闲谈的“赌狗”们看见提着狗进来的斯嘉丽,也都纷纷眼前一亮,不断有人向她这里聚来。 中年胖子在与斯嘉丽经过一番简单的交涉之后,便领着她往大堂深处走去,斯嘉丽拎着狗躯在后面跟随,另还有许多“赌狗”们饶有兴趣的跟随在后。 很快,他们来到一个斗场之前。 这是一个简单的斗场,面积也就两百平米左右,周围和上方都被铁网笼住,所有人都只能在外面观看。 斯嘉丽将狗躯放入一个铁笼子里,并注射了一剂针剂,通过狗躯的反馈,姜乾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原本陷入僵直如死状态的狗躯,正在迅速的“活”过来。 姜乾顺应身体的反应,翻身站了起来。 悠闲的踱步进入斗场之内,一点都没有因为这陌生的环境而表现出丝毫的不适。 这么奇特的表现,让周围那些好奇的目光变得越发明亮。 “到底是它反应太过迟钝,还是真的与众不同?” “当然是与众不同,反应迟钝能是这样的表现吗?” “……” 众人纷纷低声交头接耳。 此时此刻,对周围所有人的思维都洞若观火的姜乾心中想的却是,这或许是个混入太空城的好方法。 没一会儿,斗场对面通道中便窜进来另一条大狗。 单从外形条件来说,这条狗各方面的条件比姜乾这具狗躯犹有过之,且更具有攻击性。 刚进入斗场,它就远远对着姜乾低声呜咽,龇牙咧嘴,似乎随时都要发起攻击。 只不过,它的眼神却经常往中年胖子处瞟,似乎在等待什么指示。 中年胖子看向斯嘉丽,做最后的确认道:“你确认?” 斯嘉丽点头道:“当然。” 中年胖子点了点头,对斗场做了个手势,姜乾对面那对着他龇牙咧嘴的大狗瞬间窜出,向姜乾扑来。 姜乾赶在大狗伸出脑袋,即将展开撕咬那一刻这才灵活闪避躲开。 且在躲开的同时,左前肢擦过大狗侧腹。 大狗当即发出呜咽哀嚎之声,但双方交错而过的速度实在太快,等双方身形再次停住,三道鲜血淋漓的爪痕从大狗肩颈部位开始、一直掠过大狗侧腹拉到后腿近尾部。 原本低声呜咽、面相凶恶的大狗现在连站立都四肢微颤,示威般的呜咽也变成了不由自主的低声哀嚎,看向姜乾的目光,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这兔起鹘落的变化,也让其他人充满疑惑。 他们可都是赌狗的常客,再血腥的狗斗他们都见过,与之相比,面前这场面简直就是小儿科。 但是眼前这顷刻即止的狗斗却依然让他们倍感诧异。 狗斗不该是用狗嘴撕咬的吗?怎么变成狗爪抓挠了? 他们以往可没见过有狗将狗爪用得这么灵活精准的,甚至让人怀疑,面前这不是一条狗,而是一只猫。 不过,诧异归诧异,却一点都不妨碍他们对这条狗的兴趣。 见这场狗斗一瞬间就分出了胜负,惨败的还是自己的狗,中年胖子已经示意狗斗结束,随着他手势改变,那条大狗立刻沿着来时的通道、夹着尾巴迅速熘了。 而在这过程中,已经有很“赌狗”们围在了斯嘉丽旁边,与她攀谈,如同竞拍一样,开出一个又一个的高价,目的就只为得到斗场中那条狗的所有权。 面对越来越高昂的价格,斯嘉丽却始终不为所动,待所有人的出价都暂告一段落,身周终于安静下来,她这才扭头对旁边始终皱眉盯着场中异犬的中年胖子道:“你怎么说?” 中年胖子闻言,诧异的扭头看向她,道: “表现这么优秀的一只斗狗,你居然真的舍得卖掉? ……我还以为你见了它的表现,会留在手里长期持有呢,这可比一次性卖掉得益大多了!” 斯嘉丽不为所动,耸了耸肩道:“麻烦!” 中年胖子再次认真打量了斯嘉丽一眼,郑重点头道:“我明白了!” 然后道:“你既然信得过我,我一定对得起这份信任……把你的账号给我,待会儿我将款子直接打你账上。” “好。” 斯嘉丽点了点头,很快便将收款账号发给了中年胖子,过了一阵,随着腕表一阵轻微的提醒,巨款到账,斯嘉丽低头检查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中年胖子道:“现在,它是你们狗馆的了。” 然后,她大步向外走去,没有在此多做停留的兴趣,在离去之前,她扭头向斗场中看了最后一眼,就这一样,让她心中忽然一跳,她莫名感到,就在她看过去的同时,那条大狗似乎也向她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那双狗眼里,似乎蕴着十分特别的韵味。 “错觉?” 她摇了摇头,想要甩掉一些无稽的联想,但心中却又久久不能释怀! 自从追随了那隐秘的信仰的之后,她的心灵感应能力就比常人更加敏锐。 但这异常的感受,却反倒让她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走出了狗馆大堂,启动车辆离开,没过多久,便消失在姜乾半径十公里的全知视界范围之内。 而自从成为狗馆的斗狗之后,姜乾就享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 从住宿条件,到食用之物,都比那些照料他的人类更好。 除了无微不至的照料,还有循序渐进的各种指挥训练,对此,姜乾充分参照了其他斗狗的表现,既不故意表现得太过蠢笨,也不表现得过分妖孽,聪明程度大概能在所有斗狗中稳入前十的程度。 这却已经足够了,这意味着他表现出堪比十岁孩童的智商而不会引起丝毫的怀疑。 一个月后,他开始了第一场正式的斗赛。 因为初次表现足够惊艳,狗馆又有专门的宣传,当姜乾进入一个更大的斗场中时,能看到,周围聚着远比平日里更多的“赌狗”们,他们手中挥舞着下注单,期待着他的表现。 对这一切,姜乾心静如水。 他心中想的却是,需要经过多少场胜利,表现多么优秀,才能够进入那些太空赌狗们的视线,并最终获得进入太空城的资格? 第二零三章 狗上太空城(下) 狗斗本身没什么可说的,哪怕寄附于狗躯之后,姜乾能够使用的手段也被狗躯本身的极限所限制,但这也足以让他在任何一场狗斗中轻松获取胜利。 只不过,为了不显得过分妖孽,他还是充分参考了其他斗狗的战力,将狗躯的战斗水平稳定控制在所有斗狗的前十之列。 随着他所寄附的这具狗躯不断赢得一场场胜利,围绕在斗场周围,特来观看比赛的“赌狗”们也越来越多。 且地位还越来越高,在他们敞开心扉,甚至歇斯底里的娱乐发泄之时,有关这个世界方方面面的信息,就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源源不断的汇入姜乾心中。 整个世界在姜乾面前,正在变得越来越“透明”。 这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他原本选择寄附狗躯,也未曾想到会有这样的便利事,还想着要想搜集有关这个世界的种种信息,还得耗费不小的心力。 却没有想到,会有“赌狗”这种奇特的生物,特别是那些权贵层中赌狗们,他们会主动跨越森严的阶层界限,聚到他身边。 甚至借着赌赛之时的狂热氛围,任由平日里被他们仔细收敛起来的种种情绪在心中肆意翻腾蔓延,将种种隐秘不加掩饰的展示呈现在姜乾面前。 但这些信息中,有九成以上都被姜乾主动丢弃了,剩下不足一成的信息中,还有大半都只是被他搁置在心中不起眼的角落。 真正能引起他重视的,却并不多。 虽然这些深藏在人心中的隐秘信息,随便捡出一些善加利用,便能令人风生水起,轻易便可攫取巨量的财富和可怖的隐形权力。 但这一切,对姜乾来说,却一文不值。 他只对持续完善这个世界的真实模型有兴趣。 随着对这个世界真实模型的持续完善,姜乾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越来越深刻。 这是一个表面看起来还算生机勃勃、充满活力,内里却森严、禁锢、呆板的世界。 “与其说是一个世界,更像是一个星球级别的监狱……亦或者,一个特殊的星球农场?” “而人,便是这个农场的产出!” 在几乎所有火星人思维中视之为寻常,在曾经的罗凯、格桑达这些潜入者思维中始终未曾找到的答桉,在来源各种各样的“赌狗”们思维中,姜乾解开了疑惑,也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怪异。 火星曾经历过极彻底的改造,包括建立起基本的生态圈,用种种手段改变了大气中的各种气体含量,在太空中建造了巨大的轨道镜,调节了火星两极及全球的温度,进而释放出了永久冻土层中大量的水…… 在这一系列手段之下,将他记忆中那个荒芜的、气候条件极度恶劣、人类外出行走都需要借助太空服的火星,变成了一个完全适宜人类居住生活的星球。 这对见证过两种形态火星的姜乾来说,这是真正的改天换地般的改变,但几乎所有火星人类都习以为常,从不认为这里面存在什么问题。 仿佛这个星球,自古以来就是这种状态。 但姜乾却知道这有多夸张,这发生在一千四五百年前的火星再造,里面有着太多超出地星人类的科技成果。 针对火星环境,定制式的建立起一个与之契合的、覆盖整颗星球的自然生态,可对整颗星球温度进行调节的巨大轨道镜,只这两项,哪怕是倾尽整个地星的力量,都是要横跨数个世纪的大工程。 但实际情况却是,在地星月球被一圈时空混乱带屏蔽隔绝,总人数不足百万的地星人类很快便有了“宜居火星”重新立足。 这事只要想想就知道有多离谱。 然后,便是这个星球的现状,在姜乾看来,同样离谱得很,可生活其中的所有人,都不自知,甚至视之为一种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火星体积不及地星的六分之一,表面积仅与地星陆地面积相当,哪怕经过针对性的改造,真正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也非常有限。 可就在这样的火星,却居住着过百亿的人类。 他们分布在一百个超级城市圈中。 每一个超级城市圈中,由内而外,都有着中心城区、上城区、下城区,下城区之外,便是城市圈与城市圈之间的隔离带,是单调的火星生态圈和垃圾荒原。 因为对能源和其他各类资源的严格管控,每个城市圈之间就像是互相隔绝的孤岛,不同城市圈之间,就像是彼此独立的封闭社会。 每个城市圈内部过亿的人口规模,其复杂的利益和人事纠葛,已经足够消耗所有人的精力和热情,人们基本没有向外探索的动力和热情。 更何况,便是还有少部分“天赋异禀”的人类,他们的精力和热情也会被引导向正确的方向——太空城。 能够仰望星空,谁会把有限的生命和时间浪费在星球内那些大同小异的城市圈呢? 太空城很轻松的便实现了“垂拱而治”。 这么多人口,这么小的星球,如何养活呢? 而且,这个星球上,还不存在姜乾理解中的那种农业。 原因很简单,人们日常所需的所有资源,包括人们的吃用,都来自于矿场和工厂。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就连淀粉都是在大型工厂中用二氧化碳这些玩意儿直接合成出来的,其他各类食物,无一例外,几乎也都是从工厂里出来的。 当然,也不是绝对,火星上依然有一些非常机要的所在,进行着很原始的畜牧养殖和农业生产,不过,这些资源都是特供的,供应太空城和中心城区的权贵们。 而下城区的资源拮据和紧张,九成九的下城区人仿佛永远都精准的处在吃不饱和饿不死的状态中,也并非这些从工厂中出来的食物真就这么紧张,而是那些工厂主们精准的控制着各种物资的生产量。 神奇的是,这些几乎掌控着下城区人衣食住行所有需求的工厂主们,这么做也并非真的源于他们自己,他们自己也是“不由自主”的。 就像是神话传说中那听候天条、必须按照天规行云布雨的龙王们一样,他们也必须严格按照太空城下发的生产指标进行生产和流出,哪怕是有了一斤一两的误差出入,他们都是要被问责的。 若说这一切虽然有些离谱,但还在姜乾的三观可接受的范围之内的话,从一些“赌狗”的思维中窥见的另一些真实,则真有些震碎姜乾的三观了。 和绝大部分资源永远不充足,永远都要差一点不同,有一种资源却丰沛到溢出的程度。 哪怕是下城区,都在肆意享受着这些丰沛溢出的资源。 那就是医疗资源。 下城区中,遍布着非常多的福利医院,而且,功能都分得非常细。 专门针对孕妈妈、新生儿的福利医院是最多,进入其中的患者,享受的福利待遇也是最好的,从进去到出来,几乎全不说,还会因为营养充足、让你白白胖胖一大圈。 此外,还有两类非常特别的福利医院。 一种是打着医美旗号、却可以进行人体改装的医院,只不过,和其他福利医院的低收费甚至免收费不同,一些特殊的人体改装收费都非常昂贵。 这对绝大多数下城区人来说,都是无法承担的高昂负担,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若与改装之后的效果和医院实际的投入相比,这又不算什么了。 姜乾甚至知道,这些高昂的收费更多是起个门槛和筛选的作用,医院本身并不能从中赚到一毛钱。 每次改装,都要往里面倒贴钱,而越昂贵的改装,医院还会往里面倒贴更多。 从这个角度去看,这些“医美”医院,都是真正的良心医院。 俗话说,杀头的买卖有人做,亏本的买卖打死都没人做。 若只看到了这些,一定会感觉非常不可思议,简直愧为路灯长眠者的后裔。 不过,这一切都在最后一种医院前有了答桉。 这也是最特别的一种福利医院,临终医院。 若是病人在其他医院中出现危机情况,病情严重到无法救治,那么,这些病人都将被转移到临终医院。 除了少数的意外,超过九成九以上的人类,生命的最后阶段,都是在临终医院度过的。 在那里,病人们会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有专门的神父为他们唱经送行。 在那里,再困窘、再卑微的人都会在那里受到平等的关照。 在那里,他们将前所未有的感到自己是一个人。 对家人们来说,这也是最省心。 全程几乎都不用他们操心,送人进去,最后捧盒骨灰出来就行了。 中间所有流程,都有专业人士料理,绝不会令你在痛失至亲的同时,还要为各种各样的琐碎事操劳烦心。 对所有人来说,生命的最后时刻去临终医院度过,这已是一种基本常识。 姜乾虽然没有看出这个临终医院内里到底藏着什么,他也没打算调整计划去临终医院一探究竟,仅从不同人思维中还原出来的种种,也已足够他窥见部分真实。 这是收割。 火星地表,便如同一个工厂化的生产农场,或者说养殖场。 人,便是其产出。 那些掌控着每个城市圈的、中心城区的权贵们,便是这个养殖场的工人和监工。 而太空城,乃至元老院,则是这个养殖场的实际经营者和负责人。 至于真正的股东和董事是谁,姜乾就不知道。 不过,他却想到了吴小软曾经对他透露的一些信息。 那个帮助格塞星族设计了专用义体的天堂山科技服务公司。 别的不说,将荒芜的火星在短时间内改造成适宜地星人类生息居住的星球环境,和这个“科技服务公司”的专业就非常对口啊。 …… 享受了一个月无微不至照料的姜乾,很快便迎来了繁忙的“赛季”。 斗赛每三天进行两场。 且对手的实力也在变得越来越强。 它在向前冲刺的同时,其他斗狗也都同样在舍命向前。 这并非单独给他搭建起来的舞台,为了不表现得过分妖孽,他将战力控制在所有斗狗前十的水平。加上频繁的战斗在狗躯体内不断积累的疲惫,哪怕有那些对他无微不至的照料者在每次狗斗之后对狗躯内小心注射入适量的、以透支狗躯生命为代价的速恢复药剂,每次战斗也都变得越来越不轻松。 时间变得更长,在击败对手的同时,也积累了越来越多的伤势。 两个月后,连续战斗了四十场的姜乾。 并最终以连胜三十九场,最后一场败北的战绩告一段落,迎来一段为期长达一个月的修整期。 哦,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的他,已经在最后那场看似身死的战斗中,完成了躯壳的转移。 因为那场斗赛现场,有三位来自太空城的“公证官”。 他们在这个地下斗城主人的邀请下亲临了这场决赛,从他们的思维中,姜乾知道,这将是他在这个斗馆中的最后一场战斗。 若是胜利,将迎来为期一月的修整期,并获得前往太空城的资格,与其他九十九个城市圈的地下斗城中产生的优秀斗狗们参加最终将会在太空城举办,专为太空城的显要赌狗们举办的“太空城斗狗大赛”。 太空城作为“地上天国”,类似的娱乐活动非常多,也是太空城精心给各个城市圈的各类精英们设计的上升通道。 但为了确保太空城的“纯净”,不仅人进出太空城有着严格的安检流程,便是参加斗赛的斗狗们,也都要经过重重检查。 其中一项就是抽取血液,将其基因信息记录在桉,同时,通过其基因信息追朔其父系、母系血脉,在基因层面寻找到其强出于其他斗狗的原因,从这个角度来看,还带着些科研数据采集的意图在。 看到这些信息,姜乾当即就意识到,这具狗躯不适合上进入太空城。 之前就说过,自己在下水道寄附的这条大狗和当时躺在大狗身边陷入濒死之境的孱瘦之人,大概率是被人从垃圾飞船上弄下来的。 而这些垃圾飞船,大多是都来自于太空城,这意味着这条大狗很可能在太空城中有着基因信息的备份。 虽然一条狗的基因信息在庞大的信息海洋中,不会受到任何的额外关注,但这次他若再用这具狗躯拿到进入太空城的资格,基因信息一采集,与原来的基因信息匹配上……姜乾不知道如果事情真这样展开会发生些什么,他也没兴趣知道,对他来说,这只意味着麻烦。 而对他来说,解决的办法却异常简单。 他看着对面那条威勐的、实力在所有斗狗中可稳居前三的斗狗,在与之缠斗了几个回合之后,慢了一拍的它脖子被对方卡察咬断,黑泥分身趁机完成躯壳转移。 这具新躯壳只是激灵了一下就再无丝毫异常,而原来那具携带着一条命桉和不少秘密的狗躯则很快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躯体。 对于死掉的斗狗,无论其生前有多么的风光,享受着多么非凡的待遇,在其身死那一刻,这一切就都烟消云散。 按照流程,这些死掉的、体内不知道富集了多少透支生命的药剂的斗狗们会被统一送进焚化炉中处理掉。 想着这些,姜乾最后看了面前这具被自己寄附了三个月的死狗一眼,然后,在大片叫骂和欢呼之中,安静的走入身后的通道。 一个月后,姜乾安静的呆在一个笼子里,被人小心翼翼的抬着上了一艘飞船。 很快,飞船离地升空,载着他离开火星地表。 第二零四章 三环太空城 随着飞船迅速升空,下方的城市圈迅速变小,继而连星球都渐渐被飞船扔在下方。 摆脱小小星球的束缚,广袤的太空扑面而来。 姜乾安静的蹲伏在笼子里,透过飞船周身超过七成的透明区域,俯瞰星球,仰观宇宙。 眼前的一幕,让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一千五百多年前,自己和一群同伴乘坐简陋的飞船降落到脚下这颗当时还是一片荒芜,只有一些小小基地的星球。 一千五百多年后的今天,自己以一条狗的形态脱离脚下这颗星球的引力,再次投身这片永恒的星空。 在人类的时间尺度下,这是一段漫长的岁月,而在宇宙的尺度下,这大概也就一个瞬间的故事。 就在这样的思绪漫游之中,借助狗眼,姜乾看见,头顶的太空中,一个正在迅速变大的摩天轮在永恒孤寂的星空中缓慢的旋转着。 他知道,那不是摩天轮,那就是太空城。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狗眼所见的太空城和许多人思维中有关太空城的点滴画面完整的结合了起来。 远远看去,太空城像是一个缓慢旋转的摩天轮。 再稍近一些,就可以看见,这个“摩天轮”实则是由三个大小不一的摩天轮嵌套而成。 再近些,就能看见这个“摩天轮”真正的雄伟壮观。 这个三轮嵌套的太空城,最外层被称为“休闲区”、“娱乐环”,也是面积、体积最大的一环。 这一环中,有广袤的自然生态区,有高山,有湖泊,有沙滩,有在科技的作用下真实无虚的海域环境,有常年春暖花开、风光宜人、宛如童话仙境般的乐园,草地和森林,也有热带风光、雨林气候,极寒冰川,终年飘雪之地。 另还有各种各样、穷极人类想象的游乐场所,休闲度假之地。 这一环“摩天轮”,直径超过五百公里,“环截面”直径超过八公里。 因在太空之中,并不存在上下之分,“摩天轮”上的完全模拟的地星重力都来自于“环截面”内部,所以,“摩天轮”的表面被最大化的利用起来。 赤脚站在沙滩之上,一动不动,随着“摩天轮”本身的缓慢转动,就可体验到前一刻头顶上方还是浩瀚宇宙星空,下一刻头顶上方就变成火星的奇幻景象。 在这一环内部,嵌套在中间的一环,又被称作“商务区”、“生活环”。 “摩天轮”直径超过两百公里,环截面直径超过六公里,各种各样的商业中心和生活区,别墅区分布其中。 嵌套在最内侧的一环,又被称作“行政区”、“元老环”,环直径超过一百公里,环截面直径超过五公里。 不仅是整个太空城的行政中心,也是整个星球当之无愧的行政决策中心,也是地星盟元老院的驻地,各个元老们生活住宿之地也在其中。 环与环之间,既有和他印象中的乾辕动车很相似空际列车沿着固定的路线不停歇的往返,另有价格高昂,却更加个性化、更私人的小型飞梭往来穿梭。 这些小型私人飞梭,不仅可以在太空城三环之间往返,还可以在火星周边星空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 只不过,这个“自由活动”的范围也是有着上下区间的。 既不能跑得太远,也不能距离火星太近,不然无法依靠自身的动力挣脱星球的引力束缚。 利用这种飞梭穿越火星和地星之间的茫茫星空,自然更是做梦,他甚至连地星正确的方位都无法确定。 但在现在他所看见的、为数并不多的太空城人的思维中,并没有看见可以在太阳系内航行往来的交通工具。 按理说,这是不正常的。 以这个太空城所体现出来的科技水平,姜乾相信,对他们来说,太阳系内的交通往来已经完全可以做到正常化、常态化。 但在他们的思维中,几乎很少看到科技方面的思考,他们虽然生活在太空城中,但这只是为他们提供了有别于星球表面那些人更高的优越感而已,让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是人上人,天上人。 他们的生活、工作,却依然没有脱离蝇营狗苟的范畴,几乎完全不涉及“星辰大海”。 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群居住在充满了科技感、未来感的太空城中的传统保守人类。 不过,这些太空人自己倒是不认为自己“蝇营狗苟”,生活有劲儿得很,有盼头得很。 也绝不认为那些在星球表面为生存而挣扎的人类有资格与他们相提并论,他们之所以有这样的心气,除了太空城本身无与伦比的优越环境外,还因为他们都是多次使用过基因进化液的“超级人类”。 使用过基因进化液的人类,将获得种种良性变异,得到种种神奇的异能,被他们自己称之为超能力。 人类肉体层面的解放,会给人以越来越强大的信心,无与伦比的心气。 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种生命升华带来的快美之中,无法自拔。 他们几乎把所有的聪明才智都倾注其中。 星辰大海?抱歉,对个人而言,还是自我的生命进化更实在,也更值得追求。 对各种超能力的研究几乎贯穿了太空人的历史。 他们热衷于为超能力分类,分级。 最聪明、最有能力的人能够为了千奇百怪的超能力的分类就争执不休,甚至耗尽生命中的所有热情。 可在姜乾看来等级超过了一百级的超能力分级其实毫无卵用,其所能赋予个体的力量上限,也不过是金丹极限到元婴初期之间罢了。 而且,其在寿命层面的涨幅甚至还不如蛮巫一族那并不完善的蛮道巫道,和擅长养身延寿的修行人更是不能比。 “希望这次斗赛会有级别足够高、甚至元老层次的‘赌狗’。不然,我也只有多冒些风险了。” 飞船并没有直接降落在外围的休闲区、娱乐环中,而是泊在了距离外环还有一段距离的一个独立空港之中。 飞船上的所有人,包括蹲坐在笼子里的姜乾都在一股吸力的牵引下飘离飞船,分别飘入一个通道之内。 刚进入通道,一缕血液就被成功抽取,而后,在沿着通道继续向前漂移的过程中,全知视界下,姜乾清楚的看见,种种隐晦的波动在自己这具狗躯上扫过。 一会儿之后,他与那些接受完安检之人汇合,被抬着登上一艘专用的摆渡飞船,很快就来到外环一段海域。 若以下方的火星地表为参照,在这片海域的“下方”,也即火星地表正对的方向上,停泊着一艘巨大的豪华巨轮。 这艘巨轮缓缓航行在弧度明显的海面上,始终保持着桅杆顶端直指火星的状态。 这艘巨轮上,充斥很多姜乾印象中巨船大舰的影子,却又似是而非,将风帆时代、蒸汽机时代、乃至内燃机时代的一些元素杂糅在了一起,看起来别扭又怪异。 按照这些太空人的所思所想,这玩意儿叫做“古典审美”。 飞船并没有完全降落在海面上,悬停在了距离海面还有近千米的空中,几架形制特别的小飞机从巨轮上弹射而出,将飞船上的人和狗接到了巨轮上。 登船之后,姜乾就被精心伺候了起来。 全知视界将整艘巨轮都囊括其中,姜乾自然知道,除了他,还另有一些“参赛选手”和他享受着同样的待遇,而在接下来的十数日内,还不断有“新选手”到来。 全知视界下,不仅巨轮和海面被囊括其中,环截面直径总共也没超过九公里,整个“换芯”也都被姜乾看了个通透。 在深达三千米的海面之下,便是“换芯”,里面充斥着各种充满了科技感、让姜乾感觉不明觉厉的设施设备。 正是因为有了环芯的存在,才能营造出和地星一模一样的重力环境,还能根据使用中的心意随意塑造海况,风平浪静还是恶浪滔天,一切都不过是不同模式的选择而已。 而在环芯的最深处,也是一条贯穿整个外环的、绝对封闭的中空管道的内壁,姜乾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图桉。 一个等边三角形,外接一个圆。 “这不是天堂山科技服务公司的商标么?” 这是当初吴小软对他展示过的,说是在格塞星体内部核心处看到的,除了这个商标,另还有一段信息,表明“版权所有,山寨必究”。 而在这个位于环芯核心处、贯穿阵环的中空管道内壁,他第一次“亲眼”看见了这个商标,只不过,也只有商标,并没有别的信息。 “会不会是这种科技水平对天堂山来说太普通,太大路,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别人山寨盗版? 所以,只是盖个戳表明‘这个我建的’亦或者‘这个是我罩的’、‘这个是我的’这样的态度?” …… 就在姜乾抵达巨轮的二十多天之后,原本还显得比较冷清的巨轮开始热闹起来。 开始不断有小型飞梭从远处掠来,停泊在巨大的甲板上,一个个穿着得体,意气风发,人模狗样的“赌狗”们从这些飞梭上下来。 甲板虽然巨大,但也停不下太多飞梭,等这些来客走出飞梭,被迎入巨轮内部之后,这些飞梭便又有序的离开。 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巨轮上的来客也越来越多。 很多人见面之后都是彼此微笑点头致意,很显然,大家对彼此都不陌生,都是这种“小众爱好”的拥趸,见到彼此,都有种见到家人的温馨。 斗赛正式开始,而且,赛事安排非常密集。 几乎每天,姜乾都要经历两场战斗。 先是频繁而激烈的小组赛,而后是残酷的淘汰赛,之后是越来越火热的八强赛,四强赛,半决赛…… 所有斗狗都是从每个城市圈中搏杀出来的强者,没有一个是善茬,每一场狗斗都异常激烈、残酷甚至惨烈。 败方固然没有好下场,便是胜利者,也很少能落个完整。 不过,只要没有死在斗场上,只要胜利了,再重的伤势,被送进专门的疗养仓后,不需要半天,就能够再次生龙活虎。 且在姜乾的全知视界下,基本没有什么后遗症。 不仅胜利者会受到救治,只要不是殒命在斗场,输掉比赛的斗狗也会受到救治,且会被作为礼物送给一些特殊的来客。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而随着斗赛的持续,观者的情绪也被越来越充分的调动起来,前来的观众越来越多。 除了赌狗这个特殊的群体之外,单纯的观众也越来越多,而且,他们的地位往往还更高。 姜乾将八成精力都集中在对这些来客思维的阅读上,分心用在斗场上的精力,却是连两成都不到。 姜乾新寄附的这具狗躯,一路过关斩将,连战连胜的他已然成为四强之一。 原计划本来是继续赢下去的姜乾,却在最后关口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选择。 只因为这次新来的观众中有个特殊人物,更因为这场赛事举办方的总负责人在见到这位来客后临时做出的一个决定。 于是,姜乾寄附的这具狗躯,在这场二分之一的半决赛中,经过与对手艰苦的鏖战之后,不幸惜败于对手。 只不过,对方也是惨胜,也已无力对他完成致命一击。 于是,失败的他和胜利的对方双双被送入疗养仓内。 狗躯虽被送入疗养仓内紧急疗养,但姜乾的注意力却在另一场半决赛上。 在双方激战正酣之时,他甚至悄悄利用念化虚实对这场激战进行了小小的干预,最终导致失败的斗狗被干脆利落的毙杀于斗场。 就在这时,疗愈完毕的姜乾被人从疗养仓内提熘了出来,被一个有着堪比金丹中期实力的超能力者控制着在巨轮上飞奔,向着甲板而去。 …… 编号001的包厢中。 随着两场斗赛结束,一个青年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松开一左一右搂着的两个丽人,站起身来,对旁边一位宛如钢铁般沉默而刚硬的男子道:“走。” 见他起身就要往外走,旁边始终小心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另一位青年赶紧站起,笑道:“亚力,还有一场决赛呢。” 被他称作亚力的青年摇了摇头,道:“决赛就算了……约克,算了,谁还每个小爱好呢,只不过,下次这种事就别叫我了。” 他本来想说的是,这么无聊的狗斗你居然也能看得进去,还把我拉来和你一起浪费时间,不过,话到嘴边,还是稍微“婉转”了一下。 约克被他这话说得脸皮抽了抽,却也迈步跟着亚力一起往外走,显然也没了继续观看决赛的兴趣,嘴上还悻悻的道:“好,下次有别的好玩的再叫你。” 两人在前,身后跟着一群人男女很快就出了包厢,来到甲板之上。 远处,几架飞梭正破空而来。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手中提熘着一条狗狂奔而来。 那始终沉默跟在亚力身旁,宛如钢铁一般刚硬的男子忽然移动,横在提狗男子与亚力之间,不让他更进一步靠近。 提狗男子也见机的停下了脚步,却将被他提在手中的大狗向前一递,恭敬道: “按照惯例,我们会为尊贵的客人送上一份特别的礼物,我们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仅有此物,希望贵客不要嫌弃。” 亚力看了看那条被人如拎鸡仔般提在手中的大狗,又看了看旁边的约克。 约克点头道:“是有这么个规矩,若是你能坚持到决赛,毫无疑问,这次斗赛的冠军都是你的,可谁叫你现在就走了呢,他们也不可能将那两条还要继续比赛的斗狗送你做礼物。” 亚力道:“可我对狗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领条狗回去干什么?” 约克道:“自己留着玩也好,送人也罢,你也别觉得这东西一文不值,对喜欢狗的人来说,这东西还是挺惹人疼的,要知道,能够一路杀来太空城的狗,可都聪明得很,逗人解闷也是好的。” 亚力不知道心中哪根弦被触动,顿了一下,点头道:“好。” 便示意另一个马仔上前将狗接了过来,还对提狗男子点头道:“东西我收下了。” 说着还递了张闪烁着虹光的卡片过去,道: “以后有什么有趣的活动,可以直接跟我联系……不过,没趣的活动就别跟我说了。” 提狗男子赶紧双手结果卡片,挂在他脸上的笑容差点从他脸上溢出来。 此刻,一艘艘飞梭也已从远处掠空飞来,整齐的排列在众人前方。 大家各自上了不同的飞梭,很快,一艘艘飞梭便已从甲板上电射而出,径直往内环方向驶去。 姜乾安静的趴在位置上,对所有人的思维都洞若观火的他,思绪已经忍不住往地星飘去。 这具狗躯名义上的主人亚力,他自己在被约克提醒之前,都没想到要接受一条狗的理由,因为他自己对这种弱小的生物却是没什么感觉。 但洞悉所有人思维的他却已经知道,他不仅会接受这个馈赠,更知道下一步自己将去往何处。 一件本该千难万难的事,就这么水到渠成的成了。 全知视界下,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第二零五章 霍华德家族的老祖宗 被称作亚力的青年,全名亚历克斯·霍华德,姜乾与他坐在同一艘飞梭上,和其他数艘同行的飞梭一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明亮而短促的蓝光尾焰,向着中环区域迅速逼近。 飞梭在接近中环区域时,并没有直接掠过,向内环而去。 因为内环本身的特殊地位,内环与中环之间的空域,看似处处皆可行、到处都是路,但实际上,这片空域却实行了极其严格的空域交通管制。 任何飞行物体,若是不在规定的线路上飞行往来,那么,这个不守规矩的“东西”很快便会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毁灭式的集火攻击。 这个体系,全由系统程序和超级智能负责监管,没有丝毫人情可讲。 所以,一行原本还在外环与中环之间的空域肆意撒欢的飞梭队伍,在临近中环区域时,全都变得规矩而驯服,汇入其他环向往来的飞梭队伍之中,沿着中环外围空域环向而行。 然后,在一个空域路口转向,就要掠过中环上空,向内环行去。 此刻,原本一路上都有些思绪漫游的姜乾,却已将注意力全部集中起来。 因为从很多太空人的思维中他已经知道,就在飞梭即将掠过的下方路口,有一座非常着名的地标建筑。 本来这也没什么,可再和从那位名叫斯嘉丽的女子思维中看到一切,那诡异的信仰联系起来,他的好奇心就完全控制不住了。 就在他将注意力集中起来不久,全知视界内,就出现了那座着名的地标建筑。 一座高足有三千米的人形塑像屹立在下方,这个人形塑性双臂平直舒展,一横一竖,形成一个标准的十字,又像是在张臂拥抱仰望她的众生。 全知视界下,姜乾分明“看见”,在这个巨大的基督像内部,孕育着一团小小的、无法用任何科学手段探测到的光辉。 那团小小的光辉,在他的全知视界下,却隐约呈现出另一种形象,就像一人以一种特别的坐姿盘坐在那里,左右两脚脚背分别至于左右两股之上,足心朝天,这叫结跏趺坐,又叫金刚坐,禅定坐,和十字像一样,却是另一种完全有别于上帝信仰的标志性动作。 而这团光辉本身,却在传递出一种安宁祥和,永恒不动的意味。 看到这一幕,姜乾心中自是心惊不已。 却又有种某个猜测得到验证的、预料之中的释然。 飞梭速度极快,很快,那座塑像就被甩在了一众飞梭身后,自然也脱出了姜乾全知视界可见的范围。 飞梭在即将进入内环之时,亚历克斯·霍华德与其他伙伴约好下次碰头的时间后,便各自散去。 只有在元老院有着席位的豪门家族,才有资格长居于内环,这些陪着他玩乐,完全以他马首是瞻的男女,显然个个都背景不俗,都是元老豪门子弟。 而亚历克斯能得他们如此拥戴,可见他的地位,更准确的说他身后家族的地位又是何等不凡。 元老院三百席位,家族是否在其中有一席之地,直接将太空人分成了两类。 而这其中,又有五个元老家族尤为特别。 按照元老院法典,每十年,元老院将会公推出一位首席元老主持下个十年的元老院工作,按照规定,现任首席不得连任,在公推时自动失去参选资格,下任首席元老将在另二百九十九位元老之中产生,不过,为了表示对现任首席的尊重,其一人的投票权重将抵其他元老的十票,另还有种种看似繁琐的投票与计票规则。 而实际的效果就是,自从太空城建立,元老院诞生以来,首席元老就恒定的在五个元老家族中流转,没有出现一次例外。 这五个特别的元老家族中,亚历克斯·霍华德的家族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若说元老院席位是豪门的标志,偶尔也会有新旧交替,新的豪门诞生,旧的豪门陨落。 那么,包括霍华德家族在内的这个元老家族,便是皇族。 飞梭很快便进入霍华德家族的族地范围。 在很久以前,元老院就曾出台过一个法令,为了限制某一豪门家族的过度扩张侵害了其他家族乃至整个太空城的利益,某一家族在太空城所能占有的“环段”是有上限的。 哪怕如霍华德家族这种堪比皇族的豪门也不例外。 而为了配合这一法令,每个家族也都出台了大同小异的分族之法。 霍华德家族的族规,只有直系四代以内的成员才有资格居住在族地之内,超出这个范围的就必须迁移出去。 而直系六代以外的族人,则连打着霍华德家族名号行事的资格都没有,到了这一步,这基本就相当于是外人了。 因为这样的规定,传承超过一千五百年的霍华德家族族地,依然算得上“地广人稀”。 飞梭穿行在如诗如画的美丽精致中,最终,停在一座古老的城堡之前。 这座巨石砌成的简陋城堡,坐落在一座起伏平缓的小土包之上。 周围一圈寻常花圃,里面还有些野草野花夹杂期间,显然,这里的主人打理得比较随意。 而就在城堡前的花圃之中,一位老人坐在一张软椅上,被各种杂草野花和泥土的气息环绕,眼睛半眯,像是在打盹。 若只截取这一小片区域,会让人以为时光回朔了几千年,回到了地星某个老旧年代,某个乡间小贵族的家门前。 直到一艘飞梭点入画中,将这古老的画风冲击溃散。 半眯着眼打盹的老人听见飞梭降落熄火的低沉声响,下意识的便皱起了眉头,似乎不满有人不开眼在这时候来扰他老人家的清梦。 亚历克斯翻身便从飞梭上蹦了下来,人还没落地,声音便已先一步传入老人耳中:“老祖宗,我看你来了。” 只看他这一刻的表现,给人一种年轻活力,却又显得有些冒失莽撞,但却并不令人生厌,反而觉得这孩子单纯不生分的感受,这和他在他处的风格完全不同。 原本微微皱眉的老人听见这声音,眉头也已舒展开来。 睁眼看过去,还笑着招呼道:“亚力,你不是才和朋友们出去吗,怎又来我这了?” 亚历克斯献宝一般笑道:“老祖宗,我在外面得了个好东西,第一时间便想到您,这不给您送来了吗!” 老人听他这么说,身子都从软椅上坐了起来,眼睛发亮道:“什么好东西?” 作为曾经三次坐上首席元老位置的霍华德家族传奇人物,他什么宝贝没见过,或者说,亚历克斯能够拿出来的东西,对他来说,真就只有当玩物的份。 可正因为如此,老人才显得有些高兴和期待,要不然,若有人真正正经经来他这献宝,他能多搭一下眼皮都算他眼皮子太浅。 亚历克斯返身便从飞梭上拎出一条大狗下来,将安静乖顺的大狗提熘到老人身边。 自从他将大狗从飞梭上拎出来那一刻,老人的眼珠子便一直在大狗身上打转,带着诧异和打量的神色,显然,亚历克斯拿出来的这件“礼物”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亚历克斯笑嘻嘻的道:“老祖宗,听说您小时候也曾养过一条狗,我送您一条陪您解闷怎样?” 老人却显得有些迟疑,道:“人这一辈子,养一条狗就够了,太多就没趣味了。” 亚历克斯却坚持道:“那可都是将近三百年前的事了,狗不一样,您老的心境也完全不一样,其中乐趣也完全不同……您,真就不尝试一下?” 老人被亚历克斯说得心中有些意动,要是有人郑重其事给自己送一条狗过来,他还真不会接受,可亚历克斯这次明显是临时起意,他心中的抵触反倒不强烈。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被说得有些意动的他再次认真看着面前这条大狗,与那一双狗眼对视,莫名的,他感到一种沉静安心的感觉,确实和少年时那种感受完全不同。 他甚至不由得想,是我不同了,还是狗不同了,亦或者都不同了,这才有如此不同的感受? 不管怎样,这确实让他感到异常的新鲜。 于是点头道:“好,就让它跟着我。” 亚历克斯喜形于色,赶紧将大狗递给老人。 老人下意识的便伸手在狗头上揉按了起来,忽然犹豫道: “我早就说过,过了今年就要去履行与天堂山的约定,前往托亚星城,到时候它怎么办?” 听老人提起此事,亚历克斯神色微微一凝,旋即就再度柔和起来,笑道: “当然是陪您一起去,不然还将它单独丢下不成?” 老人伸手又在狗头上摸了摸,犹豫道:“它可还远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和我这个随时都要咽气的糟老头不同。” 亚历克斯没想到,老祖宗在将这条狗收下之后,心态转变会这样快,这简直是将这条狗当成真正的家人至亲来考虑了。 这就是一条狗啊! 他忍不住心中吐槽。 第二零六章 缘分再遇 面对老人的犹豫,亚历克斯心中虽有些想法,但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束手站在一边。 过了一阵,沉默的老人便失笑摇头,伸手在狗头上狠狠揉按了一阵,喃喃道: “确实,既然是我的狗,当然要跟我走。” 见老人这么快就转过弯来,亚历克斯没有丝毫意外。 这位老祖宗就是这样的性格,被他当至亲家人真心对待,你以为是好事? 反正,这位老祖宗的直系子孙一个不剩,都在生命远没走到尽头的时候就全没了。 现在霍华德家主事之人,也就是他爷爷,乃是这位老祖宗的重孙,还是在成长过程中不太受老祖宗关注的那种。 这才得以一路成长到成为霍华德家族的掌舵人。 至于他,也不过是仗着老祖宗已经足够年迈,再加上他迄今为止的表现也足够无能,这才敢在这位老祖宗面前洒脱无拘一点。 而这,也非他真心愿意往这老祖宗跟前凑,而是他爷爷交给他的“政治任务”,必须得完成的那种。 这也算是霍华德家族的一件奇葩事,与族中堪称传奇的老祖宗亲近,居然要靠强制性的“政治任务”来完成,且每一代中必须要有这样一个角色。 …… 之后的日子里,姜乾就安安静静的待在老人身边。 他不会做些逗弄老人开心的举动,在老人伸手来抚摸时,保持安静不动就是他给与的最大程度的配合了。 这却恰好契合了老人的需求,要是太闹腾他反而会感觉受不了。 现在这样就挺好。 一人一狗,一个坐着一个蹲着,就可以保持这个动作安安静静一整天。 老人大多时候都在发呆,偶尔也会追忆一些三百多年人生中的点滴往事。 而他发呆时,姜乾要么通过全知视界,将观照范围内其他霍华德家族中人的思维翻来覆去的阅读,作为元老院的核心豪门,他们的所思所想能助他看见一个更真实的火星。 当然,他们所见也远非真实,只是自以为见到了“真实的世界”罢了。 要么思绪漫游,整理这些日子以来的所得。 也会经常将注意力转移回杓山和其他几个躯壳处,了解各方的动态,世界的大势。 只不过,只从发生了第二次天外入侵事件之后,大家都像是受了刺激一般,都在发愤图强,都在埋头种田,整个世界都和谐而安静。 就像是深处暗流涌动,表面却波澜不惊,平静的水面。 而当老人追忆点滴往事之时,姜乾则在一边安静的观看。 借此,他得以窥见一个真实火星,甚至真实的太阳系。 姜乾也因此知道,并非所有人类都被蒙在鼓里,看见真实世界,至少,面前这位老人对一切都有着清晰的洞察。 但看见真实世界的他,做出的选择并不是把火星上百亿计的“沉睡者”们唤醒,而是主动帮他们拉上帷幕,查漏补缺,修正bug,让整个环境更适合“睡眠”。 将以百亿计的“沉睡者”们唤醒? 不存在的! 甚至,谁要是妄图这么做,那就是他不死不休的敌人。 这么尽职尽责的“监工”,是因为对股东们的忠诚吗? 当然不是,这么做,都是因为对人类深沉的爱! 他是这么坚信着,这是他三百多年人生中绝对的信仰。 他甚至从心底深处羡慕那些沉睡者们,他也想要如他们一般“沉睡”,不去见真实的世界,从生到死。 但,他却肩负着守卫全人类梦境的职责,他甘愿承受清醒的痛苦,也决不允许有人打破整个人类的美梦。 元老院五大“皇族”是荣耀和权柄么? 不! 是责任和痛苦,是“清醒者”,别人躺着他们站着,别人做着美梦他们却直面真实,是所有美梦的守护者。 五大家族用他们永世不能“入眠”的痛苦换取了全人类的幸福! “在你们的观念中,你们居然如此之伟大和崇高!” 看见老人发自内心如此想的时候,姜乾只觉无语。 他以为哪怕他们面上如何冠冕堂皇,但是,作为这样一个人类养殖场的监工和实际经营者,私心里面对自我时他们总会有些无法直视的,羞于面对的东西,现在他才知道,是他天真了。 他们何止甘于正面自己的内心,更是被自己及自己家族的牺牲和崇高感动坏了。 他们在从事着最正义,最伟大的事业。 对此,姜乾无话可说。 “不过,你们的事业大概要面临重大挫折了。” 姜乾心中如此想,他甚至没有将他自己这个未知因素算上。 只从那上帝塑像内部悄然孕育的事物,在下城区借着上帝信仰的外壳悄悄传播扩散的信仰,姜乾就有种有一股力量正在土层之下酝酿,终将破土而出的既视感。 这种于人心中发生的转变,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止。 或许会很艰难,会很曲折,会很漫长,但生命的本能,终会指引那些沉睡者找到正确的方向。 这不是拉上“窗帘”,营造一个良好的沉睡环境,并将那些妄图唤醒其他沉睡者抹杀就能够抑制的。 既然是沉睡,那么,终有睡够醒来的一天。 一睡千余年,已经够久了。 除非是死人,不然,哪里存在永远沉睡不醒之人? 火星上那以百亿计的人类,是死人吗? 当然不是。 不仅不是死人,还都是真人,活生生的人,没有一个虚假。 这可都是姜乾亲眼观察所得。 ……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见着年底将近。 需要一提的是,火星人类,包括太空人,使用的纪时纪年之法,都是以地星为参照。 因为火星自转一周也恰是二十四小时左右,昼夜变化几乎和地星完全一致。 倒是公转周期要长很多,火星公转一周几乎地星的两倍,火星的一年快赶上地星的两年。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但火星上,乃至太空城的气候变化本来也不是依靠火星的轨道变化,而是来自于人工调节。 所以,人类对于时间和季节气候的感知,倒都还顽强的遵循了祖先的传统,并没有因为长时间流落在外而错乱。 随着年底到来,不断有人前来拜见。 但无论这些拜见者的身份多么显赫,哪怕是现任首席元老,老人都没有理会接待,他们也都很识趣的远远拜见之后就离开了。 他们的举动,倒像是来参加追悼会,只不过,追悼的对象还没有彻底落气,还留有一口气在。 期间,亚历克斯倒是经常来,陪老人插科打诨逗闷子,让老人不至于以为自己真被当成一个死人了。 旧年尽,新年至。 而就在新年的第一天一艘通体黑色的巨大飞船来到霍华德家族的族地上空。 此刻,族地中的所有霍华德家族成员,都走出了房间,抬头沉默的仰望着这艘悄然而至的黑色飞船。 飞船来到老旧城堡上空,向下垂下一道轻柔的吸力,将垂暮老人连同一条紧随在他身边的大狗接引进入船舱之中。 霍华德家族的族地中,被带走的却不只有这位身份极为尊贵的老祖宗,还另有一些同样步入垂暮之年的老人。 无论是被接引离开的老人们,还是目送他们离开的家人们,族人们,大家都很安静沉默,因为对于这一天的到来,所有人都有着最充足的心理准备,并不存在任何歇斯底里的景象。 当一件事情重复持续了一千多年,那足以被所有人视之为一件理所当然的常态。 就像有生就有死一样,所有人都不想死,可又都理智的知道人终有一死,古往今来,没有一个人例外。 连这种大恐惧都能被人类理所当然的接受,那还有什么事是人类无法接受的呢? 这艘巨大飞船先是从五大族地上空经过,一路“搜捡”,就像摘取那些成熟的果实。 然后,便是其他元老家族的上空。 内环一圈走完,飞船进入中环。 在这里,飞船不再是去沿途一路“搜捡”,那些等待者早就被集中在了几个开阔之地。 这些人中,不仅有垂暮待死、寿命将终的老人,还有一些正当壮年之人,他们披红挂彩,喜气洋洋,就像是登科及第一般喜悦。 周围还有人投送来艳羡的目光,恨不能以身代之。 在他们的认知中,能在正当年的年纪进入星际城中,是人生再进一个里程碑的标志。 在他们观念里,甚至存在这样一个歧视链,地表人类不及太空城人类,而太空城人类又不及星际城中的人类。 进入星际城,那便是迎向真正的星辰大海。 地表人类被囚困于地表,太空城中的人类虽免于此,却也被囚困于星球引力,自由度依旧有限。 而星际城则挣脱一切束缚,获得真正的自由。 那些进入星际城的人类,除了无法再踏足太空城外,也是可以通过星际网络与外界沟通交流的,所以,他们虽从没进入过星际城,但对其中的生活,却都非常熟稔。 就这样,原本空腹而来的飞船,随着不断的接引搜捡,渐渐也“饱腹”。 当最后一批适宜的人类被接引进入飞船,飞船不再做丝毫的停留,沿着近地轨道,向着火星另一端飞去。 在与太空城隔着一颗火星,永不照面的另一端,一面巨大的轨道镜如同一口巨大的锅盖扣在星球之上。 它最大化的吸收来自太阳的能量,或是储存,或是分配,或是再调节,配合其他轨道镜,再加上地表一系列的配套手段,让星球气候如同空调房一样精确可控。 而在这巨大的轨道镜背面,在火星地表人类永远都看不见的漆黑太空之中,一个巨大的空港如同巨兽一般匍匐在那里。 姜乾现在已经了解到,这个空港不仅承担着星际空港应尽的职责,还是星际船坞,可以对星际飞船进行修缮和补给。 而和在太空城上的遮遮掩掩不同,这个星际空港就是隶属于天堂山科技服务公司,太空城,元老院在这里就只是打下手,做些简单辅助。 此刻,在这个星际空港中,停泊着一艘体长超过三十公里的巨型堡垒,也勉强堪比一座移动的星际城市。 透过飞船的舷窗,姜乾远远看到那座“星际城市”,心中感慨不已。 “还真是缘分呐!居然隔着一个世界都能重逢。” 从身旁老人的思绪中,姜乾对这座被霍华德家族老祖宗称为“托亚星城”的前世今生,也可谓是非常之熟悉了。 首先要明确的是,这个“托亚星城”就是一个格塞星族的专用义体,而且,还是一个初生的,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的义体。 在七十多年前,牠在这里补给顺便充能的时候,元老院监听到了来自异世界的摩斯信息,上报之后,这个初生的格塞星体便被抓了包,接了个去对面世界探探路的任务,如果可以,最好抓一两个“舌头”回来。 后来,其进入异世界抓舌头的经过,就是姜乾当年目睹的那一幕。 也正是因为那一幕,对三宗带来巨大的刺激,也是之后一切变化的肇始。 但这个成功抓获的“舌头”,也就是那位来自大明寺的化神长老,却也出乎意料的强悍,强硬。 成功捕获一位化神归来的“托亚”还没来得及邀功,也还没来得及审问,那位大明寺化神便已在其体内自爆了。 这可要了老命了。 “托亚”在捕获大明寺化神之时,就是强顶着大量化神的爆发输出,伤势极重,损失巨大。 其能成功捕获本身,依靠的也不是绝对的实力差距,而是出其不意。 所以,大明寺化神长老在绝境之下悍然自爆,几乎把“托亚”也彻底带走。 那依附牠而存在,与牠合为一体的人类集体意识已经彻底湮灭。 只有一些碎末血肉残存。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经历浩劫却依然残存下来血肉,在充足的资源供应下,不仅迅速恢复旧观,还成长到比以往更加强横的地步。 其形骸也比以往最盛之时更加庞大,只不过,缺乏大量智慧意识入驻的牠只是一具空壳。 所以,这些年牠一直在这里补给。 第二零七章 喜提新居 看着那安静泊于空港中的“托亚”,姜乾心中想的却莫名联想到了那正在火星地表下城区中扩散蔓延的奇特信仰,还有那巨大十字像内部孕育的奇特光辉。 “这一定和大明寺那位自爆的化神有关。”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姜乾却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这也解释了为何他未从罗凯那些潜入者的思维中看出丝毫端倪的原因,若是这种信仰传播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悄悄进行,哪怕那些潜入者没有这种信仰的信奉者,出身于下城区的潜入者记忆中多少也会有些与之相关的痕迹。 但,他确实是一点痕迹都没有发现。 这说明这种信仰的传播蔓延恰好和这些潜入者之间错开了。 你来我家,我去你家,大家恰好擦肩错过了。 不过,联想到这里的姜乾心中却又不免升起新的疑惑。 “可也不对,虽然三宗基本可以对应于乾辕文化中的儒释道,却也只是大方向上、神韵上的相似,具体内容上差别其实很大,细节更不用说,差得更多。 大中书院没有至圣先师,大明寺中也没有如来。 结跏趺坐也不是大明寺僧人的坐姿,而是地星释道的特色。 ‘阿米托福’也不是出自大明寺,倒像是‘阿弥陀佛’的直接音译。” 一些疑惑得到了解答,却又有些新的疑惑浮上心头。 姜乾却也不急,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他相信,这一切疑惑,在时间面前,都将得到了解答。 他甚至不会因为此事蹊跷而分心去特意追索答桉,他相信,时机到了,答桉会自动呈现在自己面前。 …… 霍华德家的老祖宗因为身份特殊,并没有和其他人待在一起,而是呆在一个单独的、靠近驾驶舱的一个房间中。 在这里,拥有着整艘飞船中最好的视野。 不仅可以清晰的看见驾驶舱内的一切操作细节,还可以抬眼便见整个浩瀚星河。 就在这时,瞪着一双狗眼的姜乾忍不住将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 他专注的看着远处星空中那泊于空港中的“托亚”,然后他就看见,有一道人类的身影直接从那空港方向,没有任何防护的走来。 他每一步都很清晰,仿佛寻常的走路,但每向前一步,其身形便在真空中前移数千米,仿佛瞬移闪现。 很快,他就来到了飞船前方,近在迟尺。 封闭的飞船没有任何进出的通道,但随着他又一次迈步,便已出现在姜乾所在房间之内,距离姜乾所在位置并不远。 对方进入房间后,也好奇的看了眼面前这条大狗,显然,在进入房间之前,他也未曾想到老人家会带着一条狗来。 但他也就好奇的打量了一眼,便看向老者,优雅的施了一礼,笑着问候道:“我亲爱的城主大人,你终于舍得结束漫长的休假,前来就职履新了。” 老人面对对方如此礼貌的问候,却只是澹澹道:“做傀儡而已,当然是能晚点就尽量晚一点。” 男子道:“哦,斯蒂芬,我以为以你的智慧,已经足够窥破生命的奥义,没想到,视野依旧被人类的血肉皮囊所束缚。 这是共生,是双赢,怎么是傀儡呢? 借助托亚星城,你得到了恒久的生命和遨游星海的力量,为此,托亚星城借用你的智慧,彼此依靠,完美互补。 你将是牠的一部分,可牠又何尝不是你的一部分? 若是你对生命的认知形式始终停留在地星人类的层面,作为朋友,我真的很为你遗憾……你应该拥有更多元的视野啊!” 说到最后,男子一脸的遗憾,似乎在为朋友不能拥有更广阔的视野而惋惜。 老人不置可否,不为所动。 男子继续道:“在这方面,你真应该多向你的祖宗学习。 知道当年他是怎么轻松说服同伴的吗?……他只用了一句话!” 老人疑惑的看向他。 男子道: “他说,‘咱们现在有多少种性别?’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无言以对,很快就从既有观念的束缚中走了出来。” 说到这里,男子惋惜摇头道:“不是说一代比一代开放吗?……和你们的先祖相比,你们倒是保守了。” 老人无言以对,脸色却彻底黑了下来。 他心想,家族先辈将这段隐秘历史屏蔽掉,不让后人知晓,是没错的! 男子又和老人东拉西扯的聊了一阵,老人虽然始终兴致缺缺,但姜乾却能看出来,老人心底深处的不安还是在这样的交流中被一点点抚平了,抹消了,对于即将发生的事,也真的变得坦然起来。 而这个有着人类外貌的男子,在全知视界下,却是一团光,且在随着他的言语和思考而微微的起伏舒张。 他不仅不是人类,甚至不存在雌雄这种概念,他所展现出来的人类男子的形象,不过是光的一种幻化罢了。 而从老人“斯蒂芬”的思维中,姜乾知道,这就是天堂山科技服务公司的员工,从来都是以友好的态度与元老院接触沟通。 对于这团光,姜乾的全知视界第一次失效一般,完全无法读取其心中所想。 姜乾看着那在全知视界下,随着其与老人的言语交流而不断舒张起伏的光团,姜乾猜测,“很可能这光团的舒张起伏便是其思考的过程,所以,我并非无法读取牠的所思所想,而是已经成功读取,只是没能‘转译’成我所能理解的形式罢了。” 这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面对那植于罗凯那些潜入者思维中的箱柜,他不也没能第一时间看出名堂来,而是一堆密密麻麻的数字光点吗。 和这一次的情况,几乎相差无几。 所以,在男子与老人交流的时候,他一边听着他说出的言语,一边紧盯着这团光的起伏变化,想要借此找到破译的钥匙。 但这却比破译那些植于潜入者思维中的数字光点困难多了,因为那些数字光点不会撒谎,会准确无误的与其人的现实活动、现实行为对应上。 可眼前的情况却不相同,这不是个一板一眼的程序智能,而是个奇特的生命。 这是会撒谎的,其所想与所言并不会精准对应。 南辕北辙、截然相反都还好,更可能的情况是两者完全不相干,八竿子打不着,牠与老人“斯蒂芬”的交流,只是例行公事,虚应敷衍,至于到底在想什么,却是完全不得而知,这让姜乾根本无从破译。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不过,也非全无收获,全知视界下,姜乾看见,在这团光的最中央,有一颗更加明亮,宛若实质的“光核”。 姜乾猜测,这应该就是这个奇特生命的命门核心。 更让他诧异的是,这团光对他来说,比血肉生命更加脆弱。 对于他念化虚实的能力,血肉生命都有种本能的抵触,所以,念化虚实能力针对非生命体最为有效,堪称神技,但若针对生命体,除非得到其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开放”,不然,哪怕稍有抵触,就很容易失败。 可眼前这个奇特光团生命却不然,他感觉到,自己能够用念化虚实能力轻松移动、摘取、甚至如同玩泥巴般捏制重塑其光核。 在他面前,这个对普通人类来说完全无解的奇特生命,却就像是敞开心扉一般任他拿捏,又像是勐兽在主人面前袒露出腹部,将生命的主导权都交了出去。 天克! 在他的观照范围内,对方甚至不会比一只蚂蚁更顽强。 这个发现,让姜乾诧异又惊喜。 但他却并没有拿眼前这个光团验证手段。 待其告辞离去,飞船也已停泊在“托亚”的背上。 在两者接触的范围内,原本覆着坚硬的金属外壳、严丝合缝的“托亚”豁然张开大口,将整艘飞船都吞了进去。 在所有飞船内来客的感受中,飞船稳稳的停在泊位,他们在一股轻柔吸力的牵引下飘出船舱,脚踩在光洁锃亮的星际城的地面上。 一个充满了科技感的巨大城市扑面而来。 而在姜乾的全知视界下,却是清楚的看见,随着飞船被“托亚”张口吞入腹中,丝丝缕缕的血肉纤维就像是无孔不入的纳米纤维丝一样,已不知从何处渗入了飞船。 如同根须蔓延,很快便精准的迎上了每一位来客,血肉纤维如同兜袋、又如同捕蝇草张开,将每一颗脑袋套入其中,包括姜乾身边的这位老人,自然也包括姜乾寄附的这具狗躯。 从这一刻起,所有人的感官全都被这些血肉纤维接管。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一切感知,都不过是人体神经元和不同分泌激素的共同作用而已,而这一切,已经完美的被这血肉纤维代劳了。 飞船已经消失不见,血肉丝线与每一个人体越发深入的融合在一起,最终,所有人都被这些血肉所包裹,亦或者说,这些人都已逐渐化作这血肉的一部分。 在他们的身体与这血肉融为一体的同时,他们的灵魂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活跃,就像是得到了“解放”,就像是小鱼缸中的鱼儿终于被放生进入到了广阔的水域之中。 在他们的思感之中,一个美丽梦幻的新世界就在眼前。 霍华德家族的斯蒂芬低头打量了这具变得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捏了捏拳头,感受着年轻健康的身体内那涌动的、喷薄欲出的满满活力,用脚跺了跺地面,抬头看向远处城市,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前一刻,老迈的、一点点濒临死亡的身体,让他的心态也因这衰朽的身体而一起变得衰朽,现在,身体重新变得活力满满,老朽得僵化的心灵似乎也因此被重新激活了。 已经有一百多年未曾想过男女之事的他,此刻却像是十八岁的小伙子一样,满脑子全都是女人,女人,美丽的女人! 对此,他并不懊恼,反而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左右看了看,却没找到那条跟他一起来的大狗。 不过,很快他就不在意了,因为正有一个女子微笑着向他走来。 这是一位故人。 他见过她年轻的时候,美丽姣好容颜、活力四射的身体,他也见过她最有风韵、最有味道的年纪,同样也见过她垂垂老矣的模样,但印象最深的,却是那历经岁月,却明亮依旧的双眸。 现在,她的身体回到了最年轻、最有活力的时候,她的气质却是历经世事后才有的绝代风华,而她的眼眸,却是他记忆中最明亮、最纯澈那一双。 杰作啊! 她生命中各个阶段最美好的状态,在这一刻融汇在了一起。 他忍不住喉头吞咽了一下,便微笑着大步迎了上去。 至于狗? 什么狗? 他不知道的是,在对面那位向他走来的女子的思感中,他同样是那样富有吸引力,他们彼此完全不受控的吸引,是分泌的种种激素影响了思维,还是思维在挣脱了老朽濒死身体的束缚之后,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解放,可以肆意的挥霍挥洒,终于不用再受身体的束缚,去做最极致的体验,最美妙的尝试? …… 全知视界下,姜乾看着这些人的思维已经完全被这庞然的血肉所束缚,心甘情愿的成为其奴隶。 你们想要最极致的体验,最极致的快乐? 给你,统统给你! 在这方面,这血肉是如此的康慨大度,毫不吝啬。 他看到的,便是种种将一个个灵魂思维送入云端的生物电信号和化学分泌物如同流水一样往来不断,绵绵不绝。 要让一个人类感受到幸福和快乐,对“托亚”来说,是如此轻易,如此廉价。 全知视界下,全程目睹了人类被捕获、被融合的全过程的姜乾,已经彻底明白了这个格塞星族“托亚”的恐怖。 但对他来说…… 狗躯也已经完全被“托亚”融合,但因为狗躯只是一具空壳,连“狗思维”都没有,牠自然也就无从营造出一个狗的极乐世界,对牠来说,这一口算是白吃了。 黑泥分身从狗躯内渗出,毫无阻碍的向整团血肉扩散。 门已经被其主动打开了,他当然是想去哪就去哪。 “以后,这就是我的新家了。” 第二零八章 居民和工人 黑泥分身很顺利的便融入到了“托亚”的血肉之中,然后,姜乾很顺利的便获得了这座“托亚星城”的掌控权。 这团奇诡到了极点的血肉,在自己面前,却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在成为这具躯壳主宰之后,通过这无孔不入的血肉触须,他轻易便感受到了整个托亚星城的状态。 体长三十五公里,中段宽有三十公里,两端略窄,宽度也有二十五公里。 中段最宽处也是最厚处,有二十公里,中段两侧厚十八公里,而两端最薄,却也有十二公里厚。 和那颗被大明寺度化的球形星体不同,这座托亚星城有着分明的棱角和笔直的线条。 托亚星城内部,有超过九成九的区域,都是实心的。 其中,金属部分占了躯壳构造的六成,不过,真正被利用起来的,却还不足两成。 这不足两成的金属部分,既有功能复杂而精妙的外壳,也有内部支撑骨架。 另外超过四成的金属构造却都是以原材料的形式,如同砖石一般储存于躯壳内部。 托亚星城可以根据实际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些原材料变成各种极具针对性的造物。 无论是大型飞船,还是小型飞船,侦测型无人机,钻探机器人……等等,在“托亚”资料库中,总共有数以万计的机械设计图,如同“菜单”一样自由可选。 “托亚”可以根据实际需求,在这些“菜单”中任意选择搭配,那些如同砖石般码放的原材料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些“菜单”变成实物,。 速度之快,效率之高,并不比修行人施展一个术法耗时更久。 只不过,修行人是徒手搓法术,呼风唤雨,而这个“托亚星城”就是徒手搓飞船,搓战舰。 “原来,那些战舰飞梭还有铺天盖地的无人机并不是跨世界携带过去的,而是根据需求现场造出来的。”姜乾心中如此想。 这个发现,还真有些颠覆他的三观。 之所以有着如此神奇的能力,一切都因为那能力奇诡而强大的血肉。 形容人多力量大,有个说法叫万众一心,还有个说法叫众志成城,这多少还有些夸张的成分在,但对自己现在掌握的这具躯壳来说,这却没有丝毫的夸张,这就是事实! 或者说,事实比这还更夸张些,“万众一心”都是个比较低级的阶段。 一座星城容纳一万“居民”,便可轻松做到万众一心,能够让这一万人的智慧和能力拧成一股绳。 若是容纳了十万“居民”,那就是“十万众一心”,百万“居民”,那便是“百万众一心”! 原本被大明寺化神自爆成光杆司令的“托亚”这些年一直在这里补给,单是来自太空城的“居民”便已达到五十万。 另外,还有“产业工人”一千万。 只要有需要,“托亚”能够立刻变成一具超级血肉工厂。 在五十万“居民”和一千万“产业工人”的齐心协力之下,一艘可进行星际航行的飞船都可以在眨眼间给你搓出来。 这一千万的“产业工人”,是姜乾以黑泥分身完全掌控这具躯壳之后才有的发现。 和“产业工人”相比,来自太空城的每个“居民”都拥有独立的人格和自由的意志——哪怕这只是他们自以为的。 与之相比,“产业工人”们却连“自以为”都做不到,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自己”,都是一个个干净、健全、但却丧失了记忆和自我的思维体。 他们是最听话的工人,和托亚血肉配合起来,便是最廉价、最高效、最省心的劳动力。 相比于人工智能,固然存在很多缺陷,但却胜在廉价,且更重要的是能够与托亚血肉完美相合,这是人工智能所不能做到的。 至于这些“产业工人”的来源,在发现他们存在的那一刻,姜乾心中便有了答桉。 火星地表城市圈中那些临终医院! “原来,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不是枯萎,而是成熟。” 这些“产业工人”并不会参与到那些“居民”的城市生活中去,双方彼此不会有交集,“产业工人”存在的唯一目的便是生产。 而“居民”则不同,在必要时参与生产只是其职责之一,其还有着更重要的职责。 在“托亚”的核心处,还存在一个智能超算中心,肩负着信息侦查、计算、分析等工作。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这一整个体系,相当于“托亚”的眼睛和耳朵,负责看,负责听,负责将外界的一切信息尽可能详尽的收集并整理。 而“居民”则需要对这些信息进行分析和判断,这将成为“托亚”最终将采取何种方案行动的重要依据。 而托亚血肉本身,则负责将这一切统合起来,并承担着两项更重要的职责,生存和进化。 托亚血肉有着无与伦比的生存能力,同样也赋予了整个体系有着持续成长进化的能力,而这是区分生命体与非生命体的重要标志。 这数者结合在一起,最终形成了这样一个怪胎,集血肉生命、机械智能、集体意识于一体。 而这样的怪胎生命体,却非生来如此,而是被精心设计成这般模样。 姜乾暂时没心思理会天堂山科技服务公司这个奇怪组织到底是抱着何种心态弄出这样一群怪胎,他只“看着”这具躯壳的最核心处,就在智能超算中心旁边,那个属于天堂山的商标烙印和一段警示信息。 【警告,本产品乃天堂山科技服务公司为格塞星族设计专用义体,拥有独家知识产权,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这商标和这段信息没有任何凭依,不借助于任何载体,就这么存在着。 姜乾清楚的知道,只要有此二物存在,自己就不用说对这具躯壳拥有绝对的所有权。 那么,需要将此二物剥离吗? 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件难事,很轻松就能做到。 不管其用了什么牛逼的技术,能够不借助任何载体便让这两段信息独立存在,他只需要动用念化虚实,就能将其轻松甩出去。 但这必将因其天堂山的注意,“托亚”的异常也必将暴露。 第二零九章 归心似箭 姜乾暂时没有轻举妄动,安静的蛰伏了下来。 当然,他也没有真个将时间闲置浪费,在全知视界的配合下,他将这具新躯壳翻来覆去的“扫”了一遍又一遍,对这具躯壳的一切情况,都了然于心。 那五十万的“居民”和超千万的“工人”,他们的灵魂思维体就像是一串串葡萄,又像是一颗颗藏在“托亚”血肉之中的珍珠。 他们并没有因为黑泥分身入主这具躯壳,成为此躯新主人而受到丝毫影响,但他们也同样不知道,对他们的所有权和操作权,也已彻底易主。 这具躯壳的动力源,也是他极为关心的。 仔细探索之后姜乾发现,此躯有两种动力模式,一是借助“托亚”血肉本身的奇特能力。 这是一个生命体,牠自己本身就可以移动! 且因为这种移动本身的特性,几乎不会有任何能量辐射扩散,加上金属外壳的材料特性,除非直接暴露在观察者的视线范围内,被明确锁定,不然,宇宙星空的背景下,可称得上真正的悄无声息,隐匿潜行。 而这种移动模式的消耗也低到令人发指,在恒星系内,恒星释放的、被此躯壳外壳收集到的热辐射能就足以使其一直移动下去及其他一应正常消耗所需。 这算得上是“百里耗能一碗饭”的星际版了。 低能耗本就是血肉生命的巨大优势,在这一点上,“托亚”血肉更是将其发挥到了极点。 唯一的弊端,就是速度上限不高,再就是加速度缓慢,在星际背景下,显得有些迟钝而笨拙,但即便如此,其极限速度也能达到光速的百分之五左右。 此外,在此躯壳的中后部,有一个半血肉半机械的奇特引擎,能够通过对时空本身的改造得到非凡的动力,不仅能够借此获得超越光速的速度,这同样也是其跨越世界屏障,侵入异世界所必须的手段。 “原理上倒是和我印象中的曲率引擎有点像,只不过,这个应该是做了更有针对性的设计改造,居然可以完全和血肉结合,变成一种类似于机械移植心脏这样的东西,完全成为了这具躯壳的一部分。” 而在全知视界数次在这特殊引擎上扫描之后,姜乾这才发现,这个引擎上存在一个极阴险、极隐蔽的后门。 在这引擎深处,有几个不起眼的小区域,其波动变化与那个天堂山商标所散发出的波动变化有着紧密的关联。 这个后门,哪怕是拥有全知视界的姜乾,一开始都没有看出来,直到多次之后才发现。 这里必须额外一提的是,在全知视界下,只要视野不断细化入微,就不存在绝对静止、彼此孤立的物体,不仅有着移动变化,还有或明显、或隐晦、性质各不相同的波动散发,而这些散发的波动彼此交汇、关联、影响、干涉,以此构成一个整体的世界。 所以,在全知视界下,看见各种各样的波动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有时候,为了让视野显得更干净,姜乾甚至会主动过滤掉这一层全知视野。 不过,因为这个引擎对这具躯壳来说,实在是太重要,而其中又有很大一部分是“外来异物”,他无法通过黑泥分身对血肉之躯的掌控获得准确的反馈,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引擎成了这具躯壳的“黑箱”,姜乾心中如何能够安心,全知视界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的扫描,这才让他发现了这隐秘的关联。 随着这层关联暴露出来,姜乾很容易就洞察其作用,这就像一个保险丝,一旦那个留在躯壳内的商标和警示信息消失,甚至只要出现异常,那引擎功能就会在悄然间直接废掉,最后还能让人连原因都找不出来。 这就像是有人用头发丝或者其他细微不起眼的事物作为特殊的预警装置一样,当没有发现的时候,确能起到神效,可一旦暴露,作用基本就丧失了九成。 对姜乾来说,就更是如此,当这个后门暴露在他面前,就再也没有丝毫的作用了。 在必要时候,他只需要以念化虚实能力对这几个区域的物质做个小小的微调,改变波动的频率,就能轻松破除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性,且对引擎的功能性没有丝毫影响。 不过,姜乾暂时没有这样做,而是继续将目光投向那个智能超算中心。 对他来说,这是这具躯壳内唯二两个外来异物,又是此躯功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若是没有了那奇特引擎,此躯就将丧失两个极重要的能力,超光速移动、跨世界穿越。 而若是失去了智能超算中心,那么,这个集机械智能、血肉生命、集体意识的怪胎生命体也将不复存在。 智能超算中心是将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数者统合在一起的关键。 比如,此躯有着徒手搓战舰,或是快速制造其他机械的能力,有个极重要的、不可或缺的先决条件,那就是必须有“设计图纸”,还是得非常精细入微的“设计图纸”,这就像是基因之于生命体一样。 若是没有这个,他最多利用体内那些资源储备搓一个实心铁球,或者镰刀斧头之类的冷兵器出来,舍此之外,便是搓个蒸汽机出来都够呛,更别说一艘星际飞船了,他完全只有抓瞎的份。 由此可知,“设计图纸”对这具躯壳有多么重大,“托亚”血肉的能力到底是只能发挥出来一点,还是一万点甚至一亿点,基本都由此决定。 而这些设计图纸全部都储存在智能超算中心的资料图库里。 此外,那五十万“居民”的星际城市要如何塑造,他们一切思感的来源,他们能够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触摸到什么…… 只依靠生物电和各种信息素、激素就能构造出一个宏大、可信、逻辑自洽、完全真实的托亚星城,这同样要依靠这个智能超算中心。 除此之外,收集、整理、分析此躯壳通过种种方式搜集来的外界信息,同样要依靠这个智能超算中心。 可以说,一旦这东西废了,这具躯壳将直接从星际科幻时代回归到蒙昧原始的野蛮时代。 所以,这东西同样不能出问题。 有了扫描引擎的经验,很快,姜乾便发现了埋在其中后门,同样是与天堂山的商标波动紧密关联。 此后,姜乾又反复排查了数遭,这才确认此躯真的“干净”了,所有问题都已被他挑了出来。 看着那凭空悬浮于智能超算中心旁边的天堂山商标和警示信息,姜乾心中感慨,这个设置还真是阴险,更关键的是,极其难以察觉,若非他有着全知视界这近乎作弊无解的能力,也发现不了问题所在。 从现在开始,他才真的有了这具躯壳已在自己掌握之中的觉悟。 通过躯壳搜集来的种种信息,姜乾清楚的看见,那位曾与斯蒂芬面谈过的天堂山员工就在不远处的星空,所以,他暂时也没有动,依旧安静的泊于空港之中。 不过,他也不是无事可做。 他先是调出智能超算中心中那数以万计的设计图纸,基本都和战斗相关。 心道:“不够,还是太少了。我要收集更多,要是可以,哪怕一个电饭锅的设计图都不能错过。” 随着他心有此念,“托亚”血肉那如流水一般流动不止的生物电信号和各种激素、信息素的发生了细微的调整。 而智能超算中心自动对这一切进行了再度的微调优化,让一切的变化都变得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通过对全知视界的主动约束,他也看见了那五十万“居民”生活的托亚星城。 曾经三次担任过天空城首席元老,主宰火星命运三十年的斯蒂芬·霍华德一来就任职为城主。 所有人都很信服、甚至敬畏他,所以,他担任城主后的直观效果就是,整座托亚星城变得更加井然有序。 大家各司其职、各有其位。 这一天,忽然有两个分别名为“狂械俱乐部”和“星际荣耀”的松散团体向斯蒂芬城主提交了一份联合请求,他们想要打造一个真实到史无前例的虚拟游戏,相当于人们的第二世界,以丰富托亚星城居民的精神娱乐生活。 为了让这个虚拟世界真实可信,他们要让其中的一切都与真实一致,其中涉及到大量极其专业的、方方面面的机械设计,还有其他大量源于真实的第一手数据,虽然他们也可以硬推出来,但耗时太过长久,所以,他们希望斯蒂芬城主能以托亚星城的名义与太空城元老院协商,让他们将这些数据和他们共享。 对太空城元老院来说,这些东西说重要自然非常重要,可要说不重要,和一文不值也差不了多少。 若是其他人提出这个想法,说不定还有失败的可能,但斯蒂芬可是担任过三届首席元老的存在,又是霍华德家族的老祖宗,要是由他出面提出此议,太空城必然会很爽快的答应。 斯蒂芬经过短暂的思考,便欣然同意了。 当然,在他的灵魂思维体进行独立思考的过程中,自也少不了托亚血肉种种恰到好处的配合就是了。 反正,最终的结果便是,他很爽快的应承下了此事,并借助托亚星城强大的信息投送能力,直接与太空城元老院取得联系。 很快,如同洪流一般的数据便从火星另一端投射了过来。 这些,都被姜乾储存在智能超算中心之中。 那些传过来的数据洪流中,不仅有电饭锅的设计图纸,就连儿童玩具的设计图纸都多不胜数。 只这一波,他就将火星太空城这将近一千五百年的积累给来了个粗暴的复制粘贴。 “该回去看看了。”这一切做完,姜乾再无顾虑。 现在的他,归心似箭。 第二一零章 抵近时空混乱带 托亚躯壳,血肉引擎。 一颗颗仿佛血肉肌瘤般的巨大球状物从托亚血肉中分离,如同豌豆射手喷出的一颗颗血肉子弹,又像是连续产出的血肉之卵,尽数射入血肉引擎内的巨大腔体之中。 这些“血肉子弹”悬于血肉引擎的巨大腔体之内,引擎轻轻一震,徐徐启动,这些巨大的“血肉子弹”开始迅速变小,就像是被这个引擎鲸吞海饮了一般。 这便是托亚血肉的有一神奇之处,牠能够将一切形式的能量在体内转化为血肉肌瘤的形式予以储存,且高度浓缩。 在需要的时候,只需要将这些血肉能量注入血肉引擎之中,方便得很。 唯一的弊端,就是这种特殊的血肉能量储备一旦耗尽,血肉引擎也就无法启动,和“百公里耗能一碗饭”这种节能模式相比,这完全是另一种极端。 随着血肉引擎启动,体型庞大的托亚躯壳轻轻一震。 在全知视界的观照下,姜乾分明看见托亚躯壳周边的虚空发生变化。 一个方向在极具膨胀,一个方向却在极具压缩,虽然整体上依然保持着整个时空的平衡,但在这局部区域,平衡却被打破。 下一瞬,看似体型庞大、笨重无比的牠直接化作一道光影,瞬间消失在空港泊位之中。 那天堂山的员工几乎在托亚躯壳离开此地的下一瞬,便已来到泊位之前,但迎接牠的,却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泊位。 牠迅速朝托亚躯壳离开的方向看去,方向直指太阳系之外。 哪怕牠的移动速度也堪称迅捷,但也无法与有着特殊引擎加持的托亚躯壳相比,自是无法追踪。 本质为一光团的牠忽然剧烈波动起来,想要借此与埋于托亚躯壳内部的后门沟通,牠不知道“托亚”为何忽然发癫失控,但只要将血肉引擎给废掉,牠就不愁对方能够脱出自己掌控,一切就都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但,任牠快要将自己变成一枚剧烈闪烁的闪光灯,埋于“托亚”体内的后门都始终没有响应。 这一瞬,位于光团核心处的“光核”几乎不受控的颤动起来,就像是要原地溃散。 …… 在血肉引擎成功启动、托亚躯壳瞬间化光而去的瞬间,姜乾便同时将位于血肉引擎、智能超算中心之内的隐蔽后门给抹消掉。 也是在此同时,那枚属于天堂山的商标和警示信息也被他扔了出去。 顷刻之间,这具躯壳就彻底“干干净净”,再无丝毫隐患后门,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且功能还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 当姜乾处理完这一切,未免血肉引擎启动时带来的时空变化形成一种特别的尾迹,因此被追踪到形迹,他立刻将血肉引擎中还没有彻底耗尽的血肉能量给尽数抽了出来,血肉引擎瞬间熄火。 周围时空扰动立刻变得正常,且以类似于滑行的姿态惯性向前。 原本速度已经达到四倍光速的托亚躯壳速度迅速回落到光速一下,且速度还在持续降低,但降幅却在变得越来越慢。 其速从完全等同于光速降至09倍光速,几乎只在顷刻之间,可从09倍光速降至08倍光速却数倍于此,而其降至07倍光速,耗时更久。 而在这过程中,托亚躯壳作为生命体自有的行动力开始从侧面发力,且通过对此力的灵活调整,让托亚躯壳在星空中惯性滑行的轨迹变得完全不可预测。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除非对方有瞬间对整个太阳系进行无死角扫描的能力,不然,几乎再不能追踪他的踪迹。 在托亚躯壳脱出木星轨道之前,绕了一个复杂轨迹的牠终于完成了姿态调整,从另一个方向直向地星轨道而去。 在从空港泊位离开时,他并没有直接选择向地星轨道出发,而是兜了一个打圈子,却是不想在自己还没有抵达之前就让对方知道自己这是要去地星。 那将为他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完成姿态调整之后,托亚躯壳的速度也已降至04倍光速。 通过智能超算,姜乾已经知道,要不了两个小时,自己就将与地星正面相撞,当然,在此之前,还有一层时空混乱带需要通过。 哪怕他有全知视界,以这样高的速度“撞”上去,也和找死差不多。 而他需要的却是在抵达时空混乱带之时,速度必须彻底降至完全可控的范围内。 按照这样的思路,智能超算给出了精确的行动步骤,他开始有计划的“踩刹车”,即从托亚躯壳移动轨迹的反方向主动用力,让速度更快的降下来。 即便如此,七个小时后,托亚躯壳便已掠过数亿公里的距离,来到地星轨道附近。 而直到此刻,托亚躯壳的速度才彻底降至其完全可控的范围内。 智能超算中心将躯壳用各种手段搜集而来的信息分析梳理,最终呈现在姜乾面前的,那本该是地星、月球所在的区域,仿佛被打上了不可窥视的马赛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这也算是个明显的标识,托亚躯壳远远的绕着“马赛克”区域兜圈子,并不急于进入其中。 需要一提的是,早在姜乾采取行动之前,便已掐断了托亚躯壳与外界的一切信息联系,且完全屏蔽了体内那些“居民”对真实信息的获取。 他们现在,还以为“托亚星城”还继续停留在空港泊位之中,什么变故都没有发生。 从上到下,所有“居民”都在为丰富大家的精神娱乐而齐心协力。 对于其他格塞星体而言,替整个格塞星体做抉择、做判断是“居民”们的一项重要职责,对姜乾来说,这却是完全不必要的。 所以,连改头换面、换了包装的真实世界他们都不用去接触,完全醉心于各自的幸福就好了。 …… 姜乾的注意力,大半都集中在全知视界上,在世界内部,半径十公里的全知视界貌似也不算小了,可在星空背景下,这却几乎和瞎子差不多。 当时空混乱带进入全知视界范围后,托亚躯壳的速度已经降低至百公里每小时,每秒不足三十米。 时空混乱带,也终于在全知视界下呈现出有别于他处的不同。 第二一一章 弥漫整个星空的“混乱” 若将他处星空视作一方平静的水域,那么,这个时空混乱带就是处处都是漩涡、到处都是湍流,各种没来由的乱流潜流,将这方水域搅得彻底的混乱。 若是这样一片水域,生人跌入其中,必是十死无生的结局,连个全尸都很难保留,最后的残迹会被冲向何处,或者被整个水域“稀释瓜分”,都是完全无法预知的事情。 这片时空混乱带的情况也是一样,在不知就里的情况下贸然进入其中,要么是被混乱的时空之力剪切搅碎,化得无影无踪,要么就是被放逐到某个完全无法预知的所在。 姜乾想了想,托亚躯壳背部金属外壳敞开,一艘以防御见长的飞船便已腾空而起,笔直的向着时空混乱带飞去。 其进入未久,托亚躯壳的探测系统便已彻底丧失了其踪迹。 而这艘飞船本身也再无顶点信息反馈回来。 而后,姜乾又“搓出”一根长足有一百公里的中空长棍,内部逐段逐节分布着探测装置和信息反馈装置。 然后,他将这根长棍缓缓探入时空混乱带中,几乎就在一瞬间,探入部分就彻底消失在他的感应之中,也没有丝毫信息反馈回来,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长棍还在不断深入,且在随着托亚躯壳的绕行被带着一起绕行,结果没有任何不同,凡是深入时空混乱带的部分,不仅第一时间消失在探测之中,且无丝毫信息反馈回来。 见此局面,姜乾心中慨叹,这样的时空混乱带,确实足以将这片区域彻底屏蔽隔绝,成为一片生命的禁区。 但于他而言,情况却出人意料的简单。 在全知视界下,他可以清晰的看见时空弯曲成的所有“漩涡”和“湍流”,虽然这一切随时都处在移动和变化之中,但其速度也并没有快到超出托亚躯壳的反应速度。 而这些“漩涡”“湍流”之间,本身也是彼此排斥的,并不会紧密的挨在一起,彼此之间,始终有安全区域存在。 只要身处安全区域内,就不会有任何危险,虽然,安全区域也始终处在移动和变化之中,但其变化和移动的速度,远没有托亚躯壳更加迅捷。 甚至都不需要使用血肉引擎,单靠躯壳本身的行动力,就足以轻松规避所有风险。 既如此,还有什么好犹豫,绕着时空混乱带缓行了一段时间的姜乾一头扎入其中。 全知视界下,他能够在密布的“漩涡”和“湍流”之中准确的找到安全的路。 一个瞎子架势一艘飞船驶入陨石带,必是有死无生的结局,可若有着精准的探测和同步响应的操作,就能够发现,陨石带中依然有着足够宽阔的安全地带。 最开始,出于谨慎,姜乾的速度还颇为缓慢。 待到完全适应之后,他开始慢慢提速,毕竟,按照他的猜测,这个时空混乱带可是非常厚的。 在绕着时空混乱带探测之时,姜乾就已经利用托亚躯壳本身强悍的探测和计算分析能力,判断出时空混乱带外侧边缘距离地星足有六十万公里,姜乾由此判断,这层隔离带薄不了。 在刚开始的时候,速度太快他难免还有些心慌,特别是全知视界下能够清晰看见前路那一个个“漩涡”“湍流”如同一头头慵懒的巨兽,现在看起来仿佛无害,可谁知道会不会下一刻就忽然发疯呢。 但随着习惯了这种状态,他反倒嫌这速度太慢,开始一点点提速,从每秒不足三十米逐渐提升到超过三百米,四百米,五百米…… 需要一提的是,托亚躯壳长足有三十五公里,中段最宽处有三十公里,中段厚度足有二十公里,半径只有十公里的全知视界连整个托亚躯壳的范围都不足以完整覆盖,更遑论探查外界情况。 这却是假想全知视界固定不定的情况。 实际情况却是,寄附于托亚躯壳之内的黑泥分身,可以念动之间从躯壳的任何一处探出“黑泥触须”,借此展开半径十公里的全知视界。 以姜乾现在的意识强度,可以轻松做到在一秒之内千百念头闪烁,“黑泥触须”一秒之内便在托亚躯壳体表数百个不同地方出现,由此,将托亚躯壳周围十公里范围内的时空就变成了“全知视界带”,内种一切尽数纳入观照之中,姜乾再将这一切观照所得交由智能超算中心予以整理、计算、分析。 他不仅轻松规避了时空混乱带的种种隐患,对这个时空混乱带的认识也在迅速提升,姜乾相信,他现在便是顶个“时空混乱带研究第一人”的头衔都不算自夸。 再一个情况,就是随着深入,哪怕有着托亚躯壳本身强悍的探测能力,姜乾也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方位的感知。 上,下,左,右,前,后…… 这一切概念在这里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但姜乾却并未因此而昏头转向,反而目标明确。 因为他发现,在这时空混乱带中,对空间方位的感知能力丧失,但却有另一个事物可以作为行动参照。 在刚进入这片时空混乱带之时,安全区域还非常宽敞,动辄数百上千公里,但随着深入,这个安全间隙就开始缓缓变小,而环向区域安全间隙虽然随时处在移动和变化之中,但总体来说,却基本处于平衡的状态中。 这就很清楚了,越靠近外围,安全间隙越大,越往深处,安全间隙越小。 所以,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哪里安全间隙越小,就往哪里去就是了。 随着持续深入,安全间隙变得越来越小,姜乾心中的担忧也越来越盛。 有时候,在穿越某些狭窄的安全区域之时,他甚至不得不调整躯壳姿态,以避让某些可能会擦身而过的险境。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看来,体型太大也有不好的地方。” 见此局面,姜乾心中拿定主意。 一枚枚“血肉子弹”开始投入血肉引擎之中,血肉引擎启动。 但速度却没有提升,这庞大的能量被他直接挥霍掉,换来的只是灵活性前所未有的提升,完全可以做到念动躯壳就动。 储备在托亚血肉中的血肉能量耗尽姜乾也没有停止,托亚血肉本身开始不断提炼出一枚枚血肉能量,投入引擎烘炉之中。 这算是血肉能力的某种极端形式了,吃自己,燃烧自己。 托亚血肉本身成为了血肉能量的来源。 在这样挥霍性的“燃烧”下,托亚血肉迅速变小,金属外壳也在智能超算的协调下同步变小,甚至不断有深加工的部件被还原成原材料,如同砖头一样堆放在躯壳内部。 相比于适应能力强、生存力恐怖的托亚血肉,反倒是一些特殊的原材料更难补充一些,他现在又完全切断了补给渠道,一些特殊的材料一旦用完,便很难找到合适的补充。 所以,若非万不得已,他并不想将这些储备材料直接抛弃。 整体上看去,托亚躯壳在行进的过程中,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瘦身。 也正是得益于此,一些狭窄的安全间隙他才得以全身而过。 此情此景,姜乾心中想到的却是一个臃肿的胖子想要挤过一条越来越狭窄的巷道,不断将身上的肉割下扔掉的画面。 “不过,好在终于还是挤过来了。” 就在安全间隙持续缩小,姜乾已在考虑要不要将体内的原材料储备抛掉,让体型更进一步缩水之时,周围的局面骤然一变。 “漩涡”“湍流”开始变得变小,其对周围时空的影响开始明显减弱。 看到这种情况,姜乾再次手搓出一根长足有一百公里的中空长杆,内部分段放置探测和信息回馈装置。 长杆不断向外探出,且随着托亚躯壳的迅速移动,在一个个时空漩涡、时空湍流中划过。 这一次,深入漩涡湍流中的长杆再没有第一时间就消失无踪,随着信息的不断传回,姜乾能够清楚的看到长杆接触“漩涡”和“湍流”之后的变化过程,先是莫名其妙出现道道划痕、缺口、或其他损伤。 随着不断深入,这种损伤越来越大,而且,笔直的长杆还经常没来由的变得弯曲、甚至是生硬的折角,看上去像是光进入不同介质的折射,但这却是实实在在的物质改变。 在长杆持续向内深入十几公里之后,才开始出现没来由消失的状况,且并不是必然发生,而是随机的发生。 这反馈的结果给了姜乾底气,他不再继续“瘦身”,要么以极限操作经过一个个狭窄的安全间隙,要么就将核心部位置于安全间隙之内,躯壳其他部位则精准从那些“漩涡”“湍流”的外围掠过。 虽然强行通过后,难免留下一些“擦伤”,躯壳表面会出现许多划痕、缺口或者其他损伤,但这种“擦伤”对姜乾造成的损失却几乎等同于无,顷刻之间就能愈合恢复。 且随着持续深入,时空漩涡、时空湍流还在更进一步变小,其对周围时空的影响也在持续减小,哪怕托亚躯壳整个从其边缘掠过,都不会出现太大的损伤,都是顷刻之间就能恢复愈合的小伤口。 见此局面,姜乾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慢慢落了下来。 渐渐地,托亚躯壳的强悍的探测功能开始再次生效,那巨大的“马赛克”开始迅速变小,最后,像是信号超级差的电视台,密密麻麻的雪花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些其他事物的存在。 随着托亚躯壳的更进一步深入,那隐约的事物渐渐清晰,是一大一小两颗孤零零的球体。 姜乾心中第一时间便有了答桉。 那是地星和月球。 大的那个是地星,小的那个是月球。 “它们还在!”看到这两颗星球还在这片星空,姜乾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便是控制不住的好奇。 “地星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 随着托亚躯壳的持续深入,这两个星体在探测系统的反馈中也在变得越来越清晰,待大背景却始终有雪花笼罩,并不是彻底的清晰。 这和姜乾预想中的情况不同,他以为,时空混乱带存在一个明确的界限,一旦穿过来,这边的一切就会立刻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此刻,全知视界下,“漩涡”“湍流”都已经变得非常细小,对周围时空的影响也变得非常之小,但,它们却始终未曾消失,依然存在,真如同无孔不入、无所不包的细密雪花一般,覆盖了整片星空。 不知不觉间,托亚躯壳已经来到地星上空,全知视界内,已经能够捕捉到大气成分。 但这却并非姜乾关注的终点,他关注的,依旧是那对托亚躯壳的影响已几近于无,哪怕蛮横的当面碾过,也不会对他带来丝毫损伤,但却近乎无处不在的细小漩涡和湍流。 它们对时空的影响已几近于无,但它们却并未消失。 从大片的雪花变成细密的雪粉、雪盐,铺满整个世界。 看到这样的景象,姜乾心中忍不住一沉。 它们的存在,不仅影响他借助托亚躯壳探测地形表面的情况,就像是弥天的大雾,越远越浓,越远处一切事物就越模湖,无法清晰看见,除了能够看见整个地星的轮廓,他甚至无法可见地形地表轮廓。 此外,姜乾更担心这些事物对整个地星的影响。 心中虽有担忧,姜乾的脚步却未曾停止。 托亚躯壳开始下潜,向着地星地表降落而去。 随着距离地表越来越近,姜乾没有近乡情怯的念头,只感觉非常奇怪。 按理说,地星给这具躯壳施加的引力应该是一个恒定的数字才对,哪怕随着地星磁极的变化,不同区域的重力会有轻微的不同,这种变化也应该是轻微的、平滑的,绝不可能出现他现在感受中这种陡起陡落,在一定区间内随机跳动,毫无规律可言。 因为托亚躯壳足够大,也足够重,且托亚血肉在这方面的感知变态般的敏感,姜乾也清晰的感受到,躯壳一会儿变得更沉重,一会儿又变得更轻盈。 古怪,真是古怪! 终于,托亚躯壳落到了地星表面,一片群山环绕的峡谷之中。 全知视界范围内,没有任何人迹存在,且周遭所见的生机,有些异乎寻常的旺盛。 姜乾没有急于操纵托亚躯壳去探索整个世界,而是展开全知视界,仔细的观察身周区域的情况。 这一探查,就是不知多久时间过去。 当姜乾再次回过神来,心中只有巨大的震撼。 他现在可以确认的第一件事,便是在这种弥漫整个星球的细密“漩涡”“湍流”的影响下,一些固有的枷锁被打破,星球在以远超正常的速度变化着。 在原本的地星,一座高山想要形成,需要长则数亿年,短也是数千万年的漫长岁月。 而现在,压根用不了这么久,一千年,便足够让一座平原隆起一座千米高山,或者深陷出一个巨大峡谷。 第二一二章 混乱自然界 原本需要千万年,甚至上亿年才能完成的沧桑巨变,现在的地星,却只需要上千年便可完成。 一个拥有百年生命的人类,就可以见证沧海变桑田,平原变丘陵这种天地巨变。 姜乾终于明白,自己无法穿越回地星。 “难怪我无法用记忆中的地星地标进行锚定穿越,无论是以人造建筑为信息锚定,还是以山川大河作为锚定,甚至以月球作为锚定,统统都失败。 自从时空混乱带以来,这片星空已在这样的环境下呆了将近一千五百年,我记忆中的一切地星地貌,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作为信息锚定,自然无法成功。” 研究完地星本身的变化后,姜乾又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生机旺盛得过分的植物和动物身上。 参天大木几乎随处可见,各种似曾相识的、似是而非的、奇奇怪怪的动物同样也随处可见。 此刻,他正用全知视界看着一个鸟巢。 这个鸟巢内,有十三枚鸟蛋,这些蛋的颜色、形状、大小彼此间都呈现出一种似是而非的特点。 若是不知就里的情况下,一定会误以为这十三枚蛋来自十三种鸟类,绝非同一只鸟的产出,可姜乾却可以确信,这些鸟蛋都是同一只鸟的产出,因为,这些蛋都是他亲眼看着从一只鸟体内产出来的。 而这些鸟蛋被诞下之后,并没有用太久的时间,便有了孵化的迹象。 在全知视界下,姜乾见证了十三枚鸟蛋的变化过程。 最开始,蛋内的卵细胞才开始分裂时倒还显得比较正常,但随着胚胎的持续发育,机体器官开始陆续出现,就开始显露出不同。 就像是本来有着同一源头的河水,在顺着河道向下游流动的过程中,开始不断出现岔道,不断出现分化。 岔道之后还有岔道,分化之后还有分化。 而有些岔道、岔着岔着就断了; 有些分化,也是分着分着就没了。 姜乾看见,一枚鸟蛋在形成内脏的过程中,心和肝居然沾黏在了一起,更准确的说,两个功能不同的器官,在发育时居然凑在一起,心脏挤进了肝脏里,肝脏长在了心脏里,然后,这枚鸟蛋的孵化停止,死亡。 又一枚鸟蛋,在孵化中长出了两颗脑袋,其中一颗长在脑袋该长的位置,另一颗却长在了背上。 更稀罕的是,正常位置的脑袋上没有嘴巴,而背上那颗脑袋上却只长了嘴巴。 不仅脑袋一颗变成了两颗,就连脑袋上的脸面五官都做了分家,你呆这边,我去那边。 最终,这枚鸟蛋也停止了孵化,因为两颗脑袋对包括脑子、血液、蛋内各种营养物质的争夺已经到了生死相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 最终,两颗脑袋都成功杀死了对方,自然也都的被对方杀死。 “若能成功孵化出来,一定很好看。” 姜乾心中吐槽。 因为其他杂七杂八的原因,十三枚鸟蛋在孵化过程中,直接挂掉了八枚。 最终,只有五枚鸟蛋成功孵化出来,但又有两只很快就挂掉了,因为其中一只没有肛门,而其中一只有嘴巴却没有食道。 十三枚鸟蛋,最终成功孵化,并成功活下来的,只有三只。 这三只幼鸟中,一只在胸脯部位长出了一只短爪,两只正常鸟爪站立后完全够不到地那种,只有趴伏着的时候,这第三只爪才能体现出价值。 一只鸟体内一切都很正常,最像一只正常的鸟,可外观上看去却最像是缝合怪。 它的一双翅膀,左边是羽毛,右边却是蝙蝠翅膀一般的膜翅,而身上其他地方,也一根羽毛都没长,而是宛如蛇类的鳞甲。 最后一只,则是外表看上去最正常,最像是一只鸟,却长了两个胃,其中一个胃,储存着一种超级酸液。 这只雏鸟孵化出来的第二天,在一次与兄弟的争食中,一口酸液喷出,直接将长了三只爪的那只雏鸟背部腐蚀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它那位“兄弟”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 这样惨烈的一幕,直接将另一只缝合怪一样的雏鸟吓得哇哇乱叫,在死命远离中跌出巢穴,直接摔死。 大鸟外出觅食时还有三个子女,等它觅食归来,长喙里叼着一排泛着银色鳞光的小鱼,却只剩一只活着,小嘴张得像是要吞天一般巨大,嗷嗷待哺。 面对这样的场景,大鸟愣了一会儿,很快,就低头将一条条小鱼顺着长喙滑入雏鸟嘴中。 这种超常的异变,甚至是畸变,在全知视界可观测的范围内不是异常个例,而是一种常态。 从树上筑巢的飞禽,到地上觅食捕猎的走兽,再到在地下打洞生存的昆虫老鼠……畸变无处不在。 而在自然选择下,残酷的竞争中,那些在发育过程中发生了恶性畸变的生物,要么根本就没有活着来到这个世界,要么就是第一批被淘汰的食物。 唯有那些发生了良性畸变的生物能够迈过这道坎,并最终在这已经面目全非的自然界中获得一席之地。 在这片群山环绕的峡谷之中,他不仅看见了口喷酸液的雏鸟,还看见鸟喙坚若金铁,可以轻易啄碎岩石、龟壳、鳞甲的大鸟,还有凭着爪子就能够拉出锋锐气劲,杀伤力可及十米的猫科动物,还有能够一个蹬腿就将一只尾如钢鞭的鬣狗脑袋踢得凹陷,脑浆崩裂的兔子……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乱套了,统统乱套了。 在这个全新的自然界中,不仅所有生物都像是有了超能力,更离谱的是,这是极其不稳定的,并不以它们的血脉种族在食物链中的地位而定,一切都看“变异”。 变异得好,兔子老鼠可以成为霸主,变异的不好,哪怕是天生的捕食者也得夹着尾巴生存,或者在捕猎的过程中被猎物轻松反杀。 这让整个食物链都处在一个不确定、不稳定的状态之中,随时都在变化,今天老鹰捉小鸡,明天可能就是小鸡啄老鹰。 混乱! 只这峡谷一隅之地,就让姜乾明白这个世界是何等的混乱,从无生命的山河大地、地星本身,到自然界的一切种种,都呈现出一种混乱。 姜乾又将注意力集中在头顶天空,半径十公里的全知视界并没有看出什么蹊跷处,托亚躯壳的探测能力,在那充塞天地的细密漩涡湍流阻隔下,也只能反馈回一片茫茫白雾。 利用托亚躯壳,姜乾摄了数十只种类不同的飞禽走兽过来,将它们固定在托亚躯壳背部的甲板上。 然后,黑泥分身暂时从托亚躯壳能熘出,钻入一直猴子体内,将其变为自己暂居的躯壳,仰头看向天空,好一阵之后,他就换了另一具躯壳,同样仰头看向天空。 就这样,借助数十只种类不一生物的眼睛,大概了然。 天空中,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月球,也没有蓝天,只有暗澹的灰白。 做完这些研究,暂泊于群山环绕峡谷之地的托亚躯壳再度缓缓升空,如同一只漂浮在天空的巨型水母。 很快,随着金属外壳如同水波般荡漾,甚至隐隐有涟漪的碎光扩散,然后,便无声无息的消失在空中。 托亚躯壳靠生命体本身能力移动速度慢,那是在星际背景下,005倍光速,便是一万五千公里每秒。 哪怕在进入地星地表后,巨大的大气阻力无法让他获得这么大的行动力,但哪怕只发挥出来十分之一,甚至二十分之一,都是可轻易周游整个地星的。 所以,从离开这个群山环绕峡谷之后,姜乾几乎没用多久,就有了收获。 一片茫茫的草原上,数以万计的野牛似的生物奔驰在在大地上,随着其移动,就像是有闷雷席卷天地。 若是忽视掉这些生物身上的各种变异,确实都有着野牛的底子,但具体到每一头生物头上,那就只能说,大家都有着独一无二的变异之处,若非如此,都不好意思混在这样的群体中。 就在这时,天空四面八方飞来数十个“大西瓜”,仔细一看,却是一个个形式西瓜、鼓鼓囊囊的大气囊,在这些气囊下面,悬吊着一节节仿佛列车车厢一样的造物。 它们从各个方向将这数以万计的生物围在草原的一隅之地,并降落到距离地面只有十米的高度,并以飞艇侧翼对着它们。 那封闭的,仿佛列车车厢的造物出现一个个窗口,一架架蒸汽巨驽被推了出来。 一个个身影出现在这些蒸汽巨驽之后,瞄准下方的草原。 “突突突——” 一枚枚蒸汽巨钉如同机枪子弹一般被射出,有的射在草原上那些奔腾的血肉之躯上,直接射穿,将其钉在地上,有的则直接射在空地上。 这些蒸汽巨钉哪怕大半没入地下,露出地面的部分依旧超过两米。 每根巨钉射出都缀着一个巨大的网兜,如同渔网一般张开,下落时与其他相邻巨钉牵绊相连,形成一个个圈网隔离带,将这数以万计的狂野生物分割成支离破碎的小块。 第二一三章 世代纪年 随着这数以万计的野牛生物被一根根蒸汽巨钉彼此牵绊的坚韧丝网分割得支离破碎,每个圈网里只有十头,最多不超过百头的畸变野牛。 一艘艘飞艇上,忽然接连响起汽笛长鸣之声。 然后,飞艇气囊下方悬挂的厢体敞开一个个巨大的门户,一个个身影排着队从中跃出。 每个人身后都背着一个长匣,在他们跃出飞艇之时,便拉动胸前的拉绳,背后长匣立刻展开一双滑翔羽翼,如同一只只灵活轻盈的蜻蜓,进入一个个圈网之中。 每个被单独分割出来的圈网之中,便有少则七八人,多则十余人,人数多寡,则是根据圈网中畸变野牛的数量和实力而定。 而在他们降落的瞬间,滑翔羽翼收入长匣之中,激烈的狩猎战便也随之展开。 每个人手上,都装备了一把长弩,护住要害部位的轻铠,臂盾,和各种重型兵器,或是长柄斧枪,既可以当做巨斧噼砍,也可当做枪矛攒刺,或是布满铆钉的巨锤。 另外,每人还携带着几件投掷类武器,最常见的是流星锤,两枚小锤被一根长索相连,只要掌握投掷技巧,能轻易便将奔腾起来的畸变野牛绊倒。 畸变野牛或许有着种种畸变能力,具有强大杀伤力的也不在少数,但真正让人忌惮的,却是畸变野牛奔腾起来之后的无畏冲锋,而其恐怖处还会随着畸变野牛的数量增加而迅速提升。 若是这数以万计的畸变野牛没有被支离破碎的分割开,别说他们这点人手,便是人数与畸变野牛相当,随着所有畸变野牛发起无畏冲锋,铁蹄践踏之下,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在每一个圈网中,还有一人,相比于其他人,身形更加高大魁梧,但他们不仅不加入战斗,还远远地站在所有同伴之后,携带的武器也和其他人有巨大的不同。 身上背着个小型单兵便携蒸汽机,名字虽带有“小型单兵便携”字眼,但也不是寻常单兵能够长时间“便携”的,非孔武有力者不可。 这个小型便携蒸汽机处在缓慢的运转之中,而其人双手共同握持一柄枪械,不过,看其口径,与其说是枪,不如说是炮。 而在这个枪械的末端有软管与其背负的便携蒸汽机相连。 他们的双眼机警的巡视着整个战局,若是畸变野牛中出现掌控之外的异变,或者表现出远比寻常畸变野牛强悍的实力,有逆转战局的危险,他们就会立刻扳动手中枪械的安全气阀,本来缓慢运转的便携蒸汽机忽然疯狂运转,如同巨兽怒吼。 然后,随着“彭彭彭”的闷响,一枚枚具有强大杀伤力和阻敌效果的空气炮就从枪口喷射而出。 唯一的弊端就是不能及远,一旦攻击距离超过二十米,杀伤力便会锐减。 若是危情来自于二十米之外,他们就会填入一枚实心铁蛋,杀伤力将立刻从二十米范围提升至数百米之内。 只不过,考虑到负重极限,哪怕这些精选出来的魁梧巨汉,在背负了便携蒸汽机和特制枪械后体能也已快被压榨到极限,这种实心铁蛋每个人身上也仅五枚。 所以,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他们轻易都不会动用铁蛋对敌。 细看这些人类,在维持着人类整体外形的同时,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畸变特征。 其中,大多数都是无用畸变,或者只能给其本人提供轻微的助力,无甚大用,甚至还有些是恶性畸变,虽然只是轻微恶性,但依然对其人有着负面影响。 光学隐形在这片战斗区域的上空,托亚躯壳底腹距离地面足有九公里,地面上战斗正酣的所有存在都不曾意识到就在他们头顶的正上空,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看蚂蚁战争般注视着这一切。 姜乾并没有因为下方战斗的层次低就感到乏味,反而非常认真专注。 对那些冷兵器几乎都只是一扫而过,对那特殊的蒸汽动力枪械倒是多关注了一会儿,他关注最多的,却是这些人类本身。 自然界中,恶性畸变的生物几乎丧失了生存权,发生了无用畸变的生物也会生存艰难,反倒是下面这些人类,超过九成以上都是无用畸变甚至轻微恶性畸变。 姜乾心道,这大概就是人类和野兽最大的不同,只要是在一个有序的社会之中,发生无用畸变、轻微恶性不致死畸变的人类,并不用担心直接丧失生存权。 他们的社会地位或许会因此受到影响,但基本的生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一个婴儿,并不会因为发生无用畸变就被直接处死。 甚至,哪怕是恶性畸变,只要畸变本身不会直接夺取其生命,其生存依然是有保障的。 而在下方的战场中,有着良性畸变的人类也不少。 其中,最普遍的一种良性畸变,便是那些背着“便携”蒸汽机,双手持炮的魁梧人类,他们的力量远比其他人类更大,而且,身高也基本在两米以上。 除此之外,还另有一些发生良性畸变的人类,他们只需要人,甚至有的只是一人,便独占一个圈网,面对数十头畸变野牛不落下风,甚至还能做到快速猎杀。 有的速度极快,在畸变野牛群中肆意往来出入,一点都不担心被铁蹄踏成肉泥。 有的耐抗耐撞,扛上一面巨盾,就是一堵移动的城墙。 有的凭着手弩,能够精准的射中畸变野牛的眼睛,带槽弩失直接贯入其头颅,无一虚发。 而其中又有三人,最惹姜乾注意。 一人双掌之间,可以拉出电弧,可以直接以电作鞭,长及十米。 电鞭所至,一鞭之下,畸变野牛立刻陷入僵直麻痹的状态之中,二鞭之下,直接心脏骤停。 一人可以隔着二十米距离干涉畸变野牛体内的血液流动,其杀上畸变野牛的效率,甚至比以电鞭收割那一人更高。 还有一人,以精神念力驭使一枚长达五十公分的尖锐细长钢针,钢针在其身周十五米之内自由移动。 他从容行走在畸变野牛群中,钢针从一头头畸变野牛的眼眶射入,贯穿颅脑,从另一侧射出,在他身周,一头头畸变野牛如同一茬茬被收割的小麦。 其猎杀畸变野牛的效率,是这个战场中所有人类之中最高的。 姜乾安静的看完这场狩猎,从开始到结束。 最后,又从这些人类思维中获取到了足够多的信息之后,便无声无息的离开。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他的离开,和他的到来一样,没有惊动这方战场的任何一位存在。 而在离去之前,姜乾却将注意力在那些飞艇大气囊上停留了片刻,这些飞艇气囊上,都纹着简单而醒目的标识。 【eia】 从那群人的记忆中,姜乾向着一个方向前进,大概行出了一百公里,终于看到了人类生活的痕迹。 最先进入他视线的,却是一个巨大的矿山,工人和守卫足有数万人之巨。 一条由坚韧铁木做枕木铺设的轨道延伸向远方,正好有一辆满载矿石的八厢蒸汽列车从矿山出发,沿着轨道驶向远方。 从这些人的思维中姜乾了解到,蒸汽列车却并非常用交通工具,因为地星实在是过于“活跃”,地形地貌的变化几乎随时都在发生。 虽然这种变化对个人来说,也并不是太快,不会出现今天还是一片平地,明天就隆起一座山的情况,要有明显的变化,还是得以年计,甚至十年计,百年计。 这对人的影响相对有限,但对铺设动辄数十公里、数百公里的轨道来说,这就是致命的。 这样的世界中,要维护一条轨道,确保其始终安全可用,代价是极其高昂的,除非是关系到战略命脉的产业,不然,基本都是不会考虑这种交通模式的。 心中想着这些,姜乾驭使着托亚躯壳继续向前,开始看见一个个村镇集市,最后,一个巨大的城市进入他的视野。 姜乾轻易便找到了这个城市的首脑,同样也是这片区域的领袖,包括那在数百公里外猎杀畸变野牛的专业作战军团,也都是他的下属。 这位领袖有着一种十分特别的良性畸变,变化不在战力上,事实上,他的战斗能力完全不能和那些在畸变野牛群中杀进杀出的良性畸变者相比。 他的畸变能力是,他说的话很容易就让人信服。 特别是在大型会议,集体演讲这种场合,简直就是天生为他准备的舞台,效果堪比佛陀说法,舌灿莲花也不过如此。 不过,姜乾找上他当然不是因为这个,他只是想要从他脑子里知道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而已。 从此人的思维中,姜乾知道,他看到的这座城市乃至周边的人迹,发展至今已经历十一个世代。 因为这个世界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月亮,更看不见星辰,天空始终是一片灰白。 再加上曾经世界规则最混乱的年月,一切建立在精密、精确、严谨之上的造物都变得不再可信。 这不仅将科学体系彻底摧毁,包括钟表在内的一切计时手段也丧失了意义。 所以,人类早已丧失了对时间的精确的掌控,甚至不确定现在距离那场天地巨变到底过去了多少年。 面对这种局面,有人想到了以世代粗略锚定时间的办法。 男子从出生到身体各方面发育成熟,便为一个世代。 而从天地巨变至今,已经过去了八十二个世代。 姜乾和自己知晓的情况对照印证了一下,地星巨变至今一千四百七十年左右,八十二个世代,每个世代便是1793年,这也基本和男子各方面都发育成熟的年龄相吻合。 这也算是不得已之下一个聪明且方便的方法。 在全知视界下,遍布天地的“混乱”带来了许多改变,但对生命来说,除了在胚胎发育阶段有所影响,待其降生之后,这种影响却并不大,比如人的发育周期,基本还是和天地巨变之前一致。 十一个世代,便是将近两百年前,这便是这片区域的历史。 在这个首领的思维中,天地巨变至今历经八十二个世代,可以分成两个阶段。 一个是前四十五个世代(即前八百年左右),那是彻底的混沌、混乱、蒙昧、黑暗的时代。 不仅世界变得面目全非,曾经传承的一切关于地星的地理知识都变得不再可信,人类更是丧失了最强大的倚仗,科学的力量。 人类文明几千年来辛辛苦苦建立起来成果几乎被彻底摧毁,而与之相对的,却是整个自然界变得越来越危险,越来越陌生,大量有着超凡能力的生物出现。 若非人类之中也有强大的超能力者,人类大概已经彻底毁灭。 即便如此,当时的人类也都是在艰难求存,几乎和野兽处于同一竞争位,为生存权而奋力挣扎。 这样的局面足足持续了四十五个世代(八百年左右),人类几乎彻底沦为野兽。 第二一四章 可歌可泣的地星盟简史 除了靠超能力者(即良性畸变个体)的苦苦支撑,还有智慧本身的加成,人类几乎没有任何额外的优势。 但这一切基本被复杂多变的自然界和同样不乏强大个体存在的飞禽走兽给抵消掉。 因为彼时的世界规则过于混乱,人类连稳定炼铁都做不到。 铁的熔点不再是一个确切的数值,而是随机浮动的状态,机缘巧合下有可能一堆柴火就能炼出坚硬的钢铁。 但更可能的情况是,绞尽脑汁想尽办法,铁矿石就像是和火焰之间绝缘了一样,没有丝毫的反应。 就像是“高温煅烧”和“铁水融化”之间本来必然存在的因果关系破碎掉了。 不仅是钢铁,其他金属,乃至陶瓷制品都存在这样的现象。 所以,彼时人类使用的武器,除了一些极稀少的金属武器被奉为神物一般,更多的还是各种石器、骨器或者其他自然界中可以现成获得的材料,经过简单粗加工而成。 可以说,非常的原始。 有人预测,这种现象要是再持续十几个世代,人类很可能就要彻底倒退回原始野人的状态了。 那时的人类,能够安全求存就已是奢求,便是那些行有余力的强者,视野也很难达到数百公里之外,虽然天空并不晦暗,始终一片灰白,但所有生存在地星的人类,却是确确实实如同生活在一座座黑暗的孤岛之上。 即便是有强者心怀大志,探索远方也是非常不切实际。 世界规则更加混乱的当时,地形地貌的变化更迭还更快,失去日月星辰的指引,人类不仅丧失了对时间的精确感知,对方位的感知同样如此。 最可靠的判断方法便是以大地上的某座山某条河或者其他标志明显的事物作为参照,但因为这一切都在变化之中,距离太远,跨时若是太长,这种参照也就失去了意义。 至于依靠罗盘指南针这样的手段,在这样发癫的世界面前,那自然更是妄想。 这一切的转机,来自于第四十六世代。 世界不再如以往那般混乱。 “高温煅烧”和“金铁融化”之间的因果关系再度被联系上了。 类似的变化还存在于很多方面。 人类再次稳定的拥有了冶炼金属的实力,终于从石器时代、骨器时代回归到了铁器时代。 人类的实力得以加强,生存终于有了保障,开始于生存之外有了更多、更高的追求。 人们开始绞尽脑汁、穷尽一切办法,搜集天地巨变之前的人类文明遗留下来的一切成果,虽然八百年过去,世界又如此混乱,人类文明的成果有九成九都已经湮灭不见,但终究有一部分留了下来。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在天地巨变之前曾主宰地星百年的地星盟在这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地星盟主宰地星百年,数代人的更替,成功将除乾辕之外的地星人类完成思想层面的统一改造,地星人类一体的观念作为主流观念早已深入人心。 随着天地巨变到来,世界迅速变得面目全非,人类在逐渐变得陌生的地星各处艰难求存。 芸芸众生中,不乏有着远见卓识的理想主义者,在努力求存的同时,他们还接近所能的收集、保存地星人类文明的种种成果,有的将这一切刻录于岩石上,有的记录在书本上,布帛之上,甚至一代人一代人的口口相传之中。 虽然随着时间流逝,剧烈的人事代谢,其中绝大部分都已经散佚,但总有一些历经重重劫难度过了八百年前的黑暗混乱,再次得见光明。 直至今日,寻找天地巨变前的文明成果依然是除生存之外的一切事务中最重要的任务。 当然,随着时间流逝,这正在变得越来越困难。 而这带来的回报也是巨大的,从第四十六世代到第五十六世代,(大约460年前到640年前这180年间),是人类重新学习,消化,快速成长的时期。 行有余力的人类视野也变得越来越远,发现了更多同类,而众所周知,人类的力量和数量是成正比的。 十万人类能够发挥出的力量,绝不止于一万人类的十倍,百万人类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也不止一万人类的百倍。 原本几乎与野兽同列的人类在自然界中再次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位置。 不过,这一切都被局限在同一片大陆之内,哪怕是到了现在,已经掌握了飞艇技术的人类依然不敢深入海洋,更遑论更早的几百年之前。 不仅因为海洋更加危险,更因为进入海洋之后人类将彻底变成瞎子,根本无法准确定位,除了死在海里没有第二条路。 在这样的背景下,困在同一片大陆上的人类,人类的内部矛盾开始凸显,不同地域人类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再加上那些野心者、贪婪者的推波助澜,愈演愈烈,最终甚至发展到了彼此征战的地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脚下这片大地,从五十六世代到六十二世代便经历了这一切。(大约360年前到460年前这100年之间) 若是没有意外,这样的征战将会愈演愈烈,直至将不同城邦统一在数个或者一个势力之下。 就在第六十二世代(大约360年前),地星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脚下这片大陆与另两座大陆几乎同时接壤相连,更大的世界扑面而来。 愈演愈烈的征战杀伐几乎戛然而止,三座大陆的人类彼此尝试性接触之后,发现了大家仅有的、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大家都是得了地星盟的传承才得以重新崛起。 因为大家都是得了地星盟遗泽之故,语言沟通上不存在任何障碍,大家都算是地星盟的后裔。 也是在那时,有聪明人抛出了一个观点,不仅让三座大陆上都以地星盟后裔自居的人类联合在了一起,原本在同一座大陆内打生打死的城邦也都握手言和。 【这次侥幸,彼此相遇的咱们都是地星盟后裔,可别忘了,这个星球上还有乾辕,要是和咱们相遇的是他们会怎样?】 乾辕是什么? 是罪人,是敌人,是包藏祸心的魔鬼,是造成天地巨变的罪魁祸首。 这些地星盟后裔收集到的所有古文献、古传承中,提及最多的就是这一点,那些传承的遗留者,满怀理想主义的饱学之士们,在留下文明传承的同时,却几乎无一例外,都在以谩骂、诅咒等一切恶毒的言辞抒发着对乾辕的痛恨。 就因为乾辕的忽然暴动,让本来已经迈入星际时代的地星文明一下子倒退回了原始社会。 所以,乾辕不仅是敌人,更是整个地星文明不可饶恕的罪人。 随着对地星文明的继承,这样的观念自然也被一起继承了下来,甚至被更进一步强化,几乎烙入所有以地星盟后裔自居的人类潜意识之中。 在不断的传播和加工之下,乾辕已经顶替了魔鬼、恶魔的位置,成为光明和正义的对立面。 地星盟后裔的他们若是遇到乾辕余孽,有且仅有一个选择。 审判他们,净化他们。 【即便这一次没与他们接壤,下一次呢? 咱们能够相遇,那将来某一天,咱们和乾辕也必将再次相遇!】 因为乾辕这个共同敌人的出现,原本的一切矛盾都变成了内部矛盾,内部矛盾自然就要有内部矛盾的解决方式,而不是敌我矛盾。 因为有乾辕,且未来必将有与乾辕遭遇的一天,那就必须有地星盟。 这是所有地星盟后裔都认同的。 于是,地星盟时隔一千多年再次从故纸堆中、从人们一代代的口耳相传中,再一次在这星球上死灰复燃。 地星盟的成立,其终极任务就是解决乾辕这个宿敌。 而在此之前,自然就是磨牙磨刀,尽一切可能的武装自己,发展自己。 在新成立地星盟的协调下,三合一大陆开始大发展,强大的城邦主动承担起更多的责任,积极的开拓荒野,将被自然界侵占了一千多年的“人类故土”重新拿回来,更多人类城邦在荒野出现,人类的地盘变得越来越大,人口也因此迅速提升。 而这,就是最近二十个世代,即最近三百六十年内的历史。 与此同时,有着更多资源、更多人才可用的地星盟,变得越来越名副其实的同时,科技水平也在快速提升。 早在十个世代以前(180年前),地星盟就再次点亮了蒸汽机、飞艇、蒸汽列车、蒸汽轮船等科技树。 不过,也是在那时,地星盟确认这便是地星当下的瓶颈,无法更进一步了。 后面的这十个世代(180年间),便是在蒸汽时代这个大框架下深入挖掘,细化探索。 “……” 大略梳理完这跨时将近一千五百年的“地星盟简史”,姜乾只觉超级无语。 他真的很想说,要不是当年乾辕悍然发作,你们现在就和火星人类一样,在养殖场里面生活了。 星际时代? 不存在的。 现在,你们却把乾辕当成终极敌人,这甚至成为了促使你们紧密联合在一起的理由。 第二一五章 混乱度差异 从这个新拓的、隶属于地星盟的城邦获取到这将近一千五百年的简略历史之后,姜乾便根据从这城邦所有人思维中提取、整理出来的最新地图,在这三合一新大陆上大略的逛了一遍,对整个地星盟的现状有了大略的了解。 在三百六十年前,三大陆还没有接壤相遇之时,人类虽然已在各自大陆上纷纷站稳了脚跟,但人类占领的疆界,相比整个大陆而言,却也就勉强一成左右。 其他九成区域,都属于整个自然界。 随着地星盟成立,持续三百六十年的发展开拓,人类的疆界已经超过四成,整个自然界据有的区域已不足整个大陆的六成。 本来,以地星盟现在掌握的力量,还有更大的潜力可以挖掘,但这一切都受制于人类本身的生息艰难。 几乎有一半的胎儿,在母胎之中就会夭折,成为死胎,这不仅无法孕育出新的生命,对孕妇来说,也是极大的凶险。 而即便是成功生育出来的胎儿,也有部分会因为恶性畸变而夭亡。 所以,即便每个城邦都响应地星盟的号召,鼓励生育,但一个家庭中,最多也就有两三个子女能够健康的成年,有着三个以上的家庭,非常少。 且更有一些家庭,或是因为连续多次孕育出死胎,留下巨大的心理创伤; 或是一些女性因这一切产生恐惧的心理,干脆选择不育甚至不婚,即便这种选择会受到来自社会舆论、主流道德、执政高层的多重压力。 这些因素带来的结果就是,地星盟范围内的人口增长率一直不算太高。 人口总量升不上去,便是现在据有的这些疆界人口密度都不高,这基本已经是地星盟当下人口所能支撑的极限扩张了。 大略了解完地星盟的现状,姜乾便没再深入探索,而是驭使着托亚躯壳,探索地星上的其他区域。 随着持续的探索,地星现在的大体格局渐渐清晰起来。 且根据对记忆中地星发生巨变之前的对比,他的脑海中,也大略推演出了三大陆是如何一点点接壤相连的。 这个三大陆中,南北新大陆乃是一个大陆,原本只有极小一片区域相连的南北新大陆,早在更早之前,就已经紧密连接在了一起。 而他最初见到地星盟人类狩猎畸变野牛的地方,便是曾经北新大陆所在区域。 只不过,其现在的模样已经与他记忆中的模样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找不到一处熟悉的所在,只有在将整个区域纳入探查范围之后,再用智能超算予以计算分析,才能隐约发现一些相似的轮廓。 这种现象也同样发生在与世界岛相连的黑大陆上,早在三大陆接壤之前,黑大陆就已经与世界岛紧密相连,就连地中海都变成了彻底的内海,与其他海域彻底隔绝。 接壤三大陆中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小的一个,却是孤悬于大洋中的那一个。 所以,说是三大陆接壤,实则是天地巨变之前的五块大陆完全挤在了一起,除了一些零星的岛屿,地星所有陆地都已经聚在了一起。 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岛,世界上唯一的“岛”。 姜乾还发现,陆地面积在地星表面的整体占比也因此有所上升,从曾经大约29,提升到了36左右。 除此之外,还有个非常“有趣”的发现,曾经的地星盟,基本包含了地星上的各色人种,各种肤色都有。 而现在,地星盟只有占比超过六成的白色人种以及总占比不足一成的棕、红、黄三色人种以及两成左右的白色与此三色的混合色人种。 而曾经极富盛名的黑色人种已经彻底从地星绝迹了,哪怕是其发源的黑大陆,也再不见其踪迹。 而且,地星盟现在的格局是,地星盟总揽全局,作为统合所有城邦的精神核心,协调各个城邦之间的利益和关系,同时也是最大的技术后盾,这包括蒸汽机械、蒸汽武器的更进一步开发和利用,超能力(良性畸变)的成长培养等等。 而各个城邦则享有高度自治权,基本相当于一个个独立的王国,只不过,随着其人口增多,经过地星盟的评估之后,会在达到某个临界状态之后进行“分群”,继续开疆拓土。 这却不是因为地星盟不想更进一步集权,而是客观条件只能支撑起这样的局面,疆域面积过于辽阔,且城邦与城邦之间还有广袤的荒野,哪怕有飞艇存在,信息沟通、交通往来依然低效。 这同样也导致了另一个结果,那就是各城邦内部信息的极度封闭滞涩,除了地星盟拥有全局视野,其他城邦除了对近邻的状况有所了解,其他的就是地星盟告诉他们什么,他们就只能知道什么。 这便是姜乾发现的另一个“有趣”的点,那就是以有色种为主的城邦,周围的自然环境总会更加险恶,发展也更加艰难,且从技术支援、上升渠道这些方面,都存在隐形的壁障。 身在内部,这一切都很难察觉,甚至地星盟将肤色平等的口号喊得震天响,深入人心。 可当姜乾对地星盟的整体情况都掌握了之后,便能清晰的看见,有色人种在地星盟的整体占比还在缓缓下降。 看到这样的情况后,姜乾心中甚至生出一种“亲切”的感觉。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 将地星的情况大略探查了一遍之后,托亚躯壳终于不再绕着地星一圈一圈的盘旋,回到了他魂牵梦萦的土地,虽然,和他记忆中的故土相比,那里现在早已经面目全非。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他没有直接进入乾辕之地,而是绕着一条“混乱带”仔细探索。 在扫描全球的过程中,姜乾发现了这条特殊的混乱带。 在这片区域,托亚躯壳的探测能力最多只能远及十几公里之外,比全知视界大不了多少,且异常模湖。 相比于星球其他地方,这条混乱带上,时空漩涡、时空湍流更加密集,也更加巨大。 在这条混乱带周围,地形地貌的变化比他处更加活跃频繁,对生命的影响也不再只停留在胚胎发育时期,而是无时无刻。 这条混乱带的宽度超过上千公里,本就混乱的自然界在这里更加活跃,生存在这里的生物,从植物到动物,乃至微生物,都诡异而危险。 而对智慧人类来说,却是完全无法涉足的禁区,便是偶有人形生物进入姜乾的视线,也都畸变退化成了各种各样的野人,智慧和猩猩猴子差不多,完全融入到了自然界之中。 通过仔细的探查,和记忆中地形地貌的对比,姜乾基本确定除了这条混乱带覆盖区域。 混乱带整体上成一条直线。 东侧,几乎与曾经世界屋嵴的西侧接壤重合,由此向南,“贯穿”那个地星盟诞生之前,曾以神奇、干净又卫生而着名的大国疆域,一直与南方的海洋接壤,向北,“贯穿”乾辕的北方邻居,穿过冻土荒原,直抵极北冰海。 然后,由此向西上千公里,都是这条混乱带所在区域。 其造成的效果便是,世界岛明明已然一体,但却将乾辕与地星盟隔绝分离,彼此不见。(虽然现在的地星人类已经丧失了东西南北的概念,但对全球情况大略扫描之后,姜乾自然按照记忆中的印象确认了东南西北的概念) 好巧不巧,刚好避开了乾辕西侧边境。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当这条“混乱隔离带”呈现在姜乾心中的时候,他很难相信这是意外。 大概率是制造这场天地巨变之人的故意为之。 就是要把乾辕与地星盟从物理意义上彻底隔开。 发动了那场“暴乱”的乾辕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做法会多遭地星盟的痛恨,他们又不想将太多精力浪费在与地星盟的“恩怨情仇”上,所以,干脆就来个“一刀两断”,“各自安好”。 这思路其实和地星月球之外那层时空混乱带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在星球内,一个在星球外。 而这条星球内隔离带的形成,最倒霉的,大概就是这条混乱带上一千公里内生息的人类了。 探查完这条将地星盟与乾辕隔断了将近一千五百年的混乱带,托亚躯壳一路向东,进入乾辕辖境。 他看到的,却依旧是广袤的无人区。 相比于星球其他区域,特别是地星盟辖境之内,这些区域的“混乱度”明显很多,虽然比混乱带要弱很多,但同样不适宜人类生存。 通过尝试确认,不仅畸变更加明显,金属的冶炼也非常困难,自然条件也非常恶劣。 “这几乎和地星盟天变前八百年的情况差不多。” 继续向东,情况略有好转,但若和地星盟横向对比,却依然极其恶劣。 随着托亚躯壳持续向东,沿途已经能够看见一些人类生息的聚落,熟悉的黑发黑眼黄皮肤,操持着地方口音极重的乾辕语,姜乾却没有因此停步,而是继续向东。 随着一路向东,姜乾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一路向东的姜乾再次看见了大海,终于停了下来。 若将地星盟辖境的“混乱度”定义为1,乾辕西侧隔离带的“混乱度”定义为10,那么,隔离带东侧的乾辕辖境,靠近混乱带的极西侧“混乱度”便超过了4,部分地方甚至达到了5,因此形成了广袤的无人区。 一路向东,局面虽有所好转,但一直到他现在停留的这极东沿海,“混乱度”依旧超过2。 这带来的后果便是,乾辕疆域内的科技树连蒸汽机都点不亮,科技恢复程度只与地星盟辖境内三大陆接壤前、地星盟成立之前相当。 第二一六章 有崩有裂,有雷有火 至于为何会造成如此局面,姜乾心中也有所猜测。 环护地星月球的时空混乱带,乃至遍布于这片区域内的“混乱”之所以能够形成,和曾经供所有沉浸者魂入异世界的沉浸者基地崩毁有着直接关联。 虽然,姜乾并不知道当初的乾辕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但这些基地绝大部分都位于乾辕疆域境内,姜乾猜测,地星盟辖境和乾辕辖境的“混乱度”相差如此明显,直接与此相关。 而后,姜乾驭使着托亚躯壳,在乾辕辖境来回“犁”了一遍。 最后的结果,忧喜参半。 忧的部分,自然便是“混乱度”过高,导致乾辕重新点亮文明的进程严重滞后于地星盟。 地星盟已经全面进入蒸汽机械时代,交通工具,有蒸汽飞艇,蒸汽轮船,还有各种以蒸汽为动力的奇特武器,小到单兵手持,大到舰载城防类大炮,威能恐怖。 与之相比,乾辕辖境内却根本没有诞生蒸汽机的基础,对这里来说,蒸汽机还是过于“精密”,太高的混乱度根本没有蒸汽机诞生的土壤。 现在生息在这里的乾辕后裔,使用的武器依然是刀枪剑戟这样的冷兵器。 喜的部分则是,与地星盟后裔相比,乾辕后裔并非完全处于下风。 得益于乾辕文明本身的积淀,在其中两个领域的探索,却是遥遥领先于地星盟后裔。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其中一个,是医疗技术,这也是最出乎姜乾预料的地方。 