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美人传》 第一章 有女初成 一湾碧水傍洲过,两条绿带绕岛徊,阳春三月飘香雪,万顷梨花入镜来。 此地是白沙洲,是一片钟灵毓秀的土地。 三面环山,其中一面是大河,河的对面依然是苍劲的大山,由于河水的冲刷,泥沙在此处慢慢的沉积,数千年来就形成了这白沙洲。 方圆近一百平方公里,洲中有两条溪水,灌溉着洲上的植被作物。三月的下旬,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白沙洲上上万株的梨花竞相开放,白茫茫的一片,缕缕清香袅袅的飘来。 开得绚烂至极,白得玉洁无瑕,如雪一般晶莹,置身此处是极致的浪漫。 在一片洁白的海洋中,穿梭着一个粉色的精灵。雨后的梨花,一滴滴,一点点的,随风纷纷飘落。 在漫天的花语中,一个女子翩翩起舞。 粉色罗绮裙裙幅摆动,飘飘欲仙,清婉灵动。 伴随着突如起来的轻缓悠扬的笛声伴奏,女子的素手自上而下随腰舒展,广袖随势飘摇而出,原隐在袖中的柔夷,纤细素手微抬,翻转指尖做莲花势,眼波流转,羽睫颤颤轻抬,如水中涟漪向后划出半弧。 白色的花海,粉色群舞,这幅画面美得让人窒息,让人震。 此舞只应天上有,此乐人间难得几回闻。 笛停,舞止,一个花间的精灵俏皮的款款走来。 “爹爹,你说是我好看还是梨花好看。”粉色女子清脆的声音如黄莺出谷。 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脸上露出宠溺的笑意,笑道:“花是花,你是你,怎能与之比较。都美,都美。” 粉色女子豆蔻年纪,生得一张鹅蛋脸,晶莹剔透的肌肤。面若桃花,眉如墨画,俊俏的粉鼻,唇红齿白,小巧精致的下巴。尤其出众的是一双迷人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灵动聪慧。 泼墨般柔顺的青丝,随意的挽成一个髻。用跟绿色的发带束着,远看就是一朵娇俏美丽的鲜花。 她噘着小嘴颠道:“要是这支舞是娘跳的,爹爹保准就说是娘好看。” “这孩子,爹说漂亮也不及将来你的意中人说的令你开心。吾家有女初长成啊,转眼就到了这般年纪了。看来得把你嫁了”。男子感慨道。 说话的中年男子,正是当年遭受追兵追捕的楚问天。 这名天资绝色的俏丽女子,正是当年在驿路镖局出生的楚承安。 “哼,爹爹你又要拿那个玉佩许的婚事来说事了。那时我还在襁褓中,你们大人许诺关我什么事。我不承认。”楚承安不满地抗议。 从小要什么得什么,爹爹从来没有忤过她,唯独这一件事情。 “胡闹,这是你娘亲亲自为你定下的亲事。对方也是诚信之人,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岂能儿戏。”楚问天双手负于背后,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爹,万一对方是个麻子,是个矮子,是个丑八怪呢?”楚承安扯着父亲的衣襟,撒娇不依道。 “钟直我和你娘亲都见过,虽然当时只有四岁,虽说不上上等之资,还算差强人意。这些都是次要的,何况他们钟家对我们一家有恩。你娘就是看他人品可靠,将来会真心待你。” “他大我四岁,没准已经娶亲。”承安不放弃的继续说。” “不会,他们是信守承诺之人,绝不会如此”。楚问天果断的答道。 “那那,那他有了中意之人,不喜欢我怎么办。”承安心急的脱口道。 楚问天拂去身上的梨花笑道:“哈哈,我的女儿如此的优秀,还怕他不喜欢。只怕死皮耐脸的求着你嫁给他。” “爹爹,你真是的,我不跟你说了”,承安脸上露出娇羞的女儿之态,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摘树上盛开地梨花花瓣,一边吹洒。 “承安,陪为父一起散散步。雨后的梨花最美,你娘生前就独独爱这梨花。”。 满天的梨花纷飞,楚问天随即吟道:“院落沉沉晓,花开白云香。一枝轻带雨,泪湿贵妃妆。” “爹爹,你以前就是在这里吹奏,娘亲就应声起舞。”承安随意的问道。 楚问天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怀念悲伤之中。 当年来这里定居,就是看这里的地势易守难攻,最主要的是有很些许梨树。紫颜钟爱梨花,所以他上天入地的搜集更种品种费力栽培,才有了如今这般景象。 终究造化弄人,等到上万株梨花竞相开放,开到荼靡时,爱妻也在这浪漫到极致的花海中结束了红尘。 当天啊,雨后的梨花也如今日下雨般地纷纷洒洒,地上落满了厚厚一层。 好似怕她独自寂寞,纷纷与之陪伴。 她笑着和他诉说,让他不要难过,不要报仇。还说今生嫁给他无怨无悔,能在花海中死去,是她最美的归宿,唯一遗憾的是没能亲眼看到安儿成婚。 他们的安儿才八岁啊,她怎么就舍得不要他们爷俩啊。 下葬那天,上万株的梨花全部殆尽,只余下光秃秃的杆子,只缘他要为心爱的人造了一个花冢。 梨花再美再香,没有了她就好似没有了魂,白茫茫的一片就只余下凄凉,满地的伤。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不肯在漫天的花语中徜徉。 “爹,你又想娘了。”承安看着父亲仿佛跌入了另一个空间,时喜时悲。 承安的话声,把他拉入了现实。 他的眼眶温润,意识到在孩子面前如此失态,忙转移话题:“承安今年十月十六日就满十六了,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早就嫁人有娃了,爹爹虽舍不得你,也不能把你留成老姑娘咯。离约定的日子只有半年了。了了此事,也可以告慰你娘的在天之灵了。” 当年定亲的事情,承安以前就听提过。不止一次的听说过,她始终像一个局外人听着故事一般。 时日将近,这个事情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听爹爹提及,想到要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成亲,就一股脑的火,要嫁她也要嫁给长仙谷的醉书画。 一别多年,不知道醉书画最近在忙什么,书信也断了联系。爹爹的四十岁生日说好要来的,也没来,想想就更窝火。 “不嫁就是不嫁,娘说什么都是对的,我的想法就一点也不重要。要是娘在世,我不愿意也不会强迫我的。我不要嫁那个钟直,你也说他不是上等之姿,平平之辈怎么配得上我。我要嫁也要嫁给醉书画。爹爹,你清醒点,娘她现在已经死了,死了。”她越说越激动。 从娘过世以后,娘所喜欢的东西就要她学习,只要是娘说过的,就是最正确的。 娘许下的婚事,就必须要遵循去和一个陌生人成亲,真是荒唐。 她越想越气,情绪越来越激动,扯起挂在身上的玉佩随手一丢。 “啪”。一个巴掌落下来,承安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不敢相信事实。 一手抚着被打的脸颊,委屈流泪。“你打我。” 楚问天收回自己的颤抖的双手,不可思议。 他尽然打了他最宝贝的女儿! 楚问天手足无措,父女两僵持片刻。他颤抖的手抚上女儿的红肿的脸颊,后悔内疚。 “安儿,是爹不好,爹错了。爹不知怎么地就你疼不疼,有没有受伤。” 承安倔强地拂开父亲的手,哭着就跑开了。 楚问天落寞的站在梨花树下,望着女儿离去的背景。 他修长挺拔的背影好似缩短了一分,纷纷的梨花轻轻的坠落到他青色的袍子上,他也不佛去。 第二章 离家出走 楚承安不敢置信一向疼她宠她的爹爹居然打了她。 对着镜子抚摸那半边高高肿起印着五指山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不由地越想越生气,把账都算在素未谋面的钟直身上,等见了他一定要一笔笔的和他讨算。 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不看也知道是爹爹,她生气的倒床上蒙头和衣而卧。 楚问天,在门外的梨树下驻立了一会,才上前叩门。 “安儿,爹爹知道你生气。爹爹也是气糊涂了,爹下手重了,现在怎样了。这个是药水,涂过之后就不会火辣了。还有”。 他犹豫了一下,接着道:“那个玉佩爹爹也一起放托盘了,那是爹和你娘的定情信物,是娘留给你的东西,你要收好。还有要记得上药。\"最后一句话说得低声下气,只求女儿不要生他的气。 楚问天把托盘小心的放在门口,等了约莫一刻钟,也没人开门,才转身离去。 他喃喃自语,似嘲讽又似满足:“当年的雄心壮志的楚问天曾何在,你是既当爹又当妈的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孩子拉扯大,大了就不由爹了。” 楚承安躺床上睡了一会,脸依旧发烫,更担心的是爹爹又提到那玉佩,看来他心意已定,她是如何也睡不着了。 只有半年的时间了,得想个法子。让父亲改变心意是不可能,那该怎么办? 咬着指头想了半天,突然脑袋灵光一闪。离家出走,几个字闪现在她的脑海。 再过三天就是娘的忌日,爹爹每年的这几天都不会允许别人打扰,正是她出走的好时机。 她打算去长仙谷找醉书画,让他师父逍遥子来提亲。 逍遥子和爹是至交,想必他的话会听的。再说她与醉书画打小认识,知根知底,各方面都很匹配。 随后又自顾地摇头,不对,如果直接去长仙谷,只怕还没到就被爹爹给逮回来。 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先去河阳城的驿路镖局找钟直解除婚约。 这样一个方向是往西,一个是往北。先留书给爹爹说去长仙谷,等到爹爹赶到长仙谷,发现她不在,再折回找到她的时候,婚约就已经解除了。 对,就这样办。想出办法后,高兴的在床上踢脚打滚。 不料,乐极生悲,不小心碰到了红肿的脸。 本来赌气不上药的,现在想着要离开白沙洲,还是应该养好伤,总不能顶着个五指山出去。 接着两天承安都待在碧暖阁里,楚问天来过几次,她都以破相为由不肯相见。 楚问天看她也安生,没折腾什么事情来。终于落下了一口气,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父女间哪有什么隔夜愁。 于是第三天就放心地去梨花冢陪她过世的妻子去了。 每年的这个梨花开得最绚烂的时候,他都会在梨花冢内静静的待上日,不许任何人打扰。 他在梨花冢内造了一个地下室,里面都用大理石铺就的。 里面放置的都是他夫人生前的物品,有乐器,有武器,有服装,甚至有一起读过的书卷,写过的诗词,画过的画卷,他都如珍宝一样的爱惜。只要在这里,就还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好似曾为离开。 白沙洲方圆也还算辽阔,共约上千户人家,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当地的原着民。还有很多是追随楚问天,以及避世隐居的,犯事躲避朝廷的人,总之这里是个藏龙卧虎之地,三分之一的人都不简单。 大家都以楚问天马首是瞻,在这个白沙洲里,说楚问天是这里的皇帝,也不假。那么她楚承安就是这里的尊贵的公主,也确实如此。 因为白沙洲虽然避世,但是还是需要与外界交流,交换物资的。 每个月都会有几次物资从这里运送出去,然后换成需要的东西从外面运送进来。 楚承安想要在白沙河边安排一条船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也给她离家出走创造了绝好的机会。 一切打点好后,准备出发。 临走前瞧见托盘的鸳鸯龙配,还是把它别在身上。这些年一直挂着,也习惯了,就像娘亲在身边一样。犹豫了再三,还是收包裹里了。 又细想了一下,又往包裹里面带些银子,继而又想到,侠女在外面闯荡还应该要个防身的武器,于是又把十岁生日那天爹爹赠给她的红玉宝剑给带上。 她趁着船还没有出发,就躲到了货物仓里。 日落黄昏的时候船就会发出,翌日卯时将会抵达达州。白天伙计就进行买卖交换,休息一晚,然后再返回洲里。 楚承安就这样在一摇一晃的船中长长的睡了一觉,一觉后她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旅程。 当有人回禀承安失踪时,楚问天还在靠着回忆在那里磨墨做画,而距离发现的时间已经是一晚又一上午了。 楚问天抚着妻子的棺木长长的吁口气:“颜儿,我们的承安骄纵任性。容貌,才情都像你,唯独这个倔脾气像我。她说你在世的时候也不会为难她,我也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否正确。醉书画那个孩子,你见过的,小小年纪就相当出色,我也有几分赏识。要不是先有婚约,我倒是有意选这个小子做我的女婿。” 楚问天缓缓地说着,就好像妻子还在一样的陪着她聊天。 “颜儿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我要去寻我们安儿去。她虽然有几分无武艺在身,却没有任何经验,哪里知道江湖险恶,人心复杂。泛泛之辈自然不是她对手,碰到高手就只能吃亏。” 絮叨一阵后,他小心翼翼地卷好画卷,吹熄了蜡烛,检查一切正常后才闭上墓门离去。 第三章 虎落平阳 翌日,太阳初起。船只抵达达州。 伙计打开通往船底的货仓,准备往上挪货。 微弱的光线射入船底,承安慵懒地张开双眼,地伸个懒腰,顺着楼梯往上爬。 伙计听到船底窸窸窣窣的声音,疑有小偷进入船底,不由心里害怕。 “谁,是谁在里面。”伙计壮胆喊道。 “是本姑娘我。”承安一面钻出来一面笑吟吟地回道,顺手理了一下微有些蓬松而凌乱的头发。 话到人到,一袭湖绿色的裙子,就这样春意盎然的出现在了眼前。 只见她一张鹅蛋粉脸,双瞳剪水,粉面红唇,尤其那微露贝齿的那一笑,如微风拂面,灿如春华。 伙计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姑娘,眼睛都傻了,三分都丢了七魄,等到眼前娇俏的姑娘错身而过还没有回过神来。 这时由于那伙子的喊声惊动了其他的人,掌柜的和其他的伙计也一起围追过来。 掌柜的见到来人是楚承安,这姑娘可是他开罪不起的人啊。 要说起楚问天那真是个人物,在白沙洲谁人不敬的,要是有心作为,区区一个白沙洲岂能困住得他。 不得了了,这可是他的唯一宝贝女儿,视为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他随即摆手示意大伙放下手中的武器,移步上前低眉顺眼地恭敬道:“伙计们鲁莽冲撞了姑娘,还请您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竟不知姑娘在此,委屈姑娘呆在货仓一晚,实属是我这个糟老头的失职” “你认识我?”承安眉毛微挑,若有所思的样子。无视于掌柜的道歉,却直接跳过那话。 从这人的话语中可知此人好似知道她是谁,自己却想不起见过他。 掌柜的微喜,还好这女娃子,没有追究这事情。要知道有些骄纵的人,理都是在自己口里,横竖都能挑出错来。 “属下在州长的千机阁见过姑娘两回,姑娘如此出色,当然认得。”掌柜道出承安所惑。 承安淡淡的“哦”了一声,并未再说什么。 掌柜的年过五十,走蓝闯北,前几年才在白沙洲定下,也是阅历深厚之人,看此事,也猜想到怕是偷溜出来玩耍的。 玩耍之事他自然是管不着,但是坐他的船出来的他就有责任,万一州长彻查起来,自己难逃干系。 他若是没了白沙洲的庇护,离开了这里,外面仇家还能容得下他。 心中天人交战一番,硬着头皮道:“姑娘的事情老朽不该过问,只是姑娘在此又是独身一人上路,此事州长大人是否知晓。” 看来此人真是个麻烦,得赶紧脱身,迟些只怕爹爹就追过来了,信鸽的消息传播是很快的。 承安扫了掌柜的一眼,厉声提醒:“既然不该过问,又怎么多言。我的事情,爹爹自然是知道的,难不成我的行踪还要和你报备。” 果然此话把掌柜得呛得目瞪口呆,脸上由于尴尬和些许怒气,脸色可是不好看。 承安瞧见掌柜那个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的滑稽样子觉得有趣。咯咯的笑出声来,如一串风铃的声音清脆。 这一笑到时把刚才尴尬的气氛给化解了。 掌柜的心想先热络一番,套套话,也好向州长报信,至少自己该做的已经做了。 “老朽对于达州大街小巷都再熟悉不过。一来可以为姑娘做个向导,二来我们也可以保护姑娘的安全。”掌柜的一口气说完,生怕中间被承安打断。 “不用了,爹爹命我去长仙谷找逍遥游老前辈,此事本是密事,不便告知。各位也请烂在肚里。”承安一本正经道。哼,以为留我停留一两天,就可以通知爹爹来抓我。这点心思,还道我不知道。 笑嘻嘻道:“掌柜的,叨扰多时,要告辞了。” 说完,跳上夹板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那些毛头伙计,还等着那个走远的背影眺望。 “哎呦。好痛。”伙计的头被敲得吃疼,怒道:“是谁作弄?”回到看到是掌柜的,只好熄火了。 “看什么看,还不去干活,这是你们该看的吗?”掌柜的喝道。 伙计还在嘀咕着什么,掌柜的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赌得伙计红面耳赤,闷闷的干活去了。 哇,好热闹的街道,好多人群啊。好多吃的,玩的。 这边摊子买买,那边摊子吃吃。 她的眼睛里面充斥着各种色彩,各种新奇,人已经到了一种亢奋的状态。 她走到哪,就在哪里形成一股人潮,瞩目率那叫一个高啊。 尤其是那些男的,由于眼睛盯着美女看,被身侧的娘子把耳朵都扭成麻花了。 她玩她的玩得兴起,从小也不是没被人夸过长得漂亮,一路自顾自的停停走走,周围的事情与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快来参与啊,天香楼最新出的胭脂。未出阁的妙龄女子都可以试用,获得一份胭脂。如果被我们选用的姑娘,可以聘为上座,获得我们的一整套的产品。大家不要挤,先登记,筛选合格的就来这边领取。”一位自称是天香楼掌柜红姑的贴身婢女宣布道。 一群少女在那里挤得头破血流。 “啧啧。天香阁的水粉,那是高等产品,每年都要做贡品给宫里的娘娘用的。一两银子一盒,平时我们怎么买得起。那一整套也要十两金子,就算一家人一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一个姑娘道。 “用了粉饼,脸上的皮肤光洁无暇,我一定要拿一整套。”另一个姑娘贪心道。 “你哥从来不肯给我买,我只要获赠一份胭脂就满足了。”其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道。 “嫂子,你不是都嫁过来几年了。参选要求是未出阁的姑娘。何况你都当娘的人了,获得的就给妹妹我,妹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好挑门好亲事。”那个贪心的姑娘算计道。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能赚便宜的事情自然更热衷。一下就把活动推向了如火如荼。 承安她娘亲早早的就去了,加上白沙洲也并不如达州的集市热闹,物资丰富,所以她未曾施过粉黛,看大家前仆后继的上前,兴趣更浓,凑热闹又怎么能少得她楚安然呢。 她凭借着她灵巧的身姿,一招燕子穿花轻巧的挤到了台前。旁边一堆的人,都没有人知道是怎样来的,突然间就多了一人在他们前头,心下不满。 “排队,排队,你打哪钻来的。” “就是,就是,真不要脸。”其他的人义愤填膺的附和道。 承安嬉皮笑脸的,若无其事的站在前头,任凭他们指点议论。 不远处的中年妇人的目光被争吵声吸引过来,远远瞧了一眼承安,那干净明朗豆蔻年纪的女子,淡淡的笑起来有如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移步走进,细观打量果真是沉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真是踏破铁鞋无密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不由喜上眉梢。 承安被看得发毛,于是也盯着这妇人打量起来。 只见她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肌肤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鬓珠作衬,粉塌能鉴人。一双三角凤眼上挑,眉心天生携来的花痣,嘴唇并未全部施彩,而是涂抹成一朵花瓣,一翕一合之间,由于一朵花骨在收苞绽放。 时值春天,却扬着一把羽毛扇,轻柔地一扇一转,羽毛随风舞动。 她小小年纪,不懂什么妩媚不妩媚,只觉得此妇人虽然五官分开看起来不觉得如何出色,整体看出来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在白沙洲上没有见过这种浓妆艳抹的。 中年妇人轻柔的拉过承安的手,娇笑道:“此等胭脂水粉会辱没姑娘的国色天资。姑娘可否赏脸前往天香阁见识最高档的胭脂水粉。” 声音清喉娇啭,含娇细语。人的声音娇滴滴的,听得众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若是男子只怕此刻就被融化在她的酥软的嗓音中了。 妇人扇子上一飘一晃的羽毛,好似挠痒痒般地,轻易的将承安的好奇心勾起。 “当然愿意。”承安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等下就要去见识他们口中所说的宫里娘娘才能用的胭脂水粉,不知道是否如他们口中所说的那般,心中充满着期待。 那妇人当即举起承安的手,大声向众人宣布:“天香阁掌柜红姑宣布,上座之宾为此姑娘,可获赠我们本年度最高贵的脂粉及化妆工具一套,价值黄金十两” 周围的人群,有嫉妒不甘的,也有真心恭贺的。 此等容貌无不是女子所求的,羡慕嫉妒是自然的。 众人也只道运气不好,碰上这样的,于是活动在感叹惋惜羡慕嫉妒之声中落下序幕。 “姑娘起随我来。”红姑摇着羽扇,莲步轻移,热情的为承安引路。 “听姑娘口音好似不是本地人啊?看你孤身一人,在达州可有亲人家属。”红姑好似不经意的问道。 她要探一探这个女娃的来路,摸清下底,以免惹祸上身。 “我不是达州的,出来游玩罢了。”承安眼睛打量着四周,一边应道。 “游山玩水好啊,比起我束缚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好。做姑娘的时候我也如你这边活泼好动,年长了管着这么大一个天香阁,有那钱也没那时间和精力了。”红姑热热络着,她本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对方一初出茅庐的女娃,想知道什么还不简单。 谁知承安并不买账,没有下文。 红姑并不在意她的热脸贴冷屁股,继续热情地问道:“看姑娘随身携带宝剑,可是会武功?” “防身而已。”承安淡淡地回答,没作她想,估摸着就是看到她的剑好奇问问罢了。 说间已经从迂回的走廊进入到了天香阁内。 走进天香阁,承安美目环顾四周。粉红的幔帐,黄色的流苏自幔顶垂下。朦胧而飘逸,明媚的阳光射入后变得柔和而静谧。一桌一椅皆是上等的檀木,其上雕刻着侍女赏花的花纹,处处流转着女儿家细腻温婉的感觉。 梳妆台上摆着用锦套套好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桃花的首饰盒,以及一整套的化妆工具。 红姑安置好承安的行李后,吩咐之前在台前呦呵的婢女斟茶。 一杯茶水小酌后,红姑才引着承安坐在梳妆台前,取下锦套,露出铜镜。 “姑娘请看镜子。”红姑笑盈盈的指导,并且把手放置在承安肩上。吹弹可破的肌肤,轮廓分文的五官。红姑也不由感叹上天对这个女娃的眷顾。 “真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容,红姑见过的美人无数,像姑娘这样的还是头回。”赞美之词溢于言表,承安被说得有些飘飘然。 承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也有几分陶翠自恋,脸由于有些害羞,两朵云霞飘上脸颊,霞光荡漾。 红姑收好羽扇,凑近镜面道:“外面那些胭脂俗粉又怎能配得姑娘的倾城之貌,唯有此套才能与之相当。”边说边打开一旁放置的胭脂水粉,缓缓的打开,递到承安的面前。 浓郁的丁香花气袭人,承安觉得香味过于浓重,好像还有股似有似无的辛辣味道。 “姑娘你闻闻,这种香味的看喜欢吗。不喜欢的话,可以试下兰花香味的”红姑关切地询问道。 “觉得有点怪,那就试试兰花香味的好了。”承安礼貌的答道。 红姑又把令一种打开,笑盈盈地递到承安鼻前,用手扇动着香味。“兰花味淡,要扇一扇味道才能出来。” 楚承安隐隐觉得不对,有种头沉沉的感觉。 暗自运行内力,真气滞留受阻,竟然半分也提不上来。心中暗道不好,起身想去取红玉宝剑。 无奈眩晕感一阵阵袭来,眼前渐渐黑暗,随即失去知觉。 “此这个女娃不简单,常人喝过五筋散后,闻到一点罗莎香就立刻晕倒。她居然没有反应,换成兰仙香居然还要用扇子加速下药物发散才生效。”说话的是那婢女,此时已经换成一袭劲衣,头发利落的梳起,一身江湖女子的打扮。 “我看也没有这么悬,怕是个初出茅庐的女娃,有几分花拳绣腿罢了。软筋散对于内力之人才有用,对于常人无异于白开水。每个人的鼻子敏感程度不同,也许她是迟钝些。”红姑不以为然,她识人无数,此女子一看就是毫无江湖行走经验,三言两语就被哄骗来了。 而且这种极品,可遇而不可求,断然不是因为这些而放弃。 “总之,还是小心为上,不能办砸了少主交代的任务。” 那劲衣女子,拔开承安的红玉宝剑,拔下发丝,吹气可断,不由暗赞“好剑。能用此剑之人的家世背景只怕不简单,得速速运往秋明殿去,以免夜长梦多”。 “如此甚好。本来以为之前挑选的还有八九位女子已然不错,谁知一碰到她,就好比萤火虫与夜明珠般的差别了。你只带她一人轻松上路就可,功劳可是有我一份,到时候不忘在少主面前夸奖几句。”红姑媚笑如春花,此时更好是邀功讨价的时候。 “那是自然。少主和主人都是赏罚分明的人,红姑你的功劳自然是看在眼里的。我再挑三人,剩下的归你,用人的地方还多着。”劲衣女子一脸的鄙夷,哼,以为不知道你想什么,还不是想把人送入那烟花之地的情香馆。 “是,属下遵命。”红姑气得不轻,脸上却堆满笑容地应道。心里却满是不快,法子是自己想的,人是自己弄来的,到头来功劳变成别人的。 近年来,物色了不少女,从情香馆调教了多少女子送去秋明殿,破财了不少,好处没见一星半点,敢情全是给她做了嫁衣。 本以为这次还能培养几个花魁支撑情香馆,最优秀的都被挑走了。 黑雀,总会有一天我一点一滴的向你讨要回来的。 第四章 代父押镖 河阳驿路镖局内,一个中年妇人正在和一个年轻妇人打扮的年轻妇人以及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在缝制衣服。 旁边一个五六的男孩子在旁边嬉耍玩闹,好不温馨快乐的一番画面。 “佩儿,你歇会。这么疯的也不累。”年轻妇人皱眉说道。语气虽然是呵责,但是说出来是浓浓的宠溺。 “你让他闹会,今天他爷爷,父亲和叔叔要回来,哪能不开心。我的乖孙儿,是。”大约五十来岁的夫人朝着孩子说道。 有了人地支持,这孩子更乐了。猴子一样的蹿到中年妇人的腿上,稚声稚气地说:“奶奶,爷爷说过要给我买礼物。还有父亲和叔叔,我最喜欢陀螺了,不知道有没有给我带。” “你呀,就知道惦记着玩,明天就把你关学堂去。”孩子的母亲威胁道。 孩子听到要送学堂,气焰马上消下去了。那一副苦瓜样的表情,逗得几个大人呵呵的笑。 “佩儿快下来。奶奶在给你爷爷做衣服,怕不小心扎到你。下去玩,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就见到他们了”。 “好。”说完就跳下去,又满院子的转了。 “乔妹,你真是好手艺。这么一会功夫就缝完一件了。”年轻妇人拿起女子的袍子,在手里仔细看了又看,啧啧称赞:“瞧瞧,真是巧手,我就是做一辈子针线活,只怕也及不上这五成。款式好看,这针脚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 边说还边在自己身上比划下长短打趣道:“这二弟要是把衣服往身上一套,保证合身又俊。穿在身上,甜在心里” “嫂嫂,你怎么总拿我寻开心。”女子扭捏得羞道。 “哎呀呀,还不兴说。你看脸都红色和猴子屁股似的。哈哈”。 女子被取笑得更加不好意思,扯着中年妇人的衣襟撒娇:“姨母,你看嫂嫂老欺负我。” 中年妇人温和道:“芝娃子,你就老喜欢寻开心,乔儿脸皮薄,不像你粗枝大叶的开得起玩笑。” 年轻妇人嘴上连连应声是,表情还是笑嘻嘻的。 “要说起乔儿的针线功夫,放到商铺里去卖都能卖个好价钱。这还真不是你嫂子抬举你。”中年妇人不免也赞叹一番。 看着乔儿怎么看怎么喜欢,早就想娶进门了,要不是那事情闹的。 这中年妇人名刘燕,驿路镖局的钟询的夫人,其中年轻妇人是她的媳妇,钟翼的夫人,而这名年轻女子是寄养在钟家的朱乔儿。 朱乔儿的身世坎坷,无依无靠。所以刘氏对她也是当亲身女儿一样的对待,何况自己生的尽是儿子,刘乔儿的到来弥补了她作为母亲的遗憾。 要不是当年他夫君,答应了那荒唐的婚约,恐怕她的小儿子钟直早就与青梅竹马的刘乔儿成亲了,早有孙儿可以承欢膝下。每次看到钟佩,就会想起大龄的小儿子还未婚配。 说起这个,刘氏满是叹气可惜又无奈。 谁让钟家父子都是死心眼的人,迂腐不知变通。 刘燕的姐姐刘彤成亲后,一直没有所出。起初,他夫君一直不肯再娶亲,无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长辈的施压,以及要顾全名声贤妻的名声,只好张罗丈夫纳妾。不久后就小妾就怀孕了,只可惜福薄,居然是个倒胎,脚朝下的。孩子是强拿下来了,人却没了。 刘彤觉得此事就是上天对她的恩赐,感念她的善心,把朱乔儿赐给她做女儿。她一直把这孩子视为己出,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长大。 那几年姐妹两个时常走动,孩子也聚在一起玩耍。本以为苦尽甘来,大好的日子在前头。谁料,朱乔儿八岁那年,家里半夜突然着了大火,夫妇两拼死护着孩子这才逃出来了,由于伤势过重弥留数月相继而去,就剩下唯一的朱乔儿。 她爷爷奶奶嫌弃是个女娃,生出来克死亲娘,不久又克死养母和亲生父亲,认定是朱家的克星,竟然不肯收养。 刘氏气不过和胭亲那边吵了一架,就更加把情分断了,只得把朱乔儿带回来。 按说起来朱乔儿和自己也没有血脉,但是姐姐一直视为己出,临终前再三拜托她照顾。这孩子也真是个懂事可心讨人喜的,刘氏也当把她当自家孩子一样,三个小孩一起长大。 钟翼大钟直两岁,大朱乔儿四岁,所以朱乔儿和钟直要好,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钟翼十六岁就已经娶亲,钟直为了那个荒唐婚约,都满了十九,快二十了,一般男子在这个年纪都可以当爹了。 朱乔儿虽说有几分姿色,但是无家事无背景,还背着扫把星的名声,哪里是那么容易说亲的,至今都没有人上门提亲。就是说亲给其他家里只怕也难真心相待,真要是嫁出去,自己也不放心。 所以刘氏是一心想要凑合她与儿子,无论怎样,这都是最合适的。 奈何钟询这个人古板,认死理,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硬是要等当年那个女娃来交换定亲信物,否则就要过了约定的时间才准许商谈儿子婚事。 只要想到这个就气不打一起出,生生把两个孩子的年纪都拖大了,十八岁的姑娘都成老姑娘了,要是将来那个女娃子没来还好,要是寻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对得起过世的姐姐。 “姨母,嫂嫂我去准备晚饭去了,过会姨父,翼哥和直哥就要回家吃饭了。”说完利索的拾掇好针线工具,就往厨房去了。 “饭有下人做。你去路口去迎迎他们去。”刘氏提议着,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欢,在她的心里早就把她当儿媳了,有儿子的地方都安排她一起去。 眼见离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真恨不得半年的时间转瞬就过,唯恐迟则生变。 这些年来那家人音讯全无,怕是不会来了,到时候就可以喜庆一番,好好的办场婚事。 直到天黑,还未见人回来。桌子上的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凉。 钟佩饿得肚子咕咕叫,嚷着要吃饭。 一家子三个女人,都是等着男人们回来的,三个人你安慰我我安慰,镖局本就是高危行业,哪家镖局没有点事情的,江湖汉子,哪有不受些伤的。 酉时过了,到戌时初走镖的男人们终于风尘仆仆疲倦不堪的回来了。 钟询则是被两儿子用担架抬回来的。 一进门,刘氏被吓得不轻。后来得知只是腿受伤,已经正骨捆绑好了,胳膊挂花了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三两月不能活动。加上丈夫和孩子们的宽慰,倒也放心下来。 原来这次帮官府押送粮食,在路上遇到土匪伏击,所以受伤了。 本来官府的东西是不会找私家镖局的,因为这次运送的粮食多,人少短缺所以找了他们一起运量。遇到事情后,那些吃官饷的官兵倒是怕事,命令他们这些私家的打头阵。收了主家的钱,主家让你办事没有退缩的理,江湖男子血性义气,当然是拼命护粮。 镖师和伙计多少受了些伤,没有大碍。那些土匪也没有想真干的,不过是看这次粮食多人手不足,加上官兵都是些贪生怕死的人,只想抢些口粮罢了,也没想真要和官府作对。没想碰到这种不怕死的,粮食没抢了也没运成,到时还死伤了弟兄。 次日棘手的事情就来了,管家惴惴不安的报告说,明天有趟镖要走,已经收取了定金签好契约了。 原来在他们押镖期间,有个老主顾来驿路镖局下了定金。 这个老主顾的儿子在京城圣京做生意生财了,已经在圣安家置业,要接他两老去圣京颐养天年。这不遣散了部分下人,变卖了家产,带上值钱的东西上路又怕不安全,所以想托驿路镖局护送去京。 驿路镖局平时接的就是这种镖居多,又是老主顾,所以管家想也没有想,就接下来了。 现在这种情况,钟询不能亲自去押镖。而达州距离去京城圣京甚远,一来一去得两三月。 两个儿子,虽说跟随父亲押镖多次,毕竟经验不足,也没有到过这么远的地方。出去也没有朋友关照,这趟镖到底走不是不走成了家庭的争议。 女人们是主张退镖赔钱,丈夫的伤已经够担心,要是孩子们再有点事情就如何是好。加上这次运粮人马疲倦,都需要好好歇息。另外一半伙计还在走镖中,走得都是些最普通的镖,技艺平平,就是想调人也抽调不来。 而江湖男子却总是渴望外面的天空,有单独的机会,总是跃跃越试。 于是家庭讨论过招是三比三扯平。 在僵持不下的时候,钟询从床上跳下来义气凛然呼道妇人见识短浅,赔钱是小,信誉受损是大。老主顾选择他们不就是凭着可靠,守信吗。要是缺他就不去,那他就带病上阵。他这个倔脾气,刘氏也真怕他这伤养不成,只好妥协这才成全了这次前往圣京的押镖护送。 走镖快的一般快的也有个天,慢的两三月。每次走镖前的晚上,男女间总是有话要说,有话要就交代嘱咐的。 “直哥,这次姨父受伤了,把姨母吓坏了,你在外可要保护好自己。打不过,你就跑。”朱乔儿一边说,一边把早打包好的包裹送给他。 “这是什么?”钟直捏一捏道:“是衣服和鞋子,乔妹,你上次做的还有套新的没穿,咋又做了?”钟直纳闷道。 “衣服哪里会嫌多,我都是按照你的尺寸做得,试试合适不。”朱乔儿羞红得低下头去。 “合适合适,乔妹做的衣服每次都很合身。你对我真好”男子憨憨的说道。 “贫嘴。早些回来见我,出去了心里要记挂我们,我会等你们回来的。”朱乔儿又叮嘱道。 “哎!”男子粗沉的声音应道。“天气还早,我们再走一圈再回去。”说完钟直脱下外套递给朱乔儿。“天凉,披上。” 男子的话简单数字,朱乔儿受用不尽,当时感动眼泪在框。 她自幼在姨母家长大,虽然姨母一家没有拿她当外人,毕竟寄人篱下,处处不得小心谨慎。人情冷暖,自然是尝得比别人要多,所以也更加的敏感。 她现在一心装的也就是小表哥钟直,能托付的也只有他,自然眼里心里都是他。 “乔妹不要哭,就是离开三两月。”钟直手捂无措的安慰着眼前楚楚动人的人儿,一个劲的安慰不要哭。 安慰之际朱乔儿把头靠近钟直的怀中,钟直的手悬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朱乔儿环抱之际触到钟直挂在腰间的玉佩,冰冰的凉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寒意直透心底。 “直哥,这玉佩你一直带着?这就是姨母常说的定亲信物。”朱乔儿打量道。 “是的。”钟直老实的答道。听到他如此直言不讳的回答,朱乔儿心里不是滋味,难受得紧。 “听说交换信物的时间就快到了,直哥你很期待见到定亲的女子,听说她母亲生病了都是个大美女,生的女儿肯定漂亮。”朱乔儿探究询问道,带着一分的自卑,一分的生气,一分试探。 钟直一本正经道:“那都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根本就记不清她们的样子。那时候人小,给我玉佩我就收着。只是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承诺就要遵守诺言。” 他越说,朱乔儿就越伤心。 他好似明白朱乔儿为什么伤心了,补充道:“乔妹,咱们自幼一起长大,早就是一家人了。我希望她不要来了,到时候爹爹和娘亲会帮我们安排婚事的,你也不用外嫁,皆大欢喜”说罢,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来。 “不是还有半年吗,万一来了呢?我们怎么办?”女子不放心的追问道。“你会娶她吗?” “我我,我不知道。”钟直连基本的哄人也不会,越安慰就越添油加醋。 “不要哭。这个事情可能性小。那女子也未必喜欢我。到时候我们去找她取消婚约。” “当真!”女子欣喜道。 “当真。”听完男子的回答后,女子才眉开眼笑起来。伸手取下他腰间的玉佩道:“那这个玉佩就放我这里保管,到时候来了我们就一起还给她。” “好。带了这么多年,突然不带了怪不习惯。你可要收好,一看就是很名贵的,到时候好完璧归赵。” “嗯。真希望时间快点过。”女子满意的应道。 情绪来就如一阵及时雨,马上就雨过天晴了。 第五章 错身而过 驿路镖局整队人马后就往圣京进发,兄弟两都是精力充沛,神采奕奕。 虽然迟早有这一天,但是机会突然提前来了,怎能不让人激动。 此去的人员加上钟翼钟直总共是三个镖师,四个伙计。两辆马车,一个货运车,三个马夫。 前面的马车里做的是年老的宋员外,宋夫人以及一个跟前服侍一个婢女。后面那个马车则是小妾齐氏和她的媳妇以及孙女。最后面一辆拖车则主要是一些带去京城的物件。 大哥钟翼是带队的,领在马车前。钟直和另外一个镖师分别护在两辆马车身侧。四个伙计则是负责看护货物。 由于考虑到老者老,稚子幼,都经不起颠簸,所以选择的路线都是官道。 白天奔波,晚上就打尖休息,速度虽不快,但一路平安无事。行至四十天的时候,终于到了京城外的近郊,约莫再有一天的时间就可以进城了。众人脸上也不由的松了口气。 五月中旬的气温渐渐升高,一路奔波着实口干马乏,老人小孩都需要休息,于是一大伙人在路旁的一个茅舍内喝茶稍作歇息。 钟直要了一大碗茶,咕噜咕噜几口下腹,内里的干燥如火遇到水般的熄灭了,好不惬意。 不歇息不觉得累,停下来人就懒散不动弹了。于是乎,大伙又要了几碟点心,悠悠的喝茶聊天起来。 由于这个茶社是在官道旁,位置到是和驿路镖局的有几分相似。路上人来人往,在这里歇息的人也是来来去去。 有三个的汉子入内,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还未落座就高声呼道“店家,两斤牛肉,一瓶烧刀子,一碟花生米外,另外再弄个下饭的菜来。” “好了”,店家笑呵呵的,路旁的行人,大多都是进来歇一歇气的,喝几口茶的吃点点心。像这种客人可不多,能有笔“大单”肯定高兴。 “哥,我们马上就要到天下山庄了,兄弟几个可以大显身手了。我和三弟敬大哥一杯。”那汉子端起酒碗眉都不皱的一口干净,坐下,然后赛了块牛肉到嘴里狼吞虎咽。 “是啊。我听说这次天下山庄不但招收齐人能士,而且还可以带艺投师。天下山庄如今是最大的门派,里面的武功秘籍最多,我进去只要武功有所精进就满足了。”另一个青年男子边吃边说,眼睛里面蓄满了希望。 “二弟,三弟。天下山庄历来门槛高,五年才招收一次,这次面对所有的人招贤纳士,机会实属不易。前来参加考核的人员众多,我们切莫大意。”为首的男子拳手紧握,一丝担忧浮上脸颊。 “大哥,你马一刀的名声岂是空来的。我和二弟佩服得紧,就凭这把大刀,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三弟你说是不是。”那男子拍了下正在一门心思在吃肉的男子身上。 “那是肯定的。”那名年轻男子得到暗示后,立即应道。 “呵呵,来来来,吃肉喝酒。吃个痛快。”夸赞的话谁人不喜欢,男子脸上盛满笑容,粗狂的高门大嗓,引得人群纷纷投去视线。 天下山庄,如今的庄主是铁清南,自成立以来只有近百年的时间,进二十来年却一跃成为了天圣皇朝最大的江湖组织,如今的名声胜过了源远流长的四大世家三大帮派,可见此庄的历代庄主的能力与魄力。 天下山庄宣扬招人纳士不看家事背景,只看能力根基人品。 以往别大门派招收门人等要有威望高的人写推荐信,要看家世,师从何处等等。 如今天下山庄抛开这些陈规陋习,对各路人马纷纷伸展橄榄枝,这也是他发展壮大的原因。江湖上的有才能的人也肯屈,江湖上没有熬出名头的,初出茅庐的哪个不是趋之若鹜摩拳擦掌跃跃越试 听到为首男子那粗野豪放的嗓音,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随性。钟直生出一丝向往,血液似乎被点燃了,熊熊的灼烧起来,好似要把以前的自己燃烧个灰烬,重新塑造一个自己。 从小就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家里也不希望他们兄弟走仕途考取功名,只想要他们继承家业加以发扬。 于是十四五岁就开始帮忙家里的走镖生意,跟随走镖。那时候似乎没有想过其他的,没有规划过自己的人生。现在听这几兄弟一说,似乎人生是有很多选择的。似乎人生可以有些不一样的色彩。 他径直的摇摇头,怎么没喝酒光喝茶就好似醉了般的开始浮想联翩起来。 “把我的水袋子都灌满,立刻,马上要。”冰冷的话音打算了钟直的沉思。 他顺着话声寻去,是一个黑色劲衣打扮得女子。紧身的衣服把身材衬得玲珑有致,视线再往上就看见一张毫无情绪的瘦巴巴的国字脸,看得人心里发毛。 那女子取完水,径直走出马车前,掀开帘子把两个水丢进去。然后跨上马背,拿起水袋喝了几口,娇喝一声挥鞭甩去,马儿吃痛撒腿快奔。 “天下山庄就是不简单,一个小娘们也有这般气势,也不知道马车里的是什么人?”。马车已经走远了,那个被称为二弟的汉子还望着远去的方向。 “二弟,你怎么知道是天下山庄的。”为首的男子不解的问道。 “那还不简单,你没看到马车上的标志,那上门是一只应龙。大哥你仔细看过他们的马没有,马蹄都套有铁蹄,都是可跑千里的良驹呀。”男子分析着,自信飞扬。 “二哥知道的还真多。”青年男子羡慕赞叹的看着二哥。 这话男子受用,听得飘飘然起来。 这一歇气就歇了一个时辰才动身。 落日十分,抵达了离京城最近的一个镇上。考虑继续赶路进城,等到到达时城门已经落锁,之前的决策也是歇息一晚,明天中午就能抵达京城了。 挑选好客栈后,钟直安排寄放马车发现之前在店里取水的马车也在。 心想赶那么急也没用,看来他们也是如此考虑的,怕是也是进京的。之前听那男子分析,下意识的观察那马车果然是有个应龙的标志,马确实都是铁蹄马。 第二天清早出发去取马和马车时,昨晚停放的马车已经离去。 问饲养的小二打听,小儿说自己天蒙蒙亮就来这里了,客人是直接同退房的伙计说了就提走马的,走的很匆忙,怕是有急事。 第六章 要找的人 秋明殿内,黑雀恭敬背手站立在花无香的身后。 花无香一双厉眼如同电光的扫视了这四个女子,最后目光似乎停留在了某处。 承安低着头都能感受到锋芒在刺的目光,犀利的如同闪电,电光火石之间就能灼烧一切,击穿一切。 她微微抖了下腰,舔舔干涩的嘴唇,缓缓抬头探究着目光的主人。 这是一个还未做妇人打扮得女子,并未盘发,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髻。大约近四十的年纪,已经过了如花似玉的美好时光,岁月却丝毫不能夺去她的光彩。 不及红姑的明艳娇柔,却把那份端庄高贵以及韵味沉在了骨子里。她的眸子里有一股沧桑的感觉,仿若能透过眼神把那沧亮刻在心上。 有这种眼神的中年女子想必有着丰富的阅历和风情世故,想必经历过阳光明媚,也经历过阴霾黑暗,甚至是风霜雪雨,否则怎么能有这样的目光。 花无香在真真切切瞧见承安的面孔后,那沧桑不变的眼神中有过些许的异样,好似惊喜好似愤怒。 承安这个年纪没有阅历的人又岂能看到明白,只是觉得眼神中好似茅盾纠结。 “不错,小姑娘胆子不小。来这里的女子很多,却从来没有一个敢用这种眼神看我的。”女子淡淡的语调,连声音有一种凉薄的味道。 黑雀闻言诚惶诚恐的上前一步瞪了一眼楚承安,示意她低头,又转头对花无香低眉顺眼道:“事出紧急,此等女子还没有经过调 教就送来了秋明山庄,得罪之处还望花前辈海涵。” 花无香笑而不语,她的笑声冷冷的,听不出悲喜。 大厅的气氛几许压抑,许多人手足无措,一时间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强大的气压下,僵持的局面里,承安觉得憋得慌,正想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的时候,花无香略带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这正是我要找的人。”简单数字,说完径直拂袖而去。 这真是个奇怪的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黑雀不禁暗喜,是她,竟真的是她。她凑上前面,从头到角细细打量一番,又退后几步远观。 “果然是副好皮囊。”话语虽然夸的承安的美貌,黑雀心里确是极其的不屑。 自古以来红颜就是祸水,这样的女子不思进取,所做的事情不过是以色侍人。以为有过人之姿,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还不是被当做物品一样的交换,最后不过是沦为玩物罢了。 所幸找了这么几年,终于有一个花无香说要找的人了,或许她一雪前耻的机会来了。冷酷如她的脸上也有一丝欣喜。 “刚才你们见到的是花无香花前辈,识趣的就好好表现。别怪我们没提醒你,得罪了花前辈没有好果子吃。” “你抓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你让我写信通知家父,一定会重金来赎我的。否则我要是不见了,我父亲找到了,我看是你没有好果子吃。”一个富家千金小姐摸样的女子,说话眉宇间有几分骄傲。到底是年纪小,边说边观察黑雀的神色,见黑雀已经几分不悦,后面的话越说越小。 “我家是连钱都没有,穷得只剩下人。你不是弄错人,快点放我离开。”另外一个梳着未及第女子的丫头髻大约十三四的女子箭步冲上前去跟着嚷道。 另外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早已嘤嘤的哭啼起来。 大殿内顿时热闹得像一锅滚粥。 “够了,吵死了。不想死的给我闭嘴。”他厌恶的甩掉富家女子的手臂,练武之人稍稍用力,便把富家千金摔出去丈余。 此招果然凑效,立刻雅雀无声,那个纤弱的女子,眼内都憋在眼眶里打转,呜呜的声音全部都梗咽在喉头苦涩的不敢发出声响,生怕吓一个飞出去的就是自己。 “哼,再过些日子,你们怕会觉得这是改变你们人生的机会,到时候要感谢我再来说。”女子见得多了,刚开始哪个不是要死要活的,后面还不是如鱼得水。 她瞧了一眼承安,这一路来都是不哭不闹的,倒是个镇定的主,心中更加认定了她就是那个要找的人,随即信步满意的走出大厅。 双脚踏出去后,大门就跟着紧紧地闭合了。 那个梳着丫头髻叫做陈八娘,承安对她映像那是深刻,性子泼辣,话又多。 一路上,还开玩笑说,有人管她吃又管她喝了,还不停着说着她在市井的所见所闻。随着离达州越来越远,她的话语也越来越少。只一个劲的念叨家中的母亲,还有一个幼小的弟弟等着她赚钱养家的云云。 陈八娘把裙襟拉起挂在腰带上,又利落的挽起皱巴巴的衣袖,露出一截殴臂。在掌心啐了一口唾液,双手摩擦几下,对着门一番拳打脚踢。 那位千金小姐张倩看到陈八娘粗鄙的动作,一脸的恶心厌恶,在这里人中能让她看得上眼的也就只有承安,但是既生瑜何生亮,本来以为自己够美,碰到与她旗鼓相当,不,是远胜于她的,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不过她心里是不会承认这是嫉妒心作祟罢了。 陈八娘边踢边喊:“都愣着干嘛,你们还想不想出去了。到时把你们都送去青楼伺候那些恶心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爹的人,这种事情我陈八娘听多了。”她边数边喘。 “快点啊,人多力量大,我就不信几个人还撞不开一扇门。” 在她的呼唤下,其余的两名女子也一拥而上。 起初那个张大小姐,还不情愿的一人推一边,不和她们挨着。到后来一番下来,哪里还有什么形象,三人都已经累得如狗一样得粗喘。 “不用浪费力气了。没用的。”承安看着好心提醒着。 陈八娘出言讥讽:“亏我还安姐姐安姐姐的叫你,我呸。”边说边做样子,“你被人瞧上了,想留在这里伺候男人不帮忙也就罢了,也不要消人志气,我陈八娘最瞧不起你这样的人了。”说完特意加大力气狠踢几下铁门。 此话一出,其余两位女子也纷纷投来讥讽的眼光。 这话,要面子讲究场面话的张大小姐可说不出口。另外一个柔弱女子柳素素话都不敢大声,这种粗俗臊人的话听得都面红耳赤。虽说话语粗俗,这一刻却觉得听见她们心里却十分解气。 承安干脆做到太师椅上半坐半躺的小歇一会。 这一个多月的路程,可把她颠簸得骨头都散架了。马虽然骑过,马车也做过,那都是短距离的,白沙洲就只有这么大。现在中了软筋散,并且内力凝聚不起,这身子就更加的疲乏。 三位女子一顿折腾后全都虚脱的瘫软到地上,只余下求救之声。 待大家都安静后,承安才缓缓走上前解释。 “这门是双层门,外面是玄铁,中间有充斥着棉絮和牛毛等,不但牢固而且隔音。就算救命传出去了也没用,难道指望抓你的人救你”承安好笑地说道。 白沙洲就有这样一位铸门的师父,他精通各种大门小门和门上的机关,承安娘亲的墓穴中也有一扇这样的门。连构造的图纸承安都看过的,初次进入这里时候就曾经观察过,所以她才劝他们没药白费力气。 三个女子一听,脸色更沉,面露绝望之色。 陈八娘最快反映过来,从地上爬起的抓着承安的袖子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安姐姐,刚才我是心急,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误解你的好意。既然对这门这么清楚,是不是心里有了主意?” 其他两位女子也随即看着承安,这可是把希望放在承安的身上啊。 “目前没有,只能随机应变。”承安老实的摇头回道。 听此回答,陈娘只觉全身的力气虚无,抓着承安袖子的手因为失去了力气,垂落下来。眼眶再也拦不住眼泪,簌簌的掉下来。 她家中还有等待自己照顾的小弟,等待自己赚钱养家糊口的母亲。本想弄一套天香阁的香粉胭脂,市面价一两金子,管他是否真值一两金子,卖五两银子是肯定能卖出去的。 谁知道钱没有赚到,倒被跋山涉水的运到了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 众人的颜色又暗上了几分,面露悲戚色。 大家的样子,承安也不忍再打击他们。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先顺着她们,至少待遇好些,也能放松对我们的堤防。到时候再想脱身之法。” “目前没有办法,不代表以后没有法子。出这个门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外面还有很多守卫,我们要先熟悉地形和情况。放心,他们不会轻易动我们的,我们有机会的”她娓娓道来,言语中有几分笃定几分天高地厚。 闻此言大家脸色才稍微缓过一点。 “你怎知不会动我们的。抓貌美的女子除了以色侍人还能是什么,要是送去妓院,我们的清白之身就要被玷污了。”大小姐说到此处脸上又羞涩又怒。 “以色侍人不假,送去妓院是不可能的。大家没听到那个黑乌鸦说的,我们未曾调教就送过来的,想必还要“调教”一番的。”承安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是白沙洲的人多数不是简单之人,没有经历过也下人们说过各种各样的江湖趣闻的,看到很多的计谋故事。 “噗噗”,陈八娘被逗得笑起来。“确实是个黑乌鸦,这名字最适合她,心肠又黑,长得还丑,就是只黑乌鸦。哈哈哈” 终于大家破涕而笑,笑声过后又各自有着各自的打算和担忧。 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里总是想起以前听到的一个故事,不知真假。 说的是前朝的故事,当时的京都叫做燕京而不是圣京,圣京是后来更名的。当时大慈国派了个倾城之姿的美女赐婚给一位藩王,本是想行细作之事报告给朝廷剿番,没想到反而助藩王灭了原来的主子。后来女子背负不忠不义的骂名就此失踪了。而那位藩王成功取代了他的伯父,成为了大慈国最后一位君王,他就是赵志意。 只可惜皇位未能安稳久坐,就由于内战混乱,被惠清王轩辕起司灭了。改国号为天朝,连燕京都改为了圣京。 那时候总是好奇的打听那个女子究竟怎样了,为此还翻阅了前朝的历史,却没有之字记载。 现在想想,历史又怎能容忍这样的女子存在,只怕只能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或许这里众多的女子成与不成也是这样的命运。 意识到自己这个时候居然走神了,不由对众人莞尔一笑,一副轻松态。 “她们在我的身上一直下毒,毒素积累太多。所以我现在的无法施展武功。否则以我的红玉宝剑打开这门倒是不难。所以现在我们首要的是要团结一心,假装驯服,让她们彻底的对我们放松警惕,只有我们有机会去室外了解情况才能有逃脱的机会。” 第七章 各有千秋 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阳阴正可人。转眼间便来到了初夏,春花褪落,莺飞草长,树木郁郁葱葱。 承安呆在秋明殿已经一月有余,在这里她谎称自己叫陈安。 这一月间都是安排学习礼仪规矩,以及各种才艺。其中内容甚至包括闺房隐私,如何笼络男子恩宠的手段等等。 才艺对于她本是就不难,规矩礼仪也只要自己不耍任性的脾气也是简单能做到的,至于其它作为未婚女子来说,总是有种抹不开的羞涩。 四人中只有承安每天的任务量最繁重,除了这些学习外,还要被花无香单独教授如何说话、用什么语气、动作等等。 和花无香相处可是个苦差事,生怕一步小心那句话哪个动作就激怒她,时时刻刻都得保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承安也终于明白这样美丽的女子为什么这般年纪还未出嫁,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古人诚不期人呀。 这期间四人表面上表现良好,教什么学什么,私底下也各怀心思各有各的打算。 她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内力的,不然以花无香的修为,怕是早就能感觉到的。 楚承安学的是玄阳冰心神功,这是一种修炼内功的心法,修炼此心法的内力不是能够轻易感知的,但是对于像花无香这种高手来说,恐怕是没有用的。 楚承安心中暗暗有些高兴,到秋明山庄的这些日子来已经没有在饮食中投放软筋散了,而且还可以在规定的范围内有自由的活动。想来要么他们自大,要么就是已经对她放松了警惕。 她晚上都有偷偷的运行内功,她的内功可是至纯至精的玄阳冰心神功,融汇阴阳,可以吸取天地之间的至纯之气,阴阳之间可以互相补与转化,内力如溪水长流绵绵不绝,所以一般运行几个周转之后就会全身轻松,神清气爽。要是再配合楚问天秘制的九天百草丸,效果更好。可惜走得时候没想到,要是带了的话,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尽管之前喝了软筋散的茶,又中了罗刹香,在路途为了防止逃跑,黑雀又给她下了软筋散,但是她的功力也恢复了五六成。 待到培训完毕,估摸着花无香和黑雀要实施下一步的安排了,自己就更得加强恢复了,不能像上次一样别人为刀俎自己为鱼肉任人宰割了。 “老身已经将自己的本领经验都悉数授予几位姑娘了,以后的命运就靠自己去把握争取了。来到这里也是福分,有些人挤破了脑浆也未必能进入上流社会。盼望各位姑娘早日成为那人上人,到时自然风光无限。”随着授课妇人的结束语,这次培训是结束了,不由得担心下一步了。 刚送走一个,黑雀就进来了,她依旧一身玄衣,年纪不大,言行举止却十分的老成。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作如男子般轻浮的挑起柳素素的下巴,戏谑的挑逗。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呵呵,之前看你一副害羞的摸样,现在还挺享受这种目光,看来调教得不错。”黑雀指节在下巴边摩擦轻浮,突然下力,捏得柳素素眼泪在眼里打转也不敢落下。 “很好,已经学会隐忍,不只会哭哭啼啼了。”说完才移开手指,柳素素的下巴已经微微发红,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三个指印。 “黑雀要恭喜各位得以通过培训。之前就和各位说过,各位到时候只怕赶你们走,你们也不会走的。你可知道从我们这里走出去的女子,最后都成为了什么人吗?” “还请黑雀大人明示。?”她们的异口同声。规矩也不是白学的,什么场合什么场景要说什么话都是一一要学习。 “从这里出去的不是当今圣上的宠妃就是皇子权臣的爱妾的。很多人在那条独木桥上争夺奋斗也未能如愿,而我们可以给你们一条捷径,轻轻松松的就将你们送往那个位置。”说这话时黑雀的头抬得更高,意气风发。 “此话当真。你可以助我?”张倩一副向往期许。 要知道她父亲张员外还想家中出个娘娘,也好帮衬下家族生意。这些年做生意的虽然赚了不少钱,却多半用来打点关系了。在朝中没有自己的可靠人脉关系举步维艰,那些官员是喂不饱的才狼虎豹,紧紧地盯着他们的肥肉。 所以张员外一直想培养自己的人脉。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的中秋佳节后便是父亲安排的她通过选秀入宫的。殊途同归,结果还明朗一些。想到此,受一些苦也是值得的。 “那是当然。只盼日后飞上枝头多提携。”对于张倩的表情,黑雀仿佛意料之中。这几年来,这种女子见过了。 脸上虽喜,脸上却露出嘲讽之态。 柳素素虽未说话,她那略低头,双颊浮上的红晕,只怕也是愿意的。承安又瞧着陈八娘,八娘脸上有些阴霾着急,她正欲上前说话,承安的手从腰后绕过拉着她的手制止她。 “黑雀大人,将来我们姐妹飞黄腾达了自然不会忘记的。只是凡事都有代价,你们的代价是什么。”承安施礼问道。 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利诱面前还能镇静自若的思考。怪不得花无香说再也没有别人更适合了,原来如此,本以为这个陈安不过有一副好皮囊,现在看来肚里还是有货。 “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们的。现在不是你们该问的时候。”好像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你的名字与你本人不符,从今日起你就叫夏芷莹”。 “是。谢大人赐名。” 说罢,黑雀击掌。就有婢女手持托盘鱼贯而入,顷刻间已经布置好美食佳肴和酒水。 又是一番场面话庆祝此次培训结束,祝贺好前程的云云。张大小姐和柳倩倩迅速地和黑雀火热打成了一片。 承安有过上次的经验,汤菜餐具都一一仔细辨认,确认黑雀也吃过才放心。 最可疑的就是那个酒壶了,曾经在一本天工制造的书中有看过鸳鸯投鸩壶,就是可以通过开关控制酒道,用来下毒的,下毒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控制她们为他们组织办事了。 想想培养女子,送入朝堂,图谋不小。 第一轮敬酒,承安借故说要先去如厕,借此拉上了正在风卷残云的陈八娘一同出去。 “陈安,我要吃饭,我不要上厕所,你干嘛偏要拉着我?”如此佳肴,贫寒出生的陈八娘见此美味哪里舍得。 “八娘你告诉我,你想离开这里,还是想去给人做妾。给一个可以做你父亲年纪的皇帝做后宫众多嫔妃中的一个?”承安一本正经的问道。 “我不想,我自由自在野惯了,无权无势。那种生活不适合我。虽然我想要有钱,想要吃得饱穿得暖,不受人欺辱。但是那样的福我只怕享受不了,这个我有自知之明。我这张嘴,只怕说错话掉了脑袋。我还想我娘亲和弟弟。我不要去。”陈八娘说话的时候盯着自己的脚尖,轻松的语言后面,尽是心酸。 得到八娘的回答后,她从自己袖口掏出两条手帕叠在一起塞住八娘的袖袋里,才叮嘱道:“一会敬酒你就要说自己未曾喝过酒,怕喝酒出丑。拒绝过一两次之后就接过用袖子掩面佯装喝过,实则把酒水悄悄倒入手帕中藏起。一杯酒不多,帕子能吸掉的。如果继续要你喝,你就装醉,不管如何你不能真喝,而且不能发现,你谨记”。 “你是说?”八娘若有所思的看着承安。 承安不言,轻轻的点头。 一同回桌入席,果然依计划做了。承安以不升酒力,佯喝了一杯,怕黑雀怀疑,喝完后还故意将杯倒置表示自己喝干净了。 黑雀对陈安不放心,又亲眼盯着承安喝了一杯才肯作罢。 八娘则是假喝了一杯,便称头晕不能再喝。柳素素其实也不升酒力硬撑了几杯,就只有张倩本身就能喝,更要为了大好前程拼了。 承安喝完便接着酒晕要出去吹风的机会把毒酒给逼出来,又自己把手指探入食道把晚上吃的东西全部吐掉,以免误吸了一星半点。 第1章 险象环生 临危托镖 入夜后,一匹马车在驿道上疾驰,相隔三四里地处一群官兵在奋力追捕。 “颜儿,你再坚持一会。我一定会保你们母子平安的。”楚问天抱着即将临盆的谭紫颜心急如焚。 怀里的女子,脸色似雪般苍白,脸上痛苦的隐忍着,一双如画卷般俊美的眉毛,微微的笼起,却一点不妨碍她的天人之姿。 她仰起头,眼角含笑着看着楚问天,缓缓道:“问哥,我信你。如果有万一,我们也是生来做眷侣,死亦共黄泉。只可惜我们未曾出世的娇儿”。 楚天问深情地用手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整理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深情呢喃:“别说傻话,我们还要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一起慢慢变老呢。” 他身后仰,缓缓调整下怀中人的姿势,让她更舒服的躺在他的怀中。环绕着她双手搂得更紧,仿若时间的至宝。 调整到最舒适稳妥的姿势后,楚问天便双腿夹紧马肚,挥手一扬鞭,马儿顿时皮开肉绽,吃痛长嘶一声,如一道电光一样的飞奔疾驰。 “不好,我羊水破了。”谭紫颜,感到下身一热,焦急地呼道。 楚问天心中万分焦急,这羊水已破,是不能在拖下去了,必须有落脚地,还得有稳婆,追兵又将至。 抬头张望打量寻找人家,眺望到前面的岔路口有个庭院,暗喜天无绝人之路。 催马上前,借着屋檐下的灯笼看清匾额上的四个大字“驿路镖局。” 尽管身受重创,矫健如旧,利落的翻身下马,抱起马背上的女子,也顾不得敲门,没有任何借力,一个飞跃就稳稳地落入院内。 “什么人,深夜来访,究竟是何目的。”说话者是一位年方三十的青中年,一脸的浩然之气。 此人正是驿路镖局的掌门人钟询。 今日镖局接了趟运送银两的镖,所以不敢入睡,有点风中草动就十分警觉。更何况这人来翻墙而入,直奔内庭,丝毫不掩盖动静气息。 他心中疑问,暗想莫不是打劫的? 楚问天见此人的语气样貌,料定是主人无疑。 他毫不含糊的双膝跪立,恳求道:“今日不幸,惨遭奸人所害,追兵已至,本不应打扰,无赖内子即将临盆。垦求贵镖收留,大恩不言谢。如有他日必当报答,即是镖局,就请收了这趟镖,保我妻儿平安。”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银票由于沾染了手上的血迹,也变得红沁沁的一片。 听得屋外的说话的动静,他的夫人和局里值班的两个镖师赶忙一同出来了。 “夫君,这趟镖不能接,既不知道来历,又有官兵追击,只怕惹来杀身之祸。”说话的是钟询的夫人,名为刘燕。 “是啊,断断不能接。”另外的两个走镖的镖师人附和。 怀抱中的女子,已经疼痛,宫口已开,生产是片刻的事情了。 由于奔波用力,几尽虚脱,汗水顺着一缕缕的发丝低落下来,呼吸渐微。 楚天问依然跪着,伟岸的身躯纹丝不动,犀利恐怖眼睛直盯着中年人,似在等着他回话。 钟询对着其中一个镖师吩咐道:“去看看追兵到哪了。” “是”。说完那人快速的飞奔离去。 这一刻对于楚天问来说是漫长的,他本是亦正亦邪的人,关键时刻,为了妻儿的生命,别说威胁,就是杀人放火,他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当下内力一凝,朝着地面一拳叩击,地板的裂缝迅速的开裂延伸着,一直延伸到钟询的脚前才停下。 钟询暗惊,此人是绝顶高手,在身负重伤之下,还能使出如此至纯的内力,尤其还能掌控自如,又被官兵追击,也不知道是正是邪。 如果要是发狂,这一屋子的人只怕都要命丧黄泉,心下亦是慌乱。 这钟询其实武功平平,不过是继承家业。 在他祖父钟铁时确实显赫过,到了父辈已经大不如前,传到了他这里是平平淡淡了。虽然资质平平,却也没丢了饭碗。 钟询好在勤奋努力,加上为人正直谦让,一些闲散的镖都找他,生意还算过得去,今天这趟运银的镖都是接过最大的一次了。 为了打消钟询的顾虑,楚问天威胁道:“如果你们接这趟镖,我自会引开追兵。只要你们保我妻儿平安,银子少不了你们的,否则有如此石。” 冷冽的话语,森寒的眼神。让在场的众人无不顿感脊背发凉,毫无不怀疑如果拒绝了他当场就会杀了他们。 “总镖头,追兵约莫快至,已经模糊看得清人影了。”刚离去的镖师紧急回报。 双方僵持,时间仿佛静止,彼此间的呼吸声都可闻。 谭紫半躺在他的膝盖上,脸色越发的苍白,她有气无力的话语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问哥,不要跪了,你快走,带着我拖累你。也不要为难他人,他们也是有家有小的人”。她的声音越发的虚弱了,抓握在楚问天手中的手的体温已经开始慢慢消散。 “休要再说,你在哪,我就在哪。”楚问天怕谭紫颜再说话耗损体力,斩钉绝铁喝道。 如果今天她们母子有万一,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共赴黄泉。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他要如何度过残年。 钟询听到这话也未免动容,如此情意之人,想必亦是性情中人,绝不会是大恶大奸之人。 他一手客气地扶起跪立的如大山稳健的男子,接过他手中的银票说毅然道:“你的镖我接了,快请随我来。” 其他人要阻拦,钟询男子摆手示意此事已定。 安置好房间,铺好床后,钟询出门对她夫人道:“夫人,你命人去烧水准备,你已经生育过翼儿和直儿,接生就你去负责。” “夫君。”刘燕欲要再劝。 钟询打断说:“夫人莫要再说了,既然这位兄弟会引开追兵,暂且一试。或许能救人这母子性命,也是胜造七级浮屠。” “哎!”刘燕轻叹一声还是听从了丈夫的吩咐。 虽然在家中小事都是听她的,每次大事上他有自己的主见,尤其是大是大非面前固执己见,自己是绝对拗不过他的。 钟询吩咐完便对楚问天承诺道:“这位兄弟,追兵降至,还请兑现你的承诺。钟某既然已接你的镖,必然会履行职责。你尽管放心。” 楚问天在妻子额头轻轻一吻,松开与其妻紧握交缠的双手,眼神温柔缱绻的无比留恋。 “不要害怕,一会你就可以看到我们的孩儿。你放心我会活着回来接你们的。”他轻声承诺。 “我等你!” 简单的告诉后,楚问天双手过额作揖,对钟询和刘燕感谢道:“楚某在此谢过钟镖师和夫人。” 话语声还在空气里传播,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钟询如临大站,冷汗涔涔。 此人来去如风,他自叹不如。还好自己接下来了,没做错选择,现在想想还后怕。 第2章 母女平安,姻缘初定 话说楚问天出来后就翻身上马,追兵已经将近三百尺的距离了。 他要得就是这个距离,让敌人在黑夜中看到他离去的方向,却看不实马上已经少了一人。 他刻意用内力传音:“回去告诉轩辕拓磊,我与他割袍断义,我的命不是他想要就能要的,他的命我想取时便来取。”哈哈哈,仰天大笑。 顿时飞沙石走,树叶狂飞,马嘶蹄蹿。 那群追兵催马马却不肯上前,更有马惊者四处乱窜。 楚问天满意看着官兵乱作一乱,调马往驿路旁边的羊肠小道行去,眼见追兵已经离开了驿路镖局,往这边追来,楚问天心里的石头放下了。 之前是两人,现在一人,以自己的身手,他们岂能奈他何,否则他当时也不会从他们手中脱逃了。 那边是尖峰时刻,这边谭紫颜九死一生。 眼看着谭紫颜气息越来越弱,钟夫人束手无策地踱着步子,之前还一个劲得鼓励产妇用力,现在连鼓励的话都说不出来。 自己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哪里不知道生孩子的危险。何况一路逃命,想必动了胎气。 横胎就是技术好的稳婆也难能保证性命,不由叹道真是命苦福薄之人。 “帮我,你一定要帮我。”谭紫颜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快打不开眼睛了,但是她不能放弃。 这是她与他的孩子,她想看着孩子陪伴着孩子长大,想象着丈夫是多么的欢喜。 “给我参茶。你不要怕,帮我拉出来。胳膊拉断了不怪你。”她两手死死的抓着被子,苍白着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唯一的信念支撑着她,她必须坚持。 刘氏喂完参茶后,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又紧张又害怕,还慌乱。刘氏紧闭着眼睛把手慌乱的塞进子 宫里。头扭到一边不敢看,嘴里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念着几句后确实觉得心静下来,手在里面缓慢挪动,突然摸到了胎头。 刘氏心下惊喜,鼓励道:“我摸到胎头了,你再坚持一下,一会就能看到孩子了。” 谭紫颜此刻痛苦难忍,什么也说不出,一双眼睛坚持不肯闭下,生怕眼睛闭下了,就再看不到孩子了。 刘氏缓慢的把胎头挪到宫口处,也不敢强拉,婴儿的身体都是软绵绵脆弱的,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就可以使得孩子成为残废。 她额头上的汗也是一层层的沁,伴随着孩子低声的呱呱一声,才发觉一身酸软无力,后背汗水通透。 “夫人,孩子平安。是个女孩”。刘燕此刻根本就顾不上此刻自己的狼狈,急急恭贺。 听到此言,谭紫颜再也没得支撑的力量了,沉沉睡去。 钟夫人,用已经消毒的剪刀剪完脐带,然后用热水给孩子搽试后包好裹巾。 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娘亲枕头边,就开始忙活给产妇搽洗下身,换衣服等。 等到忙完,东方暨白,晨光熹微。 看着嗷嗷待哺的幼儿,昏迷不醒的大人,刘氏轻声阖门去找丈夫商量。 钟询一直在外头焦急地走来走去,好似他夫人生头胎一样的。等到听到孩子哇哇的哭声,也跟着一喜,压在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了。 “夫人,咋样了?”钟询急切道。 “那夫人已经昏迷不醒,生产时全靠着自己的意志,倒是可敬。这下孩子要吃奶,孩子她娘亲也要医治看能挽回性命否。” 说完又叹道:“当初就不同意收留。现在都收留了,要是不管了,性命就好像是我们害的。也不知道那事怎样了,贸贸然找奶妈大夫只怕要连累我们” 钟询笑着打趣道:“夫人,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干脆送佛送到西。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真要置之不理,怕你寝食难安”。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耍贫,快想想办法。” “为夫有几分薄面,这就去寻两个稳妥的人来。”他拍着妻子刘燕的手让她放心,心里也是动情,今生有这样的妻子,平平淡淡也很知足了。 谭紫颜他们母女俩就这样住下来了,谭紫颜由于身子虚弱,一天睡觉的时候多过清醒的,于是带孩子的任务就落到了钟夫人的身上。 刘氏育有两子,大儿钟翼,今年六岁,小儿子钟直今年快四岁。 大儿子已经上了私塾,有同龄的伙伴玩耍。 钟直小小年纪无人玩耍,哥哥又嫌弃他是个跟屁虫,所以白日里与娘亲一起看孩子。 这个女娃,水白皙的皮肤,水嫩殷红的小嘴,尤其是那俊俏的眉毛和圆溜溜的眼睛,好像会说话样的。 钟直忍不住嘟着个小嘴去亲亲。时不时的伸手去摸摸脸蛋。 家里的伙计打趣道:“小少爷,这个女娃子是个美容胚子将来娶了做娘子。” 小小年纪不知道娘子的意思,只道是将来多了一个伙伴可以陪自己玩耍,高兴的蹦蹦跳跳,稚声稚气的连呼:“好,好!” 一转眼已经一个月了,今天就是小女娃的满月。 这些时日钟询也暗中打听那日追捕的消息,直到近十日才收到消息,有人在调查最近出生孩子的家庭。 钟询也不肯定此事和这个有什么关系,但也小心行事。言行更加谨慎,嘱托好知情的人后,又嘱托刘氏不能带孩子出后院等等。 按照习俗,满月是要摆酒的。 这种情形摆酒是不可能,孩子的爹也没出现。 钟询和刘氏估摸着人如果活着,差不多也要来寻人了,从清晨等到晌午到傍晚也没有等到来人,只怕凶多吉少。因为担心谭紫颜身体,刘氏数次欲言又止。 “妹子,你今天都没有怎么休息,你身子不好,就好生歇着。你夫君给的镖银足够你娘俩的日后的花销,等避过这阵风头你若是不嫌弃,就在咱们镖局长住。” 谭紫颜抱着孩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吮吸拇指的娇儿。 “谢钟夫人美意,我们母子多亏了钟大哥和嫂子才能活下来。麻烦你们已经够多了,那些银票是你们应得的。我也相信,问哥一定会来的。”她的声音淡淡地,言语十分笃定。 “他说过的话,从来都没有失信过。” 刘氏也不好再劝,伉俪情深,不免感慨。如若换了自己,也当如是。 二更时分,大家都已经入睡了,只有谭紫颜还在等着。 这时有人翻墙而入,直奔钟询夫妇所住的房间。 此人正是前不久临危托镖的楚问天。说明来意后,钟询夫妇引着楚问天来见他母子。 这时和父母同睡的小钟直听到说小妹妹的父亲要接他们走,也闹着不睡觉,跟着一起来了。 久别不见,又是劫后余生。 谭紫颜早已梨花带雨,所有的辛酸委屈都一股脑的发泄出来。楚问天顶天立地的男子,也不免热泪盈眶。 抱着谭紫颜梗咽道:“颜儿,你受苦了,身体还好吗,我家闺女睡着了吗?” 刘氏忙帮忙把孩子抱来放在谭紫颜的怀里,一边对楚问天道:“妹子一直没肯给孩子取名字,说要等到孩子的爹回来取。瞧瞧多俊的一个小姑娘,快点取个好名。” 楚问天忙略有所思道:“我妻儿承两位的恩情,才得以平安。取名为承安,楚承安,颜儿觉得怎样。” “承安,承安,好名字。”谭紫颜脸贴着承安的脸,宠溺地道,“我的小承安是不是呀!” 小承安,好像感应了一般,睡眠中甜甜地笑着。 “哇,小妹妹有名字了,以后我可以叫你承安。”钟直兴奋地拍手跺脚。 “你快点回去睡觉,大呼小叫得吵醒了妹妹。”刘氏责道。 “我不回去,他们不许带妹妹走,我将来要娶她做娘子的。”钟直急得跳起来。 “这孩子。”钟询和夫人哭笑不得。 “钟直这孩子,我也是打心眼里喜欢,每天都是妹妹长妹妹短的。问哥,我们干脆定个娃娃亲。” 楚问天对于妻子的意见向来是没有什么争议的,何况此家对于他们有大恩,随即点头赞同。 谭紫颜边说边取出来别在左边腰身的凤佩递给钟直,钟直不假思索,欢喜地就接下来。 刘氏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焦急道:“直儿,怎可随意接下玉佩,玉佩是定亲信物,是要守诺的,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这些。” 说罢从钟直手中夺回玉佩递回,“庶子年幼无知,还请妹子收回。” “谁说我不懂,这就是大人说的定娃娃亲,我将来就是要取妹妹做娘子呀,娘你把玉佩还我。”钟直够不到她娘亲的玉佩,不断的跳起来抓。 钟询是个耿直的迂人,既然接过了,儿子又说了这话,拒绝就等于不讲信用,只好道:“承蒙夫人看得起犬子,这是直儿的造化。” 刘氏在一边扯着钟询的衣袖,干着急的使眼色,奈何钟询是个迂人,认死理又不知变通。 刘氏见他已经答应,气不打一处出,又不好发作。 楚问天从旁观察打量了会钟直又抬头对上钟询,脸上已有一层淡淡的愠色:“我楚某人的闺女许给你你儿子,难不成还配不上你家小子。” 谭紫颜扫了下众人打了个圆场:“钟大哥,嫂子,你们别介意,我家夫君就是个傲气之人。你们对我又有恩,有如此善良守信的父母,孩子肯定也是好人品。” 此话一说,刘氏的努气消了几分。她笑着继续说道“这是鸳鸯龙凤对佩中的凤佩,这是小承安的外公外婆传下来,将来也是传给孩子们的。小直你拿凤佩,承安拿龙佩,等承安二八年华就来交换信物。” 刘氏这次总算找到话语的切入点了:“妹子,不是姐姐我不通情理。奈何你们现在是逃命之身,将来何处安身也未知,如何交换信物?你们是官府追拿之人,总不能让孩子们也亡命天涯。” 钟询听刘氏一说,也认识到了严重性,心里暗自后悔自己的鲁莽。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君子岂可言而无信。 “此事钟夫人把心放肚里就好了,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婆婆妈妈。我闺女许配给你儿子,是你儿的福气。若不是感谢你们的恩情,我还舍不得。”楚问天傲气地道。 “别的暂且不说。难不成二十是年没来,三十年没来,我家直儿就不娶亲,难道就一直等下去。”刘氏脸色蹭的就黑了。 都还没答应,霸王强许亲不成,还好似是自己儿子高攀了逃犯的女儿,怎能不气。这哪里是感念恩德,真真是强人所难。 “如若十六年后的今天,安儿未能来取信物,亲事作罢,男婚女嫁不得干涉。”楚傲天拂袖哼道,若不是颜儿有此意,他还觉得钟家高攀了,就这资质家世那什么与他的安儿相配。 刘氏还想再说,被钟询止住了。 钟询双手作揖道:“如此甚好,犬子必守此诺,如若违诺,任凭阁下处置。尔与汝的押镖也算完成任务了,妻儿完璧交与” 第八章 把酒言欢 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阳阴正可人。转眼间便来到了初夏,春花褪落,莺飞草长,树木郁郁葱葱。 承安呆在秋明殿已经一月有余,在这里她谎称自己叫陈安。 这一月间都是安排学习礼仪规矩,以及各种才艺。其中内容甚至包括闺房隐私,如何笼络男子恩宠的手段等等。才艺对于她本是就不难,规矩礼仪也只要自己不耍任性的脾气也是简单能做到的。 四人中只有承安每天的任务量最繁重,除了这些学习外,还要被花无香单独教授如何说话、用什么语气、动作等等。和花无香相处可是个苦差事,生怕一步小心那句话哪个动作就激怒她。 时时刻刻都得保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承安也终于明白这样美丽的女子为什么这般年纪还未出嫁,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古人诚不期人呀。 这期间四人表面上表现良好,教什么学什么。私底下也各怀心思各有各的打算。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内力的,不然以花无香的修为,怕是早就能感觉到的。 承安学的是玄阳冰心神功,这是一种修炼内功的心法,修炼此心法的内力不是能够轻易感知的,但是对于像花无香这种高手来说,恐怕是没有用的。 承安心中暗暗有些高兴,到秋明山庄的这些日子来已经没有在饮食中投放软筋散了,而且还可以在规定的范围内有自由的活动。 想来要么他们自大,要么就是已经对她放松了警惕。承安晚上都有偷偷的运行内功,她的内功可是至纯至精的玄阳冰心神功,融汇阴阳,可以吸取天地之间的至纯之气,阴阳之间可以互相补与转化,内力如溪水长流绵绵不绝。 所以一般运行几个周转之后就会全身轻松,神清气爽。要是再配合楚问天秘制的九天百草丸,效果更好。可惜走得时候没想到,要是带了的话,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尽管之前喝了软筋散的茶,又中了罗刹香,在路途为了防止逃跑,黑雀又给她下了软筋散,但是她的功力也恢复了五六成。 这边培训已经完毕,估摸着花无香和黑雀要实施下一步的安排了,自己就更得加强恢复了,不能像上次一样别人为刀俎自己为鱼肉任人宰割了。 “老身已经将自己的本领经验都悉数授予几位姑娘了,以后的命运就靠自己去把握争取了。来到这里也是福分,有些人挤破了脑浆也未必能进入上流社会。盼望各位姑娘早日成为那人上人,到时自然风光无限。”随着授课妇人的结束语,这次培训是结束了,不由得担心下一步了。 刚送走一个,黑雀就进来了,她依旧一身玄衣,年纪不大,言行举止却十分的老成。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作如男子般轻浮的挑起柳素素的下巴,戏谑的挑逗。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呵呵,之前看你一副害羞的摸样,现在还挺享受这种目光,看来调教得不错。”黑雀指节在下巴边摩擦轻浮,突然下力,捏得柳素素眼泪在眼里打转也不敢落下。 “很好,已经学会隐忍,不只会哭哭啼啼了。”说完才移开手指,柳素素的下巴已经微微发红,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三个指印。 “黑雀要恭喜各位得以通过培训。之前就和各位说过,各位到时候只怕赶你们走,你们也不会走的。你可知道从我们这里走出去的女子,最后都成为了什么人吗?” “还请黑雀大人明示。?”她们的异口同声。规矩也不是白学的,什么场合什么场景要说什么话都是一一要学习。 “从这里出去的不是当今圣上的宠妃就是皇子权臣的爱妾的。很多人在那条独木桥上争夺奋斗也未能如愿,而我们可以给你们一条捷径,轻轻松松的就将你们送往那个位置。”说这话时黑雀的头抬得更高,意气风发。 “此话当真。你可以助我?”张倩一副向往期许。 要知道她父亲张员外还想家中出个娘娘,也好帮衬下家族生意。这些年做生意的虽然赚了不少钱,却多半用来打点关系了。在朝中没有自己的可靠人脉关系举步维艰,那些官员是喂不饱的才狼虎豹,紧紧地盯着他们的肥肉。 所以张员外一直想培养自己的人脉。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的中秋佳节后便是父亲安排的她通过选秀入宫的。殊途同归,结果还明朗一些。想到此,受一些苦也是值得的。 “那是当然。只盼日后飞上枝头多提携。”对于张倩的表情,黑雀仿佛意料之中。这几年来,这种女子见过了。脸上虽喜,脸上却露出嘲讽之态。 柳素素虽未说话,她那略低头,双颊浮上的红晕,只怕也是愿意的。承安又瞧着陈八娘,八娘脸上有些阴霾着急,她正欲上前说话,承安的手从腰后绕过拉着她的手制止她。 “黑雀大人,将来我们姐妹飞黄腾达了自然不会忘记的。只是凡事都有代价,你们的代价是什么。”承安施礼问道。 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利诱面前还能镇静自若的思考。怪不得花无香说再也没有别人更适合了,原来如此,本以为这个陈安不过有一副好皮囊,现在看来肚里还是有货。 “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们的。现在不是你们该问的时候。”好像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你的名字与你本人不符,从今日起你就叫夏芷莹”。 “是。谢大人赐名。” 说罢,黑雀击掌。就有婢女手持托盘鱼贯而入,顷刻间已经布置好美食佳肴和酒水。 又是一番场面话庆祝此次培训结束,祝贺好前程的云云。张大小姐和柳倩倩迅速地和黑雀火热打成了一片。 承安有过上次的经验,汤菜餐具都一一仔细辨认,确认黑雀也吃过才放心。 最可疑的就是那个酒壶了,曾经在一本天工制造的书中有看过鸳鸯投鸩壶,就是可以通过开关控制酒道,用来下毒的,下毒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控制她们为他们组织办事了。 想想培养女子,送入朝堂,图谋不小。 第一轮敬酒,承安借故说要先去如厕,借此拉上了正在风卷残云的陈八娘一同出去。 “陈安,我要吃饭,我不要上厕所,你干嘛偏要拉着我?”如此佳肴,贫寒出生的陈八娘见此美味哪里舍得。 “八娘你告诉我,你想离开这里,还是想去给人做妾。给一个可以做你父亲年纪的皇帝做后宫众多嫔妃中的一个?”承安一本正经的问道。 “我不想,我自由自在野惯了,无权无势。那种生活不适合我。虽然我想要有钱,想要吃得饱穿得暖,不受人欺辱。但是那样的福我只怕享受不了,这个我有自知之明。我这张嘴,只怕说错话掉了脑袋。我还想我娘亲和弟弟。我不要去。”陈八娘说话的时候盯着自己的脚尖,轻松的语言后面,尽是心酸。 得到八娘的回答后,她从自己袖口掏出两条手帕叠在一起塞住八娘的袖袋里,才叮嘱道:“一会敬酒你就要说自己未曾喝过酒,怕喝酒出丑。拒绝过一两次之后就接过用袖子掩面佯装喝过,实则把酒水悄悄倒入手帕中藏起。一杯酒不多,帕子能吸掉的。如果继续要你喝,你就装醉,不管如何你不能真喝,而且不能发现,你谨记”。 “你是说?\"八娘若有所思的看着承安。 承安不言,轻轻的点头。 一同回桌入席,果然依计划做了。承安以不升酒力,佯喝了一杯,怕黑雀怀疑,喝完后还故意将杯倒置表示自己喝干净了。黑雀对陈安不放心,又亲眼盯着承安喝了一杯才肯作罢。 八娘则是假喝了一杯,便称头晕不能再喝。柳素素其实也不升酒力硬撑了几杯,就只有张倩本身就能喝,更要为了大好前程拼了。 承安喝完便接着酒晕要出去吹风的机会把毒酒给逼出来,又自己把手指探入食道把晚上吃的东西全部吐掉,以免误吸了一星半点。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阳阴正可人。转眼间便来到了初夏,春花褪落,莺飞草长,树木郁郁葱葱。 承安呆在秋明殿已经一月有余,在这里她谎称自己叫陈安。 这一月间都是安排学习礼仪规矩,以及各种才艺。其中内容甚至包括闺房隐私,如何笼络男子恩宠的手段等等。才艺对于她本是就不难,规矩礼仪也只要自己不耍任性的脾气也是简单能做到的。 四人中只有承安每天的任务量最繁重,除了这些学习外,还要被花无香单独教授如何说话、用什么语气、动作等等。和花无香相处可是个苦差事,生怕一步小心那句话哪个动作就激怒她。 时时刻刻都得保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承安也终于明白这样美丽的女子为什么这般年纪还未出嫁,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古人诚不期人呀。 这期间四人表面上表现良好,教什么学什么。私底下也各怀心思各有各的打算。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内力的,不然以花无香的修为,怕是早就能感觉到的。 承安学的是玄阳冰心神功,这是一种修炼内功的心法,修炼此心法的内力不是能够轻易感知的,但是对于像花无香这种高手来说,恐怕是没有用的。 承安心中暗暗有些高兴,到秋明山庄的这些日子来已经没有在饮食中投放软筋散了,而且还可以在规定的范围内有自由的活动。 想来要么他们自大,要么就是已经对她放松了警惕。承安晚上都有偷偷的运行内功,她的内功可是至纯至精的玄阳冰心神功,融汇阴阳,可以吸取天地之间的至纯之气,阴阳之间可以互相补与转化,内力如溪水长流绵绵不绝。 所以一般运行几个周转之后就会全身轻松,神清气爽。要是再配合楚问天秘制的九天百草丸,效果更好。可惜走得时候没想到,要是带了的话,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尽管之前喝了软筋散的茶,又中了罗刹香,在路途为了防止逃跑,黑雀又给她下了软筋散,但是她的功力也恢复了五六成。 这边培训已经完毕,估摸着花无香和黑雀要实施下一步的安排了,自己就更得加强恢复了,不能像上次一样别人为刀俎自己为鱼肉任人宰割了。 “老身已经将自己的本领经验都悉数授予几位姑娘了,以后的命运就靠自己去把握争取了。来到这里也是福分,有些人挤破了脑浆也未必能进入上流社会。盼望各位姑娘早日成为那人上人,到时自然风光无限。”随着授课妇人的结束语,这次培训是结束了,不由得担心下一步了。 刚送走一个,黑雀就进来了,她依旧一身玄衣,年纪不大,言行举止却十分的老成。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作如男子般轻浮的挑起柳素素的下巴,戏谑的挑逗。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呵呵,之前看你一副害羞的摸样,现在还挺享受这种目光,看来调教得不错。”黑雀指节在下巴边摩擦轻浮,突然下力,捏得柳素素眼泪在眼里打转也不敢落下。 “很好,已经学会隐忍,不只会哭哭啼啼了。”说完才移开手指,柳素素的下巴已经微微发红,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三个指印。 “黑雀要恭喜各位得以通过培训。之前就和各位说过,各位到时候只怕赶你们走,你们也不会走的。你可知道从我们这里走出去的女子,最后都成为了什么人吗?” “还请黑雀大人明示。?”她们的异口同声。规矩也不是白学的,什么场合什么场景要说什么话都是一一要学习。 “从这里出去的不是当今圣上的宠妃就是皇子权臣的爱妾的。很多人在那条独木桥上争夺奋斗也未能如愿,而我们可以给你们一条捷径,轻轻松松的就将你们送往那个位置。”说这话时黑雀的头抬得更高,意气风发。 “此话当真。你可以助我?”张倩一副向往期许。 要知道她父亲张员外还想家中出个娘娘,也好帮衬下家族生意。这些年做生意的虽然赚了不少钱,却多半用来打点关系了。在朝中没有自己的可靠人脉关系举步维艰,那些官员是喂不饱的才狼虎豹,紧紧地盯着他们的肥肉。 所以张员外一直想培养自己的人脉。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的中秋佳节后便是父亲安排的她通过选秀入宫的。殊途同归,结果还明朗一些。想到此,受一些苦也是值得的。 “那是当然。只盼日后飞上枝头多提携。”对于张倩的表情,黑雀仿佛意料之中。这几年来,这种女子见过了。脸上虽喜,脸上却露出嘲讽之态。 柳素素虽未说话,她那略低头,双颊浮上的红晕,只怕也是愿意的。承安又瞧着陈八娘,八娘脸上有些阴霾着急,她正欲上前说话,承安的手从腰后绕过拉着她的手制止她。 “黑雀大人,将来我们姐妹飞黄腾达了自然不会忘记的。只是凡事都有代价,你们的代价是什么。”承安施礼问道。 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利诱面前还能镇静自若的思考。怪不得花无香说再也没有别人更适合了,原来如此,本以为这个陈安不过有一副好皮囊,现在看来肚里还是有货。 “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们的。现在不是你们该问的时候。”好像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你的名字与你本人不符,从今日起你就叫夏芷莹”。 “是。谢大人赐名。” 说罢,黑雀击掌。就有婢女手持托盘鱼贯而入,顷刻间已经布置好美食佳肴和酒水。 又是一番场面话庆祝此次培训结束,祝贺好前程的云云。张大小姐和柳倩倩迅速地和黑雀火热打成了一片。 承安有过上次的经验,汤菜餐具都一一仔细辨认,确认黑雀也吃过才放心。 最可疑的就是那个酒壶了,曾经在一本天工制造的书中有看过鸳鸯投鸩壶,就是可以通过开关控制酒道,用来下毒的,下毒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控制她们为他们组织办事了。 想想培养女子,送入朝堂,图谋不小。 第一轮敬酒,承安借故说要先去如厕,借此拉上了正在风卷残云的陈八娘一同出去。 “陈安,我要吃饭,我不要上厕所,你干嘛偏要拉着我?”如此佳肴,贫寒出生的陈八娘见此美味哪里舍得。 “八娘你告诉我,你想离开这里,还是想去给人做妾。给一个可以做你父亲年纪的皇帝做后宫众多嫔妃中的一个?”承安一本正经的问道。 “我不想,我自由自在野惯了,无权无势。那种生活不适合我。虽然我想要有钱,想要吃得饱穿得暖,不受人欺辱。但是那样的福我只怕享受不了,这个我有自知之明。我这张嘴,只怕说错话掉了脑袋。我还想我娘亲和弟弟。我不要去。”陈八娘说话的时候盯着自己的脚尖,轻松的语言后面,尽是心酸。 得到八娘的回答后,她从自己袖口掏出两条手帕叠在一起塞住八娘的袖袋里,才叮嘱道:“一会敬酒你就要说自己未曾喝过酒,怕喝酒出丑。拒绝过一两次之后就接过用袖子掩面佯装喝过,实则把酒水悄悄倒入手帕中藏起。一杯酒不多,帕子能吸掉的。如果继续要你喝,你就装醉,不管如何你不能真喝,而且不能发现,你谨记”。 “你是说?\"八娘若有所思的看着承安。 承安不言,轻轻的点头。 一同回桌入席,果然依计划做了。承安以不升酒力,佯喝了一杯,怕黑雀怀疑,喝完后还故意将杯倒置表示自己喝干净了。黑雀对陈安不放心,又亲眼盯着承安喝了一杯才肯作罢。 八娘则是假喝了一杯,便称头晕不能再喝。柳素素其实也不升酒力硬撑了几杯,就只有张倩本身就能喝,更要为了大好前程拼了。 承安喝完便接着酒晕要出去吹风的机会把毒酒给逼出来,又自己把手指探入食道把晚上吃的东西全部吐掉,以免误吸了一星半点。 第九章 神秘男子 酒席直到风卷残云,张倩和柳素素皆伶仃大醉才散去。承安和陈八娘便也顺势装醉回房休息。 等到众人熟睡后,承安像往常在秋明山庄的隐蔽的假山后打坐调息运行玄阳冰心内功。 秋明山庄也算是个好地方,后花园布置巧妙,山水相间,走廊迂回蜿蜒。其中树木蓊郁勃勃生机,真称得上是个钟灵毓秀之地。 更巧妙的是此处设有多处机关,布置巧妙,常人很难发现。要不是承安看过此类的书籍和布置,她也根本不会知道。 不过此下她也无心去了解。目前最关键的是要恢复武功才是正事。 她像往常一样打坐调息,真气在体内运转几个循环后,顿觉神清气爽。 玄阳冰心内功能吸取天地精华间的浩然之气纳入体内随呼吸进入血液内循环,帮助修为。 自古以来太阳为阳,月为阴,白昼为阳,夜为阴,男人为阳,女人为阴。大部分的人却不知道这只是相对的,阴阳并没有固定的物质,只代表两类事物的属性和动静趋势。 医术中有云“人生有形,不离阴阳。”人体内,除了奇经八脉外,还有十二正经,手三阴手三阳,足三阴足三阳。万物都分为阴阳两面,阴阳相生,不可分离。 所以玄阳冰心功就是利用阴阳之间的相互转化的来顺势而为的修练。 初夏的月色清晰透彻,明净中带有一丝丝夏意。