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崂山弃徒开始》 第1章 地牢 深山,古寺。 恢弘的钟声。 任谁都想不到这庄严的黄墙碧瓦之下,竟建有一座阴森恐怖的地牢。 数年来,每日有诵经声传入。 “……药王菩萨承佛威神,即说咒曰:阿目佉、摩诃目佉、痤隶……尔时,药王菩萨摩诃萨说是咒已,白佛言:“世尊,如此神咒,过去八十亿佛之所宣说;于今现在释迦牟尼佛,及未来贤劫千佛,亦说是咒。佛灭度后,若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闻此咒者,诵此咒者,持此咒者,净诸业障、报障、烦恼障速得除灭……” 伴随经声,似有药师琉璃光如来的愿力在地牢里涤荡,救渡亡魂。 地牢里铺满白骨。 偶有尸骨堆积出的白磷迸发鬼火,幽深摇绿,成为黑暗里唯一的光,照出一个枯瘪的人影。 如果细看,人影的手足皆有沉重的镣铐,还结着蛛网。 这不该是个活人,应当是个风干的尸体。 忽然间,鬼火熄灭,经声恰然而止。 黑暗,冷寂充斥地牢。 犹如佛参寂灭境,亦如无间。 这样的地方,普通人哪怕只呆片刻,也难免心头悚然,过得一两日便要发疯。 或许戴着镣铐的身影成为干尸,反而是解脱。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在黑暗里响起,犹如踩在人心脏的节点上。 咚咚咚! 地牢的千斤铁闸在机关开启声下,缓缓升起。 一盏白色的灯笼率先进入闸门,后面是个法衣上绣满诡异符文的法师。在白灯笼下,那一道道符文,犹如一只只怪异的眼睛,阴冷无情。 在灯笼森白的光芒照耀下,镣铐里的干尸无意识地抬起头,仿佛刚刚借尸还魂,眼神涣散。 满身诡异符文的法师幽幽地叹口气,“千年以降,这座白骨地牢住进过的客人不下八百,无一不是在江湖之中声名赫赫,可他们最多不过三月,便得在地宫里发狂而逝,而足下竟已在此住了整整三年,这一份定力,便是禅林巨擘,也远远不及……” 他口中流出钦佩的语气,可却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意思是戴着镣铐的人,再如何厉害,如今也只是阶下囚罢了。 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恭维的话说过,接下来便是例行的审问。 可他尚未开口,突然觉得呼吸一窒。恐怖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周围的空气,竟在此刻生出莫大的气压,犹如铜墙铁壁,让他没法脱身。 张开的嘴巴竟灌入不知多少气流,全身上下竟肉眼可见的鼓胀起来。可是布满诡异符文的法衣生出淡绿色的光芒,竟没有随着他身子鼓胀被撑破。 于是他陷入生不如死的痛苦当中。 正当他承受不住时,周围的压力猛然一泄。 法师犹如烂泥般瘫倒,白灯笼滚了数圈,停在戴着镣铐的人脚下。 法师死里逃生,刚要大口喘息。 可刚才的压力又陡然出现。 如此来回几次,他竟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无。 此时在他眼中,镣铐锁着的不是人,而是自九幽地狱出来的厉鬼。 空气里充斥着审判的味道。 白骨地宫在他眼里比传说中的森罗殿还要恐怖万分。 细长的身影举起镣铐,发出清脆的响动,“他”站了起来。 “放……过……我,我……帮你……解……解锁。”法师断断续续说着。 “不需要。” 恐怖的压力再次出现,没有过多的询问,法师身子鼓荡起来,竟撑破那不知什么材质的法衣,上面诡异如眼球的符文纷纷炸开。 血肉爆散一地。 白骨染血,身影站了起来,周围涌起狂飙,一道道风刃如刀劈斧凿落在沉重的镣铐上,火花四溅良久,不知何时,镣铐化作碎片落了一地,而那干瘦的身影踏过染血的白骨,宛如修罗般离开这居住三年的地牢。 尔后,庄严的古寺内燃起一场大火,寺中不免动乱,像是这无间地狱走出的修罗向古寺的告别。 … … 清澈的泉水在月光照耀下,现出一个胡茬丛生的面孔,苍白的皮肤透着厉鬼般的阴沉。那溪中水流竟自发冲破大地的束缚,洗去他身上的污垢。 只是破烂的衣服、久不见天日的惨白肤色,昭示着他和地牢的生涯没有做出彻底的告别。 他的眉心毫无征兆地开启一条肉缝,里面有猩红的眼球露出,淡淡红色光芒下,自头颅以下的身体仿佛透明一般,也因此显露出肉身的千疮百孔。 这具身体在任何医师的震断下,都会落下只是一具腐尸的判断,偏偏他还活着。 在淡淡红光的帮助下,一道道莫名的气息涌动着,开始尽力弥补身体的疮孔。 过了半刻钟,红光收敛,肉缝闭合,猩红的眼珠埋入眉心。 他仿佛疲累至极,静静倚靠在大石头上。 这一觉格外地沉,直到一阵空灵的琴音从上游飘下,于月夜里清幽冷寂、超俗绝尘。 他从梦中醒来,循着琴音而去,数百步后,见得一潭,在月光下,犹如明镜。 天上星月之光垂落,伴随清风,披洒在抚琴的人身上。 月白法袍,头上无毛,正是个和尚。 他约莫二十出头,唇红齿白,神情温文尔雅,宛如芝兰生长在那里。 和尚端坐凝望他,不由叹口气,“沈墨,你走便走,放火干什么害得我来回提了一百桶水去救火。” “不闹点动静,怎么好趁乱跟你告别。” “你还是小心一点,不要再被抓住了。” “要不是阿鼻地狱道需要受尽十八重地狱的酷刑才能功成,我怎么会让他们抓住。倒是你,崂山上清宫派你去摩诃寺做卧底,居然连他们看家的琉璃光王咒都学会了,再这样下去,你也不用回崂山,今后可以直接当摩诃寺的住持,今后见了几个老东西,还能平辈论交。”沈墨面带嘲讽。 和尚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别老东西什么的,多难听,那也是你的长辈。” “抱歉,我现在是崂山弃徒。”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冷冷地开口,“拜老东西们所赐,现在也是幽冥教的叛徒。” 他说完转身就走。 和尚瞧着他孑然孤寂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继续抚琴,琴声幽幽发出,心意伴随琴声化作禅意,回荡在这半山之中。 第2章 庆余堂 沈墨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袍出现在摩诃寺山外江城的大街上。 现在已经是深夜。 江城是水陆交通要道,商业发达,没有宵禁。 他已经许久没有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按照以往的习惯,他会去江城最好的酒家,大吃大喝一顿。 酒最好是又呛又辣的烧刀子,才能泄去他在地牢里积攒的戾气。 但他选了一个卖羊肉汤的小摊。 摊位是一个老婆婆经营着,火烧得很旺。 让他想起离开摩诃寺的那场大火。 摊位只有一张桌子。 小摊周围虽然有挑货的货郎、捏着泥人的手艺人、卖着糖葫芦的小贩,但除了沈墨之外,竟无一个行人。 沈墨直接走到小摊唯一的桌子旁,然后坐下。 “我要一碗汤。” 沈墨似乎毫不关心周围的异常,缓缓开口。 身材佝偻的老婆婆点点头,十分费力的打出一碗羊肉汤,端到桌子上。 “客官请。” 沈墨摇摇头,“我要的不是这碗汤。” 老婆婆浑浊的目光带着不解,“老身这只卖羊肉汤。” 沈墨笑了笑,瞧向蒸汽旺盛的锅,里面的羊肉早已在滚水下渗透出油脂,油脂在水中碰撞分解,乳化成一锅白汤。 “这汤是极好的,可惜我现在更想喝另外一种汤。” 老婆婆浑浊的目光闪过一丝锐利, “什么汤” 沈墨一字一顿,“孟婆汤。” 他话音一落,登时从旁边的货郎爆发出一股子杀气出来。 但先动手的不是货郎,而是卖糖葫芦的小贩。 一串糖葫芦化作流星朝沈墨激射过来。 如无意外,这串急若流星的糖葫芦于刹那之间便能贯穿沈墨的太阳穴。可以说,这一串糖葫芦发射的手法,不逊于当世一流的暗器名家。其上附着的力道,足以穿透寸许厚的钢板。 可在电光火石间,沈墨轻轻伸出两根手指,也只轻轻地一夹。 无比的从容,无比的准确。 能轻易洞穿钢板的一串糖葫芦,给沈墨夹在手中。 “我在幽冥教许多年,从没喝过孟婆汤。现在我想试试,看它是否能如传闻那般消苦解忧。” 哪怕刚刚避过死劫,沈墨也没有动怒,依旧客客气气。 可是货郎、手艺人却觉得身上似压着一座大山,令他们喘不过气。 至于卖糖葫芦的小贩,已经不需要喘气了。 不知何时,他的喉咙上插着一串糖葫芦,几乎没柄。 没有人看见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仿佛那串糖葫芦就这样长在他的喉咙里。 死亡竟来得如此突兀。 如果老婆婆真有孟婆汤,那他一定用得上。 当然老婆婆现在纵使有孟婆汤,也来不及关心卖糖葫芦的小贩的鬼魂,她离沈墨最近,现如今承受的压力自然最大。 在极大的压力下,老婆婆浑浊的眼神变得无比清明。 沈墨比她预想的要可怕许多。 如果处理不当,她不止眼神清明,还得过清明。 她朝自己的脸抓去,那苍老的面皮居然被抓下来,露出一张年轻俏丽的脸来。 炉火旺盛,更映得她脸似桃花,动人心魄。 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 这是一张令世间大多数男子都神魂颠倒的一张脸,显然她在施展一种媚术。 可惜,沈墨没有为此着迷,反而流露出一丝失望,“原来你还不是孟婆。” 沈墨的失望落在年轻的婆婆眼中是轻蔑。 她心中不由地愤怒,直起腰身,袖袍里寒光闪现。 竟是一柄短刃。 这是江湖中一门罕见的绝技——袖里青蛇。 在短刃出现的刹那,周围的气温陡然降低不少。 森然的刃光爆出锋锐绝伦的剑气,犹如青蛇出洞,吐露杀机。 但是一只苍白的手伸向宛如青蛇般灵动的刃光。 这手干枯得只有皮,没有血肉,骨骼凸起。刺目的白刃光芒在手伸进的刹那消失了。 仿佛冥冥中有种魔力,将白刃抹去。 炉火又再度旺盛不少,因为有鲜血贱进火炉里。 原来扮作老婆婆的俏丽女人胸口插进了一把短刃,鲜血从伤口喷洒进了火炉。 同时,长街两边的墙体上射出无数利箭,那是军用的弓弩,威力极大。 沈墨在利箭射出的刹那,如同游鱼一样穿梭在箭雨中,最后化作一条笔直的线掠空离去。 来自幽冥教的追杀再次开始。 江城暂时是出不去了。 当然,他也没有打算出去。 他需要就近找个地方落脚,静养一些时日,同时需要大量的滋补药物。 … … 庆余堂是一家主营药材的大商号,江城的庆余堂正是其七十三家分号之一,堂中的掌柜姓石,名三。 担任分号的掌柜已有十年之久。 十年下来,石三也有了点儒商的气质,在堂中装点了自己的书房,里面多是名家手笔。 他对此生已经很是满足,何况庆余堂背后的大东家已经消失数年。他又打听到一点消息,听说大东家现在是正邪两道皆不容他,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了一堆枯骨。 只要没人查到大东家和庆余堂的关系,那么他大可以高枕无忧,甚至逐渐将这处分号转移为自己的财产。 届时把老母妻儿接过来,人生就再无遗憾了。 他兴之所起,挥起笔墨,正欲写下“团圆”二字。 此时响起敲门的声音。 “谁啊”石三心生不满。 而书房门直直地打开,露出一个令石三万分恐惧的身影,那人轻轻开口:“我可以进来吗” 他缓缓地站起身,身子不由自主地瘫软,双手下意识撑在椅子的把手上,结结巴巴地说:“大……大……东家,请进。” 那人微微点头,走到石三身旁,石三让开,那人顺势坐下来。 石三深吸几口气的同时,移步到他面前。 “我的事,你知道了” 石三小心翼翼地回:“略有耳闻。” “那你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 “石三的命永远是大东家的,只要大东家下令,即使上刀山、下火海,属下也在所不辞。”石三连忙回答。 那人不置可否一笑,“刀山火海是幽冥教的刑罚,你是想去幽冥教报信” 石三脸色一僵。 他眨眼的功夫,那人竟出现在他身旁,拍了拍他肩膀,又凭空一闪,再次回到椅子上,优哉游哉地说,“不要怕,我开开玩笑而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如今的我不过是一个丧家之犬而已,有什么了不起。我很理解你,换做我是你,也会想办法将我稳住,然后再找机会去通风报信。” 石三额头冷汗直冒不停,“属下对大东家忠心不二,绝不会生一丝一毫的歹念。” 那人微微一笑,“我不是一个喜欢把自己的安危赌在别人的忠心上的人,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好。所以我有办法让你不出卖我,想知道是什么办法吗” 石三面对大东家的高深莫测,惊惧不已地问:“还请大东家明示” “我知道你几个儿女都很有出息,你很孝顺,所以老母亲在你老家的日子过得也很好。虽然你当初投靠我时,没说过这些事。但我作为你的东家,总不能不关心下属的生活。你放心,他们都不会有事。” 石三知道,他完全被大东家拿捏住了。 他的家事只有最心腹的两三个人才知晓。“不要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的忠心上。”这句话格外讽刺。 过了一会,书房的门关上,那人陡然消失。 一句话在书房里石三的脑海里回荡着。 “我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明明没有风,石三却觉得从头到脚凉飕飕的。 接下来数日,石三再没见过沈墨。 但他很清楚大东家仍在,因为庆余堂的珍贵药材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被消耗着。 他没有声张此事,心里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进货填补大东家的消耗,还是 去通风报信 但他不敢用身家性命去赌。 在那些珍贵药材快要见底的时候,决定假装不知,继续进货。反正就当是意外损耗了、何况下面的人即使知道,也只会当做他贪墨了。 这年头,上面的人不吃肉,下面的人也不好喝汤。 因此庆余堂珍贵药材被快速消耗的事,竟被上下一心地掩盖住。 第3章 危险 连石三也不知道,每一家庆余堂分号都建有一间密室。里面有地道,连接一条大约三四里的暗河,直通江城的护城河。 沈墨在暗室修炼,一有动静,随时可以撤离。 江湖中无所谓绝对的忠诚,那些义薄云天之辈,往往也会在足够的筹码下,背叛至亲至爱的兄弟。 沈墨熟练地将一把药材吞入腹中,随即收摄心神,盘膝而坐。 条件简陋,容不得他精心制药。 随着药力在体内发散,沈墨心头自然而然涌出崂山的“上清内景修行法”。 此法是玄门正宗修炼之法,先是“养炁”。 意思是养出内气之后,使其在全身除任督二脉外的经脉里随意游走。 这整个阶段都属于炼精化炁,直到打通任督二脉,沟通天地之桥后,方能迈入第二步的修行。 养炁大成之后,便要着手“炼神。想要“炼神”,首先得经历一番死劫,又称之为大死七日,这七日之中,肉身完全失去生命特征,直到第七日还能死而复生,方能过得此关。 沈墨在地牢里经历十八重地狱酷刑方能练成阿鼻地狱道,练成类似佛门的金刚之躯。又通过受刑,迈入死关。 终于由死而生,进入炼神的层次,方能激活自身的血脉神通——轮回血眼。 进入炼神层次的高手,皆有天赋神通,但轮回血眼,绝对属于最顶级那一档。 而达到炼神层次的人,已经迈入超凡脱俗的道路。 这是世间九成九武者终其一生不能抵达的终点,却也只是长生之路的而已。 往后的路漫长无比,将要遭遇的凶险,亦非沈墨所能预计。 相比长生,过往的权势、财富,无非是野马般奔腾的气流、飘飘扬扬的尘埃而已。 长生之路再难,他也要走下去。 老头子说他心中藏着魔,执念甚深。 是的,他对长生有无比的偏执,并为之付诸行动,坚定不移地前行。 炼神之后的第一步是采药。 药有内药和外药之分。 内药是精气神三宝,须得身心意不动,将三药合一,借假修真,归于玄关一窍,抱元守一。 外药自然是各类珍稀罕见的药材。 这便是他当年建庆余堂的缘由。 沈墨化开药力,玄关一窍开启,神意涌动,眉心之中仿佛有一座宫殿,中央供奉着一颗猩红色的眼珠,发出淡淡的红光,吞吐神意。 犹如一颗血色的太阳。 太阳是生命的起源,在这颗血色太阳的吞吐普照之下,这片供奉血眼的神宫,说不定能化为一方真实的天地。 肉身易朽,天地长存。 无论是“万物齐一,融合天地”、还是以自身为天地,皆是殊途同归。 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沈墨专心修炼,干瘪的肉身,因得了滋补,便有了饱满的血色。同时经过这段时间的巩固,他的五感大大增强。 即使身处密室,亦能听清楚周围五十丈的风吹草动。 外界诸般细微之声传进脑海,勾勒出一副近乎立体的影像。 若是有江湖高手靠近,他便能凭脚步声、心跳声、呼吸声、血液流动声,判定对方武功路数、功力深厚以及年纪大小。 炼神者,神通者也。 他不仅仅有轮回之眼的神通,感知方面,也近乎神通。 不止对外,他自身的气血流动、脏腑代谢完全在他心海之中呈现,一旦受了伤,很快就能锁定源头,搬弄气血,激发生机,修复伤势。 当然,人身是大宝藏,其中蕴藏的秘密,非是三年五载就可以挖掘清楚的。 何况他的肉身还在不断往更高层次进化。 练功使人沉迷。 阿鼻地狱道炼出的魔体犹如饕餮般,对药材充满贪婪和渴望。 沈墨很想一直修炼下去,看看自己现在的修炼极限到底在哪里。 可惜,他该走了。 当抵达炼神层次之后,隐隐然成为了另一个物种,对于危险有异于常人的嗅觉。 这一次,幽冥教应该出动了一位真正的大人物来到江城。 否则他心中的警兆不会如此强烈。 … … 时隔多日,石三再次见到大东家。 同上一次大东家的干瘦枯瘪相比,现在大东家的皮相仿佛回到二十岁出头,给人一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感觉。 “我要走了。” 石三按捺住心中的惊喜,“我刚进了一批药材,大东家要不要带走” “不必,你好好保管着。” 沈墨看了石三一眼,眼神仿佛穿透了石三的心。 “属下遵命。”石三心里发苦,这意味着大东家随时可能回来啊。 “这笔钱是给你的。”沈墨取出一张钱票。 石三连忙推辞。 “这是一千两金子。” 金票落在了石三面前,沈墨已经无声无息地走了。 正如他无声无息地来。 石三到底舍不得这一千两金票,还是捡了起来。金票是四海钱庄的,绝不用担心不能兑现的问题。 但他并不清楚,当他去兑换金子之后,也意味着一个消息传递了出去。 这正是沈墨给他一千两金票的意义。 石三是小人,可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 如果可以的话,即使是死人也是有用处的。 若有足够的筹码,即使幽冥教的人也会选择跟他继续合作。 但现在,幽冥教依旧没有放弃对沈墨的追杀。 江城外三十里地,天门峡。 沈墨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艘乌篷船,一路顺流而下。过了天门峡,便是崇山峻岭,孤身一人,隐于重山之中,幽冥教要再寻他,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沈墨负手立在船头,江风拂面而来,两岸红叶青山,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眼看行舟要驶入峡谷里,沈墨忽然一跃而起。 足下的行舟,瞬息间四分五裂。 原来水流之下,竟不知何时埋下诸多暗桩。 沈墨心神陷入前所未有的平静中。 足尖踩中浪花,内气爆发,激起莫大的反击之力,如燕子抄水般,几个起落后,脱离茫茫江流,来到岸边。 江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水依旧哗哗作响,向东流去。忽然间,风声水声从他耳中消失。 世界仿佛在刹那间陷入极度的宁静里。 一道极其轻微的声音在他平静如湖的心神响起,犹如一池清水里进入一滴浓墨,墨色旋即展开。 他表里的澄澈宁静被无情打破,平湖如镜的心神自也受到污染。 沈墨抬起头,前方的高崖出现一抹白色的身影,崖下有轻薄的雾气,她踏上雾气,雾气瞬息间凝聚,如一团白云裹着她,轻悠悠地从高崖落下。 那道轻微的声音如亡魂所奏,充斥亡者对阳世的留恋不舍,生死别离之苦,尽在此中。 沈墨竟也忍不住神意荡漾,眼睛微微一酸。刹那间,他明悟对方的身份,缓缓吐出两个字——“孟婆”。 到此刻,他终于明白,原来孟婆是一位早就迈入“炼神”的强者,绝非他原本以为的幽冥教中上层人物,而是处于顶层的巨擘。 幽冥教比他从前所了解的要水深许多。 比起“孟婆”的亲自出马,以往幽冥教对他的追杀,宛如儿戏一般。 真正的考验, 来了! 第4章 神通 白色人影原本离沈墨数十丈,脸上罩着一层浓郁不散的雾气,使人看不分明她的容貌。 不见任何动作,她整个身子竟离地而起,倏忽间跨过数十丈的距离,来到沈墨近前。 更可怕的是,沈墨完全察知不到她的气息。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甚至没有血液流动之声。如果闭上眼,沈墨绝不会以为面前有个人。 连周边的微微气流,都视若无物地从她所在的位置穿过去。 真是宛若鬼神一般的存在。 孟婆在此刻不再是代号,而仿佛真正的幽冥鬼神来到世间。 沈墨却深深明白,真实的情况绝非如此,对方只不过用神意制造出有如鬼神的形象。 这便是炼神境的高明,纵使没能真正的呼风唤雨,也可以影响旁人的心灵,构造出神魔一样的形象。 借假修真! 一旦这样的幻象成为现实时,便也离真正的鬼神不远。 沈墨心思电闪,猛地往对方大踏一步。如山崩地裂的一脚踏在江岸边,并不坚实的泥土,登时出现大片的龟裂。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地表传至眼前的“孟婆”。 但沈墨的身子却借着大地的反震之力风驰电掣般后退。 他走了。 只是他适才惊天动地一步,在气势上要跟“孟婆”殊死一搏,故而这一退,竟出乎“孟婆”意料外。 利用大地的反震之力,沈墨不断借力,速度竟越来越快。 “孟婆”稍微一惊,随即追了上去。 她适才营造出鬼神之威,但终归不能执假为真。 事实上,她并非鬼神。 窈窕的身影离地半尺,脸上仍旧罩着不散的雾气,想要朝前方的沈墨迫近,却始终不能追上。 大约过了半柱香,终于来到一片山坡下。 只是以两人的速度,已经不知去了多少里,即使刚刚那有幽冥教的埋伏,现在也早出了埋伏的圈子。 沈墨早一个呼吸顿住。 只这一个呼吸,沈墨便能比“孟婆”先一步平复内息。 如果“孟婆”直接追上来,势必迎接沈墨蓄力之下的杀招。 “孟婆”显然没有吃这个亏,她停在沈墨三十丈外,同样调匀呼吸。此刻她身上那种鬼神般的感觉消失殆尽。 在沈墨的感知下,“孟婆”褪去鬼神的伪装,再次成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呼吸。 显然“孟婆”意识到对沈墨使用精神攻击的方法并不奏效,自然不会再白费力气。 只是她虽然静立着,落在沈墨眼中,却是无时无刻不在动,只是动得太过轻微,以致于一般的肉眼分辨不出。 但她动的频率极高。 沈墨自然猜到,那是一种极可怕的蓄力的法门。 山坡上长着蒲公英,一朵蒲公英随风飞到“孟婆”身边,旋即化为粉尘。 如果是人靠近她,毫无疑问会被震碎五脏六腑。 也因为这朵蒲公英打破了两人间静谧的气氛,“孟婆”摆弄了一下裙裾,清风荡漾中,竟显出一抹飘然出世的姿态,同刚出现时的鬼神莫测有强烈的反差,更显出她对气质的随意拿捏,不拘于任何形式,实是变幻莫测。 “自三十年前,我已经不再跟人动手,你是第一个。”她的声音并非是鬼气森森,而是十分地优美动听。 但透着一股子俯瞰众生的淡漠疏远。 绝非刻意做作,并深刻诠释着她已经“非人”。 这种独特的声音是沈墨从未有听过的,更洞悉到对方灵魂深处那种恐怕是森罗地狱方有的冷厉。 以“神”见“神”。 如非他迈入“炼神”,绝不会有这般深刻的体会。 伴随“孟婆”的声音响起,沈墨动手了。 他脑海里明明在探究对方的气质,可手却不自觉的行动。 如此突兀。 正是要如此,方能抢占先机。 不过“孟婆”的身周同样爆发出一股萧瑟肃杀之意,显然她说话也只是为了使沈墨分神。 “炼神”高手之斗,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可能藏着杀招。 当他们动手时,人的情感会被尽可能的剥离,专注于这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厮杀,且无所不用其极。 当沈墨和“孟婆”同时痛下杀手时,“孟婆”脸上的雾气散去。 那是人世间画笔难以描摹的美丽。 此前沈墨在江城遇到的那个年轻婆婆,跟眼前人可以说有云泥之别,但显然那个年轻婆婆的容貌和眼前人确实有一丝酷肖。 同时沈墨意识到“孟婆”散去脸上雾气的缘由,正是“孟婆”利用自身绝美的容颜影响沈墨。 哪怕是刹那的失神,也足以让沈墨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 果然沈墨的身影出现一丝绝难察觉的凝滞。 “孟婆”手里持着一根黑钗,一道黑光划破虚空,空气发出受不了摩擦的怪异响声。 而在怪异响声抵达沈墨耳内时,黑光已经刺中沈墨的胸口。 但没有鲜血直冒,沈墨的身影破碎,犹如水纹荡开。 假的! 她以为自己的容颜影响到沈墨的同时,沈墨也将计就计,移形换影。真正的沈墨出现在“孟婆”身后。 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伴随而出。 这是佛门的狮子吼,最具降魔之能。 饶是孟婆已然是“炼神”强者,终归还是血肉之躯,在蓦然爆发的狮子吼下,浑身气血依旧不得不有一丝的停顿。 她的身法出现一丝绝不可能的破绽。 似她这样的强者,出手之间,确实浑然天成,无迹可寻。但沈墨于无迹可寻中,生生制造出一丝破绽来。 这正是两人智力的角斗。 适才孟婆意图用绝世容颜影响沈墨,反过来被沈墨利用。 这一丝不该有的破绽,正是她对自己的自信造成。 伴随狮子吼,沈墨伸出一指,犹如利剑出鞘,发出尖锐急促的剑鸣,气流在他指尖高度压缩,高速旋转。 这一指的威力,绝不下于当世的神兵利器。 沈墨的精神力狂涌而出,没有任何保留,全力爆发。这几乎是他从未有过的巅峰一指,并将精神驾驭气流的法门运用到极致。 方圆数丈的空气全部被他一指抽取一空,陷入刹那间的真空。 沈墨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体内的气血几乎要爆开,冲破皮肉的束缚。 轰! 当沈墨一指刺中“孟婆”时,没有任何血肉模糊的场面,反而孟婆的身体如云雾一般散开。 沈墨抓住的这一丝空隙,竟成了徒劳。 不! 并非全然无功。 一声轻不可闻的闷哼响起,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同时一股阴森冷冽的诡异力量出现,天地间陷入一片灰白。 如果说此前沈墨和“孟婆”交手,如一副色彩鲜明的画卷。 那么现在的战场忽然间就褪色了,显得诡异莫名。 沈墨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的生机在以飞快的速度消散,同时陷入一种迟钝的遗忘中。 他的记忆原本斑斓多彩,此刻也开始褪色。 这是一种缺失。 神通! 沈墨立刻明白是“孟婆”施展了神通。 太诡异了! 不假思索,沈墨眉心一痒,一条肉缝撑开,一颗猩红的眼珠凸起,淡淡的红光驱赶周身的灰暗阴沉。 唯有神通才能对抗神通。 在沈墨猩红血眼的照射下,一股同样诡异阴森的力量从血眼中迸发,侵染沈墨的身体,将来自孟婆的那股诡异力量排斥出体外。 见识到“孟婆”的神通后,沈墨对这股使人遗忘的力量,大为忌惮。 传说中的“孟婆汤”跟孟婆这门神通显然是一脉相承。 继续纠缠,并没有好处。 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自沈墨的体内爆发,在血眼红光的驱动下,沈墨对身体每一分肌肉,每一寸骨骼,都了如指掌。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潜能,一声巨响。 犹如一口巨钟震荡! 不可思议的力量瞬息间迸发出来。 周身灰暗的画面,再度迸发出色彩,一抹红光爆开。 噗噗噗! 一股巨大的力道强行将“孟婆”隐于灰暗的身影挤出,同时浑身笼罩红光的沈墨,外功催发到极致,手掌膨胀得犹如蒲扇,一式大金刚掌拍向“孟婆”。 “孟婆”只好格挡,但这一式大金刚掌中居然还藏有幽冥教绝学玄冥掌的阴损掌力,以至阳掩饰至阴。 更显出沈墨这一掌心机之深,用劲之巧。 “孟婆”不得不身子一翻,同时劲力催发到极致,护住自身,防备沈墨接踵而至的杀招。 等她轻轻巧巧落地,无形的劲力震飞了朵朵蒲公英,犹如白色的纸钱碎开,漫空飞舞。 “孟婆”的身影掩映其中,似有似无。 至于沈墨早已不知去向。 这份当断则断的果决,令“孟婆”深知再要抓住沈墨,已经是近乎不可能的事。从此之后,幽冥教也多了一位阴狠酷烈且知悉教中不少事务的“炼神”大敌! 另外,沈墨眉心肉缝撑开的“鬼眼”,令“孟婆”感到极不舒服,甚至对她的神通隐隐有点压制。 第5章 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天门峡数百里外,群山之中,一座石洞内。 沈墨面壁打坐,不知多久过去,浑身骨骼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缓缓吐出一口白气,竟凝聚如剑,生生打进面朝的石壁里,留下一个三尺深的窟窿。如此一来,沈墨终于调顺体内紊乱的气息。 刚刚“炼神”的他,与“孟婆”这等老牌“炼神”强者较量,其中凶险,着实一时间难以道尽。 但他从此次交手,着实积累到不可多得的经验,对于“炼神”有了更加直观的认知。 与孟婆交手的一幕幕,尽数被他记下,并在眉心神宫中的血眼中重新演练出来。 在血眼中的交手画面,甚至连孟婆出手间的罡炁流转,都清晰可见。 由此,沈墨洞悉了一些“孟婆”修炼的秘密。 只是孟婆的神通,确实无法参透,那又是另一股不属于人世间的诡异力量,但又以“孟婆”的精气神为根源才能发挥威力。 这和他催动轮回血眼的方式如出一辙。 沈墨轮回血眼神通的开启来自于他肉身的血脉,而血脉的力量,又何而来。 不是沈墨非要追根溯源,而是“炼神”的修行,在采药这一步之后,便是元胎,胎是返本归源之意。 来自血脉力量的神通,俨然是沈墨采药之后,须得追溯的根源。 跨过“元胎”这一步,便是“法相”。 亦是上清内景法的最后一步,到此时,神通和元胎彻底结合,蜕变出法相,方有近乎鬼神之能,并且寿命能凭此大幅度增长。 走到炼神的第三步——“法相”,正是沈墨如今的一个小目标。 不过到了炼神之后的修行,仅有理论可以借鉴,落在实际的修行里,因为每个人血脉蕴藏的神通和本身的资质悟性不同,须得自行摸索。 因此每一个炼神强者,皆是惊才绝艳之辈,能推陈出新,为一代宗师。 但炼神说到底也只是长生之路的起始,远远不是终点。 可踏入这一步,在世间武者中,已然是万中无一。 沈墨受十八重地狱酷刑,大死七日,最后能顺利死而复生,打通玄关一窍,方才迈入这修道长生的筑基关卡。 其中稍有半步差池,就得成为地牢里白骨的一部分。 人力有时而穷,修行之道无穷尽也。 面对前路的漫漫,沈墨两世为人,又经过白骨地牢那样的磨砺,自不会再有任何动摇。 又经过数日的修养,精气神彻底饱满后,沈墨方才离开这山里的石洞。 只是他面壁几日,神意不免泄露,竟在石壁上一抹极淡的影子,吐气为剑留下的窟窿,恰好不好,正是眉心血眼的位置。 沈墨注目良久,那影子竟动了起来,隐隐约约是一门魔功,可比他自身所学,却又粗浅错漏许多。 等他回过神,影子自又纹丝不动。 沈墨只能感慨一句造化弄人。 他不打算抹去影子,今后若有人闯入这石洞,从影子中悟得什么修行之法,那就不知是福是祸了。 一场大雨过去,碧空一洗,沈墨离开石洞。 在他去后不久,一只受伤的狐狸逃进石洞里。 人为万物灵长之首,而狐的灵性近乎于人,饶是沈墨也猜不到,在他走后,第一个闯进石洞的不是“人”,是一只野狐。 … … 沈墨再次出现在江城庆余堂的书房,仿佛他从没离开。 石三纵使知晓大东家还会再回来,却也万万想不到,大东家居然会在这个节点再次回到江城。 幽冥教数日前将大东家重出江湖的事爆出。 江湖上沸沸扬扬地传着大东家曾在江城藏匿过,后被幽冥教的大人物追杀进入天门峡附近的群山中,如今该是远离江城。 因此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想到沈墨会杀一个回马枪。 石三不知该是佩服大东家的胆大包天,还是佩服大东家迥异常人的思路,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是安全。 不管大东家安不安全,反正他很不安心。 心脏不争气地怦怦直跳,这一回应付完大东家之后,石三不知自己会折寿几年。 命苦啊。 沈墨却仿佛一点不知道外界的传闻,或者根本不放在心上。 在石三的书房里,犹有闲情逸致用上清玄功给自己烧了一壶茶。不愧是用玄功烹煮的茶,竟完全将一壶雨前龙井的鲜嫩香气尽数发挥出来。 慢条斯理地品完一杯茶,石三的心情平复许多。 还能怎么办,只能过一天是一天,凑活着活下去。 他没有询问大东家的来意,犹如忠实的奴仆,等待主人尽情的吩咐。 反正他没法拒绝大东家的要求。 就等着。 石三能坐上庆余堂分号的掌柜,自然不是等闲,深悉多言不如少言,少言不如沉默。 有时候话太多,就说不定因为哪句话惹出祸事来。 他只要端正态度,敬大东家如敬神明,总不至于被当做擦厕纸给随意扔了。 沈墨见石三静默侍立,无形中对石三高看半眼。 这家伙还是有些长进。 享受完雨前龙井的新鲜香气之后,沈墨终于开口,“那一千两金票怎么说” 石三回道:“已经兑好,就放在这书房里。” 他想的是大东家如果要用,那就交出来。不用,也显得他坦诚。 “金子本就是给你的,你尽管用。还有,我把这块令牌赐给你,今后令在人在。” 话音甫落,沈墨神出鬼没一样消失。 书房里还冒着茶香的青瓷茶碗和一枚泛着青气的令牌,证明沈墨刚刚来过。 石三小心翼翼地拿起令牌,只看到令牌正面刻着八个大字。 “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他隐约觉得这八字有些耳熟,忽然灵光一闪,脑海里有惊雷炸响,不由一声惊呼。 青龙会! 这是江湖中近十年来新崛起的一股极为神秘的势力,在黑白两道影响极大,现今北方最大的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手里就有一枚青龙会的令牌,因此威远镖局押送极为重要的货物时,往往会由总镖头亲自押镖,手持令牌开路,总能一路平安、逢凶化吉,顺顺当当地运回货物。 石三有了这令牌,今后去关外进货,自也能畅通无阻。 近些年天下渐乱,从关外进货,一路上关卡几多,匪患严重,十趟货能运回三四趟,就得烧高香。若有青龙会的令牌,只消十趟货能带回五趟,就有得赚。 石三小心翼翼收起令牌,见得背面也刻有字样。 上写着四月初三。下面还有一段养生口诀,他牢牢记下,准备用心参悟。 待得藏好令牌,石三突然想到,大东家能赐下青龙令。 莫非大东家竟是青龙会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位会首 即使不是会首,怕也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糟糕,他知道太多了! 石三心里实在太苦,他不过是想安心地当个庆余堂的蛀虫,大东家是不是太高看他了。 他真不想知道这么多。 这些事不能想,得烂在肚子里,往后只需要记得这令牌是他捡到的便是。 第6章 财侣法地 沈墨再次杀回江城,既有出其不意的缘由,也有回来继续消耗庆余堂药材进行“采药”的打算,给石三令牌,也是利用庆余堂这个渠道为自己保证一个稳定的药材来源。 修行有四要——财侣法地。 没有自己的根本盘,需要什么都要自己亲自动身去寻找,那么就没有安心修炼下去的环境。 因此有名的道观、佛寺,无一例外,皆在世俗有莫大的影响力,并有大规模的产业。 将琐事交给别人处理,才能沉心在修行上。 无论是青龙会,还是庆余堂,本质都一样,皆是沈墨修行的工具。 不过沈墨也没有完全控制青龙会和庆余堂。 庆余堂是他以崂山传人的身份建立的,因此他是大东家的身份有许多人知晓,还有不少官面上的人参股进来。 他也只是名义上的大东家。 庆余堂江城分号的利润一直以来都不是沈墨持有的,大部分收益每年会运入神都的晋阳长公主府中。庆余堂的利润,在长公主府每年庞大的收支里,实是微不足道,也不会有专门的人来查账。 只需要每年上供的利润不出差错即可。 石三是庆余堂江城分号的负责人,只要沈墨控制住他,江城的庆余堂,就能源源不绝给他提供药材。 当然沈墨并不只有这条途径。 狡兔多窟是他一向的行事准则。 至于青龙会更多像是一个利益结合体,有黑道、白道,甚至官府和幽冥教的人都有参与。 甚至还有弥勒教、闻香教的人,这两个教派是造反专业户。 正因青龙会的复杂,故而每个成员的身份都很隐秘,只有沈墨这样最早的发起者,才知道青龙会大部分的端倪。 那张金票的兑现,意味着一块青龙令的激活。 四月初三正是这块青龙令的代号。 石三是他推到前台的人。 青龙会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日期为代号,一个日子,代表一块令牌。如果令牌的持有者出事,便会想办法收回来。 甚至可以将三百六十五块令牌当做青龙会的三百六十五股,谁的令牌多,谁占的股就越多。 理论上,如果得到半数令牌的支持,那么便是青龙会名义上的会首。 从青龙会建立至今,一直出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这也是沈墨一开始定下的基调。地下势力的话事人可不好当,容易死于非命,不但自己人要搞你,官面上的人看你做大了,也要想办法搞你。 闷声发大财才是对的。 总之,现如今的青龙会人员之复杂,沈墨又失踪数年,因此现在里面的水有多深,即使他也不好妄下断言。 其实越复杂越好。 接下来,沈墨自然继续开始采药大业。 其实采药修行的外药不止有药材,还有采阴补阳、采阳补阴的法门。无论是道门的房中术、还是密教的欢喜禅,皆是此中妙法。 不过要是定力不够,难免沉沦,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而且鼎炉和双修的道侣并不好找。 何况沈墨对此事多少有些阴影。 当初他差点就给神都某位权贵采阳补阴。 后来一计不成,那权贵又生一计,说要让女儿跟他定亲,他有这么好骗吗那权贵的女儿,当时才六七岁而已。 因为此事,沈墨好几年没踏足过神都。 抛开心里的阴影,抓起一把山参往嘴里喂。生吃药材,效果一般,而且滋味着实不好。 沈墨终归还是要建一个自己的洞府。 药力在体内化开进入五脏六腑,真炁化生,再炼炁化神,这是一个水磨的功夫,丝毫不能划水。 真炁的精纯与否,决定了最终孕育元胎的品质。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采药炼神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很容易遭受心魔侵袭。沈墨心如止水,任由内魔纷生,我心不动。 这也是地牢里一番磨砺炼出的心境。 以心境而论,比起那些积年的炼神强者,他也不会差。 一晃七日过去。 沈墨方才消耗完庆余堂这一批珍贵药材。 以现在的进度,怕是要三年才能完成外药的采集,至于内药是精气神三宝,时时刻刻都在采取。 是以有“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的说法。 修行妙法往往就藏在机锋之中。 只不过修行向来是“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生搬硬套,反而会自受其咎。 不知不觉间,沈墨离开摩诃寺的白骨地牢已经一年。 庆余堂从关外运回了七次药材,其中罕见珍稀的上品都是沈墨自用了,余下拿出去贩卖,也足以大赚一笔。 世道是愈发地乱了。 不知何时,连江城也喊起“弥勒降生,明王出世”的口号。 时常有弥勒教众在城中布道,聚众数百人,用法咒符水救济穷苦。国朝律法有明令,不得批文,聚众五十人以上者,当以谋反论处。 在江城却成了一纸空文,因为根本执行不下去。 除非强力镇压,但要是酿造出民乱,江城官府上下一样要受罚。 反正穷苦百姓过不下去,容易滋生动乱。 不如让他们信什么弥勒教,至少暂时不会闹出乱子。 至于过几年,城中的弥勒教尾大不掉,官员们早就调走了。 官府不作为,于是城中下层的权力真空,逐渐被弥勒教填上。 世道越乱,江城里其他药铺的生意愈发不好做,庆余堂自然形成垄断,石三只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他更不敢有其他小动作,老老实实当沈墨的工具人,免得破坏这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 至于有关沈墨重出江湖的消息,因为沈墨一年的潜心修行,逐渐平息下来。