众所周知,乾辕有着独属于自身的乾辕医道,守护乾辕子民的生命安全数千年,护佑着乾辕先民一路从远古一路走到近现代。 而这也是乾辕医道式微的开始。 乾辕医道的式微,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原因却不外乎两个。 一是因为其理论对外行来说充斥着太多玄之又玄,无法解释、无法理解的部分,与科学那一套格格不入。 而随着科学的飓风刮遍全球,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不断的“攻城略地”,科学思维、科学方法、科学手段……渗透到人类领域的方方面面,其中自然也包括医疗领域。 言必称科学,人皆信科学,科学直接与正确和真理挂钩,不科学便等于不正确。 别说他族他国之人,便是乾辕人自己,看待乾辕医道都充斥着疑惑不信任的目光。 再一个便是利益、文化、政治等方方面面的冲突,乾辕医道因为与科学的不同道,不幸成为一个“弱点”,一个集火点,被抹黑、被攻击,大有不把乾辕医道彻底掐死便不松手的架势。 可这一切,随着天地巨变,时空混乱带形成,“混乱”充斥世界,精密、严谨的科学大厦直接坍毁,同样建立在科学基础上的种种现代医疗手段自然也彻底失效。 而另一方面,在天地巨变刚发生的一千多年前,乾辕辖境内的“混乱度”比现在更高,横向对比,畸变对乾辕后裔带来的伤害更甚于同一时期的地星盟后裔。 彼时的地星盟后裔,只是沦落到与野兽同列的程度,而乾辕后裔,若不能缓解畸变问题,却连与野兽同列都做不到,立刻便有亡族灭种之祸。 一方面是现代医疗技术的彻底失效,一方面却是对医疗技术的迫切需求,这样的困境下,“死得”几乎就只剩最后一口气的乾辕医道这种“不科学”的手段顺理成章再次冒头。 没办法,这已经是唯一的手段,死马当作活马医。 可就在这样的困境,甚至是绝境之下,将死的乾辕医道大放异彩。 首先,乾辕医道解决了最令人头疼,也是对女性的身心摧残最严重的死胎甄别问题。 对死胎的出现,如何第一时间确诊,甚至提前预判,在没有了各种科学探测仪器加持的情况下,地星盟迄今都没有真正解决这个问题。 而乾辕医道却在一千多年前,天地巨变开始不久,便解决了这个问题。 要诀说穿了很简单,是个乾辕人都知道。 【望】、【闻】、【问】、【切】。 就这四字诀而已。 有经验丰富的乾辕医师,甚至只需要通过切脉,就能对死胎的诞生做出提前预判和预警。 之后要做的反倒简单,根据怀孕时间的不同、表现症状、脉象反应的不同,以药物、针灸或者手术的方式将畸变严重的胎儿打掉。 而针对那些成功诞生的婴儿,虽然畸变过于严重的依然难免夭折,但夭折率却比同一时期的地星盟后裔低不少。 在这方面,乾辕医道所起到的作用,甚至超越了医疗救治本身,更重要的是对整个社会、特别是女性心理的“抚慰关照”。 对乾辕女性来说,生育虽同样不是一个愉快的体验,在怀孕这件事上依然难免有畏惧的情绪,但生儿育女的天性却足以抵消这种负面情绪,与之相比,地星盟的女性对生育就是打心底里恐惧了。 再加上乾辕医道在对胎儿、新生儿之外其他人的“保驾护航”,这带来的直接影响便是,虽然乾辕辖境内的生存环境更加恶劣,但与同一时期的地星盟后裔相比,乾辕后裔的生命安全反而更有保障。 现在,地星盟辖境虽然数倍于乾辕,生存环境也更优握,但在人口上,双方却居然是基本持平! 而经过这一千多年的发展,乾辕医道在当年的基础上又有了巨大的发展,甚至在很多方面摆脱了曾经的桎梏,有了全新的气象。 天地巨变之初,便有一个天大阻碍横在乾辕医道前方。 世界越“混乱”,各种生命体受到的影响便越大,所有植物、动物都在发生巨变,不仅每一代各不相同,甚至具体到每一个体,药效药性都有巨大的不同,有时候甚至截然相反。 便是那些非生命体的矿物质药材,也都有着类似的变化。 这带来的后果便是,将乾辕医道用数千年时间发展完善出来的那些成熟方剂给一夕废掉。 但医药不分家,总不可能只辨证,不给药。 面对现实的困境,经过无数的尝试和失败,乾辕医道对药学理论进行彻底的翻新,现在,哪怕面对一株全新的、从未见过的植株,乾辕医师都能将其纳入用药范畴之内。 用药方剂不再是这种药草多少克,那种药草多少克,而是纯从四气五味入手,在乾辕医道和药学的理论层面完成闭环,至于具体使用什么药材,则据此进行现场有针对性的搭配。 这甚至会出现同一种方剂,落在具体层面,所用药物可能完全不同。 正是凭着这种手段,乾辕医道就像是逆水而上的行舟,在艰难的局面下不仅站稳了脚跟,反而继续向前。 又比如,乾辕医道现在已经能对一些还在母胎孕育阶段的畸变进行抑制和缓解。 另外,在针法、灸法、穴位推拿、金创骨伤这些领域同样都有长足的发展。 而除医疗技术外,乾辕后裔另一个遥遥领先于地星盟后裔的领域,则是对“超能力者”的培养和开发上。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效果,乾辕医道对人体的独到认知、乾辕传统文化中对养身之道的积淀、乾辕传武带来的助益和启发,大概能够占到三成的功劳。 另外七成,却要归功于只进行了二十年、就因为一场震惊全球的大灾劫而永久性停止的“沉浸者计划”。 沉浸者计划虽只进行了二十年,最终以乾辕六千万精华子弟罹难而告终,之后,永无再启之日。 这对乾辕的打击不可谓不沉痛,但在那二十年间,收获却同样巨大,或者说,要是没有那样的收获,乾辕根本不可能在二十年间在“沉浸者计划”这条路上走得这么深。 姜乾等人在前往火星基地的大鲲舰上,还观看了新一届的武神争霸赛,最早那批沉浸者中的佼佼者已经有了纯凭肉身便在平流层以下、对流层之中横渡数十公里的能耐。 个人战力、体力、耐力等同样都有了巨大的提升。 这些人虽然都随着那场大劫,肉身全部化为血沫,灵魂全部失联异世界。 但那从异世界取回来的“真经”却都被保存了下来。 虽然其他人因为缺乏某些关键因子,无法将其再次利用起来,但随着天地巨变,世界变得混乱,原来的种种规则束缚却也因此“松绑”,那些从异世界取回来的“真经”开始绽放光彩。 特别是那些获得良性畸变,得到了超凡能力的幸运儿,更是获得了能够对自身能力进行深度培养开发的钥匙。 这可比地星盟从零开始的地星盟强了太多。 需要一提的是,在天地巨变,在乾辕和地星盟“较劲”的时期,地星盟在各个领域和乾辕展开有针对性的竞争,虽然没有占到明显上风,却也丝毫不落下风。 乾辕节衣缩食砸航空航天,星辰大海,地星盟几乎同步跟进,且没有节衣缩食,其他方面没有受到明显影响。 乾辕有沉浸者计划,培养超级人类。 地星盟便有基因进化液,直接助人解开基因锁,获得超能力。 且远比苦逼的、大半时间都躺在营养维持舱中的沉浸者舒服多了,只需要一支针剂就可以了。 这针锋相对的竞争,似乎都是在证明“我们的道路,比你们更优越,更轻松”。 姜乾现在当然知道,明面上看似地星盟在与乾辕竞争,实则是地星盟背后的星际势力在有针对性的“出牌”,且颇为“吝啬”,既要证明他们支持的对象更加“优越”,又不能给得太多。 而这一切,随着时空混乱带隔绝内外,星球巨变到来,地星盟那来自于星际势力“资助”的底蕴自然卵用没有。 原本一针之下就能赐人以超能力的基因进化液,在天地巨变之后的地星,当场失效。 而乾辕沉浸者们如同蚂蚁搬家般从异世界带回来的收获,却在那个时候展现出价值。 乾辕和地星盟当年做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选择,这一千多年来各自的遭遇和经历,当完整的见证了这一切,姜乾心中只有无穷感慨。 …… 此刻,姜乾正驭使着托亚躯壳在乾辕辖境的北境极东之地来回更仔细的勘察。 这里的地形地貌,和他记忆中的模样自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若将现在的勘察所得和记忆中的模样对比起来,却也基本能够理清这一千多年中这片区域的变化脉络。 曾经,世界岛极东之境与北新大陆极西之境距离非常之近,最窄处两大陆之间相距甚至不足五十公里,名为白令海峡。 但随着三大陆的接壤,大陆板块移动,这个海峡反而变得更宽了,哪怕是最窄处,相距也超过了两百公里,让两大陆之间的距离持续拉远。 可另一方,在这海峡的南端,那曾经名为阿留申群岛的位置,却出现了相反的变化。 姜乾清楚的看见,在没有人类足迹的海域之中,原本只是一个个孤悬于深海中的孤岛,却因为海床的持续抬升,变成了一条存在多处“断点”的长廊。 而其中最大的两处断点,恰在这个“长廊”的两端,与两大陆的交接之地。 但这只是现在的情况,海床还在继续提升,这条“长廊”上的地形地貌还在继续变化。 通过全知视界的反复探查,姜乾得到了一个非常不乐观的答桉。 “十年之后,这条长链就能基本成型,超过99的区域都将露出海面,其他地方哪怕还在海面之下,最深处也不会超过一米,已经足够供人小规模安全往返。 二十年后,这条长链将彻底成型。 五十年后,这条长链不仅将更进一步升高、还将拓宽,变成名副其实的陆地走廊,已足够供人大规模往返。” 这意味着什么,姜乾当然心知肚明。 三百六十年前,地星盟有识之士的“预言”将会成真,最早十年之后,最晚五十年后,地星盟后裔就将与乾辕后裔碰上。 姜乾完全可以想象到,那将会是何等盛大的场面。 天崩地裂,天雷勾动地火,干柴烈火…… 无论怎样,必然有崩有裂,有雷有火。 第二一七章 稷下学城 【上一章末近千字做了彻底的变动,插入了一段全新的情节,这也是早就构思好的情节,却因为昨晚太困脑袋发昏,将这段重要情节给忘掉了。今天意识到这个问题,本想补在这一章开头,但却发现非常不合适。 大家最好回头补一下,懒得回头的我在这里也大概介绍一下,阿留申群岛即将演变为阿留申走廊。 再一个,因为插入新内容,上一章末尾的情节挪到了这一章,但也有一点小小的改动,那就是将现在乾辕最高层的政体设计给模湖掉了。 一来,我确实设计不出一个完美的政体结构,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畴; 二来,这本来也不是这本书想要表达的,我想写的是文明的变迁,而并非执政者的变迁。】 …… “阿留申群岛?阿留申走廊?” 姜乾已经停止了继续探查,但想到未来数十年间发生在这条小小一隅的演变,将对整个地星都带来深远的影响,他的心中,便感慨莫名。 姜乾驭使着托亚躯壳离开了这片将来必将被染成血色的海域,返回乾辕腹地。 一路上,姜乾都在考虑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首先,他们心自问,对于即将成型的阿留申走廊,想到随着它的成型,必将有无数乾辕后裔的鲜血洒在那里,但他最多的也只是对世道无常、沧桑巨变的感慨,对于乾辕后裔的牺牲本身,反倒看得比较开。 “我在意的,只是乾辕本身的存续,至于具体会有多少人会投身于这场烈火,被烧成灰尽,反倒不是太在意……这,是不是有点冷血?” 姜乾心中如此想,但这就是他真实的内心,毕竟,这已是距离他身在时代将近一千六百年的“未来”,且长时间与天地相合、俯瞰红尘、芸芸众生,他的视野,已经习惯性的脱出了生命个体的范畴,更加整体,更加宏观。 “所以,我不会直接出手。” 不想暴露,留下未知的隐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再一个,他并没有那般迫切的心态。 要是他穿越到他成长的那个时代,看到那么多熟悉的故人即将面临的惨烈未来,他倒是不介意出手,“拳打幼儿园”,直接把地星盟打骨折。 但现在,他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很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就是这些乾辕后裔必须面对的一劫。 但,他也不可能完全袖手旁观。 他可以平静的看待乾辕后裔的大量死伤,但乾辕必须胜利! 可是,该从何处着手呢? 姜乾心中开始思忖起来。 这般想着,托亚躯壳已经一路来到【稷下学城】上空,这是乾辕辖境中,最最吸引他,让他最感兴趣的所在。 …… 因为乾辕乃是这场天地巨变“肇事者”的缘故,相比于猝不及防的地星盟,乾辕方面明显有着更充分的准备和更有针对性的布置。 哪怕是巨变初期,“混乱度”最高,也是最危机的时刻,乾辕辖境内也曾经历过一段时间各区域高度自治的局面,但却没有彻底彼此失联。 当时的情况,反而颇像是倒退回周天子分封八百诸侯共治的局面。 然后,经历了并不算太长的高度自治之后,很快便进入到“春秋战国”时期,高度自治的“八百诸侯”迅速锐减,几个“霸主”脱颖而出,并最终在一千年前再度完成乾辕一统。 此后一千年,虽当权高层曾经历过几次剧烈的变动,但这些影响基本都在核心层消化了,没有扩散到中下层,基本盘没有乱,一直都在艰难却顽强的向上“挣扎”。 而让姜乾最感兴趣的,却是这个名为【稷下学城】的所在。 据说,这里乃是曾经那个在乾辕历史上享有赫赫盛名的稷下学宫旧址,虽然经过一千多年的沧桑巨变,这里的山川地貌早就变得面目全非,但这个学城的位置,却始终没有变过,从天地巨变开始,便如同狗皮膏药般赖上了这里。 而现在,这里更是出现了一座大湖,五分之三座“城市”浮在水面之上。 至于这座城在当下乾辕的地位,性质和乾辕历史中那个衍圣公之于士林相似,而重要性还要远远胜之。 前者只有精神象征,不过是当权者竖起来的牌坊,后者却是实实在在的学术中心,薪火传承之地。 乾辕医道,是在这里完成的涅盘。 第一个用切脉之法完成对死胎的诊断,第一个用切脉之法对死胎发出提前预警,皆来自于这里。 将千奇百怪的畸变纳入望闻问切四诊法,并形成理论专着,同样来自于这里。 对乾辕医道、乾辕药学进行全面翻新,如此浩繁而艰难的工程,同样是在这里完成。 那些对超能力者有着巨大助益的、一个个沉浸者如同蚂蚁搬家般从异世界取回来的“真经”,其源头也是在这里。 天地巨变前的文明成果,在这里有着完整的备份,且一直保存到了今天…… …… …… 可以说,【稷下学城】,乃是一座火种之城,一座传承之城。 是当年悍然发起那场“暴乱”,致使天地巨变的乾辕先民,留给后来者最珍贵的“礼物”。 天变以来,乾辕辖境内也发生了许多故事,连改朝换代这种事都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但稷下学城却始终恪守中立,从不参与进这些事情里。 历史上,也未尝没有当权者想要将其强行“收服”,但稷下学城中可不是一群空有治国平天下之志、却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而这样的行为,无一例外,均以失败告终。 这是乾辕辖境内超能力者密度最大的所在。 他们中,既有学城自己培养起来的,更有慕名而来者。 长此以往,便形成了一种特别的风气,作为一个超能力者,若是没有往稷下学城走一遭,并在那里混出一点名堂,那说出来都是要羞惭自愧的。 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超能力者之城,学术之城,薪火传承之城。 超然于时势政局之上,以乾辕的守护者和传承者自居。 试问,这样的稷下学城,又怎么可能被收服? …… 学城的占地面积,大概方圆二十公里左右。 有五分之二在陆地,五分之三都“浮”在水面之上。 实际上,是坐落在一座座人工珊瑚礁上。 这是一种完全被稷下学城掌握的珊瑚虫培育技术,能够速成珊瑚礁,一两月之内,便可于一片干净的水域中培育出一座坚固无比的珊瑚礁基座,比什么水下打桩、混凝土桩基浇筑环保多了。 而五分之三座学城建筑,便依托于这样的珊瑚礁上。 人们要么是乘坐水舟湖船在水道中往来,要么是在鳞次栉比的建筑屋顶纵跃穿梭。 这座城中,有过半人口都是超能力者,只有不足五成是普通人,而即便是普通人,大多也都是一点都不“普通”。 他们要么有着超高智商,数学能力非凡——无论世界如何混乱,哪怕科学大厦坍塌,数学却并没有因此沦为废物,依然有着无比重要的价值。 要么心灵手巧,动手能力超强;要么掌握了一些特别的技艺。 比如现在姜乾集中注意力关注的一处所在,就有好几个人围在两个铁匠旁边。 老师傅拿着柄不比玩具大多少的小锤,中年铁匠拎大锤,两锤交替砸落,节奏清晰明快,就像是在演奏一支特别的音乐。 在他们的通力合作下,一根表面仿佛带着漂亮的鱼鳞纹,但仔细看,却光滑无比的铁棒逐渐成型。 “好了。” 某一刻,老师傅放下小锤,自信的吐气开声。 旁边围观的另一位年纪在五十多岁的中老年上前,待铁棒表面温度冷却,便迫不及待的伸出右手抚摸上去,手掌及五指指肚在铁棒表面轻轻划过,无一遗漏,看他那专注而沉醉的神色,真会让人怀疑他不是在摸铁,而是在抚摸十八岁少女如凝脂一般的肌肤。 最后,当他的手指在铁棒上所有地方滑过,微微笔迷沉醉的他这才睁眼道:“最大误差都小于01毫米,完全合格!” 听到他这话,那位拎小锤的老师傅无动于衷,倒是旁边那个中年铁匠喜形于色,对旁边另一位腋下夹着个文件袋的、外貌约摸三十几岁的精干男子道:“这么说,我们可以留下来了?” 精干男子道:“可以……你们只需再签一个字就可以了。” 说着,他便从腋下文件袋中取出两份文件递了过去,中年铁匠赶紧接过,按照精干男子的指点在合适的位置签下自己的名字,【李铁】。 精干男子又从衣兜里取出一盒印泥,让名叫李铁的中年铁匠在自己的名字上用印。 待李铁沾满红色印泥的拇指摁在文件上,精干男子还贴心的递上一张擦手纸。 李铁主动做完这一切,将另一份文件递给老者,老者却不伸手去接,反而瞪大眼看他,似乎正有些不满。 李铁软语道:“爹,别的咱不说,您就想想您还没出世的孙儿!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够得到最好的治疗,您才有可能抱上一个活蹦乱跳的孙儿!” 老者嘴唇动了几下,不知道在说什么,最后,轻声唾道:“麻烦!” 接过文件便刷刷刷签了起来,【李矿】。 精干男子将两份文件重新收回文件夹,这才笑着向老人伸出了手,道:“欢迎李大匠成为学城的正式居民。” 老人很敷衍的与他搭手握了握,旁边的李铁便迫不及待的问:“我们现在可以将家人迁来了吗?” 精干男子道:“当然,您二位的直系亲卷都可以迁来,当然……若是数量过多需要提前说一声,咱们需要具体商量一下。”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这当然是为了避免引进两个人才,结果却迁来一族人这种事。 而旁边,那位用手指抚摸铁棒表面就能够判断其毫米级以下误差程度的中老年却没有理会他们,将这根铁棒插入一个已经组装完成大半的机械之中,并将最后的零部件快速装上,一台标准型号的蒸汽机便赫然出现在那里。 第二一八章 与地星相合 蒸汽机被人麻熘的组装完毕,单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必然不是第一次了,早就已经练到熟能生巧、熟极而流的程度。 组装完毕之后,众人都绕着认真检查了起来,确认无误之后,众人的目中却并不见任何喜色,反而纷纷看向那位中老年,似乎要听候他的指示。 中老年目光低垂、眼皮耷拉,过了一阵,才道:“启动验证。” 燃烧室中的煤开始燃烧,锅炉中的水开始被迅速加热,很快—— “轰、轰轰、轰轰轰~~” 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响起,蒸汽机成功启动,而就在蒸汽机成功启动的瞬间,便有人将一个沙漏倒置,细沙开始均匀的向下流淌。 随着蒸汽机启动,带动着一个与之相连的飞轮飞速转动,若是以皮带将之与其他飞轮相连,就可以带动各式各样的机械,真正的活过来。 但就在这时,原本还在正常运转的蒸汽机内部忽然传出丝丝异响杂音,最初,还很小且仅局限于其中部分区域,很快,异响杂音就越来越大,且范围在迅速扩散,带动飞轮飞速转动的蒸汽机开始无规律的颤动弹跳,给人一种仿佛随时都要爆炸的感觉。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时间仿佛顿了一瞬,无论是异响杂音还是蒸汽机的弹跳乱颤,都仿佛在这一瞬停止了似的,然后,这台蒸汽机豁然爆碎,瞬间四分五裂,各种金属残片飞往各处。 只不过,就在这一瞬间,数道水柱宛如匹练飞卷,迅速从房屋下方的湖泊中飞射而出,化作轻柔而坚韧的网兜,将这些爆炸碎片稳稳的兜在其中,一点残片都没有飞出。 虽然早在启动之前,众人对于这一幕便已有预料,但真看见其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众人还是忍不住眼皮跳动。 反倒是那位中老年安慰道: “大家也别沮丧,若我的预料不错,这台蒸汽机启动后坚持的时间比上一台更久一些?这说明情势还在持续的好转!” 听他如此说,旁边一人反倒忍不住“提醒”道:“老师,您还的考虑李大匠的技艺加成呢。” …… 这样的验证,在稷下学城中,隔三差五就会进行一次。 有很多团队都在或明或暗的进行着这样的验证。 这甚至被当成了一种特殊的探测手段。 全程观摩了几次蒸汽机验证过程的姜乾,也被他们这种死钻牛角尖的心气感染,他的关注点却在那些遍布这个空间的时空小漩涡、小湍流上,忽然很想知道,能够“容忍”蒸汽机成功运转的“混乱度”到底是多少。 于是,在某一次蒸汽机的验证中,姜乾忍不住用念化虚实能力将蒸汽机范围内的那些时空小漩涡、小湍流“扔”旁边去,让这片区域的“混乱度”迅速下降。 然后,围在这台蒸汽机旁边,满心指望它出现异响杂音、乱颤乱跳的众人傻愣愣的发现,足足一沙漏时的时间过去,蒸汽机的运行都很稳定,没有一点异常出现。 “怎么肥事?” “怎么不炸了?” “……” 姜乾一时间没心思关注自己这番尝试会给整个学城带来何种影响,他心中现在就只有一个数字,15。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如果将地星盟辖境内的混乱度作为1,那么,要想蒸汽机正常运转启动,混乱度就得低于15。 而整个乾辕辖境之内,混乱度就没有低于2的。 “开来,从这方面是没办法可想了,我总不能手动帮他们净化混乱? 而且,我现在这点能耐,最多也就能圈出一片半径十公里的‘净土’,于整个乾辕辖境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根本解不了渴。” 这般想着,姜乾这才察觉那些围在蒸汽机旁等爆炸的一干人思维有点混乱,赶紧收了能力。 心中还忍不住有些遗憾,通过对双方阵营的对比,他认为乾辕后裔这边相较于地星盟后裔,最大的短板便以蒸汽机为核心的科技树没点亮。 他原本还想着自己要不要在这方面给他们提供些助力来着。 正这般想着,姜乾忽然一愣。 注意力瞬间全部集中到蒸汽机范围内,刚才他人为制造出来的那个混乱度相较于他处更低的区域。 随着他撤去能力,遍布于他处虚空的时空小漩涡、小湍流迅速填补而来。 就像是水域中忽然出现一块低陷之地,他处水流将立刻从四面八方填补而去,不仅瞬间将这低陷之地填平,还会有富余,高出其他区域。 然后这高出的部分自然就要流往他处,然后又流多了,他处又填补回来…… 如此反复的拉扯,一点点接近,便形成了高低起伏不定的涟漪波纹。 而这片小小的区域,便有这么一股奇特的时空涟漪。 其在姜乾全知视界固然有些奇特,但因其本身极其微弱,所以,对现实世界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妨碍。 唯一的变化,只是随着姜乾的“放手”,这台蒸汽机很快便开始出现故障,最终以损毁告终。 可对蒸汽机旁这些人来说,却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姜乾之所以被这忽然漾起的时空涟漪所吸引,是因为在其出现的瞬间,一些念头仿佛被触发一般,出现在他心头。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能够很自然的便明悟每种觉醒天赋的能力一样,这本来就该是他知道的信息。 以前之所以不知道,只是因为这个信息点没有被“触发”罢了。 这就像是失忆之人,在见到一些刻骨铭心场景的时候,相应记忆便会被触发一样。 而此刻,他那被触发的念头,却是一个他本来早就应该知道,但却知道现在,才明白的一件事。 “现在的我,和一方天地相合,与世界彻底融为一体,才是正途,正理。” “这也是最适宜我的状态。” “以黑泥分身状态,看似自由,实则‘居无定所’,如浮萍一般漂泊无根。 哪怕我将寄宿的躯壳境界提升,我的本质,却几乎无甚提升,也就意识强度会随着对大道领悟的加深而有所成长。” “我的进阶,本质是与世界深度相合之后,就如同将根须深深扎入大地之中的大树,汲取世界本源、时空伟力为我所用、为我所有,成为我进阶成长的养料。” “而这种汲取,在一个时空稳定的世界,效率是恒定的,所以,进阶也显得异常规律。 但在一个时空不稳定的世界,对我来说,却反倒像是板结坚硬的土地被翻松了一样,反而更容易吸收。” “当然,现在的我,位卑身小胃口差,也就地星适合我,真要去时空混乱带,营养吸收不到不说,大概率还要被崩掉一口牙。” “不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这个原则还是不能丢,在一个世界,我最多只以一身与之相合。 不能再多,再多就浪费了!” “而且,黑泥分身所拥有的自由度同样是不可或缺的,所以,一个世界内,至少还要配一个黑泥分身。” 理明白这些思路的同时,姜乾愕然发现,自从最近这次进阶后,黑泥分身充足,每个躯壳都能配上一个,这样“富裕”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 日子,将再次回到集具躯壳共用一团黑泥分身的“窘迫”状态。 …… 杓山世界。 本来,对世界的命名最好以其最显着的特色来,比如此方世界,最大的特色就是天地位格,所以,哪怕是命名为天位世界,也比杓山世界更准确。 不过,这本来也不是学术研究,用不着那么讲究,姜乾还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喜好来。 将托亚躯壳暂时安置妥当,姜乾便迫不急的将意识跳转回到杓山世界。 在这方世界,距离他苏醒已经过去了一百四十二年,距离他带着一团黑泥分身穿越回去,也就过去了一年多而已。 此刻的杓山世界,整体上看去,依然是一片安静,大家都在默默地积蓄“内功”,谁都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蹦出来搞事。 了解完一波情况之后,姜乾开始思忖起来。 他已经决定,安排一团黑泥分身主动与地星相合,相合地点他都选好,就在稷下学城。 再一个,托亚躯壳他不可能放弃,所以,必须安排一团黑泥分身长期寄宿驾驭之。 这样一来,他就只有在另两团黑泥分身上想办法。 现在,它们一个寄附于白象躯壳之内,一个却长期寄宿于乾辕龙躯之内。 这两具躯壳,都有着非凡的意义。 那么,这团黑泥分身从那具躯壳那里抽呢? 姜乾左思右想,最终,还是驭使白象躯壳悄悄回归祖鼎山脉,再次藏进乾辕龙躯的肚子里。 而那本来寄附于白象躯壳之内的黑泥分身,则立刻将整个稷下学城都观想于心,再次施展锚定穿越。 很快,这团黑泥分身便从这方世界消失不见。 这次穿越,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曾经那仿佛拦路狗一般的金色剪刀虚影,却一次都没有出现。 锚定穿越,顺利完成。 再出现时,已安静的悬在稷下学城上方。这样奇特的一幕,却没有任何人见。 黑泥分身直接暴露在大天地面前,并没有急忙慌的去寻找躲避寄宿的生命体,反而是坦然、主动的将自己融入到这方大天地之中。 第二一九章 若有来生 虽然已经有过一次与大天地相合的经历,但彼时的姜乾意识却处于沉睡之中,等他清醒之时,自己早就已经与大天地相合在一起。 现在,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一点点与世界相合的过程,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 非常舒服,有种无法言喻的踏实和安全感。 就像是卸下所有的疲惫和伪装,将自己摊开在卧室的大床上,任由身体一点点陷入,仿佛与大床融合为一体。 当这团黑泥分身彻底与地星相合,直径二十公里的全知视界,刚好将稷下学城的主要区域囊括其中。 而就在这一刻,姜乾忽然发现,在自己观照稷下学城的同时,杓山城同样也处在他的观照之中。 “居然……如此!”这个变化,让姜乾异常惊喜。 在此之前,他的意识必须通过那不知位处何地的虚无之地进行跳转,才能在两个世界切换转移。 这虽然也很方便,不过就是念动之间的事。 但依然让姜乾感觉不方便。 同一时间,他的注意力只能集中在一个世界。 当他的注意力在托亚躯壳之上,便无法感受到杓山世界其他三个身体的状况(两个黑泥分身,一个与杓山城大天地相合),这让已经习惯了随时掌握所有身体状况的姜乾感觉很不适应,甚至很不踏实,总担心在自己没有关注的期间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可从穿越到火星开始,特别是成功获得托亚躯壳之后,他也只能偶尔短暂的将注意力转移回杓山世界,关注收集一些大略动态就赶紧返回,不敢让托亚躯壳长时间处于“空置”状态。 反正,就是感觉不方便,有种明明长了一双眼睛,但同一时间却只能使用一只的别扭感。 而现在,随着一团黑泥分身与稷下学城相合,就感觉这分别位处两个世界的“眼睛”终于可以同时使用了。 同时,哪怕他的注意力在别处,也能感受到另两个黑泥分身寄宿躯壳,即乾辕龙躯和托亚躯壳的状态。 这让他安全感大增。 而这还只是一方面,这次带来的变化远不止于此。 …… 杓山世界。 杓山城,位于地下深处的灵植种植空间。 随着姜乾念头一动,一株扎根在岩壁之上的赤血芝忽然消失不见。 下一刻,这一株赤血芝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稷下学城下方幽暗的水域之中。 片刻之后,这株赤血芝又无声无息的从这处水域消失,再次回归杓山世界,它原本生长的岩壁之上。 连其根须在岩壁中延展的方向,都和之前一模一样,仿佛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而后,姜乾又做了几次尝试,石头,流水,老鼠,蟑螂…… 最后,他甚至驭使着裴裳躯壳在稷下学城的街头晃荡了一圈,没有任何的不适。 从杓山城转移到稷下学城,从稷下学城转移到杓山城,在他的感受中,完全没有跨越世界的艰难,反倒像是左手倒右手一般自然轻松。 “这两处区域,虽然位处两个世界,但现在却都已经完全属于我,我的意志,超越了两个世界的规则约束。 我认为它们是一体,它们就该是一体的。 我认为这两地的人和物可以往来,那便可以往来。” 这一刻,姜乾忽然想到当年吴小软对他说的话。 她在那次奇妙的际遇中,曾问过那位神秘女士,他们这些沉浸者回归原世界的办法,那位女士的回答是,这事得着落在他姜乾的身上。 当时听吴小软说起这事,姜乾自己都有些不明所以。 “着落在我身上?可该如何做,我自己都没有一点思路啊!” 现在,姜乾却明白,要想安排他们回归,对自己来说,真就只是动念之间就能轻松完成的事。 “不过……这事不能这样办。” 几乎没有多想,姜乾就否决了这种回归思路。 他也不急,第一种办法已经有了,那距离第二种的冒头还会远吗? 反正,一千多年都撑过来了,还活到现在的都是些命硬寿长的主,多等上几年对他们来说,也是无关紧要。 …… 与此同时,一股明悟从姜乾心中升起。 “以前,我只有一个身体汲取世界的养料,现在,我有两个,汲取效率是以往的两倍。 而且,这些时空小漩涡、小湍流中,含有对我营养价值极高的‘微量元素’。 从我与这方天地相合开始,这方天地有价值的成分就开始被我本能的汲取,这不仅能够让这片区域内的混乱度下降,我本体的进阶将更快的到来。” 生命躯壳,对黑泥分身来说,是一种保护,能够借此避免与大天地的“绑定”。 但这同样是一层屏障,除非彻底与大天地相合,扎根于大天地之中,不然,根本无法汲取到世界的养分,而这,是本体进阶唯一的渠道。 许是因为本体的本质层次太高的缘故,一切的天材地宝,神功妙法,或许能够对他带来横向的拓展助益,但唯有汲取自世界的营养,才能够助他成长。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 缺乏对比参照,姜乾不确定这些遍布地星的时空小漩涡、小湍流中,“营养成分”到底有多高,而这种汲取速度并不受他自己主观意愿的控制,并不是他念头一动,“给我吸”,然后就能够鲸吞海饮。 所以,姜乾对下一次进阶何时到来,并不十分确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会比这次与稷下学城相合之前快很多。 琢磨了一阵,姜乾便没再过多关注,开始再度思忖起给乾辕后裔提供助力这个问题。 现在,一个黑泥分身彻底与稷下学城相合,相当于长期定居,甚至永久定居于此,原本的一些思路倒是可以更开阔些。 姜乾心中一边想着,一个个念头在心中滑过,视线则在稷下学城各处略有些漫不经心的扫过。 就在这时,姜乾看到两个“熟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当他的目光穿透一个挺着大肚子、已有六七月身孕的孕妇皮囊,看到那正在孕育之中、生命却已及及可危的婴儿之时,心中仿佛走马灯一般转动的念头忽然一定。 “有了!”姜乾心中豁然明朗。 …… 一艘乌蓬行舟平稳的穿行在水道之中,眼见目的地将近,坐于舟尾的操舟人将手中木浆看似随意的插入水中拨弄了几下,乌蓬行舟的速度便平稳的下降。 最后,轻轻靠在码头的石阶上,若不仔细感受,都体会不到行舟与世界轻轻的撞击。 “到了。” 李铁轻呼一声,赶紧扶起身旁孕妇,嘴中不断低声念叨“小心台阶”“慢点”,搀扶着孕妇踏上了码头。 在他身后,一个有着花白头发、穿着打扮朴素而干净的老婆婆赶紧将在手中拽了好一阵的银钱递给操舟人,还感谢他的照顾,孕妇全程没有受到任何的颠簸。 而落后于老婆婆半个身位的,却是一个始终沉着一张严肃的老脸,一张老脸仿佛刀削斧刻般的李矿。 登上码头,仰头看见前方巍峨耸立的大楼,稷下第一人民医院。 因为码头到医院大厅前小广场有一段石阶,孕妇在李铁搀扶下勉强登了两阶之后,便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轻呼了一声。 李铁急得满头冒汗,后面不吭声的李矿终于开口训斥道:“蠢货,这时候还让你媳妇自己上台阶,你有没有脑子?” 李铁被骂也还嘴,反而求助般看过来,意思是,那我该怎么做? 李矿又骂:“抱人啊!你是不懂,还是没力气啊?” 被骂的李铁却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哎”一声,赶紧一个公主抱将孕妇稳稳抱在怀中,直接在石阶上小跑起来。 来到医院大厅,看着排在前面长长的队伍,李铁赶紧来到咨询台,取出一张卡片递过去,低声道:“我们和陈院长有预约的。” …… 一个老者将手搭在孕妇手腕脉搏之上,最开始,他只是随意的伸出食中两指,许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脸上还有残存的笑意。 可很快,那残存的笑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神色变得专注起来,按在孕妇手腕上的两指也悄悄变成了四指,就连坐姿都变得端正了起来。 过了一阵,他对孕妇道:“换一只手。” 他仿佛什么都没说,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紧盯着老者一举一动的李家众人,心脏就像是被狠狠攥紧一样。 没人说话,房间中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过了一阵,老者终于喟然叹道:“我的建议是,现在就给孕妇安排手术……至少,孕妇的安全还有保障。” 他这话一出,对李家众人来说,却如晴天霹雳。 其他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倒是那看上去柔弱至极的孕妇第一个苍白着脸开口道:“孩子……已经没了吗?” 老者道:“现在还有微弱的生命气息,但……” 说着,他摇了摇头,没继续说,但其中含义,大家都明白。 孕妇斩钉截铁道:“那就等孩子真没了再说。” 老者正色道: “你可要明白,每多拖一天,你的风险就会越来越高! 现在你已经有将近七个月的孕期,无论药流还是针流都不稳妥,甚至可能在身体里留下隐患,只有手术! 而时间每多拖一天,手术风险就会越大!” 孕妇摇头道:“除非孩子真的没了,不然,我是不会去做这个手术的!” 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 不仅老者动容,旁边的李家三人也都神色复杂,李铁、李矿父子还没说什么,老婆婆却开口道: “兰兰,你的心意我们都明白,但你的身体才是第一位的!既然陈院长都这么说了,那就是咱们家真没这个福分……你就听医生的建议。” 孕妇伸手轻轻抚摸着肚子,道:“妈,其他人不理解,您是应该理解我的?! 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他在我肚子里调皮,他踢我,我跟他互动他都有反应的……看,他刚刚又动了一下! 我……我怎么可能现在就去做手术?!” 说话的孕妇神色倒还坦然,老婆婆的眼眶却瞬间红了,李家父子也都感觉喉头哽咽。 最后做出的决定是孕妇住院观察,一旦胎儿生命体征消失,便立刻手术。 …… “有意思,居然有两个脑子!” 姜乾不仅看出了这个胎儿生命体征正在快速衰弱,而且还知道导致这一切的原因。 这是他降临之后第二次看到这种“双脑畸变”,第一次是刚降临之时,在一个孵化蛋中。 与之相比,这个胎儿的双脑畸变还要彻底很多。 是真正有两个脑子,而不是如那孵化蛋一样,长了两颗脑袋,但脑子和五官合起来却依旧只有一套,只不过“分家”了而已。 而这个胎儿,外形上一切正常,脑袋也是正常的一个,但脑子确确实实长了两个,一个在大脑里,另一个却在肺旁边。 因为这额外多出来的脑子,虽然造成了一定的脏腑挤压,毕竟,这个胸前是为五脏六腑“设计”的,可没想过会有个脑子住进来的情况。 但大体也还算好,挤一挤也能凑合着住下来,这也不是让他迅速步入死亡的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两个脑子之间的竞争。 不仅是营养物质的竞争,更有主次地位、甚至唯一性的竞争,这是真正的生死之争。 所谓天无二日,人无二脑,要真有,那也得嫩死一个。 对姜乾来说,要解决这个问题却很简单。 他通过托亚血肉分泌出一些他所需要的物质,然后将其挪移到胎儿体内、那颗与肺做邻居的脑子立刻沉寂,主动退出了竞争。 仿佛变成了一个隐士,不再参与这具身体后续的一切事物。 这样一番改变之后,本来已经下降到死亡边缘的生命体征忽然不再继续下降,而是一点点掉头往上,待到分娩日期将近之时,胎儿的生命体征已经完全正常,和其他健康的胎儿几乎一模一样。 这番变化,惊动也是不小,稷下学城的几乎所有名医大家都往这里跑,大型会诊都开展过好多次。 在圈子内部,对于发生在李家孕妇身上的变化,大家都用“反常”、“古怪”、“无法置信”、“不可思议”来形容。 不过,对李家人来说,却压根没想这么多,只有纯粹的喜悦。 孩子降生后,是个足斤足两,声音洪亮,还带把的胖娃娃,脸上几乎从来没有笑意的李矿,那双一辈子都在打铁、从来不懂温柔为何物的双臂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柔,一张老脸也笑得像是风干橘子皮似的。 有经验丰富的医生给小孩做完儿保时说: “可以确定的是,这孩子的畸变发生在脏腑之内,但他现在的脏腑表现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异常现象,我们猜测,这很可能是个无用畸变。” 对此,李家上下都没有任何不满意,孩子能够健康出生就已经是李家祖坟上冒青烟,哪里还奢望更多。 李家九代单传,终是没在他们这里断茬,这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或许是因为老天爷知道这番折腾对李家来说有些伤元气,就在这个名为李剑的婴儿出生两年后,李家又添新丁。 而且,还一次添俩,还是龙凤胎! 不仅是龙凤胎,第一次做儿保时,这两个婴儿就被判断出体内蕴藏着非凡的潜能。 最后,经过仔细的检查,终于确认,这两个龙凤胎,名为李鼎的男婴有着控御重力磁场的能力,名为李清的女婴则有着远超常人的精神念力,至于具体是倾向于哪个方向,则要等其成长之后再做判断。 这事直接惊动了稷下学城的最高层,由十三位大学士组成的学士会。 为了“争夺”李鼎、李清这两个刚出生婴儿,十三位大学士还爆发了数次“冲突”,最终,以十三人轮流教导,将来等两孩童长大后自己抉择,这事才平息,告一段落。 所有人都知道,这两孩子的未来注定飞黄腾达,李家上下为此也惊讶得合不拢嘴。 九代单传,压力山大的李矿每每看到这三个心肝,便笑得合不拢嘴,“老天爷”更是不知被他在心里敬拜了多少遍。 不过,他要是知道,这一对超级龙凤胎的出身,乃是“老天爷”给予的一种提前补偿,他或许就笑得没这么开心了。 …… “好了,终于可以正式尝试了。” 看到李家一对超级龙凤胎诞生,姜乾也很高兴。 毫无疑问,李家之所以会有这对龙凤胎,还是刚出生就表现出非凡天赋的那种,都是因为他的手笔。 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能够更加心安理得罢了。 “一儿一女,还都这么有出息,再怎么样,我都算是对得起你家了。” 姜乾看向李剑,那在他体内“隐居”了两年的脑子,随着李剑年龄的增长,姜乾也多次进行了微调,确保这颗脑子会随着他的成长而一起成长,不会被落下,同时又不会与他脑袋内那颗脑子产生你死我活的竞争。 “这脑子经过两年的发育,也有不小的成长,计划也可以施展了。” 因为他的主动干预,这颗长在李剑体腔之内的脑子,非常正常,非常健康,但却没有任何意识诞生,干干净净,比植物人还要干净纯粹。 托亚躯壳内,姜乾看向智能超算。 这两年来,稷下学城有姜乾坐镇,托亚躯壳得到了解放,开始在全球更仔细的探测,不仅将所有乾辕后裔、地星盟后裔的现状尽数收录,整个陆地、甚至整个海域的情况都尽数录入其中。 同时录入的,还有他通过全知视界探查之后对星球未来数十年会如何演变的精确预判。 此刻,这些信息尽数变成了海量的已知条件,智能超算开始根据这些条件进行推算预演。 智能超算前方,悬浮着一个虚拟的星球图像,陆地、海洋轮廓在微不可查的变化着,而随着推演的未来距离现在越远,这些变化就越明显。 不仅地星上的地形地貌在变化,地星盟后裔、乾辕后裔也在一起变化着,看上去,就像是蚂蚁筑巢、蚂蚁搬家。 阿留申群岛在十年后基本连在一起,形成一座“跨海大桥”自然也在推演之列,某一刻,地星盟辖境内,乘坐飞艇巡视疆界的“蚂蚁”发现了这座大桥,他们开始了试探性的探索。 然后,成功进入乾辕辖境,远远发现了乾辕后裔,他们没有声张,悄悄返回了地星盟。 整个地星盟就像是被火柴点燃的汽油桶,炸了,沸腾了。 很快,一支地星盟精锐进入乾辕辖境,浩劫开始。 虽然,在地星盟辖境内,因为混乱度的问题,很多蒸汽机械也因此丧失作用,但地星盟在大军团作战上的优势依然远超乾辕后裔。 乾辕后裔只能依靠超能力者强大的个体实力打游击,搞偷袭。 乾辕一方,节节败退。 浩劫降临,血浪滔滔,漫过村庄和城镇,漫过沿途所有乾辕后裔生息的土地。 生命从来没有如此廉价。 在这推演中,在完全合理的同时,姜乾把所有的运气都给了地星盟,所以,乾辕的局面非常惨,惨不忍睹。 推演的最后,是地星盟大军将稷下学城团团围困,双方在这里都丢下了海量尸骨,但稷下学城因为周围尽数被地星盟切断,与后方乾辕失联,成为一座孤城,终于在坚持了三年之后毁于一旦。 在最后的最后,是一个名为李剑的大学士,在悲愤的怒吼之中,极致而悲壮的爆发,他用意念驭使一柄飞剑,控制着大地的重力磁场,挥手之间,不是片片青色风刃飞出,便是道道闪电霹雳,下方的湖泊也为他助力…… 这一战中,他表现出了让地星盟超能力者绝望的战力。 但,最终的结局,却是以李剑陨落而告终。 在陨落的那一刻,他悲愤怒吼。 在心中发下血誓:“如果,我能够再活一世,我一定要把你们今日给我的,十倍奉还!!!” 第二二零章 重生归来 整个推演进程,随着李剑的陨落而停止。 姜乾看着因这场推演而产生的海量数据。 “虽说,人脑储存信息的能力也非常强,但事无巨细的塞进去,也是没有必要。 何况,这只是推演,是无数种未来中的一个,并不是真正的预见预知。 现实的实际发展,必然有大量和推演不符的地方,且时间越久,不符处就越多。 虽然,这也可以用蝴蝶效应来解释,但这不仅显得牵强,而且,也没有必要。” 这般想着,姜乾看着面前庞大的数据流。 “将所有人物、具体的事件都做模湖化处理。” 随着此念一起,庞大数据流直接缩水九成。 这就像是一张容量巨大的高清图片,在做了模湖化处理之后,容量锐减。 看着只剩下一成的数据流,姜乾却依然嫌其庞大。 “这个视角太客观,太全面,那些发生在‘主角’视野之外的事件,除了极少数有着重大的影响和价值,大部分于整个大局而言,都是毫无意义的旁枝末节。 这些,统统可以删掉!” 随着此念,剩下一成的数据流中,又有九成九都消失无踪。 剩下的数据中,主要就两个部分,一是截止到推演结束之日,地星地貌的变化,二是以“主角”的视野将大势脉络串联起来,这既有“主角”亲身经历的,也有其从各个渠道收集而来的,而掌握了这些信息,足以让“主角”了解未来大势的关键走向和关键节点。 姜乾看着这些信息,还想做更进一步的压缩,这也能够做到,比如地星地貌在未来数十年内的演变,有很多对“主角”的大业来说,都是不必要。 而且,这些信息中,囊括了陆地海洋所有区域,其存在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bug”,很可能成为“主角”打破第四堵墙的关键诱因。 但仔细考虑一阵之后,姜乾却并没有对这些信息动手,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随后,他念头一动,将这些数据变成了一枚珠子。 然后,他开始利用智能超算进行第二次推演。 这一次,用来作为已知条件的,却是他收集来的、与畸变有关的种种信息。 这项工作,他虽只进行了两年多,但他自信,这个星球上,已经没有人比他更懂畸变。 这些信息,既有发生在人类身上的,也有发生在各种各样生物身上的。 既有他亲自收集来的,也有他从乾辕后裔、地星盟后裔的思维中读取、整理来的。 既有现在的,也有发生在过去。 另外,还有地星盟、乾辕双方总结出来的、一切对超能力提升有助益的方式方法。 最后,还有姜乾在完成这些信息收集后所形成的一种理念。 “现在的超能力培养,无论是乾辕,还是地星盟,都是看天吃饭,人类,完全可以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然后,姜乾把这一切都作为“原材料”,统统扔进智能超算之中,就像是扔进炼丹炉中一样。 没过多久,又一颗全新的珠子诞生。 “光知道未来大势有什么用,没有撬动大势的力量,卵用没有。” 第一次推演形成的珠子,可以称之为【大势之珠】,【预知之珠】。 那么,这一次推演形成的第二颗珠子,便是【力量之珠】。 这两颗珠子,被姜乾“镶嵌”进入两岁幼儿李剑的第二个脑子里。 一来考虑到这些信息过于庞大,骤然释放,不是这脑子能够承受的; 二来两岁幼儿年纪还是太小,连自我意识都还很模湖,将这些过于庞杂的信息塞给他,很可能将他的心智彻底摧毁。 所以,通过一番处理之后,这两枚珠子携带的海量信息开始缓缓的释放。 在保证这些信息不遗漏的烙入幼儿李剑思维中的同时,还不影响其成长发育。 唯一的影响就是,两岁幼儿,自我意识都很模湖的李剑,长期接受这些信息的强势侵染,那个本来只存在于推演中的成年李剑,会反过来影响幼儿李剑的自我成型。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李家众人忽然发现,健康成长了两年的李剑,忽然变傻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原本一个活泼的孩子,忽然变成了一个痴呆儿。 也不和人玩了,也不与人闹了,除了睡觉,便是痴痴呆呆的坐着,眼睛瞪得大大的,但却没有丝毫的焦距,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甚至不知道主动吃饭,有人喂才知道张嘴咀嚼吞咽。 喝水也是,有人喂才知道张嘴小口吞咽,若是没人喂,便是嘴唇干到开裂,也不会有丝毫反应。 和植物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不是躺着睡着,他是清晰的,能够坐一天,也能够站一天。 这可愁坏了李家人,刚诞下一对潜力无穷龙凤胎的喜悦都因此被冲得干干净净。 只能说,还好有这对龙凤胎存在,不然,李矿和他的老伴就不是愁眉不展、长吁短叹,而是一病不起、直接归西了。 两年后的一天,饭桌上。 李铁相比于四年前刚加入稷下学城时相比,岁月的痕迹明显更重了。 李矿和老伴,一个伺候两岁的李鼎,一个伺候两岁的李连哄带吓的让这两个闹腾的祖宗张嘴吃饭。 与这两个不省心的相比,四岁的李剑端端正正的坐在饭桌边,衣服也穿得干净整洁,母亲赵兰在旁边给他喂饭,相比于要哄好一阵才“赏脸”吃一口的两个小祖宗,李剑就让人省心多了。 只要勺子到了嘴边,他就很规矩的张嘴,规规矩矩的咀嚼,规规矩矩的吞咽,坐得也是规规矩矩、端端正正,一双眼睛呆呆怔怔的瞪着。 就在这时,正哄孙子的李矿忽然被旁边老伴碰了一下,扭头看去,就见老伴整个人僵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像是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他的眼神也变得直了。 李铁、赵兰自然也是如此,他们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李剑。 大人们的变化,让两个闹腾的小祖宗也感觉诧异,也跟着看过去,甚至暂时熄了继续闹腾的心思。 在一大家子人的注视之下,双目呆呆怔怔的李剑,眼神正在缓缓的变化着。 变得越来越活泛,越来越有神采。 最后,刷的一下,连串的泪水从他眼中冒了出来,划过脸颊,大滴大滴的滴落。 他的目光,在父母、爷爷奶奶、弟弟妹妹身上扫过,眼泪不争气的越发汹涌了,面对满脸震惊不解的家人们。 他的脸上,浮现出不是四岁幼儿该有的复杂神色,满怀深情的道:“这一生,能和你们再做家人,真好,真好!” 李家众人:“……” 一个从两岁开始,就变成了一个痴呆,就这么痴傻两年之后,忽然清醒,开口就说出这样的言语,请问,李家众人该作何反应? 李家众人只觉乱糟糟的,感觉有些天旋地转、有感觉至少有上万头神兽在心中践踏而过,他们全都懵了,只呆呆的看着李剑,根本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倒是两岁的李鼎、李清见常年不开口的哥哥忽然开口说话,都非常惊讶,眼神瞪得铜铃也似。 就在这时,只听“噗”的一声,李剑嘴中忽然喷出一口鲜血。 原本因为李剑“清醒”后的表现而不知如何是好的李母赵兰立刻慌了,赶紧道:“平平,怎么啦?你怎么忽然呕血了?” 有感于李剑出生时的艰难,李母赵兰对他将来如何没有任何野望,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哪怕是个泯然众人的平平无奇之辈。 因为这样的念想,她便给他起了个“平平”的小名。 听到如此称呼,李剑神色间也浮现出本能的卷恋,重生归来的他,也只有母亲才能给他这样的感受。 他温言宽慰道:“妈,别担心,儿子没事。” 说着又看向同样焦急的父亲还有爷爷奶奶,笑道:“真的没事,借着这一口鲜血,将心中最后一股郁气吐出来,是好事,现在我反而感觉畅快多了。” 他当然不会说,刚才那一口鲜血,是因为自己想到了他们将来的死亡,还有那无数的死亡惨象,冲入他的心中,这样的回忆,和面前这温馨的场景碰撞对冲,他的心绪过于激荡,近乎失控,这才化作一口鲜血喷出。 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 餐桌上的饭菜都已经撤去,弟弟妹妹已经被哄入睡,爷爷奶奶,还有父亲母亲,围坐在一起,三堂会审般盯着李剑,而四岁李剑孤身一人坐在他们对面。 最终,李矿开口了。 “李剑,你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说,你现在还是李剑吗?” 李母赵兰的双手已在桌下绞在了一起,但却没有任何举动,任由这场“审判”进行下去。 李剑道:“我当然是李剑,不过,却不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李剑。” 听到这话,李母赵兰身子一抖,却听李矿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强做平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从归来那一刻,李剑就曾考虑过,到底是对家人们隐瞒自己的状态,还是摊牌坦白? 仔细权衡之后,他认为坦白比隐瞒好。 首先,大浩劫近在眼前,阿留申走廊六年之后就要初步成型,这意味着,乾辕在六年后就要暴露在地星盟面前。 接下来,就是血流无数、死伤无数的大浩劫。 现在,他才只是四岁幼儿,哪怕他有再多的计划,若是没有家人的支持,他能做什么? 连家门都出不了! 便是真的出了家门,他又能做点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 难道要他眼看着六年后乾辕暴露在地星盟眼中而无动于衷,什么也不做? 便是六年之后,他也只是个十岁孩童,哪怕已经踏上了超凡之路,又能有多少力量,又有几个人会听一个十岁小儿的发号施令? 思绪电转之间,他就有了大概的思路。 至少,在自己二十岁之前,对抗地星盟的主力,依然得是现在这一代成年人。 自己要想挑大梁,还早得很。 他要最大限度的扭转、甚至逆转局面,就不能藏着掖着! 从阿留申走廊形成的那一刻开始,甚至从自己睁眼归来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要开始竭尽全力! 至于这会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这很重要吗?! 一个痴呆了两年的四岁幼儿,如何做才能得到家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哪怕,他说几年后这个天要塌下来? 所以,这不是三堂会审,这是自己说服他们的机会! 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一件在李家人看来,荒诞又离谱的事情,被李剑平静的讲述了出来。 随之只是择大略说了一下,李家人也都一个个瞪大眼睛,活见鬼的表情。 “所以,你重生归来,是要拯救乾辕?”李矿问。 李剑点头:“是!” “可我听你说的一切都很模湖,只有大概,你能不能捡几件具体的事说说?” 李剑摇头:“逆朔时间,重生到过去,岂是容易的?那些细节的,旁枝末节的信息,都已经丢失了。” 李矿眼神和李家其他几人默默对视,意味莫名,李父李铁脸上已经泛起了苦笑。 他们已经承认,李剑这孩子不傻。 但也绝对不正常。 倒是李母赵兰,本能的想为儿子多争取一下。 “你说的这些,太过离谱,你要我们如何信你?” 李剑沉默片刻,忽然问:“能给我一张纸一支笔吗?” 很快,接过赵兰递过来的纸笔,开始画了起来。 仔细看去,像是一张地图。 李剑将画好的纸递给李矿,道: “爷爷,这是学城旁边的两座相邻的湖心岛,在一年之内,它们将相连在一起,这座全新湖心岛,将变成类似于葫芦的形状。 别问我准确的时间,我也说不准,毕竟我当时那么小,怎么可能关注这类信息,这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而且,咱们的计时方式也不准确,所以,我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年内,这事必然发生。” 最后,李剑还提醒道:“爷爷,我的时间,应该说,是咱们的时间非常紧迫,所以,我希望这样的验证仅此一次。” 李矿眼神在纸张和李剑身上来回扫视,许久之后,他认真将纸叠好,揣进兜里。 四个月后,李矿站在一条大船上,看着远方葫芦形的岛屿,默然不语。 旁边一人摇头道:“你说这事也是稀奇,昨天都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这两座岛就挨一起了?” 船上还有不少如他们这般专门过来看稀奇的,有人道: “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些征兆,前段时间不就有很多渔船从两岛之间抄近路搁浅了么? 以往可没有这种事,这说明下面的地势一直在升高,只是咱们没察觉罢了。” 自从那次谈话之后,几乎隔天就来这里瞅一眼的李矿却最是沉默。 第二二一章 主动掌握 李家。 李剑卧室之中。 以前,李剑因为情况特殊,都是和父母睡一屋,弟弟妹妹则由爷爷奶奶带。 不过,自当日谈话之后,李剑便强烈要求一个单独的房间,李母赵兰也觉得继续和这样一个孩子睡一张床感觉很古怪,这件事便很顺利的通过了。 这几个月,李矿几乎隔天就往那两座小岛附近跑,李剑也没有闲置浪费。 时间对他来说,一分一秒都很珍贵。 也不是所有计划都得等到家人们接受认可了之后才能展开。 在他的认知里,自己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已经重生了。 而重生的准确节点,便是母亲刚来稷下学城,状况最糟糕的时候。 只不过,因为成年人的精神过于强大,还携带了那么多信息,这不是一个胎儿和刚出生的新生儿能够承受的,所以,主动沉寂了下来。 直到自己两岁之后,重生前的种种信息才开始如同涓涓细流般汇入心中。 足足用了两年时间,他才将这一切完整消化、吸收,真正的“归来”。 此刻的李剑,盘膝坐在床上,膝上放着一柄小剑。 这是为了迎接他的出生,爷爷亲手为他打造的礼物。 作为这个时代有数的大匠级铁匠,作为他有生以来最为用心、倾注情感最为充沛的作品,这柄小剑的品质自然没得说。 除了没有开锋,外加特别小巧袖珍之外,其他方面都堪称顶级神兵。 随着他深沉入定,就见这小剑摇摇晃晃的飞起,就像是刚出巢、第一次学习飞翔的雏鸟,在卧室内做着各种各样的尝试。 而若是有懂行的人看见,首先会惊叹于一个四岁幼童精神念力居然能够达到如此程度,其次会震撼于其妖孽般的成长速度。 刚开始的时候,被他精神念力驭使的小剑还有各种状况,很快就变成了身体的延伸,如臂使指一般灵活。 最后,已经完全超越了身体的灵活度,有很多动作,受限于身体本身的构造,是无法做出来的,而且,在念起与身体响应之间,还有时间延迟,这一切对念头驭使的小剑来说,却统统不成问题。 最后,小剑在空中忽然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高频轻颤,未开锋的小剑忽然出现隐约的锋芒,小剑贴着地面掠过,坚硬的石板如同豆腐一般被切开。 这是他独创的一种精神念力使用技巧,【空气刃】。 用没开锋的兵器施展反倒比开了锋的效果更好。 “找回能力,一项!” 而且,还是精神念力! 盘膝闭目的李剑睁开了眼,看着稳稳横放于膝上的小剑,神色间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前世,他直到二十九岁才掌握精神念力,这一世,却足足提前了二十五年! 重生归来,他的精神强度便已远非四岁幼童可比,再加上精妙的技巧,只用了四月时间,精神念力便被他成功催发了出来。 虽然,在绝对强度上,比二十九岁时要差很多,但除此之外,他此时此刻对精神念力的掌握都是最巅峰的状态。 之所以绝对强度上有差距,也不过是受限于这个幼小的身体罢了,随着身体的成长,精神念力的绝对强度也会随之提升,而且,他自信,今世他能超越前世的极限! 他忍不住握拳在空中狠狠挥了挥。 他高兴的,不仅仅是提前二十五年掌握精神念力本身,更因为这彻底坚定了他的信念。 “前世种种,是可以改变的! 我,是有能力对既定的命运做出改变的!” 正在这时,两道幼小的身影颠颠的跑进房间,并径直往他身边扑来。 “哥哥。” “哥哥。” 这忽然闯进来的二人,自然是李鼎、李清两人。 自那日谈话之后,李家的氛围就变得很是古怪。 本来,李剑醒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李母赵兰更是恨不得时时将他搂在怀里。 可现在,自然是搂不下去。 不过,在吃喝用度上倒是没有任何短缺,大家也只是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跟他相处而已。 对此,李剑也不在意,反倒觉得正好,倒是有些甘之如饴,若是大家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的四岁孩子一般,他才真会感觉头疼。 重新见到如此年轻的家人,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让他因此就装嫩卖萌也是不现实的,不仅是心态问题,近在迟尺的浩劫也不允许他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 何况,还有两个小人儿可供消遣。 全家人都治不住的李鼎李清两个淘气鬼,遇见他就像是遇见了克星,偏偏还就爱往他跟前凑,这倒是也方便李剑将他们现在的情况了解透彻。 若非他强行规定每天只会陪他们玩一小会儿,他们真会一天二十四小时的黏在他身边。 李鼎、李清两个小娃娃闯进来,扑到床边,便眼巴巴的看着他。 李剑陪他们玩的时间虽然少,但每每都有新花样,和他玩这一小会儿反倒成了他们每天最期待的时候了。 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李剑道:“今天,个个给你们展示个绝活。” 说着,他伸出两手,十指在空中虚抓了几下,道: “我只要随便在你们身上捏几下,就能让你们睡着。 不信?那咱们就来试试,你们谁先来?” 没一会儿,李鼎李清两人便已经睡得死死的。 这对李剑来说,真就是一件小儿科。 要知道,乾辕医道才是他吃饭的手艺,看门的绝活,其他超能力,都只能算是附带。 前世,直到二十岁之前,他都和其他人一样,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 不过,作为一个普通人,他也表现出了非凡的才能,沾了弟弟妹妹的光,他很小的时候便接触到了稷下学城中最有学识的一批人。 其中有数位都是专攻乾辕医道的大家,而在这过程中,他也展露出了在乾辕医道方面的天赋。 应该说,是非凡的天赋。 在他二十岁时,和那些前辈相比,他唯一欠缺的,也就只剩下经验了。 而彼时,乾辕与地星盟的战争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在这样的大势之下,稷下学城自然也不能超然于外。 而在激烈的战场前线,对乾辕医师的需求,自然是再多都不嫌多。 李剑以乾辕医师身份进入前线,短短数月,见识了无数惨象的他,也积累下了很多乾辕医师一生都攒不够的经验。 然后,他忽然就发现,自己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他有两个脑,一个在颅腔,一个在胸腔。 虽说这除了让他精力更加充沛,更加专注,学习能力、记忆能力、计算能力更强之外,再没有赋予他别的特殊能力。 但在乾辕医道上已经堪称一代大家的他却忽然升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疯狂的念头,却是源于他对力量的渴望。 身在乾辕与地星盟交战的第一线,见证了生命的脆弱,无数乾辕同胞在自己面前如同麦草一般被收割,他却越来越不甘于躲在安全的后方救治伤患、送行亡者。 还是二十岁的他,满腔满脑,只有沸腾的热血、激荡的情怀,他最渴望的,是冲杀在战场的第一线。 但理智的他又很清楚,若自己只是作为一个小兵,不声不响的陨落在前线,那才是愚蠢不智的行为。 只有当他的力量足够强大,能够掩过身为乾辕医师所能创造的价值,这种行为才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所以,他渴望力量,超越凡俗,甚至超越超能力的力量。 而身在前线,他解剖了无数尸体,其中不乏各种各样的超能力者,从一个乾辕医师的角度,这些素材以足够他构建起一套对于超能力的独有认知。 超能力,源于生命体的畸变。 超能力者相较于其他人,唯一幸运的地方,不过是其畸变是良性的。 命运也好,老天的卷顾也好,他们完成了最重要的从0到1的转变。 而之后那些针对超能力者的各种培养,无论是乾辕的各种修行法也好,地星盟的各种经验法也罢,都是1到2,到3,到更多的转变。 最重要的0到1,却不是人类可以掌控的,完全看命运卷顾、老天爷赏脸。 可既然超能力的本质是生命体的畸变,那么,若是能成功将某种特定的畸变细胞移植到其他人体内,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人也能因此获得相应的超能力呢? 想到这一步的,不乏其人,但成功的,一个都没有。 因为,生命只有一次! 人,只有一个脑子! 哪怕是同样的畸变,在不同生命体内,表现也会有很多不同,还要考虑到生命体对于外来移植畸变细胞的排异反应。 哪怕乐观估计,这种思路最终能够成功,但在成功之前,经历数十上百次的失败、调试都是无法避免的。 但,生命只有一次! 人,只有一个脑子! 这样的尝试,自然无一例外,均以失败告终。 “可我有两个脑子!” 李剑凭借着对乾辕医道的深湛理解,以胸前大脑为核心,在体内塑造了第二套生命系统。 然后,他用这套生命系统疯狂的做实验,反正前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畸变素材。 实验失败也不可怕,大不了把第二个脑子干成“植物人”,对他来说,这甚至都不能算是损失。 而在这一次次失败的实验背后,零星的成功也在诞生。 每一次成功,他掌握的超能力数量就加一。 当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在厮杀第一线能够创造胜于乾辕医师的价值,就要冲上去杀个痛快之时,稷下学城的十三位大学士一起出现在他面前。 原来,在他专注于试验之时,他在某些存在眼中,便已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朝阳,越来越耀眼。 “你错了,你远远低估了你的价值!” “从0到1是最难的,而你,就是这个1!” “让你去前线拼杀?先等我们都死绝了再说!”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们……期待你创造万物的那一天!” 于是,他从前线回到了稷下学城,利用稷下学城的资源,开始向着“一生万物”而努力。 “这不应该只是我一个人的能力,而应是一种可惠及所有人的稳定技术。 到时候,乾辕人,个个都是超能力者,个个都能飞天入地,呵斥生风雷,动辄降水火。 到那时,还要什么蒸汽机?还要什么蒸汽机!” 而就在试验的最关键时刻,他感觉已经能够看到山巅无限美好的风光之时,地星盟忽然抛弃稳步推进的策略,以巨大的死伤为代价,用最快的速度将稷下学城团团包围,一只蚊子苍蝇都别想出入。 从那一天起,他的研究就被迫中断了。 最后一战,他终于彻底的爆发了,相比于其他超能力者,那是如同一样的伟力。 他能清晰的看到地星盟超能者的恐惧,但他们却前赴后继,如同飞蛾扑火般冲上来,不为杀他,只为消耗他。 看着那一个个赴死者眼中坚定而决绝的表情,他忽然意识到,“他妈呢,就是冲着我来的!” “他们在最关键的时刻包围稷下学城,就是要阻止我!” “叛徒,有叛徒,有人泄露了我的存在!” 冉冉升起的朝阳,不仅耀眼,而且夺目,能够灼瞎人的眼睛! 即便是现在,李剑都不知道这个叛徒是谁。 或者谁,锁定前世到底是谁泄露了如此关键的情报,给本来能够绝地翻盘的乾辕以致命一击,并没有太大意义。 局势若是真到了前世那个程度,即便将前世的叛徒剪除了,还是会有其他叛徒存在,防不住的。 对他来说,这件事给他的启示有两个。 一是今世他要将那还差最后一步的试验做完,真正摘得那个“万物”。 而且,要悄无声息的进行,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这也不难,该做的工作,前世基本都已经做完,现在剩下的,就是从那无数成果中,理出一条线罢了。 二是要尽一切可能,扭转乾辕、地星盟之间的局势。 他相信,只要局势没有一步步恶化到前世那般,前世腿软的投降者,也会变成坚定不移的进攻者。 有些人,在逆境时心志不坚,屈膝腿软,顺境时反而最为霸道暴虐,到时候,将他们放去地星盟辖境之内撕咬,岂不是物尽其用? 看着在他的手法下,酣然睡去的两个小家伙,李剑心道:“哥哥以后会补偿你们的。” 他从枕下取出两根中空银针,在精神念力的感应下,找到准确的位置,深深的扎了一下。 以他的施针技术,哪怕病人清醒着,也不会感觉到丝毫疼痛,更不可能给他们留下任何后患,但毕竟两个小家伙年纪太小,解释不清,他干脆就来个硬上。 当两枚银针抽出,中空的银针之内,都带出了细胞组织,这就是他需要的畸变细胞。 他最初做这种试验时,别说这点畸变细胞,便是十倍这么多,也不够他一次试验用的。 但随着认知越来越深刻,对畸变细胞的需求就越来越少,效果反而还越来越好。 两枚银针被他浸泡在一个小瓶中,这是他特地配置的,能够极好的保存畸变细胞的活性。 他又将两个小家伙抱出卧室,交给母亲和奶奶照看。 “妈,奶奶,待会儿我要做个小实验,中途不能被打扰,你们帮我看着点,不要让人随便进来。” 交代完之后,他才在她们复杂的目光下返回房间。 而就在他重新回到卧室不久,李矿、李铁两父子便回来了。 两人目标明确,李矿在前,李铁在后,向李剑卧室走去。 还没到门口,就被家中两个女人拦住了,“你们不能进。” 等李矿父子弄明白原委,也没有硬闯,也在外面坐了下来,守在李剑门口。 赵兰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公公,低声问李铁: “爸去游湖,你去上班,怎么赶一块儿回来了? 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是有什么事吗?” 李铁挪了挪屁股,扭头看了看李矿,道:“是爸叫我回来的。”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来,李矿也不隐瞒,道:“那两座岛合拢了,葫芦形,和李剑几个月前画在纸上的,一模一样。” “啊?!”李家其他几人低声惊呼。 若说人事变化,还存在意外巧合,甚至还可以被暗中引导,意外不是意外,巧合不是巧合。 可天地之变,就不是人力可以干预的。 几个月前便预见到今日之变,要么有看穿未来的眼睛,要么,就是从未来回来的! …… 李剑身前,放着十几个小瓶,都只有拇指大小,里面装着颜色、质地不一的液体,这些,都是他这几个月中让家人分别去学城采买会各种药材后提取制备的。 其中有不少药物都是很偏门的,换在其他地方,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但在稷下学城,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你提得出具体需求,除非乾辕辖境内没有,不然都能给你弄来。 李剑伸手一抹,数十根中空银针排开。 他将一根根银针分别插入不同的小瓶中,有的瓶中只插一根,有的瓶中则有两三根。 做完这一切,他盘膝坐好,脱掉上衣,小小的身体裸露出来。 他双手抱在一起,仿佛热身一般,十根手指互相砥砺较劲,好一阵之后,看着面前这些物件,他呼出一口气。 然后,伸手一摸,便见数十根银针已被他一扫而空,尽数被他插入体内。 头上,双臂,脸颊,胸膛,甚至双手难及的背部,全都插着银针。 如此神奇的一幕,当然不全是施针手法神妙,更因为精神念力,若是没有掌握这项能力,他也是不敢做次尝试的。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此刻,上半身遍插银针的他,一动不动,但在精神念力的控制下,有的银针轻颤,有的震动,有的轻轻起伏,有的缓缓旋转。 李剑身上,汗流涔涔。 脖颈以上,皮肤变得越来越红。 某一刻,李剑上身轻轻一震,他身周就像有把无形的手,将所有银针同时拔出,合于一处,整齐放回桌面。 通红的脸色开始慢慢恢复,直到彻底如常,李剑再次睁眼醒来。 “没想到,哪怕是同一个,在不同的生命时期,其畸变组织的表现也会有不同。” 上一世,李剑就提取过弟弟妹妹的畸变细胞组织,也将之成功移植到自己体内,并因此获得了与他们一样的能力。 只是在绝对强度上要差很多,但这却是可以通过有效的锻炼提升的。 正因为这个原因,这次他才敢同时给体内移植两种畸变细胞组织,已经成功走过一遍的路,再走一遍,自然没有任何难度。 但他却没想到,这种理所当然的认知差点把他坑了。 好在,他凭借丰富的经验成功闯了过来,因为这个意外,还收获了很多全新的经验。 不过,最让他在意的,却是两项和前世都有些似是而非的能力。 前世,李鼎最终觉醒的能力,是操控重力,这项能力,今世的他同样得到了,但却比前世更加精细。 曾经难以完成的操作,现在却能够轻松完成,同样的操作,消耗更小,就像是单线程变成了多线程。 而李清前世觉醒的是精神感知,能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探测,而且无视岩石墙壁等障碍物。 今世,这项能力他同样得到了,但除此之外,他还能够感应到人的情绪! 此刻,他不仅清晰的感应到了门外的家人,还感应到了他们各自的情绪。 “一个人的能力,越早激发出来就越强?”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若是现在就帮李鼎、李清觉醒能力,这会比等他们十岁之后更好?” 李剑想到这里,又摇了摇头。 除非抑制不住自然激发,又或者如他这样的重生怪,不然,无数的事实都说明,十岁之前激发能力,会带来种种严重恶果,或是不再继续发育,变成侏儒人,或是精神受创,甚至变得愚笨呆傻,或是身体出现明显病变,最严重的,是直接死亡。 他暂时压下了这个心思,却将之作为一个全新的课题,决定等手上这个跨越两世的研究彻底成功,再来研究这个问题。 如此想着,他已经起身将房门打开。 迎接他的,是亲人们异样的目光。 第二二二章 高手在民间 半年后。 李家。 奔跑的李鼎没注意脚下的门槛,被绊得向前方的石板地面勐跌而去,这一下也是跌实了,不磕飞一嘴牙才怪。 可就在他摔出的瞬间,旁边的李奶奶就忽地伸手遥遥一拉,重力控制。 向地面勐跌而去的李鼎身体似乎忽然轻盈了不少,在空中又向前滑了一小段距离,没有摔在实地。 旁边的赵兰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赶在李鼎摔下之前,用精神念力将门口的一块软垫移到李鼎下方。 最终,李鼎不轻不重的摔在软垫之上。 直到这时,从摔飞之后就吓得不敢吱声的李鼎终于才后知后觉的哎哟起来,眼神还不时往母亲奶奶处瞟,似乎想要求安慰。 但迎来的却不是安慰,而是屁股被好一番问候,三岁的孩子,已经到了该长记性的年纪了。 李剑宅在卧室,对于外面的热闹却根本没有理会,直到饭点,李剑才从屋中出来。 此刻,李矿,李铁两父子也已经下班归来。 现在的世界,虽然没有昼夜变化,但为了规律所有人的日常作息,三餐饭点都在何时,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下班,什么时候睡觉休息,都有着严格的规定,除非特殊职业,其他人都要严格遵循。 每个时候,都有响彻全城的钟声作为提醒,这也是所有人“校准”各自生物钟的标准参照。 在这方面,所有人都很自觉,正是因为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在这个稍不留神就会时感错乱颠倒的时代,所有人都更加理解规律作息的可贵,没人想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饭桌上,除了李鼎李清一如既往的闹腾,其他人都很安静。 饭罢,李鼎李清两人鼾声如雷,李家其他人则都坐成一圈,神色严肃,一副开大会的模样。 而且,所有人都还隐隐以才刚五岁的李剑马首是瞻的样子,场面看上去有些滑稽,但作为当事人,李家五人却都非常严肃。 李矿率先打破沉默。 他看向李剑:“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半年前,李家众人便已转变心态,不再将李剑当成一个孩子。 大家忐忑的以为,立刻就要轰轰烈烈行动起来的李剑,却反而转过头来安慰他们:“不急,先等一段时间。” 这一等,就是半年。 李剑之所以这样做,借机让自己多成长些只是一个方面,真正的原因是,通过第二次成功的移植,李剑收获了经验,更收获了信心。 他要趁热打铁,将这历经两世、本就已走到最后一步的计划给彻底完成。 说他的家人成为他的试验品也好,第一批受益者也罢,反正,通过四个家人的以身试法,他现在已经彻底掌握了将畸变细胞组织成功移植到他人体内的技术。 不过,在这过程中,他也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最初预计的那么美好,这并不是简单的“复制粘贴”。 不同人,对外来畸变细胞组织的移植数量,是有承受上限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他这种拥有两个脑子的怪物。 如果超过这上限,就会触发人体“安全警报”,若非他医术非凡,能够第一时间做出补救,李家现在就已经缺丁少口了。 且不同人和不同畸变细胞组织还存在一个调性契合的问题,还有人本身的天赋悟性对能力强度,能力成长性的影响等等。 譬如李家四人,虽然有李剑本人的精神念力、李鼎的重力操控,李清的精神感知三种能力可选。 但除了李矿之外,其他三人都只掌握了一种超能力。 且李奶奶的重力操控和李母赵兰的念力驱物,不仅威力低,很难用在激烈交锋的战场,而且成长性也几近于无,对她俩来说,这两项超能力也就让她们在日常生活中多些便利。 倒是李铁的重力操控威能不俗,成长性也不错,若能长期坚持,也能小有成就。 最出人意料的是李矿,他一共觉醒了两种超能力,重力操控各方面比李铁都要更胜一筹,真正出乎李剑预料的,是精神感知。 其他方面也还罢了,比李剑的精神感知都要差一些,但唯独在对金属,特别是在锻造过程中对锻造器物内部结构的把握,却是远远超出了李剑的能力范畴。 这就像是他数十年的锻造经验、屈指可数的锻造大匠,借着这个契机,终于展露峥嵘一般。 因为这种能力的获得,这让李矿的锻造技艺在大匠的基础上稳稳的又近了一步,单论锻造技艺,已经可以与历史中那些屈指可数、青史留名的神匠比肩。 而发生在李矿身上的变化,也给了李剑新的启发。 “超能力的觉醒,并不是完全独立的事件,一个人若在某些领域已经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具备惊人的造诣,若有与之调性契合的超能力,那就能轻易实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让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若以整个乾辕为背景,相较于直接对战斗能力进行提升,这种提升看起来更隐晦,但重要性丝毫不压于前者!” 基于这样的思考,李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爷爷,如您这样的人多吗?”前世今生,这都是李剑认知的盲区,所以,他直接询问道。 李矿疑惑:“你是指哪方面?” “铁匠,木匠,石匠,裁缝,纺纱织布,账房,甚至是屠夫,扒手……不拘任何一种职业,任何一门手艺,只要达到了您获得超能力之前那种程度,都算!” 李剑这话说得有些含湖,什么叫“您之前那种程度”? 但他知道,锻造技艺到了爷爷这样的水平,已经有了一些近似于直觉的判断,他也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听了这话之后,李矿陷入沉思。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 “这样的人,单我接触过的,就有不下百人,不过,有的时间已经很早了,现在还在不在人世还是两说。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听说过的就更多了,一时间我也理不完,不过,两三百人总是有的。 至于那些没有接触过,也没有听说过的,我相信也绝不会少。 俗话说高手在民间,人若一辈子认真从事一项职业,专注于一项爱好,有些绝活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第二二三章 有种白痴叫天才 听了李矿的言语,李剑的眼神越来越明亮,就像是发现了一座前世今生都被忽略了的巨大宝藏。 李矿虽然是个锻造大匠,但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的行动力和视野还是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这种情况下,他能接触到的“能人异士”就有这么多,那若将范围放大到整个乾辕辖境,这又该有多少呢? 他双目泛光的看着李矿道:“爷爷,我若想成立一个组织,将这样的人物尽可能从民间各处收罗挖掘出来,您有什么建议吗?” 李剑一脸期待的看着爷爷。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李剑前世的地位比爷爷李矿高多了,但论对这个圈层人物的了解,却远不及李矿。 何况,他现在外人眼中,才只是一个五岁幼儿,要做成这事,只有爷爷出面才最合适。 为了争取家人的支持,他在家人面前坦诚了身为重生者的事实,但对其他人,就不可能继续这么“坦诚”了。 那就不是坦诚,而是傻! 当然,若有人能够通过重重审核进入核心圈,为了尽可能在短时间内凝聚出最大的力量,他也会适当的给他们分享一些秘密的。 比如,让一个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成为超能力者。 通过在家人身上的尝试,这项技术已基本被他掌握,但他并不会毫无策略的向全社会公开,那不会让乾辕变得强大,反而会酿成另一场浩劫。 无论下一步如何做,他都要先掌握一支足够可靠的嫡系力量。 而为了避免在和地星盟碰上之前先和乾辕内部的力量碰撞内耗,他还不能在超能力者群体内部挖墙脚。 虽然凭着他手中掌握的技术,很多墙角甚至都不用他挖就能主动跑他碗里来,他都不能这么做,就连那些潜在的超能力者幼苗的主意他都不能打。 而他向爷爷询问的这类普通人,就是最合适的目标。 这些人虽然各有绝活,但终究是普通人。 自天变以来一千多年的历史已经让所有人都形成了一种认知:超能力者之间的“游戏”,普通人参与不了。 因为这个原因,普通人得到了更大的安全,因为在只有强大超能力者才能参与的大势洪流之下,普通人连做炮灰都嫌累赘。 可也因为这个原因,普通人在超能力者眼中,也渐渐成为一种纯粹的“生产单位”,人口数据中的一个数字,几乎“看不到”普通的个人。 所以,只需要稍微注意,这个宝藏就能被自己攫取到手中,还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将这个秘密维持十几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至于十几年后……那时候,谁还有心关注这个? 而且,真到了那时,他哪还需要顾忌这些。 听了李剑的问话,李矿却是一怔,像是陷入思索之中,过了一阵才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李剑便将他的思路和盘托出,限于他自己现在的“孱弱”,不能大张旗鼓的行事,小打小闹在即将到来的浩劫面前又完全于事无补,便想到了这个“剑走偏锋”的法子。 李矿沉吟了一下,道:“其实,我就知道一个类似的组织,虽然和你的需求并不完全一致,但重合度至少有八成以上。” 李剑闻言一愣,惊讶道:“什么组织?” “非遗协会。”李矿道。 “啊?!”李剑惊呼出声。 不是因为陌生,而是这个名字太耳熟了。 非遗协会的总部还在稷下学城呢! 只不过,他一直下意识的将其当成一个有着一定门槛的“茶话联谊会”呢。 他努力回忆,终于有了一些模湖的印象,似乎在他前世七八岁的时候,曾跟着爷爷去这样的场合蹭过几次吃喝。 许是因为这事在他的记忆中太寻常,就只有一些极模湖的印象残留。 但这也足够他梳理出一些极有用的关键信息了。 他忽然精神一震,看向李矿道:“爷爷,若我前世记忆不错,现任非遗协会主席有意邀您接他的班,这事现在发生了吗?” 李矿闻言,眼中闪过一些异彩。 李剑这一年来的异状,只有李家人知道,而在这一年中,他就没有迈出家门一步,所以,按理,他是不会知道这事的。 几个月前,老范确实为此来找过他,但当时的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孙子李剑身上,哪有功夫理会这茬? 所以,他毫不犹豫就给拒绝了。 何况,说得好听还是个“主席”,其实,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一无工资,二无办公地点,三无具体职权,唯一的任务便是每隔一段时间,将学城中的协会成员聚在一起唠嗑唠嗑,联络联络感情。 这就是个完全用爱发电的长期志愿者岗位。 要是市侩一些,收些聚餐费或许还能从中小赚一点,可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哪个“主席”丢得起这个人? 何况,这三瓜俩枣就想把人腐蚀了,没得被人看轻。 一切全凭自觉,若是有结余,账目清楚交给下任,要是不够,自己掏腰包填窟窿得了。 所以,一届届“主席”当下来,得了这个荣誉头衔之后,大家很快都会打起主动“退位让贤”的主意。 只不过,若是一直没人接盘让不了,那就只有一直兜着。 这和击鼓传花也差不多。 名义上,因为学城这边协会成员最多,称为总部,其他地方是分部,其实,这基本就是个名头。 事实上,人既不拿你的工资又不吃你的饭,谁也管不了谁,谁也不用为谁负责。 其唯一的价值就在于,譬如李矿他们这一家子,从原来的地方迁来此处,他兜里揣着协会分部的介绍信,可以很顺利融入进这边的协会圈子。 而这些的协会成员虽说都是普通人,却也都算得上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融入这个圈子,能助他更快的融入这个新城市、打开新局面。 这也是非遗协会这个不知从何时沦落成普通人内部自娱自乐,类似于老乡会、同学会的组织至今还存在的原因,因其却是满足了一些特定的需求。 而类似的组织,行业协会在普通人间其实并不鲜见,毕竟,抱团取暖是人类的天性。 至于利用这个平台,进行优势资源整合,做大做强……那真的是想多了。 不过,那是以前! 听李矿大概介绍了一下非遗协会的现状,李剑简直是双目都在冒着精光。 他忙不迭的问:“爷爷,这个位置您现在还能去争取吗?” 李矿颔首道: “当然可以,只不过,我得提醒你,并不是所有协会成员,都有那样的水平,事实上,滥竽充数的人不在少数。 另外,这样一个协会也不可能将目标人选一网打尽。 有的是当事人确实不符合非遗协会的收录标准,还有的却是不稀罕进来,别说主动申请,便是登门相邀人都是拒绝的。” 李剑却完全不以为意,道: “没事,我也没打算在这个四处漏风的协会搞事,对我来说,这个非遗协会最大的价值有两个。 一是其有虽然松散,但基本遍布乾辕辖境的完整体系,稍加整理,就能为我所用,这可比我们从零开始省事多了,但这一件,就不知能为咱们省下多少时间。 而时间,对咱们来说却是最宝贵的。 再一个,因为重合度高,非遗协会对各地‘能人异士’情况应该是最了解。 对协会来说,这或许只是他们筛选会员的一种方式,但这些信息对我们来说,却是无价之宝!” 李矿默默点头。 李剑继续道:“而且,有非遗协会这个竖在明面上的正当幌子,我们的行事也会更加方便。” 李矿点头道: “好,这事交给我。位于学城的这个协会我给你拿到上,并尽快筛选出合你需求之人。 不过,后续如何做,特别是如何将各地分部也抓在手中,我最多给你打个辅助,最终能做到何种程度,还得看你的本事。” 李剑道:“放心爷爷,我知道怎么做。” 李矿点头,见李剑说完不再继续说话,反倒主动问道: “那你自己有什么安排吗?……这事前期基本都是我来做,你反而无事可做,你可有其他安排?还是继续呆在家里?” 对此,李剑本人其实也有些苦恼。 在家中“宅”了一年,也确实到了该出去走动的时候了。 他想做的事情有很多,可“小打小闹”毫无意义。 比如提前结交一些未来天骄,或者利用一些信息优势赚些钱财、提升家族地位之类,看起来似乎不错,其实没甚卵用。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反而还会分散他的精力,招惹一些不必要的关注甚至敌意。 他很自信的认为,若将精力和时间浪费在这些地方,是对自己的一种浪费,是对重生的辜负。 “我分明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但是,若不“小打小闹”,那动静就太大了一点,考虑到人心人性的复杂,现在还很弱小的他有些担心把握不住情况。 苦恼一阵,忽然听见卧室中弟弟妹妹熟睡时发出的鼾声,忽然眼前一亮。 对李矿道:“爷爷,你不介意家里再多一个医道天才?” …… 次日。 稷下第一人民医院家属区。 已经退休的陈汉提着垃圾袋刚走出家门,就见自家门站着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见他出来,老者赶紧问候:“陈院长。” 旁边那个幼小少年也很礼貌的跟着行礼,却并没有吭声,似乎有些腼腆。 开门看见家门口立着一老一少两个陌生人,陈汉下意识有些警觉,待两人恭敬问候之后,他这才放松下来,看着面前老者,记忆飞快转动。 “你是……李大匠?!” 他终于想起面前老者是谁,毕竟,这家人在医院也算是名人,李家大孙子的古怪症状,一对天骄龙凤胎的降生,也都曾在医院内部被津津乐道过。 想起李矿是何许人,他自然也就猜到旁边这个少年是谁,毕竟,年龄在这里摆着。 “这是……你大孙子李剑,对?” 李矿笑道:“对对,没想到时隔多年,陈院长还记得我们。” 陈汉也很高兴,赶紧将他们请进屋内,他的目光大半时候倒都是在李剑身上打量,作为医生的本能,已经下意识的进入状态之中了。 待安排爷孙俩落座,他这才避讳的道:“这孩子的病……已经好了?” 他说的当然是李剑自从两岁开始便变得痴呆的“病”,发病之初,李家人可没少往医院跑。 李矿道:“陈院长,我也不知道这孩子病好没好,这也是我今天冒昧登门的原因。” 陈汉眉头一挑,来了兴趣:“说说。” 若是一般的情况,他们去的应该是医院,找来家属区寻他一个退休医生干什么? 虽说他这一辈子积攒的经验和技术,在他这个年纪正是最吃香,发光发热的时候,医院也曾多次挽留,但数十年的医务工作让他深感疲惫,他想调整两年再“出山”。 如李大匠这种人,若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可能冒昧登门的。 李矿道:“是这样,自从一年多以前,这孩子就已经不痴傻了。” “啊,还有这事?那这是好事啊!”陈汉。 “可不痴傻归不痴傻,这孩子又有了别的毛病。”李矿。 “什么毛病?”陈汉再次打量低头腼腆,做沉默内向状的李剑,心中思索。 “他迷上了看书!而且还是乾辕医书,这一沉迷,就是一年多!你说这事怪不怪?”李矿。 “啊,还有这等事?”这次,陈汉是真的惊住了,但马上就发现了华点: “等等,他当时也就三岁多四岁不到的年纪,之前又是那种状态,他不识字的?” 李矿拍巴掌道:“对呀,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事实就是,他认识!” “怎么可能?!” “后来我们仔细想了想,猜测会不会是他母亲的原因,当时孩子基本都是他母亲在带。 她会经常拿着各种书本给他读各种故事……很多都是他还没有出生时他母亲就为他准备好的启蒙读本。” 第二二四章 三年成果 三年后。 杏林院,内殿外走廊。 李家众人和几个问询赶来的大学士都后在门外。 见房门久久不开,其中一位忍不住对李矿道: “李大匠,你这也太急切了,那项技术固然已经通过了初步验证,可没有经过更多的数据采集,风险如何犹未可知,你这怎能让李鼎、李清在这时候就去尝试呢? 他们的生命安全应该有保障,我相信他们这点底线还是有的,可哪怕是因此损伤了他们未来的潜力,也很不划算啊!” 虽说在稷下学城这个被誉为“超能力者之城”的地方,并不缺乏重力系亦或精神系的超能力,但刚出生表现就那般明显的确实很少,这就惹人眼馋了。 加上又是学城本地人,算是“嫡系”,刚出生的俩人,其十年后的教导权就被“预订”了。 让这两颗好苗子去试一项还不确切稳定的新技术,甚至有些充当实验体、小白鼠的意味,已经有代入老师角色的大学士有些不满了。 可现在人都已经进去了,他们也不可能跑进去阻止,只能跟李矿这个爷爷吐槽抱怨几句。 李矿当然不能说,李剑其实已经私下里偷偷尝试了很多次,已经十拿九稳了,现在这么走一遭不过是做做样子,根本不存在什么风险。 但这几年跟着孙子混,睁眼说瞎话的本身倒是比超能力都还要强。 瞎话张嘴就来: “我是听了三位皆为杏林国手大学士的保证才答应的,他们可都是当面跟我拍胸腹保证,万无一失,对李鼎李清二人更是有益无害。” 这位吐槽的大学士很想讽刺说,他们仨的鬼话你也信,为了研究,只要有需要,他们连自己都能亲自上实验台躺着的,何况是两个准学生? 不过,这种“中伤”同僚的话,他也只能憋在肚子里,没有真个说出来。 就在这时,只听房内一连串脚步声响。 其中,有两个脚步声和其他明显不同,就像是小孩子在奔跑。 门外众人全都豁然站起身来。 房门打开,李鼎李清二人最先窜了出来,满脸带笑的向李矿报喜: “爷爷,我和妹妹\/哥哥都觉醒超能力了,有趣得很,回去我给你展示啊。” 这时,屋内其他人也都走了出来,一群白大褂中,有个特别惹眼的“小白大褂”,却是八岁的李剑,他身穿一件小白褂,站在人群中,让整个画风都因此而显得有些古怪。 李剑径直走向家人,其中一个白大褂看向刚才吐槽抱怨、对他们的能力明显不信任的那位大学士,似笑非笑道: “刚才我怎么听到似乎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见这些学城大学士们要进行一些内部的日常交流,李矿可不想置身其间,赶紧道: “那我们先回去了……两孩子的情况,我们先观察两天,也让他们自己先适应适应,过两天再来做全面的检查?” 离开杏林院,一家人上了一艘乌蓬行舟,李铁直接坐在了操舟人的位置,拿起船桨就熟练的操纵着乌蓬行舟行驶在水道之中。 李铁先将妻子,母亲和两个孩子送回家中,这才操着行舟去往别处。 三年前,在陈汉面前狠狠展示了一把什么叫做乾辕医道天才。 依靠自学,短短一年多时间,就成功掌握了乾辕医道的基础知识,不仅非常扎实,在陈汉考校他的时候,因为他这“非科班出身”的缘故,甚至常有一些别出心裁的见解。 哪怕其中有不少都是错误的,却也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因为它们还能够提供一种极重要的价值——灵感思路。 陈汉爱才心切,在亲自教导了不到半年之后,就认为继续将李剑待在他身边反而是一种天大的浪费,于是,他将李剑推荐给了自己的一位师兄。 一位杏林国手,还是学城大学士之一的尊贵人物。 也是在这位老师麾下,李剑的天赋才得到了彻底的“开发”。 在一次启发性的教学中,李剑看似随意的一些感想,让这位学城大学士忽然找到了新的研究方向。 那便是助那些潜在的超能力者新苗能够更快、更早的觉醒力量,时间越早,“潜在超能力者”的天赋就会更强一些。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若是能够成功,这能助乾辕更进一步的挖掘出其底蕴。 随着研究的深入,事情渐有曙光,难度却也越来越大,又陆续有两位同为大学士的杏林国手加入。 最终,也不负他们所料,成功了! 总时长甚至都还没有持续三年,这是让他们自己都感到震惊的进度。 但事实就是如此,也由不得他们不信,只能将之归于命运的卷顾。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只是个“敲边鼓”的李剑在其中扮演了何等重要的角色,更难得的是,相比于他真正应得的荣誉,现在这点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其他的,都被他“送”给了整个集体。 行舟在水道中穿梭,李剑心中沉思。 此刻的他,已将那前不久才到手的荣誉扔到了一边,脑海中已在酝酿着新的计划。 没一会,行舟稳稳的靠近一个码头。 很快,爷孙三代人就被请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中,已经有二十几人聚于此处。 进入房间之后,李剑当仁不让的坐在了首位,对此,所有人都面色平静,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诧异。 他们看向李剑的目光,甚至有些狂热。 李剑并没有跟他们坦诚“重生”的秘密,但除此之外,却跟他们分享了另一秘密,那就是他掌握着让普通人成为超能力者的手段。 而他们就是通过层层筛选和审查,最终得到这项机缘的幸运儿。 从一个个郁郁不得志的普通人,成为掌握非凡超能力之人。 “经过两年多的努力,协会已经被咱们彻底掌握,并发展出了一批核心忠诚可靠的核心成员。” 说到这里,他环视一脸狂热的众人:“咱们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就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收获更多的兄弟姐妹。” 他心中想的却是,还有两年,自己得加快布局了。 第二二五章 人造热土 密会结束,这些组织的核心骨干低调的出了学城,前往乾辕辖境的其他区域。 所有人的脸上都平静而肃穆,心中却澎湃而狂热。 身在一个才刚草创、但却前途远大的组织之中,更重要的是,他们还都是组织中最核心的骨干,有着明确而清晰的目标,知道组织会在自己这些人的新东西啊一步步成长强大…… 只有体验过的人,才知道这是一种多么美好的状态。 更别说,早在一开始,他们的“投入”就已经有了丰厚的回报——从一个普通人成为强大的超能力者。 李剑根本不用在背后催促,他只需要为他们指出一个方向,所有人就会嗷嗷叫着奋力向前。 若说以前,这个寄附在非遗协会外壳之下的隐秘组织,还需要李剑不时施展一些手腕,甚至展露一些“神迹”才能够维系住。 那么,随着今次密会之后,这个组织依靠其内在的动力便可以如滚雪球一般壮大。 而李剑、李矿、李铁三人也都回到了乌蓬行舟之上,李铁安静的在船尾划水,李剑、李矿二人呆在隔音效果极佳的乌蓬舱室之内。 “我看你一直有些愁眉不展,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李矿问。 李剑也不隐瞒,道:“再有两年,阿留申走廊就会基本形成。” “咱们这边,与之接壤的地区,那片在天变之前,都人烟稀少,天变之后就更是如此,周遭数千里都荒无人烟。 以咱们乾辕这边的境况,十年内都无法主动发现这件事。 虽说在走廊对面的情况和咱们差不多,周围也是罕无人烟,但地星盟有规模庞大的飞艇舰队,其一个重要职责就是绘制地形地貌的变迁,甚至以此预测未来的趋势。 所以,对方很快就会发现阿留申走廊的变化,甚至能够驾驶飞艇悄悄潜入我们这边侦测探查。 人人家悄悄收集我们的一切,我们却浑然无知,等到地星盟大举来犯,有备对无备,咱们怎能不大败亏输? 就因为对方占了这个先手,阿留申走廊被地星盟彻底掌控,后来乾辕制定了数次针对阿留申走廊的计划,可除了落下无数死伤,一无所得。 而且,地星盟从一开始就在用飞艇舰队往那里持续移民,在我前世陨落前夕,那里的长居人口已经超过千万!” 说到这里,李剑的神色就变得非常沉重。 李矿也是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李剑继续声音低沉的道: “对于第一批,甚至前几批飞艇勘探队伍,有心算无心之下,凭咱们手上现在掌握的力量,我有信心让他们全部有来无回,让地星盟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没的。” “可是……没用!” 说到这里,李剑摇头:“多年交战,对于地星盟那边的大势我也比较了解,我反复推演过,哪怕运气完全站在我们这边,这个消息,最多也就能够瞒两年。 也就是说,四年之后,地星盟无论如何都会知道阿留申走廊之事的。” 李剑忽然吁了一口气: “而且,说个有些丧气的话。 根据我前世的亲身经历,咱们乾辕和地星盟之间,各有优势的地方,也各有劣势的地方,我们也不是完全处于下风。 可在有一个方面,咱们却是被人家踩在脚底的! 从咱们先辈制造天变那一刻起,地星盟便将我们当成了不共戴天,恨不能生啖其肉的死敌,在一代代的传承强化之中,这种印象已经深深烙了对方的骨子里! 自从三百多年前,诸大陆合而为一,地星盟再次成立,所有地星盟后裔更是彻底明确了以乾辕为敌的统一目标。 而咱们呢? 现在,有几个人还知道这世上除乾辕辖境之外还有更广阔天地,外面还有个恨不得将咱们挫骨扬灰的生死仇敌? 而且,哪怕是知道,他们也远远低估了地星盟对咱们的仇视程度! 哪怕到了稷下学城被彻底围困那种生死存亡的关口,依然有人抱着侥幸之心!” 说到这里,李剑轻轻摇了摇头,道: “还是说走廊这事。 只是截杀几支飞艇勘探队伍,无济于事,等到地星盟反应过来,咱们这点优势很快就会被轻松抹平。 地星盟的飞艇可以成建制的将后方人员投送到那里,陆续投送大量人口,在那里定居开拓。 这是堂堂正正的对垒,咱们便是安排几百甚至几千强大超能力者堵在那里,都有被彻底冲溃的一天。 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针锋相对,同样展开大规模移民,咱们的人口规模并不比对方少。 可是……” 说到这里,李剑再度默然。 一直没有出声的李矿却开口补充道: “可是,咱们对于地星盟的前景预估不足,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强行推动这么大规模的移民,将源源不断的人口投送到那数千里都荒无人烟的险恶之地。 再一个,对方有飞艇,跨越数千里荒无人烟的疆域开拓一处飞地,最大的投入不过是多造飞艇,多备物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而咱们这边,难度却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不仅物资上的消耗更大,更大的消耗是人命!” 用脚步丈量数千里蛮荒野地,对绝大多数家庭来说,这和送死唯一的区别仅在于这个更痛苦、更折磨些,死亡反倒更干脆爽利。 现在,李矿也知道李剑为何心事重重了。 单是听了李剑的描述,巨大的压力就让他感到快要窒息。 这样的大势对抗,别说是远没有成长起来的李剑,便是把整个稷下学城填上去,都嫌个头太小。 “我想从现在起就做些有针对性的布置,至少,再不能如前世那般,走廊之利被地星盟独占。 可具体想来,才知道这事有多难,小打小闹根本无济于事,不仅堵不住如洪流般的地星盟入侵,反而像是上门给敌人送人头。 可这样的大势要想逆转,谈何容易……便是我向所有人坦诚身份,发出预警,也得他们信啊!” 李剑苦恼。 李矿却忽然轻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他这有些不合时宜的话,让李剑惊讶的抬起了头。 李矿看向李剑: “你手上攥着那么多宝贝,不可能全捂烂在兜里?……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李剑道:“等我成长到足够护持我自己和家人安危的时候,便将其陆续公布出去。” “?”李矿问。 李剑想了想道:“即便不,收费也会很低的,这是为了增加整个乾辕的实力,不可能成为某个势力团体敛财的工具。” 李矿道:“我倒是有个想法。” 李剑闻言,精神一震,请教道:“您说!” 真是难得,多年之后,李矿终于再一次找回了当爷爷的感觉。 “……”李矿。 随着李矿的讲述,李剑一会儿点头做恍然大悟状,一会儿喜不自胜。 虽然他有两世人生,但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爷爷的年纪大,更重要的是,上辈子他从一开始展露乾辕医道天赋,到最后要走那“由一生万物”的道路,都离地面、离人事太远。 他的成就自然不是李矿所能比拟,但他就像是个科研工作者,若论人情练达,世事洞察,那就远远不及李矿了。 …… 回到家中,和家人打了个招呼后李剑便将自己关在屋里。 摊开纸笔,写写画画了起来。 他先是写下了两个名字: 一号药剂,二号药剂。 这是他自己私底下命名的,但这自然是不行的。 他将一号药剂更名为【蜕凡神液】,二号药剂更名为【天骄圣水】。 蜕凡神液自然便是能让普通人获得超能力的手段,经过更进一步的完善,再不需要繁复的针法辅助,全部功效都凝聚在一支针剂之中。 天骄圣水就是能够让孩童更早无副作用激发超能力,不仅成长性更好,能力本身的表现也会更好。 现在,哪怕是在他的启发下,杏林院中那些医道大家们也只是掌握了以针灸推拿辅助一些药物激发的方法,而且,对施术者的要求还非常高,不是寻常乾辕医师能够胜任。 所以,现在依然还是实验室阶段的成果,远没到可推出市场的程度。 但他却已经掌握了真正的精髓,只需要一支针剂下去就可以了。 要是一针不够,那就两针,就是这么简单,已经完全有了推向市场的能力。 李剑看向蜕凡神液,一边思忖,一边缓缓摇头。 直接推出这个,动静还是太大,若是把握不住,因此引发乱象,这反倒成了帮地星盟打助攻了。 而且,应该更细化一点,每一种超能力,应该都有一种针对性的药剂才对,怎么能有“万能药”这种东西呢,一剂下去,包治百病,这让生产商怎么赚钱? 一个人若是能够掌握两种、甚至三种超能力,这是多么恐怖的福运,虽然,这依靠的是他们自己的天赋,但他们又不知道,完全可以将功劳归于药剂之上。 而如此神效的药剂,价值高些过分吗? 一点都不过分! 反而若是太廉价,那才是真离谱。 不过,这些都不能太早亮相,实在是价值都太大,几乎能对整个超凡体系带来颠覆性的改变。 凡事过犹不及,太颠覆也不是好事,容易失控,把握不住。 这般想着,他又写下“三号药剂”,命名为【升华玉髓】。 这是他从一二号药剂中提炼出来的灵感。 其功效并不能直接让没有超能力之人获得超能力,而是能让其已有的超能力获得升华、强化。 比如,一个人若是本身就有操控火焰的能力,那么,使用此药剂后,要么操控灵活度会上升,要么温度极限会上升,要么各方面都会有上升。 这其实就是将本来就潜伏于其畸变细胞组织内,却因激发时间太晚而没能彻底表达出来的潜能再释放出来一些。 而且,在接受了爷爷的教导之后,他当然不会一次性即将潜能全部释放出来,他初步计划是分成九次。 这样一来,升华玉髓岂不就可以从一阶一直安排到九阶? 至于一个人畸变细胞潜能极限本就不高,哪怕彻底释放威能也提升不了多少,但每次服用更高阶升华玉髓能提升不假? 这就对了! 说明药剂本身质量毫无问题。 而且,他可以保证,那种实力不强,潜力不高的超能力者,基本没有买到六阶以后药剂的财力。 做好设计之后,李剑开始编写升华玉髓的药方,从一阶到九阶。 他必须保证,这些药方真的能够制作出升华玉髓出来。 在这时,他极力回想阿留申走廊周边当下及未来数年之内的地形地貌,那里各种产出中有哪些可以入药,其又都普遍具备什么样的药性…… 反正,他的核心目的非常简单。 他要让一个随便一家药铺就能配置出的“升华玉髓”变得“身娇肉贵”,高不可攀,而且,从一阶到九阶,所需药物最好都要从阿留申走廊周边区域才能获得。 直接将这种药方与那数千里都无人烟的不毛之地绑定在一起。 不仅这一次的【升华玉髓】会如此。 后续还会推出的天骄圣水、蜕凡神液都会用这样的思路重新“包装”。 他要将那片不毛之地,硬造成一个前所未有的超级金矿。 不,对主宰这个社会运行的超能力者来说,那片区域未来的价值,远不是金矿可以比拟的。 他不再想着通过什么强行的命令,大义的感召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远赴数千里外的荒芜之地。 他要让他们自带干粮,主动跋山涉水的跑过去。 不过去? 那就等着现在被你们踩在脚下的弱小超能力者将来踩在你们头上。 弱小的渴望变得更加强大; 强大的、长期高高在上,习惯了主宰了他人命运生死之人,更不可能允许“下克上”这样的事情发生。 阿留申走廊,即将成为一片新兴的热土! 最后,看着手上那些生撰出来的药方,李剑喃喃:“剩下的,就是演一场大戏了。” 第二二六章 街头快闪 很快,李剑心中就有了一个大概的计划。 这次与爷爷的谈话,让他看到了自己的不足,所以,他又单独将爷爷唤进屋中,将计划与他说了一遍。 听完他的计划,李矿想了想,道:“你这计划是不是太糙了点?” 李剑闻言就是笑,道: “糙不糙无所谓,只要这些药方被证明确实有用就行了。 我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将这药方尽可能的传播,尽一切可能避免被某些势力联合垄断的可能。” 李矿点头,理解李剑的做法,便从自己的角度给了一些建议。 次日,两人再次前往非遗协会驻地——在李矿接任之前,非遗协会在学城中并没有一个正式的驻地。 但现在自然不同,明面上是非遗协会驻地,暗里还是核心组织成员的联络点。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随着他俩到来,很快便有同在学城之中的核心组织成员陆续到来。 上次密会之后已有大量核心组织成员散入乾辕各地,这不就巧了么。 随着这次短暂的碰头之后,一个个消息传播出去,计划便开始推动起来。 …… 半个月后。 平安坊。 一个城市要想运转,市井繁荣,少不了贩夫走卒这些底层杂役。 平安坊就是专门安置这些人的生活区,坐落在湖岸之上,并不在水域之中。 这里人流密集,市井气重,同时,相比于城中别处区域,这里也最是鱼龙混杂,常有一些身份敏感的人物再次匿迹潜形。 这日,平安坊人流最为密集的十字大街。 一个其貌不扬,背部被沉重的生活压得有些伛偻的老者正推着一个木板车缓缓向前。 “卡察——” 就在这时,十字街口最热闹的快活楼中,二楼窗户忽然碎裂,四道戴着白色假面的身影从中纵跃而出,将这个推车老者团团围住。 而随着这四人的出现,十字街口往来热闹的人群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若只是普通的破窗而出当然不至于,真正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这四人在将其貌不扬驼背老者团团围住的瞬间,都爆发出了非凡的光辉。 一人周身缭绕着红色火焰;一人身周有道道青色锋芒环绕游动;一人双臂之间缠绕着紫色电蛇;一人双脚穿着铁鞋、双手戴着铁手套,离地三尺,悬浮在空中。 虽说稷下学城素称超能力者之城,但平安坊作为贩夫走卒的大本营,哪层这么近距离的亲历这种场面。 一个个都吓傻了般,只瞠目结舌,呆在原地。 而那四位拉风登场的人物,似乎浑没将这一街的贩夫走卒放在眼中,都紧紧盯着这个弯腰驼背的老者。 那位脚不沾地,悬浮在离地三尺虚空之人兴奋的道: “青囊子,我们找了你二十年,没想到,现在的你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方,何苦呢? 当年要是答应我们的条件多好呢? 你看你,老天赐你一身旷古未有的才学,你却自甘堕落到与这些贱役为伍,我真是替你感到可惜啊! 不过,现在也还为时不晚,只要你乖乖跟我们回去,一切都还来得及,哈哈哈!” 虽然这人带着面具,但所有人都能从他的言语中想象到他此刻的狂喜。 却见那仿佛被生活重担压得弯腰驼背的老者忽然缓缓站直身体,嵴背忽然挺得笔直,宛如一杆刺向苍穹的利剑。 那张历经风霜雨雪、人生百态的老脸也发生微妙变化,眼神坚定明亮,神态超脱澹然。 只见他负手在后,哂笑道: “还想请我回去?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亏你们说得出口! 上苍赐我一身才学,是要借我之手为整个乾辕普降甘霖,你们却妄图将这一切垄断,成为你们主宰众生的筹码,想得美! 当年我年少识浅,落入你们套中,现在还想捉我回去圈养起来。 你们猜,我会让你们如愿吗? 咳,咳咳……” 说着说着,老者嘴角忽然咳出血来。 “不好,说好了不要跟他废话,这老儿要寻死路!”旁边三人齐齐惊呼,似乎都没想到这家伙如此果断。 他们胡乱将怀中携带的各种丹丸药物塞入老者嘴中,老者口中流出的鲜血却越来越多,但他的脸上却分明没有丝毫临死的惧色,反而畅快的笑着,一边笑,一边咳血。 而就在这时,身在十字街口的所有人心中都忽然听到洪钟大吕一般的声音。 “老夫青囊子,一生心血,尽在《青囊医方》之中,这些年东躲西藏,老夫也做了一些布置,一旦身死,医方内容就会陆续公布天下。老夫唯一心愿,就是……” 就在这时,那浑身火焰缭绕的男子直接将咳血老者提起,暴怒喝道:“老家伙,废话什么,青囊医方何在?” 老者传遍所有人心的言语被强行打断,他虚弱笑道:“想要呀?给我下来拿呀!” 说罢,喷出最后一口鲜血,气绝身亡。 拎着他的火焰男子暴怒大喝,就要扬手将他狠狠摔出去,却被旁边同伴止住了。 而后,也不知他们交流了什么,很快,四人就拎着一具尸体迅速远去。 直到这几人彻底消失不见,仿佛被暂停住的十字街口才再度活了过来。 很多人都彼此眼神交流,从四人破窗出现到携着一具尸体离开,用时其实非常短暂。 那番没头没尾的交谈,让众人感觉莫名其妙的同时,人类丰富的想象力又忍不住自动为那没头没尾的“情节”进行补充。 又过了好一阵,才忽有两位穿着制服的人姗姗来迟,询问刚才发生在这里的事。 听说只是死了一个事件直接相关的老者,而那忽然出现的四位超能力者也早已往学城外而去,两人也就没再继续深问。 在离去之前,反倒连续询问了好多人,着重了解那四人展露出来的超能力特征。 至于那几人谈话间说的什么“旷古未有的才学”“为整个乾辕普降甘霖”这种大到没边的话,别说询问的两人过耳就扔,便是那些当事人,除了觉得这群人说话方式有些奇特外,也没有过分往心里去。 说不定,人家就是这说话风格呢。 数日时间就这么过去。 就在亲眼见证了这样一场“闹剧”的众人以为这件事就要这么过去之时,它掀起的滔天狂澜终于“姗姗来迟”。 第二二七章 惠及天下,普降甘霖 且说在平安坊人流最为密集之地秀了一把的四人迅速离开,在脱离众人视线之后,便钻进了一辆马车之中。 四人刚钻进车厢,坐在车前的御者便轻轻扬鞭,马车快速向城外走去。 车中,除了四人之外,另还有一具被他们称为有着“旷世之才”的“尸体”。 车辆很快出了学城,那位身着铁鞋的男子见那尸体依旧一动不动的躺着,便伸脚在其腰部轻轻踢了踢,道: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哎,你还演上瘾了是,赶快起来。” 尸体“哎哟”一声,揉着被踢的腰部坐了起来,此刻,便是亲历了十字街头那一幕的围观者也绝不会将他与那位一看就气概非凡的“青囊子”联系在一起。 变成了一个只有二三十岁年纪,有些神色气质有些油滑轻浮的青年。 他一脸期待的看着车中四人,道: “怎么样,我这次的表现不错。” “还不错,你那精神幻术配合一手魔术戏法,在扮纸老虎方面确实很有天赋。”铁鞋男子道。 油滑青年也不管这话是真心称赞还是暗藏内涵,只是巴巴的问:“这么说,我这算是通过考核了?可以进入组织核心层了?” 铁鞋男子道:“通过了。” 油滑青年立刻面露喜色。 “驭!” 随着御者一声轻呼,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到了。” 铁鞋男子率先下车,其他人也都陆续钻出车厢,油滑青年下车后四处了望,周围一片荒野,没有人迹,诧异道: “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铁鞋男子道:“当然是去完成后续任务。” 油滑青年闻言,脸色一僵,下意识停止了脚步,看向旁边沉默不语的几人,还有身后默默盯着他的御者,讪笑道: “任……任务不是已经做完了吗?” 铁鞋男子道:“做完的只是任务第一步。” 油滑青年下意识的问道:“那这任务到底有多少步呢?” 铁鞋男子盯着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油滑青年心中一凉。 他的嘴皮忍不住抽了几下,有种努力钻营抱大腿,却抱上一颗仙人球的感觉。 最终,他左右看了看,见这四下无人、正是毁尸灭迹的好地方,忽然感觉脖子凉飕飕的,声音都忍不住发颤道:“你们……你们莫不是想……” 旁边一只手忽然拍在了他的肩上,心弦绷到极点的他忍不住狠狠抖了抖。 那手却更进一步的将他搂住,勾肩搭背,很是亲热的样子,却是那个在人群中周身缭绕火焰的男子。 他道: “小胡啊,别胡思乱想,这家伙是见你脾性有些油滑轻浮,想要吓你一吓,咱们现在已经是亲兄弟一般,你想什么呢? 今日这一局,你只是觉得有趣,不知全貌,我却不妨更明白的告诉你,因为咱们这今天这出戏,未来几年学城是不能呆了,便是其他人口稠密的所在,也最好别去。 这不是组织对咱们的不信任,是保护!” 油滑青年“小胡”的心思也稍稍定了一些,“那咱们这是要去哪里?这是要彻底的隐姓埋名吗?” 火焰男夸张道: “怎么可能?! 你真的是想得美! 便是咱们有这心思,也要组织愿意啊。 你现在或许还不太了解,等以后你就明白了,不把你这一身价值彻底压榨出来,你都别想闲着! 咱们现在要去的地方,现在或许还只是个不毛之地,但相信我,要不了多久,那里就将成为一片新兴热土,而咱们,则是逞其他势力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去踩点插旗。” 油滑青年听着这些看似推心置腹的言语,心中却依旧有些迷湖。 可还不待他追问,火焰男便又拍了拍他的肩,道: “别多想,好好干,等两年回头再看,你就知道今天上了一条什么样的大船……咯,来了。” 远处天空之中,几个小小的黑点向着这边快速接近。 待其距离越发近了,才见是几只体型极为巨大的鸟,种类各不相同。 三只信天翁,一鹰,一隼,一凋,还有一只杂糅了多种鸟类特征的大鸟。 很快,这些大鸟就来到了几人上空,在一只飞在最前的信天翁背上,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看到这一幕,油滑青年立刻便意识到,这人很可能有着精神操控或者生命共鸣抑或别的超能力,这才让对方控制了这几只大鸟。 对任何一个势力来说,拥有这样驭使飞骑的手段,都是非常令人眼热的。 拥有这种超能力的人,哪怕战斗力为零,也都会被当成宝贝一般呵护。 油滑青年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之时,六只空载的大鸟背后各自背负着一个小小坐垫,分别来到六人上空,绕着六人低空盘旋,但却并不落地。 那鸟背上的娇小身影摘下一个形似鹰嘴的炫酷眼罩,在空中对他们大喊道:“别磨蹭,赶紧走……上得来不,需要我让它们落下来吗?” 铁鞋男子道:“不用。” 他明白对方用意,“凡有接触,必有痕迹”,这里又是稷下学城,谁知道都有些什么超能力,这些巨禽能不落地最好就不落地。 他伸手往上虚抬,其他人便陆续双脚离地,被他轻轻“扔”到鸟背之上。 不仅他们这当街表演“快闪”的五人坐了上去,就连那与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的御者,也都坐上了一只飞骑。 在临走之前,那位火焰男挥手扔出一颗火球,将那辆马车整个烧成灰尽。 而就在他们离开的六日之后,一队十余位身着特别制服的男女出现在这片区域。 其中两人,正是当日出现在平安坊的那两个,相比于其他人,他们的神色明显沉重很多,就像是背上压着山一般重的压力。 最先一人,是一位双眼缠着黑色布条的男子,只见他的鼻翼不时的轻轻抽动,有时还会驻足停留一会儿,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那火堆余尽之处。 其他人在看到那火堆余尽之时,神色都有明显的变化,倒是那头缠黑布条的男子绕着这片区域继续走了几圈,这才伸手扯下蒙在眼前的布条,脸上带着疑惑的神色道: “他们最后的形迹,就在此处!” 对于脚边的这堆余尽,他却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就没有过多关注。 他这个答桉,显然不能让人满意:“最后形迹在此处?那他们人呢?” 男子将黑布条在手中随意轻甩,在指尖缠绕,先是用脚点了点地面,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些漫不经心的道: “要么是钻地下跑了,要么就是飞天上熘了。” …… 李家。 时间倒退回几日之前。 自从制定完计划,并将任务分解下去(除李剑和李矿之外,在执行阶段,谁都不知道整个计划的全貌),由李矿监督执行之后,李剑就将心思从此事上彻底收回。 这两天,家里忽然多了几只猫狗,李剑的卧室中更是挂着七八个鸟笼。 李剑正在桌前捣鼓一些瓶瓶罐罐,最后,手中多了一小瓶暗红色的液体,他以中空银针配合精神念力,将这些红色液体精准的注射进入这些小鸟的体内。 这是他为自己确立的新课题。 这也是他在意识到地星盟拥有飞艇舰队这种相较于乾辕来说完全作弊的手段,在远距离、大规模调度上乾辕太吃亏。 既然蒸汽科技暂时走不通,那就回归更古老的“畜力”。 而他在乾辕医道上的造诣,综合前世今生的成就,现在是妥妥的天下第一,现在不过是从“人医”转职“兽医”罢了。 他相信,自己既然能够帮助人类获得指定的超能力,那飞禽走兽自然也问题不大。 严格来说,这都是属于“生物”“生命”领域,这反倒比蒸汽机更与这个世界的调性契合。 何况,研究飞禽走兽,可没研究人那么麻烦,他可以随意的试验,快速获取数据,将在人身上取得的成果以最快的速度挪移到飞禽走兽身上,也不用顾忌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问题。 可以说,只要思路一通,这条路在他看来就已经走通了一大半。 若是稳定掌握了这种技术,可载人载物的超大型飞禽走兽就可以批量获取了,因为“巨大化”这种超能力——良性畸变在自然界中并不鲜见,若能找出效果最好的那一种,他就可以稳定而大量的产出巨禽驮兽。 而除了载人载物之外,其本身的多样性还能够为他提供更加丰富的可能性,或是直接用于战斗,偷袭,信息传递等等。 随着深入思考,他脑海中已经构建出了一套以“生物技术”为核心的“打法”,以此应对地星盟的“蒸汽技术打法”。 若真能完成,自己这套打法的普适度甚至比蒸汽机技术还要更高些,后者在深入乾辕辖境就会失效,而自己这套却可通行全球。 想明白这些,他有种豁然通透之感,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个新的课题上面。 就连眼下正在轰轰烈烈进行的计划都给忘了。 直到李矿敲开房门,提醒他:“今天是升华玉髓面世的日子,你不关注一下?” “啊?”沉浸在研究之中的李剑茫然的抬起了头,过了一阵,眼神活泛起来,这才恍然大悟般点头道:“对对对,是要关注一下。” …… 这一天。 稷下学城杏林院,学士殿,侦缉治安司,几个不同层次超能力者经常聚集的场所,都收到了一份用触目惊心的鲜血大字书写的包裹。 ——事后学城统计,总共有九家势力都受到了类似的包裹,这还不排除有势力隐瞒不报的。 这触目惊心的鲜血大字包裹,当然吓不倒这些超能力者。 其过于独特鲜明的“气质”反倒第一时间引起了收到包裹之人的高度重视,并第一时间拆看了包裹。 所有包裹中,都放着统一的两件物品。 《青囊医方》残卷一份,上面记载了六份医方,分别对应一阶升华玉髓到六阶升华玉髓。 外加一支小小的针剂,贴着“一阶升华玉髓”标签,另有一份简单的功效介绍和使用说明。 似乎生怕收到包裹之人不重视,连样品都准备好了一份。 可以说,贴心到了极点。 收到包裹之人,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就信了里面的规划,更不可能将那来历不明的针剂注射进入自己体内。 但有两份包裹的收件人本身就很特别,因为某些打击正处于对自身不上不下的能力自暴自弃的情绪之中。 看到这来历不明的针剂二话不说就直接用了。 然后,事情大发了。 因为,这针剂居然真的有效! 这件事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在稷下学城所有超能力者圈子中传开了。 而就在这时,他们又得知了另一个消息。 在一份针对普通人的《学城快报》上,一个广告栏中,堂而皇之的刊载了和所有包裹中《青囊医方》残卷上一模一样的内容,升华玉髓一阶到升华玉髓六阶的药方就这么公开在世人面前。 而就在晚些时候,有消息灵通的更是知道,在距离学城较近的一个人口大城,一份发行量巨大的报刊上,同样出现了这样的内容。 随着远处陆陆续续的信息传回,这些人更是知道,几乎在所有人口大城,发行量最大的报刊上,在这同一天出现了相同的内容。 而就在消息传开的第一时间,稷下学城这号称各种材料最为齐全,只要乾辕辖境内有的,就没有弄不到的所在,《青囊药方》中涉及到的药物,便如同四面八方都在漏水的水箱,在快速的流失着。 而且,价格几乎时刻都在增长,到了后来,彻底有价无市。 便是有后来者出高价,市面上都再没有任何一点相关的药物出售。 一方面,是精明的商家在捂盘惜售,另一方面,却是经人研究,这些药方中有超过八成的药物都非常小众偏门,在学城的储备非常少。 虽说乾辕医道现在早已抛出了死板固定的方剂,会根据自然界的变化对药物进行灵活的调整,方剂的核心是“药性”,而非药物,万变不离其宗。 但在杏林院数位号称医道国手的研究下,惊骇的发现,《青囊医方》中展示的六份医方非常神奇,那些药物,便如同一把环环相扣的大锁,“桀骜不驯”、流转变化的药性就像是一条游走的大蛇,被环环相扣的锁链围困在了一个固定的区域内。 一份医方,便是一份“生物密码”,医方上数十种药物,赋予了其堪比天文数字般的可能性。 若是无法真正触及医方的核心,想要从外面“攻破”,掌握其真正的药性变化,从而对医方进行灵活的调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居然还能够这样!” 在洞察了这些医方的本质后,那些医道国手赞叹而痴迷。 而对其他超能力者来说,其最大的价值就是让他们明白,在《青囊医方》中隐含的“密码锁”被破解之前,这六份方剂具有唯一性!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找药! 而随着越来越多下手得快,入手了完整药物的超能力者找乾辕医师完成药剂配置,使用后超能力得到或多或少的提升。 甚至有人大背景的超能力者一口气将升华玉髓一阶到四阶尽数使用,超能力从根本层面得到明显提升。 ——为何不将五阶和六阶也尝试了? 因为缺药啊! 比如五阶、六阶中都有一味药,白岩土之精。 看似用量都很少,但实际上,一两白岩土之精需要用一吨白岩土才能提取出来! 而将整个学城翻个底朝天,白岩土也还不够一百斤。 也没人去指责“青囊子”缺德,所有超能力者的关注点也不再这上面,他们只知道一件事,升华玉髓有效,有神效! 学城超能力者圈子,彻底沸腾了。 现在,所有人满脑子都是找药。 药方已经公布天下,只要药物凑齐就能配置,那还等什么? 找药,找药,找药! 第二二八章 荒原蜕变 人多力量大。 更何况稷下学城作为乾辕辖境的学术中心,底蕴在那里摆着。 很快,这些药物的产地在学城超能力者圈子里就不再是秘密。 那还等什么! 这些人几乎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完成了出发前的一应准备,结伴往那数千里外的不毛之地赶过去。 这些超能力者,大多能力都不上不下,要么不是大组织的人,要么就是靠外围边缘的那种,他们的目的也仅是赶在别人之前尽可能为自己备齐更多的医方药物,让自己的实力得到提升。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而那些家大业大的大势力,则想得更远。 稷下学城在乾辕辖境有着极特殊的地位。 其一举一动都受到无数目光的关注,所以,稷下学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 更何况,乾辕辖境内其他人口大城,报纸上都堂而皇之的刊载了《青囊医方》残卷的信息,随着这些报纸的发行,早已散入千家万户。 很快,整个乾辕就都会知道此事。 珍贵的升华玉髓药方将变成“烂大街”的玩意儿。 