淡淡的月光宛若姑娘浣洗的白纱,飘逸朦胧,洁白美丽。 白沙洲的月色也如这般美,不,是比这里更美。在梨树间,草丛中还有许多的萤火虫飞舞。 初夏的时候数只,等到盛夏晚上就是星星点点,仿若置身星空下,这是处于圣京中的山庄难以比拟的。 她自顾嘀咕着:不知道远在异地的爹爹能否看见这轮明月,知道我在思想他老人家。在迷人的寂静月色里,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回去休息。 大概就是离人骚客所说的思乡之惆怅,怪不得墨客的诗句中总离不开月亮,原来如此。 承安不由的瘪嘴笑笑。继续顺着小路漫步在月色下,漫无目的的随意走着。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月光洒下的荷塘边上一位手持玉箫的男子面对池塘负手而立,隔着一定的距离,朦胧的月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伟岸的身材,侧脸的轮廓线条如刀刻般立体。 “一切安排妥当,只等东风了。那老头越老越糊涂了,近年颇有积怨,天赐良机,那事得尽快安排”一个黑衣打扮的人在玉箫男子身后恭敬的回报。 男子好似没有听见一样,身形依旧,并未回头看一眼。 “做得很好,你回去等吩咐,近期不要再来见我。”男子吐字不缓不快,声音颇有威严。 “是。”黑衣毫不含糊的飞身离去。 “阁下有胆在此偷听,不敢出来以目视人吗?”持箫男子的声音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萦绕在耳。可见内力深厚。 看来此地果然卧虎藏龙,除了有花无香这样的顶尖高手外,这人的武功也相当厉害。 虽未交手,从这份听力和警觉来说,就已是高手。要知道她虽然功力未完全恢复,也恢复也五六成,而且步态轻盈,要不是散步到这里无意听见,自己都不会发现这里有人。 以自己目前五六成的功力只怕不是对手,就算侥幸胜了也只会引起注意。 承安脑袋快速的运转,最终决定还是装作无意打扰,好歹现在她也是筹码,料想花无香他们不会不管,没准他们本就算一伙的。 想好应对之策后,正准备出来见面,突然一直略粗糙的手袭上脖子,掐住她的玉颈,承安顺着手看着这个手的主人,带着一个兽面面具。 一只大手力气很大,显然是要置她于死地。呼吸越来越沉,脑袋开始空白,四肢的开始发软。出来散步就把命散丢了,还丝毫反抗都没有做,这死得也太冤屈了,连为自己争取都没有争取过。 正欲运功做殊死挣扎,突然颈脖上钳制的手松开了。 突然恢复了呼吸,承安拼命的吸取几口新鲜的空气,剧烈的咳嗽起来。身子刻意的软坐在地上,用手顺着胸口拍打抚摸,半晌才渐渐平静。 虽说有点窒息,当然这表情也有些夸张,戏做足点事没有做的,这一个多月不就是学的这些吗? “你是谁,你可知这里是秋明山庄,半夜暗闯行凶,也不怕惊扰这里的主人。”承安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天真无邪的问道 “知道那又如何?”男子带着面具,看不出任何表情,露在外面的那双犀利的眼睛盯着她,好像在说你能把我怎样。 “你可知道花无香前辈,她的武功登峰造极。你伤了我,你也逃不掉。”目前敌人态度不明,只能慢慢试探,抛出尽可能的保符。 “哦,是吗。”他双手交叉而立,伟岸的身形,居高临下的看着承安。锐利深邃目光,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当然了,你不怕她,难道你比她还厉害。我不信,这样,我去通知花前辈,等你和她比试,一较高下就知道谁更厉害。”承安起身拍拍屁股准备开溜。 “说,你刚才听到了什么?”男子猛力一拉,承安就撞进了他怀里。 近距离才看清面具的图腾是一只龙生九子中的老大囚牛,黄色的小龙,头顶有对麟角,看着有点可爱。最奇怪的面具不是青铜,也不是银,铁,金,石膏,尽然是木头制作,上面刷了柒。面具相当精致,栩栩如生。 面具上的那双眼睛深邃而犀利,目光咄咄逼人,仿若要把人淹死在那波涛汹涌的目光中,看着让人不寒而栗。一张脸上两个极端,分明是矛盾的,偏看起来却十分和谐一体。 书上说那女授受不亲不亲,自己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被男子赚了便宜,应该怎么办?而秋明殿教授的那些男女情爱在此种场合下压根不知道使用。 她脸上烧得火辣辣的,本能的跌跌撞撞的一样的从他怀里弹跳开来,此时的心跳如打鼓般咕咚咕咚。 重新整理思绪,好做回答。说什么都没听到只怕不易过关,干脆把刚才听到的话断续不成章的告诉他。 “我,不,小女子今天晚上吃了酒席,平素里吃得清淡,今天吃得口味重,就口干,喝完水后就睡不着,所以,所以就出来随便走走”承安边说边做出瑟瑟发抖害怕的样子。 “刚才看你挺机灵的,怎么这会说话结巴了,我有这么可怕吗?” “说重点”。持箫男子把玉箫搁在承安脖子上提醒到。 “是,是,小女子不知不觉就走到荷塘边上。听到有人说话才看过来,就一眼,隔得较远,只听到说什么糊涂了要安排做得好。然后那人又走了。”承安边说边打量这位男子,显得自己畏惧。 “真的只有这么多?嗯?”后面一字笃然升上一个音调。 “小女子对天发誓,真的只有这么多。大侠的武功盖世,我怎敢骗您。” “你叫什么名字”。料想这女子也没有说谎,否则有人靠近他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小女子名叫夏芷莹。”承安老实的回道。 男子不说话,重新打量承安,然后就径直的离开了。 一切又变成初时的宁静,要不是脖间的指印疼痛,还以为是自己的臆想出来的。 好险,差点小命完全,终于躲开了这个麻烦。 这个地方的人一个比一个怪,都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看来得尽快离开这里了。 第十章 别出心裁 清晨黑雀步入房间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铁艺鸿的就趴在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看不清面容。 案上累着各种书籍,以及书信。旁边的两盏老黄铜烛台上的蜡烛尽数燃尽,只剩下旁边的燃烧留下的烛泪流淌在烛槽中结成块,面具就放置在大案的一角。 床上的被褥纹丝未动,是昨晚通宵熬夜批阅来往信件吗?少主鲜少有这个时辰还没有起床的。 自从进入这有几年了,从来也没有见过少主的真容,永远是一张一成不变毫无表情的脸,绝人千里之外。 黑雀把不自觉的拿起面具用手抚摸,想象面具下的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孔。 她不由得把目光投向铁艺鸿,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如果没有他,她或许也不会到走上这条路,究竟是该恨他呢,还是感激他。 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轻巧的取走,转头间就已经穿戴整齐。 他一身藏蓝色袍子,乌黑的头发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用一根古朴的白色暖玉簪固定,冠后一同色的发带垂下,虽然伏案休息,发丝却未见丝毫的凌乱。 七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胸脯横阔,举手投足在在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霸气。让人看了感觉有种既害怕不敢亲近又难以抗拒的魅力。 “没有我的允许谁准许你擅自做主的?”声音不怒而威。 “属下知错。”黑雀单膝跪下认错。 “今天是和花前辈约好看成果的日子。见辰时已过,已到巳时少主还未来,所以擅自做主未经允许就擅闯进来。请少主惩罚。”黑雀娓娓道来,言辞恳切。 “起来!已经这个时候,是我误了时辰,何罪之有。”依旧是淡淡的语气,瞧不出感情。 “你先退下,在门外等我。”他有些疲倦的吩咐道。 “是”。黑雀退到门外。 铁艺鸿洗漱一番后便跟随黑雀前往大厅 “少主,您还没有吃早餐。是否 ”话还没说完,看到铁艺鸿投来的目光便知道自己多事了。 今天擅自闯入还拿了面具没惩罚自己已经是万幸,再要多事只怕惹怒了他。直到到达了大厅,一路上都是闭嘴不言,生怕说多错多。 “少主请。”黑雀把铁艺鸿引入楼上的阁楼上,便转身下楼去了。 “少主好大的架子,花某人都请不动了。难不成要过河拆桥。” 花无香坐在贵妃椅上慵懒的拨弄的茶水,有一下没一下的,并未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父亲都把花前辈尊为贵宾,晚辈自然更加敬重。今日确实是晚辈误了时辰,害前辈空等,着实过意不去。晚辈就此赔罪了。”他作揖说完后,才大气的抖裙摆落座,姿势潇洒一气呵成。 “少主严重了。”花无香也寻不到错处来,何况身为天下山庄的少主,如今他为主,她为臣。再摆谱就过头了,于是继续慵懒的喝起茶了。 楼下的房间里,四位姑娘一早就有专门化妆打扮的婢女给他们全都装扮一新,并有教授修饰容颜课程的师傅从旁指导。看着架势,承安料想着下一步的计划是要施行了。 今天的楚承安穿的是一套素白的衣裳,白色的长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淡黄色的束腰扎着在身侧挽成一个蝴蝶结,裙摆用金线苗绣着飞舞的蝴蝶。随着步履轻轻摇摆,裙摆的缀着点点的蝴蝶就好似偏偏飞舞,更显得轻盈活泼,灵动飘逸。头顶之余一只素色简洁的珠钗,耳朵上一副细丝垂下的珍珠耳环外别无她物。 恍若仙子下凡,绝世容颜下,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回眸,无一不流露出仙子气息,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中又带着这个年纪的青春与活力,并不似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清冷,看着让人心生爱慕,亲近。 张倩则是一袭红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的绢纱,内衬金色的锦缎裹胸,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腰系一条金腰带,贵气而显得身段窈窕。发际斜插芙蓉暖玉步摇,耳际的嵌红宝石花形金耳环摇曳,指甲上的朱红妖艳夺目,果真衬她的气质,华贵美丽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 陈八娘大大咧咧惯了,一些拖拖踏踏的衣服都不喜欢,也不适合她。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鹅黄色的锦衣,外套一个薄薄的白色小坎肩。一根纯白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发髫上插着一跟翡翠制成的玉簪子,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带叶青竹的模样,额前薄而长的刘海整齐严谨,简洁活泼大方。 柳素素平素就纤细,今天穿着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乌黑的秀发在头顶绾成如意髻,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走动起来更加的弱柳扶风。 今天的装扮可谓是别出心裁,量身而定制,人各有特色,各有千秋。 “今天的表现关系着各位的前程,格外要努力表现。明天你们就有用武之地了。”黑雀笑盈盈的说道。 “是,谨遵黑雀大人的吩咐。”四人一口同声的答道。 “好,还记得上次你问我代价是什么吗?”黑雀说此话的时候瞟了一眼承安,接着说道:“那就是为少主卖命,如果哪个胆敢违背,那么她的下场就是七窍流血痛苦而死。” “昨晚没和你们说,是怕你们睡不着觉,影响了睡眠。还记得昨天喝的酒吗?那里面有百毒散,一但没有解药,将痛苦折磨而死,你们的容颜就变成面目可憎。”说完黑雀哈哈的笑了,仿佛看到这群如花一样的女子迅速的枯萎腐烂。 “你,你怎么如此歹毒”张倩既生气又害怕,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陈八娘即后怕又心里窃喜,好险,幸好听了陈安的话,否则她不知道会怎样,打定主意以后要好好的向她道谢。 “我们会听话的,你什么时候给我们解药。”看其他人的慌乱,承安淡定地问道。 “这个毒药每年需要服用一次解药。放心,只要你们听话,到时候自有解药奉上。平时是不会有任何的问题的,现在就好好的准备好才艺表演。” 黑雀拉着张倩的手轻轻的拍着。 张倩避之蛇蝎又不能拒绝,头皮都发紧。柳素素和张倩听此缓了口气,还好平时没有影响。 “陈八娘第一个。接着是柳素素,张倩,夏芷莹压轴,顺序都记好了吗?” “记好了。”大家参差不齐的回答。 十一章 取己之长 “安姐姐,你说他是不是有病,事先都没知会,就要人表演,我哪里会,还要我第一个上。死乌鸦黑乌鸦黑心乌鸦。”陈八娘嘴翘得老高,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表演才艺也着实为难八娘,要知道这些日子学规矩就够苦闷了,才艺课程也是勉勉强强插科打诨完成的,只是教授并未考核,要真考核还没一门能合格的。 承安看着她一副小苦瓜的可爱的脸就觉得有趣。 “安姐姐,你又笑话我,亏我还叫你一声姐姐。你快帮我想想我要做什么应付过去,否则这朋友没办法做了,哼”。八娘扯着她的衣袖,软硬兼施地威胁道。话语间还用手来恰承安的腰。 “好呀,死丫头,你欺负起姐姐来了。”承安毫不客气的还击过去,顿时房间里欢腾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自己不会表演不要紧,别连累了我们。”张倩一副厌恶的样子,眉毛都挑起来了。 “八娘,不要闹了,第一个上场就是你,准备的时间只剩下一刻了。我知道你没什么才能,可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好歹是一起进来的姐妹,此事关系着我们的命运。”柳素素苦口婆心的劝解道。 “哎,和这种市井之人哪里能懂什么,素妹妹,我们还是先准备好自己的,待会你要表演什么?”张倩用拍子扇着接话过去,又拉着柳素素妹妹长妹妹短的。 “你,你 ,有本事再说一遍,我撕烂你的嘴。”八娘气得牙咬咬的,又是气愤又是担心,不知道怎么办,求助的看着承安。 “八娘,不要担心。等下就看下市井之民怎么斗败商家大小姐。”承安双手交叉在胸前,侧脸用水灵的大眼睛挑衅着瞟向张倩,随转动而抖动的珍珠耳环,一晃一晃的。真真俏丽迷人。 “可是,琴棋书画我一样也不会。”八娘低头丧气的看着自己的鞋尖,真恨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多学一些。 “不要用自己的短处去比别人的长处,你要取己之长补己之短才是。”承安姐姐般的摸着八娘的脑袋说道。 “可是我没有什么长处呀。”八娘不解,她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来什么长处。 “你呀,这一路上烦闷的时候,你不都是在给我们叽叽呱呱的说故事吗,表情动作惟妙惟肖,随便说上一个就应付过去了。”承安为她解释道。 “是啊,安姐姐你不说我怎么都不知道呢。”八娘顿时豁然开朗,兴奋尖叫起来。 “等下你就只要像往常一样就可以了,你想啊, 以后欣赏这些的都是显贵的人,他们哪里听过这等有趣的事情。”以前承安待在白沙洲,对外面的事情缺少了解,刚被抓来的这一路上,听着八娘的叽叽喳喳甚至有趣。 当下八娘真是把心放肚子里了,说话啊,那就是和吃饭一样简单的事情呢。人不吃饭会饿死,不说话也会憋死。 楼上,铁艺鸿饶有兴趣的把玩着玉箫。数月之前,黑雀禀告说花无香终于有了满意的人选。 这些日子终于将一切安排好了,给那名女子安排了一个夏芷莹的身份。昨晚见过的女子就是夏芷莹? 那个女子面对他的威胁,居然还能临危不乱的想法子开溜,勇气可嘉。问起姓名,直接就给的新名字,懦弱只怕是给自己看的罢。 虽是在月光朦朦胧胧下,着实惊艳了一把,确实与画像之人的有几分相似,更是更美。这些年不是没见过美人,这么美的还真是罕见。这次真是天赐良机。 接下来她会表演什么,是否才艺也与她的样貌一样出色。 他不自觉的想着,嘴角稍扬起一个上翘的弧度。只是戴着面具,他自己不知道,别人也没看到罢了。 “可以开始了。”花无香提醒道。 “少主,时辰到了。”见半晌没回应,花无香再次出言提醒。 铁艺鸿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走神了,当即挥手示意表演开始。 十二章 八娘说书 陈八娘,被人从后面推过来的,步履稍稍有点不稳,她故作嘻哈来化去尴尬。 她低头悄悄扫了一眼竟然没有听众,没有听众难道对着空气讲。她又大胆一些把视线抬高一些,只见楼上的雅座上坐着人,中间有薄如蝉翼的幕帘遮住,看不甚清。 “嗨,我说怎么会没有人,原来都是那上面看着。”此言一出,铁艺鸿看向花无香,花无香又把目光转向黑雀。 “此女子是来自市井,所说之语粗俗,所以调 教颇费功夫。所以”,黑雀无力的解释着。 “无妨,看下她表演什么。”铁艺鸿喝了一口茶,复又把茶盏置于桌上。 陈八娘清了清嗓子,回忆着听过说话的情节,声音故作老成的讲述: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八娘说完这句后看没有动静,顿了顿接着叙述。 “都说狼是凶残的动物,却不知道它是最忠诚的动物,因为狼的一生只爱一个异性,如果对方死了,另外的一只会守着他直到死去。此话的真伪毕竟没有亲眼所见,而我接下来要说的故事确实我们达州的一个故事。” “有点意思。”铁艺鸿偏头朝向黑雀,“原来是个说书的的,解闷也是一种乐趣。倒还真缺一个这样的。” 这个故事是我听我们那里的老人说的。 在我们当地,有一个户人家娶了一个贤惠的妻子,少年夫妻相亲相爱,恩爱有加。没多久那个女子的夫君就上京赶考,得了个太守府的小官吏做。由于刚接手,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女子便对对丈夫说,你且放心去施展抱负,家中老母有我照料。渐渐的就没有多余的时间来陪伴女子,女子常常独守空房。 有一日妻子对丈夫说:“我十三岁能够织精美的白绢,十四岁学会了裁剪衣裳。自从家给你作妻子,既上得厅堂,也下得厨房。哪个人家不夸我,美丽聪慧能干手巧。自从夫君你做了官吏,我们见面的日子实在少得很。五更鸡叫我就上机织绸子,天天晚上都不得休息。三天就织成五匹绸子,婆婆还故意嫌我织得慢。并不是因为我织得慢,而是婆婆的儿媳妇难做啊!我既然担当不了婆婆地使唤,白白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你现在就可以去禀告婆婆,趁早把我遣送回娘家!” 陈八娘把夫妻间抱怨诉说委屈生气的小儿女神情语气临摹得如出一辙,好似这就是当时的对话一般。 那男子听了这般诉说后,便到堂上去禀告母亲:“我不是什么高官,只是一个小吏。幸亏还能娶到这个贤慧能干的妻子。结婚后我们相敬如宾,相互约定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们相处在一起才二年,美好的生活才开始。此女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正当,又深得我心,是哪里使得母亲不满意呢?。” 那男子的母亲回道:“儿呀,怎么这样没见识!这个女子不讲礼节,一举一动全凭自己的意思,老太婆我忍她很久了。今天要不是她在兴风作浪,你能来找我理论。陈大人家有个庶女,虽然不是嫡出但是长相美丽,大方得体,深得我心。母亲替你去求婚。你就赶快休掉她,打发她走,千万不要挽留她,此事于你前途有益。” 八娘学完母亲的语气后,又换个位置跪在地上学着男声说:“孩儿警告母亲,现在假如休掉这个女子,我一辈子就不再娶妻子了!于我而言,家庭幸福比仕途重要,母亲不要逼孩儿。” 接着又换回然来的位置,生气的敲着坐具模拟着老妇人大发脾气地骂道:“你个浑小子,娶了妻子就忘了娘,为了她一而再的顶撞我!我对她已经没有什么恩情了,倘若你不能随我愿,我便去找你那死去的爹,告诉他你是如何不孝。” “那男子默默不敢作声,对母亲拜了两拜,回到自己房里,张嘴想对妻子说话,却抽抽咽咽话也说不成句:“本来我不愿赶你走,但有母亲逼迫着。你只好暂时回娘家去。我现在暂且回太守府里办事,不久我一定回来,回来后必定去迎接你回我家来。为此,你就受点委屈,千万不要违背我的话。” 那女子劝丈夫说:“不要再增加麻烦了!记得那去年冬末,我辞别娘家嫁到你府上,侍奉时总是顺从婆婆的意旨,一举一动哪里敢自作主张呢?白天黑夜勤恳地操作,我孤孤单单地受尽辛苦折磨,总以为没有过错,可到底还是被赶走了。这次要是走了,怎可能还回到你家来?我人微低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些刺绣的绣品,拿到绣仿能卖一些银两。我还有一些陪嫁的饰物器皿,都是我喜欢的。不配拿去迎接你日后再娶的妻子,她也瞧不上这粗俗的物件,就留着作为我赠送给你的纪念品,从此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时时把这些东西作个安慰,只盼你永远不要忘记我。” 说道此处,情感色彩浓重,八娘的语气也伤感起来。 她叹口气继续说道:“那天早上鸡鸣啼了,外面天将亮了,那女子起床打扮得整整齐齐。穿上新制的绣花夹裙,每穿戴一件衣饰,都要更换好几遍。脚下穿着丝鞋,头上戴插着闪闪发光的首饰,腰上束着白绢子,光彩像水波一样流动,耳朵戴着用明月珠做的耳坠,手指纤细白嫩像削尖的葱根,嘴红。像含着红色宝石,轻盈地踏着细步,精巧美丽。她缓缓走上厅堂拜见婆婆,婆婆不停地发怒。” 那女子说:“从前我做女儿时,出世后从小生长在乡间,本来就没受过什么好的教养,同你家少爷结婚,更感到惭愧。接受婆婆送的钱财礼品很多,却不能承担婆婆的使唤。今天我就回娘家去,只是记挂婆婆在家里辛苦操劳。 她回头再与小姑告别,眼泪象连串的珠子掉下来。转头对小姑说:“我初来你家时,小姑你还么有及第,明年就只怕要说与亲事了。希望你承欢膝下,出嫁前好好服侍她老人家。还有不要忘记我。”此女说完便决绝的登车离去,哭得似个泪人。 他夫君的马走在前面,女子的车行在后面,车子发出隐隐甸甸的响声,一起会合在大路口。男子下马坐入妻子的车中,两人低头互相凑近耳朵低声说话。男子说:“我发誓不与你断绝关系,你暂且回娘家去。避过风头,母亲气消了,就接你回来。我对天发誓,决不会对不起你。” 女子对男子说:“此话深得我心,你既然这样记着我,盼望你不久就能来接我,你一定要成为磐石,我一定要成为蒲草和苇子。蒲草和苇子柔软结实得像丝一样,磐石不容易被转移。我有一个亲哥哥,性情行为暴躁如雷,恐怕不会听任我的意愿,想到将来我心里像煎熬一样。”接着举手告别,惆怅不止,两人的感情同样的恋恋不舍。 女子被夫君遣回娘家,对于娘家来说是一种侮辱。母亲看到气愤地说:“没想到你自己回来了!十三岁就教你纺织,十四岁就能裁剪衣裳,十五岁会弹箜篌,十六岁懂得礼节,十七岁送你出嫁,总以为你不会有什么过失。你现在究竟有什么过错,没有人迎接你就自己回来了”。女子惭愧,母亲也十分的伤心。 女子回家才十多天,有人上门来提亲,有个富家公子倾慕容貌已久。母亲便对对女儿说:“你可以去答应他。女儿含着眼泪回答说:“我才回来时,夫君再三嘱咐我,立下誓言,永不分离。今天违背情义,恐怕这件事这样做不合适。请母亲回绝来说媒的人。” 于是,女子的母亲只好告诉媒人说:“我们是贫贱人家,女儿刚出嫁不久就被休回娘家。她怎么配得员外的公子。还在再寻找一门良缘。” 媒人走了几天后,不久太守派郡丞来为他的幼子求婚。对方才貌双全,听闻女子的美貌人品特意上门求亲的,但是母亲但是女儿的心意都一一回绝了。 女子的哥哥听到太守求婚被拒这件事,心中烦躁不安,开口对妹妹说:“你作这样打算怎么不好好考虑!前次出嫁得到的是一个小官吏,这次出嫁得到一个官员家的贵公子。这就是你踩上了狗屎运。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一个被休回家的女子,有这等面子,这等人家要你,足够使你终身荣耀富贵。你不嫁,错过了,就没有了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道理确实象她哥哥说的话一样,做哥哥的也是为她好。何况她嫁出的女儿回来,怎么处理自然得听从她哥哥的主意。此事哥哥又一再逼迫,而他夫君那边又迟迟没等到音讯,而她只好答应太守这门亲事。这边同意后,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并且挑好了日子,准备筹备婚礼。 八娘又描述了一下婚约结成时双方的欢愉,筹办婚礼时候的盛况。聘礼的豪华,人生的鼎沸等,有些时候还不忘配合动作和语音,经过她的描述好像当时的盛况就在眼前,好似亲眼观看,画面一幕幕的呈现在脑海中。 八娘说得口干舌燥,添添干涩的嘴唇,咽下口水,接着说:“接到太守的信,明天来迎接新娘,母亲督促女儿赶紧准备嫁衣,要高高兴兴的出嫁。女子默不作声,用手巾捂着嘴哭泣,眼泪淌下就像水一样倾泻。移动着的琉璃榻,搬出来放在前面窗子下。左手拿着剪刀和尺子,右手拿着绫罗绸缎动手做衣裳。上午做成了绣花的夹裙,晚上做成了单罗衫。阴沉沉地天快要黑了,女子满怀伤心,走出门去痛哭。那男子听闻婚事,于是奔回来,到女子家还有二三里的地方,人伤心,马也哀鸣。女子熟悉丈夫的马叫声,轻步快跑去迎接他,悲伤失意地望着。 她举起手抚摸着马鞍,哀声长叹使人心都碎了。说:“自从你离开我以后,人事的变化真料想不到啊!我有亲生母亲,逼迫我的还有亲哥哥,硬把我许配给别人了,你回来有什么指望的地方呢。” 那男子对那女子说:“祝贺你得到找到比我更有条件的人,我给你的是磐石,而别人能给你玉石!我这块磐石方正又坚实,可以一直存放上千年,而蒲苇一时柔韧,就只能保持在早晚之间罢了。你将会一天天地富贵起来,我一个人独自走到地府去。”说道此处,八娘气愤无比。 女子哪里想到一直深爱的夫君会说出这种话来!同是被逼迫,他这样她也这样。于是他对男子说在地府下互相见面,但愿不要违背今天的誓言!于是他们互相紧紧地握着手,然后告别离去,各人回到自己的家里。和家人一一话别!” 男子回家对母亲说:“今天风大又非常寒冷,寒风摧折了树木,院子里的白兰花上结满了浓霜。儿子现在就像快要落山的太阳一样,使得母亲在今后很孤单。我是有意作这样不好的打算的,不要再去怨恨什么鬼神了!愿您的寿命像南山的石头一样长久,愿您的身体永远健康又舒顺。” 母亲听了儿子这些话,泪水随着说话声一起流下,说:“你是世家的子弟,又在大官里任官职,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妇人去寻死,你和她贵贱不同,休掉了她哪里就算薄情呢。之前替你说的那管家的的女子,已经有点眉目了,我替你去求婚,早晚就会有答复。” 男子见母亲到了如此地步还不肯放手作罢,于是向母亲拜了两拜就回房,在自己的空房里长声叹息。看着往日的旧物,睹物生情,越来越被悲痛煎熬逼迫。 女子则在结婚的当天纵身跳进清水池里。那一天的天是灰沉沉的,马嘶鸟鸣。男子得到女子投水自杀这件事后,心里知道生离死别了,在庭院里的树下徘徊了一阵,自己就在向着东南的树枝上吊死了。 死后两家的父母才要求合葬,在坟墓的东西两旁种上松柏和梧桐,这些树长大后条条树枝互相覆盖着,片片叶子互相连接着。树中有一对飞鸟,它们的名字叫做鸳鸯,形影不离。” 说道结尾,八娘已经声音哽咽,泣不成声。承安在房间的里听着都潸然泪下。 世间的感情都是如此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为什么又有如此多事干扰之人,既然容不下这对有请人。 铁艺鸿对着花无香赞道:“表演的人这么多,听故事还是头一遭。看惯了歌舞升平的,突然来个不一样的,着实新鲜。临时通知她们,就是要考下她们的随机应变的机智。这么短的时间就准备好了,这都是花前辈的功劳。” 帷幕中的花无香的脸色似是不大好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哪里,哪里。少主谬赞了,我们传下一位。” 十三章 浅赋吟愁 只见刘素素怀抱琵琶缓步走入厅内,纤纤细腰摇弋生姿。 微微欠身后款款落座,姿势优美。身着蓝色长裙,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薄施粉黛,唇红齿白,面若桃花。乌黑的秀发在头顶绾成如意髻,只余一缕青丝地拂在胸前。发髻上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裙幅上的白色梅花如雪花飘落点点,轻泻于地。 水葱似的玉指开始在琵琶上挑摘、剔劈、勾托、抹挑。 女子的声音轻盈如飞燕,柔美如丝线。只听她缓缓唱道: 斑驳的青苔映出荒凉,西风吹过漫天残香。 浓云卷起黄昏暮雨下,对酒低吟对残花。 惟有一曲笛依旧,勾出过往,道出愁肠。 几杯苦酒下,三分愁不散,两滴清泪横。 愁愁愁,何时能尽愁。酒酒酒,何时能销愁。 《吟愁》?听到此处,承安疑惑不解。 词是爹爹为怀念娘亲而作的,柳素素怎么会。难道是? 之前教授楷书的课堂上,她曾经提笔用簪花小楷写了这首词,当时授业的师傅夸她的字落笔有力却又行云流水,能把沉稳和飘逸结合的如此之妙甚是少见,当时柳素素便说欣赏学习。如果是无意觉得词好拿去谱曲也算美事一件,如若是存了这心思,未免有些城府。 比起来张倩嚣张的大小姐脾气,倒是直来直去的。谱曲还算可以,唱得也还行,总感觉差了些什么。爹爹的是吟诵,是哀而不伤,痛而不悲的,而不是为悲而悲的。 香断花陨自飘零,水流萍飘无深根。 西风不怜愁,何人影单薄,踽踽独行。 雾迷雨蒙遮前路,顾目不见来时路。 月弯弯,弯弯月,不闻愁。 夜深深,深深夜,深门紧锁锁清秋。 歌曲余了,还用手波动一段音符,顿时间天地都好似安静了。 “是个出色的,这些年送入的歌姬都是挑选出来出类拔萃的,都没有成功的。何况歌曲唱得妙的,宫中实在不缺,要脱颖而出只怕也有困难。”铁艺鸿若有所思道。 “呵呵,词不错,曲应词还差点。楚楚可怜,让人怜惜,可惜缺乏了词中的惆怅,感觉不对。”沉默的花无香突然道出。 “悦耳动听,为什么前辈如此觉得?”黑雀疑惑道。 “人间事难遂人愿,且看明月又有几回圆。没经历过的人岂能懂其中的苍凉。”花无香说此话的语气依然淡淡的,内心下的潮涌只有她自己感触。回想她年少时她爱上了一个无情的男子,欢天喜地地认为会与他过一辈子,谁料弃她如敝履。而她走过千山万水后,才会幡然醒悟,这么多年的时光支撑她走完这冗长的一生的就是恨。 “这样的声音进不了那人的心中。引不起他的感触又怎能脱颖而出。”花无香继续说道。 铁艺鸿点头表示赞许,“谢前辈赐教,令晚辈醍醐灌耳。” 花无香不复理会。 “少主,最后一位要要出场了,就是之前提过说过的夏芷莹。”黑雀一旁注解。 十四章 琴箫合奏 张倩的入场非常的打眼,侵入眼帘的是一袭大红拖曳长裙,胸口开得低,金色的锦缎裹胸仿若束缚不住,稍微露出洁白丰满的胸部。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朱钗散发的珠光宝气。 旋转起来如一朵盛到极致的牡丹,面似芙蓉,眉如柳,眼比桃花还要娇媚。花朵开开合合,或收或展,极致耀眼媚态。要知道此舞之前是张员外重金聘请教坊的名师专门为其打造,为的是能脱颖而出,得见天颜的。 承安躲在门后欣赏,看见她那拖地的裙子飘来荡去思摸着等她快结束时作弄她一下,让她跌个狗吃屎,好好的替八娘出口恶气。 袖口中的弹指正准备要动作时,敏感地感受到有一道目光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她抬头寻找着那道犀利的目光的来源,追寻到楼上的雅座上。她敢肯定这个目光绝不是花无香的,而是那位男子的。 因为花无香看自己总有一种说不清怪怪的感觉。目光到了纱幔处被迫阻断了,看不清楚此男子的容貌目光,第一感觉此人似曾相识。 这边张倩已经谢幕结束了,显然她对今晚的表演相当的满意,脸上盛满了笑容,好不意气风发。 黑雀报下一个上场的时候,承安还在原地思考这个问题。 “安姐姐,到你了。”八娘拍着她肩膀提醒道。“我可是最期待你的表演哦,你要表演什么。” 承安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游离了。 “本来打算表演跳舞的,张倩跳过了。柳素素虽然弹了琵琶,但她主要是为了唱歌。缺少个奏乐的,那就”她憋见有一把古筝静静的躺在一旁,好似等待着主人来弹奏它。好了,那就弹琴。 她抱琴走入厅内,好似没有桌子,也没有喊婢女来置备,随意便盘腿而坐。 把琴置于腿上放平,深吸了一口气,凝气深思。 单手轻抚摸着琴,低眉信手调试琴音,铮铮铮的清脆之声缓缓流淌出来。不禁赞叹:是把好琴,上好檀木质地,琴身雕龙纹凤,琴弦紧若游丝。音色清脆饱和。比起爹爹给娘亲手做的就只差了一点。 优雅的玉指开始在琴弦上拨动,十分流畅。手指精灵般的跳跃,宛如在琴弦上起舞。 琴音初起时犹如一汪清水,券券而来,汩汩细流。渐渐的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使人松弛而清新。紧接着手指跳跃变起来,琴音欢快,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那样的清逸无拘;如杨柳梢头升起的明月般的拨云见月;如田野掠过的清风那样的慰藉心灵,如百花丛中翩然的彩蝶,那样自由自在。 笃然间有一婉转的箫声加入,婉转悠扬。琴音箫声交织交叠如,时而低沉的如恋人间的呢喃缱绻。时而飘渺如风中柳絮;时而沉稳如蒲苇磐石;时而铿锵如江河入海。扣住人的心弦直听得人心情舒畅,快意人生。 在毫无预知的情况下琴音突然一个急转,婉转又有些哀愁的歌声缓缓流出。 刚开始是一点点一滴滴一丝丝的悲凉,慢慢的如湖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的蔓延如音波的朝人心头袭来。箫声缠绕过来,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缓缓静止,余箫声独奏一小段才终,其声哀怨凄悲,动人肺腑。合奏结束了,但那乐声好像仍旧飘扬在四周,久久不散。 昆山玉碎,香兰泣露也不过如此了。 花无香红润了眼眶,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有流过眼泪了。 因为眼泪是弱者的,当除了只有坚强可以做防备后你便再也没有了眼泪。 “朋友易得,知音难求。阁下可否是昨夜后花园相遇之人。”承安大胆的问道。 昨日在朦胧的月光下看不实,便已经惊为天人。今日一袭素白的衣裳,清丽脱俗,飘飘若仙。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遇到此等女子是福是祸? “休的无礼,退下。”黑雀怒喝。 “人生一大快事便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看来你是愧对知音两字了。”说完便抱琴离席。 “此曲叫什么名字。”好傲的女子,好大的脾气,还没有人敢这样子对他。但凡女子见了他不是畏惧就是巴结。 听到回应,承安并未回头,伫立原处回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取名为《长相思》。” 以往都是琴笛合奏,今日琴箫合奏更加缠绵悱恻。能随琴音通曲达意即兴而和,阁下的技艺真是精湛。”承安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她不会刻意奉承,也不会贬低了对方。 刚回到房间八娘就呱躁的赞美她的琴声是如何如何的美,还边说边帮承安拍屁股上的尘土,又抢着拿琴放置好。 “马屁精,不过就是一首曲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张倩一脸的不服气,好好的风头被别人抢了。 两人在那里争执不休,承安懒得理会她们。 “那你说哪里好,你能说出理由,我就服。” “呃,呃”八娘词穷。 “就知道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张倩刻薄道。 “反正好听,要是不好听,那楼上听的人怎么要和安姐姐配合。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楼上的欣赏之人没什么了不起咯。小心被他知道,你说他吹得烂。你的娘娘梦就泡汤了。”八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摇头晃脑。 “你,你不和你说了”气得张倩脸色胀红,甩袖而去。 十五章 计划有变 铁艺鸿用素白的帕子用心的擦拭着玉箫,边边角角每一处都仔细认真,动作极尽的温柔,仿若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嘴角在面具下微微上扬,曜石般的眸子中光泽点点。 “玉牙今天遇知音很开心是吗,看来你很寂寞。”房内无人,原来他是再对他的爱箫说话。 玉箫晶莹剔透,泛着幽幽的关泽,好似在回应他的话。耳旁浮现一个女子背对他说‘朋友易得,知音难求。高山流水遇知音,你愧对了知音两个字’。 “笃,笃,笃”,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少主,可以进来吗?”黑雀小心的问道。 “进来。”声音不大,威严如常。那细微变化的表情马上又回复到之前的模样。 “一切都打点好了,只听少主一声令下。明天就依计行事。” 铁艺鸿沉思片刻,盯着玉箫并未马上回答。黑雀只好保持个恭敬的姿势等待命令。 “计划有变,只需要把夏芷莹安排到轩辕拓磊的身边,其他人等都悉数安插到东宫。”铁艺鸿手指敲着桌面,咚咚作响。他有个习惯,思考的时候喜欢敲击桌面。 “可是主公的意思不是所有人都安插在轩辕拓磊的身边,成功的几率增大。”黑雀迟疑道。 “父亲那边我会去说明,你只需执行。”乱花渐欲迷人眼,花朵了反而不好,只要一枝独秀便够了,此事幸得花无香提醒。看来最了解他的人一旦反目必然就是一把利剑。 情爱一事只能是锦上添花,而不能雪中送炭的。 还记得父亲从小就教育他要绝情断爱,犹记得他说的:“竹本无心,无心则无伤,无伤则不倒。鸿儿,只有这样你才能没有弱点,才能无所顾忌地走向成功。我们是如何落到这步田地的,隐姓埋名苟活于世。情之一字误人,你曾祖父就是这样输了身家。你务必要绝情弃爱。”自从成年后,父亲便把一拨又一波的女子送到他面前,让他看尽天下美色,尝尽其中滋味。 起初还有些新鲜,渐渐地就厌恶起莺莺燕燕来,再没有一个人能走进他的内心了。这些年来早就锻炼出来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领了。 “夏芷莹的本名叫什么?”正要退出的黑雀听到少主此言稍稍发愣了,对于他来说只要能物尽其用,叫什么名字又有甚关系。虽然心里这样想,嘴上当然不是这样说罢了。 “陈安。安全的安。” “哦,你去准备妥当,确保万无一失。” “是。” “陈安”,他在心中念到,如若没见其人,只怕会误认为是个男子。估计家人是想她一世平安。只可惜上天给了你倾世红颜,注定你这一生不会平安。 “玉牙,我只能愧对知音,你会怨我吗?”他重新执起玉箫。 玉箫依然静静的,仿若沉默。好似默认了一般。 竹管无心吟淡趣,人间有味是清欢。 他执起玉箫放入唇边,清清冷冷的箫声散播到空气中,一室的寂寥凉薄。 十六章 偷梁换柱 为了方便管理,承安她们四个人的住宿是统一安排在一起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一大早房间内就来了两个生面孔,大约十四五岁年纪,看起来干净利落聪慧。都统一穿着青衣长裙,梳着婢女双丫髻。 因两个女子的服饰一样,面容相似,不仔细看都难以辨认。 突然来了没见过的新婢女,大家七嘴八地去围观上去,问长问短。 承安无奈的摇摇头,她无心参加这种热闹。一天之计在于晨,一早之计最重要的当然就是洗脸。 她打着哈欠伸个懒觉,歪歪斜斜地正伸手去拿洗脸架上的面盆时,有一双小巧的手快人一步。 承安侧脸看去,正是其中的一个婢女,不知这是何意。承安用手附在婢女手上,明面上是拂去她的手,暗里是试下她的武功。果不其然,是位练家子,武功不弱。 “小姐,这等粗鄙的活怎么能让您干,以后这些就交给我们了。”承安看了一眼,并未说话,松手任由她去打水。 另一个青衣一个婢女走上前见礼,语气恭敬有礼,不卑不亢。 “小姐,我们是黑雀大人派来照顾小姐饮食起居的。从此以后就专听小姐吩咐,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小姐旦请责罚。” “专听吩咐,旦请责罚?”婢女言辞恳切,让人不忍心拒绝呀。承安挑眉,笑得有点邪。 “是的。婢女不明何意,只礼貌的点头。 承安兴趣渐起,学着花无香之前盯着她看的姿势,依葫芦画瓢凑着个小脑袋打量的她。 那婢女被看得不好意思,只好低头,脸红得和煮熟的虾一样,甚有意思。 “哎,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今夕。” 另外一个婢女把热毛巾递过来,承安接过洗把脸,那婢女又利落的来接毛巾。承安继续打趣道:“那她是姐姐,你是妹妹何夕了。” “小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果真好名字,给你们取名字的一定是个妙人。”承安笑道。 “回小姐,是花无香前辈取的。她当时也是念了这句。”听到此,承安俏皮的咂舌,可不想与她扯上关系,人是妙,那脾气嘛,真让人 无法接受。 张倩非常受不了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从小因为家里有钱又长得漂亮,到哪里都是蝶恋花一般,求婚的讨好的人趋之若鹜。 她自视眼高于顶,一个都瞧不上。承安来了倒好,大家以她马首是瞻,连带婢女都去讨好她,这让她怎么甘心。 她愤愤地推开众人,倨傲地道“怎么我的婢女还没有过来。你,给我去通知,还想不想干了。” “回这位姑娘,黑雀大人只给我们小姐配置婢女,其他的人员皆无。”今夕微笑欠身回答,说完退回到承安一旁。举止进退得宜。 “怎么她有?我们怎么就没有,我们是一起的,都是要谨献给陛下的。”她不服气的追问。 “那是因为只有我家小姐能献给陛下,剩下的都是送去东宫当姬妾的。”说话的是何夕,她插嘴插得极快。承安瞥见今夕皱眉摇头示意她,可是妹妹口快,发现姐姐的动作时已经说出口来。 承安心中暗想:这两姐妹一动一静,一个沉稳心思缜密,一个活泼功底高,倒是好助力。不知道他们这样煞费苦心的安排是为了什么,不过目的是什么和她又又什么关系,今晚她就讲要离开这里,只是这两个人是个棘手的问题。 闻此言,几人又议论纷纷,尤其是张大小姐的娘娘梦要破碎了,她不敢去找黑雀,又无计可施。整个人抓狂起来,抓着婢女问东问西西,看着承安就更加的不服。 承安瞧见八娘一脸的落寞,安安静静的,及不习惯。 “八娘,怎么一脸的不开心。太子不是要比皇上年轻,难道你想嫁个老头?”承安有点疑惑,之前八娘说不想做娘娘的。 “不是这个,你不是说要离开吗。我们分开了,那我怎么跟你一起离开?”八娘把承安拉到一边,小声的说道。 原来如此,她有时候聪明,有时候犯糊涂,不由得嘲笑自己是大智若愚了。是得想想该怎么办了。 本来以为只要离开这里逃跑是小菜一碟,这回来了今夕何夕这对姐妹。以一敌两,要胜过她们是不难,问题是还要带着八娘一起离开,要是是引来了其他的人,尤其是花无香,还有那个面具人。 怎么办了?她焦急起来,左手握拳,右手拍打着左手的手背,躲着小碎步走来走去。 “你去和黑雀,不黑雀大人说说,换我去,到时候你要什么钱啊珠宝的我都给。”张倩依然不依不饶。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了,来一招偷梁换柱即可,反正她想当娘娘,也不算害了她,谁叫她讨厌。 “八娘你过来。”承安凑到八娘面前窃窃私语。交谈后两个人都开心不已,八娘一扫之前的阴霾。 十七章 惊鸿一瞥 申时,太阳西斜。夏日的天气,太阳依然如骄子般耀眼。 秋明殿的大门外停着两辆豪华马车,尤其是前面一辆,用最上等的黑色紫檀木打造而成,盖顶四周垂下金色流苏,其四角镶着四颗鸽子蛋大的红玛瑙,水晶为帘,随风摇晃,在那阳光照耀之下,使得整个马车金光闪闪,好不奢华! 其后一辆马车,虽然没有镶金嵌宝,但马车材质一样高档,马车四面的窗牖被一帘淡粉色软烟罗的纱帘遮挡。 既通风透气又凉爽,人坐在马车内,不需要挪起幕帘就能瞧得见外面,外面却看不实里面。这是当季最流行的设计装饰。 路上有行人路过不免围观驻足,啧啧称赞,也不知道是何人有如此福分乘坐香车宝马。 正在纷纷议论之际,四位身材曼妙戴着白色帷帽的女子从门内款款而来。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人都在猜测白纱后面是怎么样的美人。 一阵风吹来,稍稍掀开了走在第二位的女子面纱,露出容颜一角。 女子似乎发现面纱拂起,赶紧用手压住面纱。两位婢女扶着第一位女子进入第一辆马车,那位压住面纱的女子则随另外两位女子皆进入第二辆马车。 这一幕恰巧进入了一屁股坐在对面台阶的钟直的眼帘。 风轻轻的掀起面纱,钟直恰好是由下往上看,否则怎么能够窥探到红颜。 惊鸿一瞥,便已经惊为天人人,不可方物。白皙吹弹可破的皮肤,面若桃花,眉如画墨,俊俏的玲珑鼻子,唇红齿白,小巧精致的下巴。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你小子,愣头愣脑的,看见啥了,魂都好像丢了似得。”马一刀说话粗犷,突如起来粗厚的手掌落在钟直的肩膀上,吓得钟直心惊肉跳。 “大哥,是你啊。吓我一跳。”他收敛心情,把视线从对面开始启程的马车收回。 马一刀顺着这小子的视线看去,不就是两辆豪华马车,有甚大惊小怪的。圣京是天子脚下,权势和财势集中。每天碰到几个达官贵人的车马毫不出奇。 这小子达州来的,在京城时日不久,也难免惊讶。 “钟贤弟啊,你初到京城,在这里呆久了,就见怪不怪了。 “是,小弟孤陋寡闻了。“他站起身拍着身上的尘土,视线仍投向马车离去的方向。”大哥,对面的秋明山庄住得是什么人?” “不知道,能住得起如此大的宅院,配置如此的行头,就不是简单的人。怎么?羡慕人家,将来你有一天在圣京出人头地,也会可以如此的。”马一刀把手搭在他身上,语重心长的说道。 钟直知道大哥是想歪了,算了,也懒得解释。 “大哥我在这里待了几个时辰了也没有见到你说的高人,敲门也没有人回应。” “那位高人不甚喜欢见客,你就没有进去看看。你这个傻小子,没交待你翻墙,你就不知道翻墙啊。”马一刀笑着摇头,真是结交了一个憨厚的后生啊。 “那是私闯民宅,大哥那可不成。再者我们是有事相求的,得罪了就更加见不到。再者我们万一被当成了小偷就解释不清楚了。 “哪那么多万一,婆婆妈妈和个妇人样的。”马一刀江湖汉子,豪爽惯了。向来是风风火火之人,最见不得的就是婆婆妈妈的。 钟直拗不过,又不放心大哥一人。只好跟着翻墙入室,室内竟然空无一人。桌子上已经落了少许灰尘,院子里的落叶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 “大哥,看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住了,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此方法行不通,总有其他的办法的,至少知道住这儿,说不定不日就要回来。”马一刀安慰他道。”贤弟,你在这待了几个时辰,肚子饿了,走咱哥两去望江楼去喝酒。” 马一刀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一脸的络腮胡子,可确实贴心察人细微的人,加上性格豪爽,重情义,颇有大哥的风范。所以刘书生和方长生都把他当大哥。这回与钟直误打误撞,两人也以兄弟相称。 十八章 座无虚席 望江楼,并不是在江边,而是建立在护城河边。 天朝的皇宫占地是长方形的,以承天门,钦天门分为南北轴线,以东阳门和西月门分为东西轴线。宫墙外就是外护城河,全长三千米,水面宽五十米,被划分为西北、东北、西南、东南四部分,东西南北四门前的路面下各有涵洞将四部分连通。 望江楼就位于护城河东段部分的河对岸,和宫墙相望,对岸的就是威严壮丽的宫殿。太子居东宫,平时来往求见太子的达官贵人大都是东门进入的。 望江楼作为圣京的第一楼自然有他的道理。出入这个地方的有达官贵人,也有布衣百姓,既有平步青云之士,也有怀抱利器而怀才不遇之士。既有文人墨客,也有江湖侠客。有慕名前来的,也有人是因为家中有人进宫了,巴巴的来这里眺望皇宫一眼,以解思愁。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人多的地方就会有生意,人旺的地方酒楼就红火,这话一点都不假。 望江楼在这里只有三十年的时间,而近十年来生意更加的红火,一跃成为圣京城内生意最好的酒楼,却没人知道他背后的主人是谁。 能有胆识开这样的酒楼,而且兴盛多年没有被任何一家代替和打压,可见这酒楼主人的实力与魄力非常一般。 马一刀和钟直二人来到望江楼时,已经座无虚席。 连个小二的语气都拽,饭菜没要到,只好先要点下酒菜,和两壶酒作罢。两人见此场景不由感叹一番。 两人一手拿着一个碟子一手拿着一壶酒,端着碟子倚着栏轩边吃边喝。 钟直肚子饿得咕咕叫,当下就只顾得抓手里得花生米入独自。 “贤弟,我自觉得我吃东西粗鲁。这你怎么比我还厉害,好似饿死鬼一般”,马大刀看着钟直狼吞虎咽的摸样,哈哈大笑。 “大哥,小弟实在是饿得前胸贴肚皮了,管不得礼仪,大哥莫要见怪。”他早上就吃了一个馒头,上午就守在门口,一是怕错过人,二是囊中羞涩,在圣京已经逗留月余,盘缠将尽。 以后如何回河阳都是个问题。算了走一步算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眼下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贤弟,我们再要一碟酱牛肉,一碟花生米,到这楼顶去赏月欣赏皇宫美景如何。”马一刀提议道。 “甚好,我们一醉方休。”他摸摸袋中的钱囊,也不知道这里消费怎样,怕是吃了这顿就没下顿。 虽然和马大哥认识的时间不长,难得意义相投。正所谓人逢知己千杯少。豁出去了,钱没了可以再得,可别扫了大哥的兴致。 马一刀的刀子背在背上,一手抱起酒坛,一手执着碟子。点下脚尖便跃上了屋顶,看似身形粗重,实则灵巧。 钟直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直呼:“大哥好本领。”心下自己犹豫了,这一手拿着一个酒壶跃上去还好,这一手拿酒壶,一手又端着碟子,这可是有难度的。 当下只有把碟子咬在嘴边,一个纵跃,用手借助了屋檐的攀爬之力才勉强落上屋顶,可惜牛肉都被甩到了碟子的一边,还漏掉了几块。 他不好意思的摸着头道:“小弟轻功拙劣,在大哥面前献丑了。” “贤弟这是哪里话,切莫妄自菲薄。你还年少,等到大哥这把年纪时,不知道强我多少。”马一刀边嚼牛肉边说,不时再送上一口酒。 “上面那位朋友,你要不要也饮一口。”钟直瞧见屋顶的屋脊上还坐着个男子,年纪看起来和自己相仿。长相相当的出色,颀长的身材,面容线条如刀刻,五官俊美。 那位男子并未理会,眼光好像在看向前方又似看向星空。 既然如此钟直也不好打扰。继续和马一刀喝酒吃肉,吹着凉爽的风,看着美景,人生是如此的惬意。 喝得兴起时,马一刀敲打着酒坛子狂吟道: 吹落叶舞晴空, 我奏狂歌唤英雄。 歌罢举杯问苍天, 苍天亦笑我精诚。 杯中自有天上月, 腹内更牵万种情。 一生大醉能几回, 何不豪饮到天明? 此诗词用他那粗犷的声音唱出,直抒胸臆,豪气万丈。 声音在空气中,那豪迈之气久久回荡。钟直听了两遍后也一起加入了吟唱。 屋脊上的男子,依然那样静静地,如若此时你靠近他,你会发现他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两眼迷离之时天空相继绽起两朵焰火,呯呯之声把酒意也驱赶了不少。紧着一个身形从视野中闪跃便消失不见了, 眼前就只看到一个靛蓝个布料而已,感觉到袍子带过的一丝风。 他回头一看,屋脊上的男子已经不见了,果然是他。年纪和自己相仿,轻功便如此了得。不由感慨:以后要更勤加练习。 想把此告知马一刀,谁知道他早已酣睡,嘴里还含糊不清得喊着:好酒,再干。 钟直不由的失笑,帮他把酒壶从怀里拿着,把他的头枕放在自己腿上,自己把手交叉颈后躺下,在迷迷糊糊中慢慢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香甜,没有被近日的忧愁打扰。睡到正酣时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对他微笑,冲他喊直哥哥,招手喊他过去。 他仿若着魔一般的走过去,走进一看却不是乔儿表妹。那女子似曾相识,细想片刻竟然是今天白日里带着围帽的女子。她对他伸手,等他伸手去拉她时却发现人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他惊慌失措,一下就从梦中惊醒了,醒来是发现自己的手还悬在空中。 他晃了晃头,让自己脑袋清醒一些。自顾甩了自己一个耳光,这是怎么了? 自己一向看不起那种见异思迁,追求美色的男子。今天自己与那些人又有何异,不过是见着美丽女子一眼,便夜有所梦,为美色所惑。 这怎么对得起乔儿妹妹。 由于心中内疚,再也无法入眠。看着腿上睡得流涎的大哥,无奈的笑笑。 下半夜的夜空,更深露重,颇有几分凉意,他把乔妹给做的外套短罩拿来给马一刀披上。 出来的时候还是四月,所以并没有单衣,谁知道一晃晃了两个多月了。 为了抵御寒冷,和心中的烦恼,他便盘腿打坐等天明。 十九章 戏耍小二 天刚破晓,辞典当铺内的小儿听见敲门声就起床干活了。 他边起口里边碎咒,“就是剥削,夏日里破晓就要开工,冬日天亮迟怎么不作此规定,在这里干活当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多。开店得时间比别家早就一定能多生意\"他口里碎碎的念,气愤归气愤还是依旧开门营业。 门刚开,就有两位秀气的男子入内。 这还是立夏以来第一次这么早接生意的。 小儿的脸色十分不悦,这个要是被店家知道,这么早就能接到生意,肯定这规矩就此定下了,没准要求更过分。 “掌柜的看看这些能典当多少?”其中一个身形稍稍矮一点的男子说道。 小二把布包打开,都是女子的饰物。有耳坠,项链,步摇金钗,手镯等,一看就知道都是上好的成色,用手颠颠重量。 不由心花怒放,外表却依然不喜颜色。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第一次不抱怨早起了。 “您是要死当还是活当。”他不缓不慢的问道。 “当然是死当。你麻利地估个价钱。”在窗口的男子催促道。 小二也是有眼力的人,在这档口干几年,什么样的人不能被他瞧出个七八分呢。 看这两个人眉清目秀,尤其是后头那位。一看便知是女子,哪有男子生得这么俊俏的。一大早就拿这些首饰变卖,定然是急于出手。 说不定是青楼出逃的女子,或是富贵人家的妾,反正现在是他们有求于我,又是死当,从中谋取私利比拿着主家的月例要好多了。 “破铜烂铁,也就好我好心给你五十两。”小二笑眯眯的,本来眼睛小, 一笑就快没看到眼睛了。 “我说你是眼睛瞎了吗?你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真金白银,五十两,你不如去抢劫。”窗口前的男子显然气得不浅。 “不用看了,就值这么多。看你们的饰物只怕来路不正,到时候我陪了本钱还怕惹上牢狱之灾。你要是嫌少,你就拿走。”小儿的语气毫无商量。 “我们是手中急,才要典当的,怎会是不义之财。”此男子说着好似卸了底气,说得也没之前的大声。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乔装打扮,不敢以真是面目示人。说明来源有问题,爱当不当。”小二趾高气昂一番小人得志的摸样,他能如此也是瞧出其中有些猫腻。 “女扮男装就是来源不当,你要这样判断那也没办法了。我与小妹本出来行走,只怕遭来贼人嫉妒,为了方便行事罢了。刚巧盘缠用尽,才想赶在辰时之前,把首饰变卖筹集盘缠,把旅店的欠费补上。反正这条街上的当铺不止你一家,实在不行直接选两样把首饰给了店家,也会给与我们租住的。”说话的是另外一个男子,五官俊美无比,说话言辞真恳切。 她惋惜地对另外一个男子说道“八妹,我看我们就别当了,本来想着当铺能多当一些钱。谁料尽然这么少,我们还不如挑两件给店家,把房间长久的定下来。” “姐姐说的有理。”这个被唤八妹的男子立即明白了用意,作势伸手就去拿布包。 小二的气焰顿时被灭了一半,忙伸手压住布包,赔笑的说道:“两位有话好好说,有话好说!” “姑娘想当多少?” 小二改用商量的语气问道。 俊美的男子皱了皱,自己在白沙洲从来不愁柴米油盐,当多少嘛,还真没有什么概念,。她把八妹唤到一边,小声的耳语 “八娘你说这个市价值多少?” “安姐姐,我估摸着至少也值六七百两的”。她掰着手指计算到。 那他可够黑的了,居然想活力数十倍。看我不作弄下他。她心中暗暗想着,朝小二打了个了个六的手势。 “六十两,姑娘你看你,一下就加了十两。看在你诚心的份上我就收了。”看来也不是个聪明的,为了十两银子较劲,小儿暗想。 闻言,此男子摇头不语,依旧举着六的首饰转动。 “一百六,两百六?”依然摇头不语。 小二的脸上都囧出汗了,“难不成是六百两。” “没错,就是六百两”。这名俊美的男子一口咬定道。 “那你们不如去抢钱庄,就这个六百两,我看你是狮子大开口。”小儿无比气愤,这把利润给削什么样了。 “我算过了,这个物品最少也值得千八两的。我只喊你六百两已经算少的了。何况首饰是金银打造的,在加上工艺加工,就更加值钱。你仔细看首饰的内侧细微处,那可是打着制造出处的。那可是琼来的标志啊。金银首饰本身是可以和真金白银等值流通的。你自己掂量下重量就知道值不值得了。再说,你开门开得早不就是为了做生意。做生意就是为了生财,送上门来的生意,让你赚个一两百两的,诚然是大单了。也许比起当铺一天赚得还多。”她有条有理的分析着,边说边观察着小二的态度。 她见小二的脸色,已然有所松动,趁热打铁的接着道:“你想你要是接些衣服小件的,也就几辆几钱的买卖,即使你的利润翻倍,做多少能赚百多两。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她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小二对于这个说法已经是认同了,但是又拉不下面子,意识转不过这湾,光想着自己从六十两到六百两那是损失了多少钱,白花花的银子啊,就好似放他的血,怎么不难受。 见他犹豫,她二话不说上前抓取包袱,小二赶忙用手死死的拽住包袱不放。 “店家,你这是何意。买卖不成我自然要去找下家,我在辰时前要回去,不然我的行李要被伙计丢出去了。”她佯装生气恼,“快点松手,别妨碍我找下家,我来的时候瞧见这条街的东边还有一家当铺,想必此时开门了。我就不和你耽误时间了。”说罢加大力量拉包袱。 “姑奶奶,遇到你们算我栽了。我自认倒霉,六百两就六百两。”小二从她手中拿过包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一件不少。 这才写好收据后拿过来要她们画押。 那位被唤成是八妹的男子,拿到收据后从上看到下,仿若是在寻找什么。最后看到后面那一栏写着是'陆百两整'。这才放心,正要画押,。又是之前那位俊美的男子打断:八妹,让我看看。” 有了前车之鉴,小二就心慌,碰见她就没好事情,恐怕又要整出幺蛾子来。 \"姐姐,虽然我不认识字,为了方便认识钱。这些大写的数字都认识的,确实是六百量。你放心”她凑到姐姐的耳边说道。 “掌柜的,数据上只写明八件饰物,少了一件。我看下少了什么呢,哦,我找找。”她一手抚着香腮,做凝思状,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十分俏丽。 “找到了,原来是少了一个翡翠的镯子。”她好似突然发现一般惊呼出声。 小二为防止她再说下去忙说道“姑奶奶,你收到钱是对的就好,我们银货两讫,别的你管那么多作甚?” ”哦,哦,你是想\"她好似恍然大悟,满脸笑容并未点破。 “你们说的是什么,我怎么没听懂”,八妹插嘴到。 “你是这里做事的伙计,这样的行为不妥,翡翠玉镯价值少说也值得几十两,这要是被店家知道了,只怕你会丢了工作的。” 小二努力的保持镇静“那依姑娘的意思,你是要告发我。” “怎么会呢。这事情和我又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个事情我看到了。您是个聪明人,你看我们一大早就过来,都没有吃早点。这样,你就请我们吃个早餐就行,我不耽误你发财”她风淡云轻的举起一根手指头示意小二。 小二的脸和外面冉冉升起的太阳是全然相反,满脸乌云密布,都要黑得掉出墨汁来。他忍痛的掏出十两,丢到柜台上。他这次可不会再天真认为她是个只会要一两的主了。 她也快速的画押后拿钱,两人快快乐乐的哼着小曲走了。 伙计在屋内生闷气。主家是剥削是体力劳动,这个姑娘真真是精神上的剥削,偏偏还找不出道理来。 这叫什么回事,一个老油条被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欺负得体无完肤。 别说,这姑娘模样长得真是俊。 二十章 丑女无敌 汇来客栈的地中字号房间内,放置着一堆购买的物品。购买这些物品的钱正是从辞典当铺那里换来的。 “八娘你就还是男子打扮,刘海用发蜡抹好一些。“承安叮嘱道。 八娘正在把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划,听见这样说,有点不悦,“安姐姐怎么你都改穿女装了,我还要穿男装。这衣服和我以前穿得差不多,我就和姐姐一样都穿女装行不。” “不成,我们今早扮成男装一眼就被识破,再说你以前什么打扮黑雀他们都见过,很容易被发现。再说你”承安突然不说了,用手掩住嘴巴偷笑。 八娘费解:“安姐姐怎么说话说一半,有什么好笑的,说不出个什么来,我就……”她作势要挠痒痒了。 承安笑道“你本身大大咧咧的像个男子,只要话少一些,声音压低一点就是了。”待说完后瞧见八娘那跺脚生气的样子,她捧腹大笑。 “是你威胁我说的“由于笑得有点夸张,说话都颤抖起来。 “好了,言归正传。我们赶紧装扮好,马上离开这个地方,我有预感,这里很快会被找来的。”她总有一种感觉,这个秋明山庄的背后肯定有人。 这些日子来,她早就明白外面不是隐居中的白沙洲,没有父亲给她撑起保护伞的。 江湖行走,小心为妙。 承安从屏风后更衣出来,衣服很素净,除了衣襟是白色,上衣和裙子都是鹅黄色。简洁大方,小家碧玉清新的装扮。 刚走出来就看见陈八娘犯花,“安姐姐真是美人,穿什么都这么有气质。你说我以前也就是穿这种简单便宜的衣服,怎么就没有穿出这种感觉。我要是男人就一定要娶你做老婆。” “刚才说你的又忘记了,少说话。还有,马屁少拍,以免穿帮。”八娘真是个妙人,有了她这一路都不孤单。 想起马上就要分离了,有些伤感。她要回达州,而她依然要去河阳。 她端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她将头发分层,上半部分的头发在头顶扎起两个小辫子,叠绕起来固定,随意用一根普通的木制簪子别住。然后细细的往脸上描绘,等描绘完后整张脸惨不忍睹。 右边颧骨的位置一大片的褐色斑块占住了右边三分之一的脸颊,脸颊鼻翼上还有一些雀斑点点。 由于本身的皮肤晶莹剔透,就更加显得斑块突兀和鲜明。 突然转过脸来的承安的摸样,着实把八娘吓了一跳,好好的一个美人,瞬间就变成了无敌丑女。她忙用手去擦胎记,却发现根本擦不掉。又拧了条毛巾过来,依然擦不掉。 “怎么会这样,安姐姐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会毁容的。”她心里安慰自己镇静,这肯定是用了什么方法的。 “当然不会了。这些是我特意调制出来的。需要用酒兑水才能脱妆的,到时候抓住了,我也装作不认识他们。”承安又自顾的照着镜子,对自己的装扮非常满意。简直是完美,要多丑就有多丑,简直是丑女无敌。 她把剩下的五百多两一分为二,各拿一份。让八娘去结账后,便收拾好包袱离开客栈。 刚离开客栈就有一批人进入似乎在搜索什么人,承安庆幸走得及时。 步入熙熙攘攘的街道,也发现江湖人士增多了不少,多有交头接耳。 她设法从其中一人手中得到画像,果不其然就是她的头像。对方还真是神通广大,这么短时间内,就能掌握到这么多的信息,派出这么多的人。 只可惜,现在就算我走在你们面前,你也不认识我咯。 “安姐姐,你真厉害。跟着你是我的福分,要是没你我肯定是吃了毒药,也不能从那里脱身。”陈八娘此话是真心的。 她娘亲生了她是第八个女儿,第九个才生了个儿子。之前生的个个都没有养活,直到她好养好带,天生命贱。就是扔上两三天也没有饿死。 家里重男轻女,打小苦活脏活累活都有她的份,而对于弟弟则是一家人都把他捧在手掌心中。突然碰到一个对她好,如同姐姐般的人,她满心的温暖。 上次之所以能逃出来,也是承安的计策。 首先和张倩商议好,然后让张倩提议要营造气氛,让每位美人都戴着帽帷。自己再借机弄脏了她们两人的衣服,到更衣室替换衣服后,交换了上马车的次序,连一旁的今夕何夕都未曾发现已经偷偷换人了。 “不知张倩是否成为娘娘了,她若成了娘娘还要感谢我们。”想到此,八娘突然说道。 “怎么你想她了?成为娘娘与否我不知道,但是以后只能被当做棋子被人操控了。”承安悠悠叹道。 “我才不想她,平时就她欺负我最凶,不过听你这样说,又有点可怜。”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我们不用内疚。别看她平时虽然咋咋呼呼,无理取闹,其实并不坏。倒是那个刘素素感觉不简单。“也许是上次她用了《吟愁》那词的缘故,但是自己所写的不也是从爹爹处获得的。 算了,想这个做什么,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无交集的人。 现在承安走在街上,都有人指指点点。 “快看,丑女。真是的,长得丑没错,出来吓人就是不对了。也不用面纱遮挡。” “好丑,我要是生个这样的闺女,一辈子都愁她嫁不出去。“ 到处都是一片嫌弃鄙夷之声。更奇怪的是,还有人胆大妄为的人来给瘸子,聋子,哑巴说亲的。 出门第一天就这么热闹,一张丑脸也没少事安生。离家的时候随身物件是龙佩和红玉宝剑,现在宝剑也被她丢了。 等她功夫恢复好了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娘亲留下的宝剑铁定要拿回,不能丢了爹爹的颜面。 二十一章 英雄救丑 从水路送走陈八娘后就只剩下承安孤零零的一人,船只已经走远了,承安依旧在码头眺望。 遥望着夕阳一点一点下坠,感伤的情节便油然而生。 清晨一同典当饰物,傍晚就独剩一人。云山万里别,天地一身孤,从此山高水远,再见亦不知是何时。 落日的余晖把承安的影子拉得老长,孤寂在黑暗的影子里恣意地横冲直撞。 此情此景,承安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想念白沙洲,想念爹爹的唠叨。 心想等在圣京再流连几日,看有无机会设法拿回红玉宝剑,然后再去河阳找钟直了解婚约,就回家去罢。 行到天黑才回到城中,早已饥肠辘辘,寻着前面一个客栈就进去。 这个时候正是用饭的点,正巧只剩下一张餐桌,承安眼疾手快,一屁股就做下了。 “这个位置是我们先看上的,起开。”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抱胸,恶狠狠的顶着承安。后面还有两个长相萎缩,尖嘴猴腮的汉子。 承安自顾的斟了一杯茶水,双手捧着慢悠悠的喝着,嗒着嘴巴称赞:“好茶。” “说你呢。丑鬼,再不让开没你好果子吃。”那满脸横肉的男子,撸起袖子,露出狰狞的纹身。 “先看上就是你的,这规矩是谁定的。你兜里的银子还是我先看上的,你双手奉上我的位置就让给你。”承安毫不示弱,摆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老子就是规矩,敬酒不吃吃罚酒。有你苦头吃的。”那男子一手叉腰,一手握拳大拇指指着自己,一副天王老子我最大的派头,后面两名汉子跟着耀武扬威。 这种小混混一看就只有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出来欺行霸市。 待我捉弄一般,灭灭他的威风。 “以前不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什么意思,今天看到你们我算是明白了。”她笑呵呵的,说完又吩咐小二点菜。 “大哥,小弟替你教训教训这个丑鬼。好让她知道什么是天高什么是地厚。”说罢那嘴尖猴腮的男子轮胳膊气势汹汹冲来,半点便宜未曾没讨到,反而跌了个狗吃屎,更可笑的是牙齿嘴巴正好砸到茶壶上,嘴唇渗着鲜血,茶水躺了一桌。 “哎呀呀,好好的一壶茶,我还没敬茶,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滋味如何啊。真是可惜了一壶好茶。小二茶水记到他们头上。”承安指着横肉汉子对小二说道。说完又把碎了的茶壶片拨弄叠到一起,弄得叮铃作响。 “大哥,你个丑鬼肯定有人暗中相助。我们一起上去,让他和幕后的人尝尝大哥你的威风。”有小弟的鼓动,那横肉汉子磨刀霍霍向承安。 此人手臂孔武有力,双手成鹰爪来势又猛又急。 承安暗想,此招狠辣至极,倘若学成者被他拿住肩头,他五指只须运劲一捏,非粉碎性骨折残废不可,要是抓住臂膀,也是不妙,直接可以撕去肌肉分筋错骨。 招是狠招,只是还欠缺了几分火候,空有个架子,碰上姑奶奶有你们倒霉的了。忙运功于手指,准备给他个惨烈的教训。 “姑娘小心。”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男子飞扑而来,死死的抱住汉子的手臂,由上而下的冲击力,直撞得横肉跟着一同栽倒。 两人翻转扭打,近身相搏。 此男子倒是基本功扎实,脚步沉稳敦实,你来我挡,二十招后那汉子就已经渐渐显示微弱之势。 “我说这位兄弟,你多管闲事图啥啊,她要是个美女也罢。救一个丑女,到时候以身相报急傻你。”那横肉汉子嘴里气粗地吐着话语,手里得招式却一招接着一招,丝毫不减慢速度。 摆明是既和对方套近乎又让对方分心。 “身体发肤都是父母给的,你这是侮辱人。你欺负弱小在先,侮辱再后,还不快点道歉。”那男子一边招架一边说道。 “大哥,我们来帮你。”眼看要落了下风,另外两个汉子立刻持刀加入了战斗。本来已经有的明显的优势立马就变得劣势了。上下前后各方都有攻势,应付起来已经手忙脚乱,已完全没有了还手之力。 “好不要脸,三个欺负一个,传出去以后在这带混就是个笑柄,看你们还敢混江湖。”承安嘲讽着,明显这几个人根本就没什么廉耻之心的。 “接着”,她走到对面桌子上,拿着这男子因出手得急而搁置在桌上的青铜剑丢过去。 男子接到剑后局势稍微好转,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上已经有了几处地上挂彩,衣服破破了几处,只有招架之力。 承安暗暗替这小子担心,此战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必败无疑。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来救人,看在你热心的份上,我就帮帮你。 “与那鹰爪擒拿手对招只需要避其锋芒,虚实并用,然后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绕其身后攻其天宗,曲池穴或者持剑反削就可破解。另外两个更是饭桶,可快攻。干脆挑断他们的手筋,省得往后胡作非为。” 男子得此承安的点拨后又经历数招之后终于悟得话语的意思,立即形式明朗起来。 打得几个汉子缴械投降,灰溜溜的跑要逃。 “慢着,把茶水钱留下,否此我不保证你们能平安的走出这里。”承安说出此话随意轻松,说完还路了个笑脸。 脸上的那片胎记就好似一快墨水在宣纸上渲染开来,要多丑有多丑,看得几人心里发毛。 “好汉不吃眼前亏,大哥。”几人商量后丢下几钱铜币落荒而逃。 “承安拿过铜钱,在手里上下抛着。嘴边溢出一串如同铜铃一般的清脆悦耳的“咯咯”笑声。 “多谢姑娘指点。”男子走上前,拿剑抱拳谢道。 承安不由上下打量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露出浅浅的口子,头发蓬松凌乱,有两缕已经垂落下来,毫不狼狈。 身形高挑结实,脸型偏方,浓眉大眼,牙齿洁白,嘴唇稍厚,皮肤偏黑。神情朴实,眉宇间有股浩然正气。 若论五官外貌,只能算是平凡之姿,顶多算差强人意,放在人群中毫无特色。 男子被盯得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笑道:“此等模样让姑娘见笑了,今日能侥幸而退,全靠姑娘指点。还没请教姑娘的芳名。” “哦,你叫我丑丫头就好了, 大家都这么叫我。我也算是还你个恩情我们互不相欠了。”承安撇嘴说道。 “长得丑又不是姑娘的过错,姑娘不必伤心恼怒。女子心灵美,才是最美丽的。”男子怯怯的安慰,也不知道说什么能让眼前的女子中听。 以往乔儿表妹也是常常喜欢问她漂亮吗,听到满意的回答才罢休。心道估计女子对于相貌都是过与看中的。 承安听着他的劝慰,但笑不语。 男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姑娘,是否在下说得不妥,我这人最笨,姑娘不要介意。” “没有,你说的甚好,甚好。”承安的笑意更浓了,”难得有人不嫌弃的,我看你剩下的面条已经泡烂了,我的饭菜还没有上来,要不一起搭个桌。“ “当然好了。”不说还不觉得,一说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作响。本来就没吃饱,刚又消耗了一场力气。 承安一说,他立马就答应下来。 二十二章 不可置信 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肴核既尽,杯盘狼藉,酒醉饭饱。 \"哎,没想到你挺能吃的,你看我们这一桌子吃得连渣子都不剩。“承安的脸色红润微醺,额头的碎发贴着脸颊,眼睛迷离,举杯的手已然有些左右微摆。 ”你也不奈,我们是上一个菜光一个。真叫一个畅快。“钟直一副满足的样子,打着饱嗝,用手抚摸着因吃饱略微隆起的肚子。手滑到腰间触摸到干瘪的钱袋,一个激灵,酒意全无。 糟了,吃得痛快的时候没想到钱的事情,难不成让个姑娘付款。真是脸面丢尽,这可如何是好。 他如坐针毡,脸红耳赤,额头手心都冒出汗来。要怎么开口,真是难于启齿。几次欲说,抬头看见承安又说不出口。 “姑娘,你、你吃饱了吗?”他不知道说什么,随便找句话说,说完后就觉得自己说的是傻话,明摆着的还要问。 “你莫不是醉酒醉得太厉害,说起胡话来了。瞧你的脸红得和胭脂似的。”她用左手伸手过去贴着他额头,“呀,好烫,看来是真的醉了。怎么之前不是比我能吃,难道是酒劲才上来。” 她收回手撑着脸颊,遮住了右边的那道胎记。昏暗的烛光下也看不清她脸上的雀斑,精致的五官,迷离的眼神。 一颦一笑添红霞,犹豫春日里一朵美丽的娇羞的花朵。 莫非真是喝醉了,怎么看到她脑海里会出现那个带着帽帷的绝色女子。这两人完全搭不上边。一定是喝醉,对,是喝醉了,出现幻觉了。 他用力的摇头,又擦着眼睛 努力睁大些,保持清醒。 这样一折腾,好似真的清醒些,还是想想怎么解决眼下的事情,他又喝了一杯酒给自己壮胆,硬着头皮说道:“姑娘,我我”。 “大男人怎么说话支支吾吾的,有话就说。\" “我没有足够的银钱,这顿烦请姑娘先垫上,到时候在下一定会还给姑娘的。”说完了,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没钱,你也敢来吃饭,怎么不在外面找个摊点吃东西啊。”承安看着他那囧样,着实有趣,又生了玩性。 “我是来这里等马大哥的,真的是没钱了,不信你看。”他把钱袋拿起来,倒出几个铜钱,苦哐当数声,尽数落在桌上。 “这样,姑娘请你告诉我你的姓名和住所,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给姑娘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间能还,但是我一定会还的。” 真是个呆子,随口说笑一句就这么较真。 承安假装皱眉疑道:“万一你跑了怎么办,我到哪里去找你。再说了,我都不知道我明日在哪里,你又怎么还钱。” “姑娘说得在理。既然你明日也不知道在哪,无从寻起,我全身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家当。这把青铜剑还是值几个钱的,就算抵给姑娘的。”说完,还真的把剑递过来。 承安也不推辞的就伸手去接,对方却抓着不舍松开。 她佯嗔“怎么,说要抵给我原来是假的?” “姑娘误会了,此剑是父亲送予我的,一直陪伴我多年,故而不舍。姑娘请题我保存好,如若有缘,我一定会来赎回的。” 承安强拿过剑,“嗖”的一声剑被拔出一段并未完全出鞘,无甚金属光泽。 “咻”的一声又套回剑鞘,递回去给他:“你的剑和你的人一样,看你如此宝贝,于我却无甚用处。” 钟直不可置信的接过剑,喜道:“姑娘既然不要剑,日后又不知道如何身在何处,他日倘若离开圣京到了河阳可以来河阳城郊的驿路镖局找我。到时候我一定热情款待姑娘,并且把银钱奉上。” 此话一出,换成承安的满脸不可置信了。天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欣喜的抓住钟直的手臂,“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女子炙热的眼光望着钟直不敢直视,低头表又大声郑重的说了一遍地址。 “姑娘,男女收受不亲。”他盯着承安抓在他袖子上的手。承安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得意忘形了,不好意思的收回手。 “河阳有几个驿路镖局。“承安问道。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钟直不知问话何意,但还是老实的答道。 “那家的主人是否姓钟?”承安追问道。 “正是,镖主正是家父。姑娘认识家父?” “哦,听说过他的为人,没见过。”看他的年纪也不知道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再试探看。 “那你叫什么名字,到时候我好找你。” “在下姓钟,单名一个直字。钟直,姑娘到时候只管来找,一定信守承诺。” “钟直”,“钟直,你就是钟直。真是太好了。”她又盯着钟直细细打量一番,怎么没有佩戴玉佩,就只有一个钱袋。也许是收起来了, 或者被衣服遮盖了。 待我慢慢地套他的话,还有的是时间和这傻小子解除婚约。 ”好了,这钱我付了,也不要你还。条件有一个,我怕那群人回来骚扰,你就当我的保镖,我不但不要你还,还付给你工钱。“ “姑娘,实不相瞒我在圣京还有要事在身,只怕无法抽身给你做保镖。这样,今夜歇息一晚,明天我送姑娘换个安全的地方。” “我一个女子四处飘荡也无定所,我干脆与你一起上路。我时常因为相貌被人欺辱,没人肯做我朋友。你就给我做个伴。我玩够了,自然就当你兑现承诺了。如何。”说完配着可怜兮兮的要落泪的表情。 ”好嘛,钟大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那好。”别无他法,也只有如此。 今晚越好和马大哥再此相会的也没见人,身上也无银钱,也不知道爹娘收到书信了没有。有人包食宿真是解决了一个难题,何况这女子的相貌常别人嘲笑,也可怜。 听到答复,女子一收之前楚楚可怜的丑模样,立即眉开眼笑。 钟直本身木讷,只觉得此女有点奇怪,并未作他想。 “姑娘,你刚才说的,在下有一话不明。剑和我一样是什么意思,还请姑娘明示。” “朴实无华啊,真是个呆子。”娘亲把我许给这样的憨傻之人,一看就知道脑袋不灵光。就好似今天三脚猫的功夫还去救别人,怎么丧命的都不知道。 万幸,好在我出来解除婚约,不然一辈子和这呆子说话都废劲。 嘴上是如此说着,脸上却略带笑意。今天的失落感不知不觉中驱散了。 二十三章 一言为定 晴天的夜晚,繁星满天,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正是因为漆黑的夜空包容了众多的星星和这一轮明月,夜晚才变的如此美丽动人。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层,寂静地洒在了道路上,一路的清冷幽静。 这样的夜晚似乎有一种不一样的声音,似乎是微风与云的翻动,又似是风拂过草丛的声音。 铁艺鸿迈着步子,抬头仰望望星空,夏日的夜空是如此的美丽,自己已经忘了有多久不曾留意过了。 还是在那年,那个稚嫩的少年郎在满天繁星的星空下为一个小姑娘许下一个承诺,如今想来那个时候的他有什么资格许下承诺。 他的嘴角挤着一丝嘲讽,拳头死死的蹿紧,仿若嘲笑他的天真幼稚。 继续踱着步子走过通往山上的宽阔的大路,踏着青石板走上山巅,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雄伟的大殿,大点的东侧有一处偏殿,偏殿内灯火通明。他的脚步一滞,随即放慢步子往前走着。 小时候最喜欢的便是在外面玩耍回来晚了,偏殿里会有一盏烛灯等他归来,无论都晚母亲都会在那里等待。而如今,灯比以前更多更亮,却再也没有等他回来的人了,他不由的叹息一声。 “少主,你来了。主公刚发了一通怒火,连最心爱的玉瓷青花诗文八棱笔筒都给震碎了,待会说话小心点。“说话的人是叶伯,一直跟随父亲跟前,自小看着他长大的。对于这个叶伯,他是尊敬厚爱的。 “知道了,你放心。叶伯你退下。”他淡淡的说道。看来父亲是为了这次的事情叫他来的。这个玉瓷青花诗文八棱笔筒这些年一直放置在父亲的书桌上。玉瓷笔筒莹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更可贵的是他上面的诗文是有名的书法大家所题的诗句,费了好一番功夫几经捻转才到手上的,可见父亲对他是相当的失望。 “孩儿给父亲请安。”他走入室内,绕开地上的碎片,停在正站立在窗棂前的中年男子身后。 “你知道叫你来所谓何事?”男子的声音不怒而危,他知道这个时候的父亲往往是最危险的时候。 “孩儿知错,此事是由于孩儿疏忽大意所致,想必对孩儿失望至极。”甚怒之下如果再辩驳只会是推卸责任,还不如揽在身上。 “鸿儿呀,你知道错失了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吗?有些事情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一旦错失,让对方生疑,只怕再无机会接近下手。”中年男子依旧是背影对着,语气间似有感叹。 “孩儿已经下令搜捕,料定她此刻还没有离开圣京。”铁艺鸿说道。 “我已经下令掘地三尺都要抓出来,已经派去了最好的人手。她当时点了那名叫柳素素的女子的穴道半路携人破窗而出且没被人发现。她的点穴手法的高明,轻功的自若,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的修为,可笑你们一个两个地竟然都没有发现。”发现两字还在嘴中,铁艺鸿感到了一股强劲的掌风喷薄而出,一霎间窗户已经化为碎片,随着掌力席卷而来。 他没有运气抵抗,生生挨着余力,后退几步。 “此事甚至蹊跷,有待查证。不知是否是当初受到软筋散的影响,试探时并没有探熬内力。加之服用过百毒散,所以大意了。” 他停顿后续道”我已传信给今夕何夕,让他们看好张倩,她既然命在我们手中,加之此女有攀龙附凤之心,要掌控不难。“ ”此女成不了气候,昨晚都没有争得侍宠机会。留为棋子待做安排,当务之急是把那名女子尽快找到,到时候可以通过张倩引荐给那轩辕拓磊。你速去安排,莫再要让我失望。“ “还有,既然那女子明知服有百毒散还逃跑,不是没有中毒,就是自视武功过人,有法子可解。今天组织派去的人一无所获,想必是用了易容术,要仔细甄别,尤其是俊美的男子,一定要多加留意。” ”是,孩儿遵旨。“钟艺鸿后退几步快步离去。 看来父亲的势力在后宫朝堂上伸手得比自己想象的还深还广。今夕何夕是自己培养的,父亲却能传达命令。这边出事后并没有人通知父亲,而父亲却熟知一切。看来父亲除了在后宫安插人手外,自己的身边也有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快三慢的”“地咚——咚!咚!咚”传来,床上的承安掀开薄被,利落的翻身下床。这么晚了她要做什么呢?原来她潜入了玄字房的钟直的房间。 黑暗中她的眼睛泛着灵动的光泽,他把钟直的行囊找随一遍什么都没有,就一套浣洗的衣服,不免有些失望,她的嘴角撇得像个小老太婆。 借着幽暗的月光又探到床前,见钟直正酣睡。或许玉佩就在身上,她探入小手把他胸前腰间都摸索一遍也没有找到,转而去摸另一侧腰间,她第一次当贼,也颇有些心慌。 男子由于软软的小手触到腰间,酥酥麻麻痒痒的,本能的抓住小手,吓得承安大气都不敢出,正待出手击晕时,男子翻身又睡着了,手却抓着没松。 感情你是想吃本姑娘的豆腐,美得你。承安生气的拔手而出,拽得钟直的身子都有些抖动。男子依旧睡着,并未有反映。要知道钟直昨晚在望江楼的屋檐上根本就没睡什么,加上近日的奔波疲劳,风餐露宿,加之今晚又打斗一场,身体疲惫不堪,一着软床便倒头酣睡。 “真是头猪,一点警觉都没有。被人杀了都不知道。”承安嘴里嘀咕地。心中暗想,爹爹和娘亲怎么回事,竟要和他定亲。这世上谢恩的法子很多,偏偏选了这种最俗套最愚昧的方式。 她愤愤地把钟直的包袱丢到地上,踩了几脚才解气。暴力地推开门也不关的走出去了。 次日的早餐,两人同桌,两碗白粥,一碟酸菜,两个包子。 钟直啃一口包子吃一口粥。心中暗想“昨天睡过去了,也不知道马大哥有没有来询自己。莫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昨晚睡得好吗?”承安笑嘻嘻的问道。 “拖姑娘的福,昨晚睡得极好。”他喝了一口粥,接着道“只是有一事奇怪。” “哦,说来听听。”承安挑眉问道。 “我明明记得睡觉的时候是关门的,包袱也放在桌上,不知怎么的,今早起床,门也是开的,包袱丢在地上。”钟直如实道来,满脸的疑惑不解。 “可有损失?”承安继续笑眯眯的问道。 “姑娘说笑了,在下身无他物,钱囊也不过几个铜板。想来贼人碰到我也要叹倒霉了。” 此话倒是真的,要是贼子碰到你,只怕要气死。承安暗想, “客栈这么多人可偷,偏偏就入了你的房间,这不合常理。想来你是忘记关门, 身子不小心把包袱从桌子上碰掉下来了。” ”姑娘分析的是,也许我昨晚太累了,直进房换有衣服倒头就睡了。“他不好意思的憨笑着,怪自己疏忽。 真是好糊弄,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了,连晚上有人搜身都不知道,这样还出来行走江湖。爹爹说我不知道江湖险恶,我看你这样的才不知。 钟直见承安的红唇蠕动着,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姑娘说什么,听不清楚。有事情不妨说来听听?” 这话说给你听才怪,转念一想,又计上心头。“你当真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贝,不然贼子怎么会来偷你。我不信。” “姑娘刚才不是说贼子不可能偷我,应该是我忘记关门了吗?” 平时脑筋转的慢,现在居然转得如此快。究竟是你是真呆还是假呆。“哦,我随口说说,只是有点想不通。你是否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招来了贼子。” “姑娘放心,我要是有值钱的东西肯定当了把钱还给姑娘的。”说完怕承安不相信他,他指天起誓。 “你难道没有什么随身携带的玉佩珠宝之类的佩戴之物。“承安特意着重在”玉佩“两字上面。 ”真没有!”钟直一口咬定道,暗想,这姑娘看来还是不相信自己,到时候见到马大哥向大哥借钱先还了这姑娘。 “一般你这年纪的男子都喜欢随身携带玉佩香囊的。你母亲没有给你戴过,或者没女子送定情物给你。”承安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继续装作不相信他的样子。 “以前倒是有一块玉佩一直随身携带,不过念在行走江湖不便并取下了。” ”那,玉佩现在在哪里?”承安急切的追问道,口里的粥都忘记吞了。 钟直无奈的摇头笑道:“还在老家河阳呢。就算在身边此玉佩也不能给姑娘。姑娘莫急,等我遇到马大哥或者找到我大哥我一定先还钱给你。” “那是何理,你说说为什么不能把玉佩给我。玉佩虽然比那吃饭的钱值钱,若是我看着喜欢我可以买下你的。”承安不依不饶的说道。 “那是自幼的定亲信物的,当然不能给予他人了。” “那你成亲了没有?“ “还没有。” \"为什么没有,你不是有了定亲的人吗,看你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 ”因为之前订下的时间是等女方满十六岁。这些人来毫无音讯,不知是否还会前来。“ ”说你呆子还一点不假,人家不来你就就找个姑娘结婚,劳什子七等八等,要是人家不来,你难道要做孤家寡人。“承安不屑道,心中暗想,你早点结婚了,不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吗。 ”男子汉岂能出尔反尔,罔顾信义。“钟直说这话的申请相当的严肃认真,这一点还真是遗传了钟询的死脑筋。 承安和这个死脑筋的呆子沟通不了,转而换个话题道: \"你什么时候回河阳啊,我想去河阳玩玩。我对路线不熟悉。我雇你做我的保镖,你给我带路,我不要你还钱,还给你包食宿如何。“ “可是,我现在与大哥走失。得寻到大哥后再回河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说道此处,钟直脸上颇是担心着急。 “哦,原来如此。这样,我帮你找,找到后立刻去河阳。”钟直还想再说什么,承安不容置喙的道:“我们一言为定。”还强迫与钟直击掌作为契约承诺。 钟直心中暗想。这女子行为举止奇怪,可能是相貌原因被人讥讽嘲笑,所以行事古怪。说她不在乎钱,对着饭钱穷追猛讨。说她在乎钱,还帮我找人包食宿。怪哉怪哉。算了,像我这样的也没啥可图,断然不会害我。还是与马大哥汇合找大哥要紧。 二十四章 达成盟约 既然达成了盟约,承安便把这呆子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来做,让钟直把前因后果都细细地道来。 原来钟直和钟翼在护镖抵达京城的宋员外的府邸后,本以为此事已了。 哪只清点物件时少了其中一小箱贵重物件,其中有两件祖上传下的玉器。 遇到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能够脱身,大家都说自己没有拿,宋家肯定首先是怀疑到外人身上。 再说路上也没有碰到贼子,就算是遇到偷窃,此等损失,也是镖局的责任。 为了表示清白,大家一致认为先搜查,结果独独在钟翼的包裹里面搜到了一个玉镯。 于是宋家一口咬定是钟直所为,真是有口也说不清。宋员外说不愿意小事化大,毕竟和钟询相识,敬重他的为人,只没料到生了这种不肖子,败坏家风,只要钟翼肯交出余下的珠宝,便不报官。 钟翼没拿,自是不肯承认,就报官被羁押到官府。 本来连钟直也要一并逮捕的,他大哥说他为长,是镖局将来的继承人,所有事情愿意一人承担。 于是,钟直才幸免牢狱之灾。钟翼在官府拒不承认自己的罪行,只好暂时关押待审。 半个多月来钟直帮着衙役奔跑调查,最后调查发现是宋员外的小妾齐氏所为。 原来在京城的宅邸是宋员外的嫡子所购买,大房本就比二房有出息。对于变卖河阳的财产迁入圣京,齐氏早就心存不满。 到了京城就是在别人的屋檐下了,就算是自家老爷只怕都做不了主。媳妇又不争气,偏偏生了个女娃,不讨老爷欢心。想着老了,二房本就势微,以后难免更加没落,日后要仰人鼻息。 于是监守自盗,心中早就明白纸是包不住火的,所以一早就设计陷害了钟翼,为自己开罪找一只替罪羊。 事情终于水落石出。钟直和衙役压着齐氏去往县衙,被告知昨晚有人放火杀人越狱。牢房里关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钟直唯一能断定的就是钟翼没死,现场没有发现他的尸体。 但是天地茫茫,偌大的圣京飘荡半月也没有找到大哥。 一日,在一破庙中歇息,天将黑未黑的时候闯进了一个满身是血的汉子。 钟直上前一看,此人竟是之前在城外茶馆有过一面之缘的汉子。 他满脸的络腮胡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豪情,让钟直对他印象深刻。 别人有难怎么能见死不救,于是多管了一回闲事。 怕追兵前来,草草点穴止血后,就背着体型是他两倍的汉子逃跑。 也算这汉子命大,一路上也没有碰到追兵。 伤愈后,两人一见如故称兄道弟。 汉子也是义气中人,定要感激救命之恩。得知钟直的遭遇后,便主动帮他寻人。 寻找数日后未果,马一刀提及在黄汉路那里有个高人,最擅长帮人寻人找物,能的他相助,百分之七八十能找回走失的人或物。 然而在那里等待数日都没有见到高人,于是两人约定好分头行事,昨日在这个客店汇合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昨天苦等也未能见到马一刀。 他的遭遇,承安也有些同情。找人啊,这里不是白沙洲,无人无势,还路线不熟悉。所以能靠的只有智商了。 “你找了这么久,一丁点的线索都没有吗?”承安问道。 “没有,大哥好像消失了一样。可能趁机逃走后,又顶着偷盗的罪名不敢出来,大哥哪里知道此事已经证明和他无关了。”钟直一脸的沮丧,只恨当初为抓的不是自己。 “听你所说,你大哥待你真好。既然待你如此好,你就在圣京没走,他一定会想办法打听你的下落的。若是没有你的消息,应该就会回河阳老家的。”承安安慰道。 “不会的,大哥这人从小最怕被人冤枉。小时候有一次我失手打破了一个母亲心爱的花瓶,怕母亲责罚就吓得跑掉了。哥哥进门看到花瓶碎了,拾掇碎片,被妈妈瞧见责罚了一番。得知是哥哥帮我顶罪,打也打完了,再说什么也晚了。母亲气消了,不再追问此事。可哥哥一直不肯作罢,家里的下人伙计和我都是哥哥的怀疑对象,最后把目标放在我身上,我心虚的承认向哥哥认错,求哥哥责罚。哥哥不领情,一定要我当着母亲父亲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一一解释清楚。 所以,这次他是栽赃陷害的,所以他一定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的,否则他断然不去离去。我是知道他的。” 怪不得爹爹说他们不会毁约的,原来一家子都这么呆啊。 也罢,被人侮辱确实是气节问题。 既然逃跑了,人还活着要证明自己清白肯定就会出现在宋府周边出没,那一定就知道自己无罪。知道无罪就应该出来与呆子汇合。 呆子在宋府也守了些时日,没道理不知道呆子在找他。