另外,幽冥教似乎也放弃了对沈墨的追杀。 或许幽冥教的高层很是明白,追杀一位“炼神”强者,本就是无稽之谈。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你给我一点面子,我也给你一点面子。 现在沈墨若是以炼神强者的身份回归幽冥教,若教主大人胸襟宽广,说不定还能演出倒履相迎的戏码。 既然风波有所平息,距离下一次药材运来还有一段时间,沈墨自然没必要继续修行。 他虽然还有别的渠道,不过以品质而言,还是庆余堂收上来的药材最好,何况修行之道,一张一弛。 放松放松也好。 沈墨离开练功的密室,来到江城的大街上。 没有刻意的改变容貌,只是用敛神之术,使得他那清俊的外表,落在外人眼里,生出平平无奇之感。事后,甚至难以回忆起他的容貌。 这是炼神境的特征之一。 如果他有意愚弄世人,完全可以玩一些人前显圣的小把戏,使人误会他是神佛菩萨。 国朝历史上那些宗教势力正是如此发展起来的。 弥勒教、闻香教历朝历代以来,几经兴灭。 沈墨对弥勒教的历史有所了解,弥勒教的上一代教主被尊称为彭祖师,这人将在历史尘埃里的弥勒教的世代再次续上,一度中兴,而他收下的教众多是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故而彭祖师和一般的野心家确然不同,的确抱着一颗济世胸怀来做造反这件事。 说来讽刺,当彭祖师这样一个炼神强者真心想要救世,试图建立光明大同世界时,遭到的竟然是多名炼神强者的围剿。 理由很简单,彭祖师损坏了他们的利益。 因为弥勒教的教义本身是对统治阶级进行冲击和颠覆。 无论一个炼神强者的出身如何,当他成为炼神,迈入长生之路时,自然而然会成为统治阶层的一部分,霸占资源,供奉自身。 对世上的穷苦百姓而言,彭祖师是悲天悯人的活菩萨,可在其他炼神强者眼中,他是疯子。 彭祖师确然死了。 但弥勒教的教义仍旧存在。 因为世上总有那么多欺压良善之辈,总有那么多穷苦人,阶级的压迫总是存在的。 弥勒教的教义并不能解脱他们,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也是不肯放弃的。 沈墨很理解彭祖师,甚至尊崇。 可他做不了这样的人。 他曾和一个弥勒教的弟子喝过酒,谈过这些事。 他依旧记得那弟子说出一句醉话,“其实我们弥勒教要做的事,根本就做不成。但不能因为做不成,就不去做。这是大丈夫做人的道理。临死前,能遇见沈兄这样明白我们的人,我是死而无憾了。” 这顿酒,其实是那弟子的断头饭。 那也是沈墨此生第一次不计得失地去救一个人。 他还引他入崂山上清宫,却没想到崂山上清宫又送他去了摩诃寺。那弥勒教的弟子确实是天生慧根,始终是要做和尚的。 犹如王子猷雪夜访戴,沈墨性情里任性放达的一面发作,他有些想这个老朋友了,反正摩诃寺不远,要不去见见 其实也是有练成绝世神功,想要在老朋友面前显摆显摆的意思啊。 此是人之常情,沈墨也不能免俗。 第7章 奚山作伴,云月为俦 “玉殿琼楼。金锁银钩。总不如、岩谷清幽。蒲团纸帐,瓦钵磁瓯。却不知春,不知夏,不知秋。 万事俱休。名利都勾。翼攀缘、永绝追求。奚山作伴,云月为俦。但乐清闲,乐自在,乐优游。” 摩诃寺,一名僧人戴着铁锁链,挑着一对大铁桶,桶里装满水,在山道里行走。他口中念的不是经文,而是这首朋友送给他的词。 文章诗词,确实比经文解乏。 何况僧人早念经念吐了。 沈墨离开摩诃寺放了那场大火之后,摩诃寺的住持仿佛知道他是如何逃走的,因此记过在僧人身上。 僧人更没做任何辩驳,坦然受罚。 放走沈墨,确然是他对不起寺里。住持只是罚他戴着镣铐锁链挑水,而不是将他交给幽冥教,实是厚待。 僧人对此,心里暗怀感激。 若重来一次,他还是要暗助沈墨。可以说是天意,幽冥教的人抓住沈墨之后,送哪里不好,偏要送到摩诃寺下的白骨地牢来。 “普海师叔。”山道里拐弯处,三名头扎红巾的汉子出现,对着僧人深深一拜。 “普海”两个字勾起僧人久远的回忆,那是他昔年在弥勒教的名字。 他摇摇头,“世上已经没有普海,贫僧法号圆意。” 其中为首的红巾汉子取出一封信呈上,“普海师叔,这封信是我师父交给你的。无论如何,请你看一看这封信。” 信没有交到圆意手中,两名黄袍僧人出现,正是摩诃寺中的执法僧,其中一僧夺下信封,开了封面,瞥了一眼。 至于三名红巾汉子,没有拦阻。 为首的红巾汉子心想:“摩诃寺的僧人瞧见信的内容,肯定会怀疑甚至斥责普海师叔,他若是在摩诃寺呆不下去,就不得不跟我们下山。” 那夺信的僧人说道:“圆意,你勾结弥勒教,会为本寺惹来泼天大祸,你有何话,到住持跟前去,看你这回如何辩解。” 圆意口喧一声佛号,“圆心师兄,圆意出身弥勒教,此事住持原是知晓的。圆意如今皈依本寺,实无二心。至于寺中师长若是不信,要对圆意有任何处罚,那么,圆意甘愿受罚。” 圆心怒笑,“你既然无二心,如何会说‘甘愿受罚’。如此说来,你倒是招了。但愿你记得现在说的话,在住持面前,莫要改口。” 圆意默然,“好,我跟圆心师兄去见住持,刚才怎么说,在住持面前,我仍是如此说。” 圆心得偿所愿,“那就跟我走。” 圆意摆手,“且慢,还请圆心师兄让我跟他们说几句。说完就走。” 他语气平淡,却无端让圆心冒出一股子寒气,心里寻思,“需防他狗急跳墙。他既答应了回寺,莫要逼他太急。” “好,我就在这等着你。”圆心抱着手在胸口,一副看你要说什么的架势。 圆意眉头一蹙,“此是圆意的私事,还请圆心师兄稍作回避。” 圆心冷笑,“出家人四大皆空,禅心自当如虚空坦荡,哪有什么私事。” 圆意不想和他纠缠下去,淡淡说了一句,“那就随你。” 他便不瞧圆心,向着为首的红巾汉子说道:“还请施主回去告知令师,皇图霸业,俱是尘土。他不是祖师,圆意也不再是普法。念着昔年情分,圆意唯有晨昏念诵三遍经文,祷祝令师安康清健。” 他语意坚决,实是无可动摇。 为首的红巾汉子知他曾是本教的大人物,一身业艺,未必在乃师之下。何况他刚才那点小心思,怕也被这位素昧平生的师叔看穿,知道终是无可奈何。 他抱拳一礼,“普法师叔,我师说过,如果我等请你不来,他会亲自来摩诃寺寻你。” 圆意轻轻一叹,知晓他这位大师兄,虽然野心勃勃,可一身业艺,深得彭祖师真传。他若莱摩诃寺,怕是难以善了。 届时顶多不过一死以谢。 其实若是彭祖师再生,哪怕千山万水,他也会前去侍奉,只为那虚无缥缈的理想国度的建立。 可这位大师兄,仅是为了以弥勒教义聚集百姓,成就自己的皇图霸业,与彭祖师的本意背道而驰。 对方想让他下山帮忙,圆意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沈墨说得对,若改朝换代,还是一家一姓的天下,说到底逃不过八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也曾问过沈墨,可有真正的救世之法。 沈墨回他,“救世之法倒是有的,乃是六字真言。不过已非一般的英雄豪杰能为之,须得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且做到真正的天下为公,方能勉强为之。即使做到,也只是‘窑头土坯’,一朝风雨磅礴,必然垮掉。除非做成那事的人,长生不朽,且不改初心,方可有始有终。” 说完这番话,沈墨更是深深叹息,“唯有长生,才有达成任何愿望的可能。” 从那时起,圆意深深觉得,世间可以无圆意,但不能无沈墨。 因此,无论如何,他都要救沈墨。 他觉得这阎浮苦海要改变,缺不得沈墨这样通透的人。 或许沈墨求长生,本就是有大慈大悲之心,要渡苦海众生的。 只是那六字真言到底是什么,沈墨并未告知圆意。 他起初以为是佛门的六字真言,只是参悟多年后,觉得多半不是。只是存着一片救世慈悲之心,反倒是借此无意中练成高深佛法,使得住持对他更是青睐有加,力排众议,也要圆意这半路出家的和尚,成为摩诃寺下一任住持。 摩诃寺住持襟怀广大,明知崂山上清宫送他来摩诃寺,乃是有意探清摩诃寺虚实,却也因怜惜圆意颇有慧根,对他向来优容有加。 只是住持这等高人,竟然和行事诡秘的幽冥教颇有牵扯,着实令圆意百思不得其解。 三名红巾汉子随即下山,圆意随着圆心回转摩诃寺。 圆心见圆意戴着镣铐铁链,担着一对装满水的铁桶,有意为难他。这摩诃寺山道险僻,有好几段路一人过,都显得太窄。 稍不注意失足,就得跌落山崖。 是以寺中僧人,除非轻功有成,否则上山下山,宁愿多绕十数里地,走后山下去,如要进城,还得再绕山走上半围。 圆心在险僻的山道走得颇急,并不时开口催促圆意。 只是数次绕过山拐,圆心回头,总能看见圆意不疾不徐地跟上,呼吸平稳,仿佛担着的铁桶、戴上的镣铐全是纸板做的。 便是纸板,那也该有几分重量才是。 圆心纵使对圆意有千般不满,此刻也不得不佩服对方修为精湛。只是很快又心生嗔怒,定是住持偏心,暗地里将寺中的大日光明咒、摩诃般若经等修炼的诀窍暗自传授于他。 否则圆意年纪轻轻,何以有如此寺中诸多长老都不及的修为。 世间之人,不患贫患寡而不均者实多,圆心俨然是其中佼佼者。 圆心心有愤愤之意不平,到得后来,身上的功力挥发出来,脚程越来越快,几乎足不沾地。 只是不曾想,山道上有一块青石开裂,圆心落地借力,没有察觉。 忽然间,那青石裂开,圆心力使得太过。 身形一晃,眼看就要摔下去。 这时候一个铁桶往他身上一靠,圆心方才借力,稳住身形。 他心知是圆意出手相助,方才避开刚刚的凶险。 虽然仍是心存芥蒂,却也放缓脚步,没有再和圆意做意气之斗。且不时回望,想着若是圆意失足,他看顾回救一次,便能还了刚刚的人情。 可惜接下来一路平安无事。 不知不觉间,转过一处冷淡松坡,过得一片清幽的竹林,登时见得好大一片黄墙碧瓦。 摩诃寺历经数百年修缮,于山中开辟而出,层层叠叠,楼阁相连,占地广大,实是不逊于那些天下闻名的丛林,从外面也可见里面有一座百尺佛塔耸立,装饰着千百盏琉璃佛灯,巍峨壮丽。 忽然间,有钟声镗镗大响,连续不断,正是摩诃寺是召集全寺僧众的讯号。 一时间,钟声在寺内寺外回荡,圆心不由心头一紧。 今日并非佛诞,寺中更无法会要办,显然是寺内发生了非比寻常的大事。 圆意的事,与这等须得召集全寺僧众的大事相比,自是微不足道。 住持向来偏袒圆意,过得今日,很可能让圆意准备好对策,最终不了了之。 他按捺住心中杂念,告诫自己,当以大局为重。 另一边圆意神态凝重,没有招呼圆心,挑着铁桶,视旁边高墙如若无物,轻轻一跃,便即翻过墙头。 却是心中情急,顾不得多行一段距离,走正门进去了。 圆意落地,立即在墙边放下铁桶和扁担,方才回过神,不知不觉,他功力又有所精进,两边太阳穴近来更是多有鼓胀之感,眉心隐隐约约有神意欲要破体而出,心想:“最近功力增长,心神颇有不宁,不知是好是坏待寺内大事了却,须得向住持请教一番。” 钟声兀自不绝,源头正是摩诃寺大雄宝殿。 圆意脚步不停,手足镣铐铁链叮当作响,有如一阵急促的风铃,不多时就到了大雄宝殿外。 第8章 龙象般若 圆意进得大殿时,已然有数十僧人按辈分在列。他自然走到圆字辈末尾,圆心脚程不满,竟也跟在他身后进来,很快又有百余位僧人进来。 摩诃寺上上下下两百僧人,除却寺中长老以外,几乎在列。 随着三声沉重的钟声,后殿里寺中长老们缓步而出,只是却少了最重要一人。 那便是住持衍法。 寺内既然有大事发生,住持却不在,实是违背常理。 圆意心中未免多了一层隐忧。 执法堂长老衍空目光如电,扫过众僧。衍空威严素着,目光过后,大殿里登即鸦雀无声。 衍空随即对着佛像参拜:“南无阿弥陀佛。” 寺内众僧,跟着一起齐齐口喧佛号。 礼毕,众长老在佛像下的蒲团落座。 诸僧如罗汉一一静立。 衍空向殿中诸僧沉声, “衍法住持圆寂了。” 声如闷雷,一字字在大殿里回荡。 众僧也如遭雷击。 圆意饶是素来不以物喜,此际也脑子一片空白,恍若梦中,难以接受这件事。 殿中年纪小的僧人想着住持素来慈和,如今圆寂,不禁悲戚交加,哭出声来。 年纪稍长者,亦暗自默诵往生经文。 过了一会,见众僧情难自禁,衍空又开口,“人生实苦,解脱为乐。汝等出家多年,当早已参透生死,怎做这等儿女姿态。” 他言语之中,蕴含佛门狮子吼的上乘妙法,如晨钟暮鼓,只在大殿里荡荡不绝。 诸僧中,即使有十分悲戚者,亦回过神来。 衍空又朝身边长老张望,各自对视,点了点头。 显然是事前商议过什么。 衍空接着开口,“明日当举行无遮大会,选出新的住持,为衍法住持处理后事。” 他说话间。 自宝殿外,竟飘进纷纷扬扬的花瓣,散发出的犹如檀香的香气,同时若有若无的梵音传进来。 梵音配合花瓣的香气,有宁心定神的功效。 “这是来自西域的牟尼花,接下来不要呼吸,把香气逼出体外。”圆意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心底响起。 略感震惊之余,照着声音主人的话去做。 牟尼二字本有寂静之意,此花既然唤作牟尼,有宁心定神的功效自不奇怪。可声音的主人既然叫他将香气逼出体外,显然其中有些古怪。 他环顾四周,大殿一览无遗,并不见声音主人。 他知好友是以传音入密的高深法门跟他说话,看来他人未必在大殿中。 前有衍空的狮子吼,后有牟尼花的奇香,摩诃寺衍法住持圆寂带来的悲伤登时冲散不少。 现今殿中诸僧更在意究竟是什么人使出这天花乱坠、梵音临空的阵仗。 值此本寺大变,不知来意善否 “西域小僧鸠摩罗什,参见摩诃寺诸位大师。” 大雄宝殿外一位西域僧人走入,声音清朗,言语甚是温和有礼。身后十数人抬着仪仗,候在大雄宝殿外。 而大殿众长老听了他的名号,俱是一惊。 圆意略做沉思,随即想起僧人来历。 原来这鸠摩罗什乃是西域高僧,生来便是西域诸国的一段传奇。半岁就能开口说话,三岁识得文字,五岁博览群书,七岁时已然精通天文术数,随后为求天地之理,出家为僧,先修习小乘佛法,后入大乘,精通多国文字,深悉各国历史以及风土人情,博学之广,世所罕见。 二十岁于西域天山说法,辩倒群僧,使得西域佛国龟兹国主大为倾倒,拜其为国师。 二十五岁时得龙象经一卷,数年后席地说法时,有一象忽然发狂,鸠摩罗什抓住它,随手一掷,便将发狂的大象慑服,不敢造次。是以人称鸠摩罗什有龙象之力,又尊其为龙象法王。 衍法曾说过,鸠摩罗什这等大智大慧的人,一旦修习降服外道之法,自是一日千里,所得成就,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衍空起身,诸长老诸僧跟着起身。 “无量寿佛,法王大驾光临,老衲等有失远迎,还请法王慈悲,勿要见怪。” 鸠摩罗什微微一笑,“得见诸位大师庄严宝相,实是小僧的荣幸。” “法王请坐。” 鸠摩罗什道一声谢,有僧人送来蒲团,随即落座。 “不知明王远来中土,有何见教”衍空问道。 鸠摩罗什合十一拜,“小僧出身西域小国,不远万里前来中土,自是为求佛理。” 衍空眉头一蹙,鸠摩罗什佛法何等精深,即使天竺佛国中,也难有与其相等者,摩诃寺在中土也算不得第一流名寺,能教鸠摩罗什什么佛理 其中必有隐秘。 圆心向来为衍空钟爱,他见衍空神色,便知其为难,出得众人,对着鸠摩罗什合十一礼,“摩诃寺弟子圆心见过法王,法王份属西域密宗,摩诃寺乃是中土禅宗,若论源流,以中土文化居多,早已和西域佛法大相庭径。实是难有佛理相传。” 鸠摩罗什手握念珠,微笑说道:“世间之理本为一体,到西域为密宗,到中土为禅宗,在于名,不在其实。譬如天上明月,在西域所见和在中土所见,并无不同。” 圆心道:“法王此言,小僧不敢苟同。因为人心有别,所见自然会有分别。” 鸠摩罗什洒然一笑,“圆心大师此言深有佛理之妙,不知大师素日里如何修行佛法。” 圆心合十回道:“小僧愚钝,只是心中有佛,每日负责关门扫地。” “大师错了。出家人五蕴皆空,心中无物,何须关门,何须清扫正是本来无一物,何须惹尘埃。” 他说的最后两句,正合禅宗修行的妙旨。 众人不禁缄默。 圆意见得鸠摩罗什步步紧逼,不得不出列,“法王既然深知中土佛理,何必向我摩诃寺求取佛理。只怕是法王另有来意,还请示下。” 鸠摩罗什这等佛法精湛的大学者,圆心想要与其辩经,实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圆意自知也说不过对方,所以直接开门见山,若有什么为难,他一肩担下便是。 鸠摩罗什见他戴着镣铐,心想:“这人神完气足,戴着镣铐,莫非是个苦修” 自来佛门中苦修士为人敬重。 鸠摩罗什本是知悉中土人士,礼仪繁多,方才旁敲侧击,见圆意开门见山,便不藏来意,“久闻摩诃寺有般若经一卷,小僧昔年得龙象经一卷,正和般若经匹配,愿以龙象经交付贵寺,求取般若经一观。” 不等圆意回答,衍空沉声,“般若经向来为本寺住持掌握,如今我寺住持圆寂,新的住持尚未选出,法王来的实是不巧。” 鸠摩罗什含笑,“刚刚在路上听说贵寺要举行无遮大会,选出新的住持,小僧愿等新住持选出来。” 衍空淡淡道:“法王身份尊贵,明日正好列座判席。” “衍空长老,不好了,住持的遗体不见了。”大殿外一名武僧进来通报。 第9章 猩红的卍字符文 登时殿里一阵哗然。 衍空脸色铁青,立刻命执法堂僧侣和寺中武僧搜检全寺内外,又对鸠摩罗什道:“本寺遭逢大变,还请法王一行到客舍休息,莫要乱走,免生不测。明日无遮大会若能照常举行,依旧会请法王。今日怠慢,实在惭愧。法王慈悲。” 鸠摩罗什合十:“客随主便,小僧全依大师安排。” 于是衍空吩咐知客僧送鸠摩罗什一行至客舍休息。 如此,大殿中剩余的僧众已然不多。 圆意听闻住持遗体消失,心中焦急,但圆心始终不离他左右,他若是贸然离开,怕是要惹全寺上下怀疑,反而浪费寺中人力,更添乱事。 唯有等衍空安排妥当,再做离去的说明。 还没等他开口,圆心向衍空禀报,要言不烦,说了红巾汉子如何拜会圆意的事。 话里话外的意思,今日寺中变故,圆意脱不了干系。 圆意欲要解释。 衍空摆手,“圆意,衍法住持一向对你厚爱有加,我知你绝不可能害他法体,只是你此前受罚未竟,来历颇有是非,又身有嫌疑。便暂时留在大雄宝殿,待得水落石出,自会还你清白。” 圆意知衍空素来严苛,却也秉承公心。 一字一句,有理有据,他实是无可辩摘。 他此时不得不羡慕沈墨,若是沈墨在此,以他的不受条条框框束缚的性子,肯定不管不顾,走了再说。 此刻沈墨的声音再度于心中响起。 “我去白骨地牢了,天黑后,你可脱身,自来寻我。” 圆意心中一定,没有辩驳,“恭领长老法旨。” … … 时隔一年,沈墨再次回到白骨地牢。在此,他被囚禁数年,死而复生,迈入炼神。 如今却大变模样。 虽身处黑暗,不阻碍沈墨视物。 目光所及,整座地牢的白骨堆在一起,以奇妙的方式筑成奇诡的祭坛。祭坛有如监牢,地面上刻有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 正中坐着一个僧人,不是别人,正是摩诃寺圆寂的住持衍法,手里持着一页经文,观其材质,像是人皮。 当沈墨集中精神在祭坛上时,有尸山血海的气息山呼海啸而至。 沈墨眉心肉缝打开,猩红血眼凸起,淡淡的红光涌出,登时扫清那股尸山血海的气息。 但祭坛流露出的邪门诡异,依旧不减半分。 沈墨心中的凶险警兆,没有消除半分,他自不会贸然靠近充满邪异的白骨祭坛。 只是他入摩诃寺开始,冥冥中就受到这祭坛的牵引,仿佛白骨祭坛和他有莫大干系。 是以,才重返白骨地牢,见得此幕。 血眼开启,消耗不小,沈墨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快要到地牢出口,眉心肉缝闭合,血眼收回。 就在这时,那祭坛里衍法和尚的右手掌不知何时,居然抬起,对着他结出半个咒印,猩红的卍字符文自咒印中冒出,仿佛活物一样扑向沈墨。 沈墨似早有预料,低语:“不知死活。” 周身的空气登时被抽空,形成气墙。 那猩红的卍字符文登时给气墙挡住,深深陷进去。 在气墙包裹下,沈墨再次睁开眉心肉缝,血眼照射下,红光侵蚀进入符文。 神通之下,猩红卍字符文的结构清晰无疑。 这猩红卍字符文竟是十八道卍字符文叠加而成,每道符文的轨迹都略有不同,组合在一起,层层叠叠,有梵音渗透出来,夺人心魄。 这卍字符文的跃动,隐隐然有一丝勾魂索魄的效果。 而且其中韵味同鸠摩罗什来时的梵音,竟是一脉相承。 看来猩红卍字符和密宗大有干系。 “莫非那人皮经文便是鸠摩罗什所求的般若经” 沈墨既然看清猩红卍字符文的结构,自然不惧。将其摄入手中,体内真炁汹涌而出,在明晰符文结构的情况下,庖丁解牛般将符文肢解。 符文裂开,化作碎片被沈墨吸收。 其中的妖异能量自然而然被沈墨消化掉。他在消化过程中,默默感受其中蕴藏的修行妙理,虽是妖异邪魅,却不乏直指大道的玄妙在内,和他的阿鼻地狱道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作为对阿鼻地狱道的补充。 阿鼻地狱道其实有许多可以完善的地方,而且潜力极大,沈墨用心修行下去,甚至可以走上肉身成圣的道路。 肉身强大,还可以反哺神魂。 何况肉身是在茫茫苦海中的宝筏,一旦受损,想要得道长生、脱离苦海就如镜花水月般虚妄。 是以各家各派的修行法门,皆有打磨肉身的法门,只是深浅不同,入门的难易不一。 若论修行肉身的第一法门,阿鼻地狱道还称不上第一,却是以古今五大神功之一的金刚不坏神功为首。 只是此法传承隐秘,非有缘者不能习练,而且对资质的要求奇高。 沈墨更听老头子提起过,金刚不坏神功大成其实佛门中一门威力无穷的神通开启修炼的基础。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求其次! 沈墨盯上祭坛,如同盯上一个宝藏。 多来几个符文,说不准能帮他将阿鼻地狱道提升一个档次。 不求超过金刚不坏神功,差不多就行。 可惜沈墨接下来几番试探,祭坛都纹丝不动,中间不知是死是活的老和尚,更没有再抬起手掌,打出猩红的卍字符。 沈墨见钓鱼不行,决定主动出击。 他运起真炁,拍出一掌,祭坛好似海绵一样,将他掌力尽数吸收,一点反震都没有。 他又以精神驾驭空气,凝聚风刃,同样没有任何效果。 沈墨不由暗想:“难不成老和尚真还活着,觉得奈何我不成,干脆对我置之不理。” 他目光扫过祭坛,落在老和尚身上,最终落在老和尚手里的经文上。 他隐隐觉得,不是老和尚没死,而是他手中的人皮经大有古怪。 只是沈墨三番两次试探,终归没法再让祭坛有所反应,甚至都没法将其破损。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沈墨看了看地牢出口。 天黑了! “看来牟尼花的药效快发作了。” 牟尼花是西域一种奇花,闻到花香之后,初始只觉得会心神宁定,过一段时间,随着人体血液运行,药效便会愈发厉害。寻常人会直接昏睡过去,即使修为深厚之人,也会精神沉寂下来,对声色的感知会下降不少。 故而此花对参禅入定大有帮助,不过长期受用之后,效果会减弱许多。不过要是花香入体初始时,以深厚功力将其逼出,那就不会起到什么效果。 沈墨算准牟尼花药效发作的时间,知道天黑后,在大殿中闻过花香的僧人,绝大部分都会扛不住药效,昏睡过去。 而寺中的老和尚,皆有禅定的习惯,到时候必然伴随药力,入了极深的禅定。 那时候以圆意的本事,自然可以轻易出来,不被人发觉。 至于鸠摩罗什,大概也会趁着这段时间行动。 若人皮经是沈墨猜测的般若经的话,鸠摩罗什怕是不容易寻到这里来。 即使寻到这里,怕也没法打破祭坛,取走那人皮经文。 若对方真有办法,沈墨还可以黄雀在后。 当然,他还得看看圆意见到老和尚的肉身在此是什么反应,才好做后面的应对。 第10章 天龙八步 摩诃寺,大雄宝殿。 呼呼风声吹进殿里,不是阴凉的感觉,而是阴冷。 圆意悄悄地睁开眼,殿中长老、僧人要么入定,要么睡着。轻微起伏的鼾声,混着风声在殿中游荡。 打量过殿中的情景,圆意心里无端生起惊悚。 现在的情形实在太过诡异了。 今日寺中发生这样的变故,现在刚刚天黑,大家不可能进入禅定或者睡梦中。 除非大家个个都是真正参透了生死无常,明白佛法真谛。 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难道真的是那花香的问题 他起身,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长老们。 忽然觉得背心一寒。 “圆意,果然是你在捣鬼。” 圆意回过身,圆心就在他身后。 圆意一怔,怎么圆心也没事。 圆心见他惊愕,得意地笑着,“我见你屏住呼吸,自然猜到那花香不对劲。” 从进入大殿开始,圆意一举一动全在圆心注意当中。 他几乎恨不得眼睛长在圆意身上。 其实不止现在,平时也是如此。 观察圆意,觉得他对摩诃寺图谋不轨,几乎是圆心的执念,当然,圆意比他更受住持重视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只是圆心的目光很隐蔽,而且他的佛法修为并不低,大多时候都很能隐藏自己的目光。 何况圆意也知道圆心经常针对他,久而久之,只能习惯。 他觉得自己心中坦荡,圆心总有一天会知道他错了。 而圆心这份对圆意异乎寻常的关注,让他和圆意成为殿中唯二没有昏睡或者入定的人。 圆意对圆心的误会颇是无奈,“不管你信还是不信,那花香跟我没关系。你也知道我的来历,怎么会和龟兹国的鸠摩罗什有牵扯。” 圆意的解释,本来没打算圆心相信。 但圆心的回答出乎他意料,“不错,我信你和那番僧没关系,只是不排除你借刀杀人。” 两人争执间,一阵阵梵音传入大殿。 圆意和圆心都觉得脑袋一沉,他们到底禅功深厚,很快定住心神。尤其是圆意,几乎瞬息间清醒过来。 可他也看到一幅不可思议的场面。 殿中每个僧人身上都有淡淡的青色气息飘出来。 瞬息间,他们个个身上都好似少了点什么。 圆意快步来到衍空长老身边,试图唤他出定,结果没有效果。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梵音突然急促,又突然很慢,节奏十分诡异。 同时有脚步声泛起,每一步都像是往人心跳的节点采去,沉闷、困苦。 片刻间,大雄宝殿门口出现一个僧人。 正是龙象法王鸠摩罗什。 “摩诃寺果然藏龙卧虎,两位大师居然没有受到我索魂梵音和牟尼花的影响。”他略感吃惊,心中不禁怀疑,两僧是不是修习过般若经。 一想到这里,目光微微炙热。 他身边的随从已经分布在寺中去翻找查询般若经,至于他来此是打算拿下摩诃寺这些长老,逼问一番,如果般若经在圆心、圆意手里,那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话音未落,圆心和圆意几乎同时出手。 圆意修为高深,而且从未全力出手过,但此时此刻,关乎寺内生死存亡,不敢有丝毫大意,功力汇聚到手掌。 但见得圆意一步踏出,手掌边缘绽放光明。 光明破开黑夜的幽暗。 鸠摩罗什刚刚察觉,这大光明掌已经到了身前。 他反手一掌,接住圆意的大光明掌。 此时圆心一式大伏魔拳过来,鸠摩罗什肩膀微微一挺。轰,圆心登时被震飞。 至于圆意和鸠摩罗什掌力对拼,退了三步,气息方才调匀。 却不知鸠摩罗什微微吃惊,自他修炼龙象经大成之后,罕逢敌手。本以为当今之世,除开那些炼神之辈,没几个能和他过招。 没想到圆意修为之深,竟不逊色他多少。 可惜他凭借龙象经进入所谓“炼神”的境界有重大缺陷,不然刚才那一掌,足以让圆意没法再行动。 中土不愧藏龙卧虎,令鸠摩罗什收起小觑之心。 其实西域密宗中,龙象经这等外法虽然精妙,却还不是最上乘的修行法门,有那瑜伽密乘、无比瑜伽密乘、无上瑜伽密乘远在龙象经之上,只是没有般若经在手,纵使以鸠摩罗什的身份能得到瑜伽密乘的修炼法门,却也没法入门。 这也是他对般若经势在必得的缘由。 此经不但能弥补他“炼神”的重大缺陷,还能让他转修瑜伽密乘这等直指大道的密宗最上乘法门。 鸠摩罗什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大师业艺不凡,只是偷袭贫僧,有失待客之道。” 他这次说话间,身形一闪,登时劲风笼罩圆意圆心两僧。 正是佛门中“香象渡河”的身法。 以身法生出龙象巨力,不可遏制。 正是以力破巧,不给两僧任何机会。 大殿中劲气翻滚,不少僧人都被掀翻,但没有一个僧人醒过来。足见鸠摩罗什的索魂梵音配合牟尼花的可怕。 圆意无奈之下,只能和鸠摩罗什以攻对攻,正因为他分担了大部分压力,圆心才没有被鸠摩罗什的劲力震死。 圆意看出鸠摩罗什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自己要脱身,怕是无望。 他心意如金刚断,“圆心师兄,那个地牢里有人能帮本寺解除危难,我来挡住法王,你去请他。” 圆意浑身气血蒸腾,灼热无比,硬是迫退鸠摩罗什半步。 可圆心没有趁机脱离战场,反倒是眼神凶悍,眉心竟有鲜血渗透出来,正是“红莲灭断”这等压榨肉身,催发潜能的法门。他一瞬间极致爆发潜力。 “你走。” 圆心大喝一声。 原来圆心此前在山道上已经受了圆意人情,才没有失足。如何能再受圆意的人情。 适才拳来掌往,圆心自然看得出圆意和鸠摩罗什绝没有是一路人的可能。 生死之间,他的嫉妒心下去,竟明悟过去种种。 正是禅宗顿悟,只在刹那间。 饶是圆意也想不到圆心会舍命送他出去。 “红莲灭断”法门施展开,片刻之后,就会近乎油尽灯枯,根本没有力气逃跑。 圆意决断非常,自然没有迟疑。 他身子蹿出大殿,仿佛九天游龙,翩翩翱翔。 天龙八步! 这是摩诃寺中最高深的身法,本来修炼法门早已失传,不过圆意读《法华经》中有关八部天龙众的经文段落时,悟得佛法真意,自然而然就修炼成了。 第11章 恨屋及乌 鸠摩罗什被圆心缠了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圆意以天龙八步冲出大殿。他反手一掌,落在圆心身上,也不管他死活,追了出去。 这位密宗法王、龟兹国师算是看明白了,摩诃寺若有般若经,必定着落在圆意身上。 否则圆意年纪轻轻,不可能有如此深湛的修为。 那般若经藏有许多精妙的修行之理,一般人修习般若经,容易走火入魔,但落在有大智慧的人手中,就能发挥其无穷奥妙。 鸠摩罗什自信,以他的智慧足可以运用般若经解决他“炼神”的重大缺陷,成为真正的“炼神”。 圆意全力迈开天龙八步,整个人在黑夜中,泛起迷蒙的微光,拖曳出长长的尾影。 可是数个呼吸之后,白骨地牢的入口遥遥在望。 圆意却没法前进半步。 一道凶恶的掌力从天而降,圆意身上承受了难以言喻的恐怖压力,眼睛都在压力下,变得模糊不堪。 鸠摩罗什身形暴涨,华贵的法衣都被撑裂开,一掌如大山压下来。 他这是动用了尚未真正成形的“龙象之体”的神通,身体只是稍微巨大化,但力量、速度立时暴涨不少。 圆意接住这一掌,全身气血几乎要从身体爆开,尔后身子软倒。 他无意中修成高深佛法,到底对具体运用的方法所知不多,否则刚才不用硬着头皮接下鸠摩罗什的掌力。 鸠摩罗什见圆意软倒在地,心里松一口气,负手而笑,“大师不愧是得摩诃寺真传,修为深厚,不得不令小僧侧目。要知当今之世,能接小僧这一招‘龙象掌’的可不多。 还请大师交出般若经,免得受皮肉之苦。小僧可以保证,只消大师使我得偿所愿,定保摩诃寺上下平安。” 圆意摇头,“法王所言的般若经,贫僧是一无所知。即使有,也不会交付与法王。至于出家人早已参透生死,些许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 鸠摩罗什冷冷一笑,“大师如此冥顽,莫非真还指望着你此前口中那么……地牢之人能够救你须知小僧虽然不才,但拳脚功夫上,还有些自信,自出西域以来,这世上能和小僧打成平手的,小僧可还没见过。” 他以牟尼花和索魂梵音算计摩诃寺全寺僧众,又不费多大力气,摆平圆心、圆意,尤其是圆意这等精通般若经的高手,也败在他手下。早先对中土藏龙卧虎的敬畏,自然而然消去不少,很是有些膨胀了。 以他鸠摩罗什一人挑翻摩诃寺的威名,料得中土什么崂山上清宫、龙虎山正一观、幽冥教之类,怕也得心惊胆战。 此后战绩传回西域,他的声威自能更上一层楼。 密宗的那几个源远流长的秘密教派,怕也得双手奉上真经来见他。 鸠摩罗什本是高僧,可自从修炼龙象经之后,愈发狂妄,方有今日的得意忘形。 是以他言语谦虚,心中却逐日不大将天下人放在眼里。 “是吗” 一阵凶恶恐怖的气息汹涌澎湃而至,周围的空气面临极大的压力,令鸠摩罗什呼吸都出现困难。 这也犹如一盆冰水,浇灭他心头的狂妄自大。 “谁” “我在你身后。” 鸠摩罗什运起龙象经,神力汹涌而出,挣脱周围空气的桎梏,转过身看见一个人影,修长静立,无边的黑色,仿佛他的披风。他额头冒起冷汗,刚才这人要是偷袭,怕是他难以招架。 直面对方,鸠摩罗什更是感受到对方血气滔天,并且充斥着难以想象的煞气,仿佛九幽地狱走出的修罗。 他见识广博,忽地想起一门神功。 “阿鼻地狱道。” 这门神功的修炼,可以用九死一生形容,而且煞气极重,若无极高明的玄门心法,绝难驾驭,修炼时,稍有差错,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粉身碎骨,已经有上百年没有人练成过。 “你这番僧倒是有点见识。” 人影自然是沈墨,以他的本事,自然感知到圆意被人追杀,只是出来时,圆意已经倒下了。 本来他白日里观察过鸠摩罗什,觉得此人功力精深,却还不是炼神境,圆意纵然不敌,也不至于差得太多。 没想到鸠摩罗什竟身具“炼神”的特征,使出类似神通的手段,击倒圆意。 他又见这番僧道出阿鼻地狱道,心下更是高看番僧一眼。 “接我一掌。” 是敌非友,即使如何高看,也要动手。 沈墨没有半分迟疑。 刚才没有从背后出手,已经足够有风度了。当然,生死恶斗时,什么招数都可以使出来,却又另当别论。 沈墨拍出一掌,山呼海啸的掌力铺天盖地而至。 更可怕的他这一掌,将鸠摩罗什面前的空气极致压缩,恍若空间塌陷一般,鸠摩罗什前胸后背的压力,在刹那间形成极大的反差。 饶是如此,他依旧使出“龙象之体”。 身体暴涨一倍,一招龙象掌使出,当真有龙吟象吼之声。 他心知遇上平生未有的大敌,出掌之间,不留余力。 仿佛山崩地裂的一声巨响。 两人间的地面形成一条深深的裂缝。 鸠摩罗什连退三步,方才消磨余劲。他合十一礼,“中土大地,果真卧虎藏龙,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沈墨见鸠摩罗什竟能接下他一记排空掌,心想这家伙到底半步踏进炼神的门槛,确然不能小觑。 何况西域密宗,颇有些邪异古怪的地方。 地牢里的祭坛的事,尤为邪门。 倒是没必要对鸠摩罗什穷追猛打。 “在下是幽冥教的‘判官’。” 鸠摩罗什记住这个名号,口喧佛号,中气十足,“今日得见幽冥教的高贤,幸何如之。今日小僧还有要事,他日定当再向‘判官’施主请教。告辞。” 僧王法服一挥,鸠摩罗什飘然去远。 沈墨见这人受了他一掌,依旧中气十足,心下更无追穷寇的打算。何况对方还是摩诃寺的对头,他可不会帮摩诃寺解决麻烦。接下来一道真炁输入圆意体内,微笑着,“我在地牢里欠你的人情,这次算是还了。” … … 鸠摩罗什远离沈墨,翻出摩诃寺的高墙,落在墙角,心头一口鲜血再也止不住,直接喷出。 还好那“判官”没有追杀他,否则今日怕是要栽在摩诃寺。 他在西域何等尊贵,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头百姓,无不对他视若神明,何曾受过如此委屈,登时将沈墨恨上,恨屋及乌,对幽冥教自然感官更是不佳。 一口血喷出,气息调匀。 忽然听得有金铁交鸣声,还有他带来的随从发出信号。 鸠摩罗什立即敢去,有随从见他来,高呼道:“国师,这些人自称什么‘幽冥教’的人,想要将我们关押。” 鸠摩罗什目光一冷,见那些人个个身穿诡异的黑色法袍,绣着莫名其妙的符文,只是拳脚功夫,在他看来,着实稀松平常。 他心下大定,打不过“判官”,还收拾不了这些幽冥教的杂鱼 他身上的明王怒火,正好撒在这些幽冥教的人身上。 第12章 长生种的真相 鸠摩罗什适才在沈墨那里吃了一点小亏,幽冥教立马撞到他手上来,实是颇有缘法。 不过沈墨的本事着实非同小可,鸠摩罗什虽然见幽冥教的这些人拳脚稀松,却也不敢大意。 谁知道他们身上那些诡异符文,究竟有什么邪法 鸠摩罗什上来就是狮子搏兔,见得全力。 龙象法体登即使出,许是心中明王怒火疯狂燃烧,浑身内炁携带怒火,身形暴涨下,本以破烂的法袍竟有橘红色的火焰燃烧。 如此声势,震得幽冥教弟子们忽然愣住,至于鸠摩罗什带来的随从,纷纷匍匐在地,番言番语,叽里咕噜。 对这位龙象法王,生出无上赞美。 若是用中土语言翻译出来,大约就是: 龙象法王,法力无边;西方大佛,驾临中原之类…… 甚至有精明的随从,已经拿起唢呐,大肆吹奏起来。 幽冥教的弟子明明身穿在外人眼里十分邪恶的法袍,见得鸠摩罗什浑身似有降世明王的怒火燃烧,又见那些随从叽里咕噜的念咒,还有人吹起唢呐伴奏,简直以为这域外番僧在施展什么恐怖的邪法! 太可怕了! 幽冥教的弟子们穿着诡异,但并不代表他们真的会法术。 他们也不过是普通人,会些拳脚,在外面装神弄鬼是一把好手,真要是拼命,比起那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二三流高手,多半不是对手。 早有幽冥教的弟子见机不妙,直接开溜。 有反应慢的,在鸠摩罗什的龙象掌力下,直接沦为肉泥。 其余幽冥教的弟子哪里还敢留着,四散逃开。 鸠摩罗什打死几个小喽啰,深感没有趣味。 这些幽冥教的人如此不堪一击,看来那判官莫非是已经是幽冥教最大的首领 如此一来,他心情平复不少。不是幽冥教的点子太硬,而是他刚好遇见幽冥教最硬的点子。 当今之世,能压过他一头的,自是寥寥无几,无非是运道不好,恰好在刚才遇见了。 鸠摩罗什有此误会,不足为奇。莫说他是异域高僧,即使中土大地,对深悉幽冥教事情的依旧寥寥。因为幽冥教本就是中土中行事极为隐秘的教派,名头很大,但内里的组织结构,极少有人清楚。尤其是教中最核心的人物,诸如孟婆、判官之类,个个神龙见首不见尾,莫说普通教众,便是掌握实权、独霸一方的勾魂使者,想见教中的核心高层,那也不容易。 鸠摩罗什先是询问随从在摩诃寺的收获以及如何与幽冥教的起了冲突,没注意到,死去的那几个幽冥教的弟子,血液混着法衣,令法衣上的袍服泛起幽幽的血光,法衣上的符文像是蝌蚪似的钻进泥土。 除此之外,四散逃开的幽冥教众,出得摩诃寺不到百丈,个个诡异地栽倒在地,法衣上的诡异符文,皆仿佛活过来一样,仿佛蚂蟥般钻进幽冥教众的皮肤血肉,一个个教众横死当场,那些符文随即一只只蝌蚪似的钻进泥土里面。 夜更深了! … … 圆意在沈墨和鸠摩罗什交手时,因为力竭,没能抵挡住两人交手逸散的劲力,直接被震晕。 醒来时,在一个昏沉的环境里,还罩着一层朦胧的黯淡血光。 滴答! 滴答! 滴答! 一滴滴水声淌进他刚刚遭逢大变的禅心中,鼻子里涌进丝丝尸体腐烂的恶臭,以及令人心头烦躁的血腥味。 一个昏暗修长的影子静默地立在他身旁, “你终于醒了。” 圆意看过去,松一口气。 “沈墨。” “嗯。” 圆意略作迟疑,询问他,“这是那座地牢” 他没有进来过,只知道地牢的具体位置,这里的环境可真是阴暗潮湿,他真炁凝聚,目力大增,方才看清楚,身边的不远处竟淌起浓稠的血水,一滴滴鲜血从地牢顶部渗透落下。 血水浸着一个白骨堆成的监牢,上面刻着诡异莫名的符文,竟像是个监牢模样的祭坛。 再看监牢里面,盘坐着不知死活的僧人,手里捧着一卷人皮经文,眉毛血染,身形枯瘦干瘪。 五官依稀能辨别出来。 他心中大震。 “住持。” 圆意一时间悲从心来。 “不错,这就是之前囚禁我的地方,只不过现在模样大变。至于归西的老和尚,可不是我将他的尸体搬到此处的。” 僧人如果是正常死亡叫做“圆寂”,非正常死亡,便是归西。 圆意何等剔透,立时猜到沈墨话里的意思。 他到底佛法精湛,面对如此诡异悲伤之事,依旧很快收拾好心情,“我多少也猜到了,以住持的修为,距离圆寂怕是还有几十年。他去的着实突然。这个祭坛究竟是怎么来的” 圆意的悲伤收敛后,再看向住持的遗体,心中没有过往的敬爱,禅心里反而平添许多过去没有的悚然惊怖。 仿佛住持不再是过去那慈悲随和的高僧,他的遗体正承载着一头极其凶恶的厉鬼,随时都可能苏醒过来。 “我也不知道,但这个祭坛很邪门,而且十分凶险,偏偏……”沈墨顿了顿,“我对它很感兴趣。” 确切的说,眉心的血眼对它很感兴趣,对它手里的人皮经文也极感兴趣。 可惜沈墨没有办法影响到白骨祭坛,更没法取出那卷人皮经文。 而老和尚遗体下的血泊已经扩张到祭坛外,这里的凶险随之剧增。一旦超过沈墨心中的警戒线,他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只是在此之前,他依旧觊觎着祭坛里的事物。 长生之路充斥着凶险,但凶险背后也多少伴随着机缘。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解铃还须系铃人。 老和尚既然是摩诃寺的住持,说不定平日里会遗留一些线索,圆意兴许能帮到他。 当然,他不会强迫朋友。 同样,他也会先让圆意认清现实。 死去的老和尚,已经不是圆意心中的老和尚了。 圆意的禅心无疑是清晰地告知着圆意,住持很可能会化身成什么可怕的怪物,始作俑者多半是眼前祭坛。 圆意沉默一会,“沈墨,这等邪门的事物,你当真想要沾上” 沈墨淡然一笑,“你以为踏入炼神,证得神通,便是世人想象中的仙风道骨吗” 他眉心肉缝睁开,猩红的血眼凸起,显得格外狰狞恐怖,和此刻地牢的环境,居然有说不出的和谐感。 “这便是炼神,这便是神通!”冷冰冰的声音击打进圆意的禅心。 沈墨身体力行地为圆意展现“炼神”的真实面目。 长生种已然是有别于人的另外一个物种,并非世人想象的仙风道骨、宝相庄严,反而异常狰狞,令人恐惧。 如历史的胜利者修饰鲜血淋漓的历史,长生种的恐怖也被凡人用美丽的神话传说修饰着。 