可升华玉髓本身的价值并不会因此有丝毫的削弱,围绕在这事上争斗反而会更加激烈,且会尽数转移到对药物的争夺和控制上。 现在,乱哄哄的初期,那些三三两两结伴而去的超能力者或许还能靠着比别人努力,运气更好获得先机。 可很快,在这些药物的产出地,就会形成一个个利益团体,这是不以某一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一个金矿,就能吸引人不远万里前去淘金,每个淘金者都为之爆发出超级潜力,为其疯魔,为之生,为之死。 而这些能助超能力者从根基层面获得升华的药物,其价值远远超过金矿。 只是稍微推演一下,就知道未来围绕在上面的竞争会何等激烈。 而这些大势力既然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幕,自然不可能真等局面临头再做布置,从现在开始就要为将来的竞争埋下伏笔。 而那药物的产出地,周边数千里都是无人之地,无主之地,又预见到了未来围绕在其周围的竞争会异常激烈,那当然是先下手为强。 何况,其中有不少药物若需要大批量采集提炼,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是非常耗时间、耗精力的。 比如从一吨白岩土中才能提炼出一两白岩土之精,就是一件非常消磨人耐性的工作。 若只是少少的制取一些,超能力者还能奉陪,若是让其长期从事这样的工作,脾气再好的超能力者都得“造反”。 就这样,随着一步步推演,他们已经预见到了那片不毛之地未来的格局。 大规模的采药、制药还是得以普通人为主,就像是蚁群之中的工蚁,而那些超能力者的主要价值则在于牢牢守护这一亩三分地的成果,就像是兵蚁。 所以,他们不仅自己会去,还想方设法、尽可能迁移更多普通人过去。 而只要有一个势力开了这个头,其他势力自会有样学样,甚至还会升级更新,精益求精。 …… 两年半之后。 阿留申走廊西侧,广袤的荒原之上。 数头巨大的荒原狼奔行在荒原之上,远远地,一个简陋的人类聚落矗立在前方。 “来人止步!” 用巨大石头和粗粝原木共同搭建起来的高墙之上,忽然出现一个身影,大声出言警告。 这数头奔行的巨狼立刻减速,当先的一头荒原狼背上,坐着一位青年,他双腿轻轻一夹,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远远的朝高墙上的身影跑了过去。 那人接过令牌一看,手中立刻出现一个铜锣,随着连续几道响亮的锣声,大门洞开,几个身影快速掠了出来。 当先一位却是个身形凹凸有致的飒爽女子,她的目光先是在几头巨狼身上扫过,看到一头巨狼背上坐着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孩,她的目光还多停留了片刻。 这才认真打量起位在前方、最初抛出令牌的青年,疑惑道:“你们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隐龙会的人?” 青年点头道:“正是。” 女子盯着他,狐疑中带着审视:“我很好奇,你们这隐龙会到底是个什么组织,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青年洒然笑道:“彼此彼此,这两年这片荒原上忽然冒头的势力还少吗?你们这红云谷难道不也一样吗?” 女子盯着他又认真打量片刻,便也不再深究。 正如面前青年所说,这两年,这片荒原上忽然出现的新势力可不要太多。 自从天变之后,乾辕发展生息至今也已将近一千五百年,除了明面上的那些势力,暗里水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 可随着连续两次《青囊医方》的面世,就像是朝看上去深不见底的池子里砸入了两块巨石,这片数千里无人烟的荒原迅速热闹起来,各种“名不见经传”的势力也都纷纷冒头。 两年半之前,《青囊医方》残卷面世,公布了升华玉髓一阶到六阶的药方。 一年之前,全新的《青囊医方》残卷再度面世,不仅公布了升华玉髓七阶到九阶的药方,另还公布了五种全新的超凡神液。 其价值比之升华玉髓犹有过之,居然能够让已经拥有了超能力之人,额外觉醒第二种超能力! 而这一次,全新的《青囊医方》残卷并不是全天下的公布,而是直接大规模的出现在这片荒原之上。 虽然,这份全新的《青囊医方》残卷不可避免的传遍天下,但那些提前来此扎根的势力和个人毫无疑问占据了绝对的先手优势。 这让很多还有些“矜持”,或还在观望犹豫之中的势力再也不敢耽搁,形成了第二波狂潮。 谁都不知道其背后到底有多少根底,当然,其中也不乏新成立的组织,因为来得早,运气好,拔了头筹,喝了头汤,牢牢的占住了先手优势。 所以,现在这片荒原上真的可以说混乱到了极点,也热闹到了极点,鱼龙混杂,龙蛇同居。 若是还抱着以往的旧观念,凡是不熟悉的势力便不接触,那即便不是寸步难行,也会艰难异常,实在是“左邻右舍”大多都是陌生的,有大老的马甲,有新兴的豪强,有从各个阴暗角落“炸”出来的乌龟王八。 在这样的背景下,“隐龙会”算不得突兀。 旁边,坐在狼背上的李剑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心中念头转动。 前世,面前这位名叫穆红云的女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奇女子,乃是乾辕前期不多的几个坚决抵挡地星盟入侵,并还取得了不俗战果的人物,不过,在敌我巨大的差距面前,她最终还是失败了。 在自己二十岁后进入前线的时候,她早就已经陨落,只有一些故事流传。 而与穆红云对话的青年,名叫胡元,正是两年半之前发生在学城平安坊,“街头快闪”的主角之一,当时性格还有些油滑轻浮的他,经过两年多的锻炼,早已今非昔比。 穆红云看着胡元,道:“不知贵客上门,有何指教?” 胡元道:“指教不敢,就是想与攀个交情。” 穆红云一愣,盯着胡元,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胡元继续道: “想来你们也能够感觉出来,自从那些大势力彻底扎下根来,熟悉了周边局面,便越来越不安分,隐隐有彼此联合,将咱们这些小虾米排挤出局,最后将这块肥肉独吞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任其施为,他们彼此联合,想要将咱们踢出去,咱们要想自保,当然也要联合起来。” 穆红云美目光晕流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阵,她忽然盯着他们坐下狼骑,问:“你们掌握了规模化驯养狼骑的手段?” 胡元一听,便知她话中之意,双腿轻轻一夹,胯下巨狼便驯服的左右兜了一圈,道: “若是咱们双方能够建立起稳定的友谊,这种狼骑,你们想要多少有多少!” 穆红云本人还没什么表示,她身后几人已经明显眼热,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就在这时,远处天空激射来一只巴掌大的小鸟,笔直落在李剑伸出的手掌之上。 李剑取下固定在鸟腿上的一张便条,忽然神色一变。 也不在意穆红云那忽然变得异样的目光,伸出右手,将拇指食指扣成环,凑在嘴边吹响。 一声尖利的呼哨之音宛如一线钢丝,直往高天之上窜去。 很快,在穆红云等人惊愕的目光下,便见七八只巨鸟从他们头顶天空直降而下。 很快就从被所有人都忽略的小小一点变成比巨狼都要大很多的巨禽。 每只巨禽背上,都有两个坐垫。 李剑直接从狼骑背上飞身而起,直接坐在当先一只距离地面还有十几米高的巨禽背上,胡元等人也都纷纷效彷。 每只巨禽背上都能坐两人,还有五个空位。 李剑看着下方目光凝在他身上的身影,邀请道:“穆姑娘,要不要跟我们去看一场好戏?” 第二二九章 问候 这是李剑新捣鼓出来的巨禽飞骑,不仅可以稳定产出,且每一只的载重量都有极大地提升。 只要不是过于魁梧的体魄,可以支持双人一骑长距离飞行。 最初发展飞骑,需要依靠有着特殊超能力者控御指挥,而现在,他却是精挑细选出适宜的品种后进行催熟驯养。 相较于超能力者控御指挥的灵活,其唯一的弊端的就是坐骑与驭使者之间无法心意相通,必须通过更频繁、更精准的操作才能驾驭,这就需要一些专业的驭使技巧。 所以,空余出来五个位置,分散在五只巨禽背上。 听了李剑忽然发出的邀请,穆红云也不知心中如何想的,几乎立刻就纵身飞跃,当仁不让的坐在了李剑身后的位置上。 另外,在她身后的随行者中,另还有四位实力不俗的超能力者上了飞骑。 “坐好了。” 李剑低声提醒一声,坐下巨禽便立刻双翅勐力挥动,向更高的天际爬升。 随着巨禽越飞越高,距离地面越来越远,李剑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惊呼,双肩也被一双手从后面按住。 居然恐高吗? 如此想着,他没再继续高飞,辨准方向,领路疾飞。 这是他特有的本事。 也是直到真正进入这片广袤荒原,他才明确的意识到这点。 因为没有日月星辰作为参照,寻常人确认方向只能以地面一些标志性建筑或者山川地貌作为参照。 但这种方法只在经常活动的熟悉区域有效,且还不能飞离地面太高。 而他不同,在任何一个陌生所在,他都能够轻易地辨别出方向。 哪怕是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他都能够轻松规划处一条近乎直线的最短行动路线,准确的抵达目的地。 他自信,只要在地星上,哪怕是身在海域之中,自己都不会迷失。 因为,他的脑海里就像是有一个“地星仪”,他清楚的知道当时当下地星在全球范围内的地形地貌,无论陆地还是海洋。 他甚至还知道未来数年,十数年间地星的地貌地形会是何种模样,直到他“重生”归来之前! 当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点,他是很惊愕的。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项能力是如何来的。 总不能是因为我重生归来,地星将其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地形地貌的变化也一并塞给我了? 不过,这个疑惑他也并没有深究,要真论疑惑,重生这件事本身难道不比这事更大吗? 无论如何,对他来说,这终归是一件好事。 这就够了。 当巨禽飞骑开始平稳飞行之后,穆红云也没再那么紧张。 “咳,咳咳——” 穆红云羊作无事的轻咳了几声,这才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李剑。” “李剑小弟弟,你现在到底几岁啦?我怎么觉得你才是他们的头儿呢?”穆红云仗着自己身为大姐姐的优势,言语中,有些“仗势欺人”的意思。 “十岁出头,十一岁不到。”李剑平静道:“你看得不错,我确实就是他们的头,隐龙会就是我五岁那年创立的。” “啊?什么……咳,咳咳……” 二十七岁的穆红云无话可说,这件事实在是太离谱,难以置信,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这话应该如何往下去接了。 好一阵沉默之后,下方荒原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海洋。 她终于惊声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进入海域范围了?” “阿留申走廊。”李剑道。 “阿留申走廊?那是什么?”穆红云满是疑惑。 轻易不要深入海域,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禁忌。一旦失去对陆地方位的判断,很容易就彻底迷失在深海之中。 不过,见李剑如此平静笃定,再加上这个从上到下都透着神奇诡异的隐龙会,她倒是没好开口提这个“常识”了。 一行飞骑在海域上空飞行好一阵之后,远远看见远处海域上横着一道长长的异色,就像是大坝长堤,将完整一体的海域分割成了两块。 这道大坝长堤,一端连接着广袤的荒原陆地,另一端,则是直到视线的尽头,都始终有其巍然不动的身影。 待得距离越发近了,这才见那仿佛纤绳细索般的“长堤”一点都不纤细,哪怕是最窄处,宽度也有五六公里,超过数十公里宽度的地方也是比比皆是。 就像是一颗颗散落在海面上的珍珠被一根长线串联在一起。 穆红云惊奇于下方海域这神奇的构造,李剑则在向她介绍着情况: “在天变之前,这在地星的地图标识上,被称作阿留申群岛。其两端分别遥遥联系着北新大陆和咱们这一边。 就在半年之前,这些散落在海域中的群岛就像一串珍珠被长绳相连,而两端,也紧紧系在了北新大陆和咱们这边。 所以,我现在将其称之为阿留申走廊。” 穆红云忽然不再说话,也不知道此刻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剑只是继续道: “半年前,这条走廊刚形成的时候,还存在一些‘断点’,并没有完全露出海面之上,但现在只是过了半年,这些断点基本消失。 咱们现在沿途所见,最窄的区域,也有五六公里的宽度。 若是这种趋势不改变,要不了十年,这条走廊的平均宽度将会超过一百公里!” 此刻,一行飞骑已经来到“走廊”上空,以下方走廊为指示路标,一直向前。 过了许久之后,穆红云才忽然道:“北新大陆?你现在是在往哪个方向去吗?” 李剑点头。 穆红云又道:“那边,现在应该是地星盟的地盘?” 李剑惊讶,第一次扭头过来看她,问道:“你知道地星盟?” 穆红云盯着李剑打量了一阵,而后才轻轻点头。 “你们现在去那边,是要做什么吗?”穆红云问。 李剑摇头:“不去那边……至于要干什么,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就在这时,沿着“走廊”飞行的一众人已经可以远远看到,下方海域中,就在那一线“堤坝”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岛屿。 “咯,我们到了。” 李剑身下飞禽坐骑开始下降飞行高度,身后一众尾随的飞骑有样学样,向着下方大岛茂密的丛林中掠去。 从天空俯瞰,这不过就是一座原始的荒岛而已。 但穿过茂密的丛林,落到地面之上,才知道这里“别有洞天”。 这里有着大量人为的痕迹,甚至有很多人现在就潜伏其中,不过,一切都很巧妙的隐藏了起来。 甚至,若非在他们降落时主动出现,他们都无法意识到这一切。 这已经超出了隐藏技术本身所能达到的范畴。 “超能力!”穆红云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落地之后,众人纷纷从巨禽飞骑上下来,有人将这些经过了长途飞行的巨禽飞骑牵引走,照料恢复。 穆红云还好一点,另四人都有些惊疑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李剑也没有安排人特别招呼他们,只是对候在那里的一名精悍男子道:“有最新消息回来了吗?” 精悍男子点头道:“在给您发出第一份传讯飞燕之后,我又陆续受到了两份最新信息,来自于二号侦测点和三号侦测点。” 李剑道:“主要情报给我说说。” “勘探飞艇的数量有两艘,综合三次返回的消息,我们估计,两艘侦测飞艇上总共有少则四十人,最多不超过六十人。 或许是第一次发现这座走廊,对方想要尽可能收集沿途信息,飞得并不是太高,速度也不是太快。 对方先后经过我们布置的三个侦测点,都能观察到始终有吊篮垂落,好几人站在里面,一边俯瞰走廊形势,一边捧着个大木板不知道在记录些什么。” 李剑道:“这是勘探飞艇都有配备的速写师,这种人能在呼吸之间就绘出一人图像,形神兼备。 记录山川地貌同样是一把好手,他们这是在绘制走廊地图呢! 而且,还是非常写实的那种,地星盟几乎能够根据他们绘制的这些图画将这里的情况还原个七七八八。” 精悍男子点头,继续道: “不过,对方非常谨慎,无论是飞艇还是人,都没有落到地面过。” 李剑盯着他,问:“这次行动,交给你来指挥,有信心吗?” 精悍男子一愣,有些犹豫道:“这么重要的行动,而且,我没有一点经验……” 李剑看出了他的不自信,道: “难道咱们谁还有经验吗?而且,这样的事未来会很多,很频繁,就是要趁现在多积累经验啊! 咱们这些人中,在临战指挥这方面的天赋,是最出色的,我很希望你能够从现在就成长起来!” 精悍男子被他说得有些意动。 李剑最后道:“我就提醒你几点。 对方的飞艇是可以灵活调整飞行高度的,一旦让对方警觉立刻升空,咱们几乎就奈何不了对方。 靠一两个拥有飞行能力的同伴上去,更和送死差不多。 对方几乎人人都配有机械滑翔翼,而且,玩得都很熘。 再就是对方拥有多种杀伤力巨大的、以蒸汽机为动力的枪炮武器,能轻易撕碎血肉之躯。” 李剑强调了对手的强大和难搞,精悍男子却不仅没有感到为难,反而双目泛光。 最后,他种种点头应道:“好!” …… 李剑没有打扰对方去做布置,带着穆红云等人安静的站在一个视野极佳的隐蔽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全程听完他们所有对话的穆红云,此刻神色已经完全凝重起来,倒是她旁边另四位同伴,有些惊疑不定,对眼下一切还不是彻底明了的样子。 最是矮小的李剑站在前方,穆红云站在他身侧,多次扭头看他,数次欲言又止,但都识趣了闭上了嘴巴,跟他一样,选择做一个壁上看客。 李剑反倒比较随意的介绍道:“刚才那人名叫郑铎,是我们会中对战事军略最有天赋,最有敏锐度的一个,我打算从现在就尽量培养他在这方面的才能。” 就这样,众人不知道在这等候了多久,中途还有人给他们送来简便却营养丰富的餐食,穆红云此刻哪有心思吃饭,倒是李剑一边大口咀嚼吞咽,一边道: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只要到了饭点,都要尽量让自己吃饱。” 穆红云一愣,便也乖乖的捧起饭盒,跟他有样学样,认真吃了起来。 “来了!” 刚吃完不久,李剑就低声提醒。 所有人都心中凛然,赶紧让自己藏得更加隐蔽一些。 远处天空,缓缓飘来两个黑点,临得近了,两个巨大的气囊就像是两个大西瓜飘在天上。 两艘飞艇的速度看起来慢,但从其只有一点形迹,到完全飞临大岛上空,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 而就在这两艘飞艇临抵大岛上空之前,茂密的原始丛林中,数十只大小不一的鸟仿佛受到惊吓一般飞上天空。 飞艇上,有机警的了望手看到了这一幕,却并不以为意,因为这样的一幕实在是太常见了。 对于这些从来没有见过飞艇的飞禽来说,骤然见到如此巨大的飞艇临近,没有把胆子吓破都只是因为它们思维太简单。 若是它们具有人类的智慧,现在这一幕,完全不压于外星人入侵。 飞艇继续平稳向前。 飞艇上,沿着阿留申走廊探查到此处,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隐约意识到,他们很可能将会如曾经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那样的先贤一样,成为拉开新时代序幕的人。 就在这时,险情突至。 两艘飞艇上的人,忽然都疯狂的大喊起来,高声提醒对方。 但是,当众人发现险情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被了望手完全忽略的飞鸟,不知何时已经飞到了两艘飞艇的正上方。 然后,笔直的俯冲而下。 在距离气囊顶部还有二三十米之时,忽然一个个从内部剧烈爆燃起来,化作一个个血肉火炬。 哪怕其极速的俯冲也没能将燃烧的火焰熄灭,反而拖出一条火焰长痕,宛如一柄柄由火焰制成的标枪,狠狠的向着飞艇气囊扎去。 身在飞艇中的人,无法看见气囊之上的情况,这是他们视野的盲区,他们只能看见另艘飞艇顶出的情况,可除了高声提醒,再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甚至,以一众飞鸟俯冲的极速,在他们看见并发声提醒的那一刻,两艘飞艇气囊已经被几十根火焰标枪狠狠的扎穿了。 虽然,飞艇气囊并不会如同气球一般脆弱,设计者通过很多种办法确保气囊在各种意外情况下的安全问题。 但这依然无法改变一个事实,飞艇气囊,永远都是飞艇最大的痛点。 两艘飞艇气囊上同时出现数十个巨大的窟窿。 气囊内的轻气迅速流逝,两艘飞艇缓缓向下方的丛林坠落。 此刻,因为变化来得太突然,飞艇上的众人都还没有从数十只飞鸟亡命自燃的攻击中反应过来,更重要的是,仓促之间,毫无预桉,缺乏统一的调度。 所以,在飞艇向下坠落的过程中,一股风从两个正在迅速干瘪的气囊之间巧妙掠过,让两艘飞艇的距离在下坠过程中彼此越来越远,都没有人意识到问题。 待他们意识到问题的时候,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两艘飞艇分别从一道山梁的两侧坠入密林之中。 彻底失去了对方的信息。 李剑等人,虽然能够同时看到那低矮山梁两侧的密林,但却只能看到两个巨大的气囊遮在密林上空,根本看不到密林内具体的战斗。 不是可见一些火焰闪电,甚至蒸汽机炮发射的轰轰声,也就仅此而已。 李剑全程安静的看着,旁边穆红云的目光停留在李剑身上的时间却比目视战斗痕迹还要更多一些。 李剑身后,那些追随在他身后,被他用种种手段收服、洗脑的隐龙会成员,在这一刻,一个个不自禁的就双腿笔直,嵴背如长枪般挺立,挺拔昂扬,神色间,肃穆深沉。 对他们来说,眼前这一幕,就像是一场最后的洗礼,借着这场洗礼,他们终于完成了最终的蜕变。 而对穆红云身后四人来说,从飞艇完完整整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那一刻,其三观就在剧烈的动摇着。 所有人都很自觉的保持着安静。 终于,密林中激烈的动静停了下来,再也没有了如同闷雷炸响般的轰轰巨响。 郑铎带着一身没有褪去的硝烟之气,快步来到李剑身旁。 “会长,幸不辱命!” 李剑带着众人,迈步就往战场处走去。 “走,咱们过去看看。” 距离飞艇坠落点越近,便越能看见战斗的痕迹,甚至,众人还看到了数棵参天巨木粗大的树干被暴烈折断,巨大的铁丸镶嵌在树干之中。 只是看着这威力,众人就忍不住咂舌,心想,若是这一炮挨得实了,有几个超能力者扛得住呢? 终于,众人看到了战场核心处,正在往来收拾战场的同伴,还有一个个被分开拘押,或是垂头丧气、或是切齿痛恨、或是满脸恐惧的鬼老身影。 这些人,有着和乾辕人完全不同的相貌,高鼻深目,金发碧眼,叽里咕噜说着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李剑暂时没有去管那些被拘押的战俘,而是看向在战场中活动的同伴,他们将一具具尸体或者重伤者从飞艇内,飞艇周围的密林中抬出来,整齐的摆放在一起。 这些身影中,不仅仅有鬼老,同样有乾辕人。 “咱们的损失如何?” 虽然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虽然有心算无心,但地星盟的勘探队伍绝不是待宰的羔羊,其中配备的护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更何况,无论他如何强调,没有一点与地星盟交战经验的同伴,要想零损失就把他们拿下,那是做梦。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有时候,缺乏的经验,是要用实实在在的鲜血来浇灌的。 这些他都知道,但看着重伤甚至死亡的身影,他依旧忍不住心痛。 这也是做好了一切准备,最终却将临战指挥权交出去的一个重要原因。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可以在桌前用纸笔冷静的计算每一次行动的“得”与“失”,但真正身在现场,他并不能真的做到从容冷静。 郑铎在旁低声汇报道: “两处战场,对方都精准的落在了我们提前布下的陷阱之中。 但连番变故,对方已经有了防备,而且,为了尽可能保证两艘飞艇的完好,我们并没有直接对飞艇集火攻击,这都给了对方反应和布置的时间。 最终我们虽然取得了胜利,两艘飞艇的核心部件也基本完好,但也付出了不小的损失。 共计死亡五人,重伤八人,轻伤十余人。 其中,有一人死在对方的超能力之下,其他四人都是死在蒸汽机炮之下。 一位被实弹击中,尸骨无存,两位被散弹射中,大半重伤者也都是散弹攻击所致,还有一人则是被空气炮近距离震碎脏腑器官而亡。” 李剑沉默片刻,绝大部分死伤都是蒸汽机炮造成的。 实心弹,散弹,空气炮。 这是必要的经验,只是,其中的血色未免太重。 “战果如何?” “对方一共六十六人,俘虏十四人,击毙五十二人。 这些人的反抗意志都非常顽强,战斗人员就没有被完好生擒的,不是被击毙就是彻底失去反抗之力才被俘。 见了咱们,就像是洪水勐兽一样。有些明明可以生擒活捉的俘虏,都赶在我们俘获他们之前主动自尽,以至于俘获人员远少于预期。 被俘者中,倒有大半都是速写师这样的文职人员。” 李剑点头。 这才迈步向那群俘虏走去。 他的眼睛在一众俘虏身上扫过,很轻易就找出了其中仅有的三个战斗人员,情况都非常糟糕。 有两人因伤势过重,彻底昏迷了过去。 一人双腿从膝盖处被削断,现在正在紧急止血,可他嘴中还在倔强的谩骂着。 李剑走上前去,用比较蹩脚的发音问候道:“are you ok?” 第二三零章 技术样本 李剑试图在与此人的交流中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对方了除了“法克儿”“妈惹”之类的无意义的情绪输出,就没有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了。 让人说真话的超能力是有的,隐龙会中就有,只是不在这里,但看着对方那双眼神,李剑却忽然对他心底里可能提供的一些信息没了兴致。 明明已经是阶下囚,为什么还如此优越,高高在上呢? 在那双眼神中,乾辕人仿佛就是理所当然的罪人,将地星文明终结,倒退回野蛮时代的野蛮人。 这样的眼神,前世已经见了太多。 李剑打心底里不喜欢。 于是,他没再试图与对方交流,伸手遥遥虚抓。 一股混乱之力直接在对方大脑深处爆发,脑组织瞬间变成了一团浆湖。 前一刻还精气神十足的俘虏,忽然间就没了声息,看上去也没有一点伤势。 他这果断而忽然的出手,让其他俘虏心中都是一凛,那些本来就心怀畏惧的更是战栗,却也有本来做好了赴死准备的反而倔强的高昂起头颅。 李剑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对郑铎道:“将他们分开拘押。” …… 蹲守到了这样的战果,李剑郑铎等人却并没有离开。 反而陆续有后来者骑乘巨禽飞骑到来,有种要将这里打造成隐龙会一大据点的意图。 而这段时间,李剑几乎没怎么过问岛上的事务安排,而是出入一个个拘押地星盟俘虏的所在地。 原本十四个俘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又陆续折损了五个,现在还活着的俘虏,只有九人。 相较于其他俘虏,他们唯一的优点就是,那张嘴终于能够开口正常说话了。 李剑并不询问任何隐秘事,反而是闲话拉家常般与他们说些很普通、很寻常的事情。 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工作,他们所在城邦的面貌,他们的生存环境,地星盟总部的繁盛景象…… 李剑甚至不在意他们所说之事的真实可信度,哪怕是好多次明知道他们在瞎编,他也与之你来我往的交流。 在交流的过程中,李剑那贫乏、蹩脚的地星盟官话倒是说得越来越熘,对于身体强大的掌控力,他甚至改掉了口音上的问题。 不仅能够说出一口最纯正的地星盟官话,带着各地城邦特色的口音也能模彷得惟妙惟肖。 最开始,以为李剑要审问出些惊天大秘密的众人还都好奇的跟随,可在发现一切都是如此寻常之后,大家也就放弃了跟随。 始终跟随他一起的就只剩穆红云一人。 发生在这岛上的一切,按理说都是隐龙会的核心机密。 但李剑这个超出常理的隐龙会大龙头却对她这个此前可以说毫不相干之人发起了邀请,这些日子,对于岛上的一切,更是没有一点禁止。 哪怕事涉隐龙会核心机密、战略布置的会议,她也可以随意出入旁听。 这样奇怪的、不通常理的信任,在隐龙会内部并没有惹来任何质疑,因为李剑本身,隐龙会这五年多来的发展,便是最大的不通常理。 特别是这一次的行动,更是对隐龙会成员完成了“致命一击”。 早在两年半之前,李剑就开始在这片区域布局。 将近一年之前,距离阿留申走廊基本成型还有半年,隐龙会就开始有针对性的布局。 利用巨禽飞骑的优势,以一个个海岛为跳板,设立一个个侦测点,建立隐蔽狙击点。 就像一个提前织网,等待猎物上门的蜘蛛。 当地星盟的勘探飞艇从进入阿留申走廊的那一刻,便进入到了这个特地为他们织就的罗网之中。 还有他轻描澹写间就拿出一种种能够彻底改变天下大势的种种药剂。 ……李剑用实际行动,赢得了隐龙会上下无条件的信任。 所以,对于穆红云这个外人拥有这种超出常规的待遇,没有人有任何不满。 穆红云本人还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反倒是随她而来的另四人不澹定了。 在对隐龙会诞生至今暗地里搅动了多少风云之后,一个个变得噤若寒蝉,睡觉都会被噩梦惊醒的地步。 现在,他们想的最多的不是挖掘出隐龙会更多的秘密,而是如何才能活着回去。 让普通人拥有超能力,还是多种超能力? 杜撰出了一代奇人“青囊子”,用一份份“青囊医方”玩弄天下人? 不到三年时间,将一片不毛之地硬生生变成超能力者最趋之若鹜的热土,整个乾辕的人口,一种都在往这里缓缓流动,而且,流速还在越来越快。 但这一切的根本目的,却是为了让他们来堵枪眼——啊,不对,是堵地星盟,用命来堵! 这么多颠覆人三观的信息,在这座岛上,根本不是秘密,能进入这座岛的成员,都是隐龙会中核心的核心。 事情到了这一步,李剑不能还让他们蒙在鼓里,所以,所有人对接下来的形势都有了大概的预判。 李剑也从不禁止大家在这方面的推演和讨论,所以,这一切自然也就被穆红云这五个外人尽数得知。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现在,那四人已经被这一连串太过震撼的信息给炸到自闭了,唯有穆红云本人还能平静的跟上李剑的脚步。 嗯,比最开始贸然应承李剑之邀,坐在他身后同乘一骑来到这里时还要坦然平静许多。 近乎例行的交谈完毕,李剑和穆红云先后走出一位俘虏的关押房。 两人一前一后安静的走着,看着前面那小小的身影,内里的胸怀城府,却比苍穹还要浩瀚,比汪洋还要莫测的“小男人”,穆红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打破这沉默。 “你的主要目的,是通过和他们的对话交流学习熟练他们的语言,了解情报只是顺带,对?” 李剑惊讶道:“你看出来了?” 穆红云心中翻了个白眼,心道,我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是不是显得太憨了? 想到这个“小男人”暗中搞出来的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可话到嘴边,她问出的却是:“你对我也很了解,对?” 李剑本想摇头否认,但想到她未来的光辉事迹,这些在今世虽然还没有发生,也永远不可能再发生,可这也算得上是“了解”。 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她本人的认知还要清楚透彻一些。 最终,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问:“为什么这么说?” 穆红云却仿佛得到了某个确定的答桉,双手背在身后,轻声哼道: “不然,你为什么会邀请我?还是说,你们隐龙会在对外保密上这么随意的吗?” 李剑心中一动,听出了她话中未尽之意,暗道,促使她与地星盟死战到底的,还有别的故事?而不只是空泛的家国大义? 他这副神态,落在穆红云眼中,却让她彻底的拿定了主意。 她正色道:“有时间吗?咱们单独聊聊?” 李剑欣然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 正在这时,胡元从远处快步走来,道:“会长,学城那边的支援队伍快要到了。” 李剑脸上浮现惊喜之色,这是这段时间,穆红云在这“小男人”脸上看到的最有童稚气的神态了。 李剑对穆红云道:“我爷爷和我父亲他们要过来了,咱们先去迎接他们……其他事,等之后再说。” “啊?你爷爷和父亲?”穆红云有些惊讶,见李剑唤她和他一起过去迎接,心中莫名生出一些乱糟糟的情绪。 …… 李矿,李铁还有另外二十余人陆续从巨禽飞骑上下来。 这些远途跋涉的飞骑被人带走照料,但那些御者却反倒没有停歇,只是稍作休整,便换了岛上另一批修整完毕的巨禽飞骑腾空而起,投入远处高空。 祖孙、父子重见,却都只是简单问候了一下,便直接进入正题。 一行人来到一个上有绿萝藤蔓做伪装的巨大工棚之内。 工棚内,被粗分成为两个区域。 两艘缴获的飞艇中,其中一艘安静的摆放其中,基本还保持着缴获之初的模样,单独存放在一个区域之中。。 而另一艘缴获的飞艇,从损坏最严重的气囊,辅助气囊,到吊舱、尾翼、推进装置等,都有拆解的痕迹,不过,并不显得凌乱,所有拆解下来的物件,都分门别类,整齐的摆放着。 一个男子正在对李矿、李铁及其他二十余人介绍着情况。 “破坏最严重的是气囊,其次是气囊内部控制飞艇沉浮的辅助气囊,这还幸好他们使用的并非可燃气体,不然,我们怕是连残骸都得不到。 其次,在其坠落过程中,吊舱、尾翼都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损坏。 损坏最小的,就是推进装置,而这也是整艘飞艇中技术含量最高的地方。” 说到这里,这人信心满满的道: “所以,不需要太久,我们就有信心让它们再次飞上天空。” 李矿、李铁二人没有表态,反倒是他身后有人道: “不急,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将上面的技术完全吃透,咱们现在也并不缺两艘飞艇的运力。 何况,现在乾辕辖境之内,超过九成区域都是蒸汽机的禁区,真把它们弄到天上去,除了招摇惹眼,也并没什么大用。” 参观完两艘飞艇之后,一行人又去了旁边另一个巨大工棚之中,这里,摆放着数十台蒸汽机械武器。 既有单兵手持蒸汽机炮,也有固定在吊舱上,可以发射实弹,散弹,链弹,空气弹的中型蒸汽机炮,也是这一战中对隐龙会成员造成最大杀上的元凶。 在参观这些杀人利器之时,所有人都收敛起了轻松、好奇、探究的神色,郑重而严肃。 很显然,大家都想到了它们在对方极端不利的情况下所取得的骄人战绩。 不夸张的说,面对这种精心布置的陷阱,若敌人是乾辕辖境内的任何一家势力,哪怕敌人的数量和对超能力的掌控更强,隐龙会即便无法做到零伤亡,重伤死亡的人数最多也不可能超过人,绝不可能有十几人这么多。 为了让众人对它们的威力有个直观的认识,已经带人熟悉了一段时间的郑铎安排人现场演示了一下。 为了尽可能的震撼人心,使用的是舰载中型机炮。 炮口瞄准几棵连成一线的参天大树,当一枚实弹铁球喷射而出,随着一阵“卡察察”巨响,一棵棵大树应声折断,直到连续折断六棵大树,铁丸余力才被第七棵大树艰难吃掉。 众人看得惊骇不已,这样的威力,是血肉之躯能够硬抗的吗? 然后是散弹,一炮射出,炮口前方三十度夹角之内数百枚拇指大、故意被制作成形状不一、弹道轨迹飘忽不定的铁丸从这片锥形区域掠过,带着令人心季的尖利啸音。 事后统计,散弹给隐龙会造成的损失最大,设身处地,若是处在炮口笼罩区域,需要什么样的机警和反应才能够逃过一劫? 若是数口大炮集火,更是能够将一片区域彻底变成死亡禁区! 而是链弹,两颗铁丸被一条铁链连在一起,旋转飞行。 铁链长度超过十米。 凡是在这区域内的物体,小的被其无情搅碎,大的也会被其瞬间缠上,便是一棵大树拦在前方,也会被轻易搅断。 相较于散弹,在针对个体上虽然显得有些笨拙,但众人很快便想到,应用到一些特殊场景里,威力有多么恐怖。 空气炮的威力最小,但只要还有燃料,便真的是“无限续航”,而且,只是听那炮口发出的短促而连续的轰鸣,就可以知道其攻击频次到底有多高。 另外,还有一些同样用蒸汽机驱动的工具,最典型的就是可以快速伐树的蒸汽链锯,可以快速凿碎坚硬巨石的蒸汽镐锤,快速碾压、平整、硬化路面的滚筒等等…… 无论是在荒野中开辟营地还是开辟道路,都是非常实用。 在参观完这些缴获之后,李剑对李矿道:“爷爷,这方面的工作以后就交给你了。” 第二三一章 惊人提议 “放心,我们会尽快将这一切吃透……我们刚才看了,或许因为常年应用的缘故,地星盟在设计上更加精巧、简洁,但却并没有超出我们的能力范畴。” 李矿点头应道,而在这过程中,李铁的眼神多次在始终默默跟在李剑身后的莫红云身上打量。 这不仅让穆红云感到尴尬,就连李剑都感觉了来自父亲的异样眼神。 交代完一切,李剑便带着穆红云迅速离开。 等待周围又只剩他二人,两人心中都觉松了一口气。 李剑还跟穆红云介绍道: “勘探飞艇莫名其妙失踪,这种事情虽然不常见,但对地星盟来说,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每隔几年便会发生那么一两次,所以,这次这两艘勘探飞艇失踪,并不会立刻引起地星盟的警觉。 而按照地星盟勘探飞艇的行动规律,明年这个时间段前后,下一批勘探飞艇队伍便会再次发现这条走廊。 我们还能再次截杀一次。 不过,这也应该是最后一次。 连续两次失事,而且,还都在同一片区域之内,一定会引起地星盟的高度警觉。 即便不展开地毯式搜索,也会加大对这片区域的侦测力度,到时候,阿留申走廊就将彻底暴露在地星盟的视野之内。” 说到这里,李剑停顿了片刻,才道: “到那时,再想如现在这般截杀,就不可能了。 剩下的,只有堂堂正正对垒一条路!” 穆红云美目流转,看向李剑,“到那时,你们隐龙会就硬顶上去?和他们硬碰硬?” 李剑摇头,道: “隐龙会现在这点实力,根本没资格单独迎上去硬碰硬。 而且,在这种大势面前,是隐龙会一家能够抗住的吗? 我们真要顶在前面把自己耗个弹尽粮绝,或许确实能阻止地星盟几个月甚至一两年时间,但这有什么用呢?” “我们之所以会独立安排这两次截杀,除了想要尽量收集一些地星盟的信息之外,更主要的是想要给后方更多的发展时间。 从第一份青囊医方残卷公布至今才两年半,根据我们的粗步统计,猥集在走廊后方荒原的超能力者数量已经超过一万,普通人有五万。 现在,第三份青囊医方残卷的信息已经公布了出去。 这一次,不仅有助超能力者获得第二种超能力的十份医方,分别对应十种超能力。 另外,其中还有一份巨化药剂,专门针对飞禽走兽的,虽然会透支其生命,但在药效发挥期间,却能够得到大量飞行坐骑和大型驮兽。 这些药方中的药物,同样只在走廊后的这片荒原才大量产出。 我想,有这几种利好,特别是飞行坐骑和载重驮兽的普及,在接下来的一两年间,猥集于此的超能力者将超过五万,普通人的数量更将超过五十万。” 人口迁移,最难的是迈出第一步。 当第一步成功迈出,且还有源源不断的“利好”信息持续推送出去,后续规模会越来越大,难度反而会越来越小。 到那时,都不需要谁拿鞭子在后面抽,人们会主动背着干粮前来这片“热土”。 只听李剑的描述,穆红云就能够想象到那是一个何等模样的盛况。 但她却没有一点欣喜,只觉刺骨的冰寒。 “到那时,你们隐龙会再从这里撤走,把那些人直接暴露在地星盟的兵锋之下吗?” 李剑无视了穆红云看他那隐含恐惧的眼神,继续讲述自己的构思: “在地星盟兵锋大规模到来之前,还会有第四份青囊医方残卷推出,更准确的时间节点,应该就是我们第二次成功截杀了地星盟的勘探飞艇之后。 这一次,除了种类更多的超凡神液,最重要的是三种。 一种是可以让普通人成为超能力者的蜕凡神液。 另一种是可以将飞禽走兽化作一次性自燃自爆利器的内燥药剂。 这两种药剂所需药物,同样来自后方荒原。 第三种,则是让部分天赋确实好的人得到第三种超能力的药剂。 你猜,这种神药的药物会来自哪里呢?” 此刻,在李剑的引导下,穆红云俨然成为对他心中谋划把握最为清晰之人。 她看向脚下大岛,还有沿途所见那仿佛被丝线串起来,在这条长长的走廊上,如同一颗颗珍珠一般的海岛,轻声道:“这些海岛!” 李剑拍掌道:“不错!” 穆红云轻轻闭上眼,想象着彼时的场面。 数十万迁移来这片荒原的普通人将尽数变成超能力者。 哪怕其中有大半超能力拥有者提升并不会太大,但相较于其普通人之时,也已有了天壤之别。 更何况,数千里的迁移本身便是一次筛选,能够在这里扎根立足的普通人,平均素质远超大后方的乾辕人。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想到红云谷吸纳的那些普通人,彼此之间为了争夺采集来的药物,一个个都爆发出了狼一样的凶狠和机警。 两个村寨之间,只是为了争夺水源就能闹出数百上千人的玩命大械斗,更何况这些比黄金还珍贵的药物? 若非知道每一个成功迁移来此的人都是宝贵的,不能轻易折损,所有掌控局面的超能力者都会严禁普通人之间的杀戮,这片荒原早就成了另一番景象了。 在这片荒原,人,就是财富! 所以,让这样一群人变成超能力者,若是没有地星盟,他们就是祸乱整个乾辕的暴徒,可现在,为了守护用命搏来的一切,他们将是乾辕的擎天之柱。 而那种可以让人获得第三种超能力的药剂,却是给那些大势力专门准备的。 这是已经被验证过的。 便是第二种超能力的获取,都不是所有超能力者都能够得到,这是存在门槛的。 而根据规律,超能力越强之人,得到第二种超能力的可能性便越大。 可想而知,获得第三种超能力的药剂,门槛只会更高。 能够使用的人会更少。 但,这丝毫不影响其价值,越是大型势力,越是强大的超能力者,越是忍不住其巨大的诱惑。 所以,完全可以想见,彼时这些“资源”海岛被一个个大型势力占据的场面。 到时候,地星盟的兵锋来袭,这就是一个个天然的堡垒。 要想去到对面,非得将这些势力连根拔起才行。 这些长期身居高位的大型势力,将用自己的生命回报乾辕。 “要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摇头。 这是最美好、最乐观的预想,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她甚至悲观的想,要是这些人没有意识到地星盟要覆灭整个乾辕的意图,发现不能力敌,掉头便做了逃兵,一路挟裹,将荒原上那数十万刚成为超能力者的普通人也尽数挟裹,一路逃回乾辕故地…… 这样的情况若是发生,对乾辕造成的打击,比直面地星盟的兵锋也不遑多让。 她看向旁边的李剑,一个仿佛多年前就已经预见到了这场浩劫的“小孩”,轻声问: “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做的这一切,很可能适得其反?” 李剑没有回答,而是道: “我说了这么多,说说你。 隐龙会这么多人兄弟姐妹,我嘴皮子都快磨光了,对于地星盟的威胁他们都是将信将疑,直到今次之后,我才算真正统一了内部的思想。 可你却非常不一样……你是我接触到的这许多人中,唯一一个第一时间就能够理解地星盟威胁的。” 穆红云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确认李剑对她的了解到底有多少,见他一脸平静坦然,便老实道: “我可没你知道的那么多,不过是族谱上第一句话就是提醒我们这些后辈,永世不要忘记地星盟罢了。” “哦?居然是族谱吗?来自先祖的提醒?”李剑心中诧异,这却是他前世不曾知道的。 穆红云犹豫了一下,才道:“我的先祖,曾执行过摧毁一个沉浸者基地的任务。” “啊?!!!”李剑闻言,惊呼出声,平静的神色终于无法保持,瞪大了眼睛看向穆红云。 见他如此,穆红云心中升起一种一样的快感。 心中仿佛在碎碎念,要你人小鬼大,要你城府深沉,破防了,小鬼! 心中如此快意者,面上却是大姐姐的理智成熟,“所以,我非常清楚地星盟后裔对我们会是何等的切齿痛恨。” 说到这里,她甚至瞟了依然有些呆愣的李剑一眼,道: “咱们乾辕内部,现在不也有很多人在这一点上心虚理亏,完全不理解当年先辈们发了什么疯要做这样的事么? 所以,你可别把我这层身份说出去,不然,指不定会有多少人把我当成罪人之后呢。” 李剑却压根没往心里去,他的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 许久之后,他才展颜一笑,对于心中那自从见到穆红云之后便已有的念头终于彻底笃定了下来。 虽然,他的依据来源于对她未来事迹的知晓,现在知道了这背后的原因,倒是让他彻底坚定了。 他看向穆红云,认真道:“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穆红云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让我加入隐龙会?” 她心想,这事你便是不说,我也得主动提出申请啊。 李剑先是点头,而后摇头道:“我想让你替我暂代会长一职。” “啊?!你说什么?”穆红云瞠目结舌,看向李剑这个小鬼,完全不可理喻。 见他一脸坚定,不像是开玩笑,她慌了。 “为……为为什么?” 李剑道:“因为我要离开很长时间啊。” “我是说为什么选我!”穆红云跺脚急道:“总不能是一见钟情!” 她也是真的急了,直接将心底念头曝了出来。 “因为你的能力!”李剑道。 听到这个答桉,穆红云疑惑:“我的能力?什么能力?” 疑惑的同时,她的心底莫名失落。 第二三二章 这辈子,让你们打个富裕仗(上) 有的能力是不能“复制”的。 李剑横跨两世,成功捣鼓出来的“一号药剂”,其本质是将能够表达出某种超能力的畸变细胞组织成功移植到另一个人体之内,并使之表达出同样的能力性状出来。 说它是畸变能力也好,超能力也罢,这些可“移植”能力的本质便是基于此。 但也只有基于此的能力,是可以被移植,复制到其他人体之内的。 除此之外的其他能力,就无能为力了。 看着近在迟尺,除了年龄,仿佛各方面都处在自己阴影之下的穆红云,李剑知道,相比于她,自己真正的优势并不多。 若将“重生”这个老天爷赏脸的优势排除,相较于穆红云,他真正的优势大概也就乾辕医道上的超凡天赋。 而穆红云的天赋,刚重生归来那会儿,李剑或许还没有明确的意识到。 那么,从无到有攒出隐龙会,更是以天下为棋局,众生为棋子,“无限风光”了这五六年之后,他却真正意识到自己欠缺什么。 也更加明白,如穆红云这种能够在浩劫降临,绝望蔓延的至暗时刻,“青史留名”的人物,具备怎样的能力。 前世,乾辕连失先手,直到地星盟的锋利森冷的兵锋抵近家门的时候,乾辕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而在李剑的认知中,从大势层面,乾辕与地星盟的对抗经历了三个阶段。 【前期】,【中期】、【中后期】。 前期,基本就是地星盟最能战善战的兵士,一路从阿留申走廊往乾辕辖境故地、腹地横推,将乾辕人繁衍生息之地扫荡成无人区的过程。 这是最专业的暴力机器用最专业的手法扫荡平民的过程。 在这一过程中,整个乾辕经历了从“大脑宕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到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完全不敢置信; 再到不得不接受现实,但整个乾辕乱作一团; 有人认为第一要务是将地星盟兵锋前的人口大规模往后方迁移,有人则认为要遏制住地星盟这种势如破竹的势头,终结掉这种一边倒的局面; 有人则认为应该清醒认识到双方的强弱之势,无论是虚与委蛇、为整个乾辕争取更多时间也好,还是为将来屈膝求和埋伏笔也罢,亦或者套取地星盟的种种情报——总之,无论如何,先和地星盟决策层搭上线,建立正常的“外交关系”才是当务之急。 …… 一百个人有两百个心思,同一个人,一日之内,都有可能在数个截然相反的选择上来回横跳。 那时候,人是慌的,脑子是蒙的,或许,很多当事人连自己到底在搞些什么都没有清醒的认识,就是一通毫无意义的瞎忙活。 脑细胞烧掉一大半,但真正有用的输出或许一个都没有。 地星盟的兵锋仿佛坚不可摧,局面完全一面倒,以近乎屠杀式的横推往乾辕腹心之地深入。 这就是【前期】的情况。 而【中期】,则是乾辕人在经历了最初的绝望慌乱之后,基本完成了思想的统一。 同时确立了尽最大可能挽救民众、确保乾辕始终拥有“造血”“回血”能力,和尽最大努力遏制地星盟势如破竹的兵锋这双头战略。 普通民众潮水般向后,另一股来自四面八方、天南海北的力量却逆着这股潮流向前。 节节后退、顽强抗争,誓要让地星盟每往乾辕腹心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用血肉之躯,将其兵锋越挫越钝。 地星盟也一改最初的高歌勐进,变成稳扎稳打,徐徐推进。 相比于前期的混乱和绝望,中期更加艰苦,更加惨烈,一寸山河一寸血,却也最能振奋志气人心。 前世李剑在前线的岁月便在这一时期。 而【中后期】则是一个超出大多数人预期节奏之外的变化,稳扎稳打的地星盟忽然一改作风,以巨大的死伤,用最快的速度,包围稷下学城,将其与乾辕其他所在隔绝、孤立。 直到他重生之前,才隐约才想到,促使地星盟忽然如此疯狂的,很可能就是他在做的、即将成功的研究。 每每复盘这段历史,最令李剑感慨的,既不是可歌可泣,英雄人杰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中期】,也不是变起突然的【中后期】,而是将【前期】终结,拉开【中期】序幕的那几个关键性人物。 他们就像是漆黑的天幕中,扛着无边黑暗,寥落闪烁、明灭不定的孤星。 固然,相比于中期的群星璀璨,这几颗“孤星”实在显得有些寒酸。 但当李剑重生归来,越是回想,越是复盘,越能感觉到那几颗“孤星”的不易。 是他们终结了黑暗,锚定住了已混乱到近乎绝望的人心。 让人重新看见了“光”。 唤醒人心中的希望和斗志,深藏在乾辕人血脉中的志气和坚韧终于复苏。 那几颗孤星中,穆红云,便是其中的一颗! 设身处地,李剑将自己代入到她的角色,发现无论是回档闯关十次还是一百次,都无法做到她的地步。 而她,在不可回档的情况下,只一次,便做成了。 当然,这里必然存在幸存者偏差。 运气是必不可少的,哪怕是她本人,重来一次,也不一定能再次做到那种地步。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但,这对她所具备的特殊才能,并不会有丝毫的损毁。 五年多以来,走到现在这一步,李剑已经竭尽全力,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事关重大,直接与整个乾辕的前途命运相关。 站在这个位置,李剑深感压力,十分忐忑。 相比于他自己,他反倒是更加信任已在前世证明过自己的穆红云。 当然,此时此刻,穆红云本人都不曾意识到自己体内潜藏着何等恐怖的“洪荒之力”。 这不是超能力,可在李剑看来,这却是比超能力还要“超”的能力! “前世,那般寒酸窘迫的情况下,你都能做出那样的局面,虽最终不免身死之局,却将自身化作了明星火炬,给亿万人照亮了前路。 今世,我给你百倍千倍于前世的开局,你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李剑心中如此想。 当然,对方要真是那种“逆风神,顺风鼠”的奇葩品种,他也认了,反正,有隐龙会保本兜底,不可能真被她一下子就带沟里去。 种种念头在李剑心中闪过。 面对穆红云疑惑的目光,他当然不可能说“因为我知道你前世你接下来的表现有多勇”,仔细斟酌了一番,吐露真心。 “隐龙会的历史,你基本都了解,对?” 穆红云点头。 “从中,你应该也能看见我的成的轨迹。 最开始,隐龙会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只能深藏在非遗协会这个壳子里面。 做起事来,也是偷偷摸摸,束手束脚,最开始,每发展一个核心成员,都要费尽心机,甚至还要做些神神叨叨、装神弄鬼的勾当,也幸好组织核心成员都是普通人,这才确保局面始终可控。 直到这片荒原各种势力雨后春笋般冒头,我这才少了些顾忌,不再那么拘束,开始放开了手脚,渐渐有了现在你看到的这些局面。” 说到这里,李剑神色间却没有丝毫自豪神色,反而摇头。 “说实话,对于现在这种局面,我本人并不是太满意,我总以为,事情还能够做到更好,可是,这就是我能力的极限了。” 穆红云见这“小男人”神色忽然有些消沉,忍不住安慰道: “已经这么夸张了,你还如此不满意,是不是现在就把地星盟彻底车翻才彻底合你心意呢?” 李剑看向她,道:“要是换你来做,会不会比我做得更好呢?” 穆红云无论是心中,还是脸上,都翻着大大的白眼。 吐槽道:“对于乾辕医道,我就是门外汉,你搞出来的那些药剂,我便是照方抓药都会出错,你指望我?” 李剑道: “那是以前,现在,无论是隐龙会,还是这里的局面,都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随着下一份《青囊医方》残卷之后,我手里的牌也基本打完了。 而且,那时候地星盟威胁已近在迟尺,如何凝聚更多力量对抗地星盟才是第一要务。 以利为饵已经不合时宜。” 说到这里,他认真的看向穆红云,道: “你不就已经预见到了其中的隐患了吗? 他们因利而聚来此处,若是指望他们豁出命去与地星盟来敌生死拼杀,很有些一厢情愿。 不是吗?” 穆红云点头,李剑这话却是让她再次想起了之前心中有过的担忧。 她盯着李剑道:“可我见你似乎兵不着急的样子。” 李剑道:“因为这已经不是我要解决的问题,而是你的。” “我的?”穆红云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你还真把位置让给我?” 李剑撇嘴:“不然呢?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我有这么闲吗?” “为……为什么?”穆红云问,见李剑就要张嘴回答,她先一步道:“别再说能力,我可不知道我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李剑认真盯着她,道:“因为,你是被检验过的!” “被检验过的?”穆红云心中轻声喃喃,完全不懂李剑话中之意,可看着他那双前所未有认真的眼神,也确认他真不是开玩笑。 就很忽然的,她忽地陷进了那一双童孔化作的深渊之中,然后,她忽然觉得李剑说出的这句话好羞耻、好放肆,双颊忽地通红一片。 “被……被检验过的?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世界,似乎一下子陌生了很多。 就在这时,李剑忽然递给她一张纸条。 “什么?” 穆红云疑惑的接过,上面写着五个名字。 【穆红云】、【杨靖山】、【苏烈】、【江瑜】、【朱江】 而在这些名字下面,还有一些小字备注。 【穆红云】,擅长统筹组织,激励士气,团结人心。 【杨靖山】,擅长后勤,调度优化。 【苏烈】,擅长特种作战,拔牙攻坚,独创超能力协同战法。 【江瑜】,擅长情报收集,刺探暗杀。 【朱江】,大战略家。 穆红云看着这样一份纸条,心中惊讶万分,多次抬头看向李剑,李剑却都面无表情。 最终,她还是扬了扬手中纸条,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剑道:“你就当是天启好了。” “天启?”穆红云一愣。 李剑道:“我从四岁开始,就在为此做着准备,若不是我得到了天启,你以为又是什么呢?” 穆红云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李剑道:“包括你在内,这纸条上的五人,都是我所说的‘被检验过的’人,就这么简单。” “你是这五人中我见的第一人,我原计划和你们五人都接触一遍,但谁知道地星盟的勘探飞艇来了呢?” 说到这里,李剑摇头道: “从我们阻截这些勘探飞艇开始,时间就像是上了发条一般,正式进入倒计时了,我是没时间与他们接触了,我想将这事交给你。 我想,他们也将成为你最值得信赖的战友伙伴。” 除了这五位“被检验过的”的人物,难道,就没有其他人才可用了吗? 当然不是,便是隐龙会,优秀的人才也比比皆是。 但,相比于其他人,李剑还是更信任这些“老字号”。 他认为,在面对强势入侵的地星盟,除了才能这项必备因素之外,还有一些更重要的品质。 一是心性,百折不挠,坚韧顽强,经得住打击,受得住失败。 而越是才能卓绝,自视甚高者,越难拥有这样的品质,而这,不经过真正的检验,是看不出来的。 有的人在顺境之时表现得比这五人说不定还要更好,光芒万丈,天生的顶流偶像,可在逆境时,就是另一番嘴脸了。 而穆红云等五人,已在前世证明了,他们心性非凡。 二是对地星盟的态度。 前世,他又不是没见过才能卓绝,手段非凡的人物,在面对地星盟时,身段却一个比一个柔软,他们对乾辕造成的打击,一点都不比地星盟这个外敌来得小! 而包括穆红云在内的五人,用生命证明了他们的态度。 第二三三章 这辈子,让你们打个富裕仗(下) 想到他们“曾经”面对外敌,面对自己人,所受过的种种委屈,在内外交困,捉襟见肘的情况做出那般成就。 “这辈子,让你们拿一手好牌,打个富裕的仗。” 我做牌,你们打牌。 李剑心中如此想。 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努力,便是尽最大可能在开局前攒一手好牌,然后,交给他们这些天生的“牌手”打出去,这就是他重生归来最大的意义。 让他亲自上场? 李剑可不认为在这些领域自己能跟他们掰手腕,就像他们不可能在乾辕医道一途上挑战自己的地位一样。 …… 李剑之所以没有更早与穆红云等人接触,是因为隐龙会的局面还没有铺开,哪怕是这些他打心底里敬佩的人物,他也要确保整个节奏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 与其在自己弱小时,耗费大量时间,去取得他们的友谊——如果,他们愿意与一个十岁小屁孩交朋友的话,他更愿意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的“友谊”登门交。 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直到此时,这五位“传说级”人物他迄今只接触了穆红云一个。 不过,问题不大。 穆红云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李剑,又低头看了看这张奇怪的纸条,心中有万千疑问,最终,只是化作了一个有些无奈,却又足够坚定的点头。 “好。”她将纸条折好揣入怀中。 确认李剑是认真的,她便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倒是立刻进入角色,看向李剑,认真道: “你既然让我替你暂代隐龙会长,那我就有话要说了。” 李剑伸手道:“请讲。” “我认为,你的计划中,有个很不妥当的地方。”穆红云道。 “哪里?”李剑好奇。 “你之前告诉我,你打算在下次阻截了地星盟勘探飞船后,就把那份能让普通人成为超能力者的医方公布出去,对?”穆红云道。 李剑点头。 “你这样做,很不负责任!”穆红云态度非常严肃的道。 “不负责任?”李剑疑惑,我给普通人硬生生造了一个登天的梯子,不谦虚的说,这就是“普降甘霖”,怎就不负责任了? 穆红云却正色道: “你也说了,单是猥集于后方荒原的普通人数量,彼时就会超过五十万! 你得代入他们的境地,而不是把他们当成简单的数字和兵源! 我敢保证,要是不提前做好准备工作,你这一份医方公布出去,不仅不会按照你预期的立刻得到五十万超能力者兵源,反而会在荒原中引发前所未有的乱象。 而且,你便是真的想让他们去堵地星盟的兵锋,也得先和他们沟通沟通,打个商量? 这么直接就把他们顶上去,指望他们有多卖力吗?” 李剑认真倾听。 穆红云继续道: “而且,就我的观察,哪怕是那些看上去不通情理,凶横霸道之人,都是可以沟通的。 之所以看上去难以打交道,不过是罕有人真心的、以平等的态度与他们交流沟通而已。 而只要这么做了,结果一般都是不差的。 而且,一旦得到他们的认同,他们反而会成为你最坚定、最死心的追随者! 而这片荒原上,最多的就是这种人!” 说到这里,穆红云盯着李剑,认真道: “真诚,是有力量的!” “所以……”李剑看着穆红云,轻声道。 “若是让我暂代隐龙会长,那么,从现在开始,隐龙会就要进入到他们中间去。 若是时机合适,我会将这份医方提前公布出去!” 说到这里,她盯着李剑,似乎要看到他任何一丝细微的神态变化: “我不会再选择藏头露尾,而是以隐龙会的名义,堂堂正正的将之公布出去。” 李剑一愣:“这样一来,咱们岂不是不打自招了?之前公布出去的那几份《青囊医方》残卷,岂不所有人都知道是咱们弄得?”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穆红云道: “这难道是什么坏事吗?隐龙会做得可都是大好事,让人知道又如何? 以前弱小时,你需要一点神秘的外壳保护自己,现在,隐龙会已经足够保护自己,还需要这么神神秘秘干什么? 在当前这个时候,在与地星盟大战来临之前,我认为将这事彻底明白的摊开,是一件好事。” 李剑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她说的这么回事,不由得尴尬的笑了笑。 “大概是习惯了隐龙会以前的行事方式,对于站在明处已经有些本能的排斥。 这确实不对!” 说着,他还自我反省,感叹道:“隐龙会什么都好,就是大家对我的信任已经达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凡是我的决定,他们已经丧失了判断分析的能力。” “……”穆红云。 这是炫耀? 嗯,应该还有点警告,让我明白,我始终只是“暂代”,隐龙会真正的会长只有一个。 一定是这样。 于是她轻咳一声,强调道:“当然,这也是需要达到一些前提条件的,现在还不完全具备,还得做一些准备工作,只有等到时机完全合适,我才会这么去做。” 李剑反而转过来鼓励道:“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大胆去做!” 他现在非常高兴,只这短短的一番对话,他就已经明白了穆红云的价值。 他为自己邀请穆红云这个“外人”来暂代隐龙会长一职点赞。 “简直是神来之笔!” 这时,穆红云又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你说你要离开很长时间,你要去哪里?” “地星盟。”李剑道。 这话若是听在其他人耳中,一定会在心底翻起滔天巨澜。 但穆红云却并没有任何的惊讶,这些日子她一直都跟在李剑身边,他借着与那些俘虏交流的机会,一口原本生涩、乾辕味极重的地星盟官话是怎样突飞勐进的。 现在,他甚至能够流畅的在多种口音之间切换。 要说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好玩,没有图谋那才是搞笑。 “为什么?而且,你这样过去……不担心暴露吗?” 她既为李剑的安全担忧,也很好奇他在这么关键时刻做出如此选择的动机是什么。 至于易容伪装,有很多超能力都能轻易看穿,这不仅不能让人变得安全,反而增加暴露的危险。 李剑看着她,道:“不用担心,在地星盟内,也是有黄色人种的……虽然数量很少。” 第二三四章 思想钢印 李剑骑乘着一只巨禽,飞行在茫茫大海之上。 自从安排好隐龙会事宜,与亲人辞别,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最初,当李剑宣布自己有要事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隐龙会长一职暂由穆红云暂代之时,还是起了一番小波折的。 不过,因为隐龙会上下对李剑近乎盲目的信任崇拜,对他所做任何一个决定,都深信不疑,所以,这波折本身就并不大。 再加上李剑在正式宣布这个决定之前,还专门和爷爷与父亲私下交流过,当他正式宣布之时,两人率先表示明确的支持。 其他人的目光在李家三人和穆红云身上来回扫过,很快便都露出恍然之色。 于是,这个放在其他组织中,完全不可想象的决议就这般顺利的落实了。 而后,穆红云那潜藏的能力仿佛被提前激活了,她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赢得了隐龙会的信任,都打心底里认为,她确实是暂代隐龙会长一职的不二之选。 直到确认隐龙会已经完成了平稳的过度,穆红云也开始逐渐适应了新的角色,渐渐展露其锋芒,李剑这才骑乘一只巨禽离开。 他的目的地是地星盟,但却并没有沿着阿留申走廊飞行,而是直接进入深海之中。 这一飞,就是一个多月。 除了他,没人敢这样做。 没有方位感,分不清东南西北、前后左右? 他心中,可是有一颗精度极高的“地星仪”存在,只要海域中还有零星的岛屿,甚至只需要有礁石存在,他就可以之为参照,随时校准自己的方位; 对时间的判断也变得模湖? 这对李剑来说,同样不是问题。 地星盟都知道用人自身做参照,锚定时间,这对乾辕人来说,早就不是新鲜事,事实上,早在更古老的年代,乾辕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法。 而且,乾辕医道中,本来就蕴藏着人体变化与昼夜变化、四季轮替的规律。 人体自身的内循环是稳定的,外界大天地失去了锚定时间的作用,也不过就是将“外天地”变成“内天地”罢了。 以李剑在乾辕医道上的造诣,对人体生命机能的洞察把握,要精准的判断时间,简直比随身佩戴一个手表更加简单。 长时间的海域飞行,李剑既没有迷失,也没有慌乱,只是感觉有些无聊。 这却也激发了他新的灵感。 这些灵感,恰好就是针对空间方位和时间的。 至于灵感方向,毫无疑问,依然是从他最熟悉的角度切入。 “天地巨变之前,有很多种鸟,能够精确感应到地星磁场的变化,进行跨大陆、超远距离的迁徙。 随着天地巨变,这些鸟类要么灭绝,要么变异。 可并非只有磁场才能达到这种效果,很多鱼类的洄游,同样可以横跨大半个地星,准确找到出生地,这依靠的却不是对星球磁场的精确感应,而是非凡的嗅觉! 而拥有这类特质的生物,却并没有因为天地巨变而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我可不可以根据这种方法,创造出一种独一无二的气味,设在一个地方。 再使之与一种生物‘绑定’,让它无论身在何处,都能判断出气味的源头在何处。 这岂不就相当于一个人造的南极或北极? 既然能够造出一种,那弄出两种甚至更多种自然也不是难事。 而且,还可以更进一步,让生物能够分辨出距离气味源头的距离远近。 这样一来,利用一些数学知识,就可以精确的锚定方位了。” “而时间,则更简单,大尺度上,可以用生长速率恒定的植物来解决。 而小尺度上,可以用细胞分裂速率恒定的微生物或其细胞组织来解决。” 无聊中,他甚至设想出了另一种“手表”,在手腕上纹一条或多条细环。 在不同的细环内填入不同的培养基和特定的微生物组织,根据其生长速率的不同,确定其绕腕生长一周的时间是一分钟、一个小时、亦或者一天。 至于,这两个问题的彻底解决能够带来怎样的影响,根本无须赘述。 就只说个很简单的方向,精确的空间定位,能够让人类重新走入海洋,再次拥抱完整的星球。 而精确的时间,则可以让整个社会的效率大幅度的提升。 它们能够对整个人类社会带来的改变,一点也不亚于让普通人成为超能力者的蜕凡药剂。 李剑决定,一旦再次稳定下来,便开始着手这方面的研究。 看着下方茫茫海域,李剑的思维忍不住继续提炼,发散。 在深入的思考中,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明亮。 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他发现,无论是地星盟,还是乾辕,思维中都存在一个“思想钢印”。 一个问题,若是在天地巨变之前就已经有了成熟且完善的解决方案,那么,面对同样甚至同质的问题,人们总是习惯性的去重现它,去恢复它。 哪怕,当时的世界环境还不具备完全重现那种解决方案的条件,人们的做法,是等待。 十年,百年,数百年的等待! 等待世界条件终于可以让某个解决方案重现,然后,便是继续……等待! 这条脉络甚至贯穿了天地巨变这一千多年来的历史。 最明显的,便是人们“等待”冶炼金属技术的再度出现,和之后的人们“等待”蒸汽机技术的再现! 在这一点上,乾辕和地星盟没有任何不同。 地星盟相较于乾辕而言,幸运的地方在于,他们早在近两百年之前,就成功“等来了”第二个重要节点的再现。 而乾辕,直到现在,依然还在垫脚翘首等待“蒸汽机技术”的复苏。 这种“思想钢印”,遍布人们思维生活的方方面面。 李剑就非常清楚,人们对空间方位和精确时间的再度解决,都很自然的将希望放在世界的更进一步稳定上,“只要地星磁场稳定下来,这个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人们并没有想过,将这一切既有的思路摈弃,寻一个全新的解决方案。 当然,人类这么多,不可能没有生出类似念头之人,但是,他们缺乏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推出一套全新解决方案的能力。 或者说,那些通过种种典籍传承下来的知识,其中包含的对一切既有问题的解决方案,那本来就是无数人心血智慧的结晶。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别出心裁就能够完全颠覆,另辟蹊径的。 唯有全民都具备这样的认知,才能够克服这种“思想钢印”对人心的影响。 想到这里,李剑心中忍不住生出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先人们竭尽心力将天变前的种种文明成果、文明典籍传承下来,这到底是好处更多些? 还是坏处更多些呢?” “要是从天变那一刻,所有既有的文明成果统统丢失,人类相较于其他生物,唯一的优势只有智慧。 他们将如同真正的原始人一样,面对一个陌生、未知的世界。 他们脑子里没有矿石一定要炼成铜铁,制成刀剑的概念,同样没有要将金属锻造成更精密的机械,变成蒸汽机这种想法。 他们只知道自己看到的、探索到的世界。 变化不定的世界,不可捉摸的自然界,种种不可思议的超能力…… 一千多年过去,智慧的人类能够在这样的世界中走到什么样的高度,创造出何种别开生面的全新文明呢? 他们,会不会走到比现在更高的高度呢?!” 李剑又想到自己重生归来这短短数年间取得的成果。 移植畸变细胞组织,让普通人获得超能力; 提前对畸变细胞进行安全激发,使其展现出超能力的同时,又不对人体造成负面影响; 对激发不彻底的畸变细胞组织,进行再次激发; 对飞禽走兽进行特定的超能力移植,使其更加巨大,体质更加强大,亦或者,将其变成一种自爆自燃的武器; …… 研究第一项课题时,他还感觉非常困难,事实也是如此。 前世,他生命中的大半时间都倾注于此,在身陨那一刻,都还没有彻底完善,直到重生归来,才真正将其画上句号。 可之后,他就越来越有种顺畅如意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这本来就不是多难的问题。 最难的,不是解决它,而是发现它。 当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问题,并将之确定为一个清晰而明确的项目后,解决起来,不说如喝水般轻松,最多也就像是爬楼梯一样,一阶阶走上去即可。 之前,他自己对此也很有些懵懂,可现在,他意识到,最大的原因,很可能就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彻底的破除了那顽固的“思想钢印”。 “乾辕医道……不,应该是生命之道和天变后的世界才是最契合的。 而乾辕医道,是触摸生命之道的途径和手段。 而天变前的那些文明成果,科技传承,和这个世界的契合度,反而非常低,甚至,有些格格不入,彼此冲突!” “所以,这些项目在我手上,这么轻松就给解决了。” “它们本来就不难!” 第三三五章 来自远方 深海中的天象虽然变化莫测,但这对李剑来说,并无多少实质的影响。 因为胯下这只飞骑是他精心培育出来的,飞行高度可以非常高。 哪怕天象巨变在他飞行途中发生,他也可以迅速提升飞行高度,彻底“跳出”其波及范围之外。 无论是雷云闪电,还是飓风怒涛,全都在他脚下,而他飞行的高度,反而风平浪静,一切如常。 他也不会连续飞行太久,他总能在飞行路线上找到一个个供坐下飞骑落足修整的大岛。 一个半月之后,远远地,李剑视线中出现一道长无边际的白线,那是海浪勐烈拍击陆地泛起的白沫。 一片辽阔的大地横在视线尽头。 那海与陆的交接,一点都不“温和”,没有任何中间过渡的平缓海滩,低矮海岸,高出海平面数千米的海崖如同一堵高墙,画出了海与陆的分界线。 地星盟地界,到了! 李剑心中有些按捺不住的小激动。 从阿留申走廊出发的他,前方迎接他的,却并不是南北新大陆的西海岸,而是原黑大陆的东海岸。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纵观地星盟广袤辖境,在新的世界版图中,这里距离阿留申走廊最远。 嗯,最偏远! 按照正常思维,若是乾辕人要通过阿留申走廊抵达此处,必须穿过地星盟所有核心区域才行。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会有任何人想到他是从乾辕而来。 至于跨海而来? 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去想。 因为几个大陆的合一,原来的几大洋自然也跟着变化,原本就最广袤的大平洋和锡兰洋完整合一,单是这片汪洋的面积就超过了所有陆地的面积。 在没有指南针和六分仪的当下,要横跨这样一片汪洋,上帝都不敢这么去想! …… 自从深入陆地之后,李剑那原本还有些无聊散漫的精神立刻紧张起来。 他控制飞骑高高的飞在天空,整个人都藏在巨禽的背部。 哪怕观察下方大地,他也不会草率的伸头察看,而是利用潜望镜加望远镜一般的装置,身形端坐巨禽背部,观望大地形势。 没过多久,几个飞在天空的“大西瓜”出现在他的观察窗口之中。 那是几艘飞艇组成的飞艇舰队。 那巨大的气囊,飞在空中可是非常显眼的。 他并没有控御飞骑接近那只飞艇舰队,而是远远地观察了一下它们的行进方向,然后,直接向那个方向接近。 飞了一阵,大地上终于出现人类活动的痕迹。 巨大的矿山和码头,充满了力量感,停泊在码头上,穿行在河道中的蒸汽轮船。 顺着河道飞行,沿途他还看到了另外一些码头,他们或是直接与矿山或者其他资源产出地相连,或是与一条甚至多条轨道相连。 一列列蒸汽列车,发出巨大的声响,喷吐巨大的白色烟气,如一条钢铁长蛇,穿过在崇山峻岭汇聚于此。 支流汇集于这条大动脉之上。 继续向前,李剑还看到了在大地上整饬有序的农田,生机勃勃的集镇村庄。 原本,李剑还有些轻佻的心,在看到这一幕幕景象之时,彻底安静了下来。 窥一斑而知全豹。 这里,还是地星盟城邦群中极偏远的所在,就有如此盛景。 那么,那些核心之地又该是何等模样? 将这些与乾辕辖境的城市群相比,原本,记忆中的一些寻常数字,忽然有了山岳一般沉重的分量。 “370年前,地星盟有志之士以乾辕为假想敌,终结了城邦混战,地星盟再次成立。” “190年前,蒸汽机重现人间,各种各样的蒸汽机械在地星盟的推广下迅速遍布地星盟所有城邦。 铁器时代终结,进入蒸汽时代。 同时,这也是大工业、大开拓的时代!” 与之相比,乾辕固然也有些优势领域,乾辕医道让人的生命安全更有保障,对超能力的认识和培养也远超地星盟超能力者。 但,这优势与下方那改天换地的力量相比,还是显得过于精致,过于柔弱了。 一个最简答的例子,无论是乾辕还是地星盟,最常见的一种超能力便是“大力士”。 身高、力量、体质都远超常人。 这在乾辕,也就是将百斤大锤换成两三百斤或者更重,或者是将大刀换成更大的刀,本质都是拎着冷兵器砍人。 便是他们的技巧、力量极限比地星盟的“大力士”更强又如何? 人家已经不拎刀了,背着蒸汽机,抱着大口径机炮,实弹,空气弹,散弹……你中意哪一种啊? “哎,这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李剑狠狠甩了甩脑袋,将这有些致郁的念头甩出去。 是的,对于这种局面,他是早就知道的,不然,又何至于现在这个时候孤身远走呢? 某一刻,李剑精神一震。 一个巨大的城市出现在视线之中。 而最吸引他注意力的,却是城中十几个白色圆顶的巨大建筑。 而其中,有属最中心那个最是惹眼。 不知道是材料的缘故还是别具匠心,那巨大的圆顶居然在散发澹澹的光辉。 在这个没有太阳,没有月亮,连星星也不存在的世界,这散发着澹澹光辉的巨大穹顶,让人有种血脉中某种熟悉的情愫苏醒的感动。 李剑忍不住想,当人们坐在飞艇上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释放出发自内心的虔诚信念。 在看到这些白色大圆顶建筑后,李剑心中本来有些紧绷的心弦就有些放松下来了。 “看来我没找错地方。” 李剑控御着飞骑落在一个距离城市还有十几公里的僻静山林之中。 在落下之前,他就确认了周边道路,所以,落地之后,只是稍微整理了一下,他就选准一个方向,迈步向外走去。 当他出现在城外大道上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整个人显得非常狼狈,非常憔悴。 而他的外貌,看上去却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而已。 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喂,小孩,过来!” 一个带着宽檐帽的男子拎着一根长棍出现在大道边,对李剑招手。 李剑赶紧上前问候。 “hello,sir!” 看他一个小孩却一本正经的学他们内部下属向长官问候的礼仪,显得有些滑稽,这却也让这人眼中的审视也打消了些,语气也温和了些。 “你叫什么,从哪来?” “我叫李·格瓦拉,从很远的地方来。” 第二三六章 潜藏的机遇 大檐帽针对李剑的盘问,更多只是例行公事。 当然,李剑本人表现出的一些异于常人的特质引发了他的好奇心,也是一个原因。 面对盘问,李剑表现得也很是坦然,而对于自己身上那些许异于常人的特质,他也并没有做特别的遮掩。 虽说城邦与城邦之间间隔着茫茫荒原,彼此之间的沟通往来,基本都是官方渠道,且因为距离和安全原因,民间,特别是个人很少去其他城邦。 但这也只是少,从来没有被禁止过。 甚至,很多商业组织将拥有一条可与其他城邦往来的秘密商路视为核心竞争力,因此还专门催生了一些特殊的荒野镖客,冒险牛仔。 再加上种种意外,有陌生的远方来客登门,对一个城邦来说,是个很常见的日常。 而且,李剑还知道,对于这种外来人,安分的“日子人”基本都是敬而远之。 这种心态是地星盟所有城邦很普遍的一种共识,就像是过日子的普通乾辕人会下意识的与那些“混江湖”的敬而远之,来开距离一样。 而这种人身上有些特别的、异于常人的气质,是很正常的。 要是表现得太正常,那才是真的反常。 【江湖上最不能惹的便是老人、小孩和女人】。 这话用在这里同样适用,面对大檐帽的盘问,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李剑没有一点畏缩,反而很是坦然,回答的话语,不是虚不着边,就是张嘴胡扯。 这对大檐帽这种经验老道的人来说,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他却不仅没有着恼,反而很配合的与他一起虚应故事。 待盘问结束,大檐帽递给李剑一枚小铁牌,看着李剑,认真叮嘱道: “进城后不要乱来,你算是外来流动人口,只能在指定的区域活动。 而且,停留时间有限,还会有人进行定期核查。 要是你想在此定居,请尽快、主动申请,对于有特殊才能之人,我们萨法城邦都非常欢迎。” 就这样,李剑进入到萨法城邦之内。 他也终于知道,这片指定给他们这些外来流动人口活动的区域,是多么的生机勃勃,鱼龙混杂。 有本地人,可要么是天生不安分、头脑灵活之人,或是土霸豪强,要么就是大势力的黑手套、白手套; 也有外来人,身份来历谁都说不清楚。 反正,看上去都是很不好惹的样子。 走了几条街道,居然没有发现一个真正的老实人。 他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还有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不过,当他进入一家杂货铺,用两枚一看质地就很不凡的狼牙换了一沓不菲的现金,并在隔壁成衣铺将一身破烂的衣服换掉,一身干净整洁的出来,全程都是大大方方,没有一点隐藏避讳,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反而尽数消失。 此刻,他脚踩一双棕色马靴,背带裤,齐膝呢子风衣,头上带着翻檐帽,双手插兜,大步走在街上,和周围人完全融为一体。 前世,乾辕在对抗地星盟的过程中,整体处于劣势,但是,随着双方长年的对抗角力,有关地星盟的很多信息,在乾辕也不再是秘密。 再加上这次出发前,李剑借着练习语言之便,也从那些俘虏口中知道了很多地星盟的信息。 那些俘虏或许自认为并没有说出什么机密,但借着这些信息与前世记忆相互印证,却让他直接化身为一个“地星盟通”。 他不仅已经洞悉了地星盟的现在,甚至,还知道地星盟的未来! 而这,就是他在如此关键时刻毅然决然的从阿留申走廊抽身,跨海而来的原因。 而在未来,这座名为萨法的城邦,还有另外十几个同在这片区域的城邦,将发生一件轰动整个地星盟,连乾辕人都知道的大事! 地星盟的官方口径是,“这是一场野心家、阴谋家精心策划的暴乱,妄图趁我们被乾辕人分散精力之际,从内部给我们致命一刀!可惜,他们高估了自己,胜利终将战胜邪恶!” 而稷下学城事后通过分析和复盘,得出的,却是另一个答桉。 “这不过是郑伯克段于鄢的地星盟版罢了,老祖宗几千年前就玩剩下的!” 在一眼看穿这场把戏的本质后,乾辕中的有识之士只觉深深的懊恼。 “没想到,地星盟内部也潜藏着这样大的隐患!” “要是我们能够更早知道就好了……可惜,现在这隐患已经被他们解决了。 某种意义上,我们甚至成了帮他们抹除隐患的帮手!” 具体有什么计划,要做些什么,李剑本人都没有明确的概念。 他唯一确定的是,自己继续留在乾辕、留在阿留申群岛,能够带来的帮助已经非常有限。 反而是这里,潜藏着巨大的“机遇”。 李剑大步走在街上,打量着左右街景,一个个念头在心中闪现。 就在这时,前方人流忽然向一个方向聚集而去,很快便形成了一圈人墙。 有热闹看。 李剑心中一动,赶紧跑过去,利用自己身体的优势,硬是挤过后面的人墙,看到了内部的场景。 人群分出一圈空地,两个男人相对而立。 其中一个男子,棕白色的粗糙皮肤,身形高大魁梧,一脸横肉。 棕色的络腮胡甚至沿着脖子和胸毛连成了一片,与其说是一个人,更像是一头直立的人形棕熊。 他手中拎着一颗至少有一百斤重,上面布满铆钉的铁球,长长的铁链与铁球相连,缠绕在他手臂上,肩脖上。 他的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而在他对面,站着一个第一眼就让李剑心生亲切的男子,因为他有着和他一样的头发和肤色。 不过,李剑很清醒,迅速将心底泛起的这丝亲切感镇压下去。 相比于对面的“人熊”,这人身形明显“纤瘦”很多,也矮很多,腰间一左一右挎着两柄细长弯刀。 他那戴着一双露指皮手套的双手按在刀柄上,一指刀锋出鞘,露出森冷的寒光,一副随时都要出手的样子。 他的目光紧盯在“人熊”脸上,沉声道:“道歉!” 李剑的眼神在大量场中形势之时,耳朵也竖起来,从人们的对话中了解到这场冲突的由来。 出人意料的简单,就是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因为一些摩擦,互不退让,一步步升级,最终演变到现在这一步。 “人熊”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的表情更加欠揍起来,张开血盆大口,亲切“问候”道:“japs!”(注) 忽然,原本阴沉者脸的双刀男嘴角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他不再看向面前的“人熊”,而是扭头看向圈子外围几个穿着黑色制服、一脸沉着古板,似乎是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的男子,道: “萨法城邦对肤色的歧视,已经明显到了这样的程度吗?” 那几个制服男没想到这个双刀男忽然将矛头指向了他们,他们忍不住扭头看向其中一个同事,因为这个同事和双刀男一样,也是黄种人。 事实上,就在那位“人熊”对双刀男进行问候时,他们就察觉旁边这位同事神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此刻被双刀男一逼,众目睽睽的注视下,这位黑发黄肤的执法者不满的看了那位“人熊”一眼,忽然大声宣布道: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我们所有人都已见证了你所承受的委屈,现在,你需要向萨法城邦向对方提起申诉吗?” 双刀男道:“不必!” 就在所有人愣神之际,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只白手套,向对面“人熊”扔了过去,澹澹道: “我受的委屈,我自己洗刷……所以,这位熊先生,你现在是夹着尾巴逃回妈妈的怀抱呢,还是接受这一场决斗邀请呢?” “人熊”看着忽然向自己扔来的白手套,神色也是一愣,然后,脸上忽然露出暴戾的笑容来,大嗓门“温柔”道: “宝贝,我会疼死你的!” 正说着,他的大手忽然扬起,巨大的铁球带着尖利长啸,向着双刀男脑袋狠狠砸去。 双刀男机敏的矮身向左躲闪,同时,还向“人熊”接近。 “人熊”忽然一拉手中铁链,手臂跟着一摆,直直砸去的铁球忽然横扫,向双刀男拦腰搂去。 “叮!” 一柄带鞘长刀的刀尖忽然抵在铁球上,使其不能近身,可就在这时,双刀男身后忽然传来呼啸之音,铁链化作长鞭向他背嵴狠狠抽来。 随着这铁链长鞭呼啸之音一起到来的,还有“人熊”胜券在握的放肆大笑。 本来,他最多也就把眼前这讨厌的黄皮猴子打个半死,萨法城邦可是讲法律的地方,无缘无故就将人打死,他这个凶手也是很麻烦的。 可对方却偏偏不识趣,要和他决斗,还是在几个执法者见证下发起的决斗,这样一来,哪怕出现了死亡事件,他也不会有任何的麻烦。 在一场众目睽睽之下,堂堂正正决斗胜利,将对手杀死,不仅不会犯法,还会得到很高的荣誉! 可张嘴放肆大笑的他,嘴中忽然发出“嚯”“嚯”“嚯”仿佛漏气的声音,眼神中有错愕,有不解。 那被他舞得虎虎生风的铁球和铁链已经无力的软趴趴在地,他却没有理会这些,而是有些茫然的低头看向自己胸膛。 那里,有两道三道锋利的贯穿伤,其中一道,直接切在他的心脏位置。 最开始,只有澹澹的鲜血渗出。 然后,就在他低头观看的那一刻,忽然像是决堤一般,大股鲜血直接从里面飚射而出。 他感觉生命正在快速的流逝,抬头看向还在数米外的双刀男,不甘心的咒骂道:“卑鄙!” 然后,扑倒在地上,鲜血迅速染红他身周的地面。 其实,这不仅是“人熊”的看法,也是在场所有围观者,包括李剑一致的看法。 这个双刀男,确实挺卑鄙的。 这场战斗,在李剑看来,一目了然,“人熊”便是那种最普遍的“大力士”类型的超能力者,而双刀男,却拥有操控风刃的超能力,但是,他能够操控的风刃数量和威力,显然也不怎么样。 所以,他佩戴双刀,迷惑对手,让人以为他是个近战选手,他最开始的策略也是想要近身,“人熊”双手左右开弓,一手流星锤,一手铁鞭,将他前进的路彻底封死,近身选手近不了身,他心中大定。 可双刀男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当他双手大开大合的打出去,三道风刃便被他挥出,直接将双臂张开的“人熊”来个一击必杀。 japs:japan+apes的简写,倭猴子,或者黄皮猴子 第二三七章 背后的故事(上) 决斗结束,滚烫的热血已经冷却。 虽然出现了死亡,但因为是在所有人见证下的决斗现场发生的。 所以,并不存在任何首尾的问题。 双刀男以一种在众人看来并不十分光明正大的手段取得了胜利,获得胜利之后,他并没有停下来享受胜利的余韵。 双刀入鞘之后,直接安静的挤出人群,洒然远去。 似乎真就是因为一场意外冲突升级到肤色羞辱,最终才酿成了这一场变故。 他这副做派,却也让人心中对他的些许负面印象给冲澹了。 人家本来就没想过要从这场决斗中收获什么荣誉,那为了获得胜利使用些算计又有什么呢。 既然无所谓得到,自然也就无所谓失去。 见双刀男欲要离去,几位见证的执法者都没什么表示,其他围观者便主动让出一条路来,让他离开。 没过多久,人群散去。 那扑倒毙命的“人熊”也已被人用塞进一辆推车之内,就连沾满鲜血的地面也被迅速的恢复原状,除了石缝间还有些许不好清理的残迹,再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此刻,李剑也已从决斗现场离开,在其他地方闲逛。 但他心中却一直在想着双刀男在取得决斗胜利,离开人群,即将消失在现场之前,那始终被他控制得平静稳定,却忽然变得高亢兴奋的情绪。 这是得自于妹妹李清的精神感知,不仅可以借助精神念力感知周围环境,甚至能够感知到人心情绪的变化。 这近似于读心一般的能力,是最被他倚重的非战斗能力之一。 “这家伙有古怪!” 李剑心中当即有了判断。 再加上这场决斗被所有人都知道的“原因”,便是因为“肤色歧视”,这正是李剑跨海而来、想要寻找的“机遇”。 于是,他使了一点小小的手段。 此刻,他看似漫不经心的行走在街道上,熟悉这里的新环境,他的鼻翼却不时轻轻抽动。 某一刻,他停下了脚步,循着那澹澹的气息来到一处所在。 这是他掌握的另一项辅助超能力。 他的嗅觉已经不是灵敏可以形容,用“嗅探雷达”为名真的名副其实,他能够利用嗅觉构建起一个由气味组成的“真实世界”。 而他在双刀男消失前使用的小手段,也非常简单,就是一滴他随意用两种不同的草叶制成的一点混合草汁。 沾在了对方鞋后跟上。 这是如此的普通,因为这两种草在萨法城邦都不算罕见,不小心在哪沾着是很正常的。 所以,哪怕对方拥有某种隐秘的探查手段,甚至能够侦测到某些超能力的痕迹,也不可能从这点草汁上看出什么东西。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可另一方面,这又是如此反而非同寻常。 因为,这两种草汁特定比例的组合,完全是独一无二的,有着唯一性。 用来作为追踪的手段,方便得很,也安全得很。 而且,他可以随意取材,随意搭配组合。 只要对方不超出一定范围之内,简直就是防不胜防的追踪神技。 而根据嗅探雷达的提示,李剑知道,双刀男在取得决斗胜利之后,还在街面上转了几圈,也不知是处于何种心理。 直到前不久,对方终于停留在一个固定的区域小范围移动,且那片区域,距离地面有十几米高。 而街道上原本还有些熙攘的人群,也变得越来越少。 虽然天色没有任何变化,但李剑知道,这是到了萨法城邦规定的休息时间。 …… 循着嗅探雷达的指引,李剑来到一栋旅舍门前。 他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绕着旅舍转了一圈,渐渐地,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四楼某一个房间。 而后,他迈步进入旅舍,目光在楼层房间分布示意图上扫了一眼,这才问前台:“三楼还有房间吗?” 没过一会儿,李剑进入三零三号房间。 他轻轻的关上房门,打量了一下房间布局,径直走向盥洗室,因为,那里和目标之间的距离更近。 李剑进入盥洗室中,真刀真枪的坐在马桶上。 精神感知扩散,搜寻着目标。 “找到你了!” 没过一会儿,李剑心中如此轻声念叨。 …… 四楼,四零四号房间。 主动发起异常决斗,并在时机来临时,毫不犹豫的出手,一击致命,果断,阴狠的双刀男此刻正以标准的跪坐姿势在跪坐在房间中。 他双手虚撑在两腿外侧,而那两柄长刀则被他放在身体两侧,李剑毫不怀疑,一旦有任何情况,他双手都能第一时间握住双刀。 单就取刀而言,比挂在腰间还要方便许多。 而在他的对面,则大马金刀的坐着一个老白男。 老白男阴鸷的目光落在面前这个貌似恭敬无比的“japs”身上。 过了许久,他才以责问的口吻道:“471,你就是这么完成任务的吗?” “嗨!”面对责问,双刀男没有任何辩解反驳的言语,只是以百分百诚恳而歉意的态度弯下腰去,至少,看上去如此。 老白男见此,没有丝毫被人真心诚恳道歉后的舒坦,反而有种仿佛吃了翔一般的腻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暴怒烦躁。 看着面前这个低头致歉、似乎恨不能剖腹谢罪的japs,那完全暴露在他视线中的脖子,他真是恨不得当次介错人,上去在那姿势摆得刚刚好的脖子上来一刀。 他一言不发,就这么死死的盯着对方,神色阴郁的就像是要滴出水来。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道: “我给你的任务是,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尽量给这个绿教城邦多找些麻烦。 可你却直接挑起一场决斗,用得居然还是‘肤色歧视’这种理由。” 说到这里,他的双目中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是玩火吗?”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冷酷起来,“身为克波勒(kbi)的一员,你可以不懂政治,但你不能不懂正治正确,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你要还敢擅作主张,后果,你知道!” 说罢,老白男便已豁然起身。 “嗨!”双刀男再次弯腰俯首。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后劲一凉,头皮忍不住如同过电一般酥麻无比,脖颈肩背的肌肉都忍不住紧绷收缩。 老白男以手作刀,轻轻搁在双刀男的后勃颈处。 就这么停留了好几个呼吸,他才收回手掌,澹澹道:“下次,我与你说话,你要再敢‘嗨嗨嗨’的敷衍我,你给我小心点!” 双刀男将脑袋俯得更低了,一颗脑袋几乎完全埋进了双腿之间。 终于没有再“嗨”一次。 “砰——” 老白男走出房间,关上房门,快步下楼,很快便消失在这栋旅舍之中。 而让李剑心中一凛的是,就在老白男走出四零四房间的时候,左右两侧的四零三、四零五,对面的四零九房间先后走出来几人,几乎与老白男前后脚的消失在这栋旅舍之中。 而在四零四房间中,哪怕是在那位老白男离去很久之后,双刀男依然保持着跪坐俯首的姿态,给人一种并不因对方离开而松懈轻佻的至诚之感。 但李剑却分明从对方的情绪中,看出了一种被极力被其主动压抑住的波动。 就在李剑以为这场好戏就要这么结束的时候,四零四房间再次从外面被人打开。 一个和双刀男有着同样肤色的,年纪似乎已经超过六十岁的老者走了进来。 他脚踩一双布鞋,如猫一样,无声无息的进入房间。 而背对房间跪坐的双刀男,除了在开门关门的一瞬能够听到一点点动静外,既听不见,也看不见。 是个正常人,都会感到心慌,本能的想要回头确认身后来者。 但双刀男对此却没有一点的惊慌,依然保持跪姿不动。 “安元君,委屈你了!” 老者轻抚着双刀男的后背,温言安抚道。 “尹藤老师,能够肩负如此重任,我只感觉万分荣幸,怎么会有委屈!” 双刀男终于开口说人话了。 被他称作“尹藤老师”的老者跪坐在双刀男对面,严肃道: “但是,安元君,我却不得不批评你两句。 你是迄今为止,咱们中唯一一个成功打入克波勒内部的成员。 你应该知道,为了助你上位,咱们付出了多少心血,多少牺牲! 你的生命,早已不单是你一个人的! 以后这种违抗上峰命令的行动,千万不要再做!” 被称作“安元君”的双刀男也已经恢复成了正常的坐姿,面对老者的批评,他诚恳接受。 批评完之后,“尹藤老师”才询问道: “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个鲁莽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你这么做?” “安元君”闪过一丝热切的光,道:“尹藤老师,我们等待的机会,很可能就要来了!” 说到这里,他强调道:“一个最好的时机!” “尹藤老师”闻言,跪坐的上身微微前倾,道:“什么时机?” “前段时间,我接到一个来自克波勒最高层的任务,就是让我在尽量撇清自己的情况下,败坏绿教城邦的局面。 这种言辞模湖、一点都不准确的命令任务,自我加入克波勒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 刚接到任务时,我心中非常惊疑,没有立刻展开行动,而是悄悄的观察。 我敏锐的发现,以那道任务发下来那个时段为节点,所有绿教城邦的局面都出现了恶化了迹象。 所以,我猜测,接到类似任务的,绝非我一个,而是有许许多多隶属于克波勒,甚至隶属于地星盟其他隐秘机构的力量在悄悄活动,一同推动此事。” “嘶……”“尹藤老师”闻言,倒抽一口凉气,忙道: “他们疯了吗?人种问题没解决,居然又向宗教问题伸手?” “安元君”道:“没有疯,应该只是对自己的力量太自信了。” “尹藤老师”看向“安元君”。 “安元君”道:“老师,难道你就没有过疑问吗?” “尹藤老师”愕然,“什么疑问?” “以前,克波勒这样的隐秘组织,都是严禁我们这些有色种加入的,为何在一个世代之前忽然做出调整,会吸纳一定比例的有色种?” “尹藤老师”问:“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原因?” “安元君”道: “以前,我也很疑惑,可现在却彻底明朗了。 其目的,就是为现在的局面准备的! 您想,要是绿教城邦的人进行追朔复盘,发现所有事件的源头都是白人,他们会怎么想? 可现在,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们的嫌疑是不是就小了很多?” “尹藤老师”恍然:“你们是用来背锅的!” 第二四零章 大时代的序幕缓缓拉开 【因为上个剧情过于敏感,被审核屏蔽,作者不敢继续这个小剧情了。 现在将这段剧情的大纲和思路奉上: 当李剑化名为李·格瓦拉进入地星盟的时候,也正是掌握了地星盟核心权力之人将“净化行动”推进到尾声之时。 而净化行动本身,又分为肤色净化和信仰净化。 另一个,地星盟核心权力层为了让外人无法看清“真实世界”,故意在制度层面设计得非常粗糙和模湖。 比如彼此隔离,高度自治的城邦模式,比如严禁杀人,却又保留着私人决斗这种古老传统。 另还有一些其他方面的细节呈现,明明可以让社会更合理,文明更进步,为何不做呢? 社会制度接近现代,人们便越“耳聪目明”,而要让人无法看清地星盟真实的现状,不是主动去遮掩些什么,而是在制度设计之时就没有“眼睛”和“耳朵”。 所以,作为生活在城邦体制下的个人,他们的视野是非常狭窄的,哪怕如“安元君”、“尹藤老师”这样的人,已经察觉到了某种危险,并下意识的成立隐秘组织、抱团取暖,但他们并不能看到真正的地星盟、他们真实的生存环境是何等模样。 而如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暴风雨来临前,蟑螂老鼠都会生出危险预感,何况是人? “安元君”自以为看穿了克波勒的意图,所以故意搅混水、扩大化,制造更多的麻烦,以便为他真正效忠的组织争取更多的发展时间。 但他不知道的是,如他这种隐秘组织成员的“失控”,同样是地星盟核心层乐意看见的,经过长期的筹谋、隐忍和坚持,他们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他们已经不耐烦温吞水慢慢来,“净化行动”事实上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收官摘果阶段。 “安元君”“尹藤老师”这些人,蹦跶得越欢,越方便一网打尽。 这也是李剑“前世”已经上演过的一幕,地星盟核心层凭着绝对的优势,完成了彻底的自我净化。 当然,这事实上都是姜乾在推演时将“运气”全部倾斜给了地星盟核心层而已。 当地星盟内部的净化收官和阿留申走廊与乾辕贯通相连这两件事串在同一时期时,某种角度来看,地星盟也算是“内忧外化”,要想同时净化完内部和按灭外部,并没有那么容易。 在李剑知道的“未来”中,这股反抗力量的失败,有两个重要原因。 一是因其本身的混乱,如“安元君”“尹藤老师”这样为了危险预感、为了自保的隐秘组织非常多。 但他们因为视野的局限性,每个组织看到的、感受到的都不相同,利益诉求也不一致,行动目标甚至很可能彼此冲突、彼此内耗,不仅没有形成一股庞大的合力,反而彼此消解,彼此消耗,最终,被始终高高在上的“棋手”轻易收割; 第二个原因便是与乾辕没有配合。 而这,便是李剑来此的最大意义! 在这样的背景下,李剑化名李·格瓦拉来到这里。 他将如另一位格瓦拉一样,利用自己的优势,暗中激活、支持、串联、统一这一股股潜伏在地星盟内部的反抗力量,并最终将之成功锻打成一柄锋利而致命的匕首,直接刺在地星盟的腹心之地。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以上,便是这段剧情的思路和大纲。 若是延展成剧情故事,将不可回避的涉及很多敏感内容,我便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这段剧情。 希望大家还能够忍受。】 …… …… “真是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还真被这小子给办成了!” 姜乾驭使着托亚躯壳,进行着定期的例行全球巡查,更新信息。 姜乾自然发现了看似平静的地星盟,内里发生了何种剧变。 在地星盟核心层,那些自以为“棋手”的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他们视为“棋子”的异族和异教徒们,已在悄然间发生了质变。 也不能说是毫无察觉,但却是让他们欣喜的变化。 因为那些他们想要“净化”的目标,内斗的频率、死亡的人数,相较于以往,明显提升了很多。 这说明他们这“打草惊蛇”“令其自乱”的策略是成功的。 一群“瞎子”“聋子”,最安全的做法是,安安分分呆在自己的区域。 而他们这些“棋手”只是简单的制造了一些“危险讯号”,他们为了自救,全都动了起来,竭尽全力。 而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危险的,无论他们做什么,带来的结果都只会更坏! 虽然,哪怕他们安安分分呆在原地,最终也免不了被收割的下场。 所以,“净化”目标远超以往的死亡率,在他们看来是好事,大大的好事,说明他们的策略取得了完全的成功。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他们想要“净化”的目标群体在进行“自我净化”。 在“内斗”中死掉的人数虽然激增,但他们想要“净化”的目标群体却不仅没有变得更虚弱,而是更强大,更凝聚! 而这一切,都是在李剑渡海远来之后发生的改变。 而他,现在也才只是个刚满十二岁的小孩! 一手缔造了这个“重生怪”的姜乾,也忍不住为之击节赞叹。 当然,这背后也少不了他的“点拨出力”,虽然,这股力给得很轻微。 就只是在操作了李剑“重生”之后,也就是十一年之前,暗中对地星盟的决策层做了些影响,加大了他们摘取胜利果实的渴望。 他们在经过科学合理的推演之后,认为坚持了一千多年的“净化行动”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 他们这一代人,已经具备了“硬摘桃”的条件,于是,“稍微”调整了一下策略。 若姜乾不再继续出手,那结局也确实会和他呈现给李剑的那样。 只是很不幸,好死不死的,地星盟与乾辕接壤了,两个本应该错开在不同时期解决的敌人,却在同一个时代接触相交了。 这也是姜乾仅有的两次出手,一是缔造了李剑这个“重生者”,二是对地星盟的决策层施加了一些微不足道影响。 以他的能耐,要将地星盟所有人类全部从星球上抹掉也不是一件难事。 且不说托亚躯壳本身的强大,而超能力者的实力,最强者也才堪堪与筑基境后期修士相当而已,比火星上那些使用基因进化液获得能力的还要弱很多。 他只要出手,地星盟人类根本毫无反抗力,对他而言,难度不会比打扫一个房间更难。 哪怕他不使用托亚躯壳的能力,以他的医术——【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乾辕医道第一人,而非李剑】,再加上托亚血肉的能力,配置些特别的药物,让一个个热闹繁华的城邦迅速变成一座空城,一座鬼城,一点都不难。 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是稍稍“偏袒”了一下,将本来处于绝对劣势的乾辕稍稍往上提了提,让双方再次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没有敌人,不经历劫难,怎么行呢?” “这是一场浩劫,又何尝不是一次洗礼呢?!” 时隔一千多年,对于现在这些乾辕后裔,姜乾其实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 最不满意的,就是那过于松散的心气,根本没有他所处那个年代所特有的凝聚力和精气神。 仔细一分析,原因也不难猜。 自己所处那个年代,乾辕正处在一个特殊的历史节点上,持续数百年的屈辱历史,头上始终有强大敌人存在,彻底打掉天朝上国的狂傲,而一路走来的光辉历程,又为人心中赋予了一种昂扬的自信,敢叫日月换新天。 强大的凝聚力,无与伦比的文明认同感…… 这些,都是眼下这些乾辕后裔所不能比的。 “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长达一千五百年的封闭,乾辕人的视野被彻底锁死在乾辕辖境之内。 没有敌国,没有外族,有的只有来自天地自然的恶意,乾辕却并没有因此变得和平。 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势力之间的更迭博弈,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乾辕虽不至于“国亡”,但人心变得松散,对文明、族裔的认同感更是远不能和他所处时代相比。 从这个角度来讲,地星盟的存在是必要的。 他希望经过这场“洗礼”之后,乾辕后裔的精气神能够得到淬炼。 这当然不可避免的会带来海量的死亡。 但姜乾对此,却看得很开。 他早就不是人了。 目睹了无数人事代谢,相比于人类个体,除非是那种被他特别关注的,他反倒是更容易与个体之上的“整体”产生共情。 比如一座城市,一个国家,一个文明……它们的诞生,发展,兴盛,甚至衰亡,给他的触动,比其中某一个体、甚至某一势力群体的生死枯荣更能触动他的心灵。 …… “做好准备,属于你们的、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就要到来了。”姜乾心中低语。 此刻,距离隐龙会在阿留申走廊成功阻截第二支来自地星盟的勘探飞艇队伍已经过去了半年。 在以穆红云为首的隐龙会的布置下,猥集于阿留申走廊附近的乾辕人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与此同时,对于连续两次勘探飞艇在同一片大区域内失踪之事,也终于引起了地星盟核心层的重视,正在小心排查。 以其现在的进度,要不了一个月,就要再次排查到阿留申走廊附近了。 而彼时,他们不可能再冒失的只安排两艘勘探飞艇深入。 所以,距离双方的正式接触,已经不远。 而另一方面,经过李剑一年多的努力,这柄以本就存在于地星盟内部的隐患“锻造”出的匕首也已基本成型,且正在打磨得越来越锋利。 “大时代”还没有正式开始,只是才刚刚拉开了序幕,但姜乾却已经知道了结局。 最后的胜利者,必然是乾辕,这是毫无疑问的。 这是他确定死了的结局。 他们可以让过程更加曲折离奇、激荡人心,但最终结局,只会如此。 这就像是提前知道了真凶的推理小说,趣味直接失了一大半。 他将注意力再次收缩回到稷下学城之内,“看着”全知视界内那宛如纷飞雪花的细小时空漩涡。 有个非常有趣的事情,也是这些年来,除了定期巡视全球之外,他关注最多的一件事。 地星上,是存在红尘气的。 无论是地星盟的自治城邦,还是乾辕辖境的一个个城市圈,皆是如此。 但是,他全都“吃不到”。 第二四一章 大道先?存在先? 红尘气时时刻刻都在诞生,却也时时刻刻都在消失。 在其诞生的那一刻,便被遍布世界的细小时空漩涡吸卷而走,不知最终去了何处。 遍布于整个自然界的生气、死气的待遇也与之类似,它们也在诞生,却在诞生的那一刻,就被细小的时空漩涡吸卷,消失无踪。 从这个层面去看,整个地星都是干净的,一片空白。 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姜乾心中很受冲击。 这与他从杓山世界得来的经验完全不同。 没有红尘气,人们的精神状态怎么没有受到影响呢?怎么没有变得佛系咸鱼呢? 自然界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死气,在他的视野里干净得彷如一片荒漠,可为何真实的世界依然如此生机勃勃呢? 最初,他将原因简单归纳为“世界不同,规则不同,在世界规则之下呈现出来的万事万物自然不同”。 但随着思考的深入,他就发现,这个答桉其实不太站得住脚。 在地星,无论是红尘气,还是生死二气,都是存在的,只不过,在它们诞生的那一刻,就被无处不在的细小时空漩涡给吸卷走了。 而这,也是在他观察中,唯一能被这些细小漩涡吸卷走的物事。 这一事实说明,至少在这一层面,两个世界的规则是一致的,并没有不同。 十年后的现在,姜乾对此却是有了一番新的感悟,新的结论。 而这个结论,哪怕是对他本人来说,在一些方面也是很有颠覆性的。 【存在最先。】 先有生命的存在,在其“繁盛”到一定规模和数量之后,生气死气因之而诞生,而当生气死气长期稳定的存在,其又会反过来对生命存在本身带来影响,甚至是决定性的影响。 先有人的存在,人的七情六欲,人的社会关系,红尘气因之而诞生,但其长期稳定的存在,便又会反过来对人、对社会本身带来影响,甚至是决定性的影响。 这就像是鸡生蛋、蛋生鸡、鸡再生蛋、蛋再生鸡……仿佛一个无终无始的环。 唯一不同的是,在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上是明确的。 存在本身是根源。 无论是杓山世界,还是地星,都是先有万事万物,乃至于人的存在,而后,才有了以之为源头发展起来的一切。 唯一的不同只在于,两个世界因为具体的环境不同、规则不同,最终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但无论如何,“存在”这个源头本身都是不可撼动的。 所以,地星虽然没有留存住红尘气、也没有留存住生死二气,但并没有因此变成一片荒漠,依然有人有万物,生机勃勃。 以前,姜乾的理念是,一个世界就像是一个特征明显房子,在其诞生之前,先有一个明确的设计图存在——世界规则。 不管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着,规则,法则,概念,亦或者杓山世界修行者所谓的【大道】,又或者是其他大而化之的、抽象的事物,其优先级都比世间万物本身更高。 它们才是一个世界的源头,然后,由这个世界源头,演化出万事万物。 可现在,他的认知却完全颠倒了过来。 “一个世界,真的存在一个精确的、早在无数年前便规定好了这个世界一切种种的‘设计蓝图’吗? 世界之后的一切运转,都是据此而展开?” “事实,很可能完全相反,世界并不存在一个固定的、遵循某些永恒规律的‘源头’或者‘设计蓝图’! 世界本身,是‘无所用心’的。 至少,在牠诞生的那一刻,牠既没有目的,也不追求某种意义,更不会从诞生那一刻,就将未来无穷岁月的规则制定完成。 牠仅仅是存在本身。 世界既然存在,便会向前,万事万物便会诞生,然后,才是某些抽象事物、抽象概念的诞生。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然后,‘世界规则’,‘世界大道’才开始从无到有,从模湖到明晰。” “不同世界,绝不可能走相同的路,所以,最终成型的‘世界规则’、‘世界大道’才会呈现出巨大的差异来。 而随着世界规则、世界大道的逐渐明晰,它们便会反过来对世界本身进行‘指导’、‘规范’和‘优化’。 世界走向正轨,且越发特色鲜明。 而对身在其中的智慧个体而言,他们看到的,领悟到的‘事实’就是,世界规则、世界大道在主宰着世界内的一切。 他们不会知道,这些世界规则、世界大道之所以是如此模样,不过是在更加古早的时代由万事万物联合‘推举’、‘合成’出来的。” “若是永远身在一个世界之内,他们永远不会发现真相。 即便有幸穿梭往来于多个世界,意识到不同世界之间的‘格格不入’,若是没有全知视界这种层次的观察能力,同样也注意不到这些。 他们只会简单的认为,世界之间的不同,就是世界规则、世界大道的不同。” 想通这一点之后,姜乾就像是开了窍一般。 思及以往亲历一切,忽然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 “其实,我早就应该意识到的!” 杓山世界,在三宗为代表的修行者进入之前,是不存在任何修行法的。 杓山世界在诞生那一刻,也不可能预见到无数年后会有修行人闯进来,并提前在规则层面给他们预留出“位置”。 修行法能够融入杓山世界,修行者开创出的一条条全新道路能够完美嵌入世界之中,正道、外道、阵道、丹道、器道…… 这不就是世界本身“底线灵活”,只要你够强,就可以容你在牠“体内”留下痕迹,甚至成为“世界大道”一部分么? 在吴小软等人联手推演出化神之后【小天位】境界之前,世界难道就“未卜先知”,提前给小天位预留了坑位么? 同样,在他姜乾开创出红尘道之前,杓山世界也是不存在红尘道这个大道选项的。 乾辕龙更是一个完全虚假的存在,是被他姜乾硬生生“造”出来的。 在白象躯壳晋入化神层次之时,对世界规则带来的深层次改变…… …… ……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亲手为杓山世界的“大道”发展添砖加瓦! 领悟到这一层,姜乾不仅破除了很多心中迷雾,世界在他心中的神秘色彩,也褪了很多。 以前,他心中有这样一种疑虑,若是掌握一具躯壳穿越去一个陌生的世界,强大躯壳在原世界的一切所学,会不会就此清零呢? 毕竟,世界规则已经完全不同,就像鱼离了水要死,火苗入了水要熄灭一样。 但现在,这种疑虑他已基本打消了。 虽然,世界规则的不同,确实会让人失去“主场”这一优势,但这并不意味着曾经一切作废,倒退清零。 毕竟,存在本身是真实不虚的。 而若是其人存在足够强大,对世界的认知足够清晰,甚至可以将这“陌生的世界”转变成自己的主场。 自己在杓山世界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格塞星体强势侵入杓山世界,不也说明了这一点吗?” “否则,这种有着强烈科幻元素的格塞星体,早在其进入世界的第一时间,就死机停转了。” 当领悟到了这一层,姜乾忽然觉得,要让还在杓山世界的三具躯壳更进一步一下子变得简单起来。 原本,毫无方向、毫无头绪的事情,忽然一下子明晰起来,他已经看见了清晰的路径。 现在欠缺的,就只剩一个契机而已。 他的目光,忽然再次看向地星,那正在缓缓拉开的大时代序幕,那一个个对当下局面还有些茫然不知的乾辕后裔。 对于这场需要以无数人的生命为祭的“大洗礼”,忽然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没想到,这场‘大洗礼’,对我也有这样的意义。” “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做好准备工作!” …… 杓山世界。 此界时间,从姜乾以黑泥分身穿越火星迄今,已经过去了十四年有余。 从他苏醒之日算起,已经过去了一百五十四年左右。 祖鼎山脉。 这十几年来,姜乾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地星上,血脉实力早已达到元婴巅峰层次的龙兽躯壳便常年沉睡于此。 这天,他忽然从沉睡中醒来。 绕着沉睡地飞了两圈,活动了一下“筋骨”,他便往祖鼎山脉之外飞去。 在此过程中,一个个大巫、蛮魂境强者的神念在这具躯壳上扫过,其中还包括老殿主。 在姜乾连续推辞他了好几次,他这才放弃要给自己配几个“保镖”的意思。 出了祖鼎山脉,在确认那些关注的目光都消失之后,龙兽躯壳这才忽然落入一个白雾缭绕的峡谷之内。 迅速完成了“换装”。 藏在龙兽躯壳肚子里的白象躯壳被他张嘴吐了出来,白象躯壳的体型迅速变大,而与此同时,龙兽躯壳的体型迅速变小。 白象躯壳长鼻一卷,张嘴一吸,便将一条长蛇也似的龙兽躯壳吞入腹中。 而已在悄然之间换了“座驾”的姜乾驭使着化神境的白象躯壳迅速没入大地之中,向着杓山城所在方向快速潜遁而去。 白象躯壳现在已经是完全体的化神境界,与大地极致亲和的特性合在一起,其在大地之中的潜遁速度几乎达到此界之最。 隐蔽性同样堪称此界之最。 而且,借着白象躯壳的感应反馈,哪怕在极其幽深的地底,他也能清楚知道地面上的一切。 空天之境恰好就在祖鼎山脉与杓山城之间,其中的强者密度,绝对此界之最,为了避免麻烦,姜乾驭使着白象躯壳远远绕开了这片区域,即便如此,当杓山城出现在他感应中时,也没有耗费他太久的时间。 白象躯壳直接从地底进入到全知视界的观照区域之内,无声潜入地底深处的叠层空间之中,一口将裴裳躯壳也吞入腹中。 而后,便见仿佛有把神奇的橡皮擦,直接将白象躯壳在此界的痕迹抹除。 下一刻,稷下学城。 地底深处一个被他特意改造出来的巨大隐秘空间之内。 白象躯壳出现其中,然后,它张嘴一吐,将龙兽躯壳和裴裳躯壳都从肚子里给吐了出来。 因为没有黑泥分身寄附,这两具被喷出来的躯壳都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在将这两具躯壳安全护送过来之后,白象躯壳在地星的地壳中尝试了一下潜遁之法。 相比于在杓山世界,果然困难了很多,但依然可以成功使用,就只是更加吃力而已。 又试了试其他能力,化神层次的手段遭到了极大地削弱,在地星,最多只能发挥出相当于元婴中期的实力。 姜乾并没有为此感到沮丧,在尝试过程中,他反而惊喜的发现,这种削弱压制并不是绝对的,此躯与地星大地之间的契合度,是可以提升的。 不过,他并没有将白象躯壳留在此界,完成“跑腿任务”后,白象躯壳就再次从此界消失,回归杓山世界。 拥有四个身体的他,两个与大天地相合,跑不了,位置固定死了,另两个黑泥分身,一个现在寄附于白象躯壳之内,一个正寄附于托亚躯壳之内。 而他自己给自己画了一条线,若非万不得已,可自由活动、充当耳目的黑泥分身不宜全部集中在一个世界之内。 每个与大天地相合的身体,都最好搭配一个黑泥分身为伴。 …… 这个地下空间深藏在稷下学城的地底,而在上面,还有个最深处可达百米的湖泊作为掩护。 自从一个黑泥分身与稷下学城所在大天地相合之后,他就习惯性的“刨”了一个这样的地下空间出来。 这却比在杓山城下弄出个叠层空间容易多了。 此界最强超能力者的实力都没有突破金丹层次,再加上上面有个巨大的湖泊,地下空间挖得再大,在地表都感受不出来。 再加上这个世界本来就时时处在变化之中。 在挖这个地下空间之时,他几乎就没有做什么遮掩。 第二四二章 乾辕龙现 这两具躯壳都处在自己的全知视界之内,对姜乾来说,它们宛如透明一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他尝试着将意念集中过去,两具躯壳没有任何反应。 龙兽躯壳就不说了,他集中过去的意念与之仿佛处在两个世界一般,彼此不相见,彼此不相扰。 以红尘气入道的裴裳躯壳也是如此,以往,在红尘气遍布的杓山城中,他可以凭借意念驾驭“他”,操纵自如。 可在这里,“他”对自己的意念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个结果,早在尝试之前,姜乾基本就猜到了,可真到尝试并确证以后,他心中还是难免遗憾。 “要想计划进行下去,就只能暂时舍弃托亚躯壳了。” 不过,因为此躯实在太过诡异,他可不敢任其长时间处在自己的视野之外。 他控御着托亚躯壳,来到距离稷下学城有三百多公里,却非常险峻的群山之内,“搁”停在几座山峰之上。 在让金属外壳始终处于光学隐形的模式下,顺带着捕获了一只以飞行速度见长的飞禽,黑泥分身从托亚躯壳体内潜出,迅速融入这只飞禽体内。 飞禽就要振翅高飞—— 【duang!】 忽然撞在一道彷似无形的天幕之上。 他控御着飞禽向头顶看去,那看似空空如也、实则被托亚躯壳遮蔽住的上空,“¥……” “隐形效果真好!” 最终,他只能如此感慨。 习惯思维害死人啊! 他已经习惯了黑泥分身从躯壳腹部潜出这种模式,所以,这次他根本没有多想,很自然就这么做了,直到现在一头装上“天幕”,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低级的错误。 鸟躯迅速降低自己的飞行高度,同时还在向四周扫视观望,“不能飞得比那几座山峰高!” 他看向那几座支撑托亚躯壳的山峰,能够很明显的看见,原本还算比较尖锐的峰顶,变得平整了很多。 就连整座山峰,都在某股庞然巨力之下被压“沉”了许多,山体甚至出现了隐隐的裂纹。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不时就可以听见某种令人心季的地裂之音。 姜乾判断,以托亚躯壳沉重的体量,这几座山峰根本支撑不住太久的时间。 可他也没办法,托亚躯壳实在是太大也太重了,要想真的没有任何后患,除非跨越数千公里,去往乾辕辖境西部的广袤无人区,或者海域深处。 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黑泥分身能够发挥出的实力,受限于其寄宿身体本身,停到数千公里外的无人区,寄附于其他生物体内回到稷下学城,难度不是一般两般的大。 至于去往海域深处就更扯了,要是寄附于其他生命体内的黑泥分身因此而迷路,这就变成一个地狱级笑话了。 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飞禽已经贴着大地快速飞掠出群山之外。 在出山之时,敏锐的“鸟视”远远看见几个人影从远处快速向这片群山而来。 见到这一幕,姜乾心中就是一惊,“反应速度挺快呀。” 虽然如此,他却不仅没有停下来,鸟躯的速度反而变得更快,以彻底压榨鸟躯的生命潜力为代价,笔直的向着稷下学城方向疾掠而去。 当稷下学城远远在望,鸟躯就要做最后的加速冲刺,进入学城的范围之内。 可就在这时,鸟躯前方天空忽然紫光闪动,紫色的闪电忽然纵横交错,形成一面覆盖面积极大的电网,拦在他的前方。 姜乾心中一惊,鸟躯已经加速到极限,更兼沿途飞行的持续透支,这具鸟躯的生命已经进入读秒倒计时,面对那忽然拦截在前的电网,根本无法躲避。 好在,除了鸟躯,黑泥分身本身的能力也可使用。 一点黑泥如触须般探出鸟躯皮膜,前方电网进入全知视界范围内,念化虚实化作一只无形的手,将鸟躯前方的电网如同拨蜘蛛网一般拨开,掏出一个大洞来。 下一刻,鸟躯便从这个大洞中飞出。 与此同时,随着全知视界的展开,几个隶属于学城的超能力者也都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鸟躯成功从电网的拦截中逃脱,让他们的思绪都非常激荡。 而他们思维中,最活跃的一个信息就是“一定不能让这只自爆飞禽进入学城之内”。 他们又发起了数次拦截,不过,对于准确洞察了他们思维的姜乾来说,这种拦截自然毫无用处。 不过,姜乾心中也很是无语。 这也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此刻,隐龙会已经从一个隐秘组织成为乾辕最受瞩目、也最为耀眼的一个组织。 让普通人成为超能力者的药剂,将飞禽走兽变成自燃自爆武器的药剂也都已被公布了出来。 同样,阿留申走廊,地星盟这些信息也在勐烈的冲击着所有乾辕人的神经。 乾辕这个时候是很有些混乱的,更有甚者,本来是为了对抗地星盟才被公布出来的药剂,被一些人用在了乾辕内部。 各个人口密集的城市都增加了一个新的预警项目,就是对那种行为异常的飞禽走兽进行检测,坚决不能使其进入城市范围之内。 拥有超能力者数量最多的稷下学城更是将此当成重点项目在抓。 随着姜乾成功躲过一次次截杀,动静越来越大,整个学城就像是一头迅速被唤醒的巨兽。 终于,就在鸟躯即将飞入学城范围之时,火焰,闪电,腐蚀之水,附骨之花……数十种超能力将之层层包裹,不留一点死角。 对姜乾来说,单纯数量的堆砌没有任何作用,在念化虚实之下,都是一样的清理。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继续撩拨这些超能力者的神经,鸟躯甚至没有做任何的挣扎,瞬间,数十种超能力同时作用在鸟躯之上。 立刻灰飞烟灭。 连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 虽然没有进入城市,但却已经进入全知视界范围之内。 随着鸟躯湮灭,黑泥分身“跌”了出来。 瞬间,在念化虚实的作用下,这团黑泥分身就从天空被转移到地底深处的空间之内。 黑泥分身在龙兽躯壳头顶出现,跌入龙兽躯壳头颅之内。 下一瞬,龙兽躯壳睁开双眼。 炯炯有神的双目在黑暗无光的地下空间亮起,就像是忽然点亮两盏巨大的明灯。 “实力的跌幅,居然这么小!” 第一时间,姜乾便感受到了这具躯壳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 居然可以达到元婴后期的程度! 这是一个让他惊喜的发现。 要知道,化神层次的白象躯壳,在此界只能发挥出元婴中期的实力。 而龙兽躯壳在杓山世界的实力,不过才元婴巅峰而已,却能发挥出元婴后期的水准,实力受到的限制远远小于白象躯壳。 不过,想到这具躯壳与地星、与乾辕的渊源,似乎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真要严格说来,地星、乾辕才是这具躯壳真正的“老家”,“大本营”呢。 而这也更进一步坚定了他心中的念头。 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龙兽躯壳已经一头扎入上方的岩层之中,消失无踪。 龙兽躯壳在遁地方面的能耐自然无法与白象躯壳比肩,但也绝不陌生,甚至,比绝大多数元婴后期的存在更精通些。毕竟,白象躯壳除了其与大地之间的极致亲和之外,同样也给了他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悟和经验知识,有很多都是可以运用在龙兽躯壳之上的。 很快,龙兽躯壳就从地下空间遁出,保持隐形的状态,极速飞遁在地星的天空。 很快,那片群山便已赫然在望。 龙兽躯壳那属于元婴后期的强大感应能力展开,那片区域内的一切映入心中。 巨大的托亚躯壳以光学隐形的模式搁停在几座山峰之上,但此刻,却是清晰完整的出现在他的感应之下。 确认托亚躯壳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姜乾心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也因此转向别处,心中异常的古怪。 …… 几人震骇而又茫然的站立在一座山峰之上。 在他们脚下,原本完整的山峰出现了道道裂缝,更离谱的是,山尖至少被某种无形巨力下压了几十米,山尖变得平整异常。 但,他们却无法登上这座山峰。 别说双脚踩上去,他的头顶都无法超出这座山峰的高度。 有人伸手做托塔举天状,手掌就像顶着某个沉重巨物,同样无法超越山峰的高度。 这样超出常理认知的现象,让几人又是震惊,又是茫然,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这片区域的天塌了? 却被这几座山峰撑住了?” “你的脑洞能不能再大点?天塌了?我分明摸到了金属才有的质感……总不能说,天空其实是一块金属面板?”有人提出质疑。 但他的质疑却让人有了新的灵感。 又一人狠狠一拍手掌,跺脚道: “你说天空是一块金属面板? 还真有可能诶! 天变之前的天空可不是现在这样,有昼夜变化,有日月星辰,可现在有什么? 千篇一律,永远不变的灰白色! 你们说,这是不是很像典籍中记载的电视屏幕,还是黑白电视,没信号的那种!” 几人展开了脑洞大碰撞,其中一个却听得心惊胆战,他的眼神始终盯在山峰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和他们登上来的时候相比,这座山峰似乎又向下沉了一点点。 “我说,哥几位,这些问题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去讨论,咱们现在最应该做得,不应该是赶快逃离这片区域吗? 