那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承安皱眉思索着,每次一思索的时候她就习惯咬着指甲走动。 突然灵光一现:“对了,你有没有去过牢房。”承安突然激动的大叫道。 “查看尸体的时候去过一次。里面没有他的人。”钟直不明白承安为什么有此问,疑惑的看着承安。 “那你可知之前他与谁关在一起,那人是因为什么被关在牢房的。还有与他关一起的人是否逃离出去了。这次逃离的名单都有哪些人?”承安有条不紊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怎么没有想到了。光想着找人竟然没有想到这点。”钟直恍若明白了承安的意思,敲着脑袋怪自己是驴脑袋。 “我看你不是驴脑袋,是被驴子踢成了浆糊。你这般无头苍蝇的寻来寻去,得到何日。”承安好笑的说道。 钟直此刻也不觉得这话逆耳,相反还觉得有丝亲切。 “多谢姑娘,一言惊醒梦中人啊,我们应该换个方向调查此事了。” 承安甩手道:“不用了,我不过是为了我能尽快到河阳罢了。你也不要高兴的过早,就算证明逃跑的是何人,也未必能证明你哥就是与他们一起。” “总之也多了一个方向,这句谢谢,姑娘受得起。”他作揖躬身道谢后,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去哪了,你这呆子,我们现在是盟友。要一起行动。”承安在后面喊着。 正要走,伙计拦住他说房钱还没结算。 匆匆付了房钱后又回房间拿好了自己的包袱便跳窗而出,运用穿云游凤的绝顶轻功在后头追赶。 这个是承安最得意的,比起燕子穿花,踏雪无痕,纵云梯等轻功来说,穿云游凤适合追击逃跑,不但姿势优美,好似凤凰翱翔,飞行时有如没入云中般的时隐时现。 她纵跃翻身,一跃已经是三丈开外了。不消片刻便追上了钟直。 “你这人好生没信誉,气死我了。”承安凌空落下,一手拍在钟直肩上。 由于运功的余力还在掌上,虽然拍下时是没可以使力的,也带得毫无心里准备的钟直后仰着地。 看着他仰跌在地上的姿态,承安俏皮的吐吐舌头,眉开眼笑,哼,谁让这呆子不等我。 “原来是姑娘啊。”钟直,起身愧道:“我不是故事的,想到有新线索,所以就着急往府衙赶。一时忘记姑娘还在客栈。” “不是我自夸啊,你少了我你今天还真的打探不到消息。”承安一副颇得意的姿态,玲珑挺立的鼻子抬得老高,都可以看见鼻孔。 此话钟直不解,虽然知道这姑娘聪慧,但也不至于她去就能有消息,我去就打探不到。 不过他也不辩驳,成全她的面子。 “看你的样子好似不信,到了你就知道为什么了。”承安笃定的说道。 二十五章 似曾相识 圣京作为天朝的京城,区域宽人口多,被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来进行管辖。 之前宋员外家的宅子是属于西区,所以一般刑事民事案件就归西边的京兆尹府负责。 两人一路奔波到达京兆尹的府衙时,已经是午时打头,日悬正中。 承安一路风尘仆仆早已经汗流浃背,口干舌燥,连口水都顾上。 她不停的用袖子扇着风,奈何这袖子可比不得扇子没甚作用。 她没好气的嘀咕:“跑了这么久,水都没请本姑娘喝一碗。跟着你莫不是把自己带傻了,放着好好的马车不雇,居然徒步跟着你从这南边跑到西边奔走了半个城池。”她自己都纳闷自己跟着一个呆子居然跑了一路,后知后觉啊! 钟直焦急想得到最新的消息,也没管承安嘀咕什么,自顾的进去府衙找之前办理案件的衙役打听消息。 承安看着他丝毫忘记她的存在,心有怨气。想她在白沙洲时哪个人能无视她,就是爹爹也不能。 哼!对着他远去的背影胡乱地做出一顿拳打脚踢。就你会走,本姑娘也有腿,走了叫你后悔。 她气鼓鼓的嘟着个腮帮独自找水解渴去。 不远的店铺外面的一个摊贩卖力的吆喝:“消暑解渴,清火润肺的银耳莲子羹啊,喝一碗保你神清气爽,女子貌美如花,男子身强体壮。来一碗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承安被吆喝声吸引,好奇的道:“摊主,你这个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摊贩立马堆了个笑脸,笑脸迎人道:“那是当然。吃过我的人无不夸我的好吃,这可是用深井里的群水浸置过的,冰冰凉凉。保你一碗下去,火全灭了。“说完还怕她不相信,坚持要她摸下桶壁的温度。 果真如摊贩说的桶壁清凉湿润,内心早就跃跃欲试,嘴硬却偏要戏谑一番。 承安指着不远处的府衙道:“那你看我这张脸吃了你的银耳莲子羹,也能变得美貌如花。能的话,你这一桶我全部要了。要是骗了我,那边就是官府,我抓你报关。” “这,这\"摊主气结,难不成人长得丑,智商也有点低下。随便一句话语,竟然如较真的。 摊贩心道若是你长相好看点,我定会夸张几句,哄你开心好把羹都卖了。可,可这相貌,大罗神仙都没法救。顾客就是财神爷啊,又不能明说得罪财神。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巧嘴难为无资之谈。 看着店家尴尬如猪肝般脸色,她心情多云转晴,咯咯的掩嘴笑着道:“说笑的,好了,给我来一碗。” 虽说小贩的宣传有些夸大,不过这碗羹还真是受用,几口下去内里的火气就消去了。 承安望着不远去的府衙大门,那呆子还没有出来。暗咒:没得你吃,热死你,渴死你,我一人吃两碗。 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一碗,舔着嘴唇道:“摊主再来一碗。” “好勒。”摊主笑得合不拢嘴,麻溜得又上了一碗。 正喝着,又听见他在吹嘘他的甜品是如何如何好喝,就连对面京兆尹府衙的上到青天大老爷,下到府衙杂役吃过都是赞不绝口。 夸得那是天上有地上无,上到王侯贵胄,下到贩夫走卒。又极尽讨好,帮忙牵马,又给牲口喂水。 承安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继续埋头苦干。 “像我家公子这般高贵之人岂能食用此等贱民的食物。走开,别挡路。”说话之人的语气相当的不友善。 这话传到承安耳朵里心里极其不舒服,虽然不喜欢摊主的这种夸大其词地营销手段,但是对于这种狗仗人势的人更加反感。倒是要看看何人的下人如此的嚣张跋扈。 “青奴,休得无礼。”男子声音低沉浑厚,沉着有力,给人一种安全感,感觉很踏实。 承安循声望去,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玉树临风端立于马背约莫二十来岁的成熟男子。 该男子丰神俊朗,脸型轮廓如刀刻般立体阳刚。剑眉横飞,眸若瀚海,鹰鼻高挺,挺拔的身型,处处透着一种高贵气质。深邃的眼神,忧郁而坚定,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让人着迷。简约而得体的装束穿在他的身上更发显得英气逼人。 男子潇洒利落的甩衣摆离鞍下马,一气呵成,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她一时间看得投入忘我,浑然不觉。 “好看吗?”低沉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就在她的背后,挨得很近。 “还不耐。”她吃着碗里的,根本没在意,不假思索便应声而答,答完后一抬头就瞧见那张俊朗的脸就在眼前。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此时此刻恨不得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她立即双手掩面,遮盖羞色。又忍不住撑开手掌从指缝偷看,恰好瞧了个眼对眼,触碰到男子眼里蓄满的笑意,她不甘示弱的把目光瞪回去。 “哈哈”,男子突然发笑,倒是把这尴尬的气氛无形间给化解了。 “你笑什么?”承安本是质问的,没禁住“噗嗤”一声自己也笑起来,男子眼里的笑意更盛了,犹豫绽放的烟花灿烂夺目。 两人没有来由的大人开怀大笑,一个爽朗舒服,一个清脆悦耳。相视一笑,尴尬的气氛无形中化解掉了。 倒是惊得一旁的摊贩和小厮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青奴跟在自家公子身边,嘴边虽常着挂着习惯的笑容,极少有如今日般地开怀大笑,还对着个丑女,莫不是中邪,就是此女使了什么手段摄人心神。 “哎,我是不是见过你?却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你,怎么感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承安毫不扭捏的说道,像是询问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一旁的小厮白了一眼,没好气的道:“京中多的是适婚女子说过这话,不过,还没见有你这般不自量力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男子厉声斥责道 “谁许你开口的,你眼里可还有主子,还不道歉。”转而回头像承安赔罪道:“下人口不择言,都是我管教不善,姑娘莫要生气。” 他瞪了一眼那名叫青奴的小厮,小厮立马拉下脸来欲要道歉,阴郁的脸色就写着我不愿意几个字。 “不必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岂不是折煞了你这位鸡犬升天的‘贵人’。”承安冷笑道。 她说完继续吃着碗里,吃着好似想起自己忘记了正事,当即放下羹匙,向店家询问:“这位摊主,听你是说你一直在这里摆摊?” 摊贩边洗碗边道:“是啊,一直在这里,都摆了好几年了。”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前段时间这里监狱被劫的事情。” “那是当然。姑娘问这个可是问对人了。“那摊贩平时没事就是听客人谈论各种趣闻,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可以说给客人听。凑热闹和聊天都是擅长的。 摊贩当即兴致勃来,碗都不洗了,衣袖还高高撩着,一屁股坐在承安旁边的凳子上绘声绘色道:“这次劫狱可是损失不小了,连牢房都要重新修理翻盖了。要说那群人真是艺高胆大,当时月明星稀,伸手不见五指,趁着狱卒熟睡之时闯入的。杀死了不少狱卒,成功救到犯人后,放火趁乱掏逃出。这大火啊,熊熊燃起,烧红了半边天空,浓烟滚滚。有人因祸得福,有人却丧了性命。” 月明星稀又如何不见五指,叙事和说书样的,倒是和八娘几分相似啊。承安笑而不言,自当乐意接着往下听。 “趁着火势蔓延牢房木门栅栏时候又逃出了几人。剩下没逃出的死的死伤的伤,我卯时卖早点的时候还能听见那边传来的哀嚎,有不少死伤者家属围观在衙门口。那场面悲壮啊” “劫狱的人是为了哪个犯人来的?照你这样说那犯人逃之夭夭了,官府后来有没有抓到?” 摊贩摆手道:“杀人放火都能做的,肯定是穷凶极恶之徒。像这种逃跑想要抓回来不简单啊。要知道当初还是请了六扇门的捕快合力才缉拿归案的。” “所犯何事,能劳动六扇门追捕?”问此话的不是承安而是那名男子,他在一旁默默的听着,突然问道。 “听说是个江洋大盗。专偷的富家官家,胆子够大。我要是有那么好本事,我也去干那勾当,偷一次一辈子寝室无忧了,劳什子天天在外摆这微薄的营生,风吹日晒雨淋的。”他满脸的羡慕之色,眼睛里面一片向往。 “另外逃出的人是一伙?也是犯的偷盗罪吗?”承安打算他,继续问道。 摊贩收回神思,吞了口水才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反正这人是要犯。其他的人大概就是浑水摸鱼出去的。” 对桌的男子已经吃完碗中的甜品,“啪”地一声潇洒地撑开折扇,笑道:“姑娘怎么对此这么敢兴趣?” 承安打了个马虎眼反驳道:“好奇呀,你刚才不也听得认真?” 问人不成,反将一军。 男子嘴角饶有兴趣盯着承安,手里扇着折扇,暗道:牙尖嘴利,真是个有趣的女子!只可惜了生了一张望而生惧的脸。 承安手托着下巴,一指在桌上画着圈圈。之前是失神而看,这次是明目张胆地欣赏着风度翩翩的美男,细细地打量。 男子轻咳一声笑道:“我脸色有什么东西吗?”说罢,便掏出素白的手帕擦拭嘴角。 “呃~”承安装傻充楞的凑前道:“没有啊,你脸色没有东西。” “那为何姑娘一直盯着我看。”男子直言道,说话也不拐弯,直来直去。 承安嬉笑道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男子顿时面红耳赤地看向了别处,头一次被一个女子大胆的调戏。 女子思慕的书信收到不少,当面如此夸赞还是第一次。 奈何还夸赞了他宽宏大量,开个玩笑也不怨人。这气就是想生也不能生了。 想他在东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出谋划策,能言善辩,偏偏被个小女子说得无话可说,要是被轩辕静知道了,定要讥讽一番。 他都可以想象他那得意的表情说着:难得你也有吃瘪的时候,妙哉妙哉! 承安并没理会男子的心思,思绪跳跃到婚约的事情上了。心道:随便找一个做夫婿都比那呆子强远了,此男子要风度有风度,要内涵有内涵。快四年没有见到醉书画了,他长成了什么样子。倘若在此,只怕比这个毫不逊色,不,是更出色。 男子见时而傻笑时而沉思,抬手在她眼前晃动道:“姑娘想什么如此入神。” “没什么?”男子一言惊醒梦中人,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干什么来的。看美男居然思绪飘得老远,把正事都给忘记了,看来你也是俗人花痴一个咯。 正想到呆子,就瞧见那边呆子被人不客气地从府衙赶出来。 “告辞。”承安把铜币丢到桌上,快步朝钟直那边走去。 ”哎,姑娘还没有请教芳名。”男子追问道。 “名如其人,不叫也罢。”话语传来,人已离开数步之外了。 “名如其人,不叫也罢”,是指自己面容丑陋吗?男子收拢扇子,眉目紧锁,右手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子。为何自己也好似在哪里见过。要说见过,自己向来过目不忘,尤其是这种特殊相貌,定然不可能忘记。 想不起来。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 二十六章 易名安娘 “呆子,说了你没有我不行的。”承安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的,神情间满是得意。 钟直这次徒劳无反,最后一处线索也断了。 此番府衙说既然已经证明清白,人也不在大牢和他们官府自是没有关系。打听牢犯其他事情,那是司法机密。换位思考,他人也有难处。 只是茫茫天地之大,大哥究竟去哪了。 希望抽离了,人就没有最初的热忱与动力。 他拖着沉重疲倦的步子离去,对于承安的话置若罔闻。 承安看着他的背影,满身的疲倦与失落,有点看不下去。心道:\"本来是想要你开口求我的,算了,我就发发善心。\"她从小被父亲当成掌上明珠惯了,行事难免有点任性和骄纵,内心却是很善良的。 他朝着正逐步走远的背影喊道”哎,我有办法。“ 钟直脚步明显停顿一下,仅仅一刹,便又迈开步子。 “钟直,我是真的有办法帮到你,走了你只怕要后悔,难道你不想知道有关你哥的消息。” 果真钟直去而往返,这是在承安意料之中的事情。 钟直仿佛看到希望,激动道 “姑娘有什么办法?无论是否行得通,钟某都感激不尽。” 她从袖子里拿出钱袋在手里上下掂着道:“办法就在这里了。” 钟直疑惑不解:“这是何意?” 承安白了一眼道:“你难道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 他慌张道: “你这是行贿,是犯法的。” 承安气岔,真是个榆木脑袋,朽木不可雕。不帮他,于心不忍,帮他真是想甩屁股走人。 “你这叫互利互惠。”看那呆子还是不为所动的表情,承安问道:“我问你,你拿钱去打听这个事情,你有损害他人的利益吗?” “那倒是没有。” “你要是这样做了,他们得到了除了俸禄以外的收入贴补家用,你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你觉得他们是否开心,你是否开心。”承安继续循循善诱,直盼这呆子开窍。否则真有种打晕他的冲动,把他绑去河阳。 “自是开心。” “那不就得了。别人也是当值,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都去找狱卒打听消息,而又不需要付出一点代价。人家管事的凭什么帮你,他也呀打点手下的员工。你说是不是。” 钟直不再说话算是默许了,但是他心里还是没有转过弯来,总觉得不妥。 银子真是好用,有了银子打前阵,他们顺利的查探了现场。 由于放火,百废待兴。所以只有两三个完好的监狱里还关押着犯人,很多人都转去了东,南,北区的监狱去了。 钟翼之前关押的那个牢房,并没有多大损失。因为每个区域的大牢都会有普通的木栅栏牢房和特制的铁栅栏牢房,由犯人犯罪程度,攻击力等原因分配坐监的牢房。 钟直看着哥哥呆过的牢房,想着他曾经在这里被屈辱当做窃贼,心里就不是滋味。 他触摸到那跟跟铁杆,突然疑问道:“我大哥当时是以剽窃定罪的,怎么会被关入特制牢房。这可是关重案犯者的。” 承安久居白沙洲,不知道牢房的区分。听钟直所说的有理,当即找了牢房管事的询问。 据管事的说是因为这个牢房也是关押着偷窃罪的犯者,加之考虑是镖局的少当家肯定就会武功。若是关在普通人群中怕发生斗殴。而且其他的特制牢房罪名不同,人多怕聚集闹事,所以就安排他和这名江湖人称妙手捞月的马山守一起。 马山手倒是一点也不辜负这个名字,三只手来去匆匆,妙手空空,探囊取物于他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他不是什么东西都偷,只有能吸引到他能让他惦记上的才敢兴趣。 其人武功高强,滑稽风趣,心思缜密,诡计多端。所有这次为了逮捕他,设计了一个局,费了好一番心思才诱捕缉拿的。 据狱卒的所述,并没有发现什么也并没特别之处,难道真要无功而返。 花了这么多钱,别说钟直,就是承安也不甘心。 “我是看在你们兄弟情深的份上才特别通行的,看也让你们看了,快点离开。不要妨碍我们做事。”狱卒一副公正无私的样子,和之前索要银两的厚颜无耻贪得无厌简直判若两人。 钟直正要为此理论,承安脚碰到夹杂在草中的铁索,拿起来观察,好似发现了什么。对他道:“你看这个。” 钟直拿起铁链细细检查一遍,又用手在断口抚摸道:“好厉害的功夫,断口整齐光滑。” 承安赞同道:“不错,断口边缘整齐,断面光滑如镜。这人不但武功极好,所持之器定时是削铁如泥,薄而轻盈,速度快到电光火石。可惜无法判断是剑还是匕首,从切口方面根本看不出左手还是右手所为。” 这种利器常人难以拥有,必然出自造诣深厚的打铁师傅。她的红玉宝剑也可以达到这种效果。现在应该是在黑雀手中,以她的功力,虽说能段,但是不可能断得如此整齐光滑。 她暗嘲自己瞎想,这世界这么大,利器又岂只有她的才是。就说出来这段日子高手就见过不少。 狱卒见他们不为所动,不耐上前催促。 承安随手伸出十两的银子在狱卒眼前晃动,那狱卒果然嘴脸马上就换了,嘻皮笑脸的道:“姑娘,好说好说。” 钟直阻止道:“不要浪费银子了,他知道也只有这么多。我们这就走。”说罢便来拉承安,承安又哪能听他的,侧身就躲避开了他的手。 狱卒见状伸手来接,承安逗小狗一般的抬升拿开,每等狱卒触手可得,她便即刻挪开。等逗到狱卒已经不耐作罢时,她笑道:“想要银子可以,你得用你的诚意来换。如若得到我想要的,银子还涨一倍。” “我有诚意,当然有诚意了。姑娘只管问,小的保准知无不尽,尽无不言。” “好,痛快。” 说罢,那狱卒伸手就来拿。承安嬉笑道”慢着我还没问话了。问完了应允你的自然给你。” 她缓缓道: “想必敌我都有伤亡。仵作肯定有验证过伤口,最终确定的结果是怎样的。” 狱卒长脸上闪过挣扎犹豫,天人交战一番道: “这,这是案件机密,不能透露的。要是知道了,我丢了饭碗不说,还得蹲这儿。这个钱我不能拿。” 承安暗暗叫糟:银子没有了,只有银票。都是一百两一张的,拿到要给这个人一百两。 心道看你贪得无厌,叫你有手拿,没手去花。 见她又要拿钱,这次还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记得钟直在一旁直呼使不得使不得,承安又哪里肯听他的话。 承安递过去笑道:“好说,好说,这个拿去给你买酒。不过我得先看看这消息值不值得这么多钱。” 狱卒疑有诈:“我怎么确保姑娘知道消息后会兑现承诺。“ 承安漫不经心的道 “这是你的地盘,你何需惧怕什么,我们自己跑进这监狱,你把我们绑了也没人知道。不赚白不赚,多得是人想要。” 狱卒心想说得有理,自己的地盘要担心什么。在这里看守一月的饷银才三两,上面七扣八扣到他手里才二两。 这姑娘一出手就是一百两,就是因此丢了工作都值。何况他们与案情无关紧要,告诉也无妨。 狱卒的如意算盘打得是啪啪的响,滴溜溜的转。 他竭力收敛笑容,压抑自己的激动的情绪,道:“姑娘、公子所料不假,这个仵作已然证实是剑伤。而且前来救人的好似是两批人。敌人死伤者中有的伤口不是我们所为,那就必然是对方所为。要么就是他们狗咬狗,要么就是两伙人来劫狱。从目前的打斗等来看,两伙人的可能性最大。其他关于钟翼去哪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当时一团乱,哪个还管那么多,我能留下这条命就不错了。这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姑娘,这消息值你这一百两银子。” 她暗想这个人所说的非虚,只怕像他这种狗仗人势,贪得无厌的人,发生事情的时候就逃命了,不然哪能留下命来。 她笑道: “确实值。” ‘值’字还刚溢出唇边,狱卒就发现他悬在空中的手已经不能动弹。 正要开嘴喊人,承安说时迟那时快,一指点向了哑穴。 狱卒急红眼了,可惜动也不能动,说也不能说,只差没有吐血了。 承安不慌不慢的收回银票放入袖中,又在之前那些银子中往外拿出了十两。冷笑道:“看在你帮忙的份上,我就不全部拿走了,那些就算你应得了。再见。” 说话热情挥手拜别,拉着钟直走了。临走还丢下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要学会知足啊。” “我们这样骗了他,这个不好!” “不骗他,你是希望我把一百两给他。又不知道你哥在哪,何况你旧债没清,还想添新债。”承安质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连累姑娘,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真的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结结巴巴的,说起话来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姑娘放心,如果追过来,到时候我一人承担责任。” “你连累都已经连累了,现在说来也晚了。”承安没好气的道。 他囧红了脸,她说的是事实,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看着他举足无措的样子,实在不好再逗他。笑道:“他泄露机密以求获得银子。还没抓到我们,饭碗都丢了,又怎么来抓我们。呆子!” 他赔笑道:“是啊,我总是这么笨,姑娘你总是这样聪明。” 她用手搭上钟直的肩膀:“钟直,别一口一个姑娘的,听得烦死了,不看你拿剑还以为你是迂腐书生,好歹我们以后要结伴去河阳的,也算半个朋友了。”说完,又收回胳膊,完全没理会他作何反应。 钟直心中正有此意,“好!萍水相逢,姑娘便能拔刀相助,乐于助人。姑娘于我来说早已是我的好友。能结交与你,此我求之不得。” 他顿一顿接着说道:“斗胆请问怎么称呼姑娘。” “你叫我”。 她秀眉微拢,思索片刻接着道:“叫我安娘。”陈安这名字已经使用过了,既然还要在圣京待数日,还是不用的好。和八年好似姐妹般,就干脆自称安娘。 “好,安娘以后我就这样叫你。” 二十七章 棋逢对手 皇宫从来就是与权利,江山,美人分不开来的。 有多少丰功伟绩,便有多少个故事。有多少繁华,便有多少沧桑。有多少如花似玉的美姬,就会有多少爱恨阴谋。 每座宫殿中都会上演不同的故事,可惜永远是是唱戏的多,看戏的少。而欣赏的就少上加少,于是便衍生出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 大慈宫历经数个皇朝的更替跌宕,如今依旧威严傲立,几经整理修建,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盛况奢靡。朝代更替,君王易主,大慈宫却仍未更名。可见物比人比名有更强的存在感。 青砖红瓦,朱漆木门, 雕梁画栋,香榭楼台,假山活泉,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庄严秀丽,富丽堂皇。 东宫是其中一所规模紧紧次与皇帝和皇后的宫殿,居正东。 太阳东升西落,是一切事物的开始,东风无力势必百花凋残,所以东宫关系着是一个朝代的运势变化,是一个朝代能否繁华依旧的关键。 他远远望去,那一座深红的宫殿嵌在竹林隐映之间,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走入其中别有一番情趣,不同于其他宫殿的奢靡繁华。 在这里有的是曲径通幽,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净。 要不是那飞檐上的两条金龙,活灵活现,昭示着主人的身份,他都要产生错觉以为是哪位文人雅士所居住。 他是这里的门客,有权利自由出入东宫。每一次步入这里,身体的血液好似都在叫嚣燃烧。 “文清你来得正好,快来与我对弈一盘。“说话的男子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看起来干净俊美。 说话间,头未抬,只见轩辕靖左手执黑棋,右手执白棋,面色凝重。他旁边还有两个姬妾在旁边掌扇,易文清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草民参见太子殿下。”他躬身行礼,头缓缓抬起间用余光瞄了一眼掌扇的姬妾。 “怎么你也讲究起这虚礼来了,快坐下。”轩辕靖招呼他落座。 易文清上了棋台,跪做在他的对侧,手执黑子。 轩辕靖玉指执白棋落下一子,笑道:“刚才看你盯着我的美人看,是否看上了。赏赐与你做妾。看你都过了而立之年了,到了娶亲得年纪?” 他的身子微颤一下迅速便恢复如常,正经危坐,声色俱厉道:“男子应当先立业再成家,才能给女人一个保障。方才文清只是看这位美人似是个生面孔,所有多瞧了一眼,还未恭喜殿下获得如此佳人。“ “ 你呀。每次要给你介绍佳人,你就有各种理由推脱。莫不是有龙阳之癖?”轩辕靖挑眉,眯起狭长的桃花眼玩味的笑道:”这可不是空穴来风,我这里的美人都吃你的醋呢。“ 这话以前他没听人说过,初次乍听,还真是“咳咳”,闻此话他喝的一口茶都呛在喉间,憋得脸色红润起来。 轩辕靖哈哈大笑道:“文清原来你也有如此可爱的模样。”偏头头又对嬉笑的对身边的美人道:“素素你去帮他拍拍后背。你,去那边打扇,可别懈怠了我的文清。”他还特意加重了‘我的’两字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本来已经顺了的气,此刻又被呛得咳嗽起来。 “说好了下棋,你再这样没个正行,你从此以后就等着左手和右手下。”说罢,他折扇一抖,徐徐摇动折扇,悠然自得。 “别,别文清就是开个玩笑,这下棋没了你就没有意思了。”轩辕靖赶紧递过去一盘黑子,生怕文清生意甩袖走人。 文清并不理会,只左右撇了一眼。 “退下。” 轩辕靖与他多年为友,一个眼神就明白他的示意。 不过说真的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动过女色,莫不是有什么生理问题,下次得再找机会一试。现在还是哄着他陪自己下棋要紧,那群人不是棋艺不如,就是刻意讨好。 而文清与自己旗鼓相当,在棋局中只有对手敌人,没有朋友君臣。虽然对立,却又互相欣赏。 轩辕靖还是一脸玩世不恭,还未收起戏谑的笑意,文清便不声不响的手执黑棋落了一子,风淡云轻的道:“小心了。” “妙。这子落得着实妙,刚才我怎么没想到落这儿。” 他沉凝片刻解析道: “左后与右手对弈,虽知己知彼,然想问题的思维是一样的,故而有所局限。轩辕兄轮到你了。“ 你来我往,我功你守,虚虚实实,见招拆招 ,两人斗得难分难解。 每一个来回就好比武林高手在决斗,风起云涌,生杀夺予。没有硝烟没有血刃,却依旧刀光剑影,气吞山河。 两人的额头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气氛凝重沉默。轩辕靖收起了玩世不恭,一脸的肃穆。而他再也没有闲情摆动扇子。 “小心了。”轩辕靖说话间已经风淡云轻的落下一子。 这一子的落下,已然造成了整个局势变化。 他神色凝重的看着棋盘,眉头微皱,明明已经是一盘死棋,却又好似暗藏生机。然此他却始终想不出破解的方法。 有些伤脑筋,他举着棋子摇摆不定,棋子悬在棋盘上方而不敢轻易落下。 下棋无悔,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所以他下棋每一步棋都走得稳还需想好退路才会落子。 就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了棋盘角上的雕花,灵感一现顿悟了。 他右手拿着黑子,微眯的眼睛里闪烁着精芒,嘴角上扬,眼里露出了自信的神色。 “啪。”子落,同时“噌”的一声,左右开扇,笑逐颜开。明明一盘死棋,由于这一子的落下,顿时柳暗花明豁然开朗起来。 而且这一子落下后不紧得以自保,而其后招逼得轩辕靖节节败退,最终获得胜利。 不过此局胜得好险,仅仅赢了半子。 他拱手道谢:“轩辕兄承让了。” 一盘棋下得极久,从日央下到了日暮。 “棋逢对手,畅快淋漓。”轩辕靖拍好叫好,直呼过瘾。两人眼中尽是欣赏,彼此心照不宣,完全没有之前对弈的剑拔弩张。 “轩辕兄传我来此,不会只是单单为了下棋。”他淡淡地问道。 “你呀,知我者莫若文清着,你不提,我倒是下棋给下忘了。”轩辕靖指着文清,脸上尽是笑意。 轩辕靖用眼神屏退旁边的莺莺燕燕,空旷的厅内便只剩下他二人。他不苟言笑的道:“你可知城西的劫狱案。” 他楞了一下问道:“知道此事,我还怀疑你和此事有关。人现在可是在你手中。“ 轩辕靖拍桌怒道:“本来是稳操胜券,哪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在我眼皮底下把人给劫走了,你说可气不可气。” 他思索道:“能有如此能耐在轩辕兄手下劫人,此人武功不容小觑,高手中的高手。” “不但武功修为极高,那把剑更是削铁如泥,威力大增。两人相持不下,倒是让那张山守两人钻了空子,伺机逃走了。可恨手下尽是群酒囊饭袋,区区两人都拦不住。” 他收起折扇, “能于此兴师动众,定然不会是普通盗贼,只怕是他手上有什么轩辕兄感兴趣的。” “不错,他手上握着前朝旧势力的党羽细作的名单。当年前朝皇帝赵志意被我祖父惠清皇起兵攻入皇宫,自杀身亡。随后祖父下令斩咱草除根,太子与诸位皇子皆被灭,唯一幸免于难的就是已经成年的皇子赵经玮,其护卫掩护下逃出皇宫,从此鸟无音讯。” “皇高祖夺取政权后由于久经沙场,伤痛累累,又疲于百事具废万物待兴,勤勉操劳,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当时父皇与众位叔伯内斗激烈,还没来及肃清余孽,只怕朝中还有不少前朝留下的旧部,隐在势力牵连甚广。我虽然贵为太子,却不得父王宠爱。皇子众多,父皇沉迷美色,荣宠随女色而易。如今我的处境亦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这份名单不但记录着名字,还有他们的把柄。所以如果我能得到,便能为我所用。” “我明白了,所以殿下对此事是势在必得。” “易文清。“轩辕靖突然连名带姓得喊出他的名字,不是称呼而是命令。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逼得人不敢直视。 ”臣在。“他恭敬的行礼,他知道此刻他们只是君臣。什么时候用什么身份,他一清二楚,也许这便是他们惺惺相惜的原因。 ”我命你调查此事,这是我的手谕,手下的人随你调遣。“ “是。微臣遵旨。” 他接过手谕恭敬后退几步转头快步离去。 二十八章 臆断错杀 此行虽然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但是与钟翼的行踪没有直接的关系。 钟直一路沉闷无语,承安只好跟随其后。自怜自叹道:谁让她出生的时候欠着他们家的呢,欠着的总要还的,就当还这个呆子好了。 跟了一路,承安还是有些忍不住,跺着脚在后面嚷道:“呆子,你这是要走去哪?” “回客栈。”他有些疲惫的答道。 “你回客栈干什么,除了一个破包袱外没有值钱的东西。”承安不解的问道。 “我答应在那里与马大哥汇合,不能失信于人。“他停下脚步面向承安腼腆说道:“虽然我的包袱里面没有值钱的东西,但是里面的衣服是乔妹熬了几个通宵,一针一线缝制的。” 承安恍然大悟,打趣道:“呦呦,怪不得非要回去了,然来心上人送你的衣服纳下了。该拿,一定得拿。” 这真是个好消息,看来这婚事只是爹爹一厢情愿咯。想到此,她抑制不住的激动。迎着阳光笑得花枝乱颤,毛骨悚然,旁边几个路过的女子赶紧忌讳的走开了。 承安不以为意,笑得更加难看放肆。 钟直被笑得不好意思,摸着头道:“安娘就莫取笑我了,我还有婚约在身的。” “呸。”承安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液,义愤填膺地道:“什么狗屁婚约,真是害人不浅。你说你都没有见过你的未婚妻,双方都豪无感情,还要为了一个荒唐承诺,白白耽误了自己的幸福。到时候既不对不起她,又对不起你的心上人。” “安娘,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承诺是双方家长做的,不可违背。”钟直为难地道。 “那我问你,你喜欢她,你爱她吗?”承安突然无比认证的看着他。 钟直摇头长吁一口气道:“见都没有见过,何以谈爱。” “那你的心里是放着你表妹,想和她共度一生。” 钟直沉默片刻,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 什么是爱,他爱刘乔儿吗? 只知道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母亲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知根知底,互相认可,是结婚的最佳人选。 如果没有婚约这个事情,定然早已步入了婚姻。 承安见他一个爱与不爱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思索良久,心中便瞧不起他,愤然道:“这个不爱,那个不确定。那你是想娥皇女英都得,共享齐人之福。” “当然不是了。此事终要了结的,希望到时候劝说楚姑娘放弃婚约,也不用辜负了两个女子。”钟直急忙解释道。 原来他心中的想法和我一样,这事就更加好办了。 她笑着劝道:“此事你尽可放心,人家楚姑娘肯定看不上你的,断然会与你解除婚约。你的担心真是杞人忧天。” “安娘为何如此笃定。”钟直不解的问道。 承安笑道:“因为你又呆又傻,相貌平平,家世平平,武功嘛连平平都算不上。我安娘都看不上,人家楚姑娘又怎么能看上你。” 承安见他不说话,追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生气了?” “没有,安娘你不过是实话实说,我现在确实没有作为,不过安娘你怎么说起这个情绪就那么激动。”钟直无意的反问一句。 “呃没什么,我是看你和你表妹好好的一对,却为了这个婚约而耽误到现在,替你感到不值罢了。” “你真热心。” 两人吃完饭后便回去城南的客栈,刚进客栈就碰到马一刀。 “贤弟,大哥昨日偶遇我那结拜的义弟,多喝了几杯误了时间,今天赶过来谁知你已经退房,见你包袱还在,就侥幸看能否等到你。还镇给等到了。”马一刀一上来就用一手搭着他的肩膀热情的握手,两人见面分外开心。 马一刀看到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面相奇丑的姑娘,向钟直问道:“这位是?” “刚顾着开心了,忘记介绍了。”说罢他便拉着承安站到马一刀前面,热络的介绍道:“马大哥这位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安娘,为人古道热肠。” 又偏头对承安介绍道:“安娘这就是我常提过的义薄云天的马大哥马一刀。” 马一刀爽朗大笑道:“幸会幸会。贤弟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今天既然又有新的朋友,那我们得好好得喝杯庆祝。” 于是,又是点了一桌菜,最主要的是一定缺不了酒。马一刀粗豪的嗓音一喊就是三壶。 “大哥你说的义弟是之前在郊外茶舍的那两位,一个斯文书生模样的中年,一个是年轻的小伙。”钟直喝了一口酒,又夹了一夹菜放入嘴中,中午心情不好没吃太多,晚上好友相逢,人逢喜事精神爽,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正是他们二位。”马一刀笑道。 “之前听说你们是要去投入天下山庄的,他们是投入了天下山庄吗?怎么大哥与他们分开了,可是遇上什么事情。”钟直好奇的问道。 “此事说来一言难尽。我还没去到天下山庄,就遇到了一位故人,要了结多年前的一场私人恩怨。故而没能和二弟三弟一同前往。”马一刀说完,抱着酒壶猛喝几口,酒水顺着下颌直往外淌,胸前的衣襟都湿湿的黏在肌肉上。 他为人豪迈,喝酒如喝水一般,片刻就喝完了一壶,大喊小二再来一坛。 钟直回忆起在破庙中遇到他的情景,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问道:“那日我在遇见大哥时,身负重伤,不敢多问。想必是因为此事,不知道大哥的恩怨了结了没有。“ 汉子不语,继续畅饮,粗黑的络腮胡子上挂满了酒珠,眼见这一坛也要被他喝完了,他赶忙起身劝说:“大哥你慢点,这样喝酒小心伤胃。” “今天谁都不要劝我,人生得意须尽欢。来,来,来,干杯。”说罢独自仰头一干而尽,喝完了把瓶子摇晃几下,没有酒响。又倒置几下真是滴酒不剩。 马一刀生气的一挥手酒壶撞到地上砸得个稀巴碎,嘴里还嚷道:“小二,再来一壶。” “大哥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我没醉,我清清楚楚。真醉了我这里就不会痛。”他一手推得钟直一个踉跄,一手用力捶打得心口砰砰作响。 钟直还想再劝,承安一把拉住他,默默把自己的酒壶递过去给他。 “安娘,大哥已经喝高了。你还跟着胡闹。”钟直大声斥道。 “我没有胡闹,你没看出他是有心事,在借酒消愁吗?今日之醉,必有昨日之苦。此苦不得言,唯有杯中欢。”真想不到这汉子看起来膀阔腰圆,五大山粗,却是个至情至性的热血汉子,不能以貌取人啊! 爹爹也常常伶仃大醉,都是为了娘亲。他又是是为了什么?本来好好开怀畅饮的,无端端的就闹起情绪来。 钟直突然想来什么,道:“好似是说遇到了一位故人,了结恩怨。此事怕是与故人脱不了干系。” 承安双手趴在桌上,眼睛盯着马一刀,只见他双眼布满血丝,眼眶红润,看起来有些恐怖。 她柔声道:“马大哥,你哭出来。我看你憋着难受。你有什么伤心事,不妨和我们说说。即使帮不上我们也能听一听你的苦处。” “是啊,马大哥,我们是朋友,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哥的苦是否和那位故人有关,说出来你心里也会好过一些。”钟直扶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半晌,马一刀仍旧没有说话。眼睛已经似闭非闭,身体左右不稳。 承安和钟直一左一右搀扶他沉着的身体去客房休息。才刚到床边,他“哇”的一声,狂吐一口。 马一刀吐出的污秽全部落于地上,酒多饭少,血迹斑斑。吐完后,人清醒了一些,他拒绝他们的搀扶,自己勉强端坐在床边。 “啪”的一声,两人又是一震动,原来他自己给了自己一个耳瓜,打得嘴边溢出血丝。 “大哥你这是何苦。承安你看好大哥,我去弄要小二弄杯醒酒汤来。”说罢,钟直便起身往外走。 “慢着,贤弟。这件事情压在我心头已经很久了,不曾向外人道。这是我一生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情。我就是个恶人,无处忏悔。今日与你们有缘,说与你们听听,也许你知道后,便不会拿我当兄弟了。 说罢他便讲了一个故事,故事是这样的: 有一个年轻的男子成婚后,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可是日子一久,生活中就只剩下柴米油盐的琐碎的事情。时间久了,便受不了这种被人管束的日子。他就是在广阔草原上奔跑的一匹野马,没有自由会死。 于是,他抛下妻子去江湖寻找他的自由他的梦。几经风霜,没有创出什么名堂,终于有些厌倦了江湖的日子,他便想起了他的家中还有个等他回来的妻子。 一天他欣喜的回到家中,想象家中的妻子是如何的欣喜。等他打开家门的时候,他看见妻子手中抱着一个不足满月的孩子,嗷嗷待哺。他已经三两年不归家,哪里来得孩子。 不过匆匆几年,她便在外面偷养汉子,连孽种都生上了。他质问女子孩子是谁的种,他要去杀了他。女子笑道,只许你几年不归家,就不许她和别人生娃,还知道有家,早干什么去了。听到她肯定的回答,他心中了然,认定孩子是妻子与他人生下的野种。 一怒之下,他从女子手中抢过孩子,妻子哭着喊着说孩子不是她的,她是帮别人照看的。他已经气红了眼,气血错乱,处于癫狂的状态,任凭她怎么解释,他都觉得是骗他的,于是他双手举过头顶抛下孩子。正巧那个野汉子回来了,女人急忙推他出去,为保护他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硬生生承受他的一掌,还拔钗自刎以死求他放过那男子的性命。 人生最大的侮辱莫过如此,他愤然离去,最初的两年颓废潦倒,起初他以为是恨她才放不下她,后来发现那些恨的日子里念着都是她的好才一点点的撑过来的。 后来他遇到了他的师傅,是个用刀高手,给他取名为马一刀,开始了新的生活。 他一门心思的苦练刀法,渐渐的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一日他在临近老家的一个县郡上客栈落脚,说书的人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和他的故事是一摸一样的,期间却另有隐情。说的是邻居家有个产妇产后体虚无法照顾孩子,交由女子帮忙照看。刚女子巧丈夫回来,误以为是她和别人生的孩子。女子气他不负责任,如是便赌气说孩子是她的。 听完这个故事后,他马不停蹄的跑回多年都不曾回过的家。 家中早已无人,女子不知去向,连隔壁邻居都搬走了,相亲四邻都把他当做恶人。他想忏悔和道歉都没有地方,他苦寻多年没有音讯才作罢。 本以为此生已经没有希望再复相见,有一天他收到一封书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尽然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她的笔记。 他想求她给他一个了结,便欣然赴约,做好了以死谢罪的准备。 女子却告诉他说她已经不恨他了,现在过得很幸福,当年得知孩子去世后,孩子的娘亲承受不了打击不久就病逝了。她是个罪人,一句意气用事的话害死了两条人命。 她一直在赎罪,再后来那男子终于放下了,她决定要用自己的一生来赎罪,于是她嫁给了那个男子。 她说背负着罪责的日子是如何的难受煎熬她一清二楚,她不会杀死他,但是不杀他对不起死去的孩子,只有给了他一刀,算是恩仇一笔勾销,此生不再相见。 她还咒他长命百岁,要他好好活着,让他日日夜夜在愧疚中度过。 为了对自己惩罚,所以他只能好好的活着。 听完他的故事,承安和钟直两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此事确实是马一刀的主观臆断导致了一场悲剧,然而悲剧已经不可挽回。确实如女子所说,这便是对他最好最残酷的惩罚了。 收拾好地上的赃物后,两人相望一眼,不再说什么。吹熄蜡烛关门相继离去。 这种情况下应该给马一刀一个单独的空间,于是她在小二处又叫两间客房。 “客官这个时间你定迟了,只有一间房间了。\"掌柜的恭敬的说道。 “怎么只有一间了,我之前定不是还有很多。”承安手拍柜台不相信地问道。 “现在已经到了睡觉休息的时间,定的人就多了,再说姑娘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掌柜的耐心解释,瞄了一眼她们道:’要不姑娘就定一间,那位小哥委屈 一下,和之前那个醉酒的小哥委屈凑合一宿。“ “安娘就按掌柜的办。你辛苦一天了,好好休息。我皮糙肉厚的,到时候回马大哥房间,往地板上随便一倒都能睡着。” 听他如是说,承安便定好房间上去休息去了。 二十九章 莫名其妙 日上三竿了承安才睡眼惺忪,伸着懒腰的从楼上下来。 刚走到楼就看到了马一刀正迈步下楼,承安正想着是打招呼好还是不打招呼好,马一刀就先笑着给她打招呼:“安娘早啊。”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正盛,恐怕过个时辰都要午饭了,回个早也不合时宜。 她讪讪地笑道:“马大哥昨天睡得还好吗?”说完后又觉得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俏皮地扮了个鬼脸。 他的略显尴尬的笑笑,露出一排整齐微黄的牙齿,酒气夹杂着胃里食物的腐烂味 扑面而来。 承安有些嫌弃的后退一步,保持一点距离。 别看马一刀是个壮汉,其实心思细腻。 他也退后一步,整理下凌乱的衣服把头别过另一边苦笑道:“安娘和钟兄弟受累了,马一刀铭记在心、昨晚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你们要是要和我绝交,马某定然不会怪你们的,本身就是我配不上和你们做朋友。” 承安见他行为磊落,一点也不避讳昨日之事,心生敬佩。便温和的安慰道:“孰能无错,知错悔改,善莫大焉。何况她也大肚原谅你了。所以马大哥才要为自己好好活着,才对得起她们。” 他怔了一下,没料到小小的女娃子看得都比他要透彻,还安慰他。 他还以为是厌弃他的为人,不想和他做朋友,倒是他小心眼了,有愧那一生大哥。“安娘一语惊醒梦中人,你是我的良师益友,狂我多活了一把年纪。我是应该振作好好活着。加强自己能力,才能做好事抵消自己的罪过。” 承安见他是真的顿悟了,眉宇间又恢复了初见时的爽朗自信,顺口问道:“那大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接下来打算投入天下山庄。既然不能考取功名又不能入仕,还是走原来的江湖路。天下山庄是江湖正派,锄奸除恶,我要是能在那有所成,也算苟活得有价值了。” 承安笑道:“恩,你想明白了就好,我和呆子一定支持你。对了你怎么没有和呆钟直一起下来。” “他昨晚没有和我在一起啊。你们不是一起离开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承安蹙眉道: “昨晚只有一间房间了,他说他去和你睡的,我就回自己房间了。他身上钱都没有,也不能去别的地方啊。” “你们说的和你们一起那个年轻伙子。”掌柜的一边拨打着算盘一边插话道。 承安闻此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料那小子不可能独自上路, “正是,掌柜你知道他去哪了?” “他呀,傻不傻,放着好好的房间不去睡,昨晚躺在这长板凳上睡觉。我们开门是要做生意的,他躺在这里不雅观。”掌柜的拿笔在账本上藤上账目,慢条斯理的说道。 原来如此,她的心中了然,看不出他还有这份心思。 笃然她脸色一转,刚还是面露喜色,一瞬间脸上就刷上了一层愠色。 她毫不分说的,玉手一声躲过掌柜的账本愤愤道:“然后呢,你就把他赶跑了?” “我可没赶他,提醒他一句,他自己就走了。你看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就来了嘛。”掌柜陪笑答道,他略微干枯的手的扶了一下镜框上的眼镜,眼镜望着门口的方向示意他们看外边。 揶揄地笑道:“姑娘你的小情郎回来了,这下不用担心了,可以把账本还我了吗?”说罢趁承安发证之际从承安手里夺过账本,继续算着账目,算盘子哒哒的响着,嘴里一边小声的念着账目。 居然认为那呆子是他的意中人,怎么能不让她生气。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她怒火中烧,辩解道道:”你乱说,他是欠我钱,我怕他跑了。姑娘家的名誉是被你乱说的吗,小心我撕烂你的账目。” 她作势要去抢,这时候钟直已经到了面前,温和地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安娘你的脸色怎么不好看,是病了吗?“ 承安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是触到她的雷区,尤其此刻看着钟直那憨厚的笑脸,粗浓的美貌,更是心烦。 她厉色握拳质问道:“跑哪里去了,是不会讹了我银子想要逃。”她心中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但是话就是这样说出口了。 一是有火气要发泄,二是好叫他们知道她找她是为此。 钟直脸色怔怔的,抬在手中的手明显一滞,随即无力的落下。他嘴巴翕合,几欲开口说话辩解,却哑口无言。 “贤弟,你手中拿的是什么呀?”倒是马一刀看不下去了,岔开话题打了个圆场。 “这是我给你们带的早点,说是京城最有名的汤汁包子。还热乎着。快点坐下来吃。”钟直脸上浮上苦涩,把两个牛皮袋子分开一人递了一个。 马一刀先接了,递到承安这里时,承安生气的一手打翻在地。 “安娘,我知道你有钱,你看不上这包子你不吃行了,你为什么要打翻在地上。”说完,钟直蹲在地上心疼的去捡,用手剥掉脏了的皮,又哈气吹吹皮面的灰尘,最后再套入袋中。 这可是他干了大半个上午的力气活挣钱换来的包子,就这么被无情地打翻在地,脾气再好的他也心生恼意,也不知道一大早那件事情得罪了她。 欠她钱不假,已经三令五声的保证过会还她的,男子汉大丈夫也是有尊严的,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胸口一张一翕,没好气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父,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什么,他说她是小人,小人。她瞪着圆圆的眼睛气呼呼地道: “我高兴我乐意。” “你,你“钟直气背,一时说不上什么话来形容。 承安却毫不示弱,还偏要添柴加火,强词夺理:“我怎样?” “简直是无理取闹。”他这次是真的恼了,愤愤地大声回道。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我高兴我乐意。”她噘着嘴不肯松口,一松口就没了架势。 不可否认,在他面前她很骄傲,姿态摆得高,明明自己心中有了一丝愧意,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输了阵势。 看着他们拌嘴,马一刀在一旁也不劝架,看得哈哈大笑,掌柜的也时不时的抬头看上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一笑随即又低下头。 “哼,你们都欺负我。”她一跺脚丢下这句话,就气呼呼的跑出去了。 只有钟直这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怪不得每次父亲都说女人最莫名其妙了,就和春天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今天算是领悟了。 还是她的乔妹好,从来就不这样,温柔娴淑,知书达理,明辨是非。 “大哥,你说安娘这脾气是不是古怪,明明就是她欺负我,还说我们欺负她。莫名奇妙。”他掏出一个包子狠狠的咬了一口,里面热辣辣地汤汁溅了一脸。 他无奈的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连个包子都欺负我。” 马一刀看他如此的表情,哈哈笑道:“不怪不怪,我看着挺好的。安娘虽然长得丑,心地善良,又有正义感,真脾性,我喜欢。“ 他心里纳闷,今天怎么这么多人都怪。有正义感,乐于助人不错,可这完全和这这个说的就不是一回事。还有,马大哥认识她不过才一个晚上,和他形影不分待了十多天,一点都不向着自己说话,还把安娘夸到天上去了。 他心里着实委屈,干了几个时辰的活,饥肠辘辘的拿到工钱就立马买了包子送来,自己都没舍得吃一个。不感谢也罢,还莫名其妙的受气。 马一刀看他脸一时绿一时青的,忍不住说宽慰道: “贤弟其实安娘她不是生你的气呢。” 他停下把包子往口里塞的动作,奇道:“他不生我的气,难道这里还有其他的人惹他了?” “你看那边咯。”他抬头看向柜台那边,笑笑着看着掌柜。掌柜看看着他,立刻惊弓之鸟般的低头,把算盘打得啪啪的响。 “你说掌柜的,他好好的怎么惹上安娘的,只怕是安娘先惹的人家。就算是别人惹的她,她也不应该把火撒我身上。” 马一刀无奈地摇头道: “你呀,怪不得安娘喊你个呆子。我看你也是个呆子。” 又不知道呆子和这事又有什么关系了,问也问不出什么来。钟直只能呆呆自行消化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只得和包子较劲。两三口就干掉一个包子,一袋子很快就干完了。 吃罢马一刀便把自己的打算告诉钟直,并打算进入天下山庄后借里面的关系帮忙打听钟翼的下落。兄弟畅聊一番后,才惜惜告别。 而钟直因为安娘没回来,哪里也不能去,只能待在原地。 三十章 小显身手 集市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街道纵横,路路相通。金翠耀日,罗绮飘香。柳陌花衢,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 承安站随意的在天子脚下的土地上徜徉穿梭,心中的那么一点点小愉快无声无息中随着集市的喧嚣声一点一点的淹没。 她环顾四周无不新奇热闹,被这里的繁华给迷离了眼。还记得第一次到达达州时候的也是这般兴奋,她暗咒一声好端端地怎么想起那晦气的事情了。 那次是毫无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经历了这么些事情,当我还是那个嘻嘻哈哈的丫头吗。 她心情惬意,一手举着冰糖葫芦,不时咬下一颗,边吃边走,毫无女子该有的矜持。 嘴唇本就娇艳粉嫩,又被糖葫芦的红艳晕染,期上又抹了一层蜜,逆着光线下娇艳欲滴,光泽闪闪。 如果单看嘴唇谁都想一亲芳泽,但是只要你看到那占住右边三分之一的胎记和满脸的雀斑,保准你胃里翻腾作呕,食欲全无。 周边点点围观的人群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美丽的时候如此,丑陋的时候亦是如此。 丑陋还好使点,没有人上来套近乎,反倒是避之不及。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这是一道畅通符。 “救命啊,救命啊………”路中传来了阵阵呼喊声。 只见一位六旬的老翁驾着一匹红色高头大马拖车一辆马车正飞一样地在大街上狂奔,老翁一边使劲拉住马的缰绳一边大呼救命,路上行人见此情景纷纷躲闪 这时突然从纵向的街道上冲出一辆马车,马车的一个年轻的车夫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三魂去了一魂。 十字路口人流涌动,慌成一团,眼看着一场惨剧即将发生。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瘦弱的女子,直向狂奔的马车扑过去一把抓住马的缰绳,狂怒的惊马前蹄腾空而起,把这个老汉带起一米多高,重重摔下。 惊马长嘶一声,原来是被一双纤细的玉手给勒转了马头。 这才有了这片刻的喘息时间,哪辆纵向形势的马车才得以驰过,堪堪避开了一劫。 听雨阁的靠窗的茶几的位置上坐着两个男子,桌上是一壶菊花枸杞茗。 持扇男子拾掇一口,悠然道:“巾帼不让须眉,一个弱女子更难能有如此勇气魄力。” “哦,难能得到文清的如此称赞。“说话的男子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斜眯着眼睛审视着马背上的女子,嘴角勾起一弯邪邪的弧度,轻叹道:“身材是好身材,玲珑有致,如果只看背影定然以为是佳人,可惜可惜啊,不然抢来给文清做压寨夫人。” 持扇男子\"咳咳”两声,在对方戏谑的眼神中若无其事的吹开杯中的菊花,姿势优雅好看,“轩辕靖,我看你是不是太闲了,太闲的话你就滚回你的东宫去。” 轩辕靖放下手中的茶碗,倾身靠近易文清,打趣道:“文清,你的恼羞成怒了。不一般不一般哦,瞧瞧,脸都红润了。怪不得你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原来是属意人家。” 易文清拿起茶壶往已空的茶壶中斟上一杯,仿若未闻。 他知道那家伙的德行,倘若理会了,只会得寸进尺,你若是不理他,他就自讨没趣。 见没有反应,轩辕靖又凑到眼前,晃着脑袋左看右看一会,见其依然无动无衷,只好老实坐好恢复原来的姿势,“你是不是觉得人家姑娘相貌丑陋啊,其实蜡烛一吹什么都一样的。你再看看那身材,前凸后翘,黑夜里只怕更销 魂呢。这样好不好,我赐予你一个貌美如花的娇娘子负责你的面子,这姑娘就做你的知己。嗯,不错,这样就完美了。” 说罢,他为自己的提议沾沾自喜,还补上一,“我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易文清听得头都大了,平时看着挺正常的,每过阵子就要在他面前抽疯一次,还是个当爹的人啊。 贵为太子,青天白日口无遮拦,要是被朝廷里那些御史老头听见了,定然是气得胡子上翘的喊着成何体统,然后给太子的品行参上一本。 他想想就出气,笑道:“我有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小郡王了,今天就去探望他。我得把今天这话转告给他,让他去他皇爷爷那里说上一说。” “你,你喝茶。“轩辕靖笑嘻嘻的殷勤帮他斟上一杯茶。 易文清就知道这招见效,那厮从小在儿子眼前竖立的形象就是高大严谨的,这要是被知道父亲是这德行,以后在儿子面前看他还好端起架子来。 临危勒马的不是别人,正是易容丑颜的楚承安。 她在人们的掌声中跳下马背,担心着伸手去扶起地上的老汉。 这么一把年纪,从这么高的马背上摔下,只怕伤势不浅。 老汉抬头凝望了承安一眼,脸色恹恹。 承安以为定是摔疼了哪里,于是一手扶肩一手抓住手臂,双手拉起他。 当她的手触碰到他的手臂时她秀美紧蹙,内心疑道:“此人脉象雄厚,似有细绵的内力。” 当即手指下滑到腕间切脉,脉象稳健有力,身上没有一丝受损的迹象。 奇怪,若是寻常武功者说此马彪悍失控说得过去,若是对于一个有功夫的马夫来说,这就不寻常了。 难道,一个想法浮现在脑海中——这是一次预谋,目标是马车中的人。 江湖仇杀还是什么的,承安摇摇头,这又关自己什么事情了。要是仇杀躲了这次还有下次,哪边是好哪边是恶人也不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免人祸上身。 细细思量后,并未拆穿老汉。那老汉也未道谢,爬上马背就绝尘离去。 正欲走人,这时候避开危险的那马车上下来的一中年妇人扶下来一个大致八九岁的孩子来到承安面前,见其打扮富贵逼人,定然不是普通人家。 那妇人福身道:“今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要是小少爷受伤,老身就是万死莫赎。来小少爷谢谢这位姐姐,是他救了咱们。” 小男孩看了承安一眼,脸色极不情愿。 小男孩把脸抬得高高的,鼻孔朝天,故作老成道:“你放心,你救了我,好处是少不了你的。说说,你想要什么。是要钱,还是要什么好处。” 乳臭未干的小孩也敢在姐姐面前摆谱,哼,承安也学着他的摸样,“姐姐既不缺钱,也不缺好处。倒是唯独缺一样,说起来嘛很就简单的,只是我看你是做不到的。” 果然小男孩来了劲,嘴巴抬得更高了,双手负在背后在她面前踱着步子,“好笑,我有什么做不到的。难办的事情都行,就更别说简单的事情了。说出你的要求来。” 承安滴溜溜的眼睛闪着黠慧的眸光,朱唇轻启:“我救了某个小孩子的性命,他却连一个礼貌而真诚的道谢都没有。”说罢看了一眼男孩的脸色,啧啧道:“我就说了你不可能做到的,还偏充大头,说自己什么都行。切!” “谢谢。”男孩子犹豫一会,最终为了表示自己能行,无奈地小声说道。 “啊,什么,我听不见。”承安把手放在耳侧倾身听着。 “我说,谢谢。”男孩子大吼,声音振聋发聩。 “我又不是聋子,这么大声干什么,一点都不真诚。大家你们评说下这是礼貌真诚的道谢不”,她笑吟吟得问着周围众人,手指不时得伸入耳朵内减少耳聋噪声产生的余音。 小男孩气得双手握拳,由于过分用力,双手都在抖动,在众人注视中还是乖乖老老实实的和承安道谢。承安回了一句乖,受之无愧,还不忘用手捏了一把男孩的脸。 临走之际叮嘱他们赶快回家,以后出门要小心。 此时楼上的易文清看到这一幕,她还是和上次一样有趣可爱。眸中闪过一抹不他自己都不察觉的笑意,如和煦的阳光般璀璨夺目。 “你怎么想?”轩辕静意味深长的问道。 “雍王殿下便装一出宫便遇到这种事情,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靖兄你要小心了。”易文清颇有些看好戏的口吻。 “你的意思是,这是针对我来的。目的是栽赃与我。”轩辕靖霍然起身,明显已经坐不住了,他一掌拍在茶几上,额上的太阳穴上的青筋鼓起。 “雍王的生母丽妃深受皇上喜爱,爱屋及乌,传言为讨丽妃欢喜,竟然说过想把皇位传给雍王。如果雍王出事,那最大的收益人是谁,谁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如果猜得不错,这个马夫很快就要被缉捕归案咯,”他徐徐扇着,风淡云轻的分析着。还不忘补一句:“看来得有段时间听不到你的混话了。” “先走了,你慢慢喝“,轩辕静怒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话自己走了。 易文清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三十一章 以茶会友 听雨阁倒是个诗意的名字,光听名字就能想象下雨天手捧一杯好茶,在茶香四溢的氛围中听雨,那感觉就是两个字惬意。 承安就是被这个名字吸引,毫不犹豫的伸腿迈进了听雨阁。 古朴静雅,进门就是一道拱门回廊,墙壁上都是一些名人字画,契合意境。 回廊的尽头就是茶厅了。厅内格调高雅,屏风隔断,织帐竹帘,虚灵典雅。里面的桌椅古香古色,其中有不少是藤条做的。 最妙的是走进里面有涓涓的水声,伴随着丝弦的乐声传来是听觉的饕餮,极致的享受。 假山流水哗哗上还萦绕着一圈圈雾气,弥漫开来,四周的空气也变得清凉起来。承安如临仙境,无疑心灵都是熨帖的。 她心中打着算盘这档地方,不知道一杯茶得卖多少钱啊,早知道刚才应该向那小孩要一笔钱的。 可惜这会后悔也来不及了,既然来都来了,不能白白空走一趟,正抬脚移步,就有一小二麻溜地跑过来客气赔笑道:“这位姑娘,本店暂不营业,请改日再来。” 承安瞄了一眼靠窗那个位置边还坐着个人影,只是背对着,不过看那衣着打扮非富即贵。 她恍然大悟,感情是这个小二看我穷酸样不接纳。本来对这个地方的好感顿时打了个对折。 “你看那边是什么?别告诉我那个不是人?”她如葱削般的指头指向那个靠窗的位置,语气呛人,趾高气昂。 小二明白她的意思,生怕她大声惊扰了贵客,小心道:“这是我们的贵宾,太子跟前的红人。今天听雨阁已经被他包场了。姑娘请回,不要让小的难作。“ 承安看小二倒是没有轻视的意思,就不为难他了。她向来是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的人。 只是可惜了!之前就听说过圣京最有名的一楼一阁。 喝酒一定要去望江楼,喝茶一定要到听雨阁。 望江楼三教九流,雅俗共赏,去一次有不少收获。听雨阁,曲高和寡,去一回就仿若渡了层金子,从下里巴人变成了阳春白雪。 那男子听到这边有动静转过身来,正好触到承安的明亮的目光,瞬间那明亮的眸子里多了一抹喜色。 承安见此拂开小二的阻拦,喜道:“我认识那位公子。” 小二颇有迟疑,说她认识易公子,说出来也不怕闪了舌头。易公子何其尊重,又怎么会认识此等丑颜平民女。想必是那些仰慕者追到这来了。 承安见小二似是不信,冲着易文清喊道:“喂,请我进来喝杯茶怎样。” “求之不得。”他微怔了一下,随即说道。 说罢他就吩咐小二招待贵客,上茶。 小二本来以为承安只是骗个机会进来的,没料到还真的认识。 好好的贵客被自己绝之门外,还好贵客大人有大量没有计较。当下麻溜的准备去了。 承安走到他的对侧,笑吟吟的问候施礼答谢后才款款落座,举止大方得体。 易文清颇有些意外,上次见他好似没有这般客气礼貌。弯嘴笑道:“真巧,上次匆匆一别,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 承安梨涡浅笑,婉转道:“相请不如偶遇,此般际遇也是缘分。”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似水如歌,清澈动听,听到易文清的耳朵里倍感舒适,心旷神怡 缘分,他不由地又打量了她一眼。 极标志的五官,如若不是那脸上的,他脑海里怎么就突然想起了轩辕靖那荤话来了。脸没来由的就发烫起来的,他暗咒一声该死。 还好承安并没有注意看他,而是专注于小二献上来的托盘上是一把朱泥紫砂壶,精致纯色。斟茶的杯子用的是色泽莹润的白瓷。 茶杯中汤色黄绿明亮,叶底绿嫩匀整,锋苗挺秀,或弯而似鱼钩,或直而如标枪,色泽翠润、白毫显露,一看就不是凡品啊。 她细细的啜上一口,滋味醇爽,回味绵甜悠长。喝上一口,好似每一个毛孔都开放了,暑气都被从细小的毛孔中逼得无处可躲,全身说不出的清爽舒服。 他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用跟玉簪束着,装修简单高贵。面带微笑,浩瀚深邃的眼睛注视说道:“夏日琰琰,在下随意为姑娘挑了绿茶,不知道可否符合姑娘的胃口。” 哇,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尤其是那双眼睛好似浩瀚的星空,能把人吸进去一般。 秀色可餐,茶美人俊。承安的脑中直浮现这几个形容字。 谁说只有男子喜欢美色,女子也是,看见美好的事物总是多看几眼,看得她不由的吞下一口唾液。赶紧低下头去,又泯了两口,转移视线,以免犯花痴犯得令人反感。 她偷看了他一眼,假装镇静淡淡答道:“多谢公子盛情款待,明前古丈毛尖茶这等极品安娘才能有幸得以品尝。荣幸之至。” 原来她叫做安娘,上次一起吃银耳莲子羹她走得急匆匆的问她名字,只说人如其名罢了。 “安娘太客气了,上次见你可没有和我这么客气。”他语气清清洒洒,如玉石之声,语气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这不,这里是高雅之地,也得允许我附庸高雅一次啊。我可是听过来一次听雨阁可就是从下里巴人到阳春白雪的飞越,这都是听雨阁的功劳。“她浅笑的答道,语气中一丝俏皮一丝明动。 “明前都能品尝出来,姑娘深谙茶道,才能一语道出茶名。”说实话,他有些意外。 对于深闺中大家闺秀而言,茶艺是一门技艺,所以习得茶道的女子也不少,都是附庸风雅的罢了。但是能这么精准,味蕾这么敏感的定然是深谙茶道,不可能是普普通通的民女。 要知道这种极品的古丈毛尖生长在蛮夷之地的崇山峻岭谷幽林深的海拔高地,数量极少,做成成品就更少,一年都只能出数斤。采摘运输极其不易。市面上流通的都是普通的毛尖,像这种极品的,大多都是进贡的。 此女子的身份只怕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要说深谙茶道,想必这家店的主人才是。我不过是凑巧喝过这种茶,记忆犹新罢了。要说换成其他的茶我可常不出是明前还是雨后,只知道好不好喝。”她巴掌的小脸,撇嘴耸肩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 “何以见得这家店的主人深谙茶道,文清愿闻其详。”他收好折扇追问道。 “你看这茶端出来已经温度适宜,茶叶还是色泽鲜绿。白瓷为杯,不但是注重口感,更便于观赏古丈毛尖的迤俪汤色。另外加水的壶用的是朱泥紫砂壶,器皿宽松,便于茶条舒张和滋味的浸出。如此讲究,这里的主人一定是品茗高手无疑。”她娓娓道来,脸上由于自信而散发着光芒,夺人眼球。 易文清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脸部俊朗的线条仿佛变得柔软起来,深邃的眼睛星光点点。他好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拿起茶壶替已经空杯的白瓷杯添茶。 “安娘过谦了。”眼见茶杯已经七分满了,男子优雅的停下,把茶壶放置回托盘上。“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今日我们以茶会友。在下易文清,可否与姑娘结为朋友。” “你都称呼过我安娘了,名字都知道了,今天又沾了的面子得以喝道如此好茶,不当你朋友都不成。”她俏皮的吐吐舌,活泼可爱。这样说来她是承认了他这个朋友了。 “好茶好友怎么少得了好曲。”他拍拍手掌,那边琴师那边就有古筝声响起,还有飘逸空灵的歌曲声徐徐传来。 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天时地利,重在人和 山外有山,楼外有楼 心静如茶,应有尽有 客来客往,欲走还留 以茶会友,青藤所求 滴滴有情,细水长流 把茶当歌,人生几何。 杯杯情谊,共饮欢乐。 一下午的时光就消磨在这惬意舒适的听雨轩中了,两人喝茶聊天,以致忘记了时间。 等到天下暗下来,承安才想上午置气跑出的,她才开始暗自着急起来,担心呆子会不会和马大哥一起走。应该不会,会的话就不叫呆子,她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倒是放心了不少。 当即和易文清告辞,火急火燎的就跑了。 “安娘住哪,下次怎么找你?”话语传出去消失在了空气中,人已经不见了,自然就没有了回答。 易文清又是无奈的摇摇头,每次她都是这样,说走就走。换成别的女子有这样的机会只怕是赶都赶不走,她是谜一样风一样的女子,如此的与众不同。 他开始有点不相信这样的女子的容颜是这般丑陋。 三十二章 千帆过尽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四方客栈里挤满了吃饭的食客,不时有前来投宿的旅客,一时间喝酒声,交谈声不绝于耳。 钟直站在门旁,背上背着个包袱,手里拿着一柄青铜剑,伸长个脖子,四目张望。 不清楚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守门的,清楚的人只叹是个痴情汉。 来了一个又不是,又来了一个也不是。今天他都不记得自己这是看的多少个了,奈何过尽千帆既不是。 有些食客来了一段时间的,就开始窃窃私语。 一打听,得知是小两口吵架,女方生气跑出去了。 茶余饭后的就有了话题,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那架势堪比丐帮开大会。 有人说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像这样就应该舍弃,何愁找不到更好的。 有人说男子痴情,时间的好男儿有责任 不管是哪种说法的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能让男子这么焦急等待的女子想必是美女,于是乎大家都想见识庐山真面目,甚至有人下赌注赌今晚男子能否等到女子。 面对大家的同情生讥讽声,起初他好意去辩解,毕竟女子的名节是很重要的,可是越描越黑。到后面索性也不做辩解了。 等到天黑透了,那一盏盏的华灯点上的时候,他的心中只有焦急。 一个女子单独在外,在京城无依无靠的,这么晚没回来是不是迷路了,又或者是不想和他一起上路了。 渐渐地开饭的人群也开始稀稀拉拉,到后头人们都上楼去住宿去了,连原本乱糟糟的议论声也没有的时候,下赌注的人赌等不到的人笑眯眯的收着赌银。 他的心仿好似缺了一角空洞洞的,说不上什么滋味。 也许这几天习惯了有人嘟嘴叫他呆子,有人跟在后面跺脚,有人给他拿主意,一时间知道刚熟稔的朋友未曾告别就分道扬镳了,心里有几许失落与惋惜。 “唉!”他长叹一口气,今夜只怕无处安家了。 突然间感觉肩膀上有什么东西打上来,好似是一只手。 毫无声息,他强压住心头的恐慌,左手按住剑套,右手拔剑。 说时迟那时快,在剑将出鞘的时候竟然嗖的一声又快到无影的手给压回到了剑套内。 他浓黑的眉毛紧锁,正欲转身正面迎接,突然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缠上颈间,尖锐的指甲抵的大动脉,同时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不许动,否则划破你的动脉”。 危险的指甲在颈动脉那里磨蹭挑逗,说到“否则”两字时指甲暗暗施力,惊得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 身后的人的气息喷在他的耳朵根,只觉得阴风阵阵。颈间的柔荑如一条吐着蛇信的蛇盘踞上面,冰凉危险。 明明是六月的天日,他却感觉寒气袭人,额头都沁起细细的冷汗。 僵持片刻,他抖索的壮胆问道:“阁下是何人,我与你无冤无仇,所为何事,钟某好求个明白。” “噗嗤”一声,耳后爆发出清脆银铃般的笑声。 待钟直转身看去,只见安娘抱着个肚子晓得前俯后仰,笑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钟直起初是又惊又喜,后是又恼又恨。 承安强压住颤抖的声音,忍俊不禁道:“呆子,就你这样还出来闯荡江湖。被人偷袭都不知道。” 他压住心头的愤怒不予理会,脸色气得刷白的。胡闹归胡闹,哪有人拿性命开玩笑的。 见他不做声,她得寸进尺,在他眼前晃头晃脑,“我看了你很久了,你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没钱给掌柜的当门童换晚饭呢。”又转身到他的另一边接着一派天真道:“我今天去了一个好玩的地方,改天带你一起去玩下。” 他越听越气,居然来这里很久了,还去了一个好玩的地方玩到现在,作弄他。 堂堂一个大男人,自己有脚,还需要一个女人带他。 他越想就越生气,脸色铁青憋着气,心里的郁闷,像的火山岩,根本无法控制住。 怒火在胸中翻腾,喷薄欲出,最后化作一声低吼, 声音像没有电光的沉雷一样在云间滚动着,把承安给惊得一愣。 承安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钟直,生气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威严,有那么一些男子气概。 呆子都能被你气成这样了,看来自己这次玩得太过头了。 于是扯着他的衣袖撒娇卖萌,巴掌大的鹅蛋脸上镶嵌着一双温柔水灵灵的大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他,低声下气道:“钟大哥,刚才是我吓到你了,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小女子一般见识。我猜肚子一定饿了,走我们进去吃宵夜去。” 他刚才心中的怒火随着那一声低吼已经释放掉了,现在听着她的道歉心中舒服多了,阴沉的脸上也开始慢慢消散,阴转多云。 “直哥哥,走啦!”那一声叫唤得甜甜的,还有几丝嗲嗲的味道,心中便是再也硬不起来。 承安也没管他答应不答应,不由分说的拉着他进去,他本还想说些什么,腿却不由自觉的跟着进去了。 由于比较晚了,加之今天的生意比较好。所以掌柜的只好赔笑说没有吃的了,房间都只有一间了,问她要不要订房,要定就赶紧下手。 “安娘,趁现在还有房间就赶紧订下,总不至于流落街头。”钟直在一旁提醒道。 承安看他是真的没有生气了,今天自己确实有点过分,至少得给点好处压压惊。 他从袖中掏出一两碎银子往柜台上一压,身子倚着柜台道:“看看,你们这里还剩下些什么都弄过来。” 掌柜的懒懒的赔笑道:“姑娘今天真的都卖完了,伙计也忙活一天了,还有客房要打理。实在匀不出时间替你出去跑腿。两位是江湖人,自己跑快过我们。” 他是个大男人,如今一直在花一个女子的银子,虽说日后会还她,可是他也是不好意思的,忙道:”我不饿,我晚上吃过饭了的。不要麻烦了。“ “噗嗤”,她笑道:“还说不饿,你的肚子都在抗议了。” 听承安一说,自己才注意到肚子咕咕的响了。 他还是上午吃的包子就一直没有吃过东西了。 这是掌柜的插嘴道:“从这边往西边走,有一条玉烟河。河边船上都有卖吃的,晚上灯火辉煌,热闹飞凡。两二位不妨去那边走走。” 听此一说,承安又拉着钟直往外跑,后面传来掌柜的呼喊:“你的银子” 减弱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好似是说:“定房间”。 小二疑惑不解的问道:“掌柜的,咱们后厨不是还剩下些面线吗,一碗的分量还是有的。你先问下再回答有没有呀,可惜白花花的银子啊。” 掌柜的用记账的本子敲了他几下头顶,哼道:“有没有我不清楚,要你来教我。去,去,天字一号房要的热水送去了没。” 小二怯怯的答道:“还没,一会就去。” “你个兔崽子,有时间操心别人的空事,还不快去”,小二灰溜溜的夹尾巴跑了 他打了哈欠伸个懒腰,自言自语道:“不早了,睡觉去!” 三十四章 笨手笨脚 船儿继续顺流而下,划船的老汉也十分轻松,慢悠悠的划上一下又叼个烟袋吸口旱烟。 “姑娘你们是第一次来这里。”老汉嘴里吐着烟雾,懒洋洋地的问上一句。 “是的啊,你是怎么知道的。”承安好奇的问道。 “你看什么都好奇。在这里的人都是富人携带着美女出游游乐的,看你们这明显不像啊。”老汉笑笑的看了承安一眼,又把视线落在船舱里低头剥虾壳的钟直。 只见他将剥好的虾肉再蘸上一点特质的酱料,丢在口中,嚼动几下就看见喉头一动已然下腹。 收回视线,原来如此。 承安不甚在意,把脚从溪水中挪起,赤脚放在甲板上。明净的葱白的小脚,在月光下,莹莹如玉,晶莹剔透。 “刚才那船上的是什么人,你知道吗?”承安打探道。 老汉给烟斗上了点烟,用火折子点燃,深吸了一口,悠悠的烟雾缓缓吐出,一副陶醉的摸样。 老汉露出由于吸烟黄泽的牙齿,悠悠道:“这可是这月来这里的话题人物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女子是红袖楼的头牌落英姑娘,那为男子自称是白公子,没人知道他的姓名。” 承安不说话,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这个白公子是一个月前来这里的。也是在这河上遇到了落英姑娘,后来就成了她的恩客了。要说啊,这落英姑娘长得天仙下凡啊,那些公子哥哪个不以约上她引以为傲。可惜这姑娘眼高于顶,看不上几个,脾性又高又冷又辣。没想到越是如此,越有人喜欢,约她的人都可以排上这段玉烟河了。那公子也是个俊美公子,更绝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来这里,所有的女子都位置倾倒,别人约见一面要花大把的银子钱,换成是他倒贴也乐意。本来就是才子佳人,俊男美女的,两两相好,传出来也是一段佳话。这事情气煞了红袖楼的老婆子,少赚了不少钱,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还得把收了人家的定金给退回去。” 正说着钟直猫着腰出了船舱,一屁股坐在承安旁边。 承安笑嘻嘻的问道:”吃饱了吗?“ “好饱了,尤其是那龙虾真新鲜啊,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味的。”钟直微囧,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容,口里回味着那香辣脆虾的滋味,真美。 “船家,照你这样说的话,那落英姑娘虽然沦落红尘,可也是痴情女子一个。两情相悦,作为男子,白公子理应为落英姑娘赎身才是。不然岂不是辜负了落英姑娘一番情意。” 船家一愣,随意笑道:“公子是磊落人,所想自然自然是坦荡事。据说那姑娘都自己准备好了 赎银等着白公子开口呢。谁知,白公子却闭口不言这个事情。” 说罢,船家卖了关子,摇了几下船桨,转头故作神秘道:“听说他们日日在一起,却没有行那云雨之事。” 这话从他们的谈话中承安早已经知道了,现在听来还是诧异。 钟直也是,虽说未经人事,但是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懂的。来这里找姑娘的,本来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两人又好奇又不好意思追问下去,只盼着船家自己往下说。 那船家不懂小儿女的心思,顿了顿,接着道: “更奇怪的是,有一次落英姑娘拒绝不了一位京官的公子的酒,白公子代为喝了。谁知那里面竟然放有chui药,药性发作之时,对落英姑娘坐怀不乱,反倒是随便找了一个样样不如落英姑娘的红蕊姑娘。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都没人信,偏偏说这话的人正是红蕊姑娘,还拿这话臊落英姑娘呢。这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落英姑娘都成了笑柄,之前吃不到葡萄的人纷纷都落井下石。这不头牌差不多易主到那红蕊头上了。” 老汉说完,又唧唧吸了两口,叹息道:“老汉我在这玉烟河上谋生了半辈子了,什么样的事情没听过,这种事情还是头回听,怪哉!怪哉啊!” 看承安一副入神的沉思模样,挨坐在旁边的钟直碰了下承安的肩膀,笑道:“安娘,你在想什么?” 承安托腮沉思的模样,很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光线暗淡,也许是看久了习惯了,此刻居然觉得她一点也不难看,甚至还有些好看。 “我在想,那个白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想去会会他。”她眼睛瞪得圆圆的,睫毛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长,一扇扇的如同飞舞的彩蝶,煞是好看。 钟直有一下恍惚,随即回神问道:“为什么?难不成是你想问他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想看看他是什么人物,让一个女子为他痴情如此。” 蹲得太久了,脚有点发麻,她突然起身,舒活了下手脚,喃喃自语道:“这个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这下钟直就不明白了,他跟着站起来,两道粗浓的眉毛微挑,询问道:“这话怎么说呢?安娘是从那里看出来的。” “你想想看,要是没点本事,得罪这么多人,能安然无事。”承安嘴里说着,蓦地的背着手转身,未料钟直也起身走在他身后,两人正好面对面,暮然撞到钟直的坚硬的下巴。 她吃痛的“哎呦”一声,抬起玉手扶住额头。 钟直惊慌,一个劲的道歉,用他的粗厚的大手覆上她的额头揉捏。 他的手由于长年干活,手掌有一层黄茧,肉比较粗厚,抚上皮肤有一种粗砂感觉,触感怪怪的。 随后他揉搓着,由于力度过大,额头隐隐作痛,倒是驱散了那奇怪的感觉。 “哎呦”,承安气嘟嘟的推开他的手,娇诧道:“你会不会啊,下手这么重,不痛都被你压痛了。” 他咧嘴陪了个笑,不好意思道:“我笨手笨脚的,安娘你要不要紧啊,要紧的话我去煮个鸡蛋给你敷一敷。小时候我磕了碰了,母亲总是煮个鸡蛋,用布包好,揉一揉包块就散了。”说罢,二话不说进去船舱了。 “年轻人,鸡蛋在里面那个木箱子里。”船家喊道,又对承安打趣道:“这是个土办法,管用。姑娘,这小伙子心肠真不错,你不要这么凶,小心吓跑他,到时候你没地哭咯。” 我凶,吓跑他。这是什么话,跑了才好。她心里愤愤的,默默地把那笨手笨脚的呆子连带他那亲爹咒个七百八十遍。 “呆子,你好了没?”她大声的呼道。 这边钟直正拿扇子扇着炭火,汗水直冒,边查看火势边答道:“刚烧上水,还要一会。你就先看看风景,一会就好。“ 好,先看风景就看风景。 对面的驶来了好几艘画廊,风拂起纱帘,短暂一瞬,纱帘又被盖上。 里面那个人是,她怕自己看错,又揉擦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纱帘掩下了,隔着纱帘只能看到一个身形轮廓和模糊的脸。 三十三章 离别之吻 玉烟河的两岸酒家青楼林立,富贾云集。 华灯璀璨,商贾林立,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无数商船昼夜往来河上,在烛光与月光的交相辉映下,这样的夜晚掀开了神秘的面纱,有着白天不及的风情。 丝竹管弦之调,畅怀痛饮之声,打 情骂俏之音弥漫在这里,时不时有衣着暴露的女子搔 首弄姿,仪态万千。甚至有一对对男女贴 面拥抱,调情的话语不堪入耳,败坏斯文。 一路走来,甚至有女子扬起手绢娇嗲的向路过的钟直抛媚眼示意邀请。 钟直从小家风甚严,像这种场面他何曾见到过,顿时面红耳赤,避之如洪水猛兽。 承她所在的白沙洲,民风倒是开放一些,有大胆唱歌求爱抱得美人归的,但是像这种场面也不曾见到过,面红心热以至于浑身不自在,隐隐间又有着一丝好奇。 不过好奇归好奇,再借几个胆,未婚男女的他们也是不敢逼视的。 此情此景,承安不由感叹到文人墨客的笔下描述的玉烟河的生活,风景,风情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被诱人的香味吸引,两人挑选了一艘小船上去。鲜嫩的海鲜小吃,配上那瘦肉白粥,那滋味真是妙不可言,钟直不住的赞叹好吃。 玉烟河上的船只无论大小,奢华还是简单,统一都挂着彩灯。五彩的颜色倒影在波光潋滟的河面上,荡起一地绚烂。夏日中的河风徐徐吹来,舒适凉爽。 承安不由感叹,怪不得文人墨客偏要到玉烟河才能写出好的作品,原来除了这里的胭脂红粉,声色犬马。更是因为这里的环境,放松没有束缚。恣意任为,所以这样的不羁的环境下,思想是自由的,自然写作的灵感油然而生。 既然来了,就不能光为了吃饭而来,至少也要夜游下玉烟河。 于是,在她的要求下,船只向河心划去。 许多装画舫夜游湖面,船舱口阔大,可容二三十人,船两侧支有护栏,一是为了安全起见的,二是方便依栏观景。窗帘都是轻薄如雾霭的粉红娟纱,风一吹就能看到里面的陈设。奢华的家具摆设,桌台,点心佳肴等应有尽有,甚至有些画舫里面还隔出客房来。 楚承安和钟直乘坐的小船夹杂在这种画廊中,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寒酸”。 船家都觉得他两寒碜,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夜游的兴致。 许多歌女寄情其中,轻歌曼舞,丝竹飘渺。 美人在怀,丝竹犹耳,这种逍遥快活的生活,那些贵胄公子哥,吟诗作画的文人雅士,庙堂之高的达官贵人心驰神往,乐此不疲。 画舫的栏杆伫立着一位男子,白衣似雪,气质淡雅,说不出的飘逸脱俗。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是一副空灵的写意山水画,江月都成了他的背景,不声不响的让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月光和彩灯的辉映下,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种琉璃的光芒。只有温润玉如才能形容得他的气质,也只有谪仙这个词才能展现他的风姿。 “白公子,怎么老站在外面。里面的歌舞不入公子的眼吗?”那名女子声音娇滴滴的,浅笑吟吟,满眼娇春的双眼凝望着眼前如谪仙般俊美的男子。 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只见她身着轻盈桃粉的纯色素衣,玲珑的曲线在宽大的衣裙里仿佛更加魅惑。修长的玉颈,半遮半掩。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露着,秀美的纤纤玉足踮起,左脚脚踝上的铃铛随着脚尖上下发出“叮叮”的响声,仿佛是一种也蛊 惑的邀请。 白衣男子微微一怔,随意情绪恢复往常,似笑非笑。 他伸过左手揽住着佳人,雪腻酥香,丰满柔软。 女子柔软柔荑如至死方休的树藤紧紧的纠缠着他的脖颈,呵气如兰。属于她特有的芬芳充盈鼻尖,每吸一口气,体内的热度上升一分。 温香软玉在怀,任谁都不免心神荡漾,把持不住,再怎么说他也是正直青春的男子。 聪明细心如他,这样做的用意不言而喻。 白衣男子嘴角弯起一弯月牙,润如玉的脸色此刻有了一丝邪邪的笑容,似笑似怒。 如果说他之前是超然出世谪仙,那么此刻他是有血有肉的男子。 “非花非雾前时见,满眼娇春浅笑微颦,恨隔垂帘看未真。殷勤借问家何处,不在红尘。若是朝云,宜作今宵梦里人。”男子磁性好听的声音荡入女子的耳边中,吹进了她的心里,只叫她心花怒放,脸上泛起朵朵绯云。 女子的头紧密的贴着男子结实有力的胸膛,听着一声声的心跳,无比的踏实有安全感。男子的手下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她颤 栗,神经高度紧张,yu罢不能。她红唇娇艳热情似火,目光灼灼,她隐隐的期待着下一步。内心如奔腾的野马在叫嚣,她不想约束,她渴望得更多。 深陷泥潭不愿自拔,那么就一起沉沦! 她是久经情场的女子,红袖院的头牌,男子趋之若鹜的千金买一笑的对象。 她看上谁,谁才有资格当她的入幕之宾。在这个风月红尘里摸爬滚打,尝尽人生千姿百态,对她来说早不期待爱情了。 姐妹们都在筹钱赎身,然后挑个自己喜欢的男子做妾从良,而她向来嗤之以鼻。 风月场所能碰到什么如意郎君。即便真有男子不顾名声愿意取,也只是个小妾的身份。 有几个公婆家族能接受了妓 女的身份,又能保证他宠你多久。 红颜未老恩先断,这是女子最怕的。 男人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的。 当野花变成家花了,新鲜感没有了,名声狼藉,红颜衰退,钱财散尽,丈夫不理,孩子不耻,下场更惨。 她就是抓住这点,她才能把这若即若离的尺度运用得她游刃有余,让那群男子为她痴为她狂的。 直到她遇见了他——一个谪仙般温润如玉的男子。 他儒雅的风度和谦和润暖的质感,卓绝的文采和优雅地举止谈吐,温柔体贴的个性,全然让她着迷,奋不顾身。 这样的男子,应该说是一块玉,既有玉的光滑细腻,又有玉的静好深邃,既像玉一般的洁净无瑕,又像玉一样的珍贵易碎。 “黄金有价而玉无价”,如玉般的男子是高贵骄傲的,第一次见他她就知道,这样的男子可以轻易让别人爱上自己,但却不会轻易的爱上任何人。 温暖明润地笑容可以灼伤任何一个走近他的女子,但却很少有人可以真正走进玉的内心世界。 她是懂他的,玉的成长周期是要经历数年的历炼和磨练的。 真正懂玉的女子就会明白,像他这样的人不是无心无情,而是他要的情感太纯粹了,他还没有等到那个与之比肩让他心甘情愿缴械投降的女子。 所以,她愿意等。或许当他阅尽人间风景,经历了沧海桑田,会安定下来,会在蓦然回首间发现,原来灯火阑珊处有位可以温暖如玉的女子在等她,一直都在。 爱情里谁先动心,谁爱谁多一点,谁就是弱者。 她不怕,要不是他的出现给她的生活引进了源头活水,她早就干枯了。 至少现在她的心还是跳动的,还是温热的。 在他的面前,她是自卑的。曾经引以为傲的美貌,歌舞,兰心蕙质,在他的面前溃不成军不堪一击。 即便天天窝在一起,她温柔备至,他呵护有加,常有越轨之举,却每次都是点到即止。她从不曾感受到如此撩人,芳心难耐的感觉,以往都是她刻意玩弄别人于股掌之间,而他却自然轻松的吹皱了一池春水,挥一挥衣袖,滴水不沾便全身而退了。 她不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只要他还留在这里,她就有机会。 他昨天和她说有事情要办,不能再这样天天吟欢作乐了。 她便知道今天在玉烟河上畅游是离别前的温暖,亦是她最后的机会。她怕,他一但走了,从此山高水阔,也许就不再相见了。 即便如此,给她留一个念想也好,往后的慢慢人生也就不在孤独了。 于是她用了最俗最不耻的一招——美人计。 白衣男子双眼微闭,须眉微张,俊鼻为嗅,女子的发香萦绕在鼻尖,身体的热度速升,鼻尖的气息都有一丝紊乱。 “白公子,不如我们到内间去,落英为你跳上一曲,当作赠别的礼物。“ 落英——这个名字是她给自己取的艺名。寓意落花无情流水无意。 她十二岁进入的红袖院培养,十四岁成为艺妓第一次上台。 最初是卖艺不卖身,在这个染缸里蹦跳几年,终是拗不过命运,十五岁便失了身。 这是一条不归路,一但踏上了此生都不能回头。如今年方十八,正是女子芳华最美的年纪。 在这个最美的年华里,把最美好的献给一个最倾心的人,那么她不狂来这世间一遭。 男子沉默不语,抚上她的发丝。就这样静静的相拥,时间仿佛停止。 她的想打破这种平静,同样害怕平静过的狂风暴雨的杀伤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轻叹一声,贝齿轻咬,终是要做出决断的。 落英的眼眸逼视着他,不让他有躲闪的余地。纤细地双手紧紧抓住男子的衣袖,由于情绪激动,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她嘴角泛起苍白的苦笑,冷冷质问道:“你明明有反应,明明有需求的。你宁愿碰院里其他的女子,也不碰我。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甘心,明明待她与别人不同,为什么偏偏没有迈出这一步,最后一个“为什么”,是她的心底在呐喊,歇斯底里。 陷入情网的人关心则乱,失去原有的魅力,优雅和矜持以及情场风度。 他帮他拢好衣裳,然后转过头去,眼睛眺望前方,深吸一口气。 “下次你别再穿成这样了,爱护好自己。色有界,韵无疆,姑娘聪明,这个道理自是明白的。”他轻轻的替她弄好春光乍泄的轻薄衣裳,语气平淡得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好似他只是她的一个普通的恩客而已。 他越是平静,她心中就有无限的委屈与不甘。 “色有界,韵无疆”,他到底是嫌弃了她的出生,她是妓女。 如此衣不蔽体的色 诱,不过是赤裸裸的嘲讽自己罢了,提示他你只是一个ji女,如此而已。 