既然长生门前多白骨,那么长生者们,又怎么会如世人想象的那般美好。 红粉骷髅、白骨观,诸如种种,其实都在隐喻长生者的真实面貌。 所谓仙风道骨、宝相庄严,无非是世俗人对长生者一厢情愿的看法。 第13章 木鱼声 沈墨突然懂得孟婆当日露出的那张脸为何如此魅惑众生,因为她本来的面目,怕也是个邪恶丑陋的怪物,越是如此,越要做出修饰。 他也意识到,采药之后孕育出的元胎,由元胎蜕变的法相,说不定会格外地怪异。 神话传说里,那些神仙有多目的,也有三头六臂神通的,还有半人半豹等等诸如此类。 这些难道是长生种的法相,亦或者本相。 沈墨仿佛掀开了世界神秘面纱的一角。 在他警示圆意的时候,血水滴落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空气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郁。 沈墨低头,血水已经不知不觉间,蔓延到两人脚边。 莫名的凶险伴随血水在迫近。 没等沈墨开口,圆意合十,“我想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此地不祥。 哪怕白骨祭坛里有住持的遗体,圆意亦不得不遵从禅心的警告,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沈墨深以为然地点头。 他对白骨祭坛里的事物充满觊觎,并不代表着他会执意留在此地。 找到解开白骨祭坛秘密的方法,才是当务之急。 显然,地牢里不会有答案。 答案很可能仍在摩诃寺内。 “走。” 血水猛地拍打出一个巨大的浪花,但连两人鞋底都没碰上。 带着不甘心,血水浪花有如未知怪物的触角收缩回来。 祭坛里的老僧遗体,嘴唇弯曲出一个奇怪的弧度,细细看来,像是逆反形状的半个“卍”符,似笑非笑。 他手里的人皮经文生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 … 地牢外,摩诃寺内,那座装饰着千百琉璃盏的佛塔亮了起来。往常佛塔灯亮,摩诃寺内,当真是净如琉璃的光明世界。 但此刻,四周逐渐聚起灰蒙蒙的雾气,越来越浓,让空气充斥着阴郁、阴冷。 还有纸灰漂浮在空气里。 这助涨了雾气的浓郁程度。 沈墨的声音在圆意耳边响起,雾气的浓郁,以及其中的阴冷、阴郁,令他感知大幅度下降,甚至都看不到沈墨在哪里。 “这是幽冥教的黄泉雾。” 佛塔的琉璃灯照不破浓雾,反而灯光在雾气中折射,使得近在咫尺的身影,也会被干扰,随着雾气的漂流,愈发模糊不定。 沈墨只听说过黄泉雾,如此是第一次看到。 黄泉雾的形成跟幽冥教的一种特殊纸钱燃烧成的灰烬有关系。 那种灰烬,只有幽冥教的大人物才能掌握。 不知是不是孟婆又来了,还是判官,或者更可怕的阎罗殿主,更或者是那存于传说中的幽冥教主。 这四位是沈墨所知的幽冥教四大巨头。 毫无疑问,绝对都是迈入炼神多年的老怪物。 即使经过一年的采药,沈墨亦没有绝对把握,能再次从孟婆手里逃生。每一个神通者皆是天纵奇才,经过上一次的交手后,孟婆回去肯定会对他进行深入的了解。 在沈墨的判断里,孟婆至少是元胎级数的炼神。 现在的他,论硬实力,跟她依旧有难以抹去的差距。 上次的逃脱,更多是出其不意。 “这么说幽冥教的人来了,地牢的事,莫非和幽冥教有关系” 圆意分析道。 沈墨冷静地扫视四周,没有贸然开启眉心的猩红血眼,因为他心中有个感觉,如果开启血眼,会招惹来不好的事物。 炼神的感觉,很少会出错。 当然,也可能有更厉害的炼神,利用炼神的敏锐感觉,做出误导。 预判你的预判! 但沈墨暂时还是更相信自己。 一边扫视,一边回应圆意,“谁知道呢,我们去佛塔那里看看,兴许有什么线索。” “嗯,我也有此打算。” 沈墨心里却想着,如果幽冥教的目标是地牢的祭坛,那么他无论如何都要尝试破坏对方的好事。 不只是为了出气,幽冥教壮大,对他来说,确实是坏事。 反正无论是谁找幽冥教晦气,沈墨都不介意帮帮场子。 灰雾和佛塔灯光的混合,着实容易模糊感知,让人迷失方位,但圆意要找到佛塔的正确位置并不难。 佛塔受摩诃寺僧众的经声的熏陶千百年,早已有了一丝佛性。 圆意这等高僧,对它有非比寻常的感应。 沈墨没有大费周章地找寻佛塔的正确位置,选择相信圆意。 圆意一步步向着琉璃佛塔靠近,他没有边走边问沈墨跟上没有,他心知肚明,如果沈墨找不准他的位置,绝对会提醒他。 何况灰雾和佛光对声音没有特别大干扰。 圆意能清晰听到沈墨的脚步声。 不知何时,圆意带着沈墨来到佛塔近前。 当他们走进佛塔三丈范围内,佛塔的琉璃灯光突兀地消失了! 黑暗骤然而至。 沈墨退出一步,佛塔依旧光明。 往前一步,竟是彻彻底底的黑暗。 光与暗的界限,仅在一步之间,似乎寓意佛魔之别,仅是一念之差,又或者有别的深刻含义 沈墨心如电闪地猜测,随后再次踏步进入未知黑暗里的佛塔。 眉心肉缝睁开,猩红的血眼凸起,淡淡的红光捅破黑暗。 圆意已经先他一步走到佛塔的入口。 一个僧人提着灯笼出现在入口处,脸上毫无血色,正和圆意说话。 “圆心师兄,你没有事。”圆意惊喜地看着圆心。 无论两僧以前有多少不对付,都在圆心拼死护送他出殿的时候,烟消云散掉。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圆心脸上同样露出欣喜,“圆意,你没事就太好了。长老们已经出定,并开启了琉璃佛塔的禁制,我们过去见他们。” “好,不过我还有个朋友,要不是他,我就落在鸠摩罗什手里了。”圆意回头看向沈墨,笑容尬住。 沈墨已经来到圆意身边,眉心的血眼没有收回去,看起来异常狰狞凶狠。 圆心似乎没有注意到沈墨的怪异之处,甚至觉得很正常。 一个人有三只眼难道不对吗 沈墨眉心猩红的血眼扫过圆心。 在他的血眼视线下,圆心一切正常,除了一点外,那就是圆心的胸腔里没有心。 除此之外,一切正常,他甚至还在呼吸。 只是沈墨能察觉到,圆心呼出的是冷气,没有活人的温度。 圆意因为见到圆心的欣喜,没能察觉。 何况,似乎连圆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的心脏, 没了。 沈墨收回血眼,缓缓点头。 圆意见圆心没有关注沈墨的异常,心里不解外,又松一口气,他询问,“长老们怎么醒来的” 圆心没有隐瞒,经过大雄宝殿的劫难后,他对圆意没了芥蒂,仿佛还真正参透了生死,他不疾不徐地解释着,“我本来被那恶僧重伤,料定必死无疑。没想到正当我要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突然听到一阵木鱼声。 我的心脏伴随木鱼声怦怦直跳,最后木鱼声消失,我脑海里轰的一声炸响,仿佛心都被炸飞了。等我回过神,身上的伤势竟然痊愈。而长老们也随之出定,只是大部分的师兄弟仍在昏迷中。 衍空首座说他们被伤了神魂,又修行太浅,暂时没法苏醒。” 第14章 三宝 沈墨从圆心的话语抓住关键信息,“木鱼声”、“仿佛心都被炸飞了。”看来圆心现今半死半活的状态和那木鱼声脱不了干系。 半死是指圆心的身体近乎死人,半活是指他还能如活人一般行动思考。 没有心跳,呼吸冰冷,圆意身为武者,居然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异常,而且见到他睁开眉心血眼的状态时,流露出的姿态,没有丝毫诧异。似乎他长三只眼,该是司空见惯的事。 这事实在很怪异。 在疯子眼里,疯子其实才是正常人。 沈墨脑海里不禁闪过一句话。 他现在何尝不是异类圆心也是异类,或者是由某种神通改造出的异类。 圆心引着两人进入佛塔。 圆意忽然将声音凝聚成线,传入沈墨耳中。 “圆心师兄身上的不对劲,你也看出来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后,圆意回过神,品察出圆心的不对劲。 只是圆心的举止,俨然没发现他自身的异常,圆意出于慈悲心,不忍拆穿。 沈墨轻轻点头,回了一句,“既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 圆心的异样,反倒是让沈墨对摩诃寺的秘密有了更深的期待。这座佛塔里兴许有他想要找寻的答案。 其实换个角度想,圆心能正常行动思考,呼吸冰冷、心跳异常,又能代表什么 到底什么才是“活着” 沈墨灵光一闪间,对于“生”的定义,有了跟以往不一样的体会。 佛塔下,居然有一座地下佛殿,打开一间石门,诵经声在殿内,嗡嗡回荡着。这座石门不简单,居然将里面的诵经声完全隔绝。 殿中点起琉璃灯,以及檀香,云烟缭绕,一名名僧人如坐云端,念诵经文,显得庄重肃穆。 而中央的长老们,背后供奉着佛龛。 佛龛上供奉着露出诡异笑容的佛像,如同卍字符的半个逆形,手持一卷经文。 沈墨没有看错的话,那经文的样式显然和祭坛里老和尚手持的经文一般无二,只是并非是人皮的材质。 佛像并非沈墨熟悉的任何佛像,显得十分陌生。 身上的僧袍,并不庄严华美,而是充满陈旧的味道,佛像的五官雕刻,竟很有些怪异的特性,拼凑组合在一起,让人记不住佛像的长相。 确切的说,五官的雕刻用了一种特殊的结构,在光线下,显示出一种流动的感觉,充斥不可预知的变化。 沈墨眉心的肉缝自行打开,狰狞的血眼凸起,那佛像嘴角勾勒的半个逆形卍字符,映入眉心血眼,不断旋转。 来自殿内的经声,以沈墨从未听过的语言、节奏进入他的脑海。 渐渐地,沈墨眉心的血眼渗透出一滴滴浓墨般黏稠的鲜血。 一尊不可明说的神像出现在沈墨脑海里,正是崂山上清内景法的观想神只。 丝丝凉意如清凉雨水降落心海。 沈墨回过神,眉心血眼闭合,渗透出的鲜血滚落在佛殿的地板上,旋即消失。 适才的经文声,使他仿佛得到了一点来自不知名存在的微妙,并且激起他上清内景法的一股潜能。 道家神只和佛像同时灌输了某种不可言喻的微妙在他心灵里,达成一种难以言说的平衡。 如果不是这种平衡,沈墨恐怕会被外界涌入佛像威能吞没,又或者陷入上清内景法观想神只的微茫道意里,神游太虚,失落形骸。 沈墨被刚才佛像涌出的澎湃威能震惊,他心里灵光一闪,佛像并非熟知的任何一尊佛,若是某位不广为人知的高僧自己修成的佛呢 佛像莫非是某位炼神法相的遗留,更或者是炼神之上存在的遗留 而上清内景法观想出的神只,也当是另一位在长生路上走得更远存在前辈的遗留。 他是如此自信自己的判断。 仿佛本当如此。 没有天生的神佛,有的人走在前面,就成了神佛。 同时,他警惕着刚刚获得的好处,前人的恩赐,会不会有抹着蜜糖的砒霜正如他在那个山洞留下的影子。 他要做的,自然是抹去砒霜,吃下蜜糖。 刹那间,沈墨不知翻转过多少念头。 佛殿里的诵经声停止。 适才的异象,惊动了殿里的僧众。 “施主,可是感受到了佛法”衍空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 沈墨看向衍空,对方的修为不差,可惜仍旧没有打破那层桎梏,甚至是机会渺茫了。炼神的时机得在肉身步入衰老前。 一旦错过,除非有恢复青春的手段,否则再无机会打开那扇门。 没有炼神,见到的世界,终究是表象。 因此衍空即使心知身后的佛像有无穷宝藏可以挖掘,却无从着手。 “略有所得。请问大师,你身后的佛像,到底是什么来历” 衍空微微沉吟,随即并不避讳地说道:“摩诃寺遭逢大变,也不知能不能挺过劫难。施主能感悟殿中佛法,自是有缘人。有些秘密,老衲便不藏着了,免得今后带入地底,更无人得知。” 他目光扫过每一位僧众,落在圆心身上,稍稍停顿,最后着落在圆意身上,轻轻叹口气,接着道:“千百年以来,皆知本寺为摩诃寺,其实那并非是本寺的名号,只是大家叫惯了,所以就一直沿用这个称呼。人活着亦是如此,有些约定成俗的东西,若是打破,将会带来不好的结果,所以这个约定即使有些偏差错误,也没有人愿意去纠正本源。” 从来如此,便是对吗 沈墨心中一震。 衍空的言语无心中提醒着他一件事,前人的经验未必有用,很可能是所有错误答案里,代价最小的那个。 仿佛在提醒他适才所得,即使抹去砒霜,只服蜜糖,就真的对吗 但沈墨也清楚,衍空在暗示,莫要说出圆心此刻状态的真相,否则将会带来不好的结果。 一个人本来正常地活着,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其实他不是活人,他是死人,会带来可怕的后果,说不定他从此便真的死了。 圆意自然听懂了这一节,他默默看了圆心一眼。 如同以前圆心经常观察他一样。 世事奇妙,短短一日不到,两人的角色似乎换了一下。 衍空的声音继续平缓地在大殿里响起,“一千多年前,前朝一位开国大将敕造了本寺,究其原因,并非为了广大佛法,吸收信众香火,而是为了供奉三宝。 一宝为木鱼,一宝为本殿的佛像,至于最后一宝,便是般若经一卷。那木鱼在本寺某位住持圆寂后,便不知去向。今日遭逢大难,木鱼声唤醒我等,料来还在本寺中。 至于般若经,向来是本寺住持掌握。上有甚深微妙的修行法门,可若不是身具真正的大智慧,修炼般若经很容易受到反噬,甚至彻底入魔,是以历代住持,即使手握般若经,也立下规矩,不得翻阅经文,更不得修行经中的内容。 衍法住持本来春秋鼎盛,本不至于在这个年纪圆寂,想来是私下修习了般若经的缘故。只是我见到他法体时,并未见过般若经。此事怕是要成为本寺的另一桩悬案。” 沈墨突然打断衍法,出声询问,“大师,佛像手中的经文,是否依照般若经样式雕刻而成” “老衲没有见过般若经,不过想来,应该是。”衍法目光一凝,随即反问,“施主莫非见过” “确实见过,我一个外人,还和贵寺有过节,说了你们未必信,此事还是由圆意大师来说比较好。”沈墨没打算隐瞒地牢祭坛的事,那鬼东西太过诡异,他既然是来佛塔寻答案,自然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衍空显然知悉摩诃寺不少秘密,从他身上,沈墨说不定能得到启发。 届时摩诃寺即使要阻拦沈墨,那也是各凭本事。 何况他只是想要从中得到对自己有帮助的东西,是不是一人独享,其实无所谓的。 圆意于是简明扼要地说了地牢的事。 衍空和身边几位长老对视,眼神交流片刻,随即齐喧佛号,声音中皆透着一层浓浓的悲苦,最后衍空长长叹息,“住持师兄,你果然是在与虎谋皮。” 第15章 皈依 在衍空长长叹息后。 无端地,这座佛塔下的佛殿, 檀香烟雾营造的云雾变成了浓郁的灰雾,分不清前后左右,不见五指。 这场浓郁的灰雾甚至很可能已经侵蚀整座佛塔。沈墨心中生出不祥的征兆,至于衍空等僧人,离开了沈墨的视线。 沈墨本能地打开眉心肉缝,猩红的血眼凸起,淡淡的红光侵染浓郁的灰雾,却没法将其穿透。 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数个人影一闪而过。 耳边响起嘈杂的声音,却分不清具体的方位。 佛殿里的僧人迷失了。 这雾来的不是时候。 同时,沈墨心里生出警惕,佛塔被灰雾侵蚀,那么制造这场浓雾的幽冥教的家伙,是否已经潜入佛塔。 那家伙的目标 沈墨心里顿时生出答案。 “佛像!” 沈墨心似沉入很深很深的湖底,排除外界的感知,渐渐地,佛殿在他脑海里成像。 沈墨往左迈出三步。 忽然停下。 细细的感受如今身处的方位。 不知不觉间,他迈出三步时,居然无意识地改变了身子的朝向。 浓雾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在他开启眉心猩红血眼的刹那,浓雾里有什么脏东西沾上他似的。 他来佛塔前,心中的预感没有错。 不能在浓雾里随意开启血眼! 只是刚才的情况,由不得他不做决断。 他沾上的东西应该和制作浓雾的纸钱灰烬有关,沈墨的感觉里,像是衣服鞋子沾上灰似的,这种东西正在扰乱他的感知。 这种结果,他还能承受。 沈墨一步一步迈出,不断纠正自己身子的朝向。 终于他“看到”一个佛像的轮廓。 而一只手,正伸向佛像。 还没等沈墨出手,一阵木鱼声敲响。 那只手仿佛触电似的缩回浓雾里,而沈墨的视线一空,佛像周围三尺的浓雾散去。木鱼声也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仅是简单的黑暗,没法阻挡沈墨在地牢数年磨砺出的目力。 他注意到佛像前的三角香炉上,竟插着一炷香。 香炉脚下,各自压着一枚铜钱。 而香炉没有一只脚对准佛像。 “刚才没有这炷香。” 沈墨仔细回忆,适才进入佛殿时,没有看见它。 沈墨袍袖一挥,卷向三角香炉。香炉纹丝不动,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沈墨袍袖的干扰。 沈墨弹出一指劲气,居然轻易穿过三角香炉上的香,仿佛那是不存在的虚影。 劲气穿过香,落佛像上,发出嗡嗡的回音,仿佛刚才殿中僧人的经文声。 而不知何时,雾里嘈杂的僧人杂音也消失。 应该是和木鱼声一起消失的。或者说木鱼声带走了他们 因此佛像发出的嗡嗡声,竟显出四周的空旷寂静。 适才殿中还有不少人,现在似乎只有沈墨一个了。沈墨没有余暇去关心圆意的安危,如今看来,找出佛像的秘密,才是破局的关键。 只要拿捏住佛像的秘密,幽冥教的家伙,自然会投鼠忌器。 何况刚才的木鱼声惊走了,驱散浓雾,可见幽冥教的家伙在佛塔里的优势,没想他起初预料的大。 木鱼声没有再响起阻止沈墨对佛像的觊觎。 这或许跟沈墨进大殿时和佛像生出的感应有关。 他还流了鲜血在佛殿的地板上。 莫非无意中得到佛像或者那木鱼的认可 沈墨又尝试开启血眼,结果令他意外,眼前的三角香炉包括佛像都消失了。收回血眼时,一切便存在着。 尝试着用手接触香炉,没有异样,试着摸那一炷香,果然接触不到,再往后触摸佛像,一股汹涌澎湃的威能将他的手甩开。 见佛须烧香 沈墨意识到香炉的作用。 可是那一炷香是虚影,怎么才能点燃 他利用空气摩擦,劈出火焰掌,没有任何效果。 沈墨注目三角香炉,略作思索,意识到了三角香炉摆放的不对劲。在上清宫学艺时,香炉的摆放是有讲究的。 当时观里负责清扫大殿的道人特意跟他讲过,若是敬奉道家神明,香炉的三角遵循前一后二的原则,前脚对着神像。佛门则是相反。 沈墨尝试转动三角香炉,按照佛门的规矩将香炉对准佛像。 香炉上的香竟自行点燃。 淡淡的香灰味散开。 沈墨闻到这股清净的香气,刚才身上在浓雾里沾上的脏东西也消失不见。 身心得到净化。 “果然。” 伴随香炉的香烟缭绕,佛像生出变化。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佛像里站起身。 仿佛它才是佛像的真面目。 佛像在它站起身的时候,在瞬息间沙化,包括那卷经文。 高大的影子一步便踏入浓雾里,沈墨根本来不及阻止。但三角香炉还在。 沈墨将三脚香炉扭转回原来的位置,那一炷香停止燃烧,适才短短时间,已经烧了一半。 而佛像留下的尘沙里,静静躺着半个逆形卍字符,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 沈墨拾起,屈指一弹,嗡嗡的经文声在半个逆形卍字符上发出。 他此刻终于注意到,这个嗡嗡的声音到底有什么效果。 阿鼻地狱道修炼出的肉身在嗡嗡声下,骨髓居然受到震荡,他能清晰感受到来自骨骼的麻痒感,有种清洗骨髓的舒爽。 洗髓 这半块奇异的逆形卍字符,居然有洗髓的功效。 沈墨不禁欣慰,即使现在离开摩诃寺,有这半块逆形卍字符,也是不虚此行。 当然,三角香炉他觉得仍有大用。 那一炷香,和那高大身影的绝对有莫大的联系。 很可惜,那高大身影径直闯入浓雾里,令沈墨反应不及。 三角香炉仍是没法带走。 沈墨不知放出那个高大身影会造成什么后果,现在看来,还是只能先去找到圆意再说。 在高大身影闯进浓雾时,浓雾里那种祸乱心神的效果大减,而且对声音的扰乱与阻隔降低了许多。 沈墨再次听到那些僧人的脚步声,在佛殿上面。 他们居然离开了地下佛殿。 循着脚步声,沈墨上去。 不在第一层。 他接着上去,也不在第二层。 直到来到第四层入口,终于看到一个僧人。 不是圆意,而是沈墨眼中已经属于死人的圆心。 他僧容颤栗,仿佛接触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蜷缩在入口的角落边,不住诵念经文,颤音不止。 到底是什么可怕的事物,令这位自诩参透生死的僧人,如此恐惧 而沈墨能听到的脚步声少了许多,而且变得特别急促。 “皈依佛。” “皈依法。” “皈依僧。” “皈依……” “我!”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传入沈墨的耳朵里,在佛塔里如一只厉鬼游荡着,充满邪异的韵味。 每一个脚步声的消失,仿佛都预示着一次皈依的成功。 而这个声音,也如冤魂索命,想要紧紧拉拽沈墨,进行一次虔诚到底的皈依。 坠入深渊,坠入无间地狱的皈依! 第16章 金刚禅狮子吼 “皈依佛,皈依僧,皈依法……” 沈墨注意到了前三句话,佛法僧是为三宝,这三宝和衍空所说的三宝有什么联系呢 那声音还在沈墨脑海里回荡,想要拉扯他的魂魄。 “聒噪。” 沈墨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是运起了金刚禅狮子吼,乃是沈墨采药一年以来,将狮子吼再次升华。 佛门中人不乏有人修炼狮子吼神功,但能使出这种金刚禅狮子吼内功的自是寥寥可数。 施展此法,不但要有强大的真炁,还得肉身气血旺盛,远胜过龙虎狮象等凶恶的猛兽,才能支撑金刚禅狮子吼的施展。 佛门中自来能施展此法者,往往已然有了修炼金刚不坏神功的基础。 佛塔封闭,两字在佛塔中回音不绝。 竟加大了金刚禅狮子吼的威力。 那邪异的皈依声音,硬生生被两字压了下去。 而佛门中金刚禅狮子吼本有降魔之能,对于此般邪祟,确然有克制的效果。 沈墨能修炼出金刚禅狮子吼,说来也离不开圆意当初诵念的经文,使他对佛法有了深刻的感悟,后来大死七日,无意中合了佛法中参透生死的要义,是以修炼狮子吼这等佛门内功,简直是水到渠成。 其实即使真正的高僧大德,又有几个能似沈墨这般不仅两世为人,还在此生死而复生一次,正合轮回生死的奥义。 是以,沈墨其实是比圆意更有修佛的条件。 可佛法是以求内心圆满的正觉为主要目的,而沈墨追求的是驻世长生、肉身不朽。 两者所求不同,自然佛法不会成为沈墨求证长生的主要道路。 只是可以取其精华,纳为己用。 其实世间任何主流的学派、宗教,都会吸收百家之长。 仅困守一家之言,终究要被历史淘汰。 旁边的圆心被沈墨金刚禅狮子吼的威能震晕过去。 沈墨方才往上走,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一个僧人的手脚正被塞进一件僧袍里,仅留着一颗头颅在外面挣扎,而僧袍的主人,居然是地牢祭坛里的老和尚。 它出来了 不。 沈墨注意到僧袍是灰色的,材质赫然是涌进佛塔的灰雾。 “老和尚”将身上露出的手脚、头颅塞进僧袍里,整个人随即膨胀一圈。 它的注意力完全落在沈墨身上。 沈墨注意到它嘴角勾勒的笑容,与他从佛像沙化后捡到的那个符号一般无二。 沈墨心中一动,手指一拨。 嗡嗡的声音扩散开,灰衣的“老和尚”猛地大叫一声蹿出去,地上留下七八副骨架。 说不出恐怖悚然。 而驱走“它”的沈墨,落在劫后余生的众僧眼中,愈发高深莫测。 沈墨心里有了答案,看来这个半块逆形卍字符,正是破解白骨祭坛隐秘的关键。 “沈墨,你果然没事。”圆意开口,神色颇有悲痛,刚才那怪异的和尚正是摩诃寺住持的相貌,害了不少僧人,圆意很难接受这件事。 “多谢施主相救。”衍空竟断了半只手臂,逢此大变,他依旧冷厉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沈墨先向圆意看了一眼,又对衍空说道:“现在可以说说,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衍空合十,“本就是要说给施主听的。适才施主施展的当是金刚禅狮子吼。” “不错。”沈墨没有否认。 其实佛门的武功、神通多是从佛法中来,反倒是没有特别具体的修练内容,多是自悟自证。 所以这金刚禅狮子吼,沈墨得其意即可修炼施展。 衍空叹息,“看来是天意,施主若不是修炼出金刚禅狮子吼,可见有缘,这场摩诃寺引发的劫难,怕是得施主来解开。” 沈墨不置可否,“大师莫要打哑谜,我事先说好,真遇到麻烦,我顶多带他走,其余人的死活,跟我可没关系。” 他指了指圆意。 圆意摇头,“沈墨,你不用管我。我是不会抛弃大家不管的,你也不用对我愧疚,你已经救过我两次。” 他不愿意以朋友之情牵连沈墨,因为他当沈墨是真正的朋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而圆意选择与摩诃寺共存亡。 衍空道:“若贫僧有本事,即使身入地狱,也不敢请施主去冒险。而且此事施主得了半个魔佛法印,除非舍去,不然那东西脱困之后,总会找上你。 再者,施主若能降服它,就能得到完整的魔佛法印。那是通往小雷音寺的线索,有真正仙佛的遗物。” “魔佛、小雷音寺那又是什么” 衍空目露出一丝悠然神往,“施主可知,你虽然踏入炼神,其实不过是长生之路的开端,魔佛是一位在长生之路走了很远的佛门大能,传说他本是仙佛转世,逆练佛法,才成为魔佛。 不过当初魔佛对天下修行之人大开杀戒,所以被多位神通者联手打散魂魄。而他留下的一块魔佛法印,有魔佛老巢小雷音寺所在的线索。 其中一半便藏在适才佛殿的佛像里,另一半没想到早被住持师兄得到。我想住持师兄就是因为那另一半的魔佛法印,才误入魔道,和幽冥教的人合作,意图逆转生死,踏入炼神。可惜,他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被幽冥教的人控制了。适才他的僧衣,正是幽冥教的黄泉雾。 想必住持师兄还有生前的记忆,才能潜入佛塔,破坏我寺先辈在佛塔留下的禁制。如果施主以金刚禅狮子吼的无上内功诵念药师琉璃光明经,当能给住持师兄当头棒喝,唤醒他的神志,届时本寺的劫难就可以化解。如若不然,住持师兄越陷越深,只会成为幽冥教的傀儡。届时他为提升魔功,必定使得生灵涂炭。还请施主慈悲。” “我若是不慈悲呢” 衍空:“……” 沈墨又淡淡道:“我会去找那另外一块魔佛法印,别的事一概不管。”对于小雷音寺的事,沈墨根本不怎么相信,真要是有这么个好处,衍法老和尚怎么不把佛像的半块魔佛法印取出,自己去寻什么小雷音寺,非要和幽冥教与虎谋皮。 显然这小雷神寺是有坑的。 不过他知道这半块魔佛法印的好处,如果能寻来另外一块,自然不错。若发觉事情不对劲,届时再走便是。这点风险,他还是能承受的。当然,圆意也是要带走的。 他身形一动,抓住圆意,真炁一吐,使他失去反抗,向着圆意微微一笑,“药师琉璃光明经我可不会,你跟我走。” 其实药师琉璃光明经正是沈墨囚禁在地牢时,圆意给他念诵不知多少遍的琉璃光王咒,沈墨听这经,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怎么可能不会。 圆意苦笑,想要揭破。 沈墨传音告诉他,“我没许你死,你可不许死。” 他又顿了顿,淡淡说道:“我的朋友可不多了。” 圆意话梗在嘴边,终归什么也没说。 和尚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沈墨说软话。 于是沈墨如提小鸡般,携着圆意飘然离开佛塔。 至于从佛像走出的高大身影的事,既然衍空没有提及,沈墨也没有问,在他心里,那高大身影的凶险程度,可比摩诃寺里如今其他所有的凶险加起来都可怕。 没有充足的把握,沈墨暂时不打算去招惹那个东西。 所以管它去哪, 爱去哪去哪, 最好去干幽冥教! 第17章 神仙打架,恐殃池鱼 离开佛塔,外面的灰雾几乎完全消散掉。 夜凉如水。 “这个方向,好像不是地牢的方向。”圆意知道不能改变沈墨的意愿,只好改变自己。 如果反抗不了命运,比较好的方法是顺从,最好的应对是享受它。 苦中作乐! 其实沈墨带他走,苦的不是他,而是摩诃寺的僧众们。 “老和尚已经从地牢出来,他没有必要回去了。” 沈墨意识到之前地牢的血水,可能是祭坛生效的过程,老和尚在那里经历了跟他不一样的死而复生。 他当初可没有靠什么邪异的祭坛。 只是为何非要选在地牢 这是一个沈墨暂时没有思考明白的疑窦。 作为多疑到近乎有被迫害妄想症的人,沈墨怀疑他利用幽冥教囚禁他修炼阿鼻地狱道,也同时被幽冥教利用了一道。 炼神是一个神秘且凶险的过程,鬼知道他在白骨地牢死而复生并炼神成功后,给白骨地牢留下了什么对幽冥教有用的事物。 现在沈墨百分百断定白骨祭坛和幽冥教有关系。 一路风驰电掣,片刻间就来到大雄宝殿外。 清凉夜色下,宝殿外的菩提树被清风拂动,树影婆娑。习习的凉风,似可以洗去俗世人对名利的贪嗔眷恋。 这座受千百年佛法熏陶的寺院,终于在此刻显示出它特有的宁定禅意。 可是沈墨没有受到感染。 越是靠近大雄宝殿,沈墨的内心越是焦躁。 圆意的禅心同样察觉到,在近乎解脱般的清净下,大雄宝殿有使他禅心烦躁的事物。 沈墨忽然一笑,“圆意,你还是血肉之躯,无论修出何等高深的佛法,仍旧做不到不为外物所扰。人只要还在红尘里,根本是身不由己,做不到真正的逍遥自在。这次事后,还是跟我下山。” 明明大雄宝殿藏有令人不安的事物,沈墨依旧谈笑自若。 解开对圆意的禁锢,沈墨迈入大雄宝殿。 此前僧侣云集的大殿,如今空旷无比。沈墨借着外界涌入的月色,看向大殿正中宝相庄严的佛像。 这座佛像睁着双眸,诠释出看破一切的韵味,唇角挂着一丝悲苦,却是在怜悯苦海中挣扎的众生。 成佛的正觉在于知道苦海无尽后,依旧选择要去渡化这无边苦海里的众生。 天下事,岂有畏难而不做的道理 真正的佛是大智大勇,而不是消极地洒脱。 更有正视一切苦难后,油然而生的乐观。 这佛像真好,好就好在这双佛眸,实是画龙点睛。 问题也出在佛眸。 奉命敕造摩诃寺的匠师,绝不可能有这般的手艺。那种境界,不是甘为驱使的匠人能达到的。 “出来。” 沈墨用一种洞悉一切的语气说着。 圆意同样看向佛眸,在沈墨说话之后,他禅心的不安终于如开闸的洪水般要淹没他的理智。 一股令人绝望又恐惧的气氛在大殿里蔓延。 瞬息间,供奉大佛的宝殿仿佛一下子成为森罗殿。 圆意修持的禅心,几乎要被冲垮。 此时沈墨和大殿的佛像竟然同时开口,说出了同样的一段话。 “佛法大海,唯信能入,唯智能度。” 沈墨的声音充斥着年轻人的朝气,以及盛气凌人的盛气,更有天下底下,唯我独尊的自信! 而佛像的声音十分苍老,既淡漠,又慈悲。 两者的声音奇异地重叠在一起,宛如生与死的交织,充斥着不可言喻的奇妙感。 圆意深悉经文,知道这段话出自龙树菩萨的《大智度论》。讲的是依靠对佛法僧三宝不退转的信心,就能一切神通佛法悉具自足,不为外物所动。 摩诃寺正是三宝寺。 三宝既在此中,何须外求。 琉璃光王咒在心中念起,深邃漆黑的眼眸流露出不可遏制的光明,犹如一块浮木,成为无边苦海里的凭借,圆意抓着它不松手,禅心再也不会被大殿里佛像涌出的恐怖不安冲垮。 可他没有证悟的欣悦,反而面带悲苦地看向佛像,“为什么” 因为佛像开口的声音,正是摩诃寺的住持衍法。 既然住持能点化他,说明住持并未入魔到失去神智。 若住持此前加害那些同门时,也是清醒的,那么…… 圆意没法想象下去。 沈墨负手而立,看向佛像,露出一丝讥诮之色,“装神弄鬼。你不是佛,也不是老和尚,你是判官。” 沈墨开口,石破天惊,道出苍老声音的身份。 滴答! 滴答! 滴答! 好似鼓掌。 “沈墨,你怎么猜到是我来了。我们,并没与见过。” 同时有血水从大殿顶部淌落下来,在滴答声中,苍老的声音响起,似乎无处不在,让沈墨摸不准他现在的真实方位。 而这个苍老的声音中,还藏有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仿佛两个人在同时说话,显得邪恶怪异,更有种掌控生死的魔力。 “我想这世上除了判官的笔,别人可点不出那样的佛眸。何况能使黄泉雾的人,肯定是幽冥教的大人物,要猜到是你,并不难。” 沈墨面对这昔日可以说是他顶头上司的人物,没有丝毫的客气。 反正在沈墨心里,幽冥教的人都该死! 而且他笃定一件事,判官绝非真身降临。 要是这时候沈墨还猜不到老和尚已经成为判官的化身之类,那他就不是沈墨了。 因此沈墨才说对方装神弄鬼。 炼制化身,正是元胎、法相的特征之一。 只是其中细节艰难繁复,还须得舍去部分元胎、法相的本源,更充斥着随时被化身反噬的凶险,是以少有人去炼制化身。 判官作为幽冥教四大巨头之一,着实艺高人胆大,目前看来,他几乎是成功了。 一尊炼神级数的化身,对判官战力自然有极大的提升。 判官不亏是幽冥教第一支笔,做事果然好大手笔。 “不亏是你,沈墨。难怪孟婆那么惦记你,放下狠话,说你只能是她的,我们不许插手。只是我一向有个毛病,最喜欢干别人不让我干的事。” 他的声音略有停顿,随即一句,露出掌控生杀予夺大权的霸气, “所以,你准备好了吗” 两个不同的苍老声音,交相应和,慈悲和杀戮,竟同时体现出来。 终于,沈墨要自孟婆后,面对第二位真正的“炼神”级人物。 龙象法王鸠摩罗什比起真正的“炼神”还是差远了。 … … 鸠摩罗什对摩诃寺的般若经依旧不死心,他想着只要小心避开沈墨就行了,摩诃寺内,除去沈墨,还有谁能跟他做对手 中土广大,如沈墨这样的人物,终归是凤毛麟角。 在摩诃寺外不远处,经过一阵子调息,恢复精气神,鸠摩罗什抱着决心,准备再次摸进摩诃寺。 大雄宝殿爆发的气势,让鸠摩罗什清晰无疑地感知到。 面对这迥别于沈墨的可怕气息。 鸠摩罗什沉默了。 仿佛下定莫大的决心。 他身后的随从多少有些修为,也能感受到来自摩诃寺内那霸道的气势,看向国师的背影,有如巍巍高山,似要积蓄出一股不逊摩诃寺内那霸道气息的气势出来。 难不成他们今日有幸目睹国师和中土的绝巅强者交手 有随从身体,不可遏制地热血沸腾。 他们很有可能亲眼见证一场史诗级别的巅峰对决! 接下来的事,让随从们更加热血沸腾,因为大殿里又生出另一道恐怖的气息,和先前那霸道的气息对峙,一片乌云聚集在前方大雄宝殿的顶上,遮蔽月色。 再加上国师,必定是一场三人角逐的旷世大战。 其精彩程度,绝对是无可想象! 但国师没有如随从们意料的那样进入摩诃寺深处,而是选择转身。 没有任何解释,鸠摩罗什步步莲华,宽广的僧王法袍翩翩然地起舞,几个起落间就远离了摩诃寺。 “两个真正的炼神!” 鸠摩罗什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炼神的存在,不该是凤毛麟角吗他不过是来个名声远不及中土一流名寺的摩诃寺,怎么能一下子遇到两个。 他深知两个炼神存在交手,为了防止两败俱伤,让人捡了便宜,说不准就要清场。 他根本不敢加入战场,更生怕被人家当成隐患清除了。 鸠摩罗什去远后,随从们面面相觑。 还是为首的随从率先反应过来,做出抹脖子的举动,“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第18章 摩诃无量 沈墨眉心肉缝睁开,猩红血眼凸起。面对炼神级数的存在,他不会掉以轻心。 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 空旷的大殿,沦为两大炼神强者的战场。 无需多言,一场摩诃寺从未有过的惊天搏杀,就此展开。 佛像身边的左胁侍菩萨手里的金刚杵凭空消失。 同时至刚至猛,却又悄然无声的气劲袭杀沈墨背后。正是那消失的金刚杵。 沈墨反手一指点出,犹如脑后长眼似的,精准无误地点在金刚杵的头部。 轰! 金刚杵那至刚至猛的劲力,透入沈墨体内。 但半分痕迹不在沈墨身上显现。 阿鼻地狱道修成的肉身,论坚韧程度,不下于神兵利器。 同时,沈墨体内的真炁漩涡一样,将金刚杵的劲力吸走,点滴不剩。那金刚杵就好似黏在沈墨指尖,挣脱不开。 随即沈墨收手,往前一抬,金刚杵激射而出,带着山崩海啸的劲力,冲向大殿正中的佛像。 轰轰轰! 这是令佛子心碎的一幕,大殿正中的佛像四分五裂,露出一名老僧,盘坐佛龛上,他神色从容淡定,语声冷然,“沈墨,你不愧是当今世上,年青一代最出众的人物,假以时日,你的成就未必会在我之下。可惜咱们已经结仇,今天是留你不得了。三十年来,你是本座首位认真对待的敌手,光凭这一点,你就足以自傲。” 沈墨嘴角挂着一丝讥诮,“你若是真身来此,我还算你说了醉话,现在你这样说,实在是不知所谓。今日我会折了你这个化身,当做收你们幽冥教的部分利息,假以时日,我会连本带利,全部要你们还回来。” 其实两者刚才交手,都心惊于对方暂时难以摸清的实力,放出狠话,无非是想用激将法,看看能不能寻到对方心境的疏漏。同时又是一次新的蓄力。 老僧没有丝毫动怒,在说话的同时,手结出镰刀一样的法印。仿佛一个老农,在田间手持镰刀,获得丰收的喜悦。 这不是收割稻草的镰刀,而是收割生命的镰刀。 老僧的双手镀上一层金色。 沈墨猩红血眼观察心下,看得出老僧的双手产生了一种质变。这是佛门大金刚手的武功进化到神通的特征。 武学即是神通! 这是佛门最上乘武学的特征。 本来即使炼神,这种后天武学转化出的神通,远远比不得血脉觉醒的神通那样成熟,但之前老僧在佛塔里收割多位僧人的血肉精华。 这些僧人和他武学同出一源,气血大补。 让老僧速成了这门大金刚手神通。 此等法门,伤天害理、灭绝人性,却又是魔道理所当然之事。 佛魔本就是一念之差。 大金刚手施展镰刀印,实是世间横练肉身的克星。 老僧的大金刚手镰刀化成的刀炁破空杀向沈墨。中间沈墨布下层层气墙,都如同窗户纸一样被其割破。 只是迟缓了一下刀炁的行动。 他神闲气凝,袍袖一震,没有避开刀炁,反而迎上去。手里拿出那半块魔佛法印,对准刀炁。 嗡嗡嗡! 恐怖的回音轰然大作,老僧盘坐佛龛,被嗡嗡声震得七窍流血,神气委顿。 利用魔佛法印对老僧的震慑,似乎手到了奇效,沈墨该当胜券在握了。 圆意在一旁观察着,心里有些不落忍。 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老僧双手的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虚空里,一个金色真炁组成的大大“死”字,赫然成型。 嗡嗡声大作时,沈墨的骨髓震荡,气血并非如平时那样浑然天成,因此睁开的猩红血眼有刹那的空白,失去对周围环境的观察。 就在这刹那间。 金色的“死”字,有如一座大山,落在沈墨头顶。 那冥冥中的规则之力降落。 沈墨浑身气血沸腾,仿佛要被抽离他的身体。 圆意终于明白不对劲在哪里。 之前“判官”已经见识过那半块魔佛法印的威能,现在怎么会不做防备。嗡嗡声对他也有影响,感受到骨髓震颤,圆意明白沈墨肯定因此露出了破绽。 骨髓震颤在练功时有说不尽的好处,可在生死激斗下,就会露出致命的破绽来。 “这就是判官笔的神通吗” 一个“死”字,让沈墨感受到了死亡的压力。 可是沈墨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永远不要对一个真正的强者使出同样的招数。 适才击碎佛像的金刚杵突然跃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对着老僧后背重重来了一记。 这一下突然到出乎所有人意料。 原来沈墨早已潜藏暗劲留在金刚杵上,突然用出半块魔佛法印,分明是引蛇出洞,激出判官后招。 无论如何,这个“死”字出现,必然耗费了“判官”化身的大量精气神。面对这可乘之机,他绝不会留手。 因此附着在金刚杵上的暗劲爆发,足以给对方来一记真正的重创。 金刚杵击中的位置,正是背心灵台穴。灵台者,心之神灵所居之亭台。判官炼制“老僧”为化身,灵台穴必定是其布置手段的重要位置。 果然,那死字的威力随即大减。 沈墨眉心的猩红血眼绽放出浓郁的红光,如一记重锤,将金色的“死”字粉碎。 一团灰雾,倏忽地从老僧头顶冒出来,冲破大殿,转瞬消失无踪。 那团灰雾,当是“判官”部分本源。 经此一役,“判官”不但损失了一个化身,还要元气受损。 老僧如被戳破的气球,身上不断涌出血水,形容愈发干瘪。 沈墨口中喃喃,经文声荡起,正是以金刚狮子吼的无上内功念诵琉璃光王咒,也就是药师琉璃光明经。 “圆意,你过来。”老僧在血泊中对圆意招手。 圆意心情复杂地来到老僧跟前,他心里有个莫大的疑问,住持之前真的是清醒的吗 没等他问出,老僧衍法便说出答案,“此前种种,皆是老衲所为。你也不用为老衲掩饰,到时候直接告诉他们。待会你将老衲火化,那半枚魔佛法印自然会出来。只是切记不能将它们合在一起。 魔佛法印合在一起,会激发当初魔佛残留的一记神通,唤作摩诃无量。神通一出,有毁天灭地之威,且不分敌我。” 第19章 汝今能持否 圆意听到衍法承认此前种种孽事,皆是清醒时所为,饶是早有准备,仍是有天塌地陷之感。 “住持,为什么弟子知道你这样做,心里好苦。这尘世也好苦。难道你以前说的慈悲心都是假的对弟子们的关怀,也是假的”圆意万分不解。 他实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住持慈悲的外表下,竟藏着恶魔一样的心肠。 “真是痴儿,你天生慈悲心,那是极好的,将来成就只会在老衲之上。至于老衲,不过是接受了真实的自己而已。 我本是屠夫一个,学佛参禅,只想能得道而已。但到头来才发现,那样的我,就不是老衲自己,如何悟菩提,得正觉。至于你想知道的真真假假,答案在于你,不在于我。 如果你还不明白,那就从红尘中来,再回红尘中去。我知道你心里总是装着天下苍生的苦,摩诃寺不是你的清净地,而是你的逃避之地。” 圆意不由一怔,外面清凉月色涌进来,照彻大殿虚空,他心里也随即空空荡荡。 “老和尚倒不是诳你,世不可避,如鱼之在水。你若躲红尘是非,佛门广大清净地,也是红尘是非。”沈墨的言语恰然点至。 那老和尚衍法微微一笑,“我再送你一佛偈,托身红尘中,杀入白刃里。” 