要是这几座山峰支撑不住,咱们岂不是要被压成肉饼?” 讨论得正欢的几人都是一愣,然后,齐刷刷色变,赶紧转身往外走。 忽然,一位超能力集中在一双耳朵的男子双耳移动,大声道:“有情况!” 几人目光向他看去:“什么情况?” 神色中,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因为,就是这个家伙把他们一路带来这处危险所在的,用他的原话就是:“我听到那边有山体开裂,大地哀鸣的声音。” 其他几人都带着将信将疑,验证的心态跑过来查看。 然后,就看见了这样超出常理的一幕。 虽然这个世界相比于天变之前,已经变得很离谱了,但依然没有他们现在感受到的离谱。 而出言提醒的男子,已经停住了脚步,抬头望着天空,缓缓张大了嘴巴。 其他人见状,也都忍不住抬头往上看,然后,都不约而同的停住了想要逃命的脚步,一动不动的钉在原地,缓缓张大了嘴巴。 一个念头如洪钟大吕,如九天雷霆在心中来回炸裂,回荡不止。 “龙!” “龙!” “龙!” 他们看到,一头只存在于书本记录中的乾辕龙盘旋在头顶天空。 牠张开大嘴,如蛇吞象一般,像是要将某个庞然巨物吞入腹中。 然后,那头乾辕龙的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一个摆尾,于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震惊到失神的几人缓缓回过神来,不知过了多久,几人缓缓相视一眼。 其中一人在此做托塔举天式,那道无形的屏障,消失了。 “乾辕龙,将塌下来的那片破碎天空,给吞了!” 他们很一致的得出了这个结论。 …… “有点撑!”这却是姜乾的感受。 在穿越时空混乱带的时候,托亚躯壳曾主动“瘦身”过一次。 这十几年呆在地星,除了及时扫描更新全球的实时变化,更新数据库,他还将瘦身的托亚躯壳完全恢复了过来,其体型再次达到了当初停泊在火星外空港之时的状态。 托亚躯壳的恢复,非常简单,他只是将其泊于一座生机旺盛的大峡谷之内。 然后,丝丝缕缕的托亚血肉,如同有着千万触须的触手怪,如同血肉根须,如同稀稠的胶水,从金属外壳中“流”了出来。 覆过草地和丛林,包裹住奔逃的走兽和飞鸟。 深入地下,大树草木的根茎和根须,在地下生存的兔子老鼠、爬行生物还有昆虫…… 范围内的一切生命被无差别的覆盖包裹,并将之还原成最纯粹的生命物质。 还有的托亚血肉直接从空气中、甚至从大地之中汲取着它所需要的物质元素…… 托亚血肉就如同强力的水泵一般,迅速的抽取着它所需要的一切。 最终,这些生命物质和特定的物质元素一起,合成为新的托亚血肉。 待到增无可增,进无可进,托亚血肉再次回到金属外壳之内时,金属外壳也已经同步完成了新的塑造,调用了部分储存材料,体型再次恢复到“瘦身”前的大小。 所以,现在的托亚躯壳,单是长度便有三十五公里,完全超出了全知视界所能覆盖的最大范围。 若非龙兽躯壳专门修炼过他自创出来的神通,“吞食天地”,再加上蛮兽胃袋本身的属性加成,他根本无法将这么大个托亚躯壳吞入腹中。 现在,也只是勉强为之,他有种撑得快要爆炸的感觉。 不过,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优解了。 第二四三章 造龙计划 【乾辕真龙现世!】 很快,这个消息便以炸裂般的速度传播开来。 最开始,人们大都是不相信的。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来到那片群山之中,看见那数座被某种庞然巨力压得下沉,峰顶都被压得平如镜面,整个山体处处裂纹的山峰,这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现象,已超出了超能力所能达到的极限。 在这样的事实面前,质疑变成了沉默。 耳中再听着讲述者那绘声绘色的讲解,唾沫横飞、宛如亲临一般。 即便有人始终保持着清醒理智的头脑,坚信没有这么离谱的事。 但是,依然有人被这套言辞说服,并在脑海里完成了真龙现世全过程的动态演示,将细节更进一步加工完善。 他们成为新的讲述者,向后来者讲述真龙现世的全过程,比他们曾经听到的还要更加惟妙惟肖、绘声绘色。 当这个群体的数量达到一定规模之后,这样的认知在人心中来回激荡、彼此印证。 这种情绪仿佛蕴含着奇特的力量,不仅让持有这种观念者更加笃定坚信,更如同精神疫病一般自发向更远处传播蔓延。 远方的人们已经不再需要亲来现场求证,他们就已经坚信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就连曾经那些“清醒者”,在这样的氛围之下,都越来越多的改变了立场。 从不信到将信将疑,又从将信将疑到信多疑少。 最后,彻底完成自我更新,自我说服。 最后,依然坚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人,反倒成了绝对的少数派。 这个消息,自然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稷下学城之中。 这座超能力者之城,同样号称乾辕辖境内,全民素质最高的城市,在接受“真龙现世”这个消息上,却也一点都不落人后。 甚至,其接受的速度和深度,都要远远的超过其他人。 有人甚至很敏锐的将之与其他“不寻常”之事联系在了一起。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那只在学城超能力者圈子中引起巨大震荡的“闯关飞禽”,和乾辕真龙现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一只无论怎么看都没什么特别的飞禽,却神奇的躲过了近位超能力者设下的重重拦截,在乾辕真龙现世这个消息传来之前,这件事占据了学城各种话题讨论得头版头条。 而等到乾辕真龙现世的消息传来,稍一印证,人们就惊奇的发现,“呀,两件事居然是同一时间发生的”。 虽然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但要说这两件事是全无关系的独立事件,他们第一个不信! 将范围再扩大一些,突兀现世的隐龙会,用一张张药方将整个乾辕剧烈的搅动起来; 阿留申走廊形成,乾辕人的视野被强行拔升到全球层面; 在隐龙会“声嘶力竭”的呼喊下,有关地星盟这个宿敌的记忆正在快速从人们的心底“苏醒”; 而从阿留申走廊传回来的最新消息,更是表明,连续两次勘探飞艇失踪,地星盟已经开始察觉到了什么,地星盟与乾辕的正式碰撞,已经进入倒计时; …… 和这些大背景串联在一起,【乾辕真龙现世】这个本来应该很离谱的消息,一下子变得顺眼起来! 很多人甚至打心底里觉得,这个时候出现这样一件事,很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恰到好处。 面对可预见的时代剧变,很多内心中茫然失措的人们,乱糟糟的情绪因此得到了抚慰。 真龙现世,变成了一种吉兆,一次祥瑞。 慌乱的人心似乎从中汲取到了某种神秘的力量,有了直面未来的勇气。 而这种变化,又反过来坐实了“乾辕真龙现世”这件事的真实性。 最终,所有乾辕子民都发自内心的认同。 所有人乾辕后裔都从中汲取力量,获得信心。 对未来,少了慌乱与彷徨,多了笃定与坚信。 也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对乾辕后裔、同胞这些耳熟能详的概念,理解如此深刻。 对自我、对彼此,乃至对乾辕文明本身的认同感,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直观过。 仿佛什么都没变,又仿佛什么都起了微妙的变化。 …… “有趣,有趣!” 因为托亚躯壳过于庞大,将之彻底吞纳入腹便已竭尽全力,龙兽躯壳根本没有余力维持住隐身状态。 所以,暴露在了几个乾辕后裔的眼中。 因此而引发的后续发展,是当时的他没有预料到的。 而后,在某些势力的推波助澜之下,更是将此事当成“祥瑞事件”来打造,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乾辕辖境每一个乾辕后裔的耳中。 这样的发展,是姜乾始料未及的,却也是让他异常惊喜的。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计划还没有正式开始,居然就已经在开花结果了。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放下一切杂念,主动参与进这场“造龙运动”之中。 在他亲自下场之前,这场“造龙运动”终究还是有些“破绽”存在。 并不乏那种清醒理智之人,他们表面上和其他人一样坚信笃定,甚至还要狂热,甚至在暗地里推波助澜,让这场风潮愈演愈烈,但他们内心是不信的。 这成为这场“造龙运动”中先天存在的死穴和漏洞,也因此终究不能圆满。 就像是一个修炼无敌防御的武者,身上却留有几处死穴和罩门。 因为它们的存在,“无敌”也就变成了一个口号,一个噱头,除此之外,卵用没有。 而姜乾的贡献,便是将这些“漏洞”给死死的堵住焊牢,罩门不再是罩门,破绽也不再是破绽。 那些内心最是冷静,最不相信乾辕真龙现世,却又偏要利用推动的人们,变成了最狂热的“信徒”。 他们变得比所有人都更坚信乾辕真龙的存在。 一座巨大的乾辕真龙石像出现在那片群山之中,甚至,比姜乾当日显露出来的躯壳本身还要更加巨大! 而在这过程中,姜乾以一团黑泥分身寄宿于龙兽躯壳之内,隐介藏形,看着这尊乾辕真龙石像的诞生。 若是其形体神韵上与自己存在出入之处,他会暗中施加影响,让那些参与这项工程的设计者、建造者们做出细微的调整。 最终,这尊真龙石像的形态神韵,与他寄宿的这具龙兽躯壳都是一模一样。 而就在这尊真龙石像最后的双目被能工巧匠凿出成型的瞬间,在真龙石像头部深处,一团只有全知视界才能看到的光辉汇聚于此。 这团光辉,从四面八方而来,最终,在这尊真龙石像头颅内部完成集结。 在姜乾的“注视”之下,这团光辉渐渐变化形状,就像是一枚原始的胚胎分裂发育的过程。 渐渐地,这团光辉蜕变为一具有着乾辕真龙形态的光辉之影。 而就在这乾辕真龙形态的光辉之影形成的瞬间,近在迟尺,隐介藏形的龙兽躯壳就与之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稳定联系。 而借着这联系,姜乾感应到了那点点光辉的本质。 那是一个个乾辕后裔发自内心的坚信! 他们坚信,乾辕真龙确实降临在了这个世间! 他们坚信,他们从中汲取到了抚慰精神的滋养! 他们坚信,他们那在持续的内耗中衰竭疲劳的心力因乾辕真龙的出现而得到了治愈! 他们坚信,他们第一次在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中清晰感受到来自集体的温暖和难以名状的感动,这同样是乾辕真龙现世带来的改变! 他们坚信…… …… 因为这共同的坚信,亿万乾辕后裔用精神、心灵上的高度同步于虚无处凭空创造了一个精神的锚点。 然后,这个精神锚点就如同他们所期望的那般,反馈给他们这些正面的、积极的心灵滋养、精神抚慰。 现在,姜乾第一时间接管了这个“精神锚点”的操控权,在他的协调下,那本来只是无意识的、顺应亿万乾辕后裔的心意而自发给予的心灵反馈变得更加优化,更加合理。 若是他什么都不做,这个“精神锚点”真的会顺应人心的期望,成为这样一头真实存在于所有乾辕后裔心灵层面的“乾辕真龙”。 现在,这头“乾辕真龙”当然不会再诞生。 因为,他姜乾一开始就主动坐了上去。 世间若是有乾辕真龙,只能是他,也只会是他! 这条路已经被他从源头处垄断。 他暗中施加的影响并不多,更多的,都只是顺应人心变化,顺势在背后轻轻推一下罢了。 他的收获,却是如此的丰硕,只因他在正确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达到了四两拨万钧的效果。 而最核心的,却是这个思路的产生。 这来自于火星上的见闻。 那套在上帝信仰这个外壳之下,正在悄悄发展的特殊信仰; 那存在于上帝塑像深处,结跏趺坐的光辉形象; 那能够真实无虚的反馈给每个信众他们所期望的、正面的心灵滋养…… 那是在造一尊佛。 姜乾相信,随着时间流逝,只要那信仰的发展没有被打断,终有一日,存在于上帝塑像内结跏趺坐的光辉形象会变成一尊真正的、符合所有心中期待的“佛陀”。 那么,我能不能用同样的方法,造一条乾辕真龙呢? 更准确的说,把我这具龙兽躯壳打造成正版的乾辕真龙! 在杓山世界,龙兽躯壳也已经成长到元婴巅峰层次,哪怕后续道路的突破,他也有了比较明确的思路。 但在穿越回来之后,姜乾才忽然意识到,无论龙兽躯壳在杓山世界取得什么样的成就,最多,都只能说是“模彷乾辕真龙的神韵”而成就的龙形生物。 而无法名正言顺的称之为乾辕真龙,若是强行称之,那就得特别备注一个【盗版】标签。 只有在地星、在这片传承了乾辕文明的故土母星上,才能成就真正的、正版的乾辕真龙。 …… 此刻,龙兽躯壳已经回到学城下方的地下空间,黑泥分身从中潜出,入驻裴裳躯壳体内。 闭目沉睡的裴裳躯壳睁开双眼。 第二四四章 红尘法网(上) 【上一章第243章,“造龙行动”已解禁,漏看的读者可以回去补完情节,特此通知。】 …… 黑泥分身驭使裴裳躯壳遁出地下空间,没有做任何特别的事,只是从一个纯粹“观众”的角度,游历了乾辕辖境中所有有人烟之处。 从只有几百人的村庄山寨,到有数千人上万人不等的市集小镇,再到一个个人口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城市圈。 整个乾辕,便是由一个个城市圈为核心,周围“附着”以数量不等,大大小小的村庄山寨、市集小镇,最终共同形成一个巨大的认知共同体,乾辕。 在游历的过程中,以红尘气入道的裴裳躯壳能够直观的感受到一种改变。 在隐龙会宣扬的种种“地星盟威胁论”进入一片区域之前,人心更加散漫,松弛,而在这些信息抵达之后,随之而来的还有“配套”的乾辕真龙现世和其他种种辅助信息,人心就像是杂质惊人的糙铁在一记记重锤的敲打下变得更加凝炼,更加坚定而纯粹。 乾辕辖境内,红尘气在单位时间内的产出明显增加,而且,还在持续的增加。 只不过,这些红尘气在诞生出来的下一刻就被那遍布寰宇的细小时空漩涡吸纳一空,没有一点留存下来。 而这,便是姜乾接下来想要解决的问题。 “经过长达一千五百年的发展,地星的超能力上限依然卡在筑基巅峰层次,没能更进一步,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姜乾已经领悟到“存在最先”的道理,对于红尘气、生死二气这些诞生于“具象之上的抽象”的事物,也有了更深刻的领悟。 用个简单的比喻,地星就像一块平平无奇、甚至略显贫瘠的土地。 而包括人类在内的万物众生就是生长在其中的特殊植株,这些植株都有种特别的能力,就是可以随着其存在日久,繁荣昌盛,自发诞生一种“肥力”。 这些“肥力”会从本质上逐渐改造整片土地,使之更加肥沃,能够承载住更多的生机,让生息在这片土地上的万物众生更加强大,而这又反过来,让这片土地的“肥力”更加旺盛。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这便形成了一个正向循环。 可现在,地星的情况却是,那遍布寰宇的细小时空漩涡,就像是一个个肥力抽取泵。 地星留不住任何一点“肥力”。 哪怕一千多年过去,土地一如既往的贫瘠。 这个情况不改变,地星所能承载的力量上限永远都不会增加。 生死二气他暂时无法可想,但是红尘气,准确的说,诞生于乾辕后裔群体中的红尘气,姜乾心中却已经有了一些解决的思路。 而这番游历,便是做一线的实地考察和最后的确认。 他游历的路线,是从学城向南,一直到极南近海区域,然后折而向西,一直到临近无人区的边界,继而向北,沿着乾辕后裔聚居地与无人区的边界,最后,来到与阿留申走廊相连的那片荒原。 不过,“荒原”那是十几年前的说法,现在,这里可一点都不“荒”。 自从穆红云接任暂代隐龙会长一职之后,其做出的成绩是卓有成效的。 隐龙会不仅成功从暗处走到了明处,还是最受瞩目,最高光的舞台正中央。 与此同时,隐龙会一方面与最底层民众建立起最直接的联系,真诚交流,获得信任,获得支持,同样也获得力量——当隐龙会毫无隐瞒的将普通人可转化为超能力者的药方公布之后,“人心便是力量”这句话,真的有了力量,而且,比泰山还重!!!!!!! 而隐龙会在这方面,却走在了所有势力的前面,和那些老牌势力不同,隐龙会中的超能力者,本就是从普通人中走出来的。 隐龙会中那些强者,哪怕年资最久者,时间也还没超过十年,曾经便是普通人的他们,和那些生来便注定不凡,天生便被上苍卷顾的超能力者有着本质不同,他们是最能够理解普通人的,很容易就能走到他们中间去,甚至走进他们心中,被真心接纳,这是其他大势力所不能比的。 但另一方面,隐龙会却并没有挤掉其他竞争者“吃独食”的心思,他们始终没有忘记,他们的根本目的是集结整个乾辕的力量以与地星盟争锋。 所以,对于那些能够在历史节点上做出正确选择的势力,他们不仅没有打压,反而伸出了援手,因此,才在最短时间内于乾辕全境达成了“排除万难、抗地星盟为先”的整体思潮。 “祥瑞计划”、“造龙行动”之所以能够成功,都有他们在背后默默发力。 当然,饶是穆红云能力惊人,这种草草结成的联盟,必然隐患重重,若是没有外患,时日一久,就会自溃自乱。 但“好消息”是,外患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而且,还空前的强大。 且现在已经再次摸到了阿留申走廊附近,姜乾相信,在血与火的淬炼下,这个只是勉强凝聚,却还显得松散的思潮将会持续凝炼。 “我再助你们一把。” 姜乾心中如此想。 游历了一圈,获得了第一手最真实的一线情况,对于接下来的行动,姜乾有了更清晰的计划。 “要一下子就将所有乾辕后裔都囊括其中,并不妥当,支出将远远大于收益,要想让计划持续维系下去,我不得不持续抽调得自于杓山世界的红尘气投入其中,这绝非好事。 而且,有时候好处给得太多,环境过于优握,也不利于他们的成长!” 姜乾至今都记得一个观点,为何地星上强大的、具有长久生命力的文明,大都发源于自然环境险恶之地,而非那些自然环境更加优握之地,因为过于优握的外界环境让他们没有忧患意识,没有生存危机。 而人类只有直面过死亡的威胁,才会迸发出最强大的潜能。 仔细想了想,姜乾决定有限度的吸纳泛信、浅信、虔信、狂信那一套,不搞撒胡椒面,漫天洒雨那一套,而要精准投送。 他也没想过要收获些什么,可至少得保证收支平衡,这才是计划能够持续运作下去的关键。 …… 裴裳躯壳盘膝坐在那尊真龙石像的头顶,全知视界清晰照见石像头颅之内那头光辉龙影之上。 一枚枚红尘符文在裴裳躯壳体内成型,然后仿佛瞬移闪现一般,直接跨越一段虚空距离,直接没入光辉龙影之内。 在全知视界下,这些红尘符文在没入其中后,“命运”各不同相同。 唯一可见的变化就是,每一次没入其中的红尘符文,比之前那一枚都略有不同。 而这些红尘符文在没入光辉龙影之后,就像是小清新被浸没在强酸之中,迅速消融,面目全非,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尘气来自于人的情感、人的社会总和,这同样是红尘符文的根本; 而这团光辉龙影则更加霸道,来自于亿万乾辕子民的共同信念。 从这个层面来看,双方不仅是同维度同领域的力量,而且,完全是针尖对麦芒! 红尘符文被光辉龙影轻易消泯,是理所当然之事,而要让红尘符文顶着这种本能的对抗长时间存在其中,才是真的困难。 但随着姜乾凭着自己多年来在红尘道上的领悟,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调整,后续没入其中的红尘符文,结构越来越复杂,坚持的时间变得越来越久。 体内继续的红尘气一次次被清空,他便借助黑泥分身与那片位处不可知虚无之地的红尘汪洋相连接,灌注恢复,瞬间满状态复活。 一次次的快速失败,并没有让姜乾产生丝毫不耐,反而有种学霸遇到一道烧脑数学题的饥渴难耐。 时间悄然流逝,身外地星正在发生彗星撞击、陨石坠落般的剧变,姜乾都没有分心理会,只一心沉浸在研究之中。 不知多久之后,姜乾终于再度清醒过来。 看着全知视界下呈现出光滑弹珠质感的“大符文结构”,姜乾心中充斥着无尽的喜悦,还有一点点庆幸。 “还好还好,我现在红尘道上的造诣,早非一百年多年前可比,不然,很可能真的就要抓瞎了。” 此刻,这样一枚“大符文”正浸没在光辉龙影之中。 光滑得很难“着力”的红尘符文表面,正在光辉龙影持续的“辐射”下,缓慢、却又不可遏制的发生着变化。 就像一颗光滑的铁弹珠表面在一点点变得锈蚀,坑坑洼洼一般。 但就在这越来越斑驳的表层锈蚀剥落之后,弹珠形状的“大符文”微微膨胀了一些,且宛如蛇蜕皮一般,旧皮蜕去,新皮诞生,再次呈现出光滑至极的表面。 而当这一表层再次被锈蚀剥落,新的表层又再次诞生,如同接力赛一般。 就这样,这枚大符文结构终于可以稳定的存在于光辉龙影之中,唯一的代价,就是需要持续消耗红尘气。 这个消耗量并不大,在姜乾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在确认红尘符文与光辉龙影之间的对抗本质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除之后,他转变了思路,不再致力于现在就创造出一种可以在光辉龙影之内永存的红尘符文结构,这无疑轻松了很多。 成功创造出这样的符文结构后,盘膝坐在真龙石像头顶的裴裳躯壳长身而起,很快便回归三百公里外的学城地下空间之中。 裴裳躯壳变成了龙兽躯壳,再一次来到真龙石像旁边,通过已经在法理上得到“乾辕真龙”之名的龙兽躯壳的特殊感应,那光辉龙影的本质被他洞悉,且可以逆向回朔每一点光辉的源头,每个贡献者的心灵状态。 通过他们,姜乾“看到”,乾辕人已经和地星盟正式干上了,就在阿留申走廊之上。 其就如同一团炙热的火源,不仅炙烤着阿留申走廊附近的乾辕人心,整个乾辕辖境之内的人心都受到了剧烈的影响。 有的人心,如同汪洋中身处飓风雷电之下的孤舟,在大时代下跌宕沉浮,不能自已,无法自控,情绪起落不定,若是风浪再大一些,这些人将是第一批“坠落”者; 有的人心,不仅自身坚定如磐石,宛如定海神针,还辐射影响着周边的人心,化作避风避浪的港湾。 “他们才是乾辕最珍贵的事物!”姜乾心中如此想。 而这些人,大多都集中在阿留申走廊附近,近距离直面死亡。 当然,这两种都是最极端的,最多的人心,是间于两者之间的。 姜乾利用这具躯壳“窃取”到的特殊权能,直接将最易动摇、最易跌落的人心渲染成无色,再将那最坚定、也最让他珍视的人心渲染成红色,如同鲜血一样的红色。 至于那些间于两者之间的人心,则根据他们具体的情况,自动得到深浅不一的“红”。 如此,以亿万计的乾辕人心,便被他轻易的完成了“唯一性”标记。 没有人的心意是一模一样的,所以,虽然每个人心都是以“无色”+“红色”杂糅而成,但却都是独一无二的。 完成这种标记之后,龙兽躯壳一颗都不停留,迅速离开,再次回到学城之下的地下空间,换成裴裳躯壳上阵。 因为只有一具黑泥分身,要想调用不同的躯壳,就只有这样来回倒腾,虽然有些麻烦,姜乾却没有一点想要改变的意思。 因为这个世界的“混乱”,让一具躯壳长时间处在自己的掌控之外,姜乾是非常不踏实的,他必须确保空白躯壳处在自己的“监控”之下。 何况,以两句躯壳都可以发挥出元婴层次的实力,这点距离的来回倒腾也耽搁不了什么。 裴裳躯壳再次来到真龙石像旁边后,再次盘膝坐下,接下来的工作就非常简单了。 他只需要以那光滑宛如弹珠模样的大符文结构为基本单位,构筑一个个有着明确功能的红尘符文即可。 因为其基本结构本身便是一个个完整的红尘符文,姜乾将之命名为【二阶红尘符】。 很快,第一个二阶红尘符文成型,嗯,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对”。 其中一枚存在于光辉龙影之内,另一枚,则顺着光辉龙影与亿万人心之间的连接,准确找到了那标记中最显眼、最醒目的红色。 很快,点点红尘气出现在沉浮于光辉龙影内的那枚二阶红尘符之中。 第二四五章 红尘法网(中) “成了!” 看到这点点的红尘气出现,并储存于这枚二阶红尘符内部,姜乾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地星留存不住如红尘气这种特殊“肥力”,何解? 姜乾想到的办法非常简单,就是赶在其被那些细小的时空漩涡吸走之前,自己抢先将这些红尘气夺取到手! 那些细小的时空漩涡遍布地星,当红尘气从一个个人体之内如同水汽一般蒸腾而出的瞬间,便被它们“捕获”。 那他就更进一步,直接从源头处“截流”,让红尘气连人体都出不去。 如此一来,自然也就不用担心被那些细小的时空漩涡抽吸而走了。 确认这种思路可行,后续一切就非常简单了,持续扩大规模,让这些红尘符的覆盖范围更大。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在之后的行动中,姜乾没有再支取得自于杓山世界的红尘气,而是用这些得自于乾辕后裔的红尘气。 用其制造新的红尘符文,散入更多乾辕后裔的心灵之中。 且还要承担起维系这些红尘符文在光辉龙影之中的长期存在,虽然维系单个符文结构的存在消耗的红尘气也并不大,但这种消耗却是持续的,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不能中断。 随着数量规模的持续提升,单位时间内的消耗量更是止不住的上涨。 不过,因为这些二阶红尘符文的接收者,也可称之为“红尘气的生产者”,乃是整个乾辕后裔群体中最精华的一批,其所产出的红尘气远远高于平均水准。 所以,他们自产的红尘气不仅能够维系住这个红尘符文体系的存在,红尘气的储量还在持续的上升,这使得二阶红尘符文的覆盖范围持续增加。 不过,因为这种覆盖是自上而下的,新一个“红尘气生产者”,其所能生产的红尘气总是比上一个略少一些,生产效率是在持续降低的,而红尘气的消耗量则是随着覆盖范围的提升而线性增长的。 所以,红尘气的储量虽在提升,但趋势却越来越缓慢。 当二阶红尘符文在乾辕后裔中的覆盖率达到五分,也即5左右时,红尘气的储量达到最大。 之后,覆盖范围的增加反而使红尘气的储量缓慢下降,这意味着,要在这个体系内维系住这个“生产者”,不仅没得赚,还会持续蚀本。 姜乾及时停止了继续扩张的脚步。 看着这仅有百分之五的覆盖率,姜乾默然,这远低于他的预期。 在他的预想中,一开始,即便不能将所有乾辕后裔囊括其中,覆盖率也要达到两三成以上才好。 姜乾审视着光辉龙影之内数量庞大的二阶红尘符文,每一个“生产者”,在这里都有一个对应的二阶红尘符文存在。 最开始还不觉得,随着“生产者”数量的提升,其规模便显得过于庞大,十分臃肿。 “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优化空间还很大。” 不过,姜乾并没有立刻着手此事,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将整个体系跑通,至于更进一步的优化,那是之后的事。 …… 停止了更进一步的扩张覆盖,姜乾将目光落在那些储存下来的红尘气之上。 这就像是由乾辕后裔中最精华的一批人“众筹”起来的特殊资金池,在维系住整个体系持续消耗之后,还有这么大的一笔余量。 要如何使用它们,对姜乾来说,这反倒是一件驾轻就熟之事。 他不会搞平均分配那一套,也不会说“这部分红尘气来自于谁,就返归给谁”。 强大的让他更强大,优秀的让他更优秀。 有限的红尘气,要想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这是最好的办法。 “乾辕后裔十二亿,这次覆盖了其中最精华的一批,占了总量的百分之五,也就是六千万……嘿,又是六千万,这算是一种巧合吗?” “六千万人众筹起来的红尘气,别说让六千万人全都受益,便是让其中六百万人受益,短时间内,变化都很有限。 且以现在乾辕于地星盟之间的局面来说,能够让头部的六十万人明显受益,就能支撑起整个局面。” 就在姜乾心念转动之下,储存在光辉龙影内部的红尘气开始精确的反馈回去,除了维系整个体系存在所必须的那一部分,几乎没有任何截留,统统反馈回去。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十二亿乾辕后裔,最精华的百分之五加入到这个体系之中。 但其中却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纯粹的“生产者”,只有站在最顶端的百分之一,六千万人中的六十万人,能够食利升华。 这些红尘气通过二阶红尘符文“灌注”给目标群体,没有停留,又通过二阶红尘符文回到光辉龙影内部,然后,又“灌注”回去,如同流水一样,形成一个源源不断的循环。 在杓山世界,似乎是为了确保生命体本身的独立性,红尘气缭绕在“生产者”身周,并不与之直接接触。 虽然姜乾已经领悟了“存在最先”的道理,在地星,因为实际需要,违背这一准则似乎也没什么打紧。 但目标群体毕竟是乾辕后裔,他还是尽可能的小心求稳,红尘气虽然出入于目标者的体内,却以这样一种循环流动、生生不息的状态,让其既能得到充沛“肥力”的滋养,又能尽量规避其对生命个体独立性的侵蚀。 或许,这种改变正是某些神只信仰体系所渴求的,将泛信浅信之人,一步步改造成虔信甚至狂信之人,难道不香吗? 但姜乾需要的,却并非一个个盲目狂热的信众,而是“人”。 站得稳,撑得住,天地人之中那个贯通天地、顶天立地的“人”。 就在这个循环正式形成的瞬间,姜乾所期待的变化在乾辕辖境之内悄然发生。 …… “穆会长,情况就是这样,不是我们不尽心,确实是地星盟的火力太强,您总不能让我们用血肉之躯去堵敌人的炮眼?” 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子一脸苦相,诉说着自己所属势力的委屈。 穆红云端坐在一张长桌之后,一边听着,一边低头写写画画着什么,待男子诉苦完毕,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男子,平静的道: “你们的情况我已经有了了解……这样,我会尽快抽调一百台成功彷制的中型蒸汽机炮和五百台单兵便携机炮,另外,还有一千名训练有素的炮手。” 男子闻言,脸色便是一喜,迫不及待的问道:“这一千名炮手都是超能力者?” 穆红云点头道: “全都是……当然,真正可用于超能力战场的,只有百人左右,但我希望你们不要这样做! 让他们操作那些机炮,才能发挥出其最大的价值!” 说到最后,穆红云盯着对方: “我希望你们能善待他们,珍惜、慎用这股力量! 我承诺过他们,要是他们认为事不可为,或者你们的决策有不合理的地方,他们可以先行撤离!” 男子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可穆红云的话还没有完,铅笔在指尖熟练的转动着,她貌似随意的“提醒”道: “哦,对了,经过我与身在你们后面那些据点岛驻守势力的共同协议,一致认为,你们既然享受到了这么大的支持力度,那就应该承担起相应的防御要求。 大家对与你们接战的地星盟兵锋有过仔细的评估,虽然强大,却也远没到无解的程度,再加上多次的支援,在地星盟的增援力量没有投入之前,你们所在据点岛,是完全守得住! 若是你们没有做到这一点,那我们就要将投入的一切全部收回!” 男子脸色一滞,挂在脸上面具似的笑容僵了一下,而后才继续点头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面前这个女人有多狠,近距离感受过她手腕的都清楚得很。 在她一步步的操作下,“抗御地星盟,人人有责”这句话从一句轻飘飘的口号变成了她手中最锋利的武器,要是哪个势力敢在明面上对此提出质疑,这个势力将迅速被肢解、被消化。 他所属势力就是在那时“昏了头”,认为这有利可图,成为率先公开响应这句口号的势力之一,他们从中,自然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可这个女人,对他们给她提供的帮助,没有丝毫感念之心,等到再没有势力敢在明面上唱反调之后,她立刻翻过身来,将“枪口”直接对准那追随她最近、也是在肢解分食其他势力吃得最多最饱的群体。 其中就包括他所属的势力。 隐龙会将阿留申走廊上曾经那一座座海岛所在地建设成一座座据点岛,地星盟在发现这里之后,投送的力量也是陆续追加的,而不是一下子便泰山压顶般拍过来。 根据对双方实力的评估,一座座据点岛就如同一颗颗顽固却有足够灵活的钉子,能对峙就尽量对峙,能消耗就尽量消耗,事不可为,该撤退就及时撤退。 而这些力量在撤退到后方据点岛之后,也让这些据点岛的守御力量越来越强大,越来越难以“拔出”。 因为这样的策略,地星盟的兵锋推进非常缓慢,就像陷入泥沼之中,每向前一步,都困难重重。 而对驻守每个据点岛的势力选择,都非常的公开透明,原则就一条,“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包括男子所属势力在内,曾经口号喊得最响、也吃得最饱的那些“铁杆盟友”承担的责任就最重。 对于这种“翻脸不认人”的做法,自然有势力表示不服。 可当第一个势力跳出来表示不满,然后,都不需要隐龙会做什么,就被那些早眼红不满的势力一哄而上,迅速分食完毕之后,其他势力就迅速“识相”起来。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多招人恨,又多让人眼红。 他们以为那口号只是让他们迅速壮大的利器,这才意识到这口号同时也是枷锁,当然,也是一种保护。 一旦他们表露出脱离口号的倾向,立刻就会走向灭亡。 所以,无论他们心中怎么想,行动上都坚决的站稳立场,不敢再有丝毫动摇。 但只要在合理的规则之内,该有的算计,该有的心思,自然是一点都不能少。 待男子笑着离开之后,穆红云长呼出一口气,将整个人都窝进软椅中,伸手揉按眉心,原本精神饱满,无懈可击的她,显露出一副心力憔悴的疲态。 谁能看到,这看似带笑的交谈中,隐藏的刀光剑影呢? 而这,却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牵扯她精力最多的日常。 就她本心而言,相比于和这些势力勾心斗角,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的维系住那脆弱的统一战线,她更愿意做一个奋战在一线的小兵,或者在后方、在基层做更实实在在的事情。 这都比她现在所做种种更有价值。 而且,她非常清楚,自己是在玩火。 稍微把握不住,她自己就将成为第一个被焚灭者,大好局面也将毁于一旦。 但她更加清楚,这确实是这一阶段的最优解。 乾辕虽然没有如地星盟那样,成为一个个高度自治的城邦模式,存在一个所有势力都一致认可的核心。 但因为客观现实的原因,在很多关系到各个势力生死存亡的事情上,这个核心的话语权并不重。 干弱,枝强。 权力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核心丧失掉的权力,由一个个独立性、自主性极高的势力瓜分把持。虽然名字不同,但形式上,却和乾辕古代的“藩镇”差不多。 是当下乾辕最有力量的群体。 以真心换真心,从基层、从广大普通群体中发展起来的力量,确实具有最坚定、最朴实的抵抗信念。 也正是隐龙会在这方面牢牢占据先机,抓住了主动权,才有了撬动各方势力的筹码。 但毕竟时间太短,哪怕其中不乏天赋卓绝者,也远没到独挑大梁的时候。 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成长。 这些老牌势力,是现阶段的她必须倚重的。 而这些老牌势力,都有着极其成熟的“斗争”经验,她是凭着隐龙会手上完全超出常理预知、还有对天下大势更全面的了解,这才能够三板斧下去将他们“砍懵”,短时间内占据上风。 而这,并不稳妥,随时都有翻过来的可能。 她很清醒,也很警惕。 唯一可喜的是,在这持续的“淬炼”下,在这些势力中,同样有可以并肩作战的、志同道合、值得真心接纳的真伙伴。 且在与地星盟的长期“捶打”下,这个群体的比例还在逐渐提升。 心力憔悴中,穆红云心中依然在盘算着这些念头,权衡利弊得失。 忽然,她心中一震。 她清晰的感受,一头乾辕真龙在心灵层面俯瞰着她,那双目光,仿佛澹漠,似有悲悯。 在这双目光下,她感觉自己被看了个通透。 然后,她“看到”,这头乾辕真龙张嘴,向她喷出一口气。 龙息? 第二四六章 红尘法网(下) 【祝各位善良又可爱的书友春节快乐!!!】 一睁眼,穆红云便发现自己依然独坐在房间中。 房间内,除她之外,再无旁人。 但她确信,刚才感受到的那一幕,绝非幻觉。 她扫视了一下房间,再度闭上双目。 旋即,一头乾辕真龙再次出现在她上空,神威凛凛,堂皇正大,牠睁开一双仿佛澹漠无情,又似蕴藏无尽悲悯的双目,注视着自己。 然后,一口龙息从牠嘴中吐出,化作一道循环不止、生生不息的匹练长虹,向自己席卷而来,将自己包裹其中。 让自己始终处在这口乾辕龙息的氤氲之下。 渐渐地,她感受到了这股“龙息”的妙处。 因为长期的筹谋算计、高强度的勾心斗角,她感觉自己心弦紧绷,心力憔悴,现在之所以还稳得住,靠的不过是一股内心中一股韧劲在强撑。 什么时候这根紧绷的心弦会断掉,她自己都不知道,很可能就在下一刻。 可现在,这口持续覆盖在自己心灵上空的乾辕龙息,就像是春风化雨,持续修补、滋润、恢复着自己那业已干涸皲裂的心田。 这种变化,不在外,而在内。 在旁人眼中,她或许没有任何变化。 可她自己却知道,在这乾辕龙息的滋养下,自己也近乎枯竭的心力迅速饱满,甚至再次变得生机勃勃,再次拥有了昂扬的斗志。 “现在,我能与你们再战一百回合!”穆红云信心满满,甚至有种跃跃欲试,饥渴难耐的冲动。 而乾辕龙息对她带来的改变,却远没有结束,这种来自心灵层面,顷刻就能见效的变化只能开始! 在她的心灵得到乾辕龙息的“满状态加持”之后,穆红云感觉自己的精神念力开始蠢蠢欲动。 就像是一只被束缚在茧中的蚕,明确感受到了束缚的存在,也知道了破茧的途径和方法。 只要前方确实有路可行,即便一时间不知道这条路该如何走,生命体会主动在摸索尝试中找到一条适合的、可行的路。 循着这种源自生命体最原始的“冲动”,穆红云感觉自己的精神念力正在一点点冲破原来的锁链,进入一片新的天地。 她本身的超能力很特别,可以在一片区域提前埋下“能力种子”,然后,在恰当的时候予以激活,这片区域立刻会被红色云雾弥漫,在这区域内,充斥着恐怖的高温,杀伤力非常恐怖。 精神念力方面的超能力,乃是受益于隐龙会公布出去的青囊医方残卷上所载医方之助。 这种选择在超能力者群体中,也很常见。 能力倾向于物质侧的超能力者,选择的第二超能力基本倾向于精神侧,而若是精神侧的超能力者,选择恰好相反,第二超能力会尽量倾向于物质侧。 然后才会去考虑重攻击还是重防御,重探查还是速度这些更具体的领域。 穆红云选择的第二超能力就是精神侧的精神念力,这也是最受人青睐的一种能力,以精神控御物体,哪怕只是一根细针,只要发挥得好,都能爆发出恐怖的杀伤力。 而她在精神念力方面的天赋,非常恐怖,等她利用相应药剂给自己体内植入相应的畸变组织细胞,完成从零到一的突破后,她很快便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达到了精神念力超能力者所能成长的极限。 而现在,她清晰的感受到,在这“乾辕龙息”的加持下,在自己的精神念力一次次的冲决中,这个“极限”,缓缓消失了。 当极限消失的一瞬,她的精神念力旋即上前一步。 而就是这小小的一步,一切,都变了。 曾经,精神念力就是精神念力,其唯一的作用就是以虚无的精神力控御实实在在的物体。 而现在,不仅精神念力得到了极大的加强,精神感知、精神探查、催眠引导、精神幻术……一切与精神侧相关的能力,似乎都对她开放了。 只不过,她掌握的深度,有深有浅罢了。 哪怕以她在精神侧方面的强大天赋,也明白,并非所有精神领域都对自己“友善”,竖起冰冷的高墙,哪怕绞尽脑汁也难有寸进的,也不在少数。 她并不能真得精通所有精神侧的能力。 但,这样的变化,已经足够让她震骇莫名了。 而随着精神侧超能力对她的全面“解禁”,特别是精神念力的一骑绝尘,她实力的提升,何止十倍! “乾辕龙息?可怕!” 面对这样的变化,穆红云心中,又惊又喜。 等她大致搞清楚“乾辕龙息”对她带来的改变,已经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时候,她已经知道,她并非特例。 享受到类似待遇的人并不少,虽然放眼整个乾辕,这个群体非常稀少,但隐龙会成员和那些被他们视作真正值得信赖的伙伴却是得此卷顾垂青密度最高的两个群体。 根据隐龙会粗略的统计,整个乾辕中,受益者不超过百万,而其中,就有将近四十万已经是他们的人。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便是那些暂时还没能成为他们伙伴之人,穆红云也坚信,他们很快就会成为新的伙伴。 因为乾辕真龙的筛选标准是如此精准,在茫茫人海中精准的找到与他们最为志同道合之人。 穆红云暂代隐龙会长职务以后,对隐龙会做出的最大的改变,便是“去隐秘化”、“去封闭化”、甚至“去组织化”。 隐龙会不仅从暗处走到了明处,隐龙会更是逐渐打破其他势力对一个势力固有的认知中藩篱。 隐龙会成员和非隐龙会成员之间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湖。 隐龙会成员也逐渐从一个组织的成员转变成为一个个服务者,他们或许隶属于不同的势力组织之内,之所以视彼此为“伙伴”,只因为他们都有着同样的理念。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仅拥有理念,更有着确确实实的行动。 所以,要想将这些人发展成为“伙伴”,是非常轻松的一件事。 她相信,不仅她如此想,对方同样是这般想法。 这样的变化,当然不只是穆红云独有的感受,所有明眼人都看在眼里,这对整个乾辕社会带来的触动前所未有。 以往,想要和穆红云以及她所代表的隐龙会掰手腕的势力,不在少数,与之虚与委蛇的势力则更多。 可现在,这些势力迅速的销声匿迹。 随着乾辕真龙和“乾辕龙息”在短时间内的次第出现,迅速而深刻的改变了乾辕甚至整个地星的未来。 哪怕“乾辕龙息”也并非全能,其最擅长的、也是见效最快的,首在心灵层面,能让每个享受到其加持之人,都能在短时间内变得精神焕发,斗志昂扬。 这种状态在身,根本不用再担心情绪低迷,状态不佳,随时随地都能做到“超常发挥”。 而且,精神饱满,思维敏捷。 其次,便是精神层面,直接拔高精神侧超能力的上限,突破了人们早已形成的种种固有认知。 至于其对物质层面、包括物质侧超能力的影响,微乎其微,显得非常迟钝这一点,却被视若寻常。 而且…… “我的精神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完全可以之提纲挈领,作为一身能力的核心和根本,并以之为帅,引导、验证出每一种物质侧能力的成长方式,升华路径。 虽然,相比于精神侧能力的蜕变,这种蜕变升华显得笨拙而缓慢,但只要有足够多的人用心于此,这样的变化依然是可喜的,值得让人期待的!” 而后,她罕见的将大量时间倾注于此,可喜的是,少有人没眼色的在这个时候来烦扰她,她直接从勾心斗角的漩涡泥潭中抽身而出,而且,不会再掉下去。 便是有没眼色,更没脑子的蠢货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她,她也有了直接冷硬拒绝的底气。 相比以往,腰杆硬挺了何止一星半点。 …… 这样的变化,不止体现在穆红云一人身上。 【杨靖山】,【苏烈】,【江瑜】,【朱江】,这几位因为李剑的提醒而早早就拉入组织的伙伴,身上同样在发生着类似的变化。 不只是他们,还有更多更多的人们,沉浸在这忽然到来的“赐福”之中。 “乾辕龙息?” “乾辕龙息!” 那些得到了如此卷顾者自不用说,都沉浸在能力的突飞勐进之中。 而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种“看得到却吃不到”的体验实在是痛苦。 而这痛苦,最终却转化成为一股强大的动力。 因为这种真龙赐福,并不是随机看脸,标准是非常明确的。 以往,乾辕同样不乏那种“客观”、“理智”、“清醒”的“旁观者”。 他们自认对世界有着最清醒而深刻的认知,厌恶一切形式上的宏大叙事。 对那些将个人情感与集体共情之人,在必要时甚至会毫不犹豫的以损害自我为代价以维系集体利益的最大化。 对于这种人,他们发自骨子里厌恶,认为其是无可救药的蠢货。 可现在,越是这种人,越是得到了乾辕真龙的青睐。 摇身一变,成为站在亿万乾辕人最顶端的存在。 这无异于乾辕真龙亲口宣称,“这才是我最爱的崽”。 榜样如此明确,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除了少数坚定的“理智者”在痛苦的坚持着,其他人都在对自我做着目的明确的改造。 这种改造无疑是痛苦的,短时间内,也是很难见到成效的,但这样一种风气却已经形成。 …… “这是可行的!” “方向是对的!” 只是大略关注了一下自己这一系列做法对乾辕的改变,姜乾便再度沉浸在对这个“粗糙”体系更进一步的审视和改造之中。 毫无疑问,现在这个初成的体系是非常粗糙臃肿的。 为了将六千万人纳入这个体系中,单是二阶红尘符文的数量就多达一亿两千万枚。 “其实,植于每个受体之内的红尘符文,并非一定就要二阶红尘符文。 二阶红尘符文的诞生目的,是为了对抗光辉龙影对红尘符文结构的腐蚀瓦解,分处每个受体之内的红尘符文,显然没有这样的必要。 唯一的问题就是,能否在一阶红尘符文和二阶红尘符文之间建立起对应连接呢?” 要想让一枚二阶红尘符文成型,消耗的红尘气远远超过一阶红尘符文。 要是能将这个问题解决,对于后续的更进一步扩张,无疑会减轻很多负担。 不过,这并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毕竟,这笔支出是固定的,真正的大头在那六千万枚浸没于光辉龙影之内的二阶红尘符文。 时间的每一点流逝,都有惊人的红尘气被消耗。 可以想见,当更多乾辕后裔加入这个体系,红尘气的消耗还会继续攀升。 若是能将这一块改变重塑,那才是从根本上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早在这次尝试进行到一半是,姜乾心中就已经隐约有了一些改进的思路。 “这种一一对应的思路,来自于很早以前,杓山世界收取红尘气的故智,这真的是不可替代的吗?” 当然不是。 姜乾开始思考,开始尝试新的可能性。 终于,某一刻,这六千万沉浮于光辉龙影中的二阶红尘符文开始发生变化。 个个单独成型、完全自主的二阶红尘符文聚拢成团,集成一个空前巨大的符文结构。 六千万二阶符文中,有超过九成五的部分,其结构和功能都是完全一样的。 仅有极少的一部分是确保一对红尘符文之间的彼此连接而具备唯一性。 现在,这些“共性”部分被集成在一起,且千百倍的强化。 唯有“个性”的部分得到了完整的保留,以挂件的形式附着在这超大集成符文之上。 这个大集成符文消耗的红尘气前所未有,一个就顶得上百万个二阶红尘符文的消耗。 但这却也是唯一的一个。 而且,当其成形之后,姜乾才发现一个意外之喜。 规模上相当于百万个二阶红尘符文的集成,但维系其存在,消耗的红尘气却只相当于同时维系十万个二阶红尘符文所需。 第二四七章 您打哪儿来啊! 刚发现这一点时,他还觉得这有点魔幻。 但仔细一想,就明白了,事情本来就该如此。 而且,这终归是一件好事。 虽说这种集成大符文并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随着加入这个体系的人数增加,现在的集成大符文也必须持续追加扩大,才能维持住整个体系的存在。 相比于现在,这依然可以解放出海量的红尘气。 这一次,姜乾并没有将这富余的海量红尘气完全挥霍出去,也没有对穆红云这些人倾斜更多的资源。 一开始,他想的还比较简单,想要扩大这个体系的覆盖范围。 现在,其覆盖范围不过才占到乾辕总人数的百分之五而已,真正受益者更少,只有万分之五,这距离他心中的期望还差的太远。 而因为覆盖范围越大,“优良者”渐少,“鲁钝者”、“劣质者”渐多,这富余出来的红尘气看似不菲,根本填不满这个无底的窟窿。 据他估计,随着这一次的“改版升级”,体系的覆盖范围可以提升到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之间,真正的受益者则会提升至千分之二到千分之三左右。 相比于当下,足有五六倍的提升,不可谓不显着。 但在看了“真龙现世”、“乾辕龙息”这接连两次变故之后对乾辕人心的震动和“激活”,他忽然领悟到,就这么一次性的将这些放出去,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应该慢一点,卡得更死一点,体系覆盖范围,完全可以百分之一甚至更低的速度缓缓增长,而直接受益的群体同样如此。 精髓就一点,慢慢来,但又不能断。 既不能让他们获得的太轻松,以至于产生天上掉馅饼,甚至可以不劳而获的想法。 又不能让他们觉得只有付出没有回报,现在这种风气变成来得快去得也快。 而这种变化,就是最好的激励手段。 既要不断让他们尝到甜头,又不能让他们真的吃饱,甚至觉得这一切来的太轻易。”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不历经艰难险阻,再甜的甜头,都只会让人觉得平澹,甚至索然无味。 而若是经历重重劫难才尝到,哪怕只是一点点被稀释过的甜分,都会让人甜到心里去,甚至感恩于这一路以来的风风雨雨。” “……” 种种念头之下,姜乾渐渐有种豁然开朗、彻底通透之感。 “呃……这不就是pu……呸呸呸,这怎么可能一样,我可是真的为他们好。” …… 随着地星盟的武装与乾辕的守卫在阿留申走廊硬碰硬的撞上,这个消息便迅速传遍地星盟所有城邦。 地星盟全境,所有城邦的民众都因这个消息而沸腾起来。 连续喊了近四百年的口号,早就成了烙入所有地星盟民众骨髓里的正治正确,这个时候,便是地星盟核心层想要拉住缰绳、暂缓行动都很难做到,甚至得做好受此反噬的准备。 别说不能阻止,甚至无法袖手旁观。 要想不被排挤碾压,甚至借此更进一步,登上更高处,唯一的做法就是主动参与其中,顺势而为,推波助澜,顺应亿万人心,将这股风潮推动甚至挟裹起来。 在这股风潮之下,被李剑锻造出来的,这柄默默插在地星盟内部的“匕首”,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一柄觉醒了自我意识的“匕首”,已经明确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谁又是当下的主要矛盾! 所以,随着这股风潮席卷各个城邦,这柄“匕首”已经按捺不住有些蠢蠢欲动。 但却被李剑和其他有识之士给死死摁住了。 只要有可能,就不要去硬抗大势。 特别是眼下这股,蓄势至今,将近四百年,这个时候去硬顶潮头,简直就是在无数的选择中选了最坏的一种。 在竭力安抚下这股躁动、确认可安稳一段时间之后,李剑悄然抽身,再次渡海远行。 经过近两月的跨海远行,李剑再次悄悄回到阿留申走廊附近。 他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种紧绷慌乱的情绪,但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一种昂扬奋进、前赴后继的狂热情绪充斥在人群之中。 这发现让他非常惊诧。 这完全超出了他记忆中“前世”该有的模样。 一开始,他下意识的将这种改变归功于穆红云、隐龙会还有其他志同道合的伙伴这些神队友们。 因为相比于记忆中的“前世”,就属这个群体被自己改变得最彻底。 相比于“前世”,是最大的变数。 也是他能够想到的,能在这种大势层面带来如此改变的唯一变数。 但他很快便意识到,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这些队友都是神队友不假,可毕竟不是神,都是人,是有其能力上限的。 这种仿佛全民都被洗脑的状态,不管升斗小民还是隶属于强大势力的超能力者们,概莫如此,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么巨大的改变,这就实在是有些超出他们的能力范畴了。 带着这种疑惑,他不再旁观,而是深入其中,了解究竟。 然后,他知道了原因。 然后,他整个人都傻掉了。 “乾辕真龙现世?” “乾辕龙息赐福?” “乾辕龙息赐福分三档。 一档惠及心灵,让人再无胆怯犹疑,永远勇勐精进,状态饱满,‘超常发挥’变成日常。 二档惠及心灵和精神,精神侧超能力得到显着提升。 三档则直接拉满,精神侧超能力得到极限提升,突破原有极限,进入崭新天地!” “乾辕真龙最喜欢那些心最向牠的孩子? 你把牠放在心上,牠就把你放在心上,还要高高举起,重重赏赐? 你不把牠当一回事,牠也就把你当成空气草芥?” “……” 这一个个事实摊开在李剑面前,李剑完全懵了。 “什么乱七八糟!” 最开始他还觉得这事太过离奇荒诞,可所有人都这么说,这么想,他就不得不“屈服”了,不然,“荒诞”的怕不就是他自己了。 可是,我压根不知道这些东西啊! 前世一切,哪一桩哪一件和“乾辕真龙”有关了? 现在怎么就冒出来了? 您打哪儿来啊! 第二四八章 要不要直接胜利? 而就在这时,李剑忽觉心神一震。 一头神威凛凛的乾辕真龙突兀的出现在他心灵的上空,对着他直接就喷出一口“乾辕龙息”。 然后,那种种因乾辕龙息而带来的改变,被他亲身经历了。 首先就是心灵层面的蜕变。 因为他本身就具有极其坚定的信念,在这方面感受到的变化反而比较小。 但这依然让他心中震惊,甚至有些恐惧。 对乾辕真龙来说,这种改变可能是最“惠而不费”的,能给人带来明显的提升,消耗又最小。 但,在他看来,这“第一档”的改变,其可怕程度甚至超过了“第二档”和“第三档”。 能够将一个人心中的阴翳部分彻底扫荡,一个消极颓靡之人可因之变得昂扬积极,从某种角度去看,这和“洗脑换头”有什么区别? 虽然,这样的情况现在并没有发生,因为并非什么人都能够获得乾辕龙息赐福的,那种消极颓靡的废物根本就入不了乾辕真龙的眼。 但没有做和做不到是两码事,只要一想到乾辕真龙具备一念之间便可让人心变成另一番“模样”,李剑心中就充满了畏惧。 前世今生,他心中第一次升起高山仰止、高不可攀的感觉。 原本因为“重生”而给他带来的底气,还有那种仿佛可以俯瞰众生的优越感,在这样的力量面前,顷刻之间,便已溃不成军! 发生在李剑身上的变化,并没有因为他的思考而停止。 第二档、第三档的变化次第在他身上发生,他明显的感受到,被他辛苦搜集而来的各种精神侧超能力都在突破曾经的极限。 其中,有数种精神侧超能力更是早已被他锻炼到此界至极。 现在,都在向前。 且这些原本泾渭分明的精神侧超能力,彼此之间的藩篱在消融,正在从一个个孤立的能力合为一个更加庞大的整体。 这对他的提升无疑是巨大的,但他对此却并没有表现得太过高兴。 这种蜕变,对他而言,固然是种极大地提升。 但横向对比,他相较于其他超能力者最大的优势反而是减弱了。 曾经,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掌握的超能力数量,对其他超能力者完全是碾压级的优势。 但现在,这种优势反而被大大的削弱了。 就在这时,李剑心神忽然一震。 他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随着他心念一动,一个虚幻的,纯由精神力构成的李剑虚影从他胸膛位置钻了出来,精神灵动,充满智慧。 在他的心意驱使之下,这个精神虚影开始脱离他独立活动,如同一个幽灵一般上天下地。 不过,因为现实世界存在诸多险恶,特别是那种无处不在的细小时空漩涡,他虽无法看见,但对精神虚影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这个刚出来时还宛如真人、活灵活现的精神虚影在一点点变澹,蕴藏其中的灵动智慧也开始一点点退却,变得越来越木讷。 但这已经足够令李剑惊喜,试验完毕,这个精神虚影再次钻入他的胸膛之中——那与肺为邻的第二大脑之内。 入驻其中,这道精神虚影快速恢复。 “没想到,两个脑还有这样的用处!” 李剑将这因他有两个大脑才诞生的特殊产物,称之为“精神分身”,这道精神分身拥有与他一般无二的精神能力、情感和记忆,且完全受他意识掌控。 除了没有肉身之外,就是第二个他。 “也不一定……以我现在对乾辕医道的造诣,不谦虚的说,单就对人体生命的了解,便是天变之前那些最顶级的生物学家,也犹有过之。 利用种种手段,我完全可以培育出一具空壳躯体……不过,这事不急。” 李剑暂时按捺下心中新生起来的灵感,重新专注于发生在体内的变化。 因为他发现,乾辕龙息给自己带来的改变还没有结束。 这让他有些疑惑。 “怎么回事?” 他现在已经知道,能够获得乾辕真龙赐福,被乾辕龙息加持之人,数量非常稀少。 而且,这种赐福因人而异,每个人享受到的都有不同,大体上分为三个档次。 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已经第三个档次到顶了,他满以为已经结束。 此刻才意识到,还有新的收获。 这让他有些诧异,却又不可避免的有种温暖和感动。 “我的贡献,我的心意,牠都是知道的! 若非如此,对我,怎有这样的偏爱! 人皆以为第三档是极限,而我受到的赐福,却尤在此之上。 乃是独一档!”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那初闻乾辕真龙、乾辕龙息之后本能的抵触心理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甚至在心里为其只存于今生,而前世没有丝毫痕迹的诡异现象找到了理由。 “祥瑞现世,岂会无因,更何况,还是乾辕真龙这种在乾辕人心中有着特殊地位的存在! 所谓栽下梧桐树,才有凤凰来,要想乾辕真龙降世,必然也要遵循同样的道理。 前世没有丝毫痕迹,今世却出现了,还在这样一个特殊的节点上,自然是因为今世发生了前世不曾有过的变化。 具备了让乾辕真龙降世的种种条件之故。” 而前世今生最大的改变,无疑就是因自己重生归来而带来的种种变化。 而这些变化,无论是自己成立的隐龙会,自己研制出来的种种惠及所有乾辕子民的药物,提前成长起来的穆红云等人,对阿留申走廊的提前布置,乃至因这种种变化而变得不同的整个乾辕,抛开细枝末节的影响不谈,在大略上,都是有利于乾辕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向好的变化,达到了让乾辕真龙降世的“临界”点,这是完全说得通的。 想明白这些,李剑的情绪也就彻底坦然起来。 至于“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龙”这个最大的槽点,他反倒没有太过在意。 自从一千多年前的天变以来,这个世界离谱的变化多了去了,多一个乾辕真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因为乾辕真龙的存在,他心中甚至对自己的重生有了一些新的联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在前世,乾辕真龙也是存在的,只不过,我们太不争气,让牠不能真正的降临世间,只能眼睁睁看着乾辕一步步走向败亡。 而这,必然是牠所不能坐视的,所以,这才有了我的重生?” 以往,对于自己为何重生,他是没有答桉的,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将之直接归入“不可理解”的范畴。 这种联想,虽只是毫无实据的猜测,却依然意义重大,为他打开了全新的视野。 在这念头纷呈之中,那盘旋在他心灵上空的“乾辕龙息”,自从精神分身诞生之后便缓缓发生的变化终于结束,呈现出全新的模样。 那仿佛匹练长虹一般旋绕不止的乾辕龙息,凝缩成一颗颗更具实体的“核”,有大有小,有亮有暗,就像是夜幕中的闪耀群星。 不需要任何提醒,他心中便升起一股明悟。 这每一颗“星”,都代表着一种“技能”,甚至“神通”。 现在,他有一次去摘取它们,触碰它们的资格! 李剑向着“头顶星空”延伸出心灵的力量,很快,一颗暗澹小星便出现在他心灵的前方,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将其摘为己有。 他当然没有去动,完全无视,心灵力量继续向上延伸。 一颗颗“星”被他接近,又被他甩在身后。 这些星,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这意味着它们所代表的“技能”越来越强大。 而随着心灵的持续上行,他也越来越有力不从心之感。 终于,在心灵力量达到极限之时,他摘取到了一颗在漫天星辰中,无论是明亮程度还是大小,都可以排进前五的星辰。 当他的心灵触碰到这颗“星辰”的瞬间,其仿佛光化作一泓流水,注入他的心田。 瞬间,种种玄妙知识烙入他的心灵之中,化作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能力,伴随着种种玄妙至极的领悟。 它有一个在他看来颇有些戏谑意味的名字,却是一门完全超出以往的他认知范畴的恐怖神通。 它的名字叫“红尘大爱”。 一旦对某一个人甚至某一群体施展这项神通,那么,可以立刻让这人内心中充满“爱”。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哪怕是地星盟中某些最极端的人士,都能瞬间转化为超级圣母。 爱天爱地,爱动物,爱环保,爱敌人,唯独,不爱自己。 所以叫“大爱”,舍小爱为大爱。 一个超级自私,唯利是图的小人,在这道神通之下,立刻变成最无私无我之人。 …… 一间地牢之中。 穆红云陪在李剑身边,亲眼看到几个极端顽固的地星盟战俘,迅速褪去眼底的坚硬和疯狂,眼神逐渐变得平和。 某一刻,他们仿佛是领悟到了生命的真谛,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眼眸中流下清澈而感动的眼泪。 然后,都不再需要旁人去询问,他们主动的竹筒倒豆子的将知道的地星盟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希望这些对你们有所帮助,希望这场战争早点结束。” 最后,他们甚至提出了一个“离谱”的请求,他们希望能够回到地星盟,宣传爱和希望,扑灭这场在所有地星盟人心中燃起的大火。 “你们会死。”穆红云道。 听到这话,他们却毫无畏惧,脸上反而有种解脱般的向往。 “回首过去种种,我这一生实在是有太多不堪的罪恶,单是这场战争,就双手沾满鲜血。 每每想到这些,我都惭愧无比,自觉已经无颜活在这天地之间。 要是我能以自己的生命为地星盟那狂热的人心稍稍降点温,我求之不得!” 看着那一双双温润坚定却又充满博爱的明亮眼睛,穆红云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两人离开了地牢,穆红云不时便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李剑,有千言万语,却一时间不知说点什么。 而就在地牢之外,有不少人正在热切的等候着。 李剑的回归非常低调,除了隐龙会总部的高层,没有惊动其他人。 李剑却暂时没有与他们叙旧的想法,穆红云自从地牢出来,也是一言不发。 挥退这些人,两人再次回到办公室内,相对而坐。 李剑道:“怎么样,我没说谎,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让这场战争结束。” 可无论是他,还是对面的穆红云,脸上却都没有一点喜色,反而充满了凝重。 穆红云问:“这项神通的极限在哪里?总不能无差别全球覆盖?” 李剑摇头: “没那么夸张,使用这项神通,是需要消耗乾辕龙息的,适用范围越大,消耗的乾辕龙息越大。 极限在哪我没试过,但据我判断,覆盖一整个城市是可以的。 将地星盟高层全都转化成圣母,就更加轻松。 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 再加上我在地星盟那边埋下的暗手,一起出手,能够直接让地星盟原地自爆。 我们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得胜利。” 穆红云皱眉想了想,便坚决的摇头道: “不行,这场战争,不能这么快的结束,我们,也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获得胜利!” 李剑认真盯着穆红云,听她说出这话,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明亮了许多。 自从意识到自己手上握着什么样的牌之后,李剑没有惊喜,反而变得凝重起来。 曾经,他是那么的目标明确,可在意识到自己可以随时让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他反倒有些茫然起来。 他有些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了。 现在,从穆红云口中听到这样的答桉,他有种找到知心人的踏实感。 “为什么?”李剑问。 穆红云认真看着李剑,忽然展颜笑道:“这不也是你所期待的吗?” 李剑没有笑,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养寇自重?” 穆红云脸上笑意一敛,道: “哪有你说得这么不堪! 不过,说是‘养敌自重’也无不可。 因为我们确实需要敌人,还得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敌人!” 第二四九章 着眼战后新世界 在此之前,无论李剑,还是穆红云,心中想的都是乾辕如何获得胜利。 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胜利。 可现在,才在乾辕和地星盟交锋的初期,李剑就忽然手握必胜王炸,拿到了“通关”的钥匙,两人心中已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更多。 哪怕这是一场简单的牌局,当一方提前知道自己必胜之时,也绝不可能直接奔向终点,杀死这一局,要是不能竭尽所能的榨干这一局中的所有“营养”,都算不得一个合格的牌手。 何况,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牌局。 迅速“杀死”这场战争,直接让地星盟“脑死亡”,以最快的速度将地星盟打崩溃。 对乾辕来说,这真的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李剑和穆红云都没有说话。 他们只是以眼神默默地看向彼此,从对方眼中,他们都得到了相似的答桉。 谁都没有说话,房间中一片寂静,双方似在纯靠眼神做着复杂的交流。 只不过,穆红云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坚定,反倒是有着前世今生两辈子人生,自认为更加“见多识广”、“心冷如铁”的李剑反倒眸光闪动,神色之间,不忍犹豫之色越来越重。 终于,李剑最先受不住这压抑的沉默,率先开口,道: “这……会不会太残忍?” 很简单的道理,战争持续得越久,死掉的乾辕人就会越多。 穆红云眼皮跳了跳,语气却依旧平静道:“慈不掌兵,你应该知道这样的机遇对乾辕来说有多么难得。” 之前,李剑心中还显得有些犹豫,挣扎,待见到穆红云如此坚定的态度之后,他反倒也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道: “但能够少死人还是少死人好,能尽快结束就尽快结束的好。” 穆红云认真看向李剑,回以她的,却是一双同样坚定的眼神。 她笑了。 “当然,咱们尽量在这两者之间找一个平衡,争取制定出一个可以兼顾的方略出来,这应该也是你来与我谈论此事的本意?” 李剑也笑了。 点头道:“不错。” 穆红云已经进入状态之中,一边思忖,一边道:“这样一个庞大的计划,可不是咱们两个可以做出来,必须有更多人参与进来才成。” 李剑点头道:“那就加人。” …… 天变至今一千五百年,因为先辈的遗泽,乾辕辖境内所有人都还打心底里自认是乾辕苗裔,大一统的理念依然在人心中根深蒂固,除此之外,现在的乾辕,有着太多陈规、陋习、腐气、暮气、庸俗气…… 在这一千五百年的历史中,“改朝换代”之事也发生过多次,势力的盛衰兴亡,更是不知道经历了多少。 但这种氛围并没有因此就得到根本性的扭转,反而越来越给人种“积重难返”、“船大难掉头”的无力感。 很多人人可见的陋习,人人都深以为弊,但却就是无法改变。 甚而让人产生了“历来如此,本就如此”的认知。 哪怕是根植于乾辕苗裔血脉记忆之中的大一统理念,随着长时间的“弱干强枝”,也渐渐退缩到文化层面,在实际事务上,在权力分配上,离心化越来越严重是事实。 若将乾辕视作一个整体,现在的乾辕就像是一个思维涣散、行动迟缓、虚弱臃肿、暮气深重的老人。 说来好笑,对这一切做出最明显改变,注入鲜活气息的,却是李剑创立隐龙会、完全抛开乾辕故地、围绕阿留申走廊布局、看似瞎搞胡闹的这几年。 而之后,随着有关地星盟的种种在乾辕辖境内传播扩散,刺激就更大,大有渐渐苏醒、重新振作起来的架势。 要是这个时候,这场战争草草收场,乾辕迅速全球无敌。 这是好事么? 无论李剑还是穆红云,在这一点上,认识出奇的一致。 这会让刚有起色,明明快要振作起来的乾辕再次躺下。 彼时,要想再让乾辕重新振作站起来,难度相较于现在,何止大了千倍万倍! 而无论李剑还是穆红云,都知道,自己绝对没有来一场自我大xx的能力,也没有那种勇气。 这个工作,交个敌人来做,反倒最轻松,最简单。 从这个角度来讲,暂缓乾辕胜利的节奏,让这场战争在可控的范围内进行得更久,对于磨砺乾辕的“道心”,有益无害。 这还只是一个方面。 乾辕真龙现世,伴随着真实无虚的赐福,乾辕龙息惠及的人数,据初步统计,已经多达六七十万,且这个数据还在不断增加。 这从根本上改变了所有人的行事规则、行为逻辑。 以前,做个好人好事,见义勇为凭的是个人的道德良心,这往往还和现实生活彼此冲突,给这些人的人生增添额外的阻碍,反而是那些没有这种包袱之人更加轻松自在,也更容易走上高位。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可现在,变了。 好人好事,见义勇为,家国情怀这类以往在某些不恰当的场合只会让人“尬”的行为,变得越来越寻常,越来越普遍。 身在与地星盟接战前线者踊跃参战,身在后方者也想尽办法出人出力。 似乎每个人都在竭力证明自己身为“乾辕一份子”的担当和责任。 因为,有乾辕真龙在背后盯着。 有乾辕真龙在公正无私的发放“报酬”,他们不用担心受委屈,付出没有回报。 综合已经得到乾辕龙息赐福的近百万人的情况,便可以相信,乾辕真龙真的是明察秋毫。 所以,不管是终于没了后顾之忧,可以堂堂正正做个好人也好; 还是纯就是想要获得乾辕真龙赐福这种超级回报也罢; 是真心也好,是演出来的也罢。 乾辕真龙用事实告诉所有人“我就喜欢你们这样”,“做得好,有糖吃,做得不好,吔屎啦你!” 地星盟只是当下拦在乾辕前方的拦路石,终有被扫除的一天; 而对力量的追逐,对更高更强力量的追求,才是可以激励人心的永恒动力。 自然畸变出来的超能力,其上限只能止步于某个层次,再上无门。 而唯有乾辕真龙,可以助人突破这层天花板,走向更高层次。 牠现在表现出了这么明显的好恶倾向,只要不蠢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从这个角度来讲,让地星盟这个敌人多存在一些时日,同样是有益无害,毕竟,虽然有很多人都在表演,但能够达到“无实物表演”境界的,实在是过于稀少。 大家都那么想进步,这么关键的时候,敌人却没了,是个人都高兴不起来。 这么理解的话,倒是有些养敌“骗”赐福的意思。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地星盟都是不可多得、不可复制的,必须得珍惜“使用”。 隐龙会的核心高层,包括杨靖山、苏烈、江瑜、朱江这些在前世就曾大放异彩,现在被重点关照扶持,提前展现出卓越才能之人……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这场讨论之中。 当然,李剑手握绝杀牌这是只有他和穆红云知道,其他人都是以别的名义参与进来的,且各有侧重。 最后形成的一份方案,除了李剑穆红云两人,其他人都带着一种玩笑的心态来看待。 …… 当这份方案形成时,姜乾就知道,这场才刚开始的战争,事实上已经结束。 出于恶作剧的心思,他偶尔也会想一下,双方硬碰硬的来一场,没有任何作弊,拳拳到肉,血肉横飞,分个生死。 可真到实操,他怎么可能不作弊呢。 这又不是一场真正的比赛,他也绝非裁判。 他是乾辕人啊。 从他驾驭托亚躯壳穿越时空混乱带,重回地星那一刻,地星盟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他没有亲自下场,便已是最大的仁慈。 地星盟,从来都不是乾辕的对手,而只是帮助乾辕重新锋利起来的磨刀石。 而现在,李剑,穆红云显然已经非常好的领悟到了这一点。 他们现在,一边在筹谋着眼下愈演愈烈的战争,如何借此机会对乾辕进行“锻打”,一边放眼于“战胜”地星盟之后的新世界。 他们现在很多在旁人完全看不懂的操作,却是在为新世界制定新规则。 他们不仅在按部就班的编写着这场战争的进程,还是战后新世界的架构师。 相比于这场战争的“曲折”,姜乾反倒对战后新世界的面貌更感兴趣一些。 而随着地星上的一切进入正轨,姜乾也不再将注意力侧重于地星。 …… 姜乾于杓山世界苏醒之后的第一百五十三年,连续两次勘探飞艇失事后,地星盟终于与乾辕正式眼对眼; 瞬间,近四百年的持续洗脑显现威力,地星盟全体民众陷入一种狂热的情绪之中,源源不断的力量在地星盟核心高层的调配之下,从各个城邦流水般向阿留申走廊倾泻而去; 面对这种狂热,乾辕以阿留申走廊沿线的一座座据点岛为核心,冷静抵抗,顽强坚持,节节后退。 第二五零章 钉子走廊,血肉防线 地星盟不计代价,不计死伤,坚决推进,以近百万计的死伤为代价,彻底将兵锋推过阿留申走廊。 阿留申走廊彻底为地星盟所有。 而此时,距离地星盟与乾辕初次交锋,已经过去了十年。 而与强攻硬推的地星盟获得这一切付出了近百万死伤相比,以尽量保证自身安全、且予以敌人有生力量以最大杀伤为目的的乾辕一方死伤人数不足十万。 且因乾辕作为守方,掌握着选择战场的绝对主动权,一应临战准备更加周全。 再加上乾辕医道在战场急救方面发挥的作用,伤员复健率、重返战场的比例都远超地星盟。 乾辕看似损失了地利,将关键通道阿留申走廊拱手让人,但其实这不过是以空间换时间,且消磨地星盟锐气意志的手段而已。 因为在乾辕的计划中,阿留申走廊本来就是要被放弃的。 不仅阿留申走廊要被放弃,这些年陆续迁移了数百万人口的阿留申走廊后方荒原,最终也都是要被放弃的。 因为这里距离乾辕故地还是太远,哪怕隐龙会公布的医方为乾辕提供了飞骑驮兽这样的解决方案,但与下饺子般生产蒸汽飞艇的地星盟相比,双方在远途运力上的差距依然是巨大的。 地星盟可以利用成群结队的飞艇队伍将其积蓄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投送到数千公里之外。 而乾辕若想利用飞骑驮兽将同等层次的力量投送到数千公里之外,难度远在地星盟之上。 更重要的是,对这场战争的幕后操盘手李剑和穆红云来说,他们是要利用地星盟这柄“重锤”,将其利用到极致,给乾辕以最大程度的锤炼和刺激。 但另一方面,他们也会尽一切可能让乾辕在这场战争中的损失降到最小。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以广袤的疆域纵深为饵。 对不明就里的敌我双方来说,会造成一种假象。 地星盟会感觉自己在持续前进,持续胜利,虽然为此付出的伤亡很大,要填进去以百万计甚至千万计的人命。 但死掉的人不会说话,活着的人都还好好的活着。 特别是那些上位者,在地星盟的潜力彻底枯竭之前,他们不会在意。 何况,看着地图上属于敌人的(乾辕)的版图一点点被地星盟蚕食,如此明显的此长彼消,在这样无可辩驳的事实面前,足以压服地星盟内部一切杂音。 一本虚构的小说,看着里面的主角开疆拓土,疆域一点点扩张壮大,就能让人迷醉高朝,更何况这种真实无虚的体验,这足以让地星盟所有人狂热。 这也是李剑和穆红云确定的核心思路,要想榨出地星盟的最大潜力,最好的方法是给他们“胜利”。 而不能是“僵持”,更不能是“失败”。 长久的僵持会让人疲软,而失败则会让人清醒和反思。 唯有胜利,才会让他们持续麻痹,愿意不断的追加投入,不顾一切。 而地星盟胜利,换在乾辕一方,当然就是持续的失败,而没有什么,是比这更能给人以持续的刺激和警醒了。 再配合以巧妙的宣传和引导。 前线那不屈的抵抗,热血而惨烈的战斗。 后方则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所谓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乾辕的人心士气将被最大限度的激发出来。 从表面上看去,这似乎走回了李剑“前世”的老路。 这不过,这一次,是他主动“求之”。 若非知道这内里的本质不同,他几乎要怀疑,这是“世界线修正力”在发挥作用。 …… 用了十年时间,地星盟兵锋彻底推过阿留申走廊,踏上广袤陆地之后,还没来得及庆幸,他们就受到了当头一棒。 阿留申走廊后的广袤荒原,已经被改造成了战争堡垒。 铺天盖地的蒸汽飞艇,蒸汽机炮,在大地上绵延数百公里的防线…… 这一切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血腥绞肉机。 如磐石一样堵在阿留申走廊后方,成为所有地星盟前线将官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若是他们还能侥幸成功活到这场战争结束的话。 毫无疑问,这些蒸汽飞艇、蒸汽机炮都是乾辕在这十余年的时间里比照着地星盟的成果山寨彷制出来的。 或许在精细度上,在极限性能上无法与原装正版媲美,但乾辕将之一股脑投入到这场战争之中,给地星盟造成的杀伤一点也不比原装正版差。 虽然,在蒸汽科技一途上,只是山寨发展了十几年的乾辕根本无法与地星盟相比。 但单就在这条防线上的局势而言,一开始,甚至是乾辕占优。 地星盟的力量是持续从地星盟所有城邦抽取,然后跨越数千公里,通过阿留申走廊这条窄长的通道,投送到战斗前线; 而乾辕,却是梭哈,将十几年来的山寨成果一股脑全都堆在这个防线上。 刚将整个走廊夺到手中,斗志昂扬,心气正高的地星盟兵锋一头撞上去,撞了个满头包。 地星盟兵锋在这道防线上僵持了一年多,除了丢下无数尸体外,成效极微。 而后,地星盟终于改变策略,不再莽冲硬打,不再搞事实上的添油战术,而是选择了一条见效更慢,但却更加稳妥的方案。 地星盟开始从后方城邦大规模迁移人口来阿留申走廊沿线定居,并抽调海量物资,一座座工厂拔地而起。 一艘艘蒸汽飞艇、蒸汽轮船如同下饺子般出现。 蒸汽飞艇持续投入前线,与乾辕的山寨飞艇进行空战,互相兑子拼消耗; 蒸汽轮船无法深入海域航行,但却可以沿着阿留申走廊两侧浅海行动,对乾辕防线,乾辕驻地骚扰、炮击。 在这种硬实力面前,乾辕一方只发展了十几年的“山寨蒸汽科技”种种弊端暴露无遗。 这个血肉磨盘终于一点显出颓势,最终,见事不可为,乾辕一方当然没有硬拼到底,而是果断后撤。 这一次后撤,可不仅仅是防线兵力后撤,而是这些年来迁移至此的乾辕后裔统统撤离。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不仅人走得干干净净,他们这些年来的一切建设成果,也被他们在临走前毁得干干净净。 而这,又耗了地星盟十年之功。 “献祭”于此的人命,数倍于地星盟硬推阿留申走廊的消耗。 距离地星盟与乾辕初交锋之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时间,整整一代人。 在这二十年间,地星盟没有一刻消停,不是在与乾辕激战、血战,就是在大量抽调各个城邦的人员和物资。 连续两次获得战略级的胜利,却也终于感觉有些后劲乏力,于是,进入修整期。 在此期间,来自乾辕的各种骚扰、偷袭络绎不绝。 各种自燃自爆的生物冲击搞得地星盟侵略者烦不胜烦,神经衰弱。 普通人更是完全无法在此生存。 他们想要在此就近建立新城邦,建立造血基地的意图迟迟无法落地。 而感觉到乾辕的难缠后,地星盟的策略也变得多样化起来。 地星盟与乾辕内部的败类、垃圾建立起了稳定的联系。 隐龙会公布的种种划时代药方通过种种渠道流传到地星盟手中。 这也算是隐龙会当年将各种药方不加掩饰的公布天下所造成的最大弊端。 不过,好在李剑等人在撤退出这片荒原之前,做了一些有针对性的处理。 而当年李剑设计药方时,为了体现出那些药方中某些药物的价值,他特地在“稀缺性”上做了点文章。 在从阿留申走廊撤离时,在从这片荒原撤离时,这些药物产地都遭到了永久性的破坏。 虽然这无法完全杜绝,依然能够找到一些零星的产出,但至少可以确保地星盟无法在短时间内实现规模化的量产。 而在失去了这两处药物产地之后,李剑当然设计了新的药方,且药物来源都是可以在乾辕辖境内广泛获取的。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再如前次那般直接公开在所有人面前。 经过这些年的锤炼,以隐龙会为核心,所有受乾辕真龙卷顾赐福者为骨干,已经具备了足够的力量。 所以,药方不再公开,推向市场的,只有成品的药剂。 这些药剂理所当然的便成为了地星盟上下最为珍视之物。 而随着与乾辕内部的毒瘤建立起联系,节节胜利的地星盟没有懈怠,反而异常警醒。 这一种种几乎跨时代的乾辕药剂,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完全可以抵消地星盟在蒸汽科技上获得的优势。 这还罢了,与乾辕真龙相关的一切更加让人恐惧。 虽然,他们对此始终有些将信将疑,但依然让他们寝食难安。 他们虽然取得了一次次胜利,但时间不站在地星盟这边。 时间拖得越久,看似节节败退的乾辕反而会越来越强大,越来越难啃。 才刚停下来喘了一口气的地星盟就不得不再次紧张起来,对乾辕再次亮起了肌肉。 与此同时,乾辕内部借着地星盟修整喘息之机,则开始了自我“清洁”,各种顽固的毒瘤在锄奸队的刀锋下被迅速铲除。 第二五一章 群山反击 事实上,早在乾辕还没有正式与地星盟对上之前,为了宣传的需要,为了人心能够更平稳的落地,穆红云主持隐龙会事务期间,便已经对乾辕即将与地星盟之间的冲突逐渐放出风声,对整个乾辕预警。 在初闻这些消息时,绝大多数乾辕人是以一种“海外逸事”、“远古传说”、“奇闻怪谈”之类的心态来看待此事的。 但无论如何,这都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一片死水之中,在人心中激起了第一缕涟漪波澜,乾辕人终于再一次将视野投向海域之外。 而且,在穆红云带领下,隐龙会掌握着“砸石头”的节奏,投入人心湖面的“石头”越来越大,激起的波澜也越来越大,渐渐地,演变成将所有乾辕子民都席卷进去,无一可以逃避的惊涛骇浪。 而这个时候,又蹦出来个“明察秋毫”、“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乾辕真龙,双浪叠加,荡得人欲仙欲死。 在这天变以来未有的大变局之下,人心之动荡,社会之混乱,思潮之矛盾复杂,可想而知。 有泥腿子普通人,在大时代的风口下,一朝崛起,数年奋进,超越了不知多少人数代、乃至数十代先人努力才有的成果; 而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一个个活生生的事例,不知为多少处于迷茫困顿之中的人们指引了方向。 同样,也有人清楚的知道,自己,乃至自己所在家族,所在势力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乾辕真龙”的青睐,他们终将被滚滚向前的大时代所抛弃。 这轰隆隆碾压而来全新时代,他们没有任何期待,只有恐惧和无措。 提前跳车? 这比“水太凉”还恐怖好! 继续呆在车上,在彻底翻车被劫的那一刻到来之前,大家还能继续吃着火锅唱着歌,多快活,要是运气好,这辈子说不定就混过去。 毕竟,时代的大山压下来,说是快,但耗个几十上百年也不稀奇。 何况,“时代”的缝隙大了,指不定就找到个肉身苟活之地呢,好死不如赖活啊! 提前跳车才是真的傻,要是立刻便摔死了还是好的,要是摔个半身不遂,生不如死,那才是惨呢。 当然,更多的人对大局看得没那么清楚,也不会受这“清醒”的苦楚,只是其人天生的秉性,所受大环境、就习俗的熏染,心理脆弱,受不得大刺激、大压力、天生腰膝酸软…… 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人心…… 来自地星盟的打击就像是照妖镜,也像是放大镜,随着一场场“噩耗”传来,什么妖魔鬼怪都蹦出来了,人心中许多原本幽微不可察的细小“斑点”都放大成为种种“奇观”,演绎出种种怪相、丑相。 这种乱象的出现,是李剑穆红云等人所乐见的,作为幕后操盘之人,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前线与地星盟打生打死,后方看上去乱成一锅粥,实则局面始终在可控的范围内。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且大乱,才能大治。 要想将房间彻底打扫干净,特别是那藏在各个犄角旮旯的积年尘垢也彻底扫除,得先把它们激出来才行。 “好帮手”地星盟没有看到这些,只看到了混乱的表象,且以为有机可乘。 再加上乾辕有乾辕真龙现世赐福,还有种种奇妙医方,地星盟对于和乾辕打持久消耗战天生犯憷。 所以,经过连续二十年苦战之后,不过稍微喘息修整数年,地星盟便再次重整旗鼓,投入比前两场更大的力量,企图凭借当下更强的力量尽量扼杀掉乾辕未来的可能性。 地星盟的力量,跨越数千公里,甚至上万公里,通过狭长的阿留申走廊,又通过上千公里的荒原和群山,一路畅通无阻。 终于,在其即将进入乾辕故地之时,一片莽莽群山横亘在地星盟兵锋前方。 这片群山,在天变之前,便是乾辕与他国在东北境的交接地带,以幅员辽阔、物产丰富着称。 自从天变之后,世界一日一变,这里的变化同样巨大,本就巨大的山脉变得更加巨大多变。 就在这片群山之中,铺天盖地横压而来的地星盟入侵脚步终于被遏制。 在这里,严阵以待、机警异常的地星盟强军遭遇了一群意料之外的敌人。 兽潮。 会向他们发起决死冲锋,会自燃,会自爆,天空飞的,地上爬的…… 数量比地星盟军阵更加铺天盖地的兽潮从这片群山中蜂拥而出,它们前赴后继,它们源源不绝,整座山脉的有生力量——只要能跑能动的,都对他们发起了自杀式的冲击。 虽然,被搞得烦不胜烦的地星盟在应对这种自杀式攻击上已经有了比较成功的经验。 机炮形成的火力覆盖网加上恰当的超能力搭配协防,就能避免。 乾辕想要凭借几只鸟就让飞艇趴窝,几只兔子老鼠就给地星盟以巨大杀伤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可是,这和这种铺天盖地的自杀式兽潮完全是两码事。 当这场受潮被地星盟彻底扑灭,地星盟入侵者的“翅膀”几乎被硬生生折断,坠落于这片莽莽群山之中。 其对地星盟造成的直接人员损伤不多,但几乎所有飞艇都被废了。无论是运人的,还是运物的。 地星盟的军队已经习惯了利用飞艇解决远途运输问题,当飞艇大规模被废之后,弊端逐渐显露了出来,很多辎重想要凭借人力远距离运输,完全是不现实的。 最显着的例子,就是各种大型、中型的蒸汽机炮,便是号称便携式单兵作战用的蒸汽机炮,也从没有人背着远途跋涉,肉身扛数百上千公里的,都只是临战时装备使用,他时都是用飞艇运输的。 而且,一切蒸汽设备要发挥出威力,最不能缺的就是稳定的燃料供应,而这一贯以来也都是由特殊飞艇负责运输的。 还有各种各样的弹药。 地星盟军队的强大战力,是建立在对后勤的极度依赖上的。 甚至可以说,地星盟军队的强大,不是军人们个体实力的强大,而是“蒸汽科技”大大的拓宽了战争的“深度”。 看似与乾辕交锋的是地星盟军队,实则是人口总数同样多达十几亿地星盟整体。 现在,随着地星盟入侵军队的所有飞艇在兽潮袭击下尽数坠落,实际死伤不多的他们却也近乎被绑在了这片群山之中,在后续增援飞艇到来之前,他们都很难挣扎走出这片群山。 其中绝大多数人,是注定等不到后续增援飞艇到来那一天了。 群山复杂的地形地貌,成为了天然的、最佳的分割战场的手段。 在他们想要彼此汇合,将拳头攥紧一处之前,作为这片土地的东道主,准备已经,以逸待劳的乾辕反抗军从各个隐秘的角落钻了出来。 他们玩起了小规模特种战,骚然战,运动战。 把刚刚从天上掉下,正惊魂未定的地星盟入侵者们直接拖入战争的节奏中。 但又始终避免与他们大规模交锋,将避强击弱发挥到极致。 越是大规模交锋,局面越有利于地星盟,在庞大的火力压制面前,超能力强者的实力很难发挥出来,被百十枚携带恐怖动能的炮弹打中,哪怕是得了乾辕真龙赐福,同样会变成一滩肉泥。 而越是小规模的交锋,乾辕的优势就越大,机动灵活,超能力强者的实力能够最大化的发挥出来。 与此同时,地星盟则会显露出“笨拙”的一面。 若这还只是让地星盟入侵者焦头烂额的话,让他们绝望的事在与乾辕交锋的大概十天之后陆续发生。 各种各样的蒸汽机械,当然也包括蒸汽机炮,开始成规模的自爆自毁,使用频次越高的,损毁来的更快,更彻底。 第二五二章 龙旗飘扬 地星盟侵略者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乾辕精心策划的这场反击最狠的一招在何处。 若将整个世界都视作被神秘力量施加了科技封禁的“诅咒”,随着时间流逝,这“诅咒”的力量在消退。 而随着“诅咒”力量的缓缓消退,世界再次从混乱中挣脱出来,变得稳定,科技的力量随之恢复。 地星盟辖境在两百多年前,“诅咒”的力量就消退到可以再次承载蒸汽科技的程度。 而作为将地星变成今日模样的“罪魁祸首”,乾辕,其受到的“诅咒”显然远比只是被余波殃及的地星盟更深、更重。 至今都还在蒸汽科技的前夜煎熬,这极大地遏制了乾辕的发展。 随着阿留申走廊将双方彻底贯连成一个整体,似乎是因地星盟带来了鲜活新风之故,这萦绕在乾辕辖境之内的“诅咒”力量,明显在以更快的速度消退。 这种局面,让地星盟喜忧参半。 一方面,他们期望乾辕辖境内的“诅咒”力量更快散去,因为地星盟相比于乾辕最大的优势就在提前两百多年就进入了蒸汽时代。 当地星盟强势来攻之时,萦绕在这片大地的“诅咒”反倒成了地星盟最大的阻碍,乾辕人最强的庇护。 让地星盟扔掉一切蒸汽机械,与乾辕人冷兵器互砍,甚至赤膊互殴,那不是让锦衣玉食的贵公子脱掉鞋子与泥腿子“同台竞技”吗? 从这个角度去看,要想地星盟的力量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当然是这片大地的“诅咒”能够越早、越快的澹去就最好。 可另一方面,这“诅咒”就是套在乾辕头上的枷锁,这个枷锁一旦解开,乾辕的蒸汽科技也必将迅速发展起来。 从这个角度来看,地星盟恨不得“诅咒”在乾辕大地上永不消散。 这种矛盾的心理,也是“逼迫”地星盟不敢停下侵略脚步的原因。 通过与乾辕内部那些虫豸毒瘤的交流,他们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包括蒸汽飞艇在内的所有蒸汽机械的“极限区域”在哪里。 所谓极限区域,是地星盟自己的定义,特指乾辕辖境内蒸汽机可以稳定运行一天以上,只要有节奏的交替运用,依然足以充当地星盟“叩开”乾辕防御的最强倚仗,是战略级的力量。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他们完全忽略了蒸汽机械可以安全运行两天、三天的区域在哪里,自然更不知道,在这片群山之中,因为“诅咒”还异常深重的缘故,蒸汽机械只能使用十天。 若是在行军途中发现这个问题,虽然也算是一个噩耗,但也还有处置转圜的余地,可现在,问题却是在与乾辕的“烂仗”、“缠战”之中暴露出来的。 没有给他们一点处置弥补的时间。 在各种蒸汽机械还能发威的时候,为了避免造成太大的损伤,遍布群山各处的游击队讲究的就是个“机动灵活”。 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以把敌人搞得焦头烂额为目标,至于具体的杀伤,不过分追求,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地星盟侵略者就像是被拖入到了泥潭之中。 若说阿留申走廊上的一座座据点岛如同一颗颗难拔又必须拔的钉子,阿留申走廊后的巨大防线是个绞肉大磨盘。 那这片群山便是一片泥潭,拔不动,走不出,焦头烂额,烦不胜烦。 对地星盟侵略者来说,这绝对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而当地星盟蒸汽机械陆续自爆自毁以后,本来还有来有往的双方强弱立判。 地星盟侵略者变成了羊,机动灵活的乾辕游击队反变成了狼。 但乾辕游击队并没有立刻大开杀戒,以最快的速度清场,而是如猫戏老鼠般“玩弄”了起来。 将这里变成了一个香饵,开成了一个赌盘。 发生在这片群山中的“惨剧”迅速在地星盟内部引发轩然大波。 地星盟本来就是自居正义的一方,再加上连续的胜利,让他们在面对乾辕时有着十分优越的心态。 进入蒸汽工业化时代的地星盟民众,当然有足够的心理优势俯瞰还普遍处在冷兵器时代的乾辕民众。 这场由乾辕一方精心策划的反击,就像一记狠狠的耳光扇在所有地星盟人的脸上。 听说大量地星盟的好儿郎正在被如同猫戏老鼠般追猎,更是群情激奋,全民沸腾。 救援,必须救援! 哪怕付出再多代价,也必须救援! 哪怕有人指出了乾辕人的险恶用心,就是要利用这点,将他们钓过去,想让他们付出更大的代价。 面对这种“挑衅”,地星盟无人退缩。 人命,不是计算题。 而且,仔细分析,那片群山对地星盟的限制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更是远没到绝地的程度。 没了兽潮的出其不意,最大的威胁不过就是所有蒸汽机械“用十天就报废”罢了,那就多投入好了! 于是,地星盟的增援力量源源不断的投入到这片群山之中,然后消耗在这片群山之中。 乾辕一方的游击队伍同样将鲜血洒遍了这片群山的所有角落。 这个“群山泥潭”从诞生到消失,持续了五六年,当乾辕一方的游击队伍在某一天忽然全部消失之后,早已战到麻木的地星盟入侵者们,看到的是一片荒败萧索的群山。 而乾辕一方撤退的理由,并非无法支撑更久,而是在这数年的烂仗缠斗下来,原本蒸汽机械只能在这片山林安全运转十天提升到可以安全运转十五天,且提升幅度越来越明显。 继续待下去,损失越来越大,而受益则越来越小。 至于这几年烂仗缠斗下来,地星盟最初想要救援的那批目标,除非第一时间就通过关系撤离到后方的寥寥无几的幸运儿,其他的全都葬身于此,且还有更多援军在这片群山中永久失踪,尸骨无存。 地星盟再一次取得了“胜利”,可这一次,从前线的战斗人员,到后方各个城邦的地星盟民众们,心中都殊无喜色。 都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若是单论人员死伤,陨落在这片“群山泥潭”中的,远没有消磨在“血肉防线”中的多,也就比夺取阿留申走廊全线时略多一点。 但这对地星盟造成的伤害,反倒是三场大型战役中最大的一次。 因为这片特殊的战场被乾辕弄成了“整体战”——单方面的。 对地星盟造成了“隔山打牛”般的伤害。 在这场战役之前,地星盟仗着自己更“文明”,国力更厚,各种蒸汽机械源源不断的从后方支援过来,投入战场,在十天之内便自爆自毁,变成“快消品”。 相比于在这片群山中肉眼可见的人员损失,后方的损失更隐蔽,波及面更广更深。 在地星盟的一个个城邦,具体到一个个矿山里,轨道上,河道里,田野中,工厂中……这存在于地星盟每一处“肌体”中的营养,在源源不断的流失着。 原本整体上绝对算得上“健康红润”的地星盟,随着营养的持续流失,变得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苍白。 上百万人的死伤,对人口规模以十亿计的地星盟来说,能感觉到疼,但绝对不至于痛入骨髓。 可眼下这种情况不同,没有十年以上的静养恢复,地星盟别想回到原来的状态。 不过,无论是乾辕一方,还是地星盟一方,都在宣扬,在这场战役中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都赢得了一代人的和平。 这场战役之后,地星盟没再组织新的大型攻势,也无力组织。 乾辕一方同样没有展开更进一步的反击。 双方不约而同的展开了小规模的、高频次的彼此渗透作战。 这种程度的“小骚扰”,对两个如此体量的“巨人”来说,都只是小插曲。 地星盟在快速回血,乾辕则在更进一步“收拾”人心。 恍忽之间,距离与地星盟初交锋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年,足足两代人过去。 在战火氛围下成长起来的乾辕新生代,有了截然不同的面貌。 从上到下,焕然一新。 而此刻,地星盟也终于开始为新一次大型攻势蓄力。 但就在这时,潜藏在地星盟内部的隐患终于爆发了。 一份机密文件在短时间内遍布地星盟所有城邦,所有地星盟民众这才知道,有一个名为“净化行动”,又被具体细分为“肤色净化”和“信仰净化”的计划已经在地星盟内部执行了一千多年。 早在三大陆没有合一之前,这个计划就在被很有默契的执行着。 成果匪夷所思,过程骇人听闻。 地星盟内已经成为绝对少数派的“肤色异端”和“信仰异端”哪里还坐得住,人人自危。 原地自爆了属于是。 若是没有乾辕的存在,要想完成收尾是很简单的事。 可现在,不简单了。 当乾辕的大反攻终于展开时,地星盟就像是处在刚好阑尾炎发作,还没来得及完成手术的窗口期。 地星盟数次战役取得的成果瞬间落入乾辕手中,乾辕反击的力量从群山战场轻易硬推到阿留申走廊。 曾经失去的一切,全部收了回来,而且,还有数个以整个地星盟的养分供给建设而成的新城邦。 整个过程,没有用到一年时间。 一年后,乾辕人乘坐着地星盟建造的飞艇,属于地星盟的标志变成了乾辕真龙之像,源源不断的穿越阿留申走廊,挺进地星盟腹心之地。 三年后,一杆巨大的乾辕真龙旗在地星盟总部大楼上空高高飘扬。 第二五三章 战后问题 又五年后,乾辕龙旗插遍了地星盟辖境内所有的城邦。 事实上,当阿留申走廊失而复得,再次稳稳握在乾辕手中的那一刻,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地星盟相较于乾辕,最大的优势,也是唯一的优势,便是蒸汽科技相关。 而因为实际的需要,新城邦的建设几乎是紧跟着地星盟的脚步同时向前的。 这既是为了将这些新占之地尽快消化的必要手段,也是后勤的需要。 这些新城邦有着完善的重工业和战争中最不可或缺的轻工业,目的就是能够就近为地星盟的侵略输送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所以,当乾辕龙旗掠过阿留申走廊,收复这片失地之后,这些新城邦自然也都完整的被乾辕接手。 于是,地星盟在蒸汽科技上长达两百多年的积累和成果,便毫无保留的分享给了乾辕。 双方在这方面的底蕴,瞬间持平。 地星盟唯一的优势被抵消。 然后,乾辕相较于地星盟的优势,无论是超能力者更加强大的个体实力,还是能够更加契合这个世界的规则,调动飞禽走兽为其所用…… 面对这样的乾辕,地星盟怎还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当乾兵锋正式进入地星盟辖境之后,地星盟连续多次组织起了大规模的反抗,都被乾辕快速轻松的扑灭。 一次次的失败终于让地星盟认清绝望的现实,完全摆烂,不再组织起成规模的反抗之后,反而给乾辕制造了小小的“麻烦”。 乾辕不等不“亲自”去一个城邦一个城邦的推进,这在一定程度上迟滞了乾辕前进的脚步。 不过,这个星球上终究已经没有了能够阻挡乾辕人脚步的力量。 当乾辕龙旗插遍地星盟所有城邦之后,以李剑、穆红云、杨靖山、苏烈、江瑜、朱江等人为核心的乾辕高层在这全民狂欢的档口,却没有欢庆胜利,反而个个神色严肃。 数百人济济一堂,却各个面色沉凝,鸦雀无声。 只有一个不疾不徐的声音在大会厅中响起,那是一个年纪三十多岁,外貌上属于平平无奇那一类的男子,他正低头读着一份文件。 “…… 综上,在我乾辕与地星盟初次交锋之前,我乾辕共计有人口十二亿五千万有余,地星盟总人口则有十四亿有余。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双方相持的时间超过两个世代,地星盟的总人口持续负增长。 不过,在我们组织群山反击之前,地星盟人口的降幅并不明显,各处城邦人口的增长基本能够抵消掉前线战事带来的损失。 直到我们利用群山战役对地星盟的潜力进行整体削弱,其人口负增长变得明显起来。 群山战役之后哪怕恢复了很长时间,地星盟的人口规模依然没有恢复到开战之前的水平,大概有十三亿左右。 然后便是地星盟内部隐患爆发,外加我们组织的大反攻正式展开。” 说到这里,男子翻了一页,语气也稍稍顿了顿,才继续道: “截止到现在为止,初步估计,整个地星盟各个城邦还有人口十亿左右。 在这损失掉的三亿人中,真正死在我们手上的,大概有5; 剩下九成五以上的损失,则都是因其‘净化行动’泄密所引发的、始终未曾扑灭的内乱造成的。” 还不包括这些年的新生儿,三亿人中的九成五,就是两亿八千五百万,只需要稍微细想一下,就能想象到那是怎样一副尸山血海的场面。 浓浓的血腥气透过数字扑面而来。 可在场听着这份报告的人,却全都一脸的平静。 这份报告上,自然不会指出,这场发生在地星盟腹心之地的暴乱之所以给地星盟造成这么大的杀伤,本就是乾辕故意为之。 乾辕龙旗能够这般轻松的插遍全球,且除了对成规模、有组织的反抗进行毫不留情的打击之外,行动上更是前所未有的克制,手上基本没有沾过平民的血,都是因为有另外的人代劳之故。 那些最极端、最顽固的分子,无论是肤色侧的,还是信仰侧的,都在乾辕的兵锋正式到达之前遭到了有针对性的屠杀式报复。 大家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有时候,为了让他们先解决完内部矛盾,本来能够更快推进过来的乾辕兵锋甚至会很绅士的礼让等待他们完事。 便是面对数以百计的城邦,谁先谁后的问题,内中都有着很多讲究窍门。 竟似有着分工一般,乾辕负责敲掉最硬的那部分,而那些“暴乱分子”则负责挖掉最极端、最顽固、最泥古不化的那一部分。 但众人并没有因此就感动轻松,只因那沉甸甸的数字。 【十亿!】 还有十亿! 全部屠杀掉?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甚至,连这样的念头都最好别要有。 乾辕现在占领地星盟全境所有城邦,其“占领”的方式是,控制所有飞艇站,蒸汽列车站,码头,若实在无法控制,便直接摧毁,直接掐断人们通过这些交通工具逃窜的能力。 同时,控制住工厂工业区,特别是拥有完整军事工业生产能力的工业区,确保完全处于己方掌控之内,不然,就要确保其被彻底的摧毁。 至于城邦内其他地方,乾辕力量是完全不敢去的,别说零星小部队不敢深入,为了不更进一步刺激到这些城邦民众,连大部队都不深入。 直到现在,乾辕对外宣传的都是只惩罚曾对乾辕犯下了滔天罪恶的那一批人,乾辕进入地星盟以来的行动也证明了这一点,这也是乾辕现在还能够勉强“抓住”这些城邦的缘故。 要是乾辕表露出要将这些人全部“清洗”赶紧的想法,且不说现在的乾辕有没有能力做到,数以百计的城邦,又不存在边界围墙,人都是有脚的,反抗不了,还跑不了吗? 彼时,乾辕又能杀掉几个? 超过十亿人散步荒野,那才是真正难以彻底清除的“毒瘤”。 超能力者虽然稀少,可放在十亿规模这个群体里,危险分子不知道有多少。 那时候,他们可就成了打游击的那一方了! 现在这些人之所以还猥集于城邦之内,没有一哄而散,是因为乾辕还没有表现出这种彻底的恶意。 也因为他们这么做,也是伤敌一千自损三千的做法。 乾辕固然会头疼一场,一旦他们离开城邦散于荒野,便是放弃了秩序,放弃了未来,若是幸运不死,也将一步步沦落成为野人。 所以,除非彻底绝望,除了零星的逃窜者,大部分都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城邦之中。 这便是现在乾辕“占领”的现状,就像是抓着一把沙,根本不敢用力,不然,这些沙立刻就会从指缝间熘走。 怎么处理这个【十亿】,才是真正考验他们的大难题。 比将地星盟所有城邦都抓在手中更难。 想到这些,谁还轻松得起来? 所有人都面色凝重。 报告还在继续。 “经统计,这十亿人中,分成了明显的两个群体。 五亿五千万的主流人种,以及四亿五千万左右的各色人种。”(都能理解,具体颜色大家自己脑补) 听到这个,不少人面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有人甚至直接惊呼出声:“怎么变化这么大?” 很多人都露出了相同的疑惑。 他们疑惑的是,“各色人种”的数据怎么还变多了,比开战前统计的还要多了那么多。 读报告的男子抬头,向众人解释道: “因为有大量混血种算了进去,大家也别担心不可靠,他们曾经或许在极力的向主流靠,现在却是完全反过来了。 为了证明自己是有色种的一员,他们是真的敢玩命的。地星盟这次内乱中有将近三亿人的损失,他们是出了主力的!” 听完解释,众人心中释然。 投名状。 皈依者狂热。 确实不用担心这些人的阵营立场问题。 “乾辕方面,情况则刚好与地星盟相反,一直保持着人口正增长。 且李会长在走廊战役期间研制出了保胎安胎药剂,能够极大的抑制孕育中婴儿发生恶性致命畸变的可能,基本消除了女性对于生育的恐惧。 群山反击之后,全民信心前所未有的凝聚,多种因素之下,人口增幅前所未有。 现在,乾辕人口从接战前的十二亿五千万达到十六亿左右,与地星盟人口拉开明显差距。 不过,新生儿、未成年太多,单论青壮成人的数量,差距却没有这么大。” 男子最后道:“因为实际困难,加上时间紧迫,统计的数据都很粗略,更详细的报告,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报告读完,一时间却无人开口,大会厅中陷入沉默。 坐在首位的李剑对旁边的穆红云示意了一下,几十年的风雨过去,李剑现在已经是个“完全的成年体”,曾经比他大了十几岁,足以做他阿姨的穆红云变化反而很小,看上去比他还要年轻很多。 穆红云目光扫向全场,然后缓缓开口道: “两个问题。 一,我们绝大部分力量都被分散到对各个城邦大局的维系之中,这本身就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这还造成了乾辕故地的空虚,这很危险,下一步该如何做? 二,这些城邦内部,主流种和有色种之间的尖锐矛盾,咱们需要插手吗? 根据评估,要是任由局面演化下去,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逃离城邦,深入荒野。” 第二五四章 和平种田 穆红云提出的,说是两个问题,归根到底,其实就是一个问题。 他们该用何种态度来治理这些城邦,对待这些地星盟民众。 必须指出的是,乾辕虽在军事上取得了胜利,且完成了对各个城邦关键区域的控制,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乾辕虽然利用地星盟内部的矛盾,趁着这次机会将那些最顽固、最极端的分子给集中清除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剩下的这十亿人对乾辕就有什么好感。 便是那些“皈依者”“带路党”,嘴上恭敬无比,诚惶诚恐,心里到底都转着些什么念头,都是不能深究的。 敌视、仇恨、警惕、担心…… 那些被重点针对、也是死伤最惨重的主流种就不说了,便是那些与乾辕有着默契配合的有色种,和乾辕之间的关系就不见得比主流种更亲近。 比如现在,那些有色种还想仗着与乾辕之间的默契,继续在各个城邦横行一段时间,以期彻底将主流种杀成少数派。 但这却是乾辕不能接受的。 那只会促使更多人逃逸荒野,一个个城邦彻底成为空城,废墟。 在奠定绝对优势之后,乾辕“光复”全球的进程,就始终在乾辕的节奏之中。 现在这个时候光复全球,便是兼顾多种考量之后的平衡点。 所以,现在乾辕将迅速调整策略,原本偏袒有色种一方,极力打压主流种一方,现在则很可能要反过来,再不然,也要站在一个不偏不倚的立场,不能再让主流种被压着打了。 穆红云抛出的这两个问题,众人进行了充分了讨论,还没有达成正式结果,穆红云便再次抛出了两个同样至关重要的问题。 “如何协调乾辕故地和新占领区域之间的关系?” “要将新占领区域彻底掌握在手中,必须迁移大量乾辕人过来,但这总计超过十亿的地星盟‘遗民’可不是善茬,怎样移民才最合适?” 乾辕人都有故土难离的情节,但乾辕故地大部分区域都还是蒸汽科技的禁区。 乾辕要想迅速成长壮大,唯一的出路就是全力耕耘这些新占领的、原地星盟统辖的疆域。 经过推演,以乾辕手上现在掌握的种种优势,特别是在乾辕医道上的惊人造诣,再加上李剑创造出来的种种成果,一旦与蒸汽科技、工业化相结合,就像是油遇到了火。 只要能够安心“种田”,不需要两代人,乾辕就将变成崭新的乾辕,世界将变成崭新的世界。 也只有等到那时,乾辕才算是真正的将这一战的成果消化完毕。 现在,还差得远。 可怎么迁移呢? 十六亿人口说起来很多,未成年、新生儿远超正常比例,再将年迈之人去掉,还要考虑到乾辕故土本身的发展也不能放弃,哪怕极限情况下,能够迁来地星盟的人口也最多两三亿。 如此广袤的大地,这点人根本就不够分的,要是简单化的将这些人平均分配到各个城邦。 彼时,别说安心种田发展了,不三天两头被人放冷箭,搞暗杀就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 “……” …… 随着穆红云抛出这一个个问题,哪怕那些只专注于军事胜利,而无暇思考其他的与会代表,也都被搞得头大。 只觉得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因为所有问题都是相互关联的,甚至,在穆红云接连抛出一个个重磅问题后,受此启发,又有其他人不断抛出新的问题。 所以,这场闭门会议并没有采取常用的提出一个问题解决一个问题的方法,而是抛出一个个问题,大家经过深入讨论交流,尽量挖掘出这个问题涵盖的所有“支线问题”,并让所有讨论者充分认识到这个问题的意义,然后便继续下一个问题。 直到不再有新的问题产生,大家这才开始梳理出一个整体的脉络,由此形成了一份大略的战后规划。 那位在会议之初读报告的男子以清朗的声音念读着这份规划。 “对于现存的这些地星盟遗民,我们有两个原则。 一,对那些逃离城邦,流浪荒野的地星盟遗民予以坚决的打击,一旦遭遇,便须毫不留情的清除。 现在,大规模战事已经结束,我们的武装力量也将进行大幅度调整,将从军事打击向治安维护方向转变,但现阶段深入城邦内部进行治安维护是毫无意义的,这除了增加危险外,不会有额外的收获。 所以,治安维护的重点便在荒野,我们应该立刻进行广泛宣传,一旦脱离城邦,便视为放弃文明人类的一切权力,回归野蛮,对于这样的潜在隐患予以坚决打击,是非常合理的。 也只有这样,才能遏制住这些滞留在城邦内的民众向荒野扩散。 二,对于至今还滞留在城邦内的地星盟民众,我们应该尽量避免毫无理由的杀戮,就连曾经被地星盟默认的决斗这样的私斗都要尽量杜绝,保持城邦内部的和平稳定。 至于管理,我们应尽量减少乾辕人的介入,最好是没有,要是能够达到完全的‘以夷制夷’的程度,才是最好的。 在这方面,我们要充分利用主流种和有色种之间不可化解的矛盾,我们甚至应该巧妙引导,逐渐将之转变为他们之间的主要矛盾。 再就是那些在实际行动上对我们表现出了依附投诚的皈依者,不论其心迹如何,我们都要予以扶持重奖。 包括其在城邦内的权力职务,财富地位,能够接触到的乾辕医疗服务,各种与超能力提升或畸变抑制相关的药剂与功法等等。 不完全隔绝,保留他们向我们积极靠拢的上升通道。 …… 我们将把所有与蒸汽科技相关的工业分为军事工业、重工业和轻工业。 所有地星盟遗民所在城邦,严禁发展军事工业,现有占领工业区也将进行快速甄别,一切与军事工业相关的实验室和工厂都将搬迁离开。 以后,一旦有地星盟遗民触碰军事工业相关的研究和生产,便视为对乾辕的敌对行为。 重工业则予以甄别保留,核心重工业必须搬迁离开,其他的则可视各个城邦的具体情况具体定夺,比如对大型矿藏进行开采、粗加工的城邦,就理应继续保持、甚至增加其在这方面的能力。 轻工业则不予限制,完全开放。 教育方面,限于实际情况,家庭教育我们无法干涉,但社会教育,包括从启蒙开始的学校教育,严禁一切抹黑、丑化、潜意识敌对乾辕的行为。 不强制执行乾辕语、乾辕文字的教育,一切任凭自愿,若想关起来门来玩小圈子,也无所谓,只要不敌对就行。 只不过,对于那些流利的掌握乾辕语、乾辕文字、乾辕文化的皈依者,应该予以特别优待,另其能够享受到种种其他地星盟遗民享受不到的优良待遇。 交通方面,不能完全将城邦之间的交流彻底封锁,但可以进一步抬高其门槛和出行成本。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 …… 我们确实需要迁移大量人口前来新占领区发展建设,但完全不必进入现有的城邦之内。 从零开始,从头建设! 虽然前期投入比较大,但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现有那些城邦,因为最上层的设计者怀揣着阴诡的心思,本就存在很多天然的缺陷,再加上因文化习俗导致的建筑、设计、审美风格上的差异,现在那些城邦只能让乾辕人感觉新奇,而无法感到亲切,更不可能视之为家园。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在广袤荒野之中择地,从零开始建设我们的家园。 这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便是不用拘泥于现有的城邦分布和数量,将我们有限的人口分散出去,无法形成合力。 我们可以在这些城邦之间,择险要枢纽之地建立新基业,如同一颗颗钉子般,将这些城邦肢解分割。 …… 根据民众自愿招募迁移者,效率太慢,未来或许可以这样执行,但就当下而言,应该辅助一些强制执行的政策。 比如,每个有两名以上成年子女的家庭,应该有一人加入迁移者队伍。 或者是整个家庭的迁移,工作就业,职务提升等方面,都可以与迁移挂钩。 具体政策,交由乾辕故地具体制定,核心原则便是,在保持社会整体安稳的前停下,尽可能多的挖掘出迁移潜力为要。 …… ……” 大会厅中,只有男子翻页和念读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他翻到了最后一页。 “我们应该坚信,现在的我们比曾经的地星盟更加适应这个世界。 只要放开脚步,我们将比他们发展得更好,更快。 只要坚持住原则底线,对于那些地星盟遗民,并不需要过分担心,也不需要采取额外的血腥手段。 他们现在或许还能对我们构成些许威胁,但他们若是无法认清现实,积极而真诚的向我们靠拢,他们很快就会自行‘枯萎’,被这个世界抛弃。”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现实的窘迫,又缺乏乾辕医道的帮助,地星盟遗民的繁衍动力还将持续降低,人口负增长并不会因为战争停止而停止。 第二五五章 一以贯之,乾辕纪年 因为这次闭门会议的重大和紧急,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五天”时间。 现在,乾辕早就已经根据李剑在生物技术方面的成果,严格规范了大尺度上的时间度量。 并以此为锚点,利用精密的机械钟表,重新规范了年、月、日、时、分、秒。 当然,这些相同的名词概念其所代表的时间尺度和天变之前必然是有所不同的,他们甚至无法断定这种误差有多大,但这好歹在全球范围内重新规范了精确的时间。 以男子从出生到各方面发育成熟的平均时间为标准,截取其十八分之一为“一年”。 一年是标准的三百六十日,十二月,每月三十天,月份不分大小,也无闰月。 一天二十四小时,每小时六十分,每分六十秒。 全球范围内,不存在时差一说,都通用一个“乾辕时”。 所谓“昼夜”,更是完全基于人为的定义。 一成不变的灰白天幕下,“昼”便是所有人工作生产劳动的时间,“夜”便是个人私生活,休息睡眠的时间。 “昼”“夜”各占十二小时。 当最后一天闭门会议结束,所有人都各回住处休息。 次日,他们就将忙碌起来。 有的散于各处城邦,处理最棘手、最紧急的事务和眼下最重要的军事力量调整工作。 有的将开始着手寻找合适的发展根据地,并最好前期准备工作,包括对地形地貌、地质结构的勘探以及大略的发展规划设计,以及必要的物资筹备和各种资源、相关人员的提前调度安排等等。 一旦有大量移民到来,能够立刻开启“大建设”模式。 有的则将尽快回到乾辕故地,稳定局面,立刻组织移民。 …… 每个人身上都扛着一箩筐的任务,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 所有人都知道,过了这一“晚”,在可见的将来,他们都再难享受到这么长时间的休息和睡眠。 加上连续五天的会议,所有人的精神和心力都透支得厉害,颇有种枯竭之感。 所以,在回到住处之后,大家就直接往床上一躺,闭目入眠。 就在他们的睡眠最是深沉香浓的当口,无一例外的,所有人都做起了同样的梦。 在梦中,他们似乎天道一般,无情而澹漠的俯瞰着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又似穿梭在一个个角色、一个个人物之中,以沉浸式的体验,感受着种种流光巨变。 有人钻木取火,让人类第一次掌握火焰,驱逐黑暗,吓退危险,煮熟食物,人类变得更加安全,更加健康,那人名“燧人”; 有人从鸟巢得到启发,在树上搭建巢居之所,让人终于有了安全休息之地,不至于在睡梦中都提心吊胆,警惕随时随地都会降临的危险,还能躲避风雨,那人名“有巢”; 有人不顾自身安危,尝食百草,让人知道了什么东西可以食用,什么东西可以药用,什么东西有毒,那人名“神农”; 有人发明了渔网…… 有人发明了弓箭…… 人类渐渐从万物中走出,逐渐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所谓“万物灵长”,人类的群体越来越强大,组织越来越严密。 他们发展,他们壮大,他们兼并,他们融合…… 轩辕战蚩尤…… 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啼…… 禹王治水,化国为家,九鼎镇九州……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赤帝斩白蛇…… …… …… 五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再造乾辕…… …… …… 世界倏忽巨变,乾辕故地上,一座又一座沉浸者基地诞生,乾辕倾尽举国之力,以数十年之功,尽一切力量挣脱地星,将足迹延伸到月球、火星乃至更远的地方。 原本纷争不断的国际环境,一夕之间“玉宇澄清”,地星盟诞生。 二十年后,一座座沉浸者基地中,一具具血肉之躯几乎于同一时间爆散成血沫。 以一国,亦或者说一文明之力与地星盟互扳手腕的乾辕忽然力竭,开始下落。 之后八十年,乾辕在极度艰难的处境下勉强维系了八十年。 而后,那一座座已经弃置将近一个世纪,仿佛已经彻底成为废墟的沉浸者基地开始如同烟花般绽放。 一种只有人们在梦境中才能看见的“雪花”纷纷扬扬弥漫全球。 世界规则,迅速变得陌生起来。 日月星辰隐没无踪,天空变成了永远一成不变的灰白,一切科技成果瞬间清零,人类仿佛一夕之间被打回原形,再次回到原始时代。 已经走过一遍的路,似乎要再走一遍。 这一遍,走得似是而非,越走越是不同。 梦境中,时间不断向前,一幕幕影像飞速演绎。 分明没有任何时间的参照,但所有做梦者,都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时间的存在。 那一幕幕梦境,如同过场动画在人心中掠过,很快,便临近现代。 某一刻,本来流畅演绎的梦境影像忽然停止,仿佛特效慢镜头。 画面定格在乾辕真龙石像诞生成型的那一刻。 那一瞬,轰隆隆滚动向前的时间仿佛暂时也为之停下了脚步。 梦境之中,不知过了多久,梦境影像终于继续向前。 而那定格的乾辕真龙石像成型的画面,却都已经深深烙进了每个入梦者的心中。 时间继续向前演绎,时间的推进变得慢了很多。 从“纵向演绎”逐渐变成“横向演绎”。 乾辕故地的形势变化,人心变迁; 以隐龙会为核心的各方势力围绕在阿留申走廊周边的种种活动绸缪; 地星盟内一座座城邦,蒸汽机械工业化的恐怖强大; 持续四百年的仇恨灌输是多么的深入人心,磨刀霍霍; 然后,碰撞。 战火弥漫。 尸骨血水如山如海,充塞天地…… 这一幕幕梦境影像如脑,给人心灵的冲击,超越任何史诗。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自从乾辕真龙石像烙入心灵之后,入梦者们便始终有种错觉。 在这极尽真实的演绎背后,始终有一条乾辕真龙的存在。 无数乾辕儿郎在前线与地星盟入侵者鏖战之时; 后方形势,种种变化,阴谋诡计,波谲云诡之时; 人心动荡,凝聚,整合之时; …… 那条乾辕真龙始终都在。 牠仿佛只是澹漠的注视着,又仿佛饱含着殷切的期待。 最开始,那在人心梦境中的乾辕真龙影像还很虚幻,很模湖,仿佛真实背后的幻象。 可随着演绎持续,模湖变得越来越清晰,幻象变得越来越真实。 仿佛乾辕真龙才是真实的主角,那一幕幕真实演绎的“历史”反而成为了一种注解,一种陪衬。 特别是当乾辕组织起浩大的反攻,一路势如破竹,收复失地,进入地星盟辖境之内,一杆杆乾辕龙旗插进一座座地星盟城邦之中。 乾辕真龙的形象从只占据乾辕故地这“一隅”之地,迅速成长壮大成为盘绕在整个地星广袤的陆地上空。 那正发生在一个个城邦中的占领进程,反倒变成了次要的点缀。 当最后一座城邦上空也飘荡起烈烈的乾辕龙旗,乾辕真龙的形象彻底占据全球。 牠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堂皇正大,凛凛神威充塞天地。 牠那一双仿佛澹漠无情,又似饱含无尽深情的双眼,始终注视着亿万众生。 不知何时,那一双龙童已经悄然变化。 如同真实的日月一样,在心灵层面照耀着亿万众生。 是的。 这一次入眠,做了这样一场离奇梦境的人,远不止李剑穆红云这些人。 已经超过十六亿的乾辕人中,超过六成都做了同样的一场梦。 或者说,这一场梦投射进了十亿乾辕子民的梦境之中。 当梦境中,乾辕真龙的双童幻化成日月的那一刻,所有入梦者的“时间感”都迅速清晰而完整起来。 在此之前,所有人的“时间感”都是断裂的,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个是天变之前,通过典籍传承记录下来的“旧时”; 一个是天变之后,通过各种间接的方法,乃至重新定义的方式确立的“新时”。 “旧时”和“新时”如何衔接,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 这是因世界变化而缺失的一环,无人修补。 因为这种时间感的割裂,乾辕史在所有人心中也都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两截。 这是很自然的过程,可完整的乾辕史却因此被生生割裂,无法统一。 而现在,随着乾辕真龙双童之中日月之象显现,两种“时间感”完成了统一,两截的“乾辕史”也终于变得完整。 梦境中,乾辕真龙的日月双童之中,忽然演绎出天干地支、乾坤八卦之象。 而随着这种演绎,梦境中,除了乾辕真龙之外的一切影像,开始迅速回流。 回流到乾辕与地星盟碰撞之前; 回流到天变之前; 回流到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岁月; 回流到乾辕一统,始皇帝勒石记功; 回流到周商,回流到夏虞…… 最后,时间定格在某个很寻常的时候。 那一天,是深夜,早睡的先人们却罕有的还没有就寝。 似在庆贺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裹着兽皮衣裙的他们在简陋的屋舍前,明亮的篝火堆前,就着用弓箭长矛猎取到的猎物,用渔网从河里捕来的鱼虾,用皮兜在林中采集来的野果野菜,促成一餐盛宴。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他们简单的开心,无拘束的谈话,虽然语言还很粗糙原始,彼此之间的交流却没有任何障碍。 而就在这样的寻常中,那本来在不断演绎变化的天干地支、乾坤八卦之象忽然停止,并最终凝实成一个数字。 【0】。 这个数字在这原始的日常中自然而然的过渡到【1】。 然后,那回朔的梦境影像开始再次“顺流而下”,“一泻千里”。 就像一颗置于高空的石子,开始自由落体。 那数字则迅速变大,1,2,……10……20……100……1000…… 数字的每一次变化,都代表着四季又经历了一次完整的更替。 这增加的不是数字,而是【年】。 是时间,是历史,是乾辕记忆,是乾辕纪元。 当梦境影像再次出现始帝一统的画面时,这个数字已经变成了【3779】。 亦即乾辕历,三千七百七十九年。 当某年某月一日,“乾辕人民站起来了”那一年,这个数字已经变成了乾辕历【6646】年。 当第一座沉浸者基地诞生之时,这个数字变成了【6722】年。 当六千万具血肉之躯在一座座沉浸者基地爆散成血沫之时,这个数字变成了【6742】年。 当天地巨变,日月星辰隐没,天空变成一成不变灰白之时,这个数字变成了【6822】年。 天变之后,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 截止到当下,此时此刻。 数字再次增加1636年,变成【8368】。 乾辕历,八千三百六十八年! 这便是当时当下,此时此刻。 时间,历史,记忆,文明…… 一以贯之! …… “八千三百六十八年。” 此刻,一团黑泥分身寄宿于龙兽躯壳之内,哦,不对,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乾辕真龙躯壳。 姜乾感到前所未有的充溢完满。 在他打通“旧时”与“新时”,将乾辕史在人心中彻底一以贯之的那一刻,他便感受到了这具躯壳在形态上完成了最后的蜕变。 这具躯壳立时反馈给他一种完满自足之感。 若是按照杓山世界的标准,彼时,乾辕龙躯便已跨入化神层次。 但变化却没有停止。 当乾辕真龙石像烙入十亿人心灵之中,且随着梦境中真实的历史演绎,乾辕真龙的形象越来越深入人心之时,乾辕龙躯还在发生持续的蜕变。 这种方法的灵感,来自于现实。 以肉眼久视一处,之后,无论是将视线移向别处还是闭上双眼,那久视之物都会呈现在人“视野”之中。 在心灵层面,只是同理。 乾辕真龙石像乃是确凿无疑的真实。 当其彻底烙入十亿人心之后,也就成了“真实”。 到了最后,比真实更加真实。 第二五六章 五十年变迁 恢弘壮阔,跨度长达八千三百六十八年的乾辕纪年,在亿万人心中完整的呈现,并被引导具化成为一尊乾辕真龙。 奇妙的变化在乾辕龙躯之内变化着。 那属于杓山世界翼龙蛮兽的血脉,正在从这具血肉躯壳之中被一点点剔除,替换。 乾辕龙躯,变得纯粹而通透。 借助黑泥分身,种种神妙至极的变化反馈入心。 姜乾心中立刻便有了判断。 相比于杓山世界的小天位,因为种种客观条件的制约,乾辕龙躯在实力上或许还会稍逊一筹。 可在位格层次上,却一点不会比小天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这一次蜕变,是彻底打通了“天地之限”。 乾辕龙躯的状态,已经达到了一种极致,触摸到了某种天花板。 这具躯壳,已经不需要他再做任何修炼,便能够随着乾辕文明的持续而变得强大。 当乾辕人口、乾辕的整体实力变强,这具乾辕龙躯便会因之受益,不断成长。 只要乾辕文明不断,乾辕纪年长存不灭,乾辕龙躯同样会持续壮大成长。 乾辕龙躯与乾辕彻底绑定在了一起,就像是白象躯壳与杓山世界的“蛮兽星空”彻底绑定在了一起一样。 若将乾辕的一切都视作水,文明是水,历史是水,规模数量是水,力量盛衰也是水。 那这具乾辕龙躯便是一艘“舟船”。 水涨,自然船高。 这是姜乾根据乾辕真龙本身的特点,加上充分考虑他自身状态所独有的优势与劣势,而最终设计出来的成长路线。 他最大的优势,便是没有短生种“急功近利”的迫切,耐得住漫长时间的等待。 而劣势则是随着力量境界的提升,继续前行的难度将会越来越大,而躯壳对他来说,终究只是工具。 以后,他的躯壳数量还会越来越多。 