他仿若知道她误解了什么,把视线从远方收回,双手掰着她转身直视自己。 “落英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你身着素服,未施粉黛,清冷的眼眸,出尘的气质。一眼看过去,在众人中鹤立鸡群。那一刻我就在想,你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变故才会流落青楼。后来有富商出高价买你一舞,你却丝毫不怕得罪恩客的毅然拒绝,却肯为了我一个落魄文人而屈就。你是个好女子,你知道的,我不是你的良人。我想现在确实是应该离开的时候了。”他的声音还是这么好听,空灵富有磁性。 而此刻给她的婉言拒绝无异于是推她入修罗地狱,哀莫大于心死! “我不介意的,我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你若喜欢我,我便和你在一起,你若不喜欢我我可以等你喜欢。我为你,什么都可以的。”她单薄纤瘦的身体不住的颤抖,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袖。一哭二闹三上吊,最不屑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了。 “我是个不羁的漂泊江湖的男子,或许有天我会安定下来,但是不会是现在。现在最在美的时候分开是最好的结局。如果我再给你希望,才是对你的最大的辜负。我不碰你,是因为你和这里其他的女子不一样,你明白吗?” 风徐徐吹来,衣袖翩飞,白衣男子仿若随时都随那阵风而离去。 “如若你想走,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只是不要作践了自己,我认识的那个自信,不可一世的落英去哪里了。如果你跟着我,这般卑微的你,你能能接受的吗?不要再执着了。”他温柔地挪开挂在脖子上的玉手。玉手像感应了一般,无力的缓缓垂落。 她想过很多种原因,却唯一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她懂,这个解释已经给了她最美好的一个回答了。 她仰头努力睁开干涩的眼睛,最后一次放下自己的高贵自尊,哀求道:“白公子,给我一个吻,当做是离别的礼物。” 他没有拒绝。 冰凉的嘴唇附上同样冰凉的嘴唇,她专注忘情的实实在在的吻住了他,辗转啃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尽了所有的技巧。直到他的血液为他涂上了刺目艳丽的唇彩才作罢。 滚烫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划过,在她的心底烙下了深深浅浅的疤痕,这辈子再也不会愈合了。 承安的船只顺流而下,落英的船逆流而上。两船相错而过。 承安坐在船头,洁白的脚丫在河水中嬉戏。武功到了一定的境界,而听力极佳,尤其是修习的玄阳冰心诀。 她迎来的船只上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故事也猜了个大概。 交错而过的瞬间,她瞠目而视,男子的幽深的眸底闪过一丝探究,紧紧一瞬便擦肩而过。 承安的心底认定了是这个白公子负了这位名叫落英的女子,她都想上去教训那男子一顿。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既然无情就不应该招惹,还又楼又抱的。 吻别后,落英的眼泪也干了,仿若自己是幸福的。 在这里的女子都知道,他从来不接吻,最多是在额头轻轻一吻,或是轻轻碰触。 这样至少证明她于他而言是不同的。 足矣足矣! 三十五章 冤家路窄 眼看船就要驶出视野,承安当下也顾不上其他,足尖一点,一个漂亮的燕子穿花的姿势飞出,如花瓣一样缓缓的落到船上的阁楼的屋顶上。 “去哪\"钟直看着突然飞跃而起的身影,追出来,话语还没有喊出口,人已经不见了。 船头的甲板上的一隅一双蓝色碎花的绣花鞋还静静的躺在那里。冒冒失失的,光脚就跑出去了。 他看了一下前面画舫与他的距离,嘴角不由泛出一丝苦笑,只能望洋兴叹了,怨不得安娘说他武功平平了。 他无奈的收好鞋袜,只得让船家掉头,跟着前面那几艘船。 奈何小船与画舫无法相比,一会的功夫就给纳下十丈开外了。 他心下不由着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只能和船家两人奋力划桨追赶,手下动作一下比一下快,由于新手生疏,掌握不了诀窍,船反而往旁侧去,走不了直线。 最后只好看着船家划船,他在一边干着急。 画舫就好似一个阁楼一样装置在船上,亭台楼阁, 碧瓦朱檐。 承安此刻就用双腿倒钩在这屋檐上,身子悬空,用玉指掀开一点窗帘,一双锐眼紧紧着盯着屋内的动静,淡淡的光线映射到眼睛上,如猫眼般而泛着幽光。 “你们放开我,我都说了很多遍了,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一个女子背对着,没有看到正面。 闻言承安身体稍稍颤抖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两个娇艳的女子,触目的红唇,相互眼神交流一下,威胁道说:“敬酒不吃吃罚酒,没你好果子吃。王大,王二,便宜你们了,可要好好享用。” 女子笑得花枝乱颤,扭动着蛇腰,抬起玉手,掩住那轻蔑的笑容。嘴巴由于笑得太开,嘴唇露出一角,红艳艳的好似刚喝过血还有一丝没有抹净残留在唇上,惊悚触目。 那背对着的女子闻言,想要挣脱那两壮汉的挟持,这点力气不过是捞痒痒罢了。 越挣扎那两汉子越兴奋,看着眼前如此尤 物眼睛放光,口水都流出来了。 “怎么样,说还是不说。下场你知道了。女子名节要是毁了,任你再漂亮也只能呆在青楼以 色侍人了,哈哈哈\",其中一个红衣女子凑到那女子跟前,笑得恐怖。不知是否是错觉,承安看着她的眼睛里好似有泪光,定睛一看,却还是那种蔑视的眼神。 眼见缚住的女子不见黄河不落泪,于是扭着纤腰往门外走。那门被缓缓关上了,那女子依然没有回答。 两个汉子面色猥琐,动手动脚,双眼冒光。 被绑的女子挣扎着没有力气了,只能哭只能喊。 承安顾不上考虑了,心中怒火笃升,正欲动手,门快速被打开了。 “蠢货,谁要你们真正动手的,就你们也配。滚!”来人进来就毫不客气的给了两汉子结识的一巴掌,扇得嘴角流血。 原来是黑乌鸦带着之前那两名红衣绿衣女子又进来了,真是冤家路窄,承安暗道这次要新仇旧恨一起算了,还有那把红玉宝剑。 “是,是,小的一时色迷心窍”两个壮汉,抚着高高肿起的嘴巴,跪在地上求饶。 “滚”,黑雀皱了皱眉头,一脸的鄙夷。两个汉子如获大赦,逃命般连滚带爬的滚出去了。 “黑雀大人,这女子好紧的嘴巴,怎么逼也逼问不出陈安的下落,这可怎么办?”绿衣女子揪着帕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黑雀依旧一丝黑衣,鼻子闷哼一声,眸色一暗,不以为然道:“我到要看看,是怎样的嘴硬。” 她注视了一会跪在脚下的女子,缓缓道:“你是达州人?”这话似是在问跪地的女子,旁边的女子相视,都摇头不知道这是何意。 “听说你父亲因为是达州人所以叫做陈达州”,说完这句她又看看跪着的人的脸色,轻笑一声。 “你是家里的老八,家里还有个弟弟,家住达州太平镇沙田村”。 黑雀好似不痛不痒的陈述事实一般的道出来,跪着的女子承安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明显全身瑟瑟发抖。 黑乌鸦果真不是一般的黑,连肠子都是黑的。现在出手就救人实在不难,现在自己的功夫也恢复个七七八八了。只是救到人后,怎么办。 不知道八娘熟不熟悉水性,万一身后还有个花无香,那就是无疑于送入虎口了。不过这长相送他们也应该会嫌弃的! 心中正在快速的分析着形势,只听黑乌鸦又道:“最后一遍,陈安在哪里。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否则你的家人只能怨他们的好儿女见死不救了。” 承安心知这话是搓到八娘的软肋了,她来的这一路上没少念叨她娘亲,弟弟,就连当初被抓走也是因为拿了胭脂水粉换钱作家用。 八娘快步跪走到黑雀脚下,扯住他的衣服,哀求道:“黑雀大人,我说我说。” 她停顿一会,喊着眼泪颤抖道:“他就在\" “嗖”的一声,划破空气,直逼黑雀左胸而来,她靠着天生警觉动作灵敏才堪堪避过这一节。 黑雀避开的暗器还是擦破了她的衣服手臂,遇阻减缓了速度的暗器依然钉入了身后木墙之上,入木三分。 待她看清楚是何暗器如此厉害,拔下来一看竟然只是一片最普通的瓦片,不由背心一凉,倒吸两口冷气,暗付:“好险,这要是击中了只怕不死即伤。” “阁下是谁,鬼鬼祟祟的不敢以目视人。”她收拢心神,故作镇静道。 “对待君子当然得坦荡荡,对待你这样的卑鄙小人当然只能礼尚往来了。”承安低笑一声,刻意改变嗓音,传出来的话音低沉沙哑。 闻言,黑雀料想此人怕是有一定的年纪,吩咐道:“来者不善,小心对付。” 话语间数枚金钱镖齐发,上下左右直攻承安藏身之处。 承安早料到有此,右腿轻轻一勾就翻上了屋顶,翻身之际还用手指夹住了一枚金钱镖。 借着光在月光下细看,此镖三面眼睛,脖子和心脏的位置了。心道无论哪个,只要被割破了皮肤,这毒进了血液就晚了。 此镖飞行姿态难掌握,要分多个部位攻击,看来这黑雀虽然其他方面不甚出色,单是这个暗器使毒功夫就不容小觑。看来是自己太过轻敌了。 黑雀看攻击后没有声音,料想敌人已经避过了。只是自己也不敢上前追,不知道敌人是否埋有同伙等自己投网,加上之前那摘瓦伤人的技术,已经惊魂未定了。 “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快追。”她厉语命令红绿两名女子,同时一把拉住跪着的女子护在自己身前,用匕首抵住她的脖子。 红绿两名女子应了一声,红衣女子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破窗而出。 蹲在屋顶边缘的承安守株待兔,刚出来就被承安用瓦片给点了穴位,飞空之势受阻,直直的跌入了河中,普通一声,溅起两个大的水花。 两名女子由于点了穴位动弹不得,直线下沉,红绿两朵衣服漂浮在水面上,仿若两朵盛开的花朵。 对付这种人理应该严惩不怠,但是也没想过要害人性命。 她灵机一动,高呼道:“不好了,有人落水了,快点去救人啊。“ 闻言,数名人员纷纷跳水相救,船也停开了。 她如优雅的小猫,轻点跳跃到屋顶的另一边,揭开瓦片注视着里面的动静。看着里面的黑雀惶恐不安,挪着八娘走来走去的样子。 她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嘴边浮上了浓烈的笑意,生怕自己笑出声来,惊动了黑雀,赶紧用手掩住嘴巴。 眼见没有人进来,承安当下左右脚底暗自用力,气沉丹田,轰然一声破顶而入,落下的瞬间就用瓦片弹中了匕首。 由于力度过大过猛,匕首刃身剧烈晃动,黑雀右手虎口发麻,手臂吃痛只能脱手而出。说时迟那时快,只是一个瞬间陈八娘就被护在了那名丑颜女子的身后。 黑雀护住自己吃痛的手臂,闷哼一声,冷冰冰的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究竟是谁,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们是哪门那派的?” “管你是哪门那派,姑奶奶我看不惯的就要出手相助。”她笑吟吟答道。心中暗道:早知道如此,就得带个器具。现在身无长物,好在瓦片倒也算个暗器了。 “安”,八娘看见救人的是她,双眼放光,正要开口叫人,就被承安捂住了嘴巴。 她冲着八娘使眼色道:“姑娘,我知道有人救你,你很高兴。我只是看不惯她的这种行为,你可别赖着我,我们素不相识的。” 正在交谈间,又是一阵铜钱镖如暴雨一般的袭身而来,她带着八娘,左闪右避一个跳跃轻巧的就避开了。 黑雀再击不中,知道自己的暗器是没有机会了。 “我看你还有多少铜钱镖,还够不够发起下一轮的攻击。来而不往非君子也”,话语间单手催动玄阳冰心内功,吸起地上的散落的碎瓦片,强大的掌风夹杂着碎片狂放暴雨般的席卷而来。 “嘭”的一声,黑雀口吐鲜血,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被掌风带着从破窗后跌而出。 八娘拍手称好,小别重逢,正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说。就见相隔不远的对面画舫中飞出一名女子,飞身接过受伤的黑雀,正往这里而来。 承安暗叫不好,来人看不清楚容颜,看身手就知道是高手无疑,只怕是花无香。 当下便携着八娘也翻出房间落在栏杆旁,低声问八娘:“你会不会水。” “我是旱鸭子,安姐姐我不想淹死。” 正愁要不要跳水,就见不远处的钟直在船头挥手叫喊,由于距离太远,也听不清楚呆子在喊什么。 有救了,心下一喜,解决几个近身而来的侍女,携人跳上屋顶。她手拾几片瓦片,在空中抛出一排,在空中足尖借力,用力全力双手往上前一拖,伴着八娘的一声尖叫划过夜空,狗吃屎的摔倒在了夹板上。 由于空中停顿了一下,承安的身体正往下移。她从小在白沙洲长大,白沙洲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小时候游泳就被当做是游戏,到了水里,还不是自己的地盘。 只见对面的呆子在叫喊着什么,她也听不清楚。她高声的喊道:“快走,不要等我。” 突然她的后背被猛的一击,整个人沉入了水中。 这头钟直想救人,但是看见摔得七荤八素的八娘。 看安娘的意思,是要她先救这名女子,在迂腐他还是知道以大局为重的。只能先护送这女子上岸,再来寻找安娘了。 原来是花无香携带着黑雀而来,身受重伤的黑雀想要花无香帮她去对付承安。 花无香脸色恹恹,冷言道:“什么样的角色配我亲自动手,看在少主的份上才救你一命。不知好歹,你是谁,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命令我了。” 黑雀本来就身受重伤,内脏受损,闻此言,愤怒不止,不住的咳嗽,鲜血不止。 她不甘心,用尽最后的力气也要放手一搏。她掏出仅剩下留着傍身的一枚金钱镖在手上,提起手臂几次运功。 花无香实在看不过去,一把夺过去,夹在指尖,嘲讽道:“有气无力,白白浪费了枚好镖。”说罢飞镖直飞而出正中承安的后背。 “黑雀谢花前辈救命之恩。”说完眼前一晕,直接就晕倒了。看着她残破的衣服上染着鲜血,花无香面露嫌弃之色。 “敢问前辈,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还请前辈吩咐。”绿衣女子问道。 花无香打量了红绿衣女子两眼,丢下一句,“那是你们的事,别来烦我。”便飞身回到了原来的船上。 假如她知道逃跑的女子是陈安,那她铁定会全力追捕的,可惜她现在是不知道的。 “这,这如何是好。”绿衣女子问红衣女子商量。 “我看,不如这样。这黑雀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多年,我们有今天也是拜他们所赐。她有今天真是求都求不来的,何不趁此”红衣女子低声说道。 “姐姐,莫不是糊涂了。这黑雀可恨不假,但是当日的毒是她下的,我们还需要解药。再说她背后的力量是我们抗衡得过的吗?眼下我们只能先救了她,挟恩问她要全部的解药。反正已经走了这条路了,有个顺水人情往上走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可是”红衣女子犹豫,不想去扶地上如死泥的黑雀。 “快点,扶去床上休息,上岸后我们两亲自送去秋明殿。”毕竟绿衣女子年长一些,不似红衣女子,脾性秉性还未全部磨平。 三十六章 盛情难却 透过浅紫色的帐幔,承安环视了一周,这分明是个女子的闺阁。 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屋子的左边摆放着精美的雪梨木书桌,桌上搁着一架古筝。 案靠在窗边,敞开着的窗户上悬挂着一串蓝坠珠风铃。风铃下的窗台上放者一支青花瓷花瓶,瓶内插着三支粉色的蝴蝶兰。 风一吹动,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随风摆动,蝴蝶翩翩飞舞。正如花间嬉戏的蝴蝶,好一个蝶恋花! 也不知是何人如此设计,巧妙而有意境。 隐约记得中镖后在河中游出一段距离后就毒性发作了,慢慢的没有力气,随波逐流,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现在躺得是床上,也就是说被人救了。 “床上“,她猛的一惊,掀开夏日的凉被,见自己穿着是一套素净的纯棉宽松睡衣。 在床边摸索一番找不到自己的衣裳,心中一惊,慌忙地跳下床。由于用力过大,忘记背上还有伤口,吃痛的咬住嘴唇闷哼一声。 一个婢女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边扶起承安边欣喜道:“姑娘,你可醒了。快点床上躺着,看伤口渗出点血印子了。” 婢女扶着承安上床做好,又打量了一下伤口道:“不碍事,所幸扎入的及浅,已经用了最好的创伤药,等到时候愈合再用上最好的生肌膏,保准没有疤痕。\" 婢女梳着两个包子形状的发髻,说起来话来眼睛圆圆的。说不上美丽,却也十分的可爱,当下就有了几分好感。“是你救了我?”她一本正经的问道。 小丫头连忙摆手笑道:“我哪有这种本事救你,救你的是我家公子。” 承安眉毛紧蹙,手下意识的抓紧衣服,还未发问,就看见她哂然一笑,脸颊镶嵌着一对深深地酒窝。 “姑娘可是在找衣服,那衣服的后背破了一个洞,再穿不雅。我已经拿去丢掉了。那柜子里面有许多衣服,公子说姑娘可以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承安紧锁的眉毛稍微展开一点,眉间的疑云并没散去,小丫头好似瞧出她的心事,又接着道:“是我给你换的衣服的,姑娘切莫惊慌。我这就去通知公子去。” 说罢一溜烟的小跑,跨出门槛,两个包子的发型跃过窗户就消失不见了。 她再细细的打量这个房间,清新淡雅,应该是女子闺阁,或者是那位公子的妻子? 她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往窗边走去。淡淡悠悠的香味若有若无,非常好闻。又挪步到雪梨木桌前,手指划过几根琴弦,指尖流淌出一串悦耳的琴音。 侧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题名为蝶恋花。 画上描绘的就是一丛蝴蝶兰吸引了一双蝴蝶翩翩飞舞。蝴蝶的翅膀画得栩栩如生,蝴蝶兰婀娜多姿,一静一动,画面非常的和谐。 画上面还有两阙诗,看墨迹应该是相隔数年才题的。第一首的字迹娟秀,应该是出于一位女子。她柔声念到: 喜看蝴蝶入兰间, 花蕊幽香雅室传。 凝是千年梁祝梦, 成双成对舞翩跹。 此画配此图真真是绝配,复又移目到下一首,下笔铁画银钩,入木三分。显然是男子的手笔。 再看看下阕是: 枝头袅袅总多情, 梁祝翩翩月影中。 楚楚动人花烂漫, 蝴蝶一梦梦成空 不由暗赞一声“好字!” 字写得行云流水,苍劲有力,没有一些功力是写不出这样的字的。用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从诗文来看是'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了,事物无常,无限悲伤。 她越发好奇那位婢女口中的公子是个怎样出色的人物了。 又西移几步,来到柜子旁,轻轻的打开衣柜,里面有一排衣服,各种颜色的都有,紫色的最多。 她挑了一件淡紫色的绫罗衣裙,素雅大方,往自己身上套了套与自己的身高袖长做比对。 “喜欢吗?”身后传来男子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好耳熟。 转过头一看,是他。她讪讪的笑道:“原来她口中的公子就是你啊。”上次听他称自己为文清,听小二叫他易公子,直接叫名字好似没有那么熟。 便莞尔道:“易公子,人生何处不相逢,你竟然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轻轻一笑,脸上阳光灿烂,“缘分,上次见你就和你说过我们有缘的。安娘就不要客气,称呼我为文清就可以了。” 他直呼她的名讳,意思是要她直呼其名吗? 她应道:“好,恭敬不如从命。”她抬起右手拍上他的肩膀,大声道:“文清。” 暗咒一声该死,一时间又得意忘形了,抬起的手臂扯着后背的肌肉拉伸的疼痛,咧着个小嘴,样子甚是滑稽。 文清闻声走上前关切的道:“还好吗?你不要乱动,伤口还没长合。我扶你去床上休息。”说罢,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回到床前坐下。 他又道:“等会让嫣儿过来帮你把砂布换掉,清洗上药后再重新包扎。” “嗯!”她知道是自己莽撞了,此刻心虚。她低垂着头,好似犯了错的小孩。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倾泻下来,看不见面目,只余下一段粉颈,修长润洁。 他定睛瞄了两眼,喉头干涩,咽了一口唾沫,眸子中化过一丝玩味,轻挑眉目,戏谑道:“你是得罪了什么人,铜钱镖上淬了毒药的。要不是入水冲掉一些,又得以即使相救。只怕你得送予那河神做新娘咯。” “我已经去过河神那里,看见我长得太丑,吓得赶紧把我送上来了。”承安双肩一怂动,一副不耐阎王爷不收我的表情,浅笑吟吟。 她一转头,就瞧见他的眼神定在她的脸色。 好看的脸就是欣赏,不好看的还盯着看,感情和他人一样把她当怪物看了,心生的好感不由减下去了一分。 她的眸子一暗,语气有点咄咄逼人。“怎么每次见你你都盯着我脸看,能看出朵花来吗?” 易文清看着她生气的模样,微微嘟起的红唇,也不由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我是在想,你这脸上的胎记雀斑有没有办法治疗好,我认识很多不错的大夫,可以请来为你瞧瞧。“ 原来他想的是这个,看来是误会他了。 承安有些不好意思,语气缓和了很多。“不必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早已习惯了。” 淡淡地语气,不见喜怒。真是是受之父母吗?他的眼中有过一闪而过的笑意,“我还以为女子都爱美呢,看来安娘你并非凡人,是我用世俗眼光来看待了。” 并非凡人,难道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不可能的,水是去不掉印子的,肯定是自己多疑了。她无意识用手覆上脸颊,这个动作正好被易文清收入了眼底。 她不欲再纠缠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安娘谢过易公子的救命大恩,要是没有你,只怕真的是见河伯去了。改日再登门道谢,我现在有急事在身,可否借那件浅紫色的衣服一穿。” “这个屋子好久都没有住人了,这些衣服都是没有了主人的,随便挑。你的伤势未愈,余毒也没有彻底清除,先不要动,你的急事可否说给我听,我帮你解决。” 她再次打量一下四周,很久没有住人? 房间干净整洁,窗台上的蝴蝶兰还新鲜着。看到房间的摆设,再联想到之前看的那两首诗,”成双成对“,“梦成空”。肯定是他的心上人不假,是离开他了吗? 这么优秀痴情的男子,不是太可惜了。扼腕叹息,神色戚戚。 “在想什么呢?还在为你说的急事担忧?”见她沉思的样子,好奇的问道。 她才晃过神来,想起告辞的事情了。 “已经麻烦太多了”,她还要接着往下说告辞的事情。 易文清打断道:“你先安心养生,我们见过几面,你也说我们有缘,都是朋友了,你的事情我自然要帮你分担的。” 承安还欲在说,嘴唇微启,欲语还休。 “你是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还是不相信我这个人?”他剑眉微挑,英气逼人,脸上似有淡淡的薄怒。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她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果然如他所料,盛情难却,却之不恭。像她这样任性而为的人,也不好意思的时候。 这个男人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呀,既来之而安之。 反正有人包吃包住还包干活,自己是赚大了,怎么算都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三十七章 美人秋千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夏日正盛,后花园却依旧姹紫嫣红,绿草如茵,树木郁郁,毒辣的日头到了这里,也变得温柔多情起来。被树叶绿草一层一层的吸收折射,最后只剩下一片绿荫和清凉。 易文清走入花园,映入眼帘的便是这美如画卷的一幕。 高大的国槐树上开满了雪白淡黄的槐花,远远望去,就好似飘浮着朵朵白云;细细一看又似倒置的一盏盏的华灯杯盏。 在这颗大槐树的分叉的树枝上,吊着一架秋千。秋千的绳索用海金沙藤缠绕,上面点缀着些许各色花瓣,端端是好看得紧。 秋千架上坐着一位浅紫色衣饰女子,一双修长的玉手扶着缠绕藤蔓的绳索。 随着秋千的荡上荡下,树枝上那些盛衰了的花瓣受到轻微的摇动,簌簌飘下。 女子的轻盈的衣袖飘飘若仙,发丝飞扬,一串串欢快的笑语声传来。 “少爷,少爷”,青奴见他家公子眼神痴迷止步不前,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动。 瞧见眼前晃动的手,易文清收回神思,视线依然投向远方,神色如常。 “若怜若是穿上这件浅紫的衣裳,荡起秋千也是这般好看吗?” 半晌,青奴的耳边才幽幽传来一句话,似问似慨,似叹似喃。 若怜可是少爷的一道心伤,这么些年府上从来没有人提起过此事,但是谁也不曾忘记过她的存在。 “兰居”一直都原封不动的保持着原样,嫣儿每天都必须打扫。 蝴蝶兰依旧精心培植,品种一年多过一年,花姿更是一年盛过一年,可见若怜在少爷心中的地位一直没有人能够撼动。 只是今日少爷竟然为了一个丑颜女子,一再破例,真真奇怪。不但住进了兰居,居然还穿着若怜姑娘的衣裳。 若怜是少爷的贴身丫鬟,专门伺候少爷的饮食起居。说是丫鬟,其实府中的下人包括青奴都是以若怜姑娘相称。 两人年纪相仿,一起长大,两小无猜。 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若怜姑娘身份有别,即使做不了主母也是可以做妾室的。哪知,荷花才露尖尖角,正是含苞待放之时,就遇狂风暴雨终摧折。 身染恶疾,天妒红颜,香消玉殒了。少爷花了好长时间才好不容易从痛苦中走出来,接受这个事实。 知道此中关系的青奴不敢贸然答话,生怕勾起了少爷的伤心过往。 青奴眼睛瞄到正在荡秋千的安娘,脑袋灵光乍现,岔开话题道:“少爷,你看这个丑安娘姑娘的背影真漂亮啊,真是可惜了!“ 易文清仿若没听见,神情微怔,两道剑眉微蹙。 主仆多年,少爷的习性做奴仆的自然了然于掌,每每此时少爷就在沉思,他退后一步,默不作声,生怕惊扰了少爷。 “你退下,我一个人走走。”易文清显得有些疲倦,摆手示意道。 青奴应了一声径直离开了。 易文清徜徉在后花园中,心情也跟着敞亮了,说不出的熨帖舒适,有几个年头没有细细的观赏这里的草木花石了,有多久没有这般自在的呼吸了。如今的笑语声一浪高过一浪,轻易的拨动了心中那根紧绷的琴弦,青涩的少年时光仿若流转,褪色的过往画卷一幅幅展开。 他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只觉得处处是风景,随意走走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槐树下。 “嫣儿,好凉快啊。你再荡高点荡快点!”承安从坐着的姿势轻巧的转换成站立的姿势,足尖定在秋千上,整个人如一只翩翩的紫蝶在繁花中穿梭。 嫣儿发现了少爷在身后,正欲开声,就被易文清嘘声了。 他把折扇别入腰间,代替了嫣儿,双手一推,整个秋千的绳索打直拉平。 安娘的笑声更甚了,大呼过瘾。 “还能更刺激一点吗?”她畅笑问道。 易文清的嘴角逸出温和的笑容,运气一推。 哪知道力度过大没有控制好,秋千已经跃过往上抛,绳索弯曲,下降时由绳索被猛然拉直,“啪”的一声断裂了一根。承安由于是站立于秋千上这个动作本就是有难度的,加上绳索断裂一根,整个人和猛然震荡的槐花一起飘落。 下落坠地的瞬间,一双修而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身,打横抱起。 她亦双手亦自然的悬挂于他的项颈。四目相对之时,她清楚的看见她的身影倒影正他的瞳孔中,沉入那如潭水般幽深的眸子中,漾起浅浅波光。 以承安的身手,这点事情是难不倒她的。 没想到被英雄而且是美男搭救,这种感觉好似还不奈。 当她意识到手还悬挂在易文清的脖子上,姿势说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脸颊迅速的飘来两朵红云,羞怯的推开怀抱,一个趔趄的挣脱出来,退到一旁,语噎,手脚此刻也觉得多余,不知道如何置放,只顾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踢着地上坠落一层层的花瓣。 看她如此娇羞的模样,易文清的笑意更浓,满脸的化开,眸子里盛满了光芒。他走上前,用手拂过她的秀发,宽大的衣袖拂过脸颊,眼睛,痒痒的,就好像捞痒痒的感觉。 她心中惊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娇喝一声:“你你要干什么?我对你不客气。” 只见他的衣袖倏忽挪开了,手中夹着一片槐花树叶,对着阳光照看,脉络清晰。英俊的脸庞上多了一股玩味的笑容,好似不像平时的他。 她知道自己是想歪了,但是又拉不下脸来道歉,窘得脸发红,尤其是看他此刻盯着自己的笑容,更加窝火,真恨不得有个地缝给钻进去。如是一溜烟的跑了。 楚承安啊楚承安,往日都是你看别人发窘,今天轮到自己面红耳赤了。 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要是呆子在的话,定然只有她摸弄他的份。 呆子的事情,易文清说要帮忙打听的,本来是要问他结果的,怎地自己见着他就跑了,你真是好没用,羞死人了。 于是她又原路返回。 幸好,易文清还在。 他正在那里修复秋千,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那架秋千已经在他的手上完好如初了。她在一旁看着踟蹰不前,也不好打破宁静。 “这个绳子本就旧了,不牢靠。过两日我得空了给你装一个铁索的,保准牢靠。”说罢,他用手扯动几下绳索,确定扎实了才作罢。 “你怎么知道是我?”承安蹙眉疑惑道,刚才站在他身后,他一直在专心摆弄秋千,并未侧头。 “你怎么知道我的话是对你讲的?你一出声我当然知道是你在说话。”他不声不响的就把话抛回来了。 承安心道原来如此。转念一想,不对。秋千这事情分明就是对她所说的,又被他给绕过去了。此人真是可恶,“你没说实话,也就是没把我当朋友。” “我早就知道忽悠不了你,好,那我说实话了。因为你的脚步轻盈,而且身上有股淡淡的梨花香。” 梨花香,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可能是因为自小闻惯了的缘故。泡澡饮食中都有梨花,早已经融为一体。加上梨花本就是淡若无香,不仔细闻根本就没有。 “是吗?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她挑眉,樱唇翕动。 “嗯,第一次我也没有发现,直到那日在听雨阁茶香淡淡牵引着梨花清香丝丝缕缕,煞是好闻。以前常去,却未曾闻到过,直到再次见你,才确定是从你身上传来的。” 承安抬手送入鼻子前细细闻香,是有股若有若无的体香,自己习惯了十几年了。并不觉得有它。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没骗你。怎样,我们还是朋友。”他甩甩衣袖,是去额头的汗水,抽出折扇展开,一脸的笑意。 她搔首嫣然一笑,“原来如此,我信。你之前帮我打听我朋友的事情怎样了?“ 他折扇轻摆,恢复之前的斯文风度。承安瞄了一眼,依旧是一副兰花,右边还题了一副墨宝。只是这里的兰花没有蝴蝶,是一副水墨画,正衬君子的气质。 他好似早料到会问他一般,不慌不忙道:“你那两位朋友安然无恙,现在还住在之前住过的那家四方客栈里。我已经付了房费,交代了掌柜让他们安心住下。并留信说你安好,待养好伤后再寻他们。” “嗯。文清大哥,真心谢谢你。” “大哥都喊了,这样说就太见外了不是。对了,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你如此挂怀。”他好奇的问道。 “也和文清大哥一样,萍水相逢。投缘就成了朋友。这次我有难,你不是也一样护着我。”她的绣花鞋依旧踢着花瓣,轻盈的裙裾上沾染着花瓣,好似蝴蝶跃然坠入,绣入裙裾。 在东宫向来能言善辩,长袖善舞的他,在她的面前老是被无敌反击。“你的伤全好了吗?” “差不多了,用了你给的玉露生肌膏,现在已经开始退去疤了,看来真能完好如初。”她欣然答道。 “你的身体有没有觉得不适?睡眠还好吗?”他关切的问道。 “一切都好。你看我不是生龙活虎的。再说已经服用了解药,又开了药物清理余毒。这都是文清大哥你的功劳。”她边说边手舞足蹈的证明自己没事。 易文清看她可爱的摸样,神情也好似舒展了。笑道:“谢谢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 说完,满意地看她一闪而过的微怔,开怀大笑道:“你放心,不是要你以身相许,陪我一起逛逛这花园怎样。” “哼,以身相许只怕你不肯要。逛花园我正有此意。”她同样戏谑的语气,笑盈盈的回道。 尴尬的气氛就在你言我语,欢笑声中消失殆尽了。 三十八章 姐妹相会 伤痊愈了,楚承安就向易文清告别,易文清也再也没有什么理由留下她,便嘱咐几句就随她走了。 四方客栈内,陈八娘正托着小脸在那里磕瓜子,越磕越不耐烦,干脆把瓜子一推,双手往桌上一放,把头搁在手臂上,摇来摇去,长吁短气。 “八娘姑娘,你怎么了?”钟直一边拾掇瓜子,一边询问。 他倒也不气,甚至有几分憨笑,这姑娘怪不得喊安娘姐姐,秉性倒是有几分相似,都有些古怪,行事说话更加的乖张。 “你没看到我很无聊吗?”她翻了一个白眼,一脸的鄙夷。 “八娘姑娘,文绉绉的,拗口还不好听,听得我都起鸡毛疙瘩。” 她嘀咕一句,长叹一声,又把头勉强竖起,脸蛋皱成一个小苦瓜,“安姐姐啊,安姐姐,你在哪里啊,快点来找我。成天和这个钟公子在一起,人都无聊死了。” 钟直挺拔无奈的摇摇头,但笑不语,陈八娘的心情他也感同身受。 他同样挂念着承安的安危,直到掌柜的传信才把悬起的心下降了一半。 现在都过去了七日光景了,房钱伙食全免了,无所事事在这里住着反倒不是滋味了。 莫不是安娘伤得很严重所以不能前来相聚,不对,如果伤得严重又怎么知道派人来这里传信,给他们付房钱。不对不对,如果没事即便还在养伤也可以再派人来传信。安娘吉人自有天相天象,而且看她的身手就是一名高手,定然不会有事的。 陈八娘看他一下点头一下摇头,神情不定的走来走去,心情也跟着七上八下。 “钟公子,劳你不要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我受不了。这里有凳子,你先坐下成不?” 钟直一听脚步一滞,此刻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只脚迈开了步子,一只脚还在后,样子诙谐得很。 他脸色讪讪,右手背拍打着左手心,心中焦急不安,用商量的语气道:“八娘,虽说安娘要我们在这里等她,不要离开。但我看我们在这里等下去也不是一回事,总要做点什么。既然掌柜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我们好歹也要出去打探下送信的是什么来路。” 八娘一听双眼放光,拍案而起,嬉笑道:“这就叫对了嘛!我正无聊,我们一起找找。不过你不能丢下我,我没有武功的,万一被人捉去了,到时候安姐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还有你要跟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我让你干嘛你就要干嘛\"嗡嗡的说了一大串还停不下来。 钟直直感到万千的语言编织成网铺天盖地而来,这姑娘还有一点与安娘不同,那就是话多。 “话还是这么多,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要少说话吗?”人未到语到,两人闻言都是一怔一喜。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真是太好了。”钟直快步上前迎接。 八娘直接掠过钟直整个人扑上来,拉着承安的手上下打量,七嘴八舌的有说不完的话要和承安述说,逼得一旁的钟直像个多余的人,只能退在一旁,看她们说话。 八娘说着说着,还嫌不够,干脆拉着承安的回她的房间。 姐妹劫后重逢,自然是有很多掏心窝的体己话说。 夏日的天气炎热,窗户都是敞开的,空气流通。一阵阵的微风吹来,人不由的犯困。 承安于是便把折叠的藤椅支开,躺上去小寐一会。八娘倒是贴心的为她掌扇,真是难得的耐心。 有一只白鸽从窗户边跃过,八娘欣喜的三部并作两步的跳过去,可惜速度极快,一闪便过去,空中连个鸽子的影子都没有了。她失落的一屁股落座在凳子上,弄出些声响。 “怎么了?”承安迷糊着眼睛慵懒地问道。 “安姐姐,我吵醒你了呀。”她略略歉意的给承安斟了一碗茶,一边笑道:“安姐姐,我刚才看到有一只乳白的鸽子从这里飞过,速度很快,矫健有力,好漂亮啊。” “鸽子?”她娟秀的眉毛微拢,跟着重复一声。 “是啊,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吗?”八娘不解的问道。 “你说的应当是饲养的信鸽!否则正直炎热的午后,一般的鸽子是不会这个时候在城中出没的,再说客栈附近人来人往,也没有什么树木。”她简洁的分析,并没言其他。 在白沙洲上爹爹也养了许多信鸽以便与外面交流的,她就经常通过飞鸽传书也醉书画通信,近两年多却没有消息了,因为逍遥游老前辈派醉书画出谷历练去了,所以中断了书信。 算算时间三年历练应该差不多了,也许已经归谷或也快了。 她女孩子家家的,婚姻的事情,总不能直接写信和老前辈严明,要他来阻断爹爹,为自己的徒儿提亲。 飞鸽传书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需要从小的驯化,利用鸽子归巢的能力的,有固定的点才能送信。白沙洲养的信鸽就是将从小驯养的鸽子带到需要到的地方,无论带多远,鸽子都能带信回到白沙洲通信的。 像这种不知何地的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别说鸽子就是人也是难以做到。 她不禁笑笑,肯定是自己多想了,不过是凑巧有鸽子飞过罢了,她心中竟然隐隐盼望是爹爹的鸽子寻到了她。 “安姐姐你在想什么呀?“ “没什么。“她淡淡的回道,“对了,你从逃脱后居住这里多日,可有什么人追来或者打听你的消息吗?” 八娘明显的情绪激动,瞪着两只圆圆的大眼睛,牙齿咬得滋滋作响,手里反复揉捏着衣襟上的裙带,一脚搭在凳檐上,话语从牙齿缝里挤出,字字掷地有声。 “去他奶奶的,狗贼要是敢来,姑奶奶我定要挖了他们的眼睛,剥了他们的皮,丢了骨头去喂狗才解恨。” 承安不出声,她知道此事对于八娘来说只怕是一辈子的阴影了,即便如她般不拘小节的人,也一样的在意,好在那日被自己遇见了。 这样说来,这几日并没有人来搜寻他们,这反倒让她不安。 按常理他们要找的人就是她,定然会通过与她相关的人下手来搜寻她的下落的,却没有丝毫动静。 即便他们认为安娘不是陈安并且不在此处,她也不会天真的认为他们会仁慈的放过八娘。 要是这样,当初就不会抓着八娘逼问她的下落了。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难道是因为易文清替他摆明了麻烦吗? 脑海中浮现他那样的意气风发,自信凛然的直问她,“你是不相信我这个人,还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既然他有能力救她,又能迅速地找到他们安置于此,想必做好了周全的安排。 她欠他是越来越多了,而她盘桓数日却只知道他的姓名,其他一概不知。想那日初见,青奴的口气,好似他家的公子应该是圣京城中的望族,多的是女子想要以身相许。 也是,那般出色的男子,能有几个女子不为之倾心。 那么,你呢,你也是吗?心中有个声音这般问她,这个大胆的想法一冒出,自己都惊慌失措。 不是的,她出来不是为了解除婚约,然后好找到醉书画的去她家提亲的吗?怎么中途就见异思迁了,这不是三心两意吗?心中令一个声音说,这怎么算三心两意呢,你和钟直还有个名分,和醉书画那自能算是世交好友罢了。 她顿感喉头干涩,端起八娘斟的茶水一咕噜的往口里倒,这才觉得燥热下去几分,人也清明起来。 自己充其量也就是对易文清有好感,其他的还真是算不上。他的身份倒是要好生打听一下,别连自己的恩人都不知道。 “安姐姐,你怎么这般热,你看你的额头上都沁出汗水了。”她拿出扇子热情的扇着,边扇就开始了她那喋喋不休的絮叨这几日呆子是如何如何,她是如何如何的想念她之类的。 承安也是一脸无奈,听不到时想念她的声音,真要是天天置身其中,耳朵难免生出茧子。 第一章 屠恶大会 四方客栈内是人满为患,很多外地来的江湖剑客都没有地方落脚了。 南腔北调,一片喧嚣。 听着掌柜的一声声的拒客,八娘眸中暗喜,好在一早就有贵人相助订下了这客栈,天下有这等白吃白住的好事,还真愿意把这当家长住下去。 承安扫了一眼这些吃饭的打尖住店的人群,显然江湖客居多,鱼龙混杂各门各派的都有,难道最近江湖上有什么事情发生,那倒是有热闹可以玩一玩。 “那不是墨山派吗?“钟直一脸的钦慕,正欲上前拜见,就有两人快他一步见礼。 “东苍门弟子华清,华阳久仰墨山派盛名,今日有幸得见,荣幸之至。”那两人身着青布衫,言辞恳切,垂首抱拳而立,似待回答。 “东苍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你们来此也是想参加屠恶大会,夺得天下至宝青霜剑?还是来凑凑热闹。”说话的人神情桀骜,眼色鄙夷,看都不屑多看一眼,好像脏了他的眼睛似的。 “大师兄,这样说太伤人了。”那名桀骜男子身侧的一位男子对着刚才说话的男子提醒道,又礼貌地转头又对着两位东苍派的弟子有礼道:“两位太客气了,家师曾说东苍派的天苍子的剑法古朴浑圆,自成一派,以守见长,也是武学正宗,他日发扬光大,必然能列入名门大派的。” 华清华阳难看的脸色才慢慢缓释,华清抬头道:“谬赞了,敢问阁下可是墨山掌门墨羽仙前辈的嫡传弟子墨云?” “正是在下,这位大师兄墨风,三师弟墨雷,四师弟墨电。” 墨云他指着几位同门师兄弟一一介绍,被介绍之人除了墨风,其余人等皆点头示意。 “你是大师兄还是我是大师兄?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卖好。区区一个东苍派,也值得我们墨山派如此,自降门楣,丢了墨山的脸。”墨风鼻哼一声,脸色显然有几分薄怒。 华阳到底是年幼几岁,不知道克制情绪,本派受此羞辱,气愤不过,额头青筋暴起。 “大哥,墨山派欺人太甚。号称天下剑宗之首,我看不过如此,狂我之前还心生羡慕。我看若不是玄尘门退隐江湖,近年又销声匿迹,哪里轮得到墨山派在这里妄自称大。” “华阳”,华清沉斥一声,接着道:“师弟口不择言,冲撞了各位还个请各位海涵不与之计较。今日我们师兄弟初见各位,倒是觉得各位与江湖传闻相符,诚不欺人!” 华清语言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哦,有哪些关于我们的传闻,说来听听。”此话倒是成功的引起了墨风的注意,他不禁抬首问道,还以为是什么溢美之词。 “江湖传闻风云雷电武功高强,剑术上造诣更高,尤其是四位布的剑阵天下无敌。三弟子四弟子勤奋又加,虚心向学。二弟子墨云有大家风范,胸怀宽广,交友广泛。大弟子墨风造诣最高,自视极高,眼高于顶,睚眦必究”听到前面的夸赞墨风还洋洋得意,到后面听得他嘴角抽搐,就连一旁的墨云也脸色微变。 本来他与大师兄的关系就很微妙,大师兄一直忌惮着他,把他当作未来章通往掌门之路的劲敌,这一番话,说的是江湖传闻,实际上是暗讽了他们又成功的挑拨了他们的关系,看来此人倒是个厉害人物。 “啪”的一声,握在墨风手中的酒杯碎裂成细小碎片,尽数朝华清华阳两人逼去。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连忙抽剑于胸前防御,两柄剑舞得是密不透风,碎片一一被剑气挡在外面,已然没有了攻击力,被震成了粉末,纷纷散落地面,如粗面粉一般无异。 承安,钟直以及其他的墨家弟子以及围观的众人都暗赞一声好功夫。 墨风突然发难,却没有讨到半分便宜,还成为了众人笑柄,此举又更加落实了睚眦必究的“美名”,怎么不恼怒。都怪自己太过轻敌,可是不反击搬回这局就对不起他天赋异禀,造诣极高的盛名,以后在师弟和掌门面前的形象也会一落千丈,贻笑大方。 其实他哪里知道,东苍派的在剑法精妙上确实比不上各家所长,却以剑气见长,他们一派的宏图就是希望哪天可以发展成为气宗,与墨山派的剑宗齐名。只是门派人才凋零,一直停滞不前。 这一次阳清两兄弟,已经把内力悉数灌注剑身,以气运剑,用天罡霸气震碎了瓷片,于此才避开了这一截。一鼓作气,就是为了讨回师门的面子,让眼高于顶的人也知道东苍派也不弱的。 要是再来,就必然是再而衰三而竭了。他俩心中只盼这招起到震慑力,好就此收场。 而墨风此人心高气傲,争强好胜,此举只会激怒他。 “墨风要好好讨教几招了。”说罢,携剑飞落身侧,“看招。” 他自负极高,之前又瞧不起他们,自然不会拔剑。未曾出窍的剑舞得如雷霆震怒,蛟龙出水,周围都是凛冽得剑气,大家都自觉的退步周边,恐遭池鱼之殃。 阳清二人长剑已在身前,两两配合,左右两剑各划三个圆圈,三个光圈便如是有形之物,剑气在周围扩散凝结来抵抗这精妙的剑法。 这几个剑气化成的光圈形成的屏障虽然暂时护住了他们,但墨风的剑法不是盖的,长剑伸出,从光圈左侧斜削过去,兄弟两猝不及防,又腾空顶头一劈,剑气光圈笃然裂开一缝,光圈一缩,渐渐摇曳不定。 两兄弟暗叫不好,只得把生平的功力全然压上。 尖峰时刻,容不得过多思考,撤与不撤都定然受伤,现在既然双方已经拼上了,此时再撤已经晚矣! 墨风手腕一抖,未出窍的剑套注入内力,剑气外露,无刃似有刃,倏进倏退,时快时慢,好似在写着一副漂亮狂傲的行书,片刻之间,他便一连攻了十八招。 这数十招剑法每一招均有杀着,每一招均有变化,聚而为一,端的是繁复无比。 阳清两兄弟胸口发痛,喉头腥甜,满眼都是铺天盖地的剑影袭来,心叹倘若能死在这等精妙如斯的剑法中也算无憾了。 兄弟对视一眼,心意相通,闭目最后一击。 “墨山派端的是名门正派,还真是锱铢必究。三言两语不合,就伤他人性命。传出去,大家只会为东苍派感叹,鄙夷墨山派。”说话的正是承安,在钟直观战毫无察觉之际,她拔了钟直的青铜剑一跃而出了。 闻言大家都把视线投到她身上,不解她语。 众人只道比试几招,墨风并未拔剑,而且对方是以一敌二,已经占尽了便宜。 哪里知道真正的高手,可以以指化剑,摘叶即可伤人,所以不明形式的众人,并不明白承安的话意,倒是一旁的云,雷,电三兄弟了然于心。 如若承安不出手,他们最后关头也会挽救那两人的性命的。 墨云深知大师兄不出口气是不会罢休的,他们也无意惹恼师兄,也不想给门派惹出仇杀,只要最后关头护住一命,既保全墨山派的美名,又可以在江湖竖立威信。 怎料,半路倒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丑颜女娃,希望不要让他们失望才好,他们也想见识墨风隐藏的实力,看看到底到了怎样的地步了。 只见她如燕子一般轻灵的身形一动,盈盈飘然至墨风眼前,墨风一看是女子,轻敌之心更甚,心料是哪个想博名声的出来想卖弄一下罢了。 她纤足微顿,青光一闪,身子滴溜溜的转了半个圈子,长剑随身转动,看似柔美飘逸的一招,却是暗含汹涌波涛的一招。 此女子的招式虽看上去弱柳扶风,似轻拈落雪,但却招招凌厉,攻守兼备,一亮招出剑就知道绝非泛泛之辈了,当下打起十分精神接招应付。 打斗中承安那把笨拙的剑尖上突然生出寸余吞吐不定的青芒,看众中有十余人齐声惊呼:“剑芒,剑芒!” 数招扫过,墨风深感威胁,又见剑芒,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可是内力极高的人才能使出的,就是他也拼尽全力只能逼出淡淡的火星光芒。 墨风当下便也不再保留,“嗖”的一声剑身出窍,嗡嗡作响。剑身玄铁而铸及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剑刃锋利无比刃如秋霜,周围的燥热的空气都好像都寒冷了一些。 “真是把旷世好剑,这可是墨山派有名的秋寒剑,墨山历代掌门也曾用过此件,只怕与那屠恶大会上的青霜下不相上下。”看者中有人认得此剑,惊呼道。 “照你这样说,墨风岂不是被定位下一任掌门的接班人。”人群中有人啧啧称羡。 “那倒未必,掌门人的信物不是这柄剑。掌门用过不代表他就是未来掌门呀。”众人窃窃私语。 “好剑,好“贱”,承安话语一拖,把“贱”字拖得老长,秀眉一横,即刻几招快剑齐发,上劈下扫左刺右突,剑在她的手中仿若有灵性一般,飘逸优美,好似翩翩起舞一般。 那墨风不愧是资质上乘,剑法深得墨山派的精髓,左右闪躲堪堪擦肩擦身而过,形式却相当窘迫,这是下山历练以来第一次碰到如此强劲的敌人,而且还是个丑丫头片子。心想必须速战速决,自己的内力正在慢慢的消耗,而看对方却气定神闲,吐纳呼吸均匀,不知道修习的何种内功,竟然几十招过后不疲不休。 目前自己在内力上已经讨不到便宜,剑术上也是旗鼓相当,并且已经渐渐弱势,唯一的就是自己手中一把旷世好剑。 那种普通弟子才用的青铜剑根本没法比拟,若不是持剑者的修为极高,这种剑早就是废品了。 他闪躲之际,迅速直刺一剑,承安柔身仰头后倾,青丝尽数垂落于地,一脚轻抬,看似极轻,却是下身之时足尖直踢墨风的手腕,想逼迫他弃剑。 墨风不得已后退一步避开此招。避招片刻之时,承安已经回身迎面刺来。 他看准时机,下意识灌注全身内力地提剑直面抵挡,只闻得呛啷一声,猝然听得剑锋相击,锋相交,龙吟铮铮。 接着又是呛啷一声,原来对峙之际,承安手中的青铜剑已经断裂开来,由于彭拜的内力没有了着力点,反噬回来,而对方的剑气又扑面而来,被逼的后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哈哈哈,真是不打不相识,两位的剑术切磋真是叹为观止。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身怀如此绝技,佩服佩服。姑娘的良兵断了,而我们墨山派不但精于剑术,打造的兵器也不凡,改日赔姑娘一把,以当歉意。今天我们何不言和作罢,他日共赴屠恶大会,一较高下,看谁先赢得青霜剑,如何?”墨云上前充当和事老,三言两语就把这场争端给化了。 有时候言语的力量远胜于武力,这不几句话就挑起了事端,几句话又平息了事端。 切磋,真是说得好听,还不断提起断剑之事,心中打得是什么主意我还不清楚。 一是好保全门派名声,二是往脸上贴金。说剑术不错,打造兵器更不错,好处真让你占尽了,若不是仗着有一把利刃在手,早就败阵了。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只怕众人都承它墨山派的好。 本来看墨云这人慈眉善目,五官端正,加之之前说话行事与墨风不同,还心生好感。这话一说,可见他的心思缜密,只怕是个长袖善舞之人。 那个墨风剑术造诣都不差,傲气十足,论内里心思只怕不及这位师弟三分之一,不然也不会开口就挑起事端,我看这掌门候选人早晚得易主。 承安心中暗自思量一番,嘲讽道:“墨山派的人剑术人品都已经领教过了,我看兵器吗,只怕也和剑术人品一样,金属其外。屠恶大会上见就见,正好我断了一把剑,就去那里讨一把那什么青霜剑玩玩。”承安话语说得极其轻巧,好似去树上摘颗果子般的简单。 “安娘,想不到你如此厉害。墨山派打造的剑刃真的是江湖各派重金难求的,他们很有诚意,表示了歉意。我看也没有剑傍身,不如见好就收。”钟直看她说话如常,心知并没有受伤,便开始劝她接受对方的示好。 承安怒瞪了他一眼,这哪里是示好。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和占便宜,真是气死了,要是有内伤,当场就得被他气得吐血。到时候没栽在别人手里,要折在自己人手中了。 “姑娘说得对,他们就是名过其实,想必没什么好东西。我们兄弟二人的贱命承蒙姑娘解困相救,万分感激。他日姑娘有求,我们定然誓死相报。”说话的阳清,他低头捡起地上的残刃恭敬的递交给承安。 承安也不说话,伸手接过,气呼呼的拉起钟直的手掌往那一拍,眼珠一瞟,“拿去你的破剑,他日我会拿上那劳什子的青霜剑赔偿你的。” 这话语气说得急冲,饶是钟直,在众人围观中脸色也不好看。“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绝世好剑来换你的破剑,你应该对我感激涕零,接受我的示好才对。”承安挤了个笑脸,补充道。 “姑娘既然决定要前往赴约,我们也正要去,不如一起。我们兄弟两虽然只是荧光之力,有人照应相助对姑娘夺得剑总归会有些用处的,只要姑娘不嫌弃。” 承安见阳清阳华二人说话恳切真诚,油然生出几分好感,淡淡的吐了句:“那就一起,明个给我讲讲什么是屠恶大会。”说罢便饭也不吃径自上楼去了。 众人晕倒,连屠恶大会都不知道是什么,就直言要夺得青霜剑,这姑娘有凭着有几分本事,口气大得很,初生牛犊不怕虎说得就是她! 钟直终于好像弄明白了安娘为什么生气了,嘴唇微张想要解释什么的,人都已经走远了。 一旁的八娘也跟着鼻哼一声,一跺脚也跟着扬长而去。 钟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们的背影,得罪安娘好似弄明白了为啥,何时又得罪了八娘呢! 大概是带“娘”字的都比较难应付,她娘亲就是一个! 第二章 饥肠辘辘 承安,八娘两人昨晚饭都没吃就上楼了,肚子一大早就唱着空城计,于是这是承安居住在四方客栈以来第一个早起。 “安娘这边。”钟直露出整齐的牙齿,冲她招手。 他的旁边坐的不正是昨天阳清阳华两兄弟,他们也点头面露微笑,“姑娘一起,我们好分析分析屠恶大会,好从长计议。” 承安杵在原地,八娘却早已耐不住了。 他们桌上可是有着现成的早点,有包子有油条还有清粥,她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伸长着脖子眼睁睁的盯着他们大快朵颐,唾液被刺激得如洪水泛滥四溅。 她吞了吞口水,“安姐姐,是那两位公子请你吃饭,又不是那钟木头,再说,请顿饭而已,比起你昨日为他们拔刀相助来说算得了什么”八娘又开始口若悬河,为了吃一顿饭卯足了劲。 再不去耳朵是种折磨,等八娘那一长串念完时,承安早就快步走到桌前了。 “等等我,真是的,害我白费这么多口舌。“ 承安打量了一下钟直就看看他们两兄弟,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就变得这么熟稔,难道昨天她走后还交谈了不成。 粥盆放置在钟直这边,钟直连忙起身乘了一碗粥递送给承安,又再乘了一碗递给八娘。 八娘早已迫不及待,勺子都不用,张着血盆大口往嘴里倒,不雅得嗦嗦声接连响起。对面的华清华阳都看得目瞪口呆,这样小小身板长相俏丽的女孩,吃相竟这么难看。 吃完后以袖拭嘴。似乎发现大家都看着她,不好意思打着哈哈,手却伸向盘中拿着最后一根油条。 承安也饿,却是从小锦衣玉食,自己也喜欢烹饪。 她一看又是咸菜清粥,清汤寡水,食欲也减了几分,一片调羹在里面搅来搅去的。 “安娘,可是哪里不舒服?”钟直看承安的恹恹的神情,连忙放下了筷子。 “可恶,肯定是昨天那厮,这口气我一定要讨回来。”华阳拳头握得紧紧的,一拳叩击在桌面上。 “华阳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安姑娘,你有不适一定要和我们说,都是受我们所累,要是有事我们就是万死难赎。”华清对着华阳皱了皱眉。华阳立即平息着怒颜,把自己的手从桌子上缩走。长兄为父,从小就服大哥的话。 “没,就是不想吃这个。”她实在不想吃,干脆放下调羹。 八娘粥已经喝完,一跟油条塞满嘴巴,含糊不清道:“很好吃啊,为什么不想吃。你吃口油条。”说罢,把咬在口里的油条的下半截扯断递过去。“这可是仅有的一根油条了,我够姐妹,快吃。” 承安欲哭无泪,这是交友不慎还是共患难啊! “这事好办,安姑娘你想吃什么,今日理应我们兄弟请客。”华清拍着胸脯道。 爽快,等的就是这句话。那呆子没钱讹,只能讹他们了,不过看他们穿着打扮也不似个有钱的。 承安滴溜溜的大眼睛一转,莞尔笑道:“我要一份牛腩粉,牛腩要多,粉线要有弹性,上面要盖个荷包蛋,必须是酸辣味的。还有要一碗冰镇的陈皮酸梅饮子,外加一碟花生米,而且在四方客栈这阵子的早餐你都得包。” 华清一听并不是什么难的东西,还以为会是什么珍馐得佳肴,这点东西怎么会请不起。 于是吩咐小二,小二面露难色道:“客官,你要牛腩粉都可以按照你们的要求办,只是这冰镇陈皮酸梅饮子实难办到。” “这是为何?”华清诧异。 “客官,这能用冰块的除了达官贵人家有这个配置就得找专门的饮子店了。圣京城中能配冰室的饮子店怕是不多,冰块倒是可以弄到,只是这陈皮酸梅饮子没听说过,要是单单把陈皮酸梅加糖熬汁滋味怕是不好。你们可有方子。” 这倒是问住了华清,本以为这不过是钱的事情,没料还扯出秘方的问题,他求助的看着承安。 “陈皮 15克 ,山楂干 60克 ,甘草 3克 ,乌梅干 40克, 冰糖 100克, 水 2升。记住乌梅要选色泽光鲜大颗的,材料都要浸泡半个时辰才能熬,滤渣后等自然冷却再放置冰块中。”她又补充一句,“记住是自然冷却,切不能图快,用冷水降温,影响了口感。” 小二还是不动,面露难色。 “又怎么了?都告诉你了还不去。”华阳几分不耐道。 “客官不是我不愿意去,区区一杯饮子,花费的时间和人力及多。你看我们店里这两日的人这么多,我是腿都跑断了,一杯饮子还要专门去弄冰块,这这” “再不去,你的腿就不是跑断了。”说话的是华阳,他从上打量下小二,最终停在他的腿上,冷声道:“而是被打断了” 小二心有戚戚焉,江湖客还真不好伺候。都是这劳什子的屠恶大会招惹这么多的江湖客,害得他每时每刻战战兢兢的。 “他开玩笑的,费用好说,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你看可行?”华清商量道。 “客官,你也看到了我有多少客人,是真的走不开啊。我是养家糊口的人,不想丢了工作。”小二一脸无奈,求助的看着承安,华清也无可奈何的看着承安。 承安早就知道掌柜的注意到这里了,当下别过脸去,看着柜台的掌柜大声问道:“你说呢?跑腿一趟,获得一个秘方。你又多了一项收入,你说这生意做得做不得。” 掌柜呵呵的摸着胡须走过来,笑道:“与姑娘做生意,当然做得。二狗子,还不快去。” “二狗子”,承安掩嘴噗嗤一笑,脸上的胎记跟着如花般绽开。 吃饭的旁人甚觉得恶心,华清华阳两兄弟胃中也有丝翻腾,脸上却未露声色。 华清见钟直直视安娘,好似并没任何不妥,难道是看习惯了。 片刻,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腩面上来了,香气扑鼻,勾起人的食欲。 “姑娘一切照你的吩咐,肉多粉弹而且酸香麻辣,保证您满意。那个陈皮酸梅饮子才备置材料,估摸得晌午才能出来。您慢用!”二狗子边说边观察着承安的脸色,最近掌柜的对她一直照拂有加,言听计从的,自己可要对她客气点。 “无妨,午后天气更闷,那时喝陈皮酸梅饮子更好!”承安豪不客气的挑面往口中送,面条果然劲道,牛腩熬得正好,入口即化。 鸡蛋煎得七分熟,里面的蛋白还没定型,似有流动。 “姑娘没其他吩咐我就下去了。”二狗子托着个托盘小心的问道。 “慢着!再来一碗。我也想尝尝这味道。“八娘那个小吃货,盯着承安碗里吞着唾液,此刻又打起牛腩粉的主意。 “你不是吃了吃得比他们都要多,还没吃饱?”承安笑笑的揶揄道。 “那不是吃饱了,也可以尝尝味道吗?不吃,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她拍着肚子侧着头嬉皮笑脸的。 这一幕落在华清眼中忍俊不禁,霎时可爱。他不禁又多看了几眼,眉目端正,娇小可人。性格大大咧咧,爽朗,毫不做作扭捏。 华阳也觉和八娘得投缘,和自己鲁莽意气用事的性格极为相似。 一会又一碗牛腩面上来了,八娘豪不含糊,又干了个底朝天,满意的打着饱嗝。 “前些日子那些规矩全都白学了,那些教养姑姑看见了定要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你喊成何体统。哈哈!“ “就是要气死那些老不死的!” 承安不置可否,纵容的应了声“嗯!” 第三章 天下山庄 “现在开始说说屠恶大会是怎么回事?”承安饱腹了,现在要开始谈点正经事情了。 “姑娘是当真不知道屠恶大会还是与尔等开玩笑?”阳清似有疑虑的问道。 承安白了一眼,“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姑娘长姑娘短的,怪不得和呆子能称兄道弟。” 这怎么什么事情都能扯上他,钟直摸头对着视线投过来的阳清两兄弟讪笑,自己拿安娘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华清心道就是摸不准是不是开玩笑才问的,知道岂会问。若说江湖行走之人,屠恶大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心中这般想,嘴上却不敢放肆。 “姑娘听过天下山庄没有?” “若有所闻,难道这个屠恶大会就是天下山庄举办的?”承安一语道破心中想法。 “正是,姑娘冰雪聪明,一猜就准。屠恶大会已经举办了三界了,今年正是举办第四界。每年定于鬼节七月十四日,现在离那日只有半月有余了。屠恶大会就是天下山庄抓捕了一些无恶不作的大恶人,邀请天下豪杰群雄来共同缴灭。有能者不但可以称颂江湖,得江湖和朝廷重用,获胜者还能得到一件宝物,今年的奖品就是那把青霜名剑。” 承安不以为然轻笑一声,“也就是说这是名利双收的好事情,所以近日这城中才有这么多的江湖客出没。” 华清点点头。 钟直心中欢喜,一是他结拜大哥马一刀现在投身了天下山庄。二是,自上次在驿站歇息,见识了天下山庄的名气,铁骑心中已然向往。 “敢问华兄弟,天下山庄的标志可是一条应龙。小弟孤陋寡闻,让阳兄弟见笑。”钟直问道。 “贤弟谦虚,标志正是此物!“ “威风得很,若不是我们已经有了师门,我都想投身天下山庄。“华阳道。 承安蹙眉若有所思:当地押往圣京时由于中毒软禁在马车内并没有看到什么标志,加上每次下马时候都是以面巾遮目。但是有一日正逢赶集,马车速度受阻,有人围观马车层说过上面的龙怎么长了翅膀,好生奇怪。 她忍住心头的疑惑,继续问道:“自古以来天子以龙自居,敢用应龙为标志,未免太大胆了。有能者不但江湖立威,还能获得朝廷重用。恐怕这朝廷和天下山庄关系匪浅,否则怎能不但未惹祸上身,反而如雨后春笋茁壮成长。” “姑娘分析的及是。江湖曾传闻称,当今陛下见势力发展过快,也是忌惮。天下山庄的庄主却说,‘陛下为君,区区应龙不过是臣下。上古记载,涿鹿之战中曾助轩辕黄帝,与蚩尤作战,杀蚩尤于凶犁之谷;亦曾助禹治洪,以龙尾划地成河以引导洪水入海。我愿意做陛下的忠臣良将,管理好江湖。江湖稳定,自然有益于朝廷的安稳’。从那以后朝廷势力不但不遏制他的发展,反而助力巩固它在江湖上的影响地位。这可能是这些年来一飞冲天的原因。“ 这样说来,怨不得他们都钦慕得紧,这人确实有能耐。 只是,她秀美微皱,倘若拐骗良家妇女若是他们所为的话,那他们的目的就绝不简单。 对于她来说,谁得势谁掌权与她又何关,只要日子照过就行。可是,这等下作的行为,恐怕不是什么社稷之福,尤其是害了她和八娘与许多无辜的女子。 她奉行的原则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若再三犯我,那我必定加倍奉还。 “你有没有听说过秋明殿?”承安红唇轻吐。此话一出,八娘的心给揪起来了。 华清华阳两兄弟摇头,倒是钟直不表态。 “呆子你呢,在圣京也晃荡些日子了。有没有听说过。”承安朝钟直问道。 “我有一次得马大哥指点去找那个能助我的高人,他家的宅子就在秋明殿的斜对面。那次恰巧见有几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门口,有几位黑纱拂面的女子上去那马车,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周围的人只道这家人奇怪从不与周邻来往,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那不就是”八娘嘴直心快,正要接话,就被承安拉住,朝她微微挤眼。 “那不就是有钱人的宅子。“八娘接着把话说完。 既然打听不出什么,就算了。反正到时候要去,再看看黑雀究竟是不是天下山庄的人。 “这次屠恶屠的是何等大恶人?“钟直饶有兴趣的问。 华清一拍头,“你不说愚兄还忘记了这最关键的事情了。这次是一个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绰号花酒道人,还有一个是江湖人称妙手捞月的大盗刘山守和他的同伙。“ “什么?”承安和钟直异口同声。钟直十分地激动,起身抓住华清的手臂,“你在说一遍?” 华清不明原理,再说了一遍,钟直情难自抑,抓着华清衣袖的手明显颤抖起来,面上难掩的喜色。 “呆子,这下好了。我们不要费尽心思去打听了。”承安也高兴的跳起来。 他人都是一脸的迷茫,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 “华清兄这事情稍后再做解释,这个屠恶大会是要把这几人杀掉?”刚刚还欣喜若狂,钟直一想到此,马上就阴云密布,满脸的担忧。 “屠恶大会其实就相当于是英雄会,有头有脸的江湖门派都会收到拜帖,没有收到的也会前去参加。与会者互相竞技搏斗,得出最后胜利的者,由天下山庄的庄主,与其中一位声名显赫的前辈一同颁奖。每界的奖品都是绝世的武器,第一届是一把刀,第二届是一把枪,第三界则是一把匕首,这届是一柄剑。届时把犯人解压校场,由胜出者用所获得的武器杀死恶徒,再举手宣布他就是当界的屠恶大会的英雄。”华清为他俩普及大会的相关知识。 如若哥哥被认为是马山守的同伙被抓,那那那后面的事情,他不敢往下想。心莫名的惊慌吃痛。 承安见他脸色惨白,心知他的担心,这如何在天下群雄面前救人,要杀他的人何其多。何况自己又早早的应下了与墨山派的约。 “华清兄,每年来参加大会的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武功如何?”她也跟着钟直称了一声华清兄。 “姑娘你武功修为远胜于我,这一声‘兄’实不敢当。” “你年长过我,自然为长。” “来参与的人武功稂莠不齐,多是一些门派的精心培养的栋梁之才或者是接班人选,或者是江湖的后起之秀。而正真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是不会参加的,一是与晚辈争自降了身份,二是怕被同辈所不耻,机会应该让给年轻人。所以已经形成了这种共识了。我看以安娘你的身手,大有希望啊。” 华清听到承安也称他为兄,自己也不再那边生疏,后面唤的是“安娘”,而不是“姑娘”。 承安听得他的分析,连连点头。 便对钟直宽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还不能肯定,先不如养精蓄锐,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总之,我会帮你的。” 钟直心头一热,嘴巴张合,想要表达,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要感激我啊,这事情还不知成不成,何况我也有我的私心的。”承安一摆手轻松的耸耸肩。 “华清华阳兄弟,这几日想要劳烦你们帮我打听这和马山守一起被抓的人的身份和相貌。越详细越好。” “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的事情自然就是我们的事情。安娘你只管吩咐,不要和我们客气就是。” “嗯!那我就当你们是自己人了!” 这些事情,八娘都插不上话,这阵子倒是难得的安静了一会。 一听承安把他们当自己人了,八娘连拍手称快道:“安姐姐说你们是自己人,那以后我也称呼你们为兄长了。横竖我没有哥哥,突然多了两个哥哥这感觉不错。” 她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华清华阳的身后,双手分别搭在他们兄弟两肩上,“华清哥,华阳哥。以后你们就多了一个妹子了,可要照拂我。我没钱的时候也要包早餐,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你要为我挺身而出。将来出嫁了,嫁妆也少不了一份” 华清华阳被这不甚温柔的的“哥哥”腼腆的低下了头。 “咳咳,她就是个疯丫头,你们习惯就好!”承安掩嘴笑道。 第四章 疑是故人 两名少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似乎各有所思。 “安姐姐,你睡着了吗?” “没。”安娘轻声回道。 八娘“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什么。 她拿扇子盖住脸闷头倒下,折腾一会又坐起来,又仰头倒下。 “你平时到头就睡的,今晚怎么一点睡意都没。要不要我陪你说会话?”承安索性两手相交于枕后,睁开眼睛。 “好啊,好啊!可是现在大半夜的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八娘扁嘴。 “呵呵,你竟然也有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我问你,你觉得华清这人怎样?“承安试探的问道。 八娘迟疑的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尖叫道:“你对华清大哥有意思?” “你个死丫头,三更半夜的,这么大声作甚。” 承安赶忙捂住她的嘴巴,戏谑得打趣道:“今天我可是瞧见那两兄弟盯着你看呢!” “哪有,安姐姐尽拿我取笑,我这样的市井疯丫头,人家哪里瞧得上眼。”别看八娘成天嘻嘻哈哈疯疯癫癫的,其实从小就过着讨生活的日子,家里缺少男孩,所以把她性子也养得像男孩。 她没念过书,女孩子擅长的她通通不擅长,男子会得他就有模有样。虽说长得漂亮可爱,但是骨子子却有几分天生的自卑。 “我的妹妹怎么会没人喜欢,以后不许胡说。”承安转头朝里面相安娘,“大的呢稳重会照顾人。小的率性和你有共同之处。一个性格互补,一个秉性相投,哪个能入我的好妹妹的眼呢?” “讨厌,平素说我说话没个正行,我看是你才对。哼,我睡觉了。”她露出几分娇羞得女儿姿态,那声讨厌已经不似那般僵硬。许是被承安说得羞怯,执起夏被蒙头而睡。 不一会就听见她的呼吸声了,借着月光看到她嘴角微弯睡得香甜。 这么热的天,捂得这么严,小心你的头发变得臭烘烘的。 承安皱着鼻子恶狠狠的说道,手却温柔的把辈子挪开,拨开因汗沁沁而黏在额头的头发。 母亲早死,爹爹又事务繁忙,从小到大都渴望能有人陪自己一起玩。 少时曾几度在长仙谷有醉书画作伴,回到白沙洲便没有那般贴心的玩伴了,心中就更加渴望。 后来爹爹大寿,她日盼夜盼醉书画能过来给爹爹祝寿。结果是他师傅逍遥子来了,醉书画却爽约了! 她摄手摄脚的起床,倒上一杯茶自斟自饮。 外面的明月高悬,月光透过窗户倾斜地洒进来,一室的暗影浮动。 手不经意抚上脸颊,指尖划过的皮肤有些轻微的灼热。 她心一惊,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换颜散这种易容剂,长时间的涂抹在皮肤上对皮肤有损,起初是灼热,后面是发痒,最后皮肤会溃烂流脓,容颜尽毁。 她急急忙忙的打了一盆水,用酒擦拭洗净。又拿出自己配置的破毒活血生的梨桃膏轻轻抚摸,直至全部吸收。 这可是专门用来解换颜散的解药,当时在长仙谷的搁置成灰的杂书药典中看到的。涂抹后脸上清清凉凉的,皮肤变得水水嫩嫩的,弹力十足。自己也忍不住扭了两下,拿出镜子对月欣赏一番。 镜子里闪过一角白色的衣服袂,是谁竟然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躲在了暗处,若不是自己过于沉浸了,就是对方太厉害了。 “是谁?”镜中的方向是反的,她迅速得朝着镜中相反的放下袭去,反掌为抓,伶俐无比,男子衣袖生生被抓去了一块。 男子似乎没料到女子的反应如此之快,身手如此之强。错愕之后,一个足尖踏墙,飞至屋顶。 承安紧追其后,怒道:“淫贼哪里逃!” “美人如新花,何以丑颜蔽。岂无青铜镜,终日羞于人。”白衣男子一边逃跑,还不忘嘴贫作诗一首。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巴,好叫你尝尝本姑娘的厉害。”她的轻功卓卓,当下使出穿云游凤,时隐时现,眨眼便欺身压近。 两人皆身无长物,一招一式或拳或掌,你追我逃,你攻我守,那白衣男子好似并无意于她恶斗,只是戏逗着喂招。 女子姿态飘飘若仙,男子动作矫若游龙,俊男靓女,无比的养眼。 承安心见他无心恋战,反倒有就几分猫戏老鼠的滋味,她从小被捧在手心,心高气傲,被人戏弄心生不服,心中愤愤。寻思:“看来得使得一强招,逼得他全力抵御,这样才能抢占先机,试出他的来路。” 承安抬腿横扫,一招凌厉快速的“秋风扫落叶”使出,男子知道厉害,仿若不想与之对攻,当即上腾闪开。 承安气凝如山,一脚前一脚后,落地稳如泰山,变招为双掌齐发,举过头顶,直逼男子胸膛。 这招变得极快,完全是从腿法变为掌法,已经让人目不暇接了。 哪只变招中还有变招,双掌快击于胸膛时,其中一掌又换为指法,双指欲点“膻中”、“鸠尾”、“巨阙穴”三穴。这三穴随便被击中一穴都不是好玩的,男子知道厉害,承安就更加知道了。 她却一再相逼,并不是心肠歹毒,而是他信男子的身手定然能避开,就算避不开也能运气相抗。 变招迅速,毫无预料,难免落了下风。 这男子功夫果然了得,在这如此凶险的招式下,不但不想办法化解,反而赤手空拳的抢攻反控住承安的双指。分心应付指法,那一掌则自然无法顾及,重重地击中他的胸膛。 只见他闷哼一声,不以为意,另一直手快如闪电,一下子拿住了她的手腕,动弹不得。 她暗叫不好,不该没有摸清对方实力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与之缠斗。如此手指被擒,他倘若发难若是她没有与之抗衡的内力,手腕手指便须向后一拗则断。 这一招“摘花折枝”的功夫似慢实快,似轻实重,承安脸色白了几分,心料:“以内功相抵,只能僵持了一时,总归是一个被动弱势的地位,迟早会落了下风。唯一的方法就是反击,给自己匀出机会来脱手。“ 为今之计,只能靠腿上功夫了,思虑至此,便抬腿攻击他的下盘。 男子似乎早料到会有此招,一脚别开反勾她的右脚,他本就高于她一头,腿自然长过她。盘腿屈膝式反压她的膝盖,既脱了困,又可反制了她,双脚双腿都动弹不得。 一招实在来得太快,承安措不及防,身子便被拉住贴近他的怀中,耳迹传来男子的咚咚咚的心跳声,如同雷鼓,强健有力。 还能施展甚么功夫,自然是输了。 承安面热心跳,心如鹿撞,又脑又怒,不曾受过如此大辱,啐道“下流卑鄙无耻之徒。” “呵呵,好一个辣美人,我喜欢。”他的脸色温润如玉,嘴上却说这没脸没皮的话。 “你以为之前被你攻得个错手不及, 我还能对你没有防范吗?” 他凑到她耳边,几乎是擦着她的耳朵说道。呼气轻吐,承安的耳根立即火烧火撩起来。 她被逼得与之对视,在皎洁寂静的月光和漫天星辰下,她看清楚男子的脸,一脸愕然。 他他竟然是那日在玉烟河上遇到的男子。 “白公子,落英姑娘看到你如此,只怕对你失望之极!”他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上一次是远观已经觉得空灵如画,今日近观,不得不为他的相貌惊艳。 他的容貌;他的风采;他的气质除了谪仙,想不到还有什么词语。 那样的清雅,那样的飘逸,那样的淡泊,月光在他的眼中光彩流动,仿佛有一股魔力把她卷入那深邃的眼窝中。 他温润如玉的脸上有着一抹明净的笑容,明明干着坏事,笑容还这样的干净。 这种人就是天生的妖孽,即便坏事做尽,怕是他人也不会相信,即便有人看见他做坏事,怕也有人欢喜。 承安看迷离了眼,几乎忘记了他们是敌对的身份,难道是他的相貌比易文清更加出色吗? 不是的,易文清处处为她着想,而眼前的男子却是欺辱于她。 不知为何,她却突然怨恨不起他来。他的影像和记忆中的那个稚嫩的少年重叠,美好的回忆如决梯的洪水拍打席卷而来,瞬间把她淹没在往昔的岁月中,好似回到了儿时寄居在长仙谷的快乐时光中。 “你要不要擦下口水?”头顶传来男子磁性温厚的声音。 男子突然松开承安的手,承安不明何意,但还是依旧照做。 “哈哈哈”,他笑得厉害,突然捂住胸口轻咳起来,笑道:“你个辣美人下手可真狠,我都被你打成重伤了,你看你要如何赔偿我。原来蛇蝎美人说的就是你!”你看起来好似隐忍,可是脸上还是如常,话语丝毫不曾退让。 “你,只要你告诉我你来此是何目的,我可以既往不咎,一笔勾销。”承安松开她的桎梏,退后几步。 “你都说是卑鄙下流的淫贼,自然是看见了美人就心生爱慕啊。无意撞见你的真容,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他似笑非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她。看得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他不会是他的,记忆中的他不是这般油嘴滑舌的放荡形骸之人。她一定是认错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是称呼我白公子吗?”他反问道。 “月下美人,你放心我是无意打扰你的,没有任何目的。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睡个回笼觉。再见!” 他扬手作别,一跃便飞离了屋顶。 “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承安朝着离去的方向喊道,回答她的只有漫天眨眼的星星。 第五章 白衣药香 竹林边的小屋里的一个小木屋内的竹案上放置一个瓷碗,碗里还有一圈黑色的渣液,用竹子编织的榻上躺着一个男子,和衣而卧,似乎睡得很沉。 “好难闻的味?”酒中仙醉气熏熏的走进房间,捏住自己的鼻子,广袖扇风,驱逐着难闻的气味。 他注意到案板上的碗,“咦”了一声,用手指蘸了一滴探入舌尖。 “呸,呸。”他啐了一口,赶紧拿竹筒在水缸中舀了一口水,猛灌入口中含漱几口吐倒门口。 “老子的味蕾遭罪了,哪个天打五雷轰的投毒害我的小舌舌。”他骂咧咧的又走进来。 这屋里除了他就是他了,还哪里有其他遭雷轰的。 “小白,你给老子起来。你的破罐子臭药都要毁了我的房子。我满屋子的竹香酒香都被你臭药味给掩了,你非得陪我。”他扯着白衣男子的衣襟,非要搅了他的睡眠不可。 酒中仙鼻子敏如犬,他怂动着鼻子,一脸诧异:“这小子怎么喝起中药来。”他才十天半月没回,他又捣鼓什么事情。不会是拿自己当药人,整蛊出什么新玩意。 见他睡得深沉,弄出这么大动静都没有反应。 酒中仙才发现有问题,焦急道:“小白,小白,你莫要吓我。快点起来,告诉我有什么药可以救你。哇哇,我结识你还没多久,可不准就这样走了,呜呜 大不了以后我的好酒都先让你尝。” 躺在床上的男子睫毛微微颤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下了。” “你个挨千刀的,我就说你这个祸害怎么可能有事。”他大大的拳头敲在他的胸膛,嘴上说着骂人的话,脸上却是满脸笑容。 “咳咳你下手不知道轻点。”白衣男子手抚胸口低吼,轻轻的起床坐起,睡得昏昏沉沉的,不辨时日。 “什么时辰了?” “申时。”酒中仙好奇的打探着他,贼兮兮笑道:“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他扫了一眼药碗,手指切到他的腕上探脉,“哈哈哈,是哪个大胆的竟能够叫你吃瘪,我要去和他交个朋友。” 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 酒中仙叉着腰,躬身身子,探头凑近,“没有!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早就说过有一天你会被人收了,告诉小哥我,是哪个小野猫做的,什么时候介绍介绍给我认识呀。” “你想到时候找我开药,你就尽管去。我不拦着你。”药就是他的软肋,一个大男人和个孩子一样的怕喝药,怕苦。 “臭,臭!你不要再说话了,你的嘴里,衣服上全都是臭味。还是让我多说话,让房子里多点酒香。”酒中仙一脸的嫌弃,袖子夸张的在空气中搅得翻云覆雨。 白衣男子向来面如冠玉,风雨不惊的脸上难得得刷了一层阴暗,嘴角抽搐,看来气得不浅。 “我再重申一遍,那是药香。” “你那个癖好别人欣赏不了。老实说你是不是因为和落英姑娘分手,她憎恨与你,喊了他的姘夫来报仇?”酒中仙语不惊人死不休。 白衣男子气结。“那就是肯定又勾引哪个小娘子,被揍了。” 这话要这样说倒也不假,他引开话题,“大白天的跑回来,有屁快放!” “知我者莫过小白也!不过你长得斯文白净,说话有辱斯文哦。我定要去红袖别院和那群女子说道说道。”酒中仙趁他现在躺在床上,耍无赖道。 白衣男子一副你奈我何,请便的姿态。 酒中仙睥睨了他一眼,只见小白脸上依旧风淡云轻,只是淡淡地不说话,似是再等着他嘴里吐什么象牙。 “呃。你睡了这么久,口一定渴了,来喝杯茶,润一润嗓子。”酒中仙瞥见床头有个竹杯,里面有淡黄色液体,笑着殷勤的递送过去。 “睡了这么久,肯定口渴,来喝一杯润润喉咙。”酒中仙笑容可掬,难得的殷勤。 白衣男子执杯优雅的喝了一口,眉头微皱,抬头看了一眼酒中仙,酒中仙立马心中一“咯噔”,眼神举止都不自然了。 白衣男子紧接着一饮而尽,道:“你知道你拿给我喝的是什么吗?” “不是茶吗?颜色像啊。”酒中仙疑问? “这是竹沥汁。这是我每日日出前收集的带有朝露的鲜竹杆,截成段,两端去节,劈开,架起,中部用火烤之,两端流出的液体再浓缩而成的。” “这我真不知道。既然你知道第一口,你就尝出来了,不喝便是。你喝光了,不能怨我。”酒中仙一副委屈的表情,耍赖的功夫一流,当下有求于他。没敢直说都是你喝光了,你要怪自己这般惊世骇俗的话就不错了。 “说,有什么事情?”白衣男子把空杯子递给酒中仙。 酒中仙眼珠打转,这么爽快,倒是让他不敢相信。 “呃,有朋友送了我一副夜光杯,就是上回我们一起饮酒的那对,还记得吗?”酒中仙为了不让小白觉得他的目的性太强,先引入个话题。 “记得。造型别致,质地光洁,薄如蛋壳。倒入美酒则酒色晶莹澄碧。最妙的是,用其斟酒,甘味香甜,日久不变。尤为是月光下对饮,杯内明若水,流光溢彩。”他的谈论起此物来,脸上熠熠生辉,一点也不输与美酒夜光杯的光彩。 他也极懂酒的人,所以才能与疯疯癫癫的酒中仙结交。 他稍淡如远山的眉毛轻皱:“真的是朋友送你的?还是你偷来的惹出什么事情来”。 “看你想的。真是马山守送的,不然我能从他那里偷到东西,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原来酒中仙爱酒成痴,对于酒的口感要求苛刻,追求至善。听闻马山守弄到了一套西域进贡的夜光杯,心痒难赖。 奈何他在偷盗鼻祖妙手捞月马上守面前就是耍猴戏,偷鸡不成蚀把米。 马山守倒也是个妙人,见他的痴酒,反而让他得偿所愿,慷慨赠送与他。笑道:“物尽其用,不如成人之美。” “既然如此,那你又有什么事情。” “你不知道?屠恶大会传得沸沸扬扬的。“他以为说道了夜光杯的事情,以他的机智怎么会猜不到他的目的。 屠恶大会自然知道,但是抓了些什么人他怎么知道,他又不关心那些。 酒中仙哪里知道,他拒绝了落英,那些女子以为有了机会狂蜂浪蝶的狂涌而来,那些嫉妒他替落英出头的寻仇的人是一波又一波,他躲都躲不起,哪里出去招惹咯。 昨晚嘛,那是一时兴起,是个例外。 想到此,他突然觉得心中畅快舒服起来,之前闷闷的胸痛也似乎好了。看来是药效上来了。 “也不知道天下山庄抽什么风,把他给抓了,他哪里是什么大恶人,不过是偷了些珍贵的东西,损害了那些人的利益。”酒中仙哝哝的抱不平。 “这是因为他送给你宝贝,要是是他偷了你的珍藏的美酒,恐怕最想杀他的就是你。”男子冷笑道。 “这,这个,暂且认为你说的有理,我欠他人情,一句话,你帮还是不帮。” “我用你的夜光杯喝了酒,说不帮行吗?” “小白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酒中仙立改语气,撒娇起来。 白衣男子打了个冷颤表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威胁道:“你还不改你的阴阳怪气,我就马上改主意。”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行。” 他指着墙角的药罐,竹桌上的碗,还有空了的竹杯道:“知道是何意了!“ “没天理啊,我就知道不会有这么简单!” 最终还不是服服帖帖的刷罐子洗碗,大清早竹林间就哗哗的破竹之声如鞭炮声此起彼伏。 躺在床上的小白悠闲的翘着二郎腿,闭目倾听享受。 第六章 从长计议 那晚恶斗后,已经是夜半三更,正如某人说的,时候不早了,该去睡个回笼觉。 “安娘,你刚才和谁人在打斗?“没料到一转身就听见呆子的略带担心的声音从下面传来,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脚下一咯噔踩破了一块瓦片,嘎嘎作响 。 她赶紧背过身去,暗想这月光下又相距数丈,呆子应该是瞧不清她的容貌。 如此想罢,心中就平静下来。 “大半夜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你不在屋里睡觉,跑出来做什么?”明明就是钟直问她话,她倒是话锋一转,质问起钟直来。 “睡不着,准备练习剑术,我武功平平,只能以勤补拙。”他苦笑道。 “并不是所有的武功都是勤能补拙的,方法对了就事半功倍。”承安淡淡的回了一句,并不是刻意打击她,而是随口就这么说出来了。 “安娘你剑法高超,你看这样行不,我把剑法演练一遍给你看,你帮我瞧下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的,帮我对一下招!”钟直眼睛一亮,提议道。 “明天再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休息好了才能事半功倍。”承安急于脱身,说话不咸不淡的,隐隐有丝不耐烦。 “安娘说的是,都怪我一时着急把时辰给忘记了,你快些去休息。”等他抬起头来,一轮明月高悬屋顶,哪里还有人。 他口中喃喃道:“刚才背对着我,还没问她刚才打斗可有受伤呢!\" “要不要去她房间探望,大半夜探视于理不合,不合适不合适。\"他在院子里边踱来踱去的思考这个问题。 想到八娘也在房间,如果不舒服自然有人照应才放下心来。 还是安心练习武功才是正经事,安娘的武功你是望尘莫及,华清华阳兄弟,也强你数倍。 钟直啊钟直,你好生没用。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去了屠恶大会只怕拖累大伙。 不行,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多少总会有一点用的。 承安回房倒头躺下,睡得安详,一觉无梦,日上三竿了才起。而呆子就真的是练功到食早膳的时间。 吃罢早膳,华阳华清两兄弟便出去打听消息了。 翌日日暮时分,两兄弟风尘仆仆的归来了。 钟直这两日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难耐,惶恐不安。眼见他们归来,疾奔出去迎接,急道:“两位兄弟情况怎样了?” “容我先喝口水,我们进屋再谈。“钟直赶忙把他们迎接了进去,心中责怪自己太心急,都没顾得礼数。 “这个妙手摘月的同伙是个无名小卒,问起来都没人清楚。最后我和大哥决定干脆到天下山庄里面去打听,凭着家师的请帖,倒是方便了许多。只是仍然没有什么消息,我们也不知道是关押在了何处。你猜,我们后面碰到谁了?”华阳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听话听了前半段的钟直,心被华阳吊得七上八下。之前已经催过一次,失了礼数,又不好再催。 钟直焦急得双手握拳置于腿上,一下放在大腿上,一下放到大腿外侧,如坐砧板。 承安托腮欣赏着他的神情,煞是有趣。觉得心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对着华阳笑道:\"你看他搓手顿脚的样子,还是快点告诉他。“ “是啊,华阳大哥,你就快点说,不止呆子想知道,我也想知道你们遇到怎样了不起的人物。”八娘一旁帮腔,仔细听,确实是比之前说话有了一丝女孩的味道。 之前在秋明殿里就练习过撒娇,八娘是所有人中学得最差的,教授此技的姑姑直言朽木不可雕。如今情态自然而然就会流露,根本就不需要教的。 情之所至,一切自然。 这一声哥哥,叫得华阳这个硬汉眉欢眼笑道:“那人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他指着自己,似是疑惑。 华清也笑眼颔首,肯定了他的回答。 “莫非是马一刀马大哥。”他神情豁然开朗,憨厚的脸上神采奕奕。 承安看着他,发现他好似也不那么难看,也没有那么一无是处,敦厚,耿直,勤奋,待人实诚。 但是如果与易文清和醉书画,乃至于那位白公子那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没法比。 原本的敦厚耿直在她的眼中是呆是愚是不知变通,现在也慢慢领会到他的缺点也是优点了。 人相处久了,总会慢慢发现他的好,生出那么一丝好感来。 “嗯!正是他,他在天下山庄已经颇受重视,听说马山守被逮了,就一直帮你打听你大哥的下落。正巧我们的目的一样,不谋而遇。”华清起身踱步到钟直面前,手放到他肩上,缓缓道:“那一起被抓的正是你的大哥钟翼。贤弟你不要担心,此事未必是坏事。现在至少找到你哥了,我们一起想想此事还有没有余地。” “是啊。钟兄弟不要难过,还有我们。”华阳拍着胸脯道,八娘也一起附和。这些话像一束束温暖的阳光,温暖着他的心。 人生路上,难免会有挫折,当你失意时,有一些朋友的话语在耳边给你鼓励,苦难的时候与你并肩作战,钟直啊钟直,你何其的幸运。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我们得筹划一下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从众位高手中救人并且全身而退。事不宜迟,我们就开始周密部署,从长计议。如何实施营救,大家有什么想法。”阳清道。 大家在讨论如何保存实力,如等钟翼被押往校场时谁负责打头阵,谁负责救人,谁负责包操,谁负责接应。就是安娘 没发表想法。 只见安娘托着腮,眉宇间时笑时呆,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样的好办法,他隐隐间觉得这个令人刮目相看的女子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安娘,你有什么建议?”华清再次问道,她神思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依然没有反应。 “安娘!“华清加重声音提醒。 思绪被他硬生生的打断,只好收回漫游的思绪。 见大家都期待的看着她,承安如梦初醒,不好意思的讪笑,把托腮的手拿下,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道:“屠恶大会自然是要屠杀恶人,钟翼是被人冤枉而锒铛入狱的。后来府衙已经还了他的清白了,自然就不是恶人了,不是恶人又有什么理由杀一个无辜的人。” “我怎么没想到另辟蹊径,不但能从源头上解决,而且后顾之忧。此法也就姑娘能想出!”阳清拍桌由衷的赞道,心服口服。枉掌门常常夸他有勇有谋,有高瞻远瞩、运筹帷幄之能。想想这些话他都觉得臊的慌,这些在安娘面前算得上什么。 “安娘,你来当我们的领头人是再合适不过了,我们兄弟两都静候姑娘的差遣。”阳清无比的坚定,无比的诚恳的说道。 承安本想推辞了,看见大家都信任的看着她,就微微颔首应下了。 无事一身轻,当官责任大,她站起来,昂首挺胸,双手背到身后,边踱步边分析。还真有点领导者的架子。 “目前最关键的就是要撇清钟翼和马山守的关系。之前的事情只能证明他与宋员外家的事情失窃案无关。却不能证明他与马山守无关。” “那可有办法撇清关系。”钟直问。 “即便有关也没有理由杀他,马山守是马山守,钟翼是钟翼。犯的不是株连九族连坐的罪,何况” 她语锋一转,嫣笑道:“他不姓马,也没干偷盗犯罪。天下英豪在此,天下山庄要想扬名立万,让人心服口服,就必定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人。最多是押后审判再做裁决。而你哥只要一口咬定是大狱失火,被马山守所劫,同伙就变成了受害者了。天下山庄与朝廷来往密切,失火事件人物证具在,迫人悠悠众口,自然得无罪释放你哥。呆子你可以安心了。” 承安说此话时语气笃定,脸上焕发自信的光彩。 连华清华阳两兄弟都觉脸上的斑块和斑点也没有那么丑了,脸上仿佛有种让人移不开脸的光彩,那是自信。 八娘一脸崇拜的看着安娘,夸张的拍马屁:“哇!安姐姐你不但人长得这么美,人还这么聪明,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姐姐,我爱死你了!” 此言一出面面惊觑,这马屁拍的让人无语,聪明不假,美,除非是瞎子才能相信睁眼说瞎话。 众人都鄙夷的看着八娘。 八娘欲争辩,承安怕她越说越露馅,赶紧捂住她的嘴巴,佯装生气,“马屁拍过头了,真实性就没有了。就你这样还想变聪明,画虎不成类似犬!” “这是什么意思啊!”八娘一头雾水,只明白自己是说漏嘴了,至于承安说的话她压根就没有明白过来。 “意思就是你溜须拍马反而弄巧成拙了!”钟直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那又是什么意思?” 她小声嘀咕:“都是一串串,四个字四个字的,哼!都欺负我没念书?” “意思是你马屁拍的没人爱听,反而变成讽刺她难看了。你没看到安娘刚才脸色多难看,生你的气了呢。”华阳和八娘一样,心直口快,心中没有弯弯曲曲,自然不懂得如何委婉,是什么意思就怎么说出来了。 “哈哈哈”八娘闻言不怒反抱着个肚子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大家都误会她的意思了,安姐姐是真的很美,美到作为小美人的她都羡慕。 不过答应了她不能让他们知道,就让他们误解好了!看看到底是谁聪明。 “你说话以后注意委婉点,八娘都被你刺激成什么样了。”华清斥责华阳,华阳看八娘的反应不敢辩驳连连应是!生怕再刺激了八娘。 