这是衍法最后的话了。 血水流了一地,腥气逼人。 不止是衍法的血。 随手劈出燃木掌法,点燃衍法的尸身。他并不叹息这化身血屠,与判官有莫大干系的老僧,只是在意那卷人皮经文,竟不知何在。 总不至于被判官的本源精气裹挟走了。 他先去地牢,什么白骨祭坛,空空如也,一切空空荡荡,连血水痕迹都没有,很是干净。 沈墨心想,佛塔的地下佛殿里的那尊佛像里藏着一个高大身影,不知是什么怪物,难不成那人皮经文也差不多 还有那奇怪的木鱼声。 除开他手中的半块魔佛法印,摩诃寺的三宝,个个透着古怪,而且沈墨有些猜测,感觉这三件事物,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宝物,而是被关押在摩诃寺的邪魔。 这不是凭空猜测,而是世间确然有类似的事。 他在崂山上清宫学艺时,听说过龙虎山正一观的历代天师将许多曾祸乱世间的邪魔关进了龙虎山的天师庐里,由历代天师不断以符箓加持,才使得那些邪魔不能出来,祸乱人间。 当时只觉得是半真半假的传言,可随着他见识越高,修为越深,愈发觉得那很可能是真的。 … … 沈墨回到大殿,圆意已经收集好衍法的骨灰,并取出那半块魔佛法印。 “这东西你要。” “你先保管着,我这半块还没琢磨透,暂时不急着你那块。”沈墨此番经历后,对待这种邪异事物,更加谨慎。 既然衍法没有选择将魔佛法印合二为一,他没必要冒风险。 对未知的事物,仍需要有些敬畏。 “好,反正你要的话,随时找我。我们下山。” 衍法已经火化,圆意没有追寻真相的打算,因为不会改变住持是恶魔屠夫的事实,纠结其他再无意义。 山中虽好,非是极乐净土。 红尘虽乱,却有他未竟的抱负。 … … 山路上,一僧一俗,仿佛乘风而行。沈墨颇有几分打趣地询问, “你不打算参加无遮大会,弄个住持当了吗虽然我说要带你下山,但也不耽误你先当住持。有个摩诃寺住持当我属下,我觉得很风光。” “不必了,圆心才是最好的住持人选,他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莫非你忘了,他是个死人。” “他只是没有心跳,呼吸没有热气,不代表他死了。何况什么才是死了死去万事空。他没有死,只是用另一种我们暂时不理解的方式活着。” “你就不担心他这种状况很容易出问题” “世事无常,再大的问题,能有衍法住持大” “这次我觉得你说的对。” 圆意本以为沈墨要和他继续抬杠,没想到沈墨罕见地没有反驳他,心里有些高兴,他此时再次面对滚滚红尘,其实有些忐忑不安,经过沈墨一番打岔,着实有些期待了。 出家人不藏心事,圆意于是问沈墨,“到了山下,我们先去哪里落脚” “我已经想到一个好地方了,而且能锻炼你最大的弱点。” 圆意好奇,“我最大的弱点是什么是太过心软吗” 沈墨笑了笑,“心软算什么弱点,心如铁石的人,未必就过得好。你最大的弱点是没有经历过男欢女爱,将来难免遇到这样的事,届时着了道,可就麻烦。所以我打算带你去青楼体验一下。” “啊,算了。” 沈墨微微一笑,“看,还没去,你就怕了。所以,你就更得去。” 圆意饶是知道沈墨一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行事出人意表,可带他这一个和尚下山第一件事,居然是去逛青楼。 这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好,那就去一次。” 圆意的佛法修行已经停滞很久了,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最好的办法就是找自己的弱点,挑战自己的软肋。 “不过,事先说好,我没钱。” “不妨事,可以先欠着。” 圆意突然有些心碎,他本来以为以他和沈墨的交情,这等大事上,沈墨会请客的。 没想到交情是交情,金银是金银。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么聊着天,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这短短时刻,比摩诃寺千百个日日夜夜里的青灯古佛要有趣千百倍不止。 他原来以为红尘皆苦,从没有想到和朋友打趣斗嘴,竟是如此快乐。 而且一念起,对逛青楼这等羞于启齿的事竟期待起来。 当初入空门时,住持问他,“尽形寿,不,汝今能持否”,他回答的是“能”。 住持当时笑了笑,“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不过我希望有一天你的答案是‘不能持,然后能持’,能出也能入。” 而在这个问题之前,住持还问过,“尽形寿,不杀生,汝今能持否?” 想来住持自己对此的答案大概类似。 原来,住持早就告诉圆意他的真实面目了。 只是……只是……那时的他,还不能明白。 圆意当反贼被官府抓到的时候没哭,要被砍头的时候没哭,在摩诃寺见得同门遭受住持屠戮时没哭,得悉住持杀戮同门时是清醒时的真相后没哭,火化住持的时候没哭。 此刻,山风带来的沙子,迷了这佛法高深的年青僧人的眼,一滴泪就这样出来了。 第20章 且向花间留晚照 江城,春花秋月馆。 满目的莺莺燕燕,若隐若现的梨花雪白,这里的山峦起伏,比摩诃寺的山色还要吸引人。 虽然很不想看,圆意还是忍不住开眼。 往常摩诃寺也来过女香客,可都是贵妇,有专门的法师招待,看起来礼法严谨,给人以女色的欲望自然要轻许多。 这里的女施主,却是百花齐放,有含蓄的,有火辣的,有欲拒还迎的,有冷若冰山的。 明明并非她们的真实面孔,却把这面孔戴的如此自然,几乎以假乱真。 圆意分析得如此深入,心中仍是有一种火热。 有些事,没经历过,就是看不透。 觉得神秘,忍不住想去探索。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心中默念着心经,借以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欲望。 这是修道的大难关。 沈墨确实没说错,这确实是他的弱点。 人在小的时候,心里是倾慕父母的;到了长大后,知道男女之情了,则会恋慕年轻美貌的人。 圆意以前敬慕师长,住持的事,毁灭了他的三观。这好像是真正的成长,现今莺莺燕燕入眼,即使心里念着四大皆空,却也忍不住想看。 该死的沈墨,把他带进这里面,就不知道跑哪里去鬼混了。 如果这样下去可不行,圆意找到办法。 红粉如骷髅。 不是观想骷髅,而是利用他高深的修为,运足明察秋毫般的目力和发挥灵敏如犬的嗅觉,观察每个女子身上的瑕疵。 有的女子毛发旺盛,有的女子还有香囊掩盖下的狐臭,还有带口臭的,这个倒是不怪她,她有胃病。 还有脚臭的,如果脱下鞋袜,肯定比圆心的味道还重。 居然还有身上流血的,哦,是月事来了。 通过观察这些,心中升腾的火焰自然覆灭。 圆意甚至颇有成就感。 “大师,你选好了吗”旁边老鸨见圆意盯了半天,始终不下手,还以为小和尚腼腆呢。 圆意知道终究要选一个,单对单地接受考验。 他已经找到面对的办法,所以不太怕。 为了以防万一,圆意选了来月事的姑娘。 即使到时候忍不住,对方来月事,也是行不了房的,如此可以保住清白。 选好姑娘,于是姑娘去洗漱换装。 圆意在房间里等待。 没等多久,姑娘来了。 圆意猜想,她是不方便沾水,所以只是简单擦洗一下。按理说月事来了的姑娘,应该不用接客。 他第一次来风月场所,不太了解,因此不清楚其中缘由。 “大师安好。” 姑娘长相清秀,不像是个老手。 圆意也是新手,彼此彼此。 两人面对面坐着,沉默无言。 圆意见她越来越局促,脸色发青,“你把手给我。” “原来大师是喜欢玩手。”姑娘挤出笑容,附和一句。其实她不方便,怕说出来,对方生气。已经做好准备,用其他方法补偿。 她实在很需要钱。 如果能用手解决,那也不错。 圆意摇了摇头,用拇指按住她的虎口,一股热力透进去,姑娘立时舒服很多,忍不住呻吟一声。 圆意微微一笑,“你有点痛经,以后不舒服时,可以自己试试用热毛巾敷一下这个位置。” “啊,嗯,多谢大师。”姑娘平生第一次遇见这种客人,实是不知怎么形容。 房间里响起一阵笑声,是沈墨的。 姑娘吃了一惊。 圆意有些气恼,沈墨居然在旁边偷看。他解释一句,“这是我朋友,他喜欢开玩笑,你别害怕。” 姑娘咬着嘴唇,石破天惊一句,“大师,你们这种情况……” 她稍作犹豫,终归是因为太缺钱,下定决心,“其实两个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得加钱。” 那边沈墨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不等圆意发火,沈墨道:“我走了,姑娘你好好伺候他,钱我还是给双倍。” … … 春花秋月馆一路金碧辉煌,可有个僻静角落里,静静伫立着一个几乎无人打扰的木屋。 沈墨走进木屋,开了天井,上覆盖琉璃,想来是经常有人擦拭的,十分明净,一抹落阳进来,恰好斜照在一个茶几上。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沈墨随口抄了一首前世的词,和屋内正响起的飘然中带着一丝沉重的琴声恰好应和。 琴音在沈墨住口时休止,绕在木梁间,久久不绝。 清风自门外徐来,吹得沈墨衣袂微微而动。 沈墨看向弹琴的女子,正是春花秋月馆幕后的老板——柳晚晴。沈墨刚认识她的时候,胸腹平平,如今依旧如此,当真是十年如一日。 而在外人眼里,春花秋月馆的老板不同于一般的美女,每一次与人会面,皆给人不同的经验,多少达官贵人,风流才子,为她神魂颠倒。 可没听说过,谁能做她的入幕之宾。 她的背景神秘莫测,哪怕是有权贵想要用强,都没法一亲芳泽,反而事后遭遇警告,不得不退缩。 因此不同于一般的交际花。 能不能见到柳晚晴,全然看她心情。 像沈墨这样贸然闯入的客人,事后皆会遭受不好的结果。 柳晚晴当然不会对沈墨生气,给沈墨主动倒了一杯茶,微微笑着,“我猜你在江城潜伏了一年,居然一次都不来看我,这可说不过去。难不成,咱们之间除了交易,竟没有半分老朋友的情义可言” 沈墨盘膝坐下,接过清茶,“我的老朋友可没有包括你,你莫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幽冥教的白无常使大人。我现在可是你们幽冥教的大敌。顺便告诉你一件事,不久前我才和判官打了个照面。” 柳晚晴悚然一惊,判官是幽冥教四大巨头,而且对无常使一系,有强大的约束,她怎么会不清楚判官有多么可怕的实力。 沈墨居然和他打了照面,还能安然无恙,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实在令人细思之下,格外可怕。 沈墨终于也到了当棋手的地步。 柳晚晴再看沈墨时,不由多了一层敬畏。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事” 如果是原来的沈墨,她会说帮你做什么,而一字之差,隐隐有效劳的含义。 幽冥教从来不是铁板一块。 至少沈墨清楚,柳晚晴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第21章 竹林开花赊刀人 “我想见赊刀人。” 柳晚晴清丽秀雅的脸庞生出惊讶,“你怎么知道” 沈墨微微一笑,“我有我的渠道,你带我去见她,我欠你一个人情。” 赊刀人是一个极为神秘的代号,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个庞大的组织,仿佛无所不知。 有机会见到赊刀人的人,赊刀人会给他一把刀,然后可以解答他一个疑问,或者留下一个有关他命运的预言。 而且,每个人此生有且只有一次得到赊刀人指点的机会。 一般赊出的那把刀,要求在一定年份后还回去,如果期间遗失、损坏,将会有莫大的灾祸。 当然,如果能按时还刀,那么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这也是一个人此生中能第二次见赊刀人的机会。 不过赊刀人再如何神秘,也有吃瘪的一天,曾有一位江湖霸主得到赊刀人关于他上半生的预言之后,登临江湖之巅,在他最志得意满时,又发动自己的势力,找到了赊刀人,询问下半生的预言。 赊刀人没法拒绝,坏了规矩,留下一段预言,结果还是被害死,而那位霸主的皇图霸业也在不久后,灰飞烟灭。 有人说,那是赊刀人以死留下的诅咒,而非预言。 沈墨想问赊刀人有关魔佛法印的事。 沈墨不会问自己的命,那东西太虚无缥缈。何况上清内景法明明白白说过,天道可截不可信,我命由我不由人。 道家炼神之法,以自己为苍天鬼神,才有顺行成人、逆行成仙的说法,看着冲虚恬淡,实则骨子里透着霸道。 … … 莫愁湖,月朗星稀,四顾皎然。柳晚晴当了船夫,载着沈墨。她一手撑船,一手洒些饵料,喂食湖中的鱼儿,轻悠悠地唱着歌。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或许是留晚照和她的名字特别相合,所以她特别喜欢这两句。 她想起神都某位闺中密友的话,沈墨这个人不但会送金尊玉佛,而且送的东西,往往能打中人的心坎。 有时候,你明明知道他有坏心思,还是想把他当自己人。 歌声飘荡在湖水上,给宁静的夜添上喧嚣。 一叶轻舟,出没湖波,穿过看不到边的荷花荡,终于来到一个偏僻的岸边。 那是一片清幽的竹林,而且景色奇异。 因为这片竹林居然开着花。 柳晚晴皱了皱眉。 沈墨在她身后,清幽幽地说道:“传说竹子开花,天下必有大难。” 柳晚晴默然。 天下确实已经乱了。 “走。” 这片竹林开着的是白花,一片片的,如同纸钱似的,风吹竹林,像是吊唁声。 普通人来这里,怕是很容易被吓出病来。 柳晚晴虽是柔弱女子,却非常人,但此时也郑重地对沈墨说,“待会跟我走,一步也不要错,否则容易迷路……” 她停顿一下,清澈的眸子露出一丝恐惧,“说不定还会沾上脏东西。” 沈墨点头。 柳晚晴从舟上取出一小坛酒,一篮子肉菜。 “待会办完事,咱们三个人一起分了酒菜。估计我也是最后一次见他了。” 竹子开花,天下大乱。 赊刀人为了自保,往往会在不久后选择彻底避世。 沈墨笑了笑,“酒神杜康二十年前酿制的极品花雕,今夜就算是问不到我想知道的事,也是不虚此行。” 二十年前酒神杜康只酿造三坛,其中两坛都被人喝掉,余下一坛分成两个小坛,其中一小坛正是柳晚晴手里,论价值比同等重的黄金还贵。 他心里却想:“三年前这坛花雕是庆余堂送给神都长公主府上的,辗转落在柳晚晴手上,看来这女人还和长公主关系匪浅。” 一想到长公主,他其实有些头疼。 所以还是不去想了。 随柳晚晴步入竹林,沈墨才能真体会到竹林布置之奇,可谓是深得阴阳开阖,乾坤颠倒之妙。 若是不开启血眼,仅凭他那半吊子的奇门五行术数,多半走不出去。 沈墨来此是求人办事的,不欲多生是非。 老老实实跟着柳晚晴一步步走。 这女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腰肢摆款,像水蛇一样扭动。 沈墨什么阵仗没见过,根本不为所动! “观自在菩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沈墨心里念诵心经,内心清净,耳听似吊唁的竹叶沙沙声。那竹林中的恐怖气氛,被心经扫空,当真是表里俱澄澈。 他一丝心神系在柳晚晴身上,也不管她如何腰肢摆款,更不管脚下的路,亦步亦趋。 若是沈墨低头看,就会发现,有时候脚下的路凭空而断,犹如万丈深渊,更多的路是盘旋往复,稍一行错,可能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终于走过竹林,那吊唁似的沙沙竹叶声消失。无数竹子开的纸钱白花飘落聚集到前方,重重叠叠,仿佛纸钱堆成的坟冢。 坟冢上坐着一位长眉长须及长发着到膝盖边上的老人,他仿佛在打瞌睡,忽然鼻子吸了吸气。 “好酒,好酒。”他大叫道。 身子前倾,往柳晚晴身边凑,几乎要摔倒。 沈墨心知,这便是赊刀人了。 “后学末进沈墨,见过赊刀人。”沈墨客客气气。 赊刀人仿佛才醒过来,眼神不住往酒坛瞟,又打个哈欠,伸伸懒腰,“沈墨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柳晚晴在他耳边低声提醒,“崂山上清宫,已经仙逝的上代掌教长青子的关门弟子。” 赊刀人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被崂山上清宫逐出去的那个小子。听说你还拒了当今皇帝妹妹的婚事。” 柳晚晴解释一声,“叔爷,拒的是长公主的女儿。” 她忍不住翻白眼,心想:“叔爷太不礼貌了,怎么能一上来就揭沈墨的短。做人要礼貌,要说就说人家的长处嘛。” 赊刀人哈哈一笑,“反正是拒绝了皇室,不错不错。我这一辈子,最讨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你小子很对我的脾气,你找我是问事情,还是批命” 他又在怀里摸索,嘀咕着,“刀呢。” 找了半天,方才从屁股底下的白花里,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我自己打造的刀都送完了,这是我那老鬼师兄留给我的。你运气不错,正好能接下最后一把刀。”他随即有些惆怅,“我前面赊出去的刀,他们都没能保住,希望你能保住它。二十年后,能完好无损地还给我。” 沈墨脸色颇有些不自然,心想这刀生锈成这样,要完好无损也太难为人了,魔佛法印之事,不问也罢! 赊刀人似乎看出沈墨的担忧,又笑:“你放心,这刀三十年前到我手上就是这样子了,要损坏它几乎不可能。你只需要防备它被偷走、抢走就成!” “晚辈尽力!” 来都来了,还是问了。 第22章 不信命 “说,什么事”赊刀人见沈墨答应下来,仿佛卸下重担,急不可耐地问。 沈墨:“……” 他怎么比我还着急! 赊刀人见沈墨反应,又解释:“你也看到了,竹子开花之后,此地十分不祥,柴刀送走后,我才可从容离去。” 沈墨心下了然,看来那竹林的怪异,不是赊刀人所为。 柳晚晴一旁道:“赊刀人讲究缘法,不能刻意,所以我一直是愿者上钩的心态,不然我略施小计,找几个人来问叔爷,他早就可以无牵无挂离开此地了。” 她知晓沈墨为人多疑,所以还是说清楚才好。 当然,要是沈墨没有和判官照面且全身而退的能力,柳晚晴才不会解释,说到底是敬重沈墨的实力,不想平白得罪人。 沈墨微微点头,“是我小人之心了,既然前辈直爽,我就直说。我想前辈帮我掌掌眼,看看这玩意到底有什么说法。” 他取出那半块逆形卍字符,送到赊刀人手里。 赊刀人接住它,仔细端详,片刻后,忽地大叫一声,呼吸急促,忙将此物丢到地上,左手抚胸,右手放在背后。 沈墨认得出,此是玄门收敛心神的要诀,而且是极为上乘的法门,崂山上清宫中,也没多少人会。若是练得火候够深,任由电闪雷鸣、山崩地裂,也全然能置之不理。 真正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心魔,杀心中贼。 “原来赊刀人也是玄门正宗一脉。” 柳晚晴见赊刀人收敛心神,不敢乱动,生怕惊扰叔爷,惹出大祸。 可是赊刀人虽然用了上乘的收敛心神法门,面色依旧痛苦,而且呼吸愈发急促,怕是很快就没法喘息。 正当赊刀人快要支撑不住时,一只手轻轻拍在他脖子后的大椎穴上,一股绵绵然、泊泊然、似无休止的醇和真炁通过大椎穴灌入赊刀人体内。 “意与神会,不着片尘;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赊刀人得这股玄门真炁相助,又得沈墨以传音入密之法点拨,方得以宁定心神,呼吸逐渐均匀,直到月上中天,方才缓缓睁开眼。 赊刀人目中闪过微光,笑了笑,“果是崂山上清宫真传,今夜若不是有你在,老头子即使熬过此劫,也要落个半身不遂。” 沈墨:“前辈无须客气,若不是我将此物给前辈掌眼,前辈也不至于走火入魔。” 赊刀人摇摇头,“不管你的事,我这是在此处落下的病根子。即使你不来,我迟早也要发作。说起来,还要多谢你这一遭,帮我大为缓解病根,往后离开此地,我可以徐徐图之。这样,老头我孑然一身,没啥好报答你的,不如我将我侄孙女许配给你如何” 柳晚晴平平无奇的胸腹都鼓起来,忍不住锤了赊刀人一下,“叔爷,你开什么玩笑。” 她心想,“这要是成了,那疯女人指不定要把我撕成碎片。” 沈墨轻咳一声,“前辈还是说正事。” 赊刀人撇了撇嘴,“侄孙女当真是不领好,不晓得这小子前途无量,老头儿是给你找靠山呢。” 只是赊刀人讲求缘法,提了一句已经稍有逾越,触及底线。他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正色道:“这魔佛法印你是从摩诃寺得来的,另外半块到手了吗” 沈墨见他一句话就点破半块卍字符的来历,心想这趟来对了。他点点头,“在我朋友那里,要取随时可以。” 赊刀人舒了口气,“还好你没两块都带在一起,否则好事也成坏事。这块卍字符有小雷音咒印的修炼法门,可以易筋洗髓,提升根骨。只是侵染魔意,若无上乘玄功,极易被影响神智。好在你已经是炼神中人,这点魔意影响不到你。 除此之外,魔佛法印更是开启魔佛密藏的钥匙,那魔佛密藏又称小雷音寺,里面有魔佛舍利以及逆练如来神掌的修炼法门,若是能得到,哪怕是一个普通人都能凭此结成元胎,修炼到法相境界,凭那门逆练如来神掌的神通,足以纵横当世无敌,宛如当初魔佛复生。 只是小雷音寺所在地的地图,由昔年魔佛座下的八众怪物执掌,又称八部天龙众,分别是天众、龙众、夜叉、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呼罗迦。你若有心,可以以此为线索,前去寻觅。 当然,你若不想辛劳,仅凭小雷音咒印,足可受益无穷。” 沈墨拱了拱手,“多谢前辈解惑。” 魔佛舍利和逆练如来神掌的法门确实让沈墨有些心动,但也得谋定而后动,先弄清楚那八部天龙众的底细,再做打算。 赊刀人又将沈墨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突然微微一笑,“沈兄弟,要不要老头子送你一句话。” 沈墨摇头,“不必了,晚辈不信命。” 赊刀人哈哈大笑,“好小子,来来来,吃酒吃酒。” 柳晚晴于是分菜分酒,一老两少,就着月色,喝酒吃菜。大家都是洒脱人,也不说刚才的惊险,更不谈沈墨的事了,只说天南地北,风土人情。 一时间相得甚欢。 至于竹林里的吊唁声,到了后半夜,愈发喧嚣起来,三人也浑不在意。 直到漫天星隐,露水沾衣,方才尽兴,各自休息。 沈墨也不避忌,盘膝打坐,思虑消止,逐渐物我两忘。他对长生的渴望,正体现在日日夜夜,练功不缀上。 那边柳晚晴却怎么都睡不着,叫醒老头儿,问:“叔爷,我睡不着,要不你跟我说说你想送沈墨什么话” 赊刀人低声一笑,随后慢悠悠地在侄孙女背上写了一句话,又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就不要再传出去了。” 柳晚晴一脸无语,“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有什么好传的。” 她神色恹恹,却又睡不着,更不可能练功,天将亮,又无星星可以数,只能百无聊赖,等到沈墨收功。 终于如蒙大赦,急不可待地叫走沈墨,出得竹林,想快去回去补个觉。 熬夜可是女人的终生大敌! 第23章 保安堂 庆余堂。 “掌柜的,外面有人找你。”庆余堂一个伙计进得堂内,向石三禀报。 石三合上手里的秘籍,练了青龙令上的养生功法之后,加上庆余堂过手的药材着实不少,他炼炁略有小成。 于是花了大价钱从官府买来一个采花盗的秘籍,里面有轻功、迷药还有易容的手段。 这是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大东家的事发了,他肯定得连夜跑路。 因为一直以来担惊受怕,生怕哪天有人来抓他。石三练秘籍上的功夫是一点都不敢懈怠。他一个庆余堂江城分号的一把手,不到一年活生生把自己往一个朝不保夕的采花大盗的路子逼。 哎,午夜梦回,不知多少次怀念从前那些摸鱼的日子。 不珍惜啊! 伙计打扰石三研究秘籍,石三很不高兴,他练秘籍是为了活命,头等大事,吩咐不过,不是重要事务,绝不能来打扰他。 转您一想,伙计没这么笨! 他按住怒气,淡淡道:“说,什么事” 因为时常担惊受怕,他渐渐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目,免得给外人瞧出什么来。 “外面有个叫沈墨的公子爷来找你,我瞧他穿得很气派,说你一定会见他,所以才来打搅您。”伙计擦了擦汗,谁叫他是新来的,才被欺负着来向大掌柜禀报。 只愿那公子爷说的是真话,大掌柜一定会见他,否则少不了吃一顿挂落。 扑此! 伙计瞧见,大掌柜手里的书本竟失手落在地上,发出响声。 大掌柜竟顾不得捡起那看起来极为重要的书本,额头上汗水流得比他还多,顾不得擦拭,抓着他,急问:“人在哪” 他心想,“我的老天爷,大东家怎么光天化日地直接上门了。你老人家什么时候如此客气了,使不得啊!” 要知道以前沈墨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 这要是给人瞧见他光明正大地走进庆余堂,石三还怎么说得清。 这次过后,一定要跑路。 “母亲大人,请原谅儿子不孝。”石三心里发狠,哪怕大东家掌握了他家人的性命,也不能继续这样担惊受怕了。 不过现在,还是不得不见大东家。 毕竟现在跑,肯定来不及了。 今夜就找机会乔装易容! 到了前堂会客的花厅。 石三屏退左右,向沈墨一拜。 沈墨瞧他一头冷汗,笑了笑,“我来得光明正大,你是不是怕了。” “小的不敢。” 沈墨不置可否,“你也就这点出息,怎么就不动脑子想想,我既然光明正大来找你,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石三如醍醐灌顶,他是脑子没转过弯,现在一想,大东家敢露面,自然是不怕幽冥教和崂山上清宫找麻烦。 那他这小一年的苦,岂不是白吃了。 沈墨也是摸不准石三神奇的脑回路,不然得骂一句烂泥扶不上墙。 他此次坏了判官的化身,即使判官是老牌的炼神强者,也不得不静养一段时间。 而且前有孟婆,后有判官,皆没奈何他,幽冥教若非要和沈墨拼个你死我活,那正道的大派以及官府,肯定乐不可支。 幽冥教自身非是铁板一块,又不是独霸江湖,已经不太可能和沈墨斗个鱼死网破了。 何况一个炼神强者,真发起狠来,跟幽冥教不死不休,只消一日不死,幽冥教就永无宁日。 所以他打算稍稍露面,试探一下外界的反应。 如果不出意外,一些反贼及官面上的大人物都可能会来找他。 乱世将至,青龙令也不会如以前那样好使了。沈墨得继续布局,才能更好地收集修行的资源。 他对局势有自己的判断,关外的药材,再过段时间,怕是很难进来了。 因为一旦打仗,药材这等救命的物资,乃是各方势力都紧缺的,青龙令的面子,还没大到让各方人马让出这块肥肉的地步,何况总有不长眼的。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沈墨一向目光都很长远,而且深悉狡兔多窟的道理。 不过今天来见石三,目的除了达成露面外,他还打算开一间医馆,另有别用。 “接下来,你去给我盘一间医馆,名字就叫‘保安堂’,给你半天时间。” 石三见沈墨虽然时间催得紧,但也不是天大难事,不禁松一口气,以后也不用太过担惊受怕,好日子又快回来了。 他平生办任何差事,都没有如此开心过。 “小的这就去办,必定不让大东家失望。” “嗯。”沈墨点了头,也不看他,走出庆余堂。 … … 春花秋月馆。 圆意在旁边念经,姑娘在床上。 他一夜未睡,都在念经。 姑娘也一夜未睡,因为这钱挣得不踏实。 沈墨出现在房间里,圆意如释重负,“你可算回来了。” 沈墨不在,他自然不好离开,不然显得他没能经受住考验似的。 沈墨瞧了屋内情形,打趣道:“你这是禽兽不如了。” 圆意连忙回他,“我可什么都没干。” “干了就是禽兽,没干就是禽兽不如。” 圆意:“……” 沈墨丢了两片金叶子,扔到床上,“姑娘,我们走了。我朋友禽兽不如,实是不敬,这两片金叶子,只是聊表歉意,还请收下。” 随即带着圆意出房门。 他也不顾忌给人瞧见,直接找到老鸨,让她告诉柳晚晴自己在城里盘下一间医馆,唤作“保安堂”,记得让馆里的姑娘来照顾生意。 老鸨自是应下不提。 出了春花秋月馆,圆意才问,“这保安堂就是咱们往后落脚的地方你打算当大夫” “我可没耐心当大夫,你不是喜欢济世救人吗今后你就在保安堂坐堂,救死扶伤,正是得其所哉。” “可我不太会看病。” “没事,可以学的。” 圆意:“……” 其实他对当大夫确实不抗拒,衍法送他佛偈“托身红尘在,杀入白刃里。” 他不喜欢打打杀杀,但还是得来红尘经历一遭,当大夫救死扶伤,确实是不错的选择,沈墨实是用心了。 只是沈墨让春花秋月馆的姑娘们来照顾生意,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呢 第24章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保安堂开业,平静地过了半个月。 沈墨得到一个消息。 最近一段时间,神都的朝堂宣布了一件大事。皇帝的内卫、监察天下的绣衣使者、负责和江湖人打交道的六扇门以及军方势力合力组建了一个新的衙门——镇魔司。 新诞生的镇魔司职权远在内卫、绣衣使者等衙门之上,拥有皇权特许、先斩后奏的权力。 而这个衙门负责的事情,可以说都是神秘、灵异的事件,和妖魔邪祟有关。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最近越来越多妖魔邪祟作乱的事件出现,相比侠以武犯禁的江湖人,这些妖孽造成的危害更可怕。 因为它们作乱,简直没有道理和规律可寻,每出现一次,常常伴随村落城镇的动乱,死伤惨重,极大地扰乱了天下的安定。 这让本来摇摇欲坠的国朝,愈发风雨飘摇。 由于动乱的发生,沈墨手上的力量也被削减了,乱世草头王不要太多,他不能阻止别人不产生野心。 如今大环境不好,生意是更加不好做。 总之是一个字“难”! 沈墨一边修炼小雷音咒印,一边消化庆余堂新进的一批药材,这批药材过后,即使还能搞到珍稀药材,质量和数量,都很难和现在相比了。 至于元胎之后,即使有珍稀药材,要提升修为,也得找到炼丹师,或者自己开炉炼丹。 是以高明的修行者,往往也是炼丹师,有时候还要兼职炼器,甚至得精通风水相术,总之是艺多不压身。 故而活得越久的修行者,往往越强大。但也是因为强大,才能活得更久。 崂山上清宫的前辈就留下过一句话,“不是因为古老才强大,而是因为强大才古老。” 面对纷乱的局势,沈墨没有急着插手进去,只是不断修炼,总结信息。乱世之中,出头越早的人,越难笑到最后。 何况他从来没有忘记他的追求,权力富贵皆是辅助他修行、问道长生的工具,不可本末倒置。 另一边,他开着保安堂,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江城,果然引来许多注意。保安堂附近,多了一些监视。 有崂山上清宫的,也有幽冥教的,还有江城官府的,甚至有新出现的镇魔司的人等等,各路人马,层出不穷,连柳晚晴的人都掺合了一手! 沈墨迈入炼神的消息,自然瞒不过这些人。 这也是他们只负责监视的原因。 一个炼神强者的份量,可比神都大人物的姘头更或者乘龙快婿之类要重许多。 在所有的监视人中,春花秋月馆的人是最轻松的,里面时常有姑娘光明正大地来看病,她们还很乐意来,实在是逗一逗圆意师父,太好玩了! 姑娘们都很喜欢圆意大师。 甚至还开了谁能拿到圆意大师第一次的赌盘! 赌注还不小。 至于沈墨如何知道的,那是因为当天留下的两片金叶子,已经把那位姑娘发展成沈墨在春花秋月馆的线人。 她的名字叫阿羞,有一个烂赌鬼的弟弟。 沈墨有两种生意不会去做,一是皮肉生意,二是赌博放贷。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该有的底线,还是得有的。 所以沈墨认识柳晚晴很久,却也没将她当成朋友,毕竟不是一路人。虽说柳晚晴也算是救了不少可怜女子,终归道不同不相为谋。 当然,不是朋友,但可以有利益合作。 修行人的爱憎不能凌驾在修行之上。 这是沈墨现阶段的人生感悟,至于会不会变,他不敢保证,毕竟等闲变却故人心,莫道故人心易变。 所以他当圆意是朋友,也不会绝对信任,他连自己都不会有绝对信任。 炼神是超凡脱俗的一个关键节点,在这个过程中,沈墨会经历人到非人的转变,他的心态,他的思维,乃至于他的是非观,都会受到影响。 正如古代社会进入现代社会一样,一定会产生许多价值上的矛盾。 沈墨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转变造成的影响不要太大。 对圆意的友善,是他给自己留下的锚,如果有一天他完全变了,甚至变成吃人肉、喝人血的妖魔,希望那时候,他能偶尔想起和圆意的这段情分。 这个手法乃是他师父长青子交给他的。 当年长青子的师父曾以死来渡化一个魔道巨擘,可惜没有成功,但沈墨的师祖临死前给那位魔道巨擘说过一句话,“但愿道友将来作恶时,能偶尔想起贫道。” 那位魔道巨擘正是幽冥教上一代的阎罗殿主。 这也拉开了崂山上清宫和幽冥教长达两百年的仇恨序幕。 … … 自从阿羞和圆意共处一夜之后,就被调到柳晚晴身边做侍女,从一个春花秋月馆的底层,成为馆里鸨母都要客客气气的人物。 她没有如坐云端,只是愈发心惊胆战。 因为她还兼职当那位公子爷的卧底。 “当卧底是很痛苦的事,如坠无间地狱。若是柳晚晴怀疑你的身份,你就照实说了。” 如果没有沈墨的这句话,她是一天都坚持不下去的。 馆里的人都叫柳晚晴为小姐,阿羞用纯熟的手法给小姐按摩捏肩。 柳晚晴这些天有些百无聊赖,不是睡觉,而是唱歌,歌词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句,“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其实她最近还得了神都那疯女人的传信,让她一定要好好监视沈墨。 不能让别的女人随便靠近他。 柳晚晴不知是赌气,还是因为应下了沈墨的要求,反正让姑娘们把去保安堂当成任务来做。 可惜姑娘们不争气,或者没机会见到沈墨,反正个个被圆意迷得五迷三道的,还有好些个姑娘哭哭啼啼地要从良。 春花秋月馆是来去自由的,不过出去的规矩是要学会做个贤妻良母,因此她们先得适应端茶送水、洗衣做饭的生活。 柳晚晴跟她们说过,她们从良,寻那些商人士子或者豪门,根本没用,这些人要么常年奔波,要么喜新厌旧,以后她们要嫁的人最好是老实的良家子,那自是不能过现在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当然要提前适应。 有适应不了的,就继续做姑娘,老了还可以当春花秋月馆的教习,专门教姑娘们琴棋书画、房中术等等,也不会坐吃山空。 总之,柳晚晴是尽最大的努力,保障她们的现在和将来。 其实她也是官宦人间的小姐,要不是她祖父做了权臣,施行变法,得罪先皇和神都诸多权臣,死后一家人被清算,幼年时在教坊司呆了两年,见过人间疾苦,才在有能力时开了春花秋月馆,收容那些苦命女子,顺便为神都的疯女人收集情报。 到底还是年纪大了,叔爷当时一句乱点鸳鸯谱的话,她在竹林时,浑不在意,可日子越久,反倒是愈发清晰了。 “阿羞,你生病了。走,我带你去保安堂看病。” 阿羞不解其意,说道:“小姐,我没生病。” “不,你就是生病了。” “真没有啊。”阿羞摸了摸额头,也没发烧什么的。 “到底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说你病了,就是病了。”柳晚晴有些生气,沈墨找这么个小笨蛋来她这里当卧底,简直是小看她,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现在就找他去算账! 第25章 听说中土有不死奇人 圆意适应大夫的角色很快。 虽然他看病的本事有限,但治病的能力很强。如果一遍药师琉璃光明经的不能解决的病痛,念两遍就好了,不行就三遍。 三遍过后,如果还不能解决,那只能念往生经,祝福病人,来生能投个好胎。 当然,不能用药的情况下,他才会念经。 城里的弥勒教也喜欢用咒语或者符水这类超自然能力救人,只是到底有没有效,并不好说。 对于穷人而言,一根救命的稻草,只要能抓住,已经很开心了。 但现在多了圆意,他不是稻草,乃是浮木。 好在圆意的名声还不够响亮,来找他看病的,还是以春花秋月馆的姑娘们居多,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姑娘们的占比会逐渐减少。 弥勒教迟早会注意到他,或者已经注意到他。 论辈分,圆意算是城里弥勒教里这些人中很高的,虽然他不再是弥勒教的人。 他对此做好准备。 圆意救不了天下的疾苦,他只能救眼前的。 救一个是一个。 所以他没有想太多。 他没有因为治病救人削弱功力,佛法修为越来越高深。隐隐约约他领悟了“布施”的含义。 “不错,看来年来内,你可以摸到炼神的门槛,到时候,咱们兄弟联手,天下大可去得。”沈墨睁开眉心肉缝的猩红血眼,将圆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很是开心。 圆意颇有些无奈,“收起你的神通。” 沈墨笑吟吟:“好,我今天有点事,要出门一趟,如果有人来找我,你就说我出去了。” 圆意缓缓点头。 沈墨练功之外的时候,其实并不安分,他是个灵动活泼的人,喜欢开玩笑,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没有拘束感。 但圆意很清楚,如果闭关一百年能对修行大有帮助的话,沈墨可以一百年不出门一步。 就像他可以忍受地牢那几年暗无天日的日子。 所谓有大智慧、大毅力者,沈墨是也。 这一点是圆意钦佩沈墨的地方。 也是他认为沈墨具备改变世界能力的原因。 沈墨更对他说过:“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其实他在弥勒教的大师兄普法,也有这方面的潜质,只是大师兄,有时候太过不择手段了,而且野心勃勃,圆意和他相处很压抑,远没有和沈墨相处那样轻松自然。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确实是有缘分的。 有的人白发如新,有的人倾盖如故。 … … 沈墨今天出门的事跟生意有关。 不是他找别人做生意,而是别人来找他。 对方是扶余国的人,国朝东北的一个国家,占据的长白山等地,盛产药材。 最重要的是,对方是走海路来的。 这是个新的渠道。 … … 新月阁坐落在江城里一片宁静的园林中,旁有湖泊,今天风和日丽,天光云影在湖中徘徊。 门口有一联: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笔法疏奇,岁月之悠悠,天地之过往,仿佛在其中。 一名枯瘦矮小的白发老人,正在门口,身边跟着一个黑脸的壮健青年,神情冷肃。 他们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老人像是有些体力不支。 壮健青年不时扶一下他,免得老人一直站着难受。 只是时间长了,壮健青年不由发牢骚,“大人何必亲自在门口候着他,咱们先进去休息一会,等他来便是。” 老人摇了摇头,“对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咱们礼数周到一点,总不是坏事。” 壮健青年眉毛扬了扬,颇有些年轻气盛的模样,“有的是人愿意跟咱们合作,干嘛非得找他。听说这人年纪不大,而且得罪了大夏两个大势力,说不准跟他合作,咱们还要受牵连。” 老人忍不住敲了敲他脑袋,“你啊你,总是不动脑子。他得罪的势力很厉害,却还能大摇大摆在江城里活动,岂不是更证明他非同凡响的地方。而且我听说中土有不死奇人,能吸取天地灵气,突破凡人之躯,高来高去,恍若神灵,咱们今天要等的这个人,听说已经算是半个神灵了,待会你见了他,莫要不敬。” 他话音甫落,有悠悠声音,越过湖泊,来到新月阁前。 “老人家谬赞了,在下仍是血肉凡胎,侥幸练得几分本事,连御剑飞行都做不到,谈什么高来高去,算什么半个神灵。” 那声音像是极远的地方传来,可字字清晰,犹如在耳边低语。 好一会,才见一人出现。 不在地上,不在天上,在湖泊上,凌波而来,风神秀彻,当真恍如神仙。 那壮健青年,生于山野,见过不少虎豹财狼,甚至山中怪异也偶有听闻,可此次实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等奇人。 他身子不由颤栗,原来世间当真有可以踏水凌波,脱去凡类的奇人。 那人凌波踏水,上了岸,足下鞋袜,居然半点不湿。 再细看其人,宛如山中神仙玉树。 “扶余李成万,见过沈君。”老人连忙自我介绍。 沈墨微微一笑,“老人家请入内坐。” 他随后一挥,一股清风落在李成万身上,刚才的疲乏竟瞬息间消除得干干净净。 李成万不由不愈发惊叹,对方的深不可测,还要胜过传言。 他平生经历实多,见过不少飞檐走壁的江湖高手,可所遇者,没一个能及得上沈墨万一。 何况扶余人素来敬重强者和风姿过人的雅士,沈墨可谓两样都占了。 