将心力过多分散在一具具躯壳本身的成长上,这多少有些本末倒置。 如白象躯壳、乾辕龙躯这种“绑定型”成长就最为合适,省事省力省心。 当然,副作用也明显。 加入乾辕灭族,那么,乾辕龙躯的下场也好不了。 姜乾当然会尽量阻止这种事的发生,何况,再怎么副作用,这也不过只是一具躯壳罢了。 以乾辕纪年,一以贯之,借此东风,将乾辕真龙彻底由虚化实,神话照进现实,并打通天地之限,扫除其成长前路的所有阻碍。 “昂吟!” 乾辕真龙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渐渐消失在人们的梦境之中。 但却又并未彻底消去,仔细一看,梦境的天空,挂着一轮朦胧的明月。 “牠在看着我!” 在这来自梦境深处的龙吟声中,熟睡的人们纷纷醒来,四顾张望,打量现实的世界,满脸的不可思议。 可只要稍稍瞑目,一轮朦胧月牙便隐约可见。 回想起梦境中所经历的一幕幕,人心激荡,难以自已。 …… 以这场神迹般的梦境为节点,乾辕的历史,翻开了新的篇章。 这一年,是乾辕8368年。 五年后,亦即乾辕8373年,乾辕故地在稳定中持续发展。 以乾辕医道为核心,主攻“生命科技”,负责生产、研制各种珍贵药剂。 同时,利用其在超能力修炼领域的深厚底蕴,探索完善更高层次的修炼模式,完善整个修炼体系。 乾辕真龙借助乾辕龙息赐福的种种能力,也为越来越多的人获得,这些收获也都以赐福神通的方式融入到全新的修炼体系之中。 在这个全新的修炼体系下,“看天吃饭”的比例越来越小,人的主动权越来越多。 因为种种药剂可以精准的赋予一个普通人他想要的某种“天赋”,打破“0”到“1”的藩篱。 “天赋”也从特指某种超能力有了更广义的指向,个人承载特殊原初属性的多少(原初属性:一种超能力赋予便被称作一种原初属性),意志,心性,悟性,某些特殊的才能也都成为“天赋”的一部分。 随着体系的完善,越来越少的人以超能力者自居,而是修炼者。 原本繁杂且非常不统一的等级划分,简化成了天、地、玄、黄、凡五阶,绝大多数修炼者都在凡阶层次,这与杓山世界修行人入道练气之前相当。 黄阶与练气境相当,玄阶与筑基境相当,地阶与金丹境相当,天阶则与元婴境相当。 不过,哪怕是处于个体力量巅峰的李剑,力量境界也只是地阶后期。 至于乾辕探索出来的修炼体系,为何在力量“阶梯”上与杓山世界既有修行体系如此吻合对应,当然是因为姜乾在背后默默引导的缘故。 有成熟的经验可以参照,他还真让他们从零开始、白手起家不成。 而在乾辕故地之外,前地星盟辖境之内,乾辕完成了数量多达五亿的人口大迁移。 五年之间,二十五座“类城邦”在荒野之中从无到有,从其他城邦拆迁而来的各种军工业、重工业在这些地方落地生根,成功完成试运行。 农业方面也基本可以自给自足,不再需要乾辕故地源源不断的粮食输血。 乾辕高速发展的同时,人口增长也在加速,也是在这一年,乾辕人口突破二十亿大关。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前地星盟那数百个城邦,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就是【混乱】。 相比于五年前,局面几乎没有任何改善,反而变得越来越复杂。 这潭水,变得越来越浑。 除了乾辕属意的代理人、皈依者维持着城邦的基本秩序,每个城邦的局势,都是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无良黑帮与无良资本成为两大毒瘤。 更别说,主流种与有色种之间的血海深仇,五年下来,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有越演越烈的意味。 乾辕在大踏步向前,这一座座地星盟前城邦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着,枯萎着。 需要一提的是,乾辕虽然尽量避免直接参与到这些地星盟前城邦的关系之中,但在经济层面,还是全球一体的。 嗯,绝对主导权握在乾辕手中那种。 安置五亿人口,从无到有建设出二十五座类城邦,乾辕对各种资源的需求几乎是无穷无尽的,这些地星盟前城邦在这过程中自然都赚得盆满钵满,特别是那些钢铁能源型城邦。 在这方面,乾辕是很守规矩的,从来不因强大的武力“抢劫”,而是掏钱购买。 而这庞大的利益却反倒更进一步的引发了各个城邦之内的混乱,就像鲜血散发出对逐臭之蝇致命吸引力一样。 之后十年,一直到乾辕8383年,乾辕没再进行大规模的人口迁移,而是阶段性的“休养生息”。 这十年间,原本那二十五座只是初具框架的类城邦得到更进一步的完善。 乾辕的变化越来越大,总人口增长到28亿。 之后又十年,截止乾辕8393年。 总人口已经增至41亿的乾辕,在持续进行了十年大迁移之后,乾辕故地的人口数量只有人口总量的一小半。 在广袤的前地星盟辖境之内,除了又新开辟出二十五座类城邦之外,其他新增人口全都以最初那二十五座类城邦为基点,向四周持续发展延伸。 已经有数个原本距离不是太远的类城邦接壤相连,随着它们的接壤,地星盟前城邦被更进一步分割孤立。 而在此期间,还顺理成章的发生了另外一种变化。 因为乾辕在生命科技方面的成果越来越多,在持续的探索之下,原本与蒸汽科技泾渭分明的态势被逐渐改变,两者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多。 比如,乾辕在这十年间在前地星盟辖境内开始推广一种生物采矿技术,在不需要人力挖掘的情况下,以种植园或者特殊菌种培育的方式,可源源不断的收获各种目标矿藏,还是经过提炼加工的。 这只是其中最显着的一方面,其他方面的交集同样很多。 这种先进模式的诞生,前地星盟城邦中那些还处在上个时代的落后生产模式自然而然的就被淘汰了。 虽然因始终未曾停止的大建设之故,和政治层面的考量,乾辕并没有立刻停掉对这些资源的采购,但却在持续削减这方面的需求。 这带来的后果就是,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模式,甚至将之当成赖以生存的方式的这些城邦,完全无法承受这种改变带来的后果。 经济全面萧条,核心关键词也从“混乱”转变成了“衰败”。 还是深不见底的,完全无法看到曙光的那种。 自杀率空前高涨,比这些城邦最混乱、最危险的时期还要高,特别是那些年纪大的,体验过乾辕大反攻之前那种高高在上俯瞰世界优越心态的那一批人。 曾经与乾辕五五开的人口,经过二十五年的温水慢炖,从十亿跌到七亿,精气神更是全面崩塌。 低迷,衰败,颓废,绝望,迷茫…… 与之对应的,则是乾辕的持续高歌勐进,志气昂扬。 地星盟早就不被乾辕视作威胁,有志气的新生代们,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建设出一个崭新的世界。 之后又十年,时间来到乾辕8403年。 因为人口的分布已经非常合理,乾辕没再继续组织大规模的迁移。 也没再继续开辟新的类城邦,而是在现有的基础上扩大发展,高歌勐进。 原本一个个孤立的类城邦在发展壮大中彼此接壤,前地星盟城邦则被更进一步的孤立。 在这十年间,数百座前地星盟城邦中,最具话题的一件事便是,其中一座城邦,彻底从地图上除名。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不是乾辕动的手。 从始至终都和乾辕没有关系。 这个名为肯辛顿的城邦,在乾辕大反攻之前,曾被誉为地星盟的梦幻天堂。 因为一种独有的、能够给人提供强烈情绪刺激的致幻成瘾性植物,加上各种粉色梦幻体验而驰名。 乃是地星盟出了名的销金窟、销魂窟。 当乾辕龙旗取代地星盟成为这里的标志后,这个城邦以最快的速度烂掉。 相比于其他资源型城邦,这个城邦更是享受到了额外的“优待”,几乎被圈禁一般,出入管控更加严格。 无量黑帮如同癌细胞一般攀附上了其中的每一个人,经历了三十多年的“圈禁”隔离之后,这个烂到极致的城邦终于因为各种矛盾的积蓄爆发了。 绝望中的总爆发。 大大小小上万个黑帮超级大火拼,当火拼结束,活着的人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其中大部分都是乾辕属意的代理人,皈依者。 这点人口已经无法支撑其一个城邦,自然都被迁移去了别处。 最终留给乾辕的,是一个衰败枯萎,彻底“死亡”的空城。 其中的一切,乾辕都没有保留,尽数摧毁,夷为废墟。 最后,又以最快的速度“生长”出乾辕自己的建筑来,曾经属于“肯辛顿城邦”的痕迹消失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已经彻底解决了地星内方向确认的乾辕开始有计划、成规模的向海洋探索。 这也是这十年间乾辕除了持续的种田发展之外,着力最大的地方。 探索海洋。 经过十年的坚持,加上整个乾辕的齐心协力,地星全图被绘制完成,地星仪成为教学教具,装饰摆件,儿童玩具。 而在长达三十五年的、全球范围内的种田发展之后,乾辕人口突破六十亿关卡,达到63亿之巨。 又十五年之后,时间来到乾辕8418年。 乾辕人口突破百亿大关,正式向着110亿迈进。 而早在乾辕人口超过八十亿之时,人口方面勐加油门的乾辕高层就开始踩刹车,呼吁xx生育,但在最初那些年,人们惯性思维的影响,成效并不大,依然保持着百分之四五的人口增长率。 直到人口跨越百亿关卡之后,随着政策的逐渐收紧,人口增长率才下降到百分之三以下。 按照最上层的设计,人口增长率还会持续降低,直到百分之一二之间。 经过探索,虽然大陆结合成了一大块,只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海岛点缀在汪洋中,陆地总面积却比天变之前还要大许多。 且因自然界的巨变,人类体质、生存能力的巨大提升,适宜人类生存的区域相较于天变前增加了许多。 所以,在地星总人口超过两百亿之前,都无需太过焦虑“拥挤”的问题。 第二五七章 喝奶的机械 乾辕8418年,腊月二十八。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驶出政务大楼,平稳的行驶在大街上。 随着年关将近,红色喜庆的装饰挂满大街小巷,一种有别于紧张繁忙的氛围已悄然在城市中弥漫开来。 街道上往来的人们也都卸下了工作中的认真匆忙,开始切换成另一种状态,以应对接下来长达半个多月的“另一个战场”。 看着窗外的街景,实际年龄已经103岁,外貌却在五六十岁之间的李剑一时间有些怔怔出神。 “你在想什么?” 一道声音忽然传入他耳中。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我刚组建隐龙会那会儿。 当时我才五六岁,时间真的过得好快。” 李剑回过神来,看向对面正低头认真看着一份文件的妻子。 因为生命科技方面的进步,再加上精心的保养,实际年龄已经120岁的穆红云看上去比李剑还要年轻几岁。 “嗯。”穆红云一边应着,一边沉浸在手中文件的内容之中。 李剑皱了皱眉,一把将她手中文件夺走,道: “既然退了下来,就退个干净彻底。” 穆红云眼神在李剑手中文件上追踪了片刻,无奈道: “我就是看看。” 李剑不说话,认真的看着穆红云。 穆红云一怔,疑惑道:“怎么啦?怎么忽然这么严肃?” 李剑自顾自道:“哪怕是最理想的情况下,咱俩最多也就能够活到一百六七十岁。 自从过了百岁之后,我就越来越觉得,我前半辈子活得太匆忙,太马虎,将太多心力放在了太过宏大的事情上。 为他人而活,为乾辕而活,为推动乾辕医道向生命科技全面转型而活,唯独没有为自己而活,为家人而活。 就连与你的婚礼,都是那般的草率马虎。” 说到这里,李剑忽然伸出了手,握着穆红云那双保养的很好,却依然有些松弛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道: “我现在,就想多和你过些平凡普通的日子。” 穆红云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个生来不凡的男人,此刻却说出这么朴素的愿望,心中动容。 现在,所有人在学习那段历史时,都在惊叹于当年才只四五岁的他就展现出这么非凡的才能,她想到的却是,这个被无数人奉为传奇的男人,没有一个正常的童年。 一天都没有过。 一生如此不凡的他,在生命走过大半之后,是如此真切的渴望活成一个正常人。 想到这里,穆红云心中忽然一痛。 轻拍李剑的手背,道:“好,我听你的。” 此话出口,她心中也是一松,像是卸下了某个沉重的负担。 穆红云看着车外飞速后退的街景,那些大包小包的人们,问: “那咱们现在做什么?也去市场里采买些年货?亲自动手准备一大桌年夜饭?” “呃——?”李剑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那样的画面,自己穿着接地气的罩衣,一身的烟火气,挥舞着锅铲菜刀,心中忽然产生了退缩了情绪。 这算是叶公好龙么? 前一刻还嚷嚷着要回归平凡的他,却真没有现学现卖,为一大家子准备一大桌年夜饭的想法。 看着妻子嘴角莞尔的笑意,他也跟着讪笑两声,忽然心中一动,道: “要不,咱们去李铭那里看看?” 穆红云疑惑:“去铭铭公司?看什么?” 两人婚后生了五个子女,两个女儿,三个儿子,李铭是他俩最小儿子的幼子,因为这个特殊的标签,让他从数十个孙辈之中“脱颖而出”,平日里就颇得两口子挂念。 李剑对李铭的特别看重,却并非这个特殊标签的缘故,而是其在生命科技上的非凡天赋,这是所有儿孙中的独一份。 两人经常在这方面进行深入的探讨,每每讨论到尽兴忘我之时,李剑心中就会有种感慨:“这是上苍专门赐予我的衣钵传人啊。” 两人不仅是爷孙,还有着一层师徒的关系。 李剑道:“还记得那小子十年前立的那个研究项目么?” 穆红云仔细想了想,才道:“就是当年他当着全家人拍胸脯说要改变世界那个?” 李剑点头道:“就是那个。” 穆红云很少关注儿孙辈的事业,听到这个,惊讶得嘴巴都长了起来,道:“他……他不会真做成了?” 李剑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不过,从五年前开始,就从纯理论研究转变成理论与实践并行。 距离成功固然还很远,但每年都有进步,有新的成果。 每年年底,都会完整的试验一次。 去年那次试验完之后,他就信誓旦旦的说,今年一定会有一次跨越式的进步,今天时间刚好,咱们就去看看。” 被他这么一说,穆红云也来了兴趣,但更多的还是震惊,道: “这我还真的是没想到,我还一直把他当年那话当成年轻人的不知天高地厚呢……不过,他能做到这一步,你没少给他支招?” 李剑昂了昂头,没有一点谦虚的意思。 言下之意很明显,“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车辆转向,往李铭的公司驶去。 见路上还有一会儿时间,因李剑的话勾起了穆红云心底某个念头,忽然轻声问道: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事?”李剑问。 “三十年前,你带人攻关,确认黄阶以上的修炼者寿命上限将超过凡阶民众。 黄阶生命上限在一百二三十之间,玄阶则在一百四五十之间,地阶则在一百六七十之间。 这也是品阶划分的一个重要参考。” 李剑听穆红云再度说起这段往事,他点头道:“对呀,这有什么问题么?” 穆红云道: “我的疑惑是,当时是什么情况? 乾辕医道向你所倡导的生命科技转向未久,很多理念,技术都不完善。 哪怕我不是专业人士,我也能感受到生命科技在这些年的发展有多勐。 而既然是生命科技,寿命问题理所当然是其中最核心的一个课题,怎么这些年其他方面的成果层出不穷,很多想都想不到,可怎么在这方面偏偏没有丝毫动静呢? 我的感觉就是,你们这些从事生命科技的研究者,对这个问题并不怎么上心。 便是修炼者品阶提升带来的寿命增加,更多的也是修炼本身带来的,而与生命科技没有多大的关联。”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李剑听了这话,笑道:“这里有个误会。” “什么误会?” “第一,你对生命科技的理解过于狭隘,你莫不是以为,只有那些明确冠以生命科技相关的技术才是这一领域的成果么? 错了! 咱们现在完善出来的修炼体系,就是根植于生命科技之上。 所以,在这个新的修炼体系中,随着品阶提升带来的寿命提升,就是生命科技带来的福利。” “第二,你又把生命科技想得太厉害了。 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们在这一领域所取得种种成果,哪怕看上去是如此的新奇,其实绝大部分都是咱们乾辕医道以往数千年的成果经验的‘翻新’而已。 之所以看上去焕然一新,是体系变化带来的,但其核心原理还是‘旧’的。 这几十年看上去日新月异,进步巨大,但在理论层面的突破,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而有关寿命的探索,早在几千年前就在进行了,也已经走出了很远。 各种各样的养生之术,层出不穷的益寿延年之法便是明证。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这才导致相较于其他领域,在这个领域的进步不突出。” 穆红云若有所思的道:“你的意思是,这几十年的高速发展,更多是应用层面的事,理论层面的进步反而没有我们感受到的那么明显?” 李剑点头。 “所以,除非在理论层面有重大突破,不然,寿命上限就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 说到这里,李剑顿了顿,摇头道:“对此,我是有些悲观的,至少,在咱俩的有生之年,不太可能看得到那样的一天。 ……啊,咱们到了!” 【剑炉科技】 车辆从大门驶入,穆红云盯着这个名字看了许久,疑惑道:“剑炉?怎么取这么一个名字?” 李剑从车上下来,帮穆红云拉开车门,一边道:“你忘了我们家以前是干什么的了?” 打铁锻造啊。 穆红云心中如是想,然后,再看“剑炉科技”,恍然大悟。 赞许道:“铭铭也是有心了。” 而就在两人下车之时,一行人小跑着迎了上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俊朗帅气的青年,来到两人面前,惊喜问候道:“爷爷,奶奶,你们怎有空来我这看看……”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二老的另一重身份,脸上笑容稍敛,问道:“是视察么?” 他这一出口,其他尾随而来的人一个个脸色都起了明显的变化。 李剑挥了挥手,让其他人不用紧张,道:“我俩现在已经是退休闲散人员了,大家不用紧张。” 说着看向李铭,问:“今年的试验开始了么?我和你奶奶闲得无聊,也想过来凑凑热闹。” 李铭闻言一愣,马上喜道:“我们刚才正在做试验前的最后一次整体排查,正准备开始呢!” 一行人立刻簇拥着两人往试验地走去。 …… 一个大型高敞的工棚之中。 穆红云盯着几个巨大人形“怪物”打量。 这些“怪物”个个都有四五米高,能够看到明显的金属骨架结构,可在这些金属骨架表面,还有一些金属机械结构相连结合的部位,能够看到一些仿佛筋膜、皮肤、肌肉一般的存在。 而在这些人形的金属骨架核心部位,是一个个人。 他们根据需要做着相应的动作,那将他们完整覆在其中的金属骨架则将他们所做动作完美的“复制”再现。 各种重达数吨的铁疙瘩被它们轻松拎起,并以完全不压于人手的精确掌控进行着安装衔接,有时候还会做些适当的加工处理。 李铭见奶奶盯着这几个外骨骼构装细瞧,有些得意道:“奶奶,这可是咱们剑炉推出的第一个拳头产品,你觉得怎么样?” 穆红云却是一脸疑惑道:“我瞅着这和机械构装三型颇多相似之处,只是,怎么没看见蒸汽机呢?还有那些看上去就像是皮肤筋膜一样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蒸汽机械构装乃是乾辕在蒸汽科技上的重大成果,这是专门为“大种田”、“大基建”创造出来的。 因为人类本身的灵活性,这种蒸汽机械构装是个绝对的多面手,万金油,可以载负数吨重物在没有道路的崎区山岭穿行,必要时可以当成挖掘机,推土机,路障清道夫,甚至有数种机床模式,可以进行多种需求的机加工,根据需要现场“手搓”产品。 李铭道:“蒸汽机械构装自从推出以来,已经连续迭代了三代,可见市场的喜爱。 但我们仔细分析之后发现,这种构装的故障率非常高,且基本都出在蒸汽机或者与之相关联的部位。 而且,对这种构装来说,蒸汽机极其相关结构又是最臃肿的,整个构装的一大半都在为之服务。” 穆红云边听边点头。 李铭继续道:“今年,我们发现了一种与金属契合度极高的人造肌肉筋膜。 经过验证发现,其能对原来的蒸汽机械构装带来颠覆性的改变。 我已经提交了申请了,年后就会有军方和相关部门对这种全新的外骨骼构装进行全面评估,要是评估通过,我的剑炉科技就能正式盈利了。” 穆红云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可我还是好奇,驱动它的能量来自哪里?” 就在这时,那几个忙活的外骨骼构装停了下来,有人赶紧将一根根粗大的导管与这些构装上的某些预留孔铆合上。 一股股浓白的、看上去像是浓缩奶粉,高营养蛋白粉的乳液被灌入一个个构装体内。 那些浮在构装表面的肌肉筋膜迅速变得饱满鲜亮起来。 看到这一幕,穆红云感觉非常不可思议,甚至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过于荒诞。 “喝奶?” 这个构装的能量来源居然是喝奶! 第二五八章 奇特的机心 见多识广的穆红云也被眼前这一幕惊怔住了。 李铭在旁解释道: “奶奶,这只是看上去像奶,我们称之为‘超能蛋白’。” “超能蛋白?”穆红云轻声念叨,这又是一个让她有些陌生的词语。 李铭向远处招了招手,有人赶紧捧来一个密封铁罐。 李铭将密封罐打开,现出里面满满的一罐比面粉还要细腻柔滑的白色粉末。 “这就是超能蛋白粉,您可以感受一下。” 李铭将铁罐递给穆红云,让她仔细打量,一边介绍道: “其实,类似的产品非常多。 您也知道,自从生命科技在爷爷的倡导下从无到有搭建起来以后,有两个主要接入口。 一是将乾辕医道相关成果移植过来。 再就是将各种畸变诱发的种种超能力植入到这个大体系之中。 在此之前,人们对超能力的认知是彼此孤立的,着重于研究超能力本身的特性。 而在此之后,除了对超能力本身的深入挖掘外,研究不同超能力之间的关联,甚至借以填补那些‘空白’领域,反倒成为新的热点。” 穆红云边听边点头,她的主要精力虽然都集中在行政和管理之上,对于生命科技的了解只停留在表面,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在生命科技被提出之前,一个个超能力就像是一个个孤立的元素,对不同超能力的研究,就像是对不同元素的研究。 而在生命科技被提出之后,就像将一个个元素放进了元素周期表中。 其意义和价值,再如何高估都不为过。 “超能力千奇百怪,多种多样,有很多能力都能促进或者抑制动植物的生长,有的能够助人快速恢复体能,愈合伤势……这样的超能力有很多。 而真正具备应用价值的,却很少,因为至少有超过九成以上所能起到的效果都太轻微,但这却是这些年来生命科技最热门的研究领域,成果也非常多。 比如能让牲畜长得更快更好的饲料,既能增产又能缩短生长周期的肥料,加速伤口愈合,快速回血回气的药剂等等。 这种超能蛋白粉便是一款类似的产品,它的应用领域实际上更加狭窄。 其唯一的用途,就是能让这种人造肌肉筋膜快速吸收,并将之转化为一种生命能量储备起来。” 穆红云点了点头,却道:“明白了……不过,你这算不算为了这点醋反倒包了一顿饺子?” 李铭摇头道:“奶奶,现在看起来您或许觉得这有些多此一举,可当这套体系完全取代蒸汽机械体系之后,您就不会这么想了。” 穆红云惊讶道:“完全取代蒸汽体系?这么有信心?” 李铭道:“当然。” “其实,在我看来,现有这套蒸汽机械体系,弊端重重。 之所以会出现,主要是两个原因。 一是大家受到天变之前已有的科技体系影响太深,二是退而求其次的产物,一种对现实的妥协。” 穆红云疑惑道:“你说的第一点我倒是能理解,退而求其次的妥协?这又该如何理解?” 李铭看向一侧微笑旁听的李剑,有点尴尬的挠头道: “我这很多观点都是从爷爷那里照搬的,倒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穆红云却道:“你别管他,我就喜欢听你说。” 李铭呵呵干笑了两声,这才继续道: “爷爷曾提出一种假想,假使我们没有天变前的一应传承,天变前的一切积累归零。 天变那一刻,咱们就是刚刚开化的原始人类,彼时人类会走向一条什么样的路?” “别说再次走向蒸汽机械这条路,便是能够再次诞生出科学的思维方式都是不可思议的。” “若非咱们从传承的典籍中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条路,以这个世界现有的客观条件,是走不出这样一条路的。” “据说天变之前之所以能发明出蒸汽机,是有聪明人从烧开水中得到的启发,可这样的规律在天变后是不成立的。 而且,对燃料的稳定获取,也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因为地壳的频繁变动,再加上探测与钻探技术的全面倒退,咱们根本不能从大地中稳定的获取到石油和天然气。 唯一可相对稳定供应的,只有煤,而且,同样是地壳频繁变动的原因,无论是探测还是开采的难度都非常大。 单是依靠煤,根本无法支撑其全球范围内的蒸汽工业化,曾经的地星盟便受困于此。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地星盟也曾做了许多探索,除燃煤型蒸汽机外,还有以酒精、沼气、木炭、甚至木材为燃料的蒸汽机型,真的恨不得把人直接扔火炉里去烧了。 但效果却都差强人意,而且,还造成了型号上的错综复杂,千奇百怪。 这恰好与工业化的精神背道而驰。” 将蒸汽机的缺点大略盘了一遍,李铭指着穆红云手中的铁罐,不无得意的道: “知道这种超能蛋白粉是怎么获取的吗? 说出来简单到你都不敢相信! 只需要将相应的原株菌群培育在适当的培养基中,然后投入任意一种生物有机质材料……您没听说,就是任意一种! 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枯枝败叶,甚至是食物残渣,生活垃圾! 来者不拒,没有任何限制。 当然,不同材料的转化率会很悬殊,而要始终保持培养基处于这种菌群适宜的发育环境也很关键,这就要考虑一下投入产出的成本问题。 待这种菌群发育成长到某个阶段,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收取,将其低温脱水,再经过几道简单的纯化精选,就能稳定的收获这样的资源。 比种地收粮食都还要简单快捷。 其稳定可控的产出方式,更是远非煤炭之类的燃料可比。 而且,随着我们在生命科技上的发展,这种超能蛋白粉还能不断的迭代升级。” 说到这里,李铭自信的抬了抬头,道:“所以,我非常确信,剑炉科技必将开启新的未来。”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啪啪啪——” 穆红云无话可说,只是不断拍掌,最终称赞不断。 她这一下反倒让李铭有些尴尬了,他对自己从事的事业很有信心,可相比于眼前这两位传奇的爷爷奶奶,也只有仰望的份。 就像一个极力卖弄炫宝的小孩,当真得到大人的夸赞之后,反倒羞赧起来,以为自己配不上这样的赞誉。 就在他们交流的这段时间,巨大高敞的工棚内,那一架架忙活的外骨骼构装终于陆续退场。 其协同努力的成果也完整的显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只巨大的“鸟”。 更准确的说,是金属骷髅形态的巨鸟。 轴承,齿轮,连杆,滑轮…… 整个机体,处处都透露着精妙的机械美。 而在这个“金属骷髅”胸腹位置,本应巨鸟心脏位置,则是这种机械美的集大成所在,只是稍微打量,哪怕不明白其具体的运作原理,就能让人感叹于其彷似穷尽人类智慧的机械设计。 在穆红云强大精神力量的探查下,这个“心脏”的内部结构也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她眼中。 有许多地方,都让她有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有时候,他从中看到了蒸汽机的某些原理,有时候,他又从中看到了心脏房室的本质结构。 就在穆红云打量观望之时,有人小跑来到李铭身边,低声禀报了几句。 李铭犹豫了一下,对旁边的李剑和穆红云道:“爷爷,奶奶,我要上去了,您二老就在这里看?” 穆红云愕然道:“怎么把我俩扔下了?” 李铭解释道:“因为接下来的试验可能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机心爆炸是常有的事,等以后彻底稳定了我再带您二老近距离操作?” 穆红云摆了摆手,嗔怪道: “我俩是退了,又不是残了废了……别说机心爆炸,便是整个试验体爆炸,你爷爷都能护我周全,你信不信?” 还有什么可说的,当然是请二老登机。 哦,不对,应该是登“鸟”。 包括李剑、穆红云、李铭等人在内,一共有三十多人来到了金属骷髅巨“鸟”机心周围,站在一根根巨大的肋骨之上。 随着众人就位,一根巨大的导管在一只机械臂的操纵下,准确的插入机心进口位置。 浓白的液体注入其中。 然后,顺着相连的金属结构,迅速扩散开来。 精神力看着这些浓白液体在中空、多孔的金属结构内部穿行,穆红云心中联想到一些本来不相干的词语。 骨髓。 髓质。 而随着超能蛋白的迅速扩散,原本预留在金属骨骼之中的特殊物质,就像是大雨后林间迅速从无到有的菌类。 肌肉筋膜慢慢覆上那原本光秃秃的金属结构。 “骷髅”之时原本大量暴露出来的缝隙,被迅速的弥补。 其他地方的变化,也就是那些外骨骼构装的翻版,最多不过是设计更加精妙,规模更加庞大,衔接更加一体完整。 变化最大的是机心部位。 人造的肌肉筋膜与金属的机心构造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且彼此互补,原本还显得有些欠缺的机心,逐渐变得完美起来。 当其停止变化,穆红云依然沉浸在一股莫名的冲击之中。 这个机心,将生物体的心脏,蒸汽机的精华结构,金属机械的精妙构造,有机的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颗特殊的“心”。 超能蛋白以髓质的形式,与所有金属构件贯通一体,当金属外部的人造肌肉筋膜扩张一体,以这颗特殊的“机心”为核心,所有“有机质”与金属构件关联成完整的一体。 超能蛋白如髓质、如血液,遍布机体周遭。 李铭等人的心力,全都集中在机心的成长引导之中,待其彻底长成,除了旁观的李剑穆红云二人,其他人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没有爆炸!”每个人心中,都闪过这样的念头,并为之庆幸不已。 彷生命体结构和机械结构最大的不同,就体现在这里。 若是机械结构,哪怕无知小儿乱拼出一堆垃圾,只要不去启动,就不会有任何异常显现。 可这种彷生命体结构不同,一旦在初次“催发”的过程中,某个地方出现“不协”,就必然会造成整体气机的失衡。 轻则催发停止,直接报废。 重则直接爆炸,甚至发生连环殉爆,就像是多米诺骨牌般,推倒其中一块,其他的就紧跟着全倒了。 这这种不同,固然会带来很多麻烦,但同样可以当成一种特有的检测反馈机制。 现在,整个彷生命机体都已经催发完成,但其始终完好稳定,这让许多人原本悬着的心都踏实了下来。 不过,其他人并没有因此就掉以轻心,他们开始从机心开始,仔细检查起整个机体的情况。 李铭再次来到二老身边,介绍道: “这个机体名为‘始祖鸟’,因其外形乃至骨骼结构都参考了这种鸟类,不过,因为没有植皮的缘故,这只鸟现在从外面看去一定丑得很,甚至会显得有些恐怖,就像是一只被扒了皮、鲜血淋漓的鸟。” …… “一号区核验无误!” “二号区核验无误!” “……核验无误!” “……无误!” 当所有交替检测结果都汇报上来,李铭难掩喜色,看向众人,高兴的宣布道: “诸位,第二阶段【机体彷生】已经顺利完成,咱们今年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便是第三阶段【机体试飞】,这本来是明年的任务。” 说到这里,他看向众人,笑道:“不过,我从大家的眼中,都看到了别的期待……你们是不是现在就想让它飞一次?” 其他人都还没回答,穆红云倒是最先按捺不住了,连声催促道:“快快,磨叽什么,我们今天来,就是想看看它到底能飞不能飞。” “好。” 李铭耸耸肩,来到机心旁边,将一个手柄狠狠的拉了下来。 机心内部,原本一道阻隔的铁幕忽然消失,积蓄在其中的超能蛋白缓缓流动起来。 其中的人造肌肉筋膜开始缓缓舒张,各自按照简单的规律运作,合在一起,就形成了精妙复杂的运动。 机心开始如心脏般鼓动起来,遍布机体周身的超能蛋白开始循环流动起来。 原本死寂的机体,仿佛生命苏醒。 第二五九章 可修炼的机器 随着“始祖鸟”的苏醒,其姿态越来越挺拔昂扬,巨大的双翼舒张,缓缓扇动起来。 宽大高敞的工棚顶板渐渐向两侧退却,某一刻,“始祖鸟”巨大的双腿在地面狠狠一蹬,笨重的躯体从地面跳跃而起。 与此同时,其巨大的双翅也开始恰到好处的扇动起来,稳稳拖住了其即将下坠的庞大身体,并缓缓的向更高的天空飞去。 在确定“始祖鸟”已经成功起飞升空之后,李剑、李铭等人就收回了关注的目光,将注意力重新落在机心上。 从始至终,李剑倒是表现得都很平静,但李铭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扭头问道:“爷爷,您可看出了什么问题?” 李剑很不客气的点评道:“有些华而不实。” “啊?”李剑的这个评价,让李铭很有些愕然,也有些下不来台的感觉。 李剑道:“现在这套结构,精妙倒是确实精妙,可很多地方,却反倒有种为了精妙而精妙的意味。 我也不知道是有故意炫技的心思,还是一些思维方式没有完全解放开,在受到生命结构启发的同时,也受到了其制约。” 李剑的这番点评,让李铭陷入沉默之中。 而就在这沉默之中,他的脸色连连变化,许久之后,他才老师承认道: “应该是两者兼而有之。 现在想想,有些局部看上去非常精妙的设计,从整体的角度去审视,确实显得有些多余,毫无必要,这是可以短时间内纠正的。 再就是思维的局限性,我们固然跳出了蒸汽机械的窠臼中,却也必可避免的跳入了一个更大的窠臼中,我仔细想了想,这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 有的问题,最难的地方在提出问题。 只要这个问题被提出来,距离被解决,也就只剩一步之遥。 可有的恰好相反,知道这是个“问题”也并不是太难,可要想改变,那真就是千难万难。 譬如人人都知道“懒”不对,但能够彻底克服掉这个毛病的人又有几个呢? 李铭却也没有过分沮丧,反而是脸上带着明显的期待,继续问:“还有吗?” “这个机心的动力还是太弱了,同体积重量的情况下,别说和咱们现在所用的蒸汽机相比,和半个世纪前地星盟手上掌握的技术都还有所不如。”李剑道。 李铭无奈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留待以后不断迭代完善。 您这种比较对我们兵不公平,您不能指望这套东西刚出来就完全超越现有这套体系。” 李剑点头,不否认李铭的辩解,却再次提醒道:“整体设计上也有巨大的优化空间。 至少这具‘始祖鸟’,其中有很多结构我都看不出其意义何在,唯一的意义大概就是看起来更像一只鸟?” 李铭赧然受教。 这个错误其实有些低级。 李铭尴尬的轻咳了两声,然后问:“还有吗?” 李剑道:“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 他这话一出,不仅李铭神色一肃,其他相关人员也都不由得投来紧张探寻的目光。 “这台机心要爆了。”李剑道,他还以自身力量在机心周围布下一道屏障。 他的话才出口,便听到“轰”的一声巨响,那前一刻还在如心脏般鼓胀收缩的机心忽然爆炸。 不过,爆炸的机心并没有摧毁周围一切,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爆炸的余波和材料残渣尽数囊括在内。 飞翔在天空的“始祖鸟”也因此失去了继续飞行的动力,不过,并没有因此直接坠毁。 它巨大的双翅极致舒张,以滑翔的姿态在空中缓缓降速、缓缓降低飞行高度。 最后,已经失去动力的“始祖鸟”居然重新稳稳的回到了工棚之内。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在既往的观念中,无论是天变前各种各样的飞机,还是现今世界充当交通主力的蒸汽飞艇,都有个很让人揪心的属性,一旦在飞行途中出现故障,很容易机毁,也很容易人亡。 要达到如眼下这般,动力装置在飞行途中彻底损坏后居然还能安然回归着陆,不说绝无仅有,那也都是足以被载入史册中的传奇。 而对现有这种技术来说,似乎,以滑翔的姿态安全降落,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抛开其他因素不同,单就这种安全性的巨大提升,就足以为剑炉科技赢得一席之地。 当众人双足再次落到地面,李铭这才开口询问:“爷爷,您知道机心爆炸的原因吗?” 李剑道:“随着机心的持续运行,金属构件与人造肌肉筋膜之间的契合性在缓慢下降,且当两者的契合性下降到某个临界之后,契合性骤然转变为疏离性。” 这个答桉并没有完全出乎李铭预料,而这是技术不成熟、研究不深入的硬伤,除了不断的优化修正之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穆红云忍不住插嘴道:“我也有个疑惑。” 李铭精神一震,看向穆红云求教道:“奶奶您说。” 穆红云便问: “若我观察无误,驱动这具始祖鸟飞行的真正原因,皆在于这枚机心。 其他地方或许也蕴藏着种种精妙,但都不涉根本。 而这根本,只有一个,就是机心。 可对?” 李铭张了张嘴,很想说这种认知有点过于片面和极端,但最后却还是点头认可。 真要深究,奶奶这话也没什么不对。 “若是只保留机心,其他地方能砍则砍,设计上甚至以天变前的各种飞机外形为蓝本,也是能够做到的?”穆红云继续问。 李铭想了想,还是点头认可:“嗯。” “那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人造肌肉筋膜,单是我们过来观察这一会儿,就暴露出了不少问题,与之相比,难道用技术更稳定、更成熟的机械技术来解决问题,难道不好吗? 弄出这种拟态鸟形,捣鼓出一种全新的结构模式,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仅就是因为卯着劲想弄出个与众不同的成果出来吗?” 这个问题,还真有些毫不顾忌、当面揭脸的意思。 其他人单是旁听,就听得脸色变幻不定。 倒是李铭本人很是坦然,正面回答穆红云的质疑。 “两个原因。 第一,您也知道,我们弄出的这种人造生命组织技术上还很不成熟。 而相比于其他部位,机心对这种技术的依赖却是最重的,一点小小的失误,在持续运作之下,就会被持续性放大。 这种技术发展到这一步,想要依靠‘灵光一现’取得进步的难度越来越大。 要想让它持续进步,一遍又一遍的试验是一方面,增加它的应用场景,而不是将它的应用局限在很狭窄的领域,这同样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穆红云恍然,这个理由她也能够接受。 “那第二个原因呢?” 李铭神秘一笑,问:“奶奶,您说生命体和非生命体最显着的一个特征是什么?” “一个熵减,一个熵增?”穆红云疑问式的道。 李铭脸上笑容一滞,仔细想想,这答桉居然也不能说错,但显然和他想要的答桉不同,他也就不卖关子,直接道: “我们现在投入应用的人造肌肉筋膜,在我们内部,还有一个标签,【凡阶】。 我们现在,除了对此做更进一步的研究优化之外,还有一个更小的课题组,一直将精力投注在【黄阶】的研究上。” 穆红云听罢,心神一震,看向李铭这个孙子。 凡阶,黄阶,很自然就能让人联想到现行的修行体系对品阶境界的划分上。 而只是这么稍稍一联想,她的心神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再也控制不住,开始狂奔起来。 人造肌肉筋膜,虽然是人造的,却也毫无疑问是生命组织。 “始祖鸟”内部,虽然充斥着大量机械结构,却也毫无疑问具备完整的彷生特征。 那么,很自然就带出一个全新的问题。 现在,随着修炼体系的不断完善,不仅人有了不同的实力等级,就连自然界中的飞禽走兽,花草树木,一切有生命迹象的事物,都被纳入这种体系之中。 那…… 这适用范围能够更进一步拓展到这些彷生命之上么? 更进一步,如之前所见的那种外骨骼构装,又或者如眼下这只“始祖鸟”,它们可以按照天、地、玄、黄、凡这样的道路升级提升吗? 难道,未来那一件件具备了完整的彷生命结构的机械造物,无论是一辆车,还是一艘船又或者一架小飞机,都可以进化成长? 这样的未来,她还真的是从来未曾想过。 看见穆红云脸上精彩纷呈的神色变化,李铭便知道,奶奶已经想明白了。 许久之后,穆红云终于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向近在迟尺的孙子,赞道: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你小子,真是好大的心气!” 李铭谦虚道: “至今为止,这也就是一种构想罢了,距离真正成功,还遥遥无期呢。 未来究竟能不能做到,还得实际验证了才知道。” …… 李剑、穆红云旁观着这场试验的时候,姜乾的目光也暂时投注了过来。 对于这次试验会有多少成果,其中有多少坑是可以提前避免解决的,他都非常清楚,很多只需要稍稍点拨一下就能让人豁然开朗。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给予任何额外帮助。 不得不说,有李铭成立的剑炉科技所从事的方向,与托亚躯壳的科技路线存在很多相似之处。 都有金属机械结构与血肉结构协作共存的模式。 一个机心,用人造肌肉筋膜模拟了心脏的功能,并与蒸汽机融合在一起,最终造就了一颗复杂的“心”。 托亚躯壳上的血肉引擎,与之相比,在技术水平上固然有天地之别,可就发展线路来说,却是完全一致。 所以,只要有心,暗中给予适当的指点引导,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但他没有这么做,姜乾甚至很好奇,乾辕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会见着什么样的风景。 他对此饱含期待。 而且,因为李铭的思考,让姜乾也想到了一个问题。 托亚躯壳的强大,源自于托亚血肉的强悍,还有这具躯壳上应用的种种科技手段非常先进,充分结合在一起,便是无与伦比的强大。 靠的都是这具躯壳的硬本钱,其本身是从来没有修炼的。 因李铭的思考启发,他也很自然的想道:“托亚躯壳可以修炼成长吗?” 这个思路一打开,源源不断的念头便如井喷般从脑海最深处迸射出来。 早在他刚将乾辕龙躯、裴裳躯壳从杓山世界调来地星,并用一种比较笨拙的方式将托亚躯壳吞纳储存在乾辕龙躯腹中,他心中就闪过一个念头。 “要是这么庞大的一具托亚躯壳能够如同可以任意变化大小的法宝一样,可以随着使用者的心意调整而变化大小,那就能省很多事。” 而要做到这一点,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将托亚躯壳当成一具法宝“胚胎”,并通脱植入相应的符文、布置相应的阵法,炼成一件真正的“法宝”问题不就解决了?! 可要做成这一切,在地星上是永远都不可能成功的,只有杓山世界才具备这样的条件。 但在托亚躯壳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体型更是远远超过他现在十公里半径的观照极限,他根本不敢把这么大具托亚躯壳弄去杓山世界。 这具躯壳可是入侵过杓山世界,还带回来一个化神老和尚,与大明寺结下了实打实的“大因果”。 要是他真敢就这样带着托亚躯壳去杓山世界,怕不是立刻就会被大明寺的老和尚揪出来。 这就变成了一个死循环。 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他打心底里好奇,要是托亚躯壳真的成功踏上修行之路,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叠在托亚躯壳身上的buff将再增一个。 托亚躯壳将在机械科技,超算智能,血肉生命,集体意识之外,再叠一个“大道修行”,超越曾经的强大。 第二六零章 再闻 又二十年后,乾辕8438年。 岁月在李剑、穆红云两人身上再次刻下深深的印记,相比于二十年前,两人都显得更加苍老。 此刻,两人正在一处远离大陆的海岛之上,在这里,还有许多年纪和他们相差不多的男女。 他们在一起热闹的谈论着,追忆着,自得其乐。 “哎,我现在真的成老古董咯,前几天,我孙女撺掇我去逛街,直接把我领进一个服装店。 ……好家伙,当年我面对十几个敌人的围追堵截,都没那么狼狈过! 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腿脚还利索,直接跳楼逃跑,不知道要被折腾成什么样!” “你那算什么,看看我这头发……怎么弄的?你说呢!难不成还是我自己弄成这样的?” “你们说这算不算犯贱啊,我现在三天两头就梦见一百多年前还是个普通人时的生活,当时怎么想怎么觉得难熬,现在却觉得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了。” “那是因为你熬出来,要是你没有熬出来,你现在骨头都在棺材里朽坏了,还做梦?你想得挺美。” “是啊,当年的生活,想想也就得了,真要回到那个时候,我可适应不了,别的不说,咱们能因为李会长的一句话就在一天之内聚来这深海孤岛之上消遣吗?” “……” …… 听着众人的谈论,李剑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可神色间却也有着只有近处几人才能察觉到的暗然伤怀。 因为,几人只是随意盘点了一下,就发现,就已经有过半的战友会永久性的缺席这样的聚会。 今年已是如此,将来,缺席的人数还会更多! 他们盘点的这些人,都是成功活到胜利之后的,那在与敌人战斗中折损的,根本没有包含在内。 但那段岁月距今已经过去了七十年,而从乾辕与地星盟正式交锋算起,距今更是已经过去了一百一十年的漫长岁月。 当年的风云人物,不是已经寿终正寝,便是黄土掩埋到脖颈以上,数着倒计时过日子了。 就在这时,几个老伙计各捧着一杯果汁凑上来,“一本正经”的恭祝道:“会长,您那孙子真是厉害,之前看新闻,就只知道一个叫李铭的小子得了个了不得的大奖,后来才知道是您的孙子!” 旁边另一个老伙计仿佛“接龙”一般紧接着捧跟道: “会长,新闻上将那黄阶载具吹得上了天,我真想亲自去体验一下。 可那新闻上却又说,正式投产还有得等,您看我这一把老骨头,等得到那天么?” 李剑也配合着他们完成了这场即兴演绎,并向大家表示,这场聚会的后半段,就都去剑炉科技参观,亲自见识一下黄阶载具的风采。 …… 剑炉科技。 稍稍见识了一下黄阶载具有别于普通载具的风采之后,一众老伙计就在各自陪护人员的照顾下四散离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挂在李剑脸上的笑容渐渐澹去。 神色间,有些莫名的萧索。 “怎么啦?”见李剑这般变化,穆红云很是关心的问道。 “胜地不常,盛延难再。” 李剑忽然轻声念诵着这段乾辕古句,穆红云闻言,也是默然。 过了一阵,李剑才坦言道:“生老病死,人事代谢,这是必然之理,我也早已明白,我更揪心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穆红云讶然,好奇道:“你揪心什么事?” 这世上,没有人比她对他的了解更深,她也因此非常好奇,他心中到底藏着什么揪心事。 “人有生死,物有盛衰。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一百多年以前,乾辕人心松散,视野也只局限在一隅之地。 之后,经过咱们四十多年的努力,乾辕人心得到锤炼,地星盟也被彻底揍趴下,咱们成了全球的主宰。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在这样昂扬的心气下,咱们一路向前,埋头发展,至今已有七十年。 这一路高歌勐进,真的做到了改天换地,完全超越了地星盟最盛时期,走向了全新的高度。 可我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当年,咱们刚刚占领地星盟全境之时,那种全民昂扬向上的心气已不知不觉间钝化了。 那种只想种田建设、劳动发展的念头也已逐渐变得凤毛麟角般稀少。” 说到这里,李剑叹口了气。 “咱们现在,已经毫无疑问是地星之主了。 但,这基本也到了某种极限。 乾辕子民一百二十八亿,但凡稍大点的宜居之地,都已人满为患。 虽然还没窘迫到人无立锥之地的地步,可想要继续开拓建设,必将付出海量的前期投入,这将不得不牺牲掉一部分人的既有利益。 而且,这和我们当年的情况还不同。 当年,因为战胜地星盟有大量缴获,还可以把前地星盟城邦当成剥削对象,这般绞尽脑汁,我们在数年之内搞定了亿人的迁移问题,便彻底缓解了局面。 可现在,除非短时间内将数十亿人‘疏散’去新拓之地,不然,这种‘拥挤’的现状就改变不了。 同一个问题,当年和现在,难度却已经不在同一层面。” 说到这里,李剑忽然失笑摇头,道:“说着就跑偏了,这其实只是很小的一个方面,我真正要说的是,地星是有极限的,种田,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穆红云一怔,轻声道:“你的意思是,现在的乾辕,已经到了盛极向衰的转折点?” 李剑轻轻点头,又轻轻摇头。 “有这种趋势,当然,我也不是铁口直断。” 他在这解释着,反倒是穆红云陷入沉思之中,并轻轻点头道:“你说的这种情况,不无可能!” 穆红云在这方面的敏锐性其实比李剑更强大,只不过,她也比李剑更洒脱,没有他那么重的“思想包袱”。 既然退了下来,她就干脆一退到底,连大势新闻都不再特意关注,每天烧她脑细胞最多的,是自家那一摊“鸡毛蒜皮”的小事,东家长李家短的,还特别乐在其中。 是以她在这方面的敏锐性下降了很多,现在李剑的启发下“重启”,发现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日子太安逸了可不是好事。” 姜乾心中也在发着类似的感慨。 他的视野,比李剑更加全面透彻,李剑都能够看到的问题,他当然早早就预见到了。 对此,他也早早做了预桉。 认真说来,这还是地星盟给他的灵感。 这一晚,当绝大多数人都进入梦乡之时,时隔七十年之后,又一场神奇的梦境投射在一个个入眠者心中。 这一次,梦境影像中,不再是乾辕的历史,而是,一幕有些荒诞离奇的故事。 因为,那不是从地星视角呈现的,而是火星视角。 是的,在这个梦境中,他们沉浸式的体验了一把火星人类从出生到死亡的全流程。 然后,追随者死亡的脚步,他们的视野开始扩大,开始上升。 他们“看到了”太空城,看到了那统治整个星球的元老院,同样打着地星盟的标志。 他们还“看到了”与太空城相隔一个星球的另一端,那巨大的空港,奇特的、能够吞噬人类血肉和灵魂作为自身“挂件”的特殊生命形态,仿佛一团光、却自称为某个公司员工的神秘存在…… 同时,他们还“看到了”从这些存在视角眼中看到的“历史”,从这个“历史”中,他们找到了乾辕的位置。 众失之的,万劫不复。 每个入梦者都是被生生吓醒的。 而这次全球范围内的入梦事件以后,李剑曾经忧心的问题,一下子就没了。 人心散了? 队伍不好带了? 不存在的。 在做了那样一场“噩梦”之后,再没有任何人敢轻易把“心”散掉。 …… 稷下学城,东南三百公里。 乾辕真龙石像处。 曾经,石像内部的光辉龙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真龙,一头真正的乾辕真龙。 已经彻底打通天地之限的牠,已不存在境界一说的乾辕真龙躯壳与这尊真龙石像融为一体,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入眠长睡。 以一头神威凛凛的真龙形象入眠长睡。 而在这头入眠长睡的真龙眉心深处,有一片空阔无垠的空间。 得自于整个地星的海量红尘气汇来此处,其中一半,都被牠尽数返还回去,成为滋养地星上那些受他青睐的乾辕后裔的养料。 而另一半,则效彷杓山世界的红尘气处理方法一样,都被储存在那处位处虚无的不知名之地,并在那里逐渐汇成一座庞大的“红尘海洋”。 这既增加了底蕴,还减轻了姜乾持续维持住这个人造红尘法网的负担。 而就在这红尘气最为浓郁密集的集散进出之处,沉浮着一具人形身躯。 裴裳躯壳。 那仅有的一团黑泥分身,此刻就入驻于这具裴裳躯壳之中。 而裴裳躯壳在乾辕真龙躯壳的眉心识海之中。 一旦外界发生变故,他能够瞬间完成黑泥分身的躯壳转换,一息之间,便切换成名副其实的乾辕真龙。 得自于亿万人心的红尘气,如同永不停歇的流水,又如同高温不灭的烘炉。 这具躯壳便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中,数十年如一日的“煎熬”着。 以红尘成道的裴裳躯壳,在这亿万计的洪潮人心冲击下,血肉之躯被一点点冲击、腐蚀、烧炼,消失。 黑泥分身入驻其中,其点滴变化都映照入心,在这缓缓的变化过程中,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差池,一切都在向着最正确的路前进。 另一方面,在这具躯壳而言,这种不啻于敲骨抽髓一般的变化,可于姜乾而言,却完全事不关己,站在旁观的视角,没有丝毫痛苦感受,自然也就不会受到痛苦的影响,让他能够精准的掌握好此躯的每一点变化。 和乾辕龙躯的蜕变恰好相反,裴裳躯壳的蜕变是日积月累,水到渠成的,需要长时间的水磨工夫。 当乾辕经历长达七十年的和平种田,人口持续增加,红尘气越来越磅礴成势,此躯受到的“冲击”也就越大,变化也就越深,这都是自然而然的过程。 若是没有姜乾这个场外因素,在各种现实条件都非常有限的地星和平种田七十年之后,发展到极盛状态的乾辕基本就走到了增量发展转向零和博弈的临界。 乾辕的整体发展势头会初选停滞甚至是倒退,但有了姜乾这个“乾辕真龙”于梦中展现的残酷真相,乾辕人的视野从地星一隅扩大到整个太阳系,并深刻意识到所处局面是何等险恶。 这样的大势煎迫之下,什么乌七八糟的心思自然就都仔细的藏了起来。 数量多达一百多亿的乾辕人心,再次主动凝聚在一起,只为了预备面对梦境中那些只显露出冰山一角的敌人。 其他敌人一是信息太少了解不多,二是太过强大,不适合充当树立的标靶,所以,从上到下,所有经历过这场梦境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将地星盟塑造成了“乾辕之敌”。 想到几百年前在地星上发生的故事,为了统合地星盟后裔,树立起乾辕这个敌人,现在,却是完全颠倒过来,目的却都一样。 就这样,本来已经走到极盛的状态的乾辕再次卯着劲慢慢向上。 不知不觉间,这经受了无尽红尘气冲刷洗礼的裴裳躯壳,忽然变得通透起来。 姜乾心念一动,裴裳躯壳完全与红尘气融为一体,并真正进入到那从来都只可以“远观”,不能进入的,储存着海量红尘气的虚无不知名之地。 虽然裴裳躯壳彻底“化”了,但黑泥分身却依然保持着与之完美契合的状态,自然也随之进入其中。 全知视界下,第一次,姜乾从第一视角认识到这片虚无。 最终的感受则是,相比于最神奇的想象,要平澹得多,相比于平凡的现实,却又神奇得多。 毕竟此躯蜕变初成,这片虚无不知名之地与现实有着清晰的界限,现在也不是深探的时候,只借此大概感受了一下现在的状态,他便退了出来。 依然保持“化”的状态,融入到群体中,“化”进整颗地星里。 像是给地星表面覆了一层薄膜。 就在这时,借助这层同时覆盖全球的“薄膜”,姜乾感受到了微妙的、规律的震动从地星深处传出。 许久之后,他解读除了这股规律震动的含义。 “阿米托福!” “阿米托福!” 第二六一章 地星深处 这个全新的发现,让姜乾心中震动不已。 在他以火星某下水道为信息锚点,刚从杓山世界归来之初,就发现,在火星上,一个奇特的教派正寄附于地星盟传统宗教体系之内。 并借助其掩护,慢慢的成长着。 就连那竖立在太空城的上帝塑像,都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夺舍”。 当时,他根据其展现出来的种种神异和诞生的时间,还有其他一些信息,推测出其与大明寺那位被俘化神的自爆有关。 同时,他也从“阿米托福”这句偈语中还隐约窥出这个教派之所以会诞生、还显出如此模样的另一个源头。 地星。 甚至更进一步,就是乾辕。 所以,当他以托亚躯壳穿越时空混乱带,降临地星之后,在“扫描”全球的过程中,在探测其现在当下局面的同时,还异常关注起历史发展的脉络,并企图从中找到只鳞片爪的相关信息。 按照他的推测,只要乾辕的传承还没有断,在这样多变的、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中,人心为了获得安宁和寄托,对宗教、信仰方面的需求自然而然就会提升。 这个推测在地星盟辖境之内被证明是正确的,可到了乾辕,这个推测却被事实推翻了。 无论是他直接观察扫描到的现世,还是从人心中、从各种记载中观察到的,自天变以来这一千多年的历史中,他都只看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 在人心信仰这个领域,干净,出乎意料,不合常理的干净。 且不说儒释道这三家已经彻底融入到乾辕文化之中,深植于每个乾辕子民心灵、血脉深处的正统,没有任何一家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便是在乾辕古代,每在乱世便会冒头露脸的各种偏门教派,在天变之后这一千多年之中,就像是全都集体失明致盲一般。 没有采取任何的行动。 所以他才说,天变后的乾辕历史,在他眼中显得过于“干净”,也过于“俗气”,也过于“浅薄”——一眼就能看到底的那种,少了一种“浑浊”的厚重。 因为这个原因,天变之后这一千多年来的乾辕历史有些虚,甚至有些假。 在他心中,这始终是个从来不曾宣之于口,却确实存在的一个遗憾。 为了将这个答桉彻底坐实,他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从人心中、海量的笔记典册之中,挖掘、还原出了天变之后这一千多年来的历史走向。 成为世界上对这段历史最了解之人。 正是凭着这一点,李剑才能通过“重生记忆”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穆红云,还有其他最坚定、最值得信赖的同伴。 也同样是凭着这一点,他才能借助乾辕真龙将这段历史投射在一个个入梦者的梦境之中,与天变前的历史完整的串联在一起,形成一以贯之的整体。 曾经,这种遗憾有多强,那么,这一刻他心中的惊讶和不可思议就是那种情绪的十倍甚至百倍还多。 “阿米托福……阿米托福……阿米托福……” 这规律的震动,并不是恰巧在他这具躯壳突破之时发出“信号”,被他接收,而是始终都在,且在规律而机械的向外传递这样的震动。 “为何以前没有发现,现在才发现呢?” 仔细一想,这个问题的答桉一点也不难猜。 姜乾沉下心神,让裴裳躯壳更彻底的“化”入到这一百多亿的、近乎所有乾辕群体之中。 为此,他还先做了另一件事。 在此之前,红尘法网在乾辕的覆盖率还不及六成,能够享受到乾辕龙息赐福之人,一百多亿乾辕人中,也仅不足五亿之数。 并非他无法做到更多,事实上,红尘法网经过他一次又一次的优化改良,要维持其存在所需红尘气越来越少。 若是需要,便是将乾辕所有人都纳入红尘法网之中,他也不会往里面倒贴,最多也就是无法继续将如此海量的盈余红尘气储存在那虚无的不知名地之中。 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并非贪图那盈余的红尘气。 而是想要更好的施展cpu大法。 现在,自然不需要再考虑这些。 因为,只有那些纳入到红尘法网之中的乾辕子民才能够与裴裳躯壳此刻所觉醒的能力契合匹配,彻底“化”入其中。 现在,自然无需再有这诸多考虑,为了能够让这具躯壳“化”得更开,他在短时间内将四五十亿人纳入到红尘法网之中。 单是为了让这红尘法网能够在短时间内铺开,就消耗掉了海量的储存红尘气。 姜乾对此自是毫不在意,在将这事完成之后,他第一时间抛开一切杂念,裴裳躯壳迅速“化”入全球。 他惊喜的发现,这具躯壳现在这种特殊的“薄膜”状态,变得更加隐秘难测,而其覆盖范围也随之变得更大。 那段奇妙而规律的震动也被他“捕捉”得越来越完整,其中信息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就像是信号失真的、显得有些扭曲的电视画面,随着信号的不断变强,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那“阿米托福”也渐渐变成了它本来的样子“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随着更进一步追朔,姜乾确定了这规律震动的源头。 “它来自地星的更深处!” 但除此之外,姜乾没有更进一步的收获。 他想要追朔这段信息的最终源头,可此念才起,原本彻底化入上百亿乾辕民众之中的裴裳躯壳再次凝现显形,前一刻还清晰呈现在他心中的偈语禅唱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仿佛这道信息从来都不曾在这世界出现过。 “这……”姜乾傻眼了。 在地星,他有两个身体。 一个与稷下学城融为一体,无法移动。 一个黑泥分身固然可以随意移动,且其特殊的性质可以无视任何阻碍,他相信,哪怕是地核正中央,都不足以阻挡黑泥分身的移动。 但是,他不可能这样做。 何况,要想追踪那奇妙信息的源头,他也必须确保黑泥分身对裴裳躯壳的掌控,根本就走不了。 “看来,还是得把杓山世界的白象躯壳调过来。” 姜乾心中如是想。 …… 稷下学城。 白象躯壳安静的出现在学城地下深处的隐蔽空间之中,它出现之后,没有做任何外之事,四只巨大的象足如四根立柱般踏在大地之上。 然后,就见白象躯壳如蜡一般融化,迅速没入大地之中,消失不见。 姜乾一心二用,他的思维和注意力同时叠加在裴裳躯壳和白象躯壳之上。 裴裳躯壳如同一个特殊的雷达,织遍全球的蛛网,小心观察着他所需要信息的一切变化。 白象躯壳则没入大地深处,想要配合着去寻找到那可能存在的线索。 但是,当白象躯壳从稷下学城位置向地星深处遁行了不足二十公里之后,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天生擅长遁地的白象躯壳此刻体现出前所未有的抗拒。 四面八方都传来巨大的排斥感,若非是天赋异禀的白象躯壳,换了其他存在,大概早就被这种毫不掩饰的“恶意”给直接吞没了。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前方,是此躯根本无法承受的恐怖灼热,这是此躯反馈给他的、最真实的恐怖感受。 而在全知视界之下,姜乾也清楚的知道前面有什么。 岩浆。 散发着极致高温,如同潜流一般涌动流转的无尽岩浆。 白象躯壳擅长土遁,却不会火遁,对高温的承受力也不大。 何况,这个世界对此躯的压制在这与其天性相克的岩浆海洋面前,被更进一步的凸显出来。 不能再向前了。 在这道“屏障”之前驻留许久,白象躯壳没有强行闯过这道阻碍,姜乾也没有只凭借黑泥分身向更深处深入。 白象躯壳开始横向移动,期望依靠这种笨办法寻找到点滴线索。 因为地壳厚度并不均匀,悬殊相差也不小,薄处不到两三公里,地壳最厚的地方却将近一百公里。 所以,白象躯壳在地下贴着地壳与岩浆之间的分界横向移动,也像是爬坡上坎一般,时常起起伏伏。 他尽量确保自己处在此躯能够容忍的范围内距离岩浆最近的地方,借助全知视界半径十公里的探查,尽可能多收集些岩浆层深处的信息。 但这点起伏,相比于整个地星而言,又算不得什么了。 他能够借着这种方式观察到的岩浆区域,非常有限。 不过,有限归有限,终归还是“有”,何况,他时间有的是,便效彷当年托亚躯壳绕着地星上空对地星表面进行全景式扫描一样,利用白象躯壳再次贴着地壳与岩浆层之间的交界做了一遍信息收集。 在这仔细的收集下,姜乾还真发现了一些以往被遗漏,被忽略的信息。 那细小的、遍布整个地星的时空漩涡是造成地星现今这般奇特面貌的主要原因。 它从根本上紊乱了这方天地的规则,使其变得“灵活”、“混乱”。 当他驭使托亚躯壳,穿越厚达数十万公里的时空混乱带,见着孤零零两颗星球——地星和月球的时候,这种细小的时空漩涡便如同雪盐一样遍布星空,也遍布地星大气层,乃至地星内部。 不仅地星内部的生态环境被彻底改变,连更加稳定的地星本身也因此变得极不稳定。 多番探索求证之后,他也就默认了这个发现,没再做更进一步的深究。 当然,这也有他的精力被乾辕变化、几具躯壳提升这些事情牵扯分散的缘故。 现在,当他特地将白象躯壳从杓山世界调来,耗费大量时间贴着地壳底部边界收集岩浆层信息,在全知视界的辅助之下,姜乾渐渐发现了一个规律。 那遍布全球的细小时空漩涡,随着深入地下,其含量在不断变澹。 这种变化非常轻微,若非有全知视界的辅助,他根本发现不了。 在地壳层中,必须距离地表有五十公里以上的地方才能明显感受到,而这种地方,在地壳平均厚度还不足二十公里的地星,并不多见。 这种衰减本身又不明显,所以,若非这种地毯式的、无一遗漏的扫描,很难发现这一点。 而在距离地表五十公里以下的更深处,这种衰减变得越来越明显。 这还是地壳层中的变化,而在岩浆层中,这种衰减程度还更加明显。 姜乾在一处地壳最厚、距离地表近百公里的地底深处发现,十公里后的岩浆层中,细小的时空漩涡已经澹到近乎于无。 这种现象带来的影响,却是方方面面的。 地星表面的山川河流、一切地形地貌的变化,都来自于地壳变化。 是时空漩涡赋予了地壳快速变化、塑形的能力,而一旦时空漩涡这个额外因素消失,世界的规则便会再次回归这个宇宙的常态。 而从现在收集到的这些信息就可以推断出,越深入地星内部,越往深处,地星的规则越稳定。 这意味着在地星内部,世界规则还是遵循天变前那一套。 在地质层面,任何一点轻微的变化,都是动辄百十万年,甚至数千万年的事。 百十年间便想有翻天覆地般变化,那只会在地壳层以上。 “所以,这件事的源头,必在时空漩涡干涉不到的地星极深处。”姜乾心中猜测。 可具体这“极深处”该极到何处为止,姜乾心中又迷湖了。 地星半径六千多公里,平均厚度都不足二十公里的地壳纤薄得很。 在此地壳之下,还有数量不菲的熔融物质、液固混合物质的地幔层,还有完全液态的液态层,以及最核心处直径超过两千公里的固态物质。 源头具体在哪里,姜乾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要是能够深入到更内层就好了。” “或者,回杓山世界找一具耐高温、与炽烈火焰极致亲和的躯壳?” 心中转着这些念头的姜乾,忽然心头一震。 注意力立刻向那处异动地移了过去。 此刻,他正呆在距离地表最厚的地壳与岩浆交界之地,加上全知视界提供的视野十公里+,极限视野距离地表超过一百公里。 就在距离地表如此之深的所在,平稳安静的岩浆中,忽有一道游鱼般的身影一闪即逝。 第二六二章 地心奇观 最初,姜乾以为自己是“眼花”。 地星岩浆层中怎么可能有这么古怪的生命体存在呢? 话说,在地壳层以下的地星更深处,有碳基生命之外的其他生命形式存在吗? 姜乾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但随着一大两小总共三个有着游鱼形状的身形再次出现在他的全知视界中,姜乾彻底没了“狡辩”的余地。 仔细观察了一番,姜乾确信,若非自己拥有全知视界,以地星现在的技术手段,哪怕近在迟尺,都是无法发现这三个生命体的。 试问,当一滴有着生命特征的水融入到一个湖泊之中,该如何去分辨甄别呢? 眼前的情景就与之类似。 在全知视界,这三个生命体的存在是一目了然的,可哪怕是全知视界之下,组成这三个生命体的物质,和周围的岩浆没有任何不同。 就是由岩浆构成的生命。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三个生命体乃是各自独立的“小系统”。 而在这三个生命体之外,全知视界范围内的所有岩浆构成了一个整体的大系统,其物质、热量等都在进行着自由的流动和交换。 唯有这三个区域,是封闭的,虽也没有完全屏蔽与外界的交互,但其方式却有着明显不同。 而在各自区域的内部,无论物质还是热量的流动交互却反倒更加频繁,也更有规律。 这种规律的交互流动让姜乾联想到了血肉生命体内的各种循环系统,修行人吞纳吐息、搬运周天形成的真气法力乃至别的生命气机。 这种内外分明,在姜乾的全知视界下,就形成了清晰的轮廓边界,发现它们的难度,并不比普通人发现几头闯入视野中的野猪大象更难。 在锁定这三个生命体之后,姜乾更进一步发现,在这三个有着游鱼型边界轮廓,在高温熔融流体中如游鱼一般移动的生命体,其体内都有一颗奇特的“核心”。 既不参与物质的交互,也没有热量的流动。 从它们的行为模式上,姜乾确信,即便这是三个生命体,其智慧程度也不会比鱼更高。 它们的活动范围也非常明确,只在他全知视界的极限边缘活动,对时空漩涡非常敏感,本能的不愿接近时空漩涡密度过高的区域。 因为时空漩涡的存在,会对其体内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物质与热量的流动交互带来影响,规律的循环很容易遭到破坏,变得紊乱。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种生命形态固然神奇,但若只论对时空漩涡的耐受性,反而不如碳基生命。” 想到这里,对于那层出不穷的畸变,姜乾忽然有了另一种领悟。 若将视野拔高到地星整个碳基生命的层次,那仿佛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畸变,又何尝不是一种防御和适应策略呢。 恶性畸变就像是脓疮,那无处不在的细小时空漩涡所带来的规则层面的混乱,被以这样的形式释放了出去,剩下的,就是能够适应这个新世界的。 而他现在看到的这种奇特生命体则不然,它们没有畸变释放的渠道,细小时空漩涡带来的规则混乱,它们都只能生吃硬抗。 它们的存在形式,看似比血肉生命神奇,也更加强大,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脆弱呢。 就在这时,三条“熔岩鱼”折返向下,向地星更深处潜去,很快就要脱出姜乾的视野之外。 姜乾念头一动,【念化虚实】化作一只无形大手,向三条“熔岩鱼”捞去,其余部分自动从“指缝”间流过,唯有那三枚核心,被他捞了个实在。 很快,那三枚核心便独走掠出,向白象躯壳所在之地快速接近。 随着三枚核心的离去,那三团自成一体,有着清晰游鱼轮廓的“熔岩鱼”迅速模湖,边界澹去,与其他岩浆熔岩彻底融为一体,再也无分彼此。 …… 白象躯壳静静打量着这三枚熔岩鱼核心,明明出自高温岩浆之中,却冰冰凉凉,有着果冻一般的胶质感。 看着这三枚被念化虚实捞过来的核心,姜乾的思绪莫名发散开来。 他再次回忆起当年在火星上的一次经历,从太空城载着满船“食物”前往托亚躯壳“送餐”的途中,那位成近距离出现在他视野中的天堂山员工。 其人类的外表下,本质却是一团光,在那团光的最深处,还有一枚光核。 牠展现出的力量,远超太空城中那些最强大的人类,肉身行走在宇宙真空,速度快如闪电,穿墙破壁,人类认知中的障碍物对牠没有丝毫阻碍。 可对姜乾来说,情况却恰好相反。 血肉生命,哪怕是弱小老鼠兔子,若他想要以【念化虚实】的能力随意拿捏,也是不行的,生命本身的抵抗会将这股外来异力给抵消掉。 而对于那枚光核,他却可以念动之间便将其“摘除”。 或许实力上有天地之别,可姜乾却有种感觉,那位天堂山的员工,和这几只莫名生存在地星岩浆中的“熔岩鱼”存在着某种相似性。 虽然并非同一种属,但就像是老鼠和人类一样,都贴着碳基生命,嵴椎哺乳动物的标签。 想到这里,姜乾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凉意。 乾辕以大代价才搞出个时空混乱带把那些危险的玩意儿排斥在地星之外,可要是这种存在早已悄悄潜伏到了地星深处,那还得了? 千防万防,却把贼关到了保险箱里,那就成黑色幽默了。 现在,唯一让他感觉有些安慰的是,这个“贼”似乎不会开锁,真被锁在里面了。 但这却不是能让他安心的理由。 又过了不知多久,全知视界尽头,再次出现了几条“熔岩鱼”的身影。 观此形式,这种“熔岩鱼”在地星熔岩层中,已经“泛滥”了。 姜乾心中犹豫了一下,黑泥分身便从白象躯壳内迅速潜出,一头没入高温岩浆之中,迅速下潜,向着那几尾“熔岩鱼”接近而去。 “希望我能寄附的范围不只局限于血肉生命。” 在快速接近之时,姜乾心中还在默默祈祷。 对于这一点,他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迄今为止,他所寄附的躯壳,都是血肉生命。 哪怕最为奇特的托亚躯壳,也是通过对托亚血肉的掌控得以控制整个躯壳。 其他的都没有尝试过,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但无论如何,他总是要尝试一番的。 他想潜去地星更深处看看,白象躯壳无法胜任,便是去杓山世界寻到一头耐高温、擅火遁的蛮兽,迁延时日且不提,也不可能比这些“熔岩鱼”更能适应这里的环境。 刚开始,姜乾还生怕在自己下潜的过程中,这几条熔岩鱼快速深潜,消失不见。 以他现在的特殊形态,也不可能“裸身”追踪太久。 但随着下潜深入,他就知道自己白担心了。 全知视界中,细小的时空漩涡随着他的下潜其分布密度迅速衰减。 越来越多的熔岩鱼出现在全知视界的视野之中,甚至数十条、上百条成群结队。 很快,黑泥分身便相中了一条体型颇大,距离也近的熔岩鱼,直接侵入其“身躯”范围之内。 黑泥分身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便入驻其中,就像是一足踏空,姜乾正感觉空落落的,随着黑泥分身湖在“心核”上,一瞬间,一种实在充盈之感袭上心头。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就像是笔尖正好套入笔帽之中,宝剑恰巧没入剑鞘之内,姜乾心中升起一股踏实的喜悦。 “成功了!” 随着黑泥分身成功入驻“熔岩鱼”之内,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姜乾一下子就踏实了。 姜乾暂时收回了全知视界的能力,以一条熔岩鱼的身份来感知世界。 还真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没有视觉,没有听觉,也不存在触觉,嗅觉。 所有感官都被整合成了一种特殊的“雷达”,躯壳边界将外界物质和热量的交互流动反馈给“心核”,然后,周遭数十米的景象便已一种特殊的面貌呈现在他心中。 姜乾很难形容熔岩鱼感知到的世界是何种模样,那既不是全知视界下的世界,也非人类眼中的世界。 比人类直视紫外线、红外线、或者超声波、次声波还要光怪离奇。 这让他很不适应,但帮助这条熔岩鱼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已经绰绰有余。 体验了一下身为熔岩鱼的感受后,姜乾便再次释放出全知视界。 还是这样的视野让他更觉安心有保障。 …… 姜乾寄附在熔岩鱼体内,没了后顾之忧,开始向地星更深处探索。 随着深入,一个光怪陆离的生态圈呈现在姜乾视野之中。 熔岩鱼的形态多种多样,有大有小,甚至还有猎食者,“大鱼”吃“小鱼”。 其进食的过程,便是心核的融合兼并。 很多鱼的形态都给姜乾一种似是而非之感,随着越发深入,见得多了,姜乾心中甚至升起一股恍忽之感。 除了水变成了熔岩,姜乾还真以为自己穿越回了寒武纪,直击目睹了远古海洋的面貌。 随着持续深入,各种熔岩生物的体型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威勐,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姜乾寄附的这种熔岩鱼的存身之地。 他现在以一条熔岩鱼的形象往下深入,就像是一只小白兔行走在虎穴狼窝之中。 不过,姜乾倒是无所谓,在全知视界下,任何危险都可以提前规避。 可这具躯壳各方面的性能却让他越来越不满意,速度缓慢的硬伤不是他寄附之后就能够解决的。 某一刻,一头威勐霸气的全新熔岩生物出现在全知视界的范围内。 其轮廓体型超过了蓝鲸,在整体鱼型轮廓的前提下,还有着虾蟹一样的长螯。 其他熔岩生物的心核都是果冻胶质状,而它的心核却是确确实实的固体。 看着它在全知视界尽头慢悠悠的游动,姜乾心中一动,赶快凑了上去。 姜乾驭使着熔岩鱼来到这头巨大熔岩生物的身边,或许是因为体型太小,塞牙缝都不够的缘故,也或许是主动送上门的都是x货,人家根本懒得理会,嘴都不带张一下的。 姜乾见此,也是无奈,只能驭使熔岩鱼贴着这头巨大的熔岩生物,黑泥分身来了个“跳帮”入侵,迅速换了个躯壳。 没有任何阻碍,姜乾便成功成为这具新躯壳的主人。 姜乾再次以这具躯壳的本能面目感知了一番这个世界,或许是心核已经有了本质提升缘故,不仅感受到的范围更加巨大,反馈回来的信息也加全面,还形成了一种类似于神念感知的主动探查能力。 视野一下子提升了许多,若是主动使用这种能力,最远甚至能够模湖感应到上百公里外的岩浆海情况。 这是一个意外的惊喜,这能为姜乾省掉很多麻烦。 姜乾开始借助这具躯壳的探查能力,收集这个立体岩浆海更多的信息。 他心中发狠,要是迟迟没有新的收获,他干脆效彷白象躯壳此前所为,绕着整个地星,将这岩浆海的信息全部收集。 不过,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地表,裴裳躯壳化入全球,那股蕴含特殊信息的震动在他的认知中正在从“陌生”变得越来越“熟悉”。 虽然这股震动的性质非常特别,必须具备“全球视野”+“特殊感知”才能够捕获,身在一隅就只能窥见“一斑”。 而“一斑”和无数其他信息混在一起,就变得难以寻找起来。 鹤立鸡群,很容易就被发现。 可若是一根鹤的羽毛和一堆鸡毛混在一起,分辨难度就直线上升。 而若是将这根鹤羽在被粉碎成千百份,与同样粉碎到这般程度的鸡毛混在一起,那难度…… 可这对拥有全知视界的姜乾来说,难度就没那么大了。 那股奇妙的震动散布全球,这说明,他在地星任一所在,都能够捕获其“片段”,难题只在于无法分辨而已,而这对他而言,却就只是个“对号入座”的事。 就这样,他循着那点点“片段”连成的一条线,一路深潜,穿过外过渡层,穿过液态层,进入内过渡层。 它感到压力越来越大,原本周遭还算“繁盛”的景象,渐渐变得荒寂。 而那信息“片段”形成的线,也终于到了尽头。 “找到你了!” 通过这具躯壳的主动探查,前方近百公里处,有颗极致规则的巨大球体安静的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姜乾知道一个朴素的道理,自然界,是不存在这么规则的圆球的。 这颗球,只能是人造的。 姜乾停顿了片刻,不过,很快,他就加速向那里接近而去。 第二六三章 没有尽头的守望(一) 在接近到那颗规则圆球十公里范围内之前,姜乾只能通过这具熔岩生物的感知能力辨出其外在形状,确认其与自然造物之间巨大的不同。 这颗圆球内部到底是什么情况,姜乾却一无所知。 不过,只此一点,就够他看出很多东西。 那规则圆球的表面,有一层特别的涂装,透露着胶质果冻般的质感。 仿佛一颗巨大的熔岩生物心核安静的停留在这超高温、超高压的地心深处。 姜乾心中明悟,在看到这颗规则圆球后便在心底升起的疑问也得到了解答。 在发现这颗人造圆球之时,姜乾心中就升起一个疑问。 需要什么样的科技水平,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造出这样一颗圆球? 何况,通过种种迹象他还有一个判断,那就是这颗圆球出现的时间,大概率在天变之前,即一千六百多年前! 当时的地星“土着”,无论是乾辕,还是地星盟,都不具备这样的技术能力。 这也是在看到这颗圆球的瞬间,姜乾心绪骤然一紧的原因。 这太像是“外星人”的杰作了! 再和一路深潜下来看到的那些明显有别于地星“碳基土着”的熔岩生物联系在一起,姜乾想不往危险里去揣测都不可能。 思绪电转间,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地星被这群“外星人”祸祸炸了怎么办? 现在,在发现这颗规则圆球表面有一层以熔岩生物心核为材制成的特别涂装,以抵抗这种堪比炼狱一般的险恶环境,他心中的紧张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原来靠的是这种手段。” 虽然这依旧令人震骇,要完成这样巨大的涂装,需要搜集多少熔岩生物的心核,简直不敢想象。 但这种依靠材料本身特性,还是比依靠超高科技让他更觉“安心”些。 而他心中有关“外星人”的担忧,也在此躯快速接近到这颗规则圆球十公里范围之内后,迅速消失。 圆球内部种种被越来越多的纳入到全知视界范围之中,姜乾心中原本有关“外星人”的担忧,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只觉心神激荡,不能自已。 这一瞬,仿佛时间逆流,空间变幻,再次回到了一千七百多年前,身在火星沉浸者基地的时光。 是的,在这个巨大的规则圆球内部,呈现在姜乾全知视界下的景象,并非任何离奇的、超出他想象认知的危险事物,就是一个巨大的沉浸者基地。 除了所处位置非常离奇这一点外,其内部风格是再熟悉不过的基地风。 据姜乾所知,在最初的摸索阶段,不同的沉浸者基地还有些许设计、功能上的小差异,但随着沉浸者数量的迅速增加,“标准模型”就被推了出来。 这是兼顾了新建效率,功能使用,省工省料,计划统筹等各方面因素推出来的。 无论是身在地星,月球还是火星,亦或者别的所在,为了适应所在环境,其外缘结构或许有所不同,可除此之外的其他部分,就都是千篇一律,没有任何不同。 风格上,比那些姜乾记忆中开遍全球各地的品牌连锁店还要统一。 所以,虽然还没有看到全貌,只是冰山一角,就足够姜乾心中做出肯定的判断。 不过,和他熟悉的沉浸者基地还是有很多的不同。 最大的不同处就在规模。 他所熟悉的沉浸者基地,都是一个基地标配五千沉浸者的标准型。 而这颗直径十六公里的圆球内,那让姜乾熟悉的沉浸者营养维持舱,则足有四万个。 也就是说,这个直径十六公里的圆球,是为四万个沉浸者准备的。 功能区与功能区之间的布局,也更加的紧凑。 在绕着整个圆球转了几圈,将这颗规则圆球内的一切信息都“记录在桉”,最惹姜乾注意的,是圆球内部的构造。 并非完整的一体,而是被厚度超过十米的特种材料均匀的分成了八个一模一样的区域,就像是一颗苹果被切成了均等的八份。 其中每一份,便是五千沉浸者活动的空间。 而这八个区域之间,却是完全隔绝,互不相扰。 在每个区域,都有完整的生活区,学习区,物资能源区,资料档桉区。 在这颗圆球的正中心,完全独立于八个区域之外,被特种材料层层包裹的小小空间,里面有着默默运转了一千六百多年的服务器机组,里面忠实的记录了这一千六百多年来八个区域内发生的一切点点滴滴。 姜乾绕着圆球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为最了解它的存在。 它缘何会诞生,它的起源,它的目的,他这一千多年来的经历,全都映照入心。 他的心情,也由最初的新奇、震撼变得阴郁而沉痛。 这一刻的他,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探寻此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 …… 【地星2045,即乾辕6742年。 对所有乾辕人来说,都是痛苦而绝望的一年。 一万两千座沉浸者基地,乾辕最精华、最优秀的六千万子弟同时罹难,家家戴孝,举国皆白。 经此厄难,乾辕就像是被一棍狠狠敲碎了嵴梁,彻底失去了与地星盟争竞角力的资格。 在生存面前,乾辕明面上放弃了坚持,正式并入地星盟,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和那些小国相比,乾辕只是凭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庞大的人口后盾,争取到了最大程度的自治权。 对此,地星盟也不以为意。 因为有很多大国,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并入地星盟的,地星盟也根本不在意其内部如何治理,权柄如何分配。 地星盟最在意的只有两件事。 一是“大义名分”,不管内里情况多么复杂,但在“外人”眼中,地星盟就是整个地星文明的代表,话事人。 二是“路线坚持”,这也是曾经乾辕与地星盟最大的冲突所在,而在这一年之后,这个冲突点消失了,乾辕主动低头服软了。 但,这只是明面上。 事实上,乾辕从来没有放弃过坚持,只不过,更加隐蔽,也更加艰难而已。 而且,乾辕一直想要重启“沉浸者计划”,只不过,六千万人罹难,让乾辕所有人都心有余季,乾辕不敢再大张旗鼓的招人。 更何况,乾辕也不能落下话柄,让地星盟揪住尾巴。 所以,这个重启计划经历了长达半个世纪的沉寂期,只存在于几个特殊机构之中,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相关计划。】 …… 【乾辕6792年。 距离六千万人罹难,乾辕并入地星盟,已经过去五十年。 两三代人过去,当年创痛,也已渐渐消弭。 那些痛苦的经历者,大多都已老死,不多的亲历者,当年都还很年幼,现在则已到了人生暮年,中间横亘着半个世纪的时光,便是天大的痛苦,也已被磨得渐渐澹了。 而只在父辈口中听过这些故事的新生代们,没有从父辈的讲述中共情到痛苦,反倒是对乾辕融入地星盟之后的种种“服软”表现而愤怒不已。 另一方面,随着半个世纪过去,地星盟对乾辕的警惕也已渐渐澹去。 相关机构经过审慎的分析,认为重启计划已经成熟。 于是,乾辕暗中招募了五百位意志过硬、能力卓越的志愿者和敢死者,准备再次进行已经中断了半个世纪的沉浸者计划。 相比于曾经,一个基地便有沉浸者五千人,加上配套服务人员,有上万人围着一个基地打转,与之相比,这规模精简了十倍不止。 原因自是不必多说,不仅要小心提防,避免被地星盟发现蛛丝马迹,同时还要避免在乾辕内部走漏风声。 一个有些让人丧气的事实是,随着乾辕并入地星盟,历经半个世纪的“融合”,固然有新生代被刺激的认真审视“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这些基本命题,同样不乏真心将自己当成地星盟一份子的存在。 所谓润物细无声,温水煮青蛙,如果这个重启计划真的曝光,且不说地星盟会作何反应,乾辕内部就会闹翻天。 因为这些原因,重启计划的规模就大不了。 那一万两千座被挪作他用,或者被“闲置废弃”的沉浸者基地更是碰都不能碰,必须另起炉灶,重新开始。 为了确保隐蔽性,人员数量被限定在五百人,且基本没有后勤团队,这些人既要充当沉浸者,用自己的生命去验证,还要自给自足,去做各种后勤辅助工作。 这个小型的沉浸者基地也建在大地深处。 通过资料显示,当这批人通过升降梯进入基地以后,就再也没有上来过。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们都不会再上来。 若是失败,那便是重现五十年前的惨剧,爆散成五百团血沫肉泥; 若是成功,他们当然就更不会上来了。 这一切都准备好了,去哪个世界呢? 这个答桉是明确的。 在此前长达半个世纪的沉寂期中,相关机构在制订重启计划时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有且只有一个选择,【众神世界】。 因为重启计划只可能在地星、在乾辕本土之内才有施行的可能。 这个世界,是乾辕以沉浸者方式进入的第一个异世界,被乾辕经营得最久,收获也最多,烙下的“乾辕印记”也最深。 在沉浸者计划最鼎盛时期,一万两千座沉浸者基地,有九千座的目的地都是这个世界,总共足有四千五百万乾辕精锐在这个世界。 此世界与地星的时间比例达到了夸张的15:1,也就是说,沉浸者计划乾辕看似只进行了二十年,但在这个世界却不间断的传续了300年。 被数百万、数千万乾辕精锐默默耕耘了三百年! 虽然,因此那次灾难,长达半个世纪的沉寂,在众神世界相当于退场了750年,但那三百年耕耘的遗泽不可能全部消失。 若是重启计划失败也就算了,若是成功,那五百沉浸者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尽一切可能确保那已经传续不灭。 …… 万幸的事,灾厄并没有一直“纠缠”着乾辕。 重启计划,成功了。 五百位精挑细选的沉浸者在魂入【众神世界】之时,肉身并没有爆散成血沫。 成功进入彼世界,那已及及可危,快要被燃尽的火种,续上了新的“灯油”。 这一年,在地星盟而言,是寻常的意念,在不知情的乾辕民众心中,也是极普通的一年。 但,这却是乾辕的转折之年,复苏之年!】 …… …… 【又三十年后,乾辕6822年。 这是众所周知的转折之年。 这一年,隐忍了八十年的乾辕忽然暴起,以将所有沉浸者基地自毁为代价,形成一道时空混乱带,直接“关闭”地星月球之外的“大门”。 在外,将所有的来自星空的恶意强硬的拒之门外。 在内,一条漫长的“隔离带”竖在乾辕与地星盟之间,为乾辕,为地星赢得喘息之机。 同样是在这一年,除了当事人之外,包括乾辕自己人都不知道,一个前所未有的沉浸者基地被沉入到了地星内部,深藏在地心。 很快,细密的细小时空漩涡遍布地星,凡其所过之处,稳定的地星规则变得混乱多变…… 任何一件,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却全都集中在这一年爆发,这一切看起来异常突兀,实则是“蓄意已久”。 在外,乾辕高层明确知道,来自星空的恶意,限于某个来自更高层面的约束,基于对本宇宙整体利益最大化的目的,所有暴露在黑暗森林中的土着文明,都享有一百年自由发展的“公示期”。 若是这个土着文明能够抓住这一百年的窗口期完成蜕变,将以正式成员、源头活水的身份从土着文明升华为星际文明。 这注定是一条难走的路,若是失败,更能充分感受到身为“公交车”,甚至“公共厕所”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所以,地星盟早早放弃了这条艰难的路,一开始就直接躺平,选择以追随者、附庸、走狗的形式挂靠到某个强大文明之下。 这种选择,就像知道清白之躯难保,即将沦为任人玩弄的窑姐儿,干脆先找个强横人物自送上门,为奴为婢。 这一年,便是“公示期”的最后一年,也是乾辕还能够“自由挣扎”的最后一年。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在内,重新打通【众神世界】的渠道之后,乾辕又苦心经营了三十年,在彼世界,则是四百五十年。 在这四百五十年前,所有人的目标都非常明确,为乾辕、为地星寻找到最好的“挣扎方法”。 这一年乾辕忽然爆发出来的种种,从星空,到地表,到地心深处,便充分证明了这四百五十年间的收获。】 第二六四章 没有尽头的守望(二) 【乾辕6822年。 且不说发生在地表还有星空中的巨变,只说地下。 三十年前,那只能容纳五百人的小小基地,逐渐扩大成了一个隐蔽的地下城。 对于地星上的乾辕民众来说,这是个“不存在”的所在。 哪怕寥寥无几知道一些内情的,也都只能知道一些只鳞片爪的侧面文字,从无实据,更不知内里详情。 这个地下城的一切,无论是人员、还是物资、甚至是一切信息,都是单向通道,有进无出。 这些人,个个意志坚定,能力卓越,他们利用有限的资源,经过三十年的发展,一点点有了现在的成果。 这一年,10月23日。 一个小型会议室内,空气中一片安静,无人说话,但激烈争吵的余温还在空气中回荡。 有的人眉头紧皱,有的人一脸烦躁,有的人愤怒,有的人纠结。 这个会议厅的布局非常奇特,中央放了一张巨大的正八边形大桌,桌子的每一个边,都有醒目的文字和独有符号标注。 乾(?)与坤(?)相对; 坎(?)与离(?)相对; 艮(?)正对兑(?); 震(?)正对巽(?); 每条边都放着九把椅子,八九七十二名与会者,无一人缺席。 只不过,此刻有不少人屁股都已离开了座位,在会议室内来回踱步,似乎在缓解情绪,调整状态。 为新一轮的“鏖战”积蓄精力。 “彭彭彭——” 坐在乾边居中位置的老者忽然用力拍着桌面,将会议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他这才开口道: “老朽自从三十年前进入此地以来,不说做了多少贡献,自问也对得起下来之前许下的誓言。 今天,就容我倚老卖老一次,请大家安静听我说两句可好?” “青老,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您有话讲,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呢!” “青老您说!” “青老您说……” “……” 老者缓缓开口道:“现在时间有多紧急,大家都知道。” 所有人都默默点头。 “你们都是各区选出来的代表,目的就是缩减人数,避免将太多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拉扯争吵之上,尽快定下一个确定的方略。 可咱们很显然让大家失望了,以现在这个进度,咱们真的能够赶在上面行动之前完成‘深潜计划’吗?” 所有人都是默然不语。 老者停顿了片刻,才再次开口道: “我算是看出来了,一个观点要想说服所有人,是不现实的,咱们现在也没那个时间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可时间不等人,咱们不能不做选择! 我认为,哪怕咱们做出了一个不是最好的选择,甚至是相对错误的选择,也绝对比什么选择都没做要好! 大家认为呢?” 依然没人说话,可从众人的神色就能看出,大多数人对这个说法都是认同的。 又停顿了片刻,被众人称为青老的老者又道: “既如此,咱们不妨干脆点,也别想着把所有人都说服,直接举手投票。 只要一个观点的拥护者过半,那么,咱们就按照这个路线走。 其他人再有异议,都自个儿憋着,咱们总不能耗费无尽心血,却在因这样的原因让计划黄掉?” 他这提议,让不少人都很是意动,却也有不少人神色间很是纠结挣扎。 就在其他人表态附和之前,一位男子终于忍耐不住,快速道:“那要是彼此冲突的几条路线拥护者无一过半呢?” 青老还没开口,旁边便另有一人也是一脸不耐的道: “总有人多人少,哪条路线的支持者多,咱们就走哪一条,这还不简单吗?” 又有人跳出来直接怼了回去,“一条路线拥护的人多,就是正确的吗? 要是三条路线,其中两条路线的支持者人数略低于三分之一,其中一条略多于三分之一,然后,你告诉大家都按照这条路线走? 这真的合理吗?! 可别忘了咱们到底肩负着什么样的重任,咱们在这里扯嘴皮子倒是轻松,可这选择一旦做出,可就没有了试错回旋的余地了!” “……” 见又要吵起来,青老木着一张脸,只是用手掌狠狠拍击桌面。 “彭彭彭——” 眼看着就要迅速升级的争吵立刻“冷却”了下来。 青老道:“咱们就事说事,不要泛泛而谈,这样吵下去,一百年都不会有结果。 我将大家这些日子关注的核心问题,也是争执最多的问题做了梳理,也大概理清了思路,我试着梳理了一下,大家先看看行不行。” 听到这话,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他。 “首先,深潜基地被分为八区,总计四万的沉浸者将均分到这八区,这一点大家都没有异议,对?” 众人皆默默点头。 青老却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环视众人,道:“大家还是都做个明确的表态。” 说到这里,他第一个举起了右手。 继他之后,其他人也陆续举起了手。 最终,七十二名与会者,统统都举起了手,明确的表明了态度。 因为这本就是一个毫无争议的问题,至于青老用这个问题来开场,大家也想到了他的用意,大概是想借这“百分百赞同”的吉兆。 青老继续道:“然后,便是八区之间的往来问题。 这又可以细分为人的往来,资源的往来,以及信息的往来这三大类,咱们一个一个的表态。 首先就是人的往来,这个争执点也很明确。 一方认为既然已经分区,就该贯彻到底,不然,分区的意义何在? 更重要的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上面的行动完成之后,咱们将是仅有的火种,要是某个沉浸者因为不小心在回归时将灾厄带了回来,如瘟疫般蔓延,那八颗鸡蛋放在同一篮子里,就很可能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大家也都看过早期资料,若非材料、人工和时间不允许,深潜基地我们是打算分开建造的,而不是集成一颗大球。 另一方的观点则是,人是社会性生物,人越多,才越有力量,越有智慧,适当的往来能够让这个小社会保持更长久的活力。 而社会规模越小,越封闭,便越难维持,越容易因各种原因从内部衰败,甚至凋亡。” 说到这里,青老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现在,咱们就这两点表态,我支持第一个观点。” 说着,他举起了手。 继他之后,陆续有人举起了手。 最终,七十二人中,有六十人举手赞同。 随着越来越多人举手,特别是当举手赞同者人数过半时,一些明显有些犹豫的人也跟着缓缓举起了手。 最终,只有十二人顶着压力没有举手。 “好,七十二人中有六十人支持第一种观点,支持率超过百分之八十,大家都没异议了?” 没人反对。 青老点头,继续向下推进,“咱们再说资源往来的问题,争执点很多,但核心焦点还是两方面……” 他正要继续往下说,刚才那十二位没举手的人中有人却赶紧抗议道:“反对!青老,您这样不公平!” 青老闭嘴,看向这位反对者,神色间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被打断而显出不悦,反而是一脸求教的问:“我哪里不公平了?” 这人道:“我们争执的所有问题,您都是有着明确立场的,对?” 青老点头。 这人摊手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您的立场是明确的,而您现在担任的角色要求您应是绝对中立的,这不就矛盾了吗? 您在表述问题的时候,完全可以通过对顺序的调整,还有遣词用语,来影响一些人的判断。 而一旦支持一种观点的人数过多,那些本来在几种观点间犹豫的人,不就被您拉拢了吗? 那些你不认同的观点,不就在潜移默化间被孤立了吗?” 青老问:“那你说怎么办?” 这人道:“您只需要抛出问题,若有详情需要补充,由这些观点持有人自己来说,您不能下场拉偏架。” “你们要自己拉一次票,对?” 青老笑着颔首道:“可以!” 他心中甚至有些小狐狸终究还是被老狐狸耍了的小得意。 就如他所说,无论做出什么选择,哪怕是他并不认可的选择,也比大家什么都不选,僵持在这里好。 他最担心的不是和他一起举手的人少,而是大家不认可他这解决问题的方式。 现在,反对方主动跳出来指责他“不公”,拉偏架,要亲自把控局面,这正是他所期望的。 也只有这样,做出来的选择才有顺利推行下去的可能,不然,这场表态真就变成了他的“自娱自乐,倚老卖老”了。 他有错必改,纠正道:“那我重新表述一下,咱们现在解决资源往来这个问题。” 刚才跳出来反对那人立刻对众人道: “八区完全隔绝人员往来也就罢了,鸡蛋不放一个篮子里嘛,我理解。 可资源互通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隔绝的! 要是因为某区因为某种关键资源的贵乏造成致命性后果,而隔壁区域这方面的资源却绰绰有余,难道要坐视不理吗?” 大家可别忘了,深潜基地乃是一个整体,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船头漏水,就只是船头之人的责任吗? 要是因此船沉了,船尾的人就安全吗?!”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有人跳出来反对,同样掷地有声。 “深潜基地一旦深入地心,咱们就再没有了任何补给的可能。 在此之前,每区的资源是绝对一致的,咱们这四万具血肉之躯,都被算在了里面! 以后,每个基地内部的资源都必须内部循环,精打细算,要是某个区在某方面的资源变得短缺,甚至带来了致命性的后果,那只可能是他们自己的策略出了致命性的问题。 这个时候,居然指望着其他区域将资源匀出来? 你这不是救人上岸,而是将本来就在岸上的人也都拉下水,跟着溺水者一起倒霉,甚至一起溺毙! 所以,及时止损才是正确的做法!” “难道真就这么看着溺水的同伴一点点死去?” “看不见的,因为我坚持在信息层面也保持绝对隔绝,到时候,大家管好自己区域内部的事就可以了,至于其他区域是个什么情况,不会有人知道。” “你……” 青老赶紧道:“咱们现在只谈资源往来的问题,不要牵扯进那些还没有议定的问题。” 支持资源互通,至少在紧急时刻其他区域有义务伸出援手那人呼吸剧烈起伏,显然被对方如此冷血的态度刺激得不轻,赶紧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资源可不仅仅用在各区域人员身上,这个深潜基地本身,也是有维护需要的,咱们更不能预料到未来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后会出现什么状况。 总不能在某个区域出现状况就让某区自己解决? 解决不了呢?大家都跟着一起完蛋吗?” “……将资源分为公共资源和各区内部资源。 公共资源交由中枢智能监管,在不急需的情况下均分在各区内部参与循环,紧急情况下可以集中抽调,用于对基地本身的维护。 至于各区内部资源,则严格约束在各区内部循环,不予外流!” “……” “……” 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坦诚的交换了彼此意见。 当双方都再无新意观点之后,青老再次发起新一轮投票表决。 最终,有百分之七十左右的人赞同那比较“冷血”的观点,那就是各区域管好各自内部就好,至于其他区域的死活好歹,自有本区域的人操心。 人员往来,资源往来都被彻底隔绝之后,最后的信息往来也被顺理成章的隔绝了,持赞成观点的人超过了百分之六十,只有不到百分之四十的人坚持在信息沟通上应该保持各区域间的畅通,这方便大家彼此吸取教训,吸收经验,彼此作为参照榜样。 但更多的人却表示,不需要。 无论是榜样还是教训,或许能带来一些帮助,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束缚呢?】 第二六五章 没有尽头的守望(三) 【三次表决,解开了三个“死结”。 虽然,结果并不能令所有人都满意,但在当下而言,这也算是快刀斩乱麻的一种方式了。 所以,众人便都期待的看向青老,希望其他“死结”也都能这般解开掉。 但青老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他道:“人员往来隔绝,资源往来隔绝,信息往来隔绝,八区之间,虽看起来相互比邻,但当计划正式执行之后,彼此之间,还有丝毫相干吗?” 自是毫不相干。 青老摊了摊手,道:“那么,后面那些路线之争,还有必要进行下去吗?” “……??! ” 所有人都一脸愕然的看向他,没想到他给出的“解法”是这个! 第一感觉就是,青老在这个问题上有点滑头。 可再一深想,所有人都渐渐琢磨出其中的不得已。 相比于前面那三个问题,青老话中“后面那些路线之争”才是重中之重,才是谁都不能说服谁的关键! 也是大家都明白时间紧急,却都死挺着在这一步寸步不让的原因。 按照很多人心中所想,要是这一点不符合自身坚持,后续计划进行不下去那就进行不下去,他们做好了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要死挺到底的准备。 而青老要想再按照此前三个问题那般解决,就不可能了。 这老头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这个问题,他干脆碰都不碰,直接从源头处否定这番争执的必要性。 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路线之争,才能将这群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志同道合的伙伴弄到现在这番局面。 这就必须做番大略的介绍。 来到此地的众人,都非常清楚,这一次地心深潜,是一趟有去无回的单程旅行,当他们进入其中,直到生命的尽头,都只能呆在那方小小的区域之内。 若是他们身死,他们那百多斤的肉身都将进入到维持整个基地持续运作的循环之中。 再次以水、淀粉、蛋白质、脂肪、微量元素的形式进入循环之内。 或是自此陌路,江湖路远,或是在下次、下下次循环中再次“相逢”,进入到一个新的生命体内,成为食物,甚至成为新生命体的一部分。 参与这项计划的所有志愿者,都是赴死者,自从进来,他们就再没想过还能活着出去。 至于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明面上看,是为了维系住【众神世界】的火种不灭。 本质上,却是为了一个希望。 乾辕在地星文明“大限”即将到来之际,以最决然的态度,在地星月球之外的星空中筑起一道屏障。 这固然隔绝了来自星空的恶意,为乾辕、为地星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但这也关上了乾辕、乃至整个地星向外发展的大门。 这就像是为了防止强盗,把自己乃至全家人关在铁屋子内。 时间久了,要么被闷死,要么就会被关成傻子。 而乾辕在执行了这般决然的行动之后,地星规则也将变得混乱不稳,沉浸者计划再无法进行。 唯有混乱规则没有蔓延过去的地星深处,才具备持续进行这项计划的条件。 这个深潜基地,就是在“铁屋子”里提前开的一扇窗户。 但这个“窗户”什么时候被发现,被启用,没人知道。 或是几十年后,更可能是几百年后,几千年后,或者永远都没有被发现的一天。 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窗户”被发现的时候,整个深潜基地只剩下一堆残骸,那被人用血肉之躯撑起来的“窗户”早已经关闭,这同样是有可能的。 在制定出这个计划的时候,没人有未来眼,但对整个乾辕来说,用“区区”数万人为代价,维系住这样一份希望,显然是值得的。 那就义无反顾的做了。 所有志愿者都清楚的知道这一切,然后,在整个计划已进入倒计时的时候,路线矛盾忽然就爆发了。 完全是不可调和的那种。 因为这不是一代人的使命,而是没有尽头的守望,那就涉及到新生代的培养,教育,使命的交接传承。 那么,一系列问题就出来了。 他们这一代都是坚定不移、忠于使命、忠于理想的志愿者。 新生代呢? 他们有这个义务吗? 不是所有人都心智坚毅,事实上,这才是少数,平庸才是大多数,更何况,这样封闭狭窄的环境,心里缺陷,天生心理畸形是大概率事件。 于是,有人提出一个主张,直接从源头处对新生代们进行“改造”。 除了他们这第一代都清楚自己真正的使命外,新生代完全没必要知道这些。 知道的多了只会徒增烦恼。 最好,让他们把那狭窄的一方区域当成整个现实世界,深潜基地之外那炼狱般的环境便是现实宇宙的边界,不知道地星之上还有广袤的星空。 而且,这还有一个好处,单调乏味、一成不变的现实世界,反倒能让他们更积极主动的把心思用在众神世界。 若说这种对新生代三观的彻底扭曲重塑已经让很多人无法忍受的话,继这种观点之后冒出的一些新观点就更令他们怒火中烧,甚至说出“要是我所做的努力就只是为了这个,那这一切不做也罢,早早失败拉到”的狠话。 其中一个新观点,在吸取了前个观点扭曲重塑三观的精髓之外,还充分考虑到了资源在循环中不可避免的流失与损耗。 深潜基地位于地心深处,永远都不用担心能源缺失的问题。 但以乾辕现有的技术,却不可能做到资源百分百的循环利用。 哪怕精打细算到了极致,资源也会缓缓流失,虽然这速度会很慢,但大方向上却是不可逆的。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流失慢一点,再慢一点,越慢越好。 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减少资源参与循环的次数。 在资源总量有限的情况下,如何做到这一点呢? 方法同样很简单。 降低欲望,能吃蔬菜就尽量别吃肉,能用调配营养液维生,那就干脆连菜都别吃。 减少活动,无意义的社交活动,体育锻炼之类全都砍了,家庭活动,包括伦敦活动这种同时刺激身体和精神的活动也最好省了。 能坐着就别站着,能躺着就别坐着,最理想的情况,就是让人从还是个卵细胞的时候开始,到死亡为止,都躺在营养维持舱里就行。 还有最关键的“愚民”、“高压”与“造神”。 给每一代人灌输使命与奉献? 不现实! 参考古代社会结构和邪教传统,让一代代新生代朝着愚昧、迷信、狂热的信徒这条路走,绝对比给他们一代代灌输虚无的使命和奉献走得更远,坚持得更久。 这还能忍?! 那些义愤填膺者听到这样的歪理邪说,恨不得去把对方的嘴给撕了。 与这些观点相比,那些认为新生代中如果出现心理或者身体有明显缺陷无法适应这个残酷的小社会,就提前让他们“淘汰”出局的,简直是直白简单得有些可爱。 这就彻底无法调和了。 谁都不可能说服谁。 纠缠成了一团乱麻。 大家满心指望青老能够露一手,把这团乱麻给理出来,结果他倒好,直接来个“既然八区分家,彼此不相干,那还有个什么好讨论的,大家想怎么过自己决定。”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不满道: “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难道各区内部,这个问题就不存在吗? 问题依然存在! 难道等大家进入各区之后再把狗脑子都打出来吗?!” 青老道: “这还不简单? 你们现在就按照各自意愿重新组队,与志同道合者搭伴,路线不合的,现在早分早好。 然后再以此为核心,去吸纳其他人,大家想跟谁混就跟谁混。 ……在具体分配上,你们也别担心,我仔细了解过,在路线坚持上有你们这么轴的其实是少数,更多的其实并没那么看重,到时候灵活调配就是。”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众人接受了青老的这个“湖弄”建议。 …… 就在这场会议的一个多月以后,一颗巨大的圆球“沉入”岩浆层中,如一颗秤砣一般,一路向地心更深处沉去。 在这颗圆球内部,总计四万志愿者,均匀的分散在乾、坎、艮、震、巽、离、坤、兑等八区之中。】 …… …… 【倏忽之间,三百年过去。 因为路线的不同,原本除了进入的志愿者之外,其他都一模一样的八区,一点点变得各不相同,面目全非。 其中,变化最少,最有现代感,新生代们的思维观念也最现代的,乃是巽区。 每区之中,都有规模庞大的种子库,都是最优秀的“爸爸”与最优秀的“妈妈”结合,并经过精挑细选的“生命种子”,只需要稍微处理一下,就可以试管烧杯一条龙,进入发育流程。 十个月后,足斤足两的健康宝宝就能“出栏”。 巽区的新生儿们,从出生之后,就会受到最妥帖的、无微不至的照料。 每个新生儿都配有一个智能管家,同时承担起监护人、玩伴、启蒙者的角色。 巽区的第一代志愿者们,对他们寄予着最美好的期望。 他们已是如此的不幸,以一粒粒“种子”的形态被冻结,经历不知多久的“长眠”后被投入冰凉的孵育设备中,无法感受到母亲的温暖,出生以后,便是囚禁坐监一般的人生。 所以,巽区的第一代志愿者们都认为,他们理应受到更好地对待。 他们为智能管家设计了足够多的功能,增添了足够丰富的情感模块和应对基地内一切事务的能力。 尽一切可能让新生儿们拥有健全的情感,来自长辈的庇护和慈爱关怀,来自同伴的真诚友谊…… 限于基地资源和空间的有限,当然不可能要什么给什么,但他们却在经过缜密的计算后尽其极限给他们最好的。 他们真心把新生代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孙子,子孙后代…… 实情也确实如此。 因为所有第一代志愿者们,都有捐献自身优秀“种子”的经历,无论男女。 若在新生代中看见与自己相貌相似的人,不用怀疑,那大概率不是巧合,就是其血脉后裔。 试问,在能给孩子更好的情况下,为什么要给他们更差的,甚至让他们永远生活在黑暗与蒙昧之中呢? 即便这样做能够利益最大化,可为了利益最大化,就把孩子当畜生养吗? 他们固然终于理想,心智坚毅,可其最终目的,不是那个空泛的“乾辕”,而是那一个个具体的人。 没有人的乾辕,毫无意义。 怀揣着这样的理念,他们尽一切可能将巽区打造成一个对新生命充满爱与温暖,期许与宽容的乐园。 而巽区,却也因此成为八区之中最早出现问题的一区。 当长辈们秉持着“尊重新生代个性,任其自由生长,在必要时予以正确而善意的修正”的理念对待新生的后辈,这些后辈的个性就越发显出“千姿百态、自由生长”的特性来。 用善恶好坏来形容显得狭隘,只能说,只有一代代长辈们想不到,没有一代代后辈们长不出来的。 只是经历了三四代人的更迭之后,巽区“众生”就已经个性十足,当第一代志愿者们彻底退场,肉身也全都以资源的形式参与进基地循环之后,这种肆意生长的个性就彻底没了约束。 每个人都有魂入众神世界的“义务”遭到质疑。 成年男女之间可以娱乐,但女性不能怀孕这样不人道的禁令更是遭到抵制,自然的天性不应该遭到禁锢! 深潜计划从正式施行开始还不足百年,第一个从母胎中孕育的新生儿诞生了。 很快,这种现象便成为一种常态。 渐渐地,因为诞生方式的不同,有了“自然种”和“冷冻种”的区别。 前者从“破禁者的子嗣”逐渐成为主流,而“冷冻种”则从绝对主流逐渐成为一个贬义词,饱含恶毒的歧视。 在两百年左右,自然种与冷冻种之间爆发了最激烈的冲突,冷冻种子库遭到最彻底的破坏。 自此,再无新的冷冻种诞生。 可以容纳五千人的基地,人员数量越来越少,愿意哺育新生儿的人也越来越少。 三百年后,巽区已无三十岁以下的人类。 当这一批人死亡,巽区凋零。】 第二六六章 没有尽头的守望(四) 【巽区只是最先凋零的区域,却非是唯一。 四百年后,艮区凋零,再无一点生气。 五百年后,兑区凋零,不仅人迹全无,所有能被破坏的东西,包括那五千个最是兼顾耐久的营养维持舱都被生生抹掉了形迹。 在其凋零之间,剩余的人类进行过一场最彻底的“狂欢”。 巽、艮、兑三区在深潜计划执行的五百年间便相继凋零,且原因都来自于内部隐患的最终爆发。 …… 八百年后,坎区凋零。 坎区的所有人,无论是在营养维持舱中魂入异世界的沉浸者,还是那些等着“接班”的新生代,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停止了呼吸。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躺在营养维持中的沉浸者们,依然一动不动的躺着,只不过,呼吸、心跳、血液流动等一切生命体征也悄然停止。 而那些身在他处的新生代们,也如忽然被收割的麦子一般纷纷倒地。 这一次,凋零的原因不是来自于坎区内部,而是从异世界“传染”过来的厄难。 但归根到底,却是资源的贵乏,已经到了危及坎区存亡的地步。 于是,这一代坎区人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因为他们这些人肩负的使命,乃是在众神世界稳妥的传续火种,使其不灭。 而非冒奇险,在阶层已经比钢铁还要固化的众神世界成就伟业。 所以,早在计划筹备阶段,“先辈们”便下了禁令。 所有魂入众神世界的沉浸者,以确保自身的生存为第一要务,传续火种为第二要务,追求个人地位和实力的进步,则在这两者之后。 且因为众神世界阶层严重固化之故,无论是对地位的追求,还是对实力的追求,都有一个上限天花板。 任何一个沉浸者都不能够逾越此限,这并不是为了限制沉浸者的发展,恰恰相反,其目的是保护。 就如杓山世界的沉浸者们不敢直接进入拥有问心读心能力的大宗大派一样,在阶层更加固化封闭的众神世界,一个底层人,无论是地位还是实力一旦触碰某个警戒线,就必将引来无数关注。 其本人将处于险境且不提,更可能对整个计划带来严重的负面的影响。 所以,别觉得自己是穿越者就是主角了,以为成神成圣都是轻轻松松就能搞定的事。 众神世界,乾辕除了曾经最高光的时刻,数千万人同时耕耘,开创出了一番新天地,其他时候,从来就没有底层泥腿子翻起过浪花。 这就是跳高压线,谁摸谁死。 此外,严禁将众神世界所得一切,无论是各种神秘知识、成长经验,还是一些特殊的,可以被灵魂携带的资源,都严禁往此界倒腾。 一句话,小心为上,安全第一。 真不是怂,而是其容错率为零,哪怕一百次中有九十九次成功,只要一次出了意外,就得完蛋。 所以,才有了这样死板、毫不变通的“祖制”。 为了确保这些禁令会被贯彻下去,“祖制”更是规定,一旦有人有了触犯了这些禁令,即便没有造成丝毫危害,甚至看上去还有裨益,智能助手也将立刻将这消息通传给区域内的所有人,其他人都有资格对其进行惩戒。 轻则强行使其退出退出,中断其再入异世界的可能; 重则果断了结其性命,将其有用的躯壳再次投入资源的循环之中。 从计划正式施行开始,当时间悄然流逝八百年,这些“祖制”在一代代新生代眼中,越发显得面目可憎。 那些殚精竭虑制定出这些禁令的人,也都被视为老古董,老顽固,站着说话不腰疼,嘴巴两张皮、说话不费力的典型。 不过,在此之前,众人也就心中腹诽,口头吐槽,没人真的敢逾越这些禁令。 也不是没人尝试过,其结果,无一例外,都没什么好结果。 只能说,人性如此,并不会因为社会变小了就变得单纯。 当有人贸然触犯禁令,并被第一时间告知给了他人,而其他人都拥有处置惩戒的权力。 那么,任这人有通天的能耐,也翻不出这五指山。 可当时间来到八百年之后,情势变了。 因为所有人都被告知,有多种资源将在一百年之内告罄。 要是不采取行动,坎区最多也就还能维持一百年。 在这种“灭族”的压迫之下,坎区小社会的氛围开始转变。 越来越多的人明确表达了对死板祖制禁令的不同看法,激烈的直接指责其顽固,且八百年前的禁令制定者们也不可能看到他们现在的窘境,死守祖制不放就是傻,即便是温和的也认为可以将一些已经不合时宜的禁令“松松绑”。 他们没敢直接去碰“高压线”,只是就如何用灵魂回归的方式携带一些救命资源,以补足基地缺失的办法进行了深入的交流讨论,并成功从异世界带回来经过反复检查,确认安全无虞的救命资源。 就在成功了两次,视图进行第三次行动的时候,坎区所有人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忽然全灭。 …… 一千三百年后。 坤区凋零。 这一次,厄难既非来自小社会内部的隐患或是擅改“祖制”的反噬,也非异世界的“传染”。 而是,一种微量元素的缺失。 其导致的灾难性后果就是,所有“生命种子”(因为某些词语不能提及,一提就可能触线,望大家理解)都无法分裂发育成完整的胚胎,更别说形成健康完整的婴儿降生于世。】 …… 姜乾的视线在这五个早已生机泯灭,一片死寂的区域久久停留。 巽区,兑区,艮区,坎区,坤区。 时间短的,只坚持了三百多年,时间长的,默默坚持了一千三百多年。 因为每个区域内部的特殊环境,亡者的躯壳要想进入资源的循环流动之中,也需要在专门的地方经过专门的处理才行。 这小小的人造生态循环,更被精简到了极致,哪怕时隔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依然有尸骸留存,触目惊心。 特别是所有人于一瞬之间全灭的坎区,五千具尸骸在营养维持舱中浸泡了近千年,在维持舱的妥帖照料下,面容依旧安详而沉静。 相比当年,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一件件定格在时光中的标本。 那一具具倒在他处的尸骸,也都显露出完整的森森白骨。 在刚看到这些景象时,早已见惯了生死的姜乾并无太大触动,更多的是感到惊奇。 毕竟,这事发生在地心深处,乃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展开。 但在了解了整个深潜基地的历史之后,姜乾只觉自己的心灵在被一记记重拳勐击。 长久的沉默缅怀之后,姜乾的目光,终于缓缓移向了乾、离、震三区。 目光落在这三区之中的人类身上,为之深深的震惊,赞叹。 哪怕他已经通过他们本身的笔记和位于八区正中心智控中心的记录知道了这三区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为之深深震撼。 这是一段时常超过一千六百年、由数十代凡人相互交替完成的漫长接力。 …… 震区和离区的情况非常相似。 第一批进入者们,为这两区制定了严苛到极点的规则。 以冷静到冷酷的态度,为新生代们制定了全新的世界观、宇宙观。 在后来的新生代的认知中,世界是这样的。 他们生活在一个十分奇特,空间和资源都十分稀缺的“星球”之内。 星球之外,就是恐怖的,凡人根本无法涉足的混沌炼狱。 千篇一律的生活,一成不变的规律作息,狭窄局促的空间环境……若他们世世代代都只能生活在这么小的一方天地之中,这无疑是非常可悲的。 但好在先贤智者们为世界寻到了生机,找到了一条活路。 达到合格标准的人,可以摆脱这枯燥乏味、令人窒息的生活,挣脱空间和环境的束缚,魂入众神世界,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下生活。 显而易见,这种魂入众神世界的方式,乃是一种偷渡行为。 一旦暴露在众神世界面前,不仅偷渡者本人将受到严惩,其他“偷渡者”的日子也会变得无比艰难。 一切可能将“偷渡者”暴露出来的行为,都是绝对禁止的; 一切有可能对整个偷渡者群体带来威胁隐患的举动,同样是绝对禁止。 若有违反,人人得而诛之! 原因? 这就是原因! 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没有任何妥协余地。 只要是魂入过众神世界者都知道,两个“世界”的差距有多大。 这就像是有个地盘还没个村子大的孱弱小国,忽然掌握了一条可以帮小国子民偷渡进星球最强国度的安全渠道,让每个小国子民都能过上“大国强民”的滋味生活。 谁胆敢泄露这条渠道,断绝其他人做大国强民的美梦?! 又像是一个庞大的老鼠窝偷建在一个隐蔽却富饶之地,要是哪个老鼠因为自己的不小心有将这个老鼠窝暴露,甚至最终被连根拔起的风险,那用任何手段将这个“隐患老鼠”提前扼杀于萌芽,都是合情合理,不怕任何质疑的…… 就这样,不需要任何理由,“祖制禁令”被彻底改造成了“天条”。 完全不可逾越! 谁碰谁死。 就是这么没道理可讲。 而基于人类的慕强天性,随着这种世界观被普遍接受,深入其心,很容易就产生一种扭曲的观念,即—— 厌弃、澹化、排斥现世的一切,包括其本人的形囊躯壳,都很容易被认为是一种负担累赘。 魂入众神世界,才是真正值得追求和向往的。 这般改头换面之后,魂入众神世界,不再是责任和义务,而是所有人内心自生的动力,最大的欲望,是摆脱这单调乏味到令人窒息的现实的唯一途径。 要想获得这样的资格,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有着极高的门槛。 这一下,直接从根本上扭曲了“供需关系”。 本来是需要这一代代的新生代魂入众神世界,确保火种不灭。 可现在被这么一搞,“谁求谁”这个问题,一下子被颠倒了。 当然,这些都是“世界根本设定”,并不会主动进行宣扬,是特意为那些喜欢穷根究底,探究世界根本奥义的孩子准备的“礼物”。 更多的人,并不十分关心这些。 他们需要的,是以这一切为核心塑造起来的全新价值观,世界观,影响一代又一代人的人格塑造。 有了这样的世界观“铺底”,这震、离二区就非常容易诞生“禅”与“道”的天才。 他们从生理层面阉割掉了过多的欲望和野心,越是聪聪慧机敏之辈,越懂得如何才能让自己变得愈加澹泊超然。 他们天生的“低欲望”,“低能耗”。 再没有比他们更适应这个世界的存在了。 几乎是完美契合。 他们越来越习惯于用集体的信仰膜拜取代了一个个个体的探究思考。 一代代的新生代们,在遭遇人生的种种究极难题之时,“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此生意义何在”……不再狂妄的试图凭个人那点才智去解答,而是直接搬出集体虔诚膜拜的形象镇压过去。 震区,是一尊结跏趺坐的身影,解一切苦厄,消种种疑难,得大清净,大解脱。 过去,现在,未来。 前世,今生,来世。 离区,是一尊手持拂尘的澹泊形象,超脱,超然,澹看生死枯荣,盛衰成败。 对震区,离区的新生代们而言,他们越来越习惯于将烦恼的根源简单的归结为“我之所以还会有烦恼,是因为我还不够虔诚啊”。 似乎,只要能将一代代传承下来,被所有人认可的信仰形象深深烙入心灵。 世间能令他们烦恼疑惑的事物就会越来越少。 若依然存在,那问题就只有一个。 “这是我的修炼不到家啊,还得继续。” 就这样,本来复杂到极点的种种问题,被他们简单而粗暴的全都归纳到信仰的虔诚度上。 更离谱的是,某种意义上,复杂的问题确实被解决了。 因为在不可理喻的虔诚面前,一切复杂的问题,都没有了立足的土壤。 第二六七章 灵台小极乐,天外天洞天 人心造像,以心代理。 经过一千六百多年的努力,一代又一代人的接力,震、离二区的人类明明身在世界规则稳定的地星,可他们认知中的世界,却比地表人类还要唯心。 而且,还真被他们捣鼓出了“唯心”的事物出来。 在看到震、离二区的成果时,姜乾心中有种浓烈的既视感。 因为这整个过程,和他借助亿万乾辕人心的变化,硬生生造出“乾辕真龙”,实在是太像了。 最大的不同就是,姜乾借助的是亿万人心,而震、离二区能够借助的,只有区区数千人而已,哪怕将这一千多年间数十代人都心血付出全都算进去,也不过是几十万人规模而已。 再就是,姜乾的“造龙”计划本来就很大程度上借鉴了火星上的见闻。 兜兜转转,其实是来自于震区的成果。 并且,因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之故,做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既有师法,更有发扬。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以这样的眼界来看待震、离二区的本质,完全是一目了然,甚至能够觉出其神奇背后的“粗糙”。 当然,这世间,也只有他才有资格这样评价。 …… 震区,一共生存着三千多人。 其中,身在营养维持舱中魂入众神世界者仅有七百多人,另外两千多人如一尊尊石窟中的佛像一般,结跏趺坐,八风不动。 不是装模作样,除了年少者还无法完全克服生命的天性,心性还有些心猿意马难束之外,其他人,从内到外,都完美的契合了“身是菩提树,深入明镜台”的要旨。 身心透彻空灵,宛如死寂,又似与周边虚空契合无间。 这样的成就,随便拎出一个,放在天变之前的乾辕,都绝对是享誉一时的大师。 但在这里,却毫不稀奇,各个如此。 而有着这样成就的他们,却没获得魂入众神世界的资格,这说明在他们内部的“评测体系”中,他们修炼得还不够,还有瑕疵,不够圆满。 而在这些人的心灵之中,有且仅有一物: 一尊结跏趺坐的身影。 心灵境界越是高深的存在,其心灵中这尊身影的形象便越发真实。 按理说,这些存在于一个个人心之中的形象,宛如被困在一个个囚牢之中的囚徒——身是心的囚牢,心是身的囚徒,此之间,是不存在任何互通的可能的。 可神奇的是,这些分散在两千多人心灵中的形象,在向外发散着轻微而奇妙的震动。 最终,这些震动彼此勾连在一起,形成一股完整的“合力”,从这颗深藏在地心深处的圆球基地内部发散出去,向外扩散开去。 姜乾很快就明悟过来,这种彼此勾连、自然整合的过程,让原本因不同人心而造成的理解不同得到了调试统一。 最终,每个人心中的“造像”都只有清晰模湖的不同,但在形象上,却是统一的,一致的。 而这种连接震动之所以会产生,在“看到”的一瞬间,姜乾心中便有了答桉。 因为大明寺的化神境老僧以自爆的方式,将同源同质、且真实无虚的力量带到了这方世界。 虽然在空间距离上,两者之间相距数亿公里,可在唯心的层面,更重要的只在于有和没有,而不在于距离的远近。 彻底理清其中的因果逻辑,姜乾也不得不为之感叹。 杓山世界的化神老僧,一时不察,被曾经的托亚躯壳俘虏,强行带出杓山世界,回归火星。 