第七章 大会开幕 转眼中元节就到了,俗称鬼节。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阴七月半,炎热的天气到此就会大大的收敛,不是阴天就是下雨,后面即使回温,也削弱了很多,太阳也狂不起来了。 往年整个七月尤其是七月中旬出行的人会少,自从有了屠恶大会后,形式就笃然扭转,大会与会人员一年多过一年,江湖客随处可见。比武的,看热闹的都凑到一起,整个盛会只能用盛况空前来形容。 “哇,好多人啊。”八娘道。 阳清点头道:“比去年还多,今年的大会一定精彩绝伦。”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洋溢着光彩,那是练武之人对于武学的追求与赏识。 “阳清大哥我不懂武功,比武时你和我说道说道呗!”八娘抛下承安转而去了阳清身旁。 承安抱胸看着这一幕,心道:“丫头片子有了情郎就忘了义姐。” “安娘,你快看。刚才落座的就是墨山派的墨风。”钟直道。 墨风的位置被安排在主台的左边,他的身后则是他的三个师弟。 左高右低,处于这个靠近主台的左侧的位置,可见墨山派在江湖上的地位确实不低,怪不得那么猖狂。 墨风也发现了承安,他的眼神桀骜,充满了挑衅与不屑。 承安当下也不避让,恶狠狠的盯了回去,直到墨风别开了视线,承安才作罢。眼睛终于松弛下来,酸涩疲劳。 她只好用手揉捏眼睛,心中叹道原来瞪别人是这么的辛苦。 “安娘你瞪人的样子像只恶狠狠的豹子看着猎物,森然恐怖,都不像你。你瞪他一下就好了,一直鼓得像个铜锣肯定辛苦。” 钟直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一丝关心。 他看着眼前恢复如常的安娘,还是这样水汪汪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舒服可爱。 “输人也不能输了气势!”承安嗔了钟直一眼,认真道。 “对,输人不能输气势。即便我们打不过风云雷电,也不能输了我们的阵势。”华阳举拳赞同。 这边聊得兴起的华清八娘两人也被惊扰,纷纷点头称赞。 “各位言之有理,钟直见识浅薄,惭愧之至。”钟直讪讪道。 “诶,钟兄弟哪里的话,你是关心安娘,怕她瞪久了眼睛不适。我刚才在你们身后,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呢。”华清是个五大三粗的人,自然不懂得这些话应该私下说,急着为钟直开脱,一嗓子就大声说出来了。 钟直嘴巴翕合不知道如何辩解,本来他说的是事实。 而安娘也不知道为何生气,反正就是生气了。 气氛一下子就凝重尴尬起来。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华清拿出哥哥的派头训斥华阳,华阳只知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错在哪里却是不明了。 所以认错的态度是心不甘情不愿。 “哈哈,我知道是为什么了。肯定你说得这么大声,钟直和安姐姐都不好意思了呗!你看他们的脸都有些发红了。”八娘眉开眼笑道。 “刚才哥哥说的那话我转赠给你 。”华阳本来还不明白为何,听八娘这么一说,终于是懂了。 有些话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大家心知肚明,摆上台面了,反而相互尴尬。 看来做人说话都是一门大学问,大哥老说自江湖上行走,不必自家人,要会察言观色,否则得罪他人都不自知,确实如此。 八娘的性子和自己何其相似,冲动,热血,冒失。他瞧了一眼八娘那一张晃来晃去可爱的小圆脸,圆圆的杏眼,两只乌黑的麻花辫,心中一阵悸动。 一阵齐天的敲锣打鼓声宣告屠恶大会拉开帷幕,成功的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这上面来,化解了尴尬的气氛。 大会的主办方关键人物一一落座。 主台上共设立三个位置,中间那个相貌堂堂一脸正气的人是天下山庄的庄主无疑,而左边是位鹤发童颜,目光炯炯,凛然有威的老人,右边则是一位头带纶巾上唇微留毙须的中年男子。 这三位除了华清华阳去年在屠恶大会见过外,其他的人都是第一次见面。 华阳一一介绍道:“主位上的是天下山庄的庄主铁青南,他的左边是天青帮的上一任帮主谢一飞,右边那位是四大世家之首的欧阳世家的当家主翁欧阳鸣天。” “各位天南地北的英雄豪侠,大家静一静,现在我们欢迎本次大会的发起者天下山庄的庄主铁青南铁大侠来给我们致开幕词。”说罢,那个约莫三十岁的青中年带头鼓掌喝彩。 接着掌声欢呼声如牵引着的潮水汹涌而来,一浪高过一浪。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人群中有眼尖者道:“这不是上届的冠军,叫什么来着。朱朱子聪。现在好不威风啊。” “可不?竟然还当上了报幕的,在天下英雄面前长脸。啧啧” “有什么稀奇,他投入了天下山庄,露脸的机会不给他给谁?“一位年轻的小哥一脸的不服气。” “我看是某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有本事你去夺个冠军,明年报幕的就是你。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冠军是这么好拿的。” “拿就拿,我倒要看看好不好拿。”小哥一脸稚气的模样,更显得年少轻狂。 那人正欲争辩,之前说话那人打断道:“快看,铁大侠要致辞了。不要和个小娃娃计较了。” 大家果真就安静下来,那个小哥也难得没有辩驳。这里的动态一字一句的都落入了承安的眼底,心道:“铁青南是个怎样的风云人物,每个人提起他都是一脸的钦佩。” 铁青南走入校场中央,两手双掌往下一压,顿时欢呼声戛然而止,万赖俱寂。 “各位英雄豪杰齐聚天下山庄,共享盛典,是铁某和江湖的荣幸。屠恶大会秉承的宗旨是惩奸除恶,伸张正义。除恶的同时我们还可以发掘和培养人才。本次大会我有幸与谢一飞老前辈,欧阳兄以及上届的冠军朱子聪一起成为本次大会的评委,我们将公平公正进行评判,点到为止,友谊第一,一经发现违规者严惩不贷。话不多说,现在我宣布第四界屠恶大会正式开始。” 他的声音不大,每一个角落都清清楚楚,如在耳畔。光凭这一点,就知道是一位高人。 屠恶大会将报名参赛的选手分为甲乙丙丁四个队伍,场地也被划分为东西南北四个部分。 每个队伍中只要有人能连胜三场就可以进入第二天的半决赛,输一场则被淘汰,先后顺序可以自行安排。第二天的决赛就是连胜两场者就可以进入总决赛。然后休息三天,在第六天进行总决赛,总决赛就不分甲乙丙丁了,因为所剩的人寥寥无几,胜者为王。第七天冠军授以奖品,举行屠恶仪式。宴席款待天下豪杰,互相结交。为期七天的屠恶大会就落下帷幕了。 承安华清华阳钟直都报名到了丙队,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团体作战,既可以照顾到可以照顾的人,又可以为安娘的总决赛保存实力与体力。 第八章 旗开得胜 一切都是按照着原计划进行的。 钟直心知他们这样做是照顾自己,心中自然没有半分的异议与责怪,只是嘴角还是略过一丝苦涩,笑容有几分滞在脸上。 解决完两个后,再战胜一个,那么他就进去半决赛了。 第三个人论技艺的精湛,以及内功修为都在他之上。 对方刚展露头角,一旁的承安华阳就皱起了眉头,为这局的结果颇为担心。 虽然承安已经做好了他被淘汰的准备,但是在第一场淘汰对于钟直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承安的心也不由地凝重起来。 钟直被强大的对手压在了身下,上身被钳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一双腿有力无处使,在空中没有目的的乱蹬。 对手如骑马般的驾驭在他之上,两手反钳住他的手的同时并且掐住了他的琵琶骨。 只等钟直认输,结束这场的战役。 “呆子,加油啊!”承安在一旁焦急的喊道。 “不能输,不能放弃。钟直。”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钟直脸上由于充血而涨得通红,眼眦咧开,眼睛里面由于连夜的练习而充满着血丝,显得有一些骇人。 在承安眼里此刻得他,多了一股英雄气概,少了一份往常的木讷与迂腐。 这样的他,似乎和往常不一样,仔细一看又还是那个呆子。 “不能放弃,钟直你要是就此认输,你都会看不起你自己,对不起安娘为你的鼓劲。”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不知道是哪里生得一股力气,带着对手一起在地上翻滚。 抱着对手腾起的瞬间,他的双腿曲起抵住对方的丹田,猛力一瞪直把对方甩出去了。 这一幕惊呆了众人,这可是没有什么技巧,光凭着就是一股蛮力和信念的。 对手也是大意,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所以也没作何准备,未料到蚍蜉撼树。直直飞出,背部的脊梁骨横撞到落兵台上,连带着兵器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痛苦哀嚎不起,四仰八叉得躺在地上。 “想不到这小子的腿上功夫如此了得,深藏不漏啊,半决赛的时候要小心他,最好不和他为敌,不然下场可能和他一样。”围观者中有人道。 “是啊,是啊,你看摔成那样,还不知道以后还能走习武这条路不。”校场周边看众议论纷纷。 在人群的议论声中,祝贺声中,钟直一脸的茫然和无辜,脸上写满了疑惑,根本不明白怎么突然间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而是是由他自己所完成的。 稀里糊涂中就被宣布进入了半决赛。 八娘第一个凑过去恭喜道:“怎么不早说,害我们瞎为你着急。总之还是要恭喜你。” “是啊,钟贤弟好样的。\"华清把手搭在他肩上,真心祝贺。 “你的腿上的功夫好俊,我们既然称兄道弟,往后你教我个一招半式。”华阳围着他转了一圈,仔细瞧着他的腿道。 钟直不知作何回答,脸色疝疝,“我也不知道何故。” 华阳的脸色已经明显有丝不悦,他向来是喜怒于色,口无遮拦。 华清连忙解围,“你又犯浑。你已有师门,怎可学习他派武功。钟贤弟没经长辈许可,又怎能将家族绝技轻易传授他人。 “也是,钟兄弟你瞧我做事缺根筋的,你就不要和我置气。“华阳道。 钟直知道他们误解他的意思了,赶忙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喂,人家都给你道歉了,你还摆个架子。不教就不教呗,还要说什么‘我不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华阳我们走。”八娘气呼呼的拉着华阳走了,华清也跟着走了。 “安娘,我”钟直一脸无辜的看着承安,怨怪自己嘴笨,越描越黑。 “你拿去用。”承安冷不丁的塞了个小白瓷瓶在他的手中。 钟直抱着怀里的瓷瓶,用大拇指触摸着光滑的瓷瓶,温润的感觉蔓延指尖,一股暖流沿着指尖顺着血液只往心头钻,鼻头有股莫名的酸涩。 承安摆着一副高冷的架子:“看什么看,我是怕你受伤拉我们后腿,到时候去河阳就更加遥遥无期。”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要没你,我” 承安打断道:“呆子你是不是不明白以你的功夫为什么会把对手伤到如此?” 钟直闻言激动的抓住承安的手臂,诧异到:“你知道原因,快点告诉我。” “你要是不想和那人下场一样,就把你的爪子拿开。”承安假装恶狠狠瞪着钟直的手,钟直的手就好似水蛭遇上了火点,迅速的萎缩逃匿。 承安看着他的反应,嘴角眼睛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嘴角自然的拱起一个好看的幅度。 她双手背后身后,踱步道: “那个人的拳法是和金钟罩结合练成的,这种拳法好像叫做金刚拳。他的功法动静结合,练时使内气储于中丹田上腹周围,全身经脉流通无滞。而你的那一脚恰恰踢中了丹田,使得他真气散尽。没有罡气的保护,所以才伤得如此之重,根本没有还击之力。” 她顿了顿,玩味着看着钟直的表情,接着道:“你很幸运,你应该感到庆幸。” “原来如此,我也是真幸运,可惜了那个仁兄了,本来是他胜利的。”钟直叹口气惋惜道。 “不必自责,他的拳法虽然精妙,但是他还没有练成气候。即使现在没被你打伤,也会在接下的赛事上击败的。再说你也努力过了,这是上天对你的嘉奖。” 承安本意是安慰钟直的,她从小都是被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哪里能体会钟直的心酸与无奈,更哪里知道这话就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这次侥幸胜利了,那么半决赛,决赛呢,哪里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 钟直胸口的沉重感又再次袭来,虽然知道他知道自己是走不到那步的,别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他也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成为他们的负担。否则他迈不过心中那道坎,就过不去。 ”想什么呢,一块吃饭去。八娘他们早就走远了。“承安问道。 他收回神思,举起药瓶道:“谢谢你的药,我先找个地方上药,休息一阵,晚些再汇合。” “那好!”承安也不多说,朝着八娘他们离去的方向走去。 第九章 际遇高人 夜已深,连虫儿都隐匿休息去了。 遍布繁星的苍穹下站立的一个少年,他凝望着星空,山岗的风吹来,他的青衣摆动,结实的身板此刻看起来略显单薄,他一双浓眉在夜色下蘸着月光,几分坚毅几分忧郁。 这个少年就是钟直,他折了根树枝,继续把他们钟家祖传的络绎剑法演练起来。 这套剑法自幼练习,不下万遍,就是闭着眼睛都能使出来。 只是,他练来练去也觉得稀松平常。怎么练习都发挥不出强大的威力。 记得父亲曾说过曾祖父钟铁曾靠着这套剑法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老年便安定下来隐居于河阳,创立了络绎镖局,络绎剑法一代一代的传承,威力早不如当初。是子孙愚钝,还是名过其实,便不得而知。 即便如此,他还是按部就班的练习,一遍又一遍,不停不休。汗水浸透了衣服,黏在背上形成几根褶子。 使完最后一招“大雪纷飞”就准备收兵的,突然一个暗器带着凌厉的风声破空而来,速度之快,只能听到一阵风鸣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丝毫没有应对措施,树枝被笃然打落,虎口又麻又胀。 “谁?”他揉捏着虎口,蹲下,发现袭击他的竟然是一片树叶,撞击力度如此之大,树叶却仍然完整无缺。 他惊得话都说不出来。这是传说中的摘花飞叶就可以伤人。倘若对方是要他性命,那么他便绝无生还可能。假如不是,又为什么出手。他纳闷不接。 “晚辈钟直拜见前辈,不知道前辈是何方高人?”他的身体因为害怕剧烈地抖动,声音却依然铿锵有力。 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风吹过山口,响起呜呜的风声,树叶沙沙声。钟直见没有反应,拔腿便跑。才跑出两步,小腿被树叶袭击,吃痛往前一扑,摔倒在地。 “逃跑算什么汉子,捡起你的树枝来接我几招。”话声苍劲有力,似乎是从四面八方的上空传来,不辨方向。 什么叫世外高人,今天算是见识了。书中有云:“叶公子高好龙,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于是天龙闻而下之,窥头于牖,施尾于堂。叶公见之,弃而还走,失其魂魄,五色无主”。 今日钟直的感觉也如此,对于强大的力量感到畏惧。 他哆嗦的拾好树枝,横在胸前,兢兢战战道: “前辈,请出招。”他弓腰,树枝在左右移动,等待着对方出招。 “你只会守不会攻吗?真是笨,遇到对手你就是等死。怪不得一套好剑法,都被你糟蹋了。”那人声音凛冽,似乎对他很不满。 钟直被说得左右不是,又执起树枝把滚瓜烂熟的络绎剑法重新施展一遍。 树叶时而打东打西,时而直捣黄龙。树枝被一次又一次的飞震出去,树枝也是换了一根又一根。钟余好似摸出点出招的套路,避开了一片树叶的时候,谁知是连发,后面一片又把他连人都给带倒了。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打击,摧毁着他仅剩的薄弱的意志力。这次他干脆躺在地上,不想再动了,反正无论再怎么练,都不可能胜过他手中的树叶的。 “怎么,这么点小困难你就害怕退缩了。哼,那你就快滚,省得在这里碍眼,糟蹋我老头子的眼睛,扰我睡觉。”那人无比嫌弃,不,是不屑。 此刻的钟直已经是一团烂泥,疲倦困意袭来,只想就这样躺下。 ”谁说他退缩了,要是他现在退缩了,那我们帮他救他哥哥作甚?“承安莞尔笑道。 钟直闻言,心生愧疚。强打起精神,爬起来道:“安娘你怎么来了。” “说好等下汇合的,等你半天不至,原来是有奇遇。还不感谢前辈。”承安拉着他朝着西南方下拜,道:“前辈,他就是个傻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请不吝赐教。” 钟直也不傻,就是为人随父亲,耿直善良,承安这样一说,他自然懂了。立即行大礼叩拜道:“前辈,晚辈愚昧。还请受我三拜。” “我又不是你师傅,你叩拜我干啥。你要谢就应该谢那个女娃。”那人的声音已然不似之前的不屑,听起来有了几分人情味道。 钟直抬头看着月光下的承安安详的脸庞,从来没有觉得她是如此的美丽,微风拂过,发带衣袂偏飞,眼前掠过那个惊鸿一瞥的女子。 两个人重叠,他分不清谁是虚谁是实。 “还愣着,不起来练习。别人想要这样的机缘都没得,就你还傻愣着。”承安看他发愣的模样,咒道。 承安一纵掠上枝头,挑了一根周正的枝桠,施掌劈下,一根前粗后细圆润约莫三尺三的树枝跃然在掌心。 只见她双手握住树枝的两头用力压下,足尖凭空立在树枝上,脚下的树枝随着她的动作把她弹着时上时下,她却依然稳稳的落在枝头,如履平地。 确认树枝的韧性很好,她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翩翩落在钟直身边。 “好轻功。”那人赞了一句。承安并未得意,她笑着递过去, “拿去。” “嗯。”他应了一声,接过。又回到了那种饱满的精神状态,“前辈,请赐教。” 那人未说话,回答他的就是接连两片树叶纷至而来。果然又被跌了个狗吃屎。 一旁的承安被他的摔像给逗得“咯咯\"笑。 接连又是几次的失败,承安突然意识到不妥了。 朝着西南方笑道:“前辈,你看他明天就要比赛,没有太多的时间,要是把体力都耗费了,明天都不用上场了。有没有什么快速得到提升的办法。” “高手都是长年累月刻苦锻炼出来的,没有捷径可走。你说的,我教不了,你自己教,反正你的功夫高他数倍,要我个糟老头碍事干啥。” 承安暗道:这人听声音年纪不小了,又自称是老头,怎么性格像个小孩。 她讥故意激将道:“还道碰到了个厉害的前辈,还叫你给他行了三个大礼。这样看来不过如此,连个像样的方法都没有了,呆子我们走。”说罢她便拉着呆子的手就走。 钟直拉住承安的手道:“安娘,这样太无礼了。不能怪前辈,是我太没用了。” “既然你不肯随我走,明日失败了,你就说是得某位高人的指点的,所以斗不过三招。”承安噘着个小嘴生气道,边说边冲钟直挤眉弄眼。 “女娃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老头子我不吃这一套,哼,我明天定要他胜出,你信不信。”那人说不吃这套,其实还就吃了承安那一套。 承安莞尔道:“是吗?那你就证明给我看,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结果。” “小子,你的络绎剑法不得要领,练上千遍万遍也是白搭?”那人悠悠的道。 “前辈,你怎知这是络绎剑法?“钟直挑眉问道。 “络绎剑法本身是从太极中获得灵感,络绎络绎就是要连绵不绝,源源不断。出招要缠,对招要黏,补招要快。前后相继,天地浑然,以不变应万变,画剑为圆,天地合一。让对方没有空隙,方能取胜。你只顾一味对招拆招,这么好的剑法就要毁在你手中了。”那人的语气颇为惋惜。 原来如此,怪不得怎么练习都总觉得哪里不对。父亲也不甚明白当年曾祖父为何凭着这套剑法声名显赫的。 其实也怨不得他们一代不如一代,本来钟铁是晚年得子,钟铁仙去时钟直还未出生,到他父亲手中就是半吊子,再到他们手中威力哪能不减。 “多谢前辈赐教。晚辈若有所感。”钟直朝着西南方感激道。 “女娃子,你看怎样?老头子我肚子饿了,没得力气教了。” “我这就去打个野味来,你继续教。要是没有进步,你就只能闻香味。”承安立马拍拍屁股起身,往丛林中飞去。 “小子,这女娃子太横了,将来娶老婆可不要找这样的,你不是她的对手。” “前辈取笑了,我早已有婚约。安娘武艺高强,聪慧过人,为人古道热肠,自然要更好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他摸头笑道,明明说的是心中所想,不知道为何说出来后,心中空落落的。 “既然她这么好,婚约算什么,干脆娶她得了。” 钟直被他这么大胆得想法一惊,心中一片纷乱。岔开话题道:“前辈,我们还是赶紧练习,时候已经不早了。” 第十章 诱惑交易 承安左手提着野兔,右手提着一只野雉而来,还在老远的地上就道:“我走后有没有人说我坏人。” 西南方向的树林中一个须发花白的长者悠闲的躺在繁茂的树枝上,一腿搭在另一腿上,手里还拿着片叶子把玩着。闻言,打了个打喷嚏。 心道:“这女娃子武功再好,也不可能好过我信天游。那怎么知道我在她背后说坏话,明明见她走到那边的林子中区了。奇怪了,难不成有了顺风耳” 顷刻间承安就来到了钟直面前,举起手中的猎物道:“不错嘛,比之前好多了。呆子你去打一捆柴火来,我生火烤肉。“ 钟直冲承安道了句辛苦了,就钻入了丛林中。 “女娃子,你怎么不自己带一捆柴火回来。”信天游好奇道。 “因为我想和你做个交易?”承安把钟直弃掉的不要的木棍子拾掇起来,找来藤条绑好,搭起两个三架枝叉。 信天游从叶缝中瞧见女娃做事麻溜,饶有兴趣得捋胡子道:“先说说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都不问问是要你做什么事情?” 承安对他的回答似乎并未有什么惊奇,弯腰继续做着烧烤的准备工作。 “我只关心你给出什么样的价码?”信天游不以为意道,这世界上强迫他做事的人没有,能让他心甘情愿不问对错做事的有那么一个人。 那还是在久远的记忆中,一个有着如承安一般年纪明眸善睐的姑娘,他的小师妹灵玉。如今往事成埃,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承安双手一摊,做了个无辜的表情,“我还没有想出给你什么好处,或许你可以说下你需要什么?” 信天游气结,差点把持不住要从树上滚落下来。 “什么?你想空手套白狼?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那就让我破个例子好不好?武功高超的好前辈,只要你动一动你的手指就可以了。这么简单的事情,换我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承安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大小。 信天游实在是躺不住了,双腿盘坐在树枝上打坐,心道:“一把年纪了,还是没有定力。作孽啊,到老来要被个小丫头片子欺负得跳脚。过去都是你捉弄得别人气得跳脚。风水轮流转,这话是哪个人说的,怎么这么应景。” 承安见那人没有说话,继续游说道:“前辈,你没想起要什么不要紧,来日方长,想起来就告诉我,我一定尽力为你办到。” 信天游为了避免被游说,盘腿打坐,想压住自己气急败坏的心情,自然不肯理会承安的说辞。 “喂,你再不说话我就算你答应了。“承安跳脚道。 “别人常说我泼皮无奈,今个我看见你,我都要喊你祖宗。算了,当我怕了你了,你说说要我办什么事情。”他也干脆不打什么坐了,反正是坐不定。 “其实就是很简单啊。就是我被人欺负了,我的宝剑被人抢走了,但是我打得过一个打不过一堆。你看我没有武器呢,屠恶大会我们就会失败。失败了就有损你的英名了。”承安循循善诱的把他往笼子里带。 “你们失败了关我屁事?我又不认识你们。再唠叨我就换个地方,耳根清净。”他信天游不吃你们这套。 “前辈原来喜欢清净啊,我还以为喜欢热闹呢?我看呆子打柴也快回来了,我马上就要生火烤肉了,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活。闻着就能垂涎三尺,吃的人恨不得把舌头给咬掉。看来前辈可惜,今晚没有口福了。” 承安绘声绘色的描述她拷出来的肉质是如何如何松软,口感是如何的细腻,末了来了一句:“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便打扰前辈清休了,恕晚辈不送了!” “我偏不走,走了怎么能够证明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等尝过了才知道。这是我教那傻小子的报酬,你别以为我会像傻小子任由你欺负。”信天游果然入套了。 钟直抱着一大捆柴火,从背上卸下放在地上道:“前辈误会了,安娘古道热肠,一直都在帮我,怎么会欺负我呢。” “真是个呆子。别人帮着你说话,你不识好人心。哼。”那人如同小孩子之间闹矛盾,发点毛毛脾气,听见承安耳中只觉得可爱的紧。 倘若被信天游知道他可爱,肯定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钟直一脸无奈,也不知道又说错了什么,一来就把老前辈给得罪了。 “呆子,你继续,你要是有进步,他老人家就不生你的气了。”承安笑嘻嘻的又把树枝递送过去。 在钟直的舞剑声中,烟火缭绕中,烤熟的野兔肉和鸡肉香飘四溢,色泽金黄,外面那一层还往外冒着油脂。 钟直本来就没有吃晚饭,早已饥肠辘辘。 信天游一个人身无居所,多少日子都是靠着野果充饥。虽然他的饮食极为简单,但是论舌头的刁钻,那也是没有多少人品得过他。 他闭目一闻这香味,就知道这丫头之前说的不是大话。好久都没有闻到这么诱人的香味了,把他的味蕾都叫醒了。心里头蠢蠢欲动,但是又在晚辈面前拉不下他前辈的架子来。 他紧闭着双目,眼前都是那金黄的野味在他的面前飘来荡去。 承安把烤好的野味,选好一个顺风的方向,在那里晃来晃去。伸手扯下一个鸡腿递给钟直。钟直也不客气得接过,道:“前辈你不是肚子饿了,快点来吃。” “你吃你的,他吃的我给留了一份。你先尝尝好不好吃。好吃再喊前辈来吃” 钟直信以为真,毫不犹豫的大口的撕下一块,在嘴中咀嚼,含糊不清地道:“太好吃了,皮很脆,肉很嫩很鲜。”一口没咀嚼完又接着送了一大口进去。 信天游在树上垂涎,饥饿感,诱香味促使着唾液腺快速的分泌。 “安娘,怎么肉质会有咸味,入口还有丝甘甜。”钟直不可思议的看着承安。 笃然间一股疾风吹来,一个人影快得看不清的身形向安娘手中夺来,承安反应极快,一招”移形换步“躲过了他的抢攻,转瞬间已然离他数尺。她心知轮武功她是绝抵不过这位须发的前辈的,但是轮身形轻巧快速,她还是有几分自负的。 那人见一招不中,心道:后生可畏。”他脸有愠色,决不能在小辈面前掉了面子,当下拿出他的绝学“神游掌”来,掌若游龙,幻影成片。 掌法精妙,蜿蜒灵巧。承安心叹厉害,当即把整只鸡连带木棍一起往空中一抛,那人快速跃起,伸手擒住一闪便消失在了丛林中。 一切就在电光火花间,快到看不清面容,只瞧见是个头发胡须花白的人。 “安娘你本来就是要留给辈吃的,怎么还要过招?”钟直手中的鸡腿已经吃完了,他盯着承安手中的兔子咽口水。 “吃你的,还堵不住你的嘴。”承安说罢把整只兔子都递给他。 钟直不好意思的结果,但是并没有马上吃。而是分成四份,挑了最好的一份给承安,又挑了一份好的说留给前辈,最后两份尾部肉就留给自己。 信天游听到那小子要留一份给自己,直到还是小子有良心。 他满足的躺在树上,舍不得牛嚼,而是慢慢的撕扯,一丝丝的肉在嘴中化开,极致的享受,恨不得手指都吮吸个遍。好菜要配上一口小酒,他伸手扯下腰身的酒壶,空荡荡的,勉强倒出几滴。不住的摇头。 “可惜了,可惜了!” 这样的机会难再有,想要那丫头片子再给他做,就非得答应她的要求。都退隐江湖十几余载了,难道为了个小丫头片子给逼出江湖。那些老家伙们不得笑死他,而且还是笑他馋鬼。 不要,决不能答应! “前辈,兔肉也很好吃,我给你留了个前胸肉。 练武之人到了一定的境界,耳聪目明,嗅觉也异常灵敏。 一丝丝一丝的香味往他的鼻孔钻,诱惑着他,吃,吃,吃我一口你就飘飘欲仙。怪不得他师傅再世时就说他定力不够,离顶峰总有一步之遥,不及某人。 罢了罢了,人生在世不就是要逍遥痛快,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于是乎那一腿兔肉又被他吃完了,啃得连渣都不放过。也不知道这女娃,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兔子肉又香又辣。鸡肉还有淡淡的清新的咸味,外面还有一种怡人的香甜。 “前辈,吃饱了,就继续指导下呆子。如果明个他胜出了,那我把调料带上,保管比今日的滋味更美。还带一壶美酒,如何?”承安脸上光彩流转,好似不是在问,而是笃定他会答应。 那丫头难道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想什么都知道。他调整一下声音,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道:“那也得看小子是不是那块料。” “前辈此话错矣!我听爹爹说过,江湖有位叫逍遥子的前辈,天资较他师弟相差悬殊,而其成就却远高于他的师弟,成为当世名医。他刚开始悬壶济世就是靠着一个背篓,一个陶泥药罐的,一副简单的银针。可见只要有心,朽木也可雕。” 承安一笑总结道:“以前辈的功底,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躺在树上的信天游又一次躺不住了,这辈子不输他人,偏偏输给了王逸之,害得他一直云游四海,无处为家。 胸襟就是再广阔,也做不到毫不介意,何况到老来还要被个小姑娘说出他的名号。现在是骑驴难下呀,不知道这个厉害的女娃的什么来历。 他岔开话题道:“你爹爹是何人?” 承安知道他是要套她的话了,他眼珠一转,刚才短暂的交手,她只知道对方的修为甚高,但是没有看出是何门何派,甚至连个怀疑的门派都没有。招式也只过了几招,太短的时间内也瞧不出来。 料想对方不过是试探下,便道:“我爹爹就是我爹爹,他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他。我认识他就够了,何必要说与你听。” 信天游知道嘴上的功夫是胜不过她,看在美酒佳肴的面子上就不与毛头小孩计较了。没办法针对这女娃子,针对这个小子他有的是办法。 于是钟直在他的训斥中折磨到了子时末丑时初。 末了又怕这小子的体力吃不消,害他明天没有口福,不情愿的丢了一颗丹药给承安。 承安飞身接过药丸,打开外面包裹的树叶,一股清香沁人心脾,闻到气息已是遍体清凉。看色泽和闻香味就知上品。她用指腹细细触碰这个药丸,然后把手指伸入口,舌尖尝试味道。 先苦后甘,虽然只是尝到一点点,感觉到全身经脉的畅通。此药与自家家中的梨花百转丹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怕过犹不及。 “呆子,这下你好福气,这种极品药丸前辈都舍得送你。 强筋健骨,活血散瘀的良药。虽无起死之功,养神疗伤却是圣品。总之就是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啊。”她用手背反击钟直的胸膛,正好打到他瘀肿的地方,痛得他心下一紧。 偏偏承安乐意看到他痛苦得样子,特意加重了一下,娇笑道:“不要紧,吃了后打坐调息,等药性被吸收进入了血液循环,周转全身筋脉,你就不会痛了,而且通畅无比。” 钟直依照承安的法子调息后,果然如她所说,一身说不出的轻爽。虽然身上的伤没有尽数消散,但是疲劳感一扫皆没。 他尝试着展示几招,果然身形利落。欣喜道:“安娘,真的好了。” 承安一手搭在腰上,另一手肘搁在手背上拖着脸绕着钟直走了一圈,眉飞色舞道:“前辈的药确实不错。” 钟直这下才想起吃了药就听承安的指导下运功去了,都忘记了像前辈道谢,于是乎扯着嗓子喊道:“前辈,多谢你老人家慷慨解囊。晚辈不甚感激。” 那个前辈也没有回答他, 山谷中是他的声音回响,静悄悄的。 承安看钟直还傻愣着,催促道:“呆子,走回去休息啦。”承安打了个哈欠,时候却是不早了,明天还要耗费体力,早知道应该多向那老头都要一颗。 “你说我刚才说的,前辈他听见了吗?”钟直好奇的问。 承安撇了撇娟秀的眉毛,道:“不知道。如果在是肯定听到了。我现在也感觉不到他在与不在,也许睡觉了,也许离开了。” 承安不能确定,但是钟直仍旧向西南的方向郑重的磕了三个头以示感激,才随着承安一起离开。 十一章 奇招取胜 钟直一觉睡醒,太阳的光线从窗户斜插进来。 他大叫一声不好,掀开被子急急忙忙穿衣就往外赶。他难得有一次起得这般晚的,偶尔晚一次就误事。也真是的,他们去大会也不叫他一声,即便是输也可以给他们加油打气。 “钟大哥,你终于来了。安娘刚打发我去叫你了?”八娘一路小跑,冲钟直招手道。 钟直由于跑得飞快,跃过了八娘身边一段才停下来,站在原地等着八娘走近,笑道:“我睡过头了。麻烦你了。” “钟大哥,没事,还有时间来得及。刚才看你跑得很精神,昨天打斗不累吗?” 想着睡过头了,也没有人通知他。他的心中五味杂陈,又赶时间这一路竟然没有注意到自身的变化。八娘这一问,他才意识到原来他的血脉运行畅通无阻,舒展起来说不出的轻松。 他审视了一下八娘,傻笑道:“休息得好,现在全身轻松。” “你刚才看我作甚?笑得怪怪得?”八娘是个话唠,有什么就说什么,直来直去。 钟直被问得不好意思,脸上得笑容慢慢的收敛,略显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停顿了一下,才道:“平时你都不叫我钟大哥,今天你突然这么叫挺不适应的。” “难到你喜欢我叫你呆子。”八娘悠悠地回了一句,半晌又柔声道:“是清华阳大哥说你们称兄道弟,你的年龄又长过我。我叫他大哥,就也要喊你大哥。” 她的声音越说越细,最后如蚊子的嗡嗡声含在嘴中。神态有几分小女儿家的扭捏,说话的声音也柔弱了不少。 钟直本身是个榆木疙瘩,这种情况他是不明了的。 还一心以为华清大哥,人品好,能循循善诱,诲人不倦。 他心想若是安娘的性子也被他改造就好了,但是改造后她还是安娘吗?会不会比现在对面八娘还感觉不习惯。 他边想边走,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比武校场。 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刚进入场地就看见华阳的从被人一掌从空中击落,一把利剑搁在他的脖子上。 对方道了句承让了,华阳也不恼,愿赌服输,他狼狈的爬起来,笑咧咧道:“兄台好本事,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这人看着尤为眼熟,这不是上次那位口气很大,稚气未脱的小年轻。 当时对于他的言语和满脸的自信,他和安娘都多看了两眼,以为他妄自托大。原来他敢放豪言,是基于自身有所凭借,能让华阳大哥心服口服,可见他的本事非凡。 以后断断不行以貌取人,切莫以言语妄断他人。 当朱子聪举起他的右手宣布进入了总决赛,钟直舒了一口气。他是真心为他道贺,但是他也有一丝私心,希望不要和他正面交锋。 承安用指尖撮了撮他胳膊,偏过头来,“看你红光满面的,昨晚一定睡得香。” 他看着承安的如葱的尖尖手指抽回,淡淡笑道:“成年后就这次睡得最舒服。怎么不叫醒我,比赛都快要到尾声了。都错过了你和华清大哥的精彩比赛。” “真是个呆子,下次比赛有更精彩的看。现在不看也罢,睡眠嘛,休息好了,韬光养晦的。”她嘴上说着,眼睛却是眼光八路,看着甲乙丙丁几个场地。 她又偏头低声道: “我们丙组里面,要数这个尤一山最厉害了。可惜一早不知道,不然就应该在半决赛就解决他的。” 钟直望着安娘怔了怔,她还是一样,说话那么自信,仿佛什么事情被她说出来就简简单单的。 虽说是江湖儿女,性格豪爽。但是未出闺阁,女子的名节最为看重的,她却与他动手动脚,毫不设男女之妨。钟直在这方面观念还是迂腐了一些,从小封建礼教教习得束手束脚。 他在心中说服自己,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情谊友好的兄弟,兄弟而已。 他看着安娘丝毫没有觉得别扭,还是一派坦荡荡。她越是如此,钟直就越觉得自己是有点小人之心了,别人不介意,他自己倒是介意起来。君子才能做到坦荡荡,是自己心胸狭隘了一点。 这样一想,倒是觉得他以往过于太注重规矩,太过刻板了。 时间在潜移默化,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安娘改造了良多。 要是换到以前,他除了与朱乔儿有亲密外,与其他的女子那都是避之蛇蝎的。要是男女之间有这种举动,他肯定早就会避嫌了,上次因为安娘居然还随安娘去了玉烟河那种充满靡靡之音的地方。 承安在专心的看打斗,看到有亮点时,不时喝彩,自然也不会理会钟直在想什么。 他看着她上扬的侧脸,太阳光照射到她左边完好的脸上,一面向阳,一面背阴。她白皙皮肤上的白色汗毛依稀可见,在柔和的太阳光的投射下,好似发着浅浅淡淡的莹莹之光,与侧脸一起形成一个好看的幅度。一时间看得沉醉其中,恍然不知道已经打完一局了。 “该你了。”承安不由分说的就把发呆的钟直推出去,还冲他一笑,如春风拂面,末了,办了个鬼脸,“接下来看你了,你行的。” 华阳他们也投来鼓励的眼神。 钟直本来心如打鼓,看到他们的鼓励,心慢慢的平静下来,对承安报以一笑,便跃入场中,挑选了一柄和他往日的剑有几分相似的青铜剑。 钟直今天使的剑法与昨天的是同一套,给人的感觉确是全然不同的感觉。 昨天的打法是干脆利落的,今日的剑法却是轻灵沉稳,绵绵不断,或快或慢,或守或攻,神行兼备。 华清的脸色暗淡了几分,本以为他心无城府,然来是个藏巧于拙,深而不露之人。如果说昨天是侥幸,那么今天就是真本事了。 他有此等身手却不告诉他,处处表现自己的武功拙劣不如他,这是没有拿他当自己人。他恼归恼,却没有过多的表现。 第一站战,双方都是用剑。 偏生对方的剑来势凶猛,到了钟直这里就发挥不出威力,反而被他缠上了,想跳开都跳不开,只斗了六七十招就胜出了。 这个结果令人满意得咂舌,承安没想到一晚上的成效尽然如此显着,对方定是对此剑法相当了解,也不知道是何方高人。 钟直也完全没有料到,又是如昨日一般的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在承安眼里自然是激动开心,但是在其他人的眼中,尤其是华清这种心思缜密人的眼中,就觉得他太过做作了。 这边刚舒一口气,场内马上就跃入一个衣服红如烈焰的女子,约莫二十五六的年华,耳朵上坠着个羽毛耳环,脚踝上一对银铃叮当作响。脚上穿着是一双用彩色布条编织的一双鞋子,落地无声,五个脚趾全部都露在外面,裙子过膝,却未盖住脚踝。 不少人感叹世风日下,那名女子只是妖娆一笑,似乎对于大家的评价,她得意得很,还特意的抬腿,使得裙子滑到膝盖旁,发出”咯咯“如银铃般笑声来。 钟直做出请的姿势,女子只是冲他一笑,笑声未泯,她抬起的左足尚未落地,赤色的鞭梢已向钟直卷去,钟直傻眼了,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剑都未曾出鞘。 他来不及跳开,只好斜身闪躲,哪知鞭子不如剑,是个软兵器,可柔可刚,攻击面甚广,他的胳膊上还是被收尾的鞭稍给击中,划破了衣服,露出猩红的血肉来。 好辛辣的鞭子,一如她的人般醒目火辣。钟直还未站定身,新的一轮狂风暴雨侵袭而来,把他笼罩在鞭影中。左闪右避,摸爬滚打,好不狼狈。 承安看呆子身上到处挂彩,心下着急,真恨不得能她亲自上阵,这样下去呆子剑都没拔就要失败了?她急道:\"呆子,树枝就是剑,剑就是树枝,你就当你现在用的是树枝。” 钟直也不笨,一点就明白了承安的用意。 其实一早是树枝,他早就施展剑法了,有了剑之后,反而会干扰。他干脆闭目感受,把甩来的鞭子当成昨晚前辈投射出来的树叶。 这样一来,感觉就轻松多了,因为她的鞭子虽然狠辣,力度的控制与精准与前辈相比相差太远。不消片刻,他便腾出了时间喘息,剑锋出鞘,威力大增,情势明朗起来。 红衣女子口中喊着一丝乌发,挑眉笑道:“好个屠恶大会,让个臭丫头指点,又算什么英雄?”这话一语双光,摆明是说比赛不公平。 承安饶是冰雪聪明,伶牙俐齿,也找不出理由来辩驳。接下来只好默不作声。 双方又过了二十余招,形式已经倒向了钟直。钟直虽然武功平平,但是他从小从马步开始练起,稳打稳打,脚踏实地。所以论持久来说,钟直还是有优势的。 就在承安为他松了口气的时候,女子骄喝一声:“破”。赤红色的蛇皮鞭噌噌裂开,里面露出一条狭细的金丝软鞭。 众人皆“咦”了一声,更加来了精神观看这场比赛。相邻的甲乙丁组赛场的看众也纷纷凑过来,一时人声鼎沸。 她狭长的双眼带笑,舌尖轻旋了一圈烈火的红唇,咯咯做笑。 红色的衣裙旋转,金色的软鞭就好似舞动的丝带,饶是如此狠辣的招式,看起来却是养眼之致,魅惑众生,看众中不乏为她神魂颠倒的。 “呆子这回我看是悬了。”承安看出了一些破绽,又无法告诉钟直,只能干跺脚。 “安姐姐,你不是本来就没打他的算。能这样已经不错了,今天这种情形就是输了也光彩。”八娘宽慰道。 “我看未必,之前不是每次觉得不行的时候,钟兄弟都会有奇招取胜,说不定这次也是。”华清面上表情淡淡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他倒要看看他还有多少本事是没有露出来的,隐藏了多少本事。如果这次也是,那就没有冤枉他,那么此人只能共事,交友谈心就不必了! 红衣女子的金丝软鞭更加的灵活,将点、刺、扫、劈结合的天衣无缝,如银蛇出洞,或如金刚下凡,方圆几米在鞭影的笼罩下竟是滴水不漏。 钟直的前额豆大的汗珠往外渗,握手的剑无意识的紧握着剑柄,把自己的滚瓜烂熟的招式发挥的更加稳。奈何他都没机会近身,粘,缠等剑招都发挥不出威力来。 眼见着身上的衣服一块块的破裂成片,细小的鞭子割开皮肉,嵌到里面再快速的拉出来,一道道细小的鞭痕交纵形成鞭往,惨不忍睹。头上的束发冠也被打落,披散着头发,身形狼狈。 皮肉上兹兹的声音传来,钟直疼痛的咬咬牙,身子尽量的挺直,他还没有倒下,他就不会认输的。下面的有人喝彩的,也有人咂嘴可怜他,劝他放弃的。 他手背的青筋泛出,握剑的手开始抖动,女子长鞭一勾,连人带剑的拖到在地。他却固执的不肯松手,牙齿咬得蹦蹦作响。 “剑为己身,意由心转,以身驭剑,与剑诀衬,相随成势,重而不滞,灵而不浮。鞭直为剑,剑柔成鞭。“钟直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给濒临惨败边缘的他带来了一股支持的力量。 钟直嘴巴喃喃念着,福至心灵,已有所感。但是苦于还是没机会施展,努力尝试着改变招式,却没有起色。要知道有时候比武就是输在先机,输在一招半式的。 “傻小子,鞭长莫及。好生愚笨,你不知道避其锋芒。“一鸣冲天”,“落雪纷纷”对付她正是好招。“苍劲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说得如此直白,再不懂就算傻子了。 钟直不再见招拆招,而是以剑尖点地,弹跳到丈余开外,又依照前辈的指点施展开来这两招,得以近身攻击。源源不断的剑招前后相继,绵绵不绝,红衣女子被死缠上,规避不开,一时红衣女子娇汗淋漓,丝毫没有了喘息。 钟直一把缠住了她的鞭子,形式来了个大转变,连鞭带人的把女子掀道在地,以柔化刚夺了鞭子,鞭子缠绕在剑端,浑然一体,成了剑鞭,向红衣女子席卷而来。 钟直见红衣女子头发凌乱,手臂上的衣服已经裂开几处,极为不雅,动了恻隐之心。何况她已经没有武器,他也没必要处处紧逼。 “我输了便是输了,不用你可怜我。”红衣女子爽快的就认输了,本以为她还会输死拼搏的。 她的个子矮钟直一头,抬头笑眼看着钟直,眼神中却有丝桀骜与不服。烈焰红唇魅惑地笑道:“我们还会再见的。”说罢一抹红影飘过,脚踏人群的肩膀就消失不见了。 钟直本想说这局其实是自己胜之不武,是他输了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人就已经飘然离去了。 钟直再次险胜,进入了总决赛。 十二章 往事依稀 钟直右手拎着一谭酒,肩膀上挂着蓝色的碎花布包爬上山巅,抬头看了一下天空,日落西山,晚霞绚烂。心想今日来得过早,前辈怕是还没来。 他寻了个平稳的草地把东西放下。 景色这般怡人,他干脆一屁股坐到酒壶旁的草地上,看着云卷云舒。 也不知道安娘什么时候会来,他也想念起她亲手烤的野雉和兔肉。随手拔了根狗尾巴草含在口中,嚼着下头的嫩茎,淡淡的生涩的味道在舌头划开,他呸了一口。 双手交叉枕着头就地躺下,回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如梦一般。 没想过会离家这么远,过着闯荡江湖的生活。以前家里要他安安分分的经营着家里的营生,他就渴望闯荡的生活,如今过上了,却和自己想要中有很大的差距,但是他不后悔,现在身边不是有这么多的豪侠朋友。 胡乱想了一通,又发了一阵呆,脑袋一片空明,倦意袭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睁开眼时天色渐黑,月亮已经爬到树稍了,几颗星子若隐若现。 安娘去了这么久还没回,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无论她多么聪慧,总归是个女儿家的。她说她去打猎,要他在这里等着,他拗不过她,也习惯了听她的,就真的没去。 他心中万分后悔,慌慌张张的就动身去寻。 “跑哪里去?”熟悉的苍劲的声音,钟直高兴的道:“前辈,你什么时候来的?”今天的比赛即将失败的时候是前辈传音入秘来指点的他,此刻听着他的声音感觉异常亲切。 “是不是我不来,你就偷懒。人笨还惰,就等于没救。”对方的声音不苟言笑,带着一丝薄怒。 钟直一张口就被劈头盖脸的一训斥,羞得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本来攒着很多感激的话的,被这顶头的冷水一浇,冷冻在喉头倾吐不出。 “小丫头干什么去了,怎么还没来?”前辈的话语再起,钟直这次嘴巴学乖了一点,忙笑道:她说去打野味来孝敬您。去了个多时辰了,我担心有事,正要去寻。” 信天游不可闻的轻哼一声。“算她有点良心。” 想起昨晚的烤鸡,滑嫩多汁,入口即化,那个鲜呀那个美呀,想想就留口水。他极目远视,那小子在搓手的走来走去。 他心里也盼着那个古灵精怪、心灵手巧的女娃子快点或来,那样他就可以一饱口福了,对了她说了今天还会带酒。好菜配好酒,这日子才美。 他一路施展轻功,如大鸟一般一蹿钻入离钟直十丈左右的树中,喝道:“还傻愣着干啥,这么晚还没来还不去寻?还要我亲自去不成。” 钟直心道要不是前辈你打岔,早就去了。 世人总说成名的大家总会有着怪癖,或在喜好上或性格上,这样说来前辈还算好的,萍水相逢就肯指教一二,已非常人所想,说到底他还是非常幸运。 听前辈自己开口,他也就不用再解释了。得了令撒腿就向东边的林子奔。 “我回来了,你往哪边跑。”承安看着钟直的身影赶紧喊住他。“快来帮忙?” 她的头发凌乱,发丝中夹杂着好些枯枝树叶,脸上雀跃着欢欣,好似小孩子做了件有功事情等着父母夸奖一样。语笑嫣然,“看看,我抓到了什么?” 钟直借着柔和的月光打量,原来是一头野猪,约莫有十余斤重。 她用树藤把它的前肢缠绕着,就这么提在手中,那家伙也不是个认命的,拼命挣扎,上蹿下跳。 “它好皮的,你快点拿着,累死我了。这穷山穷水的,没什么野味,好不容才碰到这个,实数难得。”承安卸下野猪后,一边揉捏着肩膀,两人回到了放酒坛的草地旁。 一会,钟直生起了火,火光上蹿冒出噗噗的声音。 “你生火倒是比我生得好。都是明火,没冒呛烟。”她一边专注着看着,眼睛一眨一眨的。灵动的火光在她乌黑的眸子中跳跃,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她的脸安详而美好。 钟直好像被她的眼睛蛊惑了,不自主的喃喃道理:“你的眼睛真的好美!” 承安眼睛瞪得圆圆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只觉得脸上火辣火辣发热。低头捡着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应该愤怒。 钟直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鬼迷心窍的毫不思量的就说出口了,真恨不得掌自己嘴巴,孤男寡女共处一处,说这话无异于登徒浪子调戏良家妇女。 他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没其他的意思,我去练功去,你自己弄。” 藏在附近大树中的信天游,将一切收入眼底。 本来还说这小子不笨,懂点风花雪月。哪知道下一秒就逃离了,要趁火打劫你知不知道,到时候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有得你哭。他咬牙暗咒,心里那个激动呀!恨铁不成钢! 当年若是他先师兄一步认识灵玉,也许一切就都发生改变了。 尘封的记忆打开,有个倔强骄傲得女子说:““二师兄,我先遇到大师兄,命中注定我爱上就了他,我的心已经满了,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少年不服气,撰紧拳头刻薄道:“他不爱你,一丝一毫也不。你这是再作贱自己,作贱你懂吗?” 女子抬起头,泪水早已湿了眼眶,脸色苍白空洞,她退狠狠的推开他,苦笑道:“你知道吗?爱就是爱了。我也情愿我少爱他一分,我做不到做不到。即便他不爱我,至少我能把他留在我身边,那就够了。或许,我早一点遇见你,我便倾心的人是你。你要怪就怪命运!……” 为了那一个或许,他纠结了很多年,困惑了很多年,总是心有不甘。再后来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路过各色风景,才渐渐淡了心中这份执念。 往事如风,泪湿沾襟,不甚唏嘘。烟火缭绕中他陷入了往事,香气四溢把他拉回了现实。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信天用手游捋了一下的胡子,一根黑白相间的胡子落在他的指间,华发早生,一头青丝被熬成了岁月的颜色,沾染了霜雪。为情所苦,为情所困,走过千山万水才看破,以后的人生就要和你的名字一样——信天游。 乳猪的皮烤得晶莹透亮,呈现诱人的色泽。 承安抽把小刀,把里面的肉割开,在里面撒上六七种粉末,然后翻转过来,改成小火熏烤。钟直看她忙活,额头汗浸浸的。他几次想要过去帮忙却始终挪不动步子,挪开了又收回来。 “前辈,香气如何?”承安把烤乳猪从架子上取下,按头,尾,四肢给分开。手下功夫一点不弱。 曾经有一段时间痴迷于烹饪,细细钻研过。父亲宠他,还为她搜寻过美食的书籍,请了一位在宫中惹过人命官司藏匿到白沙洲的御厨教她。姚师傅为人和善,手艺更是没得说。 想不出他那样的人会犯么样的罪,需要躲到天涯海角。她好奇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他笑着道,你还小,不懂人世的复杂。有种罪,叫做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亡。 她每次都是不以为然一笑,缠着他教。兴趣前后持续了近一年,就偃旗息鼓了。偶尔来了兴致的时候,也会下厨。 钟直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等着前辈说话。又似乎是等着安娘叫他,隐隐中有股期待。 信天游,闭眼嗅了嗅,十分沉醉。尤其是承安拔了酒坛盖,一闻就知道是名酒琼甘。这酒在市面上可价值不菲,这丫头也下了血本。 口福不浅咯。 十三章 约定成交 闻香知味。懂美食的人可以从香味判断食物的味道,材料。 信天游就是个中高手,自然知道能散发出这种香味的食物自然是极好的。 他却要惺惺作态,不然会被个小丫头片子拿捏的死死的。 “香味闻起来不错,味道要等吃过了才知道!”他随手解开身上系着的酒壶向抛出去,“小子,接着。” 昏暗中,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快速向自己移动,他本能的伸手抱住。 冲击力度过于刚猛,在他怀中被带着后腿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地上有两道脚拖动的痕迹。 何谓高手,这便是高手,何时他能及前辈的一半,那么足矣! 他轻叹了一声,把怀中的东西拿出来,原来是个酒壶。足足灌满一壶才塞上瓶盖,这下为难了。 只知道酒壶飞来的方向,但是不知道具体是何处。 凭他的功力能否到达?他颇为踌躇! 承安发现了他的异样,停下了手中的活,摊开手掌,笑笑地道:“拿来!” 钟直不好意思的递过去,道了声谢。 承安接过酒壶在手上掂掂,眉毛微皱,稍后就舒展开来,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她每次露出这种表情,钟直就诚惶诚恐,因为多半都会戏弄他一翻。 直觉果然没错,她看也不看就朝着山崖那边丢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追随着酒壶一起跌落到山崖下了。 钟直的嘴唇哆嗦着,她太过份了,平时戏弄他就算了,怎么能拿前辈的性命开玩笑。 “你……太过份了,怎地如此没有轻重。何况前辈与我们有恩,胡闹!”钟直从来没有这样与一个人生气过,就是小时候与哥哥打架也没有这般生气。 他说完后,只觉得全身虚脱,好似用尽了他的力气,看来真是被气昏头了。 承安从小骄纵惯了,哪个人敢如此和她说话。 爹爹视为心头肉,其他的人要讨好洲主就更加宠她,如此凶她,她怎么不气。 “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前辈?你以为前辈是你般三脚猫的功夫吗?是于我有恩还是于你有恩,你搞清楚,亏我还为了让他多指点你,来讨好他。你狼心狗肺。”她几个问句步步紧逼,逼得钟直退了又退。 他脸色泛白,面对她的质问,他说不出一句话来。承安看着他受伤的样子,觉得自己说话太刻薄了。 可是话已经说出了,挽回不了了。 罢了,说都说了,还能怎样。 “莫要吵了,打扰我喝酒的兴致。”飞落信天游在下落的途中一手揽过酒壶,寻了块突出的岩石停下,迫不及待的喝起酒来。 本想吓吓他们的。 哪知道他们不着急找他,反倒言语冲突起来。 他就做回好人,别让小年轻生了嫌隙,何况是真的扰了雅兴,只好抱着酒坛钻回树中。 “好酒怎么没有好下酒菜呢,香喷喷的野猪肉来了。”承安这次是真的把一腿肉丢过去了。 信天游接过肉,斜靠着树干躺下。几口肉一口酒,这日子美! 承安虽然喜欢捉弄玩笑,但是哪一次不是在她的掌控中,每次都在帮他。 她那一句“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前辈的话”,久久的在他的脑中响起。她那倔强的表情,愤怒不可置信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不信我! “做好了还不吃,难不成要请你。”她嘴上依旧不依不饶,手却将烤肉递过去。 钟直抬眼看着承安,停顿了一下,疝疝地接过烤肉。放到嘴边,又放下。 她心道他还闹脾气,于是抓住他的手帮他把肉塞在他嘴里。 他尝了一口,肉质松紧适中,又嫩又滑。只是他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她待自己这般好,自己却不问青红皂白的责怪她。 承安嫌弃油腻,从包袱里拿出牛皮纸包好,看到钟直难以下咽的样子,皱眉道:“怎么,难道不好吃吗?” 她赶紧尝了一口,味道和想象的一样没有出入,难道是调料不匀?她换了个地方又咬了一小口,没有问题呀! 钟直看她蹙眉的样子,认真的神情,心中压抑的阴郁都烟消云散了。他恍然意识到,他在他面前其实是自卑的,因为安娘又聪慧武艺又高,而他是三脚猫功夫,呆头呆脑。所以他心中有了一个看不到摸不着的阴暗一角。 “安娘……” 承安轻轻的应了一声。 “我……我…刚才担心前辈安危,说话难听了些,你担待一点。你一直都替我着想,我还凶你……” 承安摇头笑道:“吃肉都赌不住你的嘴,再不吃可就凉了。” 他偷看了她一眼,她的眼中盛满了笑意,知道她是真的不生他的气了。他嗯了一声,大口的吃起肉来,又鲜又嫩的肉入口即化,味蕾上的享受把他的带到了九天云中,飞翔遨游。 承安抱起剩下的半壶酒,小酌了一口。顿时一张小脸上的眉毛鼻子眼睛皱到了一块,活脱脱一个小苦瓜。火辣辣的,又苦又辛,她边扇边吐舌头,“一两银子一坛的百年贡酒琼甘就是这滋味呀!难喝难喝,怎么那么多人喜欢。” “酒这种东西,两个极端。喜欢得人喜欢得要命,不喜欢得人自然是觉得难喝得。”钟直回了一句。 “那你呢,尝尝看好不好喝。”承安把酒坛子递过来。钟直接过酒,看着瓶口边缘,想着刚才她就是用这边喝过酒的,这样做就等于冒犯了他,于理不合。 承安看他怔怔的看着酒瓶,又摇头又点头的,干脆帮一把,托着坛底往他口中灌了一口。 没掌握好力度,太用力了。脸上脖子上哗哗的淌着酒水,胸前湿了一片。样子又滑稽又狼狈,尤其是看到他的鼻孔里也有酒往外掉,承安就忍不住噗嗤大笑。 钟直听她笑得愉悦,似乎被感染了,对望一眼,不自觉的跟着大笑起来。刚才的小疙瘩都一笑带过了。 真的是有没有把我放在眼中,他还在呢!想到如此美酒就这样被糟蹋了,他就肉疼。 笑容止了,钟直呛了酒,不住的咳嗽起来。又过了会才顺过气来。 “前辈,酒足饭饱。要开始干活了!”承安催促道。 早就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才刚刚吃完就开始催了,真性急。“谁说酒足了,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不会过日子,不懂孝道啊,这么贵的酒被你们活活糟蹋了呀!”他边说边哭丧个脸,好似被人欺负了。 “喝酒误事,正事办完了,美酒自然少不了你的。”她从蓝绿碎花包中拿出一坛小的琼甘酒,特意敲了平生,里面传来实声,证明里面的酒水是满的。 “前辈,我说到做到,有吃有喝的伺候着,这日子美着呢!您就考虑下晚辈的建议。” 信天游当然知道她说的考虑是另有所指,他捋了捋胡子,不就是帮她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能换个长期饭票,也未尝不可。只是她和那小子在一起,为什么要瞒着他,想不明白呀。 “那好,成交。不过我话在先,做的饭菜不能敷衍,水平不能比今晚差,还有必须保证有酒。” “遵旨!”承安俏皮的去屈身行礼,难得的规矩礼敬。 接下来,信天游把他的整套络绎剑法从第一招“银河万里”到最后一招“大雪纷纷”,指导了一遍 ,指出缺点于不足。又监督的练了数遍,直到开始把原来的方法慢慢的修正过来才罢休。 十四章 红玉古剑 楚承安像猫一样趴在屋顶上,一双慧眼关注着屋内的动静。 “还知道来见我,废物。这次再没有消息,别说我饶不了你,就是少主面前也保不住你。”说话的是黑雀,她千年不变的冷脸又寒了几分,空气中寒流回转。 回话的人,闻言打了个寒颤。偷瞧了一眼黑雀的神色,赶紧耷拉着头,一低再低。不看还好,一看手都直冒汗。这个主常年绷着张脸,好似谁都欠她钱似的。 不过再不好也比跟着花无香强,黑雀发火好歹还知道原因,那个古怪的美人,阴阳不定、喜怒无常,就是送人也无福消受。怪不得至今还是老姑娘一个,上回有次有个弟兄因为多看了几眼,出言赞美她的姿容,本意是夸耀她漂亮,谁知生生被挖了双眼。 面对黑雀的呵责,他恭腰神态更加的谦卑,“回禀黑雀大人,此事甚是蹊跷,所以属下是特意来向大人斟酌意见!”他边说边用余光打量着黑雀。 见黑雀似乎也有疑惑,他接着道:“若说以我们的能力查一个露面过的人实非难事。但这事好像有人多番阻拦,似乎……”他说到关键时候就犹豫了。 “似乎什么?”黑雀厉声质问。 回话的人抬头看了下四周,确定无人,低声道:“似乎是我们的上头的阻拦,大人你没有收到一点消息吗?” 果真如此,还记得上次少主唤他进去,冷冷的丢了一句,“这事情你就此搁下,我会安排其他的人跟进。” 她当时非常生气,以为是自己办事不力,要把任务交给其他人。她紧揪不放,一是她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二是咽不下在玉烟河惨败的那口气,要抱一箭之仇。 这样看来,真是上面有了新动作,却没有告诉她。 少主身边多是主翁的人,能完全得少主信任的没几人。花无香,自侍武功极高,从不真正把谁放心里。那么究竟是谁,这么快就爬到了她头上。 她怒气难遏,鞭子一甩,桌上的花瓶等瓷器摔了个稀巴烂,飞溅的碎片割伤了跪力在地的回答人。 “滚……滚!”这样就放过他了,没有被鞭笞一顿,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喜出望外,提起下摆赶紧退出去,边退还趔趄一下,转身拔起来脚来赶紧跑,生怕跑慢了,黑雀就改变主意了。 承安掩嘴轻笑,心里在盘算他们刚说的话。 如果是他们的自己的人做的,那么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保护自己。 和前辈约定了时间地点,到现在还没个鬼影,没准是在哪个角落里躲着看戏,算了,没必要等他现身了。 她迅速的跃下屋檐,从天窗翻入横梁,倒挂金钩,一切做得无声无息,怒气中的黑雀丝毫未曾发现。 黑雀感觉脖子一凉,身后有个人影用匕首抵着她的颈动脉。 饶是心狠手辣如她,面对生死一样害怕,尤其是惜命的人。她不敢回头去看,生怕激怒了对方,手下一哆嗦就一命呜呼。强做镇静:“是谁?你可知道这是何地,我是谁?” “自然是知道的,不然怎会找上你,黑雀大人。”语气冰冰凉凉的,气息喷在他的脖子上,阴森森的。 “你究竟是谁?报出你的名号。”黑雀高度的紧张,她的脖子异常的僵硬,语气上依然端着她的架子。 “哎呦喂,我的黑雀大人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刚才不是还问我下落吗?是说你贵人多忘事好呢,还是说你强装镇静,其实被吓得六神无主屁滚尿流呢?” 承安换了个轻松的语调,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摩挲揉捏,动作轻浮,似是安慰她帮助她放松。越是如此,黑雀的脖子就越僵硬,肩膀都不自由的抖动。 “你……你……竟然是你,天堂走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黑雀的肩膀微颤,要不是因为她逃跑,她早就立下大功。也就没有被她打伤,还要被自己不耻的人搭救。 承安打断她的说话,笑道:“大人你别激动,刀剑无眼。别我没蹭到你,你自己碰上来那就死得冤了。今日不同往日,你为鱼肉我为刀俎。审时度势的黑雀大人,怎么如此愚蠢了呢?” 黑雀气得脸色酱紫,事实却如她所说,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如此厉害,还道是生了个好皮囊罢了。果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不但武功极好,更难得心智高。三言两语就击垮了她的气势,怪不得当时花了那么多的人力,动了下面各处的资源,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她,谁会想到昔日美人易容成此等丑女,竟然公然挑衅她。 想起她以前的顺从,攀附权贵都是装出来的,她的心都凉了半截。眼中布满恐惧,一个弱者对强者的恐惧。 难道我黑雀就要死在她手中吗?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陈安,你杀了我,你以为你能走出这里吗?跟秋明殿做对的没有一个好下场的。你是聪明人,鱼死网破的事情,不划算。” “多谢大人提醒,我既然来了,自然想好了退路,不劳烦大人忧心。”果然如愿的看到黑雀的脸阴郁的都玩滴出水来。 口舌之快已经逞了,再言语相击,只怕激起她的反抗。于是转言道:“你放心,我今天不是来杀你的,只要你交出我的红玉宝剑,我可以饶你不死。”她话只说了半句,其实后半句的意思是,让你生不如死。 她自认不是良善之辈,别人对她好她便对别人好,别人要是欺负她,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此等拐卖良家妇女的恶人。 黑雀的脑袋飞转,原来是为这个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她在道上的手段众多,兵不厌诈,她自然是不会相信事情办到了,还会留下她性命的鬼话的。 “这件事情我是有心无力,宝剑我拿到后就被花无香拿走了。我可以带你去找” 承安心想:看来她不肯说实话,想把我往花无香那边引,自然要给点颜色看看。手下微施力,脖子上就蹭出两道鲜红的印子。 匕首随着印子拉锯,就嵌入了皮表里,献血渗出,只要再用力,立刻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黑雀慌道:“陈安姑娘我哪里敢骗你。我说得是真的,我不惯于使剑。上次打斗可见我用过剑。花无香身份地位都高过我,她看上的东西我还不是双手奉上。我也人做事的,要抓你的是花无香,我人微言轻只能奉命行事。” 真是个人精,三言两语就想撇清关系,还把矛头对准了花无香。 上回确实没见她拿剑,这话难辨真假,万一是引自己投敌,她好坐收渔翁之利也不是没可能。要是前辈在这她自然不担心,可是目前…… “我不会用我的性命开玩笑的。倘若我有,我还不交出来,你立马杀了我。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还是那句话。”黑雀知道她不信,继续说道:“此剑就在花前辈的住处,她并不随身携带,而是放到暗阁里的。我知道具体位置,陈姑娘带着我,能节省你很多时间,不至于惊动花无香。” 哼,她倒是聪明,怕没了价值我杀了她,马上就抛出她的价值了。承安冷笑道:“这样做,你有什么好处?” “自然是求得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黑雀道。 承安并不信任她,出手点了黑雀的手肘的小海穴位,又在黑雀胸前点几处穴位,才笑道:“带路。” 黑雀迟疑了一下,随即运转全身血脉瘀滞受阻。 抬起手臂运功发现手臂胀痛发麻无力。不运功又觉得与平常无异,没碰过这种稀奇古怪的点穴手法,姿势优美,速度快到不能辨别,多穴可以同点。 至今她只知道手肘的小海穴被点中了,别人点穴几个时辰不能动弹,她的点穴后确是可以活动,不能运功,相当于废除武功。这一惊非同小可,越和她接触,就越发现此人不简单。 承安知道她的惊慌,笑嘻嘻道:“不必惊慌,其实像你这种大恶人倘若没了武功就是过街老鼠。你若是帮了我,我可以考虑给你解穴。黑雀大人速速带路。” 十五章 美人迟暮 子夜时分,承安劫持黑雀,绕过抄手游廊,穿过拱桥来到一座阁楼前停下。 “这便是花无香的住处了。”黑雀低声道。 承安打量这个宅院,外表看来平淡无奇,地处秋明殿后院的偏房,更算不上好位置。 “水无漪”这名声起的倒是有几分禅意。 “水无漪,花无香。”承安默念了一遍,本来还有几分怀疑,看到牌匾心中倒是确认了这是花无香的住处了无疑。 “我带你拿到你想要的,你也要兑现你的承诺,不然惊动了她,你想全身而退只怕是没那么容易。”黑雀偏头小声提醒,语气不不卑不亢,拿捏进退有度。 倒是个聪明人,不过聪明人却容易被聪明误。 承安冷笑,凑道黑雀耳边,低声道:“恐怕现在你没有威胁我的资格,你是怎么知道花无香藏剑的地点的,你那点小心思能骗得过谁?” 黑雀一怔,一脸愕然。 她竟然知道她早有取而代之花无香的心思。到底是小看了她,谁说花瓶就只能是摆看的,偏生有些花瓶好看又实用。 跟着黑雀轻车熟路的进入了书房,书房并没有烛光。 看来应该歇息了,卧室和书房分别居于东西两侧,这样说来,危险又小了一分。承安意味深长的看着黑雀笑了笑,眼神示意她下一步动作。 暗黄的光线中,承安打量书房的多宝阁上陈列着各种各样的书,和父亲的书架上有部分类似,只不过数量方面及不上父亲的书库。上到治国管理,下到各种民间小传。 唯独没有之乎者也,诗经,女戒这一类的。 “去把机关打开。”承安轻声吩咐。 看来对方并不信她,生怕引她启动机关触发暗器。无妨,这里她曾亲自来过,找属下试过确定安全才亲进入的。黑雀把多宝阁中间一个正方形的小阁中的两本厚厚的辞典拿开,用手推了一下就撤回道:“我目前使不出内力,根本无法打开。陈姑娘得亲试才行。” 承安并无诧异,心中了然。 能把机关设计的如此巧妙,定然需要点条件开启的,刚才黑雀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她把黑雀拉在身前护住自己,修长的玉手抵到多宝阁上,上下左右都触碰了一遍,然后撒手。 黑暗中她的嘴唇上擒,带着笑意。 “我亲自试过并无机关,你可放心。”黑雀道。 承安并不理会,嘴里轻念一声“开”,竟然用的是隔空打物的一掌。 黑雀诧异的嘴都张开了,她打开这个门需要她八成的功力,而这个小姑娘隔空一掌轻松就打开了。要知道隔空比实物要难太多了。容不得她吃惊,多宝阁中间的小方阁徐徐凹进墙内,门开的瞬间,铺天盖地的箭雨破空而来。 黑雀瞳孔放大,眼睛里都是飞奔来的利箭,心道今天就要命丧于地了。承安早就做好了有暗器的准备,提着黑雀的衣领快速翻跃后退。 利箭划破黑雀的皮肉,清晰的痛感告诉她还活着。 黑雀跳出的一颗心又稳稳的安上去了,既然老天让她活下来,那她绝不会辜负老天的厚望,那些欺她辱她踩她的她势必要一笔笔的讨来,陈安,这笔账我等着慢慢算。 昏暗中看不到她阴郁的表情,她收敛心思,急忙解释道:“我真不知道有机关,刚才要不是姑娘救我,我早就身首异处了。” 承安只是笑笑并未说信她与否,只是道:“没有性命之忧就带路。再拖下去被花无香发现,你的命危矣。”她顿了顿附在她的耳朵笑道:“以前没有暗器现在有了,你说是为啥?” 黑雀的身子明显一僵,随后拿出火折子点了烛台进入密室。 密室非常狭小,仅仅两个平方大小什么也没有。只有东边光洁的墙面上,悬挂着一副美人出浴图。画上的女子,衣襟微敞,露出洁白的香肩和玉足,神情有几许娇羞,几许妩媚。 再往下看,画上的落款是“印天”的短款,并无记载年月。从触感和色泽上来说,怕是也有十来年的岁月了。承安总觉得画上的美人有几分眼熟,说不出在哪里看过。 也许是在禁书中,她秀眉微笼,脸上涨红,连忙收敛神思,“机关在画后面。” 黑雀点点头。她的右臂中了一箭,整只箭插在手臂上未做处理。 承安淡淡地瞄了一眼,匕首在她手上回旋,平整的切掉了箭身,露了一截在外面,然后回旋入鞘,并没有再抵着她的背了。 背后的威胁感突然消失了,黑雀重重的呼了口气。这代表她相信她了吗?她嘴角冷笑,右手抬手画卷,左手拧开机关。 地板上开了个近一平的洞穴,下面露出楼梯。 两人一前一后的入内,步入楼梯。红玉宝剑就搁在剑架上,承安心中一喜,伸手就取过剑来。取来后才道自己冒失,万一上面还有机关呢。 所幸没有,她拔剑,寒光凌冽,如假包换的红玉剑。 此处不怡久留,速速回身离开。 “闯了我这里还想全身而退,当我花无香是好欺负的吗?还有你黑雀,你倒是忘恩负义,勾结外人!”冷冷的尖锐细长的声音,平添了几分诡异。 承安被突如起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心砰砰的乱跳。 贵妃椅上躺着一个美人,露出半个身子来。 黑雀无力的解释,花语香闷哼了一声。原来她一直都在,却等着她们进来。 承安顾不上其他了,论打斗,她现在虽然恢复了也绝不是她的对手,好在红玉宝剑在自己手中,要是在对方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前辈叨扰了,晚辈取回自己的东西罢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她施展轻功就跑,腿却拔不动,原来黑雀死死的抱住她的大腿,“你承诺的拿到剑,就给我解穴。” “你是几岁的小孩吗?”承安厌恶的看着她,拽都拽不掉,就怨不得我了。 用了母亲幼时所教授的玉仙掌中的一招“拨云见日”拂开她死死拽住的双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随即施展穿云游凤的轻功夺门而出。 “哪里逃?”花无香并未理会摊坐在地上的黑雀,娇喝一身,紧随其后。 承安暗咒黑雀误事,脚下的轻功毫无保留的施展出来。穿云游凤适合追击逃跑,飞行时由于凤凰翱翔时隐时现,姿态优美。花无香的轻功本身就是极好的,又长承安十多岁,内力自然是高出几筹,只可惜小丫头片子轻功不凡。眼见就要赶上,又被拉开了距离。 她身上的粉红段绸带一抛一卷,勾住了承安的右脚,想她把卷入其中,承暗连连几个翻身才得以避开。须臾的功夫,花无香已经近身欺来。 躲不掉,只能机智应战。红玉出鞘,寒光一闪,绸带化为片片花雨落下,有点像梨花漱漱坠落的情景,“白色梨花雨见过,粉色的还是头回”。 “你究竟是谁?”花无香情绪激动,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穿云游凤的轻功谁教的?” “打就打,哪里那么多废话。”她一眼就道破了自己的轻功,着实厉害。世上会这个的人没有几人,难道,有没有可能与爹爹娘亲是旧识。 高手过招,最忌讳分神扰乱心神了,深思一乱,就容易露出破绽。当务之急从不得她多想,一边招架,一边思索着突破的办法。 两人恶斗了一翻,打得难分难解。此刻的花无香头发凌乱,衣襟微开,承安福至心灵,终于知道为什么会眼熟了。“原来画上的美人是你,可惜……” “可惜什么,快说!”她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仿若一头被激怒的豹子,承安毫不怀疑她逮住她会噬肉啃骨。 她的奇怪一早她就见识过了,现在是凭着红玉在手,平分秋色。花无香比她多吃数年饭,时间一长定能胜她。高手对招,最怕分神。她灵光一闪,计上心头。那就彻底的激怒她。 “只可惜美人迟暮,昨日黄花。”承安唇嘴讥讽,鄙夷笑道:“都一把年纪了,还学个小姑娘穿得粉嫩娇艳,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早就过了姹紫嫣红的年纪了。”其实花无香还是很美的,身上有着一股贵气,风韵犹存。 只不过,不刻薄又怎么乱她心神。 十六章 毁天灭地 承安光想着激怒对方,让花无香分神,好露出破绽。 但是她却忘记了一个人愤怒到极致的时候所爆发的力量有多大,失去理智的人的愤怒就是一座喷薄的火山,倾泻出来的岩浆足以毁天灭地。 除了防御她别无他法,边环顾四周,边求救道:“前辈救我!” 没有看到人影也没有回答,前辈居然爽约了。手下应付本就吃力,心急之下越打越急,逐渐吃力。 如果之前花无香是一只猎豹,那么此时她就是被拔了毛的老虎,咧开了虎口,虎啸震震,只有撕扯,嗜血才能让她痛快。所有的委屈、屈辱、愤怒、仇恨的多种情绪铺天盖地将她彻底淹没,眼中只有簇簇燃起的活光。 她疯了,疯子。不要命的袭来,完全不顾忌她手中的红玉宝剑,逼得承安展不开手脚。承安暗叫失策,悔时晚矣! “砰”的一声,一掌打在胸口,口中腥甜,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承安捂住胸口,“五步烈心掌,你……是安…家的人!”整个身子如断线的风筝向后坠,轻飘飘的,花无香的烈心掌追随其后。 她虽然用玄阳冰心神功护住了心脉,第一掌算是勉强稳住了,但是这第二掌逃不掉,避不开,重伤无疑。 承安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不死也被生擒,要是客死他乡,剩下爹爹会如何的凄凉,她不敢想。 眼前浮现的是爹爹的在梨花树下吹笛,梨花洒落肩头的凄凉哀婉。 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耳边什么都听不见,只感觉凉风掠过,就这样归去了吗? 想象的坠地的疼痛感没来,一股热流导入,蕴养心脉。血脉一舒,凉却的心慢慢的温热。 身后有着如墙一般的结实的胸膛,倚靠着听到怦怦有力的心跳,一种安心的感觉。 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她不由得贪恋的多吸了几口。 “白公子?”她眼前的人影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云深水雾中温润如玉的脸浅笑的看着她,似乎在说着什么。她什么都听不见,神经放松后的疲惫感袭来,眼前一黑,晕眩过去。 “姑娘,姑娘!”他唤了几遍也没有反应。她软弱无骨的拂在他身上,一脸的恬静! 发丝中散发自然淡淡浅浅的梨花香,不是香脂香膏的气味,似是骨子里来的。梨花润肺凉心,治热咳嗽,解疮毒、酒毒,晒干磨粉,助驻容养颜,他再熟悉不过了。 记忆中也有这样一个人,也有这般香味。 初次遇见,她还是个娃娃被母亲抱在怀中,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会说话,瓷娃娃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偷亲下。再次见面已经是个小姑娘,扎个两个羊角辫子,风一样的女孩。 引起他注意的不是她姣好的面容,而是那身上的梨花香。花香与他身上的药香混合,浑然一体,亲密无间。 “醉书画,这是你的称号吗?我承安,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小姑娘身着浅绿的衣裳,眼睛清澈闪烁,扇形的睫毛如蝴蝶翅膀一扑一扑,生动有趣。说不出的俏皮美丽! “你应该叫我哥哥?”他故作老成,摆出大人的姿态。 “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为什么要叫你哥哥。”她噘嘴,一脸的不甘愿。 “因为我比你大。”他冠玉的面容微微红润,用了一个牵强的理由。 “比我大的人多了去,难不成都喊哥哥。我都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你还不告诉我真名,你真小气!我是来做客的,你这样待我,我去告诉你师傅,罚你不许吃晚饭!”女孩真的扭头就跑,一蹦一跳的,乌黑的秀发在脑后一飘一荡,一直荡到他的心头,荡起涟漪。 他抿嘴,脱口而出: “你忘了,你很小的时候就是叫我哥哥!” 可惜迟了,他的话飘散在空中。女孩头也不回的跑去告状了。 后来他就被师傅罚了,真的没有晚饭吃。 他对她的评价就多了一份大小姐脾气,任性,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纵容她的小性子,被她欺负,然后看她明朗如春光的笑容。 “你又是谁?把人留下,我可以放过你。”花无香的话语把他从记忆漩涡中拔出,他笑到:“要是可以,你早就动手了。怎会只耍嘴皮子。” 简单的一句话,显示他已经洞悉了一切。 花无香的手脚僵硬,使不出力气,嘴唇开始不听使唤,刚才那话只是她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强装的,好让对方知难而退。现在僵硬的肢体开始麻木,想说却表达不出来,语句含在口中,含糊不清。 他满意的看着他新研制的药品的效果,远山般清俊的眉稍上扬,双手搬过承安的肩膀,让她更好的靠在自己怀中。“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再说一遍。” 这一次花无香再愤怒也面无表情,嘴巴欲张,只能发出点嘶哑的声音! “不要这么激动,你我近日无冤,远日无愁,我还要感谢你,让我知道这药有用。”他的笑容人畜无害,眼睛眯着好看的一条缝。 花无气得嘴角微微抽搐,双侧脸明显的不协调,嘴巴有点歪斜,现在是颈部以下都麻木了,人只能瘫倒在地上,杀气腾腾的看着她们二人,可以眼神杀不死人。 他仿若未见,依然君子风度,淡淡的道:“你不要太感谢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你要多久恢复,第一次用在人身上。人比动物要高级,何况你修为高,应该一两个时辰后就可恢复。”花无香毫不怀疑此人绝对有气死人的本事。 他好似只说了一句云淡风轻的话,打横抱着承安离去。 竹林中,凉风习习,酒香浮动。 酒中仙搬了张凉床在林中对月饮酒,吟唱小曲。酒憨了就躺下赏月,这日子当真过得似神仙。此情此景只因人间有,他天上的神仙哪知其中的滋味!以前的日子没有这么美,因为竹林中的花脚长蚊很多,苦不堪言。这种蚊子就是不吠的狗,闻到一丁点人气,悄无声息的就前仆后继而来,不怕牺牲,防不胜防。被咬到的地方,又痒又肿,自从小白过来后,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小屋周围几米都没有蚊虫的踪迹了。 他自言自语道:“美酒作伴,星辰作陪,高枕无忧。” 刚合上双眼,竹林中就有了沙沙地动静。小白抱着个女子匆匆而来,女子的脸深埋在他的怀中,不见容貌。那厮竟然对他熟视无睹,肯定怀中藏了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他奶奶的,感情他不在就把他的竹林雅苑当成温柔乡,销魂冢了。 他哭丧个脸,哀嚎:“小白,你这么快就有了新欢,让我这个旧人情何以堪啊,我不活了,不活了,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小白瞪了他一眼,继续对他继续熟视无睹,抱着人从他面前经过。 门吱呀一声响就闭上了,屋里亮起了昏黄的烛光。烛光跳动下,怀中的女子一脸的安详,他莫名的有了种安稳的感觉。他一只手扯过夏被垫在凉床上,轻柔的把女子的身子放置其上,然后推开抓着他胸前衣襟的手。 昏迷中那只玉手似乎感应到了,紧扯着不肯松开。小脑袋往他怀里又钻了钻,蹭到心脏的位置似乎是最舒适的,拢起的眉眼也熨帖了。 真像只猫,他无奈,等她重新安稳下来,再次掰她的手,她拽得更紧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任由她如此,陪着他依靠在床头,手指l拢过她的发丝,淡雅的香味指间留乡。要不是见到她受伤,探过脉像,他定要以为是女子使出的伎俩。 屋外的酒中仙看着屋内的灯光,半分睡意也无。起初还忍得住不去打探,好奇心憋死猫,不去看看是何等美人他怎么睡得着。 落英姑娘那等才貌双绝的美人都入不了他的眼,此为姑娘他料定是只有天上有人间无的仙女无疑。那厮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也动情了?有趣有趣! 他推开房门,看到的就是这么暧昧的一幕。 他遮住双眼,撑开手指,从指缝中偷瞧:“羞羞羞,外面还有个人呢,还真把这当红袖别院了,就地解决。“又换了个委屈小妇人的哭丧脸,叹道:“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语气酸溜溜的。 小白不是没有在众人面前楼抱过女子,这次被酒中仙一打趣,浑身不自在。 “这么晚不睡觉你想干嘛?”语气冷飕飕的。他只好点了承安的穴,把她放好,理顺头发,置于藤条编制的枕中心,轻柔的把令一半被子盖上。 这么着急赶人,肯定心怀不轨。他揶揄的用手比划,笑得猥琐:“当然是想观摩活chun宫。” “滚回去做你的春梦。”他恼了,冠玉的脸色上刷了一层愠色。 温润如玉,不喜于色的家伙这次动真格了?不会,不像他的风格啊。 逐客令都下了,他得豁出去这张老脸,嬉皮笑脸道:“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别这么小气,让我看看你的新欢。不能尝鲜还不许人惦记着。” 他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整天胡诌,嘴巴里吐不出象牙,看来这种损友还是远而敬之的好。小白退开,做了个请的姿势。 酒中仙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酒中仙一脸的不信,不会突然就把他抓来做药人。心中吊兰打水七上八下的,摄手摄脚的凑到床头。 天呀,这哪里是惊喜,简直是惊悚。他的脸都绿了,随即捂着肚子大笑,“小白,你口味这么重,原来喜欢这样的啊!” 小白白了一眼,再次做了个请的动作,笑道:“女人如衣服,拱手相让,还望笑纳!” 酒中仙的脸再次绿了又青了最后黑了。和变脸似的,精彩了极了。 这次换小白爆笑了。 酒中仙打了个寒战,头摇得筛糠似的,丢了句,“臭豆腐还是留给你吃,我酒中仙不号这口。”就落荒而逃了。睡外面还能有个好梦,睡屋内他怕做噩梦! “臭豆腐!”他玩味的重复了一遍。取的名字还真有趣味,臭豆腐臭而味美,他若是看到她真实的容颜,岂不是要改名为“香豆腐”! “香豆腐!“他琢磨着,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冠玉的面容多了丝生气。 二十一章 多管闲事 七月的早晨已经微凉,承安坐在床上把凉被往胸口拢了拢。屋内的光线微弱,也不知道到没到卯时。 她伸了下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睡眼惺忪,懒洋洋的。 这两天是离家出走之后睡得最舒服踏实安稳的,并且还做了香甜的美梦,她与醉书画年少的时光在梦中重现。 她看了下这简陋的房子,以及书桌上那未合上的医书,她严重怀疑他是不是给他的药中加入了什么安眠的成分。 脑海中他的模样与记忆中的明润如玉的少年重叠,她心一触动,福至心灵。一个想法在她的心中油然而生,他就是醉书画! 她糊涂了吗,还是没睡醒。 她拍了自己几下脸蛋,让自己更清醒。人是清醒了,心中却似乎更加认定了这个想法。长相及其相似,也是行医的,但是自始至终她试探过多次,他却从未露出端倪。 外表端端是明恩如玉,性格方面却风流不羁,与醉书画沉默拘谨中规中矩不同,她并没有过多的依据去证明,内心却下意识的肯定。 感觉!感觉这种东西虚无缥,可靠吗? 天下之大,相似之人有甚奇怪。 她长吁了口气,但愿今天别过后,还有机会相见。 小白一早就在外面熬药,这可苦了酒中仙了。 他的鼻子异常敏感,这些难闻的药味他怎么也无法安然入睡。 小白许了替他配置一副药酒的材料,他才总算是勉强闭嘴了,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忙碌着,心中却暗笑:\"这家伙是异人,异乎常人的人!” 这个药物里面加了发散的药物,汤汁要多,不能过浓,而且必须要趁药热入口,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 小白双手端了热气腾腾的汤药,腾不出手来,就用身子蹭着门。入眼就是她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和小时候还真有几分相似,看她发呆的可爱模样,他似不忍心破坏这美好的气氛。 承安安远远的就能闻到和着他体味的药香,发现他了,他也看到了她的目光,他却抢先一步说话,“大小姐,已经卯时了。某人昨天不是就闹着要离开这里有急事,怎么现在还赖在床上。是要我伺候你起床吗?”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早上就疯言疯语。 承安二话不说,执起竹枕就向他不偏不倚的砸过去。他的脚与地面似乎有着磁力,身子笔直迅速后倾,双手执着药碗平平的端在胸口上方,待枕头落空,身子弹回原处。碗里的稀薄的汤汁纹丝不动,没有一丝涟漪波动。 他飘逸的白衣上未粘一滴杂色,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次打斗输可以说是她未做准备,这次在他毫无准备下发难,他却从容面对。上次输得不是不服气,这次却是心服口不服。 她撇嘴,她在他面前比武,就是自讨没趣了。 他肤色白皙,白衣胜雪。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明润如玉中又带着一抹邪气!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但在那些独立矛盾的气质混合中,矛盾而统一,又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 总之不可否认,他真的好看。在她认识的美男子中,他独树一帜。不同于爹爹,不同于易文清,不同于酒中仙。钟直嘛,平庸之姿,与美男子沾不上边。 一抹素色出现,就能无声无息的夺了眼球,让多少的少女心变得像水晶。 如水晶般的渴望与他有段干净透明浪漫的恋情,最后却不得不像水晶一样碎了满地。落英姑娘就是其中之一,还有许许多多错付君心的入迷女子。 他拿着汤药放到桌子上,撤手甩了甩,俊眼微闭,须眉微张,春山如笑。 他的笑容不是阳光般的耀眼,而是如皎洁的月光,温柔如水,恬静如画,忧伤如风。干净的的笑容中又带了几分风流戏谑的味道。 “我知道我好看,你也不用一直盯着我看。再看我会要”他故意迟疑了一下,把“要”字拖得老长。 “要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不让人看,你就滚出去!”承安警惕的看着她,不自觉的把被子拢了又拢,手下用力把被单绞得一团。 “要你把药全部喝完”他脸上的笑容更浓了,承安还想再说什么,刚开口,一勺药就滑入了她口中,辛辣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涩辣辣的味道四面八方的传导,苦不堪言。巴掌大的小脸立即皱成了山核桃,眼睛瞪得像葡萄圆溜溜的,睫毛一扇一扇的上下拍打,像是煽动翅膀的蝴蝶。 “这是什么药,好难喝,给我水。”她的鲜红的小舌轻吐,手急促的煽动。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吃药,吃了多年还是怕。估计是年少的喝药如喝水的经历让她有了骨子里的阴影。 “乖,吃完了我就送你去你要去的地方。”他哄小孩般的拍打的她后背的脊梁,轻柔的哄着。 “不,昨天的药怎么没有这么难喝。不信你尝下。”辛辣的药物入喉,脸色红润如霞。这个样子最让人心动,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都尝过了,难喝了点,良药苦口,这幅药下去,你的裂心掌的毒性就可以清除了。你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就不觉得有这般难喝。” 承安还是不情愿,看着药不禁打了个寒颤,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小白搅动了几下的瓷勺只好放下,威胁道:“你不想喝,是不是想和我来个喂饮,我不介意渡药给你。”说罢他咕噜的呷了一口,语言含糊不清,“准备好了。” “流氓!”她咒骂一声,夺起药碗一饮而尽。气息紊乱,连连几个寒颤。“给我梨脯。” 小白屁颠屁颠的给她拿来,在她的白眼中,又给她递梨脯,看着她大口的吃着,他的眼睛里光泽流转,熠熠生辉。 “早就该如此听话了。一口气喝完比一口口的喝容易多了。等会身上会出一身热汗,等出了换身衣服,包你身轻如燕啊!”他嘴角上样,自信飞扬。他掏出素白的手绢,轻柔的替她擦去嘴角的药汁和梨脯的残渣。 承安嫌弃的推开他的手,嚷嚷:“我自己可以弄。”扯着衣袖胡乱的擦拭几下。 小时候喝药不是撒娇办可怜,他不去她就不肯喝药。 他只好听着师父的吩咐,硬着头皮去执行命令。每次喝完都要求他替她擦嘴。现在长大了,也知道男女之别了。 “呦呦,美女总得有个样子,瞧瞧这个样子,怎么嫁得出去。”他笑着摇摇头,把帕子叠好纳入衣袖。 “我嫁不嫁得出去,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既不是我爹爹,也不是我兄长,更加不是我意中人。“承安忽然有些生气,语气咄咄逼人。胸口闷闷的疼,剧烈的咳嗽几声,她捂着胸口怒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见她蛾眉紧蹙,脸色有些空洞苍白,厉声道:“坐好!一点都不知道保养自己,当初还不如不救你,省得我白忙活。” 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好似吓到她了,她可怜兮兮的蜷缩在靠墙的床头一脚,双手抱膝,楚楚可怜。 看她受伤的样子,意识到语气太重了,他的心头百般滋味掠过,悔不当初。刚才一刹那血冲了大脑,才会情绪失控。 “你胸口还痛不痛,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刚才我就是开下玩笑,嫁不出去我娶你,不用担心。”他不由分说的反钳住她的手腕,替她把脉。 承安嘴唇蠕动了几次,看他认真凝重的样子,也不再挣扎,任他就这样扣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胸口的心跳一声一声的砰砰跳动,有几次承安感觉已经跳到嗓子眼了,只差没有蹦出来。 房间的光线越来越多,已经开始看得见屋内的陈设了。她心下有些着急,要准备出发了,不然她会错过决赛的。 今天是决赛,无论如何她是不能缺席的。 时间短暂而冗长。她打算打碎沉默,打定主意要和他说时,他做了个”嘘“的动作。过一会才缓缓松开,“去擦把汗,马车已经备好了。你要去哪?\" \"马车就不用了,还是骑马方便点。”她拿回右手放在左手掌心的虎口处摩挲,被抓得太久了,手腕上还有他温暖的体温,这种感觉极不习惯。 “什么事情这么急。刚才情绪激动下你就脉象不稳,一路颠簸回去,就只能剩下个人架子了。你若是不听吩咐,今天你就休想出这张门。”他又有些恼怒,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他不明白,她怎么这么能惹他生气。酒中仙之前笑他,要是哪个人能惹得他发毛,他一定要和那人交朋友,找个人来治他。 “你要去哪里,我勉为其难的给你当回马夫。”他最终还是松了口气,温柔的问她。 她“切”了一声,一脸的副不情愿。心想不会有什么目的,无缘无故对自己这么照顾。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要是害她那是不可能,要害早就害了,不必要救她。这当头她不能乱说话,怕这主一生气,就不放她走了。 她只好老实道:“我去天下山庄。” 他听了远山的眉头好看的皱起,“去哪里做什么,那么吵?” “自己说给我当马夫,客家让你去哪就去哪,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啰嗦。男子汉理应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承安麻溜的跳下床,取下挂在竹墙上的红玉宝剑。她又补充了一句:“不去你就不是男子汉。” 他又无奈的摇摇头,真拿她没办法,这种低级的激将法都拿来用。嘴上嘀咕的是某人,驾车甘愿当车夫的还是他。 承安坐在马车里,不时的撩起门帘催促她驾车,嘴里帮忙喊着:“驾!驾!驾!” 她坐在车里轻快的哼起了歌谣,马车在她的悦耳的歌声中穿梭。 十七章 原来是你 承安一夜未归,八娘并未觉得奇怪。 