用他们国内的话来说,沈墨当是天上人。 扶余人以天下人比喻霸主,天上人无疑是他们普通人眼中的神仙之流。 往往成为天下人,背后都有这等天上人支持。 李成万年近七旬,可依旧有野心,如果得到沈墨支持,他们家族未尝不能一问扶余国主的位置。 老人和沈墨坐下,壮健青年有些拘束地站在一旁侍立,再不是年轻气盛的模样。 李成万到底见惯风浪,很快稳住心神,拿起茶杯,朝沈墨举杯示意,“老朽敝处偏邦,却也知晓沈君是当今的大名士,今日一见,果然是神仙中人。” 沈墨微微笑着,“大名士不敢当,有些恶名倒是真的。李老不远万里,乘风蹈海而来,实是辛苦,咱们也不兜圈子。先谈生意。” 第26章 天崩 李成万本以为沈墨这等人物,不太懂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一番交流下,才知大错特错。 沈墨对做生意的细节门清,甚至当场写下一份叫做“计划书”的事物,将两人合作的具体事务,事无巨细地饱含在里面。 更可怕的是沈墨谈起扶余的风土人情、历史典故,如数家珍,显然可以说得上是个扶余通,他有心想做隐瞒的地方,都被对方有意无意点破。 一场生意谈下来,无异于一场战场搏杀,而场面是一面倒。 李成万遇见过不少厉害的人物,可越是厉害的人物,越是倨傲,容易在细节上糊弄。 如沈墨这样的人,他实是找不到词来形容。 双方接下来约定好的利益分配,恰好在李成万心里的底线上。 没有任何疑问,双方的合作意向达成,事后自然有沈墨的人来和他们按照约定的章程接触、做事。 最后沈墨离开,还免了他们在新月阁的单。 原来新月阁竟然是沈墨的产业。 也就是说,他们来之后的一举一动,竟然在沈墨的掌握中。 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李成万背心冒出冷汗,总觉得江城暗里,有一张沈墨编织的大网,无论如何,他们都会落在沈墨的掌握中。 真是可怕的地头蛇。 还好已经选择和沈墨合作。 同时这也显示出沈墨实力雄厚,和他合作,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从沈墨凌波而来,到最后点破新月阁是他的产业,无疑是成功地从身心上降服了李成万,让沈墨牢牢把握住主动。 壮健青年亲眼目睹这一幕幕,心中震撼,绝非言语能形容。 以往李成万在扶余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可见了沈墨,他才知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相比之下,李成万坚忍狠辣的那一套,与沈墨相比,实是不足为道。 “本以为中土步入乱世,我们扶余李家能趁势而起,进可虎视中土,退可割据一方,没想到中土竟有如此天人一般的人物,且听说在数年前,还几乎走投无路,可见中土藏龙卧虎,远非我等可以窥视。” 李成万叹息一声,颇是无可奈何。 他突然对池水养不了真龙有了深刻理解,扶余小国,养不出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说什么天下人、天上人,实是自欺欺人,贻笑大方。 “李锋,以后你就在江城,负责咱们李家在中土的生意。” 李锋猎户出身,本没有姓。因为扶余国的平头百姓没资格拥有姓,若有主家赐姓,则是极大的恩宠,如果赐的姓和主家一样,那么已然是心腹中的心腹,可以说是和主家荣辱与共的家臣。 李锋饶是得李成万看重,也没想到会交给他这样重的权力。 “多谢大人。”李锋感激涕零。 这也是李成万的老辣处,李锋不是甘于平凡的人,见识过天高海阔之后,不会安心跟他回扶余的,不如放他在中土经历风浪。 若是成了,扶余李家就多一个强援,若是不成,今后他也只有感激。 至于李锋死在中土,那也是命数,怨不得人。 他心里想着,不由闪过沈墨的影子,若是……哎,他抛开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是芝兰玉树,谁不想生长在自家庭院呢。 可惜扶余李家最出色的姑娘,早已决定,要送给神都某位大人物做侧室。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 … 沈墨漫步江边散散心。 敲定和扶余李家的合作后,他的渠道又多了一条。修行真是耗费资源的事,好在他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备选,绝不至于一时半会就遇到修行资源枯竭的事。 接下来,重点不在魔佛法印的宝藏上,而是炼丹术的收集。 采药之后的元胎,除却打坐练气的基本功外,也得领悟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妙道,更得炼丹服药,断绝人间烟火。 当然也不是说不能吃五谷,只是尽量不吃,若是要享受美食,也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食物要求极高。 才有仙人饮琼浆玉露,食龙肝凤胆,服用蟠桃等仙药的说法。 炼丹术一向是沈墨的弱点,更不是崂山上清宫的长处。 若论炼丹术,龙虎山正一观、蜀中青羊宫、崆峒山广清派等等皆是当世翘楚。 以及当今皇帝陛下,也是丹道大家。 世人称“道君皇帝”。 只是帝王好神仙方术,对于国家,实是不幸。 但以国家这等暴力的机构来助自己收集修行资源,即使是头猪,也会有所成就。 他师父长青子曾言,当世真正称得上修行入流的人,寥寥无几,而神都的皇帝,怕是要算其中一个。 不过或许是皇帝修行厉害,炼精化气,执政二十年来一个子嗣都没有,是以神都之中的夺嫡之争,十分峻烈。 可沈墨看得清楚,以皇帝的修为,只要不作死,估计能熬死几代人,这些人争来争去的储位,无非是皇帝用来制衡朝堂的工具,否则皇帝怎么能放心修行 这也是修行人无可奈何之处,如果不用为了寻觅修行资源,宁愿去深山大泽、奇峰幽谷修道,跟虎豹相处,也不愿意在世俗跟人斗心眼,浪费精力。 出世、入世的矛盾,实是修行人一生中难以避开的。 清风拂面,沈墨沉醉其中,抛开人世忧愁。 从宽阔的江面上,一艘艨艟巨舰自上游驶下来,巨大的阴影笼罩向沈墨,一瞬间,仿佛天黑一般。 一人独立巨舰的帆顶,仿佛人和巨舰融为一体,化身庞然大物,沛然莫御。 那人的朝向正是沈墨所在处。 沈墨抬起头,看向他。 “是他。” 那人显然早就注意到沈墨,才驱使巨舰驶过来。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早有预谋。 那人的披风舒展开,与巨舰完美融为一体,化为遮天蔽日的阴影,将沈墨完全覆盖。 顿时使沈墨有种天高地阔,却无处容身的错觉。 巨舰滚滚而至,好似要无情地碾压一切挡在其前面的事物。 化为庞大阴影的那人,轻轻地拍出一掌。 犹如天崩! 这是沈墨自师父长青子仙逝过后,首次见到有人使出崂山上清宫的无上绝学,玄天神掌! 但他毫不意外。 第26章 天崩 李成万本以为沈墨这等人物,不太懂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一番交流下,才知大错特错。 沈墨对做生意的细节门清,甚至当场写下一份叫做“计划书”的事物,将两人合作的具体事务,事无巨细地饱含在里面。 更可怕的是沈墨谈起扶余的风土人情、历史典故,如数家珍,显然可以说得上是个扶余通,他有心想做隐瞒的地方,都被对方有意无意点破。 一场生意谈下来,无异于一场战场搏杀,而场面是一面倒。 李成万遇见过不少厉害的人物,可越是厉害的人物,越是倨傲,容易在细节上糊弄。 如沈墨这样的人,他实是找不到词来形容。 双方接下来约定好的利益分配,恰好在李成万心里的底线上。 没有任何疑问,双方的合作意向达成,事后自然有沈墨的人来和他们按照约定的章程接触、做事。 最后沈墨离开,还免了他们在新月阁的单。 原来新月阁竟然是沈墨的产业。 也就是说,他们来之后的一举一动,竟然在沈墨的掌握中。 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李成万背心冒出冷汗,总觉得江城暗里,有一张沈墨编织的大网,无论如何,他们都会落在沈墨的掌握中。 真是可怕的地头蛇。 还好已经选择和沈墨合作。 同时这也显示出沈墨实力雄厚,和他合作,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从沈墨凌波而来,到最后点破新月阁是他的产业,无疑是成功地从身心上降服了李成万,让沈墨牢牢把握住主动。 壮健青年亲眼目睹这一幕幕,心中震撼,绝非言语能形容。 以往李成万在扶余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可见了沈墨,他才知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相比之下,李成万坚忍狠辣的那一套,与沈墨相比,实是不足为道。 “本以为中土步入乱世,我们扶余李家能趁势而起,进可虎视中土,退可割据一方,没想到中土竟有如此天人一般的人物,且听说在数年前,还几乎走投无路,可见中土藏龙卧虎,远非我等可以窥视。” 李成万叹息一声,颇是无可奈何。 他突然对池水养不了真龙有了深刻理解,扶余小国,养不出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说什么天下人、天上人,实是自欺欺人,贻笑大方。 “李锋,以后你就在江城,负责咱们李家在中土的生意。” 李锋猎户出身,本没有姓。因为扶余国的平头百姓没资格拥有姓,若有主家赐姓,则是极大的恩宠,如果赐的姓和主家一样,那么已然是心腹中的心腹,可以说是和主家荣辱与共的家臣。 李锋饶是得李成万看重,也没想到会交给他这样重的权力。 “多谢大人。”李锋感激涕零。 这也是李成万的老辣处,李锋不是甘于平凡的人,见识过天高海阔之后,不会安心跟他回扶余的,不如放他在中土经历风浪。 若是成了,扶余李家就多一个强援,若是不成,今后他也只有感激。 至于李锋死在中土,那也是命数,怨不得人。 他心里想着,不由闪过沈墨的影子,若是……哎,他抛开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是芝兰玉树,谁不想生长在自家庭院呢。 可惜扶余李家最出色的姑娘,早已决定,要送给神都某位大人物做侧室。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 … 沈墨漫步江边散散心。 敲定和扶余李家的合作后,他的渠道又多了一条。修行真是耗费资源的事,好在他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备选,绝不至于一时半会就遇到修行资源枯竭的事。 接下来,重点不在魔佛法印的宝藏上,而是炼丹术的收集。 采药之后的元胎,除却打坐练气的基本功外,也得领悟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妙道,更得炼丹服药,断绝人间烟火。 当然也不是说不能吃五谷,只是尽量不吃,若是要享受美食,也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食物要求极高。 才有仙人饮琼浆玉露,食龙肝凤胆,服用蟠桃等仙药的说法。 炼丹术一向是沈墨的弱点,更不是崂山上清宫的长处。 若论炼丹术,龙虎山正一观、蜀中青羊宫、崆峒山广清派等等皆是当世翘楚。 以及当今皇帝陛下,也是丹道大家。 世人称“道君皇帝”。 只是帝王好神仙方术,对于国家,实是不幸。 但以国家这等暴力的机构来助自己收集修行资源,即使是头猪,也会有所成就。 他师父长青子曾言,当世真正称得上修行入流的人,寥寥无几,而神都的皇帝,怕是要算其中一个。 不过或许是皇帝修行厉害,炼精化气,执政二十年来一个子嗣都没有,是以神都之中的夺嫡之争,十分峻烈。 可沈墨看得清楚,以皇帝的修为,只要不作死,估计能熬死几代人,这些人争来争去的储位,无非是皇帝用来制衡朝堂的工具,否则皇帝怎么能放心修行 这也是修行人无可奈何之处,如果不用为了寻觅修行资源,宁愿去深山大泽、奇峰幽谷修道,跟虎豹相处,也不愿意在世俗跟人斗心眼,浪费精力。 出世、入世的矛盾,实是修行人一生中难以避开的。 清风拂面,沈墨沉醉其中,抛开人世忧愁。 从宽阔的江面上,一艘艨艟巨舰自上游驶下来,巨大的阴影笼罩向沈墨,一瞬间,仿佛天黑一般。 一人独立巨舰的帆顶,仿佛人和巨舰融为一体,化身庞然大物,沛然莫御。 那人的朝向正是沈墨所在处。 沈墨抬起头,看向他。 “是他。” 那人显然早就注意到沈墨,才驱使巨舰驶过来。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早有预谋。 那人的披风舒展开,与巨舰完美融为一体,化为遮天蔽日的阴影,将沈墨完全覆盖。 顿时使沈墨有种天高地阔,却无处容身的错觉。 巨舰滚滚而至,好似要无情地碾压一切挡在其前面的事物。 化为庞大阴影的那人,轻轻地拍出一掌。 犹如天崩! 这是沈墨自师父长青子仙逝过后,首次见到有人使出崂山上清宫的无上绝学,玄天神掌! 但他毫不意外。 第27章 鬼神 这等能驾驭艨艟巨舰化为自身气势的手段,已经是炼神层次方能用,配合崂山上清宫的绝学玄天神掌,即使判官、孟婆那等人物至此,也不会直撄其锋。 至于龙象法王这等半吊子炼神,非得付出不小的代价,才有机会逃出这一掌的笼罩。 沈墨遭逢这样的一掌,没有吃惊、意外,竟深深叹一口气。 眼神中露出怜悯、可惜。 他身子往后飘起,看似极慢,实则快得不可思议。 那一掌落下,尘土飞扬,飞石乱溅,留下一个数丈大小的掌坑。沈墨恰好在掌坑中指的边缘,一步不远,一步不近,避开得恰到好处。 烟尘落下,艨艟巨舰的阴影里,那人已经来到岸边,离地三尺,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身子托起,有如鬼神般莫测。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阴沉,“小师叔,恭喜你炼神成功。” “子默,你到底做了崂山上清宫的护教神将,修炼了那驭鬼神的外道法门,从此以后,你的长生道途绝了。”沈墨轻轻叹息一声,充满失望。 崂山上清宫自沈墨以下,最有希望炼神者,正是眼前叫他小师叔的人——苏子默。 他是神都苏家的庶子,七岁就上了崂山,拜入沈墨的大师兄门下,无论武功才智,皆是上上之选,许多崂山第二代弟子,也不及他。在沈墨被囚禁前,正是苏子默负责带领崂山上清宫的人抓捕他。 两人有长达一月的追逐,彼此之间多少有些惺惺相惜。 只是数年后,两人虽然皆有了炼神的实力,可境遇却天上地下。 以沈墨的见识,一眼就看出苏子默的炼神实力虽然是实打实的,却根基虚浮,定然是修炼了驭鬼神的外道法门。 这法门沈墨一向只是听过,那是崂山上清宫的护教神将方可修炼的功法,可以说是威力无俦。 此种法门,不止崂山上清宫独有,如龙虎山正一观等大教也有类似功法。 驭鬼神非是玄门正宗的长生之道,乃是各家护教神将的武力依凭。 而每代护教神将死后,才能将驾驭的鬼神传给下一任护教神将,而且驾驭鬼神的风险,丝毫不下于沈墨炼神那等凶险,因此这手段没法量产神将。 总之一旦修炼此法,就会沦为饲养鬼神的炉鼎,并通过各种神秘的手段,驾驭体内的鬼神之力,通过鬼神与天地交感,从而驱动天地万物之势。 所以护教神将的实力高低,全然由体内鬼神的实力高低以及自身能容纳的力量极限决定。 因此还需要修炼横练肉身的功法,尽可能容纳发挥出体内鬼神的力量来。 崂山上清宫最顶尖的横练功法便是巨灵玄功,昔年曾有一位道人将此法修炼到极致,凭此和佛门一位修炼金刚不坏神功的圣僧对了一千掌才落败。 虽然从这可以看出,巨灵玄功仍不及金刚不坏神功,却也是天下横练功法中的佼佼者。 而苏子默早有修炼巨灵玄功的基础。 沈墨不由得为他叹息,凭借巨灵玄功和崂山的玄门正宗法诀,苏子默一旦冲击炼神成功,成就未必差他多少。 他知道苏子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只是情义再深重,能和长生道途相比么 沈墨扪心自问,他是绝不会舍弃长生道途的。 即使驾驭鬼神的力量,能让他短时间抵达盖世无敌的层次,那也不是他的追求。 千般神通,万般法术,哪里及得上“长生”二字。 好一会,苏子默阴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师叔,你对驭鬼神的了解并不多,如果我和体内的家伙身心合一,那么我便是它,它便是我,往后肉身枯朽,我也可以再换一个炉鼎。这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长生’吗” 沈墨不置可否,淡淡回应:“人各有志,我确实多嘴了。何况道途之争,不在于口舌。你既然见到我,是要抓我回崂山上清宫吗若不是,咱们也不适合玩‘故人重逢,把酒言欢’的戏码。” 苏子默笑起来,他面貌清朗,笑起来该当格外阳光灿烂,可事实是他一笑,如阴云密布,声音更是瘆人得紧, “朝廷收到密报,江城的弥勒教活动频繁,很快就要造反,我是奉命来镇压弥勒教的。小师叔跟弥勒教没有关系。” “我和弥勒教一向是没有往来的,你还不了解我,除了做生意,也就是练练功。”沈墨不欲多事,直接撇清关系,至于苏子默若是不信,那只好实打实地做过一场再走。 瞧他驾驭的鬼神厉害,还是沈墨的神通高明。 崂山上清宫的护法神将又如何 他还是老头子内定的下一代掌教呢。 只是那时候他神通未成,服不得众,反倒是被崂山上清宫逐出门户。 其实他何曾稀罕崂山上清宫的掌教之位,可若有一天他实力足够,也要让那些老家伙明白,崂山掌教之位,他可以不要,但他不给,他们就不能抢。 说实话,被幽冥教追杀,他虽然生气,却也不占理,毕竟他先隐藏身份,潜入幽冥教做了卧底。 他最气不过的是,因为老头子临终遗言要传掌教之位给他,那几个老家伙就非要想尽办法将他逐出崂山上清宫,还传出消息,借幽冥教之刀杀他。 现在又有苏子默这等修道种子给弄去做了护教神将。 真是可笑。 在他看来,这崂山上清宫迟早要完。 苏子默目光着落在沈墨身上良久,方才淡淡地开口,“小师叔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小师叔既然成功炼神,弟子还是希望你今后不要跟崂山为难。 当初是神都那位发了话,几位师祖才不得不将你驱出崂山。毕竟那时候师祖刚刚仙逝,咱们崂山又发生那样的大事,动荡不安,若让小师叔继任掌教,只会激起神都那位的敌意,招惹祸患。 因此为了大局,只好委屈小师叔了。何况崂山真要和小师叔不死不休的话,当年就不会让我这个三代弟子带队来追你。” 沈墨不禁笑了起来,“为了大局可以牺牲一个未曾炼神的沈墨,今日同样也是为了大局,不想招惹一个炼神的沈墨,是这个意思吗” 苏子默眉头一皱,却没有反驳。 无论如何,小师叔没有说错。 错的是世道,错的也是人。 正如朝堂那位相爷的话,“为了大局,只能苦一苦百姓们。若是他们受不了这等苦,想要造反,那可不行。官员们是百姓们的父母,天下哪有做子女的来为难父母的道理这是不孝。” 这话它有道理吗 它没道理吗 苏子默不知道,也不忍知道,他只能当个执法的工具。 上面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这是他和沈墨的不同。 沈墨见苏子默无言以对,心想:“我何必难为他。” 随即,沈墨转身就走。 而苏子默目送沈墨远去,心里响起一阵低沉的呢喃,“这世间太污秽了,咱们一起将它清洗干净……听我的……听我的……” 第27章 鬼神 这等能驾驭艨艟巨舰化为自身气势的手段,已经是炼神层次方能用,配合崂山上清宫的绝学玄天神掌,即使判官、孟婆那等人物至此,也不会直撄其锋。 至于龙象法王这等半吊子炼神,非得付出不小的代价,才有机会逃出这一掌的笼罩。 沈墨遭逢这样的一掌,没有吃惊、意外,竟深深叹一口气。 眼神中露出怜悯、可惜。 他身子往后飘起,看似极慢,实则快得不可思议。 那一掌落下,尘土飞扬,飞石乱溅,留下一个数丈大小的掌坑。沈墨恰好在掌坑中指的边缘,一步不远,一步不近,避开得恰到好处。 烟尘落下,艨艟巨舰的阴影里,那人已经来到岸边,离地三尺,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身子托起,有如鬼神般莫测。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阴沉,“小师叔,恭喜你炼神成功。” “子默,你到底做了崂山上清宫的护教神将,修炼了那驭鬼神的外道法门,从此以后,你的长生道途绝了。”沈墨轻轻叹息一声,充满失望。 崂山上清宫自沈墨以下,最有希望炼神者,正是眼前叫他小师叔的人——苏子默。 他是神都苏家的庶子,七岁就上了崂山,拜入沈墨的大师兄门下,无论武功才智,皆是上上之选,许多崂山第二代弟子,也不及他。在沈墨被囚禁前,正是苏子默负责带领崂山上清宫的人抓捕他。 两人有长达一月的追逐,彼此之间多少有些惺惺相惜。 只是数年后,两人虽然皆有了炼神的实力,可境遇却天上地下。 以沈墨的见识,一眼就看出苏子默的炼神实力虽然是实打实的,却根基虚浮,定然是修炼了驭鬼神的外道法门。 这法门沈墨一向只是听过,那是崂山上清宫的护教神将方可修炼的功法,可以说是威力无俦。 此种法门,不止崂山上清宫独有,如龙虎山正一观等大教也有类似功法。 驭鬼神非是玄门正宗的长生之道,乃是各家护教神将的武力依凭。 而每代护教神将死后,才能将驾驭的鬼神传给下一任护教神将,而且驾驭鬼神的风险,丝毫不下于沈墨炼神那等凶险,因此这手段没法量产神将。 总之一旦修炼此法,就会沦为饲养鬼神的炉鼎,并通过各种神秘的手段,驾驭体内的鬼神之力,通过鬼神与天地交感,从而驱动天地万物之势。 所以护教神将的实力高低,全然由体内鬼神的实力高低以及自身能容纳的力量极限决定。 因此还需要修炼横练肉身的功法,尽可能容纳发挥出体内鬼神的力量来。 崂山上清宫最顶尖的横练功法便是巨灵玄功,昔年曾有一位道人将此法修炼到极致,凭此和佛门一位修炼金刚不坏神功的圣僧对了一千掌才落败。 虽然从这可以看出,巨灵玄功仍不及金刚不坏神功,却也是天下横练功法中的佼佼者。 而苏子默早有修炼巨灵玄功的基础。 沈墨不由得为他叹息,凭借巨灵玄功和崂山的玄门正宗法诀,苏子默一旦冲击炼神成功,成就未必差他多少。 他知道苏子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只是情义再深重,能和长生道途相比么 沈墨扪心自问,他是绝不会舍弃长生道途的。 即使驾驭鬼神的力量,能让他短时间抵达盖世无敌的层次,那也不是他的追求。 千般神通,万般法术,哪里及得上“长生”二字。 好一会,苏子默阴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师叔,你对驭鬼神的了解并不多,如果我和体内的家伙身心合一,那么我便是它,它便是我,往后肉身枯朽,我也可以再换一个炉鼎。这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长生’吗” 沈墨不置可否,淡淡回应:“人各有志,我确实多嘴了。何况道途之争,不在于口舌。你既然见到我,是要抓我回崂山上清宫吗若不是,咱们也不适合玩‘故人重逢,把酒言欢’的戏码。” 苏子默笑起来,他面貌清朗,笑起来该当格外阳光灿烂,可事实是他一笑,如阴云密布,声音更是瘆人得紧, “朝廷收到密报,江城的弥勒教活动频繁,很快就要造反,我是奉命来镇压弥勒教的。小师叔跟弥勒教没有关系。” “我和弥勒教一向是没有往来的,你还不了解我,除了做生意,也就是练练功。”沈墨不欲多事,直接撇清关系,至于苏子默若是不信,那只好实打实地做过一场再走。 瞧他驾驭的鬼神厉害,还是沈墨的神通高明。 崂山上清宫的护法神将又如何 他还是老头子内定的下一代掌教呢。 只是那时候他神通未成,服不得众,反倒是被崂山上清宫逐出门户。 其实他何曾稀罕崂山上清宫的掌教之位,可若有一天他实力足够,也要让那些老家伙明白,崂山掌教之位,他可以不要,但他不给,他们就不能抢。 说实话,被幽冥教追杀,他虽然生气,却也不占理,毕竟他先隐藏身份,潜入幽冥教做了卧底。 他最气不过的是,因为老头子临终遗言要传掌教之位给他,那几个老家伙就非要想尽办法将他逐出崂山上清宫,还传出消息,借幽冥教之刀杀他。 现在又有苏子默这等修道种子给弄去做了护教神将。 真是可笑。 在他看来,这崂山上清宫迟早要完。 苏子默目光着落在沈墨身上良久,方才淡淡地开口,“小师叔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小师叔既然成功炼神,弟子还是希望你今后不要跟崂山为难。 当初是神都那位发了话,几位师祖才不得不将你驱出崂山。毕竟那时候师祖刚刚仙逝,咱们崂山又发生那样的大事,动荡不安,若让小师叔继任掌教,只会激起神都那位的敌意,招惹祸患。 因此为了大局,只好委屈小师叔了。何况崂山真要和小师叔不死不休的话,当年就不会让我这个三代弟子带队来追你。” 沈墨不禁笑了起来,“为了大局可以牺牲一个未曾炼神的沈墨,今日同样也是为了大局,不想招惹一个炼神的沈墨,是这个意思吗” 苏子默眉头一皱,却没有反驳。 无论如何,小师叔没有说错。 错的是世道,错的也是人。 正如朝堂那位相爷的话,“为了大局,只能苦一苦百姓们。若是他们受不了这等苦,想要造反,那可不行。官员们是百姓们的父母,天下哪有做子女的来为难父母的道理这是不孝。” 这话它有道理吗 它没道理吗 苏子默不知道,也不忍知道,他只能当个执法的工具。 上面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这是他和沈墨的不同。 沈墨见苏子默无言以对,心想:“我何必难为他。” 随即,沈墨转身就走。 而苏子默目送沈墨远去,心里响起一阵低沉的呢喃,“这世间太污秽了,咱们一起将它清洗干净……听我的……听我的……” 第28章 柴刀的觉醒 艨艟巨舰再度,最终停留在江城最大的码头外,宛如一座巨大的阴影,笼罩江城。 城里的气氛,因为艨艟巨舰的到来,愈发凝重。 … … 沈墨离开之后,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他从腰间斜挂的皮鞘里,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江城最近不太平,又有很多人盯着他,所以以防万一,这把赊刀人赠与的柴刀,他是随身携带着,免得丢失,定下还刀的期限是二十年。 本来沈墨此前研究过一番,发现这把柴刀除了不易损坏外,应该没有其他特性。 直到刚才转身离开时,才赫然惊觉,柴刀出现了一丝异常。 取出之后,柴刀的刀尖竟衍生出一丝淡不可察的电芒,似乎跟他刚才和苏子默的接触有关,对方的气息,令柴刀“觉醒”。 他只能以“觉醒”来形容,此刻握着柴刀,他有种自身血肉延伸的感觉。眉心肉缝打开,猩红血眼照耀下,可以见到柴刀的锈迹上有暗红色的气息流转,电芒的出现,和这股气息有关。 他注入体内的真炁,这股气息就肉眼可见的膨胀起来,电芒变成浓郁的青红色。 可一旦注入真炁,就仿佛开闸的洪水,有掏空他身体的趋势。 沈墨以莫大定力,方才止住真炁的泄露,犹如止住狂泻的精关一般。 猩红血眼在真炁泄露后,自行关闭,沈墨感到一阵疲惫。再看柴刀时,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愈发清晰起来。 仅凭这种自身肉体的延伸感,他使用柴刀施展任何刀法,都会轻易发挥出刀法的极限威力出来,若能利用那青红色的电芒,以雷电至刚之性,应当有破去护体罡气的效果。 此刻,沈墨更意识到柴刀具备灵性,这是很多神兵利器都不具备的罕见属性,乃是少有能提升炼神战力的武器。 不过柴刀那种吸纳真炁的邪异性,让他多少有些顾忌。 看来得抽空好好研究一番。 同时,他暗自惊异一件事,为什么柴刀会在他接触苏子默之后“觉醒”。难道是苏子默体内“鬼神”的气息刺激了柴刀 沈墨觉得这个判断最接近真相。 柴刀、鬼神 两件事物,在他心里莫名有了联系。 他还想到赊刀人曾经说过的话,以前的人都没有保住他送出的刀难道赊出的刀,会有人故意来抢。 或许来抢的不是“人”。 联想到“鬼神”,以及开花竹林的吊唁声,让沈墨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其实这个世界,在他炼神以后,确实变得比以往诡异了。 他想到白骨祭坛,想到让圆心死而复生却没有心脏地“活着”的木鱼声,想到那佛像里走出的高大身影…… 在沈墨止住真炁泄露后,柴刀的异象消失,重新变成一把平平无奇的生锈柴刀。 还刀入鞘。 赊刀人已经离开竹林,而且找赊刀人问问题,代价不小。不如试试柳晚晴,以她和赊刀人的关系,说不准知道一点东西。 若有所求,礼下于人。 这点道理,沈墨才是明白的。 他先去庆余堂取了一块做根雕的上品香樟木,随即在庆余堂的密室里开工。以他炼神级别的目力,一丝微光,足可在暗室明察秋毫。 沈墨是学过雕刻的,因为雕刻可以静心养神,对修行有帮助。沈墨直接用柴刀开工。 他不是懒得去找专门的雕刻工具。 而是现在对他来说,没有比柴刀更趁手的工具了。那种血肉延伸的感觉,足以让他和柴刀轻易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 何况,这也有助于他对柴刀的使用研究。 虽然已经开始向长生种转变,但沈墨还是很珍惜时光。 沈墨自然而然落下第一刀,这一刀的流畅,出乎他意料,手感比他做出最巅峰的雕刻作品时,还要完美契合。 他心中一动,手里的柴刀,在小小的木材上盘旋飞舞。颇有种耍大刀雕花的复杂矛盾。 偏偏他下刀流畅,当真是行云水流,没有丝毫别扭。 逐渐地,一座完整的雕像成形,精致小巧,长发如瀑。随着柴刀飞舞,五官渐渐成形,只差了最后点睛。 沈墨收刀,稍稍凝神,将真炁小心注入柴刀,那青红色的电芒一闪即收。 经过多次用废弃的材料,来回试验,沈墨方才掌握到如何对电芒轻微使用的办法。 随即,毫不犹豫,点向根雕的双眸。 有如点睛之笔! 成了! 沈墨稍微喘息,调匀呼吸。柴刀对他的真炁太渴求了,每次他都要用好大耐力,才能止住真炁的狂涌外泄。 当然,这番辛苦并非没有好处,除却提升对柴刀的掌控外,他对真炁的控制力都有一丝丝加强。 整座根雕充满朦胧写意的美感,看起来和柳晚晴有些神似,却点到为止,像,又不太像,给人无尽的遐想空间。 其实本来也不可能真的一模一样。 女人化妆,实在可以有太多模样,即使同床共枕的夫妻,丈夫也很可能从没见过妻子真实的容颜。 而沈墨即使见过,也不能一模一样地还原,那不是送礼,而是得罪人。 这种点到为止,留足遐想的朦胧美,才是这份礼物的精妙之处。 因为女人既是视觉动物,也是感觉动物。 满意收工,随即离开密室,回到保安堂。 保安堂里外,依依杨柳边上,柳晚晴着了一身青色绸裙等在树下,婆娑树影,随着清风徐徐,仿佛流水而动。 “沈墨,你去哪里了我等你老半天。” 沈墨对柳晚晴来找他不意外,他知晓柳晚晴和神都那位关系匪浅,那位肯定会让柳晚晴盯着他,这几日必然会来找他。 只是柳晚晴居然会在外面等他,倒是有些出乎意外。 “我也正有事找你,这东西先送你。” 他简单直接,取出根雕。 柳晚晴本来等得有些不耐烦,见到根雕,心情登时愉快不少,姑娘家对美丽精致的小东西,总是难以拒绝的。 她眼珠子一转,“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是不是想问我叔爷的事” 她心思剔透,一般的事,沈墨找不到她身上来。沈墨找她,多半是赊刀人的事。 沈墨微微一笑,“和你说话,真不费劲。先进去。” 他其实不太喜欢和女人打交道,因为女人相比男子,更容易受情绪左右,做出失控的举措,但聪明冷静的女人又是例外。 柳晚晴显然是后一种。 柳晚晴摆摆手,“不必了,本来你再不回,我就要走。今天江城来了个大人物,我得回去应付一下。咱们有事说事,不浪费时间。” 沈墨:“你说的大人物是苏子默,我已经见过了。他做事是有分寸的,你不用太过担心。” 如果旁人这样评价苏子默这等在神都炙手可热的人物,自然有托大之嫌,但沈墨确实有资格这样说。 她已经知道,沈墨本来可以做崂山掌教的,而且崂山掌教本还有一等公的爵位在身。何况沈墨还是苏子默的师叔。 如果是数年前,她一定为沈墨惋惜,因为沈墨失去了一切。 现在看来,失去一切的,未尝不可能是崂山上清宫。 因为沈墨除开自己深不可测的武力外,还有自己组建的势力。 他还这么年轻,如今又是乱世,假以时日,沈墨创下的基业,说不定会超过崂山上清宫。 “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心可算放下来了。毕竟最近他多了个外号,叫冷面煞神,神都里里外外,没几个不怕他的。不过他来了,我不去见,终究失礼。你先说事。” “好,赊刀人的刀,究竟有什么说法” 沈墨切入正题。 第28章 柴刀的觉醒 艨艟巨舰再度,最终停留在江城最大的码头外,宛如一座巨大的阴影,笼罩江城。 城里的气氛,因为艨艟巨舰的到来,愈发凝重。 … … 沈墨离开之后,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他从腰间斜挂的皮鞘里,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江城最近不太平,又有很多人盯着他,所以以防万一,这把赊刀人赠与的柴刀,他是随身携带着,免得丢失,定下还刀的期限是二十年。 本来沈墨此前研究过一番,发现这把柴刀除了不易损坏外,应该没有其他特性。 直到刚才转身离开时,才赫然惊觉,柴刀出现了一丝异常。 取出之后,柴刀的刀尖竟衍生出一丝淡不可察的电芒,似乎跟他刚才和苏子默的接触有关,对方的气息,令柴刀“觉醒”。 他只能以“觉醒”来形容,此刻握着柴刀,他有种自身血肉延伸的感觉。眉心肉缝打开,猩红血眼照耀下,可以见到柴刀的锈迹上有暗红色的气息流转,电芒的出现,和这股气息有关。 他注入体内的真炁,这股气息就肉眼可见的膨胀起来,电芒变成浓郁的青红色。 可一旦注入真炁,就仿佛开闸的洪水,有掏空他身体的趋势。 沈墨以莫大定力,方才止住真炁的泄露,犹如止住狂泻的精关一般。 猩红血眼在真炁泄露后,自行关闭,沈墨感到一阵疲惫。再看柴刀时,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愈发清晰起来。 仅凭这种自身肉体的延伸感,他使用柴刀施展任何刀法,都会轻易发挥出刀法的极限威力出来,若能利用那青红色的电芒,以雷电至刚之性,应当有破去护体罡气的效果。 此刻,沈墨更意识到柴刀具备灵性,这是很多神兵利器都不具备的罕见属性,乃是少有能提升炼神战力的武器。 不过柴刀那种吸纳真炁的邪异性,让他多少有些顾忌。 看来得抽空好好研究一番。 同时,他暗自惊异一件事,为什么柴刀会在他接触苏子默之后“觉醒”。难道是苏子默体内“鬼神”的气息刺激了柴刀 沈墨觉得这个判断最接近真相。 柴刀、鬼神 两件事物,在他心里莫名有了联系。 他还想到赊刀人曾经说过的话,以前的人都没有保住他送出的刀难道赊出的刀,会有人故意来抢。 或许来抢的不是“人”。 联想到“鬼神”,以及开花竹林的吊唁声,让沈墨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其实这个世界,在他炼神以后,确实变得比以往诡异了。 他想到白骨祭坛,想到让圆心死而复生却没有心脏地“活着”的木鱼声,想到那佛像里走出的高大身影…… 在沈墨止住真炁泄露后,柴刀的异象消失,重新变成一把平平无奇的生锈柴刀。 还刀入鞘。 赊刀人已经离开竹林,而且找赊刀人问问题,代价不小。不如试试柳晚晴,以她和赊刀人的关系,说不准知道一点东西。 若有所求,礼下于人。 这点道理,沈墨才是明白的。 他先去庆余堂取了一块做根雕的上品香樟木,随即在庆余堂的密室里开工。以他炼神级别的目力,一丝微光,足可在暗室明察秋毫。 沈墨是学过雕刻的,因为雕刻可以静心养神,对修行有帮助。沈墨直接用柴刀开工。 他不是懒得去找专门的雕刻工具。 而是现在对他来说,没有比柴刀更趁手的工具了。那种血肉延伸的感觉,足以让他和柴刀轻易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 何况,这也有助于他对柴刀的使用研究。 虽然已经开始向长生种转变,但沈墨还是很珍惜时光。 沈墨自然而然落下第一刀,这一刀的流畅,出乎他意料,手感比他做出最巅峰的雕刻作品时,还要完美契合。 他心中一动,手里的柴刀,在小小的木材上盘旋飞舞。颇有种耍大刀雕花的复杂矛盾。 偏偏他下刀流畅,当真是行云水流,没有丝毫别扭。 逐渐地,一座完整的雕像成形,精致小巧,长发如瀑。随着柴刀飞舞,五官渐渐成形,只差了最后点睛。 沈墨收刀,稍稍凝神,将真炁小心注入柴刀,那青红色的电芒一闪即收。 经过多次用废弃的材料,来回试验,沈墨方才掌握到如何对电芒轻微使用的办法。 随即,毫不犹豫,点向根雕的双眸。 有如点睛之笔! 成了! 沈墨稍微喘息,调匀呼吸。柴刀对他的真炁太渴求了,每次他都要用好大耐力,才能止住真炁的狂涌外泄。 当然,这番辛苦并非没有好处,除却提升对柴刀的掌控外,他对真炁的控制力都有一丝丝加强。 整座根雕充满朦胧写意的美感,看起来和柳晚晴有些神似,却点到为止,像,又不太像,给人无尽的遐想空间。 其实本来也不可能真的一模一样。 女人化妆,实在可以有太多模样,即使同床共枕的夫妻,丈夫也很可能从没见过妻子真实的容颜。 而沈墨即使见过,也不能一模一样地还原,那不是送礼,而是得罪人。 这种点到为止,留足遐想的朦胧美,才是这份礼物的精妙之处。 因为女人既是视觉动物,也是感觉动物。 满意收工,随即离开密室,回到保安堂。 保安堂里外,依依杨柳边上,柳晚晴着了一身青色绸裙等在树下,婆娑树影,随着清风徐徐,仿佛流水而动。 “沈墨,你去哪里了我等你老半天。” 沈墨对柳晚晴来找他不意外,他知晓柳晚晴和神都那位关系匪浅,那位肯定会让柳晚晴盯着他,这几日必然会来找他。 只是柳晚晴居然会在外面等他,倒是有些出乎意外。 “我也正有事找你,这东西先送你。” 他简单直接,取出根雕。 柳晚晴本来等得有些不耐烦,见到根雕,心情登时愉快不少,姑娘家对美丽精致的小东西,总是难以拒绝的。 她眼珠子一转,“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是不是想问我叔爷的事” 她心思剔透,一般的事,沈墨找不到她身上来。沈墨找她,多半是赊刀人的事。 沈墨微微一笑,“和你说话,真不费劲。先进去。” 他其实不太喜欢和女人打交道,因为女人相比男子,更容易受情绪左右,做出失控的举措,但聪明冷静的女人又是例外。 柳晚晴显然是后一种。 柳晚晴摆摆手,“不必了,本来你再不回,我就要走。今天江城来了个大人物,我得回去应付一下。咱们有事说事,不浪费时间。” 沈墨:“你说的大人物是苏子默,我已经见过了。他做事是有分寸的,你不用太过担心。” 如果旁人这样评价苏子默这等在神都炙手可热的人物,自然有托大之嫌,但沈墨确实有资格这样说。 她已经知道,沈墨本来可以做崂山掌教的,而且崂山掌教本还有一等公的爵位在身。何况沈墨还是苏子默的师叔。 如果是数年前,她一定为沈墨惋惜,因为沈墨失去了一切。 现在看来,失去一切的,未尝不可能是崂山上清宫。 因为沈墨除开自己深不可测的武力外,还有自己组建的势力。 他还这么年轻,如今又是乱世,假以时日,沈墨创下的基业,说不定会超过崂山上清宫。 “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心可算放下来了。毕竟最近他多了个外号,叫冷面煞神,神都里里外外,没几个不怕他的。不过他来了,我不去见,终究失礼。你先说事。” “好,赊刀人的刀,究竟有什么说法” 沈墨切入正题。 第29章 弥勒降生 柳晚晴笑吟吟:“那天在竹林时,你怎么不问” 沈墨:“这事是我自信了,当时没发现有其他异常之处。何况当时问你叔爷,他肯定不会说的,我何必自讨没趣。” 寻找赊刀人提问是有代价的,何况规矩是一生只有一次提问的机会。 至于当时离开竹林,柳晚晴急着回去补觉,沈墨自然不好在没发现柴刀有问题的情况下,追着柳晚晴问柴刀的事。 其实细下想来,总归是他有些矫情和不想麻烦别人的心思在里面。 当然,现在既然觉察到柴刀的异常,沈墨便又放下了那份矫情。 柳晚晴:“你这人好就好在变通,哎,当初你怎么没答应那婚事呢” 沈墨有些厌烦柳晚晴的八卦,看在有求于人的份上,他还是照实说了,“我练的功夫,自是不泄元阳为妙。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在我这里,天大地大,长生最大。谁要是阻我求道,我躲不开的话,那只好没得商量了。总之不外乎四个字。” 柳晚晴见他说得严肃,禁不住问:“哪四个字” “杀杀杀杀!”沈墨淡淡回着。 柳晚晴听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但瞧着沈墨坚定的眼神,不禁深深触动,那是抛开一切杂念的坚定,纯粹得让人心儿颤颤的。她想着,一个人若有一件事可以让她抛开一切,那也不是白活了。 “沈墨,我现在总算知道,你这个人真的……很特别。那刀的事,说起来也不复杂,无非是遇鬼杀鬼,遇邪斩邪罢了。你是遇见类似竹林里的脏东西了,才激活了它。至于在竹林为何没事,也不复杂,因为竹林里有阵法,你跟我走的路,沾惹不到那些东西。”柳晚晴郑重地告诉他。 沈墨沉吟片刻:“这么说来,它也有吸引邪祟的特质,或者说,以鬼神温养柴刀,才是赊刀人赠我柴刀的真正目的” “嗯,差不多是这样的。至于此中还有别的关窍没有那就不是我所知。”柳晚晴回道。 “多谢。” 于是柳晚晴叫了阿羞跟她走。 沈墨不是没想过,赊刀人借他养刀,会不会有重大图谋,只是天下事,哪能事事理得清楚。何况他给赊刀人镇压心魔时,清楚知晓对方的深浅,虽则也有上乘的玄门功夫根底,却远远比不得他这等炼神。 二十年后还刀,更是没法和他相比。 至于柴刀,有没有其他隐患,总归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至少目前来看,柴刀对他有利无害。 修行的道路,比柴刀更有蹊跷和风险的事多了去,如果事事犹疑不定,那也不用修道了。 问道长生,本就是火中取栗、逆天而行的事。 他心念一定,只管研究柴刀的秘密,真把它弄明白了,还怕柴刀有什么祸患 同时,柴刀对他的武力提升,也确然是有帮助的。 能对炼神强者有帮助的器物,每一样都十分珍稀,遇上一件,并不是容易的事。 他想通之后,心怀一畅。 “柳姑娘都走远了,你还在想什么”圆意见沈墨回过神,不由发问。 现在保安堂没有病人,他自然闲了下来。 沈墨:“我在想,春花秋月馆的姑娘你不喜欢,该去哪里找你喜欢的姑娘,否则这情劫终归没法过。” 圆意脸色一囧,“你休要捉弄我了。” “哪里是捉弄,这分明是你的弱点,我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一点都不领情。” “哼,我就不信你也过了情劫。”圆意反将一军。 沈墨轻咳一声,“我的情劫那自是过了。” “不信。” 沈墨刚想转移话题,忽地心中一动,看向保安堂外杨柳河的石桥,竟站着一个身着白袍的中年人,此刻负手而立,与石桥、流水以及背后的天空,形成不可分割的整体。 又是一位能驾驭天地万物之势的高手,只是也非真正的炼神。 感觉上和苏子默有点像,又不完全一样。 “怎么最近修炼外道法门的人物越来越多了。” 驾驭鬼神的方法不但凶险,而且合适的鬼神也非常稀少,要找到一个能和己身合一的鬼神,按理说未必比碰到一个炼神强者容易。 沈墨一日间,居然碰见两位。 “看来,时代当真变了。” 炼神不但凶险,而且对天赋资质和机缘的要求其实是极高的,类似驭鬼神的方法,乃是明明白白将条件和风险摆在明处,成了便是成了。苏子默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有朝一日,完全和鬼神融合,也不失为另一条长生之路。 这算是修行的捷径了。 沈墨是看不上这种手段,可不代表对别人没有吸引力。 何况他是成了炼神,才有看不上驭鬼神之类法门的底气。 旁边圆意自然看到来人,长长叹一口气,“大师兄,你终于将彭祖师的白莲请神大法修炼到‘弥勒降生’的地步,若是积攒到足够的香火,距离‘明王出世’自不远也,恭喜!” 沈墨登时了然,原来这家伙居然是弥勒教如今的大头领赵普法。 传闻他是前朝皇族赵氏的后裔,一向有推翻大夏,重建旧朝的野心。此人行踪诡秘,没想到会突然露面来找圆意。 赵普法深深看了圆意一眼,“普海师弟,见到你很好,我很开心。今天我不是要找你麻烦,或者逼你回本教的。” 他又看向沈墨,露出笑容,“沈道兄,我对你一向神交已久,今日冒昧来访,还请勿要见怪。” 沈墨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来找他的,他不冷不热地回应,“赵兄干的是泼天大事,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赵兄来见我,我确实见怪,还是请回。” 他跟赵普法这样的人没有纠缠的必要。 何况前面才和苏子默说了绝没和弥勒教勾结,总不至于话没过夜,就对不起子默。 怎么说,苏子默也是他在崂山还算保有一丝香火情的人。 赵普法在沈墨这碰了钉子,也不着恼,他轻笑一声,“沈兄何必拒我千里之外,我不是邀请沈兄入伙,只是想来和沈兄做一笔生意。” 沈墨摇头,“赵兄的生意风险太大,我不会掺合的。” 赵普法含笑,“沈兄先听我说完话,再做定夺如何” 不等沈墨回应,赵普法继续道:“我是来请沈兄帮我杀一个人,价钱一定会让沈兄满意。” “杀谁” “苏子默。”赵普法一字一顿道。 沈墨神情一冷,“赵兄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虽然和崂山上清宫早已决裂,但子默七岁上山,和我年纪相仿,名为叔侄,实则不吝于手足兄弟,当初他下山追杀我,实属无奈。我是不会因此怪罪他的。何况,他如今在神都炙手可热,我杀了他,能有什么好处” “沈兄有所不知,苏子默如今人称‘冷面煞神’,在神都作为皇帝鹰犬,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莫说神都的权贵,便是崂山上清宫的人对他都颇有微词,他今日进了江城,有不少人想对他除之后快。 而且我打算出一根成形的千年山参,无论沈兄是直接服用,还是用以炼丹,对沈兄炼神之后的采药,大有裨益,足可节省数载苦功。” 成形的千年山参,可以说已经有了灵性,一向是可遇不可求,没法用金银来衡量极致。 一根参须,都能让刚死的人,回吊一口气,交待后事。沈墨若是以其为主药,拿来炼丹,莫说节省数载采药的苦功,便是元胎之后服用,都有所裨益。 沈墨听闻后,神情淡淡:“你先走,明日给你答复。” 赵普法微微一笑,“那我明日此时再来,静候沈兄的佳音。” 他凭空消失,竟一点痕迹不显。 沈墨听说弥勒教有一门真空遁法,来去空空,不着痕迹。看来赵普法是练成这门遁法了。 圆意迟疑,“沈墨,你当真要考虑去杀苏子默我当初在崂山上清宫时,见你们感情很好,他还跟我说过你的事,对你很钦佩呢。” 沈墨:“我可没说我现在要考虑杀不杀苏子默。” 圆意心里一松,“那就好。” “不过我打算今夜去见他一面,就跟他照实说,有人出两株成形的千年山参请我出手取他性命,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找他商量商量。” 圆意:“……” 第29章 弥勒降生 柳晚晴笑吟吟:“那天在竹林时,你怎么不问” 沈墨:“这事是我自信了,当时没发现有其他异常之处。何况当时问你叔爷,他肯定不会说的,我何必自讨没趣。” 寻找赊刀人提问是有代价的,何况规矩是一生只有一次提问的机会。 至于当时离开竹林,柳晚晴急着回去补觉,沈墨自然不好在没发现柴刀有问题的情况下,追着柳晚晴问柴刀的事。 其实细下想来,总归是他有些矫情和不想麻烦别人的心思在里面。 当然,现在既然觉察到柴刀的异常,沈墨便又放下了那份矫情。 柳晚晴:“你这人好就好在变通,哎,当初你怎么没答应那婚事呢” 沈墨有些厌烦柳晚晴的八卦,看在有求于人的份上,他还是照实说了,“我练的功夫,自是不泄元阳为妙。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在我这里,天大地大,长生最大。谁要是阻我求道,我躲不开的话,那只好没得商量了。总之不外乎四个字。” 柳晚晴见他说得严肃,禁不住问:“哪四个字” “杀杀杀杀!”沈墨淡淡回着。 柳晚晴听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但瞧着沈墨坚定的眼神,不禁深深触动,那是抛开一切杂念的坚定,纯粹得让人心儿颤颤的。她想着,一个人若有一件事可以让她抛开一切,那也不是白活了。 “沈墨,我现在总算知道,你这个人真的……很特别。那刀的事,说起来也不复杂,无非是遇鬼杀鬼,遇邪斩邪罢了。你是遇见类似竹林里的脏东西了,才激活了它。至于在竹林为何没事,也不复杂,因为竹林里有阵法,你跟我走的路,沾惹不到那些东西。”柳晚晴郑重地告诉他。 沈墨沉吟片刻:“这么说来,它也有吸引邪祟的特质,或者说,以鬼神温养柴刀,才是赊刀人赠我柴刀的真正目的” “嗯,差不多是这样的。至于此中还有别的关窍没有那就不是我所知。”柳晚晴回道。 “多谢。” 于是柳晚晴叫了阿羞跟她走。 沈墨不是没想过,赊刀人借他养刀,会不会有重大图谋,只是天下事,哪能事事理得清楚。何况他给赊刀人镇压心魔时,清楚知晓对方的深浅,虽则也有上乘的玄门功夫根底,却远远比不得他这等炼神。 二十年后还刀,更是没法和他相比。 至于柴刀,有没有其他隐患,总归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至少目前来看,柴刀对他有利无害。 修行的道路,比柴刀更有蹊跷和风险的事多了去,如果事事犹疑不定,那也不用修道了。 问道长生,本就是火中取栗、逆天而行的事。 他心念一定,只管研究柴刀的秘密,真把它弄明白了,还怕柴刀有什么祸患 同时,柴刀对他的武力提升,也确然是有帮助的。 能对炼神强者有帮助的器物,每一样都十分珍稀,遇上一件,并不是容易的事。 他想通之后,心怀一畅。 “柳姑娘都走远了,你还在想什么”圆意见沈墨回过神,不由发问。 现在保安堂没有病人,他自然闲了下来。 沈墨:“我在想,春花秋月馆的姑娘你不喜欢,该去哪里找你喜欢的姑娘,否则这情劫终归没法过。” 圆意脸色一囧,“你休要捉弄我了。” “哪里是捉弄,这分明是你的弱点,我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一点都不领情。” “哼,我就不信你也过了情劫。”圆意反将一军。 沈墨轻咳一声,“我的情劫那自是过了。” “不信。” 沈墨刚想转移话题,忽地心中一动,看向保安堂外杨柳河的石桥,竟站着一个身着白袍的中年人,此刻负手而立,与石桥、流水以及背后的天空,形成不可分割的整体。 又是一位能驾驭天地万物之势的高手,只是也非真正的炼神。 感觉上和苏子默有点像,又不完全一样。 “怎么最近修炼外道法门的人物越来越多了。” 驾驭鬼神的方法不但凶险,而且合适的鬼神也非常稀少,要找到一个能和己身合一的鬼神,按理说未必比碰到一个炼神强者容易。 沈墨一日间,居然碰见两位。 “看来,时代当真变了。” 炼神不但凶险,而且对天赋资质和机缘的要求其实是极高的,类似驭鬼神的方法,乃是明明白白将条件和风险摆在明处,成了便是成了。苏子默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有朝一日,完全和鬼神融合,也不失为另一条长生之路。 这算是修行的捷径了。 沈墨是看不上这种手段,可不代表对别人没有吸引力。 何况他是成了炼神,才有看不上驭鬼神之类法门的底气。 旁边圆意自然看到来人,长长叹一口气,“大师兄,你终于将彭祖师的白莲请神大法修炼到‘弥勒降生’的地步,若是积攒到足够的香火,距离‘明王出世’自不远也,恭喜!” 沈墨登时了然,原来这家伙居然是弥勒教如今的大头领赵普法。 传闻他是前朝皇族赵氏的后裔,一向有推翻大夏,重建旧朝的野心。此人行踪诡秘,没想到会突然露面来找圆意。 赵普法深深看了圆意一眼,“普海师弟,见到你很好,我很开心。今天我不是要找你麻烦,或者逼你回本教的。” 他又看向沈墨,露出笑容,“沈道兄,我对你一向神交已久,今日冒昧来访,还请勿要见怪。” 沈墨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来找他的,他不冷不热地回应,“赵兄干的是泼天大事,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赵兄来见我,我确实见怪,还是请回。” 他跟赵普法这样的人没有纠缠的必要。 何况前面才和苏子默说了绝没和弥勒教勾结,总不至于话没过夜,就对不起子默。 怎么说,苏子默也是他在崂山还算保有一丝香火情的人。 赵普法在沈墨这碰了钉子,也不着恼,他轻笑一声,“沈兄何必拒我千里之外,我不是邀请沈兄入伙,只是想来和沈兄做一笔生意。” 沈墨摇头,“赵兄的生意风险太大,我不会掺合的。” 赵普法含笑,“沈兄先听我说完话,再做定夺如何” 不等沈墨回应,赵普法继续道:“我是来请沈兄帮我杀一个人,价钱一定会让沈兄满意。” “杀谁” “苏子默。”赵普法一字一顿道。 沈墨神情一冷,“赵兄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虽然和崂山上清宫早已决裂,但子默七岁上山,和我年纪相仿,名为叔侄,实则不吝于手足兄弟,当初他下山追杀我,实属无奈。我是不会因此怪罪他的。何况,他如今在神都炙手可热,我杀了他,能有什么好处” “沈兄有所不知,苏子默如今人称‘冷面煞神’,在神都作为皇帝鹰犬,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莫说神都的权贵,便是崂山上清宫的人对他都颇有微词,他今日进了江城,有不少人想对他除之后快。 而且我打算出一根成形的千年山参,无论沈兄是直接服用,还是用以炼丹,对沈兄炼神之后的采药,大有裨益,足可节省数载苦功。” 成形的千年山参,可以说已经有了灵性,一向是可遇不可求,没法用金银来衡量极致。 一根参须,都能让刚死的人,回吊一口气,交待后事。沈墨若是以其为主药,拿来炼丹,莫说节省数载采药的苦功,便是元胎之后服用,都有所裨益。 沈墨听闻后,神情淡淡:“你先走,明日给你答复。” 赵普法微微一笑,“那我明日此时再来,静候沈兄的佳音。” 他凭空消失,竟一点痕迹不显。 沈墨听说弥勒教有一门真空遁法,来去空空,不着痕迹。看来赵普法是练成这门遁法了。 圆意迟疑,“沈墨,你当真要考虑去杀苏子默我当初在崂山上清宫时,见你们感情很好,他还跟我说过你的事,对你很钦佩呢。” 沈墨:“我可没说我现在要考虑杀不杀苏子默。” 圆意心里一松,“那就好。” “不过我打算今夜去见他一面,就跟他照实说,有人出两株成形的千年山参请我出手取他性命,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找他商量商量。” 圆意:“……” 第30章 世事茫茫 春花秋月馆。 里面载歌载舞,觥筹交错。 直到深夜,这场为苏子默接风洗尘的宴会终于到了尾声。 春花秋月馆宴会的大厅外,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上,阴影里。沈墨不知何时出现,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宴会中,不乏厉害的武者,还有两个接近炼神的家伙,不过都是古稀之年,突破炼神已然无望。 因为炼炁顶峰和炼神看似只一步之遥,可却隔着千山万水。长生门前多白骨,而炼神这长生第一道门槛,可谓是白骨如山。 江湖中,一向有句话——“一甲子不成炼神,终生无望。” 意思是,过了花甲之年,即使有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想要迈入炼神,也没有指望了。 那是气血过了巅峰,强行突破,根本没法迈过死关。 因此过了六十岁的武者,往往是平生最活跃的时候,因为炼神无望,开始着眼红尘富贵,为后代子孙计。 这些人如果运气好,获得什么邪法、秘术,以生命为代价,也可以在短时间爆发出炼神级别的战力,运气好甚至还能伤到真正的炼神强者。 所以哪怕炼神中人,遇到这类人,一般也不会太过交恶。 毕竟凡人尚有匹夫拼命,血溅五步的说法,这类人拼命,炼神强者也不好全身而退。 沈墨没有等宴会结束时前来,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观察一下,江城里到底有多少隐藏的厉害武者,做到心中有数。 因为苏子默来江城,声势不小,城中但凡有能力的人物,都想来试探一番。 所以不止宴会,大厅周围,其实也有不少和沈墨一样暗中观察的。 这株大树的视野和方位最好,但想要霸占这个位置的人,都被无声无息地解决掉。 尽管如此,周围潜伏的人,还是有察觉出大树附近的异常的,落在他们这等久经生死考验的人眼中,那株大树,仿佛有一头九幽地狱的厉鬼占据着,谁靠近那里,都会变得不幸。 甚至有人怀疑是镇魔司的某位大头目来了,跟苏子默一明一暗。 宴会正式结束,周围的暗探潮水般退去,有好几个顶级的暗探,对于那株恐怖的大树,留下极为可怕的心理阴影,甚至今后每次见到枝繁叶茂的大树,都会下意识避开。 那大树摇曳的树叶,不是树叶,仿佛是一张张阎罗帖! 另一外一边,苏子默离开春花秋月馆,坐上马车,往江城的驿馆去。 马车走到一个小巷子时,周围寂静无声。 苏子默心里生出警兆,一道人影扑向他的马车。气势汹汹的刀气,劈碎车厢。 赶车的马夫命丧当场。 他出来只带了一个马夫,因为真有刺客,那些属下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反而是累赘。 苏子默反应很快,在刀气劈碎车厢的刹那,以不可思议的身法,出了车厢。手里抽出一把长剑,仿佛天外流星般刺出,正中来人的咽喉。 一剑立威,周围聚拢的杀手,原本轻微的脚步声瞬息间消散无踪。 显然是被苏子默这一剑震慑住,知晓事不可为。 杀手和死士不同,杀手讲究一击不中,远遁千里。从这些杀手离开的速度来看,苏子默可以断定,他们的素质非常高。 心中一个念头闪过的同时,苏子默忽然被一股极其可怕的危机笼罩。 “还有人。” 一个他刚才没有发现的气息出现。 依旧是一抹刀光,相比刚才那一刀的气势汹汹,这一刀出现时,仿佛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刀尖一点青红色的电芒,锁定着他。无论他如何动作,都没法摆脱那一点电芒。 他心头涌现出异常的恐怖。 “炼神” 他自忖成为护教神将之后,驾驭鬼神,论实力不逊色真正的炼神。可是真正面对一位炼神的杀手时,他才知晓,绝对力量上他们未必有差距,甚至他还有可能在极致压榨鬼神之力时,略微胜过。但境界上,两者仍有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对方气息的异常,出刀时机的把握,老辣、精准,而且完全把握住他心神松懈的刹那。 苏子默连连后退,长剑横在胸口,体内的鬼神之力,以不可名状的方式浇灌全身。 那一刀险险避过长剑的守御,又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出现在了他的胸口,这瞬息间劲力的拉扯变化,居然不下数百次。 而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一根森白的骨刺从苏子默胸口探出,他终于展现出自己非人的一面。 骨刺触及刀尖的电芒。 夜里响起一声惊悚的厉啸。 苏子默胸口的血肉模糊,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伤口,刚才的骨刺落在地上,碎为齑粉。 此刻他才瞧见,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刀竟是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持刀的人,更是他意想不到的人。 他眼中闪过难以理解的迷惑,“小师叔” 柴刀缓慢收回,还刀入鞘,沈墨负手悠然,“子默,我这一刀如何” “神鬼莫测,若是胜负,那么刚才已分。若是生死之斗,那又另当别论。”苏子默声音阴沉。 沈墨笑了笑,“你还不服气若是生死之斗,你也输了。你以为那些杀手,走了就永远不会回来,江城之中,想要你死的人,可远比想要我死的人多。” 苏子默默然,这简直荒谬,却又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他作为代表大夏天威,镇压江城乱象的天使,人身安全竟还不如本该不为正邪两道所容的小师叔有保障。 “小师叔说的对,只是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墨微微笑着,“有人出了两根成形的千年山参寻我来杀你,我说你是我在世上为数不多的亲朋,所以……得加钱。” 苏子默脸沉如水,又感受到刚才那数股可怕的杀气去而复返,不得不忍气吞声,“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两株千年灵芝,一根三百年雪参,十粒雪莲玉蟾丸,明天会有人送到保安堂。” 沈墨轻轻一笑,“那好,时间不早了,回去好好休息。” “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伴随沈墨离去,悠长的道歌声在深夜里徘徊作响。 苏子默一拳敲在旁边的墙体上,露出好大一个空洞,这小师叔留下的道歌讲的是乱世之人的别易会难,亦暗指他趟江城的浑水,难有明日,命运茫茫。 所以面对沈墨随时可以抽身而出的洒脱,苏子默竟生出难以言喻的嫉妒。 他体内那鬼神的呢喃又一次响起,心中那要挣脱一切,清洗世间的杀意愈发浓烈起来。 这世道不该是这样的! 第30章 世事茫茫 春花秋月馆。 里面载歌载舞,觥筹交错。 直到深夜,这场为苏子默接风洗尘的宴会终于到了尾声。 春花秋月馆宴会的大厅外,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上,阴影里。沈墨不知何时出现,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宴会中,不乏厉害的武者,还有两个接近炼神的家伙,不过都是古稀之年,突破炼神已然无望。 因为炼炁顶峰和炼神看似只一步之遥,可却隔着千山万水。长生门前多白骨,而炼神这长生第一道门槛,可谓是白骨如山。 江湖中,一向有句话——“一甲子不成炼神,终生无望。” 意思是,过了花甲之年,即使有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想要迈入炼神,也没有指望了。 那是气血过了巅峰,强行突破,根本没法迈过死关。 因此过了六十岁的武者,往往是平生最活跃的时候,因为炼神无望,开始着眼红尘富贵,为后代子孙计。 这些人如果运气好,获得什么邪法、秘术,以生命为代价,也可以在短时间爆发出炼神级别的战力,运气好甚至还能伤到真正的炼神强者。 所以哪怕炼神中人,遇到这类人,一般也不会太过交恶。 毕竟凡人尚有匹夫拼命,血溅五步的说法,这类人拼命,炼神强者也不好全身而退。 沈墨没有等宴会结束时前来,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观察一下,江城里到底有多少隐藏的厉害武者,做到心中有数。 因为苏子默来江城,声势不小,城中但凡有能力的人物,都想来试探一番。 所以不止宴会,大厅周围,其实也有不少和沈墨一样暗中观察的。 这株大树的视野和方位最好,但想要霸占这个位置的人,都被无声无息地解决掉。 尽管如此,周围潜伏的人,还是有察觉出大树附近的异常的,落在他们这等久经生死考验的人眼中,那株大树,仿佛有一头九幽地狱的厉鬼占据着,谁靠近那里,都会变得不幸。 甚至有人怀疑是镇魔司的某位大头目来了,跟苏子默一明一暗。 宴会正式结束,周围的暗探潮水般退去,有好几个顶级的暗探,对于那株恐怖的大树,留下极为可怕的心理阴影,甚至今后每次见到枝繁叶茂的大树,都会下意识避开。 那大树摇曳的树叶,不是树叶,仿佛是一张张阎罗帖! 另一外一边,苏子默离开春花秋月馆,坐上马车,往江城的驿馆去。 马车走到一个小巷子时,周围寂静无声。 苏子默心里生出警兆,一道人影扑向他的马车。气势汹汹的刀气,劈碎车厢。 赶车的马夫命丧当场。 他出来只带了一个马夫,因为真有刺客,那些属下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反而是累赘。 苏子默反应很快,在刀气劈碎车厢的刹那,以不可思议的身法,出了车厢。手里抽出一把长剑,仿佛天外流星般刺出,正中来人的咽喉。 一剑立威,周围聚拢的杀手,原本轻微的脚步声瞬息间消散无踪。 显然是被苏子默这一剑震慑住,知晓事不可为。 杀手和死士不同,杀手讲究一击不中,远遁千里。从这些杀手离开的速度来看,苏子默可以断定,他们的素质非常高。 心中一个念头闪过的同时,苏子默忽然被一股极其可怕的危机笼罩。 “还有人。” 一个他刚才没有发现的气息出现。 依旧是一抹刀光,相比刚才那一刀的气势汹汹,这一刀出现时,仿佛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刀尖一点青红色的电芒,锁定着他。无论他如何动作,都没法摆脱那一点电芒。 他心头涌现出异常的恐怖。 “炼神” 他自忖成为护教神将之后,驾驭鬼神,论实力不逊色真正的炼神。可是真正面对一位炼神的杀手时,他才知晓,绝对力量上他们未必有差距,甚至他还有可能在极致压榨鬼神之力时,略微胜过。但境界上,两者仍有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对方气息的异常,出刀时机的把握,老辣、精准,而且完全把握住他心神松懈的刹那。 苏子默连连后退,长剑横在胸口,体内的鬼神之力,以不可名状的方式浇灌全身。 那一刀险险避过长剑的守御,又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出现在了他的胸口,这瞬息间劲力的拉扯变化,居然不下数百次。 而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一根森白的骨刺从苏子默胸口探出,他终于展现出自己非人的一面。 骨刺触及刀尖的电芒。 夜里响起一声惊悚的厉啸。 苏子默胸口的血肉模糊,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伤口,刚才的骨刺落在地上,碎为齑粉。 此刻他才瞧见,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刀竟是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持刀的人,更是他意想不到的人。 他眼中闪过难以理解的迷惑,“小师叔” 柴刀缓慢收回,还刀入鞘,沈墨负手悠然,“子默,我这一刀如何” “神鬼莫测,若是胜负,那么刚才已分。若是生死之斗,那又另当别论。”苏子默声音阴沉。 沈墨笑了笑,“你还不服气若是生死之斗,你也输了。你以为那些杀手,走了就永远不会回来,江城之中,想要你死的人,可远比想要我死的人多。” 苏子默默然,这简直荒谬,却又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他作为代表大夏天威,镇压江城乱象的天使,人身安全竟还不如本该不为正邪两道所容的小师叔有保障。 “小师叔说的对,只是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墨微微笑着,“有人出了两根成形的千年山参寻我来杀你,我说你是我在世上为数不多的亲朋,所以……得加钱。” 苏子默脸沉如水,又感受到刚才那数股可怕的杀气去而复返,不得不忍气吞声,“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两株千年灵芝,一根三百年雪参,十粒雪莲玉蟾丸,明天会有人送到保安堂。” 沈墨轻轻一笑,“那好,时间不早了,回去好好休息。” “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伴随沈墨离去,悠长的道歌声在深夜里徘徊作响。 苏子默一拳敲在旁边的墙体上,露出好大一个空洞,这小师叔留下的道歌讲的是乱世之人的别易会难,亦暗指他趟江城的浑水,难有明日,命运茫茫。 所以面对沈墨随时可以抽身而出的洒脱,苏子默竟生出难以言喻的嫉妒。 他体内那鬼神的呢喃又一次响起,心中那要挣脱一切,清洗世间的杀意愈发浓烈起来。 这世道不该是这样的! 第31章 灵药到手 强行按住心头的杀意,一路沉默,苏子默到了江城的驿馆。 周遭的凶险仍是存在,像是一头头潜伏的凶兽,随时想找机会露出爪牙,撕开他的皮肉。 苏子默突然意识到,当初小师叔被逐出崂山时竟是多么不容易。 只是小师叔终究渡过最艰难的时光,现在的小师叔,已经不需要找其他靠山,他自己就可以是别人的靠山。 同时,沈墨用身体力行,告诉他当一个棋子卷入漩涡时,无论有多么强大的力量,终归没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一个又一个涡旋,迟早会将他吞噬掉。 可小师叔当真是为他着想 其实不是的。 沈墨用这样的方式,想制造他和崂山上清宫的裂痕,告诉他应当有自己的思想,为自己而活。 体内的家伙,更是蠢蠢欲动,诱惑他独立门户,走自己的道路。 “终归陛下待我恩重如山,无论如何,先得完成皇命再说。”他决心抛开杂念,专注于眼前的事。 从今夜的事来看,江城的根子已经烂透掉。 城里的官员、豪族都不值得信任。 江城在大夏的版图里,实是微不足道,可它是水陆交通的一大枢纽,一旦出问题,对于大夏朝廷的稳定运转会造成极大的损害。 只是苏子默尚未对城中的弥勒教动手,已经有屠刀伸向他。 对此,他有些预料,才留下大部队驻扎城外,自己带数人进入城内,试探虚实。 他还是托大了。 今夜沈墨给他当头一棒,凭他的武力,还不足以在江城不惧任何明枪暗箭。 用灵药换来沈墨接下来不出手的承诺,只是他克服的第一个关卡。 此事可笑在于,他没有选择。 这也是沈墨对白日里,他给出那一掌的还击。用事实告诉他,沈墨并非好惹的。 其实关键点不在于小师叔有多么可怕,在于沈墨不需要对江城负责,仅此而已,就能让苏子默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他想起师祖对小师叔的评价,“沈墨是个混世魔王。” 谁能想到,当年温和有礼,能使任何人都如沐春风的沈墨,本质上确然是个魔王。 这一点,师祖没有说错。 而当年,大家都以为是师祖开的玩笑,没有当真。 压抑住今夜沈墨对他造成的打击和影响,苏子默喃喃低语: “我现在的力量,还不够!” 所以,那就增加力量。 驿馆里,一灯如豆。 如果有人的目光能透过窗户,便能看到,在一盏油灯下,苏子默正用手抠出自己手臂的血肉,一口一口放进嘴里咀嚼。 一个个犹如蛆虫般蠕动的经文符号,在他脸上浮现,发出呢喃。 而他手臂被抠出的血肉,也随吃随长。 俨然,苏子默将自己的肉,当成了某种灵丹妙药。 对于这般可怕的修炼的场景,他已经习以为常。长出的血肉,并不是他自己的,当他将自己完全吃掉后,苏子默现在的肉身,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那时候,他得去找下一具身体。 但崂山上清宫原本的驭鬼神法门,并没有记载这样的手段。 这一切,都是苏子默“自己”发现的。 … … 与此同时,距离江城不远的摩诃寺中,同样一灯如豆,圆心诵读一篇经文时,耳中响起木鱼声,不知为何,经文像蝌蚪一样蠕动,看久了,竟像是一只只眼睛,他脑海涌现出一种冲动,想要抠下自己的眼珠子吃掉。同时一段忘却的记忆浮现脑海。 他以莫大的定力,压抑这股近乎本能的冲动找来纸笔,准备在信纸上写上脑海里本已忘却的记忆,寄给一个能帮到他的人。 “圆意师弟,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们已经‘死’掉……” 他没有觉察到,信纸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张人皮。 圆心本意是写下一个“我”,但落笔时,自然而然多出一个“们”字。 当他想要继续落笔时,门外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吃了一惊,笔从手中滑落。 耳中的木鱼声,刚才写的信,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切都是幻觉。 他确定不是幻觉。 因为他最近好几次出定时,发现手中都会多一颗活人的心脏,并不由自主地往嘴里塞进去。 他确定,这绝不是幻觉! 那种来自嘴里的血腥味,会持续一整天不散。 可是寺里,并没有谁死掉,更没有发现被挖掉心脏的尸体。 异常恐怖的事是,摩诃寺周围是没有人烟的。 那他吃的是谁的心 细思恐极! 同时,他更发现一件自己没法接受的可怕事实。原来他已经“死”了。 这件事,他有时候会突然忘记掉。 当记起来时,他会写下那封信。 随后,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忆”他又遗忘了。 “住持,那位孟姑娘又来找你了。”外面有知客僧敲门。 “谁是孟姑娘”圆心脑海里产生疑问。 … … 沈墨离开时,眉心肉缝的猩红血眼打开过,在它“目光”笼罩下,发现了幽冥教的人。 不过沈墨没有选择立即抓住那个家伙,而是牢牢记住他的气息。 只要人还在江城,他就能将其再次找出来。 经过猩红血眼的观察后,沈墨飘然而去。 在没有拿到苏子默承诺的灵药前,沈墨不打算节外生枝。 江城再乱,只要不惹到他头上,那就当没有乱子。 其实他最近还趁着江城的乱象,小小发了一笔财。 在弥勒教临近起事的关口,城里武库的甲胄、兵器正一批又一批地被江城的官员们发卖出去,而买主正是弥勒教。 至于官员们的黑钱,正是通过沈墨手下的渠道洗白。 反贼需要的武器兵甲,竟然来自江城的武库,卖家正是那些本该恪尽职守的官员,不得不说,世上的事,往往会荒谬到超乎人的想象。 为了利益,这些家伙,真的是什么都敢干。 江城已经烂到根子里,难怪这些人要苏子默死,不然事情爆出去,那就是他们死。 沈墨甚至思考到一个关键,弥勒教在江城的活动会不会是掩人耳目,他们真正的目标并不是江城,这也是城里官员愿意倒卖武器甲胄的原因 到时候弥勒教假装在城里举事,攻击武库,城里的官员让弥勒教配合一下,将其逐出城外。 如此还能博一个勇于任事,击退贼众的功劳。 而弥勒教顺利得到武库的武器甲胄,便能极大增强军事力量。虽然江城重要,但一旦攻破,肯定会惹来大夏更加强力的反弹,所以江城是尚未割据一方的弥勒教没法守住的。 赵普法一定要致苏子默于死地的原因就是这个。 因为弥勒教根本没有占据江城的打算,但苏子默却一定要铲除弥勒教,并且挖掉江城官场这块帝国的腐肉。 另外,江城只要不发生战争,以其交通便利,定然能源源不断地吸引物资,城中官员、商人、豪族还可以借机就近卖给弥勒教。只要弥勒教不断攻破别的城池,那么金银财富肯定是源源不断的。 在江城官员、豪族、行商眼中,那就是一个有金山银海的大主顾。 至于弥勒教劫富济贫,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已经和弥勒教有了合作的他们,并不怕弥勒教损害他们的利益,如果赵普法眼光长远一点,弥勒教里面肯定已经有了不少豪族商人的子弟。 打着替天行道的口号,未必要干替天行道的事。 天下打下来,终归是要有人治理的。 甚至可以选择性地替天行道,铲除和江城豪族不对付其他地方豪族。那被裹挟进入弥勒教的百姓,无非是为王前驱而已,可他们也没有选择。 如果事情真如沈墨预料,那这弥勒教的赵普法怕是能成一些气候。 往更深处想,赵普法找他杀苏子默,绝不是指望他能杀掉苏子默,而是趁机试探他对苏子默的态度。 因为只要沈墨在城里,他就是城里各方势力,绝不能忽视的一股强大力量。 所以沈墨真正的态度,那就极为重要了。 沈墨摇了摇头,天道、地道、鬼道、妖魔道,我自求我道。正是他不在乎这些,才能看得清楚。 皇图霸业谈笑中! 修行人入世是为了修行,而不是为了什么皇图霸业。 他只管火中取利即可。 回到保安堂,第二天一大早,苏子默果然派人送来他承诺的灵药。 虽然这些灵药拿来炼丹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但吃到嘴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沈墨立即带着灵药,选择暂时远离江城这个是非之地,寻个僻静的地方闭关。临走前,他告诉圆意,如果赵普法来找他,就实话实说,他找地方闭关去了。 第31章 灵药到手 强行按住心头的杀意,一路沉默,苏子默到了江城的驿馆。 周遭的凶险仍是存在,像是一头头潜伏的凶兽,随时想找机会露出爪牙,撕开他的皮肉。 苏子默突然意识到,当初小师叔被逐出崂山时竟是多么不容易。 只是小师叔终究渡过最艰难的时光,现在的小师叔,已经不需要找其他靠山,他自己就可以是别人的靠山。 同时,沈墨用身体力行,告诉他当一个棋子卷入漩涡时,无论有多么强大的力量,终归没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一个又一个涡旋,迟早会将他吞噬掉。 可小师叔当真是为他着想 其实不是的。 沈墨用这样的方式,想制造他和崂山上清宫的裂痕,告诉他应当有自己的思想,为自己而活。 体内的家伙,更是蠢蠢欲动,诱惑他独立门户,走自己的道路。 “终归陛下待我恩重如山,无论如何,先得完成皇命再说。”他决心抛开杂念,专注于眼前的事。 从今夜的事来看,江城的根子已经烂透掉。 城里的官员、豪族都不值得信任。 江城在大夏的版图里,实是微不足道,可它是水陆交通的一大枢纽,一旦出问题,对于大夏朝廷的稳定运转会造成极大的损害。 只是苏子默尚未对城中的弥勒教动手,已经有屠刀伸向他。 对此,他有些预料,才留下大部队驻扎城外,自己带数人进入城内,试探虚实。 他还是托大了。 今夜沈墨给他当头一棒,凭他的武力,还不足以在江城不惧任何明枪暗箭。 用灵药换来沈墨接下来不出手的承诺,只是他克服的第一个关卡。 此事可笑在于,他没有选择。 这也是沈墨对白日里,他给出那一掌的还击。用事实告诉他,沈墨并非好惹的。 其实关键点不在于小师叔有多么可怕,在于沈墨不需要对江城负责,仅此而已,就能让苏子默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他想起师祖对小师叔的评价,“沈墨是个混世魔王。” 谁能想到,当年温和有礼,能使任何人都如沐春风的沈墨,本质上确然是个魔王。 这一点,师祖没有说错。 而当年,大家都以为是师祖开的玩笑,没有当真。 压抑住今夜沈墨对他造成的打击和影响,苏子默喃喃低语: “我现在的力量,还不够!” 所以,那就增加力量。 驿馆里,一灯如豆。 如果有人的目光能透过窗户,便能看到,在一盏油灯下,苏子默正用手抠出自己手臂的血肉,一口一口放进嘴里咀嚼。 一个个犹如蛆虫般蠕动的经文符号,在他脸上浮现,发出呢喃。 而他手臂被抠出的血肉,也随吃随长。 俨然,苏子默将自己的肉,当成了某种灵丹妙药。 对于这般可怕的修炼的场景,他已经习以为常。长出的血肉,并不是他自己的,当他将自己完全吃掉后,苏子默现在的肉身,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那时候,他得去找下一具身体。 但崂山上清宫原本的驭鬼神法门,并没有记载这样的手段。 这一切,都是苏子默“自己”发现的。 … … 与此同时,距离江城不远的摩诃寺中,同样一灯如豆,圆心诵读一篇经文时,耳中响起木鱼声,不知为何,经文像蝌蚪一样蠕动,看久了,竟像是一只只眼睛,他脑海涌现出一种冲动,想要抠下自己的眼珠子吃掉。同时一段忘却的记忆浮现脑海。 他以莫大的定力,压抑这股近乎本能的冲动找来纸笔,准备在信纸上写上脑海里本已忘却的记忆,寄给一个能帮到他的人。 “圆意师弟,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们已经‘死’掉……” 他没有觉察到,信纸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张人皮。 圆心本意是写下一个“我”,但落笔时,自然而然多出一个“们”字。 当他想要继续落笔时,门外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吃了一惊,笔从手中滑落。 耳中的木鱼声,刚才写的信,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切都是幻觉。 他确定不是幻觉。 因为他最近好几次出定时,发现手中都会多一颗活人的心脏,并不由自主地往嘴里塞进去。 他确定,这绝不是幻觉! 那种来自嘴里的血腥味,会持续一整天不散。 可是寺里,并没有谁死掉,更没有发现被挖掉心脏的尸体。 异常恐怖的事是,摩诃寺周围是没有人烟的。 那他吃的是谁的心 细思恐极! 同时,他更发现一件自己没法接受的可怕事实。原来他已经“死”了。 这件事,他有时候会突然忘记掉。 当记起来时,他会写下那封信。 随后,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忆”他又遗忘了。 “住持,那位孟姑娘又来找你了。”外面有知客僧敲门。 “谁是孟姑娘”圆心脑海里产生疑问。 … … 沈墨离开时,眉心肉缝的猩红血眼打开过,在它“目光”笼罩下,发现了幽冥教的人。 不过沈墨没有选择立即抓住那个家伙,而是牢牢记住他的气息。 只要人还在江城,他就能将其再次找出来。 经过猩红血眼的观察后,沈墨飘然而去。 在没有拿到苏子默承诺的灵药前,沈墨不打算节外生枝。 江城再乱,只要不惹到他头上,那就当没有乱子。 其实他最近还趁着江城的乱象,小小发了一笔财。 在弥勒教临近起事的关口,城里武库的甲胄、兵器正一批又一批地被江城的官员们发卖出去,而买主正是弥勒教。 至于官员们的黑钱,正是通过沈墨手下的渠道洗白。 反贼需要的武器兵甲,竟然来自江城的武库,卖家正是那些本该恪尽职守的官员,不得不说,世上的事,往往会荒谬到超乎人的想象。 为了利益,这些家伙,真的是什么都敢干。 江城已经烂到根子里,难怪这些人要苏子默死,不然事情爆出去,那就是他们死。 沈墨甚至思考到一个关键,弥勒教在江城的活动会不会是掩人耳目,他们真正的目标并不是江城,这也是城里官员愿意倒卖武器甲胄的原因 到时候弥勒教假装在城里举事,攻击武库,城里的官员让弥勒教配合一下,将其逐出城外。 如此还能博一个勇于任事,击退贼众的功劳。 而弥勒教顺利得到武库的武器甲胄,便能极大增强军事力量。虽然江城重要,但一旦攻破,肯定会惹来大夏更加强力的反弹,所以江城是尚未割据一方的弥勒教没法守住的。 赵普法一定要致苏子默于死地的原因就是这个。 因为弥勒教根本没有占据江城的打算,但苏子默却一定要铲除弥勒教,并且挖掉江城官场这块帝国的腐肉。 另外,江城只要不发生战争,以其交通便利,定然能源源不断地吸引物资,城中官员、商人、豪族还可以借机就近卖给弥勒教。只要弥勒教不断攻破别的城池,那么金银财富肯定是源源不断的。 在江城官员、豪族、行商眼中,那就是一个有金山银海的大主顾。 至于弥勒教劫富济贫,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已经和弥勒教有了合作的他们,并不怕弥勒教损害他们的利益,如果赵普法眼光长远一点,弥勒教里面肯定已经有了不少豪族商人的子弟。 打着替天行道的口号,未必要干替天行道的事。 天下打下来,终归是要有人治理的。 甚至可以选择性地替天行道,铲除和江城豪族不对付其他地方豪族。那被裹挟进入弥勒教的百姓,无非是为王前驱而已,可他们也没有选择。 如果事情真如沈墨预料,那这弥勒教的赵普法怕是能成一些气候。 往更深处想,赵普法找他杀苏子默,绝不是指望他能杀掉苏子默,而是趁机试探他对苏子默的态度。 因为只要沈墨在城里,他就是城里各方势力,绝不能忽视的一股强大力量。 所以沈墨真正的态度,那就极为重要了。 沈墨摇了摇头,天道、地道、鬼道、妖魔道,我自求我道。正是他不在乎这些,才能看得清楚。 皇图霸业谈笑中! 修行人入世是为了修行,而不是为了什么皇图霸业。 他只管火中取利即可。 回到保安堂,第二天一大早,苏子默果然派人送来他承诺的灵药。 虽然这些灵药拿来炼丹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但吃到嘴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沈墨立即带着灵药,选择暂时远离江城这个是非之地,寻个僻静的地方闭关。临走前,他告诉圆意,如果赵普法来找他,就实话实说,他找地方闭关去了。 第32章 闭关 夕阳无限好。 江城今日的黄昏和昨日无甚不同。 圆意如往常一样看病治人,到此时终于看完最后一个病人。他摘下头上的帽子透透气,头上的青皮早已冒出钢针长短的黑发。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有头发的日子。 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 头发是烦恼丝,他今后的烦恼肯定会越来越多,只是圆意没有觉得有啥不好,竟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充实。 他没有等赵普法过来,听说隔壁街的茶馆说书是一绝,每晚都很热闹,圆意准备去看看。 只是刚关上门,身后一阵轻缓的脚步落入耳中。 圆意转过身,赵普法已经来到面前。 “苏子默送了沈墨好几样灵丹妙药,他拿去便离开了江城,要闭关一段时间。”圆意直截了当地对赵普法说道,没有寒暄。 赵普法似不意外,“这事情我早上就清楚了。” 他显示出自己情报能力的强大,以及对江城的把控。 “行,我还有事,先走了。”圆意不冷不淡。 他对赵普法在江城的权势没有兴趣。 赵普法微微一笑,“师弟,我在这世上就剩下你一个同门师弟了,就算你不想跟我走,也不至于非要对我冷冰冰的。你看你几番拒绝我,我生过气吗咱们即使不能在弥勒教重聚,总不至于一定要形同陌路,你说对吗” “嗯,我只是不想掺合你的事,刻意回避你,说起来是圆意着相。只是圆意已经不是普海,咱们之间,确实没啥好说的。” “好,你既然这样想,我便不纠缠你,只是请你转告沈兄一句,幽冥教的孟婆如今在江城附近,我言尽于此,你往后多珍重。” 他留下话,随即缓步离去。 圆意有些意外,很快反应过来,孟婆到来的消息,无论是真是假,都是对沈墨的钳制,即使沈墨有心帮助苏子默,也得顾忌幽冥教的孟婆在侧。 幽冥教虽说暂时没找沈墨麻烦了,可沈墨一旦卷进苏子默的事情里,遭遇困境,幽冥教九成九是要痛打落水狗的。 昨日出价请沈墨出手,今日提醒幽冥教的孟婆在侧,这一番手段,可谓是不软不硬,恰到好处。 同时,赵普法最后一句话透出,他无意久据江城的意思。 这下子,更让他和沈墨之间的利益冲突化解到最小。 不过多疑的赵普法恐怕想不到,沈墨是真的去闭关了,完全没有照看从前的小师侄的念头。 对沈墨而言,修行的事比天还大。 其实赵普法这等手段和细密的心思,沈墨同样使得出来,可沈墨和赵普法本质的区别在于,沈墨只会在对他修行有利时,才会耗费心思干这种事。 其他时候的沈墨很是放松,颇是随心所欲。 这样的活法,比赵普法要轻松自在许多。 “机心是用来解决麻烦的,机心不可无,也不可一直有。”圆意想起衍法住持生前的话。 … … 太和山距离江城数百里地,奇峰幽谷不穷,常有龙蛇伏爪,虎豹栖身,乃是一等一的隐居之处。 其中一个清泉流瀑的里面,有一宽阔的石洞,正是沈墨早年发现的一个秘密洞穴。 那石洞外有瀑布如帘,乃是天然的屏障。 沈墨在此闭关,即使有不小的动静,也能被如雷声轰轰的瀑布声遮掩住。 他还带来几颗夜明珠,镶嵌在洞府的石壁上。 倒不是为了照明,只是稍作装点,便有了无灯自明的仙家洞府气派。 这是人之常情,有条件改善居住的环境,自然愿意改善一下,让自己的心情好一点。 自从上次发生石壁留影,神意泄露的事情后,沈墨打坐就不再面壁,而且收敛神意更加仔细圆融。 道家讲究不漏,神意泄露,总归不是好事。 沈墨日夜练功,带来的灵芝、雪参日益减少,而他体内的真炁变得愈发浓郁精纯。 有这等灵丹妙药的辅助,他的修行加快不少。 再吃以往的那种品质药材,就有些食不甘味,而且效果差上不少。 而且真炁精纯之后,服用过去那种药材,他能体会到其药力的杂质比千年灵芝等灵药多上不少,甚至让精纯的真炁也受到污染,不得不花费更多功夫重新运转周天,清除真炁的杂质。 采药正是不断精纯真炁的过程,直到真炁精纯至极。同时自身的精气神在这过程中,也不断凝练,化生一点元灵。 直到真炁精纯到化为真元的地步,和那一点元灵彻底融合,便能生出那一点元胎来。 这过程,犹如母体怀胎,须得慎之又慎。 而真炁精纯到何等地步才能化为真元,没有确凿的界限,只是水磨工夫,功夫到了,自然能成。 另外,对“精气神”采药化生的元灵又跟修行的功法、个人的领悟以及神通天赋有关。 是以炼神的修行,可以说是法无定法。 接下来一步步摸索,都是极其耗费心神、精力的事情。 其中不是没有捷径可以走,那就是遍览各家绝学,虽然不能照搬照用,却能有所参考借鉴,取各家所长,补益自身。 因此崂山上清宫、龙虎山正一观、幽冥教以及那几家赫赫有名的禅宗,发展到今日,兼并了不知多少门派、势力,方有今日的传承。 故而崂山上清内景法,也是综合别家的观想法,最终发展到今天的样子,而且还有不断改善的潜力。 毕竟世上任何传承久远的功法,纵有一定的普适性,但也需要修炼之人自行改善,才能契合自身。 而且随着修为增加,功法也需要做相应的调整,不能一成不变。 以沈墨如今修炼的崂山上清内景法和他师父长青子所修,已经有了显着的区别,若和崂山祖师相比,那可能已经是大相庭径,只能从本源上找到相似处。 即便如此,他修行的根脚确然是以崂山的修炼法为依凭,若是否定,那么他一身所学,皆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所以崂山上清宫那几门他尚未学到的最精深奥妙的功夫,仍是沈墨补益自身炼法的首选。 “最好是在缔结元胎前搞到手,如此才能将根基打造得尽善尽美。”沈墨暗自道。 “崂山的功法修炼到最高境界,绝不是驭鬼神这等外道法门可以相比的。但苏子默选择了外道法门,着实蹊跷。看来我不在的几年,崂山上清宫出了更大的变故,令苏子默这等修道种子,不得不选择成为护教神将。 且不管它,先将灵药消化完毕,再回江城见了苏子默,另做计较。前提是他那时候,没有在江城的危机中粉身碎骨。” 沈墨做好盘算,更是心无旁骛地修行起来。 练功累了,就挥动柴刀。 真炁注入柴刀并克制宣泄的过程,亦是对真炁掌控力的锻炼,对于精纯真炁有所裨益。 与此同时,他对柴刀的掌控随之加深,一举两得。 柴刀一大特点是对鬼神有特别的针对性,当晚对上苏子默身上的骨刺时,沈墨已经得到证实。 今后遇见驾驭鬼神的神通者,柴刀将发挥出重要作用。 第32章 闭关 夕阳无限好。 江城今日的黄昏和昨日无甚不同。 圆意如往常一样看病治人,到此时终于看完最后一个病人。他摘下头上的帽子透透气,头上的青皮早已冒出钢针长短的黑发。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有头发的日子。 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 头发是烦恼丝,他今后的烦恼肯定会越来越多,只是圆意没有觉得有啥不好,竟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充实。 他没有等赵普法过来,听说隔壁街的茶馆说书是一绝,每晚都很热闹,圆意准备去看看。 只是刚关上门,身后一阵轻缓的脚步落入耳中。 圆意转过身,赵普法已经来到面前。 “苏子默送了沈墨好几样灵丹妙药,他拿去便离开了江城,要闭关一段时间。”圆意直截了当地对赵普法说道,没有寒暄。 赵普法似不意外,“这事情我早上就清楚了。” 他显示出自己情报能力的强大,以及对江城的把控。 “行,我还有事,先走了。”圆意不冷不淡。 他对赵普法在江城的权势没有兴趣。 赵普法微微一笑,“师弟,我在这世上就剩下你一个同门师弟了,就算你不想跟我走,也不至于非要对我冷冰冰的。你看你几番拒绝我,我生过气吗咱们即使不能在弥勒教重聚,总不至于一定要形同陌路,你说对吗” “嗯,我只是不想掺合你的事,刻意回避你,说起来是圆意着相。只是圆意已经不是普海,咱们之间,确实没啥好说的。” “好,你既然这样想,我便不纠缠你,只是请你转告沈兄一句,幽冥教的孟婆如今在江城附近,我言尽于此,你往后多珍重。” 他留下话,随即缓步离去。 圆意有些意外,很快反应过来,孟婆到来的消息,无论是真是假,都是对沈墨的钳制,即使沈墨有心帮助苏子默,也得顾忌幽冥教的孟婆在侧。 幽冥教虽说暂时没找沈墨麻烦了,可沈墨一旦卷进苏子默的事情里,遭遇困境,幽冥教九成九是要痛打落水狗的。 昨日出价请沈墨出手,今日提醒幽冥教的孟婆在侧,这一番手段,可谓是不软不硬,恰到好处。 同时,赵普法最后一句话透出,他无意久据江城的意思。 这下子,更让他和沈墨之间的利益冲突化解到最小。 不过多疑的赵普法恐怕想不到,沈墨是真的去闭关了,完全没有照看从前的小师侄的念头。 对沈墨而言,修行的事比天还大。 其实赵普法这等手段和细密的心思,沈墨同样使得出来,可沈墨和赵普法本质的区别在于,沈墨只会在对他修行有利时,才会耗费心思干这种事。 其他时候的沈墨很是放松,颇是随心所欲。 这样的活法,比赵普法要轻松自在许多。 “机心是用来解决麻烦的,机心不可无,也不可一直有。”圆意想起衍法住持生前的话。 … … 太和山距离江城数百里地,奇峰幽谷不穷,常有龙蛇伏爪,虎豹栖身,乃是一等一的隐居之处。 其中一个清泉流瀑的里面,有一宽阔的石洞,正是沈墨早年发现的一个秘密洞穴。 那石洞外有瀑布如帘,乃是天然的屏障。 沈墨在此闭关,即使有不小的动静,也能被如雷声轰轰的瀑布声遮掩住。 他还带来几颗夜明珠,镶嵌在洞府的石壁上。 倒不是为了照明,只是稍作装点,便有了无灯自明的仙家洞府气派。 这是人之常情,有条件改善居住的环境,自然愿意改善一下,让自己的心情好一点。 自从上次发生石壁留影,神意泄露的事情后,沈墨打坐就不再面壁,而且收敛神意更加仔细圆融。 道家讲究不漏,神意泄露,总归不是好事。 沈墨日夜练功,带来的灵芝、雪参日益减少,而他体内的真炁变得愈发浓郁精纯。 有这等灵丹妙药的辅助,他的修行加快不少。 再吃以往的那种品质药材,就有些食不甘味,而且效果差上不少。 而且真炁精纯之后,服用过去那种药材,他能体会到其药力的杂质比千年灵芝等灵药多上不少,甚至让精纯的真炁也受到污染,不得不花费更多功夫重新运转周天,清除真炁的杂质。 采药正是不断精纯真炁的过程,直到真炁精纯至极。同时自身的精气神在这过程中,也不断凝练,化生一点元灵。 直到真炁精纯到化为真元的地步,和那一点元灵彻底融合,便能生出那一点元胎来。 这过程,犹如母体怀胎,须得慎之又慎。 而真炁精纯到何等地步才能化为真元,没有确凿的界限,只是水磨工夫,功夫到了,自然能成。 另外,对“精气神”采药化生的元灵又跟修行的功法、个人的领悟以及神通天赋有关。 是以炼神的修行,可以说是法无定法。 接下来一步步摸索,都是极其耗费心神、精力的事情。 其中不是没有捷径可以走,那就是遍览各家绝学,虽然不能照搬照用,却能有所参考借鉴,取各家所长,补益自身。 因此崂山上清宫、龙虎山正一观、幽冥教以及那几家赫赫有名的禅宗,发展到今日,兼并了不知多少门派、势力,方有今日的传承。 故而崂山上清内景法,也是综合别家的观想法,最终发展到今天的样子,而且还有不断改善的潜力。 毕竟世上任何传承久远的功法,纵有一定的普适性,但也需要修炼之人自行改善,才能契合自身。 而且随着修为增加,功法也需要做相应的调整,不能一成不变。 以沈墨如今修炼的崂山上清内景法和他师父长青子所修,已经有了显着的区别,若和崂山祖师相比,那可能已经是大相庭径,只能从本源上找到相似处。 即便如此,他修行的根脚确然是以崂山的修炼法为依凭,若是否定,那么他一身所学,皆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所以崂山上清宫那几门他尚未学到的最精深奥妙的功夫,仍是沈墨补益自身炼法的首选。 “最好是在缔结元胎前搞到手,如此才能将根基打造得尽善尽美。”沈墨暗自道。 “崂山的功法修炼到最高境界,绝不是驭鬼神这等外道法门可以相比的。但苏子默选择了外道法门,着实蹊跷。看来我不在的几年,崂山上清宫出了更大的变故,令苏子默这等修道种子,不得不选择成为护教神将。 且不管它,先将灵药消化完毕,再回江城见了苏子默,另做计较。前提是他那时候,没有在江城的危机中粉身碎骨。” 沈墨做好盘算,更是心无旁骛地修行起来。 练功累了,就挥动柴刀。 真炁注入柴刀并克制宣泄的过程,亦是对真炁掌控力的锻炼,对于精纯真炁有所裨益。 与此同时,他对柴刀的掌控随之加深,一举两得。 柴刀一大特点是对鬼神有特别的针对性,当晚对上苏子默身上的骨刺时,沈墨已经得到证实。 今后遇见驾驭鬼神的神通者,柴刀将发挥出重要作用。 第33章 搬山 沈墨在太和山全力消化灵药的同时,江城却愈发地热闹起来。 江城码头。 那艘艨艟巨舰依然停泊在附近,巨大的阴影,如随时要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 但令人奇怪的事是,苏子默这位新来的江城镇守,自从那日在春花秋月馆参加宴会后,便一直深居简出。 已经持续有大半个月。 仿佛他不是来江城镇压弥勒教,肃清官场的。 而城里的那些大人物并没有因此放松。 其实这半个月以来,有不少暗探试图进入江城的驿馆查探苏子默的虚实。 可一次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小小的驿馆,如一头异常恐怖的凶兽,吞噬了一条条试图窥探苏子默虚实的生命。 苏子默越是没有动静,越是让城里的气氛低沉凝重。 不叫的狗最咬人。 在江城的大人物眼中,苏子默是穷凶极恶的凶犬。 “不能再等了。”一群大人物商议过后,决定先下手为强,催促赵普法向那艘艨艟巨舰先动手,到时候不信苏子默不会无动于衷。 他们对苏子默的武力有所忌惮,正好苏子默并不在巨舰上,这给了他们各个击破的可趁之机。 … … 码头内外,人潮汹涌。 一名青衫文士打扮的青年无比自然地融入人群中。 青年正是沈墨。 终于消化苏子默赠送的灵芝、雪参,那雪莲玉蟾丸他没有服用,因为那是疗伤的圣药,用来炼炁,对他作用微乎其微。 留着在关键时刻回血或者治疗内伤,却是有奇效。 雪莲玉蟾丸应当是出自那位道君皇帝的手笔。苏子默能得皇帝赐下丹药,足见圣眷。 码头是人员最为复杂的地方,更可以见微知着,了解江城最近的动态。 沈墨回到江城,第一时间就来到这个地方。 回去再结合手下的情报,能对江城局势做出最为直观的判断。 拥挤的码头人潮,突然分出一条道来。 三十六个头戴红巾,精壮孔武的大汉推着一个用巨大红布遮掩的庞然大物出现,下面的车轮滚过,压出深深的痕迹,难怪要这么多有猛兽般体格的壮汉才能将其推动。但是每一个大汉都没有和体格匹配的明亮眼神,反而眼睛灰白,看不出丝毫感情起伏。 搬山力士! 沈墨脑海里闪过一个信息,弥勒教有一个堂口叫做——搬山,里面的人个个有虎豹之勇,放在战场上,便是一等一冲锋陷阵的精锐。 如今看来绝非虚言。 他腰间藏鞘的柴刀颤动一下。 一名矮瘦的老者从天而降,踩在最前头的搬山力士头顶,口中念念有词,而伴随他的诵念,一个个搬山力士眼中灰白褪去,精光爆闪。 每个人的肌肉鼓胀了一圈,有一种无形的伟力仿佛加持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 “弥勒教的神降之术”沈墨心中一动,同时柴刀的异常提醒他,这些人身上都沾上了鬼神的气息。 在沈墨敏锐的感知中,这股气息要比赵普法身上的那种带着蛊惑的鬼神气息邪恶许多。 “现在的邪魔、鬼神比以往更容易出现,究竟是乱世的原因,还是有别的影响” 无论如何,“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句话,正在具现。 根据沈墨出得地牢后的遭遇判断,往后的日子妖孽会越来越多。 乱世中,随时会有城镇村落化为屠宰场的事情发生,这些都是滋养那些邪魔妖孽的良好土壤。 而那些各派秘密传承的鬼神,本质上似乎和沈墨如今所感知的邪恶气息,没有特别的区别。 这也不奇怪,鬼神之力和修行的真炁皆是超自然的力量。 如果以残忍邪恶的方式壮大,自然会成为邪魔妖孽,跟那些修炼魔道功法的武者会坠入魔道是一个道理。 至于沈墨的修行介于正魔之间。 因为他的阿鼻地狱道虽是魔道功法,修行方式极为残忍,却是对自己残忍。 更类似于宗教里的苦修士。 忽然间,那块巨大无比的红布被扯开,一声炮响。 庞然巨物是个巨型投石机。 沈墨:“……” 江城官场算是烂到底了,这等用来攻城的巨械,居然都能让弥勒教搞到手,并光明正大地拿来进攻代表朝廷威严的艨艟巨舰。 一瞬间,码头陷入大乱。 而巨舰上的军士自也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这群人居然敢驱使攻城巨械,悍然对巨舰发动攻击。 何等胆大包天。 那矮瘦老者,更是用上狮子吼般的声波攻击,对巨舰发出狮虎似的嘶吼。 恐怖的声波震荡下。 巨舰上的普通军士,好些个口吐白沫地倒下。 至于码头的普通人,即使只是遭受侧面或者背面的余波冲击,也倒下不少,引来大量的恐慌和踩踏。 与此同时,巨舰上一个个黑甲军士出现,发射出铁索,他们顺着铁索冲杀而下,宛如铁甲洪流,往矮瘦老者一方卷杀过去。 而一个个头戴红巾的弥勒教弟子纷纷在码头附近出现。 一场搏命的厮杀在码头展开。 沈墨看出,那些黑甲军士都服用过激发生命潜能的药物,每一个人的身体都在极度的摧残下,获得可怕的武力。 他们绝对活不过三年。 沈墨没有继续看热闹下去,而是在拥挤的人潮中,仿佛游鱼一般离开。 江城的大乱,在沈墨回城这一天拉开序幕。 … … 沈墨在城中见过几个心腹后,方才慢悠悠地回保安堂。 相比码头的大乱,保安堂这边要安稳许多,动乱只是被控制在码头那一片。弥勒教对江城底部百姓的控制力显现了出来,同时江城此刻大部分区域的平安也离不开江城的官商豪族通力合作。 当真是上下一心。 “圆意大夫,你要人伺候不”庆余堂江城分号的掌柜石三一脸狗腿相地在保安堂向圆意询问。 这段日子,石三经常过来向圆意请安。 一来他知道圆意是高人,眼看江城越来越乱,万一出了什么事,还得指望圆意出手拉他一把。 二来他想通过讨好圆意,在大东家面前给他说几句好话,免得大东家一时兴起,吩咐他去做要人命的任务,那可就糟糕了。 石三在这乱世里,只想苟全性命,没别的指望! 第33章 搬山 沈墨在太和山全力消化灵药的同时,江城却愈发地热闹起来。 江城码头。 那艘艨艟巨舰依然停泊在附近,巨大的阴影,如随时要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 但令人奇怪的事是,苏子默这位新来的江城镇守,自从那日在春花秋月馆参加宴会后,便一直深居简出。 已经持续有大半个月。 仿佛他不是来江城镇压弥勒教,肃清官场的。 而城里的那些大人物并没有因此放松。 其实这半个月以来,有不少暗探试图进入江城的驿馆查探苏子默的虚实。 可一次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小小的驿馆,如一头异常恐怖的凶兽,吞噬了一条条试图窥探苏子默虚实的生命。 苏子默越是没有动静,越是让城里的气氛低沉凝重。 不叫的狗最咬人。 在江城的大人物眼中,苏子默是穷凶极恶的凶犬。 “不能再等了。”一群大人物商议过后,决定先下手为强,催促赵普法向那艘艨艟巨舰先动手,到时候不信苏子默不会无动于衷。 他们对苏子默的武力有所忌惮,正好苏子默并不在巨舰上,这给了他们各个击破的可趁之机。 … … 码头内外,人潮汹涌。 一名青衫文士打扮的青年无比自然地融入人群中。 青年正是沈墨。 终于消化苏子默赠送的灵芝、雪参,那雪莲玉蟾丸他没有服用,因为那是疗伤的圣药,用来炼炁,对他作用微乎其微。 留着在关键时刻回血或者治疗内伤,却是有奇效。 雪莲玉蟾丸应当是出自那位道君皇帝的手笔。苏子默能得皇帝赐下丹药,足见圣眷。 码头是人员最为复杂的地方,更可以见微知着,了解江城最近的动态。 沈墨回到江城,第一时间就来到这个地方。 回去再结合手下的情报,能对江城局势做出最为直观的判断。 拥挤的码头人潮,突然分出一条道来。 三十六个头戴红巾,精壮孔武的大汉推着一个用巨大红布遮掩的庞然大物出现,下面的车轮滚过,压出深深的痕迹,难怪要这么多有猛兽般体格的壮汉才能将其推动。但是每一个大汉都没有和体格匹配的明亮眼神,反而眼睛灰白,看不出丝毫感情起伏。 搬山力士! 沈墨脑海里闪过一个信息,弥勒教有一个堂口叫做——搬山,里面的人个个有虎豹之勇,放在战场上,便是一等一冲锋陷阵的精锐。 如今看来绝非虚言。 他腰间藏鞘的柴刀颤动一下。 一名矮瘦的老者从天而降,踩在最前头的搬山力士头顶,口中念念有词,而伴随他的诵念,一个个搬山力士眼中灰白褪去,精光爆闪。 每个人的肌肉鼓胀了一圈,有一种无形的伟力仿佛加持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 “弥勒教的神降之术”沈墨心中一动,同时柴刀的异常提醒他,这些人身上都沾上了鬼神的气息。 在沈墨敏锐的感知中,这股气息要比赵普法身上的那种带着蛊惑的鬼神气息邪恶许多。 “现在的邪魔、鬼神比以往更容易出现,究竟是乱世的原因,还是有别的影响” 无论如何,“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句话,正在具现。 根据沈墨出得地牢后的遭遇判断,往后的日子妖孽会越来越多。 乱世中,随时会有城镇村落化为屠宰场的事情发生,这些都是滋养那些邪魔妖孽的良好土壤。 而那些各派秘密传承的鬼神,本质上似乎和沈墨如今所感知的邪恶气息,没有特别的区别。 这也不奇怪,鬼神之力和修行的真炁皆是超自然的力量。 如果以残忍邪恶的方式壮大,自然会成为邪魔妖孽,跟那些修炼魔道功法的武者会坠入魔道是一个道理。 至于沈墨的修行介于正魔之间。 因为他的阿鼻地狱道虽是魔道功法,修行方式极为残忍,却是对自己残忍。 更类似于宗教里的苦修士。 忽然间,那块巨大无比的红布被扯开,一声炮响。 庞然巨物是个巨型投石机。 沈墨:“……” 江城官场算是烂到底了,这等用来攻城的巨械,居然都能让弥勒教搞到手,并光明正大地拿来进攻代表朝廷威严的艨艟巨舰。 一瞬间,码头陷入大乱。 而巨舰上的军士自也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这群人居然敢驱使攻城巨械,悍然对巨舰发动攻击。 何等胆大包天。 那矮瘦老者,更是用上狮子吼般的声波攻击,对巨舰发出狮虎似的嘶吼。 恐怖的声波震荡下。 巨舰上的普通军士,好些个口吐白沫地倒下。 至于码头的普通人,即使只是遭受侧面或者背面的余波冲击,也倒下不少,引来大量的恐慌和踩踏。 与此同时,巨舰上一个个黑甲军士出现,发射出铁索,他们顺着铁索冲杀而下,宛如铁甲洪流,往矮瘦老者一方卷杀过去。 而一个个头戴红巾的弥勒教弟子纷纷在码头附近出现。 一场搏命的厮杀在码头展开。 沈墨看出,那些黑甲军士都服用过激发生命潜能的药物,每一个人的身体都在极度的摧残下,获得可怕的武力。 他们绝对活不过三年。 沈墨没有继续看热闹下去,而是在拥挤的人潮中,仿佛游鱼一般离开。 江城的大乱,在沈墨回城这一天拉开序幕。 … … 沈墨在城中见过几个心腹后,方才慢悠悠地回保安堂。 相比码头的大乱,保安堂这边要安稳许多,动乱只是被控制在码头那一片。弥勒教对江城底部百姓的控制力显现了出来,同时江城此刻大部分区域的平安也离不开江城的官商豪族通力合作。 当真是上下一心。 “圆意大夫,你要人伺候不”庆余堂江城分号的掌柜石三一脸狗腿相地在保安堂向圆意询问。 这段日子,石三经常过来向圆意请安。 一来他知道圆意是高人,眼看江城越来越乱,万一出了什么事,还得指望圆意出手拉他一把。 二来他想通过讨好圆意,在大东家面前给他说几句好话,免得大东家一时兴起,吩咐他去做要人命的任务,那可就糟糕了。 石三在这乱世里,只想苟全性命,没别的指望! 第34章 青龙会 “你应该问他要老婆不要” 低沉平缓的声音在石三脑后响起,他本能向后拜倒在地,“属下参见大东家。” “滚,就你这胆子,真有要命的活,也轮不到你去做。”沈墨一句话揭穿石三讨好圆意的小心思,顺便踢了他胸口一脚,不轻不重。 石三被踢了一脚,心下反而大喜。 大东家这一脚实实在在是把他当自己人看待了。因为以大东家的身份、实力,要惩罚他何须亲自动手,一句话就能让他全家鸡犬不留,这一脚但凡使了力气,他也得粉身碎骨。 不轻不重的一脚,正是含着笑骂的意思。 若不是真正的自己人,哪有这般待遇。 石三顺势滚到一边。 大东家亲口承诺一句,不用让他干要命的活,正是石三朝思暮想的结果。他现在是实实在在吃了定心丸,又能和大东家亲近一层。 这乱世苟全之道,着实往前迈进一步。 没想到他千方百计想法子讨好大东家未成,反而无心插柳向圆意大夫献殷勤,给大东家恰好遇见,反而得了善果。 其实细细琢磨,这才是正道。 自古以来都有人钻营夫人路线、师爷路线,别看夫人、师爷之类,好似和大人物隔了一层,实则走这方面的路子才对。 个中道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石三知道大东家回来,定有话和圆意大夫说,当真照着大东家的话,滚了出去。 样子滑稽,惹得沈墨摇头一笑。 “沈墨,我瞧石掌柜对你很是忠心,莫要折辱他太过。”圆意不由合十。 沈墨:“你还是不懂人心,刚才我这一脚一骂,对他来说比喝了琼浆玉液还舒坦。这样一来,他晚上睡觉都要踏实不少。” 圆意大为不解,挨打挨骂还能是好事这是什么道理 他虽然聪明,可是人心辗转,并不是少了世情练达的他如今所能明了。 沈墨不等他细思,又说:“你对人心还是见识少了,我给你寻一门婚事,到时候你会对人心懂得更多。” 圆意饶是禅心已如沾泥絮,此刻也不禁发窘,“磨砺之法,总也得循序渐进,你得让我再适应一下这红尘。” 沈墨呵呵然:“我看你倒是乐在其中,最近这保安堂,来的女子可不少,满屋子脂粉气。” 圆意轻咳一声,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女人缘这么好,不止春花秋月馆的姑娘们来找他看病,连城中的贵妇也渐渐来得多了。 沈墨却不意外,这尘世女子,无论再涂脂抹粉,骨子里还是为人轻贱,圆意秉承一颗普济众生的佛心,不拿他们当玩物或是封建礼教下的牺牲品,禅心能为解语,人家自然愿意亲近她。 所以寺庙的和尚多有和外界女子私通的事发生。 想那水浒中,潘巧云和裴如海私通,临死前还向杨雄侮辱性地说了句大实话——自嫁与杨雄为妻,两年来的床笫(zi)之欢,还不如与师兄两个晚上来得快活。 “哦,对了。那人在你走后来过,还说孟婆正在江城附近。”圆意想起赵普法的话,正好岔开话题。 沈墨眼睛微微一眯,“嗯。”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圆意有些担心苏子默,到底有一份故人之情。 沈墨淡淡说:“静观其变。” “好。”圆意心想,若是苏子默有生命危险,他又有能力帮忙的话,那便出手。 正如他当初在摩诃寺给沈墨念经一样。 … … 深夜,庆余堂。 石三突然感觉到一阵阴寒,瞬间惊醒。 一个修长的身影在他床边出现。 “穿上衣服,带上青龙令跟我走。” 石三一头冷汗总算止住,原来是大东家。 他连忙起身穿衣,找出青龙令,跟着大东家来到庆余堂后门,一辆马车安静地等着。 他和沈墨上了马车。 在车厢里,石三见沈墨意态闲适,大着胆子问道:“大东家,我们这是去哪” “青龙会。” “青龙会的堂口在附近”石三失口道。 他旋即脸色一白,不能知道这么多啊。 “青龙会无处不在,或者说有青龙令的地方,就有青龙会。”沈墨很是轻松,神情缓和。 “大东家,这么秘密的事,带上小的有什么用”来都来了,石三只好认命,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 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带你露露脸,免得让你给人误杀了。” “大东家果然拿我当心腹了,看来我之前没有判断错误。”石三心情大为放松。 “不过要是以后有人要找我,你也是突破口了,所以上面的功法,你还得练,不然有一天逃命的机会放到眼前,你也把握不住。”沈墨话锋一转。 石三:“……” 他顿时有了危机感,原来这心腹也不是那么好当。 不努力就会被抛弃吗 这世界好残酷。 只是为了人生安全,他再想划水摸鱼,也得逼自己一把。 沈墨暗自摇头,石三这个人办事能力还行,就是毫无野心,贪生怕死,得过且过。可石三要不是这般性子,沈墨也不会放心。 太有野心的手下,很容易失控的。 石三这种人,自有用他的好处。 对于上位者而言,有野心的人,其实是双刃剑,用起来当然没有石三这种货色舒服。 何况乱世中,石三这种人无论怎么说,用着还是很省心的。 青龙会的会议是见机举行的,而且有青龙令就可以参加。 一枚青龙令,可以带上两个人。 拥有七枚及以上青龙令的人都可以是会议的发起者。 看来江城的乱事,让他这位青龙会的会友蠢蠢欲动,准备来分一杯羹,才果断地召开了青龙会。 会议的时间半个月前就定下了。 沈墨今晚正好赶上,只是不知这次会来多少人。 且这是他数年来第一次参加青龙会的会议,不知几年发展下来,青龙会又有多少人加入,又有多少人离开,规模又扩大到了什么程度。 当然,无论如何,他这个青龙会的创始者,都很难被踢出青龙会的核心圈子。 很快到了湖边,一艘小船,舟子蒙着面,接上沈墨和石三。 小船靠岸,前面是一片竹林。 这地方沈墨来过,竟是赊刀人所在的那片竹林,里面的白花已经全部凋谢了,铺满小路,像是一地纸钱。 而岸边出现的人,都戴着面具,包括接引上岸人的使者。 沈墨和石三没有戴面具,自是显得突兀。 “大东家,咱们不戴面具合适吗”石三心底发虚。 “少说废话,走。” 来了一个提着灯笼的使者给他们引路。 相比前次来竹林的诡异恐怖,这次竹林中没有那种令人发颤的吊唁声了。 地上纸钱似的白花,仿佛是压制竹林诡异的原因所在或者竹林的诡异已经离开 不管怎么样,沈墨有柴刀在手,对于这些邪诡妖异,远没有上次来时那样忌惮。 何况青龙会中,对自己人下手,乃是最大的禁忌,一旦事情泄露,要被群起攻之。 所以沈墨不戴面具也有他自己的考量,现在他打明牌,暴露身份,让会中的人知晓他手持青龙令,能减少许多无谓的麻烦。 这样节省下来的时间,完全可以用在修行上。 或者说,实力到了他这地步,没必要再用过去那些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手段。 堂堂皇皇的招数,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大凡成大事者,必有大势。 阴谋鬼蜮者,总难长久。 第34章 青龙会 “你应该问他要老婆不要” 低沉平缓的声音在石三脑后响起,他本能向后拜倒在地,“属下参见大东家。” “滚,就你这胆子,真有要命的活,也轮不到你去做。”沈墨一句话揭穿石三讨好圆意的小心思,顺便踢了他胸口一脚,不轻不重。 石三被踢了一脚,心下反而大喜。 大东家这一脚实实在在是把他当自己人看待了。因为以大东家的身份、实力,要惩罚他何须亲自动手,一句话就能让他全家鸡犬不留,这一脚但凡使了力气,他也得粉身碎骨。 不轻不重的一脚,正是含着笑骂的意思。 若不是真正的自己人,哪有这般待遇。 石三顺势滚到一边。 大东家亲口承诺一句,不用让他干要命的活,正是石三朝思暮想的结果。他现在是实实在在吃了定心丸,又能和大东家亲近一层。 这乱世苟全之道,着实往前迈进一步。 没想到他千方百计想法子讨好大东家未成,反而无心插柳向圆意大夫献殷勤,给大东家恰好遇见,反而得了善果。 其实细细琢磨,这才是正道。 自古以来都有人钻营夫人路线、师爷路线,别看夫人、师爷之类,好似和大人物隔了一层,实则走这方面的路子才对。 个中道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石三知道大东家回来,定有话和圆意大夫说,当真照着大东家的话,滚了出去。 样子滑稽,惹得沈墨摇头一笑。 “沈墨,我瞧石掌柜对你很是忠心,莫要折辱他太过。”圆意不由合十。 沈墨:“你还是不懂人心,刚才我这一脚一骂,对他来说比喝了琼浆玉液还舒坦。这样一来,他晚上睡觉都要踏实不少。” 圆意大为不解,挨打挨骂还能是好事这是什么道理 他虽然聪明,可是人心辗转,并不是少了世情练达的他如今所能明了。 沈墨不等他细思,又说:“你对人心还是见识少了,我给你寻一门婚事,到时候你会对人心懂得更多。” 圆意饶是禅心已如沾泥絮,此刻也不禁发窘,“磨砺之法,总也得循序渐进,你得让我再适应一下这红尘。” 沈墨呵呵然:“我看你倒是乐在其中,最近这保安堂,来的女子可不少,满屋子脂粉气。” 圆意轻咳一声,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女人缘这么好,不止春花秋月馆的姑娘们来找他看病,连城中的贵妇也渐渐来得多了。 沈墨却不意外,这尘世女子,无论再涂脂抹粉,骨子里还是为人轻贱,圆意秉承一颗普济众生的佛心,不拿他们当玩物或是封建礼教下的牺牲品,禅心能为解语,人家自然愿意亲近她。 所以寺庙的和尚多有和外界女子私通的事发生。 想那水浒中,潘巧云和裴如海私通,临死前还向杨雄侮辱性地说了句大实话——自嫁与杨雄为妻,两年来的床笫(zi)之欢,还不如与师兄两个晚上来得快活。 “哦,对了。那人在你走后来过,还说孟婆正在江城附近。”圆意想起赵普法的话,正好岔开话题。 沈墨眼睛微微一眯,“嗯。”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圆意有些担心苏子默,到底有一份故人之情。 沈墨淡淡说:“静观其变。” “好。”圆意心想,若是苏子默有生命危险,他又有能力帮忙的话,那便出手。 正如他当初在摩诃寺给沈墨念经一样。 … … 深夜,庆余堂。 石三突然感觉到一阵阴寒,瞬间惊醒。 一个修长的身影在他床边出现。 “穿上衣服,带上青龙令跟我走。” 石三一头冷汗总算止住,原来是大东家。 他连忙起身穿衣,找出青龙令,跟着大东家来到庆余堂后门,一辆马车安静地等着。 他和沈墨上了马车。 在车厢里,石三见沈墨意态闲适,大着胆子问道:“大东家,我们这是去哪” “青龙会。” “青龙会的堂口在附近”石三失口道。 他旋即脸色一白,不能知道这么多啊。 “青龙会无处不在,或者说有青龙令的地方,就有青龙会。”沈墨很是轻松,神情缓和。 “大东家,这么秘密的事,带上小的有什么用”来都来了,石三只好认命,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 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带你露露脸,免得让你给人误杀了。” “大东家果然拿我当心腹了,看来我之前没有判断错误。”石三心情大为放松。 “不过要是以后有人要找我,你也是突破口了,所以上面的功法,你还得练,不然有一天逃命的机会放到眼前,你也把握不住。”沈墨话锋一转。 石三:“……” 他顿时有了危机感,原来这心腹也不是那么好当。 不努力就会被抛弃吗 这世界好残酷。 只是为了人生安全,他再想划水摸鱼,也得逼自己一把。 沈墨暗自摇头,石三这个人办事能力还行,就是毫无野心,贪生怕死,得过且过。可石三要不是这般性子,沈墨也不会放心。 太有野心的手下,很容易失控的。 石三这种人,自有用他的好处。 对于上位者而言,有野心的人,其实是双刃剑,用起来当然没有石三这种货色舒服。 何况乱世中,石三这种人无论怎么说,用着还是很省心的。 青龙会的会议是见机举行的,而且有青龙令就可以参加。 一枚青龙令,可以带上两个人。 拥有七枚及以上青龙令的人都可以是会议的发起者。 看来江城的乱事,让他这位青龙会的会友蠢蠢欲动,准备来分一杯羹,才果断地召开了青龙会。 会议的时间半个月前就定下了。 沈墨今晚正好赶上,只是不知这次会来多少人。 且这是他数年来第一次参加青龙会的会议,不知几年发展下来,青龙会又有多少人加入,又有多少人离开,规模又扩大到了什么程度。 当然,无论如何,他这个青龙会的创始者,都很难被踢出青龙会的核心圈子。 很快到了湖边,一艘小船,舟子蒙着面,接上沈墨和石三。 小船靠岸,前面是一片竹林。 这地方沈墨来过,竟是赊刀人所在的那片竹林,里面的白花已经全部凋谢了,铺满小路,像是一地纸钱。 而岸边出现的人,都戴着面具,包括接引上岸人的使者。 沈墨和石三没有戴面具,自是显得突兀。 “大东家,咱们不戴面具合适吗”石三心底发虚。 “少说废话,走。” 来了一个提着灯笼的使者给他们引路。 相比前次来竹林的诡异恐怖,这次竹林中没有那种令人发颤的吊唁声了。 地上纸钱似的白花,仿佛是压制竹林诡异的原因所在或者竹林的诡异已经离开 不管怎么样,沈墨有柴刀在手,对于这些邪诡妖异,远没有上次来时那样忌惮。 何况青龙会中,对自己人下手,乃是最大的禁忌,一旦事情泄露,要被群起攻之。 所以沈墨不戴面具也有他自己的考量,现在他打明牌,暴露身份,让会中的人知晓他手持青龙令,能减少许多无谓的麻烦。 这样节省下来的时间,完全可以用在修行上。 或者说,实力到了他这地步,没必要再用过去那些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手段。 堂堂皇皇的招数,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大凡成大事者,必有大势。 阴谋鬼蜮者,总难长久。 第35章 旧时代的余辉 步入竹林里,提灯使者的灯笼照出阴暗的路径。 这灯笼灰蒙蒙的,笼罩着一层灰色的雾气。确切的说不是雾,而是灯笼里燃烧物质的尘埃。 “你这灯笼里点燃的是地上的白花”沈墨突然提问。 提灯使者一愣,随后点头:“回禀大人,是的。您怎么看出来的。” 参加聚会的人,几乎都是遮遮掩掩,生怕暴露自己在外界的身份,唯有眼前的这位大人和他的仆人没有任何掩饰。这种人要么是不带脑子,要么是真正的强者,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显然这位大人是后者。 强者理应得到应有的尊崇。 提灯使者没有如其他伙伴那样显得神秘倨傲,反而在沈墨面前很谦卑,有问必答。 