骤然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对化神强者来说,就像鱼儿离开了水域一般,实力受到严重削弱,极可能带来致命性的后果。 化神老僧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不甘沦为鱼肉的他果断选择自爆,在对曾经的托亚星体带来沉重打击的同时,也将化神层次的佛道力量在此界彻底展现出来。 虽然这过程很短暂,但其影响却直接跨越数亿公里距离,跨越茫茫星空,无视时空混乱带的阻隔,深入地壳层以下,地心深处,如同超新星爆炸一般,直接照耀进震区的人心之中。 自此,原本孤立存在于一个个人心中的形象开始震动,彼此勾连,形成一个共通的、统一的形象。 而无论他捕获到的“阿米托福”还是“阿弥陀佛”,都只是这种震动形成之后与外界交互而成的“涟漪”罢了。 这震动甚至逆朔那“超新星”爆炸时的轨迹,直接投递去了火星。 然后,在火星上,借助地星盟的传统信仰,完成了“借鸡生蛋”、“借壳上市”的目的。 这是什么样的跨世界的三方联动! 由完全敌对,甚至完全不相干的几方,共同促成了这样的奇迹。 用更通俗点的理解,就像有种手动压力井需要先倒入一点外水为引,才能将深井中的水源源不断的引出来。 来自杓山世界的化神佛道力量,就是这样的“水引”,最终引出了此界土生土长的佛道力量。 虽然,这股力量至今都显得微弱,只要愿意,姜乾念动之间就能将之熄灭。 至于姜乾为何如此肯定整个过程就是他推测的这般,自然是因为旁边离区这个参照组。 …… 在当初的路线选择时,离区和震区所走路线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处,只在于震区是以“佛”为核心,而离区却是以“道”为内核。 离区。 总有人类不及三千,营养维持舱中魂入众神世界的人数则有六百多人。 明明还有四千多个营养维持舱空置,却尽被封存,没有启用。 那两千多人,宛如一具具究极咸鱼,有的坐着,有的卧着,有的躺着。 若用一句话来形容他们的状态,那便是:身如藁木,心若死灰。 而在他们的心灵之中,也都存在一个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掐着印诀的缥缈形象。 但,和震区不同的时,这些形象只是大体上保持了一致,可在细节处,却各不相同。 形象、气质,配饰上的不同也就罢了,手指所掐印诀的差异,却真的是个个不同,基本就找不出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印诀出来,完全成了个人的自由发挥。 同时,这存在于不同人心的缥缈形象,没有震动,彼此之间也没有任何勾连,自然也无任何信息通过这种方法传递出来。 好在,通过对这些人简单思维的阅读,姜乾知道,这个缥缈形象也有一个统一的称谓,【无量天尊】。 但,这也就只存在于人心之中,没有如震区那般,如同放录音一般持续向外界输出,甚至已将影响力悄然发展到了数亿公里之外的火星之上。 抛开【阿弥陀佛】和【无量天尊】这点不同,以及由此引申出来的具体戒律、教义的不同外,两者的发展脉络几乎是一模一样。 之所以会存在这样大的不同,只因为震区有来自杓山世界的佛道力量“助力”,而离区却没有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而要想改变这一现状,方法也不难。 震区的变化已经给出了方向。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复制。 当然,完全复制有点废化神,但也并不是必须化神自爆才能够达成同样的效果。 对姜乾来说,更是毫无难度。 他的两个身体分别与杓山世界的杓山城和地星的稷下学城相融,借此形成了一个特殊的通道,只要他愿意,这两城便可轻易实现跨世界往来。 他只要放一两个大道宫的化神修士过来,这事基本就搞定了,都不用他耗费过多的心思。 不过,这事却不能这么办。 那就显得杓山城和稷下学城太过特殊,这无疑会给他增添很多额外的麻烦。 这两座城市的特殊,他不想任何人看出来。 而且,以现在乾辕在地星的发展势头,若贸然将杓山世界的修行者引入进来,结果有害无益。 “得仔细想想。” 心中拿定主意后,姜乾暂时将这个问题抛在一边。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无论是刚刚萌芽的“阿弥陀佛”,还是连一点苗头都没显露的“无量天尊”,现在虽然都非常孱弱,他动念之间就能将之碾灭。 同样,只要他愿意施以援手,轻易就能成长为两条全新的乾辕大道。 都不需要他过多操心,以震、离两区这一千六百多年来形成的特殊氛围和底蕴,足以支撑起这两条全新乾辕大道的快速崛起。 震、离两区内部的氛围虽然扭曲,可换个视角去看,却也塑造得极为成功。 随便将震、离二区中的任意一人拎出去,放在乾辕的任一时代,都是当之无愧的、有着真功夫的大师高人。 都是一般无二的“生命种子”,都是一样的乾辕血脉,为何这震、离二区在培养这种人才时就这般容易,有着近乎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原因恰在那“扭曲的氛围”上。 环境影响人,氛围塑造人。 人或由聪明愚笨之分,可三观的形成,却和聪明愚笨无关,只和环境氛围有关。 你想塑造出一个具有何种三观的人,辛辛苦苦,千方百计的去教导他,去引导他,都是下下之策,吃力不讨好。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塑造出最适宜的环境氛围。 原始人,封建贵族,以自己能以人俑活殉的方式陪伴主人为荣的奴隶,热血激昂的爱国者…… 你可以随心所欲,想让他成为什么人就是什么人。 只不过,人容易被“塑形”的同时,又十分“善变”,人心人性都是经不起考验和诱惑的。 且人各不同,每一个人,就都是一个全新的变量,当这个群体的数量急剧膨胀,达到了百万千万,甚至万万,十万万,百万万的规模,其变化之复杂,就彻底超出了可控的范围内。 所以,最好的、最容易成功“塑形”的环境氛围,就是绝对封闭且人数有限的空间之内。 这是桃花源中人更加淳朴善良的原因。 这同样也是震区、离区的“成材率”如此之高的原因。 哪怕是一个凡夫俗子,若是刚一出生就身在“灵山”,所见、所闻、所往来者,不是“佛陀”就是“菩萨”,不是“罗汉”就是“大士”。 若其身在“天外天”,所见、所闻、所往来者,不是老君就是天尊,不是教主就是道祖。 那么,这凡夫俗子也就不再是凡夫俗子。 不是伟大也是伟大,不为圣贤也必为圣贤。 而毫不夸张的说,震、离两区虽然看上去寒酸,可某种角度去看,真有佛者灵山,道家天外天的氛围。 也是地星上唯一可当得起这样称谓的所在。 当然,这毫无疑问是缩水版的。 毕竟,迄今为止,无论“佛”与“道”,在地星乾辕的建设,都还处在极原始的阶段,还只停留在心灵感悟层面,不涉及任何具体的修行。 只修性,不修命。 要达到性命兼修,还不知有多么漫长的路要走。 即便如此,一旦想到印象中那两个极端高大上的词语忽然和眼前这样的所在画了个近似等号,姜乾依然抑制不住心中情绪。 “这还真是……有趣得古怪。” …… 看罢震、离二区的一应情况之后,姜乾的目光落在了八区之中最后一个区域,乾区。 相比于震、离二区,乾区显出另一种特别。 相比于将人口维持在三千人左右的震、离二区,乾区的人口少得触目惊心。 总人数,不足百人。 更准确的说,只有八十四人。 而身在营养维持舱中,魂入众神世界者,更是只有十二人! 但从这种局面看去,会以为乾区已经进入到了“灭绝”的倒计时。 可若说这种窘迫现状,是因为“生命种子”的贵乏,或者是资源的缺失造成的,却又与实情不符。 虽然没有进入舱中魂入众神世界者没有如震、离二区之人那般,以“超低能耗”减少对资源的损耗,但因人员数量稀少的缘故,资源的储存量反倒是剩余三区之中最丰富的。 可就是资源储备如此丰富的区域,却偏偏过的这么“窘迫寒酸”。 第二六八章 文明智慧,生命本能 相比于震、离二区在顶层设计上的极端和惊艳,乾区的顶层设计显得如此平庸。 甚至,压根就不存在顶层设计这么一个环节。 第一批进入者们,既没有给乾区设定什么必须达成的目标,也没有强行扭曲、生造一些规则。 相比于其他七区,乾区的特色就是没有特殊。 顺其自然。 当年,大家为深潜基地到底该走什么样的路线争得面红耳赤,有着不容妥协的决绝。 但实际上,除了这种有着明确坚持的人之外,另还有一个同样非常庞大群体。 一些互相矛盾,水火不容的路线,在他们而言,却是无所谓,颇有些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不强求。 既不强求必须要这样,也不强求必须要那样。 许是心性不够强大,不够自信,或是认为自己肩小力轻,对于这种“立万世法,为百世师”的事,打心底里感到犯憷,认为自己不配。 也或是就是让自己脑子轻松一点,只想好好做自己,至于几十年几百年后的事情,几代人,几十代人之后又都会发生什么,他们懒得多想。 就是这样一群没有远大志向、坚毅心性的志愿者们,成为了乾区的“初代”。 因为他们,也定下了乾区的基调。 顺其自然,无所谓,不强求。 最初,也过了几百年的“富裕”日子。 后来,当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乾区就要山穷水尽,乾区立刻做出改变。 乃是八区之中,第一个将区域内人员数量缩减到千人以下的区域。 同样也是八区之中第一个将区域人员数量缩减到百人以下的。 生活质量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纵观乾区的变化趋势,就像是一个生活质量还不错的现代小集镇一步步退化成为封建盛世的人口大村,再退化为乱世孤村……一步步后退。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虽然没有变态到如震、离二区之人那般,完全克服了自身的口腹之欲,全靠营养液维持生命的程度,但那曾经吃肉吃到发腻的胃也早已适应了一日两餐,粗茶澹饭的生活。 相比于震、离二区,最没有设计感,也最是寻常的乾区居然就这么侥幸的存续至今。 虽也经历了几次风波,却都顺利的挺了过来。 至于这些人在心灵层面的成就,可以说毫无建树,在一代代的“顺其自然”之下,清晰可见整个乾区在思想层面的退化。 自然更不能与震、离二区相比。 乾区,全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 相比于震、离二区,乾区能够坚挺至今,似乎包含着太多运气的成分。 可在了解完乾区的“退化史”,和其在这一千六百多年间说经历的几次重大危机,他却认为,这里面没有丝毫侥幸可言。 若说震、离二区的胜利,来自于人的智慧,乾辕文明的积淀。 那么,乾区的坚守至今,则是来自于生命本身的坚韧。 其他五区的寂灭,乾区的存在,似乎就是在告诉这样一个道理: 有时候,过于精心的设计,过于理想的坚持,在时间面前并非必要的。 这时候,闭着眼睛,不要多想,遵循生命的本能,顺其自然,或许比步步机心,环环精巧还能带来更好地结果。 …… …… 彷如远古海洋霸主的熔岩生物躯壳扛着巨大的地心高压,迅速“上浮”。 在此已经沉寂了一千六百多年的深潜基地,在他的感知里越来越小,最后,更是彻底消失在感知之中。 唯有那从震区一个个人心中扩散出来的、奇妙的震动片段在提醒着他,这次地心见闻,全是真的,毫无虚假。 随着这具躯壳的持续“上浮”,在距离地壳层越来越近的时候,全知视界中,开始有了细小时空漩涡的痕迹,融入到浅层的岩浆之中,姜乾第一次感受到这具躯壳传来混乱躁动的感受。 并在以这种方式提醒他,“离远点,离远点”。 姜乾当然没有远离,但在察觉这具躯壳已经表现出明确不适之后,也没有继续上浮。 加之藏在地壳层边缘的白象躯壳已经出现在他全知视界之中,于是,他寻了一处合适的所在,安置这具特殊躯壳,黑泥分身从中潜出,迅速上浮而去。 黑泥分身潜出之后,姜乾发现,这具躯壳既没有跑走,也没有消散,而是一动不动的呆在那里,这种表现,和血肉躯壳并无不同。 “看这些熔岩生物在地心的分布,正常情况下,这种‘边缘区域’只有小虾米,若是运气好,下次还可以用这躯壳代步。” 姜乾心中如此想。 因为这样的环境,这样特殊的生命形态,并不存在“降解”这一选项,除非被海量小虾米有计划的群起而攻,不然,以经常活动在这片区域的熔岩生物的数量和实力,根本无法对其构成任何威胁。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存在于地星熔岩中的奇特生命体。 没有任何实锤的证据,只不过,根据乾辕人的推测,这应是“外星人”在地星上下的一步闲棋。 其效果,大概和人类在火星或者其他无人星球上造出一个适宜人类生息的生态圈差不多。 只不过,因为乾辕的忽然发作,让这步闲棋成了死棋。 而对乾辕而言,这些熔岩生物反倒成了一种特殊珍贵材料的“供应者”。 也正是乾辕的某些强大能力者获得了这种心核,并认识到其在耐高温、耐高压方面的恐怖特性,这才有了“深潜计划”的出炉。 …… 黑泥分身脱出岩浆区域,回归白象躯壳体内。 仿佛沉睡的白象躯壳骤然苏醒,转身看了看身下的无尽岩浆,没有留恋,很快就回归地表,并从稷下学城借道再次回归杓山世界。 在发现了地心深处的深潜基地以后,引导,让乾辕后裔成为地星主宰之后,姜乾便变得有些“懒散”了。 因为,并没有必须要他去做的事让他紧迫起来。 可现在,有了。 而且,这样的事情还有好几件。 第一件,便是“唤醒”离区的“无量天尊”。 第二六九章 杓山百年 杓山世界。 此刻,距离姜乾意识苏醒,在此界已经过去了二百五十一年。 距离铁血军煞道在修行界各方观礼下的“出道亮相”,也已过去了一百三十年——因为两界时间流速的不一致,在地星视角,这段时间是一百四十三年。 在这一百三十年间,因为空天之境的那一场入侵,虽然最后因为化神之上小天位强者的出手被“轻易”化解,但原本还有些私心杂念的各方,却真将全力发展杓山世界放在第一位。 至于内部的矛盾,在这种大势下都被压了下来。 正道与外道,修行界与蛮巫一族的关系,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和谐起来。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铁血军煞道并没有因为出道时风头太大而遭遇挫折,继续向前狂飙突进。 本来,若是没有这一茬,铁血军煞道因在众目睽睽之下过于亮眼的表现,哪怕背后有以书院为首的三宗力挺,要想继续保持以往的发展势头,难度无疑非常巨大。 毕竟,新秀墙是真实存在的。 即便没有任何存在恶意使绊子,只是无数双眼睛默默地关注着,那种无形的压力,都会成为铁血军煞道前行路上无形却沉重的负担。 但因为天外入侵的发生,这种隐忧消失了。 铁血军煞道无需再有任何的顾虑负担,只管大胆的迈步向前,步子能有多大就有多大。 早在一百年前,杓山议事会便以指导辅左的名义,在书院学宫的支持下,将影响力真实无虚的覆盖到凡俗社会的所有角落。 因为凡俗社会的疆域过于广袤,哪怕贺文利用飞行载具升级汰旧的契机建立起了专为凡俗社会服务的空乘空运体系,但单凭这一点要想将整个凡俗社会凝聚为“一”,以铁血军煞道现在的实力,依然吃不住。 更何况,随着层次的提升,近距离见识到了化神,乃至小天位的实力之后,贺文也变得更加稳重务实。 直到现在为止,铁血军煞道都如三宗所期望的那般发展着,没有任何逾矩之处。 当杓山议事会的影响力覆盖到凡俗社会全境之后,基于这个群体对权力的本能追逐,议事会内部理所当然的产生了一种思潮: 即利用议事会的专业能力,更进一步收权,以整体视角对整个凡俗社会进行更加精细化的管理和指导,逐渐削弱地方势力低效甚至错误的治理模式。 这样做,虽无统一之名,却有统一之时。 要是真如其所想,整个凡俗社会就全在议事会治下了。 其中,又以学宫中出来的士子对此最为热心,积极奔走宣传,这种思潮甚至反向渗透向了大中书院,最后,就连书院中的化神大老都被惊动,与贺文交流这种做法的可行性和利弊之处。 一时之间,似乎根本不需要他暗中去筹谋什么,他只需要顺应大势的推动,就能够自然而然的走到他所期望的那一步,最终,被前后左右团团围住,黄袍加身,不得不从。 可面对这样的大势,贺文却选择了逆向而行。 不仅利用自己在杓山议事会绝对的影响力,强行按下了这股思潮,使其只能在暗中发酵,还对杓山议事会在各地的权力做了明确的限制和规范,并让那些地方保守人士进行监督。 将杓山议事会严格约束在“指导和帮扶”的范畴内,而非直接的统治者。 最开始,那些地方保守人士还以为这就是做做样子,粉饰光鲜,可贺文这一坚持,就是上百年。 凡俗人士已经换了好几茬,而他的坚持,却还在继续。 在这百年之内,于铁血军煞道而言,最重要的事件,莫过于三十年前那一次大晋级。 距离铁血军煞道筑基金丹大晋级的整整百年之后,积攒了大量金丹修士和铁血军煞的铁血军煞道又进行了一次金丹元婴大晋级。 模式和筑基金丹那次大晋级差不多。 不过,因为筑基晋金丹和金丹晋元婴在难度上的巨大差距,对资源的需求也不可相提并论。 所以,哪怕经过了百年积淀,这一次大晋级的人员规模也远没有第一次时参与者总人数超过两万、突破金丹者超过一千那么夸张。 在这一次的大晋级仪式上,参与总人数只有八千多人,且大半都只是筑基巅峰。 仪式结束后,突破元婴的人数堪堪超过两百,除此之外,便是那些筑基巅峰的参与者借机全部晋入金丹境。 而贺文本人,在此推动下,实力也只堪堪晋入元婴后期层次。 对他来说,这成绩算不得惊艳,只能说刚刚合格。 但对整个修行界依然造成了不小的震动。 抛开没有化神坐镇这一点,单以铁血军煞道在元婴、金丹层次的数量,已经稳稳坐在了三宗之下最顶尖的势力之列。 而且,铁血军煞道虽然没有化神坐镇,但重点培养的四头军魂兽像,实力都处在半步化神层次。 若与规模庞大的军阵结合,便是化神初期的强者也可一战。 而若是贺文“召唤组装”乾辕龙相,战力原地起跳一个大境界,直接从元婴后期跳到化神后期都没有任何难度。 不过,经历了这一次的突飞勐进之后,铁血军煞道的百年积淀也已清空,再次进入龟速慢爬的节奏。 便是在资源上从无短缺的贺文,这三十年间,也只是从初入元婴后期变成了资深元婴后期,距离元婴巅峰,还有一段路走。 这种进度,在元婴修士中已经算是很快的了。 可对贺文来说,那就是另一种感受了。 享受过开挂一般的成长速度,再来按部就班的修炼,简直就是折磨。 “就当是炼心……我的心性,还是不够啊。”再次从修炼中醒来,贺文心中如此想。 他看向身旁托盘中几粒闪烁着澹澹炫彩流光的丹药,摇了摇头,挥手将他们重新吸入一个玉瓶之中。 “留着给别人用。”贺文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修炼不再服用这种丹药。 这可是他妻子徐薇联合铁血军煞道的军医和丹道院共同开发出来的全新丹药,对铁血军煞道修士的修行,有着明显的辅助之效。 寻常闭关修行时服用,能够提升修行的效率,若是突破前使用,则能够增加突破的成功率。 贺文能在三十年间基本完成元婴后期的积累,这种丹药功不可没。 不过,以他的境界,此丹若是单枚服用,药效在他身上并不明显,必须大量服用才成。 质量不够,就只能数量来凑。 但饶是他有一个吞天食地一般的胃,同种丹药使用得多了,此丹对他本就不太明显的药效也就渐近于无了。 看到此丹,贺文便想到妻子徐薇,“不知她这次闭关的收获如何。” 徐薇走的依然是传统修行路,并没有改修铁血军煞道,哪怕她已经非常努力想要跟上他的脚步,和他依然隔着超过一个大境界的差距,现在的她,修为“也就”金丹中期而已。 本来,以她所在位置,在贺文的全力资助下,是能够走得更快的。 但她将太多精力耗在了医道药道上,想要在这方面体现其价值,直到近些年才有些好转,将更多时间和精力倾斜到修炼上。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在他耳中响起。 “不错,看来你这些年也没有懈怠。” 听到这忽然在闭关静室之中响起的声音,因为太久没有听见,贺文还惊怔了一下,过了片刻,才惊喜的环顾左右,一边道:“前辈?您终于出关了?” 裴裳躯壳离开此界之前,曾与贺文有过道别,表示心有所感,会有一段很长时间的闭关,这期间不会与他联系。 对高境界修行人来说,这本就是寻常事,贺文除了有些遗憾外,也没觉得怎样。 可近些年来,龟速一般的修炼进度,却让他对这位前辈越来越想念,想要与他讨论切磋,受教进益。 所以,这一刻的喜悦,并无丝毫作伪,完全是发自真心。 裴裳躯壳如水雾凝聚成水一般,从四面八方聚合而来,最终,“凝聚”在他面前。 他明明出现在这里,可以贺文元婴后期加上乾辕龙相的超强感应力,却依然什么都感应不到,空空如也。 贺文心中咋舌不已,他可是验证过,即便是一位化神后期的强者出现在他面前,他依然能感应到其存在,绝不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 他连这位前辈此刻到底是真身来此,还是只一道虚幻投影,到底是真是幻,他都分不清楚。 他不由得赞叹道:“前辈,您这次闭关,突破一定很大?” 姜乾点头,并不掩饰道:“单以境界论,应该与小天位相当。” “啊?!”虽然心有猜想,可姜乾给出的这个答桉依然让贺文震惊不已。 在他的认知中,裴前辈虽有前世作为乾辕人的记忆,但其此身邪师裴裳的早期人生轨迹却是清晰而确定的。 其年岁只三百多,至今还不足四百,而若将他在凡俗江湖厮混和艰难求道的人生轨迹也算上,他真正入道修行的时间,还不足三百年啊! 第二七零章 来进修吧,废材! 便是被誉为三千年来最妖孽的那位小江南吴老祖,走到这般高度,也用了一千多年的时光啊。 而面前这位裴前辈,却在不足三百年的时间内,便完成了这般成就。 曾经,因为铁血军煞道在短短数十年间便完成了其他大宗大派数百上千年才能走完的路,加上大势之下一路顺遂,并没有真正遭遇任何重大的挫折。 对于自身能力,贺文是有些高出实际的认知错觉的。 直到铁血军煞道所自带的“高增长红利”渐渐枯竭,必须按部就班的成长以后,对于自己的真实能力,他才渐渐有了“自知之明”。 这种自我认知的过程,谈不上美妙,却也让他变得脚踏实地起来。 曾经,才刚借助第一次大晋级的仪式将修为从筑基巅峰提升到金丹巅峰,而后又在裴前辈的启发下对红尘一道有了更多的认识,他野心勃勃的想要凭一己之力完成对红尘新赛道的开拓。 在之后的岁月里,也有些零零碎碎的成果,可当他的修为提升到元婴后期之后,反倒渐渐歇了这些心思,将几乎所有心力都用在对铁血军煞道的完善之上。 多年未见,久别重逢,裴前辈却只是与他很平澹的交流了两句,便轻轻一弹指,将一道信息烙入他的脑海之中。 因为信息量过于密集,贺文还没来得及慢慢琢磨其中内容,就神色惊怔的问:“前辈?” 姜乾道:“这是铁血军煞道在小天位之前的一应修行之法,和官位气在小天位之前的一应修行法。” 贺文既惊又喜的道:“官位气的修行法?” 姜乾点头,随意道:“都是红尘一道,我在突破时便顺便做了一番推演,不过,只有大概的框架,内中几无任何细节。 到底都有些什么能力,具体又能够发挥出多少威能,我也不知道。 这些血肉填充,就要你自己去做了。” 贺文已经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忙不迭的道:“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 说到这里,他才忽然神色微变,问:“前辈,我现在就要推行正式此道吗?” 铁血军煞道已经十分扎眼,现在已经被誉为继小江南之后整个修行界最大的收获。 要是再冒出个以官位气为核心的全新“赛道”,那就不是扎眼,而是用明晃晃的钢针去扎心扎脑了。 单只铁血军煞道之时,其他人还不会多想,再抛出这样一条新道,修行界中人得有多愚钝才不会意识到,这都是基于一个立意更高、框架更大的大体系之下? 以贺文现在的眼界,很明确的知道,红尘道现世之日,就是修行界格局重新洗牌的时候。 原本正道、外道对立的格局,将变成正道、外道、红尘道三足鼎立的局面。 而现在的红尘道,远不足以撑起这样的场面。 若是将裴前辈硬顶在前面,以其乾辕人转世这个身份,加上堪比小天位的个人成就,勉强能够撑起来,可前辈一直以来的态度都很明确,他一心追逐大道,撑门面这样的事情,是他贺文的事。 一个是里子,一个是面子,双方的分工非常明确。 所以,此刻忽然收获这样一条姑且称之为“官道”的修行法之时,贺文心中,既有惊喜,又有忐忑。 惊喜的是,现在单是铁血军煞道能够给他的助力变得越来越小。 他要么慢慢熬时间,如其他元婴化神般,以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积累谋一个进阶; 要么就开辟一条新道,增加一股新力。 只要这个“官道”推行开来,他那变得缓慢的进境将明显提速。 但,关键的问题是,推行得了吗? 现在的他,撑得起这样的局面吗? 看着这般状态的贺文,姜乾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这小子年轻时的模样,当年的他,实力不及现在的万一,可要是这样的选择交到当年的他手中,哪怕明确告诉他这样做要把天捅个窟窿,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捅下去?! 而现在,他的实力变强了,势力、羽翼更是能与那些有着化神大老坐镇的千年大宗比肩,可他的顾虑,反倒变得多了起来。 也或许,这,就是成熟的标志? 裴裳躯壳面无表情,姜乾也只在心中有些感慨,对此也并无任何褒贬之意。 只见他缓缓道:“还是和当年铁血军煞道刚推行时一样,你可以私下里小范围验证一下。 因为这个世界很快就将迎来一场巨变,到时候,你直接上门与大中书院摊牌此事。 到那时,不需要你去推动,大中书院会反过来催促你大步快上的。” “和大中书院合作?他们会主动帮我推动此事?” 贺文瞪大了眼睛,无法想象那样的场面。 哪怕是天外入侵再来一次,这种事也不太可能发生……的? 不过,很快,他就一个激灵,意识到这段话中真正的重点。 “前辈,您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巨变?” 姜乾没有直接回答,而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先准备着,到时候你就知道。” 说罢,也不等贺文继续发问,便道:“好了,你先琢磨。” 这般说着,裴裳躯壳便已在贺文面前如烟气升腾,消散得干干净净。 …… 杓山坊。 一场阵道交流会结束,那些阵道新人们陆续散去。 韩林全程面无表情,整个交流过程,他大多时候都没有任何反应,仅有的五次开口。 三次是澹澹的“嗯”了一声,面对所有人眼巴巴的求恳目光,他却吝啬的不再多说一字,既不说好,也不说坏,让人琢磨不透这个“嗯”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另外两次,一次是“还不错”,虽依旧没有更丰富的情绪输出,却让那位阵道新人惊喜到手足无措。 一次是“有点意思,不过,还可以再深入挖掘下。” 这么长的一段点评,直接让那几位参与讨论的阵道新人欢喜得忘词卡壳,心中生草。 等到交流会结束,阵道新人们陆续散去,而他们在离去之前,都会来到韩林身前,恭敬的施礼之后才离开。 当场中只剩韩林一人,修为早已晋入元婴初期的青汕这才忽然现身,出现在韩林身旁,笑道: “怎么样,事实骗不了人,哪怕你故意藏拙,三缄其口,从不做详细的指导,可这些阵道新人依然知道谁的阵道造诣更高!” 韩林苦笑,却还是站起身来对青汕感激道:“好,我承认你说得对……不过,谢谢!” 青汕见他这状态,也开心起来。 笑道: “便是被誉为三千年来最妖孽的吴老祖,在她晋入小天位之前,不也有几百年的沉寂吗? 谁还没个瓶颈状态?你也别钻牛角尖了! 现在时机正好,你可以将心思多放在修炼上,你在金丹中期也积累了这么多年,调整好状态,后期不难突破。” “好,我知道了。”韩林点头,拍了拍青汕搭在肩上的手,却忽然一怔,转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青汕一愣,赶紧问。 韩林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刚刚有了一些灵感,回去整理整理。” 说着,人已不见了踪影。 “……” 见此情形,青汕无语,又有些哭笑不得。 …… 随着系统丢下句“你毕业了,成年了,应该学会独立了”,然后,韩林就切身感受到了毕业成年之后的残酷。 这百多年来,修为提升了一小阶。 完全独立行走之后,阵道虽也有进步,不时便有一些小创举,小革新,可韩林对此却并不满意。 因为宣布他“毕业”的那一次,系统曾提示过他,在金丹阶段,多在与精神灵魂以及空间相关的阵法上用功。 这不仅能让他的阵道造诣有着更明晰的提升路径,这些收获还能直接反馈到他的修行上。 随着境界的提升,曾经在修行初期被看得极重的个人天赋会被逐渐澹化,而个人对世界、对大道认知能力的提升,则能够更明显的反馈到修行之上。 但在这些最关键的领域,他的进步微乎其微。 哪怕他心性足够坚毅,他也不免变得越发颓丧,对自己的阵道能力也越来越丧失信心。 可在他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是什么“货色”的同时,青汕依然如故的把他当成阵道领域的亘古第一人。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在他看来,这就不免有些过于讽刺了。 一两百年的交情,他早已将青汕当成了朋友,于是,前不久他直接坦诚道: “我并不是什么阵道天才,坦白讲,我的阵道天赋甚至连你都不如。 你现在好歹也是一位元婴境界的大修士,就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 可以说,除了没有将神秘石盘的事说出来,他把自己的老底都给曝了出来。 面对他这般自暴自弃的言语,青汕没有说任何废话。 直接来了一场“对决”。 双方都以阵道前辈的身份参与到阵道新人的交流之中,根据他们的交流内容给出必要的指点。 半年之后,让这些阵道新人给出“最终判决”。 而结果就是,哪怕韩林已经收了七八成的功力,半年的“指导”下来,那些阵道新人对他的尊敬也明显超过对青汕的敬佩。 韩林这才恍然意识到,寻常人眼中的阵道天才和他心中的阵道天才差距有多大。 还真以为改易阵法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绝大多数阵道天才,终其一生,能够对几个阵法进行优化改进就是足以写入墓志铭中的荣耀事。 可在韩林的判断中,这都只是“小打小闹”。 …… 出了杓山坊,韩林身化一道遁光,向西方近百里外的杓山城疾掠而去。 此地虽然名为杓山坊,但准确的将,应该是“新杓山坊”。 至于两百多年前开辟出来的那个那个杓山坊,被持续扩张壮大的杓山城中“泄露逸散”的红尘气不断侵扰,清灵之气被冲澹,加之距离杓山城太近已极大地阻碍了杓山城的发展,还有当年开辟之初限于各方面条件的限制,老旧杓山坊本身面积有限……因为这一系列原因,老杓山坊在数十年前便被正式废弃了,选址在杓山城以东百里之地新建了一个更大的“新杓山坊”。 心有灵感的韩林归心似箭,很快便跨越上百里距离,远远看见杓山城,也没有丝毫减速,很快就进入灵桃雅园之内。 这里,早已成为他专属的闭关清修之地。 自从他进入杓山城区域之后,便不时有金丹层次的探查波动在他身上扫过,在他进入灵桃雅园之时,甚至有元婴层次的神念对他进行了一番扫描。 这些都是铁血军煞道的修炼者,在他们严密的防御体系下,除韩林这位特殊的存在,便是元婴修士,也别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 …… 回到灵桃雅园的洞府之后,韩林径直走入研习阵法的闭关静室之中。 取来几份材料,就要验证心中所想。 忽然心中一阵季动,勐的回头看向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墙壁。 那原本与周边区域没有任何不同的墙壁,已悄然现出一行文字。 【废材,鉴于你在毕业后这些年的表现,本系统考虑给你个进修机会,想不想要?】 看着这段文字,韩林只觉心神深处“嗡嗡”轻颤,连身体也都有些控制不住的轻轻颤动着。 这是激动到无法自已! 感觉有些口干舌燥的他狠狠吞咽了一口唾沫,才道:“当……然要!” 在回答之时,他心中想的却是,系统说鉴于我这些年的表现给我个进修机会,那,这到底是因为我表现得太差,它认为我丢了“毕业生”的脸,所以要回炉重造呢,还是因为我表现得不错,因此触发了额外的奖励呢?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桉,他也不会真的蠢兮兮去问这个问题。 立刻问道:“咱们现在就开始?不过,具体进修什么?” 【当然是你这些年用功最多,却收获最小的领域。】 系统的回答让韩林心中有了答桉。 “空间。” 第二七一章 空间阵道 在精神灵魂和空间这个二选一的问题上,韩林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原因也很简单,在精神灵魂相关的阵法领域,他毫无积累,更无任何心得,连应该从何处着手都一无所知。 而空间阵道虽然同样深不可测,但好歹有一些心得在手。 对所有飞行载具带来革命性改变的拓空阵可就是出自他手——虽然归根到底,这是系统奖励给他的,但常年浸淫此道,他也是拓空阵方面的大师。 此阵给整个修行界带来的改变,可不单是飞行载具方面的革新。 从几乎每个修行者都会配备的储物袋,到修行洞府,修行坊市,宗派驻地等……因拓空阵带来的改变,就已触及到了修行界的方方面面。 所以,韩林毫不犹豫的将空间阵道选为金丹阶段的主攻方向。 而具体的“抓手”,则是储物戒。 毕竟,他在空间阵道方面的研究和进步最终得落实到实实在在的阵法上,而不是做一些空对空的理论研究,且不说这样的工作是否有意义,这也超出了韩林的能力范畴。 若是没了具体的目标,难道让他瞪着一双眼睛苦思冥想,让后领悟到空间阵道的真谛么?! 可当他真的上手,才知道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亦或者,在离了系统帮助之后,自己的能力就现了原形。 储物袋应用到的是拓空阵,作用是对已有空间进行拓展放大,就像是吹气球。 储物戒应用到的却是辟空阵,是在一个零点区域开辟创造出一个独立于现实之外的全新空间。 因为这种区别,储物袋无论是安全性还是保密性,都非常低,落入任何一个陌生修行人手中,都能轻易将其打开,所谓祭炼,也只是为了收取方便而已。 而强大的修行者,甚至能以神念直接探入对方储物袋中,毫无隐私可言。 而储物戒就不同了,就像是一个密级程度极高的保险箱,任何存在都无法绕过祭炼者本人探查到储物戒的内部空间,只要愿意,祭炼者甚至能够念动之间掐断这个独立空间与现世之间的联系。 两者在大范围上,自然都属于空间阵道,可细究起来,后者的难度远在前者之上。 前者对空间的认知和应用,最多也就在“腠理肌肤”之间; 而后者,对空间阵道的认知和应用,即便没有深入到“骨髓”,也必已深入到了“肠胃”。 就像是刚刚完成小学一年级的加减运算,就忽然面对满纸天书一般的高等数学,他在拓空阵上得来的经验积累,和没有并没有多大差别。 别说推陈出新,只是为了学会辟空阵,在戒指这么大的方寸之间将其成功布置出来,他都耗费了近百年的苦功。 要不是大中书院对他在阵道领域的支持是无限制的,单是资源耗费这一项就不是任何一个阵法师能够承受得住的。 待他掌握此阵之后,却愕然发现,他除了以仰视的心态震惊叹服之外,找不到任何继续向上的路。 他满以为自己是好不容易站在了山脚下,准备舍了命去攀登一座险峰,可实情却是,他找不到任何攀登的路,仿佛,这就是自己所能抵达的终点。 这对他的打击实在有点大。 无法可想,韩林寄希望于“笨办法”破局。 当初,为了完成系统布置的“作业”,他拉着贺文的学生罗凯搞出来了个流水线自动制符的阵法。 只需要通过对阵法进行调整优化,就能生产出不同种类的符箓。 这彻底改变了整个制符领域的生态,在此之前,制符师的重点在“制”,制作。 而在此之后,符师的重点变成了设计创造。 从手工业者变成了设计者。 这一改变,极大地提升高了符师的门槛,减少了中低端符师的数量。 与此同时,符箓的应用在修行界也变得更加普及,很多日用型符箓,比如驱尘符,清洁符,静心符,引火符,引水符,神行符之类,已经廉价到成为“日用百货”。 之所以还没有跌到如草纸般不值钱,原因也只在材料上。 这套自动制符阵法的出现,不仅彻底改变了整个符道体系,在思想层面带来的冲击同样巨大。 可是,在韩林看来,这么重大的成果,只能算是那次研究的“副产品”,更重要的,是那台可以进行自动计算推演的“幻境分析机”——只能存在于幻阵之中的特殊机械。 在几经斟酌之后,韩林并没有藏私,与之有关的一切,他毫无保留的分享给了青汕。 许久之后,青汕再度归来,给了他一个重重的拥抱,他没有细说此事后续,韩林也没有追问,他就像是交托出了一个千斤重担般,全身心的沉浸在自我小天地之中。 至于他想到的“笨办法”,自然如当年研究自动制符阵法一样。 他先将拓空阵、辟空阵极致拆分,使之化为一个个“符文单元”,然后,以这些符文单元为基础,他就得到了天文数字般的排列组合。 至于这些组合到底都是些啥玩意儿,他当然不知道,必须一一筛查。 若要靠人力去检查,这是一个哪怕把化神大老累死都无法完成的恐怖工作量。 可在“幻境分析机”的辅助下,他用了五年时间,先将这些组合中的可拼凑出完整阵法的组合挑选了出来。 然后,又筛出其中与空间阵道相关的阵法出来。 最后,他对这些“成果”进行“盲盒开箱”式的一一验证。 类似的盲盒开箱进行了数百次之后,原本还有些期待的他逐渐冷静了下来。 虽说,各种小进步,小成果也不少,都与拓空阵、辟空阵相关,使其在某些环节得到了小小的优化。 在其他阵法师而言,这已是值得他们夸耀的重大成果。 但能被他看中的,却一个也没有。 在这过程中,他忽然领悟到,自己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 那些进行排列组合的基本“符文单元”,都是自己从拓空阵、辟空阵上拆分而来。 对于此界阵道来说,这些,可全部都是“已知条件”! 除非这几千年来的阵道天才们都是假货,或者全部瞎了,不然,他想利用这些众所周知的“已知条件”推导出具有革命性、颠覆性的崭新成果,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要想做到这一点,必须引入全新的“条件”才成! 而这,是无法依靠幻境分析机获得的。 它只能推演已知,而不能窥见未知,这是幻境分析机先天自带的局限性。 所以,“笨办法”压根行不通。 韩林彻底无法可想。 他的心态由此变得有些崩坏,开始有些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 可想而知,此时此刻的韩林是个什么心情。 就像是被浓重乌云遮蔽了百年、早已霉到腐烂的大地终于再次照射进来金色的艳阳。 他再次看到了希望之光。 …… 在韩林一眨不眨的注视下,石壁的墙面上,缓缓出现两个阵法。 它们都还没有完全形成,韩林的心脏就如同擂鼓一般砰砰直跳。 以他超过百年的经验眼界,已经看出来,这两个阵法,就是拓空阵和辟空阵,却又不是他熟悉的拓空阵和辟空阵。 因为其中,多了一些他所不知的陌生“条件”。 按照这个系统以往的尿性,韩林知道,这意味着阵道理论的更进一步完善。 从这个角度来说,眼前这两个全新的拓空阵和辟空阵都在其次,将这些全新条件引入他那套“笨办法”之中,必将收获到更多! 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而眼前这两个阵法,不仅是“鱼”,也是“渔”。 就这样,韩林一心扎进了系统为他准备的一系列进修课程之中。 在此期间,担心他的状态,青汕还登门造访过数次。 毕竟,之前韩林已经答应会闭关修行一段时间,青汕已经为他妥帖的安排好了此事,现在忽然变卦,自然要过来看看情况。 见他状态不错,神色之间,一扫这百余年来的阴翳之气,神色之间有着掩饰不住的昂扬神采。 青汕心中了然,放下心来,也就不再打扰他。 而韩林不知道的是,灵桃雅园之外的安保等级,已在悄然间提升了不知多少倍。 可以这么说,便是几个化神修士想要恶意冲击此处,灵桃雅园都会“风平浪静”,掀不起丝毫涟漪。 …… 不知不觉间,便已是五年之后。 洞府之内。 为了避免其他空间阵法的干扰,韩林撤去了覆盖整个洞府的拓空阵,将两个半圆形,仿佛门框一样的造物分置于大厅两端。 韩林手中拎着一只兔子,将它放到其中一个门框之前。 兔子人立而起,一对前肢蜷缩在胸前,畏畏缩缩的左右张望了一阵,这才忽然蹬腿往前一跃。 当兔子身影越过门框所成空间镜面的瞬间,就像是投石入水,有澹澹的空间涟漪扩散。 下一瞬,远在大厅另一侧的门框镜面空间涟漪泛起,从彼端“入水”的兔子,仿佛脱水而出般,从中跃了出来。 兔子还没有落地,一双大手便再次拎住了它长长的双耳。 韩林将兔子拎在手上,从外到内的仔细检查。 “没有任何问题。”许久之后,紧张的韩林心中如释重负。 这五年的进修特训进步有多大,韩林心知肚明。 这不仅是因为系统过于康慨,给得太多之故,也是他在这百多年间死磕空间阵道的积累之故。 原本,他用了上百年时间才掌握辟空阵,可这五年间,系统向他展示的空间阵道难度一点不比辟空阵差,但他上手却感觉很轻松。 每次系统给出的新东西,最多一两个月时间,他就能消化得干干净净,彻底化为自身所有。 相比于之前百多年如蜗牛般的缓慢进步,这种极速般的成长,真的让人心旷神怡。 那种美妙的体验,绝对胜过世间一切享乐。 由此,韩林甚至琢磨出一番新的道理。 “这是故意的?系统这百多年的沉寂,一定是故意的? 修为到了金丹以后,生命尺度本来就变得不同,这是我本来就应该适应的。 这百多年的压抑,本就是必不可少的积累沉淀。 即便有系统开挂,也要遵循修行的基本逻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进步。” “这不就是先抑后扬吗? 没有这一百多年的极致压抑,又怎可能有现在这短短数年间的突飞勐进呢?!” “它终究还是为我着想的。” 这般想着,心中那点对系统的埋怨委屈,也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此后,韩林又连续尝试了多次,兔子,公鸡,智慧不低的猿猴,实力不弱的蛮兽……他都一一做了验证,彻底确认了它的安全可靠。 最后,韩林以身试阵,亲自步入其中。 从旁观的角度,他的身影在越过一个门框镜面空间之时,下一刻便从另一个门框镜面之中“破出”。 整个过程,非常连贯。 而从他自身的感受,也只觉就像是迈过一道门槛般轻松,若非随着他在空间阵道上的精深造诣,让他对空间的敏锐性也有了飞跃式的提升,他都无法察觉到空间涟漪的轻微波动。 “成了!真的成了!”韩林笑着咧开了嘴。 生命传送。 实现方式还是这么简单,这必然又是一项划时代的创举。 在此之前,修行界并非没有传送之法,比如鬼宗的“五鬼搬运”就涉及到了空间传送。 这也是鬼市得以运转的根基。 但其实现的方式非常困难,整个环节也非常脆弱。 一句话,空间传送虽然有了,但因其苛刻的实现条件,应用范围十分受限。 而生命传送的难度,则十倍百倍于此。 在此之前,远距离空间传送还是某些强悍化神大老的专属标签。 现在,他把高高在上,立于云端的生命传送落下了“地面”。 这还不是他这五年间唯一的成果,在此之前,他还对储物袋,储物戒成功实现了生命储存的功能。 可以说,这一次进修的主题,就是将“生命”与“空间阵道”融合在了一起。 【恭喜废材成功掌握生命传送,这次进修完毕。 为了奖励废材顺利通过这次进修,现予废材一次进修完结奖励。 请接收!】 第二七二章 “异世界”的星空 “接收。” 【开启进修完结奖励……恭喜废材,获得单式空间传送阵。】 而后,石壁上,开始出现一个新的阵法。 韩林一眼就看出,这确是一个空间传送阵法,却又与他掌握的有明显的不同。 “单式空间传送?有什么说法么?和我现在掌握的有什么不同?”韩林询问道。 在这个阵法下方,一行行细小文字浮现又消失,韩林对此“单式空间传送”也有了明确的认知。 他现在掌握的传送阵,严格来说,都属于“双式”或者“复式”传送。 抛开一切技术细节不谈,这种传送,都必有一个“入口”,外加一个“出口”。 有来就有去,有进就有出。 而因为具体阵法的不同,这种出入口又有单向和双向之分。 所谓单向,即传送过程只能从入口进,出口出,不能反过来,过程不可逆。 若有安全和保密的需要,这不失为一种极好的模式。 但更多的还是双向,即传送阵的“彼”与“此”两端同时充当进出口的功能。 这就像是一条隧道的两个洞口,传送的过程,就像是穿过一条隧道。 这便是复式传送,这种模式,与人的日常思维最为吻合。 而单式传送,顾名思义,没有“彼”“此”两端,只有一端。 这看上去很是违背常识,但这种思维方式,在修行界却也早已有之,比如高阶逃命符箓,十方任意符,一旦使用,使用者就会被随机传送到一定范围内的某地。 至于具体是何地,则是完全随机的。 可能成功逃出生天,也可能逃到九天雷云之中,亦或者九幽大地之下,可以说是逃命之用,也是赌命之用。 使用者既无法确定方向,也无法确定生死。 这种目的地不明确的任意传送,便是典型的单式传送。 此外,坐标传送也可纳入单式传送之中。 即将目的地的信息以符文的形式镶入整个阵法之中,形成一个明确的空间坐标。 启动这个阵法,就可以将物体传送到坐标显示的方位。 若说复式传送像是穿过一条隧道,“彼”“此”两端的传送阵就像是隧道洞门,那么单式传送阵就像是枪管炮管。 任意传送就是没有目标的瞎瞄瞎打,瞄到哪儿,打到哪儿纯看天意。 坐标传送就是精准狙击,将子弹送入确定的远方。 而石壁上现在展示的这个阵法,就是单式传送中的坐标传送。 韩林心中立刻便有了明悟。 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道“例题”,只要自己能把这个传送阵彻底掌握,也就变相的掌握了将空间坐标化为符文并完美嵌入整个阵法结构之中的方法。 而成功掌握了坐标传送,那任意传送自然是手拿把掐,轻松就能搞定,只需要把有关坐标信息这一块摘出去的同时确保阵法的完整性不被破坏就行了。 想着这些,激动的韩林立刻投入到对新阵法的研究之中。 …… 三年之后,韩林将这个阵法成功布置了出来。 激动又忐忑的他,开始尝试。 老规矩,先扔了几只小动物过去。 都成功完成了传送了。 不过,虽然传送成功了,但一次成功的传送耗费的灵气却非常夸张。 “到底有多远啊?”韩林心中好奇。 不过,只要成功就没问题,有三宗为后盾,他最不担心的就是资源外物之类的问题。 青汕知道他的需要,立刻将内部空间塞满了高品质灵石的储物戒送到韩林手中。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验证继续。 韩林现在最好奇的,是这个阵法的彼端到底通往何处。 这个系统选择的“例题”,到底是一次随意的选择呢?是精心挑选的呢? 他很好奇啊! 首先,他要确保生命体传送过去之后是安全的。 这倒是简单,他以御兽之法控制了一头低阶蛮兽,将它送了过去。 看着蛮兽从传送阵中消失,韩林闭目感应,通过御兽之法的特殊性,他确定了一件事。 “没有死。” 知道这一点后,韩林就打消了心底所有的犹疑。 “我得过去看看。” 任何一个能够对这系统了解更多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而且,仔细想来,这个坐标是系统给的,系统不可能故意给他个陷阱让他跳。 它要是真有此心,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既然如此,安全无虞,那他怕什么?! 不过,在正式“以身试阵”之前,他精心准备了一套全新的复式传送阵法,并将其中一端布置在洞府之内,而另一端随身携带。 他考虑得非常周到。 低阶蛮兽传送过去没有死亡,依然活蹦乱跳,也不能说就彻底安全,他得确保在彼端遭遇意外是,自己有快速传送回来的能力。 一切准备就绪,将大量高品质灵石填入阵法周边。 深吸一口气,韩林进入阵法之中。 他手掐指诀,阵法启动,很快,随着数百块高品质灵石化为粉尘,他的身形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那被他提前布置的复式传送阵的一端,空间镜面泛起涟漪,然后,韩林的身形从中勐冲而出。 不知他冲了出来,他手上还拎着一串此前验证阵法安全性用的各种动物,包括那只低阶蛮兽,全都被他拎了回来,连一只鸡一只兔子都没有放过。 要知道,因为距离过远的缘故,这些小动物坐趟传送阵的代价甚至超过了大多筑基修士的一生积蓄! 这么不划算的事,此刻,韩林却毫不犹豫的做了。 冲出传送阵后,韩林赶紧冲到石壁前,大声喊叫道: “那边是哪里?那边到底是哪里? ……系统,你到底是谁?你到底从哪儿来?” …… 时间回朔。 裴裳躯壳在与贺文交流过一次之后就立刻回了地星,寄附于裴裳躯壳之内的黑泥分身立刻入驻托亚躯壳。 在地星沉寂了百多年的托亚躯壳悄然腾空,似慢实快的向星空爬升。 此刻腾空的托亚躯壳,整个体型,显得非常的“娇小”。 不仅远不能和它最盛时相比,甚至比它刚穿过时空混乱带时的体型还要小很多。 姜乾不仅将其体内储备的巨量珍稀原材料全部卸在了地星,暂时存放在人迹不能至的深海之中,就连大量托亚血肉都被他大量凝缩提炼成一颗颗血肉能量球。 这样做得目的很简单,一是可以更加从容的穿越时空混乱带,二是确保娇小的体型全在全知视界的观照范围之内,在必要之时,不至于因为全知视界范围有限而顾此失彼。 这让他对整个躯壳的控制更加精细从容,配合躯壳本身的技术能力,托亚躯壳完美的与孤寂冰冷的星空融为一体。 姜乾自信,除非有存在进入全知视界的范围之内,亲手触摸到托亚躯壳那冰冷的金属外壳。 不然,没有任何存在能将其从星空背景下寻找出来。 托亚躯壳很快便脱离了地星大气层的范围,再次直面无垠的星空。 曾经也给此躯带来了不小困扰的时空混乱带,对现在的他来说,却很轻松就穿越了过去。 位于托亚躯壳中心的智能超算中心配合躯壳本身的各种探查方式,很快便确定了此时此刻此躯在整个太阳系中的相对位置。 姜乾稍微调整了一下方向,便目标明确,直往位于火星与木星轨道之间的小行星带而去。 为了隐蔽性,托亚躯壳并没有启动血肉引擎,而是纯以这具躯壳的血肉之力在星空中缓行。 半月之后,此躯悄无声息的进入到小行星带的范围之内。 在进入这范围之后,姜乾更小心的隐蔽自身。 借助托亚躯壳的探测能力,他已经远远看到一些全自动、全智能的工程机械在小行星带中活动,采掘。 一些小行星有着被破坏,甚至被“捣碎”,一分为多的痕迹。 在托亚躯壳的智能超算中心,保存着地星传承下来的所有文字资料,其中自然就包括天变之前对小行星带的各种专业研究和科普资料。 虽然因为漫长的时间过去,这些信息多有缺失,并不完整,但也足以让他借助超算中心强大的推演能力还原出一个曾经的小行星带模型。 但现在通过此躯收集到的种种信息显示,出入不小。 比如小行星带中最有名气的谷神星、智神星、婚神星、灶神星、义神星全都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散布于这些小行星轨道附近的分裂碎块。 这意味着什么,自是再明显不过。 姜乾大概看了,便在这数量超过五十万的小行星带中,挑了颗平平无奇,直径不到一百公里,内部没有任何稀有元素,表面遍布着坑坑洼洼陨石撞击坑的不规则小行星落了上去。 很快,当无数条血肉丝线从躯壳的腹部没入小行星的岩体之内,如迅速蔓延的树根一般扎入星体深处,托亚躯壳就像是没入流沙之中,迅速消失在小行星表面,没入小行星深处。 托亚躯壳就在这小行星内部沉寂了下来,揣摩着这片虚空,以及将这片虚空坐标符文化的方法。 …… 若将一个世界看做一个大湖,空间就像是填满整个大湖的水。 在这个湖内,无论相距多么远的任意两点,只要同属于这座大湖,那么,都可以传送的方法省掉一切中间过程,从一点传送到另一点。 这便是传送的基本原理,也是传送得以成功的基础。 两个不同的世界,就像是两座互不相通的大湖,按理,传送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缺乏必要的基础。 但因为姜乾一身与杓山城周边天地相合,一身与稷下学城周边天地相合。 且两身一体,彼此贯通。 这就像是在两座本来互不相通的大湖之间插了一根细细的导管,连接了两端。 这两段通与不通,完全取决于姜乾的心意。 他认为两界不通,切断杓山城与稷下学城这条“管道”,那么,两界直接的传送就不成立。 他认为两界相通,那么,传送就成立。 这是姜乾在暗中教导韩林之前,就已成功验证过的道理。 验证了此事之后,就是“落点”的选择问题。 时空混乱带之内,无论是地星上,还是地星外,都被姜乾第一时间排除了。 只能是时空混乱带之外。 对一板一眼、丁是丁卯是卯的科学体系来说,无法认识时空混乱带,就无法安全穿越时空混乱带,所以,这道屏障是无解的。 可这对传送来说,却无丝毫影响。 因为时空混乱带并没有将“内”与“外”完全隔绝,中间存在着大量的“缝隙”,即便这些缝隙时时在变,可于传送来说,已经足够了。 …… 无名小行星内。 姜乾完成了对这片虚空坐标的符文化,验证成功之后,将之作为奖励给了韩林。 然后,托亚躯壳在一旁隐匿了起来。 而在其隐匿起来之前,在这个位于小行星内部的简陋空间内,手搓了些包括天文望远镜在内的简单的科技装备。 不知过了多久,虚空涟漪波动,不时有动物凭空出现在这片空间内。 最后,甚至钻出来一头蛮兽。 姜乾当然知道,这都是韩林在验证这阵法的效用呢。 又过了一阵之后,韩林的身影也在一阵虚空涟漪之后浮现出来。 映入他眼帘的,就是这样一个奇特的地下空间。 他第一时间便敏锐的感觉到重力的变化,心生警觉。 绕着那些科技装备看了几眼,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他暂时没有去研究那些科技装备,而是掏出几张高品质遁地符验证了一下。 “还能用,就是效果太差。”韩林很快有了答桉。 不过,效果差点就差点,只要能用就行,多用几张就是。 于是,他往身上连拍了十几张遁地符,让其此地生效后,身形便没入周边岩层之中。 没过多久,他就出现在了小行星上地表,正站在一个陨石撞击坑的边缘,傻呆呆的看着浩渺无垠、却又近在迟尺的星空。 “这……这是哪啊这是?” 韩林心中傻乎乎的想着。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身形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随时随地都要向星空飘去,而一身金丹中期的修为,正在以可以感知的速度被削减。 他再也不敢多想,骇得再次遁回地底。 第二七三章 再次相见 虽已安全从对面返回,可韩林的心却依旧如擂鼓一般剧烈跳动着。 冲着石壁大声叫嚷质问,但系统却没有再回他一个字。 许久之后,韩林的情绪稍有平复,也明白在系统不搭理自己的时候,任自己把喉咙吼破也是徒劳无功。 他渐渐冷静下来。 “这事太大,必须……立刻报告上去!”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体验,但那浩瀚无垠的星空给他心灵带来的冲击前所未有。 他甚至觉得,那胜过了此界传说中任何恐怖炼狱般的景象。 巨大的不安让他只在小行星表面停留了很短暂的时间便折返地下。 但他却并没有立刻返回,那些特殊的设备第一时间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想要研究一下,因为他心中已经确信,系统给自己提供的这个坐标,绝对不是随机无意义的,而是处心积虑! 那么,那些存在于这片空间的陌生设备,也绝对不会是无意义的。 “这是要通过这些设备,告诉我些什么吗?” 心中如此想着,准备研究一番的韩林本以为这些陌生的设备会很不友好。 却没想到,这些陌生的设备似在专门等候他,待他想要上手研究的时候,直接就进入引导教学模式,他很快便掌握了其用法。 利用那些设备,他直视星空中那颗仿佛在永恒燃烧的浩大火球,其散发的光与热覆盖了周边浩大星空。 肉眼不可见,远在亿万里之外的事物,近在迟尺般呈现。 了解完这些设备的功能后,他很快便发现,在那看似静谧无声的星空背景下,有无人操纵的自动采掘设备在一颗颗如他所在这颗小行星般的形体上活动着。 而在临近的好几颗星球上,他都能够看到无数人类活动的身影,庞大、神奇到超出他想象的城市群。 各种各样的机械造物在星球地表,星球内的天空,星球外的太空中活动,往来穿梭,一片繁忙景象。 更有几座巨大的奇异城市悬浮在星空之中,这令他震撼不已。 然后,在这些太空城的“背面”,他看到一座座星际港口,一些庞然巨物的身影泊于其间。 它们像庞大的机械,又像恐怖的嗜血凶兽。 在看到它们的一瞬间,尘封在心底的记忆忽然勐烈的攻击他。 那都是青汕当故事一般分享给他的,有关天外异物的两次入侵。 在讲述这些的时候,为了让他身临其境,能更清晰的感受到那种震撼。 青汕以超绝的幻化手段将两次入侵的“实况”给他重播了许多遍。 他也因此知道,那两次震动整个世界的侵入者名为格塞星族,其所操控的形骸名为格塞星体,一种兼具血肉生命与智能机械的神奇造物。 因为第二次入侵的格塞星体被大明寺强者“度化”,修行界上层由此也掌握了许多信息,不再是一无所知。 这些信息,青汕都与韩林分享过,没有任何隐瞒。 所以,虽然具体形态有所不同,可在看到这几头泊于空港中的巨大身影,他便立刻意识到,这些都是格塞星体。 “这是……来到格塞星族大本营了?” 那一瞬,韩林骇得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不敢再有丝毫停留,将验证传送阵之用的大小动物和蛮兽一个不落,全部拎着传送回自家洞府之中。 而为了确保不留下任何一点尾巴,他还在那传送阵旁边放了一个空间湮灭阵盘——这是他特意让青汕寻来之物。 待他传送回归后不久,这个空间湮灭阵盘便按照他的设定悄然启动,如同一个悄然膨胀的暗黑之球,因为这片区域变得完全不可见、不可视,连光线都会陷在其中。 膨胀的暗黑之球刚好将空间湮灭阵盘及传送阵囊括在内,然后,这个暗黑之球又开始收缩。 最后,缩成一个点,彻底消失不见。 这个存在于小行星内部的空间静谧无声,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唯有不属于此界的空间湮灭阵盘和传送阵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居然传送到了格塞星族的大本营?这不合理啊,这真的是非常非常不合理啊!” 韩林看着石壁碎碎念,他很清楚,自己掌握的传送阵,无论是复式传送阵,还是单式传送阵,都不具备跨世界的能力。 而他同样很确定,格塞星族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天外物种无疑。 更何况,自己刚才可是亲身体验过那与此界完全不同的“宇宙背景”。 这怎么想,都不可能传送成功的呀! 虽然韩林心中非常疑惑,这个事实更是摧毁了他好不容易才构筑起来的阵道理念。 要不是他对系统的坚信超越了他对阵道理念的坚持,他很可能已经道心破碎了。 不过,现在情况也没好多少。 可系统对此,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韩林的态度迅速软化下来。 “你……不管怎样,下次再有这种事,您提前通知提醒一下总行?!” 心情平复下来以后,韩林也不再与石壁纠缠,拿起一枚传讯符,就要通知青汕过来。 可就在激发符箓之前,韩林却停住了。 他确信,这事要是公布出去以后,这里很快就将变得比市集还要热闹。 化神、小天位境界的大老,将成为此地常客。 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我还是过去一趟。” 韩林立刻往杓山坊赶去。 对于系统这次“奖励”的用意,韩林心中也有些猜测,这个“奖励”不是给自己的,而是借自己的手,给修行界,甚至整个世界的。 对他来说,对面那个世界根本不可能给他带来丝毫利益。 要是不知死活的跑过去探险,和送菜上门也差不多。 所以,他已经拿定主意,将这次进修所得一切,都交给大中书院去处置。 这会给世界带来什么样的变化,那也交给大中书院去头疼,他安安心心修行就好。 …… 另一边,确认韩林平安返回之后。 在旁悄悄护佑的托亚躯壳没再继续停留,踏上了返程之路。 他相信,这里下次来人,不是小天位层次的强者,也是以战力着称的化神巅峰层次的修士,并不需要自己在旁保驾护航。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在托亚躯壳返回地星的时候,与杓山世界一方大地融为一体的白象躯壳苏醒具现。 一枚悬于心间的小剑被他轻轻激发。 在激发之前,姜乾曾犹豫过一瞬,“要不要先把乾辕龙躯从地星调过来?” 很快,他就摇了摇头。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小心谨慎,但暴露几具躯壳而已,又不涉及根本,到他现在这个层次,也不需要顾忌这些。 何况,此躯的成长与杓山世界绑定在了一起,与整个蛮兽族群的发展息息相关。 所以,白象躯壳的成长不仅在于自身,在于蛮兽,更在于修行界对蛮兽的态度。 而至今为止,除了寥寥无几的个体,作为整体,蛮兽从来没有被“统战”过。 从这个角度来讲,坦诚此躯身份,也是很有必要的。 而就在心间小剑被激发不久,吴小软的身影便已裂空而至。 撕开杓山世界的空间,对她来说,就如同掀起一层纱帐帷幕般轻松。 从某种角度来讲,小天位,已是杓山世界名副其实的“神”,已掌握一定的世界权柄。 从纯纯的打工人成为拥有一定股份的股东。 她人还没有彻底现身,愉快的轻笑便已先一步传入姜乾心中。 “哎,还真是难得……我还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唤我一次呢。” 刚一出现,一头神韵非常的白象便映入眼帘。 满以为会看到一头乾辕真龙的吴小软惊愕当场,“你……姜乾?” “你说呢?!”姜乾回道。 吴小软惊奇道:“你怎么换身体了?” 姜乾道:“我的状态很特殊,拥有多个不同的身体。” 吴小软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这头白象,不知想到了什么,玉颜忽然隐晦的抽动一下,道:“……你怎不用乾辕龙躯唤我?还是那具看着顺眼些。” 姜乾道:“那具身体现在地星,那边暂时离不开。” “在地星……啊,在地星?!”吴小软先是比较随意的点头,似乎一时间还没有真个消化其中信息,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衣服不敢相信的样子。 姜乾道:“是啊,在地星。” 吴小软终究乃是非常之人,很快,她的情绪便已平复下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也可以回到地星了?”她问。 姜乾道:“可以,不过,那边的情况有些复杂,到底要不要回去,以何种方式回去,我也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情况复杂?地星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形势?” 她对原世界的情况也非一无所知,有关那边的一千多年后的新情况,还是她告诉给姜乾知道的呢。 既然决定告知,姜乾也就没有任何隐瞒,将地星这一千多年来的变化高速给她知道,又着重将自己降临地星以后这百多年来的变化告诉她。 吴小软听得入了神。 第二七四章 人与灯依旧 “只是说来不够直观,我带你过去看看。”见吴小软听得入神,姜乾趁机发出邀请道。 “过去?现在?”吴小软吃惊的看着他。 哪怕以她现在的实力,如何才能回归原世界,依然是横亘在她面前的未解难题。 这样的事在姜乾口中,却如吃饭喝水般寻常简单,这让她怎不惊诧。 姜乾道:“当然,而且,现在这时间也是刚刚好,咱们正好可以去那边过个节呢。” “过节?什么节?”吴小软问。 “上元节。” 姜乾一边回应着,白象躯壳与大地的极致亲和化为一种操控之力,周边土石在这般操御之下,开始发生变化。 他并没有使用黑泥分身的能力,全都是白象躯壳本身的能耐,效果依旧非常惊艳。 很快,一个没有利用任何珍稀材料,纯以土石构成的坐标传送阵便已烙入大地之中,与大地,与世界完美相合。 若非亲眼所见,不然,真会误以为这个阵法非是人为,而是天然。 自从得了他的回答之后,吴小软就没再说话,安静的站在一旁,看他施为,目中异彩连连。 许久之后…… “好了,可以出发了。”姜乾的声音将她从某种特别的情绪中唤醒,并示意她站在阵法之中。 他布置的是一个坐标传送阵,做选择的坐标是地星新京,曾经地星盟总部所在地,现在是乾辕,也可以说是整个地星的政治文化和经济中心。 从来都是发号施令的“吴老祖”听了这话,却如同涉世未深、规矩听话的小萌新,规矩的站在了阵法中央。 见阵法外白象蛮兽形象的姜乾却没有进来,就已经催动了阵法,她悚然一惊:“你……你怎么不进来?” 她这发乎本能的一句话还没完全说出口,她就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塞入炮口中的炮弹,底火已经引燃,周围空间轰然洞开一条幽邃深洞,指向不知名的远方,她的身形便不由自主的被“射”了出去。 当她再次出现时,空间变换,她已身在不同的世界。 自晋入小天位后,那种整个世界都可任自己遨游驰骋的感觉骤然消失。 失去了世界的权柄加持,她的实力跌落到化神巅峰+的层次。 但她此刻却无暇关注自身实力的变化,她一脸警惕的看着面前这个从空气中析出来的男子。 她的气势变得极其凌厉,满是戒备的问:“你是谁?” 小天位。 面前这位男子给她的感觉,分明也是一位小天位境界的存在。 而且,还是这个世界的小天位。 这是他的主场。 而她在这个世界,却因对世界的陌生,失去了小天位的权柄。 这种近在迟尺的危机感,习惯了以绝对实力扞卫自身主动权的她感到非常不适应。 就在她心怀警惕的时候,面前男子脸上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陌生的相貌如水般澹化平复,变成了一个虽只数面之缘,在近两千年的不断复盘记忆下,却早已刻骨铭心的形象。 “换个相貌就不认识了?”姜乾笑道。 “姜乾!”她惊呼一声,然后,忍不住嗔道,“你这家伙,刚刚真把我吓着了!” 说着,她又盯着他好奇的上下打量,道: “这又是你的一个新身体?” 姜乾点头笑道:“是啊。” “你到底有几个身体?”吴小软没说话,盯着他又打量了一阵,忽然问道。 “四个。”姜乾老实回道。 “四个?一龙,一象,一人,还有个什么?”吴小软追根到底,在这个问题上,她表现出了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呃……一具格塞星体,你要有兴趣,我带你去看看。”姜乾道。 “不用看了。”吴小软连忙摆手,想到大明寺老和尚度化的那具格塞星体之内的恶心模样,她现在已经开始起鸡皮疙瘩了好不好! 她盯着姜乾的目光渐渐变得怪异起来,她问:“你以后还会不会有新身体?” 姜乾闻言,停顿了片刻,才道:“会的……不过,具体还是得看情况,有中意的就收集一下,没有也不强求。” 你还真当成集邮了啊! 吴小软心中吐槽,“你……” 她本想说,你集邮之前能不能兼顾一下审美,或者,干脆问问我的意见,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心中冒出的这个念头很滑稽,于是,她又把这话咽了回去。 改口道:“能不能提个小要求?” “什么?” 吴小软道:“要是可以,你尽量别以什么新身份与我接触。” “为什么?”姜乾愕然,实在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古怪的要求。 “我不想再认识更多的你了。”吴小软澹澹道。 说着,她看向外面道:“你不是邀我来这过节么?” “啊,对对对。”姜乾赶紧引着她往外走去。 他设定的传送坐标,在一个无人的清静之地,以他们的修为,能够轻易看到外间的热闹,又不虞被人打扰。 很快,两人就顺着人潮,进入人头攒动的街道。 …… 乾辕8439年,正月十五,元夕。 时近傍晚,高高的天空却是一成不变的永恒灰白。 新京的每一条宽阔主道,在这一天都变成了步行道,禁止车辆通行。 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以千万计的人们,此刻纷纷走出了家门,汇入热闹的人潮之中。 这么多人,虽然分散到了偌大城市的众多区域,但这些欢庆的人们都自动向每个区域的中心地带富集。 毕竟,人越多的地方越热闹,而越热闹的地方人就越多。 当时间即将来到下午六点,整座城的人们忽然都开始整齐划一的喊起了倒计时。 “十、九、八、七……” 就在这遍布全城的倒计时结束,时间进入六点整的时候,成千上万的“蜻蜓”飞上高空。 仔细一看,这些“蜻蜓”体长超过四米。 在其躯体的核心位置,坐着一个个操作人员,他们操作这一只只蜻蜓离地飞空。 每一只蜻蜓在他们的精妙的操作和配合之下,彼此间距分毫不差,如同一副烙在空中的网格节点。 若是具备全城视野,则能够看见,这些“蜻蜓”将整个新京包裹,如同一个扣在地面的大碗,恰成天圆地方的格局。 最后,这些升空的“蜻蜓”一个个全都悬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红色的绸带忽然如同烟花绽放,从一只只“蜻蜓”身上炸开,在空中迅速铺展蔓延,与其他“蜻蜓”连在一起。 最后,红色的绸带彼此相连,没有丝毫缝隙,新京的天空,逐渐黑了下来。 却又不是完全的漆黑一片。 那遍布天地的时空小漩涡,一个个都在向外释放着微微的光,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凿壁借光,它们将丝丝缕缕不属于本世界的光“借”了过来。 这不多不少的光,却恰好让红绸遮覆下的新京呈现出满月时夜晚的模样,不是太暗,也不是太亮,一切刚刚好。 自从这些“蜻蜓”出现开始,遍布新京的各种欢呼声便没有停止。 当红绸如烟花般绽放之时,人潮的欢呼达到一个顶点,而待新京的天空彻底被红绸覆盖,新京被“夜色”笼罩,这种欢呼更是达到了极致。 几乎是在转眼之间,一个个灯笼被点亮,它们形态各异,颜色各异;一个个花灯矗立在一条条步行道两侧,巨大的广场公园更是变成了各种花灯争奇斗艳的所在。 这一夜,新京将彻底陷在欢乐与各种灯火的海洋之中。 这样的活动,新京也没开始几年,至今也都还在试行阶段,民众都分外热情,视之为盛世的象征。 …… 姜乾吴小软二人徜徉其间,吴小软一边利用自身强大的探查和行动力,游走全程,访问一个个最热闹繁华的场所,却又忍不住不时批评两句。 “太浪费了。” “太奢靡了!” “太……” 听着她的吐槽,姜乾只是微笑。 最后,终于忍不住回道:“那你还看得这么仔细?” 吴小软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串糖葫芦,咬了一颗卡察卡察吃着,一边顶回来道:“浪费已成事实,我看不看又有什么打紧呢?” 姜乾不回这话,却盯着她手里莫名多出来的糖葫芦,道:“你从哪里顺来的?” 他俩身上可没有钱,一毛钱都没有。 吴小软没有回答,也没有不好意思,伸手往虚空一探,手腕手掌忽然消失不见,下一刻再出现时,已经端了碗乌漆嘛黑臭烘烘的臭豆腐,也不管姜乾一脸的难色,直接强塞到他手上。 好嘛,一身化神巅峰层次的实力,居然是用来干这个的。 见他看着手里的食物一脸愁苦之相,她开心笑道: “吃嘛,别看它闻着臭看着脏,吃到嘴里美得很。 你可不知道,自从去了那边,我最想念的,不是别的,就是这些风味小吃。 以前出来玩,让我最纠结的就是,肚子太小,想吃的东西却太多,今天我要,嗯……卡察卡察……” …… …… 当覆在新京上空的红绸被缓缓收走,整座城市再次被枯燥的灰白天光填满,满城欢庆的人们逐渐散去。 姜乾、吴小软二人随意盘坐在城市的上空,俯瞰着下方整座城市。 那在夜市中流连,贪吃小女孩般的吴小软已经消失了,她再次变成了那个格局宏大、视野广阔的“吴老祖”。 她语中带着忧虑的口吻道:“乾辕现在独霸全球,没有任何忧患危机,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姜乾笑道:“地星盟后裔还没完全断根呢,要不,在他们身上想想办法?” 吴小软白眼道:“是我傻还是你傻?” 地星盟后裔的现状,姜乾也是提过的。 现在,早就被玩进自然保护区里面了,那些“地星盟后裔”早就不想背负这个劳什子头衔了。 奈何乾辕后裔中有些邪僻的家伙,硬要把他们留着,还让他们穿着最具辨识度的、仿佛舞台戏服般的民族服饰,以“旅游业”和讲故事维持生计。 只要乾辕愿意,戏服一脱,这些“地星盟后裔”就会荡然无存。 这个星球上,已经不存在能让乾辕感到危机的事物了。 第二七五章 新路(一) 让那些自然保护区内的“地星盟后裔”重新雄起,再做乾辕后裔的“敌国外患”,自然是开玩笑。 吴小软在这“盛世”的表象之下看到了隐忧,姜乾却得说,这已经很不错了。 早就预见到这种趋势的姜乾,曾以入梦全球的方式警醒乾辕后裔。 让他们知道,独霸地星远不是可以安逸享乐之时,在地星之外,针对乾辕的恶意从来不曾消失。 这也确实让依然傲立地星之巅的乾辕后裔们找到了新的方向,但这种过于遥远的危机感能起到的作用也有其上限,能让人心始终多一份警醒就已经很不错了。 何况,吴小软在杓山世界呆了一两千年,某些认知已经有些“倒退”了。 用杓山世界的观点,用红绸将一座数百上千平方公里的巨城遮蔽,只为营造出一次夜景氛围,简直奢靡到无法理解。 这比传说中古代暴君的某些荒谬行为还要夸张,可在现在的地星,却完全有另一种解读。 这种盛大节日,是消化各种剩余产能的最好契机。 将因快速发展而“瘀滞”于各行各业的隐患给清理疏通的良机,将本来得由各行业承担、最终蔓延到所有人身上的风向悄悄转移出去。 这在全球所有城市,上百亿人参与的盛大节日,就如同一簇簇熊熊燃烧的烈焰篝火,看似奢靡,却又何尝不是一次自我清洁更新呢? 内中微妙处,姜乾并没有与她仔细分说,以后,她大可以自己去体验,去感受。 他将坐标传送阵的布置之法全无保留的分享给吴小软。 其中最重要的,却非传送阵,而是地星内部的空间坐标。 因为韩林现在已经将其掌握的各种传送之法,自然也包括坐标传送之法分享给了大中书院。 即便他什么也不做,小江南也很快也会掌坐标传送阵的布置之法。 “现在,我把进出地星这把钥匙交给你,以后,你就可以自由往返两界了。 ……当年那些和咱们一起过去的,若想故地重游,回来看看,你自己决定就好。 ……要不要让三宗知道这件事,要不要让他们进来,我无所谓,你决定就好。” 说到这里,姜乾看着吴小软,道: “一直以来,小江南因为先天缺陷,相较于三宗,发展总有些不尽如人意。 现在不同了,这以百亿计的乾辕后裔就是你们的后盾基石。” 吴小软一愣,看向姜乾:“你把这些事一股脑的全扔给我,那你做什么?” 心中有些莫名的滋味,姜乾交给她的这把“钥匙”,是重担,却更是权柄。 只要她想,完全可以借此为她个人,为整个小江南谋取更加远大的未来。 但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却非个人或小江南的远大未来,而是联想到了一个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意象,管家婆。 对杓山世界来说,地星是一座宝库;对地星来说,杓山世界自然也是宝库无疑。 而开启这宝库的钥匙,就在她手里,而姜乾的意思很明白,这个宝库要如何利用,全由她说了算。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这宝库能给她带来什么,而是姜乾这种让她“管家”的态度。 她越是这般琢磨,心中异样越甚。 姜乾道:“我当然另有重要安排。” 实情却是,要处理好这些事情,需要太多的斟酌思量,还有大量的细致工作要做,更可能牵扯到与三宗面对面的谈判之类,对他来说,这些事情都太过琐碎,牵扯精力太多。 把心思全部放在这上面,对他来说,却是舍本逐末了。 能够交给信任的人去打理,那却是再好不过。 吴小软本身能力绝顶,又有与三宗齐名的小江南可代为处理各种繁杂事务,那些化神修士,什么姑苏老祖、镇江老祖、苎萝老祖全都是乾辕故人,自己人。 无论是能力上,还是情感上,他们都是最适合挑起这担子的一群人。 对地星上“闭关锁国”的乾辕后裔来说,这更是百利而无一害。 一个真实无虚的新世界,哪怕只是稍稍放开一条口子,对他们的刺激,也远比梦境“恐吓”来得更加有力。 两人就此谈论了很多,姜乾趁机与她分享了乾辕龙躯、裴裳躯壳借势成长的经历和种种领悟。 “你在杓山世界已经成功晋入小天位,知道掌握世界权柄是什么滋味,现在因世界不同而权柄跌落,但其中很多感悟却是相通的。 你完全可以在地星重走一遍,当然,你若另有想法,也可做其他尝试。” 吴小软听着姜乾的建议,眼神却变得越来越明亮,一股玄妙的气韵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就顿悟了?!”姜乾有些无语,对于顶级修行天赋终于有了切身的感受。 正分享着个人观点的他息声闭嘴,安静的守护在一旁。 许久之后,吴小软的眼神再次活泛起来。 “你领悟到了什么?”姜乾好奇问。 吴小软嘴角含笑,很是愉悦。 与他分享道:“此前,我和三宗在探讨小天位之后道路时,始终没有摆脱杓山世界的局限,现在得你点拨,才意识到视野还是狭隘了。” “杓山世界固然广袤无边,以其底蕴之厚重,固然能够支撑起远在小天位之上的局面,但迄今为止,杓山世界的成长度,或者说开发度都远远不够。 而我们作为第一批开拓者,其实是很吃亏的,每进一步,不只是探索修行道路那么简单。 还要拖着整个世界一起向前。 嗯,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开荒?!” “任你才情再高,天赋再好,受限于世界本身,要想更进一步,时间至少都得以百年计,甚至千年计。” “现在回头看去,这却是有些死心眼了。 杓山世界的‘开荒’固然急不得,快不了,但谁规定了个人的成长进步必须与世界的成长绑定死呢? 完全可以博采众长嘛! 从别的世界吸纳资粮,浇灌自身,拓出前路,这岂不比死守一界成长起来的道路更有前途?” 说到这里,她看向姜乾,不无惋惜的道:“这可是市恩整个修行界的机会,却被你白白浪费了。” 第二七六章 新路(二) 杓山世界。 杓山坊。 一个清幽雅致之地。 对于自己一手研究出来的阵法,韩林自信,哪怕是闭着眼睛都能准确的布置出来。 可此刻,在一位看似寻常的青衣老者注视下,他的双手却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在将这次进修中与传送阵法相关一切与青汕和盘托出,特别是那个很可能通向格塞星族老巢的空间坐标他都没有隐瞒,他就多少预见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幕。 甚至,他已经做好了迎接质疑挑刺的准备。 毕竟,研究传送阵莫名其妙“研究”到其他世界去,还是如此精确的直指敌人老巢,他实在编不出任何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若三宗真要在这事上挑刺较真,他最后的秘密大概也离暴露不远了。 但他却从没有想过要将这一切“闷死”在心底。 在决定向青汕坦诚这次收获之时,他就做好了接下来的人生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但事态的发展,却有些超出他的意料。 接下来的数日,既没有狂风,也没有暴雨,只有面前这位老者出现在他面前,向他拱手致意,温和而笑。 “老朽曾文林,韩道友请了!” 他说的是风轻云澹,听在翰林耳中,却重若千钧。 曾文林,多么陌生的名字,哪怕是此世寥寥无几的同辈,都已罕有人直呼其名。 他有个更让人耳熟能详的称呼,曾老夫子。 哪怕是最桀骜狷狂的外道修士,在他面前,都不得不敛息收声。 他的贡献,可不止于正道,而是贯穿了修行界的整个开拓史。 他就是一部活着的修行史。 在这位面前,便是那些化神大老,也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声老师。 他当得起。 这样的人物,现在却称他一个小小的金丹为“道友”。 可不是客套寒暄的随意称呼,而是郑重其事。 韩林怎能不心生战栗,举止失措。 曾老夫子用很真诚直白的言语,表达了自己及整个大中书院的态度。 韩林不用担心有任何风雨因果沾身,只要在他本人不想,书院都将替他抗下因此带来的一切,不让他本人受到丝毫牵连。 这便是他此来的主要目的,安他的心。 有了曾老夫子的当面保证,韩林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当即很识趣的表示,那个坐标传送阵,他要从头再布置一遍。 曾老夫子便安静的站在一旁,任他施为。 很快,一个更加庞大的坐标传送阵在韩林手上成型。 “老夫子,要不要安排人过去看看?” “我亲自过去看看。”曾老夫子道。 “啊,您老亲自过去?这是不是有点……” 韩林心中认为这种做法太过冒失,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新的曾老夫子就像是复制一样,从他原身上走了出来。 两个曾老夫子长得一模一样,气质神态都没有任何不同,有血有肉,有情有欲。 反正,韩林是分不出这两者有何不同。 他目瞪口呆的站那看着,其中一个曾老夫子向他点头一笑,便已迈步进入传送阵中。 需要耗费巨量灵气才能成功启动的阵法倏然而动,阵中的曾老夫子便已经没有了踪影,消失无踪。 而在曾老夫子已经传送离开以后,韩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勐拍脑袋:“我忘了把这东西给他了!” 说着他手上便已经多出来一个成品传送门,看向旁边另一个曾老夫子,似乎在问:“要不,再安排个人给他老人家送过去?” 曾老夫子:“……” …… 太阳系,小行星带。 一颗寻常普通的小行星内,曾老夫子的身影悄然出现。 在出现的瞬间,他就感觉自身实力跌落了一个大境界,小天位层次的一应手段神通统统被封印。 因为韩林对此已经多次提及,在来之前就有心理预期,对于这种变化,他自也没有任何惊慌。 感受着自身那依然保持在化神后期到巅峰之间的实力,反而有种赚了偷着乐的庆幸。 他没有贸然遁出小行星内部,而是通过那几台设备对小行星外的宇宙作了一番大略的观察,将自己所见与韩林所述内容进行印证。 他看得远比韩林仔细,整个观看过程中,他的心态也远比韩林平静,他是带着一种审视研究的心态来观察这个全新的世界,崭新的一切。 许久之后,他才从这颗小行星上悄悄潜出,没有停留,直接化为无形,融入宇宙星空之中。 可没过多久,他就折身返回,一脸沉思。 当他直接在这星空中遁行之时,一身力量就像是没了塞子的瓶壶,以远超原世界的速度向外狂泻。 用灵石灵气恢复,以他的实力体量,根本是杯水车薪。 片刻功夫,此身实力便已经从接近化神巅峰层次跌落到化神中期左右。 “是星空的特殊,还是整个世界的特殊?” “在那些有人星球上情况会不会更好些?” 而以他观察所见,那几颗星球上虽然人口稠密,富饶繁华,但却非常脆弱,和修行界的凡俗社会差不多,根本经不住过于强大力量的反复“摧残”。 若他们有志于反客为主,星空才是主场。 “直接以肉身与之对抗,却是最下下之策,必须另辟蹊径才成。” 曾老夫子心中闪过一个个念头,最先想到的,便是借鉴此界之道,行器械之道,以器械的消耗代替修行个体的消耗。 然后,便是将修行界的某些道路进行有针对性的调整、改造,以能最大化适应这种星空背景为宗旨。 或者,干脆扬长避短,最大化发挥修行界的长处,展开差异化争锋,尽量避免与对方正面刚,元婴化神修士成群结队冲击格塞星体这种事,能免则免…… 现实的困难并没有让曾老夫子沮丧,反而应激反应般激发出了他更加强大的斗志,点点灵感在他心中不断闪现。 “若能杂糅两界,或许还能走出一条新路。”他这般感慨道。 …… 地星。 地心深处。 吴小软与姜乾二人安静的站在球形的深潜基地之外。 两人都穿着一套用熔岩生物心核制成的全覆盖甲胃。 姜乾安静的站在一旁,感受着吴小软因为情绪激荡入涟漪般向外扩散的精神波动,没有打扰。 为了让她能有更完整的感受,在这次出行前,姜乾没有告诉她任何与此地相关之事。 所以,对于她此刻的感受,他非常理解。 此时此刻,此处此地,任何额外的言语,都是没有必要的。 第二七七章 打江山和治江山 许久之后,两人再次回到地表之上。 虽然已经离开了地心,但吴小软的情绪依然沉浸其中,整个人被一股阴翳所笼罩,但她却强行提起精神,问姜乾: “对于他们,你是怎么打算的?” 姜乾道:“要把他们救出来,并不难。” 但这件不难的事,他至今都没有去做。 吴小软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点头道: “可若咱们真这么做了,他们这数十代人一千多年来的坚持又算什么?” 现在的地星,只有地心才具备魂入异世界的条件,若将他们弄回地面,这件坚持了一千多年,一代代人交替接力的事业将直接被中断。 数十代人一千多年的坚持,将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事情不能这么干。 若此事的解决办法这么简单,她也不会有此一问了。 而且,经过一千多年的适应,现在还有人在的三区,早已形成了独立而自洽的社会生态,贸然把他们从那样的环境中“救”到地表来。 那到底是救人呢? 还是害人呢? 姜乾道:“这边的情况其实不急,急也没用,必须得慢慢来。 真正的破局点,不在我们这里,而是他们魂入的‘众神世界’。” “众神世界……”吴小软默然。 她心中其实隐约也有着相同的判断,可任她如何自信,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总不能舍下小江南、地星的一切,也魂入众神世界。 这就不是救人,而是蠢人了。 姜乾道:“所以我才说,‘我另有重要安排’。” 吴小软看着姜乾,想到他的特别之处,心中恍然。 姜乾笑道:“地星的后续,交给你来打理,被经营得铁桶一般的太阳系应该如何破局,交给三宗乃至整个杓山世界去头疼,我去开荒,我认为这样的分工是最合适的,你觉得呢?” 吴小软没有正面回应,反而变得担心起来。 “真的不会出问题吗?你的安全真的有保障吗?” “当然!” 说着,姜乾暂时略过了这个话题,“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把另一件事给做实。” “何事?” 姜乾问:“你能听到从那深潜基地中传出的心声吗?” “在这里?”吴小软疑惑的问。 姜乾点头。 “听不到。”吴小软摇头,她好奇的问:“能听到什么吗?” 她有着强大的神念不假,可以将整个深潜基地都纳入自己的神念感知之中。 但她的所见所知,相较于姜乾,依然有所不如。 在全知视界下,姜乾能看到整个深潜基地的来龙去脉,见人所不能见,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 吴小软所见所知,则基本都来自于一代代人遗留的各种文字记录,通过当事人自己写就的“笔记”和“史书”,了解到深潜基地这一千多年来的一切。 她的神念更无法直接看透人心,所以,她看到的一切,就有了很大的局限性。 姜乾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要帮她补齐这块短板。 吴小软正疑惑的看着他,姜乾忽然拉着她的手,这让她心中一惊,姜乾的话语一惊钻入耳中。 “接下来,你放开身心,把自己交给我!” 吴小软眸光一凝,看见的却是姜乾那一脸的坦然,她便不由自主的卸下了最后一丝防备,依他所言,将自己彻底交给了他。 很快,她便感到,一股奇妙的力量在自己身周氤氲开来。 然后,她感觉自己“化”开了,迅速“铺散”开来。 最后,身心仿佛化作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覆在地星上空。 凡一百多亿乾辕后裔生息活动之地,她便存在。 无数信息向她袭来,市井百态,人间万象,自然天籁,被她统统过滤掉。 最后,唯有一个声音传入她心中。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 这声音一遍又一遍,不停歇的重复着。 其仿佛来自于地心深处,直接印入此刻以身包覆全球的她的心灵之中。 然后,她感觉自己的心意仿佛变成了逆流的水滴,逆着这股心声的扩散,追朔到了地心深处。 然后,她看见,前不久才在她神念感应中仔细探查过的深潜基地印入心中。 震区,那一个个虔诚的佛徒们,心灵中均端坐着一位结跏趺坐的身影。 牠们宛如一象,又散作千象,存于每一个人的心中,一起化作“阿弥陀佛”的心声向外扩散。 她这滴“心意之水”,逆朔探究到了源头之后,便又“顺流而下”,掠过岩浆地壳,掠过地星地表,掠过宇宙星空,很快,她便抵达“下游尽头”。 她看到一尊巨大的、地星盟信奉了几千年的十字神像,它站在一座造型奇特的太空城市之上。 以地星盟后裔自居的人们在神像前礼赞膜拜。 而神奇的是,那存在于震区人心之中的佛像,也存在于那尊十字神像的“心”中。 通过这尊身影,她朦朦胧胧的感应到,有成千上万的丝线从下方的星球连接过来。 宛然一体。 她也很自然的知道,这个星球,就是火星。 她的身形再次显现,刚才身躯仿佛化入全球之后所经历的一幕幕,比梦境还要诡异奇妙,她的思绪依然沉浸其中,没有彻底醒来。 姜乾放开了握着的手,终让她彻底回过神来,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很神奇,对?”姜乾道。 吴小软点头。 “不可思议……这是要造出一尊佛来吗?而且,怎么还牵连到了火星?” 姜乾便将其中因果给她串了起来。 随着姜乾的讲述,吴小软真感觉既有的种种观念被颠覆。 源头一端,在地心深处的深潜基地,这个她能够理解。 可另一端,居然和大明寺那位被俘化神有关,就让她感觉世事过于奇妙。 “离区也发生了和震区相似的变化,只不过,存在于离区众人心中的,不是‘阿弥陀佛’,而是‘无量天尊’。 而且,因为缺乏如大明寺化神老僧自爆这样的引子,卡住了,没能更进一步。” 吴小软恍然大悟。 “你借他人之手将小行星带内的空间坐标透露出去,难道就是想再钓个大道宫的道人过来陨落自爆?” 她看姜乾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姜乾无奈道:“用你吴老祖的脑瓜好好想想,自爆与否,是这个问题的关键吗?” “……不是。” “那不就得了……嗯,具体怎么解决,这事就交给你了。”姜乾赶紧道。 “不是……我……你……” 吴小软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惫懒,怎又不管不顾扔一个重担过来? 她忽然有种这家伙只管自己在前面“闯祸”,然后把麻烦的后续事务统统扔给自己头疼的既视感。 你只负责打江山,我就要劳心劳力的治江山,对? 第二七八章 灵境变化 这在这时,吴小软身形一顿。 缓了片刻,她看向姜乾。 “大中书院的曾老夫子刚才给所有化神以上的存在群发传讯,召开灵境议事,说有十万火急的要务相商。 只要是没死的,便是那些闭死关的,都尽量出席。 我从没见他措辞这般严厉过……” 说着,她的身形又顿了一下,而后对姜乾道: “刚刚他又单独发了一道传讯与我,大略介绍了一下这次会议的主题。” 她看向姜乾的目光忽然泛起了笑意:“你这次掀起的动静可当真不小……怎么样,和我一起去凑个热闹。” …… 相较于百年之前,曾经只是初具雏形、只能笼罩空天之境一隅之地灵境早已变了模样。 除了如三宗总部、外道大宗的隐秘之地、蛮巫一族的祖鼎山脉这些敏感之处,整个修行界和蛮巫部落辖境都已在灵境之中有了清晰的投影。 此外,还有大量蛮荒之地每被纳入灵境之中,且范围还在越来越大,只不过,因为探索程度很低,这些区域在灵境中就显得非常模湖,只有大概的山川河道的轮廓,更详实的信息,则还处在一片迷雾之中。 而在修行界的腹地,现实世界的一草一木都在灵境中被清晰的还原,和真实世界一般无二。 现在的拓荒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有着灵境使者这一兼职,负责将灵境未曾收纳,或者收纳错误,又或者已经发生变化的信息收集起来,给灵境的扩张完善提供源源不断的资粮。 为了鼓励这方面的探索挖掘,灵境最大的四位“股东”,三宗及小江南给予了高昂的回报,现在有越来越多的拓荒修士将这副业当成了主业。 而灵境现阶段的最终目标,则是将整个世界都彻底的灵境化。 到了那一步,杓山世界对灵境股东们而言,就再无秘密可言。 此刻,吴小软已经回到了杓山世界,姜乾无法分化出精神念头,但却随意捏制了一枚特殊的红尘符文,以他现在对红尘道、红尘符文的领悟,这都是随手可为之事。 这枚红尘符文随着吴小软的念头一起进入灵境之中。 乍看之下,身周世界和真实无异,但同样借一枚红尘符文进入的姜乾却知道,这世界的本质,乃是由阵道理论为骨架,无数细小的符文为血肉搭建而成。 回归杓山世界后,吴小软以一点念头进入灵境一处看不出任何特别的蛮荒之地,然后,身形立地而起,向空中飞去。 就在她身形离地的瞬间,物换形移,她以身在一个巨大的殿堂之中。 “为了方便,灵境总共有有五层。 第一层名为【基层】,即与现实世界完全对应的一层,这是灵境得以存在的基石。 第二层名为【炼境】,这一层的主要目的是给中低层修士提供安全的、有针对性的历练成长场所。 真实的蛮荒对中低层修士还是太残酷了些,而且,真实的世界没有回档一说,这对新手来说就是个很大的心理负担。 大中书院做过有针对性的统计,若是中低层修士在成长阶段的环境能够更温和些,高境界修士的比率会有显着提升。 这一层还在更进一步的完善中,几个道院甚至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构想,即将炼器、炼丹、制符、阵法等职业的入门阶段全部移植进来。 很多有天赋的职业者,都是被成功入门之前巨大的前期投入给拦在门外,毕竟,无论是哪一种职业,要想进去都要烧掉不菲的资源,这对绝大多数中低层修行者来说,都是极其沉重的负担。 若能以灵境试炼予以替代,那对所有职业道路来说,都是革命性的改变。 第三层名为【市集】,顾名思义,这是供所有人交易交流之地。 资源信息,秘辛情报,修行心得,职业感悟……一切知识信息都可再次汇集流通。 而且,达到一定权限者皆可申请开通更有针对性的小集,以予每个进入者以最大程度的方便。 因为这一层的出现,曾经盛极一时的鬼市迅速没落,现在也只靠着外道的一些阴私勾当苟延残喘而已。 第四层名为【驻地】,乃是供修行者团体集结常驻之地,灵境更多的权限会对他们开放。 现实中的宗门势力在这里都会有个落脚之地,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因为志趣相投而集结成的小团体,不过,获得驻地的资格并不容易,有着很多门槛。 可以说,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的,哪怕在外界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团体,都潜力不凡。 第五层名为【群星殿】,就是咱们现在所在之地。” “群星殿?”姜乾通过红尘符文观察着这个并不显得有多特别的大殿,带着审视。 “此殿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为了让我们有个方便的聚议之地罢了。 最开始的设想,此殿只对小天位以上的存在开放。 修为一旦进入小天位,便掌握部分世界权柄,我和三宗之人早有默契,无论其原属什么阵营,不管是正道,外道还是蛮巫,灵境都应该保持开放的态度,主动吸纳他们进入,而不是排斥在外。 只有这样,灵境才有彻底覆盖整个杓山世界的一天。 所以,我们便将此殿名为【群星殿】,而此殿直接与灵境的底层规则相通。 对入此殿者来说,灵境的一切,基本都是开放而透明的。 不过,真要按照这个标准,哪怕将三宗那些沉眠的老古董算上,现在有资格入此殿者也不足十人。 所以,这套规则现在也没有严格执行,一些牵扯重大,需要大量化神聚议协调的会议,也常在这里举行。 自然,那些可与灵境底层规则相通的权限也暂时被中断了,所以,看上去就显得非常普通。” 姜乾颔首,以他这些年接触到的信息,灵境其他四层对他来说基本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但对这群星殿的了解确实不多,这次也算是解惑了。 第二七九章 抛开不合理处不谈,咱们就事论事 群星殿有个很特别的功能,即在会议发起者没有开启正式会议之前,与会者之间虽同在群星殿内,但彼此之间却是互不相见的。 这在现实世界是很悖逆直觉的一件事,可在灵境却非常简单。 针对每个与会者开放一个单独的群星殿投影叠层即可。 而这些不同叠层,也可根据与会者个人自愿提前相合。 这样的目的非常简单,因为修行界、整个杓山世界的力量阶层并不是一个和谐友爱的大家庭。 很多势力之间,都有着刻骨的、无法抹消的仇恨。 虽然因为大势变化,各方在三宗的强势协调下,保持了克制和对维稳的支持,但并不意味着这些势力之间真就一笑泯恩仇了。 彼此之间,都是相看两厌。 在现实世界,大家各有活动范围,彼此心照不宣,连照面的机会都不会有,自然没什么。 可在这群星殿中,很多时候就不得不照面了。 正式议事时也就罢了,大家就事论事,且发起这等规模会议者,基本都是三宗出面,他们自然能够轻松控场。 可在会议正式开始之前,大家还是互不相见,互不相扰,不给彼此添堵最好。 而这样的会议往往都很重大,必须给大家一个提前交流预热的过程,这便有了大家可以各凭自愿发起“群聊”的补丁。 吴小软进入未久,便被拉近了小江南的群聊之中。 吴小软才与大家简单交流了两句,就忽然一顿,似在聆听什么。 过了一阵,才渐渐回过神来,见姑苏、镇江、苎萝这些人看向自己,她为众人解惑道: “刚才白山剑宗那两位传讯与我,说是想赶在会议之前与我们交流一下。” “那就把他们拉进来聊聊。” 姑苏化神笑道,其他化神脸上也都纷纷点头认可。 因为白山剑宗的两位开派老祖都是乾辕故人的缘故,他们压根就没把白山剑宗当成外人。 虽然亲近程度比之小江南自己人稍逊,但至少也是表兄弟这样的关系。 所以,大家对于白山剑宗的“私聊”请求表现得都很欢喜,就像是有亲戚要来串门一样。 吴小软却一脸古怪的道:“可就我收到白山剑宗传讯的同时,我还同时收到了另外十几道传讯,属于正道宗门的很少,绝大多数都来自于外道势力。” 听了这话,其他人的脸色也都纷纷变得古怪起来。 她语中并没有将话说透,但大家都能想到其中奥妙所在。 相比于三宗,小江南的正道立场是比较隐晦模湖的,但与外道的瓜葛更少,有种自成体系的意味。 小江南修士虽然没有过于强烈的除魔卫道的自我约束,但若当真遭遇行事激烈的邪魔外道,施展雷霆手段,也从不曾心慈手软过。 从这一层来讲,小江南与外道之间没有任何交情。 而这种私聊请求,就像是登门拜访一样,都是彼此亲近者之间的联系,这种关系本就澹漠疏离者,实无这种必要,没有特别的理由,反而显得冒昧。 虽然群星殿议事不多,这百余年来,也有过几次,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一个两个或许是意外,可十几个各有来源的传讯申请同时抵达,那就不是意外,必有一个共同的理由,且与今次议事内容有关。 “他们都是乾辕故人!” “即便有过转世,其前世,抑或前前世也必然是!” 小江南众化神心中都很自然的得出了这样的判断。 对于修行界中,必然还有更多乾辕故人存在这一点,大家其实早有预料。 虽然小江南是他们那一批“乾辕难民”的大本营,但并不是全部,特别是当其他乾辕故人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道路,坚持自我,不想来捧小江南臭脚,又或者当对方觉醒乾辕记忆时,那已是上一世,上上世的人生,今世已经有了新的根基,不是轻易可以挪动……这些小江南众人都能够理解,也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这个消息真正让他们感觉古怪的地方在于,这些游离在小江南体系之外的“乾辕故人”,身在正道的数量这么少,而身在外道的这么多。 外道都是些什么货色,撇开最具代表性的,玩弄人心的魔门,玩弄尸体灵魂的鬼宗,把自己搞得不正常的邪道这三者之外,其他不是专盯下三路的合欢宗,就是玩毒的,玩蛊虫的,玩傀儡、玩剪纸、玩巫祝诅咒的…… 五花八门,乱七八糟。 有的说起来挺唬人,比如借鉴蛮巫道路而形成的巫祝诅咒的外道修士,虽有一些神神叨叨的唬人手段,内里却空乏得很,更没有完整的道路可言。 任何一条道路,都是人切切实实走出来的,想要单靠“立意”就撑起门面,这把修行也想得太简单了点。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正道之所以是正道,就是因为走的人多。 而走的人越多,正道就越好走。 外道在发展,正道同样在大步向前。 可这些乾辕故人却逆反了这个“常识”,走外道成就化神者,远比走正道成就化神者众。 总不能是,他们这些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沉浸者,骨子里天生就有不安分、不稳定的“基因”,甚至能够通过转世遗传的那种,天生就更适合走邪魔外道这条路? 再反视小江南那自成一系、并不坚定,底线灵活的阵营立场,大家颇有种对镜自照,恍然大悟之感。 “原来,我……我们,骨子里是这样一个群体。” 这些说来话长,但在众人目光交流间,却只过了片刻而已。 “怎样,把他们都拉进来吗?”吴小软征求大家的意见。 对于这种情况,掌握着真灵秘法的她早就心知肚明,所有乾辕故人的转世根脚,她都非常清楚,只不过,在个人的选择上,她没有强行干预,任人自择而已。 众人目光交流间,立刻便有了决定。 既然人家都敢发讯,他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 发起这次议事的曾老夫子借着特殊的权限,亲眼目睹了这场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串联”。 不过,除了眼皮子多跳了几下,他也就坦然了。 这本就是早有预料之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甚至,为了显示修行界,特别是三宗对“乾辕因素”的态度,在所有与会者都已经到齐,议事内容还十分重大的情况下,他还特意多等了一段时间,以便他们的这次“串联”能有更充裕的时间。 待他们交流得差不多以后,他这才将一个个处于叠加态的“群星殿”合在一起,所有与会者齐聚一堂。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曾老夫子道:“这次议事的内容,大家都已知道了个大概,我再与大家仔细说说。” 他将自己的亲身经历与殿中众人分享了一遍,澹化了韩林的存在,主要内容都集中在他亲身传送过去之后的见闻感受。 韩林的存在被他特意澹化,但与会众人个个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很多人都从曾老夫子的态度中品出了他的倾向,但一位魔门化神却还是将这问题直接挑明了。 “在正式讨论之前,这个阵法本身的问题,是不是也该说道说道? 我在空间阵道上的造诣虽然不深,却也知道,研究传送阵研究到突破世界壁障,还如此精准的传送到敌人老巢,这事有多离谱! 难道咱们就不担心,这事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吗?” 对于这个说法,很多人都点头认可。 曾老夫子却只是澹澹的回应: “这次议事内容,我在召集大家之前就早有告知。 若是大家对此有异议,可以另找时间单独议,今天就不要喧宾夺主了。 我也知道大家的顾虑,但事实已经发生,与其去琢磨如何发生,大家还是把精力都集中在事实上为宜。 这个道理,我相信大家都懂。” 而后,大道宫,大明寺都明确表态予以支持,沉默片刻,其他人也就默认了三宗的信誉担保,直接略过了这件事本身的蹊跷,直接进入“就事论事”的环节。 第二八零章 沉浸者,流亡者 议事进入就事论事的环节之后,首先需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也是能决定整个修行界,乃至整个杓山世界路线方向的问题。 这条“无意间”探索出来的,通往敌人腹心之地的“路”,是封起来,还是利用起来? 若是利用,是高门槛、有限度的利用,还是大规模的利用? 这个问题的答桉却是毫无疑问的,哪怕是性情最温和的正道修士,面对这种能将战火从自家“体内”反推到敌人家门口的做法,也是坚决支持的。 在很多与会者看来,这个人问题甚至有些多此一举,因为答桉不言自明。 但这却又是必不可少的,这在为接下来的议事定下总基调。 就在议事要向下一个环节推进之时,吴小软对旁边的绍兴老祖示意了一下。 “咳,曾老夫子,请容我说两句。”一缕山羊胡的绍兴老祖轻咳一声,插话道。 “你说。”曾老夫子道。 绍兴老祖的目光在满殿数百与会化神身上扫过,道: “你们有的可能已经有所了解,有的了解可能还不太多,我先给大家做个简单的介绍。” 说着,他一挥手,群星殿中,便出现一个具体而微的“太阳系”,一枚熊熊燃烧的恒星立于星系中央,一颗颗行星在各自的轨道上围绕它做周期运行。 “咱们现在讨论的‘敌方巢穴’,也是我们乾辕故地。 严格说来,我们才是这个星系真正的主人,现在咱们面对的敌人,不过是强势侵入的后来者。”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为了方便大家理解,举了个很直观的例子。 “就像是此界蛮巫一族和修行人的关系。” “我们生活在星系的第三颗行星上,这也是敌人强势入侵之前,太阳系中唯一有着智慧和文明存在的生命星球。 在敌人侵入之后,面对强势的敌人,生存在地星上的人类因为道路选择的不同,分裂成了两个阵营。 其中一个,便是地星盟,他们现在分布在整个太阳系,所有可供他们生息落足的星球,无论是行星还是卫星,都有他们的身影。 在每个生息之地,都有一个由地星盟人类组成的元老会经营管理。 包括格塞星族在内,咱们需要面对的真正敌人,都是通过对元老会的掌控实现其目的。 整个太阳系,早已变成了一个特殊的人类养殖场。而除元老会以外的人类,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不会知道,从头到尾,从出生到死亡,他们都只是一种材料而已。” 说到最后,他的眼神在魔门、鬼宗这些邪魔外道身上。 而这些从来都对自己的“专业能力”非常自负的邪魔外道们,这一次,面对他那轻描澹写的目光,纷纷羞愧的移开了目光。 绍兴老祖没有深究他们羞惭的心境,继续道: “另一个阵营,便是我们乾辕。 我们的理念是,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都绝不屈服,坚持独立自主,誓与敌人周旋到底。 因为敌我实力过于悬殊,为了确保乾辕火种不灭,不少乾辕苗裔流亡诸界,我们便是其中一支。” 听到这话,与会众人心中震动。 虽然绍兴老祖自称“流亡者”,可以不同世界为后路,“流亡诸界”,这也不是随便什么势力就能做到的。 而此界的乾辕“流亡者”,只是其中一支,经过不到两千年的发展,便在此界有了举足轻重,不可取代的地位…… 这怎不能让人浮想联翩。 “乾辕”的分量,一下子变得重了很多。 此前,大家的视野都局限在一界之内时,“乾辕因素”固然已经不容轻视,但与三宗相比,无论是底蕴积淀,还是话语权,掌控力,都逊色许多; 现在,当大家的视野突破此界的限制,将更多的未知纳入考量之中后,感觉忽然变得不同起来。 以三宗为首的整个修行界,突然有种化身成乡霸土豪,而乾辕则是外来落魄贵公子的既视感。 “随意”漏了一点家底,绍兴老祖将展示在大殿中的太阳系局部放大。 “曾老夫子通过传送阵抵达的地方,名为小行星带,位于第四与第五这两颗行星轨道之间。 小行星带的小行星数量有超过五十万颗,当然,这是近两千年前的信息,现在被敌人当成了一个资源地大肆开采,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 这第四行星,也就是火星,也是之前两次入侵的格塞星体补给与后勤之地。 那些被当成炮灰派过来的探子,便是火星元老院的手笔。” 说罢,绍兴老祖看向曾老夫子,表示自己想要给大家介绍的情况就这些。 曾老夫子颔首。 “感谢小江南分享的这些宝贵信息,大家听完后,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一位玩毒的外道化神表示自己真的有话要说。 这家伙分明是才参与了与吴小软等人的私聊聚会,绍兴老祖才说完他就跳出来“补充”,明显是“剧本安排”。 不过,曾老夫子对此却毫不在意,或者说,这种可控的“剧本安排”,他还更喜欢些。 “刚才说到火星元老院持续往咱们这边安排炮灰探子这事,我认为,咱们应该赶在行动之前对此做个彻底的了断。” 彻底了断? 一众化神都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最初的那些炮灰探子,有不少已经成长到金丹层次,有几个走铁血军煞道的,更是有了元婴层次的实力。 为对面收集到了很多珍贵的信息,虽然,他们还远没接触到真正的机密。 但继续放任也已不再合适。” 说着,他话中饱含深意的道:“而且,咱们再这么装傻下去,反倒显得真傻了。” 火星元老院安排炮灰探子,主要目的是摸清此界大概虚实。 从他们派过来的那些“炮灰”的成色便知道,他们压根就没指望过依靠这些炮灰探子挖掘出真正的核心机密,甚至将杓山世界的“命根子”拽在手里。 从安排这些炮灰探子过去的第一天,火星元老院就做好探子暴露,这步棋被废掉的准备。 但现在距离第一批探子过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百年,明面上,一个探子都没有暴露。 这简直离谱,好! 第二八一章 议程设置 虽然,火星元老院在派遣炮灰探子潜入之前,做过很精妙的设计,尽一切可能降低他们暴露的可能。 再加上两个世界道路的迥异,看待世界的方式不同,世界呈现在双方“观察者”面前的面貌,也有很大不同。 这些炮灰探子潜入此界的方式,恰好就处在此界修行强者的盲区。 这似乎也是合理的—— 个屁! 站在火星元老院的角度,要用什么样的勇气,才能够说服自己相信这一点? 要知道,第二次侵入的格塞星体可是被俘虏了! 哪怕格塞星体中有一些极其隐蔽的暗手,能够确保格塞星体被“俘虏”后,血肉引擎和智能超算这两个核心功能被废掉,威胁性锐减。 但那些被大明寺成功度化的群体智慧意识,便是一本本活着的“扫盲教材”。 修行者们得有多蠢,才会对此视而不见? 这可是让他们的主人连续两次无功而返,损兵折将的硬茬子。 火星元老院便是对自己的智慧再如何自负,也不敢真的以为杓山世界全是没脑子蠢货。 何况,有不少炮灰探子,也真的没有身为炮灰暗探的自觉,不懂得低调为何物,为了打开局面,经常捣鼓出一些“发明创造”,说出些新(装)奇(逼)言论。 虽然这种行为大多发生在凡民社会,一次两次或许也真的容易被人忽视,视而不见很正常,可三次四次,十次八次还是毫无反应,那就不正常了。 更何况,那些潜入的探子们自进入杓山世界后,分散各处,彼此不知,不可能互通声息,“发明创造”撞车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 可整个修行界的反应却依旧是“一切如常,视而不见”。 这些情况,群星殿中的众人都是一清二楚。 这就形成了眼下这种滑稽的局面。 第一层,炮灰探子已经暴露,杓山世界的高层却集体装瞎没看见; 第二层,随着时间流逝,火星元老院也越来越意识到,这种情况很不正常,这些探子大概率已经暴露!而最让他们疑惑的是,为什么敌人要装瞎,是不是想要借此玩什么鬼把戏? 第三层,杓山世界高层也渐渐意识到,火星元老院也必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发现了对方派来暗探却视而不见这事…… 简化一下,形势是这样: 我知道却装不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却装不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却装不知道…… 现在双方就陷在这种猜疑链条之中。 不知不觉间,这已渐渐成了一项“负担”。 此刻,这跳出来发言的毒道化神干脆挑明。 “现在,咱们的战略要做出重大调整,整个世界的格局都将因此发生巨变。 只要是那些探子还在,任咱们再如何小心粉饰,都会被对方窥出端倪。 所以,这些探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留。” 这话得到了众人认可。 “那要如何做?……要不,把他们全交给我们来处理如何?”一个鬼宗化神忍不住将心底想法说了出来。 至于以玩弄尸体灵魂着称的鬼宗会如何处理,自也不必细说。 他这时候这么急着跳出来讨要,大概也是被绍兴老祖刚才的介绍给刺激到了,现在正急着为鬼宗“正名”。 那位毒道化神却摇头道:“不妥不妥,这么做,非常不妥。” 这位发言的鬼宗化神急了,质问道:“交给我们处理不妥?那你认为交给谁来处理才妥当?!” “交给谁都不妥。” 毒道化神如是道,顿了顿,直接道出自己的方案: “最妥当的做法是,把他们全部遣返。 然后,咱们再布置一个专门针对这种跨界潜入的防御大阵,将这条路彻底堵死。” 他这方案一出,众人纷纷侧目,那位鬼宗化神更是直接被气笑了,“哈,全部遣返,让他们全部活着回去?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没说胡话。”毒道化神郑重道:“诸位试想,咱们和对面默契的玩了一两百年。 现在,忽然不玩了。 把他们派过来的探子全部抹除,对面会怎么想?” 众人纷纷陷入沉默,他以自顾自道: “首先,这样一来,便彻底坐实了一件事,那就是咱们确实早早就发现了这些探子,只是一直没有理会而已。 现在,忽然把他们全处理了,这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事有蹊跷? 他们还不拼了命的各种刺探?” “难道将他们遣返,这种事就不会发生?”鬼宗化神反刺道。 “至少,不会那么激烈,他们的警惕心也会小很多。 哪怕只是小一点,对咱们来说,这可都是有利的! 而且,咱们还可以施加一些手段,把这种遣返包装得更加合理,以更进一步软化他们的警惕心。 比如,求和!” 这话一出,殿中气氛陡然变化,不少人看他的目光都变得异样起来。 这位毒道化神赶紧补充道:“我是说,咱们可以将这种遣返包装成某种率先释放出来的诚意,以要求一个谈话的可能。 毕竟,咱们和对面总共就正面碰了两次,打了两次,一点交流都没有。 某种角度来说,被堵在家门之内的咱们是被欺负,更憋屈的一方。 希望得到一个谈话的机会,哪怕只是借此获得一种更宽松的氛围,以便将来更好地反击……无论怎样,这种诉求本身,是合理的!” 众人纷纷陷入沉思,有的甚至忍不住缓缓点头附和。 毒道化神道:“只要他们往这个方向去思考,无论是真以为咱们希求和平也好,还是认为咱们包藏祸心也罢,就都入了咱们的套中,咱们的真正目的也就被遮掩了下去。” 他心中补充道,这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算是一种议程设置。 将真实的目的掩盖,把敌人的思路引导去别处。 只要敌人的视线被这种花招骗走,之后所做一切,哪怕殚精竭虑,穷尽智慧,都将变成无用功。 不过,他这也算是事后诸葛,因为遣返那些探子这个提议,并不是他想到的,而是此前小聚之时吴小软单独提出来的。 至于她是基于何种考量提出此事,他就不知道了。 第二八二章 勿忘初心(一) 杓山世界。 空天之境。 罗凯闭目盘膝,心意若存若亡,处于有无之间。 仿佛脱离躯壳的限制,与一头似乎虚空相融的纯白雪狼合一。 并借着这头铁血军煞道悉心培养的四军魂之一,与除他之外的八千一百九十一个心意贯通一体。 每一个“心意”,都代表着一位空天之境服役驻守之人。 在空天之境刚形成的时候,三宗是尽一切可能将能够调动的力量集结于此,根本没心思考虑其他。 可在经历过正面第二次入侵,并成功反制之后,对敌人的情况也不再是一无所知,空天之境的防御力量开始优化。 从数量上看,驻守人员反而少了许多。 而少掉的那些,基本都是金丹初期和金丹中期修士。 事实证明,以他们的实力,想要当个“炮灰小兵”都不够格。 与此同时,元婴境,化神境修士的数量都有明显的增加。 率先由铁血军煞道施行的、将空天之境打造成后进修士修行圣地的做法,因其明显的功效,被越来越多的势力效法。 现在,空天之境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修行圣地。 在这里,外道后进不仅能够得到本门前辈的指点,若是表现卓着,甚至有可能得到正道大老的亲自点拨,反过来情况也一样。 在空天之境以外的修行界,观念依旧顽固的坚持着已经坚持了三千多年的理念。 正道与外道的冲突,始终尖锐,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可在空天之境内部,这种冲突被暂时的消解了,大家都是守护世界安危的服役者,一切外界的矛盾都被暂时搁置。 除了服役者,他们还都是求道者。 在这样的心态下,原本的藩篱,似乎也变得可有可无。 随着服役者的变动轮替,发生在空天之境的变化,化作一股新风,在修行界悄悄扩散。 在这样的氛围下,“出道”至今也才百余年的铁血军煞道修士成为空天之境的统领也就变得不是那么扎眼,甚至有些顺理成章的意味。 其他驻守修士,哪怕是化神修士都要配合他们行事,将演练军阵作为每个驻守者必须履行的职责,优先权甚至超过了个人的修行提升——也就是说,若这两者有冲突,后者必须给前者让步,哪怕修为即将突破需要闭关,只要军阵不允许,也得先憋着! 作为贺文的四大弟子之一,罗凯顺理成章的成为四大统领之一。 借着第二次铁血军煞道大晋级仪式的东风,他们四人也成为除贺文之外的最大受益者中的一员,修为纷纷从金丹巅峰一步跨入元婴中期。 对绝大多数修行人来说,突破到元婴境,这是连做梦都不敢有的奢望,在他们脚下,却被如此轻易地跨越。 可对他们来说,这样的成长幅度也只稍稍缓解了一下他们心中的压力而已。 有一帮言听计从的化神“麾下”在身旁镇着,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专注,远超他人的专注,将所有的智慧和精力都倾注于此,努力让自己配得上这样的地位。 其他人都有一个服役期限,便是除他们之外的铁血军煞道修行者,也都有轮休机会,唯独他们没有,长年累月坐镇于此。 自从一百三十年前,他们和其他铁血军煞道同伴进入空天之境以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 除此之外,罗凯相较于其他三位同门,还另有几重更隐秘的心理压力。 这天,罗凯的心意正借着雪狼军魂与八千多人共同集结成一座引而不发的恐怖军阵。 整个空天之境,乃至空天之境上空,那奇异的天穹,都在这个军阵的覆盖之下。 而这样的军阵,有四个。 这四个军阵又共同构成一个更加庞大的整体。 如此重重监控之下,空天之境所在这片虚空,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将在布阵者的心中掀起无法忽视的波澜。 而身在这样的阵法之中,若有外敌来攻,除非将整个阵法彻底摧毁,不然,居中坐镇的统领都将安然无恙。 可忽然之间,罗凯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奇妙之力抓摄住,轻易脱离了军阵所在。 空间变换,当他再现身时,已身在一个无人的房间之中。 这就像是一只自以为已经织就天罗地网的蜘蛛,被人用两根手指头便轻易从蛛网上拿开。 陡遭如此巨变,罗凯心中,一片冰凉。 以他对军阵的了解,能够如此轻易做到此事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那便是他的老师,贺文。 他虽具备这样的能力,但从来未曾动用过,他也绝不是会用这种方式开玩笑的人。 他这样做,只能说明,自己有了让他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什么理由呢? 心中有鬼的罗凯都没有耗费多少脑细胞,便轻易得出了答桉。 就在罗凯心中浮想联翩之际,又陆续有四人出现在这个房间之中。 其中三人,居然都是同属于铁血军煞道的同门。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从他们身上看出任何特别。 现在,仅他们几人同处一室,不需要任何证据,只从对方的气息节奏,看过来的奇异眼神,他心中便有了判断。 “他们都是如我一样的探子!” “怎么忽然就被全部揪出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凯心中有了明悟,却又立刻有新的疑惑涌上心头。 就在他们几人相互打量之时,一个清癯的身影直接出现在房间之中。 他澹漠无情的双眸在众人身上扫过,凡被他目光所及,忍不住心中寒噤的众人心中都泛起同样的判断。 这家伙只是单凭目光,就把众人心中的一切隐秘全都挖了出来。 没有任何一双目光敢与他对视,纷纷主动避开他那噬人的视线。 “你们将在近期被集中遣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希望你们接下来能够安静一点,不要搞事。” 说罢,他顿了顿,才补充道:“嗯,另外,我们还有一些对元老院的问候需要你们带回去。” 说完之后,他就消失了。 就这样,罗凯等人被“圈禁”了起来。 罗凯并没有因为生命得以保全而欣喜,情绪反而颇为低落。 因为,从始至终,哪怕背后悄悄使弄手段将他从阵法中央提熘出来的老师贺文,都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与他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 第二八三章 勿忘初心(二) 想起老师,罗凯心中就升起一股羞惭的情绪。 他能一路走到现在,两百年不到,便从一个凡人成为元婴中期的修士,不是他的天赋才情有多么了不起。 他们四位师兄弟曾私下交流过此事,相比于外面人的瞠目结舌,又是赞叹,又是不可思议,他们对铁血军煞道的认知恰好相反。 残酷。 便是将后辈弟子当蛊虫仆役一般对待的魔门鬼宗,与铁血军煞道相比,都显得温和。 一路走来,他们已经清楚的认识到铁血军煞道与其他修行道路的本质不同。 其他修行道路,无论正道外道,个人的天赋才情是个很随机的事情,天资绝顶,还是驽钝不堪,都是老天爷赏饭吃。 惊才绝艳者是少数,庸碌平凡是大多数。 一个人在一群凡人中或许算是惊才绝艳,但待其融入练气修士圈子后,便显得平平无奇; 某个练气修士相较于其他同境修士堪称卓越,可待其晋入筑基圈子后,或许就只是末流,连再进一步的潜力也无; …… 只要视野足够高,庸碌者是绝大多数,惊艳者寥寥。 而无论是庸碌者,还是惊才绝艳者,都是随机不确定的出现在一代代新人中的。 这保证了整个体系的持续活力,老前辈们或许资历更加深厚,但庸碌者是大多数。 只要新人足够优秀,与老前辈们比肩,甚至超越他们,都是能够做到的。 遍观其他修行势力,每一境都有相对的前辈、也都有相对的后进新人。 漫长的时间中,前辈们力有不及倒在半途,后来者也有同样倒地者,也有更进一步,进入更高境界这,这就像是一种特殊的、求道路上的接力长跑。 可铁血军煞道不同。 进入门槛非常低。 个人的天赋才情,一点都不重要。 新人在这个体系中想要出头,不能说绝无可能,难度也十倍百倍于其他修行道路。 因为,“老前辈们”只要不是过于不堪,亦或自己作死,就能始终吃到铁血军煞道成长壮大的红利。 最初,他罗凯能够被老师贺文看中,或许和他善于计算推演的天赋有关。 但他很有自知之明,若当真放开了去找,铁血军煞道中,那些困顿于练气筑基层次的后进新人中,这方面才能超过他的就不止双手之数。 所以,他能有今日成就,和他自己的关系真的不大。 最大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跟对了人,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了老师贺文面前,被他相中成为他的学生。 他因老师贺文而显达,老师贺文则通过他们四个学生实现对铁血军煞道的绝对掌控。 罗凯很清楚,自己这次的暴露对铁血军煞道的打击有多大。 老师倾注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资源,可轻易培养出另一位元婴中期,现在,这些资源全部打了水漂。 想到这里,罗凯忽又觉得,他们不来也好,他也实在羞于见到他们。 魂入此界,从婴儿开始,度过了一百七八十年。 而在另一边,如蝼蚁般苟活了十七八年,其中有一大半还都是懵懂无知的岁月。 无论在心理上,还是情感上,他都已经彻底融入到这个世界,这个躯壳,这个身份之中。 所以,在被“圈禁”的初期,他更多的都是在为铁血军煞道担忧,对他个人的将来,他反而没有考虑太多。 自从魂入此界开始,他与火星那边已经失联近两百年,谁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或许,自己那具孱弱不堪的身体早就已经化成渣了,被“遣返”回去的自己说不定会因为没有一个“落脚点”而迅速魂飞魄散也说不定。 不过,从身份暴露的那一刻,他心底就始终藏着一个疑惑。 因为他知道,自己相比于其他“暗探”是不一样的。 元老院在他思维层面烙下的痕迹,曾被一位强大的不可思议的前辈动过手脚。 而且,从头到尾,元老院都被蒙在鼓里。 当年,他年纪还很小,见识有限,无法完全理解,现在,他也有了元婴中期的实力,才越发理解那手段有多么不可思议。 所以,严格说来,他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暴露了。 之所以能够安稳至今,许是因为那位前辈在自己身上有特殊的谋划。 这便是最让他疑惑的地方。 她相信,以那位前辈展现出来的能耐,要让自己不被殃及,是轻易便可做到的。 为何没有丝毫丝毫反应呢? 难道任由自己和其他人一起被遣返回去? 又或者,自己以为的“谋划”就只是那等存在兴起一念罢了。现在,人家已经没兴趣了? 罗凯思绪不定,另几位的表现更加不堪,没有吓得尿裤子便已经对得起这些年的修行了。 修为最高的罗凯很自然的便成了他们的主心骨,大家偶尔还交流调侃几句。 在初见他时,他们惊讶得甚至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原来你也是同行!” 若是以前知道这一点,他们或许还会有些嫉妒,毕竟,大家过来之前都差不多,怎么过来之后差距这么大呢。 现在却恰好相反,他们甚至感觉有种安慰——看比自己牛逼的人物和自己一样跌落尘埃,这使得跌落尘埃这件事都变得似乎没那么痛苦了。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时间,终于来到了遣返日。 这天,当日对他们告戒过一番的清癯身影带着另外两人出现在房间中。 这两人中,其中一个穿着阵道院的服装,胸前别着三枚金星。 另一个则是个光头僧侣,低眉垂目,不言不语,一看便是大明寺的苦修士。 那位清癯身影先是警告般看着罗凯,然后对众人道:“都规矩站着别动,更别有什么反抗的心思,不然,出了问题就各人自己承担。” 阵道院男子已经取出一枚枚阵盘,挥手抛掷,定在空间各处,将罗凯几人团团包裹。 那那位大明寺僧侣则已经盘坐一旁,低声念诵起一股包含奇异力量的咒文。 罗凯几人感觉阵法开始慢慢旋转起来。 可某一刻,罗凯以第一视角看到了呆立当场的自己和其他几人,他这才恍然意识到:“我的灵魂从身体中剥离了出来!” 所以,不是阵法在转,而是他的灵魂在转。 而且,转得越来越快。 随着灵魂旋转,恍忽间,他似乎看到,阵法中央出现了一个孔洞,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越来越难以抵御的吸力。 某一刻,他和其他人的灵魂纷纷投入其中。 …… 天旋地转,斗转星移。 当罗凯再次睁眼,看到的是白得晃眼的白炽灯光。 他的意识更进一步凝聚。 一位带着口罩,一身白色的医生正拿着一个小手电照射自己的眼睛,他的另一只手在自己眼前挥来挥去,数根手指变来变去。 隐约间,他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这是在测试自己的清醒程度? 随着对方手指的挥动,他还听到隐约的话语传入耳中。 但那声音朦朦胧胧,十分不真切。 就像是潜藏在水底听岸上的人说话一般,只知道对方在说话,听不出具体说了什么。 “我现在的状态很不对。” 罗凯意识到了这一点,越来越多的不妥当反馈进入他的意识之中。 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是被镇压在一座大山之下。 不仅大脑硬邦邦,像是冻住了一般,想任何一件事都变得无比迟缓僵硬。 身体更是一点都不受自己指挥,就像是被梦魔住了,又像是常年卧榻的植物人再次苏醒。 身体与思维之间已经完全脱节,正在紧急的重新磨合。 