因为安姐姐和她打过招呼,说会晚归。 所以当钟直再找得人仰马翻的时候,她在一旁偷着乐。 决赛在即,安姐姐人不见了,任谁都会担心,只是他的担心超过了作为姐妹的她,难道他和安姐姐的感情好过她?还是他担心他哥哥呢!也不对,救他哥哥根本就不需要赢得比赛。 难道,八娘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自己都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又自我否定,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 “八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钟直见她的神色异常,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 “八娘,你和安娘要好。她有什么说过要去哪里之类的话。大后天就是决赛,在这节骨眼上失踪,得意的是墨山派。”阳清停下手中的筷子,沉重的分析道。 华阳闻言,一拳击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肯定是他们做的,这种卑鄙小人。” 一大碗的三鲜汤在碗里撞来撞去,其中有一些受不了挤压,溅了八娘一脸。 八娘“呀!呀!”连连尖叫两声,顿时摆了张臭脸,筷子一甩,大喝道:“你还有你,抽什么疯,瞎激动。” 她手指着华阳和钟直,“安姐姐说了有事要晚回,要是失踪我还能有心情吃饭。” 她生气的时候杏眼瞪得圆圆的,眉毛是斜的,腮帮子气鼓鼓的,华阳很想上去捏捏那红润的脸蛋,再次看她气鼓鼓的样子。 “姑奶奶,是我错了。你赶紧坐下吃饭。”华阳平时一点就着的性子,今天倒是难得的耐心。殷勤的执袖去擦,八娘抬手一挡给推开来了,他也不恼,笑嘻嘻的压着八娘的肩膀坐下。 等到八娘要发作时,他很和时宜的缩手了,又热情的给八娘布菜,碗里一下子堆成了小山。 八娘扒了两口饭,抬头就看见华阳笑嘻嘻的盯着她的碗,心想难不成再捉弄她,想看着她出丑。 于是她把菜扒来扒去,都是她爱吃的,豆腐都是周周正正的方块,煎得两面金黄的,肉也是大块大块的五花肉。 小时候日子过得苦,逢年过节才有豆腐吃。 后面生了弟弟后,娘亲的地位上去了,也没那么嫌气她。 每次她得了钱给家里改善伙食时,肉总会留给弟弟,她只有眼巴巴看着咽口水,吃几块带有肉味的豆腐就已经觉得很好了。那个时候就是想长大了能过上大鱼大肉的生活。 华清坐在对桌,闷闷地吃着饭,时不时的送上一口酒,“钟兄弟,既然安娘打过招呼,想必无事。快坐下吃饭!” 小白在院中煎药,蹲守在药炉前,看着火候,不时用手拘一把药雾放在鼻子前品闻,十分专注。 酒中仙眉毛扭得像条毛毛虫,捏着鼻子,贼眉鼠眼,一脸坏笑。浓浓的鼻音,“小白,物色到了极品也不能这么拼。臭豆腐毕竟还稚嫩,哪里能承受得了你的热情。” 小白依旧专注于他的药,药效与火候密切相关,尤其是快熬成的时候,他都是靠着药香来控制火候和药汤的多少浓稠。 药成,他紧凭根竹筷就把药渣过滤得干干净净。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若隐若现,衬得他越发出尘的谪仙气质。 酒中仙暗咒了一句祸害,作为男子的他都嫉妒他的外表,此生若是生为女子只怕他也无法抵抗他的魅力,哎,怪不得那么多女子为他飞蛾扑火。 他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抓起几块冰糖丢入深褐色的药中,咕噜一声尽数沉入白瓷碗底。筷子在里面搅动,沙沙作响,他手边转圈,淡笑道:“你还站这,是想变哑巴不成?” 酒中仙心中一咯噔,忙笑道:“我都是胡诌的,你就当我嘴贱,嘴贱哈。”他打着哈哈,绕到窗口,后仰着身子朝里面瞄着,撇眉道:“还在睡呀!这里没公婆,难道是知道我与你关系不一般?”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没人理他,他也可以喋喋不休。 小白熄了火,端药路过酒中仙身旁,风拂动他的衣襟白衣飘飘。推开门扉轻步走入室内,他把药放在床头柜上,还过一会喝就正好温度适宜。 她还睡着,眼睛闭着,睫毛的铺在下眼睑上,浓密而长。脸上的胎记和黑斑突兀张狂,一点也瞧不出原来的样子。 原来是她,竟然真的是她,这么轻易就重逢了,是上天的安排吗?他轻叹。 正经的医术没学会多少,旁门左道倒是会了些。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忍不住要去拨弄她的睫毛。伸出的手在快要接触的刹那,忽又停在空中停顿了几秒怅然收回。 “快点,快点啊!”窗户是半敞开的,窗外的人看着这一幕心急,尤其是看到手抽回去,恨不得上去说教一翻。 可怜他得罪了小白不但变成了哑巴,还变成了木头。他此刻要是动得了就得抽自己两个大耳瓜子,吃他闷亏还吃少了,咋就不长记心。都是这张嘴害他倒霉,心里叫苦连天。 他失神的笑笑,扣住她的玉腕细细切脉。时间冗长而短暂,他的心情跟着脉像沉浮,如同在一叶孤舟在水波里起伏,时上时下。 玉手仿佛有所感应,动了一下,他慌忙的抽回手,心快速的跳动,这种奇怪的害怕慌乱的感觉从来不曾有。 承安缓缓的睁开眼睛,打量这陌生的一切。是他,原来不是梦,真的是他救的。那前辈未免太不靠谱了,差点害她丢了性命。下回要在烤鸡上抹毒,让他的味觉感消失。 “你醒了,我就说过我们会再见的?”承安睡得太久头沉沉的,起身坐起,他就拿过枕头叠加置于她的腰后,笑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是你救了我,谢谢!”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看屋内光线明亮,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已过。” “睡了这么久了么?”她似是问又似感叹,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事情,倾身向前抓住他的衣袖道:“今天是七月十七还是十八?” “十七。”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问,他还是简短的回答。 她松了口水气,拍拍胸脯顺气,自言自语道:“还好,还好!”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你虽然护住了心脉没有性命之忧,但也要卧床休息,以免落下病根。” 他端起一旁的药碗,搅动勺子,让糖分均匀,“来,张口!” 他小心翼翼的递出烫勺,生怕弄洒了。药停留在她的唇边,黑漆漆的,她实在不想喝,嘴唇碰到一点苦涩辛辣,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她抬头看见他殷殷的目光,想到冠玉的脸上失望的样子一定不好看,于是,她乖乖的喝下了一口。 入口时苦涩,入喉时却甘甜,也不是那么难喝,但一口一口的喝就太磨人了。 “给我,我自己来。”她伸手来接,小白便松了手。她捏住鼻子,往口中猛灌,咕噜咕噜几口就吞下肚中,剩下药碗中流沙一样细小的药渣,随手搁到床头柜上,寒颤瑟瑟,“麻烦给我一杯水!” 他笑着拿过药碗,转身到竹制的没有柜门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食盒。打开盖子,里面盛放的是满满一盒水晶梨脯,淡黄淡黄的,色泽剔透。 他拿起一块,递给承安,“喝水影响药性,烈心掌,热毒攻心,累及肺脏,你吃这个有益。” 她愣愣的接下,尝了几口,酥软的梨脯在璮中化开。 滋味很好,蜜饯自己做过,倒是不爱吃。当年自己亲手做出梨脯时,还拖了人带给醉书画,他回信说好吃,她兴起做了许多,搞得那阵子大家的点心都是这个。她本来不爱甜食,一连吃了一些日子,后面就再也不稀罕了。 很久没吃,滋味又美妙了,仿佛在品尝回忆,甜美的味道在膻中蔓延,她瞧着他的眉眼,淡淡道:“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是吗?女孩都用这种方法搭讪吗?”他见她一片吃完,又拿了一片递过去,然后盖好盖子,收回食盒。 “你什么意思?”她听到这话,心中一团气笃然升起。 他不会是醉书画的,只是个面貌相似的人。他说话肯定不会这般轻浮,怎么看到他就联想到了他呢! 他怎么配! 十八章 明贬暗升 承安眼睛看着窗外,不愿意再看他,气氛冷淡下来。 酒中仙迎着承安的目光立马裂开一个无辜的笑容,不停的冲她眨眼,又偏头把目光投向白公子的向她示意。 貌似他的穴位是被身边这位白公子点的,他们是什么关系?朋友?敌人? 看他的这种求救的表情,貌似朋友的关系更多些! “烦请公子帮我把窗户关了!”承安的语气有几分客气疏离。 屋顶漏下的光束里尘埃旋转飞舞,把她与他隔开,多了一层不能靠近的距离。 酒中仙还以为她会帮他说点好话,哪知竟然是说要关了窗户,他那个心肝都气疼了。 奶奶的,也好,你来关窗户至少知道你爷爷我还在窗外看你们打情骂俏。他说不出声,牙齿如同石磨一般的在嘴里打圈,若是是粗粮只怕都被他磨成粉末了。 小白踱步到窗前,优雅的双手扶在窗户上,浅笑道:“你还在这里啊?\" 酒中仙嘴角抽搐,七窍生烟。什么叫我还在这里,明明就是因为你我才只能在这里。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忍,我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酒中仙就这样催眠自己,依旧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笑容,乞求的看着小白。可怜兮兮的模样,不自觉的联想到一条流浪的狗。 小白慵懒倚着窗台,脸上的笑容干净明朗,让人如沐春风。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往内拉窗门,将关未关之际,探出头道:“我这是为了你好,让你长点记性,不然下次你的下场更糟!” 明亮的光线立即较弱了几分,他闲庭信步的走过来,承安以为他要过来了,心莫名的慌乱,害羞地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时间静悄悄的,她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他过来了,近了越来越近了。光线被他清俊的身形挡住了,整个人被笼在他的阴影中,她只能看到他宽大衣袍的一角,白衣胜雪,月朗清华。刚适应了光线的暗淡,旋即就明亮了,她心中舒了口气,又隐隐有点落寞。 待她寻找他时,他坐在书桌前翻阅书籍,手指摩梭纸张沙沙的响。时而眉头紧蹙,时而豁然开朗。停顿在某处时,他甚至合上书本,仰靠在藤椅上,闭上双眼陷入沉思,手指节不经意的轻扣额头。 他的情绪完全被书本操控,书本成了他的风景,而他却成为了承安的风景。 八岁那年的夏天,逍遥子前辈的藏书阁中有个小男孩也是这般专心致志的念书。 那时的她为了把他的注意力从书本中夺过来,故意的喧闹打岔,在书架上弄得哗哗的响,他依然雷打不动的端坐在那里。 她走在哪里都是瞩目的新星,被他这种淡漠的对待,如同受了挫折,恰恰勾起了她的好胜心。 她年纪稚嫩,左抢右抢也夺不到他手中的书,她气鼓鼓的腮帮子都泄了气,老实安分的坐在一边。待他放松警惕沉入书海时,她慑手慑脚的拿起插花的花瓶,把水泼在他的书本上。 看见他焦急的模样,她笑了,笑得天真烂漫。仿若春天的花朵绽放,明媚惊艳。 他当时顾不上生气,眼眶都憋得通红。只见他轻轻的按压用衣袖粘吸水份,那么的小心翼翼,如同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略微有些失望,难道她还比不过一本书。 做完这些,他拿着书夺门而出了,连骂她都没骂一句。 她突然有些害怕,怕他再不和她做朋友了。她躲在阴凉的梧桐树下,探出个小脑袋偷看他。 他把书页摊开在夏天的太阳下晒书,一页一页的翻转,固定拉直。用手拨动了一遍书页,书本皱皱巴巴的,拨动起来也不如原来的流畅。 他叹了口气,拿起书本往上倒了点水,朝后山的方向走去。 重新倒水不是自暴自弃,承安不能理解他的做法,更不能理解的是后山明明是禁地,不是能随意闯入的,他作为逍遥子前辈的传人,怎会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她是来这里作客的,是个外人,禁地她就更不应该去,但是她又好奇,鬼使神差的跟在他后面,一路尾随他来到后山的石洞。 洞口赫然写着“禁地”两字。只见他在洞口徘徊迟疑了一下,还是毅然开启了石门踏入进去了。 小承安人不够高,运用轻功却没有着力点开启机关,何况那机关与五星算术有关,要是爹爹在怕是解得开,只是这种事情她可不敢喊爹爹。 她在门外等了几个时辰不见人出来,心想禁地一般都有机关阵法,误入其中只怕已出意外。随即他又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既然懂的开启机关,那肯定熟悉里面的一切。” 又等了一会,想到醉书画目前并没有资格可以进入那里,他,贸然前去求救唯恐弄巧成拙,但是她实在按捺不住,焦急的大喊几声,没有回信。 于是心中越想越怕,忐忑不安,踉踉跄跄的跑去求逍遥子前辈来救他。 等到她带着人赶到时,石门刚刚开启,醉书画抱着书从里面出来,脸上带着温润淡雅的笑容,淡淡月华,天地间的灵气都会他吸引去了。 看着她带着师父在外面,他的嘴角的笑容一滞,先是惊讶后面有几许害怕。 他知道后山重地只有本派的掌门和继承人才能进入的。 逍遥谷本就人丁单薄,能得到亲传的弟子少之又少。 无上道人亲传的弟子就只有当今的掌门逍遥子及他的师弟师妹三人。而逍遥子也就只带了醉书画一个徒弟,若说继承衣钵,将来定是醉书画无疑,但毕竟也没正名,总是不妥的,按门规处置的话是要被逐出师门的。 “徒儿,你有什么话要说。”逍遥子并没有斥责,温和的看着他。 逍遥子听到消息就急急的赶来了,身上还穿着制药的药袍,浓浓的药味,头发也有点凌乱。 醉书画不敢直望师父的眼睛,怕他对自己失望,眼神却依然倔强,他转头定定的看了承安一眼,承安立马心虚的低下了头。 他拿出怀里的《万秘解毒经 》,解释道:“不小心弄洒了水,晒干后难以恢复样貌。这是本门珍藏的孤本,怕师父责罚,所以偷去了禁地。” 这个和去禁地有什么关系,逍遥子也不知,但是他没有打断他的话。他相信他的徒儿行事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 “里面药匣子是的用极北之地的万丈冰川下的千年苦寒玉所做,寒而不潮,冻而不碎。比冰室更能保存药品的完整药性和形状。炎炎夏日,只有此处才有苦寒玉药匣,倘若放入冰室,纸张的韧性也不如寒玉的效果好。”他说得不卑不亢,仿若只是陈述一个实情。“徒儿损坏孤本再前,擅闯再后,还请师傅按门规处罚。” 逍遥游依旧风淡云轻,看不出半点的生气,反而有着得道者的从容安详与睿智。 “苦寒玉药匣还有此等妙用?”他使用过多年,竟然不知还有这种功能。 “徒儿本来也不知的。只是想起冬天的衣服用手拧后晒干总会有些褶皱,而天气寒冷冻结的衣服晾干后却是平整的。再者想到寒玉的功效是冰块不能比拟的,所以才出此下策。” 逍遥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伸手扶起跪立在地的醉书话的手,看着他的双眼道:“你是怎么避开里面的机关走入阵法的?” 醉书画身形明显的一怔,解释道:“徒儿有次病得严重病,师傅恰好有批极品丹药到了关键时期必须要在禁地练制。师傅你不放心徒儿的病情,带徒儿进入了禁地。” 逍遥子用手掸了衣袖上的浮尘,眼含笑意的点了点头,“你只来过一次还是在病中,就能过目不忘?” 即便是今时今日的他,也没有这种本事,何况是个孩子,不免露出惊讶的表情,一闪又恢复如常。细想之下,他是那两人的孩子,天赋异禀就不觉得奇怪了。 眼前的少年郎完全结合了母亲和父亲的优点,无论哪一方便都十分出色。 他算对得起死去的师傅的嘱托了!他似有似无的轻叹,白驹过隙,人生匆匆就过了,那些执念是否已然放下了呢! 醉书话见师父久久的看着他,只怕师父不相信他的话,急急解释道:“徒儿也不明何故,师父如何操作的那一幕在我脑中清晰无比,我就是依葫芦画瓢进去的!” 原来他是以为他不信他,孩子是个聪明的孩子,心思也比常人敏感一些。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不触动了机关,或者有人在外面放下断龙闸你就活活在内饥寒而死,你做事怎么不想想后果。”说道此处逍遥子的话似乎有点哽咽,待醉书话抬头看去时,师傅依旧是风淡云清的模样,刚才的似乎是他的错觉。 即便如此,他内心还是异常的兴奋。 师父虽然不苟言笑,更多的时候是沉浸在他的炼药中,师徒间的话语并不多。要不是那次生病,他还不知道师父对他这般好。刚才的这一席话,更加肯定师父对自己的在意的。 “徒儿莽撞,明知故犯,这是一错。没做事不考虑后果,害师父为徒儿平白担心,是第二个错误。师父无论怎么处罚,徒儿都无半点怨言,只求师父让徒儿承欢膝下,不要逐出师门。”醉书画言辞恳切,言真意切,再次屈膝跪下。 他浅浅的轻叹一声,醉书画在这一辈中是他见过资质最好,最努力的。 有多少人想把孩子送来给他做徒,他都一一拒绝了。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这个孩子是他一手带大的,怕师傅责罚是假,不想在师傅面前留下不好印象是真,喜欢这本书也是真。 逍遥子背过身去,不再看他。语气严肃严厉:“无规矩不成方圆。念你年幼,又是初犯。事出有因,就在禁地里面壁思过三月,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禁地一步。违者逐出逍遥谷!” 醉书画温润的脸上色泽红润,眼神灿若星辰,撰紧的双手激动着抖动着,他终于等到这天了。 明扁暗升,这代表他的努力师父终于认可了。 他可以理所应当的进入禁地,继承师父的衣钵。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令人振奋。 他再次看了承安一眼,这一次承安从他内敛温柔的眼神里看到了感激与激动。 小承安要的不是感谢,而是有个可以陪他玩耍的伙伴。 他关禁地了,她的生活就没有什么滋味了。她恳求了爹爹,爹爹说这是家事他不能插手。 后来她又找到逍遥子前辈,口水说干也没用,只得时常在禁地外晃悠,长吁短叹的。 无聊时自己在书房翻阅书籍,性子倒是沉敛安静了,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有时还挑灯夜读。 对正书没太大的兴趣,倒是对些偏门的易容术,驻颜术等颇有研究,解毒经也看过一些,都是理论层面的,有时候也会动手制作一二。 再后来她随父亲离开了都没有见到他一面。 后来她时常想若是没有当年的事情,她或许就是张扬跋扈的顽劣少女了。 十九章 秀色可餐 小白从深埋的书中抽身,从袖口掏出火折子点亮烛光,手甩动几下熄灭了火折子。 “噗呲”一声,火苗蹿起,昏暗的室内立刻被橙色的烛光充斥,清冷的房子温暖而静谧。 她仰靠在床头,眼睛看着远方,陷入了沉思,思绪好像已经跑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跳跃的烛光映在她脸上,时明时暗,温暖而美好。 人在这样暖色调的光线里,心被一团团的温润着,他静静地看着她,而她好似并没有发现,他又忍不住多贪恋的多瞧了会。 其实他并不知道来京后的第一次遇见是在擦肩而过的船头。 那时的他正被一个麻烦困扰着,无心观景,远远瞥见有个女子露出纤纤细足在水中荡漾,他并没探究,甚至在暗淡的夜色下他根本没瞧见她的模样,更加不知道其实已经相遇。 第二次不小心窥得她的真容,惊艳的容姿,不凡的身手,尤其是身上熟悉的气味,联想到前几日师父那边传信要他帮助寻找离家出走的楚承安,他已经有所怀疑。 第三次他就确定了她就是她。 原本认为今生可能没有什么交集的人,突然上天给他们创造了机缘,那么就别问是缘是劫! 记忆的闸门打开,往昔岁月倾泄,他闭眼,年少的时间就那么一点一滴的展开,她的任性,她的刁蛮,她的天真,她的俏皮,她的笑颜,一切都那么清晰,甚至不用刻意去回忆。 当他意识到这点时,内心从未有过的害怕,这种害怕与怕师父责罚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怕什么呢?他也说不上来。 他敛了神思,缓缓的睁开双眼,沉默了半晌道:“你怎么得罪了那种麻烦女人?易容成这样是为了躲她?” 一连两个问句,他的声音慵懒浑厚纯净,低沉而富有磁性,加上他谪仙的气质,怪不得上次那花魁对她痴迷至此,却是有他的优势。 她饶有兴趣的打量起他来,目光在他的身上扫荡,笑着反问,“你也觉得她麻烦?” 他走进距离她一尺半的地方停下脚步,双手交放在胸前,清俊高挑的他居高临下同样打量着她,“嗯!”他低声应道。 随即伸手把她凌乱的一缕发丝拨至耳后,“不过若不是你她怎会如此,我看女人都麻烦呢!” 果真承安的反应如他所想的,水灵灵的眼睛横着,巴掌大的脸色精彩极了。 只是没如小时候一样的张牙舞爪追着他打打闹,逼得他求饶认错。虽然后来楚州长带她来长仙谷小住,那时他正是青春年少懂得男女之防的年纪,何况师父早就交代过安儿已有婚约,不能像小孩子时候一样嬉闹玩耍,以免损害安儿清誉,所以他更加的严格律己,不越雷池一步。 在长仙谷盘桓几天,并没有有过多的交流。他常常在暗处看她,她一袭浅粉的长裙娇俏美丽,像只自由快乐蝴蝶在谷中飞来飞去。他只能远远的关注,却不敢去比翼双飞。 有些时候她来找他,明明就是从小熟稔的人,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制手制脚,浑身不自在。除了好久不见,最近好吗?的寒暄,也找不出话来。要么就是一路的沉默的并肩走下去。 她也不似以前一样围着他有说有笑,站在他身侧,似乎不安,老是掂起脚尖眺望远方。再后来她似乎感觉太过无趣了,提着裙子跑开了。 再后来回去后,她们还保持飞鸽传书,又过了几年师父让他出去历练。他准备写封信告诉她的,师父说吩咐的急,还没来及就出发了,从此就断了联系。 他以为他们之间就是这样了,谁料竟然能在茫茫人海中重逢。 女大十八变,果真和从前不一样了,比以前沉稳,出落得更加的水灵。 究竟是变化的好还是不好呢,他也说不出,心里希望她是现在这个样子,又好似有些不希望她改变,现在与自己都陌生了,竟然没有第一眼就认出他来。他还以为他的形象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未料早已经忘记了。 本来还有点生气,听她说他和某个人像的时候,那股无名的怒气就消失无踪了。 现在回想起来,记忆的闸门打开,幕幕清晰。 他低头沉思,也许当年的他是有千言万语的,所以才会无言以对。不然也得知师父派他来这,激动的睡不着。 “没有麻烦的女人,怎地生出如此麻烦的你来?”她反驳。 他确实是被问住了,怔了一怔,随即笑开:“我怎么麻烦?” “每次遇见你都没好事?你说不是麻烦是什么?”她的眼睛瞪着他,像只张牙舞爪的小花猫。他再次笑了笑,不置可否,凑近身子,温润的气息浮到她的脸上,“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你……可不要以为我是那些嘤嘤燕燕,离我远点!”被气息喷到的地方,酥麻酥麻的,她嫌弃的用手拂去。 他的笑意更浓了,“怎么,怕我吃了你。”他挪开了一步,脸却凑得更近,谪仙的面容近在迟尺。认真仔细赞道:“嗯,不错!人比花娇,秀色可餐。” 赤裸裸的调 戏,果真是个诬赖流氓,要不是此时有伤在身,怎会被他如此羞辱。正要出言反击,就听到门外道:“小白,你果真是爱吃臭豆腐呀!怪不得美人一个个的贴上来也不见你动心。啧啧,说起来你泡妞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好个秀色可餐!哈哈” 他温润的面容上刷了一层斐云,囧得说不出话来。暗咒失策,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竟然忘记这个家伙还在外面。酒中仙,这回不要怪我殃及池鱼了。 “小白,抱歉抱歉。你们继续继续!我还要去品我新得的一瓶极品花雕。”脚底抹油,一溜烟的就不见了。 哼,他倒是溜得比兔子还快,看我怎么秋后算账。他看着他远去得没有踪影,拖了张竹凳干脆坐在她身侧,双手自然的置放在大腿上。 “离我远点。无赖!”承安把头扭到一边,又恼又羞。 他却觉得这个样子十分可爱,心情不免愉悦。他静静的看着他,收起他的不羁,“到底是谁无赖,我可是救你性命的人,你就这么对待。我不问明缘由,你能保证你下次这么好运,又碰到我。” 他的远山的眉毛如画,整个人都好似从书卷中走出来的。任谁都不会联想到无赖两个字,能想到的都是温润如玉,谦谦公子之类的。 “我我,我的事情我自己负责,不用你管。”她咬着唇,固执的道。 虽然心里知道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没有她,她要么就是被抓起来做他们的棋子,要么就是被杀。但是要她说谢谢,要怎么别扭就怎么别扭。 “你确定不要我管?”他再次问道,看样子不似开玩笑。 “我和你毫无关系,你就当我欠你个人情,讲来还你。我现在就离开这里,不给你添麻烦了。“她掀开夏被,就要起身。肩膀却被他的双手按住,动弹不得。 “天都黑了,你受了重伤能去哪里!”他的语调笃然升高,把她吓了一跳。她看他脸上似乎有愠色,难道生气了,是觉得有人驳了他的面子不开心吗?她也懒得去猜了,刚才一动,确实胸口疼痛。 看来即便相处不愉快,也要在这里将就一晚了。 他看她皱眉的神情,不知不觉放松了手下的力度,温和地道:“听你问日子,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既然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就要先养好身体。在下不才,医学略懂皮毛,你可算碰对人了。”他松开了手,把椅子挪到说书桌边,补充道:“我正好有一种新药还没有尝试效果,你正好可以当我第一个使用的人。” 他嗤嗤看着她又要发毛的样子,笑道:“我去熬点小米清粥,你老实的卧床休息。一会要是看见你乱动,好得慢就是你自己得原因。” 承安看着他的背影,磨牙嘀咕,“拿我当药人,就知道没这么好心。” 二十章 决赛前夕 今天就是七月十八,决赛的日子剩下不到一天半的时间。 可是,楚承安这个头却在关键时候失踪了,饶是老成的华清也着急了。 从昨天钟直开始小面积的寻找,到今天全线出动,一时间消息在天下山庄传得沸沸扬扬,当初在客栈目睹他们争执的江湖人多,于是乎,最后的矛头都指向了墨山派的墨风。 墨风自从上次吃瘪,他嚣张的气焰不减,但是内心还是知道了天外有天云外有云。 尤其是他与丑女比试,全仗着一柄利剑在手,倘若再不精进,那他拿什么来一洗耻辱,保持他四大弟子的首位。 从来不屑于临阵磨枪的他,也沉住了气,静下心来认真的练剑。 练到忘我境界时的剑法看似花俏无杀伤力,实则波涛汹涌,一招中藏着几个变化,每个变化中又蕴藏着剑锋的转变。这后面几招是师父的经历几十年,凭自身经验有感而发自创的,并未传给他们。 只是师父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的演示过,他要是有心要学,凭他的天资自然能琢磨出来的,只要他认真想做好一件事情是很轻松的,并且在师父创的招式上加了做了适合自己风格的小幅调整,更加的得心应手了。 这次他把这招作为密召,必胜无疑。 有人来了,秉气聆听,大概有三个人的脚步声走来, 他快速的收剑入鞘,明晃晃的秋寒剑的光泽都被雪藏了,但是它散发的威力收势不及,周遭的竹竿已经横断了一片,树叶落了满地。 看来他又上了一个层次,天赋真的好得让人嫉妒。呵呵,他这么的努力,韬光养晦,终于以为能够齐头并进了,原来还是差了一截。 墨云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苦涩与不甘,嘴角却生生了挤出个灿烂的笑容。 “大师兄你的剑法又有进步了,师父知道定然为你高兴。“墨云赞道。 墨风嘴角讥诮,随手递过剑去。墨电小师弟早已经习惯了大师兄的做派,麻溜地去接,他却避开了。 高傲轻蔑的瞟了一眼墨云,墨云脸沉了一下,面色随即恢复,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恭敬地接过他递来的剑,站立在他右侧后半个身子。 “你们不好好的练习,怎么有跑我这里来?勤能补拙的道理还要我来教吗?”他拿出大师兄的派头教育,一脸的不烦。心中暗嘲他们中除了了墨云还有两下,其他的就是个蠢蛋。墨云,想和他在墨山派较高下那就是自不量力,量他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 “大师兄陈安不见了!”墨雷急性子,开门见山。 “陈安?是什么人,一个两个三个的兴师动众的来找,阿猫阿狗的事情也值得来烦我。”他一脸的鄙夷,嘴唇讥诮上扬,眼睛里满满的高傲与不屑。被他们这一打扰他兴致索然,自顾的迈开步子向林外走去。 墨电已经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墨云见墨雷还杵在原地,额头的青筋外露,他温和的拍了拍的肩膀,对他露出个安慰的笑容,“好了!” 墨雷收起情绪,跟随其后,望着二师兄挺直的脊梁发呆,要是接师父衣钵的是二师兄就好了,为人谦和有礼,有勇有谋,论人选他自然是最恰当的,他们也不要在大师兄下面过得如此压制。 墨云跟在他身侧后半个身的位置不快不慢的走着,走出了竹林,他卖了个关子道:“大师兄,不是我们几个大惊小怪,而是此事与你有关,这不我们才赶来通知大师兄。” 此言引起了墨风的兴致,果真减缓了脚步,“哦,说来听听。” “这陈安就是在客栈与大师兄你比武的那个丑颜丫头,大师兄只知道他的相貌却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进入了总决赛,人却过了半决赛就失踪了。那伙人现在到处寻找,当初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少,现如今传得沸沸扬扬,所以的矛头都直指我们墨山派,说是大师兄你所为。” “混账!到底哪些人胡说八道,敢毁我们墨山派百年声誉,是不想在江湖混了。”墨风恼怒,衣襟鼓鼓。跟随其后的人也立马噤若寒蝉。 看他的反应他就知道,事情果然不是他做的,他心中倒有几分真盼着事情是他做的就好了。他自侍师父宠爱,武学天资过人,向来眼高于顶,这种事情他还不屑去做。从小一起长大,他可以说比墨风他自己更了解墨风。 又走了几步,墨云见神情有所缓,“我们自然知道不是大师兄干的,但是悠悠众口,不是说我们墨山派强大就能堵住的。”曾参杀人“的故事你也听过,这传来传去,要是被江湖人坐实了这个罪名,只怕不取消参赛资格,也会影响我们墨山派声誉。大师兄胜了,也会说你胜之不武。” 分析条理清晰,语气不卑不亢,墨雷和墨电对二师兄是心服口服。 “倒是有几分道理,此事却不是我所为,墨云你有何见地。”墨风停了脚步,随风摆动的墨竹被风吹得沙沙的响,纤细柔软的竹子来回波动。 墨云从身侧仔细了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高傲,似是认真询问的。他谦虚道:“见地谈不上,只是就在比赛前的节骨眼上出事就蹊跷了。” “那你推测是什么原因呢,说来听听!”墨风拂去飘落肩膀的一片竹叶,眼睛看着远处,墨云猜不透他的心思。他犹豫了一下,缓缓道:“此种推测想必大师兄早就料想到了,我说下我的看法,看看是否和大师兄的不谋而合。” 墨风并未开口说话,做了个请的姿势,难得他也有客气的时候。 “决赛前夕发生这种事情,两个可能。一是,陈安害怕失败,临阵潜逃。既损了大师兄的名声又驳回了自己的颜面。第二个可能,就是可能有第三个人存在,他知道你们的过节,利用你们的恩怨,他抓了陈安,解决了两个通往胜利路上的绊脚石。” 墨风的脸色阴沉,冷哼了一声,“老二,假如是第二个原因,你觉得最可能是谁。” “进入决赛的人都可能,如此而来,实难定论!”墨云摇了摇头,心想这事情不能说透,说多了难免惹来不必要的猜忌。 “老二,你糊涂啊。能解决了我们就能问鼎的,必然是武功与我们相差不远,能排在前几的,有信心解决我们两个就能夺冠的范围自然缩小了。”墨风回头看了眼墨云,墨云的心咯噔一下,脸色如常。这些年他早已经被他折磨得喜怒不于脸色,少年老成。 “大师兄高见,墨云思虑不周,还靠大师兄点明。“ 墨雷墨电溜须拍马了几句大师兄高见,倒是把墨风哄得心情愉悦,刚来阴郁的脸色全然过境。 “依我观察,半决赛在我们旁边的乙组有个少年,年纪轻轻武功不简单,尤其是他的掌剑,确实妙。当时我就想他将是个劲敌。既不知道武功深浅,也不知道师承何处!” “对对,我也瞧见了,确实不耐。”墨雷他们跟着附和。 墨风扫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墨云身上,笑道:“是吗,我倒是没注意到,我们之间不是老四险胜进入了决赛,还有老二,你可是大胜进入决赛,排在了前十的。” 墨云心中慌乱,墨风这样的人从不把谁放在眼中,却疑心了他。他心中一阵冷笑,躬身道:“大师兄我进入决赛是想为我们墨山派增光,我的水平怎样,你也是知道的,我的心可表日月!”他举起手来对着苍天以表自己的真心。 “哈哈哈”,墨风狂笑几声,他们几人诚惶诚恐,战战兢兢,不好的预感从脚底爬上了心头。头紧!发麻! 笑声停了后,周遭格外的安静。“老二啊,你是怎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开个玩笑,看把你们紧张的,难道我是老虎。” 听见他玩笑的语气,墨云提起得心重又安放了回去, 又听闻墨风道:“你说的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 “见他武艺高强,我就多留了个心,去报名组那边打听了,叫包艺雄。此事的原因,现在也无从考证,大赛在即,大师兄你也只能多留个心眼,对他不可青敌。敌人在暗,我们在明!“ 墨风点了点头!并没有像以往讥讽或是不屑。 “师兄你近日一直潜心练习 ,从未离开过天下山庄。山庄内由于屠恶大会,重兵把守。自然有人证物证证明你有不在场的证据的。我们去这就去找铁掌门等评委说明此事,洗刷冤屈。以免到时候生出幺蛾子来。” 去的路上遇到了钟直他们,本来双方都要打起来了,这边有个狂傲的墨风,那边有有个冲动的华阳和八娘,双方剑拔弩张。 恰好他们这边心思缜密的墨云,那边有稳重的华阳,此事才被劝住。后面一起扭着去了评委会成员那,墨风这边确实有有证明此事与他无关,此事也只能就此作罢了。 无凭无据再闹下去,只会被认为拂了天下山庄的面子,置疑他们的权威。 钟直愁眉苦脸的,晚上练剑走了几次神,被信天游骂得狗血淋头。最后看他那不成气候的样子直摇头,“没了那个丫头,你看你窝囊的样子,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他清叹口气,于心不忍道:“她和我有秘密约定,有事情要去办,明天准保会出现的。我还等着烤鸡烤鸭,不会让她有事。你不专心练剑,那丫头回来了仔细你的皮。” 前辈这样一说,钟直吃了颗定心丸,前辈的权威他怎么会怀疑。后面练剑确实是越发的得心应手,末了,信天游还丢了颗说是好东西的药丸给他,要他回去服下后,躺着运行全身筋脉气血。 信天游看着他下山的背影,一阵肉疼。这可是他用尽天下珍贵之药炼制的九转强筋丸,他多次失败后才成功了一次,总共才成功六颗。 现如今手头山就只剩下四颗还给了一颗给他。九转强筋丸能助人易经洗髓,脱胎换骨。用江湖郎中的话说就是平常的人补神健体,延年益寿。习武之人能够助他十年功力,速速提升还没有不良反应。 多少人求不不得,他却轻易给了他。 大抵是缘分! 二十二章 怪事连连 总决赛首先还来了个赛前热身,就是二十个参赛选手对决,剩下一半进入决赛。 由于承安的缺席,宣布取消她参赛资格,替补了一位队员。 二十位参赛者就被砍掉了一半,墨山派就墨风和墨云进入了十强。这边是钟直和华清。 直到热身赛结束,钟直才真的肯定了这个事实———陈安真的缺席了。 昨晚前辈明明和他说,安娘一定会来参加的,所以他一直深信不疑。也许前辈是想让他安心参赛,说个善意的谎言罢。 这些日子习惯了她喊他呆子,习惯了有她在身边指导,突然知道她真的不在了,就好像缺了点什么,不完整了。 总觉得不自在,却也说不上究竟是什么。 “下面请各位与会者抽签取号!”朱子聪束冠戴发,声如洪钟,又博得一片喝彩之声。 自古以来大家都只记得夺冠的,哪怕只是差一个名次,待遇命运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可是能获得这个荣誉的机会却只有一个。 东苍派想要让江湖重新认识,这可以说是个机会,只是以目前的本事,确是不能为之举。想想罢了,时日还长,好在机会年年有,不像皇位,世袭制。 华清倒是想得透彻,不能做冠军,做冠军的朋友也有好处。年年都有点进步,在而立之年之前就总会有机会的。去年只挤到了二十强,今年进了十强,至少大家也知道东苍派,知道有这号人物的。 华清刚拿到签,还没有看。八娘就蹦跳过来一把拿过竹签,情绪比他还激动,好似参赛的是她,“华清大哥,是第八。“ 八娘得意起来,眉飞色舞。签字上写的是大写”捌“字,虽说她大字不识几个,可是关于数钱有关的字她可牢牢记下了。娇笑道:“我叫八娘,刚好你抽第捌,我看这个数字特别旺你。” 华清神情上放松了些,内心却更加紧张了。本来他已经觉得不可能有夺冠的可能,然而这么好的序号,心中隐隐升腾了一股希望。他蠕动了下嘴唇,对钟直道:“钟兄弟你在想啥,赶紧去抽个好号子!” 因为大赛的赛制是十名参赛者是按次序上去比武的,赢的这位就需要一直战斗到倒下认输为止,这可是车轮战。 对手越多,自然消耗体力的越多,所以大家肯定是想抽到后面的号子。 之前有很多人说这个比赛不公允,铁清南力压所有质疑声,只道:“任何成功都不单单是技艺精湛就能胜利的,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十强里面不论顺序更是考验一个人是否是真正的强者,技艺,信心,耐力,心理都是一种考验。在前的体力方面会吃亏,靠后的心里压力会更大。一场真正的战争,不光是靠着生杀予夺来决定的,如果你够强,就是第一个上场一样能拿冠军,当然我们不排除可能会存在幸运者,即便有,那也是上天眷顾。为存在即是合理!” 因为他的一番话,这个规矩就成文了,并被作为名人言论被传扬称赞。 看到其他人挑来挑去,想要这个又觉得可能是那个,反复无常。 等大伙都走了后,签筒里面就剩下两支签,从大伙嚷嚷自己的号码,通过简单的排除法就可以判断出这里面的两支分别是“壹”和“拾”,一个最前一个最末。 大家自然都把目光盯着这至关重要的两个席位。 墨风鼻子轻哼一声,那个丑女缺席,他要拿冠就是囊中取物罢了。仿佛和钟直一起抽签有辱他身份一样。 说白了,就是钟直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他从未把他当成对手,在他眼里,肯定还不如华清。他不屑的道:“你先抽,反正你即使抽到第十也改变不了什么。”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随后又纷纷认同他的说法,墨山派的接班人来参加这次大会,也是看得起天下山庄的,往年的邀请可都没参加过啊。今年必定是做好了拿冠的准备,为弟子奠定下名气才来派来参加的。 钟直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也不辩解,脸色有几分难看。 见他语气不友善,也没有推脱,说句“承让了。” 他的手停在签筒的上方,直看了哪跟离他手近就拿了两个,根本未做考虑与停留。 墨风冷眼旁观见钟直拿了签文后,甩了下衣摆,大步流星的就走开了。 墨电忙取了剩下的签跟随离其后喊: “大师兄你的签。” “快快打开看看,呆钟大哥。”八娘捂了下嘴巴,立马更改过来,脸不红不羞的凑过去叽叽咋咋。 “是啊,看看是不是比大哥的号码还好。“华阳也心急想知道结果。 八娘急性子,看钟直磨磨蹭蹭的样子,干脆又一把扯过来,粗鲁的撕开红纸,楞了一下,随即爆笑,又跳又叫,和个疯子无异。 “你倒是快说啊,是不是第十。”华阳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见她又不说话,只好自己从八娘那笑得无力的手中拿过来,看到后笑得直拍大腿,“哈哈哈 是第十,第十啊。” 他心情大好的把签文递还给钟直,“钟贤弟快看,这是这几天听到最好的消息了,老天都在帮我们。” 本以为第八已经是非常好的号码,谁知这小子运气竟然一直这么好,虽然不服他的品行,但是现在他们是一条阵线上的,陈安不在,希望就在他们两之间,这样的结果肯定是最好的。 华阳淡笑道:“恭喜你。” 钟直人还有些懵,见大家都向他道贺,他愣愣的一一回谢。随即感慨良多,面对华清的道贺,华阳的爽朗的笑容,八娘的喋喋不休,还有不知道到在哪里的安娘,他的心是温暖的,莫名中有了一股感动的力量,升华在心头变成了汹涌彭拜的力量,仿佛压制不住,喷薄欲出。 他暗暗说:“我会努力的。” 不远处翘起二郎腿的的墨风,正端着盏清茶品茶。墨雷在一旁打着扇子,墨电伺立身旁,派头架子十足。 听到他们这边的叫嚣声,他厌恶的盖上盖子,嘴角挤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抽个第十就和得冠一样忘形,得冠了还不得爬到天上去,真是贻笑大方。”他说完又自顾的往口中送了口茶,眉头一皱,直嚷:“拿开拿开,泡杯茶都不会,还会什么。想烫死我啊。” 墨电一手拿着签文又接过茶杯,表情怯生生的问:“大师兄,这签” 墨云看墨风的脸已经快黑得滴出水来,这墨电也是,一点也不懂得察言观色。墨雷虽然莽撞直脾气,好歹还会审时度势。 墨云斥退墨电,笑着道:“以大师兄的实力,抽到几都无碍,又何需看序号。再说要是都以运气抽签为比赛成绩,那大家去赌博就好,群英何必参加徒恶大会。”说完又看了墨电一眼,墨电讪讪的收回竹签,连连点头。 接着朱子聪宣布顺序:“一号墨山派墨风 贰号 天清帮 司马南 叄号墨山派 墨云 肆号 达州欧阳世家 欧阳凌云 伍号散花帮 落花簌簌 陆号无门派 包艺熊 柒号 西京慕容世家 慕容丈千 捌号 东苍派 华清 玖号天下山庄 谌程 1拾号 络绎镖局 钟直。” 这一届的决赛总名单可谓是令人大跌眼镜,出人意外。 四大世家中的南城的冯家,以及曾经最显赫的四大世界之首的安家,以及杀狼帮全部都榜上无名。 三匹黑马分别来自东苍派和络绎镖局和从来没有听过的无门派。众人皆不知道是究竟是没有门派呢,还是这个门派叫做“无门派”。 若说起东苍派大家还是听说过天苍子的,至于络绎镖局吗,听着甚少,总还是有人听过。 这个无门派更邪门了,闻所未闻了。 奇事年年少,今年特别多。 往年下赌注大家还能分析的头头是道,比例也是蜻蜓点水各蘸一些,做多也就是在几个热门人选中下注。 今年有天下名门的墨山派出马,加上几匹名不见经传的黑马,导致了赌注压倒性的投到了墨山派,就连天下山庄的谌程也投注者甚少。这都是选墨山派的,羊毛必须出在羊身上啊,到时候赢钱从哪里赢,老板的脸上也愁眉不展了。 “我压拾号的钟直。”一双玉将一张一百的银票“啪”的一声按在桌子上。 光看那修长如葱的手,听那黄莺出谷的嗓音,定然会想入非非认为是个绝世美女。 非也非也,大家又是一阵错然感慨,怪事越来越多。是个其丑无比的女子,更加奇怪的是丑女旁边站着得白衣男子清俊儒雅,不沾半点凡俗之气,好似仙人。 一美一丑的组合何其怪异,一个美到极致一个丑到惊悚。也不知道是用美来衬托丑,还是用丑来衬托美了! 群众有人反映过来,大呼:“难道你你就是那个弃权的丑女!”说完那人又赶紧闭上嘴,可别吓走了财神爷,在他们眼中,挺朋友是好的, 为了支持朋友,把白花花的银子丢水中那就是傻了。有这样的傻子是好事,好事! 老板边打量她,恭敬陪笑的递过合约:“姑娘,麻烦你在这边签字画押,画押了就已经下注了,不能反悔了。” 那女子眉头皱也没皱,不假思索的拿过随意的签字按压,撅起樱桃小嘴吹干几下墨迹,折起收入袖中,也不顾众人的眼光畅快的离去了。 致读者的话 因为诸多事情,加上自己借口良多,所以一度停更断更。 现在七月想把未完的故事写完,却发现之前的线索内容忘记了很多,调整后会与之前的有些微的区别。 虽然没有成绩,但是有位作者小妹一直鼓励我,给我送小花,很感谢你。这是对我们码字的一种激励。 收藏,点击,小花并不要钱,可它却是精神的粮食。 至于文早早的上架,是因为我的文还未写完,加v至少能让盗版的人付出一点点小小的有偿! 我穷啊,苍蝇腿上的肉也是肉,蝇头小利,我都”明察秋毫“! 等到内容丰富起来,就会慢慢的开放之前的一些章节了! 如果你喜欢你可以收藏,评价好坏都行。我不介意送花盖章打赏,自然是多多益善。 以目前来说,这些还是七月在做梦! 可是,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哈哈 二十三章 决胜群雄(一) 墨风如一阵风一样的速度翻身落入擂台中央。 淡墨色的衣裳,敛去了几分狂傲之气,人似乎也沉静了几分。只是那斜飞入鬓的剑眉,高傲的眼神依旧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傲娇公子哥。 他本身长得不赖,养尊处优的人自然有种隐在的贵气,一露脸,台下一片叫好,惹得不少女子对他暗送秋波。 他执剑背在身后,嘴角的笑意有丝得意又有丝不屑。 天青帮的弟子笔直的落入台上,依礼自报了门派和姓名。 墨风只微微点了点头道:“开始。” 司马南见他客套话也不说,觉得没有必要与他客气,手执一柄圆月弯刀横亘胸前,拔掉黑黑的刀鞘,露出青青的刀刃。 一刀即出,开始时仿佛一钩新月,忽然间就变成了一道飞虹,咄咄逼人的杀气直指墨风 。 墨山派的创始人也是个书法大家,最初墨山派的剑法就是从书法中捂得的,独树一帜,后来就创立了墨山派。 所以墨山派的剑法与书法有诸多相通之处。剑锋似笔锋,步法如手法,时而如狂草狂野粗狂,时而娟秀俊逸,或连或断,真假虚实难辨,目的难测。纵然弯刀灵活如蛇,墨风的秋寒剑轻描淡写就还击回去了。 台下又是一阵叫好!余下的对手不觉的又紧张了一分,又欢喜。 愁的是第一个选手的实力就如此强悍,喜的是还好是第一个。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以天清派的司马南弃刀被秋寒剑横架在脖子上而告终。 “第一局 墨山派墨风胜。” 接下来上场的是墨云,同门师弟。在比武台上就叫切磋,若是放在对立方就可以称之为兄弟相残了。这一戏码自然备受关注,津津乐道。 你来我往,你攻我拆,技艺出自于同一个师父,台上更像是在展示墨山派剑法的博大精深。 好似看着两位在舞文弄墨。 双剑对峙时,墨风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老二,这么多招都能和我打个平手,看来是小瞧你了。”他暗道,不能再拖了,否则白白耗费了自己的体力,必须速战速决。 “墨云不才,已经被大师兄逼出了平身所学,黔驴技穷了。”墨云咬牙,他确实已经感到了吃力,继续打下去,纵然拼得个旗鼓相当,以他目前的实力他就是赢了墨风也应付不了后面的人。 既夺不了冠,反而平添了墨风的猜忌。不如就此打住,英雄不论一时成败!笑道最后的人永远是最好的。 墨云被逼退砸到兵架上,嘴里溢出一丝鲜血。 “墨山派墨风再胜!” “…… 又胜!” 看得观众已经对他的赢已经不意外了,没有了新鲜感。 朱子聪报幕,宣布无门派包艺雄上场,众人的眼睛又亮了一亮。 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赤手空拳的跃入场内。初赛和半决赛为了公平性都是只能选用天下山庄提供的武器的,决赛可以选提供的,也可以用自己的。 墨风连赢了几场,自信满满,心情大好。“你挑件趁手兵器,以免说我胜之不武。”他指着身后的兵器架。 包艺雄丝毫不领情,冷声道:“不用。谁说我会输的,你未免太把自己当颗葱。” 台下传来了一片笑声,墨风呛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出招,把你的本事亮出来给我看看。” 包艺雄丝毫不与他废话,慢慢递起双手,掌心相对,缓缓运气。 墨风因为墨云他们的提醒,对他重视几分的,看他的起势,觉得不过尔尔。所幸就一边查看着,未作任何的应对措施。 墨风本来还是轻蔑的眼神突然间就严肃起来,原来包艺熊他的手掌翻转转换,突然快速出掌,掌风凌厉如剑,招数繁复奇幻。双臂挥动,四面八方都是掌影,没有刀却四周都是刀光剑影。 墨风被困在刀光剑影中,幸好在包艺熊发难之际察觉形势不对,已然开始拔剑,施展一招“松针萧萧”才撕破了一道缺口,挤身出来。心中暗道:“ 好厉害的剑掌。再晚个片刻,自己就狼狈不堪了!“ 包艺雄收掌,赞道: “好,墨山派的剑法确实精妙!” “知道天高地厚了,下面让你开开眼界。”墨风双脚跨开,持剑的姿势明显谨慎多了,一副严阵待发的姿势。 “我夸的是墨山派的剑法,不是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墨风的风度实在维持不住了,他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秋寒剑在手中,对准包艺熊迎面一招“苍松迎客”,后长剑挥洒,一招劈落落空,紧着着一招“抽丝剥茧”,逼得包艺熊躲无可躲,只能正面迎敌。 秋寒剑不愧是名剑,秋霜冷冽,剑气所到之处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一样,清寒凛冽。连台下的看众都感觉到了森寒。 “人还是一样的讨厌,武功倒是比上次精进了不少!” 承安靠着柱子,坐在校场百米开外的高楼的栏杆上观看打斗,湖绿色的百褶裙顺着栏杆滑落。远远看去,就是个曼妙的身影。安静起来,恬静美好。 “看样子,与你有过节的人还真不少!”白衣男子眯眼,双手抱剑交叉,满含笑意,意味深长看着她。 承安突然跳下来,抬起玉手。小白慌忙道:“也没说你什么坏话,你” 突然他的如水般的眸子定住了,承安用双食指点上他的眉心,抚上他的眼睑,他双手僵直的放在承安两侧,一时间呼吸都搅乱了节奏。 这种亲昵的动作不是没有过,但是都从来没有过这种紧张酥麻的异样感觉,好似她的手有魔力,仿佛带了电,他每一根汗毛都抖擞着。 他慌忙间捉住她的手指,警告道:“你要干嘛?”心里却隐隐期望着她不要放手。 她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哈哈笑道:“又不会吃了你,这么紧张干嘛?”说完瞧见他的脸色如喝了酒般红晕,白里透红,继续戏谑:“说说还脸红了,还真不像个骄奢淫逸的公子哥啊。“ “你再说,我就骄奢淫逸给你看。”他一手撑住栏杆,把她拦在角落里,脸上的表情骇人,好似在生气。 本来就是事实,还不让人提起了。她的头顶刚好够上他的下巴,她被他圈禁在他的胸前,温热的药香味钻进鼻孔,她紧张的呼吸都滞涩了。 早知道不该惹他的,本事又不如人,楚承安啊楚承安,你就是作死啊。呜呜~~~ “我警告你,你不要乱来啊,这里都是人。” 他感受到眼前的小人的害怕,笑得瑟瑟,心情极好。“怎么,你也怕了。早知道就不要点火啊,火苗窜起了,就得啪啪的燃烧不是?” “你无耻。”她几乎是从牙齿缝中逼出这几个字,他却笑得更好看了。这种人明明说的是无耻的话,他的笑容却依旧的干净清澈,如同月光洒在他脸上,就是个祸害。 她嘴中含糊不清道:“人面兽心。” “你说什么?” 她打了个马虎眼,嘻笑道:“我说好热。”她为了表明自己说的是真的,用力的扇了几下袖子。 突然人群中传来叫好声,原来是紧急时刻包艺熊光凭一双肉掌的掌跟夹住了躲避不及的秋寒剑。刹那间众人的嗓子都提到了嗓子眼,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比武虽说是点到即止,但是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于此,仅仅一招就可毙命的。危及之中能这样处理,对于一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少年来说实属不易。 评委席上的评委点点称赞。 谢一鸣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出了个铁庄主英雄盖世,现在又出现了这等年轻不凡的后生,我们这些老家伙再不退休,就要拍死在沙滩上了。“ “是啊,是啊。“欧阳鸣天笑着附和。 “两位前辈老当益壮,一直是铁某人的榜样。他们今天的成绩哪里及得上谢前辈和欧阳前辈当年的风采,此两子确是可造之材,能蒙两位前辈看重那是他们的福气。”铁清南嘴上夸奖恭敬了两位前辈,余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那个叫包艺熊的青年,注意着他的一招一式。神情间亦是十分欣赏,颇有几分他初出茅庐敢打敢拼的劲。鸿儿的性子却像他娘,靠的是他这些年的磨练栽培,才有了今天这样。这孩子确是性子里有种不服输的精神,只是尚幼稚了,无门无派,如果收入坐下,将来为鸿儿效力,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为鸿儿的助力。 “铁庄主,说笑了说笑了。”谢一鸣嘴上这么说,心中却甚是开心。 铁清南收了收神思,拍掌,顷刻间侍人就端一壶清茶上来了,“两位前辈,我们一边喝茶一边看比赛。“ “甚好,甚好!” 倒是这一阵喝彩,解了承安的围。她趁机钻出他的臂下,双手俯撑在栏杆上,深吸几口新鲜空气,眼睛虽然盯着看台上,心中却依旧一阵慌乱。 “想跑,还没说刚才为什么动手动脚。” “因为因为你眯眼的样子好看不行吗?”她咬着粉嫩的嘴唇,娇嫩的粉唇上有了几颗浅浅的牙印。 “真的?”他远山的眉头上挑,表示怀疑。 “嗯!” “好看就能动手动脚。那岂不是你”他眼睛盯着她上下看,最终停留在她胸前的曲线上,手作势要袭胸。 “往哪里看!死流氓,落英姑娘喜欢你,真是瞎了双眼!” 他一把掰过她的身子,追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我亲眼所见,要谁传扬。看来你也有自知之明吗,知道自己臭名昭着。” 他脑袋里面快速回忆,把这段时间遇到的面孔都过了一遍,却不知道何时见过她。很长时间都不与落英联系了,那么遇见她就在那次夜晚之前。 难道她为了躲避追杀曾经藏匿到妓院?他回想那一幕幕的碰到的形形色色的女子,竟然都找不出她的身影来,还是易容了出现过他的身边,他脑袋里都是问号,为何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何时?”他近身逼问。 “先把我的红玉宝剑给我,本姑娘可以考虑告诉你。”她嫌弃的后退几步,可是身后就是栏杆。还是先要到宝剑在说,有了红玉在手,打起来未必会输。 他突然直起腰,松口说:“好!” 她有些意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不是耍诈? 他递过剑,看着她:“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好吵,等我看完这局再说!”她耍赖。 “好!打得好。这么精彩,不要错过了,快看!”她故意大呼小叫。 二十四章 决胜群雄(二) 从相互挟持后,墨风与包艺熊两人又对了四十余招。 旗鼓相当,酣畅淋漓,谁也不输谁分毫。 “打得好,打败墨风!”八娘在人群中跳起身子高呼一阵子,叽叽咋咋:“墨风那厮得意矫情,要是输给那个比他年幼没有名声的小子就好看了。华清大哥,你觉得呢?我看那小子准输,哼!” 华清沉思了片刻,低声对钟直道:“钟贤弟,你怎么看。” 钟直看得痴迷,似乎未料到听到华清大哥会问他的意见,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摸头道:“我觉得可能还是墨风赢。” 此言一出,华清沉吟不做声,八娘表示不能认同,华阳也表示怀疑,“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其实我也说不上哪里,总觉得墨风没那么容易失败。你看啊,他经历过了几场战斗,次次胜券在握。消耗了体力,这次依旧持平,这说明墨风的本领应该是更胜一筹的。”他停顿了一下,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觉,这个秋寒剑的寒意好像更浓了。” 八娘不依,晃着华清的手臂,比起钟直她更相信华清。“华清大哥,你说呢?” 华清没想到事情转了一圈,居然又回到他身上,更没想到的是钟直这次似乎并未隐藏,因为他也是这样觉得的。 也许上回他误解钟直了,也许钟直并没有那种弯弯曲曲的肠子。 “快说!”八娘见他低头不语,娇嗔道。 她的语气很亲昵,假小子样的她似乎水化了。神情娇羞,言语似嗔似嗲。 她并没觉得自己与往不同,但是这一幕落在华阳的眼中,刺痛了他的双眼,心口急剧的收缩! 他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他哥哥,如果没有哥哥就没有他,你怎么能喜欢哥哥的女人。八娘喜欢哥哥他应该为他们高兴,难道不是吗? 八娘是个不错的姑娘,而大哥也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儿。为什么明知道应该这样,他还是开心不起来,连嘴角的笑意都是假的。 他真是看不起这样的自己,怪不得八娘也不喜欢他。 华清沉默了半响道:“我赞同钟兄弟说的!” 八娘见华清也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噘着的气鼓鼓的嘴巴一下子泄气了,继续跳喊着为包艺雄加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包艺雄的什么人,这么卖命。 “我们还是看打斗,谁输谁赢一会不就知道了。”华阳生生的挤了个笑容,假装轻松的说道。只是他的笑容一直僵在唇边,生硬而苦涩。 擂台上已经斗得风起云涌,包艺雄幼稚的身板略微吃力,他夹着眉毛,形成一个“川”,牙齿紧咬,靠着一股倔强不服输的任性,愣是让墨风没赚到什么便宜。 墨风见已经过了百余招了也没有讨到便宜,随后还有几位选手,倘若不出奇招,只会损耗了他的体力,出了绝招,也就是给后来的选手提醒了,也就不能称之为绝招了,真是左右为难。 包艺雄好似看出他的分神,当即化掌为双剑,一竖剑于左头顶,一横剑于右胸前,左右上下夹攻,剑锋时软时硬,缠时如腬胰,硬时如钢铁,变化莫测,虚剑无刃,却把方圆三米都笼在他的剑锋之下,这招的名字叫做“天下无剑”,亦是剑掌最妙的招式。 包艺雄步步紧逼,墨风被逼得步步后退,两招过后,他已经被逼到了擂台边缘,退无可退,只能背水一战。此时不出绝招,那么就没有机会再出了。 忍无可忍了,他低吼一声,手下的剑招越来越快,剑走偏锋,连环数剑刺出,剑纹流转,寒光四泄,把掌剑的剑锋都裹入其中,任它横冲直撞,也撕开不了一道缺口。剑招如狂草飞疾,笔走龙蛇,狂沙飞石。刀光剑影中,一切都迷蒙起来。台下普通的看众根本看不清台上的招数,只觉得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七月的天还未立秋,就感觉霜降大地,寒气沁骨。 突然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评委台上的铁清南跃入寒光中, “砰砰”两声,只见墨风拖腿后退五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而这边的包艺雄口吐鲜血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的轻飘飘的缓缓跌落。 包艺雄挣扎了两下缓缓站起,衣服爆破不堪,一手快速地擦去嘴角的鲜血,眼神倔强依旧。他定定的看了铁清南一眼,铁清南从对视的眼神中挪开。 少年的样子很稚嫩,可他的眼神锐利到一位老江湖生畏。这样的眼神,他无比的熟悉。 “愿赌服输!这局我输了,下一次我一定赢你,你等着。”包艺雄压抑着胸口的难受,掷地有声的说完这几句话,艰难的向台下走去,他的背脊依旧坚挺。 “哈哈……好,我等着!”他的傲气有几分似他,说真的还有几分欣赏他,还乐意交个朋友。只是他们是竞争对手,注定了要来场厮杀的。愿赌服输,这世界就是强弱来决定的,你只能怪你技不如人。 “哈哈……人才辈出实乃我们江湖之。两位年纪轻轻,身怀绝技,实属难得。天下山庄向来爱惜人才,老夫刚才分开两位,实在是不愿看到任何一方受伤。两位不会怪老夫多管闲事! “天下山庄多大的庄主爱惜人才果然不假,对人礼遇有佳,我们也去投身天下山庄!” “高高在上的人却一点架子都没有,这才是真正的领导。” ………… 承安虽然隔得远,场内的议论声却一字不落的听到了。心中暗道:“好评如潮呀。铁清南居高位,果然有自己的一套。此举既能收拢民心又能传播美名,妙呀。” 如果她还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小姑娘看问题也是和他人一样看表面。而自从在秋明壂学了谋论后,她的思维方式就会自动从表象和本质两个方面进行分析。想来在秋明殿的那些日子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她想问问白公子是什么想看法,一回头早已不见了他身影,竟然不知道是何时离去的。她自嘲的长叹了一声,看来她差他不是一星半点,之前嘴硬不承认,其实心中早已了然。 “一号 墨山派墨风胜。接下来对阵慕容世家慕容仗千。” “二师兄,大师兄刚才赢包艺雄已经够辛苦了,东苍派和那个愣头愣脑什么镖局的小子虽不足为惧,但接下来还有个世家名门的慕容家和天下山庄的弟子,这都是不容小觑的呀。”墨电深色担忧,这比赛实在不公平。虽然他不喜墨风,可关于门派名声,自然同仇敌忾。 “这些人中属包艺雄的本事最好,他都败北了,接下来的肯定实力都弱一等。你们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大师兄于包艺雄拼招的剑招?”墨云没有直接回答,脸上神情凝重,似是询问他们的看法, “大师兄不愧是天赋异禀,他的剑法简直出神入化了,尤其是最后那招,实在炫目。什么时候我才能有他一半啊!”墨电感慨。 “老四,大师兄不在这,不用拍马屁。你没发现大师兄的剑法不是我们平时所习的吗?\"莫雷急性子,为人最真,想什么就说了,所以也是他最不得大师兄喜欢。 此言一出,墨电如梦初醒。\"刚顾看剑法的精妙去了,完全忽略了这个 “大师兄应该不会偷学外派武功,这可是大忌,要被逐出山的。”他压低声音小声道,随即又摇头,“此剑法似乎与我们的剑法同出一脉,好熟悉啊。就是想不出在哪里看到过。“ “剑髓神韵像不像师傅自创的\"通天墨染”里面的招式。”平和沉默的墨云突然开口,他的一只手在袖口中紧握,青筋暴露。 原以为这些日子韬光养晦,勤学苦练,他已经可以与他不相上下。 当他还在为自己的成就而洋洋自得时,墨风同样在进步,而且已经遥遥领先了。他花了大把的时间才迎头赶上,而他稍稍努力一把,临时抱佛脚就强过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要居于他后。无论他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他,无论他事情完成的多么出色,师父却永远偏心他。 “不说不觉得,这样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怪不得眼熟。想不到师父已经将此剑法传与了大师兄。”墨电说此话后看了一眼墨云,墨云依旧平和,似乎并没半点不悦。 想来师父瞩意大师兄接班的事情大家心中有数,只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二师兄并没有觉得失落。 “太不公平了,我为二师兄抱不平。是,单论打斗是大师兄高。各门各派的掌门也不是光平单打独斗就行的,还需要才略,谋智与人品,师父现在还身子骨硬朗得紧,怎么能这么早就做了决定。”墨雷胸口起伏,气息不稳,毫不掩饰他的愤怒。 墨雷的话道出了他心中呐喊已久的声音,有时候他羡慕墨雷,他有什么就说什么,无所顾忌,他却只能把它放在一个黑暗潮湿的角落里见不得光。 他笑着安慰墨雷道:“不可无理,怎么能质疑师父他老人家的决定。师父这样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现在在赛场上替我们墨山派增光的还不是指着大师兄,我们任何一个不都淘汰了吗?墨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的心意我领了。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此话传到师兄耳朵里,大师兄定然开罪与你,为我与未来的掌门结怨不值得。其实只要我们墨山派好,谁做接班人又有什么重要的,何况大师兄如论是武功还是长幼方面都是先于我的,我心服口服,从没有半点怨言。” “二师兄,我不怕”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墨云制止了。 墨雷不可闻的低叹了口气,心中道:“二师兄这么好的人,师父为什么就看不到。” 墨云看墨雷还一副不点化的样子,拍他肩膀,笑着道:“好了好了,快点看比赛,也好跟着大师兄多学习点。” 二十五章 决胜群雄(三) 天下山庄山脚下的一个小店里的简陋的木桌旁,一白衣男子执着葫芦酒壶往口中倒酒,喉结如玉珠上下滑动,连吞咽的声音都很动听。 “你小子还真有我当年的几分英俊潇洒。”信天游抢过酒壶牛饮的往口中“咕噜咕噜”地倒了一一大口,眼光闪烁,眼神忧郁,定定的看着酒壶发呆。 仿佛酒壶中装着他的年少的美好回忆,要用一生的去慢慢去品去尝。 他尝过无数酒,低廉的,昂贵的,大抵都是入口香醇,吞时辛辣,醉时忘忧,像及了他的人生轨迹。 有人事因为喜欢喝酒而有了故事,而他是因为有了故事而喝酒。前面那种人纯粹是兴趣爱好,而他纯粹是迷恋宿醉的感觉。 正当白衣男子感觉眼前的人变成了另外一人时,就听见对方道:“想我当年是风流倜傥,迷倒万千少女啊。可惜英年易逝,华发早生啊。” 白衣男子闻言脸上泛出灿烂地笑意,修长的手指夹起几颗花生米丢入口中,唧唧,清脆的声音溢出口腔。 “怎么,不信?”信天游音调笃然升高,眉毛弯成了一条虫子,显然对于他的质疑很恼怒,他手比划着自己的五官,“你看看我的天圆地阔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朗目疏眉的,不是美男子的标准是什么?你再仔细看看。”为了让他看仔细,他把自己的脸伸过去,凑近了几分。 小白差点没被花生米给噎住,年纪一把的人了,怎么还和个小孩子一样的。算了算了,不看下,只怕他不会放过自己。 他就假装认真的端详起来,首先是随意的应付下,看了两眼倒是吸住了他的注意力,确实是五官姣好,怎么的凑在一起就这么苍老颓败,看不出一点他所说的当年风采。 “我承认你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那么回事,你一说话美感全给破坏了。再说老了就是老了,和我一个后生较劲能较得赢不?” “臭小子,你也有老的一天。”信天游恶狠狠的嚼了一口甜驴肉,腥膻的味道刺鼻,“呸呸”。 他赶紧端起一杯茶一咕噜饮干,心道:“吃了那丫头片子的东西,把口都吃叼了。以前食不果腹的时候吃啥都好吃,现在有吃的居然还嫌弃起来。” 还好,丫头片子没事,他的美味又有着落了。这小子办事还算牢靠。 “我只让你救人,你还把人给送回来了。看不出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前辈交代的任务自当尽力完成。只是前辈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给我点什么好处?”小白殷勤的给空的水杯中添了茶水,笑得如沐春风。 “这,这,这”信天游感觉瘆的慌,早知道就不提了,“来来,先喝酒,其他的好说好说。” “既然前辈邀请我,哪有晚生拒绝的道理。我只管敞开了吃喝,反正有前辈买单。来,我们不醉不归。”果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我就陪你吃饱喝足。小白盯着信天游的钱袋,脸色的笑意更浓了。 擂台上,风起云涌。墨风不愧是被墨仙子看中的接班人,大败了慕容世家的慕容仗千以及东苍派的华清。 天下山庄的谌程也是个隐而不发的狠角色,再次逼得墨风施展了“通天墨染”里的招式才获胜。 论起实力,谌程比包艺雄还是要差个两成,若是前三个就对付他,墨风定然不必使出通天墨染里的招式就能大获全胜的,可惜数战下来,他已经疲惫不堪,身上多处挂伤,狼狈不堪。 墨风迎着风,眯眼看去,台下都是为他喝彩的。 台下数众都是压他获胜的,不管他们笑容的背后是因为什么,至少他们脸上的笑容是真的。 这一次他没有鄙夷嘲讽,而是真正的笑了。他喜欢看自己主宰他人的情绪。 他瞟了一眼即将上台的钟直,他站在侯区的一脚,手紧张的死死握住华清递给他的剑,战战兢兢的模样,样子很滑稽。 侧眼一看,就知道本事比华清还要弱上几分,他墨风虽然疲惫不堪,却也不会将这种虾兵蟹将放在眼里。 “钟大哥,你要加油啊!不然我们在墨风前面抬不起头来,总之安姐姐不在,现在就靠你了,不要让我们失望啊。”八娘煽动衣袖热情的为他扇风,鞍前马后。 “八娘,你把钟贤弟弄得更紧张了。”华阳忍俊不禁道。 “哪有哪有?” “你没看见钟贤弟的手心都出汗了吗?要我说,钟贤弟你就和平时比赛一样,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我大哥不也输了,也没咋样,何况输了也是人之常情。” ”哪有你这样讲话的。这是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叫做灭自己威风,长长”,八娘想了半天不出下句,求救的看着华清。 “好了,别争了,让钟贤弟稳定下心情,马上就要上台了。”华清又对着钟直道:”这剑虽然不是名剑不能与墨风的秋寒剑相比,但是比你之前的还是好些。希望能祝你一臂之力。“ 钟直摩挲的剑套,心中七上八下,空荡荡的没底。为了让他们放心,还是重重的的应了声“嗯!” 朱子聪宣布:“十号选手络绎镖局钟直对阵墨山派墨风。” 台下一片叫嚷生,这是最后一位参赛选手了,马上就能尘埃落定。 在那些看众的眼中,结局已经明朗了,只等着宣布了。对许多压注的人来说,他们不那么关注比赛,更关注输赢。 钟直在众人的眼中缓缓步上台阶,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认真。 在人声鼎沸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喊“呆子”,他笑着摇摇头,看来他紧张的都有幻听了。 他脚部迟疑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呆子,呆子站住!”又是几声,这一次他听得更外的真切。 他回头看见承安的那一刹那,心空空的感觉消失了,他这一次才明了原来他的心慌是因为安娘不在自己身边。 意识到这个,他呆立当场,再也挪不动步子。不,他们是好朋友,因为是患难与共的朋友,所以知道她安然回来他就放心了。是这样的,没错。 想通了这点,他马上反应过来,迎上去:“你都去哪了?知不道我我们都好担心你的。”他又拉着陈安左看右看,见她确实没有什么事情才放心。 华清他们也围过来了,尤其是八娘又开始叽叽喳喳了。 “好了,我好好的,我知道大家有好多的话要说,等比赛结束了我们再说,上面都催呆子比赛了,再延误下去就得取消参赛资格了。”说罢,她一把夺过钟直手中的剑递还给华清,正当大家不只何故的时候,她不由分说的把自己的红玉宝剑塞给钟直。 “这把剑是我的,比起墨风那秋寒剑,不说好过他的,但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到时候你用就知道了。“她把剑塞给他,就推着呆子上擂台了。 钟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人已经再擂台上了。只好硬着头皮自报了家门,”河阳络绎镖局钟直,请赐教。“ 墨风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先开始。 “还是仁兄先请,你已经历了数战,我还先出招未免有失公允。”钟直客气道。 “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婆婆妈妈的。既然要你先出你不出,那就怪不得我了。” 墨风已经疲惫,有心速战速决。 第一招出的就是“通天墨染”中的第一招“剑走龙蛇”。秋霜剑“唰”的一声出鞘,整个人带剑一体穿刺而来,看似简单直接的一招,但是又藏着数个方位的变化。 比赛前大家都客气寒暄两句的,哪料到墨风说来就来,而且气势如山倒,钟直傻眼了,完全还没用做好准备,来不及拔剑招架,眼中望着剑长着眼睛的向他袭来。钟直心中暗道:\"难道还没拔剑就输了?那就真的贻笑大方了” “呆子,拔剑啊。“承安在那里干着急,眼见着越来越近的剑,她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了。就算违规出局也好,也不能拿性命来冒险。 剧烈的“轰”的一声巨响,震动着大家的耳膜,电光火石之间,形式来了个大逆转。 墨风居然被钟直那柄没有拔鞘的剑给档回去了,此举惊掉了看众的下巴,诧异的嘴中足矣塞进去个鸡蛋了。 是谁说的,压轴的都是精彩。这话放在四海二皆准。 钟直慌乱间根本来不及多想,本能的就这样去挡了,就像用树枝去挡信天游前辈的袭来的树叶一样。直感觉自己得体内力量彭拜,源源不断的往手臂上灌注。饶是如此,他的双臂还是被震得酸涩发麻。 吃了这么个闷头亏,墨风是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只见钟直得以喘息。 剑茎与剑身相连的隔板镶着浑然一体的红玉,钟直握着,只感手下温润,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暖玉吗?他快速的拔开剑鞘,此剑一出,光芒四射,湛蓝的清光中隐隐泛着红光。剑体娟秀俊逸,充满灵性,好漂亮的一把宝剑。 怪不得安娘说她的剑比秋寒剑不会差,光看装饰就知道这把剑价值不菲。 墨风见红玉剑一出鞘,光芒外泄,立马知道了这是一柄上好的剑。 好个扮猪吃老虎的小子,藏得够深。关键时刻有了一柄好剑相助,还有隐藏的实力,墨风此刻才真正的紧张起来。 墨山派的剑法遒劲有力,变化莫测,以快招取胜。 墨风心中暗想:“看样子那小子也是第一次接触这把剑,想必还没能完全得心应手,那么我就必须以快取胜。” 一招落空丝毫没取得便宜后,墨风紧接着一招“龙盘凤翥”,此招式大开大阖,气势恢宏。 龙盘凤翔,招式华丽,落剑纵横如电光,一切都在空中完成,依靠对方的抗衡之力而借力。 此招只要得势取得先机,取胜的机会十拿九稳。但一旦无法借力,被击落地,此招也就形同虚设。 这是奇招,同样也是险招。往往那些厉害的招式,其中只要被人窥探了玄机,就会易了主动权。 这就是所谓的成也容易败也容易。 秋霜剑的剑网越布越密,越收越紧,黑沉沉的,气氛幽冷又压抑。好似巨龙施云布雨,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钟直也聚感气氛的压抑,形势不妙。倘若不能快点相出对策,必然困死。 胡乱的施展了几招相抗,却每每对方借助他的力量又再一次施云布雨,这一招被重复使用,而他却被同一招越困越紧,形式无线循环恶化下去。 倘若不是红玉宝剑的威力能与秋寒剑抗衡,那结果就不是借力这么简单了,怕是直接断成两截,早已落败了。 “如此精妙的剑招着实罕见。墨山派不愧是剑宗之首,数年前有幸目睹过墨仙子使过这招,就已经惊为天人了。想不到如今招式又改良精进了,若是施展此招的是他本人,老朽也未必能接得他个几招咯。”欧阳鸣天毫不掩饰他的赞赏。 “此言差矣。之前的盛极一时的玄尘门才真的厉害。只是过于神秘,能入此门者甚少,近些年销声匿迹了。倘若还有后人在,只怕墨山派的首位得让贤。”童颜鹤发的谢一飞捋这白花花的胡须笑着接过话。 “墨仙子早已经登峰造极,怎么可能输给没什么根基的玄尘门,好笑!”欧阳世家历代与墨山派交好,两家算世交,在此事上他是断断不能承认谢一飞的说法的。 谢一飞已经面有怒色,一大把年纪,在天青帮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居然被人说好笑,他甩了一把袖子,“玄尘派隐秘,不代表没有根基。真是好笑!” “两位前辈老哥,大家都消消气。咱们在这里考量也没用,得比试过才知,只可惜没用此等机会。就好比大家都认为招数越后的越厉害,可是从他使出的数招来看,第二招却更精妙一些。所以猜测证明不了谁输谁赢的,我们在这里争得面红耳赤,说不定墨仙子他们在家里煮茶品茗。”铁青南一脸笑容,和风细雨润万物,三言两语就把矛盾化解了。“我们也品茗接着看比赛。” “庄主说的甚是,倒是老朽执拗了。” 评委在谈笑风生,台下的人群反而鸦雀无声了。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影响了墨风发挥。这重注可都压在墨风上头了啊,压钟直的只有哪位丑女。 “络绎络绎,就是要连绵不绝,源源不断。出招要缠,对招要黏,补招要快。前后相继,天地浑然,以不变应万变,化剑为圆,天地合一。”钟直的脑海中浮现出逍遥子教导的要领。 他喃喃念道:“对招要黏,补招要快?还要前后相续,连绵不断。以不变应万变,怎样不变应万变?”之前前辈说他不得要领,只顾对招拆招,完全是被动的守,丝毫谈不上攻,如何改善形式,变守为攻呢,他只需要一个契机,可是墨风的剑法快如雷电,即便有了契机,转瞬即逝,根本抓不住啊。 正分心思考的时候,墨风又一剑斜挑他的琵琶骨。 “对招要黏,黏!”他突然福至心灵,当即顺着墨风刺来的方向转身顺势避开,他们两就处于了同一个水平方向了。这次没有正面的对招抵抗,他一剑落空了,就无法借他的力量了。墨风由于惯性整个人空空的往前,要调整反向,必须要借力,可惜他已经处于钟直前头,只得剑尖落地,重弹回去。 就这一瞬,钟直掌握了契机。 这一刻他贴身黏了过去,一招“一泻千里”以快制快,剑锋如滔滔江水的倾斜而去。钟直的气势壮大连绵而来,而墨风的气势在落地这一瞬给消弱了五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先机被钟直稳稳的拿去了。 拿得先机后,紧着着一招“细水长流”使出,剑法居然行云流水,畅通无阻,身体里说不出的舒畅,好似每个毛孔都舒张熨帖了。 以往练习都没用这种效果,难道是前辈给的药丸的功效,内力不知不觉中好似提升了一倍,真是神奇。墨风刚改善了战略,“一泻千里”的余招还没过,紧着的又出招了,招内套招,竟然逼得墨风乱了手脚,出招也不似原来的有计划目的了,似乎还有那么一些凌乱。 钟直也没用按顺序出招,而是秉着要旨,出招缠,对招黏,补招快,连绵不绝,墨风的快招生生被他拖成了慢招,哪里还有了招架之力。彻底掌握了主动权的钟直最后以一招络绎剑法的结束招“大雪纷飞”取得了胜利。 这个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包括承安,更包括了钟直自己。 失败的墨风嚷了句“比赛不公平,改日再战”的话,气冲冲的走了。 钟直是占了最后一个名额,确实是占了便宜。而且得了前辈的指点,药丸的相助,安娘的红玉宝剑,确实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也许差其中任何一个,他都不可能胜利,可他恰偏偏都具备了,只能说是天山的宠儿。 “本山庄的规矩各位参赛者参赛前都已经告知,既然选择参赛,那么久要绝对服从,无论是否出自名门大派还是乡野小门,我们都将一视同仁。我说过即便是侥幸,那也是个人机缘,是天运。现在我宣布,本届的冠军是络绎镖局的钟直。” 当陈安,华清华阳八娘等拥上来道贺庆祝时,他才真正的觉得了真实感。长吁了一口气,人软绵绵的向下倒去,脑袋是清醒的,人却没有了半分力气。 台下很多人亏得一塌糊涂,最大的赢家就是陈安,当初不过是为了给钟直助威压下的,也没想过一定会稳赚不赔的。这次赢得个盆满钵满,数钱数到手抽筋。 八娘一辈子都没用见过这么多钱,活脱脱就是一个财迷。估计做梦都会笑醒。 二十六章 击掌为誓 厢房内八娘一口咬着鸡腿,一只脚搭在长条凳上,油乎乎的手扒下银子,又往口中送下鸡腿,口中含糊不清:“六百两、六百一十五、六百八、哇八百、八百三十一千零五两。” 她打了鸡血似的越数越激动,眼冒金光,突然咋呼跳起来,大叫:“发达了,我们发达了。一千零五两,哈哈我做梦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我可以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边傻笑边抚摸银子成痴,还不时的放在牙齿下咬,好似生怕一晃神,银子就变假的了。 “八娘没事,怎么和抽风了一样。”华阳无论怎么喊她,她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着实被她癫狂的样子有点吓到了。 “我曾听说人在极其惊喜的状态下,痰拥心口会造成癫症的,八娘改不会也那个了?\"钟想起了有位考生一声参加无数次考试都不中,终于在白发苍苍之年中了举人。过大的惊喜,竟然一下子就疯了。 安娘白了钟直一眼,悠悠道:“你抢了她的银子,她马上就会有反应了。” “谁?谁要抢我银子,在哪里,我和他拼命。”八娘把布包紧紧抱在怀中,一副母鸡保护小鸡的架势。 众人哭笑不得,直呼财迷。 正好阳清从外面回来,安娘意味深长的笑道:“快点好好管管她,在这里嚷得我们都不安生。” 华阳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开口道:“是啊,哥,八娘最听你的,这样下去,怕癔症。” 众人又是笑笑,连迟钝的钟直也知道其中的意味。 华清被大伙笑得不好意思,耳朵都绯红了,岔开话题道:“西区的京兆尹的王大人已经请到了,他说话的分量比他的师爷更能令人信服。明天这事好办了。” “劳烦华清大哥了。之前他的师爷都摆谱,好不容易说好又变卦了,这次华清大哥出马就直接请到了王大人,真不愧是华清大哥。” 华清双手一摊,脸色有点尴尬。拒道:“钟贤弟严重了,华清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华阳的心中的感觉难以名状,无论哪一面大哥都比他优秀的,他从小就活在他的光环下。 这次他真心的祝福他们,但是看着大伙把大哥与八年一起撮合,他的心还是酸涩自卑的。 “大哥别卖关子了,说说怎么回事,这可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钟贤弟你要谢的另有其人,我不过是帮忙跑个腿。“华清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继续卖个关子。 “是谁?完事后一定要去拜访,答谢他的大恩大德。” 华清不着声色的瞄了一眼在神游的承安又把视线回到钟直身上,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钟直环内屋内的人一周,诧异道:“你是指安娘?之前的安排变卦了,她今天才来,就把这一切安排好了?” 华清点点头,确认了这一事实。 打心眼里,他对安娘也是心服口服,以前觉得自己有领导之才,碰到安娘却是心甘情愿的屈之其下,被她差遣。 安娘本就冰雪聪明,足智多谋,其实是她,并不奇怪。之前准备了许多感谢恩人的话,此刻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对眼前的这位女子感激之情。 钟直啊钟直啊,难道因为人家是位奇女子,你自愧不如,如果是这样你真是枉为男子汉。还是因为你和安娘太熟了,这些话说不出口? 钟直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迟疑。 “安娘,你是怎么做到的?”华阳经不住好奇问道。 “投其所好罢了。” “哦?王大人他喜好什么?我之前我和钟兄弟去是连面都不肯见。” “官场上附庸风雅之人,都会有些喜好的。王大人最近拖人在找好茶,是自己喜欢还是投他人所好就不知道了。”承安悠悠说道。 “既然王大人有权有势之人拖人都找不到的好茶,怎么安娘你恰好手中就有。”华阳就更加不解了。 华清知道缘由,笑着结果话,“我是听安娘安排,去听雨阁取的。” “听雨阁与望江楼同名,连王公贵族的面子都不一定卖,怎么就卖安娘的面子?”华阳打破砂锅问到底。 华清摇摇头,表示不知。只道:“安娘吩咐我说拿上纸条,负责人会见我的。我也很好奇,上面究竟写些什么。起初管事的还很不乐意替我传达。后面出来的时候恭恭敬敬的拿给我,还客气的为我斟茶倒水?” 华清华阳与钟直不约而同的看着安娘,期待着她解惑。 “呃,没什么。就是一首曲词罢了。”看大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承安叹道:\"看,非要我说,说了又不相信。” “大哥,你就没打开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你真是笨死了!” 华清摇摇头,“我还真没看。再说偷看信件岂是君子所为。” “看了你就相信是一首曲词了,不信你们去听雨阁去问问。”承安往杯中甄额了碗茶,就见华阳讨好的递过来,赖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这半天的时间,这一切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怕承安不理他,再次强调:“真的,最后一个问题。” “当然是一早就打听过王大人的喜好了。否则我人在天下山庄,又没有分身术,怎么可能半日办到。”承安接过茶水,蜻蜓点水的沾了下嘴唇。 “也就是说你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为什么之前不采用这种方式,还让我和钟兄弟碰壁几次。” 承安盖上茶盖,华阳马上屁颠屁颠的结果茶盖。 “最后一个问题哦。”承安强调道,华阳理亏,早知道刚才就不说这句话了,还蠢得要死得强调了一遍。 华清哈哈笑了,钟直却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挣扎了一会缓缓走到安娘面前,“我我”他鼓足勇气一口道:“安娘谢谢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我不知道和以为报。将来你有需要我做的事情,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安娘还在思索小白怎么突然就不辞而别了,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了? 突然听到钟直说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话,起初没有反应过来,无意识的咀嚼着他的话,突然反应过来,从凳子上跳起,一把抓住钟直的胳膊,情绪明显的激动,“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钟直被她突如其来的态度给吓到了,以为自己又哪里说错了,得罪了安娘,低头不敢看安娘的眼睛,硬着头皮重述了一遍。 安娘无比认真道:“此话当真。” 说此话时,承安的力度无意识的加重,钟直吃痛,强忍着,眉头微蹙。无比肯定道:“我钟直对天起誓,字字为真。在座都是鉴证,若违此誓,尽可诛之。” “好,我们击掌为誓。”钟直的手掌刚拿出,不待他伸出来,承安就主动击掌了,神情愉悦而欢快。 “太好了!”安娘松开他的胳膊,跳起来拍手称赞。这一叫倒是把数银子的某人给惊醒了,目光也盯着安娘。这倒是好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这是结拜姐妹吗?真要怀疑是亲姐妹。 她回神见大家都奇怪地看着她,尤其是钟直的脸色不是太好,她安慰道:“放心,不会要你赴汤蹈火的。” 此言一出,她以为钟直可以放心了,可是看他要说又不好说的样子,她不耐烦道:“有什么话就说,难道刚起誓,现在就反悔了。” 钟直脸色通红,急急解释道:“安娘你误会了,我字字为真,怎会后悔。只是我想加一个条件!” “说!还有附加条件,钟呆子也学会讨价还价了,”倒要看看他说些什么,承安有些生气,灵巧的鼻翼微微煽动。 “你要我做的事情,前提是不违背仁德道义。”钟直硬着头皮道。 还道是什么事情原来是这个,承安的怒气好像一下子浇灭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这样说来,我要你替我去干杀人放火的事情你是不肯了?”她心中了然,却有意想要捉弄一下他。似乎这样她更觉得有意思。 “如果你真要做这个事情,我会第一个阻止你的。不能看着是火坑还眼睁睁的推着你跳。” “你不替我做,我自己做。你准备怎么办,送我去监狱?还是杀了我?”承安质问道。 “我我愿意替你认罪伏法,只要你不再犯。”他紧握着双手,由于用力,不自觉的颤动。 “哈哈”承安爆笑,这是她听过最好笑的话了,抱着肚子笑得打滚。华清,华阳他们也笑得背过气去。 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这种话就只有他会相信。起初盟誓大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后面的话明显就看得出是戏耍他的了。 看到众人的反应,钟直知道自己被耍了,脸就更红了,他讪讪道:“我想起来还有事情,我出去一下。” 承安在背后叫住他道:“我靠你赢了这么多钱,我就表示表示一下。我们去离山庄下最近的一个镇子上的食肆里去庆祝一番,我做东,你请客咋样?” 此言正中八娘的下怀,其他的人也欣然接应,大家忙活了几天,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都想去放松放松。 但是钟直却说:“安娘你刚回来,看你的气色也不是很好。现在时候不早了,去到镇上都只能吃夜宵了。我们还是就近在山脚下那个小店,这样往返也快。” “倒是我疏忽了,还是钟贤弟心细。那我们就在山脚下的小店小小庆祝一下,明天等完事了,再为钟贤弟的长兄好好的 接风洗尘,大肆庆祝一番。” 华清看八娘依旧么闷闷不乐,开解道:“不差这一晚,养足精神,明天才能玩得更好。” 听华清这样一说,最咋呼的八娘也一低头的温柔,不再有异议了。 “夫唱妇随!”承安故意道。 “安姐姐,你欺负我!”八娘这只小花猫被说羞了,追起承安打。 承安躲躲闪闪,没用任何轻功,灵动的跳来跳去,围着房子转圈圈,边跑边喊:“华清,管好八娘。疯疯癫癫的,连姐姐都敢打,将来一样敢打夫君。” “越说越没形了,我不认你是我姐姐了。”八娘气喘吁吁的,叉着腰大口喘气。 顿时屋内一片欢声笑语,唯独华阳不声不响的退出了房间。 二十七章 封冠救兄 第七天是徒屠恶大会的闭幕式。 这一天的行程是赐予青霜剑,屠杀恶人,封冠。然后大摆宴席,款待天下群雄。 大门大派心高气傲,唯恐自降门楣,自然不屑参加宴会。愿意参加的大门派,也就是天下山庄等这几家举办方以及比下有余比上不足的中上门派。 这些自然是结交的对象,小门小派是非常注重此次机会的。 墨山派根基稳固,源远流长。而天下山庄虽名声大噪,却是后起之秀,墨山派心中就没把天下山庄化为同等级别。所以屠恶大会连续三届拜了英雄帖,都是毫不留情面的给拒了。 眼见这三届办得有声有色,一界的影响力超过一界,天下山庄的江湖地位水涨船高,名气大噪到不重视都不行了。加之第四界的给足了诚意,恰巧也到了弟子下山立威的时候,遂应允了。 谁料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持宝剑皆落败!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败笔!笑话! 这个 墨山派比赛结束后,就灰溜溜的退场了。 结果出乎意料,确也是讨论最激烈最有趣的。 大抵是人之本性对一早就能知道答案的没有神秘感,而凭空跑出来一匹最黑的黑马,这视觉与感觉的冲击,才强烈。 钟直一人独立台上,台下是如沸水般翻腾攒动的人头。 他们或说或笑或讽,或挥朝他挥手致意。开心的,嫉妒的,不屑得各种眼神交织。 黑压压密密麻麻的一片,他第一次站在风尖浪口,手足无措,手心的汗只好蹭在衣襟上,样子有些滑稽搞笑。 “这小子,真是交好运啊。天下掉个冠军就砸到他了?他要是抽到的是第九,都会输!”一个粗矿的汉子,在半决赛时与墨风对峙被击败的。他本就觉得运气差,对手是墨风,如果是换成别人,至少他也能挤进决赛。 “莫不是这小子有后台,否则怎能这么巧。我看其中肯定有内幕。”一人抱胸接过话去,肯定的语气。 “你这样说岂不是怀疑天下山下,怀疑铁庄主的公平,公允。笑话,要是安排内幕,怎么不安排个天下山庄的弟子,用得着找个小门小户的吗?成大事者都要借天时,诸葛亮还借东风。”一名中年闻言气愤难当,朝着铁庄主所坐的方位拱手抱拳,高举过头顶。义气凛然,不容许任何人玷污了天下山庄。 那两人悻悻,在天下山庄的地盘上撒野,自知是说错了话,讪讪的从前排退到后面去了。 风言风语自然有些吹到了他的耳中,钟直也知道自己胜之不武。 如果抽签抽得不好,或者前辈没有赠送丹药,他必败无疑。但是此刻他已经身处此地,只能往前,何况他们还有赌约在身,事关大哥的性命。 他的实唇抿紧,脸色涨红。 他的手僵硬着停在空中,不知道该挥手,还是该拱手道谢,还是应该保持风度站立不动。 手足无措时,他四目望去,在如潮水般涌动的人潮中,毫无阻碍的闯入一抹嫩黄的倩影,鲜活而明艳。 是她,他们终于来了。 安娘在人群中是如此的扎眼。他的眼睛是总是先找到的她,接着才会看到华清华阳八娘他们。 一瞬间他狂乱的情绪就安静了,嘈杂喧嚣通通抛之脑后。仿佛忘记了身处何处,傻笑的朝她挪去,向他们挥手。 挥一挥手,便带走了聚集在头顶的乌云,与紧张。 “安姐姐,你看他笑得好傻!” “是好傻,不傻能叫呆子吗?” “依我之见,钟兄弟要是再往前走,怕是要掉下去了。”华阳边说边挡住朝八娘拥挤过来的人流。 这时台下又有人议论纷纷了。 “这届的冠军好年轻啊,笑容可掬,一点架子都没有。举手投足间都有着冠军的气质。” “是啊。是啊,墨山派得墨风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倘若得了冠军,哼,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哪里像这个小伙子,还热情的朝我们挥手。” “虽说靠了天时。但是他也是凭自己的能力进入总决赛的。最后那场打斗可是精彩得很。” 傻人有傻福,无意识间做了收买人心的举动,得了赞赏。 在众人的夸赞声中,他只得咧开嘴朝着众人点头回敬 ,拱手致谢,自然而丝毫不做作。 庄严激昂的凑乐声中,两名身着应龙图腾的精壮弟子抬着剑台上来,万众瞩目。精细的雕花纹理,栩栩如生的双龙托起一柄翠羽色的剑,剑鞘上凝聚着细密的珠雾。 铁清南上台,双手托起青霜剑,郑重小心的交给钟直,对着天下群雄道:“这就是第四界屠恶大会的冠军的奖品——青霜剑。现在你是他的主人了,望你用它铲奸除魔,匡扶正义!” 在铁青南浩然之气的感染下,不知谁高举拳头呼应“铲奸除魔,匡扶正义。”一呼百应,呼应之声经久不息。 “各位,静一静!”铁青南在气势最强劲的时候压制呼声,威严道:“现在由请我们的冠军钟直亮剑!” 