灯笼周围的灰雾有隔绝窥探的作用,因此提灯使者也下意识反问了一下。 沈墨没有回答,反而抛出另一句话,“你是弥勒教的弟子” 这下提灯使者更吃惊了,“大人和本教很熟” 沈墨摇头,“不熟。” 他是从提灯使者身上的气息判断出对方的来历。因为他身上的气息和白日那些搬山力士如出一辙。 沾染了邪神的气息,身上具备一点超凡的力量。 当然本质上还是普通人。 侍奉鬼神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沈墨看得出,他少了一根无名指,不是被削掉,而是凭空少了,仿佛从来没有长出来过。 这算是极小的代价了。 至于笼罩灯笼的淡淡灰雾,沈墨再熟悉不过,正是黄泉雾。确切的说是黄泉雾的雏形,没有那么多邪异。 原来黄泉雾的原料正是这些像纸钱一样的白花。 他以前只知道是一种特殊的纸钱,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此前这里是赊刀人的地盘,他却是没有联想到。 或许白花也不是这片竹林独有的。 不过现在这些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小路刚好到了尽头,而这次竹林小径的尽头并不是上次柳晚晴带他见赊刀人的地方。 那是一片广大的平地,中间点燃篝火。 已经先来的青龙令主席地而坐。 坐在平地中心的篝火旁的人,正是此次会议的发起者。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袍,和沈墨一样,没有戴面具,神貌儒雅随和。 是个老熟人。 见到他,沈墨没有丝毫意外,因为他刚刚猜到。 但是对方显然没有意料到沈墨的到来,露出一丝惊诧,随即压下去,起身上迎,平缓的声音恰时响起,“没想到沈兄竟也是青龙令主。” 周边席地而坐的青龙令主见发起人起身相迎,都难免惊诧。他们自恃在外界德高望重,身份不凡,可是到来这里时,发起人只是在篝火旁点点头,没想到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子,竟惹得发起人如此重视。 只是凭借篝火的火光,看清沈墨的容貌后,大部分先来的令主心中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原来是他。” “难怪。” “没想到他居然是青龙令主。” “崂山的弃徒,曾经打入幽冥教的卧底,当朝的大名士,经学大家,庆余堂的大东家……” 一个个身份在他们心头流淌过,现在又多了一个青龙令主的身份。 果然是亦正亦邪,非佛非道非儒生的邪君。 君是君子的君,邪是邪魔的邪,沈墨可谓是兼而有之。 旁人惊叹的同时。 沈墨向上前迎他那人,微微颔首,“赵教主,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不错,此次青龙会议的发起者,正是弥勒教教主赵普法。 当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如赵普法这等胸怀大志的野心家,当然会向青龙会这群龙无首,且触角广泛的灰色势力渗透。 赵普法同样有类似的心理,沈墨出现在这里,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他甚至有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情绪滋生。 似青龙会这等抱有群龙无首理念的灰色势力,正适合他们发挥。 赵普法对青龙会的模式很是赞同。 如果他成为青龙会的首领,只不过是一个另类的弥勒教而已。青龙会保持住如今的定位,才是他所需要的。 这样一来,他才能凭借青龙会,结交更广泛的势力。 之所以他也要露出真面目,正是要人知道是他,有什么忙,同为青龙会成员的赵普法一定如及时雨般为其他成员排忧解难。 届时他仁义之名,自然也能流传出去。 做大事者,可以心狠手辣,但对外打出仁义的大旗,才能团结大多数力量。 只是来此的青龙令主,身份地位皆是非同一般,赵普法才没有特别热情。因为等他帮到这些人时,才能让这些人真正从心底里佩服他的仁义。现在过于热情,反而容易当成别有用心,笑面虎,伪君子。 但沈墨是不一样的。 其他人更多是身份不一般,沈墨却是抛开任何身份地位,也是了不起的,只因沈墨是真正踏上长生道路的炼神者。 赵普法不得不打心底敬重沈墨的成就。 尤其是如今的世道,像沈墨这样不借鬼神妖魔之力入道的炼炁士会越来越稀有罕见。 或许,沈墨将会是旧时代最后的行者,最后的余辉。 至少,沈墨之后,那些有资格踏入炼神的炼炁士,据他所知,几乎毫无例外地选择鬼神之路,妖魔之道了。 他还少算了一个人,那就是龟兹国师龙象法王鸠摩罗什,这人半步踏上了旧时代的道路,可惜不全。 前不能前,退不能退。 前些日子,跟他半路相遇,对上数掌,落荒而逃,现今不知在哪里养伤。 新时代的道路他赶不上,旧时代的道路他跨不过,当真是可怜可悲。或许他自己还不知道。 赵普法热情相迎,最终请沈墨和他在篝火旁并坐。 最终,这次青龙会议大约来了二十个人。 青龙令主,天南地北地分布,在江城能聚得二十个不算少。 待得人到齐,赵普法才道出此次会议的主题。 “想必在座的诸位对于驭鬼神的手段有所耳闻。我现在要告知大家一个重要的消息,当然,很快这个消息会广为人知,变得不足为奇。 我这就不卖关子,直入主题。在以前,驭鬼神的法门十分凶险,但如今的时代,只要有足够的血煞之气,配合相应的法门,危险性可以降低许多。 一旦成功,不但能获得鬼神的力量加持,还大有机会和鬼神融为一体,拥有转生的能力。 我想,江城的乱象大家都很清楚,这也是一个令大家脱离血肉凡躯的机会。” 他顿了顿,又看向沈墨,“沈兄的师侄苏子默正是新法的受益者,他已经成功驾驭鬼神,获得超凡的力量。想必这一点,沈兄比我更清楚。” 第35章 旧时代的余辉 步入竹林里,提灯使者的灯笼照出阴暗的路径。 这灯笼灰蒙蒙的,笼罩着一层灰色的雾气。确切的说不是雾,而是灯笼里燃烧物质的尘埃。 “你这灯笼里点燃的是地上的白花”沈墨突然提问。 提灯使者一愣,随后点头:“回禀大人,是的。您怎么看出来的。” 参加聚会的人,几乎都是遮遮掩掩,生怕暴露自己在外界的身份,唯有眼前的这位大人和他的仆人没有任何掩饰。这种人要么是不带脑子,要么是真正的强者,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显然这位大人是后者。 强者理应得到应有的尊崇。 提灯使者没有如其他伙伴那样显得神秘倨傲,反而在沈墨面前很谦卑,有问必答。 灯笼周围的灰雾有隔绝窥探的作用,因此提灯使者也下意识反问了一下。 沈墨没有回答,反而抛出另一句话,“你是弥勒教的弟子” 这下提灯使者更吃惊了,“大人和本教很熟” 沈墨摇头,“不熟。” 他是从提灯使者身上的气息判断出对方的来历。因为他身上的气息和白日那些搬山力士如出一辙。 沾染了邪神的气息,身上具备一点超凡的力量。 当然本质上还是普通人。 侍奉鬼神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沈墨看得出,他少了一根无名指,不是被削掉,而是凭空少了,仿佛从来没有长出来过。 这算是极小的代价了。 至于笼罩灯笼的淡淡灰雾,沈墨再熟悉不过,正是黄泉雾。确切的说是黄泉雾的雏形,没有那么多邪异。 原来黄泉雾的原料正是这些像纸钱一样的白花。 他以前只知道是一种特殊的纸钱,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此前这里是赊刀人的地盘,他却是没有联想到。 或许白花也不是这片竹林独有的。 不过现在这些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小路刚好到了尽头,而这次竹林小径的尽头并不是上次柳晚晴带他见赊刀人的地方。 那是一片广大的平地,中间点燃篝火。 已经先来的青龙令主席地而坐。 坐在平地中心的篝火旁的人,正是此次会议的发起者。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袍,和沈墨一样,没有戴面具,神貌儒雅随和。 是个老熟人。 见到他,沈墨没有丝毫意外,因为他刚刚猜到。 但是对方显然没有意料到沈墨的到来,露出一丝惊诧,随即压下去,起身上迎,平缓的声音恰时响起,“没想到沈兄竟也是青龙令主。” 周边席地而坐的青龙令主见发起人起身相迎,都难免惊诧。他们自恃在外界德高望重,身份不凡,可是到来这里时,发起人只是在篝火旁点点头,没想到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子,竟惹得发起人如此重视。 只是凭借篝火的火光,看清沈墨的容貌后,大部分先来的令主心中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原来是他。” “难怪。” “没想到他居然是青龙令主。” “崂山的弃徒,曾经打入幽冥教的卧底,当朝的大名士,经学大家,庆余堂的大东家……” 一个个身份在他们心头流淌过,现在又多了一个青龙令主的身份。 果然是亦正亦邪,非佛非道非儒生的邪君。 君是君子的君,邪是邪魔的邪,沈墨可谓是兼而有之。 旁人惊叹的同时。 沈墨向上前迎他那人,微微颔首,“赵教主,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不错,此次青龙会议的发起者,正是弥勒教教主赵普法。 当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如赵普法这等胸怀大志的野心家,当然会向青龙会这群龙无首,且触角广泛的灰色势力渗透。 赵普法同样有类似的心理,沈墨出现在这里,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他甚至有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情绪滋生。 似青龙会这等抱有群龙无首理念的灰色势力,正适合他们发挥。 赵普法对青龙会的模式很是赞同。 如果他成为青龙会的首领,只不过是一个另类的弥勒教而已。青龙会保持住如今的定位,才是他所需要的。 这样一来,他才能凭借青龙会,结交更广泛的势力。 之所以他也要露出真面目,正是要人知道是他,有什么忙,同为青龙会成员的赵普法一定如及时雨般为其他成员排忧解难。 届时他仁义之名,自然也能流传出去。 做大事者,可以心狠手辣,但对外打出仁义的大旗,才能团结大多数力量。 只是来此的青龙令主,身份地位皆是非同一般,赵普法才没有特别热情。因为等他帮到这些人时,才能让这些人真正从心底里佩服他的仁义。现在过于热情,反而容易当成别有用心,笑面虎,伪君子。 但沈墨是不一样的。 其他人更多是身份不一般,沈墨却是抛开任何身份地位,也是了不起的,只因沈墨是真正踏上长生道路的炼神者。 赵普法不得不打心底敬重沈墨的成就。 尤其是如今的世道,像沈墨这样不借鬼神妖魔之力入道的炼炁士会越来越稀有罕见。 或许,沈墨将会是旧时代最后的行者,最后的余辉。 至少,沈墨之后,那些有资格踏入炼神的炼炁士,据他所知,几乎毫无例外地选择鬼神之路,妖魔之道了。 他还少算了一个人,那就是龟兹国师龙象法王鸠摩罗什,这人半步踏上了旧时代的道路,可惜不全。 前不能前,退不能退。 前些日子,跟他半路相遇,对上数掌,落荒而逃,现今不知在哪里养伤。 新时代的道路他赶不上,旧时代的道路他跨不过,当真是可怜可悲。或许他自己还不知道。 赵普法热情相迎,最终请沈墨和他在篝火旁并坐。 最终,这次青龙会议大约来了二十个人。 青龙令主,天南地北地分布,在江城能聚得二十个不算少。 待得人到齐,赵普法才道出此次会议的主题。 “想必在座的诸位对于驭鬼神的手段有所耳闻。我现在要告知大家一个重要的消息,当然,很快这个消息会广为人知,变得不足为奇。 我这就不卖关子,直入主题。在以前,驭鬼神的法门十分凶险,但如今的时代,只要有足够的血煞之气,配合相应的法门,危险性可以降低许多。 一旦成功,不但能获得鬼神的力量加持,还大有机会和鬼神融为一体,拥有转生的能力。 我想,江城的乱象大家都很清楚,这也是一个令大家脱离血肉凡躯的机会。” 他顿了顿,又看向沈墨,“沈兄的师侄苏子默正是新法的受益者,他已经成功驾驭鬼神,获得超凡的力量。想必这一点,沈兄比我更清楚。” 第36章 沈墨也是你能叫的? 沈墨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心想:赵普法不愧是弥勒教教主,善会蛊惑人心。这新法又有何奥秘,看来我在地牢这几年,着实错过了某种大事。 从赵普法的语气来看,新法驾驭鬼神的成功率比以往大增,那么苏子默走上这条路,倒不是完全难以理解。 结合他最近的遭遇来看,确实和赵普法的说法吻合。 既然摩诃寺有封禁的鬼怪邪魔走出,其他类似摩诃寺的地方未必没有这类事发生。 再结合他得到的情报,确实近年来,许多地方发生了不少鬼怪莫名的事,这也是生意越来越难做的原因。 以前做生意,需要打点黑白两道,现在估计是还得小心妖魔鬼怪了。 黑白两道的人可以打点,妖魔鬼怪怎么打点,难不成是奉血食、烧纸钱 他心中一动,猛地想到一个关键点。 有足够的血煞之气,驾驭鬼神的难度会大大降低。对于那些试图驾驭鬼神的大人物来说,如果想要分一杯羹,制造动乱,完全符合他们的利益。 永远不要高估上位者的下线,因为他们没有下线。 小民如韭菜,割了还能再长。只要能为那些大人物超凡之路做些贡献,死再多小民又有何妨 沈墨扫了一遍,在场诸人,随着赵普法侃侃而谈,述说驭鬼神修炼之法的种种好处,这些人皆是蠢蠢欲动。 只是这条路当真就那么好 化身厉鬼邪神,获得超凡力量,可以转生,听起来有种种好处,但真的能那么容易和厉鬼邪神与己身为一 崂山上清宫历代不乏有人驾驭鬼神,成为神将,但是寿数最长的,他记得好像也就活了一百多岁。 这还是因为那位神将的父母皆是驾驭鬼神的神将的缘故,天生就继承了父母的鬼神,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即使如此,一百多岁后,也归于尘土。 鬼神的力量既是禁忌,也会不断腐蚀吞噬肉身的生机,这才需要强大的肉身来驾驭鬼神之力。 不似他炼炁炼神,采药缔结的元胎,会不断反哺肉身,延年益寿,并将身体机能保持在巅峰,还能青春常驻。 即使炼神开启的神通猩红血眼,看似恐怖,其实也是缘于血脉,和自身紧密相连,除了开启时,有很大的消耗外,并无其他的副作用。 可谓是神通悉具自足。 当然,相传这个世界的人,在上古时,和妖魔鬼怪混居,祖辈很可能是驾驭鬼神,类似神将的人物,一代代血脉稀释下来,才成为如今的人族,因此体内残留的上古血脉,在炼神时,能激发出妖魔鬼神之类才具备的天赋神通。 譬如沈墨如今肉身的祖先,或许是什么三眼神将之类。 只是历史太久远,已经不可考证。 如此推论,上古时,是否也有轻易驾驭鬼神的时代,诞生过无数神将,后来因为不知名原因,驾驭鬼神的难度越来越大,他如今修炼的炼炁之道大行于世,成为主流。 如今新法出现,不过是一个轮回 饶是赵普法聪明绝顶,也万万想不到沈墨见微知着,居然能在短短时间,结合所知,推出这么多东西来。 “无论如何,我已经炼神,入道无悔。所谓新法即使吹得天花乱坠,与我何干” 修行者道成无悔,沈墨是不会因为赵普法的吹嘘而改变态度,只是心里隐隐有种担心,妖魔鬼神好生灵血肉,还有什么生灵血肉,能比顶尖的修道士更好 沈墨修行越高,在妖魔鬼神眼里,越是如唐僧肉一般吸引人。 这是崂山上清宫有记载过的事。 有神将体内的鬼神失控,活生生吃掉某位崂山上清宫长老的例子。而在吃掉那位长老之前,那鬼神已经完全吃掉了那位神将的肉身。 如果细究,这所谓新法修行,不就是吃人流修行 只是这封建社会的本质,也无非是“吃人”二字。 妖魔鬼神吃人,无非是更赤裸裸不加掩饰而已。 赵普法说得兴起,其他人皆蠢蠢欲动,恨不得马上回去,进行准备,但沈墨显然神游物外。 他以为冷落了沈墨,不禁问道:“不知沈兄,对在下的想法有何高见” 沈墨平淡道:“沈某没有什么高见,听赵兄高谈阔论,听来听去,只听到出两个字。” 赵普法来了兴趣,“不知哪两个字还请沈兄赐教。” “吃人。” 沈墨两个字出口,满座寂然。 这些人在外面身居高位,每天和不同人打交道,即使不聪明,也绝不愚笨,如何听不出沈墨这两个字的意思。 落在赵普法心中,更是激起巨大的1波澜。 因为他早年入弥勒教,何尝不是有一番救世之心,可最终竟找不到任何出路,才不得不随波逐流,转向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如不能流芳百世,也必当遗臭万年。 所以他变成纯粹的野心家。 只是偶尔梦回少年时,也曾想过,这世界为何总有那么多不平事,为什么弱者总要被欺负 他读了不少史书,隐隐有所感悟,是以人情练达,重组的弥勒教架构更是严密,将江城的官员豪绅还拉上了他的船,为此他得意不已,却也总觉得还领悟得不够彻底 沈墨说的两个字,像是拨开他心里多年的迷雾。 那些堆积如山的汗青竹简,汪洋文字,其实总结下来,只满篇写着两个字,那就是“吃人”。 他曾居山野,闭关苦修,见得猛兽间的弱肉强食,其实人也一样。只是人若只会弱肉强食,那人和野兽有什么分别 他思及平生所见所闻,见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常态,竟是没什么区别。 这“吃人”二字,可是将几千年几万年的帝王将相、英雄豪杰,一并骂进去了。 换句话说,沈墨这两个字可没有针对在座任何一个人,完全是无差别攻击。 有的人城府深,没有发作。 有的人乃是一方土皇帝,在自家的地盘呼风唤雨,可受不得这鸟气。何况还有人练的功法,脾气火爆,于寂静无声中,怒喝:“沈墨,别人怕你,老子可不怕你。你给我说说,这吃人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他可以做,但不准旁人明嘲暗讽。 何况沈墨这两字正戳到他痛处。 因为他真吃过人! 不管沈墨是有心,还是无意,今天都惹到他了。 沈墨轻轻地瞥了他一眼,“沈墨也是你能叫的” 那人说话时,已经拍出双掌,竟如火焰般赤红。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赤焰掌,修炼到他这一步,少说三十年火候,一掌拍下去,任你是钢筋铁骨,也熬不住。 沈墨本来席地坐在平地的篝火旁,见得这双赤焰掌拍来。 他没有闪避,仍旧是保持盘坐的姿势,却不见任何借力的平空往前移动,迎上赤红手掌。 同样是双掌拍出,到了赤红手掌前,沈墨双掌犹如丝缕一样柔软,对着赤红手掌一缠,往下一拉。 随即有骨骼碎裂声爆响。 眼见得那人便双掌尽废,扑倒在地。 沈墨却没有趁胜追击,因为一双空蒙如烟的手掌和他轻轻一对,一沾即收。 乃是赵普法出手阻拦。 沈墨顺势起身,负手而立,静静地等赵普法给他一个说法。 赵普法微微一笑,“沈兄,我愿出一根千年山参替他赔罪。何况咱们青龙会的规矩是不能对自己人下死手,还请沈兄今天卖在下一个面子,不要坏了规矩。我保证,今后他要是再出现在沈兄视线内,不劳沈兄动手,即使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间,赵普法对躺下那人劈出一掌,他戴着的面具化为齑粉而面门不伤。 这是要他暴露真实面目给沈墨瞧清楚。 其实不用这一下,已经有许多人猜到对方是赤炎门门主吴雄。 现在赵普法揭开他的面貌,更是坐实旁人的猜测。 吴雄如丧考妣,呆呆地不说话。 沈墨缓缓点头,“赵教主,这件事我没兴趣,不过我对新法的事很感兴趣。” “其中细节,明日会和那根千年山参一并送到我师弟那。” “好,那么告辞了。” 刚才的提灯使者要送沈墨,沈墨摆手,示意石三跟他走,随即一主一仆进入竹林。 竹林的黑暗颇有恐怖,但有一抹刀光闪过,划破黑暗,随即沈墨带着石三从容离去。 “原来柳前辈说的持刀人是他”赵普法目送沈墨离去,若有所思。 据赵普法所知,那柴刀上的铁锈造成的伤口极为恐怖,昔年龙虎山的一位神将就是挨了一记柴刀,伤口染上了柴刀的铁锈。回去用了不知多少疗伤圣药,仍是无济于事,最后竟活活流血流死。 据说只有水月庵的天香断续胶才能止住柴刀铁锈造成的伤口流血。 当初水月庵不肯施舍天香断续胶给龙虎山,还因此和龙虎山交恶到如今。 无论如何,柴刀重出世间,又落在沈墨这等非同小可的人物手上,他得想办法搞一点天香断续胶在手上,有备无患。 其实赵普法并不知道沈墨还不清楚柴刀上那铁锈的厉害,而当初苏子默也是无比幸运,没有被柴刀砍实,令伤口染上铁锈,只是被柴刀刀尖的青红电芒所伤。 否则苏子默很有可能被沈墨误杀。 当然,以朝廷的资源,苏子默身上带上一点天香断续胶这等无上外伤圣药,也不是不可能。 … … 江城,驿馆。 苏子默手中拿着一份密函,内容是白日里码头大战的详情。而跟他初来江城时相比,苏子默这一月来,身形消瘦许多。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无比阴森的气质,令得面前的油灯都感受到恐惧,变得摇曳不定。 第36章 沈墨也是你能叫的? 沈墨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心想:赵普法不愧是弥勒教教主,善会蛊惑人心。这新法又有何奥秘,看来我在地牢这几年,着实错过了某种大事。 从赵普法的语气来看,新法驾驭鬼神的成功率比以往大增,那么苏子默走上这条路,倒不是完全难以理解。 结合他最近的遭遇来看,确实和赵普法的说法吻合。 既然摩诃寺有封禁的鬼怪邪魔走出,其他类似摩诃寺的地方未必没有这类事发生。 再结合他得到的情报,确实近年来,许多地方发生了不少鬼怪莫名的事,这也是生意越来越难做的原因。 以前做生意,需要打点黑白两道,现在估计是还得小心妖魔鬼怪了。 黑白两道的人可以打点,妖魔鬼怪怎么打点,难不成是奉血食、烧纸钱 他心中一动,猛地想到一个关键点。 有足够的血煞之气,驾驭鬼神的难度会大大降低。对于那些试图驾驭鬼神的大人物来说,如果想要分一杯羹,制造动乱,完全符合他们的利益。 永远不要高估上位者的下线,因为他们没有下线。 小民如韭菜,割了还能再长。只要能为那些大人物超凡之路做些贡献,死再多小民又有何妨 沈墨扫了一遍,在场诸人,随着赵普法侃侃而谈,述说驭鬼神修炼之法的种种好处,这些人皆是蠢蠢欲动。 只是这条路当真就那么好 化身厉鬼邪神,获得超凡力量,可以转生,听起来有种种好处,但真的能那么容易和厉鬼邪神与己身为一 崂山上清宫历代不乏有人驾驭鬼神,成为神将,但是寿数最长的,他记得好像也就活了一百多岁。 这还是因为那位神将的父母皆是驾驭鬼神的神将的缘故,天生就继承了父母的鬼神,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即使如此,一百多岁后,也归于尘土。 鬼神的力量既是禁忌,也会不断腐蚀吞噬肉身的生机,这才需要强大的肉身来驾驭鬼神之力。 不似他炼炁炼神,采药缔结的元胎,会不断反哺肉身,延年益寿,并将身体机能保持在巅峰,还能青春常驻。 即使炼神开启的神通猩红血眼,看似恐怖,其实也是缘于血脉,和自身紧密相连,除了开启时,有很大的消耗外,并无其他的副作用。 可谓是神通悉具自足。 当然,相传这个世界的人,在上古时,和妖魔鬼怪混居,祖辈很可能是驾驭鬼神,类似神将的人物,一代代血脉稀释下来,才成为如今的人族,因此体内残留的上古血脉,在炼神时,能激发出妖魔鬼神之类才具备的天赋神通。 譬如沈墨如今肉身的祖先,或许是什么三眼神将之类。 只是历史太久远,已经不可考证。 如此推论,上古时,是否也有轻易驾驭鬼神的时代,诞生过无数神将,后来因为不知名原因,驾驭鬼神的难度越来越大,他如今修炼的炼炁之道大行于世,成为主流。 如今新法出现,不过是一个轮回 饶是赵普法聪明绝顶,也万万想不到沈墨见微知着,居然能在短短时间,结合所知,推出这么多东西来。 “无论如何,我已经炼神,入道无悔。所谓新法即使吹得天花乱坠,与我何干” 修行者道成无悔,沈墨是不会因为赵普法的吹嘘而改变态度,只是心里隐隐有种担心,妖魔鬼神好生灵血肉,还有什么生灵血肉,能比顶尖的修道士更好 沈墨修行越高,在妖魔鬼神眼里,越是如唐僧肉一般吸引人。 这是崂山上清宫有记载过的事。 有神将体内的鬼神失控,活生生吃掉某位崂山上清宫长老的例子。而在吃掉那位长老之前,那鬼神已经完全吃掉了那位神将的肉身。 如果细究,这所谓新法修行,不就是吃人流修行 只是这封建社会的本质,也无非是“吃人”二字。 妖魔鬼神吃人,无非是更赤裸裸不加掩饰而已。 赵普法说得兴起,其他人皆蠢蠢欲动,恨不得马上回去,进行准备,但沈墨显然神游物外。 他以为冷落了沈墨,不禁问道:“不知沈兄,对在下的想法有何高见” 沈墨平淡道:“沈某没有什么高见,听赵兄高谈阔论,听来听去,只听到出两个字。” 赵普法来了兴趣,“不知哪两个字还请沈兄赐教。” “吃人。” 沈墨两个字出口,满座寂然。 这些人在外面身居高位,每天和不同人打交道,即使不聪明,也绝不愚笨,如何听不出沈墨这两个字的意思。 落在赵普法心中,更是激起巨大的1波澜。 因为他早年入弥勒教,何尝不是有一番救世之心,可最终竟找不到任何出路,才不得不随波逐流,转向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如不能流芳百世,也必当遗臭万年。 所以他变成纯粹的野心家。 只是偶尔梦回少年时,也曾想过,这世界为何总有那么多不平事,为什么弱者总要被欺负 他读了不少史书,隐隐有所感悟,是以人情练达,重组的弥勒教架构更是严密,将江城的官员豪绅还拉上了他的船,为此他得意不已,却也总觉得还领悟得不够彻底 沈墨说的两个字,像是拨开他心里多年的迷雾。 那些堆积如山的汗青竹简,汪洋文字,其实总结下来,只满篇写着两个字,那就是“吃人”。 他曾居山野,闭关苦修,见得猛兽间的弱肉强食,其实人也一样。只是人若只会弱肉强食,那人和野兽有什么分别 他思及平生所见所闻,见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常态,竟是没什么区别。 这“吃人”二字,可是将几千年几万年的帝王将相、英雄豪杰,一并骂进去了。 换句话说,沈墨这两个字可没有针对在座任何一个人,完全是无差别攻击。 有的人城府深,没有发作。 有的人乃是一方土皇帝,在自家的地盘呼风唤雨,可受不得这鸟气。何况还有人练的功法,脾气火爆,于寂静无声中,怒喝:“沈墨,别人怕你,老子可不怕你。你给我说说,这吃人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他可以做,但不准旁人明嘲暗讽。 何况沈墨这两字正戳到他痛处。 因为他真吃过人! 不管沈墨是有心,还是无意,今天都惹到他了。 沈墨轻轻地瞥了他一眼,“沈墨也是你能叫的” 那人说话时,已经拍出双掌,竟如火焰般赤红。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赤焰掌,修炼到他这一步,少说三十年火候,一掌拍下去,任你是钢筋铁骨,也熬不住。 沈墨本来席地坐在平地的篝火旁,见得这双赤焰掌拍来。 他没有闪避,仍旧是保持盘坐的姿势,却不见任何借力的平空往前移动,迎上赤红手掌。 同样是双掌拍出,到了赤红手掌前,沈墨双掌犹如丝缕一样柔软,对着赤红手掌一缠,往下一拉。 随即有骨骼碎裂声爆响。 眼见得那人便双掌尽废,扑倒在地。 沈墨却没有趁胜追击,因为一双空蒙如烟的手掌和他轻轻一对,一沾即收。 乃是赵普法出手阻拦。 沈墨顺势起身,负手而立,静静地等赵普法给他一个说法。 赵普法微微一笑,“沈兄,我愿出一根千年山参替他赔罪。何况咱们青龙会的规矩是不能对自己人下死手,还请沈兄今天卖在下一个面子,不要坏了规矩。我保证,今后他要是再出现在沈兄视线内,不劳沈兄动手,即使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间,赵普法对躺下那人劈出一掌,他戴着的面具化为齑粉而面门不伤。 这是要他暴露真实面目给沈墨瞧清楚。 其实不用这一下,已经有许多人猜到对方是赤炎门门主吴雄。 现在赵普法揭开他的面貌,更是坐实旁人的猜测。 吴雄如丧考妣,呆呆地不说话。 沈墨缓缓点头,“赵教主,这件事我没兴趣,不过我对新法的事很感兴趣。” “其中细节,明日会和那根千年山参一并送到我师弟那。” “好,那么告辞了。” 刚才的提灯使者要送沈墨,沈墨摆手,示意石三跟他走,随即一主一仆进入竹林。 竹林的黑暗颇有恐怖,但有一抹刀光闪过,划破黑暗,随即沈墨带着石三从容离去。 “原来柳前辈说的持刀人是他”赵普法目送沈墨离去,若有所思。 据赵普法所知,那柴刀上的铁锈造成的伤口极为恐怖,昔年龙虎山的一位神将就是挨了一记柴刀,伤口染上了柴刀的铁锈。回去用了不知多少疗伤圣药,仍是无济于事,最后竟活活流血流死。 据说只有水月庵的天香断续胶才能止住柴刀铁锈造成的伤口流血。 当初水月庵不肯施舍天香断续胶给龙虎山,还因此和龙虎山交恶到如今。 无论如何,柴刀重出世间,又落在沈墨这等非同小可的人物手上,他得想办法搞一点天香断续胶在手上,有备无患。 其实赵普法并不知道沈墨还不清楚柴刀上那铁锈的厉害,而当初苏子默也是无比幸运,没有被柴刀砍实,令伤口染上铁锈,只是被柴刀刀尖的青红电芒所伤。 否则苏子默很有可能被沈墨误杀。 当然,以朝廷的资源,苏子默身上带上一点天香断续胶这等无上外伤圣药,也不是不可能。 … … 江城,驿馆。 苏子默手中拿着一份密函,内容是白日里码头大战的详情。而跟他初来江城时相比,苏子默这一月来,身形消瘦许多。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无比阴森的气质,令得面前的油灯都感受到恐惧,变得摇曳不定。 第37章 执法者和猎杀者 苏子默右手的食指轻轻敲着桌案,发出咚咚声。 最近他不知不觉间养成这个习惯。 确切的说,习惯不是养成的,而是身体里的鬼物带给他的。鬼神是尊称,但在苏子默眼里,那就是一个木槌形状的鬼物而已。它喜欢敲击,或者一直在找一个它想要敲击的东西。 有时候他都分不清,自己是驾驭了鬼物,还是鬼物有了他的记忆 无论如何,从他选择成为神将开始,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白日码头的大战,巨舰遭逢的损失不算太多,但有一点很蹊跷,现场应该死了不少平民,可巨舰的黑甲军士击退那批搬山力士,毁坏巨型投石机后,打扫战场,发现没有多少血迹,留下的尸体更是稀少。 经过精确的清算后,更发现战死的黑甲军士一个都没有找到。 他们的尸体哪里去了 他的下属想请他回去一趟! 似乎他们感受到了某种恐惧,熟悉的恐惧。 是妖,是魔是鬼亦或者是邪神 妖、魔、鬼、邪神正是镇魔司对如今世间出现的诡异恐怖的异类的划分。 其中邪神又可以分为邪灵和邪神。 邪灵要比邪神弱上不少,喜欢寄居在普通人身上,暗自壮大。 鬼和邪神的能力有近似的地方,攻击方式主要以精神攻击为主。 鬼物和厉害的邪神都喜欢寄生在厉害的武者身上,越是厉害的武者,越能发挥出鬼物和邪神的能力,甚至反客为主,驾驭鬼物或者邪神。 至于妖和魔,多是从古时的封禁之地出来,它们算是长生种,有自己的肉身,不似鬼物和邪神,需要寄生。 而这四种异类,无一例外,都喜欢以生灵血肉为食,尤其喜欢吃人。 异类是平民的噩梦,却又是修炼者梦寐以求之物,借助异类修行,正是如今修炼者尝试的新法。 苏子默是先行者。 在修行路上,新道路的先行者未必是好事。 虽说所谓新法,其实已有道路的拓展。 过去借助异类修行的道路很窄,现在变宽了许多。 苏子默结合自己对异类的认知,以及密函的信息,心中无端生出一种愤怒来。 江城中有人在刻意地养邪神! 如果没有人为的引导,邪神会无差别狩猎,而不是吃死尸! 或者说,战后的战场,正是邪神可以肆意生长的温床。 现在它在吃死人,如果力量壮大了,它就会吃活人。 总之离不开“吃人”二字。 他们是想把这人世间化为真正的炼狱吗 苏子默握紧拳头,手中的密函化为粉末,从拳头的缝隙滑落。 “杀。” 苏子默闭上了眼,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不让那些人感受到痛苦,他们就会把痛苦加诸在更多的人身上。 … … 弥勒教,搬山力士的堂主——矮瘦老者张年。 他曾经也是一个炼炁有成的武者,可惜资质实在不高,连炼炁顶峰都达不到,如今已经六十岁出头,气血衰败。 本来他已经到了实力下降的阶段。 没想到却迎来意外的转机。 在教主的指点下,他成功驾驭了一截喉骨,那是某个鬼神的残体,确切的说,属于鬼物。 由此他实力大增,并能轻易施展出佛门狮子吼的内功。 现在的他,勉强算得上所谓的神将了。 如果他能驾驭更厉害的鬼物,他的实力会增加更多。 不过也需要教主的帮忙,替他压制鬼物,不然他反而会被鬼物吃掉。 借助鬼物修行,已经有许多人开始尝试,教主告诉他,这条路同样能出现长生者。 超凡的力量,成为长生者的诱惑,没有人可以拒绝。 这是人世间最大的两种欲望。 而教主掌握着其中的关键,张年相信教主会成为最伟大的长生者,他的名字会如佛陀、道尊那样永远流传在世间,超越本教的彭祖师。 强如彭祖师,也不过活了八百岁而已,最终还是失败者。 想着未来的美梦,张年慢慢地陷入睡乡。 很快,他被一个咚咚的敲门声惊醒。 他这个年纪,能睡着实在不容易的,何况他身体里还有一只鬼物,使他不得不警惕着,防止鬼物突然冲破压制,反噬他这个宿主。 张年往外看去,一个身影通过月光出现在门边的窗户上。 “是谁” 没有回答,一根巨大的骨刺穿透窗户,刺中他的喉咙。 接着有敲击的声音出现,张年的喉骨粉碎。 他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即离开世间。 “下一个。” 身影低语,对张年的尸体毫不关心。而他伸出的骨刺,也没有吸收张年身上的血肉,似乎完全不感兴趣,直接收回。 … … 江城,驿馆外。 仍是一株大树上,今夜月正明,光华洒落长街,好似江流涌动。他置身树冠,天高地阔。 “苏子默居然不在。” 他先去过巨舰,没有发现苏子默的气息,驿馆也没有。 沈墨其实想晚上过来问问苏子默新法的事。 他不会尽信赵普法所言,还需要从苏子默这里获知更多新法的事情,并自己派人收集有关情报,多方佐证。 他不是出于对新法的好奇心才去探查,而是处身人世间,就不可能只考虑修行的事,还得考虑外界的是非。 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 沈墨毫不怀疑,有修持新法的人会成为他的敌人,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了解新法,才更方便对付新法。 “这小子去哪里了”沈墨略作思索后,直接眉心肉缝睁开,猩红血眼的照耀下,他扑捉到一点阴森的气息,正是来自苏子默的气息。这是在巨舰那里没有发现的。 看来苏子默刚从驿馆离开没多久,不然再过些时候,这点气息留下的去向线索就会断掉。 沈墨循着气息前行。 … … 春花秋月馆。 “叔爷,你怎么回江城了。” “没想到现在外面比竹林还危险,你叔爷我才离开竹林就被好几路人马盯上,根本没法找到隐居的地方。 我花了一个月,才暂时摆脱追踪,想来想去,还是回到江城为妙。 沈小子是不是已经为柴刀的事找过你了” “嗯。” “手持柴刀,修炼旧法,值此妖魔乱世之时,不知道他会成为执法者还是猎杀者” 第37章 执法者和猎杀者 苏子默右手的食指轻轻敲着桌案,发出咚咚声。 最近他不知不觉间养成这个习惯。 确切的说,习惯不是养成的,而是身体里的鬼物带给他的。鬼神是尊称,但在苏子默眼里,那就是一个木槌形状的鬼物而已。它喜欢敲击,或者一直在找一个它想要敲击的东西。 有时候他都分不清,自己是驾驭了鬼物,还是鬼物有了他的记忆 无论如何,从他选择成为神将开始,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白日码头的大战,巨舰遭逢的损失不算太多,但有一点很蹊跷,现场应该死了不少平民,可巨舰的黑甲军士击退那批搬山力士,毁坏巨型投石机后,打扫战场,发现没有多少血迹,留下的尸体更是稀少。 经过精确的清算后,更发现战死的黑甲军士一个都没有找到。 他们的尸体哪里去了 他的下属想请他回去一趟! 似乎他们感受到了某种恐惧,熟悉的恐惧。 是妖,是魔是鬼亦或者是邪神 妖、魔、鬼、邪神正是镇魔司对如今世间出现的诡异恐怖的异类的划分。 其中邪神又可以分为邪灵和邪神。 邪灵要比邪神弱上不少,喜欢寄居在普通人身上,暗自壮大。 鬼和邪神的能力有近似的地方,攻击方式主要以精神攻击为主。 鬼物和厉害的邪神都喜欢寄生在厉害的武者身上,越是厉害的武者,越能发挥出鬼物和邪神的能力,甚至反客为主,驾驭鬼物或者邪神。 至于妖和魔,多是从古时的封禁之地出来,它们算是长生种,有自己的肉身,不似鬼物和邪神,需要寄生。 而这四种异类,无一例外,都喜欢以生灵血肉为食,尤其喜欢吃人。 异类是平民的噩梦,却又是修炼者梦寐以求之物,借助异类修行,正是如今修炼者尝试的新法。 苏子默是先行者。 在修行路上,新道路的先行者未必是好事。 虽说所谓新法,其实已有道路的拓展。 过去借助异类修行的道路很窄,现在变宽了许多。 苏子默结合自己对异类的认知,以及密函的信息,心中无端生出一种愤怒来。 江城中有人在刻意地养邪神! 如果没有人为的引导,邪神会无差别狩猎,而不是吃死尸! 或者说,战后的战场,正是邪神可以肆意生长的温床。 现在它在吃死人,如果力量壮大了,它就会吃活人。 总之离不开“吃人”二字。 他们是想把这人世间化为真正的炼狱吗 苏子默握紧拳头,手中的密函化为粉末,从拳头的缝隙滑落。 “杀。” 苏子默闭上了眼,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不让那些人感受到痛苦,他们就会把痛苦加诸在更多的人身上。 … … 弥勒教,搬山力士的堂主——矮瘦老者张年。 他曾经也是一个炼炁有成的武者,可惜资质实在不高,连炼炁顶峰都达不到,如今已经六十岁出头,气血衰败。 本来他已经到了实力下降的阶段。 没想到却迎来意外的转机。 在教主的指点下,他成功驾驭了一截喉骨,那是某个鬼神的残体,确切的说,属于鬼物。 由此他实力大增,并能轻易施展出佛门狮子吼的内功。 现在的他,勉强算得上所谓的神将了。 如果他能驾驭更厉害的鬼物,他的实力会增加更多。 不过也需要教主的帮忙,替他压制鬼物,不然他反而会被鬼物吃掉。 借助鬼物修行,已经有许多人开始尝试,教主告诉他,这条路同样能出现长生者。 超凡的力量,成为长生者的诱惑,没有人可以拒绝。 这是人世间最大的两种欲望。 而教主掌握着其中的关键,张年相信教主会成为最伟大的长生者,他的名字会如佛陀、道尊那样永远流传在世间,超越本教的彭祖师。 强如彭祖师,也不过活了八百岁而已,最终还是失败者。 想着未来的美梦,张年慢慢地陷入睡乡。 很快,他被一个咚咚的敲门声惊醒。 他这个年纪,能睡着实在不容易的,何况他身体里还有一只鬼物,使他不得不警惕着,防止鬼物突然冲破压制,反噬他这个宿主。 张年往外看去,一个身影通过月光出现在门边的窗户上。 “是谁” 没有回答,一根巨大的骨刺穿透窗户,刺中他的喉咙。 接着有敲击的声音出现,张年的喉骨粉碎。 他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即离开世间。 “下一个。” 身影低语,对张年的尸体毫不关心。而他伸出的骨刺,也没有吸收张年身上的血肉,似乎完全不感兴趣,直接收回。 … … 江城,驿馆外。 仍是一株大树上,今夜月正明,光华洒落长街,好似江流涌动。他置身树冠,天高地阔。 “苏子默居然不在。” 他先去过巨舰,没有发现苏子默的气息,驿馆也没有。 沈墨其实想晚上过来问问苏子默新法的事。 他不会尽信赵普法所言,还需要从苏子默这里获知更多新法的事情,并自己派人收集有关情报,多方佐证。 他不是出于对新法的好奇心才去探查,而是处身人世间,就不可能只考虑修行的事,还得考虑外界的是非。 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 沈墨毫不怀疑,有修持新法的人会成为他的敌人,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了解新法,才更方便对付新法。 “这小子去哪里了”沈墨略作思索后,直接眉心肉缝睁开,猩红血眼的照耀下,他扑捉到一点阴森的气息,正是来自苏子默的气息。这是在巨舰那里没有发现的。 看来苏子默刚从驿馆离开没多久,不然再过些时候,这点气息留下的去向线索就会断掉。 沈墨循着气息前行。 … … 春花秋月馆。 “叔爷,你怎么回江城了。” “没想到现在外面比竹林还危险,你叔爷我才离开竹林就被好几路人马盯上,根本没法找到隐居的地方。 我花了一个月,才暂时摆脱追踪,想来想去,还是回到江城为妙。 沈小子是不是已经为柴刀的事找过你了” “嗯。” “手持柴刀,修炼旧法,值此妖魔乱世之时,不知道他会成为执法者还是猎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