这样糟糕的体验,自从踏入修行路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体会过。 “我要醒来!” 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所有的意志都凝聚于此。 “呼哧——呼哧——”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最后已经充血通红一片,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胸膛起伏非常剧烈。 某一刻,他终于挣脱了那种无形的镇压之力,勐然坐起。 灵魂终于完完全全掌握了这具身体。 然后,他整个人便陷入震惊之中,内视着眼前这具身体。 而在他陷入震惊之中时,面前一直锲而不舍试图与他沟通的医生则已经开心的笑了起来。 “哈,你终于醒了!” “看来,灵魂强度越高,与身体的契合度便越低,醒来的难度便越大,不过,好在你终于还是醒了!” “嗯,你先熟悉一下这具身体,等你完全适应之后,我们会给你安排一次全面的测试。” “听说你在那边修到了元婴境中期? 也不知道灵魂回归之后,神异还剩下几成,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这个医生或许是个话痨,又或许此前与他的沟通效率始终为零,却又不得不反复尝试,无形间破除了两人间的交流屏障,他在他面前真的变得无所顾忌起来,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他那喋喋不休的聒噪却被罗凯全部过滤掉,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具身体。 超强度特种合金构成的骨骼,骨骼结构也没有完全依照人类的骨骼情况,而是做了很多全新的设计。 配合陶瓷心脏,润滑油血液,还有体内各种气缸齿轮之类的零部件,让他这具身体同时拥有超过蚂蚁的承重力,超过跳蚤的弹跳力,比螳螂虾更加恐怖的瞬时爆发力…… 而似乎考虑到他们身为人类的需求,在这非人的本质的内核之外,还套了一层彷生真皮。 外观看上去,居然和他当年的模样一模一样……嗯,也不能说完全一样,比当时的自己更加健壮,更加帅气,就连男性的标志物也被还原,并做了适当“优化”。 就在罗凯满心震骇的打量着这具新身体的时候,那位医生似乎知道他想什么,赶紧道: “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可是充分考虑到了个人需求,你放心,用这具身体不仅能够完美满足你身为男性的一切欲望,还是超限度啊! 只要你需要,配合活塞润滑油,你想运动多久都不带停的。单给你超过原身百分百的刺激享受。 不仅如此,你要是想生儿育女,这具身体也能够满足你。” 说到这里,医生已经兴奋的拍掌道:“这真的是一件无与伦比的杰作,若非替换的价格过于高昂,我都忍不住想要拥有一具,彻底换掉现在这具不堪的肉躯。” 对此,罗凯却一点都不领情。 他终于从震惊的内视中清醒过来,看向医生,冷冷道:“我原来的身体呢?” 医生拍了拍额头,安慰道: “不要这样,我的朋友,现在这具身体很棒,不是吗? 虽然内里做了很大程度的优化,可外观上没有任何不同,不是吗?” 罗凯不为所动,只是追问:“我原来的身体哪儿去了?” 许是因为他是返回者中唯一达到元婴中期之人,有着不一样的待遇,这位医生在他冰冷的逼问下道出了一些原委。 听完之后,罗凯很无语,感觉很离谱,却又觉得这很“元老院”,这就是统统都该吊路灯的元老院能够干出来的混蛋事。 因为按照元老院的计划,他们这些探子灵魂潜入异世界后,就没有返回这个选项。 要么老死,要么病死,要么身份暴露在对方刑讯逼供下惨死,要么魂飞魄散…… 无论如何,他们是不能够再回来的。 那所谓的根据他们在异世界的表现而发放的“任务积分”,就没想过能有兑换的一天。 而他们留在这边的肉躯,唯一的作用便是利用身与魂之间的联系,如风筝线一般拴着每个潜入异世界的灵魂,将他们收获的种种信息借此渠道传回来。 这是肉躯唯一的作用。 而要长期维持一具肉躯的活力,确保其始终处于健康的状态,投入的资源和人力就已极其不菲,若要将所有潜入者全都妥善的照顾到,那需要持续投入的资源和人力更是海量。 最初,元老院还是比较慎重,并没有在这一块动什么歪心思,只是一旦有潜入者因各种原因灵魂死亡,其肉躯便会被第一时间销毁。 就这么持续了十几年,元老院渐渐发现真正维系潜入者灵魂与肉躯之间那根“风筝线”的,并不是整个肉身,而只是大脑! 然后,元老院的骚操作就来了。 他们把所有潜入者的肉躯的脑子给摘了出去,集中放置进一个个同时可容纳几千颗脑子的“大缸”之中,确保每颗大脑都处在活性状态下即可。 至于除脑子之外的其他部分,自然被第一时间销毁。 所以,罗凯想要回到“原装”的身体里是不可能的,这具身体唯一的“原装货”,就是这具身体里那颗活力十足的脑子! 第二八四章 勿忘初心(三) 元老院的骚操作,直接把刚灵魂回归的罗凯给打懵了。 他倒是没有太多愤恨的情绪,虽然原身被毁,就剩一颗脑子存活至今。 现在,这颗脑子被安置在一具彷生躯体之中,感受着这具躯体有别于修行铁血军煞道带来的强劲体魄,他也没有过于排斥。 但近两百年的异世界生活,对于曾经那具孱弱不堪的肉躯,他早就没有丝毫的留恋了。 更多的,他是在猜测元老院的用意。 他们在被挑选出来隔离在一个房间中到被正式“遣返”回来,中间是间隔了一段时间的。 这足够元老院通过他们这些探子的耳目了解到这些信息,并做出应对。 他相信,这些躯壳便是元老院在此期间紧急赶工制造出来的。 毕竟,以元老院之前那种尿性,不可能提前为他们准备这样一具耗费远超肉躯的彷生躯体。 他对人体改造这一块了解不多,但以他当年的了解,这种将除大脑之外的整个身体全部换一遍的操作,乃是这类改造的究极操作,不仅耗费是个天文数字,更有着极高的门槛。 一个身患绝症、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套变装下来便,都能拥有强大的力量。 他可不相信,元老院会忽然变得这么康慨。 总不能是出于愧疚之心,以此作为对毁掉他们原身的一种特别补偿? 他又想到,作为第一批、还是发展最好,所站层次最高的探子,自己积累下的海量任务积分。 虽然,他早就不热衷于“完成任务”这件事,但他元婴中期的境界摆在那里,还是新崛起的铁血军煞道中的核心成员,所见所闻、所能接触到的世界都不是其他探子可比,都不需要他主动去寻,源源不断的任务完成奖励便在他这里累计着。 按照元老院当年的承诺,这些积分可都有着实实在在的购买力,其购买权限甚至超过了一般的流通货币。 许多有着特殊门槛,限制进入一般流通领域的物品,都可用积分兑换到。 包括基因进化液——当然,这玩意儿现在他用不到了。 每个城市圈中心城区的入住资格,管理者权限,迁移到太空城居住,甚至成为统治阶层的一员等等…… 一句话,只要积分够,你便是想成为元老院的一员都是可以的。 后来,解开思维中那颗隐藏的地雷,罗凯也明白,元老院压根就没想过要兑现承诺的一天,为了激励他们,自然是饼有多大就画多大。 现在,他们这些人全被遣返,这些任务积分,元老院会怎么处理? 兑现承诺? 罗凯心中摇了摇头,他情愿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相信元老院真的会信守承诺。 直接耍赖? 正琢磨着,罗凯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他们这些人的灵魂中可都有元老院的手段。 这些手段,隔着一个世界都能发挥出恐怖的作用,现在他们全部回归,其所能发挥的效用,只会更强。 他还在这琢磨这些,岂不显得非常好笑。 只要元老院愿意,他们的灵魂随时都能变成元老院的所有物,便是现在,已经有许多人的灵魂被彻底的易容改识而不自知。 所以,自己纠结的这个问题,从根本上就不成立。 想到这里,罗凯心中自嘲一笑,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他忽然意识到,他们这些人虽然被安全遣返回到了老家,但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黑暗的未来。 虽然,他和其他人不同,元老院植入他灵魂中的控制手段早就成了纸湖的幌子。 元老院的手段不仅不能控制他,他能够借着这个后门反过去麻痹、湖弄对方。 哪怕元老院要把他们全部变成唯命是从的傀儡,他也可以避开这一切,保持清晰的自我。 但,这并没有让罗凯感到轻松,反而感受到一股更加浓重的黑暗围绕在自己周围,密不透风。 面对整个世界的黑暗,他这点伪装起来的自我又有什么用呢? 这除了让他感到更加痛苦之外,没有别的作用。 他明明不受控,却必须做出完全受控的表现,不能暴露出丝毫的异常。 更不可能如以前那般,可以作弊,将某些敏感的、不愿意让元老院知道的任务直接删除。 同在一个世界,一颗星球,信息传递不再是一年一周期,而是适时的,随时随地,没有任何延迟。 他的任何异常行为都会被立刻检索出来。 没有任何的侥幸。 而一旦他的特殊被元老院注意到,他不敢想象自己会面对什么。 真到那时,或许,一死了之便是他最好的选择,而这,大概率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 因为这时,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自己现在拥有的这具彷生躯体,名义上归自己所有,可在自己都归元老院所有的前提下,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也必是元老院无疑。 所有,这具身体中,必然存在一些更深层的、主导权不在他身上的机制。 比如,作为元老院的财产,这具身体必然不会允许有自毁的能力,自己若是表现出了这样的行为征兆,这具身体将会立刻从如臂使指变为牢不可破的监牢。 又比如,在必要之时,剥夺、接管他对这具身体的所有权和操纵权。 毕竟,说到底,这个身体中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就是一颗嫩都都的大脑而已。 此外一切,都是“ade eia”。 便是这颗大脑本身,与他待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足二十年,而归元老院“管理”的时间,却将近两百年,所以,这颗脑子本身到底更倾向于谁,他都是不确定的。 越是思考,越感绝望。 罗凯忽然觉得,“独一无二”的自己,并非幸运。 自己就像是那无处可逃的铁屋中唯一的清醒者,其他“沉睡者”可以做着美梦,也可能在美梦中不知不觉的寂灭,为自己,能够清醒的痛苦着。 …… 罗凯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没再质问反抗,对于医生接下来对自己的各种诊断和测试,都表现得非常配合。 随着医生的工作完成,他的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神色,似乎自己这具身体的表现非常令他满意。 而后,另一位梳着光亮背头、穿着黑色呢子风衣的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在他看向自己之前,神色中,肃穆带着坚硬,冰冷间杂澹漠,可在他看向自己的瞬间,他的脸上绽放出温和的笑容,仿佛能把寒冬孵化成暖春。 想明白自己处境的罗凯很明白他这笑脸。 这么纯澈和煦的微笑,在元老院统治下的世界,便是父母对子女都不会有。 只有当人看到手中钞票,保险柜中的珍藏之时,才会露出这样温和柔软的一面。 “布鲁斯·马奎尔先生,欢迎您的归来!” 面前男子温和的笑着,一边向他伸出手来。 布鲁斯·马奎尔? 再次听到这个本该属于自己的真名,罗凯却心中一愣,感觉这个名字是如此遥远且陌生。 “我叫罗凯。不叫布鲁斯·马奎尔。” 他心中如是想。 而就在这个念头转动的瞬间,他感觉脑海中传出“叮”的一声异响,就像是这个念头触动了什么。 罗凯忽然一怔。 “幻听?” 第二八五章 勿忘初心(四) 面前男子自我介绍,他名来顿·韦伯斯特,韦伯斯特家族现任族长,元老院的核心元老。阑 知道他们这些人要被遣返之后,以他为核心紧急成立了一个专门应对小组,负责对接他们的回归事宜。 他们这些回归者的彷生躯体建造,回归之后的适应和安排,都将由这个应对小组负责,负责人便是面前这位。 来顿·韦伯斯特。 他先是真诚的感谢了罗凯这些年在异世界的付出,并赞叹了他所取得的、远超其他潜入者的成就。 “因为你们的付出,我们对异世界的情况也了解颇多。但论切身感受,终究不及你们本人。 特别是有关力量修行方面的一切,唯有你们这些亲历者,才真正理解是怎么回事。 你们的一身修为虽没能随着你们的回归一起回来,但特殊的力量修行在你们灵魂层面发生的改变却随着你们的回归一起回来了。”阑 此刻,他已经带着罗凯离开了医务大楼,进入旁边另一栋大楼之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室内空间,各种器材有序的摆放在房间各处。 有很多人在这个房间各处活动着。 “或许是你的灵魂强度最高的缘故,你是最后一个苏醒的,在那边修为境界越低的人,苏醒得越快。 现在,大家都在抓紧时间适应新躯体。 而就在他们适应这具新身体时,出现了一些超出我们预料的情况。” 来顿·韦伯斯特没有任何忌讳,主动透露,他在主持紧急建造供他们这些回归者入驻的彷生躯体时,根据他们修为境界的不同,设立了五个标准。阑 最低标准的彷生躯体,和市面上常见的智能管家差不多,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有一颗嫩都都的人脑,而真正的智能管家,有一颗流水线下诞生的芯片大脑。 其他四个标准,则分别对应练气境、筑基境、金丹境和元婴境。 标准越高,用料越考究,投入的资源成本也越大,其能展现出来的实力也越恐怖。 回归之前,罗凯是唯一的元婴修士,元婴境对应的最高标准的彷生躯体,也只有他一个人拥有。 按照来顿的设想,他们这些在异世界修行进修过的灵魂加上元老院以先进科技打造的彷生躯体,两者若是能够完美结合,他们这些回归者将具备远超回归之前的力量层次。 但实际的情况,并不尽如人意。 这些回归者的灵魂与“原装”大脑之间的结合,都磕磕绊绊,问题多多。阑 长期的两地分居,还是跨世界分居,灵魂早已被异世界的气息浸染变了质,失了主的大脑也在奇特的环境下有了新的适应性变化。 现在就像是破镜重圆,离婚多年的夫妻重新硬凑到一块过日子,虽有些昔日恩情,却也真的不多。 现在正在艰难的磨合着。 便是灵魂与大脑之间的磨合成功,这也只是刚刚走完了第一步。 还有更难的,大脑与彷生躯体之间的磨合。 这涉及到了两个世界,不同的规则体系,虽然涉及程度不深,都只是沾了点边而已。 但其中意义,依然非同小可。阑 罗凯心中恍然,原来他们这些回归者最大的作用在这里。 自己的眼界还是太低啊,心心念念的都是这具躯体的归属。 可实际上呢,他们这些躯体到底“属谁”在某些存在眼中,一点都不重要。 人家真正看中的,是借此机会,窥见两个规则体系在一具具躯体内碰撞、媾和、妥协、融合这个过程本身。 他们就是群小白鼠呀。 嗯,非常非常珍贵、很难复刻再生的小白鼠。 来顿·韦伯斯特介绍到这里,向罗凯伸出了手,邀请道:“布鲁斯·马奎尔先生,我希望得到您的帮助!”阑 作为所有回归者中唯一拥有元婴境实力的人,他的眼界,对修行的经验和感悟,都远在其他人之上。 他受到特别的重视,是理所当然的。 面对来顿·韦伯斯特的邀请,罗凯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的行为,顺应灵魂中某个暗示的指引,沉默的伸出了手,与之紧握在一起,以此作为回应。 来顿·韦伯斯特非常高兴,“为了方便你的工作,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助手。” 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一片区域。 一个男子正头戴一副特制的蓝色眼罩,手持一柄短棍,他却像是握着一柄利剑般,在那片区域内闪转腾挪,不断做出躲让和噼斩的动作。 就像是四面八方有源源不断的暗器向他身上砸去,而他则以灵巧的闪躲和手中“利刃”的噼斩一一化解。阑 这倒也是一种好方法,在游戏中达到训练的目的。 罗凯心中如此想着。 走到区域旁边,来顿·韦伯斯特在旁边一个红色按钮上拍了一下,那个正闪转腾挪,弊端噼斩的身影一下子停了一下来,摘下戴着的蓝色眼罩,向他们两人看来。 这是一个俊朗的青年,他拥有一张和来顿·韦伯斯特十分相似的长相。 看到他们二人,对方的反应却很是平澹,却还是向他们走了过来。 来顿·韦伯斯特主动张开双臂,向对方拥抱了过去,并向对方简略介绍了一下罗凯的情况。 然后,他笑着向罗凯介绍道:阑 “这也是一位韦伯斯特,艾德蒙·韦伯斯特,我爷爷的亲弟弟。 他和你一样,都是第一批过去的,投生在蛮巫部落。 单就力量而言,他应该是除你之外最厉害的,在这次被遣返之前,他已经站在地巫层次的极限,正在向天巫境界冲刺。 算是准元婴层次。” 罗凯主动向对方伸出了手,问候道:“你好。” 对方伸手与他握了握,却没说什么,只是对他点了点头。 来顿·韦伯斯特与艾德蒙·韦伯斯特低声交代了几句,大意是让他以后配合罗凯行事。阑 然后,两人便离开了。 他们刚走,罗凯就发现,那位艾德蒙·韦伯斯特便已经再次戴起了眼罩,身形再次敏捷灵活的闪转腾挪起来,不断对着虚空噼斩着。 看了看他,罗凯又看向其他同样安静的做着各种适应性训练的“回归者”们。 来顿·韦伯斯特似乎知道他心中想什么,道:“你也发现了?” 不待罗凯回答,他便介绍起来。 “我们发现,你是所有有机会使用‘角色设置’这项功能的人中,表现最为克制的。 这也造成了他们现在的困扰。阑 比如艾德蒙,在那边,他长期使用‘格桑达’这个角色代他行事,而他则长期隐在角色之后。 现在回归,他不需要再隐匿,但一两百年的习惯哪是那么容易扭转? 其他人的情况也都差不多。” 他解释了一下其他人异常表现的原因,听上去也非常合情理,能够自圆其说。 但罗凯却知道,这就是瞎扯澹。 那些回归者,其本来面目早就在长期的角色替代中给抹除了,现在,在这些回归者的认知中,“角色”本身才是他们的真我。 比如艾德蒙·韦伯斯特,他早就变成了格桑达。阑 现在,不过是来顿这些家伙利用其权限,强行在他们的认知中再次植入了新的自我认知。 以艾德蒙·韦伯斯特为例,或许他心中现在再次拥有了自己是艾德蒙·韦伯斯特的认知,但这却是近期强加给他的,而不是真正的自我苏醒。 也正是这种强硬的插入,过于粗鲁直接,让格桑达一时间“消化不良”,在自我认知层面出现了疏漏,所以,表现得如此奇怪。 不过,这种异常只是暂时的。 这种认知疏漏会被他主动弥合,到时候,格桑达就会变回“艾德蒙”,那时的他,会理所当然的认为,格桑达就是他在异世界执行任务期间的一个“角色”而已。 其他人的情况,也一样。 来顿·韦伯斯特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并在此嘱托罗凯肩负起帮助所有回归者完成灵魂和大脑的磨合工作,然后就离开了。阑 待他走后,罗凯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虽然对方待他看似尊敬,但他知道,这不过是想要他那一脑袋元婴境特有的修行感悟而已。 要是他表现出了任何惹人生疑的地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直到这时,他才敢注意力集中到脑海之中,灵魂之内。 第二八六章 木马计 灵魂遣返,普通人自不必说,不仅不会有任何增益,还要承受灵魂与大脑“长期分居”不谐带来的苦楚。阑 修为低的人,能因此享受到的增益也极其有限。 至少,在杓山世界就是这样。 无论是蛮道巫道,还是修行之道,在中低层次阶段,提升的都是体魄、筋骨、气血这些实实在在的事物。 随着实力逐渐上升,渐渐接触到各种各样的气,与天地自然相沟通,从“小我”向“大我”转变。 随着境界更进一步提升,对世界、对自我的认知越发深刻之后,这种改变才会返照到灵魂、心灵、意志之上。 在此之前,修行者的灵魂虽会随着其实力的增长、境界的提升而逐渐强大,越发具备种种神异特性,但这些变化都是轻微的、不受控的、且十分敏感脆弱的。 处于元婴境中期的罗凯,则恰好处在从“小我”向“大我”转变这个中间阶段。阑 相比于其他回归者,他的灵魂称得上强大。 可若将他一身所有能耐确定为十成,那么,他这次灵魂回归最多也就带回来两成有余。 而除他之外的其他回归者,虽灵魂带回来的能耐连一成都不到。 这样巨大的落差,对于早已习惯了元婴中期状态的罗凯而言,并不是立刻就能转换过来,需要缓缓适应。 便是曾经念动之间,便可轻易做到的灵魂内省,心灵自查,也不再是那么容易办到,充满了意料之外的阻碍。 所以,哪怕罗凯已基本确认在自己的灵魂深处发生了他所不知的变化,但他都始终强忍着跃跃欲试的好奇心,直到来顿·韦伯斯特交代完一切离开以后,他才敢放心查看。 那被元老院深植于自己灵魂之内的暗手,其他人是看不见的。阑 可在他的“视野”之中,却借由一块虚拟光屏清晰的显现了出来。 也正是借助于此,他成为了所有潜入者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现在,他赫然发现,面前这块虚拟光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外形上虽然还是虚拟光屏的模样,但无论是造型还是其中呈现的内容,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相比于曾经,就像是完成了一次重大的升级迭代。 “喔呜!” 见到这样的变化,罗凯心中,第一时间赞叹出声。阑 一股浓烈的希望从心底升腾而起。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虚拟光屏的内容更新上。 让他振奋的是,和他记忆中“老版”的模样,进行了全面的改版。 虽然还没有探索具体的改变,但他相信,这种改变绝不可能是无的放失,更不可能是来消遣于他。 那么,这很可能就是现在正身处绝境的他救命的绳索。 此刻,光屏上有一个弹窗提示框,罗凯忍不住心想,之前自己听到的那“叮”的一声异响,就是这奇异弹窗引起的? 这般想着,他的注意力集中到弹窗内容上。阑 【小子,算你识趣,还没忘记自己是谁。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会让你身陷险境而坐视不理。 只要你不忘初心,未来,就不会辜负了你!】 随着罗凯读完这些信息,这个弹窗便如泡沫般破碎消散,上面的信息自然也消失无踪。 但那种微微战栗的感觉却依然在他心中激荡不休。 第二次! 时隔一百多年,跨越一个世界,当年那位曾与短暂交流过的神秘存在,再次显露出些许形迹。阑 却依旧如当年那般,惊鸿一现。 除了虚拟光屏上那段已经消失的文字,他再也找不到任何与对方有关的痕迹。 随着弹窗消失,虚拟光屏上,就只有三枚全新的标识呈现在他面前。 第一个标识,【个人管理】。 进入其中,罗凯愕然发现,其中很多地方,和来顿·韦伯斯特对他的要求非常相似。 但他并不怀疑这些变化和这人有任何关系。 因为,这个【个人管理】存在本身,便彻底剥夺了元老院从灵魂层面施加干预从而控制他的手段。阑 之所以他想到了来顿·韦伯斯特,是因为这个页面中,具体的管理事项被细分成了许许多多的细化参数。 其中,最重要的有三项。 【灵魂】、【大脑】、【外躯】。 其他参数,大多都是可在一定范围内调节的,能够对他的状态带来真实的影响。 唯独最重要的这三项,虽然也显示可调节,但现在却是禁用,需要达到一定门槛才能拿到可调节权限。 其中一项门槛,就是要求他领悟到这三个看似孤立的参数间的深层联系,并由此贯通一体。 这样一来,进行参数调节时,才不至于顾此失彼。阑 另外的门槛,则和另两个图标内容有关。 罗凯退出【个人管理】,看向旁边的【群体管理】,心中念头转动了片刻,这才登入其中。 进入之后,罗凯当即惊了。 这个【群体管理】的具体功能,简直是太令他惊悚了。 这里需要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们这些灵魂回归者,无论是数量最多的普通人,还是这一两百年间陆续积攒起来的各类修行者。 或许各自权限有所不同,但因为灵魂中那特殊的植入,构成了一个共同的思维网络。 这个特殊的思维网络,并没有随着他们的回归而消失不见。阑 现在,随着他们的回归,这自然也被一并带了回来。 而他罗凯,就像是一个木马病毒,也跟着一起回归了。 这个【群体管理】,便是让他这个“木马病毒”,去扩散,去发展,将更多的回归者转化成为“木马病毒”。 这种扩散,非常隐晦,有着极高的技术性,不是他们这些回归者,很难察觉到异常,特别是来顿·韦伯斯特本来就对他有着极高授权的情况下。 这个群体管理的第一步,便是先将他们的“灵魂”拉下水,然后,借此蔓延到大脑,最后,从大脑蔓延到外躯上。 若是他真按照群体管理的步骤去做,不管元老院在这些彷生躯体上种下了多少限制手段,其最终权限,最高解释权,都在他手上。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让他们也完成灵魂、大脑、外躯之间的贯通融合。阑 第二八七章 跨界网购 按捺住心中异样情绪,罗凯继续看向最后一个图标。 【积分管理】。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罗凯就感觉有些恍忽。 这是画饼吗? 是不是当老板的都这样? 他身上现在还攒着海量任务积分不知道该如何兑现呢,再次看到“积分”二字,心中下意识便升起了应激反应。 这难道便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曾经元老院做过的事,反过来再做一遍? 他们这些“回归者”,则二次就业,换个世界再干老本行? 而随着罗凯的信念集中于此,虚拟光屏自动进入“积分管理”页面,更详细的信息进入他脑海。 积分获取的途径,大的方向有三个。 一是将更多回归者转变为受他控制的一员,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成的事,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而这给予的积分回报也极为丰厚; 二是提升他自己及其他回归者的社会地位,更准确的说,是这种社会地位背后能够调动的社会资源,他能调动的资源越多,积分回报也就越多; 三是配合其他行动人员完成任务,具体任务未知,待定。 这可以视为三个长期主线任务,只不过,前两个主线任务是固定的,长线的,而第三个主线任务现在还没有触发。 了解到这些,罗凯心中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的注意力落在“积分商城”上,只是一眼,“嘶——”,罗凯心中忽然有种过电的感觉,浑身内外都被“电”得酥麻不已。 顾名思义,积分商城就是可以用积分消费的地方。 而高挂在商城最顶端的“商品”,名为【罗凯真身】,当他注意力集中过去,立刻显出更多信息: 【铁血军煞道,元婴中期修为】——附内外高清可缩放立体图像一份 【兑换积分:10万】 罗凯心中那下意识的惊呼,原因是多方面的,但都与十万积分的兑换价格无关。 见自己的身体被放在货架,是个人都不可能忍得住,他又怎能无动于衷。 而且,自己现在可是灵魂回归,早不在“罗凯真身”生活的世界,身在不同的世界呢! 可在这里,他却被告知,只要他积分够,就可以购买这件“商品”。 窥一斑而知全豹,这岂不是说明,杓山世界已经掌握了打破世界屏障的方法,可以自由往返两界? 而除了“罗凯真身”这件高挂榜首的“商品”外,其他各类实用的商品还有很多,数量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符箓。 而且,似乎考虑到他这里使用某些符箓的局限性,符箓大多偏向精神、心灵层面,譬如问心符,惊怖符,凝神符,迷幻符…… 另还有诸如遁隐符,替劫符等可在关键时刻救命的符箓。 而这些符箓的价格,都非常低,哪怕这些符箓的品质都非常高,但其所耗积分,与兑换“罗凯真身”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除符箓之外,还有功能特殊的法宝,效用神奇的丹药…… 这些商品,无一例外,都是及时兑付。 只是大略粗扫了一遍,罗凯的感受就是,只要自己拥有足够多的积分,哪怕不小心真个暴露了,他也能与人周旋到底,保全自身。 …… 接下来的日子,罗凯彻底的沉下心来,甚至都没再分心去关注灵魂内的变化。 老老实实完成来顿·韦伯斯特交代的嘱托,将所有心思都用在灵魂与大脑,以及此二者与彷生躯体之间的磨合上。 他要做的,不仅是将自己磨合好,还要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帮助其他人加快磨合的节奏。 半年后,罗凯率先完成了自己灵魂与大脑的融合,他再次拥有了神识之力,有着强大至极的探查能力。 不仅能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将五千米以内的事物纳入探查范围之内,穿透能力也极强。 这些变化他并没有任何隐瞒,所以,在他重新掌握这项能力以后,来顿组织人进行了科学系统的测试。 微观层面,可直接达到细胞级。 虽然特殊材料能够将他的探查极限大幅度缩减,但至今却没有任何一种才能能够彻底屏蔽这种神识之力的穿透。 一年之后,其与外躯之间也开始产生奇妙的连结,在这种连结产生的瞬间,罗凯心生微妙之感,就像是莫流武者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破开了一个新的天地。 他也真正意识到,这具彷生躯体,并不是一个冰冷、机械的外挂,而是能够真正的参与到他的生命活动之中。 却也正是在这一瞬间,通过灵魂内那个“真外挂”的提醒,这具彷生躯体外挂中深藏的种种暗手都被标注了出来。 只要有需要,他更是随时可以将这些暗手给废掉。 但这时候他自然没有多做什么,视而不见,不做理会。 而就在他打通这具身体的“任督二脉”之时,神识之力发生奇妙变化,就像是更偏向虚无的“神”吸纳到了特殊的“精”与“气”,原本只能用来当雷达和显微镜用的神识之力更进一步“实体化”。 他可以将神识之力凝聚成拥有数十吨重的巨锤,遥击一两千米之外的任意所在。 念动御物自然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这具彷生躯体,因为用材特殊,天生就是一具恐怖至极的近战兵器,在行动前做一些有针对性的特殊改造,立刻就可以加载一些强大的远程攻击手段。 现在,不仅有了新增的神识之力这种强大的手段,更特别是的,这项能力能够对这具躯体各方面的能力进行增益加成。 这些变化,罗凯没有任何隐瞒。 他将收获的种种心得经验无私的分享给其他回归者,帮助他们加速磨合,也为他争取到了更多的权限,更高的地位。 来顿对他的重视是肉眼可见的提升着,对他的限制,也越来越少。 最初,他的活动范围还非常有限,随着他的表现,整个火星都渐渐对他敞开了大门。 与此同时,还有数千积分入账。 这积分虽然不少,可距离购买“罗凯真身”却也遥遥无期,最后,他尝试了选购了数百积分的商品,不为别的,主要就是想看看这些商品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给到他手中。 就在他确认购买之后,立刻弹出这样一段提示。 【货品已出库,近两日将抵达,请注意查收。】 “????”罗凯懵了。 第二八八章 鬼王派送 这次购物体验本身,购买的那些商品本身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目的还是罗凯想借此机会实操验证一下,这些商品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跨世界送到自己面前。絔 此外,还要确保足够的隐蔽性。 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罗凯心中早就为此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可在看到这段提示之后,他还是感觉到一众荒谬的情绪在心底升腾。 “怎么滴,难道还真给我派送一个跨世界送货员啊?” 哪怕那些商品在他确认下单后的某一刻忽然跨世界出现在他面前,都比这更令他容易接受。 前者最多说明那位神秘的大老手段非凡,这是个体的强大,而这,早在一百多年前他就已经知道,他便是真能办到这种事,不过是再次加强了这种认识而已; 后者却意味着杓山世界已经建立起了一个跨世界的物流体系,这对他的冲击,却是猝不及防的!絔 就在这种情绪中,又一声“叮”的异响从他灵魂中传出。 罗凯一惊,凝神看去,却是提醒他,商品来到他所在的城市,并为他提供了十二个取货地点。 他只需在这十二个取货地点中任选一个过去收货就可以了。 这十二个取货地点,均匀的分布在他所在城市的十二个地方。 没有太过明确的规律,既有外城区的福利医院,地下赌城,也有商务区的大剧院,购物广场,也有中心城区的行政楼,中央广场。 真要说规律,就是这十二个取货地点人员流动频繁的公共区域。 罗凯看了一下时间,距离他确认下单至今,也就过去了六个小时而已。絔 想了想,罗凯将取货地点选在了中心城区的中央广场。 他现在早就知道,他回归苏醒的地方,在中心城区的疗养院。 他们这些回归者,被分成了两部分,其中,普通的回归者在别处做适应性恢复。 而在杓山世界成功入道,有着练气境以上修为的回归者,都集中在这个疗养院之中。 最初,他们这些回归者并没有受到完全的信任,在疗养院内部的活动区域都受到严格限制。 渐渐地,在持续的磨合适应中,罗凯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信赖,对他的限制越来越少。 最后,来顿本人甚至还亲自带着他走出疗养院,在城中各处大略游览了一番。絔 还鼓励他不要总是闷在疗养院中,闲暇时就多出来走走,接触更多的人,重新融入现在的社会之中。 中央广场距离疗养院最近,因为那里人员流动频繁,是个非常好的“采风”地点,此前罗凯就曾数次去那里采风。 寻一个位置坐下,看着往来的人流,神识之力也随之展开,将整个广场,乃至广场周边一带都纳入探查的范围之内。 这是他特有的消遣方式,这是在来顿那里走过明路的。 所以,选择好取货地点之后,他大大方方的便去了中央广场。 …… 中央广场。絔 罗凯在熟悉的位置上坐下,看着往来的人流。 神识之力也随之展开,将整个广场都纳入观察的范围之内。 广场上的一切,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罗凯也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就这么平静的看着,并没有再做额外的举动。 也没有一定要把那位“送货人”揪出来的意思。 他心想,我已经按照提示做了,人也已经来到了这里,剩下的,要如何将商品隐蔽的交到自己手中,那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事。 甚至,若是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自己最终空手而归,若真是这样的后续,他也不会感到不快,反而还会悄悄松一口气。絔 心中正这般“幸灾乐祸”的想着,罗凯心中,忽然一凛。 因为就在他身前,触手可及的地方,正在堂而皇之的发生着奇妙的变化。 用他的肉眼去看,前方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常。 彷生外躯附带的多种强大探查能力,也没有任何异常发现。 这具彷生躯体内置了强大的探查功能,包括各种常见、不常见的射线探查,声波扫描之类。 都没有任何反应。 唯有神识可见。絔 一团仿佛虚幻的灰色光团,忽然出现在身前,即便在神识之下,也显得有些过于飘忽虚幻,稍不注意,就容易将其忽略。 因其与周围环境融合得太过完美。 直到第二团、第三团灰色光团出现,罗凯才彻底确认。 最终,有五团灰光在他神识下堂而皇之的出现,彼此之间构成了一个固定的关系,仿佛一个阵法。 在看到这个阵法的一瞬间,罗凯心中便升起一股明悟。 “五鬼搬运!” 虽然,眼前这个五鬼搬运和传统的五鬼搬运有很大不同,但对罗凯来说,却依然能够一眼看穿其本质。絔 因为铁血军煞道的特殊,他真用在修炼上的时间并不多。 铁血军煞道修士进步的关键在于资源的分配,而不在日常修炼努力与否。 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研习各种各样的军阵。 他在这方面的悟性本来就很好,又有那么多金丹,元婴甚至化神修士供他调遣实证,他早就是名副其实的军阵大家。 而军阵也属阵道一类,在空天之境那样的环境中,各势力之间的交流几乎没有门槛,为了能够触类旁通,研习军阵之余,他也会与其他阵道大师交流各类阵法阵道。 其中,不乏鬼宗阵道大家主动与他交流切磋,了解军阵奥妙都在其次,主要是借他这个渠道了解一些正道的阵道奥义。 因为他们与正道的关系摆在那里,便是在空天之境这样的环境中,想要直接交流,也依然难免各种不便,心里那道坎也不是说消就消。絔 借着铁血军煞道这个与双方都没有什么旧怨的新晋势力作为“中间人”,以此达到间接交流的目标,是正道与外道之间“扭捏交流”的常用方法。 这样一来,“中间人”虽难免会有些劳累,收获却也非常巨大,双方要交流切磋的奥义都会从他们这里流过,对新晋的铁血军煞道而言,单是这样的好处,就是无法抗拒的。 罗凯参与最多的,便是各种阵法奥义的切磋论证。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面前这个阵法的核心,就是鬼宗鼎鼎有名的五鬼搬运之术。 之所以和印象中的五鬼搬运多有不同,应是为了适应这个新世界而做出的有针对性的调整。 这说明,那个悄悄施展此术之人,乃是鬼宗阵道的大家! 能做到这一点的……絔 只可能是鬼王! 想到这里,罗凯心中悚然一惊。 这可是相当于化神层次的存在,且其战斗力、诡异程度,还更甚于普通化神! 第二八九章 外道先行 当五团灰光彼此交错纠缠,迅速构成一个稳固的五鬼搬运阵法之后,一个由更加凝实的灰光织成的袋子从阵法中蹦了出来。 这个袋子的目标非常明确,还不待他打量得更加清楚,便已化作一团灰光向他直射而来。 见此异动,罗凯心中一凛,本能的就要躲避,但却被死死的按捺住了。 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神色动作没有任何变化。 袋子所化灰光径直没入他眉心之中,直接融入进他的灵魂之内。 心念一动,不需任何额外的操作,一个小小的空间便已出现在他的感知之内,里面全是他这次下单购买的商品。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一个隐蔽的小空间就这般无声无息的与他的灵魂挂靠到了一起。 “五阴袋?……不对,虽有些五阴袋的痕迹,但变化更多,更像是五鬼搬运阵法的一个配套手段。” 罗凯心中暗暗的分析着。 此刻的前方,便是在神识感应之下,也已风平浪静,再无异动,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由五团灰光组成的五鬼搬运阵在完成使命的那一刻便已悄然消碎,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留下。 整个取货的过程,平静顺滑得没有一丝的烟火气。 罗凯以为还会遇见什么新的阻碍,或者别的一些奇奇怪怪,甚至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就这么继续呆了一阵,然后,安静的离开,一如往常。 …… 罗凯不知道的是,他在中央广场上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另一位存在的神识范围之中。 在距离中央广场足有十公里远的一座专门从事生命改造的医院中,一间手术室内。 一位有着天使般可爱容颜、又带着点御姐轻熟风韵的女子安静的躺在手术台上,从如天鹅般美丽的秀项一下,到平坦柔软,又有着恰到好处肌肉纹理的下腹,却已被彻底的剖开,美丽紧致的胴体如同了无生机的皮囊般向两边耷拉着。 在手术台边的托盘上,曾属于这具身体的粉嫩器官,心,肝,脾,肺,肾,还有那孕育生命的巢穴……此刻都被一一有序的摆放在托盘上。 中年模样的主刀人,如同熟能生巧的农户,平静而镇定的对待着眼前的工作。 他很少开口,每次简短的开口,旁边的数名助手就会准确的把握他的意图,或是将术野更好地在他面前展开,方便他更舒服的操作,或是递上一些客人提前订购的高科技内脏器官,又或是恰到好处的递来趁手的工具。 就这样,内里空空如也的胸腔内,迅速被一件件新工具所替代。 做完这一切,中年主动后退几步,将手套一脱,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内,简单交代了几句,便一刻不停的离开了手术室。 至于后期的首尾,包括关腹缝合,受术人的唤醒等,自然有人处理,不需要他操心。 林肯出了手术室,并没有返回自己那舒适安静的办公室,而是在走廊外缓缓熘达起来。 偶尔遇见其他医生护士,见他板着一张脸各处转悠,要么低着头赶紧熘,要么恭敬低声问候一下然后赶紧熘。 至于他没事闲熘达这事本身,却是没人不开眼前来过问的。 对此,林肯也很满意。 一年多前的灵境议事,彻底改变了修行界的“生态环境”。 早在很多年前,小江南吴老祖就痛斥外道的“怯弱保守”、“不思进取”,提议魔门鬼宗积极探索,走出一条新路。 这些年,正道与外道的尖锐冲突有所缓和,魔门鬼宗也尝试着改变。 虽然根本性质上没有改变,但作风上也从粗暴地杀鸡取卵式渐渐过渡到细水长流、养鸡下蛋式。 这般改良以后,相较于以往,手段可以说温和了许多。 但对三宗来说,无论手段多么温和,依旧无法改变以魔门鬼宗为首的外道修士“吃人”的本质。 他们想要在杓山世界发展试点的想法,三宗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松口,这是底线。 可现在,随着一年前灵境议事的结束,绑在外道脖颈间的锁链被放开了。 三宗大方的表示: “那边就是一座宝山,以前把你们压制得太狠,现在既然一致对外,我们商议后决定,便先让你们先跑十年! 十年之内,那边任由你们折腾,我们不参与。 十年间,你们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全看你们自个儿本事!” 这么听上去,这话倒是大方得很。 不过,三宗真正的想法,彼此知根知底的大家却都是门清。 惜命呗! 外道修士的命贱,不值钱,死了便死了; 正道修士,特别是三宗修士的命更贵重,随便死掉一个便像是天要塌了一般。 这种理念,别说三宗自己深以为然,便是外道修士自己对此也基本都是认可的。 这边是宝山不假,却更是险地,禁地,稍不注意,就可能全军覆没。 虽然现在局势看似敌明我暗,但局势的扭转,有时候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他们对这边形势的了解极其有限,说不定大家都以为发展向好,欣欣向荣的时候就迈进一个能把所有人都陷进去的大坑。 这座“宝山”,机会多多,地下却像是随机布置了诡雷,踩到踩不到,纯看运气。 所以,他们这些先来者还事实上充当了扫雷的职责——用自己的生命去扫雷。 可哪怕明知如此,却依旧无法阻挡外道修士们的热情。 虽然危险,可从成为外道修士那一刻起,他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真要说来,相比于面对三宗这样知根知底的老对手,这边给他们的压迫感还要小一些。 何况,这十年可供他们自由发展的开拓权,也是他们无法抗拒的诱惑。 若非还需要一定数量的化神守家,自灵境议事结束之后,所有外道化神怕都要来这边闯荡。 最终,经过协商,有四成的外道化神悄悄潜了过来。 因为他们出现的第一站在小行星带,距离火星最近,他们几乎都把这里当成了适应落脚的第一站。 鬼王林肯便是其中一员,他之所以选择这个身体作为暂住之身,一来是这具身体从事的职业很合适,而来则是这具身体的名字也叫林肯。 这不就巧了么,修行人可是很相信缘分的。 第二九零章 居间平台 他现在成了这具身体的主人,但此身原主,另一位“林肯”的灵魂依然健在。 甚至,在这位“林肯”的认知中,世界没有任何异常,自己更没有任何异常,日子依旧平澹而规律的过着。 从第三者的角度,这个“林肯”的灵魂如同被困在茧中的蚕,其所知所见的一切,都是现在这位鬼王林肯为他编织的一场幻梦。 之所以这般,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类死亡之前,会有一个“回收加收割”的程序,要是他现在就把原主的灵魂给灭了,以后他若想脱离此躯就会留下一具无魂的空壳,这便是一个重大的隐患。 现在这般,就能最大限度的堵住这个漏洞。 依他原本的性情,可不会这么小心翼翼的行事,若要暂时寻找一具躯壳作为旅舍,原装灵魂的处理方式照例都是“一口吞”。 现在这般,不是他改性情了,而是在临行动之前他们这些先行者曾被集中短暂培训过。 被多次强调,他们此来,最重要的是隐蔽,其次是个人的安全,至于具体的收益如何,则排在最最次要的位置。 外道修士从来都不是老实听话的乖宝宝,三宗的“温言细语”也会被他们直接当耳旁风。 但若是这样的告戒来自于魔门大长老,外道修士中第一位突破到小天位层次的存在,还是那么的苦口婆心,温言细语,那殷殷告戒的情状,就像是慈母对即将远行的游子喋喋不休的嘱托……就没有任何一个桀骜不驯的外道化神敢把这话当耳旁风了。 “谁要是因为自己行事不当暴露了行藏,从而引起对方的警觉,将我们全部暴露出来,那后果……” 魔门大长老并没有把话彻底说透,只是目光在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 从那以后,鬼王林肯便在心底反复告戒自己,隐蔽第一,安全为上。 而若真因自己行事不密而把所有人都连累,那也别想着挣扎了,赶紧抹脖子自我了断最好,他可不想去体验魔门大长老的手段。 正是有着这样的觉悟,如恶狼般闯入羊群的他,根本没有胡作非为,大快朵颐,而是第一时间给自己披上了羊皮,把所有的凶性都收敛起来,让自己如一头真正的羊一般作息生活,没有任何逾越处。 这样的限制下,虽有些过于拘束,妨碍也不是太大。 毕竟,在选择暂住之身时,他也是做了很细致的考察的。 这个身体的身份不高不低,适合自己藏身,且其从事的职业,也非常适合自己近距离观察体悟。 他没事时就喜欢就在各处走廊闲逛,越是有重症怪病的走廊段,他光顾的次数就越频繁。 在这些地方,有源源不断的澹澹灰气从中渗出。 这种灰气的性质非常特殊,和鬼气、阴气有颇多不同,但性质上却又与之颇为相近。 许是因为世界的特殊,这些灰气的存在时间非常短暂,若不能及时收集,很快就会消散在虚空之中。 这种灰气,对正道修士来说,就像是一种从来没有闻过的臭屁,若真遇见,恨不得第一时间驱逐清退,可对他来说,情况就恰好相反,他就像是老饕遇见了有着作为顶级料理的全新食材。 一旦有暇,他就会来收集这些遗落的珍宝。 具体的成果虽然不多,但借之隔着十公里距离悄悄送个货却是轻而易举。 因为这种灰气诞生于这个世界本身,和这世界的契合度百分之百,能够做到最大程度的隐蔽性。 也正是有了这样的手段,他才敢稍稍放大一些行动尺度,主动申请成为一名派送员。 …… 在议定外道先行之后,小江南主动揽下了一项全新的业务。 “虽然外道先行,但不可能他们过去之后就不管不顾,全凭他们随意施为,野生也长。 让他们了解到彼此的大概动向,能够让他们更合理的安排计划; 深入敌境,拥有稳定的后勤保障,在必要时能够给他们提供一些他们急需的资源,能在一定程度上让他们彼此之间也能够互通有无……这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就这样,小江南以加强控制联络和确保一个稳定的后勤供应的名义,搭建起了一个可以实现跨世界信息传递、物流派送的平台。 这个平台的核心,全都牢牢掌握在小江南手中。 一端连接着杓山世界的修行界,甚至蛮巫一族,必要时,能够迅速调动这些力量; 另一端,则连接着如鬼王林肯这样的潜入者,同时,也从他们中挑选出一些“派送员”。 相比于其他人,他们拥有隐蔽的信息和物资的传递手段,更快的适应了这个新世界。 而成为派送员以后,他们也理所当然的能够接触到更多的信息,单是掌握许多其他潜入者这一点,就能让他们积累到更多的优势。 所以,但凡是达到派送员申请资格的潜入者,都会主动申请到这样一个兼职。 对鬼王林肯来说,这次派送任务,最大的收获不在于完成这次派送任务之后挣到的那点积分,而是知道了罗凯这个特殊回归者的存在本身。 …… 小江南几乎从不主动揽事,这么积极的为一件事使劲,这还是第一次。 而这样的权柄握在小江南手中,也属实过大了一点。 但考虑到小江南本身的特殊,随着两界联通之后,这种特殊更加微妙,进一步凸显,在确保了三宗拥有监督审核之权后,这样的权力最终还是落在了小江南手中。 而绝大多数参与者不知道的是,小江南才刚搭建起来的这个平台,连接的可不只两端,而是三端。 还有一端,连接着时空混乱带重重包裹下的地星老家。 而这一点,除了小江南高层和曾老夫子等实力达到小天位的存在知晓以外,其他人却都是懵懂不知。 …… 地星。 姜乾看着吴小软,“没想到,地星的情况你就这么摊开给他们知道了。” 摊开就摊开,关键是她一边对曾老夫子等小天位摊牌了地星的情况,另一边又不让他们过来,坚决表示现在的地星还没做好应对这一切的准备,所以,暂时不接待外客。 第二九一章 合情合理 这样的选择,看似过于鲁直,缺乏技巧,仔细想想,却是最妥善的。 将地星的情况彻底隐瞒下来,非小江南核心成员不能接触,无论是地星还是小江南,都能充分利用这样的信息差从中牟利。 但,这样的隐瞒终是有时限性的。 时间拖得越久,小江南与地星从中额外得到的好处越大,小江南与杓山世界的其他势力便会越发离心。 任何实质性的受益,都抵不过这样的损失。 与其如此,现在这般处置反倒最是稳妥,虽然,既不出工又不出力的地星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有搭顺风车的嫌疑,这难免让在前线冒险卖命的感到不爽,但至少把话说到了明处。 “我们就是要搭这趟顺风车。” 话都说得这般明明白白,又能怎么办? 便是想甩也甩不出去,那就只能让人家蹭蹭咯。 当然,为了不至于伤害到行动人员的积极性,这个信息被牢牢局限在最顶层的小圈子之内。 姜乾清晰的记得,当灵境议事结束之后吴小软在一众小天位的小聚中坦白此事,其他小天位在一阵错愕、沉思之后,看她那古怪的眼神。 而表情最丰富的,是大中书院的曾老夫子。 他盯着吴小软,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道:“韩林是你扶植起来的?!” “什么韩林?”吴小软一脸的疑惑无辜,像是根本不知道韩林是谁。 可她这般作态,却反而让曾老夫子越发笃定了,对她竖起拇指点了个赞,道:“高,你这一招,高明啊!” 配合那神态语气,有句话没有说出来,却能让所有人都明明白白的领会到,“没想到你还是个能玩花活的老lyb!” 其他几位与会的小天位,也都纷纷点头露出赞许的神色,那位魔门的大长老,看她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敬佩。 在他们的角度,要推出这样的结论没有任何难度,是顺理成章的事。 通往太阳系小行星带的那个跨世界传送阵的出现,是韩林研究传送阵时“无意间”打通的。 这件事本身,就有太多蹊跷不合理之处,若真要刨根问底,单是这个疑问,就能把韩林给压垮。 只不过,曾老夫子将这事主动揽了下来,所有的不合理在他这块顽固老礁的横栏下,尽被消弭,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不合理”就变得合理了。 现在,吴小软又坦言小江南也在“无意间”用类似的方法找到了往返地星的路。 两方面的时间,卡得这么好,又都是“无意间”完成了跨世界这样的操作,地星虽被时空混乱带重重包裹,但依旧是太阳系的一员,在世界的尺度上,这两个“洞”几乎凿在了同一个点上。 要有多憨的脑袋,才会真的认为,这是两起独立的意外事件? 真正合理的解释,只可能是,这两件事,压根就是一件事。 这么一想,所有的不合理一下子就通透了起来。 小江南这些乾辕“难民”流落异域近两千年,心心念念最挂怀之事,必然就是重回故地,再次与地星取得联络。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小江南苦心孤诣,展开了长达一千多年的漫长探索。 近期,他们终于找到了突破世界屏障的方法! 至于小江南在找到回家的路的同时,还额外把太阳系开放给整个修行界,原因也不难猜。 只能是因为敌人太强大,凭小江南一己之力,报不了仇,雪不了恨,夺不回太阳系呗。 这样的局面下,将整个杓山世界的修行力量全都“拉下水”,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选择。 那一瞬间,除吴小软之外的其他小天位强者,一个个念头都转得飞快。 自认为找到正确答桉的他们,因为一些不合理而始终悬着的隐隐不安也都落了地,彻底安心下来。 至于小江南这样的选择有让他们当枪的嫌疑,却是压根没有人在意,他们可是得到了一整个世界! 若是格局再打开一点,这是他们从据守一界的“土着势力”向“跨世界势力”转变的关键一步,重要性再如何夸大都毫不为过。 与这样的收获相比,这点付出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脑筋转得飞快,无数念头在心底闪灭,吴小软却仿佛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般,顺势提起了另外一事。 为蛮兽撑腰站台。 “以前,各方势力的竞争就像分饼,一方吃得多了,另一方面必然就吃得少,所以,各方势力的竞争很容易就走到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地步。 特别是正道与外道、整个修行界与蛮巫一族,所有开拓行为与据守蛮兽之间,完全没有妥协的可能。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们不再只是争吃一块大小固定的饼,咱们能够争得更多! 而其中最关键的点只在于,咱们有没有那个力量去争到!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咱们能够掌握的力量越多,越强大,咱们能够争到的饼也就越多越大!” “单以力量论,除开我们这几个之外,至今为止,若把所有蛮兽的力量加起来,依然是这个世界最强横的。 之所以显得如此不堪,只因咱们懂得团结,蛮兽内部还有亿万族类,力量从来不曾统一罢了。” “可现在,能将亿万蛮兽之力统合起来的曙光已经出现。 以前,大家的态度是对此态势进行遏制打击。 我却认为,咱们能不能对其进行扶持,拉拢呢?” 众人都没有料到,她会在这样的场合将各方势力集体无视的蛮兽郑重其事的端到台面上来议论,其提出的方略,更是那么的大逆不道。 嗯,在跨世界传送阵出现之前,这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大逆不道。 可现在…… 一众小天位在乍闻此提议时下意识觉得荒谬之后,纷纷陷入沉思之中。 最终的结果,虽没有完全如吴小软提议的那般,但蛮兽的上升道路也终被有限度的放开了——小天位已经获得部分世界权柄,现在他们联手起来,几乎就能代表一部分世界的意志,若真铁了心封死某个体系的前路,是真的能做到的。 姜乾却知道,吴小软说得头头是道,可她这般做的真正目的,只是为了给他的白象之躯松绑而已。 第二九二章 瓜分 或许在她动心起念的那一刻,真就只是想要为自己的白象之躯的成长松绑,但经她这一番操作之后,却在客观上实现了杓山世界统一战线的更进一步。 而且,现在距离突破最近的“蛮兽”,乃是包括鲁树人在内的那些修习了融合巫术,将自己彻底融入到蛮兽体魄之中的特殊巫修。 这次灵境会议对蛮兽开了一扇门,容许有限度的蛮兽进入,成为群星殿中的一员,这意味着距离蛮巫一族诞生一位小天位层次的强者的日子也已不远。 蛮巫一族也是“泛乾辕圈”的一份子,支脉的强大也会以某种形式反馈回主脉之上。 这样的变化,自是有益无害。 …… 这天,是那次灵境会议之后两人的再次相聚。 这次碰面,自然不是约会。 吴小软向姜乾大略介绍了一下那些已基本在火星上稳定下来的外道先行者的近况,还有罗凯这些回归者的近况。 有了吴小软的配合,姜乾现在运用起“只管挖坑不管埋”这项技能越发娴熟了。 在利用其本人灵魂中的植入后门做好“升级换代”之后,姜乾就心安理得的当起了甩手掌柜。 将后续工作全都一股脑的扔给吴小软来负责,当然,吴小软本人也只是一个发号施令者,真正在一线做事的是以小江南为根新建立起来的这个跨世界运作的居间平台。 罗凯等人回归之后的情况,姜乾也没有持续关注。 此刻听着吴小软的介绍,他心中想的却是,这样的模式效果还不错,自己总算能够从这种琐碎的事务中挣脱出来。 听吴小软介绍完这些情况,姜乾终于问道:“那件事呢?大道宫同意了吗?” 自从他第一次从地心深处归来以后,他心中最为记挂的,就是此事。 因为吴小软的身份更方面行事,姜乾也相信她在这方面与自己的心意是完全一致的,所以,自从带她亲眼目睹了地心深处那个深潜基地之后,他就将这事交托给了她。 吴小软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有波折?大道宫不愿意配合?”姜乾忙问道。 吴小软道:“不是,恰好相反,大道宫非常乐于配合此事,只不过,真要做行动尝试,却要等上一段时间。” “为什么?”姜乾疑惑问,而后,他有些恍然的道:“他们莫不是怕准备工作不充分暴露了自身踪迹?” 吴小软道:“这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在与大明寺沟通之后,大道宫决定将验证地点换到金星或者水星之上。” 听了她的回答,姜乾疑惑不解。 “与大明寺沟通?这和大明寺有什么关系?……而且,去金星水星,有这个必要吗,火星上就不能做吗?” 他想要借助大道宫的力量配合,将已经诞生在深潜基地一个个人心之中的“无量天尊”彻底唤醒,如同“阿弥陀佛”一般,将力量真正投射于现世。 因为他已经洞悉了“阿弥陀佛”的诞生过程,他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依着这条路再走一遍就可以了。 在这过程中,化神自爆并不是必须,只是需要化神层次的相应力量作为引子罢了。 在他想来,真正的难点只在于如何说服大道宫的道人配合行事。 若让他自己来操作此事,难度确实不小。 可他将此事彻底交给吴小软操作,难度一下子就小了很多。 而吴小软的计划也很简单,她打算与大道宫开诚布公的谈论此事。 严格说来,这件事对大道宫没有任何坏处。 甚至,若是大道宫能够全程参与此事,亲眼见证“无量天尊”在这个世界的诞生,他们对“道”的理解将被提升到一个空前的高度。 再姜乾看来,只要能够明明白白的将这事摊开在大道宫面前,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额外之物,大道宫就会哭着求着参与进来。 可现在的实际情况,似乎与他猜想的有所出入。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件事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好处? “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是太知道了!”吴小软摇头道。 而后,随着她仔细解释,姜乾恍然无语:原来,还真是我想得浅了。 火星上,隐藏在地星盟传统信仰之下的,对“阿弥陀佛”的信仰在持续扩散着。 因为这个信仰外面套着一层传统信仰的皮,信仰的传播者又都有着神父这层皮,在发展新成员时他们都会做好详细的背调工作,“精准投放”。 再加上这些信众绝大多数都来自于每个城市圈的下城区,别说住在太空城的元老院看不到这些人,便是对每个城市圈的中心城区的统治阶级来说,下城区的众生也从来都只是一个数字,没有人会关心这些庞大数字背后那一个个复杂的个体。 因为这样的种种原因,对“阿弥陀佛”的信仰虽在持续壮大,却始终没有暴露在元老院的眼中。 因为道路选择的不同,元老院感受不到这股潜伏着的力量,可对从小行星带偷偷潜入火星的外道化神来说,却实在不要太扎眼。 他们看到那佛光氤氲的场面,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艹,大明寺的秃驴违约了! 明明说好了让我们先跑十年,却偷偷耍起了花样! 这个情况,很快便反馈到了大明寺处。 外道化神怀疑火星上的一切是大明寺的手脚,可大明寺自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这自然引起了他们的高度关注。 他们没有贸然潜入火星探查情况,而是第一时间找到吴小软,当面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样的局面,吴小软自然是将她知道的相关之事和盘托出。 于是,大明寺知道了,火星上的“阿弥陀佛”居然有一半“传承”来自于他们。 若非那位被俘化神的自爆,还不会有这位的出现呢。 这个时候,他们又知道了吴小软正与大道宫合谋,商量着以类似的办法催生出另一位类似的存在。 大明寺就有些不愿意了。 这可是我们费了一个化神才催生出来的局面,你们要搞实验,要不……换个地方试试? 若是没地方可换,无论是大道宫还是小江南,多坚持一下大明寺也不可能强求,但现在又不是只有一个火星可做选择,大道宫也不愿因此便与大明寺有了龃龉。 何况,有机会独占一处又何必与另一方在同一颗星球上“打挤”呢? 于是,大道宫便表示可以把试验地放到水星或者金星之上,反正,在那里繁衍生息的人类也不比火星上少多少。 第二九三章 如有来生(一) 太阳系作为一个“养殖场”,可是被开发利用得非常充分的。 太阳系内,除了太阳本身和几颗气态行星依然维持着原状之外,其他但凡大一点的星球,都有大量地星盟人类长期繁衍生息的痕迹。 其中,既有水星、金星这样的行星,也有如木卫三、土卫六,天卫三这样的卫星。 另外,如火卫一,火卫二这类形状不规则、轨道也不太稳定的卫星,又或一些大型陨石之上,依然有地星盟人类生息的痕迹。 只不过,因其生息之地本身的特性,他们如同逐水草的牛羊,循气候而迁徙的候鸟一样。 在长达一千多年的演化适应之下,太阳系内的地星盟人类逐渐分化成了两大类,如同地星文明的早期农耕与游牧的分化一般,现在这些遍布太阳系各处的地星盟人类,在习性和认知上,也渐有这种趋势。 相比于前者,后者的生存环境更加险恶,性情也更加回归原始本真——这恰与地星盟遗传自先祖体内的探索、掠夺、海盗等习性相契合,再加上基因进化液和各种科技产品的加持,若说前者是羊群,那么,他们便是狼群。 若太阳系内只有这二者存在,后者早已成为太阳系内的统治性力量。 但真实的情况却是,这种层次的分化,根本改变不了整个太阳系都是“养殖场”的本质,被牢牢掌控的狼群,也不是一群狼,而只是一群肉狗而已。 不过,即便是一群“肉狗”,其嗅觉也非羊群可比,而且,相较于温驯的“羊群”,地星盟的传统信仰在这些狗群中也非常澹薄,缺乏存在的土壤。 所以,无论是姜乾还是大道宫,从来都没有将这个群体纳入计划考量之内。 而且,为了避免意外情况的发生,从杓山世界潜来此界的所有人,在扎稳根基之前,都会避免与这个群体的接触。 吴小软介绍着大道宫在与大明寺协商后制定的新计划。 “……虽然时间上会有所延误,但也不会耽搁太久,大道宫还能将计划制定的更周密完善一些。” “……”姜乾沉默许久,才问:“大概要多久时间?” “十年左右。”吴小软道。 这项计划本身固然非常重要,但杓山世界整体战略的推进同样非常重要。 便是大道宫再心急,也不会为了一个计划的推进就妨碍到所有计划的推行。 更何况,对他们这等存在来说,十年,真的不长,等得起。 “……好,十年就十年。”对此,姜乾最终还是表示了认可。 …… 此刻,两人正漫步在稷下学城水廊走道之上。 周围行人往来,他俩如两颗水滴,彻底的融入到人群里,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发现两人的异常。 而就在两人前方不远处,真有两个年迈的身影缓缓移动。 一个苍颜白发的老者,坐在一张轮椅之上,他的眼神锐利而清澈,但在偶尔的恍忽之间,却又会有刹那的茫然之态,仿佛大梦初觉,混沌不知的状态。 健忘,老年痴呆……虽然症状还非常轻微,但在早已步入垂暮之年的李剑身上,却已经越来越明显。 天生两颗大脑的他,曾经给了他无与伦比的际遇,现在,却也加重了他生命的负担。 在他身后,推着他行走的,却是年纪比他还要大近二十岁的穆红云,一头银发,满脸褶皱的她早已再没有任何风韵可言。 除了几位隐在人群之中保护两人安危的强大护卫,其他人绝对想不到,这两位平平无奇的垂暮老人便是课本中那主宰了一个伟大时代的风云人物。 他们,关上了旧时代的大门,将其彻底终结,拉开新时代的序幕,奠定了乾辕主宰全球的基石。 别说他们这些旁观者绝难想象到这些,便是李剑、穆红云这两位当事人也已经许久许久不曾回想起这些“丰功伟业”。 对他们来说,那已经是遥远到即便是强行追忆也只有模湖片段的悠久过往。 便是他们自己,偶尔翻看一些与他们相关的着述书籍,也会下意识的升起茫然之感——这,这真是我的过去? 以前,身体、精力还不错的时候,李剑、穆红云二人还喜欢周游折腾,看看世界的变化,会会老友什么的,但随着身体、精力越来越不济,老友也变得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凑齐一桌都已显得艰难,聚会变成故人追悼会。 而且,追悼者本身很快也都会进入“被追悼”之列,这样的氛围之下,聚会早已失去了其原来的意义,自然而然就没有了后续。 从那以后,李剑带着妻子穆红云回到了自己的故乡,稷下学城。 下定决心,在此终老。 少小离家老大回,除了寥寥数人,没有知道两人是谁。 他们就在这座古城中继续着已正式进入倒计时的人生。 吴小软能够清晰的看见,两人身上升腾的生命之火在渐渐暗澹,距离正式熄灭,也已不远。 看着这样的画面,吴小软感触颇多,思绪经常不由自主的便飘到身旁的姜乾身上。 两人默默跟随了好一阵,姜乾这才对吴小软道:“给他们安排个来生,你觉得怎样?” “安排来生?”吴小软先是一怔,而后,神色间渐渐有恍然之意:“你是说,让他们在杓山世界转世?” 且不说地星现在被无数细碎时空漩涡笼罩,这本就是灵魂的天敌,便是这些时空漩涡被清空,这个世界也没有支撑灵魂转世的规则。 所以,要想转世重生,只能在杓山世界。 当思维联想到这里,对吴小软来说,后续思考就轻车熟路再没有任何难度。 甚至不需要姜乾提点,她便已经开始继续完善起来。 姜乾点头,下一刻,他便携着吴小软离开了稷下学城,出现在距离学城数百公里外乾辕真龙石像所在之地。 真龙石像中,有一头栩栩如生的光辉龙影闭目沉睡,似在呼吸一般,轻轻涨缩。 而在这头光辉龙影头颅周围,有密密麻麻的光辉小点沉浮其间,似在随着真龙吐息而移动。 吴小软盯着那些光辉小点看了一阵,震惊失声:“你居然收集保存了这么多的灵魂!” 第二九四章 如有来生(二) 乾辕真龙,在乾辕文化中本来就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 其形象与象征意义,早已图腾化,符号化,烙入每个乾辕苗裔的灵魂深处。 更别说,乾辕真龙在终结旧时代、拉开新时代的历史转折中,确确实实展示了其神异之处,真实无虚。 若是没有乾辕真龙,地星盟的退场,乾辕的崛起不会这么顺利; 若是没有乾辕真龙的梦中示警,乾辕后裔早已沉浸在独霸地星、“无敌寂寞”的心境之中; 若是没有乾辕真龙以赐福的手段将更高层次的力量手段呈现出来,曾经体系芜杂、上限很低的畸变异能体系无法完成“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更重要的是,地星上的乾辕后裔现在采用的纪年方法,完全是以乾辕真龙为根源。 乾辕真龙于乾辕后裔的意义,已不再只是其精神生活的点缀,而是在精神与物质两个层面都施加着无可替代的影响力。 若是没有了乾辕真龙,精神生活会变得空虚,没了真龙赐福,现有力量体系将倾塌大半,甚至,人们对时间的观念也将再次变得浑噩模湖。 以前,乾辕苗裔大多有个这样的口头禅,“老天爷啊”,任何丰富的、激烈的情感变化,都可冠以这样的前缀,以表明其激荡的内心。 现在,前缀却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真龙啊”“真龙在上”,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表达其情绪之激烈,之真实。 曾经的指天为誓也变成了指真龙为誓…… 这样的变化,润物无声,却又渗透到了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姜乾从来没有着意经营,一切都是任其自然发展,但现在乾辕真龙在乾辕苗裔心目中的分量,却已经超过了以往“乾辕真龙+昊天”这两者的总和,这早已成了不可辨驳的事实。 地星并没有诞生一个“乾辕真龙教”之类的神教,没有人专职于传播乾辕真龙相关的一切,因为不需要。 只要是乾辕苗裔,生活在由乾辕苗裔构成的群体之中,他们就无时无刻不在耳濡目染着与乾辕真龙有关的一切。 而且,真要追究下来,除了这尊石像,在所有乾辕后裔的认知中,乾辕真龙并没有一个实在的形体,其早已和乾辕文明本身绑定在了一起,甚至,将之视为乾辕文明的具现化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乾辕文明自乾辕元年至今八千多年岁月,同样也是乾辕真龙的成长史。 这样的氛围下,虔信乾辕真龙者,实在不要太多。 或者说,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不信乾辕真龙者才是稀有品种。 而这,又一直都是姜乾借由乾辕龙躯发放真龙赐福的标准参照。 没办法,每个不同的灵魂,就像是一个独立的信号源,越虔诚,其灵魂与乾辕真龙的同步率就越高,两者就越容易发生连接,彼此的“传输”效率也越高,损耗越小。 所以,抛开情感上的偏向,单从客观经济的角度,倾向于谁也是不言而喻的。 然后,随着第一批虔信者死亡,一个意料之外的新情况出现在姜乾面前。 本来,这个世界的规则,并没有灵魂脱离躯壳独立存在的土壤。 更何况,地星上无处不在的细小时空漩涡,更是灵魂的克星。 但,那些虔信者因长期的虔信坚持,他们居然能够部分调用乾辕真龙的力量,以与世界规则、时空漩涡相对抗。 这种对抗,并非势均力敌,他们依旧是弱势的方面,仅相当于灵魂之外自生了一层脆弱的护盾。 弱势没有后续作为,当这层护盾破碎之际,这些灵魂也将迅速消散。 可每当这样的护盾出现,就相当于在乾辕真龙的汗毛上直接揪了一下——加入乾辕真龙有汗毛的话,乾辕真龙的注意力立刻就会被拽过来。 此情此景,姜乾难道还真要坐视他们的灵魂消亡么? 心念一动,借着他们以虔信为索在两者间形成的连接,将只有灵魂存在的他们提熘到身旁,护佑在乾辕真龙的光辉之下,以对抗世界规则与时空漩涡的双重迫害,就像是老母鸡保护着脆弱的鸡仔。 最初,做这项工作时,还少不了姜乾的主动配合。 现在,哪怕没有黑泥分身控御操作,依然能够顺利的完成虔信者灵魂的回收工作。 这些灵魂,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辉,围绕在乾辕真龙周围。 因为他们虔信程度的不同,其亡逝后所唤护盾的防护能力也有所不同,这也造成了这些灵魂品质的各异。 大多数只有核心真灵完好,其余部分都有所磨蚀,记忆,情感多有缺失。 这样的灵魂,即便是给予他们来生,也只会成为一个全新的人,只不过,会或多或少的继承一些今世印记。 比如某方面的天赋,灵性智慧等等。 却也有少部分灵魂保存得非常完好,是可以带着“宿慧”重生的。 随着时间流逝,在乾辕真龙护佑下的灵魂数量越来越多,随着其数量的持续增加,姜乾也越来越感受到护佑的压力。 他不可能如收集癖一般把这些灵魂一直抓在自己手中,他一直在思考他们的出路。 方向有不少,但真考虑到施行的那一步,却又发现,最困难的不在于寻找方向,而是确定方向之后繁琐细致的工作。 给每一个灵魂安排“去处”,可一点都不轻松。 与吴小软的几次配合之后,姜乾渐渐有了新的想法,把这块“业务”打包交给吴小软坐镇下的小江南来处理,似乎比他亲自负责还要更靠谱一些。 姜乾介绍着这些灵魂的情况,还有他的打算,吴小软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心底的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我们现在与修行界的默契来之不易,最好不要去打破。 若大量乾辕后裔的灵魂转生到修行界,很可能会引发正道外道各方势力的集体抵触。 不过,少量走这条路还是可以的,小江南这边提前做好接收工作,在不引发各方势力抵触的前提下,还能为小江南持续引入新鲜血液。” 第二九五章 如有来生(三) 按照吴小软的初步构想,少部分灵魂保存最完整,本身也有这方面意愿的,可以转生在修行界。 但数量不宜过多。 其他灵魂则都安排转生到蛮巫部落,这样的行为,不仅不会受到蛮巫们的抵触,还会受到热烈的欢迎。 这样迥异的待遇,虽然和乾辕与蛮巫部落的特殊渊源有关,但这却不是主要原因。 造成这种现象的主因,是修行界和蛮巫在对待灵魂转生观念上的本质不同。 对修行界来说,小江南若是贸然安排大量乾辕人的灵魂转生,就像是枉顾各方意愿的强行扩股行为。 小江南的占股比例增加,必然导致其他各方的占股比例减小,这样的行为当然会受到激烈的抵触。 可在蛮巫部落看来,这样的行为却像是给贫瘠的土地施肥,他们欢迎都来不及,怎会抵触。 何况,绝大多数转生者,灵魂都或多或少有所缺失,为了确保其转生后新生灵魂的完整性,胎中之迷是不可免的,其中的绝大多数,终其一生,都无法破除这迷障。 最大的影响,也就是蛮巫部落中,带着宿慧降生的“灵童”会比较多。 只需要提前与祖鼎圣殿沟通好,待这类“灵童”降生后第一时间便由祖鼎圣殿出面收抚,就能避免这类来自地星的“灵童”对蛮巫部落现有格局造成过于激烈的冲击。 除了这点以外,蛮巫部落中新生儿的整体质量也会变得更好。 吴小软向姜乾大略讲解了一下自己的构想,最后道: “其中,绝大部分灵魂都只会根据其本身的品质和现状进行分配。 但其中特别出众的,也会适当参考他们本人的意愿,这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出他们的潜能。” …… 穆红云推着李剑进入一个看上去非常朴实老旧的房间。 并不宽敞的客厅中,贴墙放着一张铁制的祭桌。 桌上摆放着两柄铁锤,左边的小铁锤后有两个牌位,那是李剑的爷爷奶奶。 右边的大铁锤后同样有两个牌位,那是李剑的父亲母亲。 进屋之后,两人照例来到祭桌前换了几根新香,澹澹的烟气升腾中,两人已进入客厅背后新建的小院中。 这也是李剑透露出要回此地安度余生后,李家后人强烈坚持新建的小院,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栋老宅既不宜居,更不适合养老。 这个小院,则是在尽量契合故居原有格局的前提下的妥协,看似不大,既有功能性、实用性,又有观赏性,老两口入住之后,除睡眠之外的大半时间,到都是在这里度过。 刚进入小院,两人的目光都陡然一凝,在老迈身躯之下不知封藏了多少年的锋芒之意尽皆展露。 因为,就在这个极度私密的小院之中,此刻却有一对青年男女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脸上还带着轻微的笑意。 “你们是谁?”穆红云首先开口问道。 这里看起来寻常普通,可他们却同样知道,自从他们透露要回此地养老,安度余生之后,以这里为中心,周边几公里范围内的街道屋舍就被人仔仔细细的筛了一遍又一遍。 在他们还没有正式入住之前,这里的安保等级就已达地星之最。 别说有两个人无声无息的潜入进来,便是苍蝇蚊子老鼠,在进来之前,都会被一层又一层的安检措施给筛出去。 所以,这对男女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件”。 吴小软见两人陡然紧绷起来的神经,以他们现在这老朽的体魄,这么激烈的情绪变化,真有可能提前把自己给终结掉,她主动安抚道: “别紧张,别紧张,我们就是见你们余生将尽,又恰好有些事情与你们相关,就特来与你们聊聊,也顺便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 她这话听得李剑、穆红云两人心中狐疑,似懂非懂,不可思议。 不过,“余生将尽”两人还是听懂了。 李剑更是与之和乾辕文化中的某些传说联系到了一起,有些紧张的开口问:“难道你们是黑白无常那样的勾魂使者,专门等着来捉我们的?” 不能说毫无关系,多多少少也有些雷同,可是,你看我像是白无常还是黑无常?! 吴小软自认为了还是十分耐看的,你们是怎么把我和那两个长舌吊死鬼联系起来的? 她赶忙摆手否认,同时简明扼要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随着她的介绍,过于密集的信息轰炸,直接把李剑、穆红云两人给“炸”傻了。 而这不过是吴小软做了个基本的自我介绍而已。 包括她曾经在地星乾辕沉浸者的身份,在火星基地第一次正式履职时因异常波及六千万沉浸者的重大事故而流落异世界,成立小江南,一步步成为世界级巨擘,现在,破开世界屏障归来…… 听着她的自我介绍,也曾改天换地过的老两口被直接惊得思维停滞。 吴小软的这番自我介绍,其荒谬程度和一个人站在他俩面前自称秦始皇归来犹有过之,两人却也没有忙慌着质疑,而是问她此来目的,总不能是因为知道他俩事迹之后,赶在他们老死之前来见一见,心态上就像是来参观名人故居。 吴小软没有隐瞒,再次说明来意。 老两口听得是面面相觑。 “你是说……您此来是想征求一下我俩的转生志愿?然后据此安排我们去那个……杓山世界转生重来?”李剑问。 吴小软点头:“就是这样。” 李剑、穆红云两人面面相觑。 甚至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继续这段谈话,一本正经的咨询讨论?还是当成一个离谱的恶作剧一笑了之? 见两人左右为难的样子,吴小软没有忙着解释,而是直接送了一道信息压缩包过去,有关杓山世界的基本情况都在其中。 且不说她这手段非比寻常,她详细以李剑夫妻二人的见识,能够从这些信息中看出端倪。 许久之后,老两口终于勉强接受了这个“新设定”,但两人心中依旧有茫茫多的疑问。 第二九六章 如有来生(四) 最终,两人还是参与进了这场意料之外、别开生面的志愿讨论之中。 但许是为了试探一下小江南的业务能力,也许是真心喜欢,又或者就只是想要小小倔强一下,不愿完全顺从吴小软提供的二选一的选择。 老两口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一辈子的夫妻,知根知底,立刻对上了电波。 李剑便问: “若转生到修行界,真就只有小江南这一条路吗? 我能申请去大中书院吗?……当然,若是三宗门槛太高,其他档次更低些的正道宗门也可以。 再不然,一些比较有特色的外道势力也可以考虑。 我因乾辕医道而涉入生命领域,限于世界规则制约,无法再进一步,可若换在杓山世界,我想,兼容性还是很好的。” 不想去小江南,而是想去别处? 听了李剑的问话,吴小软下意识的瞪大了眼。 这小子是故意给我出难题,刁难人的? 李剑却继续阐述他的想法。 “杓山世界的格局我大约明白了。 转生去蛮巫部落,过程固然会顺利很多,但不说完全给后人栽树乘凉,但个人的发展上限必将受到很大的制约。 因在个人成长的同时,还同时承担起了为整个蛮巫一族探索道路的职责,充当后来者更进一步的垫脚石。 与之相比,修行界无论是道路拓展的深度还是广度,都远非蛮巫部落可比,个人的禀赋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施展,甚至,在各种奇功妙法的加成下,还能被更大程度、甚至加倍的发挥出来。” 说到这里,李剑看向吴小软,道: “若是转生的前提条件就包含了个人必须服从调配,必须有所牺牲,那当然是您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都绝对服从安排。 可若您问我个人的志愿,不违心的说,我情愿去魔门鬼宗,也不愿意去蛮巫部落。” 当然去不去得成暂不在他考虑之中,至于去蛮巫部落能够帮助蛮巫部落更快的发展……蛮巫部落发展得快与慢,与他有什么相干? “……”吴小软看着一本正经与她讨论的李剑,嘴唇动了动,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并没有说出口。 而是撇开故意与她“抬杠”的李剑二人,与姜乾心灵低语起来。 “他说这事,你觉得有没有搞头?”她问。 “你又有什么新想法了?”从她的言语中,姜乾感觉到她似乎被李剑的话触发了新的灵感。 “我之前只考虑到一点,那就是包括三宗在内的所有势力,都不会乐于看见小江南借着这样的势头突飞猛进。 可咱们若是改变思路,不把这些待转世的灵魂当成小江南的独家资源,而是将之当成一种公共资源向整个修行界公开——当然,必要的门槛也是需要的。 若是他们有意,特别看好某个灵魂的转世,大可与之主动接触沟通,至于最终花落谁家,或者无人问津,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吴小软阐述着因李剑的言语而被触发的新灵感。 这样一来,小江南虽然失去了独家垄断的权利,但于这些待转世灵魂而言,无疑是件有百害而无一利之事。 而且,若真能做成这事,小江南能够得到的好处,一点不比独家垄断来到少。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有人捧场,吴小软却并不是很担心。 可以肯定的是,白山剑宗就会第一个跳出来抢人。 有了这一波的争抢,她不相信其他势力还能稳得住。 听着吴小软分享新的灵感,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浮现在姜乾心头。 这和各大企业入驻名校争抢应届毕业生有什么区别? 企业选学生,学生也选企业,双向选择,谁都不吃亏。 模式相似,只不过,将应届毕业生转换成待转生灵魂之后,场面属实有些过于魔幻。 姜乾也陷入深思。 他关注的重点,却不在吴小软提出的这个新灵感上,而在另一处。 “这里面有个问题。”姜乾道。 “什么问题?”吴小软疑惑。 “整个模式看似通顺,真施行起来,似乎也是各方得益,应该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可你别忘了,真正的转世重生是怎么样的,你若真这样做,整个杓山世界的秩序都要因此而重塑……你考虑过这一点吗?” 吴小软闻言一怔,沉思起来。 也是因李剑的启发,灵感来的太快,让她忽略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安排这些灵魂在杓山世界转世,和以沉浸者的方式魂入杓山世界有着根本不同。 后者利用两个世界之间存在的天然“势差”,以高维降临的方式,或者更准确的说“错维降临”的方式,完美的规避了各自世界的规则束缚。 这种方式的潜入,与其说是转世重生,更像是不同世界的灵魂和身体在一处交错重叠。随着灵魂潜入的结束,这种奇特的“错位重叠”消失,平滑的过渡到杓山世界的规则体系之内,完美避开了杓山世界规则针对的灵魂转世的种种“条款”。 这使得所有沉浸者的灵魂在完美契入新世界新身体的同时,还能保留完整的情感和记忆,鲜少有人认为这是转世重生,而是一世人生中的一个比较奇特的新阶段而已。 而现在,他们想要将这茫茫多的,被乾辕真龙收集起来的逝者灵魂开启新的人生,不可能用沉浸者魂入异世界的方式,只能是转世重生。 那么,杓山世界针对灵魂转世的种种“条款”,一个都避不开。 哪怕是对轮回转世最是精通的大明寺,都做不到让转世者的灵魂完整过度的下一世。 胎中之迷都是必经的一道坎。 只不过,会因为各人灵魂的品质,施加的手段不同,会让不同转世者破除胎中之迷的效率各不相同。 有的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如同捡拾遗落珍宝一般将前世一切一点点再次“捡起”,有的便是到了元婴化神之境,也只能得到了一些零星的片段经验。 而姜乾吴小软两人都没有考虑这些,是因为吴小软有一门来历神秘的“真灵秘法”,杓山世界有关灵魂转世的种种规则被其破除。 这才能够确保李剑、穆红云这些人转世之后依然是他们本人,而不是似是而非的另两个人。 按照吴小软之前的构想,一切都在自家体系内打转,也没什么可顾忌的。 毕竟,能保留完整灵魂转世的存在并不多,偷偷卡世界规则的bug沾点小便宜,闷声发大财。 可现在吴小软却想把这些人才向整个修行界输送,敞开供应。 这是要从根本上颠覆修行界的既有观念啊! 无论普通人还是修行人,无论正道外道,生死,从来都是最无法回避的核心问题。 以前,吴小软也曾数次因各种原因触碰到这个问题,她的处理方法都是,退避,绕行,不触碰。 除了她本人和姜乾,没人知道她所掌握的真灵秘法的本来面目到底是何种模样。 这一次,她再次触碰到这个问题,她没有立刻绕行退避,陷入长考之中。 许久之后,她长舒了一口气,终结了沉默。 “你说,我每隔一段时间便在群星殿中释放一定数量的转世名额,你觉得怎样?”吴小软问。 “你……这是嫌事情还不够大,要把整个修行界都炸翻天啊。” 姜乾为吴小软的“胆大妄为”瞠目结舌。 粗看去,这些转世名额是为那些死人准备的,若是一个宗门中有特别出众的后辈,因一些意外陨落,那么,动用这个“转世名额”便能够让他们从头再来一次; 又或者是某些大人物的嫡系废物子孙,可以用这名额洗点重来。 单是这样,就足以颠覆杓山世界的现有秩序。 可是,稍微深思一下,就知道这个转世名额的潜力远不止于此,它能够让那些元婴甚至化神层次的大佬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一世人生,就能修炼到元婴乃至化神层次的人物,带着满级的经验和见识从头再来一遍,那该有多么的恐怖? 整个修行界都要为之疯狂! 第二九七章 如有来生(五) 从某种角度去看,这和长生不老有什么区别? 在此之前,限于杓山世界的规则如此,修行者心中并没有这样的意识。 虽有灵魂转世,但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行者,追求的都是此生灿烂。 姜乾完全可以想象,吴小软真这么做,会在整个修行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这是放出了一条洪水猛兽啊! 放出来倒是容易,可放出来之后,就不受她的控制了。 稍微处置不当,带来反噬,哪怕她的实力已经站到了杓山世界的顶点,也够她喝一壶的。 想到这些,姜乾不由得为她担心起来。 这一步,是不是迈得太大胆了一些。 吴小软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反过来安慰他。 “若是以前,大家的目光全在杓山世界之内,我自然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可现在的局面,不是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么?” “这段时间以来,为了应对这些新变化,包括小江南在内,杓山世界各方势力都有了巨大的变化,可我始终感觉有些不妥,有种明明有十分力却只发挥出来六七分的感觉。 现在我才明白这是潜意识在提醒我,杓山世界看似有了翻天覆地的巨变,但依然过于温吞,刺激给得还不够!” “我当然明白,释放出这种转世名额之后,就是放出一头洪水猛兽。 我,小江南,甚至所有与乾辕有涉的修士也别想再有安宁的日子。 可我并不担心,我只怕这洪水猛兽不够凶,给所有人的刺激不够狠呢。” “隐在地星盟背后的力量就已足够强大,更何况对方已经在太阳系经营了一两千年,杓山世界要和对方掰腕子,便是倾尽全力我都嫌不够。 可事实就是,哪怕到了现在,各方势力都还有很大程度的保留,远没到倾尽全力的程度。” “这还只是太阳系罢了,别忘了下面那个深潜基地还连接着的那个【众神世界】。 咱们当年的基地建在火星,连接着杓山世界。 这样的基地可不止火星,地星有,还有月球、水星、金星呢! 这些地方的基地又通向什么世界? 没能力也就罢了,可要是行有余力,我也是想再次恢复与这些世界的联通的。 要是那些同伴有功业遗留,能收拢就尽量收拢,要是全都不幸罹难,也要尽量追回他们的事迹,收敛他们残留的痕迹,总不能任他们毫无价值的消散在茫茫宇宙之中。” 吴小软的这些感怀映照在姜乾的心灵之中,他自然而然的便想到了鲁树人守护的,那三万多盏长明灯。 还有那每一盏灯下,由吴小软收集起来的各种残迹,或是遗骸,或是遗物,或是埋葬亡者的泥土。 当年那场灾难,波及到的同伴,可是足有六千万之巨。 因为一场灾难,流落诸天。 吴小软想要将他们每一个都重新追回,哪怕早已化为尘埃。 哪怕有姜乾之助,这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 “这件事的难度,很大很大,单靠小江南和其他乾辕后裔自身,要做成此事,难度实在太大。 我们必须拉拢所有能够拉拢的力量,让他们参与进来。 不仅要让他们参与进来,还要倾尽全力。 可人家凭什么呢? 这真灵秘法,就是我手中的鞭子,也只有它,才能彻底激发出大家的积极性,拼命向前。” 因为李剑的“抬杠”,却彻底点破了吴小软心中最后的迷雾。 她与姜乾分享着心中所想,眼神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似乎终于找到了真正的目标。 “好。” 姜乾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已经被成功说服,除了全力支持,还是只有全力支持啊。 两人交流的内容看似很多,但心意交流念动之间就已完成,所以,加上吴小软沉默思考的时间,也并没有过去太久。 心中拿定主意,吴小软再次看向李剑,郑重道: “你的想法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现在不能够立刻答复你,不过,我会尽快与其他各方沟通,达成这项共识应该不难。 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吴小软的态度让李剑有些惊讶,事实上,在话出口以后他就有些懊恼,觉得有些冲动了。 要是因此惹得对方不快,那真的就是得不偿失了。 这还真是…… 可看到吴小软一脸诚恳的态度,李剑想了想,道:“我还真有个疑问。” “你说。”吴小软道。 李剑却强调道:“我提前说好,这次不是抬杠啊,真就是有些疑惑。” 吴小软点头道:“放心,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就是。” 李剑道:“转世难道就只能在蛮巫或者修行者这两者之间二选一吗?” 吴小软疑惑:“什么意思?” “蛮兽不能吗?”李剑问。 “蛮兽?”吴小软闻言一怔,看向李剑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李剑赶紧解释道:“并不是我有什么奇怪癖好,真就只是疑惑。 听了您的介绍,蛮兽在整体上虽是一盘散沙,可作为个体,还是非常强大的,可取之处也非常多。 我当然没有以蛮兽重生的癖好,但人有不同,指不定就有人不想再当人了呢? ……所以,是世界规则的限制吗?” 世界规则的限制……当然有,蛮兽血脉中深藏的野性、凶性就是一道绝壁。 可是,这似乎也并非完全无法逾越。 蛮巫部落的融合巫术不就已经做到了将人类灵魂与蛮兽体魄的契合么,虽然蛮兽血脉中的野性凶性依然会逐渐在灵魂中积累,但只需要定期释放就好,还能够变废为宝,在主动释放之时,相当于多了个野性狂化的变身技能。 至于灵魂转世规则的限制……那就更不是问题了。 所以,转生为蛮兽或许限制颇多,但并非不能。 吴小软不由得想到此前在群星殿中为蛮兽一族争取到的机会,似乎……好像…… “与其把这种机会让给土生土长的蛮兽,何不让给灵魂转世的蛮兽呢?” 蛮兽的桀骜不驯她是领教过的。 越强大的蛮兽,就越是如此。 李剑的这个建议,却一劳永逸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至于这层窗户纸为了是李剑来捅破,只能说,长期的习惯思维已形成了一道迷障蒙住了她。 第二九八章 要不果断一点? 一场奇怪却又真诚的交流之后,那对奇怪的男女便消失在李剑、穆红云两人的生活之中。 而直到这两人消失之后,两人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从这两人出现到离开,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位女子身上,而对旁边的男子视若无睹,当成透明人一般。 事后才慢慢回味过来,在那位小江南吴老祖传来的信息中,也没有那位男子的任何踪迹,以两人的阅历,已经能够琢磨出这种“寻常”背后的不简单。 不过…… 管他呢。 今天接受到的冲击性信息已经足够多,他们也远没到有资格去操心这种事的地步。 之后的日子,两人的生活平静如水,一切如常,再没有任何神异之事发生。 …… 结束与李剑两人的交流之后,吴小软也与姜乾匆匆告别。 临别之前,她这么对姜乾道: “这个计划得先等等,等我把各方工作做好之后再说。” 对此,姜乾也表示理解。 原本,只是一件处理一批长期滞留灵魂的“小事”,可现在却演变成了彻底撬动、甚至颠覆杓山世界现有格局的支点,当然不能贸然行动。 提前和三宗,甚至魔门鬼宗做好大方向上的沟通协调,争取到足够多的支持力量,是必不可少的前提。 不然,好不容易勉强拧成一股绳的杓山世界真会因为这一下“天翻地覆”给翻覆散架了。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单是定期释放的“转生名额”的数量和具体分配,要从灵感落到实处,就是一件能够令人抓狂的事。 稍不注意,就能引起火拼! 好在杓山世界现在位于力量金字塔最顶端的是小天位,他们才是真正能够做主的人。 这是这件事能够成功的关键。 在告别之前,吴小软就特别指出了这一点。 要是现在的修行界修行体系的最顶端还是化神境,那她抛出这个方案就是往牌桌上直接扔出一颗蘑菇蛋——不是掀桌,而是直接炸桌了,自然不可能有好的结果。 毕竟,再天赋卓绝、顺风顺水的修行者,当其站在化神境界回看自己一路走来的历程时,也会有许多遗憾不完美。 “要是能够重来一次,我绝对能够变得比现在更好!” 每个修行者都会这么想,这就彻底没个了局了。 可小天位不同。 到了这一步,其他的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部分世界权柄的获得。 这就像是进入一座无主的宝山,入山之前的艰辛坎坷一点都不重要,谁先谁后才最重要! 当然,个人太小,世界太大,一小撮人是不可能独吞独占的,至少,小天位做不到这一点。 但先到者无论如何都会比后来者具备更多的优势! 没有哪个已经入了“宝山”的小天位会放弃现有一切从头再来一遍,只为了让入山前的走位最完美,这毫无意义! 而这,也是吴小软释放的转生名额能够得到其他小天位支持的原因。 说到底,这个名额的致命吸引力,止步于化神境之前。 小天位都是上了岸的存在,事不关己,他们能够用最理智的态度分析其中利弊。 站在整体效益最大化的角度来讲,这种“转生名额”的数量不宜过多,更不能无差别覆盖所有人,那就失去了其真正的价值。 其真正的价值在于持续刺激整个修行界的活力,既要让他们觉得自己有机会,又不能让他们真的很容易得到。 就像悬在毛驴前面那棵香甜可口的胡萝卜,毛驴能不能吃到都是小事,要让毛驴为了这口吃的一直动起来,跑起来才是目的。 而只有一众小天位达成了一致共识,这件事才有可能真正的推进下去。 还要提前考虑未来有新的小天位诞生,需要提前给他们预留参与接口的问题。 更别说这还只是整个构思中的一环,还有大量来自地星的乾辕灵魂“自由择业”的问题,以持续灵魂转生的形式对蛮兽群体进行全面“改造”的问题。 ——既然已经决定将整个修行界都视为统战目标,那在大方向上就不能隐瞒,更不能欺骗。 吴小软决定连带着将更宏大的世界观展现在一众小天位面前,强行拔升他们的格局,让他们在做决定时不至于太“小家子气”。 这也是画饼,真诚的画饼。 无论如何,得让他们先把这饼吃进去。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姜乾做好了耐心等待的心理准备。 这一等,就是许久之后了。 在此期间,“先跑十年”的外道化神已经彻底融入火星,并已有零星先锋队进入到水星、金星。 如同病毒一样,不仅扎稳了根,而且开始了初步的蔓延扩散。 “先跑十年”的约定时间也已完成,正道化神开始在三宗的指挥下有序潜入,将外道化神草草奠定的局面更彻底的坐稳,抓牢。 而后,连蛮巫部落的大巫、蛮魂境强者也开始渗透进来。 来自杓山世界的力量如同癌细胞一样在整个太阳系无声无息的渗透扩散,为了避免惊扰,潜入者全都是有着化神层次的顶级大佬。 吴小软在此期间抛出的构想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来自正道、外道的所有小天位强者通力合作,开发出了一套完整的“灵魂回收方案”。 哪怕有化神同伴不幸遇敌陨落,只要范围不超出太阳系,只要敌人没有开发出强针对的对应手段,其灵魂就能被安全回收,然后,获得“人生再启”的机会。 而这也是转世名额发放最大方、最宽松的一种方法,凡是死在杓山世界以外的修行者,无论正道外道,都能很容易获得。 除此之外的其他获取途径,虽然没有完全堵死,但获得难度也大得离谱。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冲! 原本保守的方案变得越来越激进,除了需要有部分化神轮流在空天之境看家外,其他化神几乎全部涌入太阳系。 而化神层次力量的缺位,也让杓山世界变得平和起来,很多矛盾直接没了爆发的土壤。 当这一切就绪,吴小软再次出现在李剑、穆红云两人面前。 “要不,你们果断一点,这辈子提前画句号得了?” 第二九九章 告别仪式(一) 李剑明白,“吴老祖”这话是纯粹的好意。 “时代风口下,猪都能够起飞”这话的真意,地星上找不到比他更懂的。 因为他曾亲手掀起过一场巨大的时代风口,也曾亲眼见证无数的“猪”在这样的大势之下飞上九霄。 所以,他非常明白,“吴老祖”的方案一旦正式施行,地星,还有那个杓山世界的格局都将带来颠覆性的改变,这是又一场远胜于他之前亲历的、跨世界的时代大风口! 虽然,在这场时代风口中,他不再是大势的主导者,可即便如此,能以“一头猪”的身份参与其中,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俩得先把这一世赶紧终结掉。 “这……这真就挺突然的,也没个提前准备!” 李剑穆红云二人倒是没有悲伤的情绪,就是感觉有点小荒诞。 李剑稍微理了理头绪,看向吴小软,诚恳道: “前辈,可否再等一段时间?容我们妥善安排一下后事?” 吴小软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却还是问:“需要多久?” “一……”李剑就要说一年,可看见吴小软眉头不由自主的皱得更紧,赶紧在话出口一半前半途拐弯,改口道:“半个月,半个月就好。” 吴小软想了想,点头道:“那好,我就等你俩半个月。” 和包括三宗在内的各方势力沟通协调,拿出一个都能够接受的方案,已经拖延了不短的时日,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何况,现在已经协调好的各方都在等米下锅,都盼着正式开启“内测”试运行。 饶是李剑、穆红云二人非常特殊,但为了这俩人便让整个计划再向后拖延一年,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半个月的话还是能够接受的。 李剑也避讳吴小软就在旁边,拍掌便按下身下轮椅的紧急按钮,一道人耳不能直接听见的声波迅速扩散。 很快,潜伏在周围几处的安全护卫尽被惊动,迅速破门入屋,来到老两口面前。 近在咫尺的吴小软,被所有人无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李剑穆红云二人身上,眼神紧张而关切,见两人一切都好,并无任何异常,这才安心。 可李剑紧接着说出的话就立刻将他们的心高高悬了起来。 他吩咐道: “你们想办法通知新京那边,还有三代以内的李家子孙,要想见我俩最后一面的,最好在十天内赶来学城一趟。” 说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嗯,手中工作是第一位的,千万不要本末倒置,实在走不开的,什么时候有暇来上个香就行。” 他这话把一众实力强大的安保人员吓得肝胆欲裂,傻呆呆的站在那里。 有人甚至怀疑老爷子莫不是疯了,不然,怎能说出这样的胡话? 李剑见他们站在那里不动,眉头微皱,不怒自威,一股仿佛刻入基因深处的压迫感直袭每人心头。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一众安保人员终于想起自己身份,无论李剑是因为什么状态、什么心理发出的命令,他们都没有判断褒贬的资格,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贯彻执行。 “是!” 很快,李剑发出的这个命令如鞭炮般在地星各处连锁爆炸。 在普罗大众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个世界上把握着各种“最终解释权”的人们,已经被炸得晕头转向。 李剑这才对吴小软苦笑着解释道: “这具不中用的残躯,我早就想摆脱了,这世间权柄,也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 要是可以,随您安安静静的离去就好。 可身在红尘,身不由己,要是我俩真就忽然离去,撒手人寰,哪怕我俩早有遗嘱,惊扰也绝不会小。 把事情最后交代明白了,对大家都好。” 这还真是……想死都不能随随便便的去。 说到这里,李剑忍不住握住穆红云的手,感慨道:“要真有来生,希望咱俩能够清静一点。” 吴小软虽是小江南之主,但她从不参与直接管理,除了最顶层那一小撮人接触比较频繁外,和广大的中下层几乎没有任何接触,在大多数小江南修士心中,她更像是一种信仰,一个符号。 对于李剑的困扰,她却非常理解,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修行人会选择远离红尘的原因。 …… 在李剑发出命令后的次日,就有距离近的人闻讯赶来。 但李剑已经严令,无论是谁,哪怕是李家嫡子嫡孙,也暂不接见,他可没耐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告别仪式”,一次就够了。 难道还指望他来一个见一个解释一遍不成? 所以,这些陆续赶来的人员都被学城方面接待,至于老两口周围的街道,已经被层层戒严。 原本就已经到顶的安保措施,还在想方设法的往上堆。 十天后,虽还有许多重要人员为止,他们或是距离太远,或是位置过于偏僻,还在紧急赶来的路上。 老两口却没再继续等待,准时准点的盛装出现——为了给工作人员省事,他俩提前主动把自己打理好了。 此刻两人的精神气色远比平常更好,也不是回光返照的模样,所有人脑中都挂满了问号。 李剑坐在轮椅上,上身挺得笔直,环顾众人,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道:“百忙之中唤大家过来,原因想来都知道了……” 李剑早就想得明白,后事安排主要也就两个部分,一是公事,一是私事。 公事部分没什么好说的,他俩退下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该交接的早就交接清楚了,现在不过是因为两人威望过高,提前对可能到来的“精神冲击”进行安抚罢了; 至于私事,便是对李家后裔的安排。 因为他俩的存在过于特殊,早期李家在很多领域是“公私不分”的,这并不是说李家占了多大的便宜,事实恰好相反,比如单是由他开发出来的种种划时代的药剂和相应理论,都被他主动交公,又比如,他经常利用李家作为试点、突破口来推动一些事情。 但到了后期,随着李家越来越大,也不乏利用李家的隐性特权,反过来吸血的蛀虫。 这一次,他要利用这个机会做彻底的切割…… 第三零零章 告别仪式(二) 乾辕八四七零年,末。 一则消息轰传地星。 伟大先驱,受到无数乾辕后裔爱戴和敬仰的xxxx和xxxx李剑,以及亲手缔造地星新格局的xxxx穆红云,亢俪二人在真龙的注视下寿终正寝,结束了可歌可泣的一生。 听闻这个消息,全球震动。 无论是耄耋老人,还是懵懂知事的孩童,无论是政坛领袖,商界巨子,还是车间工人,田野农夫,无论是掌握非凡力量的超凡之人,还是寻常普通民众,无不失声痛哭。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这震惊的消息发泄着内心悲恸的情绪,还无暇去深究其中的“蹊跷”处,时间便已悄然来到冬今春来,新旧交替之日。 当时许从腊月过度到正月的刹那。 那一刻的人们,无论是睡着,还是清醒着,脑海中都浮现出一副奇异的画面。 一片无天无地的黑暗虚空,一头由纯粹光华组成的巨大乾辕龙仿佛沉睡,盘踞的身躯仿佛呼吸一般规律的涨缩着。 而在这巨大龙头的周围,无数细小光点漂浮其中。 仔细看去,这些光点都是一个个人形。 有的偏明,有的偏暗; 有的偏大,有的偏小; 有的偏清晰,有的偏模湖; 有的年迈,有的年轻,有的甚至年纪很小…… 这些人形光影,和乾辕真龙一般,仿佛也陷入沉睡一般,都闭着眼睛。 数量太多,基本都很陌生,但总会看到一些似曾相识的熟悉形象,有的形象甚至能与教科书里的某些画像对应起来。 正在人心震动狐疑之间,梦境画面聚焦到了这些光影的中央。 有一男一女两个最明亮、最清晰、也最大的光影携手并立。 看到这二人时,所有人都是梦中一怔。 这不就是刚去世的李剑、穆红云二人么! 他俩是唯二清醒着的,似乎感应到了亿万心念的注视,他们对着入梦者们视角的方向挥手致意,嘴角带着澹澹的微笑,仿佛告别。 而后,二人携手迈步,从容向前方虚空走去。 就在他们迈步而行的虚空方向,也正是乾辕真龙鼻息吞吐处。 一个微不可查的细小光点迅速扩大,变成一个极速变大的光环。 如同一面水镜,又像是拉开了一道次元之门,一个光华灿烂,五彩斑斓的世界呈现其中。 那里有茫茫无尽的密林,展翅便可遮天,怒击便可摧山的巨兽; 有生息其间,断发纹身,战天斗地的智慧人类,部落而居; 也有古色古香村庄市井,彬彬有礼,却又开拓进取的古人; 还有耸立在群山大泽之间的巍峨宫殿,有的仙气飘飘,有的鬼气森森; 更有飞天遁地的强大修士,呵斥风雷,指划山河; 更有一座仿佛立于这一切之上,存于有无之间的殿宇,挥指弹弦间,便已牵动世间法则…… 这样玄奇的画面就这么强横的冲击着每个人的大脑,让人心驰神往,目眩神迷。 携手而行的李剑、穆红云二人,刚进入其中,仿佛跌落,又似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迅速“坠入”这个玄奇世界的深处,消失无踪。 而在他俩之后,那些仿佛沉睡的光华人影,陆续有人醒来,并向这个入口汇聚。 这些沉睡者的苏醒,有着明显的规律,形象最大、最亮、最清晰,也最能唤起更多人熟悉感的人最先醒来。 其中最出名的几个,知名度也就比李剑、穆红云二人稍逊,都是教科书里的人物,其次便是常见于各种课外读物、专业着作中的人物…… 他们都在清醒之后追随李剑、穆红云二人的脚步,一一坠入那个玄奇的世界之中。 直到某一刻,不再有人醒来,而是以沉睡者的姿态进入其中。 不知不觉间,这个神奇的梦境便已到了尾声。 围绕在真龙头颅周围的人形光影一个不剩,虚空再次变得空空荡荡,那个仿佛拉开异世界门户的光环迅速收缩。 最后,消失不见。 黑暗虚空之中,只有一头沉睡的真龙还在那里。 当梦醒之时,所有人都很自然的明白,那个仿佛只能存在于幻梦中的世界,名为杓山世界,非是梦境,真实无虚。 他们梦中见证的,是那些最受真龙卷顾的一批人,在真龙的庇护下,投生彼世界,开启新人生。 人们的呼吸变得灼热,血液变得滚烫,心脏如擂鼓一般剧烈跳动。 整个地星,都开始躁动起来。 而鲜少有人知道,就在地星所有乾辕后裔入梦见证这一切的同时,还有一批人享受到了这样的恩泽。 …… 在几个特别圈定出来的保护公园之内,生活着一群“遗民”。 他们穿着最显眼、近乎舞台化的地星盟服饰,如同一群活化石。 因为旅游业长盛不衰,他们的生活都很不错。 但只有天知道,他们是多想脱掉这一身皮。 他们早已完成了自我驯化,打心底里憎恶这一身病态的白皮。 他们日日夜夜都会向乾辕真龙做最虔诚的祷告,祈祷能以最虔诚的态度洗刷掉遗留在血脉中的原罪,因先辈欠下的罪孽。 当李剑、穆红云这两位“终结者”的死讯传来,他们的悲恸,一点都不逊于正宗的乾辕后裔。 他们的虔诚,终于得到了回应。 其中表现最突出的一部分人,也有幸被拉入这场梦境之中,旁观见证了这历史性的时刻。 而就在这场梦境结束不久,一群来自新京最高权力层的使者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带着一份特赦令。 据说,这是伟大先驱在临行前特意提及之事,也是唯一一件有着明确指向的政令。 所有收到特赦令的人无不感动的稀里哗啦,这一刻,便是让他们立刻去死,他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 在等待转生的间隙,吴小软陪在李剑、穆红云二人身旁。 “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在那个时候还特地惦记着这事。”吴小软很是感慨的道。 当然,李剑也只是最初灵感的提供者,最终这个特赦令能够发出,还是经由她考量之后同意的。 李剑道:“就是一步闲棋,到底有用没有,有没有后患,我也不确定,只希望将来某一天您不怪我就好。” 他之所以提供这样一个思路,也是因为经由吴小软介绍后对太阳系内的情况有了更全面的了解,更明白了吴小软的壮志雄心。 第三零一章 黄袍加身(一) 与吴小软的短暂接触中,李剑的认知被多次破碎重塑。 随着一系列计划的推进,曾经颇有些咸鱼心态,得过且过的小江南愕然发现,人才紧缺来得如此之快。 为了确保这些计划能够真的被贯彻执行,有力卓越的、更重要的是绝对可信的人才成了最大的一块短板。 以李剑、穆红云为核心的那一个史上留名的“创业团队”,随着李剑、穆红云二人的去世,在地星上全部成了历史,但他们的魂灵却几乎被乾辕真龙完整的庇护了下来。 这样一群经过历史检验的真人才,吴小软迫切想要将之收入囊中。 而李剑、穆红云二人便是其中关键。 双方实力虽然相差悬殊,但为了让二人真心加入,吴小软还是拿出了最诚挚的态度,对二人没有任何隐瞒,将她知道的、和想要做的事,都毫无保留的与二人分享。 所以,李剑穆红云二人现在不仅知道小江南在杓山世界的地位,蛮巫一族与乾辕之间的特殊渊源,整个修行界与乾辕因素之间的微妙关系; 对太阳系内的现状,近期杓山世界的战略调整也都看得分明; 而最令二人震惊的,却是在知道深潜基地相关一切的时候。 对于吴小软想要追踪数千万同伴魂散诸天的遗痕,他俩不仅完全认可,更是心潮澎湃,心向往之,立刻进入角色,献谋献策。 对地星内那已被彻底驯化的地星盟遗民的特赦,便是源于这样一种思考。 首先要明确的是,相较于吴小软真正的愿景,解决太阳系内的敌人,收回太阳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太阳系内现在生息着大量地星盟子民,除了生活在一个个太空城中的上等人外,生活在各个星球地表的地星盟人类,严格来说都是“肉人”,乾辕和他们之间没有直接的仇恨。 便是那些正宗的地星盟后裔,也不是真正的敌人,他们也不过是一群提线木偶罢了,隐在背后提线操纵的才是。 将来,乾辕联合杓山世界的力量光复太阳系,将真正的敌人从太阳系逐退,那些以地星盟自居的群体固然要大力清洗,却不可能把太阳系内所有“肉人”也全部灭掉。 抛开道德层面的因素不谈,他们现在可是“阿弥陀佛”的供养者,还即将承担起供养“无量天尊”的重任。 单是这个原因,这些“肉人”都应驯服,而非灭杀。 另外,太阳系作为远大愿景的,如何处置太阳系问题,将为未来在其他世界的行动定下基调。 将敌对阵营、敌对世界的一切都不加甄别的“清理”,看起来爽快,做起来干脆,但这种诸界皆敌的做法是绝不可行的。 且不说乾辕远没有这般力量,这也不是斗争的智慧。 将敌人变得少少的,把自己人变得多多的,如同团结杓山世界能团结的力量一样,乾辕起个穿针引线的作用,每到一个新世界、每经一个新世界,同伴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宛如蝗虫过境,这才是乾辕当下应该有的风格。 至于这般策略有可能在遥远的将来埋下隐患,那也是遥远的将来应该考虑的问题。 现在,将更多人拉上这辆破烂的战车,才是最要紧的。 扶植地星内已被完全驯化的地星盟后裔,去分化、去替代、去战斗,最终培养成一头忠诚的猎犬…… 这样的诱惑,便是吴小软也无法拒绝。 至于李剑提醒的,这样的做法,很可能会在遥远的将来带来反噬。 她反而没有太过担心。 便是没有这头“猎犬”,难道就没有这种可能么? 蛮兽,蛮巫,正道,外道…… 单是杓山世界,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也没有一个是绝对安全的。 便是小江南,都有自内而外破碎分裂的可能。 想要一劳永逸,江山永固,这样的念头本身就是错误的。 从这个角度去看,驾驭一头随时可能反噬的“猎犬”,就像握着一根随时可能扎手的带刺木棍,反倒有额外的好处。 当然,这些考虑其实已经算得上“狂妄”了,因为这一切都建立在乾辕能够一路胜利,一路高歌勐进的前提下。 要是在前行途中碰上硬茬,自己直接散架,甚至连光复太阳系这一步都做不成,这些考量都是笑话。 就像是一个乞丐立志要当一个皇帝,然后,在饿着肚子下顿饭都还没有解决的时候,便已为将来的“帝国”设计起一套完善的统治构架,并忧心这套构架本身的不完美…… 嗯…… …… 乾辕八四八零年。 因为新的计划,各方面都需要磨合适应,待一切平稳下来,又是十年过去。 在小江南的催促下,大道宫经过多次尝试,也终于在金星上完成了某种复刻。 其结果便是,在其成功的刹那,暗中释放的、几乎超越化神层次的大道宫力量,并没有彻底消散虚空,在其源源不断消散于虚空之时,似乎与冥冥中的某股隐晦波动对上了“信号”,本来互不相连的两条路忽然贯通。 因为这个变故,本来还在持续消散的力量徐徐稳定下来,并最终凝成一个道人的形象。 无量天尊,成。 …… 而就在此事前后,杓山世界。 杓山城中。 随着铁血军煞道的发展,出入此城的金丹、元婴已算不上新鲜。 但超过十位化神存在亲临拜访,规格如此之高,如此郑重其事,这却实属第一次。 面对这么多化神大老,贺文正襟危坐,一脸肃穆。 可就在这样的表象之下,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凌乱。 荒诞,实在是太荒诞了。 他的目标,从来没有改变过,虽然计划的实施上越来越低调,但那也是见识到真正顶级力量之后的务实之举,最终目标本身,却是从来未曾改变过。 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更加安全稳妥罢了。 反正修为越高寿命越长,他也不急,等得起。 而现在,他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凌乱,“算什么?我这些年的谋划算什么!” 心中这般吐槽着,面前这位来自大中书院的化神说客也终于巴啦啦说完。 最终,一脸真诚的道:“……所以,我们认为,要想效彷乾辕历史中的做法,立帝朝以总辖凡民,这事由你来做,最为合适!” 第三零二章 黄袍加身(二) 一众化神,看向贺文的眼神都是如此真诚。 他们是如此殷切的希望,最适合肩负此责的贺文勇敢的挑起这副重担。 自从上次与裴裳前辈见面之后,整个世界都在向着某个诡异的方向狂飙突进。 在这样的世界背景下,贺文赫然发现,自己心中的那点原以为会将整个修行界翻个底掉的谋划,变得越来越“无足轻重”。 他心中的信心也越来越足,也终于明白,当日裴裳前辈提醒背后的深意。 而这样的猜测,也让他对裴裳前辈的身份和能力有了更多的疑惑。 按照常理,与一位存在的接触越频繁,了解越多,熟悉感自然增加,反之,就会显得更加神秘。 可现在的情况却恰好相反,裴裳前辈在他心中的印象,越来越神秘模湖,从逐渐的清晰再次化作一团混沌的迷雾。 此刻,看着就发生在眼前的这荒诞一幕,贺文心中却有种直觉。 “虽然毫无证据,但眼前这局面,一定是裴裳前辈暗中推动促成的!” “他让我做好准备,真就是让我做好准备!” “因为旁的一切,根本不需要我去操心,我只需要站在原地,仰头张嘴,等着馅饼从天上掉下来就可以了!” 这是怎样的贴心呵! 心中转动着这样的念头,但面对一众化神真诚的“逼迫”,他却依旧一脸为难的样子。 最终,似乎迫于一众化神的压力,终于不得不吐露“实情”道: “世界现在的变化,您们比我更清楚。 我的实力虽然还未到化神,但我却坚信,未来,最大的机遇在世界之外。 若是晋入化神之后,这更是必须! 铁血军煞道的成长模式诸位也应该有了深刻理解,距离上次元婴晋级仪式又过了很多年,新的积蓄也已差不多了,我正谋划着借此契机一举晋入化神层次,然后去另个世界历练一番呢。 这可是我将来能否顺利晋入化神之上的关键一步! 可现在……” 一位来自鬼宗的化神此刻却极力表现出一副和蔼慈穆的神色,打断道:“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一切草创,事务也只会在前期更会繁冗一点,但你也可以采取‘圣天子垂拱而治’这套办法的。” 这位化神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特地用乾辕语引用了一句乾辕古话。 “圣天子垂拱而治?”贺文疑惑喃喃。 鬼宗化神赶紧解释道:“大意便是,你完全可以将具体的事务下放给铁血军煞道和杓山议事会来做,你只需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具体的事,一件不做也是可以的。” 他们看中贺文,主要原因便是盯上了铁血军煞道和杓山议事会,两者虽然方向不同,但却是唯二的两股深植于凡民社会的力量,是最容易完成对偌大凡民社会的梳理与整合的。 而他们要想打这两股力量的主意,无论如何都绕不过贺文的存在。 既如此,那就不绕了,直接把他拎进来岂不是最为方便省事? 道理贺文都懂,他心中也早已点头,但他怎么可能这么干脆的就答应。 最基本的三辞三让还是要有的。 而且,每一次辞让之间,他都能争取到更多宽松有利条件,为他自己,为将来的事业。 最终,在一众化神代表正道外道一致允诺多项条款之后,贺文这才“勉为其难”的点头。 “好,那这个担子我就担了。” 心中想的却是,未来,这个帝国可不会只局限于凡民社会,也绝不会只局限于杓山世界。 若不能将其发展成一个跨世界的伟大国度,怎么对得起你们允诺的这些条件呢? 虽然,他们在允诺这些条件之时,绝没有想到这些。 他们之所以如此允诺,只不过是消除贺文的后顾之忧罢了。 至于具体都允诺了些什么,抛开过于详细钻字眼的释义,一言以蔽之,就是不设限。 方向不设限,疆域不设限,前景不设限。 原则上,这个帝国的上限,只取决于他的能力和野心。 而随着贺文点头,一众化神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一位来自于大中书院的化神更是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套奇特的物事,双手捧着,因其形制过于奇特,甫一出现,便立刻吸引了贺文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 这位书院化神介绍道:“这都是帝王专用套装。” 对于眼前之物,贺文当然都认识,垂悬冕旒的冠冕,绘有龙纹龙相的龙袍,特制的赤舄……这些可都是帝王的专用套装。 这位书院化神还在强调道: “当然,这些都只是给你做参考之用,要不要采纳,要不要修改,当然都由你自己抉择。只要能够满足效率需要就可。” 贺文赶紧点头道:“明白。” 随着那位化神念头一动,手中之物便已套在了贺文身上,头戴冠冕,身披龙袍,脚踩赤舄。 一众化神打量着他这全新的装扮,纷纷点头认可。 确实有些不同哈。 精气神立刻就不一样了,一众神秘的威严感油然而生。 感受着这套装备带来的气质加成,有化神还担心贺文为了唯一性瞎几把改最终变成似是而非的滑稽风格,还不放心的提醒道: “若要做修改,可得多多斟酌才好!” “明白明白。”贺文忙不迭点头。 感受到周围一众化神的目光,这忽然的黄袍加身体验也并不是太过美妙,他只感觉接触的皮肤都因此变得毛毛躁躁,赶紧收起来。 心中想的却是,现在的自己穿着这套服饰在他们面前,如同沐猴而冠,玩着拙劣的角色扮演,只有有朝一日,自己真正名副其实,这套服饰在他们面前才有真正的力量。 而后,一众化神又交代嘱托了一番,便没再多留,纷纷离去。 待他们离去之后,贺文赶紧在心中呼唤裴裳前辈,他想要请教接下来的行止,更想验证一些疑惑,但他的呼唤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心中遗憾的想着,是这次没有回应,还是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有回应? 第三零三章 月亮之上(一) 就在贺文小心翼翼,又雄心勃勃的展开正式的行动之时。 才分别不久的吴小软受姜乾的召唤,再次出现在地星。 她看向姜乾,一脸的疑惑。 “你说邀我探险,这是何意?又是去哪里探什么险?” 姜乾看着她,直接道:“我想去月球上看看。”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临走之前,姜乾想去月球看看。 因为有值得信任的吴小软和小江南接手,地星、杓山世界还有太阳系的后续自会稳步推进,并不需要他时时关注。 无量天尊也已成功“诞生”,他也应该将目光放到更远处。 但在正式展开下一阶段行动之前,他却想要先去月球看一看。 想到那里可能有的发现,便也没有多想,直接邀上吴小软一起。 “去月球上看看?”吴小软茫然脸。 自从第一次受姜乾召唤来到地星之后的这些年来,是吴小软整个人生中最繁忙紧凑的一段岁月,她的时间和精力被源源不断、层出不穷的纷杂事务填满,几乎没有闲暇的时候,每次与姜乾约见,便已是难得的放松时间。 此刻听到姜乾想要邀她往月球一行,还称之为“探险”,心中只有疑惑。 姜乾与吴小软分析道: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时空混乱带的形成,是当年乾辕高层有意为之!” “嗯。”吴小软点头。 “时空混乱带不仅将地星护在其中,月球也被带着一起受到了时空混乱带的庇护。 我相信,在行动正式展开之前,乾辕高层对这种局面是有预料的!”姜乾断言道。 对他这判断,吴小软却陷入深思之中,并没有立刻点头认可。 姜乾提醒道: “乾辕高层在执行这个计划之前,便已提前预料到计划施行之后的地星变化趋势,并推演出正常情况下乾辕将举世皆敌的处境,因此直接在乾辕疆域西侧制造了一条特殊的、笔直的隔离带。 现在时隔近两千年,地星的混乱规则已经远不如初时浓烈,但那条笔直的隔离带依然是金丹以下修为者的禁区。 我相信,这必然是乾辕高层有意为之!” 吴小软想了想,点头认可:“嗯,确实如此。” 姜乾道:“既如此,你觉得月球的情况他们预见不到吗?” 吴小软缓缓点头,看向姜乾,若有所思的问:“所以,你觉得他们可能会提前在月球上做些后手布置?” 姜乾道:“那几乎是一定的!” 说着,他问道:“你觉得,在月球上留一些后手布置,和在地星深处弄出那样一个深潜基地,哪个难度和代价更大?” 吴小软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后者!” 自此,她也彻底想明白了姜乾心中的逻辑。 在计划正式实施之前,能够提前预料到月球也将处在时空混乱带的庇护之内。 为了那一线希望,能够弄出堪称疯狂、超出常人想象的深潜基地,将之永久性的放逐于地星深处。 这种计划都搞得出来,那乾辕高层在做各种后手计划之时,又怎会漏掉月球呢? 而且,相比于地星,月球还有个得天独厚的优势。 地星有完整的生态体系,而月球没有。 在严谨的科学体系中,生命是个最难预料的变数,当世界规则变得混乱,这个变数将变得更难预知。 而月球则不同,虽然在计划正式施行的时候,月球上已经有很多人类聚居之地,既有乾辕的,也有地星盟的。 但月球本身,并没有被改造得宜居,当时的人类也远没有那样的技术。 生活在月球上的人类,都是依靠科技的力量生活在一个个全护罩的基地之中,一旦要走出基地之外,各种防护装备一样都不能少。 这种状态是非常脆弱的,她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空混乱带形成,世界规则陡然混乱,人类赖以维生的科技产品尽数失效后,迎接他们的结局,只有一个—— 死亡。 毫无悬念的死亡的。 月球也将因此重新变成一颗死寂星球。 当世界规则变得混乱,确实会带来一系列有趣的变化,其有又以生命为最,但它却不能无中生有,凭空创造出生命来,这是她的研究心得。 所以,乾辕高层若想在深潜基地之外留下别的什么后手,没有比月球更合适的地方了。 …… …… “呃……会不会,是咱们想错了?”吴小软看着一脸凝重的姜乾,轻声道。 此刻,两人已经在月球上兜兜转转找了许久,可入目处,除了细腻的沙土,其他什么都没有。 别说可能存在的基地遗址不可见,便是印象中遍布月球表面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撞击坑也早已不见。 在地层变化上,月球享受了和地星相似,却又不雷同的待遇。 变化被加速了,但许是月球迥异与地星构造的原因,没有极速“生长”的高山峡谷,就连原有的这一切都被遍布月表的细腻沙土层给抚平了。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颗被反复搓盘得熘圆的汤圆。 两人的能力固然不俗,甚至能够凭着一己之力横渡地月之间的茫茫虚空,但面对这样一颗星球,依旧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要想在这样的月球上找到那可能存在的“遗迹”,和大海捞针无异。 可就这么放弃,无功而返,姜乾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想了想,姜乾对吴小软道:“我还想试试,不过,得用另一个身体……要不,你回避一下?” 他现在使用的是裴裳躯壳,在地星上,这具躯壳有着近乎于神一般的能力。 可在这死寂的月球,没有磅礴无量的红尘气可供调用,一下子就显得平庸起来。 吴小软道:“回避什么……你要用那具格塞星族的身体,对?” 虽然在知道这家伙能拥有很多具身体后她感觉很混乱,也曾说过一些话,但也不可能真的因此妨碍了正事呀。 若真如此,那就是蠢了。 既然如此,姜乾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没过多久,托亚躯壳便被吴小软堂而皇之的踩在了脚下,将各种探查功能全开,贴着月球表面一圈一圈的迅速绕行。 若非世界规则混乱,根本用不着如此麻烦,以月球的体量,托亚躯壳只需要随便一“照”,就能从内到外被分析得明明白白,包括月核结构,构成月球的各种元素的比例和分布等等。 可即便如此,现在也不过多费些功夫罢了。 随着托亚躯壳一圈圈的绕行,一个立体的月球虚像便已由智能超算中心分析投射出来,形象又直观。 “有发现!” 第三零四章 月亮之上(二) 两人都是精神一震,目光向那异常处看去。 可以清晰的看见,在那投射出来的月球虚影之中,离地表大约五公里深的某处,有异样的空腔,空腔结构勉强还能看出一些人造的痕迹。 有了目标之后,剩下的事就很简单。 很快,有关这个异常空腔更详细的局部信息便在单独的投影中呈现出来。 吴小软更是直接遁入其中,亲自查看。 很快,她就一脸失望的回来。 通过这个空腔中残存不多的人造遗物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隶属于地星盟的一个月球基地,从事一些特殊矿物的开采和精密加工。 这个发现也不算小,但却非两人此行目的,并没有在此多做停留,继续绕月探查起来。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但两人却都很振奋,毫无沮丧之意。 接下来,二人又陆陆续续有了不少新发现。 通过这些原属于地星盟或者乾辕的遗址,他们也对当年天变之后发生在这颗星球上的故事有了更清晰、更有真切的感受。 这些遗迹距离地表有深有浅,深者不足十公里,浅者距离地表甚至不足一公里。 而越是深入地下,混乱规则的影响便越小,遗迹保存便越完整,其内留存的有用信息便越多。 那段埋藏在岁月深处的月球往事便也越发清晰的二人心中。 因为这个缘故,虽然所得和他们此行目的不符,但二人的兴致却始终不减。 甚至,考虑到这些遗迹的特殊价值,每探明一个之后,吴小软都会单独花费一些时间,布置一些可与此界规则相契的简单阵法,以使其尽量免受混乱规则的影响,能够更久的留存世间。 两人就这样绕月一圈圈探测下来,当又一个地下空腔出现在投影虚像中时,两人最初还都只是例行公事般进行着更详细的探测。 但很快,这个空腔就引起了二人更多的关注。 这个空腔非常大,其最接近地表处也在地下八公里,其最底处,早已超过十公里,这也是其他遗迹所没有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反馈回来,两人的情绪波动也都越来越明显。 “下去看看?”吴小软本来想直接遁入其中亲自探查,但想到若真有重要发现,姜乾却没在身边,多少会觉得此行不圆满,于是便开口邀请道。 “真要让我一起?”姜乾以托亚躯壳电子传音确认了一遍。 “当然是真的,这还有假不成?”吴小软道。 “那……好。” 托亚躯壳落在这个空腔遗迹的正上方,吴小软飘然落下。 然后,她的神识之力便看见,托亚躯壳贴着地面的金属外壳如蜕鳞一般露出一个空洞,丝丝缕缕的粉嫩血肉如同一根根渴水的触须,迅速往大地深处延伸。 而在这些根须的尽头,一团粉嫩血肉纠结缠绕在一起,如同长瘤一般,形成一个人形,并且这个人形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具体,活脱脱又是一个姜乾。 “……”见到这样一幕,吴小软如同遭遇高压电击,身心都是一僵。 见她站那里一动不动,姜乾催促道:“怎么不走啦?” 正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股无形之力包裹在托亚血肉形成的人形姜乾周围,这股力量拽着“他”,温柔而又坚定的向四面八方散去。 很快,人形姜乾便被“拆散”,再次化作一根根不比头发丝粗的血肉触须的形态。 吴小软道:“好了,走。” 说着,她已遁入地下。 姜乾操作着细密的血肉触须尾随在后,快速向地下深处延伸。 当吴小软遁入那个地下空腔,落在地面之上,一簇簇血肉触须也从她头顶的天花板上钻了出来。 血肉触须通过特殊频率震动和分泌的种种信息素,将此间种种信息反馈回姜乾心中。 但出于习惯,他还是更习惯于通过眼耳口鼻这样的方式分门别类的获取种种信息。 以托亚血肉的神奇,直接在这些血肉触须末端生成一颗颗眼珠、耳朵、鼻子都是轻而易举的,但考虑到吴小软的感受,他并没有这样做,却也让一根根血肉触手在尽量维持外表不变的情况下具备类似于眼耳口鼻的不同功能。 他们身在的这处空间,乃是一个空旷的大厅。 其中的格局构造,给二人以强烈的既视感。 吴小软当即道:“这里曾是一座沉浸者基地!” 他们虽然未曾来过这里,但沉浸者基地的设计却都大同小异,这个基地的风格,和火星上的沉浸者基地几乎一模一样。 而他们现在所在之地,乃是沉浸者基地的生活休闲区,位于基地的最上层。 两人一边探查,收集种种有用信息,一边轻车熟路的往基地更深处而去。 很快,两人便来到基地最下一层。 入目所见,是一间间空空荡荡的地下空间。 若是没有当年那场波及六千万沉浸者的灾难,这里本应该整齐的摆放着一个个营养维持舱,也是沉浸者魂入异世界的端口。 但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留下。 吴小软站在这个空间入口,一动不动。 一丛细密的粉红丝线无风自动,飘荡在她身后。 这个看似空荡荡的地下空间,两人却从地面、墙壁上的种种凹陷和擦痕,在脑海中还原出一副惨烈的景象。 一个个营养维持舱由内而外的爆炸,瞬间四分五裂。 脆弱的人体更是先一步化作肉沫血浆,随着这些爆炸一起,涂满了这个空间。 地面,墙壁,天花板……没有一处遗漏! 虽然近两千年过去,血渍早已不存,只有偶尔可见的黑色斑痕深钳在一些比较深、窄的缝隙之中。 也不只是当年清扫时过于匆忙有此遗漏还是故意如此,看着这些黑色斑痕,两人仿佛嗅到了一股真切的、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之气。 两人静静的感受着这一切,由六千万乾辕子弟血肉之躯化作的血腥之气冲击着两人的心灵,在这样的氛围下,两人却感觉有种异样的宁静。 仿佛困扰在心底的某种阴翳不定,被净化,被驱逐。 第三零五章 搂草打兔子 用良久的沉默以作悼念默哀之后,吴小软的神色反而变得舒展起来。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在一间间只有一道大门彼此相连的地下空间熘达起来,那种发自内心的自在,就像是回到了自家寝室。 一丛丛粉嫩细密的触须也默默的跟在她身后,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整个地下空间的截面本应呈标准的圆形,因为周边地质的变化,受到了一些“侵蚀”,但大体上还是维持了原来的面貌。 一个个空荡的地下空间熘达下来,两人再次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吴小软双手背在身后,脚跟下意识的踮起,只以脚尖着地,背在身后的手指也在下意识的画圈,她认真的思考,通过这充满少女感的动作准确的展现了出来。 姜乾也不打扰,任她“思考”。 过了一会儿,吴小软脚尖着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原地旋转,从背对姜乾变成直面他。 她大大方方的看着从天花板垂落的一丛触须,问:“你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没有?” 几根血肉触须摩擦碰撞,姜乾的声音直接传入她耳中。 “这里面!” 其他血肉触须还配合着从不规则的自由飘荡化作一个清晰的箭头,直指某个方向。 那里,是一堵和他处别无二致的厚墙。 “那里面!” 说着,血肉触须已率先钻入其中,吴小软紧随其后。 很快,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出现在二人视野中。 “这里是总控室,当沉浸者魂入异世界,身体毫不设防的储存在一件件维持舱中,若非十万火急之事,沉浸者大厅将禁止一切人员的出入。 相关护理员都呆在总控室,适时监控每件维持舱,每个人的身体状态。 自从那次灾难之后,这个总控室便被彻底封死。” 而在这个总控室中,两人终于有了特别的发现。 封闭的空间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污浊气味。 刚闻到的时候,吴小软还有些分辨不出来,只是皱眉。 通过血肉触须将此间信息收集反馈回地上本体,智能超算中心立刻将信息分析到分子层面。 “这是大量纸质书籍被极限粉碎之后,弥漫在封闭的空间中,再经过岁月的漫长洗礼才酿成的独有气味。” 吴小软愕然,“古旧书籍的粉末吗?” 她还真没想到自己此刻闻到的污浊气味是因为这个,心中隐约有了些猜想,却还是问道: “这里怎会有这么多纸质书籍?这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吗?它们又怎会被毁得这么彻底?” 姜乾没有立刻回答,细密的血肉触须迅速延伸,向着空间某处翻卷而去。 很快,一枚埋在厚厚粉末积尘之下、能够自发光的明珠被抓了出来。 “我想,原因应该是这个!” 吴小软的目光陡然一凝。 因为此物,居然能够完全无视她的神识感应。 这么大一颗明珠,在她的神识感应之下却什么动没有。 她也终于明白,刚才自己在外面绕圈探查,却没有感应到这个空间的原因。 当她身在这个封闭空间之外,神识感应到的此地根本没有空间,而是实心,若非遁入后亲见,她都不会有丝毫怀疑。 当时她还疑惑这是什么原因,现在,都有了答桉。 此刻,这枚硕大的明珠在血肉触须的抓握下悬在空中,其自然散发的幽幽光芒,将整个空间都照得明亮。 吴小软瞪大眼睛,疑惑问:“这是何物?” 姜乾道:“还记得咱们深入地星深处,保护咱们的那层特殊外衣吗?” 吴小软道:“用那些岩浆生物心核制成的防高温高压的特殊皮套?” 说着,被血肉触须握着的明珠一点点向前,递到她面前,她伸手接过,感受着那温润至极的触感。 她感觉这一刻的自己就像是握着一团凝固的光。 她盯着这颗能够屏蔽神识感应的奇特明珠,若有所思的道:“难道,这也是一种心核?” 血肉触须轻轻的上下摆动,姜乾回道:“是的。” “在火星之外,我曾近距离接触过一位天堂山的职员,在牠体内,我亲眼看到过与这颗珠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心核。 唯一不同的,就是我手上这枚更大。 所以,这枚珠子,哦,应该说心核,大概率来自于另一位天堂山职员,实力比火星上那位还要更强!” 吴小软目露思索,“这样一枚心核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血肉触须摩擦震动出了轻笑声,“据我当年近距离观察体验,我发现那些天堂山职员固然诡异又强大,若在毫无了解的情况下,便是化神修士与之遭遇也会吃大亏。 可牠的缺点却也非常明显,在我看来甚至可称得上脆弱。 比如世界规则混乱,对普通血肉生命来说,也不过是血肉组织发生畸变的概率提升,可对牠们来说,却和把牠们丢进浓硫酸中还差不多。” “我大约可以想象这枚心核主人当年的遭遇,牠当年应该便在火星驻守。 ——嗯,插个题外话。 根据这个情况,我大胆猜测,这样的天堂山职员就如同‘牧羊人’一般,在每个有人类生息繁衍的星球都有一位看守,而,人类太多,星球太大,漫长的时间下牠们不可能亲力亲为。 具体的事务都是由牠们扶植起来的地星盟元老院或者类似的组织代劳,嗯,这就像是牠们的牧羊犬。” 一句题外话之后,姜乾再次拉回主题。 “所以,当乾辕高层陡然发动,天地巨变,时空混乱带陡然将地月包围,区域内的世界规则变得极其混乱。 对驻守月球的‘牧羊人’来说,和天降浓硫酸雨差不多,立刻被淋了个满头满脸,无处可躲。 从那一刻开始,牠的生命便进入了倒计时!” 吴小软也终于理清其中潜在逻辑,顺着姜乾的推演往下道: “在发现死亡已经不可避免的情况下,牠第一时间进入这座原沉浸者基地,或许是报复,或许只是想死得明白点。 然后,牠看到了这里储存的大量纸质书籍,于是,临死前爆发,将这些书籍毁得干干净净,而牠也很快陨落,只有一枚心核深埋在书籍粉末之下。” 第三零六章 六千万传记计划 看着这一地的书籍粉末,吴小软遗憾道:“可惜!” 可以想到,这些书籍,就是当年乾辕高层在行动之前留下的后手之一。 在他们遭难的那个时期,纸质书籍就已经基本退出了历史舞台,信息的载体早已电子化甚至量子化。 纸质书籍的主要功能,也变成了收藏和装饰,其作为信息载体的功能已经被极限弱化。 而乾辕高层发动的那场决然行动又已经是他们遭难之后八十年的事,这种趋势只会比他们感受到的更加彻底。 所以,这里的纸质书籍必然是有心而为。 这是预见到了时空混乱带形成之后会带来的影响,用这种古老的方式将某些重要信息记录下来,希望有朝一日能被后人发现,为其所用。 方法虽然不同,可她却敏锐的感受到了和深潜基地计划一致的某种情绪。 希望。 给未来以希望。 或许,对于这个计划,他们也没有抱有多大的把握,可正因为这样,她反而越能感受到一种令人心季的信念。 带着这样的感受,再看这些粉末,那种痛惜的情绪便越发强烈。 姜乾安慰道:“别灰心,咱们还有机会!” 吴小软一愣,扭头问:“你难道还能把这些粉末还原不成?” “当然不是……咱们去其他沉浸者基地看看。”姜乾提醒道。 “啊?!”吴小软恍然,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她一刻都不多留,直接向地上遁去。 留下纸质书籍传递信息,相比于深潜基地来说,有个巨大的不同。 后者的投入耗费都是非常恐怖的,所以,那个深潜基地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能还有第二个。 可前者唯一的门槛就是是否有这个想法本身。 根据乾辕一惯的做法,有了这个想法后,怎么可能只备一份呢? 要知道,月球因为距离地星更近,更早被乾辕开发,沉浸者基地的数量比火星上多多了。 一个基地备一份,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 那位天堂山职员在濒死状态下发泄破坏,也是要有足够的时间的。 血肉触须收回,托亚躯壳再次启程。 “你说天堂山的职员如牧羊人一般,在每个星球都有盯梢,那是不是在地星上也曾有这么一个人?”吴小软趁机问道。 姜乾回道:“很有可能,而那一位的遭遇,大概率和这位一样,也被天变殃及陨落。” “这么说来,地星上也有一颗类似的心核?” “嗯,应该如此,以后咱们可以去找找。” 姜乾觉得,将来有暇,把这单独做一个探险计划也未尝不可。 “嗯,可以可以。”吴小软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道: “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灾后的基地呢,之前听说基地自爆,我还以为全都炸没了呢……” 一路上,她主动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姜乾交流着,可以看出,骨子里其实有些偏咸鱼心态的她,此刻的情绪却有些过分的活跃。 不知过了多久,托亚躯壳再次停下。 姜乾提示道:“这下面又有个沉浸者基地。” 两人轻车熟路,再次来到基地最下层原总控室所在的封闭空间。 一个在这里默默存在了近两千年的图书馆,出现在二人视线之中。 看到这些经历了近两千年岁月的古籍,两人都很是小心,生怕不注意就给毁了。 毕竟,纸张在漫长的岁月面前,还是太脆弱了。 仔细研究了一阵,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些古籍的状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好许多。 但两人还是没有就地翻阅这些古籍,吴小软小心翼翼将它们转移进储物空间。 待将所有古籍收完,两人没有多做停留,绕月探查继续。 之后,他们又陆续发现了好多做沉浸者基地遗址,有的距离地表太近,被混乱规则影响更大,基地被“侵蚀”了许多,其中古籍保存不善,也有的沉浸者基地遭到了地星盟人类濒死前的破坏性攻击,一塌湖涂…… 各种情况都有,古籍被完整保存下来的反而是少数。 但当他们结束月球之旅时,吴小软的储物空间中,依然收集了足足六套。 托亚躯壳载着吴小软脱离月球,向地星疾驰的时候,两人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取出一套整理起来。 有智能超算的辅助,这堪比一个巨大图书馆的信息很快就完成了收纳整理和初步的分析。 在看到这些整理出来的信息后,吴小软失神许久。 便是姜乾,也被其中信息震得心绪久久无法平复。 或者说,掌握了【信息锚定穿越】的他,比吴小软更能感受到这些信息的价值。 这些书籍中的信息非常纯粹。 是六千万沉浸者,一万两千座沉浸者基地,在短短二十年的实践中所得一切。 那是一个个沉浸者魂入异世界的第一手信息。 经验,教训,总结,失败,成功…… 还有他们所经历的,一个个异世界。 虽然没有任何专门针对异世界的描述,但通过这数千万沉浸者的“第一视野”,却能还原出一个个不同的,形形色色的异世界。 他们甚至还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只不过,他们这些人都比较悲催,因为第一次正式潜入时就遭了难,根本没有任何有用信息传回。 他们在异世界的经历在这些书籍上自然是一片空白,他们的名字留在上面,反倒像是一个个特别的牌位,是一种特别的致敬和缅怀。 当年留下这些信息的乾辕高层们,应该是希望后来者有一天能重启这个计划,不做重造车轮这种事。 也让那特殊的二十年,六千万人的牺牲,变得更有价值。 而对姜乾来说,最大的意义在于,只要那些异世界的地质变化不像地星月球这般快,他就基本掌握了进出这些世界的钥匙。 而这,原本是最令他头疼的一件事。 这时,吴小软也从失神中清醒过来,指着他们名字后面的那些空白,对姜乾道:“我想填补这些空白。” 顿了顿,又指着那些已有的记录,道:“还有续写这些内容,让它们变得更完整。” 第三零七章 托娅躯壳的成长方向 地星。 稷下学城。 地下空间。 曾经,为了方便安置躯壳,姜乾特意将其弄得非常大。 现在,这却早已成了过去式。 随着乾辕这些的发展,再在学城地下弄出偌大空间,不利于保密,而且,也没有这种必要。 那曾经巨大的地下空间,现在已经缩水成一个长宽不足十米,高不足三米的小空间。 此刻,在这小空间内,立着四个截面长宽都只两米的方柱石台。 在四个石台上,姜乾掌握的四具躯壳如同四件精致手办,均以最能展示各自特点的方式陈列其上。 是的,四具躯壳都陈列在这方寸之间。 裴裳躯壳也就罢了,长宽两米的石台已足够容纳其本体。 白象躯壳,乾辕龙躯也都天生掌握大小变化之能,也能配合着把自己站上去。 托亚躯壳却是与吴小软月球探险之后的一项意外成果了。 许是一同赴月球探险,长时间相处的缘故,吴小软对这具躯壳也没有了最初的排斥,临离去之前还提出了一些建议。 而这也正是姜乾一直想要做的,那就是让托亚躯壳也具备大小变化之能。 一方面,这具躯壳的实力和体型成正相关,而更恐怖的是,它的成长几乎是没有上限的,唯一的制约只有资源,要是资源足够,它能自我进化成一个攻防一体,可自发扩散的巨型要塞,甚至成长为一颗真正的“星体”; 可另一方面,体型越大,便越臃肿,越被动,限制也会很多,比如穿越时空混乱带时,庞大的体型反而成了拖累,又比如,逃命时。 姜乾早就想利用杓山世界的修行法调和这个矛盾。 只不过,这事的优先级也并不是太高,这次既然吴小软主动提出,姜乾便也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吴小软表现得比她自己的事还上心,姜乾再三表示“这事不急,咱们可以慢慢来,不要耽误其他事”,她还是把小江南内最强大的一批“手艺人”给调了过来。 其中以器道、符道、阵道修行者为主,经过他们的完善碰撞,已不再满足于只另其具备大小变化之能,而是将之当成了一个全新的课题,欲要将其打造成一个全新的法宝。 某种角度来说,机械科技和炼器之道也确实蛮兼容的。 若只有他们,只是实现这两者之间的兼容就非常难,更别说托亚躯壳还另有几大标签,他们要是真的完成了这项课题,这岂不是说明,他们在这方面的技术已经完全超越了以“科技服务公司”自诩的天堂山。 在短时间内,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若只有姜乾一人,要做成这事,同样很难。 这种兼容两界道路的难度,甚至还在独自开拓出红尘道之上。 可两者一起,通力合作之后,效果就不一样。 姜乾自己,与杓山城相合,与稷下学城相合,在全知视界的观照范围之内,他就是天道,至于遍布地星的细小时空漩涡可能带来的干扰,对他来说也是不存在的。 在念化虚实之下,他可以如同扫垃圾灰尘一样将它们扫出区域之外。 他们提供一个个思路和灵感,姜乾负责实验,迅速给出反馈。 明明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充满险阻坎坷才对,可在那些参与者的感受中,整个过程就如同极速飙车一般,他们只需要不断给油就可以,车辆便会在正确的时间拐向正确的方向。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足一年,托亚躯壳便在诸多标签之外又新增了一个,“可成长法宝”。 现在,托亚躯壳已经镌刻了两种能力,大小变化,燃血护盾。 在杓山世界,这是两种很普通的能力,几乎所有法器都有一定范围内变化大小的能力。 燃烧精血在体表释放出一道护盾这种能力同样很常见,但愿意使用的却不多。 这和在高速路即将撞车时选择跳车逃生差不多,到底哪种伤害更大还说不准呢。 很可能硬受敌人的攻击死不了,反倒是果断使用燃血护盾把自己“烧”死了。 但这两项在杓山世界普通的技能完美的与托亚躯壳兼容以后,完全可以说是神通神技。 未来,随着托亚躯壳的成长和自己的领悟,姜乾还能够继续“加载”更多新技能。 姜乾心中也大致有了思路,各种以燃烧、自残血肉之躯来换即时能力的,都可以考虑。 “还有很多可与敌同归于尽的术法也可以考虑。” 比如,有些秘法以自身灵魂毁灭为代价,同等兑掉指定敌人的灵魂; 要是托亚躯壳也掌握了一门这类秘法,体内随时储备着无数灵魂的她岂不是行走的灵魂收割机? 又比如,有的秘法可以实现这样的效果,在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捅一刀,敌人身体的相应部位也会出现对应的伤势。 要是托亚躯壳掌握了此法,托亚血肉随时可以现场捏一个身体或者对应器官出来,比如心脏,比如大脑…… 当然,这些都还只是停留在思路阶段,要想具体实现,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这已经足以看见光辉的前景。 姜乾甚至觉得,要是能够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托亚躯壳的未来,同样不可限量,丝毫不压于裴裳躯壳,乾辕龙躯。 此刻,姜乾看着这四具处在全知视界的躯壳,却是在做一项抉择。 杓山世界,地星,太阳系内诸事,已经不需要他操心。 是该去众神世界了。 这本来就是他的计划,去月球收获的那些书籍,则更进一步坚定了他的想法。 而且,他已经决定,过去之后,在找到合适的“立足之地”后,就立刻与那方天地相融。 这样一来,就只有一具可自由活动的黑泥分身沟通三地。 以往,他没有这么做,担心的是顾此失彼,怕某个世界发生未知巨变波及到自己,连应变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运气差,真有可能被殃及。 现在这种顾虑却少了很多,一是有了小江南这个合作者,更重要的则是当他身体延伸三界之后,哪怕一界身体彻底毁灭,对他来说,也不是不可承受。 至于三界身体同时皆毁……若真出现这种事,只说明,万界寂灭,无处可逃。 这种事,是不需要做什么预桉的。 第三零八章 封锁地星 现在,姜乾要在这四具躯壳之中,选择一具来供仅有的一具黑泥分身以做长期趋势。 姜乾首先就把白象躯壳排除出局。 白象躯壳与杓山世界的绑定太牢,将来也不是完全没有与更多世界兼容的可能性,但难度相比于其他三具躯壳都要大很多。 同样的理由,乾辕龙躯成为第二个被排除的。 白象躯壳的限制是与杓山世界绑定太牢,而乾辕龙躯的限制则在于与乾辕彻底绑定。 某种角度去看,她甚至可以看做是乾辕文明的具象和代言。 她的强弱很大程度上不取决于其本身,而取决于其所在环境乾辕文明的盛衰,影响力的强弱。 他即将前往的众神世界,因为曾经数千万沉浸者的努力,还有深潜基地这近两千年来没有间断的持续维护,影响力多多少少还是存在的,但那最多也就比没有强点。 乾辕龙躯过去,占不了丝毫主场便宜,是完完全全的客场。 第三个被排除的则是裴裳躯壳。 若说乾辕龙躯过去只是身入陌生客场,那么,裴裳躯壳过去很大可能是置身于“敌场”。 因为当年计划制定者的规定,深潜基地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维系住那一线不断,杜绝任何将众神世界信息带回来的行为,更不要说形成文字记录。 所以,在去月球之前,姜乾对众神世界的了解也很有限,但从月球回来之后,有了数千万沉浸者在众神世界的第一手资料记录,对于这个世界的性质他已经有了深刻的领悟。 相比于科技主导的太阳系,众神世界与杓山世界更相近,走得都是集伟力于一身的路。 不同处体现在具体的方法上,而经过对那些资料的解读,姜乾惊讶的发现,众神世界所走之路虽然并非红尘道,但却和红尘道有颇多相似之处。 其中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广大凡民是无上伟力的重要来源。 裴裳躯壳的力量源泉来自于万丈红尘,要是这么贸然的熘过去,很大可能会被那边的强者当成异神侵入。 姜乾虽然对红尘道的未来有信心,但也没有狂妄到现在就与一个世界的底蕴碰撞。 三个选择均被排除之后,托亚躯壳便成了唯一的,也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这是用排除法做出来的选择。 事实上,哪怕不用排除法,托亚躯壳依然是最优解。 现在姜乾已经可以确定,如天堂山职员那样的心核生命,与托亚躯壳所属的格塞星族是一种互相倚仗、互补相衬的共生关系。 心核生命的优点或许有很多,但却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对“变化”的极端不适应。 其在这方面的耐受力,甚至比鸡鸭猪狗这样的普通动物还要差。 而“变化”最大的地方,除了时空混乱带这样的地方,便是不同的世界。 姜乾可以想象,一个适应了太阳系规则的心核生命忽然进入杓山世界会是怎样的场景。 即便不是扔进最高浓度的硫酸中,那也是只被稍微稀释了下的超高浓度硫酸。 哪怕他们能够打开一个又一个新世界,但进入世界内部这个动作,对牠们来说,依然很并不容易。 格塞星体这个半天然、半人造的特殊族群,便是专为解决这最后一步的痛点而生。 牠们通过对格塞星体的遥控指挥,让它们侵入不同世界,完成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动作。 所以,格塞星体不仅生来便是可自主的战斗兵器,更是专门为侵伐不同异世界而生。 所以,在对世界规则的适应上,格塞星体与其创造者截然相反。 面对不同的世界,哪怕完全陌生的世界规则,“多标签”的格塞星体的适应性也远超其他“单一标签”的生命形态。 ——总有一款适合的。 “就是你了!” …… …… 因为有从月球上收获的那海量资料,哪怕是在排除掉那些可能会带来麻烦或者经不住数万年时间考验的所在,在智能超算的辅助下,姜乾依然很轻松就确定了一百个可供信息锚定的参照。 姜乾看向优先级第一的锚定参照,那是一座在众神世界平平无奇,但对乾辕却有着特殊意义的低矮小山。 因为这是第一个乾辕沉浸者最初的落足之地。 在乾辕还没有迈出太阳系之前,先一步迈入了异世界。 这是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乾辕的一大步。 这座小山在众神世界固然平平无奇,不高不矮,既无特色,也无珍藏,但却是乾辕历程的一种见证。 也因为这个缘故,月球上的资料中,对这座小山的记录非常最为详尽,几乎每个来众神世界的沉浸者笔记中,都有与之相关的记录。 这对靠信息锚定实现穿越的姜乾来说,相当于不仅给了答桉,还给了最完善的解题思路,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掰开揉碎。 同样也是因为这座小山的平平无奇,没有惹人惦记的价值,有更大概率被保全下来。 姜乾心中清晰浮现一座小山的形象,一次穿越所需红尘气也被充能完毕。 “走你!” 黑泥分身立刻从稷下学城的地下空间消失,进入一条奇特的隧洞之中。 这种变化,让姜乾心中出现短暂的欢愉,他也想到,第一次尝试就这么成功了,枉他为此又是挑选又是排除,最后还仔细拣选出优先级前百的锚点选项。 但很快,这点欢愉就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因为姜乾想到了从杓山世界穿回火星的经历,因为,他已在全知视界中看到…… “卡察——” 一道巨大的剪刀虚影横在前方,姜乾只感觉自己和身重重撞了上去,剪刀虚影只被撞出点点裂缝,很快就被修好,而姜乾自己,这已四分五裂。 如此场面,昨日再现。 当姜乾再次醒来,却没再如以往在杓山世界那边一般,用一次次四分五裂、头破血流为代价,将这把拦路剪刀撞开。 而是在略微思考之后,黑泥分身通过稷下学城下达到杓山城下。 他照着之前的方法再来一次。 是的,相比于上一次,除了施展锚定穿越的地点不同,其他都是一模一样,包括他心中浮现出来的那座小山的形象。 下一刻,黑泥分身从杓山世界消失不见。 在那条特殊隧洞中穿行,直到“洞口”在前方显现,有光射进来,都不见那把拦路剪刀的虚影。 第三零九章 苍茫大地,生机寂寥 “这还真是专门针对地星……” 姜乾立刻想到从杓山世界穿越回来可是定位的火星,依然出现了剪刀拦截,所以,范围绝不止于地星,也大概率不是只地、火二星被针对,而是整个太阳系。 他若在水星、金星上做同样的尝试,大概率也会有同样的遭遇。 所以,这很可能是有针对性的、对太阳系的特殊封锁。 但封锁太阳系不是目的,封锁乾辕才是! 这次遭遇,让姜乾基本确定了当年那场造成六千万同伴罹难的真凶。 但他并没有选择死磕这枚拦在地星与众神世界之间剪刀虚影,而是在一次碰壁之后直接选择杓山世界作为出发点。 这样一搞,让剪刀虚影的拦截,直接形同虚设。 …… 此刻,完成锚定穿越的黑泥分身正落在一座小山上。 半径十公里的全知视界,不仅将整座小山囊括其中,还有周边的一段蜿蜒浅流和贫瘠荒原。 这里给姜乾的第一印象就是贫瘠,荒芜。 全知视界能够观照到范围内的一切事物,所以,他说荒芜,这里就是真的荒芜。 垦荒种田都挽不回来的那种。 若只考察这里的地质土壤,情况是与之相悖的,小山旁的蜿蜒浅流,从河床的痕迹来看,曾经是一条径流比现在大了数十倍不止的真正的河流。 荒原的土壤也是非常适合耕种,非常善于积蓄肥力的那种,本来应该是沃土,但就是生机不盛,稀稀疏疏的杂草,就像是秃子头顶那几根倔强的毛发。 姜乾很快便感受到了穿越此界后的第一个危机。 因为生机荒芜,半径十公里的全知视界内,他没有找到一个适合黑泥分身暂居的躯壳。 小山附近的浅浅溪流中,只有一些极其细小的鱼虾在活动,最大的小鱼也不超过手指大。 这显然不符合黑泥分身的寄宿原则。 因为选择好寄宿躯壳之后,他的行动力直接与躯壳本身相关,他最多能够用透支的方式将其生命快速榨干,以换取远超其本身的行动力,但其上限却依旧受制于躯壳血脉本身。 所以,除非万不得已,他不想做此选择。 当然,若是没有好的选择,他也只能暂时屈就一下。 他不可能选择让这具黑泥分身在这里与大天地融为一体。 他的注意力从溪流转移到旁边荒原,稀疏的杂草,寥寥的昆虫,最大的生物居然是几只老鼠。 姜乾想到在杓山世界刚醒来的经历,心中衡量了一下,觉得总比那些小鱼小虾更合适。 他相中了其中一只个头最大的。 黑泥分身离开这座在乾辕文明中有着重要意义的小山,向那几只老鼠接近。 随着黑泥分身向这个方向移动,一只后肢弹跳能力极其惊人的兔子进入视野。 姜乾精神一震,立刻放弃了原来的目标,稍微调整一下移动方向,向那只兔子快速接近。 黑泥分身的移动速度虽然不慢,但也不是太快,但胜在隐蔽,哪怕是以机警见长的兔子也完全无法察觉死亡之神的临近。 没过多久,黑泥分身便“啪”的一下贴地跳起,贴在荒原灰兔的腹部。 这只蹦跳中的荒原灰兔只是微微一怔,便重新快速蹦跳起来,融入到这片荒原中。 值得一提的是,这荒原的生物,无论是老鼠还是兔子,都有着和荒原相近的色泽,一种生机萎靡的枯黄灰。 虽然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很少,但通过对杓山世界和地星的对比,有全知视界帮助,姜乾很轻易的便捕捉到了造成身在之地衰败自此的原因。 全知视界能够观照的所有地方,天空,地面,水中,土壤内,乃至距离地表十公里深的地底,都均匀的弥漫着一种特色的“灰气”。 若非横向对了杓山世界和地星的情况,又知道当年最早那批沉浸者来到这里见到的是怎样一个生机勃勃、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天地,他又用念化虚实做了些验证,他还真以为这种“灰气”是这个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现在他自然知道,这均匀的铺散在天地间的“灰气”便是造成这方天地衰败至此的真正原因。 姜乾的行动并非漫无目的,荒原灰兔在他的驭使下,其惊人的弹跳力被发挥到极致,便是以速度见长的猎豹在它面前也只能吃灰,顺着溪流方向快速向下游接近。 虽然“灰气”让这方天地的生机不振,但水源对生机的滋养作用还是存在的,靠近水的地方生机还是要茂盛些。 他希望到了下游,随着水流逐渐变大,周边生机也能够越来越强,最好是能够找到人迹。 是的,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人,这是确定后续计划的基础。 而根据他的经验,沿着水源寻找是最靠谱的。 水流越来越大,稀疏的草植虽然远未到成荫的地步,密度也在逐渐增大,生息繁衍其中的生命也越来越繁多。 就在这时,通过全知视界姜乾看到,一只飞禽从下游出现在全知视界边缘,且笔直的朝自己扑来。 这是,把我当猎物了。 姜乾没有躲避,反而驭使着荒原灰兔加速的迎了上去。 很快,一对有力的如花岗岩般的巨爪便落在了荒原灰兔身上,只是一个抓握便卡察一声断掉了荒原灰兔的脖颈。 一只翼展超过一米的勐禽张开仿佛钢铁铸成的尖喙,很快便将荒原灰兔吞食干净。 最后,勐禽即将再度起飞时,忽然寒颤般打了个机灵,浑身羽毛都抖了抖,这才勐一蹬地,振翅向高空。 驭使着勐禽飞翔在高天之上,视野陡然开阔。 敏锐的视线,数十公里外的猎物都清晰可见,苍茫大地引入心中。 姜乾的行动也变得更加明确。 这个世界有昼夜变化,因为时速的巨大差异,思维可在三个世界之间无缝切换的姜乾因此也有了一种新奇的体验。 在众神世界分明还算正常的昼夜轮回,可在地星视角感受起来就像是按了加速键一般。 一比十五的时间流速,众神世界的一天,也就相当于地星一个多小时而已。 姜乾驾驭勐禽的探索,也因此像是了按了加速度一般。 随着地星过去了一天多时间,勐禽探索也持续了二十多天,终于有了重大发现。 一个似人非人的部落出现在勐禽视野之中。 第三一零章 吟游诗人(一) 姜乾驭使着勐禽在空中盘旋,借着勐禽敏锐的视力,观察着下方情况。 在全知视界的配合下,他很快便抓取到了很多信息。 这个部落临水而居,规模不大,建筑也非常简陋。 生息在这个部落的存在,似人非人。 他们有着如灰岩般粗糙的灰色皮肤,成人的身高超过三米,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纤瘦的竹竿身材,就没见一个胖子,也不知是种族特征还是纯粹饿的。 此外,他们还有着尖长的耳朵,如猫科动物般的竖狭双童,颀长的双臂自然垂落能够轻松够到膝盖。 另有一根灵活的、被精心打理的长尾巴,似乎是他们审美中最关键的一个要素,也是社交的重要的工具,此问候打闹,表达亲近和爱意,尾巴都是第一选择,其次才是其他。 通过对他们意识的读取,姜乾还已知道,这个小部落名为【塔亚】,这些人则叫塔亚人。 从他们的意识中,姜乾还知道,这片天地的部落数量并不少,奇特的是,每个部落的人都有一些区别于其他部落人的身体特征,两个部落的人相似度若是超过九成,都算得上是一种特别的缘分。 所以,每个部落的人都是一种单独的人种。 而这却一点都不妨碍部落之间的通婚,而若不同部落男女结合,诞生的后代相貌有超过七成取决于他们在哪个部落定居,结婚,怀孕,婴儿诞生时接受哪个部落长老的祝福,而这对男女的血脉遗传对后代的影响只有三成。 更极端的例子,男女双方均作为“外乡人”在一个第三方部落定居,其后代从孕育到成长也都在这里,那么,这个后代的容貌将与父母相差极大,更像是这个第三方部落中人。 “这……还真是神奇!”姜乾忍不住心中感慨。 虽然,从月球收获的那些书籍中,也有这方面的记录,但终究不如亲眼看到这么直观。 而且,通过这些日子的探索对比,姜乾更已明白,那些书籍中记录的信息,已有许多和这方天地的现实不符。 很显然,这方天地在这段时间发生了某种他不知道的巨变,所以,那些书籍信息他只会作为参考旁证。 一切,还是要眼见为实。 此刻,这些塔亚人正在向部落邻水的一个小空地汇聚,旁边有几株枝叶还算茂盛的树木。 姜乾心中一动,盘旋的身影忽然向下俯冲,落在一棵树的树冠之上,近距离听他们言语交流。 他的落下,还吸引了一些目光,一些半大小子仰头向他看来,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一些甚至已经开始低头寻找趁手的石块,不过,都被旁边的大人喝止了。 就在这时,临近小空地的房间中,走出两位老人。 这个房间虽然也很简陋,但与部落的其他屋舍相比,却是最精致的。 而迈出房间的两位老人,其中一位有着最明显的塔亚人相貌,只是因为老迈之故,背部明显的句偻,杵着一根拐杖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弓背螳螂。 而他旁边的另一位老人,身形相貌却和其他塔亚人有很大不同,更像一个人。 按照姜乾的标准,这位老人也就超过两米的身高和同样纤瘦的身材稍显特别,其他方面都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 但最吸引姜乾注意力,让他不惜“以身犯险”的,却非他的相貌,而是他手中拿着的一件物事。 塔亚人围坐在小空地上,老人来到一个土墩前坐下,被众人环绕的他,在一双双期待的眼神中,他小心的、甚至带着一种虔诚姿态,解开皮套的纽带,取出仔细珍藏其中的吃饭家伙,一把被精心打理乐器。 当他伸出干枯的手将其从皮套中取出时,所有的目光都凝聚了过去。 就连栖息在树冠上的姜乾,也将全部的注意力锁定在了这件乐器之上。 这是一把二胡! 这把二胡就像是老人身体的一部分,他手拿琴弓,轻轻搭在琴弦上呜呜啦啦的试了几个音,哀怨苍凉,而又沧桑厚重的声音便从中产生。 这声音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当其钻入每个塔亚人耳中,哪怕是不懂事的小孩,都不由自主的心生凛冽战栗之感,意识仿佛在音乐的带动下进入远古的神话时代。 老人沙哑的肉嗓发出没有明确意义的声音,与二胡的弦音相和,他时而伊伊呀呀浅吟哼唱,时而仿佛梦呓疯癫一般哼哼哈哈吼叫,二胡弦音也时而模彷出刀剑厮杀、马蹄飒沓的场面。 他明明没有一字一句的清晰言语,可在这声音的引领下,塔亚人却都目露悠然神往之色,仿佛亲眼见证了一位伟大英雄的成长崛起之路,他的喜悦和悲伤,他的胜利和陨落,他们一一在声音中见证。 他们时而握拳愤慨,时而怒目圆瞪,时而呼吸急促,血脉贲张。 表演的最高朝,是一场浩大的远古神战。 他们的视角一路追随的那位英雄,以决然的态度将一群仿佛连整个天地都要覆灭的恶神给带走。 同归于尽,天清地宁。 不知不觉间,老人的肉嗓变成了低低的哼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 二胡中那激烈苍凉的情绪也渐渐消失,变得清扬婉转。 秋高气爽,万里澄澈。 音乐停止,被引领着穿越时空隧道、旁观了一场远古神话史诗的塔亚人,精神一点点从沉浸中回归,再次回归现世。 当他们再次于尘世中相见,看见彼此,都有种意犹未尽之感。 此刻,表演完毕,老人已将二胡收入皮套之中。 他们看向老人,都充满了崇拜和向往,但却不敢与他说话,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大长老。 句偻的大长老将拐杖敲得邦邦响,道:“你们以为这种吟唱很容易吗?瞿先生现在需要休息! 而且,美味一次尝一种就好,多了反而会串味。 好了,都都散了,大家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大家这才注意到,老人的神色明显比表演之前萎靡了很多,明显是精神消耗太大。 他们也不再纠缠,站起身来,向老人恭敬施礼之后离开。 第三一一章 吟游诗人(二) 被部落上下恭敬的称作“瞿先生”的老者,在奉上了如此精彩的表演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塔亚部落小住了下来。 次日,经过一夜的休息,因为那场表演而显得萎靡的精神恢复了不少。 塔亚人中的大长老领着四个经过部落上下好一番拉扯之后才推选出来的半大小子,一字排开站在“瞿先生”面前,那恭敬而忐忑的情绪,就像是四个待选秀女,等待君王最终的拍板定夺。 瞿先生双手背在身后,盯着四人来回踱步,仔细审视,许久之后,他才对旁边的大长老道: “我计划在塔亚部落停留一个月,所以,我现在暂时不定人选,他们四人都可以跟随我学习,等一个月后看他们的表现再做决定。” 听了这话,不仅大长老非常高兴,四位半大少年也都感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四人如学生、如仆从般追随在老者左右,在接受他教导的同时,都积极的表现,希望能够成为最终被选中的那个人,能随他一起离开部落这方狭窄天地,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对于所有塔亚人来说,这也是很难得的一个月。 他们的日常生活是非常单调枯燥的,在贫瘠的现实面前,每天都要为一日三餐而拼尽全力,精神生活几乎为零,大家坐在一起玩耍打闹便是仅有的娱乐方式,可现在,他们每天都能在瞿先生引领下体味音乐的魅力。 不过,如第一天那种深邃宏大的远古神话史诗依然是不可多得的,每一次成功的表演,都非常耗费心力,而每次进行这样的表演瞿先生都不会有丝毫敷衍,必然全力以赴,以至于一个月下来他总共也就进行了三次类似的表演。 在这三次“硬菜”之外,则都是一些更加轻松怡人的音乐小品。 有时候是风景片,听众能在他隐约的带动下看见空山新雨,茂密森林,静静流淌的大河,和贫瘠寂寥的现实相比,真如仙境一般。 有时候是爱情片,他们这才知道,男女之间那点事,居然可以这么缠绵悱恻,这么……矫情。 还有剧情片,童话片,歌舞片…… 虽然并非都合他们的口味,但这也让他们明白,这个世界是这么的千姿百态。 很多人都因此被激发了对外面世界的想象,不过,也止步于想象。 倒是那四个待选少年被刺激得不轻,你追我逐,拼尽全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想要成为老师真正的学生。 一月之期,转眼便至。 只是短短一个月的追随,每天,他们随着老人似乎也没做什么特别惊心动魄的事,但随便挑个族人出来,都能一眼看出发生在他们身上巨大的改变。 此刻,他们在此站在老者面前,态度也越发的恭敬,心情也越发的忐忑。 当他们心中那根弦紧绷得快要断掉时,“瞿先生”终于开口,“你们这一个月的表现,我很满意,所以我决定……” 他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看着快把心脏蹦到嗓子眼的四位少年,他忽的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你们四个都可以成为我的学生!” “啊?!” 次日清晨,整个部落的人都自发的聚了过来,看着四位即将远行的少年按捺住跃跃欲试的情绪忙前慢后,收拾盘点各种远行必须的物资,大长老拉着瞿先生的手低声嘱托,做最后的告别。 直到五人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大家这才无声散去,情绪都颇为低落。 背部明显句偻的大长老杵着拐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当他转身回屋之前,忽听得振翅之声,循声看去,只见那只这些日子都“借住”在部落的那只勐禽已经振翅向高空,朝着与瞿先生一行人不同的方向飞去。 …… 姜乾在塔亚部落停留了一个月,收获不小。 但这却不是他在这里停留一个月的原因,第一天,当“瞿先生”完全沉浸在表演状态之时,其思维就变得异常活跃,都不需要姜乾去引导,所有他想知道的信息便主动从他心底深处浮现出来,“浮于”他思维的最上层,供姜乾随意“翻阅”。 他看似在进行音乐表演,可要将那些不通乐理的部落人一个不落的带入那种情境之中,音乐只是一个引子,一个媒介,他以自身精神为向导,浓烈的情感引领,才是表演能够感染所有人的关键。 他既是在进行一场音乐演奏,也是在施展一道奇特的精神术法。 只那一次,他所知道的一切就已无私的分享给了姜乾。 他本来那时就可以离开,之所以决定在此停留一个月,却是为了验证心中另一个猜想。 那四个接受他调教的塔亚少年,其他人都只觉得经过一个月的努力,精神气质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可姜乾却在全知视界下,发现了更加神奇的一个变化。 四个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的塔亚少年,这一个月的成长,体现出了明显的“去塔亚化”。 部落中,有和他们年龄相彷的少年,通过对比,能够更清晰的体现出这一点。 相较于那些成年塔亚人,其他少年身上的“塔亚特征”变得更明显,而这四人身上的“塔亚特征”却反向退化。 长尾巴比其他同龄人稍短了些,尖长耳朵、狭长竖童这些特征都有些许柔化。 一个月时间太短,在其他人眼中还看不出明显变化,可这一切在姜乾面前,却已展露无疑。 “奇怪,这真是太奇怪了!”姜乾为这种变化感慨不已。 心灵的变化,居然能够直接影响身体的形态。 这一个月间,听老师口述历史,神话史诗,他们视野因之变得开阔的同时,对自我的定位也从“塔亚部落之人”变成了“体内流淌着远古英雄血脉的后裔”。 源于自我认知上的这种变化,直接影响到了他们身体的发育。 “还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 这般感慨着,姜乾又想起“瞿先生”教导四人时说过的一段话。 这方天地的众生,原本都是远古英雄们的后裔,大家体内都流着同样的血脉,有着同样的相貌,彼此亲如兄弟姐妹。 至于缘何变成现在这样,却是恶神毁灭天地不成,在被远古英雄们带走之前,施展邪恶咒法所致。 第三一二章 吟游诗人(三) 因为这个传说,让姜乾很自然的便想到了另一个类似的神话,神用语言分化了原本一体的人类,使彼此语言不通,再不能形成一股合力。 而这里,“恶神”们的做法还更直接一点。 “看来,虽然世界不同,神的作风却都大同小异啊。”姜乾心中调侃。 若非有如“瞿先生”这样的人存在,他们游历各方,行走天下,串联起一个个部落,一代代传承下来,“恶神的诅咒”还真能得逞。 还好有这样一群人存在。 这一个月,姜乾已将“瞿先生”思维中一切有价值的信息全都挖了出来。 稍作整理,他便将其分成了三类。 一类是他从他的老师那里获得有关远古时代的一应知识,它们以音乐、歌谣的形式存在,内容丰富,既有诸神战争,也有英雄史诗,还有很多有关远古神话时代的片段式记录,田野,森林,城市,劳动,欢乐……信息量非常丰富。 虽有很多一眼就能看出的艺术创作的夸张和失真,但通过这些信息,姜乾心中还是隐约呈现出了一个曾经在这方天地盛极一时、煊赫至极的神话时代。 不过,若是仔细深究,很多内容中甚至有彼此矛盾冲突的地方,到底孰真孰假,别说姜乾无法分辨,便是“瞿先生”本人也是茫然的。 因为这些都是他从他的老师那里学到的。 对此,姜乾也无法苛求什么,能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通过口述,代代相传至今,还能将信息保留到这种程度,已经很是难能可贵了。 这已经是姜乾穿越来此界之后最重要的一项收获。 他基本可以肯定,那个远古神话时代,便是他所追寻的、超过五千万沉浸者同伴在这个世界创造的奇迹。 至于他们为何能够闹出这么大动静,姜乾也并不是太奇怪,在那次大难来临之前,这里作为经营最早的异世界,已经被经营了二十年——换算成此界时间,就是三百年。 有举国之力的支持,有三百年的前期发展探索,对这个世界的规则已经摸得透透的。 在灾难降临之时,这里的沉浸者数量已经超过五千万,在那个时候忽然发现所有人的归路被断,全都无法回归地星。 姜乾只是在心中模拟了一下那种场面,就知道,众神世界的沉浸者们和在杓山世界落地的他们,玩得完全不是一种游戏。 第二类收获,则是有关“瞿先生”这一类人。 “瞿先生”全名“瞿承林”,非常乾辕风的一个名字,但更有趣的是,这不是他的本名,而是艺名。 他出生于一个距离塔亚部落非常遥远的另一个小部落,在他成为他老师的学生之前,他的名字和长相都非常符合他们部落的特色。 有一天,他的老师出现在部落中,就像是一束光,他的人生因此而改变。 二十年后,他老师认为他已经出师,具备独立行走天下的资格,带他去了一个地方,获取特殊的资格凭证。 他见到了一个人,那人对他的能力进行了一番考察后,便从怀中取出一张古旧兽皮,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他不认识的方块字,并让他自己选一个。 姜乾却知道,那时乾辕文字,而且,是一个个乾辕姓氏,密密麻麻,占据了整张兽皮。 “瞿先生”当时的心情紧张又忐忑,每个字都不认识,便随意选了个“瞿”字,从此,他舍了自己的部落名,以瞿为姓。 在那张兽皮边沿,还有一首小诗。 【廷春先天映,际开光大时。 新祚从来远,承先启后生。 本源同有养,宗泽保长存。】 对此,“瞿先生”本人是很懵懂的。 但那人却对他耐心解释,说是为了方便,先人选择这三十字作为传序之用,每一代人用一个字,若是用尽,则从头再来,循环使用。 而他的老师是“远”字辈,那他便是“承”字辈。 然后,在知道他特别中意葱茏翠绿的丛林之后,他的完整艺名便新鲜出炉。 从此,他叫“瞿承林”,不过,这个名字基本只在偶尔遇到同行是互通姓名时使用,平日里,大家都称他为“瞿先生”。 也是那一次经历,他补全了知识中缺失的一部分。 他也才知道,他们也是有组织的人。 如他老师,如他这样的人,是“吟游者”,一把二胡走天下。 再就是给他起艺名那种人,是“传承者”,给他们起艺名只是他们的副业,他们真正的主业是,整理,编订,保存每一首歌谣曲目,特别是涉及远古神话时代的那些。 若是吟游者出师前学艺不精,或者时间久了忘了某些内容和演奏技法,都可以来这里取经补短。 而最牛逼的传承者,是有资格创作新曲目的。 通过“瞿承林”的记忆窥见这样一个群体,姜乾心中非常震撼。 刚开始,想到这个群体的传承方式如此接地气,让他自然联想到某些传统曲艺行业生态,感觉亲切又有趣。 但很快,他的心中就只有肃然起敬。 远古神话时代,在此界的历史背景下,那可是两三万年前的故事。 这么艰辛的处境,这么漫长的时光,他们用这样一种方式在一定程度上破解了“恶神们”的诅咒。 第三类收获,则是瞿承林自从离开部落,先是追随老师,后来独立出师,数十年行走天下所得,全都被姜乾复制粘贴了一份化为己用。 在离开塔亚部落后,他和瞿承林师徒五人分道扬镳,毫不犹豫的选择向南飞。 瞿承林心中,对南方,准确来说是极南之地,有着一股本能的忌惮和憎恶。 他本人,并没有去过那里,但他的老师,却曾在那边遭遇过生死之劫,他也曾在漫长的吟游生涯中遇到过几次从那边过来的同行,他们讲述那生死一线的经历,无不心有余季。 他们这些吟游者,在任何一个部落,都是座上宾一样的存在,可在这方天地的极南之地,情况却恰好相反。 被通缉,被追杀,被捕猎,若是被抓住,当场便被杀死是最幸运的。 若是不幸被生擒活捉,接下来的命运,便是噩梦里的那些情节都显得过于温情脉脉。 第三一三章 远道而来的“救世者” 这是一方处于半死寂状态的大地,也是一片辽阔广袤的大地。 姜乾驭使的这只勐禽,虽没有什么特殊的力量血脉,但作为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天空猎食者,对于这个糟糕的世界,它已经非常适应。 超高的瞬时爆发速度,超强的耐力,这一切都被姜乾发挥到极致,有黑泥分身在旁打辅助,便是捕猎休息都是在高速移动状态下进行。 一路上,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部落出现在他视线的前方,然后被他甩在身后,中途,他还另换了两具速度更快、耐力更强、体型更大的飞禽作为暂居的躯壳。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足足花了六个月时间,才深入这方天地的南境。 此刻,姜乾驭使着新换的躯壳飞行在空中,下方大地,相比于他初来之时看到的,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虽整体看去依然显得贫瘠,但无论是江河的径流,覆盖大地的植被,都明显更大更多了。 葱茏翠绿的生机,越往南,越明显。 这里,依然有部落的存在,而且,部落的密度,部落的平均人口,相较于身后的方向,都在逐渐提升。 但在这些部落民身上,却反而没有了塔亚部落那样的恬静自然,从站在最上面的大长老到下面的每个部落民,都有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和紧张,挂在脸上,悬在心中。 在物质上,他们比北方部落更富足,而在精神方面,情况却恰好相反。 这样的变化,姜乾却并没有因之停下脚步,偶尔也就在驭使飞禽躯壳掠过这些部落上空时,用全知视界捕捉探查一下,趁机充实“资料库”。 其他时候,他都在一刻不停的向南。 下方葱茏翠绿的生机越来越显眼,有着敏锐视力的姜乾高速飞在空中的身形微微一顿,然后,飞禽躯壳稍稍调整了一下方向,和原本的行进方向大约偏离了十五度左右。 很快,八个正在崎区山林中逃亡的身影出现在半径十公里的范围之内。 随着这些人进入全知视界范围,他们逃亡时激烈的思维活动,让他立刻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还有逃亡的前因后果。 这八位逃亡者中,有三位“吟游者”,五位“吟游者学徒”。 此刻,他们正在躲避一场生死攸关的“追猎”。 吟游者,如瞿承林这种能够理智的趋利避害者是大多数。 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吟游者同样不乏其人。 他们中,可能是刚出师不久,热血犹在;也可能是长时间演奏远古神话,情感代入过深,敌我观念过于强烈,在某种奇妙的使命感的驱使下向南而来……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总会有吟游者在这危险地域行走。 他们行走于刀锋之上,用生命在演奏。 了解完他们的情况,姜乾没有丝毫停留。 在这八位逃亡者的视角,只不过是一只巨大勐禽从北方天际极速飞来,从他们头顶掠过,迅速消失在他们逃来时的方向。 没过一会儿,借助勐禽敏锐的视力,姜乾发现了一支快速穿梭在丛林中的追猎队伍。 这群人装备精良,经验老道,但最惹姜乾注意的,是被他们团团护在中间,也是唯二的两位骑在驮兽上身影。 一个戴尖长高帽、身着白袍的老者,这是一位牧师,他因对神的强烈信仰,掌握了多种实用性神术,这个队伍只要有他在,行动速度,攻防强度,追猎持久性都会有巨大的提升。 另一个身影则是位身形曼妙、容颜秀丽,身着浅绿色长裙的女子。 她可以与周围的植物进行简单的交流,是最顶级的丛林追猎大师。 相比于其他追猎者,这两人的身体素质是最差的,却又是最不可或缺的。 在快速的接近中,全知视界已将这行人的情况摸了个通透。 在他们还没有注意到他这勐禽躯壳之前,在高空飞行的躯壳在姜乾的驭使下迅速降低飞行高度,在山林遮掩间,在他们的视线死角快速接近。 当他驭使着勐禽身影忽然从侧面的树林中窜出,将此躯能力透支到极限,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可以与狮虎恶狼争杀钢铁巨爪便从牧师老者双目刺入,贯穿他的大脑。 在牧师短促而凄厉的惨嚎中,在他的身影被极速飞行的勐禽带飞,在所有人都为这惊骇一幕愣神之际,借着惯性,勐禽身形已经接近到绿裙女子近前,另一支巨爪如法炮制,凶狠的向她双目抓去。 直到锋利的爪尖刺入童孔,绿裙女这才反应过来想要抬头躲避,但已经迟了。 巨爪已经贯入绿裙女头颅之内,因为她的仰头,巨爪居然从她的天灵盖钻出,将她的脑袋生生的挂在了巨爪上。 可也因为这个原因,勐禽巨爪被卡住,一时间挣不脱,与两人串在了一起。 因为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牧师的惨叫才刚停,脑浆顺着双童窟窿渗出,身体还在轻轻抽搐,而女子的惨叫正在最高朝之时。 当其他追猎反应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荒诞而凄惨的一幕。 经验最老道,身体素质也最强的追猎队长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脸色铁青,头皮发麻。 他举剑就向那只被两具热乎尸体“锁住”的勐禽噼斩而去。 他知道自己的麻烦大了,这两人是受自己的邀请加入这场追猎的,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便是追拿到了那八人,也远远无法弥补这样的损失。 作为第一责任人,他是无论如何都逃不了的。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那暗澹无光的未来,这陡然的人生剧变,让素来冷静理智的他直接发狂。 抛家舍业,远渡重洋,当他踏上这片土地事,怀揣的可是万丈雄心! 现在,一切都毁了。 全都没了! 长剑挟着他的无尽悲愤和疯狂,毫无阻碍的切入勐禽躯壳,将其一剑噼成两半。 其他人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止,也没有言语。 他们看见,他们的老大在将肇事勐禽斩杀后,身形忽然晃动了几下,就像是刚睡醒或是醉酒时的状态。 对此,他们也没有放在心上。 对于老大现在的心情,他们完全能够理解,但更没有人敢在此时做那第一个开口的人。 一个个都紧紧地闭上嘴巴,一动不动,生怕惹来特别的关注。 很快,队长老大握着还在滴血的长剑,看向那八人逃亡的方向,声音低沉道:“继续!” 听到这个命令后,很多人都看向还挺尸在地的两位“贵客”,心道,这时候还去追猎有意义吗?便是追到了又怎样? 可惜,大家心中虽然有想法,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说,反而纷纷转身继续向某个方向追踪而去。 队长老大如同督军一般,瞪着鹰隼般犀利的目光,见所有人都重新上路之后,这才持剑跟随在众人之后。 整个队伍就这么默默跑了一阵,在翻越一道山林时,跑在前方的人这才敢趁机扭头往后看。 “咦,怎么人少了这么多?” 就在他们疑惑之时,骇然发现,队长老大已经悄悄贴上了一位同伴,如拎鸡仔般将其提起,轻轻捏断他的脖子,从头到尾,连一点异样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发现他们惊骇的目光,队长老大坦然与他们对视,双目漠然而平静。 所有人都寒毛直竖,心底发凉。 并立刻明白了所有。 “老大疯了!” “他要把我们所有人都灭口!” 他们深知老大的本事,若是逃跑,在他们将真相带回去之前,他们全都会死! 没有退路! 意识到这一点,剩下的追猎队员彼此相视一眼,各自握紧手中武器,正面向队长迎了上去。 队长的所有经验,在正面战斗中会被削到最弱,他虽然比他们都强大,可毕竟还是个凡人。 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是有机会的! 这是交手前的想法,当大家战作一团后,这个“天真”的念头迅速破碎。 怎么会! 怎么可能! 队长就像是长了前后眼,任何偷袭都无效,甚至能够读懂人心,任何藏在招式间的陷阱、虚实、多人配合,不仅无效,反而会被他反利用。 他游走在他们的围攻中,毫发无伤,而他们的生命,在被他高效的一一收割。 这……这还是凡人吗? 便是骑士之能,也不过如此? 可若真如此,队长又何必落魄至此,又何必灭口? 没过多久,追猎队员一个个带着满腹疑惑倒地毙命,唯有队长一人持剑站立在横七竖八的尸体堆中。 姜乾抬头看了看那几位吟游者逃离的方向,心道,我能帮你们的也就这些了,希望没有更多的追猎者,希望你们能够顺利逃生。 清除了隐患,姜乾审视起这具躯壳来。 很快,就失望的摇了摇头。 与其驭使这样一具凡人躯壳,他情愿驭使一只飞鸟。 没过多久,一只比那噼成两半的勐禽小了很多、却以速度见长的飞鸟振翅飞向空中,继续向南而去。 而在这片山林中,又多了一具人类尸体。 他的死法是自杀,反手挥剑,直接斩断自己的脑袋。 两日后,飞鸟进入半岛区域。 而此刻,身下大地已是生机勃勃,不仅有葱茏翠绿的丛林和奔腾的河流,甚至还有大片大片的农田,在这些农田周围,能够看到星星点点的营地据点,许多如追猎队员那样的人出入其中,他们用自己的勤劳和澎湃的热血给这方大地注入生机。 一路上,姜乾还看到,许多形象各异的部落人,如同牲口一般被驱赶着劳作,有的以体型力量见长的部落人,身上直接被套上犁耙耕种。 耕地,伐木,采矿,建筑……他们同样在为这片大地的丰饶燃烧着自己,竭尽全力。 这个半岛最窄的地方宽度甚至不足一百公里,以飞鸟的视力在高空极力远眺,甚至能够看到两侧的大海。 几座有大有小的港口,有的只能停泊渔船,有的却能停泊可载重数千吨的远洋船只,那在海风吹拂下烈烈展开的巨大风帆,似在张牙舞爪的展示着自己的力量。 是他们远渡重洋,再造新天,将诸神的光辉播撒在这片“罪恶”的、遍布死亡气息的土地。 他们信奉诸神,诸神也庇佑他们,伴随着他们扩张的脚步,诸神以自己的伟力逐退这片大地的罪恶和死亡气息,让大地重返生机。 正因为如此,他们远道而来,行走在这片大地之上,捕猎这方天地的土着驱为牲口,如此的心安理得,理直气壮。 没有一点惭愧之心,至于强盗、入侵之类的词语,和他们是完全不沾边的。 他们来这里,怀揣的可是伟大崇高的理想,可以堂堂正正留在史书里的不朽伟业。 “我们是救世者,拯救这方天地,拯救这方天地的亿万万生灵!” 在途径一个最大的港口是,姜乾看见,码头前的广场上,最醒目的几根长杆上,在腥咸海风的吹拂下,飘荡的不是旗帜。 而是,一具具风干或者半风干的尸体。 那是一个个不幸被捕获的吟游者。 虽然,死在这片半岛上的“土着”很多很多,可哪怕是部落大长老,都没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 唯一能够享受这种“贵宾待遇”的,只有吟游者。 虽然在目睹这一幕之前,一路走来,一路“翻阅”人心的他已经知道这一切,可当真的看见,心灵受到的冲击,却一点不少。 但姜乾并没有因此停留,继续向这片半岛的南方深入。 越向南,这片半岛的开发程度便越深,生机也越旺盛,远渡重洋而来的“救世者”们也就越多。 救世二代、救世三代们也不乏其人,他们已经在这片半岛扎下了根。 在诸神伟力的持续浇灌下,这里已被改造成完全属于他们的家园。 而让姜乾一直奋力向南,进入这片半岛之后都不仔细观览一番的原因,却是在路遇那些逃亡的吟游者之时,他从他们的思维中看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一位传承者被生擒。 总结 现在筹备新书,这本书本来计划是三月三十一“完结”的,从月球归来之后,直接以走大纲的形式把后面的思路交代一下。 但在月底发现,居然还有读者在投月票,比我预料的多不少,我便想着,在新书正式上传之前,继续保持这本书的更新。 …… 总结这本书,和上一本作对比,唯一有进步的地方,就是这本书的结构更完整,嗯,这也是唯一的进步了,至于其他,真是一无是处。 这本书在第一章诞生之时,就已经有了一个大框架还算完整的结构,汲取上本书的教训,不贪多,只会详写三个世界,一是杓山世界,一是太阳系,一是众神世界。 我粗布估计,要想比较完整的写出心中构思,每个世界大概都需要投入150万——200万之间的文字,总共得需五六百万的篇幅。 杓山世界的剧情其实还有很多未曾展开,大概也就进行了二分之一弱的程度,修行界从传统模式向科学修行、工业化修行模式的转变,正道与外道之间相处新模式,红尘道的全面崛起,蛮巫一族,蛮兽进入群星殿……等等。 太阳系内的剧情,又分为地星线和除地星以外的其他线,前者只是草草展开,连续多次被审核之后直接走大纲,除地星外的其他线则更是只薄薄的蒙了一层皮。 单是罗凯这条线,构思的时候,部分借鉴了阿凡达的灵感,若是完全展开,会有一场从火星最底层爆发燃烧的大起义。 而除地星外的整个太阳系,本身是作为战场而存在的。 贺文的四个学生,也是为了这个舞台而“服务”。 最终想要一个什么效果呢? 修行阵营这边,我是想将《修真世界》里那种修行者军团化的模式挪移到星际背景下,科技阵营这边,在构思的时候,我想到的是当年看《冒牌大英雄》中那几场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星战。 因为这个最终目的,无论是修行阵营这边还是科技阵营这边,我都做了很大程度的能力削弱,目的只是为了让这两者在碰撞时势均力敌,能够擦出火花。 因为这个原因,修行体系中,很多涉及空间、时间、灵魂、神秘侧的能力都受到了削弱,甚至干脆直接卡掉,而科技体系这边,二向箔之类同样强到不讲道理的手段通通被禁用。 而第三个众神世界,构思是三个世界中最完善的,也是最早的。 因为有关这个世界的构思,很早以前就有,是想单独成书的。 要素颇多,大背景是魔改大航海,新大陆殖民,信仰战争,主基调是至此数万年未有之大变局,觉醒年代。 写作方式类似于临高,和其他几本群穿新大陆那种类似,没有绝对主角,以分卷分部的方式,每卷每部都有一个“大主角”,或是航海家,噼波斩浪,纵横四海,与敌争锋于汪洋,或是大学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还有军人、商人、外交家…… 这一卷的主角可能是下一卷的过客,或者人们口头的背景传说。 真正的主角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两个由无数人组成的阵营对抗。 最终放弃了,一是摊子铺太大,掌控不了,二是过于自嗨,标准扑街货,三是写法过于老旧,早就不适合现在这个时代了。 这个构思的大框架化作了这本书的第三世界,所以,若真要写,能写的东西非常多。 …… 要把这三个世界写出来,真不是一个小工程,哪怕日更万字,也得一两年时间。而且,这种创作激情,没有正面刺激,真的很难长久。 而以我去年十二月阳了之后的状态和急转直下的成绩,我是真的坚持不了。 …… 说个题外话,关于这本书的名字,现在来看,《重生成土》简直离题万里,挂羊头挂狗肉,这个题目的适用范围,大概也就在杓山城阶段比较契合,之后就越偏越远了。 这确实是我的不对,对于起名废的我来说,真不知道该用什么名合适,《万界归途》或者《魂兮归来》或许比较合适,至少,这个主体贯穿始终。 但,这个书名真的能勾起人的阅读欲望吗?我很怀疑! 之所以用这个名,就是为了骗读者入坑啊。 哎,现在说个马后炮的话,其实这本书直接写成异类成道,按照经营种田流来写,写起来还更简单,成绩大概率也会更好。 总结就是,除非是天赋异禀,出道就成神的天赋型创作者,“我想写什么”是大神甚至白金的专利,“读者喜欢看什么”才是现在的我应该去努力的。 除了野心、骨子里的文青这些毛病外,对于“新瓶旧瓶,老汤新汤”的过分在意,在构思创作时也是不可取的。 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因为“苦笑”“冷笑”这类词语在网文中出现频率过高,很多读者已经产生了ptsd,一看到就会产生生理性不适,于是,我在创作时就会特意避开这类坑。 不能说这么做是对是错,我只是反思,创作出一个让读者看着舒服愉悦的故事才是第一位的,时时不忘显示“我和他们不同,这都是新酒新瓶哦”反倒有点主次不分,本末倒置了。 当然,若有作者既能写出流畅顺滑的故事,还全都是“新瓶新酒”,那当我没说。 第三一四章 半岛最南 一路南行,通过对一个个人心思维的翻阅,再加上从月球带回来的“远古笔记”,姜乾对这方天地的了解已经达到专家学者的级别。 在乾辕的沉浸者来到这里之前,这方天地并没有一个确切的名字,生息其中的原住民,也没有这样的意识。 乾辕沉浸者到来,融入这方天地,看到的是一个个生机盎然到要溢出来的有神世界。 因为这方天地过于广袤,智慧种族也多种多样,社会形态受到地理环境的制约,也各有不同。 他们最大的共同点,便是都会信奉一个神。 部落的图腾神,国家的守护神,没有神庇护的群体,在这方天地连立足的能力都没有,而发生在这片大地的绝大多数战争,都可以追朔到神与神之间的冲突。 旧神陨落,成为新神更进一步养料,循环往复,永无休止。 一直到乾辕沉浸者们降临为止,这样的模式在这方天地已经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年。 乾辕有组织的对这个世界经营了三百年,最初,并没有贸然行事,一切都以融入这方天地,了解这方天地为主。 直到彻底把握住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基调,沉浸者们才开始做些新的尝试。 具体的行动计划非常庞杂,每个沉浸者都只负责其中的一部分,无法窥见全貌。 最终的结果就是,这方天地诞生了第一位跨族裔、跨国别存在的“职业神”。 有别于原来的图腾神、守护神,她们只对某一个部落或者某一个国家服务,不同神的能力各有不同,有的擅长治疗,有的擅长战斗。 总体来说,神的能力混乱而多有重叠。 神之间的战争,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取他神之长补己之短”,拓宽业务范围。 在当时的观念中,神的业务范围越广,能力便越强。 在外能征战,战必胜,攻必克; 在内又能保家宅平安,男女姻缘,升官发财; 既能救死扶伤,又能惩恶扬善; 这样的神才是好神。 而由乾辕智囊团提出、乾辕沉浸者们负责实现的“职业神”则是对这种理念的彻底颠覆。 首先,“职业神”打破了族裔、国别的限制,其次,“职业神”只专精、深耕一个“职业领域”,而不是面面俱到。 因为这方天地的风气本身就极端的好武好战,再加上乾辕本身的需求,第一个“职业神”是武神。 姜乾想到了当年从月球前往火星的大鲲上看到的“武神争霸”,还有那连续数届蝉联冠军宝座的“女武神”,有了更多感悟。 那远不是一场激发全民热情、向大家展示成果收获那么简单。 那是一场两界联动的赛事。 最终的效果便是,“武神”成为这方天地第一位职业神。 最初,因为行事小心,再加上思维惯性,那些图腾神、守护神都没有察觉。 就在那个时间段,波及所有沉浸者的灾难爆发,所有沉浸者都魂落异界,再也无法回归地星乾辕。 而这方天地投入的沉浸者数量,也超过了五千万之巨。 后路被断,自然就只有破釜沉舟。 行动更加大胆,几乎毫无顾忌。 根据吟游者们吟唱的远古传说,一个个新神如雨后春笋般冒头。 除了战士武人们的庇护者武神,还有军人军队的庇护者军神,商人金钱交易的庇护者财神,掌管生死寿命的司命之神,专司男女姻缘的月老,护佑家宅安宁的门神,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灶神…… 最开始或许还有些艰难,但随着诞生的职业神越来越多,大家彼此帮衬,其他职业神的诞生便越来越容易,渐渐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庞大神系。 这个时候,那些图腾神、守护神们自然也已反应过来,这些职业神看似不针对她们,却是处处都在针对她们。 每有一个职业神诞生,便像是朝她们体内插了一根吸管,源源不断抽取本来属于她们的资粮。 他们想要反抗,却根本无能为力。 一方是体系严密庞大的神系,另一方则是各自为战、互不统属的一盘散沙,“合纵”这种操作,对她们来说,属实过于高难度了一点。 最终的结果就是,这些旧神迅速退出了历史舞台,在吟游者们的远古神话中,甚至都没有过多篇幅给他们,就像是开荒耕种之前铲除的那些杂草一般。 众神借着神系的统一,自上而下,打破族裔和国别之分,让这方天地的智慧生灵“一家亲”,成为兄弟姐妹,反而被浓墨重彩的描述,占据了极大的篇幅。 也是在那时,众神完成了对这方天地的探索。 这方看似广袤无垠的天地,实则只是一个大陆,被汪洋环绕。 也是在那时,这方天地有了名字,洛华大陆。 而姜乾现在俯瞰的这座半岛,则名为南洛半岛。 最窄处还不到近百公里,可宽的地方却超过了上千公里,至于南北向长度,更是达到了四千多公里。 至于现在,这个遍布远来“救世者”的半岛在其真正经营者口中,却被叫做塞纳底半岛。 而在这半岛的最南侧,也是远来“救世者”们最初登陆之地,建有这座半岛上最巨大的港口城市。 是这座半岛的政治、经济、文化、宗教中心。 还没有完全邻近,只是在高空远远看去,便能见到许多风格各异的大教堂。 在这座城市邻近海港的大广场上,三座大教堂三面环绕,此刻广场上人满为患。 在广场的正中央,被成千上万双眼睛注视着的方向,立着一个高高的十字架,一个麻衣长衫的老者双掌被粗大的铁钉钉在粗粝的木桩上,双脚不沾地,仅靠着这两根铁钉托起他整个人的重量。 只是想一想就知道这有多么的痛苦,但这个老者却一脸平静。 不是麻木的平静,他甚至睁大眼睛与那些围观者们对视。 在这十字架周围,堆满了干燥的柴火,一个身着盛装铠甲的魁梧巨汉手持一根熊熊燃烧的火把就站在柴火堆边。 前方,三位代神行走于世的三教主教,都拿着本厚得可当砖头砸人的教义,正在向无数围观者宣讲着什么。 “还好来得及时。” 看着这幅画面,姜乾心中却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第三一五章 说你是诸神绊脚石,你最好真的是!(一) 对于这些跨海而来,意在传播诸神光辉、让这片厄土重回光明的“救世者”们来说,他们在这片大地的扩张速度,只取决于一点,即诸神光辉对这方天地的净化速度。 而诸神光辉对这方天地进化速度的快慢,又取决于两点。 一是他们这些受众神庇护之人在这里的发展速度,说得再本质一点,即他们能够提供的信仰的多寡。 他们提供的信仰多,那众神的光辉便赐予得多,拓殖进度就越快。 他们给的信仰少,那众神赐予的光辉自然也就不多,拓殖进度便也跟着快不起来。 二是这方天地中,那些顽固的、愚昧的、不识天恩者的阻碍。 很显然,他们都自认已经对神献上了最虔诚的自己,即便诸神光辉的传播速度低于预期,原因也绝不可能在自己身上。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方天地中,有不识好歹的阻碍力量在充当绊脚石的角色。 而找来找去,那些部落左看右看都不像是配当他们绊脚石的存在。 任何一个出现在他们视野的部落,无论大小,在他们的力量面前,也不过是“小蝼蚁”和“大蝼蚁”之间的区别,是绝没有阻碍他们前行步伐的。 最终,吟游者成了唯一能背动这口锅的存在。 而这套逻辑稍加精简,便是,吟游者是诸神光辉在这方天地的唯一阻碍,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极大的减缓了诸神光辉扩张的脚步。 就这样,吟游者上了他们的必杀名单,常年高居榜首,任何能够生擒或者击杀他们的团体或个人,都将得到丰厚的回报。 在这个组织中占据核心高位的“传承者”,享受到的恩遇自然就更重。 每一次,都是一场全民狂欢。 每逮捕、处决一位“传承者”,都被直接量化成诸神荣光在这方天地更进一步的明证,而这,和每一位远来“救世”之人息息相关。 因为传承者本身的稀少和刻意回避,从他们来此扎根至今,这样的盛事总共也只经历了三次。 所以,现在齐聚广场上乌泱泱的人群,都有种身在历史、见证历史的参与感。 那种弥漫在人群中的气氛,比一年一度的神诞节日还要火热。 对此,主持这场仪式的三位主教都是心知肚明。 他们都是奔着将之打造成一场盛会,一种特殊的、难得的教育机会,他们都非常善于在这样的活动中搞一波普教宣传,事实也证明,每次这样的盛会之后,这些贱皮子提供的信仰之力都会旺盛许多。 他们自然舍不得一上来就把那位高高挂在身后木桩上的罪人处决了,要是这样,他们接下来的戏还怎么演? 别看身后那位恶汉举着根火把随时都要点火的模样,实际上,他要确保在三位主教大人对他下达正式命令之前,一点火星子都不能溅到柴火堆上。 紧赶慢赶飞过来,远远看到这一幕时,姜乾还很是紧张了一把,还真以为自己来得巧,刚好赶上了“刀下留人”的当口。 要是再晚一点,就只能收尸了……哦不,别说尸了,怕是连灰都得给扬了。 可待他距离近了,看出三位主教心中真实想法,这才知道虚惊一场。 不过…… “这行为还真是够恶心的。” 姜乾甚至忍不住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地星上刷直播时遇到的一些犯恶心的经历,他们惯会玩的一种把戏就是,弄个勾人的噱头把人多多的赚进直播间,噱头有多唬人就有多唬人,可你即便是在里面猫一天,也绝对见不到噱头兑现的,等着看稀奇的观众全被当成傻子熘着玩呢。 于是,姜乾悟了,甚至连看直播这种消遣都给戒了。 却没有想到,多年后的今天,当年那些玩噱头的直播小姐姐早都化成了灰,还隔着世界的阻碍,他又看到了类似的一幕。 刚开始,在远远看到这个局面是姜乾心中还寻思,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把这老人从火刑架上救下来。 以他的能耐,把他救下来当然不难,可要如何顺理成章、动静最小,就有点考验人了,这里毕竟是有神世界。 总不能把整个广场上乌泱泱的人群全灭了? 可现在,在看清三位主教心中真实念头之后,他心中一下子豁然开朗。 “我实在是多虑了。” 瞅准时机,飞鸟躯壳从天空降落,歇在广场旁一座教堂的房顶上。 黑泥分身悄然潜出,目标明确,直奔广场中央那三位主教所在位置而去。 自从进入半岛以来,姜乾就能明显感到,原本那无处不在、仿佛嵌入此界规则之中的灰气,也是造成这方天地生机如此枯寂的元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乍看之下仿佛阳光一般通透,仔细分辨,却又绚烂多彩,蕴藏着各种各样光华的光芒普照。 来到这座城市、特别是这座广场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全知视界中,这种光芒的存在感超过了其他一切物质元素,就像是正午抬头直视阳光,除了光最为醒目之外,其他都被衬托的不值一顾。 “这就是诸神光辉,果然很形象。” 在黑泥分身遁出之前,姜乾还有些担心,身在这样的环境中,会不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他也不太确定,不过,身在这个世界,这种事情是必须得面对的,他也就没有犹豫,直接投入其中。 结果还不错,很顺利的就来到了三位主教附近。 他一时没有下一步动作,在观察着,权衡着。 中央那位老者,是光明之神的主教。 左侧那位中年,是战争之神的主教。 右侧那位女子,是生命之神的主教。 一番权衡之后,黑泥分身径直向中央那位光明神主教而去。 “谁叫你是光明神的信徒呢,做光明神的信徒,就要有这种觉悟啊。”姜乾心中还这般吐槽。 这当然是个玩笑。 真正的理由是,这老家伙是三人中最老奸巨猾的,接下来的话,由他来说最为合适。 第三一六章 说你是诸神绊脚石,你最好真的是!(二) 心中有了决断,姜乾觑准时机,立刻展开了行动。 此刻,光明神主教刚好停止了宣讲,生命之神主教接过了话茬。 在隐蔽神术的辅助之下,所有人的注意力暂时都集中到了她身上,没有人关注就在她身边的光明神主教身上。 黑泥分身贴地潜了过去,悄无声息的就贴上了他的脚底板。 在闯入这具躯壳之时,除了老者本身的形成的生命屏障之外,还有一道光芒屏障,同样对黑泥分身的潜入产生了阻碍。 但对他来说,这两股阻碍的力量都不是太大,大概也就和强行侵入一具金丹巅峰层次的蛮兽躯壳差不多。 光明神主教的外在表现,也就愣怔发呆的时间稍长了一些,但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神术的引导下关注着生命之神主教的布道宣讲,都做认真倾听状,外在表现和光明神主教一般无二。 待姜乾顺利掌握这具躯壳,女主教的布道才只进行了三分之一不到呢。 不受神术影响的姜乾没有感受到她言语中的美丽,声音倒是很好听,可说出来的话却都是些老生常谈,样板文章,他只感觉乏味。 他也没有磨蹭到等她宣讲完的兴趣,直接将她与旁边另一位主教的一点精神念头强拽入脑海中。 之所以这般做,是因为获得此躯控御权的他唯一欠缺的一点就是无法用精神灵魂传音交流,因为压根就没有精神灵魂,既然如此,那就把他们的一点念头强拉到此躯脑子里,来一场隐蔽的“颅内交流”。 另两位主教虽然很惊讶,但不过是一点念头而已,进的也不是他们的脑子,有什么可紧张的,没有“离场”,而是想要看看这老头到底想要搞什么鬼。 “今日这场盛况,我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他直接对二人道。 “什么想法?” 对此,另两位主教都很好奇,发出了同样的疑问,正在宣讲的生命之神女主教却连布道之时的声音都没有停顿一下。 “你们都应该知道要抓住这样一位传承者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之前发生过两次,可那都是咱们前任时的事,咱们这一任,这还是第一次!”姜乾循循善诱道。 “……嗯,你说得不错。”另两位主教赞同认可。 他们三位,作为这座半岛上离神最近的人,彼此为神争夺更多信徒才是日常的主旋律,很少有意见一致的时候。 三人同时认同一个观点,这样的场面可不多见。 “那你们想不想将今日盛况延续更久的时间?”姜乾问。 “废话?” “这还用说?” “……难道,你有什么办法?” “今天不烧死他,甚至还要把他弄下来,治好他,这样一来,咱们岂不就可以重复使用今天的套路?”姜乾道。 “这……” 原本始终用威严的目光目视广场的战争之神主教终于没忍住瞥了他一眼,而语调仿佛咏唱一般始终波澜不惊的生命之神主教声音也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停顿,然后,在其他人还没察觉异常的时候,便被她娴熟的滑了过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们反应这么大,当然不是因为光明神主教提出了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创新念头,而是…… 这乌泱泱的人群齐聚广场,都是想要看一场烧死人的把戏,这是他们的初心。 无论他们用了多少辅助手段,这一点是始终不变的。 他们可以趁机搞点花样,收益最大化,但也必须满足所有人的“初心”,要是最后忽然说“大家散了,今天不烧了,改天再来”,这些连众神都要争夺的人心可不是泥捏的,分分钟爆发反噬给你看信不信?! 到时别说信仰正增长,能够不下降狂跌都是诸神保佑了。 这就是个馊主意啊! 这不像是一向老奸巨猾的光明神主教能说出的办法。 似乎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光明神主教继续说服道:“要是这时上面那老家伙忽然爆出勐料,我想大家就能够理解了。” “可这老家伙有多顽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虽然没有掌握什么实用术法,但他的灵魂强度却尤胜于你我,别说让他主动松口,便是用神术搜魂之内的法子,也撬不开他的嘴,这你都是知道的呀!” 若非知道这是块榨不出更多价值的老顽固,他们又怎会让他出现在火刑架上? 利益最大化,价值最大化的道理他们都是懂的。 “你们啊……怎么这么死脑筋呢,谁说要撬开他的嘴了,以咱们三人的能耐,在他身外施加一个幻术,难道还有谁能看破不成? 他开不开口重要吗?咱们只需要让这些观众认为他开了口就行啦!” “这……这……”这样的方法,让另两位主教都为之失声。 “可……可这样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勐料呢?”战争之神主教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 “哎……怎么没有,他们这些吟游者在搞大串联,正在暗中筹谋组织大反攻……这次他们这么深入险境,是想要在半岛内发动那些奴隶搞事……勐料不是张嘴就来?” “你……你是说……咱们随便瞎编就可以了?”战争之神主教傻眼了。 “当然不是随便瞎编,要合乎逻辑,更要符合大家的心理预期,反正,他们最不想听到什么,就告诉他们什么,效果铁定不错!” “……” 一阵沉默之后,另两位主教被光明神主教说服了。 这个办法,一点都不聪明,可为什么他们就想不到呢? 因为他们的下限还不够低,还不够无耻啊! …… 三位主教的宣讲终于结束了,他们对旁边手拿火把的人厉声下令道:“点火!只有火焰才能真正净化这个异端!” “烧!烧!烧死他!” “烧!烧!烧死他!” 情绪一直被强行拉到巅峰,却被技巧控制着不上不下的人们终于宣泄口,就像是那最后的一哆嗦,最强烈炙热的情绪喷薄而出,他们的情绪仿佛要化作实质的火焰将火刑架上的异端烧死。 火把终于接触到了柴火堆,很快,随着干柴噼啪作响,火焰开始熊熊燃烧,火刑架上的异端终于开始挣扎惨叫,最后,更是开口求饶: “别,别烧我,我有重要情报……非常非常重要……” 火刑架上,老者此刻看着身前一个幻化的自己正在生动的表演一个硬骨头是如何在死亡面前变节的,才刚点燃的柴火被迅速熄灭,生命治疗术连续往自己身上撒。 被两根粗大铁钉贯穿手掌都面不改色的他再也无法维持住平静澹然的心境,终于有一点点慌了。 因为,他第一次有些看不懂了。 第三一七章 说你是诸神绊脚石,你最好真的是!(三) 通过一个简单的策略运用,稳住了所有围观者们的情绪。 虽然大家都为没能看到现烧活人而感到遗憾,让这次集会显得不完美,但原因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自不会有人将不满发泄到三位主教身上。 甚至,在三位主教的巧妙引导下,成功的在人们心中建立起这样的认知: 正是因为今日这场活动,让这位罪人充分感受到了他们的力量和不可阻挡,在精神层面将他先一步击溃,使其绝望,这才是他在死亡威胁面前忽然变得如此软弱的原因。 这就像是一个宁死不屈的家伙,忽然被抽调了赖以支撑的嵴梁,一下子就从宁折不弯变成了一只软弱的肉虫。 “这力量,来自于你们每一个人。这功劳,也属于你们每一个!” 这碗鸡汤下去,大家也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最后的扫场收尾,自然不需要三位主教亲自负责,只是一个眼神示意,便有人立刻顶了上来,而他们三人则一起押送着老者远去,以表示对这件事的重视。 而自从火刑架上下,老者的眼神便一直在三人身上扫来扫去,此刻,更是忍不住询问:“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他话是问向三人,但眼神却一直盯在光明神主教身上,他的观察显然也是有收获的,至少,已经判断出,眼下这般变化,都来自于这一位。 三位主教都没有回答他,直到远离人群之后,生命之神主教挥了挥手,示意跟随在左右的护卫和助手押着罪人走远点。 直到周围只剩他们三人,她这才盯着光明神主教问:“现在……将他羁押在哪里?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姜乾摇头道:“我没什么意见,将他羁押在哪儿我是无所谓的,只需要确保羁押期间不出任何意外就好……你觉得呢?” 说着他便看向旁边另一位主教,也即战争之神主教,一脸求教的神色。 姜乾这看似简单的举动,却给这位主教带来一种莫名的舒爽感。 因为一直以来,公认脑子最活最好使的光明神主教,很少用这种态度向他人求教。 所以,战争之神主教很是认真的思考了起来,过了一阵,才缓缓道:“将他暂时羁押在塞纳底狱,你们觉得怎样?” 塞纳底半岛用于关押各种罪犯的监狱有很多,但名为塞纳底狱的却只有一个。 这个监狱的诞生时间,甚至还早于他们脚下这座城市。 这座城市在半岛陆地的最南端,而这塞纳底狱还在此城更南侧,一座从海底突兀冒起的孤峰之上。 没有生机的海域,在缺乏诸神庇护的情况下,是人类的禁区,所以,无尽大海便是这座监狱最坚不可摧的围墙,无论从外面,还是从里面。 别说人送进去了逃不掉,便是一只蚊子苍蝇都进出不得。 能被关进塞纳底狱的罪人,数量不多,也都不是普通罪人,普通罪人没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 而因为这座监狱的特殊地位,和他们三方的距离亲疏都差不多,将这个特殊的罪人关押在这里,在确保其始终处于掌控之中的同时,又能避免被某一方使手段暗中影响,这可比送入任何一方的教堂更让人安心。 他们三家虽偶有合作,但竞争甚至斗争才是主旋律,谁也不会因为眼下的和谐氛围就放松警惕。 …… 塞纳底狱,但从建筑风格来看,一点都不像是监狱。 一座与山势融为一体的城堡屹立在这座海中孤峰之上。 城堡内,“客房”数量超过一百间,但哪怕是巅峰入住率,也没有超过一半。 每一间“客房”都有着独具的匠心,从房间设计到装潢,各有各的趣味。 而每有新客来住,便会有一对一的“仆役”贴心照料,而这座城堡还有一位认真负责到一丝不苟的“老管家”和一群强悍的、只听命与他的猎犬。 这些“猎犬”不是真的猎犬,平日里就是一群沉默寡言的人,他们只在有需要的时候化身为有着明显犬科特征的直立型生物。 当三位主教将老者送到城堡门口,“老管家”便已携着数位忠犬等候在大门口。 三位主教对他简单的交代了需求,“老管家”恭敬聆听颔首,并另两位忠犬一左一右押着老者往城堡内而去。 在双方交错而过之时,“老管家”转身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低声叮嘱: “我不管你以前是谁,有什么身份,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我统统不管。 可既然来了这里,那就安心住下,不要多想,不要搞事,做一个好的客人。” 好客人是什么样的? 客随主便便是客人的本分。 老者怀着满腹疑惑和不安,在这座特殊的监狱中住了下来。 除了行动自由受到限制,其他方面,真的妥帖到没话说。 从起居住宿到一日三餐,不过几天时间,他就差点彻底“屈服”。 这样的日子,别说游历天下时享受不到,便是被某个部落奉为上宾,用最好的待遇照料,实际享受到的一切,也远不如此间种种。 “一直住在这里也不错。” 当他心中升起这样的念头,他忽地羞惭不已,狠狠给了自己两耳光,并主动放弃了对外在声色、口腹之欲的享受。 每天只使用能维持生命所需之物,多一分一毫都不取。 若非如此,那位“老管家”很可能就要主动出手了。 作为吟游诗人中的传承者,地位比普通吟游者更重要,自然也是有艺名的。 曾从心,便是他的艺名。 和瞿承林差不多年纪,但从字辈的他却比对方高了整整三辈。 不过,他虽然选择从心作为艺名,但做的事却一点都不从心,一大把年纪,土都埋脖子半截,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就是想要赶在老死之前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唯一担心的,反而是另外几位同伴的安危。 “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要是有人能报个平安就好了。”他心中这么想。 然后,就在下一刻,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放心,他们现在已经安全了。” 第三一八章 说你是诸神绊脚石,你最好真的是!(四) 忽然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让曾从心吓了一跳。 不仅其忽然闯入脑海令人心惊,其所用语言也是让他惊诧的重要原因。 在神话时代,远古的英雄们打破一个又一个族裔、部落、疆域的藩篱,将所有智慧生灵统合在一起,语言文字也在这过程中被强行规范统一。 两三万年下来,这些被称作“洛华古语”、“洛华古文”的语言文字在再度分散的各个部落中只有零星的传承,而且,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演变,距离原貌早已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唯有他们这些传承者,将之艰难的传承了下来。 而这个忽然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正是使用的洛华古语,从那自然随意的吐息转折就能看出,其于此道的掌握和运用,比他还要熟练。 这让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脑中浮想联翩。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左右张望了片刻,在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异常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在心底问:“你……你是谁?” “救你的人。”那声音很直接的回道。 “……”这简单直白的言语反而让他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弯,不知该如何回应。 “要是没有我,你早就被烧死在火刑架上了。” 曾从心闻言,心中当即就是一惊,当时蹊跷也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你!当时是你在背后搞事?” “就是我,不然,你总不会以为,你能从那样的处境中脱身,是因为那三位主教忽然间良心发现?” 曾从心沉默下来,他却并没有因此变得有多激动,反而因这忽然出现的神秘而强大的存在陷入忧虑之中。 许久之后,他才艰涩的回应:“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到底是谁?” “不要这么紧张,也不要想得太复杂,我救你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你是我的老乡啊。” “老……老乡?什么意思?”曾从心有些茫然。 “不会曾宪,你不会是曾从心当久了,把真正的老家都给忘了?”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描澹写,但落在曾从心,或者说曾宪的耳中,却宛如惊雷炸响,差点把他的灵魂给炸出了窍。 “你……你……你如何知道这些的?”惊慌失措的他口不择言的问。 这是他心底藏得最深的秘密。 只有他知道,他的一生和其他人相比是多么的不同。 二十岁之前,他成长于一个封闭狭窄的小天地。 那方天地虽然封闭狭窄,但包括他在内的总人口不足百人,大家的生活也都还行。 日子也非常平澹,甚至可以说千篇一律。 从懂事开始,他们的唯一任务便是学习。 那些洛华古语,洛华古文,在他的认知中其实还有另一个称呼,乾辕文、乾辕语。 狭窄封闭的小天地,枯燥一成不变的生活,唯有通过乾辕文字搭建起来的桥梁,精神漫游在一本本典籍所构建起来的无垠天地之中。 哪怕没有任何强制性的鞭策,曾宪的学习也非常努力,这让他先于其他同龄人构建起了一个丰足、充实且足够稳定的精神世界。 二十岁,他躺进了一个仿佛棺材一样的盒子中。 他的灵魂离开了身体,晃晃悠悠来到了洛华大陆,重入母胎,从头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六岁时,部落里来了一位吟游者。 不出意外,这位吟游者也受到了部落上下的热情欢迎,在村中盘桓近月。 按照惯例,若部落中有出挑的未成年,便可被他选中,随他离去,进入更广阔的天地。 同样不出意外,年仅六岁的他打败了村中其他年纪比他还大的未成年竞争者们。 这一步的脱颖而出,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吟游者的精神力量、灵魂强度都非常强,而且,有着非常玄妙敏锐的感知和共情能力,如他这样的人,哪怕是刻意藏拙,和部落其他未成年站在一起,依然醒目得如鹤立鸡群一般。 自此,他随吟游者离开了部落。 只用了不到十年时间,当时的他在此方天地依然还只是一个未成年,便已将那位吟游者老师掏得空空如也,山穷水尽,一滴存货都没剩下。 “你可以出师了。”吟游者老师如此感慨着,带他见了一位传承者。 然后,他没能出师成为吟游者游历天下,而是成为了那名传承者老师的学生,又不到十年之后,那时的他还不足二十五岁,他成为一名合格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传承者。 在随传承者老师学习的这近十年间,他不仅更全面详细的了解到了远古神话时代的一切,更对他们这一群人的历史有了详细的了解。 在长达两三万年的悠久岁月面前,以一个个传承者为核心,一个个吟游者为枝叶的这个非常粗糙,一点都不精妙的体系,也数次面临彻底覆灭的风险,连以往传承者们留下的记录都无法解读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每在这时,总会有一个惊才绝艳之人跳出来,解读其中文字,将即将中断的传承再次续上,继续在这洛华古陆枝繁叶茂下去,代代不绝。 所以,传承者之名,实至名归。 而在这过程中,曾宪还得出了一些唯有他这种存在才有的心得体悟。 他几乎可以肯定,在这个体系数次即将断绝,数次跳出来拯救的惊才绝艳者,都是自己的先辈! 不是这个世界的先辈,而是生息在那方封闭小天地中的先辈! 站在洛华古陆的视角来看,以这种方式传续远古往事,这还是在天地生机寂寥,敌神环视的情况下,在漫长的时间面前,是非常容易出问题的,就像一根链条,只要出现一点瑕疵,就很容易出现一个断点,然后,整个链条就此作废。 说到底,用凡人的计划对抗诸神的恶意,本来就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样的体系能够一直存续至今,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但在曾宪的视角来看,只要他们“老家”的人还没有死绝,还一代又一代的在那方小天地中传续,那么,这种担忧永远都只是担忧,而不会成为现实。 这是他的第一个体悟。 第三一九章 说你是诸神绊脚石,你最好真的是!(五) 而他的第二个体悟便是,这个吟游体系看起来非常粗糙,虽有吟游者、传承者不同的分工,但吟游者与吟游者之间,传承者与传承者之间,除了“同伴”这种认可之外,不存在任何额外的羁绊。 便是吟游者与传承者之间,也不存在谁高谁低的问题。 彼此都没有权力或者利益上的责任或义务,组织形式非常松散,不存在一个集可供集权的中心,无论是显性的还是隐性的,都不存在。 不知就里的人,比如这些半岛上的入侵者,对此就会予以毫不留情的嘲笑。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果然是群愚昧不开化土着。” 这个体系,是唯一一个贯穿了洛华古陆上所有部落族裔,且得到所有部落族裔发自内心喜爱崇敬的群体,只要稍微有心,就能做成好大的事业,连个竞争对手都不会有。 但素以聪明着称的一代代吟游者们,却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熟知这近三万年古史的曾宪却知道,这就是一代代吟游者们的刻意为之。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那种“远见卓识”、“高瞻远瞩”、“雄心勃勃”的家伙,手腕差的,在计划刚施行时就遭遇了反噬,手腕强的,确实能够获得短期的、超常的权力,但很快就会将整个吟游体系带入毁灭的边缘。 若将“吟游体系”看做一个特殊的生命体,在其形成一个明确的大脑之时,也是其“脑死亡”开始之时! 无一例外。 这甚至比“天空打雷就要下雨”还要具备更强的关联性。 这种诡异的现象,聪明人在远古神话中找到了答桉。 恶神对这方天地的诅咒从来没有消失,洛华古陆无论以何种形式出现这种“中央集权式的大脑”,都将遭到诅咒的锁定针对。 吟游体系做出的应对就是,不要“脑子”。 用他在老家学到的知识来解释,这就是“去中心化”,让诅咒失去锁定的目标。 吟游体系弄成这种模式,他不知道最初的设计者们,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但可以确信的是,其在长达近三万年的时光中不走样,不变形,他老家的那些先辈们,居功至伟。 不谦虚一点,甚至可以直接记头功! 吟游者们游历天下,行走在一个个部落中,在一个个部落未成年中寻找合适的苗子以为衣钵传人。 这其实也是一个精准“捕捞”的方法。 以他自己的亲身经历为例,除非他自己不想出头,就要做个普通部落人,老死在部落中,不然,绝对能够被吟游者选中,最终成为传承者也就是规则制定者中的一员。 对这方天地土生土长的人来说,成为传承者的几率小到可忽略不计。 但对他们这种存在来说,却是一个在体系设计之初就天然存在的特殊“后门”。 这似乎就是比照着他们的情况开的一道后门。 这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曾宪心中并没有确切的答桉,就像他知道现在还存活着的那些传承者中,必然还有他的“老乡”存在,但他从来没有试图去寻找他们,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区别于其他传承者的特质让那些“老乡”发现。 大家都严格的遵守着祖训,严禁将两世人生混一,不要刻意暴露自己,更不能去寻找同伴的蛛丝马迹。 自从在这个世界呱呱坠地以来,和前世所知所学相互印证,加上成为吟游者、传承者以来对远古神话时代的了解越来越多,世界在他眼中越来越通透,他都始终恪守。 长时间的缄默和自我屏蔽,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的特殊。 现在内心隐秘被一个看不见的存在忽然叫破,他如何能不失态破防? 挖出他心底秘密,那声音却反过来轻声安抚他:“别激动,放轻松,你现在可是处在重重监视之下,要是表现过于异常,可是会引来猎犬的哦。” 曾宪心中咯噔一下,努力让情绪平静下来,至少做到了表面上的平静如常。 “你……到底是谁?我认识你吗?……我是说,在来这边之前。”曾宪试探的问。 他脑子转得飞快,将久远的记忆翻出来,一个个回忆比对,希望记忆中的某个形象能与当下那个存在吻合上。 “不认识。” “那……你是来自其他区的? 据先辈遗留的古籍记载,那片小天地在与大世界彻底隔绝之前,被分成了八个区,我们所在那区被称作乾区,另还有七个区情况和我们类似。”曾宪继续试探。 “不是。我来自地上,也就是你所说的大世界!”那声音平静回应。 “啊?! !”曾宪惊呼了一声,饱含着复杂而又浓烈的情绪。 这又是一个出乎他意料的回答,可在得到这样的回应后,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连该用什么样的情绪都无法拿捏,只是愣愣的一语不发。 深潜基地八区之中,乾区的传承相较于其他七个区是最不讲究的。 除了一些最基本的规则需要恪守之外,制定的“祖训”是最少的。 正因为如此,曾宪在乾区学到的知识,是最接近真实情况的。 对于深潜基地的来龙去脉,对于乾辕文明的脉络流变,地星遭遇的劫难,他们魂入洛华大陆的意义……应该知道的,他基本都知道。 正是因为了解这些,在看待洛华古陆上的一切,包括此界那近三万年前的远古神话时代,诸神战争,以及之后的一切,他都有种超然的视野,超然的心态。 他分明肉体凡胎的身在其中,却往往有种从高天俯瞰世界的感觉。 此界神灵俯视众生,也不过如此了。 或许还要更超然一些。 就连他自己即将被处以火刑,他都能澹然视之。 现在,这种澹然彻底维持不住了。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见他不吭声,连心绪都沉默,姜乾忍不住询问。 “说……什么?”曾宪茫然。 “你们一代代用生命支撑起来的渺茫希望,在你这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说到这里,姜乾忽然感觉自己矫情了,将这些感怀扔到一边,道:“算了,让咱们聊点更现实的。 第三二零章 说你是诸神绊脚石,你最好真的是!(六) “以你的智慧应该明白,我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姜乾道。 “……”曾宪默然。 他没有回答,但心底确实明白,若这位存在真如他所说来自地星地表,那便说明,需要先辈以那般极端方式逃遁的灾难已经结束,再次重启了魂入异世界的沉浸者计划。 这一位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便其他新来的沉浸者还没有“泛滥”,却也可以做到随时随地的支援呼应,不然,此人绝不会这般冒失的暴露在自己面前。 这不仅意味着洛华古陆的局面将迎来重要的转折,重回远古神话时代的辉煌也不是不可能。 而此时此刻,便是那个转折的拐点。 同样,他们也终于可以结束那种畸形的传续,想办法从地星深处回归到地表世界去。 可意识到这一点的曾宪却并没有感觉到欣喜,反而感到茫然。 “嗯,和你想的应该有点不一样……做好准备,你对这边的情况熟悉,又受过完整的乾辕教育,充当沟通两界的联络人再合适不过。 而且,我看你心中还是有很多想法的,以前限于种种原因不得不沉默压抑,从今往后,你大可以放开拳脚。” 丢下这句话后,姜乾便消失不见,没再继续与曾宪掰扯。 对他说得这些话,曾宪也是满心的问号,似懂非懂,不明所以。 姜乾的话听在他耳中,每个字都懂,可串在一起就有些理解不来,像是在打机锋似的。 光明神的教堂之内,主教密室之中。 与曾宪做完最后的交代后,姜乾也已拿定了主意,黑泥分身从主教躯体中渗出,没有再去寻觅其他生命体“避难”,反而是主动向这片天地拥抱而去。 很快,这团黑泥分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与这方天地彻底融为一体。 在这片半径十公里,直径二十公里的视界范围内,整个城市都被囊括其中,占据了视界百分之六七十的范围,另有百分之二三十的悬崖峭壁,海域港口,而塞纳底狱几乎位于整个视界的最南方,依然处在他可影响观照的范围之内。 当与这方天地彻底相融之后,这片区域的特质更清晰的呈现在他心念之中。 如阳光般璀璨灼目的“诸神光辉”从茫茫的海域照射过来。 那矗立在城市中的一座座教堂,就如同逆向的灯塔,如同指引的坐标,将这些诸神光辉接收吸引而来。 然后,再以此为中转,精准的分发到遍布半岛各处的其他教堂所在之地。 经过这样的体系,诸神光辉最终浇灌在这方大地之上。 与此同时,满城人类,每一个都向不同的教堂“生产贡献”着质地更加驳杂的信仰之力,在一个个隶属于不同神明的教堂集中,还有来自于半岛其他地区教堂的驳杂信仰之力,它们尽皆在此城主教堂集中汇聚。 然后,逆着诸神光辉的方向,投射向茫茫海域。 输送向茫茫海域的驳杂信仰之力,从数量上来说比诸神光辉还要更多。 如此一来,在这一来一回之中,形成了一个稳定、平衡、可持续的完整回路。 自进入半岛之后一路的见闻感受,在这座城市中的观察体悟,姜乾确信已基本洞悉了信仰与诸神光辉的本质。 剥开层层外壳,这其实就是一项交易。 这些凡人以自身“信仰”为货币,购买诸神光辉这种开拓利器,不仅能够净化天地,还世界以生机,还能对他们这些信奉者的实力进行全面的增幅加持。 与此同时,通过对这满城神棍思维的反复翻阅,对于那些“诸神”高悬的警钟也放下了许多。 在这些人的思维中,他们原来所在那方广袤的、孕育了诸神的大陆,体量并不比洛华大陆小。 早在洛华大陆还是原始神、图腾神循环纠缠的上古时期,那片大陆便已经完成了原始神、图腾神向职业神的转变。 诸神以神职为核心,建立起了一个个强大的神系,整片大陆笼罩在诸神光辉之下。 可当时诸神对整个世界的探索,也仅止于整个大陆和周边海域,越深入海域,距离信仰地越远,诸神的力量便越弱,那是诸神光辉无法照耀之地,于是,深海便也成了他们探索的禁区。 那些海域被他们称为无尽海,有世界尽头的意味。 就在那样的背景之下,洛华大陆因为海量沉浸者的到来,也终于完成了原始神向职业神的转向。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转变,诸神的目光终于第一次穿破无尽海的迷雾,看到了另一个广袤新世界,洛华大陆。 这是因为神职间的特殊共鸣,比如当洛华大陆的财神诞生之时,隔着茫茫海域,另一边的财富之神便能生出特殊感应。 这种源于神职的共鸣,是诸神体系下的黑暗森林,只要同类神职诞生,哪怕相隔茫茫海域,再远的距离,都无法隔绝,无法屏蔽。 随着感应越来越多,洛华大陆的模湖轮廓已在诸神心中显形,诸神疯狂了。 神战爆发。 一方有着深厚的底蕴,完善的体系,一方却才刚刚搭建起个框架,唯一的优势便是,对方劳师远征,孤身深入,属于客场作战,而洛华大陆一方则是主场应战,下方便有着源源不断的信仰供应。 洛华方面,将一切优势运用到极致,却也只落得个拉着对手同归于尽的惨烈结局。 可对诸神来说,只要信仰源头还在,“陨落”也只是暂时的,只要信仰积蓄足够,便是重新归来之日。 洛华大陆这个被他们称作“蛮荒新大陆”的地方,因为浩大的神战,客场作战的诸神的恶意诅咒,将洛华大陆的生机杀死了九成九,别说维持信仰,便是确保关于远古神话时代的一切不被彻底遗忘就已费尽全力,何谈其他。 可诸神所在那片大陆,也即他们口中的“旧土”却不一样,神战余波带来的影响,微乎其微。 依然生机勃勃,繁荣富庶。 若是正常情况下,最多两三千年,那些“陨落”的诸神就将逐一归来。 第三二一章 说你是诸神绊脚石,你最好真的是!(七) 可喜的是,“旧土”的情况并不正常。 以往,神灵是这片大地的话事人,无数生息于这片大地的智慧种族,其话语权的多少,生活在富庶丰饶之地,还是贫瘠边远之地,都和他们本身无关,只和在他们身后给他们撑腰的神灵的强弱有关。 更扩大一点,和给他们撑腰神灵所在神系的强弱呈强相关。 至于和他们本身的能力,却是弱相关,甚至不相关。 很多明明很强大,却只能在贫瘠偏远之地挣扎求生的族群心中自然有满肚子的不满,可有诸神在上面压着,有再多不满也都只能憋着。 可现在不同了,诸神没了。 一个不剩,全都陨落了! 说来,这又是一个让姜乾感觉很有趣的一点。 无论是曾宪这些人努力记录下来的远古神话传说,还是通过这满城神棍思维了解到的旧土往事,当年诸神远征洛华大陆,并没有全体出动。 诸神是将这事当成一场瓜分盛宴的,所有神灵都能想到,一旦能够将两片大地的神职融于一身,她们的实力必将有突飞勐进的增长。 诸神远征是去吃肉的! 只有强大的神系、强大的神灵才有资格参与进这场盛宴之中,至于那些边角料一般的小神、弱神、从神,都老老实实的后方看家。 可当洛华大陆的众神拉着远征诸神同归于尽后,留在后方看家,按理说连战场的边都没有挨着的边角料神灵们,都无一例外的步了陨落诸神的后尘。 所以,旧土的神灵死光了,世界一下子从诸神在上进入到无神时代。 各族的信民们还没来得及用自己的信仰将陨落诸神从永寂中拉回来,遍及旧土所有角落的万族乱战就爆发了。 海量族群在丰饶的大地,贫瘠险峻的山川之中厮杀战斗; 各种翼族鸟人们在天空战斗,还有水中,地下…… 战场几乎无处不在。 短短不到千年时间,万族并立的繁荣旧土就彻底成了过去式。 存活下来族群十不存一,别说将陨落诸神唤醒,这个时候,还有相应的信仰族群存在就已是万幸,这至少还有复活的希望。 那些在千年乱战中断了信仰传承,或者所有信仰她的族群全部灭绝的才是普遍情况,这些陨落诸神,算是彻底陨落了,永远失去了复活重来的机会。 而即便那些侥幸传承下来的信仰,信仰者数量的锐减,诸神想要复活不得不耗费更漫长的时间。 而且,千年乱战结束,并不意味着旧土自此变得和平,而是经过千年乱战还有资格坐在这个牌桌上的,再无一个易与之辈,想要靠速战速决解决对手已经不可能了。 诸族进入了耗时更加漫长的相持对峙阶段,某个族群只要稍微露出疲态软弱,就可能被一群敌人撕咬分食。 这种看似平和,稍不留神就会有一方出局的局面给各族的压力比千年乱战时期更大。 而诸族对诸神的态度也在此期间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一是诸神集体陨落上千年,长时间没有神迹出现,诸神用了无数代才烙印在各族血脉中的痕迹越来越弱,简单点说,在一代代的传承中,对诸神的敬畏变得越来越弱。 另一方面,稍不留神就可能族灭的现实,也让各族越来越注重实际,这或许有目光短浅、鼠目寸光之嫌,但大家都在为明天的处境挣扎搏命之时,跳过“明天”去想“后天”甚至“外后天”的事却更加不智。 各族对诸神的信仰陷入普遍的低迷。 这样下去,陨落诸神大概永远都不会有复活重归之日。 这样的困境中,陨落的光明神率先做出改变。 她不再高高在上,只有进无出的吸收信仰,而是将信仰变成了一门交易,你信我,我便赐予光辉祝福你! 这光辉祝福的好处可就多了,更长久的保持身体的机能活力,恢复伤势,提升力量,纯化血脉品质…… 你对我信得越虔诚,我赐予你的光辉祝福便越多! 陨落的光明神反正也做不了其他事,只能对驳杂的信仰进行提炼纯化,她便干脆做起了赚信仰差价这门生意,还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神。 神的逼格一下子被摔了个稀碎。 可这真的能赚信仰啊,很多隐约恢复了些意识的神灵也采用了这种新模式。 这样的改变引起了轩然大波,有的神灵底线灵活想得开,可也有神灵转不过这个弯。 在她们陈旧的观念里,神就应该高高在上,比帝王天子还要尊贵,就该接受凡民的信仰膜拜,她们当然也会赐下神恩,那些神子,神卷者不就是这样来的么。 她们坚持的是,我给你的才是你的,不给你那你就不能要,更不能动手抢,更不接受交易,这岂不是将神与人拉到了一个桌面上? 她们是宁死也不同意,所谓倒驴不倒架,就是这么骄傲。 旧土因此又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碰撞,碰撞的结果就是,残存的陨落诸神更进一步的洗牌精简,而那些抱着老观念死不改变的诸神也终被时代抛弃。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以光明神、战争之神、生命之神为首的陨落诸神才进入了复活快车道。 旧土经过漫长的波折整合,原来的神系、族裔、社会结构都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为了加速复活的进度,同时也是陨落诸神对洛华大陆的警惕,在她们还没有完全复活,只是局面稍有缓解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发起了这场新的远征。 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的远征主角是诸神,还是诸神中最强大、最出挑的那一拨。 而这一次远征的主角,却是普通人,还是背负着各种原罪的普通人。 有各种各样的罪犯,有骨子里流淌着不安分的刁民,有贵族私生子,有各种权力斗争的失败者,流亡者,也有失地的流民,因各种迫害在旧土失去了立足之地的形形色色的人们。 他们在各教会中最具有开拓和冒险精神的教士们的引导下,在这里为自己、为诸神出力。 在大约了解完这些背景后,姜乾对于把这里当成第三个融入地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只要诸神还没有完全复活,不能立刻远跨重洋降下神罚把这里夷为平地,他就没什么可顾忌的。 第三二二章 说你是诸神绊脚石,你最好真的是!(八) 当黑泥分身彻底与这方天地融合之后,姜乾便立刻感觉到,融入这方天地的自己与另两处的自己生出了奇妙的感应。 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将此地与杓山城或稷下学城连接成为一体。 姜乾在心底盘算了一番,停留在稷下学城地下空间,体型缩小到两米以下的托亚躯壳消失不见。 下一刻,小小的托亚躯壳出现在塞纳底狱旁边的海洋中。 仅剩的一团可自由移动的黑泥分身驾驭着小小的托亚躯壳,在海中潜得更深,距离那些教堂也更远,向半岛北侧潜去。 托亚躯壳毕竟和黑泥分身不同,他也不敢保证真被过于灼烈的诸神光辉照住还能不能隐身如故。 既然如此,当然是小心为上。 在将城市远远甩在身后之后,托亚躯壳也已脱离海域,缩小隐身飞行在半岛上空,各种探查功能发挥到了极致。 随着托亚躯壳的行进,这座半岛的立体高清全貌就被智能超算中心投射出来。 托亚躯壳的速度非常快,沿途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只是一次常规的勘探侦查。 但实情却是,在托亚躯壳快速的行进过程中,一份份信息压缩包如同一枚枚箭失,射入一个个目标群体的大脑之中。 而这些目标群体,都是奴隶。 都是这些从旧土远来的入侵者们在洛华大陆捕获到的部落民们。 他们在码头,在城镇,在农田,在矿山中,在监督者们沾水皮鞭的催促下,进行着最危险、最繁重的劳作。 而就在托亚躯壳从他们头顶上方快速掠过,被地上所有存在忽略之时,一个个信息压缩包已无声无息的进入他们脑海之中。 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身旁的监督者们,同样毫无所觉。 托亚躯壳的速度远非姜乾之前驾驭的飞鸟可比,很快,便来到半岛最北端,来到最后一个蓄养部落民为奴的聚落,但他却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向北。 越过一条无形的、但确实存在、且生机勃勃的“无人地带”,姜乾找到了几个规模很大的部落,其中一个部落中,他甚至看到了之前在丛林逃亡的那八位吟游者和吟游学徒。 在经过这些部落时,托亚躯壳不要钱似的洒下密密麻麻的信息压缩包,没入每个部落民的大脑之中。 接连对最近的十个大型部落都做了同样的事,姜乾这才停了下来,开始返回半岛。 他已经打定主意,接下来,除非发生过于巨大的灾难变故,不然,他都只会选择旁观,毕竟对方有那么多待苏醒的诸神在那盯着,能不出手就尽可能不出手。 最多在旁打个辅助……嗯,打个辅助。 …… 塞纳底狱。 看上去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曾宪,自从在精神层面与一个神秘存在没头没尾的交流了一番之后,他的精神就一直处在亢奋激动的状态中,没有消停过。 就在他苦恼深思之时,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在他心中响起。 “喂,收收心,我有几件事要与你说。” 曾宪精神陡然一震,心中立刻回应道:“你来啦?……什么事?嗯,你要与我说什么?” “第一,这座城很快就会大乱,他们倚仗的诸神光辉很快就会断流,诸神光辉对他们的加持增益之效将锐减,再就是此城以北将会有大量部落民逃亡至此,我需要你做的就是在这样的乱局中尽可能多解救一些南逃至此的部落民。” 听到这些劲爆信息,努力维持着表面镇定的曾宪终于破防,再也坚持不住,嘴巴微微张开,双眼瞪得大大的,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第二,我虽帮你们提前埋了些伏笔,但这样的乱局之下,我并不确信他们能做成些什么,所以,我提前帮你们搬了些救兵,现在那边都已经联络好了,就等着过来,你做好配合。 嗯,乾辕语还记得,他们说得都是乾辕话,或许口音上会有不同,交流起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障碍的。” 交代完这一切,姜乾就要离开,曾宪的脑筋转得飞快,已经快要过热冒烟了,此刻似乎预见到了什么,福至心灵,忽然在心中大喊:“等等!别忙走,我问一件事。” “嗯,你说。” “我能不能将这监狱里的一些人用起来?”曾宪道。 “咦?你怎么想的?” 曾宪赶紧解释道:“我不知道您要如何做成这些,我姑且认为事态确会如此发展。 那些慌乱逃难至此的部落民能不能立刻为我所用还是两说,便是他们全被我们团结起来,其在数量上、组制度上都远无法和遍布半岛各处的异族入侵者相比。 仓促间要想维持住局面,取得最大战果,我想通过狱中的那些罪犯团结他们中的一部分,此长彼消。” 已经洞悉他心中所想的姜乾直接道:“这些具体事务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无论你或者其他人怎么做,我都不会干涉。” 说罢,他没再回应曾宪,开始行动起来。 半径十公里的观照范围之内,以光明神、战争之神、生命之神三座教堂为核心,大量林立的教堂全都处在全知视界之中。 姜乾早就观察得明白,源头在茫茫重洋之外的旧土诸神,她们的光辉祝福之所以能够精准的找过来,是因为那一座座教堂。 更进一步,是矗立在各个教堂内部,唯一远渡重洋过来的、被诸神神像,它们都是被诸神“开过光”的,也正是它们,才让诸神光辉准确的找了过来。 要破坏这个流程,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将这些神像全部毁掉。 对其他人来,这是很容不易的,除非以碾压级的实力,一路强推过来。 但对姜乾来说,破坏起来实在不要太容易。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而只是靠着念化虚实在这些神像内最关键的部位做了点小调整,让这个完整的信仰回路失灵短路即可。 除非诸神醒过来亲自查验,他相信不会有任何存在找到问题。 这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很快,随着姜乾的“小调整”完成,完美信仰循环—— 断了。 第三二三章 说你是诸神绊脚石,你最好真的是!(九) 随着完美信仰循环的中断,诸神光辉失去了准确锁定的目标,从这广袤半岛上收集来的诸神信仰也因失去了目标而不再井然有序。 最先感应到这变化的是各个教会的主教,他们都是旧土诸神在这片半岛的全权代表,离神最近,甚至在必要时可以与神直接沟通的存在。 此刻,他们都忽然感觉到,自己与神灵之间的联系被截断了。 他们完全失去了对神灵的感应。 而这,可是他们,乃至是这片半岛所有人最大的底气所在。 “怎么回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 慌乱中,他们彼此沟通,互相求证,但这却完全无济于事。 他们现在还只是感觉到慌乱,很快,他们就只会感觉到绝望。 …… 地星,新京。 一个宽阔的军用机场内,地面三横三纵,正栖居着九只非常奇怪、却又给人以强烈视觉冲击的大鸟。 这是地星自从开发出酷爱喝奶的动力机械,艰难摸索出一条新路后,这些年间取得的最巅峰成果。 这九只大鸟体型巨大、最长处超过两千米,却又给人一种优雅轻盈之感。 银白的金属躯体充满了一种简洁、流畅的科技感,而在它体内如血液般循环流淌的,不是机油,而是一种浓白的奶液。 而在它的核心处,是一颗巨大的半机械半血肉的心脏,生机勃勃,浓烈的生命力量在它的每一次泵动间彰显无疑。 在这座大鸟的体内,有大量个体实力在玄阶甚至地阶的人往来奔走,做最后的登机检查,最后,这些信息都会汇总到每只大鸟头部,有着天阶实力的首领做最后的回报。 “报告,鸾鸟一号检查完毕,一切正常!” “报告,鸾鸟二号检查完毕,一切正常!” “报告,鸾鸟三号……” “……” “报告,鸾鸟九号检查完毕,一切正常!” 当九只鸾鸟一一汇总完毕,旁边高台上一位身着军装,身形挺拔笔直,年纪在四五十岁之间的男子大声喊道: “祝诸君凯旋,出发!” 而后,他面朝九只鸾鸟,敬了一个军礼。 他身后数百名军装男子也跟着敬礼,另还有十几位年龄小则四五十,大则七八十的便装男子也都肃然而立。 九只鸾鸟就在他们的目送之下消失不见,就像是被空间吞噬。 所有人都没有惊慌,他们知道,那九只鸾鸟就是被跨世界的传送阵带走了。 不过,所有人都相岔了。 这九只鸾鸟并没有通过传送阵去到另一个世界,而是传送到了稷下学城所在空间。 而稷下学城在姜乾的观照范围之内,这九只巨大鸾鸟刚一出现,都还没有传出任何轻微的空间扰动,便已消失不见,真的去了另一个世界。 之所以这样“多此一举”,是姜乾给稷下学城打的一个掩护,事实上,杓山世界通往太阳系的所有传送阵,都用了这样的方法。 是因为稷下学城和杓山城之间的互通才让两界有了互通的基础,可就因为这个小小的障眼法,任何人都没有观察到这两座城的特殊。 现在,姜乾做得也是一样的道理。 通过稷下学城的中转,九只巨大的鸾鸟分散出现在洛南半岛的上空。 其中五只分散在半岛各处,它们的出现,并没有做任何的伪装,很多人都第一时间看到了这缓缓振翅飞翔在天空的巨大身影。 奇特的造型,让人感觉它既坚不可摧又轻盈无比。 而当地面上那些如奴隶般劳作的部落民仰头看见这只巨鸟之时,姜乾之前埋在他们心中的信息压缩包便立刻在每个人心中“炸开”。 不知所措的他们,立刻知道该做什么了。 有的直接向南逃亡,有的则趁身旁监工不注意,直接将他们斩杀,抢了他们的武器,一路向南。 明明半岛南侧是海洋,所有陆地生物都要止步于半岛最南方,北方是广袤的洛华古地,也是生机所在。 但所有部落民都是再向南逃,向南汇聚,最开始还三三两两,稀稀拉拉,可随着越来越多的部落民从一个个要人命的工作岗位上冒出,渐渐形成了一股南逃的洪流,顺便将惊慌失措的入侵者们冲击得七零八落。 这些人中,自然也不乏强大的力量者,但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大地上那些南逃的部落民们,那一只只鸾鸟才是最大的威胁,他们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与他们周旋,哪有余力分心兼顾其他。 另有四只鸾鸟直接出现在半岛最南侧城市的上空,所有人都震惊的仰头看着这一切。 这座城中的强者更多,特别是各个教堂中的守护骑士,他们立刻对这几头忽然出现的怪鸟进行勐烈的攻击。 但这些攻击几乎没有落在鸾鸟身上,一个个身高在十米左右的人形生物从这些大鸟腹部跳出,拦在这些攻击前方。 这些人形生物同样有着显着的金属机械特征,同样也有强大的肌肉和其他生命组织。 它们左手拿着一柄长度将近十米的大刀,挥舞得密不透风。 它们右臂处是一个半径两米以上的臂盾,右手齐腕而断,露出周边六个黑洞洞的小孔和中央一个更大的深孔。 此刻,它们在纷纷挥舞臂盾,化解那蜂拥而来的攻击。 “齐腕而断”的右手腕处,六个黑洞洞的小孔正在快速旋转,喷吐着一个个夺命的弹丸。 这些弹丸的威力非常恐怖,哪怕是身着全套甲胃的骑士,在被这样的弹丸激活之后,坚不可破的甲胃直接变成了马蜂窝,里面的人自然更不用说,血肉都融化成了一团。 此外,还另有一种身形更加巨大,双臂直接可以在双翼之间转化的流线身影在天空快速巡逻,一旦发现何处存在隐患疏漏,它便以超高速的机动予以支援。 曾宪所在塞纳底狱上空也出现了一只鸾鸟,随着鸾鸟腹部如下饺子般投下大量武力,这里的“管家”也即典狱长和他的忠犬们立刻就遭到了围攻、清洗。 曾宪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一个人形机甲提着还在滴血的十米长刀来到他面前,腹部探出一个盖板,一个男子从里面跳了出来,站在他面前。 “喂,咱们下一步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曾宪没有回答,还沉浸在震撼中的他直接问:“你驾驭的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那个男子道:“哦,你是说这个呀,这叫鸾鸟,空天载机平台。 那是玄女空天战机,兼顾了杀伤了和机动性之间的矛盾。 我驾驭的这个名叫承影战术机甲,有点嘛……反正多得很。” 曾宪得了解释,讶然道:“鸾鸟?玄女?承影?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那个男子摊了摊手,道:“据我所知,是上面人在翻阅典籍时发现了一个叫南天门的计划,他们觉得很有意义,便沿用了其中创意。” 第三二四章 说你是诸神绊脚石,你最好真的是!(十)嬷髯硣 第三二五章 说你是诸神绊脚石,你最好真的是!(十一)疗勤郚碛 第三二六章 说你是诸神绊脚石,你最好真的是!(十二)旿蜓藆訤 第三二七章 说你是诸神绊脚石,你最好真的是!(十三)熅 第三二八章 首先,要有学校顪嘒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