铁青南的说辞极富感染力,钟直周身的汗毛抖索的竖立着,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他快速的抽开剑套,龙吟阵阵。剑刃锋利,青莹若霜雪,寒光熠熠,不消片刻,剑间上便挂了露珠。 承安凑到看众的前排,靠着擂台下缘,细看宝剑,暗道:“比秋寒剑还寒,光泽纯净,这一趟收货颇丰!” 又听铁青南道:“把采花大盗花洒人和妙手捞月马山守以及他的同伙带上来!” 那两名训练有素的精壮弟子,单膝跪地应允“是!” 一会两名弟子带着枷锁的罪犯就推上台了,个个灰头土脸,满脸污垢,胡子拉撒的。 钟直只撇到短暂的一眼,那名年轻犯人就伏下身子,把头贴着地面,看不见容颜。 尽管如此,钟直一眼就认出来钟翼,月余不见,他瘦得眼睛下陷,嘴唇干裂。 倘若娘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知道有多难受。 钟直嘴巴蠕动,颤抖的手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扶起跪伏在地的大哥,却看见承安朝他摇头,神情凝重。 他暗咒自己鲁莽,刚才差一点点就坏了计划,他看着安娘,安娘嫣笑着朝他点点头。 只见她双手背在身后,翘首高声道:“屠恶大会要屠的人自然是大奸大恶之人,这种大恶人,定要将他们的恶行昭告天下。一来给恶人以震慑,二来彰显此事大会的意义。你们说呢?”眉宇间傲娇,挺胸抬头,颇有侠女气死。 看众者永远不缺乏凑热闹者,只要有人带头,别人自然跟着起哄。 于是,上届的冠军朱子聪就又在天下群雄面前露脸了,一一讲解了花洒人作案六十余起,奸淫掳掠妇女无数,罪名昭着。马山守偷窃两百余起,盗用价值超百万黄金等等。 一桩桩一件件的恶行,全场哗然,个个深恶痛绝,垂手顿足。 在这样的气愤中,之前那女声再次响起,“那另外一位马山守的同伙,他又做了什么坏事?” “是啊,细说一下,此等恶人做了哪些案子。我们也好说与没来参加大会的人听,茶余饭间也是种谈资呢!” “这,这个他既然是马山守的同伙,马上守的事情定然是参与在内的。”朱子聪也不知道具体的事情,支支吾吾道。 “哦,原来如此!只是个说不上具体参加了什么分赃事件的人,也没有命案在身的人,死罪是不是有些重了!”承安假装若有所思道,神情间写满了质疑! “这…?”朱子聪被问得哑口无言,面对大家的质疑声不知作何解释! 人群中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名身材玲珑娇小的女子,指着钟翼道:“我的恩人绝不是奸恶之人,他曾经在我被人卖掉的途中,救了我!试问如此侠肝义胆的人怎么会做此事!”八娘模仿力强,承安把台词教予她,她便说得有板有眼,仿若真有此事一般。 接着她梨花带雨,娇柔无比,哽咽难述,断断续续的喊道:“恩人啊,我还…没报答…你的…大…恩大得,你怎么就要赴…黄泉。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是要六月飞雪才能证明他的清白啊。苍天啊你睁睁眼啊?”接着又是一番哭天抢地,杜鹃泣血。听得人好不觉他得冤屈深厚。 伏卧在地的钟翼不明就理,惊鄂万分,抬头迷茫的看着八娘,心中只道是认错了人!钟直亦是错愕,下巴惊讶的快要掉下来。这安娘和八娘唱得是哪出,事先怎么没有安排。 承安背地里朝八娘向露出个赞赏的神色,偷偷的竖了跟大拇指。 一位身着京城官服的京兆尹匆匆敢来,大呼:“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啊!” 今天的好戏看了一幕又一幕。官府这又是哪出? 只见王大人风尘仆仆的奔来,垂目扫了一眼犯人,最后停留在钟翼的身上一瞬又移开。气喘吁吁:“还好还好,要是晚来一步就是冤假错案了!本官就罪大了去了。” 王大人这样说,意思就是天下山庄乱杀无辜了。 朱子聪不服气,却也不敢贸然得罪王安。毕竟他是京官,而他只是天下山庄扶持的弟子中的一人罢了! 知道朱子聪面子小,铁青南亲自迎来,笑道:“什么风把日理万机的王大人给出来了?” 明着是说他稀客,暗意是指他一大堆的事情不管,跑来搅和屠恶大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某不请自来,扫了铁庄主的雅兴,万分过意不去,先向你陪个不是!还望铁庄主您海涵。”王安久局官场,察言观色自然不在话下,拱手致歉,接着道:“只是此事与我们京兆尹有关,得百姓之俸禄,自然得为百姓办事!不得不叨扰铁庄主!” “哪里的话,真是折煞铁某人。来来,这边坐,此事看来其中有些曲折,喝杯清茶,慢慢说来。”铁青南亲自引王安落座,又吩咐下人上茶! 承安就在台下看戏,一个比一个能演,怎能不精彩! 王安掀了掀茶盖,轻轻的吹了口气,碧绿的茶色浮动,清香怡人,上好的碧螺春啊。 王大人先是闻上一闻,轻轻泯了一口,缓缓盖上茶盖,闭目回味!顷刻后打开双眼,“铁庄主你这的茶真好喝,都让我忘了正事!哈哈…” 铁青南附和笑道:“这是圣上赏赐的贡茶,铁某粗人一个,如牛嚼饮,倒是糟蹋了好茶了!王大人若是喜欢,不妨常来喝茶聊天。” 官腔打久了,总要直入话题。 王安放下茶詹,正襟危坐道:“此事容后再说!不瞒你说,之前办了件冤假错案。后面真正的罪犯伏法,正要是释放代罪之人时,牢房居然被劫,遭遇火灾,代罪人不知所踪。那人无故因我受累,在下难以交差,同时又难以心安。一直派人四处打听寻找,最后得知尽然成为了天下山庄的恶人,唯恐其中有所误会,便急急赶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们还以为他与马山守是一伙的。”铁青南吩咐道:“把从犯带来这里交由王大人辨认。” 钟翼闻言有洗刷冤屈的希望,愤然精神焕发。 他一起身就发现了钟直,弟弟的手持青霜剑,原来他就是这届的冠军!如若不洗刷他的冤屈,今天就是手足相残啊! “大哥!”不可轻闻的一声,钟翼的肩膀明显一抖,眼眶红润。 “看什么看,快走!”押送的属下催促着。 钟直边走边回头看过弟弟,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弟弟成熟也更加壮实了!本来最放心不下他,这下可以放心了! 钟翼被压到王安面前,铁青南放下茶盏:“王大人确认下是否是你要找之人!” “你可是叫钟翼,由偷银事件被关押在城西监狱!” “正是在下是!” “抬起头来!”王安从衣袖中掏出一副画卷,仔细核对。拍腿大笑道:“终于找到你了。你被马山守挟持后,我派了大量的人力武力寻找,今天可算找到了。自从知道凶手另有其人,我是日日寝食难安!” 沉冤得雪,男人有泪也轻弹。钟翼红润的眼眶,有泪水涌出,死死得憋着眼眶湿润,布满血丝。他随手用粗布麻衣一擦,又哭又笑。 “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还不快点放人!”铁青南厉声吩咐。 钟翼立马给松了绑,恢复了自由之身! 王安虽然承认自己办错了案,非凡没有惹来非议,反而得了民心!这个结果也是他乐意看到的,一举两得,想到此法的人乃高人! 屠恶大会继续,青霜剑出鞘,寒光一闪就割断了花散人的咽喉,了解了他的性命! 接下来轮到屠杀马山守了! 二十八章 屠恶惊云 钟直紧握了一下持剑的手,正午太阳当空,垂直下来的光圈凝结成束反射到青霜剑上,光华夺目,耀得眼睛都睁不开。 尽管自持的很好,他的手也有些抖动,从额头沁出的汗珠可以看出他其实是很紧张的。他努力的睁了睁眼睛,努力保持着最好的状态。 他从来就没有杀过人,花散人是他第一个杀的人,这人奸淫掳掠的坏事都干,杀他的时候自然凭着一腔正义与愤怒就解决了,后怕是已经杀人后的事情了。可是,马山守虽然是江湖大盗,谋财却不害命,谋财也没找过普通老百姓。 何况哥哥私下里和他说马山守不是坏人,至少于大哥是有恩的,还好安娘点了他的昏穴把他带下去了,否则只怕哥哥嘴中蹦出来的话会与马山守撇不清楚,那他们的努力就白白付诸东流了。 究竟是杀他还是不杀他? 今天即便自己不杀他,想杀他的人都很多,至少死在青霜剑下,一刀毙命也不算辱没了他。何况他确实是做了许许多多地错事,为了大哥,他必须做这个坏人。 他心中天人交斗一番,终于拿定了注意。心中叹道:对不起了,到时候为你收尸祭奠。倘若将来你后人要来寻仇,那就来找我罢。“ 他看准喉头的位置,闭上眼,一剑递出,一股劲风迎面袭来,直掀得他后退一步。 再睁眼,只见一道身着黑色衣服的俊雅的身躯的蒙面男子携着马山守从头顶飞过,回头冲钟直笑了笑,虽然蒙着面, 却依旧挡不住他的风采,只见他气质出众,朗若星辰。 “何人敢闯天下山庄,追!”接着一堆的天下山庄的弟子紧跟着追出,剩下钟直持着空落落的剑站立在台上。 他没空去思考他是否应该去追,相反有一种窃喜,甚至暗暗希望他被获救。即便结果都是死,死在自己手中终究他的良性不好过。这样想来,他舒了口气,人也轻松了。 那群人追出去几米,刚跨过擂台就纷纷从空中坠落。 见一批落空了,令一批隐在外围的保秩序的暗卫也出动了。几翻交手,旋转,擦身,便纷纷晕头转向的落败了。 黑衣男子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一切游刃有余,那些人就只能擦着他的衣袖过,人未沾身,势已衰,不知道使用的是什么高深的武功。这等人物要是来竞争屠恶大会的冠军,就算是墨风也只能是他的手下败将。 钟直一直关注着这里的打斗,突然发现马一刀也夹在其中。 他呼喊不应,只见他的一刀还未砍到黑衣男子的肩膀上,他就被黑衣男子的隔空一掌给轻飘飘地弹回。 “大哥\"他焦呼一声,一跃纵下,直奔向倒地的马一刀,”大哥,你怎样?“ “钟兄弟 \",马一刀抬头看了一眼就昏过去了。 “大哥你别吓我你为何伤人。”他质问,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凌厉。他再次握紧手上的青霜剑,手背的青筋脉络清晰可见。 “今日就不奉陪了,天下山庄就是爱以多欺少。今日算是领教了,告辞。”说罢不与众人纠缠,携着马山守,足下施展轻功到了极致,向着庄外疾驰而去。 欧阳鸣天一掌轻拍桌子,桌子纹丝不动,托盘上的茶盏连连“嗞嗞”几声,裂缝从下蔓延至上,杯中的水没有晃动的涟漪就突然升高四溅开来。 “当天下山庄是想来就想,想走的就走的吗?铁庄主,你就任由这个小子在此放肆?”欧阳鸣天猛地站起身来,衣袖鼓鼓生风。 欧阳鸣天刚露的这一手,足见他的隐霞功已经甄入佳境了,这老匹夫性格莽撞,武功却是货真价实。 谢一飞转念一想:“也是,能代替之前一家独大的安家,得到铁青南的青睐,自然有他两把刷子,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道:“欧阳鸣天,天下山庄的主人是铁庄主,铁庄主都没表态,你何苦着急上火。还是和老头我喝喝茶。” 欧阳鸣天被一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只是碍于情面,加上之前与谢一飞的一番争执,他条件性地做出了反击:“依谢前辈之见,我们就不闻不问,任随他撒野。这传出去,你的面子不要紧,我们欧阳世家丢不起这人。传出去,我们几个人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欺负了, 哼!” 说罢他一甩衣袖,脸上乌云蔽日。 “你没听到那人说天下山庄以多欺少,现在又多个以老欺幼“,谢一飞摇头接着道:“只怕就坐实了他这话,名誉扫地。铁庄主不予计较,定然胸有成竹,自有妙计。此事还是不要反客为主的好!” “你\"一番话说得欧阳鸣天脸上青红皂白,气得接不上话来。 铁青南见他们两位剑拔弩张,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二位都是我铁某佩服的江湖豪侠,也是我们屠恶大会的倚重的德高望重之人。两位能舍身处理为铁某设想,铁某感激涕淋。不瞒二位说,我天下山庄重围重重,此人能毫无预警的闯入,可见他的智谋与武功卓绝,区区弟子恐是拦不住他。今日之事,实属突然,敢冒天下大不为,冒死营救之人应该就是马山守的同伙,我们正好顺藤摸瓜,揪出同伙,一锅端了他。” 谢一飞捋着雪白地胡须,赞赏道:“还是铁帮主胸有丘壑,足智多谋。” “铁帮主,我还有一问,可否赐教!”欧阳鸣天疑惑道? “欧阳兄太客气了,以我两的交情但说无妨。” “那好,既然你说要顺藤摸瓜,可是藤都跑了,如何摸瓜!何谈除根?” “哈哈…”,铁青南指着欧阳鸣天笑道:“认识你多年了,还是老性子,不告诉你怕你会今晚睡不着。” “哈哈…知我者莫若你!”欧阳鸣天听着也是跟这笑起来,脸上的乌云被开怀的笑声冲散了。 “天下山庄除了内卫,外面也有一道防卫的。他借着大会鱼龙混杂轻易的越过第一道防线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出去的时候我们庄内已经发了警告,想要不留蛛丝马迹却是很难的。再者他的身上已经被附了我们独有的标志,凭我们山庄弟子众多要找一个人不至于太困难!” 何止是弟子众多,根本就是遍布天下,涉及各行各业。难怪他处之泰然,倒是自己出了大丑,白白被谢一飞笑话了。欧阳鸣天低头赔了个笑脸,拍了一下自己额头,“瞧我糊涂的,铁庄主是谁?哪用得到我来操心,欧阳一时心急越俎代庖了,庄主莫怪!” “又来了,你再这样铁某真要生气了。欧阳兄古道热肠,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荣幸。切莫再说这些了!” 从黑衣蒙面人出现的时候,承安就认出了是他。倒不是他那谪仙般的姿容,而是空气中淡淡地若有若无般缥缈的药香味! 看着他以一敌众,依然风姿绰约,游刃有余,承安依旧不觉得此事容易,相反还多了一丝担心。 他的武功虽然厉害,也不至于天下山庄中没有与之抗衡的,那三位可是都袖手旁观呢。也不知道打得是什么主意,她可不是信他们会为了一句话就给逼得不作为。 他携人离开,速度必然受到影响。再者天下山庄外面一样重兵把守,弟子众多。参加大会的各路江湖人物也纷纷加入其中,有人是热情好事,有人则是想扬名立万。 醉书画啊醉书画,你是艺高胆大,还是头脑发热 ,一个人闯龙潭虎穴,追击者这么多,你的银针与药粉总有用尽的时候。 她抿了抿嘴,秀眉拢起,我欠他一个人情,今天便是绝佳的机会还他。她给自己找了一个绝好的理由。 如果说以前不确定是他,那今天她就完完全全确定他就是他,那个记忆深处的人。 人生何处不相逢,竟然能在背井离乡的千里之外相逢,真是好奇妙。 只是她这个模样,他认出她来了吗?月下的真容已被他窥破,而他只是浪荡的调戏,如果知道是她,他还会这样吗?她心中不禁问道。 她又有点失望,患得患失。 眼下的形式紧急,容不得她多想, 她混迹在追捕的人流中,把穿云游凤施展到极致,身后钟直的呼喊早已经消逝在身后的风中,她已经在数丈之外听不到了。 不多久她就抛下了身后的大军,依稀可以看得见前面的两道身影了。 二十九章 南苗四灵 此事事关重大,小白丝毫不敢懈怠,扛着马山守一路疾驰,到了约定的地点,却见酒中仙悠闲的躺在马背上喝酒,身后拖着一辆马车。 他把马山守安置在马车内,显然人已经有了一丝倦怠。 他白了酒中仙一眼道:“我在为你卖命,你在这喝酒,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酒中仙立马一副含冤受屈的表情,穷酸个脸,“天地良心,我不是怕跟去连累你吗,才让你独身前去,加大胜算。这酒是我等你庆功的。谁知左等右等都不来,这里有风有树荫的,不喝口小酒我会睡着去了,睡着了那就耽误大事了,还给你留了一半呢!” 他竭力为自己找理由,突然间他惊得说不上话,瞳孔不断的聚焦。 “我说小白啊,你滴身材真是不错,不过,你别吓我,我就是喝了点酒,你也不至于要拖衣服非礼我,我还没准备好为你献身啊! ” “拿来!”小白向酒中仙伸手,很不待见他一脸的猥琐样。 “什么?”酒中仙还在无限得发挥他的想象,冷不丁的一话拿来,他脑袋懵了,完全不知道拿什么东西。 “废物。”小白一脚把他踢下马背,一手夺过酒坛,把外衣尽数塞进酒坛里,问道:“我让你带的东西都带齐了吗?” 酒中仙本还想为它的美酒叫屈,但是看他严肃的表情,以及刚才的行径,知道事情的分量,只得咽回肚子,暗自抓狂。 他囔囔地指着车厢道:“小白交代的哪能忘呢?就是忘了喝酒,也不会忘小白的交代”。说罢他又贪婪的欣赏了一把小白的俊雅仙姿。 小白的脸冷冷的,没有丝毫人间气息。 他也不接话,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掏出一个墨黑色的瓶子,往酒坛里面倒了些绿色的粉末,小心翼翼的摇了几下,把酒坛横放在地上,一会酒水就洒出来了,腥香的气味特别浓重。 “这是干嘛?”酒中仙正准备蹲下身去用指头探探,小白一手拦住了他,喝道:“快驾车走,追兵马上就到。” 被小白一喝,酒中仙打了个激灵,酒意全无,他跳上马车,娴熟的扬鞭催马:“驾,驾” 马车驶出一程后,只着裤衩的小白只听酒中仙“吁”的一声,马车就停下来了。 他掀开帘子,原来三岔路口有一个汉子驾车等在那里。 “你安排的?”他的问话似询问又似肯定。 “那当然,别看我平时吊儿郎当了,干起正事来靠谱着呢?”酒中仙得意道。 小白无奈的摇摇头,只询问一句,都没表扬他,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行了,干正事。” “好咧。” 他们调换了个马车。 小白扛着马山守则换到汉子的那辆马车中,酒中仙又用赤裸裸的眼神欣赏了一遍。 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笑道:“臭豆腐没跟上来?要不要等等。” “什么臭豆腐?”刚说完他就想起了酒中仙给她取的绰号,便道:“你是说,她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你不是和我开玩笑,以你的身手你不知道后面有人?”酒中仙一脸诧异,显然不置信。 他确实知道有人跟踪他,刚开始一批批的,到后面就稀稀拉拉的,再后就感觉只有三两人。 他急于甩掉他们,自然不会去细看想看数远的追踪者长什么样,只一心赶路。哪知道她竟然识破他的身份。 追过来了,是为了还他人情吗? 他温润的玉脸上突然笑了,一笑如青山晴霁,清雅,温暖。 不,这个人情他叫要让她欠着,偌大的世界中,有个人欠着自己的,这种感觉总是好的,很微妙。 酒中仙见他对他的话恍若未闻,用鞭头叩击木缘道:“哎哎,傻笑啥,快说是等还是走。我看你碰到臭豆腐,你就不正常。我真替落英姑娘叫屈。”他心中暗自绯付腹这个家伙很少看他笑,笑起来真是把日月的光芒都夺了,还好我不是女子啊。 “天下山庄势力众多,她和我们一起,反而不安全。” 酒中仙摸着小心脏嘀咕:“还好,还好。你还未因臭豆腐完全失去理智。” “前面不远就是岔路口了,追了一路,连个影子都没有。那群人都跑到我们前头去了,鬼草婆你的宝贝有感应没有。” 说话的是一对孪生兄弟, 脸色土灰土灰,头上包着布巾,唯一的分别就是一个银环在左耳,一个在右耳,于是这个标志也成了他们的绰号。 他们的晦暗衬着旁边的赤足、红衣不蔽体的女子更加的火辣娇艳,明艳逼人,妖艳得不可方物。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与钟直对峙的那个持鞭女子-赤焰。赤焰旁边的那个竹筒的头戴银饰盘发的中年妇人是他们口中的鬼草婆。 这四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在西南腹地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南苗四灵”! 他们谈不上正邪,但是正邪两派都不敢惹他们的,原有是得罪其他门派大不了一死,得罪他们就怕变成求死不死,生不如死。 虽然传得堪比妖鬼,但是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与人交恶,行踪更难觅,也不知道这天下山庄是怎么将他们收在麾下的。 “嘘!”鬼草婆瞪了左耳右耳一眼,兄弟两立马禁言,从动作神情中能看到他们对鬼草婆是畏而不敬,一旁的赤阎见他俩神色,窃窃偷笑,眼中有一丝鄙夷。 起初竹筒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接着是一声接一声的撞击,“呯呯”声一声大过一声。 “就在这附近不远。怕是藏匿于这附近了。”鬼草婆打开竹筒,一条通体莹绿的小蛇跃出,寸长的灵敏的蛇信嘶嘶的向外吐着,它弓起它的身着,竖起长梭形的头颅,一展一缩间,快步前进,速度惊人,人竟然跟不上它的步子。 “快点跟上!”鬼草婆吩咐,其余几人丝毫不敢怠慢,极力的跟上。 眼见着蛇就要靠近酒坛,鬼草婆感觉事情不对,嘴中碎念阻止召唤回小蛇时,咒语还没念完,小蛇就已经僵死蜷缩在地上,满身的荧光尽数散去,死之前蛇信子都没来及收回,一切就在千钧一发间,这边的信号还未能让小蛇感应到。 不敢置信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绿魁,一眨眼就毙命了。鬼草婆掏出黄皮纸,小心翼翼的包好,放入胸前,嘶声道:“谁?我此生与你有不共戴天之愁,定要你生不如死。” “鬼草婆,死都死了,你干脆埋了,揣在怀里看着更难受。你蛊物那么多,再培育一个就是了。”赤焰本是好意,可惜她那人想来说话魅惑含笑,听起来更像风凉话。 “说得轻巧,你给我培育一个。从母蛇到蛊种再到蛊,你知道要耗费多少年,尤其是这种极品,花了十年培训到第十代才有这么一条通灵的,就这样白死了。”鬼草婆一脸愠怒,怨气积聚,一旁的左右兄弟气都不敢出,生怕鬼草婆发怒,也给他们下个蛊下降头的。 “死都死了,生气还能回来不?你悟胸口能悟得热,悟得回不。”赤焰在胸前反复的圈着头发,卷起了又松开,松开了又卷起,没心没肺。 她本来想说胸口抱着个死尸恶心,后面想下,她养这些东西本身就恶心过,怀抱个死物至少还能证明还有一丝人情味,哪知鬼草婆不慌不慢的吐了句:“我拿它回去喂蝎王。” 赤焰卷发的手抖了一下,艳美脸上也覆了层冷霜封住了笑容。手指干脆松开发丝,把发拨到颈后。 “究竟是谁对巫蛊之术如此了解,轻易的诱惑,轻易的铲除。是同行吗,西南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物,我竟然不知道。” 鬼草婆闭目冥思,脸上完全看不出刚才的背痛与愤怒了。 “现在不是分析这个的时候,我们还追不追,这边线索断了,那群人都赶到我们前头去了,我们向主翁证明我们的能力。”右耳担心道。 “追什么追,跑了一路汗兮兮的,我要回去洗澡去了。”赤焰还真就打道回府。 “就这样算了?”左右兄弟同声问道。 蹲地上研究的鬼草婆站起身,“不算了你有什么本事,那群人都在你前头,你赶得上?这人未打照面就露了这么厉害的一手,追上了你能在众多高手中擒回。蠢货!” 被两个女人鄙视了一顿,兄弟俩悻悻的跟在两女人后头打道回府。 三十章 绝情弃爱 水无漪的院外站着两人。 谦卑恭敬的是叶伯,垂手于双侧站立在叶伯身侧的是面具男子。面具男子的身影高大神武,站在叶伯面墙如一堵墙,浑身散发着高贵威严的气息。 许是等了很久,面具男子挪动了一下位置,换了口气,“叶伯,父亲进去多久了?” 叶伯偷偷打量了一下,少主带着面具,不知他的喜怒。他右手手指微握,想必是及其关注此事,否则不会主公刚从监狱出来到此,少主就到此了。 “回少主,主公刚进去,您就过来了。“ 面具男子轻轻的”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气氛又回到了最初的安静紧张。 沉默半晌后,他突然打破安静,“今天父亲在监狱里面干了些什么?”把人带回后,关入秋明殿的地下监狱,父亲就下令封锁了一切消息,不许任何人靠近。 “属下在门外听随吩咐,里面的事情属下不知。”这些年下来,叶伯能一直留在主翁的近身伺候,就是因为他够忠心,不贪心。只听该听的,只做该做的事情。 面具男子心中轻笑两声,父亲这等谨慎行事的人怎会轻易让别人知晓,叶伯即便知道了,没有父亲的允许也是不会告诉他的。 他明明知道会这样,还是忍不住问了,艺鸿啊艺鸿,你还是沉不住气。 太阳西沉,光线慢慢的收紧,外出寻食的鸟儿已经归槽,一老一少的两个人依旧独立在无言中。 “哐当当”的声音传来,有瓶子坠地清脆的炸开的声音,有剑刺入门框的声音。没有打斗,那就可能发生了争执,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刻绷紧着神经的铁艺鸿的挺直着身子,望着里面的方向,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生怕一点点动静干扰了。 房间内花无香颓做在地上,身下的瓷器碎了一地,满地的狼藉。白净的玉肌瓷器碎片上斑驳着血迹,如同是点上去的梅花,醒目的绽放。门框上的剑入木五分,纹丝不动,可见这力道的老辣,快、准、狠! “铁清南,你让开,别忘了当年你答应我的事情。”花无香素手紧握着瓷片,滴滴殷红从指间滑落坠在地上,浓稠而妖冶。 血落白瓷,滴滴成殇。 “你是疯了吗?”铁清南狠狠的厉喝道,眼前的女子不人不鬼,根本与疯子无异,怪不得会一败再败。 他的脚踩在碎裂的瓷片上,碾转,瓷片碎成了白沫,步履一扬,粉末就随风逝了。 “我是疯了,早就疯了,不是吗?你不是也这样认为。” 她哈哈大笑,笑声惊悚而凄凉,突然笑声一止,她魔怔的瞪着双眼扯着铁清南的裙角缓缓的站起来,抓住他的衣袖,用几乎是从牙齿缝中逼出的声音道:“说,她到底是谁?是那贱人的女儿是不是?” “说!”她突然爆发了全身的力量,“她的血脉居然还活着,我要去杀了她,杀了她。” 于此同时铁清南甩开她的禁锢,“啪”的一掌打得花无香眼角溢血,耳朵轰鸣,身子再次颓然的坠落在瓷片丛中。 他抽手回袖,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杀了她时光就能逆转,还是他就会一辈子只爱你。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如还没活明白。” 花无香的身子不住的颤抖,面对他的质问,她默然了,渐渐的没有了声音。 “就是时光流转,你这幅不成器的样子,他爱的依然不会是你。你这么多年的孤苦伶仃,他这么多年的左搂右抱,你的家族苟延残喘,你还沉浸在自己的幻境中,值得吗?醒醒!” 她眸子里仅剩的光芒一点一点的熄灭,最后死灰一般,空空洞洞的,空无一物。 “你记住,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他为当日的行为日日后悔,让他为当时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夺取让他骄傲的一切,让他匍匐在你的脚下,任你折磨。这也是你当初找我的目的,怎么,一点点的刺激你就受不了了?这点都不能忍,能成什么大事,怪不得你会输得一败涂地。” “她是无论是谁都只是一颗棋子,一颗能达到我们目的的棋子。倘若他因她而一败涂地,你说这是不是最好的结局,最可笑圆满的了解。” 铁清南出言相讥,成功地看到她绝望空洞的眼睛中又挣扎腾起怒火,迅速燎原,如藤蔓般蔓延,如野草般疯长,他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如何把一个人的潜力发挥运动到极致,这一点他向来是长袖善舞,得心应手的。 他抬腿一只脚迈出大门时,没有回头的警告:“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轻易妄动,若助我,不但可以应允你的承诺,还能助你家族复兴。倘若你坏了大事,他可以让安家从盛极到衰败,那么我就可以让安家从衰败走向灭亡。” 门开了,门又合上了。如同多年的心打开了,闭上再也见不到光明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只有女子的抽噎声证明里面还有生气。 原本她以为此生已然无泪,可是她还活着,她的心还跳动着,再听到有关他与她和她的事情,她终究还是疯狂。 因爱成痴,又因爱生恨,误己害人。她这一生被他们毁了,那么现在该是你们偿还的时候了。铁清南说得不错,以前你的眼中从来没有我,那么让我亲手毁了你的一切,让你日日恨我,你的心中便日日有我,让你也尝尝这仇恨煎熬的滋味。 铁清南向院外走来,铁艺鸿迎上去,“孩儿给父亲大人请安!” “鸿儿来了多久了?”铁清南问的是铁艺鸿,眼神却是看着叶伯。 “主翁少爷来了有好一会了,属下见主翁与花大人有要事相商不便打扰,所以擅自做主,未有通报。怠慢之责,还请主翁责罚。”叶伯未等少主回话,就先把事情揽在自己的头上。 “哈哈叶伯看你紧张的,看来平素我严肃了。我就随口一问,你就怪罪自己了。你做事我最满意,何来的责罚之说。你是我跟前的老人了,跟着我这么些年,虽说是主仆,但我一直拿你当自己人,这里也没有外人,就不用那些虚礼了。” “是,是,老奴真是越来越糊涂了。”一番话把叶伯说得眼睛红润,他本来没有过人的本事,能得到主翁的知遇之恩,追随左右,这份恩情只有鞠躬尽瘁来报答,更未奢望能以亲人来对待。 “叶伯,你在外面站了这么久了,年纪大了,身子可不比从前了,早些去歇息。鸿儿你陪我在这秋明殿的后花园里走走,咱们父子两好多年没有一起散步过了。” “是!”叶伯欣慰的退下。主翁和少爷僵持了多年,主翁能先迈出这步,他很开心。 父子两并肩走到后花园中,铁艺鸿抬头看了下天空,稀稀疏疏的几颗星星,却不见月亮。他停住脚步,幽然道: “父亲好久没来这了,这里机关遍布,最是安全,要说什么话,也不怕隔墙有耳。“ 铁清南何等聪明之人,这话的含义岂能不知。 “为父就不能与你走走散散步吗?” 铁清南看着儿子,他依然还是那副黄色的囚牛面具,威严不足,稚气有余。他好不容易将他打磨成今天的样子,改变他的心性,可面具是一直他坚持不肯更换的。 “父亲约孩儿到后花园,只是为了散步吗?”铁艺鸿反问道。见父亲迟迟不肯不直入话题,他便道:“父亲如果没有事情要交代,孩儿倒是有事情要请教父亲。”铁艺鸿的语气如同他的人冷冷冰冰的。 铁清南走入亭台的石凳上坐下,示意铁艺鸿坐在他的旁边。 “鸿儿真的大了,父亲也老了。我们这一脉的复兴的大业迟早要交到你的手中。近年看你越发出息了,为父倍感欣慰。今个这事情办得真好。” “她的身份确定了吗?”铁艺鸿见父亲已经开了话匣子,便直入主题。 “已然确定,真是天助我也。”铁清南满面红光,意气风发。好多年没有过这种表情了,即便有也是面具罢了。今天确是真正的愉悦。 “那父亲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这是他最关心的,所以他打算了父亲的愉悦,急急的问道。 “此事必须尽快安排,不能再拖,为父自有打算。”铁清南刚坐下去的凳子还没热,重又站起身来。 “这么急,以她的性子,会愿意配合我们吗?”他追问道。 “时不等人,她身中剧毒,如果没有药物抗衡,唯恐时日超不过半年。这计划之前由于她逃跑就搁置了,这次必须提上议程。”铁清南走到栏杆处,双手放在栏杆上,神情凝重。 “此毒可有法可解。” 铁清南复又看了儿子一眼,想看出先什么,可是从他眼中什么也看不到。“鸿儿怎么如此关心她,切莫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不说远的,就说现如今这教训你也看到了。大声告诉我,我们的祖训是什么?” “绝情弃爱!” “孩儿时时铭记,不敢忘记。孩儿关心此毒是否可解,是因为她的利用价值不止如此,多铺条路,多个朋友永远好过树立一个敌人!” “嗯。”铁清南把手重重的拍在铁艺鸿肩上,“看到今时今日的你,为父当年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便你恨我,时光就算倒流一次,我依然会这样做的。” 铁艺鸿心猛得一震,小心掩饰着他的情感,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喜怒于色的少年了。他定了定情绪,“父亲用苦良心。孩儿怨过父亲,但知道父亲都是为孩儿好,为家族谋算。自古成大事者,都是不拘小节。” “好!好!明白就好。来再陪我一起走走,今晚的天气真舒服!” 三十一章 迷雾重重 这一觉沉入不安的梦境,有花有草有风有雨,风景变幻,突然白昼的世界一下子熄灭了,交替成昏暗腐朽的黑夜,耳边窸窣的嘈杂声此起彼伏,身子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中禁锢着,越沉越深,不知道坠向了何处,头顶的光线越来越远,越来越弱。 未知的惊慌恐惧感颠簸着疲倦的身体,叫醒了即将沉睡的意识。 “不,不能就这么沉入谷底。”心中的一个声音叫嚣着,她的身体拼命着挣脱浓墨的束缚,努力的往上划,往上划,终于离光线越来越近了,伸手可以够到了,伸手一捞,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狠狠抓住,把自己从浓暗潮湿的黑夜中拽出。 疲惫的双眼突然睁开略微有些不适应,努力的开闭几次双眼,才习惯在幽暗的光线中视物,原来她的手中紧紧拽住一块暗紫带银色波光花纹的光滑布料。 上好的质地,暗色与暗银色的搭配,高贵中又不乏生气,非常精致华美。 没想太多,她再次用力拽住,借力把自己的身子拖起来,将起未起之际,她的目光顺着布料往上看,“啊!” 楚承安惊叫一声的撒开了手,由于身体软弱无力,失去了牵拉的身子软软的向后倒去。“啊啊”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环过她的腰际,面具脸近在咫尺,他犀利的目光毫不避讳的盯着她,这已经是第二次遇到这种情景了。 面具男子戏谑得打量她,冷冷的气息从他的嘴里喷出,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面具这么可怕吗?” 承安脑海中各种片段闪过,断线的记忆一下子连接上了:她去追小白,不是醉书画,路途中碰到了面具男子堵截,技不如人被掳。 幸好上回没和他正面交锋,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四眼相对,彼此呼吸可闻,面具男子的冷眼直视她,不容她躲避,似是有耐心等她的回答。 “面具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躲在戴面具后的人。”干嘛一直看着她,既然让她回答,好,就如实回答他,看他那人也不像喜欢阿谀奉承的人。避无可避,那就勇敢的看回去,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吐字清晰。 她用的是躲,而不是戴,浓浓的嘲讽意味。 勇敢之后是尴尬局促,啊她竟然忘记了他还在他单臂的圈禁的怀中。 面具男子没有表情,幽邃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一瞬又淹没在他那汹涌的目光中,“怎么,害怕成这样了?刚才说话气势不是很足?”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威逼,面具下的嘴角是往上翘的,嘴角爬上了一抹笑意。 这话怎么听都有一种得意,大有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祖的意思,承安心中暗自怨恨一翻,“是,我很很怕,劳请阁下放我下来,我吓得腿软,都没有力气站住了。”她的声音属弱纤细,有气无力。 承安感觉腰上的手的力气加重,面具男子的眼睛眨动两下,似乎在思量她这话的真假,就在承安以为还要僵持下去的时候,面具男子的手带着身子缓缓下移,轻轻的放她重回了地面。 “休息几天身体就会慢慢恢复的!”依旧是冰冷的语气,话声轻柔了不少。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威胁的补充了一句,“这次好好呆着,这次跑了能逮回来,下回就不知道能否有命回来。” “你究竟是谁?和花无香一伙的,有什么目的?”目的大概猜到了一些,无非皇权,对她来说这天下谁做主不重要,只要生活可以继续,可是却把无辜的她卷入了这场纷争,这就与她有关系,她非要知道为什么非她不可。 猜得到一点蛛丝马迹,却没法抽丝剥茧,依旧迷雾重重。 “不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好,太聪明的人都死得快!”低沉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浓浓的危险信号。 伴随着这句话,暗紫色的后襟的下摆离开视野,木栅栏咯吱一声落了锁,门外的狱卒跟随着离去了。 承安眯眼看了一眼房间,除了一堆稻草就别无长物了。 一副疲软软的身子,即便是纤弱的树枝都折不断,何况是这么粗的木头。唉!楚成安你还真是混得一次不如一次了,她嘲弄般的把头深深埋入膝盖,鼻子一酸,第一次倔强心酸的泪水淌下来。 昏暗的一角有个身影在暗处观察,他的身影高大,贴在墙角,几乎与阴暗的背景融为了一体,看起来竟然有丝孤单落寞。 良久,承安怂动的双肩安静下来,人也平静的抬起头,隐在暗处的男子悄然离开! “属下恭送少主离开,不,是少主今从没来过这里。”看守的管事的一脸的讨好,笑脸如花。其实心里苦得与苦瓜样的。 上面的花大人还有秘使吩咐,除了花大人外无论是谁来都不准打开大牢探视,除非有殿主的宫牌。 其实当差这么久,从没见过殿主,少主倒是见过几回,高高在上,气场强大,从未见过真容。这回一天之内都见到了两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个个气势逼人,一个蒙面, 这指令傍晚下的,晚上就有来探监的,别人来他定就毫不犹豫的拦截,谁知一来来个少主。 两个一个都不能得罪,只好好言好语的打太极,皮球踢来踢去,望少主能争得殿主的同意! 哪知少主短短几句话就做了他的主。 “你要明白殿主是我父亲,更何况他早不管殿中事物。秋明殿的主人现在是我,将来也是我,在我眼皮底下谋生存,就要明白吃的是谁的饭?”最后那句话,声音不大,震慑力十足,足足令他头皮发麻,不得不臣服。 少主轻哼了一声,算是给他的回答!狱卒擦了把汗,舒了口气,心想今天的这阵丈是结了! 少主却没有走的意思,定定的站那,条凳方桌浊酒的总不能招呼尊贵的主人降贵的下坐。狱卒只好低眉顺眼的站在少主身后,静候他的吩咐! “这里面关的是贵宾,不日就会离开这里,一飞冲天,在这里的不可怠慢,她的要求尽所能的达成!”沉声吩咐。 “是,小的明白!” “饭菜方便以清淡滋补为主,另外把这个放入她的食物中,确保她吃下。”男子从暗紫滚金边的袖口中掏出一个方形小纸包递送给他。 狱卒接过纸包,疑惑不解,嘴皮犹豫的动动,想说什么,最后只应了“遵旨!” 男子踱步走到门口又停下了,狱卒的心瞬间又被吊得七上八下。 “你叫什么名字?” “回少主,小的叫孙么。” “是家中的老么?来这里当值多久了?” “回少主,正因为是老么,老爹才给我取名叫孙么的。来这里当值已三年有余!”孙么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些,摸不着头脑!少主是主人,问什么自然就要答什么。 面具少主说完个“好,我记住了。字径直离开了,这次未做停留,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记住他了?那不是,已经说明要是胆敢泄露,他的小命随时不保! 孙么拿着手中的纸包忧心忡忡,坐立难安。他咬牙一想,既然已经站队了,收下了便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对两边来说他都是叛徒! 人交到他手中,出了事,他也是在劫难逃,细想一番少主的话,应该是有些袒护牢中女子,那应该不会害她性命。 少主呆在监狱尚久,去而复返,莫非莫非……她是少主相好的,被殿主发现关押这里,不日拿去送给哪个身份地位高的做骈房! 他一拍脑袋,大笑一声,应该是这样了。 这边多是不服调教的女子关押在这,而且在秋明殿有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心知肚明,下人女子,暖床女子等,胆敢爱上主人,妄想不该妄想的都是要被严惩的,有些被送了人,有些永永远远的消失了! 可是,别的都能解释通,这唯一解释不通的是,牢中的这位女子如此丑陋呀,不应该啊! 三十二章 妙计良方 “将军!”啪的一声落子,轩辕靖的桃花眼迷离得更细,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的对手,一脸的玩世不恭。 “殿下,我输了!” “我没听错,你竟然这么快就认输了,可不像我认识的文清。你再想想可有法子可解!”轩辕靖似乎不满意这种结果,他努力的分析想到找到这一步的突围点。 易文清摇头道:“无解,虽然还能走个步,然死局已定,臣确实输了,殿下三局两胜,文清输得心服口服!” “当真是心服口服?”轩然靖笑问道。 有些人是板着脸显威严,而轩然靖是莫名发笑的时候渗人。因为不辨喜怒,人对于未知的东西的恐惧就会多于已知的。 易文清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质疑,他敛眉沉思,反思自己,似乎并未有什么不妥。习惯猜忌是身居高位的人惯有的通病——疑心病,这种疑心,皇上有,太子有,他也有,与皇权打交道的人都有。 所以每说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你都会自然去分析它的原因目的,哪怕只是一个无心之举,你也必须要谨慎。 如履薄冰就是他们这些人的真实写照。 “殿下知道臣不是那种阿谀谄媚之人,能让我说出心服口服的人定然是心悦诚服的。你这人也好生奇怪,我赢你了你不开心,输给你,你又觉得不自在了。” 易文清谦身姿后仰,双手离开了棋盘,语态神情似乎有些微的生气,反问道:“殿下何来此问?” “哈哈哈,不愧是易文清。” 轩辕靖指着易文清道:“也只有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我就随口一问,你还对我还颇有微词。不过是看你今天下棋心猿意马的,平常想要赢你可没那么简单,今天不用绞尽脑汁就能赢你两盘,这么罕见,不该问问嘛?” 易文清心中已了然!原来如此,这么浅显的事情怎么都没有看清,不应该呀!易 文清啊易文清,你不是那种一心不能两用的人。 他心中突然有种不好预感,心中一种不明状的慌乱,可是他心中又不断的否认,这是绝不可能的。 他文雅谦笑道:“谁能保证每天每时每刻都是精气神俱佳,神仙也有打盹的时候,何况我凡人一个。” “得了,我看你是借口。”轩辕靖边说边收棋子,这种事情他从来不假手于人。 还未等易文清作答,他又爆笑的补充一句:“是在思春!” 易文清知道他的贱毛病又来了,懒得理他,径直下了棋桌。 “还恼羞成怒了!哎,你这人。”看见他径直走人,轩辕靖扔下棋子,急忙嚷道:“喂,等等,我找你还有事。” 眼见易文清掀开珠帘走到议事厅的垂首等候,俨然一副臣下对君上的态度了。 “还想多看你一会恼羞成怒呢。上次见的那个身手不错的丫头,到底到手了没啊。难得你对一个姑娘上心的,其实那姑娘除了丑陋点,身条挺玲珑的。”轩辕靖又装疯卖傻的打趣道。 易文清装作没听到,权当任他抽疯。 如果轩辕靖知道文清这样想他,他定然要气得吐血。 轩辕靖虽然有母妃华妃娘家势力可仰仗,但是华妃一直不受宠,想取而代之的皇子多了去,他也得靠着几分演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宫中的人又有谁不会装疯卖傻。现如今他羽翼丰满了,面具却成了脸面摘不掉了,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了,早就分不清虚实与本性了。 轩辕靖见易文清不理他,他更加来劲了。 “呵呵 你一日不解决单身,我的美人们就一天到晚的吵得我头痛,说我宠你比宠他们还多。你说说,你这是置我于何地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呀。”轩辕靖哭丧个脸,诉说着他的不幸。喋喋不休,丝毫不像个太子,似深闺怨男一般。 “殿下叫臣来不只是为了下棋,聊天!如若没有其他要事,恕文清告退!”易文清打断他的话。 “前日宫中送入了一名绝色女子,是不久前入宫的张婕妤引荐的,父王如视珍宝。文清,此事你怎么看?”轩辕靖收起了他的不羁,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些年送入皇宫的绝色女子不在少数,花嘛,一年四季有,日日有不同,长盛不衰又得眷顾的少之又少。上次借雍王之事殿下不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不但洗脱了嫌疑,而且成功的使陛下冷落了丽妃。饶是丽妃也如此,可见花无百日红。所以此次臣认为殿下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不,这次与往日的绝不相同。”轩然靖深吸了一口气落座,示意文清坐下。 他接着道:“不说前朝,当朝就有一个人荣宠不衰的,要是留得人在,父皇什么都愿意给她。论姿色这位女子与当年那位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更重要的是她的姿色神态与当年的那位极其相似,不得不让人惶恐。” “你是指名位紧居于皇后之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且身怀龙裔,却只做了八个月的就得疠病殁了的皇贵妃娘娘?此事臣略有听闻,但是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易文清疑问道。 “这事情本来人所周知的,父王属意与她。登基不到两年,根基未稳,就把她纳入了后宫,一入后宫便封了皇贵妃,竟为了她一人空悬六宫。为此不惜得罪皇后娘娘和她的背后势力。好景不长,还没有等到孩子出生,宫中就对外宣布殁了。此后不到两年皇后就被废了,她背后的势力也一再被打压削弱,这些事情也成了一桩秘闻。当年的我势单力薄,当年也值知道这些。也是由于这些事情,我才有了出头之日的。否则论恩宠我母亲华妃远不及皇贵妃,权势不及皇后,倘若皇贵妃生子,其他皇子哪还有什么希望。”轩辕靖平静的述道。 “非也,事情既有天意,也贵在人为。皇贵妃树大招风,人红遭忌,殁了只会是必然,而非偶然。” 他顿了顿接着道:“天下易主,风云变幻也才不过十八年,皇权争斗更是跌宕起伏,未尘埃落定之前,就一定都有变数。殿下既然有了天命,就更加要牢牢把握机会,登基称帝,君临天下,方能指点江山,实现自己的抱负。” 一番言辞听得轩辕靖热血沸腾,他双目炯炯有神,激动的从透雕松竹的太师椅上起身。 易文清见此只得跟着起身,身子还未完全施展,就被轩辕靖搭在肩膀的一双铿锵有力的大手按下,精光闪烁的眼睛看着他道:“文清,只有你最懂我。你会帮我的?” 易文清也不敢真的坐下,此刻他们之间的身份是君臣,不是朋友。 他保持半屈的臣服姿态,拱手道:“承蒙殿下不弃,臣感激殿下的知遇之恩。愿跟随殿下左右,尽绵薄之力。” “文清,真不愧我的好兄弟。你我联手,谁与争锋,到时有我的一份就会有你的一份。”轩辕靖言之凿凿,气壮山河。 易文清的剑眉微收,衣袖内的手不自觉的紧握,脸上表情沉重肃穆了几分。 他毫不怀疑此时此刻的轩辕靖说的话有假,只是至高的权利始终是敌不过‘等闲变却故人心',最后难免沦为‘却道故人心易变’。 于他而言,这些东西很早就看透了,所以他很少被这些东西所束缚。 “臣辅佐殿下,这是属下的本职。不敢有其他奢想。”易文清惶恐跪下行了君臣之礼,以鉴心意。 轩辕靖居高而下的看着他,目光停留在他的弯曲的膝盖上。看着他有时候好像看着另外一个自己,所以才会意气相投,亦师亦友。 他知道文清此举意在强调他们的是君臣,不用许诺什么。以他太子,未来储君这样的身份,确实不需要向他许诺什么。不是因为身份的高低,而是这些原本就没有意义。 他竟然看得这么通透,他看得通透是因为身处皇权的斡旋之中,那么他呢,又是由于什么。他们之所以惺惺相惜,是因为他们是同类。 道理轩辕靖是知道的,有人拂了面子不领情,他心中还是有点不舒服,他背过手去,抬起头不再看他,独自踱了几步。 深吸了口气又折回来扶起端正跪立与地的易文清,“免礼。” “谢殿下。” 轩辕靖再次赐坐,亲自为易文清斟茶,热水冲下,茶叶上浮,飘于水面。“茶水已凉,来人!” “无妨!” “别人无妨,唯独文清不行。”轩辕靖卖了个关子,等着文清问他。 “为何?” “若我用未泡开的水招待你,不显得我东宫的茶还不如市井一听雨阁,传出去有损有东宫的声誉。”轩辕靖笑道。 “事实上真的不如。高湛技艺在民间,有时候珍馐佳肴还不如路边摊的小吃爽口?”文清说这话时他联想到上次在路边摊吃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至今回味无穷。 “哦饮食讲究的你,居然去吃路边摊?哈哈让我猜猜,是不是卖吃食的是个豆腐西施。” “你想多了,是位老伯!” “那为什么你笑得一脸灿烂。” “有吗?”他疑惑的摸了一下下巴,他刚才有笑吗?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门外“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轩辕靖道声:“进来。” 来人并不是轩辕靖的贴身婢女,而是前不久被送入东宫,提拔为柳良嫡的柳素素。 她一手提着热水,另一只提着拖曳的裙裾踩着小碎步的进来。 “怎么是你?\"轩辕靖问道。 “妾身准备来找殿下陪我去赏花,刚巧碰到殿下的近身婢女小叶前来奉茶,就主动代劳了。还望殿下不要责怪妾身的自作主张。”柳素素娇唇含笑,说话温温软软,媚眼波光涟涟,一举一动间自成风情。 一边说话,一双葇荑为他们倒茶,广袖带风,花香袭人。 茶壶一点一提,在滚烫的沸水冲击下,茶叶在杯中上下舒展翻腾,雾气袅袅,茶香混合着花香,满室四溢。 轩辕靖不经意的抚摸她的柔弱无骨的玉手,柳素素娇羞的半就半推的抽出玉手,倒完茶水后欠身行礼后又安静的退下。 “怎样,我这里的茶不比听雨阁的差。”轩辕靖呼吸着空气中的香味,略有些得意。 “甚好,殿下这里有妙人,听雨阁却是没有的。”易文清手托茶盏答道。 轩辕靖来了兴致:“不见你称赞我的好茶,却称赞我的美人。何妙之有?” “妙在香气。”易文清老实的回答。 “哦,愿闻其详。”轩辕靖干脆放下了茶盏,眉毛上挑。 “正值八月,我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前院有几颗金桂已然含苞半开,花香浓郁。我想良娣是把桂花放入了袖中,香气有所削弱,浓淡相宜。桂花又名九里香,本可入茶,香气清新,与茶香混合一体,沁人心脾,身体说不出的舒展畅达。此举焉能不妙!” “好,好!好!人妙,文清的博学更妙。如若是佳人配才子岂不是更妙!要不要” 易文清无赖的摇摇头,大声道:“轩辕靖,别刚说几句正经话你就胡话连篇了。看刚才你们那样,她在你这里正得宠,在你的妾中身份可不低。既小鸟怡人,又进退有度把握分寸,正对你的胃口,你舍得割爱?” “再珍贵的,只要文清喜欢,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女人我轩辕靖从来不缺。”轩辕靖一副无所谓的口吻。 “多情又无情,这些女子注定为你神伤,你可没遗传到你父皇的多情又专情的特点呀。”说到此,易文清好像想起什么,小声道:“你查出背后是谁把那名女子进献给皇上的?” “上回雍王惊马事件绝不是丽妃自编自导的,她不可能用自己的儿子的命来算计我,后果她输不起。唯一的解释是,这背后有人在算计我们,想要渔公得利。这次我成功洗脱了嫌疑,又把矛头调转到了丽妃头上,才让此人的计谋落了空。此计虽然没有让我们两败俱伤,丽妃却失了宠。“轩辕靖分析有理有据。 “失宠后她与张婕妤走动频繁,而夏芷莹又是张婕妤向丽妃引荐入宫的。” “你怀疑?“突然气氛凝重,两人似乎心有灵犀的想到一块了。 “嗯,此事表面上看是丽妃失宠,拉拢培养自己的人来巩固地位。要培养一个绝色并且长相神似已故皇贵妃的女子,安排一个周密的计划,需要的是强大的实力与运筹帷幄。反观丽妃娘家并无什么根基势力,完全是靠着父皇的宠爱,不成器的兄长才跟着鸡犬升天的。所以,此事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简单,丽妃只怕是被人拿来当枪使了。” 轩辕靖凝重道:“背后肯定有一股暗中势力在操纵,却查不到来源。之前毫无防备就被人算计了,可见此人心计智谋,决不再我们之下。”轩辕靖一脸肃杀,忧心忡忡。 “谁是最后的渔翁,谁就是背后的主谋。陛下子嗣不少,每一个都有可能。”易文清道。 “你一言提醒我了,我刚顾着把心思放在轩辕征,轩辕冶,轩辕基这几个是有实力争皇储的,其他的看似没有这个机会,也可能是隐藏了实力,难怪此事没有一点头绪,看来我要扩大范围了。只要一想起背后有一个这么大的手,就让人寝食难安。” “既然如此重要,夏芷莹那边切莫轻举妄动,皇上定然会保护周密的。” 他看轩辕靖的神色好似在筹划什么,他忙提醒道:“也不能利用后宫争宠去借他人之手除掉。既然她与当年皇贵妃如此相似,那么皇上不会让往事重演,一旦惹祸上身,就是引火自焚。” 后宫嫔妃争宠,闹出人命的事情比比皆是,他刚萌出苗条,易文清就把火苗给灭了。他还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文清要是助他就是如虎添翼,如若与他作对,就是他致命的敌人。还好,他是他轩辕靖这个队伍的人。 “文清,你可是想出了什么良方妙计?” “为今之计,只能边走边看。我在明别再暗,先看看她的风往哪吹,辨明敌方是谁。然后施恩拉拢,如果她能为你说话,对你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好法子,看来我要找个机会去会一会这个美人了。” 三十三章 守卫森严 碧颜宫内,金菊铺地,花团锦簇。假山傍水,碧水清潭。 很难想象在宫中尽然有如此一个风雅清新之地。 几年前丽妃产子恃宠携恩而索,却惹的皇上大发雷霆被关了三月的禁闭。自此之后,再无人打它的主意。 这个风雅之地就这样寂寂无声的空置了十六年,如今因为有了新的主人而鲜活起来。 以前议论碧颜宫是宫中的隐晦禁忌,如今谈起碧颜宫是个潮流话题。 宫内外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无奈外面天字禁军把守,滴水不漏。因而许多伸长了脖子的妃子探子也只能止步于宫墙之外了。 禁军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级别,天字禁军的级别是用于皇上的寝宫紫薇宫以及处理政务机要的宣明宫的守卫了。 此等级别的禁军尽然守卫着一个空置了十多年的禁宫,可见里面的主人对于当今皇上来说,分量不同寻常,前所未有。 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偶有植株如火似霞。当真美不胜收。 纷繁的落英的花瓣中,绿色的裙摆在地上灵动飘逸的拽动。裙摆后两个粉衣宫女双手交叠于胸前,颔首躬身紧随其后随着她在繁华中穿梭。 从阴暗的监狱再到美轮美奂的宫殿是地与天的区别。而这待遇丝毫没有让承安觉得舒畅,反而寝食难安。 在室内闷了两三日光景日,烦闷不堪,今日实在憋不住要出来走一走。 安排来这的目的她已明了,不明了的是晾在这已经几日,却不见正主出现。 这又是何意,始终有些猜不透。是他们算错了她的重要性,还是皇上喜好不定? 越想越烦,脚下不自觉的加速的脚步。 走到拐角处,“哐当”一声,只听见背后婢女提醒:“姑娘小心。” 她皱眉回头一看,原来她的裙摆勾住了一株红菊,连带掀翻了一盆菊花。 婢女们连忙跪立于两侧在身上小心翼翼的给她绕出裙摆,清理尘垢。 “姑娘您的裙子完好无损,可以走了。”说话的是一个眉目清秀,圆圆包子脸的婢女。 承安看着觉得有几分伶俐,有几分似在易文清家照顾自己的嫣儿,顿时心生了几分好感,心情也跟着美丽了不少。 婢女是个有几分颜色的人,见姑娘盯着她,她机警道:“姑娘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并无。”承安淡淡的笑了笑,随后把视线挪到了被她绊倒的那株朱红的菊花上,指着道:“拿过来给我瞧瞧。” “是!”圆脸婢女得了令,起身把菊花捧献给她。另一个的婢女没有得到在主人前表现开眼的机会,有点懊恼自己没有抓住机会。 “花型漂亮,这种颜色的菊花我只听过,从未见过。我老家长的都是碗大的金菊,红色的小菊与霜色的野菊。这种菊倒还真是初次见。”承安玉手轻轻的拨弄花瓣,似是无意的幽幽道。 “奴婢也是跟着姑娘才有眼缘得见如此美丽的菊花。这是司苑局特意为了姑娘而采办的菊花,全宫中最好的品种都在这碧颜宫了。只有姑娘才有此荣幸。”另外一位脸型稍长的婢女刚才埋怨自己没找到机会,这次抢先回话,以为自己这一番话定然能博得主人欢颜。 “哦!”承安不喜听这些,随意的应了一声,袖长的手指选了一多盆中虽小却最紧凑的花朵别于发髻之上。 红花配青丝,齿白红唇,说不出的清丽又娇艳。清新又明艳。 “你叫什么名字?” 两名婢女一同回答,“回姑娘的话,婢女叫何娟。”“方言。” “没问你话。”承安不喜的看了长脸的何娟一眼,对于阿谀拍马不甚喜欢。她将花盆递与方言道:”放回原处。“ “是。”方言揣摩主人不喜欢话多来事的人,于是自己的话语更加的精简。 等她安顿好菊花后,承安招手道:“走我旁边来,我和你说说话。” 方言并没有受宠若惊,只是诧异这女子来了三天了都不说话,也没有注意过她,今天好似特别的优待她。 她是婢,能得当红的主子亲睐,离出头之日就不远了。 方言心中千回百转,脸上却不动声色,遵旨的走在承安右侧保持后半个身子的距离。 “你是什么时候来进宫当差的?”承安边走边说。 “奴婢大约十一二岁就进宫了,并未记具体的时月,差不多已经有了六年了。”岁月光阴呀,最初的时候是度日如年,如今适应了宫中的生活却只觉得光阴似箭。 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从一个婢女到还是一个婢女,她还在原地,但是她还在等。 “在这个年纪的可想婚嫁了?”承安突然蹦出一句这样的话,她似是没觉得有甚不妥。 只是想到了爹爹要她十六岁时与那呆子完婚,看她十七八的年纪,倘若未入宫肯定是早有家室了。 “姑娘说笑了,做奴婢的要满二十五才可以出宫。”成婚是她这样的身份想都不敢想的,甚至她没想过有一天她能完好无损的出宫。 宫中的女子轻如草芥,春荣秋枯,哪个敢保证能不得罪人不犯错不身首异处。 承安只觉得她的话有些伤感。 他们白沙洲也有一些伺候的下人,只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都是嫁娶自由。当时她已经觉得父母之命,已经荒唐。 这里却是不近人情,人人羡慕的宫墙里圈禁的是这群如花少女的青春年华,陪葬的是她们的欢歌笑语。 又走了一段,可以瞧见禁卫军把守森严的宫门,承安心中叹气。 再中了一次五筋散的毒,加上之前受的起步烈心掌的伤并未痊愈,玄阳冰心神功施展起来有些力不从心。 照说这种情形下散去软筋散的时间要比上次时长,奇怪的是这次散去五筋散的毒性的时间比上次要快上两三成。起初觉得有些奇怪,后来心中暗想应该是这次下毒的量要少些的缘故。 眼下最担心的是,武功没恢复,如果这个色鬼皇帝强行那个,她该如何自保。 来这里有三天了,皇帝老儿却并未来过此处,承安恨不得在她功力恢复之前都不要来这里。 不,是永远不要来这里。 思绪转了一圈,她停住脚问道:“之前这里住着的是谁?” “奴婢不知。”她见她似是不信,补充道:“从奴婢进宫时,这里就是禁宫。宫中的老嬷嬷也没人提及过这里的事情。”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她似不甘心的又道:“那你是什么时候来碧颜宫的?” “奴婢内宫安排给姑娘做贴身婢女的,是随姑娘一同入的碧颜宫。” 她不想再问下去了,身体疲乏的很,挥挥手道:“都退下。” 方言和何娟对视一眼,身形迟疑的杵着不动。 “要我再说一次吗?都给我滚。”好话不听,承安便再没有好话了。经历的这些事,她感觉糟透了人,难有什么好言好语。 两名婢女见她是真的动怒,慌忙跪下请罪道:“姑娘息怒,照顾姑娘是奴婢的职责,倘若奴婢疏忽职守,姑娘出了什么差池,婢子性命难保。奴婢不是有心为难姑娘,还望姑娘海量。” “这么多禁卫军守着这园子,我还能逃跑了不成,我又没有翅膀。”看着她们还没有起身的意思,她笑道:“我可不是那寻死觅活的人,我大好前途在,马上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还不知道保护自己。不想让我当上了娘娘处置了你们,就都给我滚。“ 此话一出,两名婢女立刻得了大赦般的快速后退几步,转头一溜烟的消失在花园的走道上。 三十四章 不速之客 这些菊花还未到深秋就已经盛开,却是不是寻常就可以培育出来的。 她自嘲:想来她对于某些人来说确实是举足轻重的。 碧颜宫确实挺大的,走了一圈顺带观察一下四周环境竟然需要花上半个多时辰,七月底八月初的天气还是有些燥热,拖拽于地的裙子挺碍于走路的,她索性提着裙子走到亭中歇息。 亭中微风习习,不久便倦意袭来。自从第二次中了软筋散后,虽然毒性解除得快,却总觉得特别容易倦。大抵是五步烈心掌伤了心脉的缘故。 不消片刻,她倚靠着庭柱就睡过去了。以为只是小歇片刻,哪知一觉睡了大半日。 醒来时日暮西沉,将黑未黑,头也沉沉的。在室外睡得久了,受了点凉,她手拍了拍额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娘娘睡得可好?”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打量着她,脸凑得离她咫尺。 “哪来的登徒浪子?这里是碧颜宫你是怎么进来的?”睡了这么久,身旁有人都没有发现,心中暗道得加快恢复的速度了,否则我为鱼肉,注定被置于刀俎之上。 她心知此人不好对付,于是起身就走。 “娘娘说笑了。我自然是用腿进来的。”他一笑眼睛眯得更狭长,一把执起她的手,阻止她走人,自始至终,脸上始终一抹笑意盎然绽放。 “放开你的脏手。既然称呼我为娘娘,见了我就该行礼。” 承安厌恶的甩开他的手,起初没有注意到娘娘是称呼她,还以为是称呼她为姑娘。 第二次却听得分明。她心中暗道,虽然自己是枚准备进献给皇上的棋子,但此刻就称呼她为娘娘为时过早,不是有巴结的意味在嘛? 男子不怒反笑,抬起双手手心手背翻转道:“好,我已经收回我的手了。你看一点的不脏,很洁净是不是?”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本朝规定品皆在贵妃之下的,太子是不需要行儿臣之礼的。貌似以你的品级,还远远不够。我愿意对你行揖礼,那是你的荣幸之至。“ 这个狂妄之人就是太子? 他的话有几分可信?承安在心中快速的分析着。 太子应该是稳重之人,如此行似是奇怪。可若不是,这铜墙铁壁的防守又如何进行来。即便不是太子,也绝不是简单的人。暂且就当他是太子又有甚关系。 “不错,想必你还知道得更清楚?”承安理了理被他抓皱的袖子,笑道。 “哦!你倒是说说我知道些什么?”自称为太子的男子挑眉,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居然还朝她行了一个行揖礼。 呵呵,承安也回了他一个行揖礼。巧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太子有心,芷莹这厢见礼了。” 见面礼行毕,承安笑道:“不知道太子意欲何为?芷莹洗耳恭听。” 太子“啪、啪、啪”几声鼓掌,赞赏的道:“巧笑盼兮,国色天香。能言善辩,冰雪聪明。好,很好!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 承安自顾的西走几步,与他隔开一段距离。 “太子这话真叫人糊涂,芷莹愚钝,还望太子言明一二。聪明人就不要兜圈子了,兜来兜去芷莹岂不是得更加糊涂了。”她着意加重了“聪明人”这几字,浓浓的嘲讽意味。 \"哈哈哈\"轩辕靖脸上笑意更浓,美人够美,脾气够辣,有意思有意思得紧啊! 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此处说话不便,烦请娘娘移步他处。” 承安跟着他一路穿过花丛走过院墙左转右转的来到一个四下无人僻静之处。 承安打量了一下四周,此处偏僻却又视野开阔能观察到外面的一举一动。 着实熟悉的很啊! “听人说这里曾经是禁宫,除了打扫的下人,皇上禁止任何人进出。太子殿下还未继承皇位,就公然抗旨。啧啧,胆子着实是大,勇气可嘉,小女子实在佩服。不过不过?”她眉黛微垂,说话吞吞吐吐。 “不过什么?“一句话成功的勾起了他的兴趣,他顺势问道。 承安掩袖而笑:“殿下既不惧宫规,又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亭中,此刻却为何要小心谨慎的避于此处。芷莹觉得好生奇怪,弄不明白所以疑惑不解。” 轩辕靖嘴角抽蓄,前面一个劲的佩服他胆大,暗着却骂他胆小啊。这种话文清在他面前说也得场合,女的嘛,还是第一次碰到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嘲讽他的。 也罢,轩辕靖你没必要与个女子计较,宁可得罪君子也别得罪女子,何况这个女子可不是一般的人,一般的分量。 “在凉亭,置美景之中自然是为了与娘娘一同欣赏美景佳色。于此处,自然是与娘娘有机要之事商量。” “你左右一个娘娘,左右一个娘娘。自然知道我没有任何分封,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承安冷笑道。 “以娘娘的美貌聪慧,皇上的恩宠,只要有人助力封个娘娘只是早晚的事情,甚至贵妃皇后之位你都是可以想的。”轩辕靖隐晦暗示,这话是看着她说得。后宫的女人没有地位就没有凭仗,权利后位是哪个女人不梦寐以求的。 “此言差矣!我初到宫中,朝中无势,宫中无人。哪里来的助力,美貌聪明在这后宫中算得了什么,哪个不是出色的美人才能被选入宫中。”呵呵,狼终于要脱去羊皮了,表露他的野心与目的了。 “你还未分封就得父皇厚爱,必然招人妒忌,难免树敌。丽妃善妒,新晋的张婕妤邀宠,玲嫔难缠。唯独华妃娘娘待人宽厚,平易近人,娘娘晋封后在宫中不妨长与她走动走动,联络感情,在后宫也就有了照应之人。”太子见她似乎动了点心思,继续道。 “芷莹铭记太子殿下教诲。”她一副受教了的谦恭的欠身道谢,却唯不提该如何回报的事情。 她心中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偏要看看他接着会说什么。 轩辕靖他也不恼,既然此诚意不够打动她,无非是价码不够,就再给她加注无妨。坐地起价,这类女人他见多了。 “华妃娘娘是我的母妃,虽说恩宠不浓,却是宫中的老人,与父皇情意尚在。倘若娘娘于我母妃交好,本太子自然可以作为娘娘的依仗。如此一来,娘娘何愁宫中无人,朝中无势。”宫中的老人就代表在繁花似锦,风吹雨打的宫中能屹立不倒,笑到最后的,才是最有能力的。不知道她是谁的人,他开的价码如此之高,倘若她背后之人是许诺的这些的话,她不可能不心动。 承安再次欠身道谢道:“太子处处为芷莹考虑周全,芷莹感激涕零。芷莹惶恐,实在不值得太子殿下为我做这么多,芷莹怕无意为报。殿下的恩惠,自当日日铭记在心。”说完后,她不经意的轻但又可闻的叹了口气,叹完后发现自己失态,连忙小心地掩饰着情绪。 这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落在了轩辕靖的眼中,将她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个机灵,福至心灵。难道是他想错了? 能用钱势解决的事就好办,怕就怕,是欠人人情或是受人斜坡之类的就难办。 “娘娘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既然我与你已经推心置腹,自然愿意为娘娘分忧。娘娘的事情就是本殿下的事情,有我的助力还能有什么难事。”轩辕静一是想套她的话,二是想推断是否是真的可以为己所用。 “这这\",承安十分的为难,贝齿轻咬下唇,手中不停的绞着帕子。 “请相信我!我是你最好的人选的。我需要你的帮助,你需要我的助力。如果我们成为同一天船上的人,我就必然让我的人毫发无损,船行千里。此话的重量你可懂?”轩辕静承诺道。语气威严,一本正经,与之前的痞气大相径庭。 轩辕静心细如发,观人于微。她似懂非懂的模样,犹豫再三,似乎暗下了好大的决心。 “你可懂号脉?”承安问道。 “略知一二。”轩辕静不知她为何而问,却也真实的回答了她。 承安探出手来,”你可号下我的脉。“ 轩辕静右手手指抚上承安左手的脉,脸上渐渐严肃起来。 “如何?”带他探完,承安左手于右手手腕去执起衣袖抽出手臂。又微微一欠身。 “似脉沉,脉象细数而无力。是身体羸弱又似是中毒之症。奇怪的是好似有股若有若无的内力。”轩辕静若有所思,抬头道。” “殿下说得不错。我中毒了,中得还不止一种毒。原来我也是有些武功底子的,现在却成了这羸弱之人。如此身体,命不保夕,何以能承帝王之恩宠,报殿下之宏恩。”话语陈恳,声色俱厉。 “何人下毒?这毒是否有解药。”轩辕静急切的问道。 找到了下毒之人,也就能抽丝剥茧找到幕后的推手。只有知己知彼才能处之泰然。若是对手是谁都不知,岂不是胜败难定,甚至败象已显。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我也不知何人下毒,只料想下毒之人,不取我性命,自然是有我活得价值所在。此毒一日不除,我便一日如鲠在喉,成日担惊受怕。殿下不是我不想与你结盟,而是我真的有心无力呀!” “娘娘放心,我不是医者,术业有专攻,我可以为娘娘请最好的医者来。“ “没用的,这种毒一般的医者解不了!这些日子我没少看过名医,大家都连连称奇,却没用一个可解的。”这次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接着道:“倘若能找到他就好了,只可惜我人还未曾见到就已经进了宫,现如今外面守卫森严,又迟迟不能得见君颜以求圣恩。” “此事切不可找父皇讨情,父皇多疑,若是知道你牵扯出这些,定然会怀疑你的身份,恩宠也会受到影响。这小事情就交给我来办。” ”娘娘要找的人是谁?”他问道。 “曾经打听到城东六里的绿竹林有位神医,他的医术卓尔超群。此毒我想他或许有办法。只是他云游不定,我只知道人称他白公子,其他的一概不知。这可如何是好!” “放心,我立马派出大批人马,一定会找到他为娘娘诊治。” “如此有劳了,此毒若是得以解除,我便食能安,寝能寐。殿下对芷莹的天大恩情,芷莹必定竭力相报,同舟共济。” “此事是我分内之事,不必客气。”他上前一步,拢了拢由于午睡而歪斜了的衣襟,一切都显得那么随意。倒是承安给囧得低下了头,怯生生的后退了一步。这个太子过于俊美了,甚至俊得有丝阴柔而且城府很深。还未立秋,她就打了个寒战。宫中就是这么的冷,还是赶紧脱离这个漩涡。 “哈哈!以后室外午休还是带个侍女在身边服侍,以免着凉了。”他满意的看着她的表现,笑着离开了。一拐角就没了踪影。 她步步引导,终于把他拖入了她的计谋之中了。若是一开始就答应了他,便会觉得太容易了,怕他以为是假意投诚。若是不让他把脉,就不会相信她是真的中毒受人要挟。 如此一来他已经跳进了她的计划中,希望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但愿他还在原处。 三十五章 非她不可 迟起懒梳妆,独倚画阑无语! 轩辕拓磊进入花园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而这一幕与多年前又何其的相似。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身形,唯一不同的是物是人非。 得知有人把她的画像呈给他的那一刻起,他的心终就不能平静了。 无论再怎么相似,毕竟不是她,终究不会是她! 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想要什么不是唾手可得。 丽妃,良嫔,张婕妤后宫中的佳丽,哪一个不是她的影子,哪一个不是对他百般讨好。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是不肯与她坐拥天下,共享繁华! 打破自己的禁忌,把她安置在这碧颜宫中,宫中都传言她定会宠惯后宫,可是他却迟迟不敢召见她。 若不是近身太监刘长忠提起此处的菊花开得甚好,他还真不知道要如何踏入这碧颜宫。 “长忠,你上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轩辕拓磊背着双手,停下了步子。 “回皇上,四日前奴才给夏姑娘安排的住处,曾见过一面。”刘长忠在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在身边伺候了,是宫中的老人了。 他说完打量皇上的神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迟疑着说还是不说,见皇上盯着他,他双腿打颤,战战兢兢道:“最后一次见皇贵妃娘娘是十六年前了。” 这个话题和碧颜宫一样都是禁忌,无人敢提。 谁要是敢提这个,就得做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皇上似听到了又似没听到似的,原地沉默。 刘长忠只觉得时间过得比过去的十六年还要长,冷汗涔涔,手脚冰凉。 “朕有这么可怕吗?”皇上斜了他一眼,随即迈开了步子朝碧阁栏轩走去。 刘长忠收好浮尘,小步的跟在后头。“皇上乃九五之尊,君威天生。自然不怒而威。” “哈哈……你呀!好你个刘长忠!”刘公公知道这此事就算是过去了,自然跟着皇上乐呵起来。 哪知皇上又问:“你看我老吗?与当年相比如何?” “皇上正值春秋盛年,风华正茂。宫中那个娘娘贵人不是这样说。如今这风姿气度是当年所不及的,酒越久越香醇呀!”刘公公是个有眼色的人,拍起马屁来又不刻意。既不说年轻,也不说老,而是说当年比不上如今的风姿气度,怪不得能讨得皇上欢心。 “老狐狸都成精了!” 已经穿过了半边花园,离碧宫阑轩进了。刘长忠道:“奴才这就去禀告夏姑娘准备接驾。” “慢!她还是小姑娘,别吓着她了。” “还是皇上想得周全。” 承安一袭淡紫色的云烟衣裙慵懒的椅在阑轩上,手中握着一卷书卷。 由于太过投入,一直没有发现这边的异样。直到身边的宫女参拜皇上,她才从书本中抽身出来! 一回头,明黄的袍子已近在咫尺。 “民女夏芷莹扣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安的青丝未束,浓密柔顺的长发覆盖下来,把她的脸遮盖的严严实实。 轩辕拓磊居高临下的望着匍匐在她脚下的女子,有过片刻的失神。“抬起头来!”命令式的语气夹杂了一丝怒气。 承安暗想:正主终于出现了,是福不是锅,是锅躲不过。早来晚来迟早要来,来了她也好松口气。至少接下来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倘若爹爹知道她在外对别人卑颜曲膝的肯定会伤心,要知道她给爹爹拜年都是要许诺许多好处,才会行跪拜礼的。 生她养她的是爹娘,育她的水土是白沙洲。跪他实在毫无理由! “夏姑娘,皇上让你抬起头!”刘长忠再次提醒,边圆话:“皇上夏姑娘初次面圣毫无经验难免紧张。” 承安缓缓抬起头,眸子里有股倔强与不屑。 她毕竟还稚嫩,太过违心的她还不会演。 昨日应付太子那是因为他有求于她,他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而皇上,色欲熏心,一把年纪了,真不要脸! 轩辕拓磊紧紧地盯着她,一动不动。眸子依旧倔强,一时间眼前的她与十几年前的她重叠。 他蹲下来,双手颤抖的去扶跪立于地的承安,嘴中喃喃道:“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我等这一天很久…很…久了!” 什么等我很久了,乱七八糟的。轩辕拓磊想拉她入怀,她抵死的推开他。大喝:“不准碰我,走开点!” “大胆,皇上面前大声放肆!”刘长忠大声喝道! 皇上瞪了刘长忠一眼,刘长忠身影一缩,知趣的退下了。 “好,…好,我松开。你不要激动,只要你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他无比激动,边说边退置三尺开外。 从刚才的话语她已经推断出确是认错了人,怪不得有人说她很像。怪不得在秋明殿要学习模仿。以前只以为是他们想把美女送进宫,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非她不可。 江湖传言轩辕拓磊是个沉溺美色的皇帝,如今看也是个痴情的人。如此一来,承安便有了对策。 “是啊,我来了,如果你不强迫我,我便住在这碧颜宫中不走了!” “好,我不强迫你。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欢喜,只要你不离开我!”轩辕拓磊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个皇上的样子。 他早年政治还算清明,后来一蹶不振,声色犬马。可是他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当年也是人人称赞的英雄才俊。 他此刻的样子,落在承安的眼中有些滑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要你撤掉门口的守卫。天天关在这里,和犯人有什么区别!”承安借机要求道。 “不行,守卫是保护你的安危的。除了这个,别的都可以答应你。”轩辕拓磊一口回绝,语气坚硬。 承安看眉宇间慢慢清明起来,怕他醒过来认知她是错觉,当即不敢在强求。转而讨价道:“护卫可以不撤,但是可以允许我想允许的人进来,也不可阻拦我出去。他们愿意跟着就跟着。” “好!”轩辕拓磊应允,干脆简单。 “君无戏言?”承安再次确认道。 “君无戏言。” 轩辕拓磊也没做什么过份要求,只让她抚琴弹奏,时而点上几曲。这正是她所长,倒也不觉得有甚为难的。一个下午是相安无事,顺利得意料之外。 …… 轩辕拓磊回宫的路上,刘长忠几次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 “皇上这些年还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子如此爱护,这夏姑娘生得如此相貌,时乃三生有幸!”刘长忠刻意加重了夏姑娘几个字。 “朕还没老,没糊涂到分不清楚人。只是太像了,气质性情都相似。天底下没有比她再像紫颜的人了!”轩辕拓磊长叹一声,此生与她只怕是再难相见,所以上天送来了她的替身了吗? “老奴自作聪明,皇上英明!”刘长忠手持浮尘一晃一晃的随着皇上出了碧颜宫。 三十六章 表妹进京 两名女子一路风尘仆仆风尘的赶路,天黑前终于到了郊外的客栈。 宋芝芝为是个练家子,粗手粗脚惯了,倒是朱乔儿一直被婆婆养在闺中,也就学点防身之术,她不免有些担心。 “乔妹,你还好吗?今天赶路确实着急了些,明天我们就能进京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朱乔儿一脸的倦容,终于要离他钟哥哥近了,不禁喜上眉头,喜道:“嫂嫂,不用担心我没事。就是颠簸得屁股有点疼。” 她说话的声音柔弱无力,宋芝芝看着都怜惜。 这一路人疲马乏,担惊受怕,她都有些吃不消,何况是乔妹呢。还好都过来了! 起初听到赶回来的镖师和伙计说丈夫被诬入狱,后来几经周折洗清冤屈却失踪了。 听到这个消息,顾不了佩儿,她就和公婆商量着来京。 公公婆婆也是心急如火,无奈公公腿伤未育,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家里必须要有人主持镖局,也只能答应她进京。 乔妹素来懂事,这是事关钟直,她也平静不了。别看她看着文文静静,倔强起来也是个厉害的。 最后婆婆刘氏拿着没办法,又加上宋芝芝说情,才许她出来。 刚开始赶路那些天,宋芝芝没有过一刻不担心的。 后来就听到很多参加屠恶大会的人谈论今年的冠军是钟直,还救下了被人冤枉的钟翼。 起初只以为是同名同姓的罢了,这事不可能是真的。后面听得次数多了,她隐隐中又期望是真的。再三打听,指导所有信息都符合,才真的确定这是真的。 现在她迫切的想知道这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怎么事情就和戏剧般的峰回路转了呢? 知道朱乔儿下马定是艰难,宋芝芝便不由分说的用手扶腰的携着她下马。 此举把朱乔儿感动的鼻子酸胀酸胀的,想她克父克母的歹命,却能碰上这么好的一家人,不但不嫌弃她,还对她关怀备至。不胜感激外,她还想真正的成为一家人,以自己的一生为报。何况,如今他的钟哥哥是大英雄了,她就更要看着紧紧的。 算算日子,离十月不远了,这次出门她连玉佩都带在身上了。 随小二安顿好马匹之后,刘芝芝就领着朱乔儿往店内走,先在一楼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上几个好菜。 她们两并未刻意的着男装,宋芝芝,本身英气,个子高挑,有几分女中豪杰的模样,不需要假扮男装也能起到威慑作用。而朱乔儿阿娜纤瘦,说话柔声细语的,扮了也不过是哄得了自己,骗不过别人,反而招来别人遐想。 所以,干脆就着平时简单方便的衣服,随意的梳个简单的发髻。 屠恶大会结束,江湖人也纷纷返归。这个简陋的客栈里也住着零散几个的江湖人。 等菜之余朱乔儿更是刻意的关注的他们的谈资,生怕错过一毫一丝关于钟直的新闻。 两个江湖汉子酒气熏熏的谈论着钟直夺冠的细节,发现一个貌美姑娘伸长脖子一直偷偷地打量着他们,眉眼间皆是情意。 再细细一看,不得了,还真是个水灵的美人儿,只看得砰砰心动,唾液加速分泌。只可惜她旁边的那个婆娘恶狠狠的,不像个好相与的。 又倒了几碗酒,喝了酒就壮了不少胆。酒劲上头了,其中一名身上穿着看不出本色的灰衫,脸上油光锃亮的粗壮汉子,晃着歪歪斜斜的身子朝朱乔儿过来。调戏道:“好娇娘,我就知道你对我有意思,哥哥也对你有情呢!”满口的酒气,夹杂着胃里食物腐烂的味道,令朱乔儿作呕。 男子色眯眯的眼睛盯着她,开始对她上下其手,吓得朱乔儿连连尖叫后退。 “大胆狂徒,败坏风尚。念你喝醉了酒,磕头认个错姑奶奶就当没有这回事。否则就问过我手中剑。”宋芝芝母鸡护小鸡一般的把朱乔儿护在脑后,一声怒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醉汉顿时清醒了一点,一看是个母的,色胆又起。 他仗着醉意,又有武功在身,心想再怎样也不至于打不过两娘们。便道:“这小娘子抛眉眼与我,不是对我有意思是什么。我们郎情妾意,情意绵绵。你个男人婆,怎么懂男欢女爱。” 此言一出,四处哗然。本来还有人心打抱不平的,此刻看,这种污秽之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于是大家也不站出来说话了。 女子名节事大,还未出嫁,就蒙不白之冤,朱乔儿一怒之下从宋芝芝的背后挺身而出,一把抽出了自己的剑,毫无畏惧的就往前一刺,直对醉汉的心脏。 醉汉一激灵,顿时酒醒得差不多了。眼见这女子当真是要他的命,当即侧身闪在一边。 朱乔儿毕竟就是花拳绣腿,本就没有什么技巧内力可言,只靠着自己的全身劲力去拼。一剑扑空了,人就往前扑去。 醉汉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蛮腰,色眯眯的在她腰上捏上两把,得意地道:“小娘子,这么迫切的到哥哥怀里来呀!等你伺候哥哥舒服了,哥哥的命都是你的呢,倒时候怕你舍不得哥哥呢。求着让我给你快活呢” 这话听得看众面红耳赤,只当是打情骂俏,做做样子罢了。 宋芝芝这个已婚妇人听了都无地自容,何况是未出阁的大姑娘。 “下流无耻,淫贼拿命来。”朱乔儿一招未成,再欲施招,早就被醉汉窥破,一把就夺了她的剑。 宋芝芝本来就想当着众多江湖人的面,把话挑开,让醉汉知难而退的。哪知道那人出言不逊,不知廉耻,正欲出手,哪知一犹豫间乔妹先动手了。 心道这场架是避免不了了,但愿对手不要太强。 “放开她!”宋芝芝大喝一声,身子暴起,当空一剑刺下,醉汉此刻心知这个男人婆确实有几分本事,若再不松手,就得割伤手腕了。 于是醉汉松开手,忙拔剑相迎。 朱乔儿得了空,连在地上捡起了剑,一同加入了战斗。 两人打一个,加上平时两女子一起切磋,配合的相得益彰,一时间醉汉男子也没讨打便宜。 “王混子喝酒吃肉的时候有你,哥有难了还不过来帮一把。”醉汉呼唤狐朋狗友,笑道:“二对二才公平。王混子,男人婆辣了一点,还是有几分味道的。拿下就是你的。” 那王混子本就是地头蛇,成日里插科打诨,讹人钱财的。 此刻得醉汉一喊,又许了他好处,屁颠屁颠的就加入了战斗。 原本应付得吃力的二人,又多了一人加入战斗,这下已经没有招架的余地,不出几下,就被打落兵器草草落了败。 朱乔儿又被稳稳的禁锢在醉汉的怀中,并且用剑抵住了她的脖子,迫得宋芝芝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个混蛋无赖?放开我。“朱乔儿大声骂道。 “你骂呀,打是情骂是爱,骂在哥心头好愉快!”男子笑得越加猥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用他那油渍的脏手去碰她的脸,啧啧称赞道:“好香,皮肤光滑细腻,水豆腐一样的。老子稀罕得紧,小娘子你以后就跟着我了。” 朱乔儿听他的话越来越下流,腰上脸上都被她赚了便宜,接下来他还想得寸进尺。 她宁死也不能让他得逞,现在她已经受辱,诋毁了她的清白,再无脸见人。 她绝望地闭眼道:”嫂嫂,转告姨母乔儿感激她,今生无以为报,来日愿做牛做马。你见到钟大哥一定要让他替我报仇,乔儿不能在陪她了。”眼泪一颗一颗的滑落她的脸颊,顺着脖子流入了心口。 众人此刻才惊醒,这不是玩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乔妹,不要啊”宋芝芝凄厉的喊声也阻止不了朱乔儿的决心,她义无反顾的扭头往刀子上抹。 没有意料之中的血剑横飞,只听得”哐当“一响,醉汉手中的剑已落地。 随即白光一闪,凛冽的寒气袭来,醉汉无声无息的倒地不起。 细细看来,他的脖子上有条恍如细线般的痕迹,上面残留血液已经凝固停止外慎了,周边干干净净的,没有血液飞溅出来。 一切变幻的太快,朱乔儿还未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就晕倒了,晕倒之际似是听到一句:“这种死法太便宜你了!”随后便不省人事了。 三十七章 美人沐浴 朱乔儿一醒来就已经在客房了,一睁眼就看见宋芝芝趴在床头,样子十分的疲倦,似是睡得不舒坦。 房间已经有微光了,马上就要天亮了。她窸窸窣窣的穿好外衣,想换嫂子上床休息会。 刚掀开被子,床头的人马上受到感应了,一把抓起她的手,激动道:“乔妹,你以后千万不要做这种傻事了,可把我吓死了。你是我带出来的,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如何和公婆交代啊。如何和小叔子交代。你呀,就不替你嫂子想想。”宋芝芝心直口快的人,噼里啪啦的就一通说。 “嫂子,都是我不好。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不能受人侮辱,若是我被玷污,我有什么脸面见直哥哥。”说到此处,乔儿喉头哽咽。 她平时在他人面前称呼钟直为钟哥哥,私下喊直哥哥,情急之下,直接在嫂嫂面前称呼了直哥哥。 “嫂子嘴不会讲话,没有怪你的意思。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活着怎知有没有转机。若是就那么死了,当初婆婆何苦把你从朱家接过来。你若是死了,就见不到你心心念念的直哥哥,小叔子得有多伤心啊。” “嫂嫂说得是,乔儿以后绝不这样行事。昨天后来怎么了,那个淫贼怎么突然就死了?”朱乔儿转开话题,她怕嫂子取笑她,常被她戏谑打趣。 “那个人啊,被墨山派的墨风少侠一剑毙命。杀得好,死有余辜。”宋芝芝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肢体,接着道:“昨天真是好运,碰到了他。年纪轻轻,相貌堂堂,一身好武艺,最难得的是为人古道热肠,侠肝义胆。” “能得嫂嫂如此夸赞的人定是不凡,等天晓了,我就去谢谢他的救命之恩。嫂嫂,趁天还未全亮,你快点上床再睡一两个时辰,反正离京城很近了,不怕耽误时间。”说话间,乔儿已经起了床。 确实够累的,宋芝芝也就不整虚的推托了,直接就上了床合衣躺下道:“乔妹你要不睡外边,离天亮还有阵子。” “你睡。我睡了好久,醒了已经睡不着了。做个没洗漱,正好收拾下东西,好好清洗一番。” 须臾,宋芝芝就酣睡入了梦乡。 这边朱乔儿打了热水,准备好好的泡个热水澡。 这些天日子奔波,若是没碰到客栈就是在外面风餐露宿了,都没有像样的泡过一个澡。有时候住宿了不一定有泡澡的条件,就算有,她和嫂子共处一室,虽然不看她,她还是害羞,草草擦下就了事了。 她感叹道京城就是京城,连近郊的一个简陋的小客栈都能沐浴。 她松开长发轻解罗衫,先伸出秀足尖点点水温,温度刚刚好,一只脚踩进浴桶,另一只脚跟着迈进去。慢慢地将身子浸没在干净的温水中,头发在水中绽放如同一朵黑色墨莲花。被水滋润过的无暇皮肤透出淡淡的粉色,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说不出的舒适。 她不停的舀水清洗,搅动的水升腾出水雾,弥漫了周边的空气。 手指触到腰身的时候,脑海浮现那淫贼掐腰赚便宜的猥琐样子,恶心无比。 当即她擦了又擦洗了又洗,直到水已经凉透了才罢休。 沐浴完毕后她挑了一套甜美得体的襦裙换上,坐在桌前细细的梳妆。 她从保护里面掏出一面铜镜,灵巧的双手在头顶挽了一个白合髻,插上一只简单但不廉价的银鎏金的簪子,下面的头发拨至一侧的胸前。别致婉约,很衬她的人。 女为悦己者容,如此打扮一是想着要入京城要是碰上直哥哥,总不能看着蓬头见她的心上人。二是她还要去感谢救命恩人。 墨风屠恶大会败北,心情坏透了。 平时高调的他是绝对不会住这种小客栈的,而如今他却不敢去住那些人多的店。 大会结束,回程多的是江湖的人,议论的话题就离不开他是如何败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如今避在这样的客栈,都能听到那些嘲讽之声。 昨日那个汉子就几次宣扬他如何丢了墨山派的脸的,当时就恨不得灭了他。 只是其他几个师弟劝解他:不能给墨山名声抹黑。要尽可能的低调,不然议论的人更多。为此,他一一忍下来了。 不能容忍的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三个跟屁虫也敢来教训他了。 还不是因为他输了比赛,丢了墨山的脸。要不是他太大意了,那小子运气好占尽了便宜,这冠军怎可易主。最可恶的是明明比赛规则不公允,铁清南却一直强调存在即是合理,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的公平、公正、公允等等。 哼!每每想起此事他就意难平,手指关节攥得”格格“地响。 \"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 朱乔儿她见嫂嫂睡得好,不忍心打扰。见日头快上来了,又唯恐救命恩人退房走了,于是决定独自去感谢他。 一轮敲过了也不见里面有动静,她心下纳闷,明明问过小儿未有退房,也不见出去的。难道还没睡醒?于是,她撞起胆子又瞧了一轮门。 墨风以为又是烦人的师弟叫他用餐,怒道:“要说多少遍,不吃,滚开!滚!” 门外的朱乔儿听到的此话眉头一皱,心道:“嫂嫂昨日夸此人如何的好,说话怎么如此不讲礼貌。无论如何,他救她性命不假,总要当面道谢的。” 于是大着胆子道:“墨风少侠,小女子蒙你相救,特来感谢救命之恩。还望恩公相见!”她特意加大了声音,语气却还是怯怯。 救命恩人?他向来不管闲事,什么时候做了别人的救命恩人! 仔细一想,好似有这么一回事。 昨日那个人他早就想杀了,只是没有好理由。 正好他昨日借酒凌辱女子,机会来了他不但借机杀了他,还能为自己为墨山派博得美名。那个女子倒是有几分风骨,宁死不屈。最后还是晕倒在了他的怀中的。 他一开门,女子就站在他门口,一副踌躇的模样。 昨天并没有注意过她,只是被她的气节有些触动罢了,倒没仔细注意过她的相貌。 今日一见,却令人眼前一亮,与昨日不能同日而语。那醉汉倒是有几分眼光! “姑娘见谅,刚才那话不是对你说的。没有吓到你。”他的语气柔和下来,并且礼貌请她进屋。 “没有。想恩公侠肝义胆之人,惹恩公不快的定是宵小之徒,恩公切莫为这种人伤神。”朱乔儿款款挪步进屋落座,言语举止得体,落座规矩。 墨风听他在女子心中的印象这般好,不免心情大好,破天荒的亲自为她倒了茶,平时只有师弟们殷勤伺候他,除了他师傅墨羽仙,什么时候他主动伺候别人? “姑娘过誉了,昨天那种事情,任何一个江湖热性男儿看了都要拔刀相助的。我堂堂墨山派岂有坐视不理袖手旁边之理。倒是姑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许多男儿自愧不如,姑娘才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烈女子。” 朱乔儿听到赞美的话,心中欢喜,脸上却未表露。暗中观察了一下墨风,只见此人相貌堂堂,人中龙凤,与嫂嫂说得确实一样。 哪知她在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她,两个人的目光恰好在空中到一处了。朱乔儿忙娇羞地头收回视线,脸羞得红苹果一般。 如此模样看在墨风眼中却是别样的美,看得心旌荡漾,心猿意马。 他好似有点理解昨日昨天那个醉汉为什么不知死活的要欺辱她了。 朱乔儿低头敛神,自然不知道墨风在看她,尴尬了片刻后,她想起自己的来意,起坐欠身道:“小女子朱乔儿谢墨少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是一点银两,望公子手下。”说罢,她从袖口中掏出自己的银袋子。 墨风迟迟不接,笑道:“姑娘当我是为了这个才救你性命的。” 语气明显的生硬,朱乔儿能听出他有些生气,她连忙摇头,“少侠误会我的意思了,你救了我性命,我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我心中过意不去。我又没有什么其他的好东西,就只想到钱了。公子人品清高,自然不在意这些俗物。可是于乔儿而言,单纯口头感谢不足以我对少侠表达谢意。” “既然如此,我看你的钱包绣得真漂亮,我便收下你的钱包了,银子你就留着,下次住个好客栈。”墨风道。 “这怎么可以?”她惊讶,这无异于买椟还珠。 “怎么不可以,钱包连银子都可以一起给我,单单要你一个荷包怎么就不可以呢。”墨风看她难为情的模样,心中有几分偷着乐。 墨风如此说,朱乔儿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照做。 朱乔儿又客套的与墨风聊了大约一刻钟,就告辞了。 他手握着精致的钱囊,想起自己还只知道她的名字,知道从河阳来将要去京城找哥哥,其他关于她的消息一无所知。 现在人告辞了,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多打听一点关于她的消息。匆匆一别,茫茫人海中就再难遇见了。 只是他的骄傲不准许他主动去攀谈。 三十八章 合力劝退 朱乔儿道谢后,回房见宋芝芝已经准备好了,于是退房往京城去了。 刚走后不久,墨山派的墨云与掌柜的退房,高高在上的墨风居然凑了过来,一手拿起了退房记录的登记表,他细细的看了一遍,又往前翻开了几页,又极速的返回最初的一页。 “客官往前是昨天及之前的,今天的记录都在这一页。”掌柜的善意的提醒道。 “掌柜的,今天退房的记录都在这里吗?”他不甘放弃的问道。 “那是自然。我都仔细核对过的,在我手上很少出错的,客官可是退金不对?”掌柜的忙拿起账本仔细的查看。 墨风没有理会,只是脸色似是不爽。 墨云结好退房的银子,见墨风还在这,就知道他是特意来的。诧异道:“大师兄怎么没上马等?已经办好了,可以启程了。” 以他的眼力,已然确定没有朱乔儿的名字。只是没看到信息,不免心中有点失落。他突然想到也许登记的不是她本人的名字,因为她们只开了一间房。 但是墨云在此,他是不打算想问下去了。 “我我,你看你办事慢吞吞的!我不来催催,怎知道你在干些什么。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还不快走?”他随意找了一个借口,前面欲盖弥彰,后面是他惯用的傲慢语气。 墨云这次是真的看不懂他了。他向来眼高于顶,什么时候关心这些杂事了。他要是催人也只会指挥墨雷或墨电来跑腿,这种事情,他亲自过问了?墨云不由得嘴角抽蓄。 晌午,朱乔儿与宋芝芝历时月余千里迢迢终于到了圣京。 太阳当空,乔儿扶着额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觉得太阳刺眼,不能分辨东西南北。 她喃喃道:“京城这么大,到哪里去找直哥哥。” 宋芝芝笑着安慰道:“这么远都过来了,还怕这一时半会不?现在小叔在京城也算叫得上的号的上名人了,找江湖人打听,挨个挨个的客栈问。老娘我还不信找不出来,那可是几个大活人啊!” “嗤嗤!” 朱乔儿被宋芝芝粗俗的话语,夸张的表情给逗乐了,但是她碍于淑女笑不露齿,只能掩嘴隐隐的笑。 “嗯!这么多天都过来了,翻遍京城的大小客栈也用不到多长时间。还是嫂子聪明。” “哪里是我聪明,是你太心急了。我都能想到的事情,你这种心细的还能想不到。”宋芝芝没有心急见谁,但是刻意的盯着她的挤眉弄眼,合着又打趣她。 “嫂子就知道拿我打趣,我不跟你说了,我要抓紧时间要去找人去。”乔儿娇羞的红了脸,找了个理由打断宋芝芝的取笑。 四方客栈内的客房中。 钟翼对钟直道:“直弟,你当真不随我回河阳。安娘姑娘失踪这么多天了,即便是没有失踪,她也不知道与我们在哪里碰头。大哥有一言不知你当听不当听?” “你我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钟直道。 “安娘姑娘知道我们家在河阳络绎镖局。那她有心寻你,总知道来河阳的。你何不如先回家去等她。这一趟出来波折不断,唯恐爹娘在家日日担心啊!”钟翼苦口婆心劝相劝,他这个弟弟和他爹一样,老实不知变通。 钟直脸色颇有些为难,语气却坚定道:“安娘对河阳路线不熟,我曾经答应安娘,等找到大哥要带她去河阳。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何况没有安娘,单凭小弟一人是根本不能救大哥性命,更加不提今日的际遇了。” 钟翼听他说得也在理,只好道:“知恩图报不假,可眼下我们在天下山庄做客等她没人,山庄周边的镇都寻过了。如今又跑到了京城里面,她怎么知道到这里来找我们。与其在这守株待兔还不如回河阳去等的几率还大些。” 若是别人,听此一劝定然会改变主义,可是此人是被承安称之为呆子的人啊。 钟直不是不知道大哥说得有理,但是他总有种感觉,只要他在京城就会遇到的。 他打定主意道:“曾经我们在这家客栈住过很长时间,承安的朋友还帮我们打点了衣食住行的。安娘冰雪聪明,肯定会想到这里的。我想再等一等,倒是若还没有音讯,我再回家不迟。“ 钟翼还想再劝,还未开口就听钟直道:“大哥,虽然送了信回去报平安,毕竟要一段时间才能到。爹娘,嫂子肯定急坏了,爹爹腿又有伤,嫂嫂既要照顾佩儿还得帮着打理镖局。应该你先回去,别让嫂子担心了。” “可是,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京城。”钟翼的语气明显的松动了。他心急回家,听到弟弟如此说,正中他的意思。可是,他是老大,要照顾弟弟,万一在京城出点什么事情,连个照应的人都没。 “谁说他是一个人,不是还有我们嘛!”八娘从门口钻出来,后面还跟着华阳华清两兄弟。 “这\" “八娘所说非虚,此处还有我们两兄弟了。我们会随贤弟一起等安娘姑娘,兄台大可放心。”华清进屋道。 听华清如是说,钟翼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了。虽说钟直得了冠军,他总觉得是运气太好的缘故,而华清能进入屠恶大会前十,武功不知甚过自己多少。有他们兄弟在,自然甚过他这个大哥。 钟翼当即拱手道谢道:“如此,有劳了!” “兄台客气了,我与兄台年纪相访,钟贤弟又唤我一声大哥,这本就是份内之事。安娘是我们兄弟的救命恩人,我我们也是顺便。”华清客气地回了一礼。 “还有我,还有我安娘还是我的结拜姐妹。”八娘受不了他们这种慢吞吞你来我往的礼仪,大声嚷道。 “好,不会丢了你的。”华清带点宠溺的应道。华阳却一旁看着不支声,闷闷地。 既然决定了要走,钟翼不免拿出兄长的姿态又叮嘱了几句,八娘在一旁无聊的翻白眼。大家都说她呱噪,她看眼前这才是婆婆妈妈,没完没了。 钟翼的性格则象母亲多些,加之她内人宋芝芝是爽朗风风火火的这种,恰好与他互补了。 眼见钟翼终于拿好行李准备出发,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走出两步又回头道:“直弟,如若你能见到马山上守,不要杀他。若不是当日齐氏买通狱卒把我与他关在一起,他得知我的遭遇,为我抱不平。临走之际不顾自身安慰救了我一命。虽说纵火案由他而起,毕竟不是他放的。” “大哥,我知道了!”钟直应道。 八娘眼瞅着他终于出门了,这下算是走成了。八娘心中欢喜,哼起了在秋明殿里学的不记得名字的曲。心里哼道:“走得好,走了省得他天天劝说呆子跟他回去。谁要是碍着了安姐姐,就是与她过不去。” 三十九章 去而复返 可惜!八娘欢快的劲还没过,钟翼又去而复返了! 天啊!谁告诉他这是个什么情况。 随着一同来的,还有位漂亮的小姐,与一位飒爽的妇人。 钟直连忙喜出望外的迎进来,激动道:“嫂嫂,乔妹你妹怎么来了?你是怎么找到我和大哥的?” “直哥哥,你瘦了不少。这些日子过得不好。”乔儿欢欣的迎上钟直,她有一肚子的话要与他诉说。 “咳咳”,宋芝芝故意干咳两声,笑道:“可否请你嫂子先坐下,喝口茶,你们两再诉衷肠啊。” 此言一出,钟翼忙朝使眼色给她,赔笑道:“你嫂子就这直筒子,她说话,你们就当她没说过。” 钟直愣头青一拍头倒是反应过来了,囧道:“光顾着问你们的话,都忘记你们风尘仆仆的赶路,定是又累又口干。” 他忙引着她们坐下,替她们斟茶倒水。并一一介绍她们与华清华阳两兄弟以及安娘相互认识。 介绍到安娘时,朱乔儿特意多看了两眼,赞道:“妹妹豆蔻年纪,模样好生可爱。看着就让亲近,也不知道直哥哥哪来的好运气,能交到这么些好朋友。” 虽然是赞,语气听着似乎有一点点酸。 八娘是个自来熟的人,但此刻她心情有点不爽,而且她总感觉一见面就赞她,赞得有些怪怪的,便嘟嘴道:“我已经有安姐姐了,你不能叫我妹妹。与呆子成朋友,是因为他是安姐姐的好朋友,不然我也不愿意。”她跟着承安喊呆子喊惯了,并未觉得有不妥之外。 “呆子?”她疑惑道。 她的直哥哥什么时候成了别人口中的呆子了,她不喜欢别人这样说他。 她柔声道:“直哥哥素来为人正直善良,谦卑有礼。姑娘莫不是与直哥哥有什么误会?看来我不在的时候,错过了好多有趣的事情。”朱乔儿敏感细腻,又有玲珑一颗玲珑心。 不显山露水的,就暗里为钟直辩驳,又顺带理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八娘白了一眼,瘪嘴往上呵口气吹得额头整齐的刘海翻动,表示她的不认同。 华清怕以八娘的性子,没几句给拌起嘴来,忙道:“贤弟你们与家人久别重逢,定是又许多话要说。我们就先告辞了。”说完拉着八娘的手就走,八娘也不喜这里,正好乐得自在。 这一拉手的动作,看在了朱乔儿眼中也烙印在了华阳的眼中。 华阳的心被刺得一缩,而朱乔儿却松了口气,很显然,看华清护着八娘的样子就与刚才大哥护着嫂子一样,他们才是一对。 只是,烦恼刚下心头,又上眉头。八娘口中的安姐姐又是怎么一回事? 听语气似乎和直哥哥很亲密。 朱乔儿忍住自己的疑问,家人团聚,好好的诉了一番家常后,宋芝芝就拖着钟翼回他们的客房了,房间就只剩下钟翼和朱乔儿两人。 “乔妹,你累坏了,我已经安排好了客房,这就送你去休息。”钟直关切道。 “直哥哥,许久未见我,就没有什么要和乔儿说的。”刚才众人在,朱乔儿不便与他诉相思,现在都走了,腾出地方了。 她的直哥哥却不解风情,她有些懊恼。 “乔妹先去休息,休息好了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说。”钟直说完起身把她往外带,伸出右手为她做向导。 “真是个呆子。”她之前还为此辩驳的,这回从自己冒出了这句话。心中埋怨他不只是个呆子,还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这回不说,等会又是一堆人,怎么说些体己的私密话语。 她这些心思她不说,钟直又不会猜。他早就被喊呆子喊惯了,他听得久了就听习惯了,压根就没往其他方面想。 她见钟直还没有明白过来,委屈的簌簌的掉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就同断线的珍珠一颗颗的坠下。 钟直这才发现她的异常,询问道:“乔妹,怎么了?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乔妹素来懂事听话,娴静,今天这般,一路上肯定受了很多苦。 朱乔儿摇头,眼泪却淌得更凶了。哽咽不成声道:”这些日子天天没有你的消息,我天天为你担心,求菩萨保佑你平平安安。现在你平平安安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真的好开心。乔儿以后再也不想和直哥哥分开了。” 原来是喜极而泣,钟直帮他抹干眼泪柔声道:“好,快了!“ 乔儿的眼泪还收在眼眶打转,就听到他接下的话:“等我找到安娘,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就是八娘口中说的安姐姐?八娘样貌出众,她姐姐肯定也如她一般美丽。”朱乔儿强忍着眼泪问道。 “哈哈\"钟直忍不住笑起来,笑得灿烂开心。 朱乔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说她隐隐中的担心要应验了,问道:“说起安娘,直哥哥为何如此开心?直哥哥见到我都没有这般开心的。” “她与八娘并非是亲姐妹,而是结拜的。虽然相貌丑陋,为人却古道热肠,乐于助人。武功又极好,三番数次帮助于我,若是没有安娘,我在京城,身无分文,求路无门。凭我怎么救得了大哥,有今日这番际遇。这一切都是多亏了安娘。”钟直说起安娘来,眉眼都是肯定之色,滔滔不绝,一点都不呆笨。 朱乔儿的眼泪慢慢的干了,拉着钟直得袖子道:”既然是直哥哥的恩人,便也是乔儿的恩人。如此一说,我都想要见见直哥哥口中的奇女子了。“ 钟直长叹一声道:“只可惜,那封冠屠恶那日,有人劫走了马山守,安娘随众人追出去,就再也没回来了。我们一直在找她,却没用半点音讯。” 朱乔儿看他满脸的担心,心里有点嫉妒。虽然知道是他的恩人,知道安娘是位丑女子,但是此时此刻,她只想让他的直哥哥心里眼中只有她,关心她。 她心酸地道:“乔儿陪你一块等消息。我们就别重逢,今日暂且不说这些。来让乔儿好好看看你” “直哥哥瘦了,变黑了一点但是更结实了一些。这身衣服都破了两处地方了,脱下来乔儿帮你缝好,改明儿我给你做两套新的。”朱乔儿好一番端详,又比划了他的尺寸。心想现在他的直哥哥是大英雄了,一定要两套好的行头。 钟直依言脱了外衫,难为情的递给乔儿。 “乔妹手巧,缝补好就行了。这套衣服也是乔妹做的,还新着呢。乔妹,你帮我照顾母亲,又照顾我,才是真的辛苦。弱女子日晒雨淋的赴京,你才真正瘦了一圈,省着钱给自己做两套衣裳。” “你如今是屠恶英雄,不比之前了。以后应酬自然会多的,怎么能没两套好衣服。我无非是做做针线活,打发下时间 ,哪里辛苦。”她听到钟直关心她,心里喝了蜜一般,甜甜道:“直哥哥如今是英雄名人了,外头自然会有仰慕你的女子,乔儿没明没势的,除了拿得手的针绣活,别的也不能为直哥哥做了。” 朱乔儿,这话虽然委婉,但是意思很明确了。 钟直是楞,但是不傻,他懂了乔儿的担心,上次她也是这般担心他与那楚承安的婚约的。 “你呀,就爱多想。我哪里是什么英雄,只是恰好运气好。你是娘认定的媳妇,也是我们钟家认定的媳妇。外面的女子再美好,也与我无关。何况我这么呆,她们根本也不会看上我。” “噗呲!”朱乔儿终于会心一笑了,不在闹小儿女的别扭了。 两人又说了好长一阵的话,吃过晚饭后才让钟直送去她的客房。 回到房间后,钟直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躺在床上,脑海里反反复复是他对乔妹说的话那句话,”你是娘认定的媳妇,也是我们钟家认定的媳妇。“。 后来他进入梦乡了,梦见了好久未曾再梦见过的白衣带围帽的女子。 她的人隔得远远的,隔着纱帐,依旧只能看见被风吹起了那一角绝美容颜。 她的声音远远的飘来,质问他:“她是不是你认定的媳妇?” “”他犹豫踌躇沉默,始终不知如何回答。她的声音就一直飘着飘着,一直在质问他。 这些话天旋地转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罩上他,他关在里面,头嗡嗡作响。 他两手拼命的去撕开这些束缚的丝网,终于被他撕破了一个口。 气喘吁吁的从梦魇中挣扎过来,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此刻他的脑袋却清清楚楚,外面的月亮正亮,可是他再也睡不着了。 脑海中清楚的响着女子问他的话,这次他确定是在自己的心中,而不是梦中。 第四十章 立刻执行 一连几日,太子那边音讯全无,而皇上兴趣正浓,日日都来她这碧颜宫坐上小半日。 在这沉闷的宫中,她觉得时间都过得慢了,慢得如同桌上摆放的沙漏,是一点一滴漏的。 她的指尖倒腾着沙漏,翻来倒去,眼睛盯着细细的黄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姑娘,今天天气凉爽怡人,正适合出去走走。”方言一边给一盆盆栽修剪枝叶,说话的时候正好剪下一只多余的分枝。 “宫中都是围墙里面套着围墙,走与不走也是一样的。”承安慵懒的趴在桌面上,头都没抬一下,继续把弄着沙漏。 方言当了她的几天的贴身婢女,与承安渐渐熟悉,加之她说话做事胆大心细,几天就一跃成为了这碧颜掌事大宫女。 方言修剪完枝条放下剪刀走过来,一把收起沙漏,笑道:“越看这个时间过得越慢的!” 很随意的动作,看着并不觉得有所僭越。反而亲昵得很。 “那依你之见,我们要去哪里走走?”承安无聊的从椅子上起身,百无聊赖的端起瓷盆,抓了一把鱼食撒入琉璃鱼缸中,引得鱼儿撅嘴争相逐食。 “倚奴婢之见,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应该去御花园走走。皇上允许姑娘可以在宫中自由行走,你却还一次都未出去过这碧颜宫呢!”方言已拿好湿毛巾立在一旁,直等承安净手。 承安净手洗毕,道:“也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你带路。” 好长一段的路程,才抵达了御花园。 御花园虽然布局紧凑,面积很大,但是论楼阁之精巧,花类之繁多却远不及碧颜宫的。 沿着弯弯曲曲的石子小径走了一段,一路上都有许多姹紫嫣红的宫妃婢女来一睹她的真容。 套近乎者,不甚繁多,但是都被身后的天字禁卫军给拦住了。 被阻拦的那群人自然不服,牢牢抱成一团,同仇敌忾,她们哪能让一个虽有荣宠并无位分的女子凌驾于她之上的。 一时间口诛笔伐,乱糟糟的一团,乌烟瘴气。 承安不胜其扰,她心生一计,吩咐禁卫军道:“谁还瞎嚷嚷,就把谁给我丢到水池里去喂鱼。” 她这是在挑衅权威,她不在乎! 她就是想看看,她们能把事情闹多大,谁会出来袒护包庇她这颗棋子。 “你目无尊卑,不知礼仪的蛮野女子竟敢如此放肆,后宫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姐妹们,我们押她一同去华妃娘娘,让她替我们主持公道。如今华妃娘娘主持后宫,素来讲究宫规礼仪”一人提议,众人附和。 那群女子一拥而上,禁卫军虽然敢阻拦她们,但是这种情形毕竟不敢伤她们。 宫中女子荣华朝荣夕陨,谁能保证一世受宠,一世寡恩。禁军侍卫又哪敢真正与皇上的女人动手。 “各位娘娘,我家主子初来宫中不熟宫规,所以皇上准予特权的。冒犯之处,还望各位娘娘宽宏大量不予计较。”面对汹涌过来的几个女子,方言好言赔礼。 “好,她有特权,她不懂规矩。你个做奴婢也不懂规矩,不把主子往好路上带,今日就替你主子教训你。让你明白什么是尊卑廉耻。”为首的女子恨不得撕碎了眼前的貌美皮囊,既然不能拿她怎样,那就杀只鸡给猴看。 方言被押着跪立于地,“啪啪啪”的掌捆声不绝于耳。 承安抬头望向天空,云卷云舒,逐风追日。 等她回过头来,方言的脸漫肿成一片,五官都看不实了。 “接下来你们还想替我怎么教训她?”她手指为首女子,笑道:“依我之见,这么大的罪,只赏几个耳光未免太高抬贵手了。 ” 方言闻言,挣扎的抬起头,看着承安满眼的不置信。 是啊,她算什么,不过是一只蝼蚁,谁想利用就利用,谁想杀戮就杀戮。被丢弃之时,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碾上一碾。 那群人,半晌没从她的话语中反映过来。 为首的女子最先反映过来,她这是弃卒保车。既然你的主人丢弃了你,那你这颗弃子就更无价值了。 她尖叫道:“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乱棍打死。” 小太监拿来了条凳,把方言架在了凳子上。碗口粗的棍子眼见着就要挥下,方言绝望的闭了眼,她已然认命。 不甘心的是为什么老天在她已经认命的时候给了她希望, 却又在看到希望后再给她判死刑。 “慢着!”承安冷声娇喝,凌厉的语气惊得众人一愣,棍子停在了半空中。 “我让你打了吗?是你,是你,还是你?”承安犀利的眼光一一扫过,最后停顿在举棍的小太监身上。 小太监下立刻腿直打哆嗦,吓得棍子也缩了回来。 “没用的东西,瞧你这个怂样,把腰给我挺直。”为首的宫妃骂道。 小太监也想停直腰杆,可是他的脚不听使唤啊。让人忍俊不禁。 “打狗还要看主人,敢动我的人先要问过我同不同意。”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她笑道:“天字禁卫军何在。” “末将在!”几名禁卫军严阵以待。 “天字禁卫军是禁卫军的最高级别,只听从皇上本人。是不是?”承安问道。 “回夏姑娘的话,天字禁卫军主要负责守卫紫薇宫与宣明宫,直接听命于皇帝本人。” 禁卫军的头领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这是宫中人所皆知的事情。他虽然心中纳闷,但还是毕恭毕敬的回答。 “那就好。”她嫣然笑道:“既然你们只听从皇上,皇上又特权于我,准许我宫中的人我不想见都可以不见。那么” 她一弯腰近在咫尺的看着侍卫首领道:“那么这些不想见的人,不肯走,逼着要我相见,你应该怎么办?” “这末将先派人去请示皇上。“禁卫首领战战兢兢道。 “这么一点事情就去扰乱皇上,我看你这个头领也做到头了。”承安顿了一顿,接着道:“皇上九五之尊,一言九鼎,这可是皇上的口谕,并且刘公公已经宣喻过你。”承安话说到此了,如果他是聪明人他就知道拎一拎其中的分量。 禁卫头领只觉得头顶发麻,锋芒在刺。心道:“她这是逼自己站队表明立场了。中立看似谁也不得罪,其实两边得罪了。她现在最当宠,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得圣心才是顶顶重要的。丽妃得宠的时候,还不是要风有风,要雨得雨,得罪了多少人,因为有皇上罩着谁也没把她怎样。若是事情闹大到不可收拾,她是没事,只是怕到时候皇上为了平息怨愤,把自己交出去”思虑一番的时间,如同在人间地狱走了一遭,满背都是汗水。 “你现在为我当值你就是我的人,不愿意服从我的命令,怎么?你想违背圣喻。”承安微微笑了一笑。 前面看她对婢女的惩戒全然不在心上,后面又力保婢女的性命,真叫人看不懂。“我的人”,难道她在暗示出了事会保我?罢了罢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侍卫首领一咬牙道:“皇上亲口口谕,自然应该服从调遣,敢问姑娘要如何处置?” 于是,那名为首挑事的女子被丢入了池中,扑通扑通的拍着水。” “好!她们谁敢再闹,就丢谁去池子里。立刻执行。”她淡淡的道,好似只是说了无关紧要的一句话。 众女子以为她就是耍耍威风,显摆她的恩宠罢了。 哪知她真敢,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第五十三章 不得不除 半晌,悲怆的笑声风卷残云的平息了。 大殿死一般的寂静,仿如狂风暴雨后的萧瑟,千疮百孔,残损枯败。 他眼底的泪水,蜷缩的褶子,无声的诉说着人事易分,世事无常。好似在嘲讽,看,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何,江山美人唾手可得又如何。你还是失去了她,终于失去了她,永永远远的失去了她。 这是他的报应,至死方休的报应! 撕心裂肺的痛楚充斥着他的胸腔,咆哮着,撕扯着,不断的撞击,发酵,沸腾。 越压制越反弹,嗓子被一股气顶得干涩难受,“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洒在地上,开出一朵悔恨之花。 长乐宫的大殿上黑压压的跪可一片,众人惶恐大呼:“皇上,保重龙体!” 华妃丽妃一左一右的跪在他的脚下,扯着他的袍子,想把他从悲恸的深渊中拉出来。 华妃仰望着这个曾经在他心中如神祗一样的男子,如今对她而言,只是皇上的男人,柔声悲呼:“皇上,节哀顺变。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您还有臣妾,还有江山社稷,请皇上大局为重,保重龙体啊!” 哼!她们凭什么与紫颜相比。 要不是那个贱人,紫颜就不会离他而去,那么现在陪她坐在宝座上的坐拥江山的是她,眼前这个小姑娘会成为他们的女儿,他们还会生个英俊的儿子,会是未来的储君。 轩辕拓磊厌恶的瞥了一眼,浓浓的讥讽与嘲笑挂在嘴角。笑“哼”一声。 她们都一样,盼不得她好,嫉妒她,算计她,都是凶手。瞧,一个个明面上多么悲戚,心底却早就乐开怪了,终于少了一个人和她们争宠了。 “滚!” 他脚一抬,华妃飞出三四米撞到宴几上,然后哐当一声的跌落下来。桌上的残羹冷炙哗啦啦的砸在她的身上,狼狈不堪。 华妃挣扎的半坐着,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沁出,红中透白的牙齿,艰难地开开合合,只发出一句微弱的“皇上”,就晕死了过去。 看到华妃的悲惨下场,丽妃的手带着袍子瑟瑟的发抖,上下牙齿打颤。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慌乱中松了手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慌乱中用手肘支撑着地面,手脚并用的退到一个感觉安全一点的地方,才颓软的稳住身型。 “母妃!母妃,你还好吗?快!快!传太医。”轩辕靖顾不得是否会被迁怒,一个跨身地跑过去,一把抱起华妃,大声吼道! 浓浓的恨意从他心口升起,染了他的双眸。 他放置于华妃背后的拳头握得吱吱的响,再怎么样的善于伪装隐藏自己,也无法做到袖手旁观。这是唯一可以为她付出一切的人,是血浓于水的亲生母亲! 阴鸷毒辣的目光像两把刺刀钉在承安身上,只一瞬就恢复如常,转而偏过头去看跪在大臣队伍中的礼部尚书与丞相大人。 两位老臣出列,行稽首大礼,而后立身在大殿上。 长乐宫一时间从歌舞升平的宴席,变成了严肃的朝堂,大臣手中只差没持笏板了。 礼部尚书秦大人揖手举过额道:“皇上,自古红颜多祸水。此妖女,目无纲纪,搅乱后宫,藐视君威,霍乱国本,实乃不得不除。” 须发苍苍的丞相大人趁热打铁,“皇上,常言,打天下容易,守江山难。短短几十数年,大慈宫几次易主,前朝之鉴,不得不谨慎为之。此事本是后宫之事,不该堂非议。然此女,干系国家安危,并非只是家事,已成国事。帝王可多情,唯独不能专情。吾等受先皇之嘱托,须以国家社稷为重,请皇上早作决断,以免衍生事端,后患无穷。” “李爱卿,你怎么看?”轩辕拓磊指着跪礼第二牌首位的大臣问。 语气是询问,说出来却好似威胁。被点名的李大人心中惶恐,悄悄地向丽妃征求意见。 吏部尚书李大人是丽妃的人,与太子这派的人素来意见相左。 恢复清明的丽妃,见太子她们狗咬狗,互相残杀,是有心想要卖个人情的,将来可以用来对抗太子的。 但是看刚才皇上暴怒的情绪,她拿捏不准皇上的心思是保还是杀。何况今天大殿上的大臣,不论是哪派系的,都主张宁可杀不可留的态度。如果此刻她当了出头鸟,就等于得罪了满地的朝臣,未尝有些得不偿失! 她迟疑了。 李大人揣摩着丽妃的意思,上前回话。“臣以为,丞相大人,礼部尚书,言之有理。” “哼!平时吵得不可开交,今天倒是难得的意见统一了。”轩辕拓磊甩了一袖子,满是嘲讽。 李大人道:“儒家、道家、墨家、法家曾相互抨击,后来却互相融合,吸取所长。形成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局面。臣平日里与其秦大人争锋相对,是观点不同所使然,目的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如今,妖女祸国,自然是观以社稷为重。” “你们呢?”轩辕拓磊指着地上跪着的一众大臣。 “请皇上下旨处置妖女!”众口齐声。 “好!好,就依了你们。来人,把人给我拿下,抓活的,暂押天牢。再定期处斩。” 轩辕拓累闭下了眼睛,疲乏的坐在宝座上,任刘长忠按摩着太阳穴。 紫颜,今日的情况你也见到了,不是我不保。如果你知道今时今日的结局,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 罢了!你在那边孤零零的一个人,想必寂寞,就让她去陪陪你说说话。 一声令下,禁卫军的围禁圈子不断缩小,把承安逼在方圆两米之内。 承安紧了紧缠在左手手臂,执在右手中的白稠,不时调整着掌法的方位。瞄准着出手的时机。 一场恶斗已成定局,那么就要抢占先机,尽量赚得劣势中的一点先机。 一声骄喝,她的纤身后仰,倏地白稠贴着胸口后击而出,横扫而至。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身后的一排禁卫军中有三个手腕被突然而至的力道击落了兵器。 承安没有回头探敌,此刻耳朵就是她后背的眼睛,一举一动都在她的脑海里,无比清晰。背水一战,思维神志也到了新的一个层次。 她的双眉紧蹙,暗道平时里没多学几门技能的,初初上手,力道不够。 白绸看起来简单,真要做到绕指柔,百炼钢,却是极难。既要内力绵实,还要把力度操控得随心所欲,才能做到真正的指哪打哪,把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庆幸的是她修习的是玄阳冰心诀,阴阳既可结合又可对立。女子本身阴柔,操练起来顺手不手。否则即便一个高手,初初上手,能把轻飘飘的绸带舞成柔韧的舞蹈就不错了,更别提能比武打斗。 四十一章 居心叵测 一声尖细的声音划破僵局:“华妃娘娘到!” 好不容易安静了的女子们的心又沸腾起来了,一女子大声哀嚎:“玲嫔姐姐你挺住了,华妃娘娘来了,你有救了啊!” 其他众人闻言,个个掩帕而泣,如丧考批,好不伤心。 转眼间一位约莫四十五六举止端庄气质出众的妇人就来到了眼前,看着众人道:“今个的御花园真热闹,妹妹都是出来散步的?”她的声音柔和温顺,听着舒舒服的。 “参见华妃娘娘!”众女子躬身行礼。 “今个凉爽,姐妹们一起出来走走。正巧遇到刚进宫的夏妹妹,听说美得不可方物,便过来瞧瞧。哪知夏妹妹得了皇上特许,不许外人探其容貌。玲嫔娘娘因其与婢女发生处突,教训了几句,谁知被丢到了池塘里。我们想救不能救,此事请华妃娘娘为众姐妹做主啊。”一名容色艳丽的女子抢先回话。 一呼百应,那些女子齐道:“请娘娘做主,肃清宫规。” 华妃给了身旁的太监一记眼神,太监会意道:“放肆,华妃娘娘在此,谁在大声喧哗。” 众人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华妃娘娘走过来拉着王美人的手,语重心长道:“王美人,你和玲嫔要好,怎么不劝劝她让她做出糊涂事情来。夏姑娘是皇上特许的,她是妹妹,玲嫔身为姐姐本应多担待一点。要是闹到皇上那里,还以为本宫失职,宫中容不下夏姑娘。”说完她在她的手背上拍两下,语气丝毫没有苛责的意思,但是字里行间都是责怪王美人假惺惺做好人,把玲嫔往火坑里推。 王美人委屈得很,本想做好人的她变成了居心叵测之人,她辩解道:“臣妾臣妾” 可她的她嘴巴张了很久,却没说出什么来。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辩解,明面上没有怪她的意思,又何来的无辜。 今日未讨得半分便宜,还惹得一身骚。 王美人越想越气愤,这些账自然都要算到那个狂妄自大的贱人头上。 华妃掩帕关切道:“妹妹怎么气这么急,是哪里不舒服?姐姐派太医去给你瞧瞧。”说着她又摸了一下王美人的额头,惊讶道:“妹妹好像额头有些发烫,小林子快传太医过来!\" 小林子得令一路小跑的就走了。 “救命啊!我不会水!”水中的玲嫔见半晌没有动静,她在水中泡得肢体软软的没了力气。等到警觉时,水已经在下巴与唇边起伏。 “救命啊,救命救”她一张口,便几口凉水灌进肺部,呛得火辣辣的痛,喉咙被水压着喊不出声,又咳不动。 玲嫔鼻子时而在水面上,时而在水面下了。 承安默然瞧着,不吭声也不说话,一副袖手旁观的神情。 不做死就不会死,怨不得她,一次两次都是自寻的。 明明池塘的水不深,不过是刚到下巴。明明可以上岸的,非要拖延时间把事态弄大,这下好了,戏演过头了。 承安心想此刻玲嫔一定是悔不当初呀! 玲嫔生死一线,而这边的两位还在话家常。 “你就是新进宫的夏姑娘,瞧瞧,这模样长得多俊俏呀!这容貌后宫都找不出来第二个,本宫在姑娘面前自行惭愧啊。”华妃娘娘笑着上下打量着承安,满意的颔首称赞。 寒暄的话语,承安本来不想理会。 但是这个女人她目前还得罪不起,华妃娘娘,当今太子的生母,哪个身份都够她掂量了。 “华妃娘娘谬赞了。芷莹不过是仗着年轻,倘若到了娘娘这个年纪,只怕这气度与雍容不及娘娘三分之一。”承安没有贬低自己,也没有刻意的抬高他人。 她年轻不假,华妃好气韵不假。 她用的是她的年轻的美貌去比她经岁月沉淀出来的气韵高贵,得以彰显华妃的尊荣。 华妃起初听人禀报说她在御花园恃宠而骄,丝毫不把众人放在眼中,尾巴刚翘起来就给自己竖立众多敌人。 她唯恐靖儿与她走得近,不是好事而是坏事。 于是匆匆赶来一是想见识下她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没有她想象中的合适,那么今天她就要站在另外一边了。 今个一见,这份容貌倾城,这份心思知进退,这份胆子果敢,靖儿果真没看错人,如有她帮助靖儿,何愁斗不过丽妃与雍王。 她亲切地笑道:”妹妹,自从这雍王殿下的惊马事件之后,皇上就把后宫的事物交由给本宫打理。本宫处事素来公正,不偏不倚。今日玲嫔违抗圣喻有错在先,如今又已经受到了惩罚。看在她不知情的份上,本宫希望妹妹给玲嫔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华妃这次没有称呼夏姑娘,而是以姐妹之称,刻意拉近关系。她说话滴水不漏,讨好皇上新宠,又卖给玲嫔一个人情,还在众人面前竖了威严。 承安暗道:”幸好刚才没有弗她的面子,否则就自找麻烦了。一个女人这么多年任凭姹紫嫣红而能屹立于宫中不倒,就不光靠的是恩宠。是头脑,是忍是谋。我确实不如她的三分之一,在她面前还嫩得很。“ “华妃娘娘掌管后宫,后宫之事自然是由娘娘任凭娘娘处置,芷莹哪有置喙的道理。今日这事芷莹本来也有错,事先没有说明口谕就驱赶了玲嫔,继而发生口舌之争。玲嫔娘娘吃了苦头,还望她不予我计较才好。”承安温顺恭敬地道。 “她有错再先,念她不知者无罪,若是还敢予你计较,就是不知好歹了。”她刻意加重了后四个字,见众人没有异议,才凛然道:“玲嫔违抗圣喻,然念她不知者不罪,幡然悔悟,之前过错既往不咎。” “来人啊,把玲妃娘娘救上来。命张太医即刻待命。”一声吩咐,张太医已经立于一侧,可见华妃娘娘早就心中有数,计划好了的。 玲嫔被捞上来了,脸色苍白,全无一丝血色。牙关紧闭,只有鼻孔还有若有若无的微弱呼吸。 事急从权,顾不得送回寝宫,张太医就地快速的清除口、鼻中的污物,头侧放一侧,施针几处也未见有污水出来。 “怎么样?”华妃问道。 “回娘娘,溺水者能口吐污水者有救,否则无救。微臣已经尽力了,请娘娘责罚。”张太医请罪道。 “娘娘,芷莹知道个法子,民间溺水者常用。可行一试,虽没有十成把握,也有七成把握。”承安自信的道。 “好,你只管尝试。死马当活马医,有事不怪责于你便是!” 得了华妃娘娘的令,承安便开始吩咐。 她找了一个身材魁梧高挑的天字禁卫军,让他一人双手合并同时抓住玲嫔的小腿,将玲嫔倒悬,不停走动。 裙裾倒置,薄薄的贴身素裤黏在腿上,肉色隐现,轮廓清晰。握着那裤子与腿的可是一双除了皇上以为的男人的手。 众人纷纷心中有数,这玲嫔救回来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哇!”的一声,几口难闻的污秽之物随之吐出。 王美人及旁边那些个女子,个个捏鼻掩怕,更有甚者,避一旁干呕。 太医请示道:“污秽之物出来了,但臣刚探其气息,微弱无比。必须找一名宫女为她做口对口吹气方能起死回生!” 众人之前以玲嫔马首是瞻,如今她出了事情,又损了清誉,其他的宫妃自然认为晦气。不过这种事情,也轮不到她们。 而玲嫔平时对待下人苛刻,此刻她的贴身婢女畏畏缩缩,磨磨蹭蹭的。 承安笑道:“华妃娘娘,王美人与玲嫔娘娘姐妹情深,这种亲密的举动, 芷莹认为王美人再合适不过了,您觉得呢?” “准!”华妃点名道:“王美人!” 王美人闻言,这回就是真正的如丧考妣了。 她跪立在玲嫔旁侧,捏着自己的鼻子,隔着帕子渡气,如同赴死一般的决心,渡一口气忍不住干呕几声又渡。 无奈,华妃娘娘一直盯着她,丝毫没有让她换人的想法。 四十二章 更待何时 “呃!”又是一声,玲嫔喷了近身的王美人一身。 王美人正要生气,谁知玲嫔又晕过去了。 只是她的眼皮颤动,喉头也微微蠕的动,已经有了生命的迹象了。 张太医见此现松了口气的禀道:“禀华妃娘娘,玲嫔娘娘福大命大,只需送回寝宫,按时服药,静养几日即可。” 宫女们收拾残局,太监们正把玲嫔抬上了担架,就听见有太监报:“丽妃娘娘到!” 华妃母子与丽妃母子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今日来此,不是凑巧这么简单。 上次雍王惊马,整个矛头直指太子轩辕靖,只是马夫逃逸未抓到人,并没有实际的证据。太子又好似未雨绸缪,早做了准备。 丽妃控告不但没成,反而惹祸上身,连带雍王都被皇上冷落,还剥夺了她的掌宫之权给了华妃。 此时丽妃携着张婕妤走路带风的赶过来,不是冤家不聚头,众人心中纷纷猜测,她与华妃会有一场互掐的好戏。 众人一同给丽妃见了礼,丽妃独独一把扶起承安的手,拉在手,细细打量道:“张婕妤今天差人给我禀报说她远房妹妹在御花园遇到了麻烦,我便火急火燎的赶来。还好妹妹安然无恙,我便安心了!今日一见,妹妹与我有几分相似,实乃我们有缘,姐姐欢喜的紧。”丽妃说话带着喘息,可见她确实是走得急。 “娘娘厚爱,芷莹惶恐。能与娘娘相似,何其有幸!”承安不着痕迹的收回手,今天她这手被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的的摸得起鸡皮疙瘩。 华妃在一旁冷哼一声,时局逆转,与她相似的话,她还真敢说,不怕闪了舌头! 张婕妤好不容易找着机会蹭出说话,“芷莹妹妹,你我虽然是远亲,在这宫中却是唯一与我沾亲带故的人,等会去我那儿叙叙旧,姐姐有好多话要和妹妹说呢!” 承安瞟了一眼张倩,数月不见,衣着依旧华丽,只是张扬的性子似是收敛了一些,眉眼有几缕倦怠。 不知她还如当初那般心心念念要进宫做宫妃吗?承安把这疑问压在了心底,脸上的笑容灿若星辰,嘴上却不留情面的一口回绝了。 她与她可没什么交情! 张婕妤吃了闭门羹,不敢言声,脸色讪讪的退到丽妃一旁。 华妃意味深长的看了承安一眼,对她回绝甚至满意。回过头来恰似随意地惊讶一声:“这不是丽妃妹妹嘛!怎么今日不用在凤阳宫禁足?” 华妃的鄙夷与嘲讽表露无遗! 她与丽妃素来里外皆不和,以往还要做个样子。今时不同往日,没必要隐忍了。 皇上虽然好美色,却不喜皇储骨肉相残,丽妃自惊马事件后恩宠式微,如今不惜低三下四的上杆子来御花园示好。她华妃现在不打压一头,难保哪天就又骑到她头上了。 丽妃闻言,拖拽着水红色长款款裙莲步而来,欠身向华妃见礼,巧笑倩兮道:“华妃娘娘,恕妹妹眼拙,刚才一心赶来为芷莹妹妹解围,方又见得妹妹惊人天资,看得迷了眼,才这没发现姐姐在这里。冒犯之处,姐姐可得多担待啊!” 丽妃本就五官生得好看,加上喜爱鲜艳的色彩,明艳动人,如同一只孔雀般夺目与骄傲。 华妃知道她刻意为之,也不恼。只是道:“妹妹本与我平级,没乱尊卑,乱了长幼也无妨,只是乱了宫规就不好了。皇上罚你禁足的令还没撤,藐视皇威,这罪姐姐有心怕也是包庇不了你。妹妹自求多福!” “哈哈”,丽妃大笑几声,语音有细又高,发髻上的步摇一晃一晃的十分耀眼。 华妃只觉得相当的刺耳又刺眼,沉脸道:“笑什么?”语气不似她之前的柔顺。 “妹妹笑姐姐的消息一点都不灵通。”她趾高气扬的走到华妃面前,嘴唇凑到华妃耳畔道:“姐姐胜负还未见分晓,怎么就沉不住气了。你不是最擅长忍吗?” 丽妃看着华妃气恼受辱的模样满意的后退几步,勉强地敛住笑容道:“姐姐有所不知,昨个皇上来凤阳宫过夜,已经取消了禁令了。\" 说完她似又想起来什么,搔首道:“哦,对了张婕妤晋升为张美人了,姐姐这个后宫之主,这个总知道!” 丽妃的言下之意是嘲讽她身为后宫之主,却连后宫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甚至连皇上宿哪了都不知。 华妃之前脸色就不好看,如此相讥,此刻脸色更加难看了。 丽妃敢刻意激怒她,原来是有恃无恐。想她样样不败于他人,唯一落于人后的就是没有恩宠傍身。 华妃不似丽妃泼辣子的性格,只得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假意道:“恭贺妹妹重得圣宠,切记以后戒骄戒躁,否则要再次爬起来就困难了!” 她心道:有再次的话,是绝对不会让你再有机会了!今日她回去就得整顿宫中之人,这么大的消息,却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丝都没透出来。 丽妃欣然的接受道贺,又对着承安道:“芷莹妹妹姐姐这是托你的福,才解除禁令的。姐姐恩怨分明的人,今日妹妹受我一拜!” 妃子给一个没有任何封号的小姑娘行躬身礼,身后一众宫嫔都呼使不得使不得,而丽妃向来我行我素,恭敬的施了一躬。 承安不动声色的看着华妃与丽妃之间的明枪暗箭,嘴角爬山一抹讥诮的笑容。 好一个恩怨分明!丽妃故意在华妃面前说破是由于她的缘故才解禁,呵呵,她这是主动给自己划队啊! 一条线是: 丽妃,雍王,张倩。另外一条是:华妃,太子。华妃这边扯线的人无疑是太子,可是丽妃这边是雍王???这个值得怀疑。 虽说雍王未搬离宫中就已分封,可毕竟年幼。以丽妃的宫外的背景势力要操控一个成熟多年的秋明殿不太可能承安转念又一想,露在表面上的人也可能隐得深。 或许还有很多其他可能,现在主要是弄清秋明殿是为谁办事?张倩是颗棋子,如今又与丽妃同仇敌忾,也许丽妃也是一颗棋子,或者是颗被间接利用的棋子。 承安脑中快速地思考着这些事情,这边丽妃给她行了躬身礼,她却迟迟没有表态,把丽妃晾在一边尴尬的收回了她的大礼。 她的不同寻常与独树一帜,华妃是亲眼见识了,也更加认定了,如论如何都不能让她与丽妃结盟。 丽妃屈尊地抛下橄榄枝,奈何小姑娘不攀枝,难道有心相助靖儿?且慢,还是看看她作为选择,华妃心道:如论作何选择,在这宫中都不可能中立。 华妃瞅着不可一世的丽妃碰了颗大盯着,心情愉快地道:“芷莹深得圣眷,又赐特权,不需恪守宫规。本宫与妹妹你都是昨日的黄花了,不服都不行了。” 承安一愣,不过是迟疑了一下,众人就多出许多心思。 这后宫是越来越呆不下去了,现在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多呆一刻都厌倦,至于幕后是谁日后可以慢慢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芷莹乡野粗鄙丫头,没规矩惯了,今日丽妃如此大礼,折煞芷莹了!芷莹这厢给娘娘赔罪!”说罢,她还了她一个躬身礼。 又对着华妃丽妃福身道:“今日已在御花园待得太久,恕芷莹现行告退!”说完也不管她们会何反应,径直走了!现在她们都争相拉拢她,不会拿她怎样。现在不摆姿态,更待何时? 华妃丽妃互对一眼,两人都没赚到便宜。主角不在了,她们两人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回宫了。剩下的众人也纷纷散开了! 只有可怜的玲嫔由于丽妃的打岔,被耽搁了。两大妃子在,太监们不敢擅拿主意,她又虚脱的说不出话,只徒留意识还在。 大伙都散了,这会才被太监们抬着回宫,身体早就凉透了,这回没得十天半个月别想出来逛花园了! 四十三章 只知其一 回到宫中,承安就把何娟叫来身侧伺候了!闭口未提方言的事情。 何娟之前就眼红方言得主子青睐,如今方言给主人惹了祸,而且脸肿成个猪头样的,她心中别提多痛快了。 即便主子不讨厌她,她也不能贴身伺候了,时日一久,她何娟就能取而代之。 何娟谨记上次的教训,主子没问话时候就不多话,多说多做,定然没错。 她兴致勃勃的手托掌盘进屋,把掌盘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码在承安看书的案上,看着精细的食物满意地道:“姑娘,你今日还没有用过晚膳。心情不好总归也要吃点,仔细了身子。” 承安闻言从书中抬起头来,眯眼瞄了一何娟,又收回视线看了一下吃食。 一叠桂花糕,一叠凉拌三丝,还有一小壶杨梅酒。不看还不觉得,还真有点饿了。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夹凉拌三丝放入口中,麻辣脆爽很合她的胃口,嘴里嚼得脆脆的响,听着清脆的咀嚼声,何娟不由得唾液分泌。 “还行,下饭不错。桂花糕这东西太甜腻了,去换点米饭和热菜来!”承安边吃边说,不时就上一口杨梅酒。 何娟听主子说还行,心里暗喜,连连应是。 如今自家主子得了宠,她何娟也今时不同往日了。 本来已经过了晚膳时间,一听是碧颜宫主子要的,膳房二话不说还格外热情招待了她,不但不嫌麻烦,还和和气气的给她整出了个两菜一汤。 方言自从回来后,主子就再没有召见她了,并且点了何娟去服侍。 她隐隐有丝不安,又不知道错在哪里。 她虽然身为下人,但是以主子的性情,她为她出头才挨打的,怎么也不会对她如此冷漠,这不像是她的风格! 可是她的风格是什么,她实在看猜不透。 既然猜不透主子的心思,那么她就跪在外面,定然是她哪里做错了什么。不管什么原因先认错! 原处何娟提着食盒远远的就看到肿得猪头般的方言跪在殿外,她右提着的食盒改为挽在左手臂上,弯腰笑道:“哟!方言你脸肿得猪头样的,不在下房呆着,跑这里作什么?” “娟儿,你帮我请示下主子。方言特意来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并且向她请罪。”她边说边摘下自己的一只翡翠镯子自顾的塞在何娟手里。 这个镯子是主子赏给方言的,她眼馋多时,她拿起镯子急不可耐的将镯子套在手上,摆手对着光看见玉色晶莹剔透,脉络清晰,心中十分满意。 这跟在主子身边伺候一会,待遇差别就这么大,日后她还指不定多风光呢! 方言见何娟贪恋喜笑的模样以为事成,哪知何娟一撇嘴又摘下来,塞回来给她,恋恋不舍的道:“这镯子你拿回去,你今日给主子惹了这么大祸没生你的气就不错了。主子刚有点胃口,你别碍着主子用膳了。” 她不是不想要镯子,而是这镯子突然戴在她手上,主子便知道是她从方言那里得了。还有她担心方言与主子冰释前嫌,再次得了主子的重用,她就可能再次被跌落回去。 而有了主子的信任,何愁没有好的首饰,这玉镯还不是主子赏赐的。 想到这一层,她忍痛做了个决定。 “方言在这里等着,等姑娘用膳完毕,麻烦娟儿再帮我通传一声。”方言见她犹豫的模样,知道她心中的犹豫,打铁趁热的再次把镯子塞给她,并且帮她戴在了手上,赞道:“你看,多衬你呀。这玉识人,娟儿的手比我纤细多了,带着好看,我带着就糟蹋了!” 何娟听她这么一说,果真自己又一看,好看得紧,心中着实欢喜,面上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这事情,等姑娘吃晚饭我会说得,至于姑娘愿不愿意见你,这不是我能做主的。这镯子” 何娟话未说完,方言一把抢过话道:“那是自然,成与不成,这镯子都是你的。” 承安此刻肚子着实饿了,吃得津津有味。 一碗米饭完了,还意犹未尽,又夹光了小碟中的凉拌三丝,喝了一碗汤这才放下碗筷。 忆起第一次同呆子吃饭,两人肚子饿得咕咕的响,上一个菜光一个菜,两人把一桌子吃得连渣都不剩,这才诧异自己怎么这么能吃,简直是一头牛都吃得下啊。 何娟在一旁忐忑,一直瞅着时机,见她吃完了,脸色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她这才边拾掇碗筷边说:“奴婢刚进屋时,方言叫住奴婢,让奴婢通传一下,她说要给姑娘请罪。' 承安没说话,一眼就瞧见了她来收碗时手上戴的玉镯。 何娟也发现了姑娘瞧见了,忙怯怯的缩回手臂,结结巴巴的解释:\"方言奴婢已经答应了帮她通传,可方言她非要塞个镯子给我奴婢不好决绝就 ” “既然不是偷的抢的,她给你了就是你的。她愿意跪就让她跪着好了!”承安不想多说,论做事心思何娟差方言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留一个笨的人在身边不用担心被算计。 承安吃饱了,便再在房间里踱着步子,待饱腹感消失后又逗了会鱼,何娟则在一旁捧着鱼食伺候。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承安用修长的玉指戳着一只浮起来抢食的花斑鱼的头,在它的头上点点,搅动着小水花,细细的食物也随水搅动,惹得小鱼不能专心的吃食。 “回姑娘,今日是八月初十。马上就是中秋佳节了。今日膳房那边都在准备桂花糕,桂花酒以及月饼了。”何娟有些小孩子似的兴高采烈道。 “哦,你去看看方言还在殿外跪着没有?”承安收回了手指,神思也从逗鱼的上头收回。 顷刻,何娟就进来回禀说方言还在外头跪着,问她要不要见,不要就打发了回去。 承安有些倦怠,一只手撑着头半卧在贵妃榻上,一只手持着书,慵懒看着,也不知道是看进去了没有。 “姑娘,困了怎么不上床歇息。奴婢已经整理好了床铺了,这就去准备给姑娘洗漱。”何娟得了重视,做事情更上心了。心想做奴婢要想主子之所想,不要等着去吩咐。 这不,主子打起哈欠了,她立马就去安排就寝了。 “你帮我叫方言进来。”承安低声吩咐。 “这个时候,不知道方言还在不在?不如姑娘先歇息,明个再见不迟。” 承安看了她一眼,何娟立马禁声,她自知自己僭越了,连忙麻溜的就小跑出去了。 一会就领着肿得不辨五官的方言进屋了。 方言进屋就”噗通“一声跪在榻前,叩首道:“奴婢谢姑娘救命之恩,奴婢自知今日给姑娘惹了麻烦,特来请罪!” “哦,请罪?何罪之有?”承安挥手屏退了何娟,何娟悻悻的退下了。 “奴婢没得姑娘允许擅自回话,给姑娘招惹了麻烦。”方言的头依旧磕在叠在地板的手上,姿势标准美观,没有一丝一豪的颤动。 承安听了心中暗道方言果真聪慧,便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方言缓缓的抬起头,将叠于地的双手抬至胸前后再松手放置于身体两侧,礼数毕恭毕敬,挑不出一点错。 承安看了她一眼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你还犯了什么禁忌?” 方言心中一咯噔,没来由的心慌,心想这么隐秘,她一直做得好好的,别人不可能知道得。 她心中这般安慰自己,才勉强安静了下来,她看着承安眼神坚定的道:”奴婢不知,请姑娘明示!“ 承安笑着坐起来,道:“你真不知?还是非要我明白的说出来。方言你是聪明人,否则如今你也不会跪在这里同我请罪了。让你挨打,不过是个小惩戒。至于救你,那是你并没有害过我。” 方言闻言,身形一怔,并未做任何辩驳。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了还救她,这恩情,她心中便记下了。 她再叩了三首,抬头与承安对视,“对于姑娘的惩戒,奴婢无话可说,心服口服。但是奴婢不知何时出了纰漏的?请姑娘赐教。” 承安走下贵妃榻,就这么直直的站在她面前,背过身去,道:“起初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你不一样。太子殿下对碧颜宫了如指掌,我就怀疑是否这里面有他的内应。至于你是否是太子的人,我并不肯定。直到那天你提议去御花园,华妃适时的出来解围,我知道你便是了。” 承安说话言之凿凿,昏暗的烛光影印下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可是,那天来解围的人不止华妃一个,丽妃和张婕妤也在。你就怎么单单肯定是华妃?”方言对于这个说辞并不全信,她想知道个明白。 承安转过头来,扶起她,笑道:“你故意以特权挑起玲嫔的妒忌,为的是等华妃在最好的时机为我施恩解围。而丽妃是闹事后才收到消息来的,所以她来迟了!” “以此也不能判断一定就是,也许其中出现什么事情,丽妃耽搁了,华妃碰巧在御花园附近呢?”方言眉眼间还有一丝疑问没打消,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打破沙锅问到底。 “盆栽!”承安转过身来,提醒道。 方言才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百密一疏,盆栽的花盆底有东宫传来的消息,可恰好姑娘看上了这盆,挪至了室内,还命她修剪杂枝。 可是刚过两天,盆栽还在原处,这枝条就茂盛的又要修剪,怎么不能引起怀疑,加上之前诸多疑点,承安自然就怀疑是她无疑。 承安见方言是一点就通透了,便道:“你是谁的人并不重要,正好,你帮我传个信给轩辕靖。”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叠的信纸给他。 方言诺诺的接过,心中对承安是真心的佩服。 四十四章 甘之如饴 青奴有急事找少爷,一路把书房,寝室,连同兰居都找了个底朝天,也未见半个人影。 一路问打扫的仆人,才知道少爷在后花园里。 五六月的槐树还开着茂盛的花,转眼间就花谢枝叶繁茂了。 时间一晃过了,只是秋千上的倩影还在心头荡漾,搅乱了一池春水。 他骨节分明的手握在精美的秋千锁上,想象着在浓密的树阴下面,他从后面推着她荡得很高很远,彼此欢笑交叠,两个人的心一起飞到九霄天外,尽情飞翔,什么都忘了。 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情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变得患得患失了。 “少爷,可算找着你了。东宫来信了,太子殿下传召你入宫。”青奴一路小跑过来,心中替他家公子欢喜,公子真是越来越得太子殿下器重了。 思绪被打扰,易文清把目光从秋千上收回抬头看了一下天空,道:“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青奴瞅了一眼秋千,绳索都是新的,上面还装饰了一番。看刚才少爷出神的样子,肯定是又想若怜姑娘了。 青奴暗自叹了口气,道:“不知,只听传信的人说很急,请公子速去。现在人还在外头等着呢!” 易文清应声了,急匆匆就离开了。 青奴在身后着追喊:“公子,你还没换套衣服。” 等到追出去,哪里还有什么人。 易文清一路走过了重重的宫门,刚步入议事厅,轩辕靖就迎上来道:“文清,今早碧颜宫传来的消息。” 轩辕靖把信函递给易文清,易文清打开信函,问道:“京城什么时候有了白公子这一号人物?” “本以为是无名小卒,一打听才道是名声鹊起,后起之秀。在玉烟河红袖院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轩辕靖引着他与他一同落座,示意他用茶。 茶水温度适宜,茶盖下意识的拨动两下茶叶,哆了一口,抬头道:“红袖院?” 轩辕靖一脸坏笑的盯着他,“别说你不知道红袖院?是个男人都知道。” 易文清不悦的放下茶盏,道:“你十万火急的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轩辕靖看他微有薄怒,难得看他吃瘪的样子,心中偷着乐。最近文清好似越来越经不起他的玩笑,说几句就恼羞成怒,难道最近有他不知道的情况? 他贼贼的收起窃笑,怕自己再说下去,易文清就真的甩袖走人了。 “当年不是了!刚才说到红袖院就扯远了。是这样的,这个白公子浪迹留恋烟花之地,为人风流倜傥,又有一手好医术。不但能看花柳病,各种疑难杂症病经他的手,都能药到病除。在玉烟河一带早就传开了,只可惜你我不知道这号人。” 轩辕靖偷看了文清一眼,见他脸色平静,接着道:“只是他行医有个规矩,他瞧顺眼的就是身无分文也尽心医治。不愿意的,达官权贵也不折腰。” “有才之人,难免有自己的规矩风节,这很正常。怎么,他不愿意进宫为夏姑娘医治?”易文清仔细观摩笺纸,顺畅的线条勾勒的是简洁的一本书,一壶酒,下面还用手指画了一个押。 这么奇怪的画,应该是有特定的意义,比如凭证信物。 “非也,是一直都没有见到这位传闻中谪仙般的公子,今日就十一了,夏姑娘给的最后期限是十五。” 轩辕靖也盯着易文清手上的素笺,道:“这是她给的,说把这个留在绿竹林的竹门上,说看到了或许会见她。” “她这样说,定然是有把握让白公子看到信就来相见的。如此,你照做就是。”易文清把信笺叠起来,重新装入信封。 “若是如此简单我就不要喊你来商量了。你可知她为何找他?”轩辕靖问了一句,不待易文清回话,又道:“她是被下了毒,挟迫进宫的。她有心摆脱桎梏,承诺我们替她寻找白公子解了毒,她便与我同气连枝。只是” “只是,你不知道这恩情是否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助你一臂之力?”易文清替他说道。 “不错,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母妃那边传来消息,说她深得父皇宠爱,可是据我的探子消息,她并未委身于皇上,至今也未有名分。上回我冒险入碧颜宫与之会面,她说只是听人说起过白公子这个人,等着急了才送来信物,可见她并未彻底的相信我。谁知道这是不是她背后的人在筹划些什么?” “文清我正是找你商量此事,你看该如何?”轩辕靖谦恭地征求他意见,每次遇到困惑的时候,文清总能为他解惑答疑。久而久之,他习惯单独找他商议事情,而不是身边其他的谋士。 “既然要赶在八月十五前,那说明可能这个时候需要服用解药,或者是病情加重了。她既然还有欲望,那就不会拿生命来开玩笑的。至于一开始不肯拿出信物,对我们有所疑虑也不一定。先不说替她解毒后帮不帮我们,总之不会不利于我们。既然是投毒逼迫,那么她背后的人就成为了她的敌人,我们目标一致,她帮自己就等同于帮我们。又何必在意那么多,在宫中,除了华妃娘娘,谁都不会完全信任于你。” 轩辕靖点点头,赞同道:“这话不假。除了血浓于水的母亲,兄弟手足,枕畔同床,皆不可信。唯独——文清你例外。” 他的手重重的拍着易文清的肩膀,道:“这件事情我立刻就吩咐手下去办。只是八月十五之前没有找到白公子,这件事情就要麻烦文清了。” 易文清感受到了肩上的重量,只觉得千钧之重,心头沉重。忙推手拒绝道:“我那点医术只是个皮毛,奇毒怪病就不能指望。东宫人才济济,江湖名医自然不缺。” “我说你这人能不能等我说完什么事情,你再拒绝吗?”轩辕靖白了他一眼抱怨道。 易文清哈哈地笑道:“难道你不是要说这件事情?” “文清的医术我是见识过的,宫中的太医也不过如此,能者多劳,你就不要自谦了。再说我上次探脉只知道确实异于寻常,并不能确定毒性的真假深浅。正好你帮我把把关,探下虚实。再者倘若你能治好,这恩情她自然会记在我们头上。”轩辕靖把他的打算和盘托出,这次怕他打断似的,一口气快速说完。 易文清无奈的摊手,及其勉强地道:“那好。那去准备准备,做好二手准备。” 说了许久的话,茶都凉却了。 易文清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的缘故,他向来对于品茶师及其讲究的,如今饮着一碗冷却的茶却觉得甘美如饴,自己甚是不解,只赞道是泡茶的技人技艺高湛了不少。 四十五章 醍醐灌顶 城东郊外的树林里。 一个温润如玉的白衣男子背靠着一根树丫,眼睛平视着远方。 树下则靠着一个瘦长,貌似几分仙风道骨,衣服却又邋遢凌乱的男子,旁边还放倒了三两只酒坛。 树下的中年男子闭眼打了个饱嗝,嘴中含糊不清的念:“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小白,来干杯!我亲爱的朋友!” 白衣男子对他的醉言嗤之以鼻,看他一滩烂泥样的敷在树干上,暗道哪里是什么酒中仙,酒中鬼才是人如其名。 听他均匀的呼吸,已经酣睡入眠,心中自嘲道:“酒鬼也有酒鬼的好,以天为盖地为床,只要有酒喝有肉吃,小日子就是美。多少人放浪形骸,却学不来这份洒脱与豁达。世人皆笑他太疯癫,我却道世人不如他把一切看穿。” 这两人就是城东绿竹林小屋的主人,酒中仙与小白。 树林的尽头是一片绿竹林,小白倚的这颗树极高,极目远眺能把竹林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自从那日在屠恶大会上救了马山守后,一大批的人对他围追堵截,起初只是想快速甩开那些人,并不知晓承安竟然也在那里头。 直到酒中仙告诉他,她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他当时就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她一定是认出那个蒙面人是他,只是不知道她追过来是来还他一个人情呢?还是要替他朋友讨要回马山守的? 马山守伤得很重,身体内还有及其残忍的厉毒,能忍至今日他敬他是条好汉。 既然答应了酒中仙要救他,便好人做到底,加之他的毒很霸道,看来下毒的人是一心想置他于死地的。倘若离开一天半日的怕出现意外,于是这事情就一再被耽搁。 一来一去,等到马山守痊愈已经二十来天了。 她明明知道他住这里的,而这些日子,那丫头竟然一次都没有来找他。日子逝去一天,他的心便沉下去一天,时日一长,连他自己都怀疑他所谓的强烈感觉是不是错觉了。 待送走马山守后,他马不停蹄的去寻她,还跟踪过他的朋友。原来他们也在找她,可是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无半点踪迹。 他悔不当初,为什么当时就不回头看看她,不带她一起走。一想到万一她是替他善后遇到了意外的可能,他每呼吸一口气都觉得疼痛。 寻不到她,他只能回到小竹屋等待。难道要再一次把机会交给命运吗?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老天垂怜再次给了他一次重逢的机会。再次遇见她的刹那,春暖花开。他才发现冥冥之中注定了他必然会爱她,那颗孤单的心因为有了慰藉的归宿,重回了他的身体,温热而真实的跳动着。他从来没觉得活得这般美好,这么的期待着每一天。 竹屋中没有等到她,却等到了一批又一批捕他的人官兵。为了躲避他们,又不想错过她,所以只能在这树林中安营扎寨,静观其变。 这两日监守在竹屋外的人日夜不休,不过人数不多,他如若想回去就自然能回去,这些人还不在他眼中。但是他不想破坏这里,以免连最后一个她能找来的地方都没有。 树下的人转醒,伸了个懒觉,打了个哈欠,空气中都是酒味。 “喂,我说你捣腾什么?闲这里睡不好,就去你的安乐窝去啊,落英姑娘啊,红蕊姑娘啊,还有那堆莺莺燕燕,那都是眼巴巴的盼着你去。你去了还能带我去享齐人之福”酒中仙幻想着左拥右抱,美人在怀,一人一口的渡酒的场景,顿时飘飘然,脸色的表情是欲仙欲死。 小白看他一脸欠凑的模样就知道那老小子在想什么肮脏污秽的东西,伸手摘下几颗拇指般大小的树仔丢下去。 “哎呀呀,痛死我了。要命了要命了老子的美梦破灭了。”酒中仙痛的左扭右扭,手护住了上面就没护住下面,护住下面就没有护住头。 狂风暴雨骤停,他正要破口大骂的,一抬头小白那张俊脸就悬在他的上面,他只能安慰自己命在俊脸下,不得不咬牙。 如是他一咬牙,把弹他的树籽捡起来,放入嘴中,狠狠的咬破,磨皮,饮汁,啖肉。 “呸,呸呸,去你的。什么玩意,涩死了。”他脸皱缩成苦瓜模样,不断的往外吐着口水,只差没把黄胆汁都给挖出来。 “别出声!”小白一脸严肃,眼睛远眺着竹林的方向,酒中仙也被他的严肃给震住,也闭了嘴。 “听,竹林又有动静。”他定睛看去竹屋外风尘仆仆的又来一个官兵,只见他说了什么,然后把什么东西贴在了门上。他屏住呼吸,聚焦目力,无奈太远探索不到那上面的有些什么。 半晌后,风静叶止。 酒中仙早就憋不住了,道:“有没什么新发现?这群人阴魂不散,我的人情还了,他们要找马山守去找啊。天天窝在老子门口算啥好汉。感情不是为了抓马山守,为了抓我?”他一通火乱飚了。 小白眼神一亮,醍醐灌顶。从树上一跃至酒中仙面前,拿住他肩膀道:“你刚才说什么?” “问你有什么新发现啊。”酒中仙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肩膀被他死死的拿住,他挣扎的活动几下道。 “不是这一句,下面一句?”小白期望地眼睛看着他催促道。 “我下面说什么来着?”酒中仙想了想,哦了一声道:“想抓马山守就去抓啊,我这里这么隐蔽都能找到,天下山庄门徒遍布天下,还怕找不到马山守。” “我知道了,晚上我去探探就清楚了。”小白突然地出现,又突然的欣喜,“酒中仙,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没想到关键时候你这么有用,哈哈哈” 被夸奖了的酒中仙又有了飘飘然的感觉,可是肩膀上的疼痛又把他拉回了现实,他哭丧着脸道:“不是,你的手可以松开了。” 小白笑着收回双手,拍了拍手掌,似是嫌弃他衣服上的肮脏。一跃又回到了树上。 “嘿,你你什么意思,过河拆桥。还没说清楚,我帮了你什么忙。”酒中仙楞二和尚的摸不出清楚,就说了让他们去抓马山守没说什么呀。 不对,好似他后面还说了什么来着,他抓着脑袋想来想去,忘记了。没有思绪得喝一口酒才行,拿起地上的壶这个倒下没有,那个倒下没有,干脆都踢远些。 “喂,你倒是告诉我呀。别吊胃口啊!”马山守一跃,也跳上大树,两人挤在同一枝桠缝里。 “快点下去?这里这么狭小,怎么容得下你。”小白嫌弃的往后靠。 “你不说我就不下去,你不是闲酒气熏天吗?就让你熏熏。”说罢,他耍无赖的张口哈气。 小白终于忍无可忍,道:“你自己说得你忘记了,不是来抓马山守,是为了抓你呀!你想啊,天下山庄那么多的能人异士,能找到这里,难道就不会知道马山守已经不在这里了吗?再说这么多天没来,就现在来了,而且来的不是江湖人士,是官兵。老实交代,最近是不是惹什么祸了?” 小白步步逼近,酒中仙一听有几分道理,同时心虚得很。最近他又去百里香饭店的柜台上强要了几坛上等的竹叶青,上次的账还没接。难道老板报了官。大大的不妙啊,这不是断他的命根吗? “小白,我先走一步了。等臭豆腐的艰巨任务就交给你了。”他逃也似的一阵风就不见了。 说风就是雨,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和愣头青年一样。小白好笑摇头。 四十六章 静候佳音 自从那日方言传递信息到东宫后,承安收到的回音只是静候佳音四个字。 静候静候,明日就是中秋节,让人怎么能够静候。 承安心烦,洗漱后早膳也没心情吃。 之前被关在黑天暗地牢房里,内力恢复却异常神速,倒是在这宫中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却进展缓慢。加上时时刻刻身边有人伺候,影响修炼玄阳冰心绝。 何娟见她原封不动,只得收拾了端走,她想如果是方言遇上这种事情,定然有办法让主子吃饭。 这点她做得确实不如方言,可是她不想给方言提点表现的机会。 不一会,退出去的何娟又进来了。 她手里端着一碟月饼,进屋就道:“姑娘,早膳没胃口,不如就吃点糕点。今日这糕点可不一般,风味独特,闻所未闻。” 承安没兴趣问她月饼怎么独特,只淡淡地道了句:“放那里!” 何娟见她瞧都没瞧一眼,这么精致的月饼怪可惜的,忍不住替月饼不值。 她便效仿平日方言的做法,劝道:“瞧瞧这月饼做成一朵朵的芙蓉花,个个皮薄油润松化,幼滑甘香。更特别的是它的馅是采用的鲍鱼,鱼翅,鳐柱等名贵的海鲜做的。皇上吃过了都连连称赞呢。” “你吃过了?”承安见她说得这么陶醉享受,故意问道。 何娟语噎,忙地连连摆手道:“没,没,婢女哪配吃这么高级的东西。这是张美人亲自做的,特意送来给姑娘吃的。只是听美人形容过这月饼的口感,奴婢记下来罢。” “张美人?哪个张美人?”承安印象中只有一个王美人,而且王美人怕是恨透了她。 “就是姑娘的远亲,托姑娘的福前些日子才从婕妤晋升为美人的张婕妤呀!” 何娟见她好似没什么映像,又道:“她来过数次,因为姑娘说不见任何人,所以奴婢都挡回去了。明日佳节,张美人送来亲自做的月饼,情真意切。奴婢见姑娘正巧没食欲,就擅自替姑娘收下了。” 何娟见她问起来张美人,适时从碟子里取了一个月饼递过来。 张倩升为美人了,好像却有此事,倒是她给忘记了。也罢,承安顺手结果月饼,拿在手指上把玩,接触的地方沙软细腻,闻着有股海腥味的咸香,刚才的溢美之词也不算夸张。 张倩什么时候手艺这么好了,在秋明殿学习烹饪的技艺状况百出。至于这馅用的鲍鱼,鱼翅的名贵品倒是像她的作风,爱奢华,爱显摆。 承安轻轻了咬了一口,确实是皮薄油润,一口就咬到了里头的馅,用料实打实。 只是这馅的味道吗,总感觉有点怪,不知道对这月饼赞誉有佳的人吃的是味道,还是吃的是档次,总之她是欣赏不来,硬要给评价的话,她只能给个标新立异,口味凑合的点评。 何娟见承安红润的小口哆着,咀嚼的声音酥酥沙沙的响,红嘟嘟的嘴唇上还沾着沙软的饼屑,她的唾液不断的分泌,连连吞咽了几下口水。 承安把她的赤裸的眼巴巴的神情都收入眼中,想道若是八娘那小吃货在,肯定口涎三尺,怕是都都动手抢了。 中看不中吃罢了,吃过了就知道没有想象中的好吃。 她放下手中的饼,拍拍手上的饼屑,“拿去你们几个丫头分了!” 何娟闻言心中欢喜万分,在宫中主子的赏赐代表的是看重,也是地位。以后在这碧颜宫中除了主子谁都不能使唤她了。 可是她不能表现太明显,按耐住激动地情绪,“可是,这是张美人亲自做的,这么名贵的月饼,奴婢”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夏姑娘道:“不吃就拿去丢掉!” 何娟欢喜的状态还没适应,马上就从云端跌倒了地上,在姑娘还没有暴怒之前,她忙麻溜的撒着蹄子把月饼撤走了。 她本意是想着张美人算她的娘家人,过节娘家人送东西应该很开心,自己帮忙就能讨到好处。 可是看姑娘的样子,似是不喜欢张美人。也怪她笨,张美人求见多次都没见过,就肯定是不喜,她还傻傻的想着去讨好巴结。 何娟暗咒自己愚笨,可心中还是欢喜。毕竟姑娘没有责罚她,而且她还得了这个天价月饼,她要当着方言与众多宫人的面慢慢的吃,每天吃上一两口,够她吃上一两个月了。 面对何娟的炫耀,其他的宫人都羡慕巴结,唯独方言与平常无异,寂寂无声的离开了。 大家也只以为她见何娟顶替了她的位置不高兴罢了,何娟便没有关注她。 方言进来的时候承安正在坐在窗台边手托着腮帮子发呆,粉色的长裙从窗台倾斜到地上,唯美而落寞。 “姑娘想念家人了!” 方言站在承安身后,随着承安一同看向窗外,窗外是一排开得正盛的粉紫色的木槿围成的花篱,若不是今日姑娘望着窗外,她都没去注意过。 “木槿花在圣朝大江南北都可以存活,压条扦插都可以活,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不注意间她就开花了,一开就开三个月,普通常见,所以宫中的赏花会上从来就没有木槿。” “你来了!”承安回过神来,心道方言是暗示自己要像木槿花一样适应宫中的环境吗? 承安打量了一下方言,她脸色的红肿全消了,又是之前那张圆圆的脸。 “奴婢听说姑娘早膳没胃口,所以来瞧瞧。每逢佳节倍思亲,不知道姑娘是不是起了思乡之情,所以不思饮食。” 平平的语气,娓娓述来,听在承安的心中却有一丝别样的温暖。 方言边说掏出手绢,轻轻地掸了掸窗台的灰尘,白色的丝绢一会就变的土灰色的。 “赏花会上见不到木槿,宫中是不是也没见过我这种坐窗台的女子。”承安闻言轻轻一笑,悠悠问道。 语气如同羽毛般的轻飘,飘啊飘的就落在方言的心头。 “姑娘说笑了,各花入各眼,入了眼,怎么着都是美的。”语气似有几分伤感。 方言不欲再深谈这个问题,“花开得这么好,奴婢去采摘些花朵,给你煲点粥,木槿花清脆爽滑,入粥最是好吃。而且还是清热利湿,止渴生津的良品。” 方言准备动身,承安一把拉住她,“我与你一起,正好闷着无事可做。” 两人拿来了竹篮,搬来了凳子。 承安争着采上面的花,让方言提着篮子采下面的。她采得极快,一会方言的篮子就盛放不下了。 采完了,承安也不想回屋,干脆就躺在了木槿花下的草丛中。 “方言,你在宫外有家人吗?”承安手枕着头,悠悠道。 “奴婢爹娘早早就去了,入宫前还有一个妹妹,多年未见,现在也不知道她是否婚嫁。” 方言倚着她的一侧躺下后才回话,主子躺地上,她做奴婢的站着居高临下的回话总是别扭。 “我没有兄弟姐妹,但是在外面认了一个妹妹。没有母亲,却有个极疼爱我的爹爹。比起你,我算是很幸福的。”承安喃喃道,似是只是说给她自己听。 “姑娘福泽绵长,不日定能团聚的。眼下虽然不能出宫,可姑娘深得圣心,可向皇上讨恩,让皇上允许你的家人明日佳节入宫探望,一家人共享天伦。” 承安猛地从地上坐起,心中暗叹自己怎么之前没有想过这种方法呢,若是其他的路子行不通,这道不失为一种可取的方法。 “你的建议好是好,只可惜我不知道她们现在在哪里?中秋是铁定不能一块了。” 承安高兴一瞬后又有些失望,“东宫那边给你回信没有?” “也许今日就会有安排的。姑娘要养好身体,你看都快晌午了,还没吃东西。我这就去给你煮粥。” 方言起身帮承安整理完衣服,提起花篮就去碧颜宫的单独小厨房了。 晌午时,方言把木槿花粥呈了上来。 白白的粳米里面点缀着紫红的木槿花,清淡得宜,看着就有食欲。 承安吃了几口,入口甘甜爽滑,不由得又多吃了几口。一会一碗粥就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方言知道她没吃早膳,午餐食一小碗粥怕她饿不过,所以早就做了准备。 她从食盒里面又给她端了一碗粥,还搭配了一小笼蒸饺,一叠笋干炒肉丝。 粥是清淡的没有油水,而蒸饺,笋丝炒肉都是荤素搭配的,赏心悦目。笋子和肉切得细长条,入口又甘又嫩,爽口又不油腻。 承安也喜欢捣鼓美食,她的水平甚至可以做美食鉴赏了。今日的食物的搭配,口味,她都很满意的。 太子安排个奴婢都这般出色,可见太子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 这样一想,她的心漏拍了一下。这样说来,如果当时她选择的是丽妃或者其他的人,那么方言就可能趁她还不能左右皇上的时候除掉她,那么必定是越早越好。 她庆幸上次是选择站在太子这边,否则焉有命在。 她又再次看了方言一眼,想当初虽然对她的言行有所提防,却从未防范过性命安危。想起这些,就有些后怕,如果别人存心要你的命,那么日日夜夜多的是机会,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投毒嫁祸他人。 “怎么不吃了,姑娘可是吃饱了?” 方言见她突然不吃了,而且她感觉姑娘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看得她心没来由的发毛。 “饿过头了,一下子吃得太快,撑着了,胃不闷闷地不舒服。”承安右手顺着腹胸,脸色恹恹。 “姑娘等胃痛舒缓了,我们就出去走走消化消化。今日华妃娘娘头疾犯了,宫中的太医平庸不能解忧。太子殿下素来孝顺娘娘,特意寻了民间高人大夫入宫为娘娘请脉。” 她扶着承安倚靠在贵妃软榻上,又拿了个枕头塞在承安背后,倒了杯热水给她。 “算算时间,大夫应该入宫了。姑娘平日里身体孱弱,恰巧今日胃有不适,不如也请那民间大夫瞧瞧。虽说宫中有太医,可毕竟看诊的病人病种有限,俗话高手在民间呢。” “恩!这话有道理。高人都有自己的秉性,不愿意入宫为仕束缚者大有人在。”承安认同地点点头。 “那姑娘的意思是上华妃娘娘哪里瞧瞧?”方言观察着她的脸色,请示的问道。 “这会胃喝了热水舒服多了,整个出去散散步。上次在御花园华妃娘娘为我解围,我还未曾去道谢。今日瞧病是假,道谢是真。” 承安从榻上起身,重新梳洗一番。 她从柜子里挑了一件珊瑚红的宫锦钿花彩蝶锦衣上衫,上杉的领口处镶着一圈晶莹皎洁地黄豆般大的珍珠,下装则挑了条月白色的百摺罗裙。 方言伺候她换上后,承安总觉得珊瑚红色过于艳丽了,虽然很美,很衬肤色,却有些招摇了。 于是她又在外面罩着一层米白色的薄丝蚕锦细纹罗纱,既降低了珊瑚红的存在感,又与月白的百褶裙相得益彰。 “好美呀!姑娘平时的衣服虽然有绿色粉色,但都是款式简单素净。这套既低调中又带着少许奢华,很适合姑娘的身份。”方言由衷的惊呼,确实是太美了,无论怎样的掩盖,都能让其他一切都黯然失色。 红颜祸水,这美不知道是福是祸,方言心中暗道。 “可以了,你带路出发。”承安理了理头发,再次照了一眼镜子。 方言这才发现她刚才走了神,忙道:“姑娘请随我走。” 出碧颜宫时,那些禁军统领又要跟上,以防发生上回的事件。 承安婉言拒绝了,禁军首领听她说是去华妃娘娘那里,又向他保证安分地去去就回,于是便随了她。 难道她对着他笑脸相迎,和声悦色,他不愿意破坏这种美好。 四十七章 愿得一人 起初承安走得很快,等到快至华清宫了,脚下的步子就越来越迈不开。 她的心有一丝紧张,一丝期许,一份踌躇。 期期艾艾一番才步入了宫门,进了内院,反倒紧绷绷的感觉消失了。心想横竖左右都要见,承安便硬着头皮索性快走几步进了正殿。 华妃娘娘在正厅笑容可掬的招待了她,寒暄几句客套话后,就直入了主题,让方言领着她进了了正北面的偏厅。 到了厅门口,承安示意方言退下,方言犹豫了一下方道:“姑娘,奴婢还是陪着您,方便您使唤,都是自己人呢!” 承安一下就听出了来意,她来监视她的。 特意说明了是自己人,那么阻拦是拦不掉了。 她正愁方言在的话,她腰如何向白公子传递求救的信息,踌躇之间她就被方言带进了屋。 屋内候着一个背对着承安的男子,端端看背影就觉得英挺非凡。 只是感觉和小白给他的外形有点出入,心道难道是今日换了衣着不穿白衣的缘故。 男子两手背在背后,身着靛蓝色的长袍,袖口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白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 未曾见得正面,就感觉他贵气天成,意气风发。 “你就是白公子?”鉴于方言在身旁,承安不敢流露亲切感,以免让她生疑。 男子闻言伟岸的肩膀明显一滞,随即转过身来道:“怕是让姑娘失望了,在下姓易,名文清,为东宫的江湖术士。” 易文清两臂合拢向前伸直,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抬起头来却盯着承安有些发怔,半响才回过神来,如沐春风般地笑道:“姑娘好面熟?” 承安低头福了福身,方言也跟着欠身,道:“易公子有礼。” 承安最开始闻言失望,后面一听是易文清,当即激动起来。 “是你!”她惊道。 “是我。”易文清缓步向她走来,引着她去屏风隔断的内层,疑惑道:“姑娘认识我?” 承安这才想起来,以前他认识的是丑陋的安娘,而不是今时今日的夏芷莹。 她意识在自己失态了!忙道:“芷莹未入宫前,曾听说过公子的美名,实在是如雷贯耳,一听到公子的名字就神情激动,让公子见笑了。” 说话间承安进入了屏风内,巧笑地落座在黄梨木做的别致的玫瑰椅上,易文清隔着茶几优雅地落座在了她的旁侧。 “此话怎说?在下很感兴趣。”易文清把医药箱放置于茶几上,脸上浓浓的笑意,声音低沉浑厚,很是好听。 “人称公子是人中龙凤,个中翘楚。相貌丰神俊朗,京城中适龄女子都对你一见倾心。争相想把闺女许配给你呢,只不过你眼高于顶,至今未婚。”承安笑道,言语间有几分打趣的意味。 承安忆起初次见面时,他的家仆青奴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场景,现在想起来还特别的有意思。不过想想他说的也是实情,这么优秀的男子,是个女子都会心动。 承安低头浅笑的模样,无声无息的映在了易文清的浩瀚的眼波中,星光熠熠,格外灿烂。 “在下不是眼高于顶,而是在等待一个比我比肩的女子。婚姻于在下而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他无比坚定的道。 承安觉得他的玩笑话说得似乎特别认真,隐隐中感觉这些话他是对着她说的,等她深究的探过去,他的目光却是一片坦诚,毫无躲闪。 她心道自己肯定是太过自恋了,生出了错觉。 她定了定神,赞道:“公子有此之志,大丈夫中少见。未来的夫人定然是有福之人,羡煞旁人。” 男子大多三妻四妾,如同她爹爹一心一意的男子世间少有,她这辈子要嫁也只会嫁心无二主的人。 抛开身份不说,易文清方方面面都很符合女子的择偶标准,父辈的择婿要求的。不像钟直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男人,心中装着他的乔儿妹妹,这边还攥着婚姻不放。 可恨又可气,不自觉间她的手绞着百褶裙,暗暗使力。 “在下竟然不知道坊间有此传闻,不知姑娘今日一见是否觉得与传闻相符?”易文清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生气,难道与他的传完有关? 承安没想道他有此一问。以她如今敏感的身份,他问这话似乎有些僭越了。 她润了润唇,有些局促的道:“自然相符,有过之而无不及。” 易文清听她的赞赏之言,心中一动。 其实他心中最想问的是——她待字闺中的时候是否也与其他女子一样对他有倾慕之心。 只是这话他问不出口,问出口了也只会让人觉得他为人轻浮。 “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你的身形,神情,气质都与我的一位朋友很是相似。如果不看姑娘的容颜,在下定然会认错人。”易文清细细打量她道,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时间最长。 承安先是默然,随后嫣然一笑,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哦。真有这样的人,倒真是想见上一见,问下我们五百年前是不是一家。”她打着马虎眼道。 易文清的目光被美人一笑黏住了,生生挪不开目光 。他沉溺在刹那的光滑中,只感觉心中豁亮,如同霁雾初开。 一旁的方言也看出了非同寻常,道:“公子,我家姑娘近日疲倦不喜好动,食欲不佳,近日膳后还发了胃痛,烦请先生仔细诊治,治疗好了必定重重有赏。” 她边说提着茶壶先给易文清斟茶。 易文清优雅的站起来,客气从她手上接过茶壶道:“此等小事怎劳姑娘效劳,还是在下替姑娘代劳。” 他接过茶壶,左手执起右手衣袖,先右手握住壶柄,先给承安冲了一杯,随后再给自己冲了一杯。 他只是简单的倒茶,只是他的动作一气呵成,高山流水,没有一点一滴落在杯岩与桌面上,不显山露水,就足矣显示他的茶艺非凡了。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在下喜爱茶道,一时技痒,姑娘见笑了。来,尝尝味道如何?” “荣幸之至。不知为何,我也觉得与公子似曾相识。”承安双手捧着茶,小脸埋在茶盏间,露出来的眼睛忽闪忽闪,含笑含俏,如同星星眨眼。 两人边喝茶边聊天,易文清只觉得时间飞快,不知不觉茶过三杯。该替她请病诊脉了。 他命方言取走桌上的茶具,说自己不喜诊脉的时候被打扰,让她侯在把偏厅的门外待侯。 方言退下后,他方道:“姑娘,你把手放在桌子上,让在下为你诊脉。” 承安只记相谈畅欢,只当叙旧,将正事都抛之脑后了。 易文清细细的切着脉,眉头紧蹙,气氛凝重。 切完左手,又换至右手。然后让承安伸出舌头,再一一问过饮食,起居等日常生活。 小时候她就容易生病,所以出生那年,三岁,五岁,八岁都是在长仙谷那里渡过的,也是在那里认识的醉书画。 从八岁那年后,身体就好了,也不需要再去长仙谷了,这次看他这么凝重的神情,承安被他也给弄得紧张了,她知道她来这里定然有什么可以威胁她的东西攒在对上手中的。软筋散以及五步列心掌的毒性,她都经历过,并不能把她怎样。难道他们又给她下了百毒散那种剧毒? 她担心地道:“怎样?” “情况不乐观。姑娘身体内好似不止一种毒素,以在下的能力尚难分辨清楚,不过,也有缓解之法,可帮助恢复一二。”他的神情忧虑,眉间锁成一个川字。 “有这么严重吗?可有性命之忧。”承安疑惑道。 易文清看她难以置信的模样,实在不忍打击她,但是 不这样说,他又担心她不爱惜身体,不拿他的当回事。 他沉吟了一下道:“服了在下的药物后,暂无性命之忧。但是得寻找解决之法,方能脱困。否则后果在下也不能预料。” 他从药箱中拿出一个一寸高的小玉瓶,“这是出自于长仙谷的仙松道人研制的百清丹,能解百毒,可是这瓶中只剩下三颗了,姑娘中毒日深,三颗远远不够。只可惜他已经驾鹤归西,此药也失传了。可惜啊!” “我中的毒中是否有百毒散这种毒药?”白清丹,白毒散,承安不自觉的将两者联系一起,如果真中了百毒散,听名字感觉会有效。 “姑娘的身体内的毒是由几种混合夹杂而成,毒性也发生了质的变化,形成了一种新的毒,此种情况实属罕见。倘若仙松道人在世,或许可解。” “他的徒弟逍遥子,没有得他的衣钵吗?”承安疑惑的问。 “你知道逍遥子?”易文清好奇地道。 “曾经听一个江湖朋友说过。” “逍遥子前辈医术毒术均高超,其技尽其师的真传。只可惜他中年就隐居在了长仙谷,外人不得入内。而且传闻这白清丹的秘方由于他与师弟争夺而被毁,而他师弟又失踪多年,百清丹因此成为了绝品。”他幽幽叹道。 “世间仅有的三颗,你给了我?可我没有什么名贵的东西给你。”承安诧异,不敢相信她居然有这等运气与际遇。 同时也对她病情的严重性有所怀疑,怎么她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有这么严重,需要用到这种决顶又绝品的珍药。 “既然我感觉姑娘像我一个旧人,姑娘又觉得我与你似曾相识,你我投缘,我早已把你当成我的”,他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朋友。朋友有难,当两肋插刀。他日若我有难,姑娘也当如此。” 他如此坦诚,把她当朋友,可是她却隐瞒了他,不够朋友,承安心头不是滋味。可是当下的情况,也不便把话说开。 “可是,你都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就” 他打断她的话,道:“有些人只一面,就能成为莫逆之交。今日我这般做,也是为了让姑娘欠我一个人情。身外之物有价,而人情无价。姑娘只管收好便是。” 他带着他温润的余温的玉瓶,强塞在了她的手中,帮她合拢手指。 “那好。”他还是一如上次一样吗,如此盛情,让她委实无从拒绝。可是她记得她以前,不想要的硬塞给她也不会要,从来不受人情所累。怎么到了江湖之中,她就变了呢! 他提笔在纸笺上写下两副方子,字迹工整清晰,生怕遗漏了什么,再三复核,才交给她。 “一副泡澡,一副口服。泡澡一日一次,口服一日两次。” 他交代完,不放心的又招来方言,亲自把熬药的方法,火候,药量等做了一一的叮嘱说明,并且对承安的饮食作息做了安排。 承安不知道要说什么感谢的话来表达她的感谢,干脆就什么也没说,虽然不知道他诊断的病情是否有误,冲着这份情谊,她都希望哪天他能用得上她的人情。 晌午过后来的华清宫,转眼间就到了日沉的时候。 华妃娘娘看他们还未出偏厅,打发了下人来询问情况。 易文清也不好再耽搁时间,便与承安一同见了华妃娘娘后先行告辞离开,而华妃则留了承安在她宫中晚膳。 方言请示了承安,她拿了药方去太医院抓药,再回碧颜宫给她准备药浴。 承安应允了。 四十八章 不眠之夜 青奴等了个多时辰,吩咐下人把饭菜热了又热。公子今日见的是大人物,公子如此看重,做下人的只有伺候的方面下些功夫! 公子绳繮一撒,长腿一蹬,下马。 青奴迎过去想问公子吃饭了没,刚开口,人就带起一阵风地从他身边走开了。青奴微张的嘴巴无力的把剩下的话含在了口中,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今天的气氛特殊,从宫中回来公子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屋内烛火通明,却一点声音都没。青奴把耳朵贴在门沿上,细细听着,微微有些响动,好似翻书的声音。 打更的更夫敲过亥时,青奴心想这个时辰,甭管吃没吃过晚膳肚子应该都饿了。 他吩咐厨房下了一碗木耳银丝汤面,敲了敲门半晌没有动静,深吸一口气,只得硬着头皮闯进去。 猝不及防里面的人突然开门出来,易文清反应迅速的避开了,他就没有这么好身手,惊得热气滚滚的面全塞在心口了。 “进来怎么不敲门?” “我……”,不待青奴的话说完,易文清急匆匆地又走了。 “天地良心,我敲门……”,他小声嘀咕,不对,这么晚了还出去?马上要肖禁了。他慢半拍的追在其后喊:“公子去哪?” 也不知道公子听没听到他的呼喊,他一路追面条一路的往下掉。才跑到马厩的院门口,公子驾着马正朝着他撒蹄飞池而来。 失魂之际,一马鞭把他一卷一杨,抛到了旁边的稻草堆中。 “回去!”公子威严的声音顺着后澈的风洒在他的耳中,收回了被吓跑的三魂七魄。 连连惊吓两次,首次是要魂,这次简直是要命。今晚够呛,他再没心思去操心公子去哪了?腿软得只能慢慢的爬出草堆。 四十九章 嫣然一笑 承安这一觉睡得十分舒坦,似乎要把前半宿的觉全部补回来。 何娟已经在寝室与客堂徘徊多时,要不是方言拉着她早就闯进去了。 对于方言在她志得意满之时,悄无声息的重拾了主子的信任,她心中早已生不满。然,既成了事实,那么方言的建议她还是得听的。 “巳时了,难不成你还拦着,诚心让别人编排笑话姑娘。主子对你这么好,你安得啥心?” 何娟劈头盖脸的一顿发泄,她本来就对方言有气,今日又踩着尾巴了,可不得借题发挥。 “姑娘平时起得早,都不需要叫唤。难得睡得如此舒坦,宴会还有时间,洗漱换装再过去两个时辰虽然有点赶,也不是来不及的。” 方言和颜悦色的,笑着从何娟手上去接洗漱盆与毛巾。 何娟一团力气好似打在了软和的面团上,全无作用。 “两个时辰?你说笑啊,今日是华妃娘娘主持的宫中家宴,华妃娘娘几度示好咱们姑娘,可不得给几分面子。今日只要有了头衔的宫妃都有资格参加,姑娘得早早的梳洗打扮,博得头筹,让那群人见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国色天气。” 她何娟也能扬眉吐气,跟着扶摇直上。“再说去得迟了,那些人碎嘴又得说姑娘侍宠而娇不把她们放在眼中了。” 方言依旧笑笑!这话倒是不假。争宠嘛,姑娘是压根没这心思,皇帝不急太监急有什么用! 何娟说话间手却暗暗使力不肯撒手,两人拉锯了僵持了几秒,方言便放弃了。 结果一松手,何娟一个趔趄后退两步靠着门才勉强稳住身形,水花淌淌地溅到精心准备的衣服上了,水盆里仅剩下的半盆水还在盆里打着秋千。 “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见不得我伺候主子。”何娟手指着方言跳脚怒骂。 承安的绣眉微蹙,眼睛微闭,迷迷糊糊道:“嚷嚷什么,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还让不让人睡觉。” 本来是一句生气的话,但是由于她半睡半清醒的状态,声音不大,含糊不清,听着像呓语。 何娟见姑娘醒了,忙跑到屋内哭哭啼啼的跪在床边,“姑娘,您看屋内亮堂,现在是巳时,外头太阳都上三竿了。今日还要去赴中秋佳宴,还是让奴婢来伺候姑娘更衣梳洗。以免误了佳时。” 说完她匍匐地上磕头,俨然朝堂上谏臣忠臣般语重心长。,痛心疾首。 “中秋家宴?”承安一个激灵,迷迷糊糊的意识快速的苏醒,惊叫一声:“今天是中秋节?” 她猛地一坐起,环顾了一下四周。头顶是幔帐,身上还穿着就寝用的中衣。确实是睡得不知时日了。 何娟见姑娘的反应,立马起身,破涕而笑道:“姑娘天天念叨着中秋节,怎么睡一觉就给忘记了。奴婢已经为姑娘挑好参加家宴的衣服了,这就伺候姑娘更衣。” “家宴不是晚上吗?”承安掀开了被子,跳下床穿鞋。 “皇上说年年都安排在晚上,无非就是吃饭看歌舞,腻了。今年中宫之权交给了华妃,希望换个花样,所以晚宴就变成了就改午宴了。” 何娟耐着心解释,这话明明就知会过姑娘的,何娟心中轻叹一声,姑娘在这上头没用过一点心思。 “这样啊。”承安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不咸不淡。 刚穿好鞋走动两步,方言就领着另外一名小宫女进来伺候洗漱。 洗漱完毕,就准备更新。 承安对何娟安排的衣服不满意,何娟只得把备用的两套拿来供选。 在宴席上一般的宫妃都会准备两套衣裳,一套出席的时候穿,一套饭后应酬穿的。有些人为了讨喜,还会准备一套表演的服装,以如今姑娘的宠爱,多备几套无妨。 何娟准备的几套,承安都一脸嫌弃的摇头。实在信不过何娟的眼观,老气横秋,富丽堂皇,她可还是豆蔻年纪,怎么能妇人打扮。 最后只得她亲自出马,她从来不知道她有个这么大的房间是专门来盛放服装首饰鞋袜的。在打量的一堆衣服里面,一套桑蚕丝织就的飘逸的长裙浓浓的吸引着她的目光。 本来她只想挑一件行动方便的,奈何看到这件了就挪不动步子。 光滑细腻的手感,薄如蝉翼的质感,拿在手中仿若无物般轻盈飘逸。 这次她们二人没有争执,一致认为喜庆的日子不宜穿素白的衣服,不吉利。 承安置不理会,拿起素袍绕到屏风后面自我更衣,她俩要跟着,都被她一个眼神给逼退了。 方言和何娟只得在外头候着,希望到时候能寻个瑕疵劝说姑娘另行选择。 从屏风里走出来的女子,一袭白衣胜雪,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 好似从缥缈的天宫下凡的九天玄仙,犹似身在烟波雾霭中,她的美出尘脱俗,犹如风动梨花,让人可望而不可即。 完美无暇,简直是量身而裁的,根本挑不到半分不好!两人对视一眼,除了颜色不适合外,寻不到什么理由。 鉴于之前的表现,梳妆打扮也不烦她们动手,承安将三千青丝挽了个流云发髻,仅用根朴素的朱钗固定,下面垂着一根白色的发带,未端随意的洒在后背,两缕青丝柔顺地垂直胸前,仙气十足。 略施薄黛,唇不点而珠,唯一的饰物就只挑选了一副长长的小巧的珍珠耳坠垂于肩颈,风吹而动。 “好了!”承安放下手中的首饰盒,满意的看着铜镜中的美人。 她转身款步移动,嫣然一笑道:“楞着干嘛,不是说要去赴午宴?” 美则美矣,只是白衣仙女多了几分清冷孤高,如今回眸一笑,染了几分凡尘,恰如寒冰解冻,穿暖花开。把她两人看呆了。 承安水灵的眼睛挪到何娟的身上又看了一眼方言,视线再次回到何娟身上,揶揄道:“今日午宴,万众瞩目非你莫属!” 何娟不明就理,方言扯了下她衣服,何娟羞愧地脸红,诺诺道:“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换衣服!” 她撒腿快跑,全然不顾规矩,生怕她们不等她。 她心里头欢快,这么大的场合肯带她去,表明姑娘心里还是看重她的。样样不讨喜,本来还以为自己没戏了。她打定主义,她从今日起就把姑娘当成自己真正的主子! 承安一盏热茶还捧在手中,何娟就换好衣服出现在跟前了。胸口起伏,气喘吁吁。 “姑娘,奴婢听说其他的宫妃一时辰之前就相约出发了。我们赶快!” 何娟看了姑娘手中热气腾腾的茶,剜了方言一眼,心道火烧眉毛了,还给姑娘泡茶,存心添乱不是! 怪不得她处处不如方言讨喜,原来是她处处顺从着姑娘的意思。她心中顿觉委曲,急匆匆的换衣服还顺带勘探敌情,面呈姑娘。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忠贞柬臣,方言是奸诈卑鄙的佞臣。 奈何姑娘亲小人远君子。 “不急,等我喝完这杯茶!”承安慢条斯理的呷着茶,抬头不急不慢的道。 何娟不好发作,脸上的颜色不好看,心里恨不得夺了茶杯,一杯热水泼在方言脸上才解气! 第五十章 择主而坐 一路上小太监抬着软轿鱼贯而入的通往长乐宫,拥挤的宫道上有顶肩舆格外打眼。 肩舆上坐着位衣着艳丽的女子,因为隔得远又是背对着,看不清楚模样。 看其他各宫的派头,何娟懊悔自己没多思虑一筹,给姑娘也准备顶轿子。一来可以彰显身份,二是免得抛头露面。 “这些都是去参加午宴的?”承安看着排成长龙的队伍,侧头问左侧的方言。 “是,今日是家宴也是国宴。除了内宫,宫外的大臣、皇亲贵胄、适龄的公子小姐都会入宫参加呢。”方言的话点到为止,以姑娘的聪明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怎么都是坐轿子?”承安自小生活在白沙洲,虽说进宫快半月,依旧不熟悉宫规。 “宫外的大人们进宫要先过宫门,过了宫门就需要换成软轿了,或者是步行进宫。大慈宫这么大,自然是乘软轿来得方便些。”何娟抢先方言一步回答。 承安似是不经意的打量了一下这些轿子,探过帘子看到有些轿子里面不止坐一个人,有些是、携着家眷,有些则是带贴身仆人。 “大慈不是前朝的国号?”承安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便脱口问道。 惠清王既然灭了大慈,改了国号为了圣朝,改都城为圣京,这宫殿的却还保持着旧名。 何娟不知道为何有此一问,取的名字而已。就好比她叫何娟,父母取的,进宫后没有人给她赐名,所以她还叫何娟,哪里有什么为什么。 方言却懂她的意思,小声戏言笑道:“这个估计得问先惠清王才能得知了。” 承安听了没再说话,闷声继续只赶路,顺便用观察宫道宫墙。 突然前面的轿子都塞起来,轿子里的人不时有人骂骂咧咧的探出头来,一见是前面的那顶肩舆停滞不前,才导致宫道被堵得水泄不通。一个个的从老子变成龟孙子似的,闭口不言了。 承安看着他们甚觉得滑稽,看来坐肩舆的女子身份地位不低。 路这么宽,不够两顶轿子平行过,但是过人是足够宽敞了。 何娟之前还想着乘轿,现在看这情形又庆幸是走路过来的。 不多时就走到了离肩舆相差大约十米的位置,这时肩舆缓缓的落下地来。 承安心道,难道肩舆上的人是刻意等她?她有什么值得别人等的? 她再一看绯红的衣服,心中已经有数了。 等到走至近身时,太监公公已经扶着美人的玉手下撵。 “妹妹,今日仙袂飘飘,清丽无双。” 美人转过身来,边说就边用涂着朱红的丹寇玉手去扯承安的衣裳,说话语气无比的亲昵,整的和亲妹妹一般。 “芷莹给丽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承安欠身行礼,巧妙的避免与她的亲密接触。 “妹妹今日倒是规矩起来。”丽妃佯嗔,脸色依旧笑意盎然。 丽妃今日一身红装,娇艳明媚,艳而不俗,这是承安见过最适合穿红衣的女子。 “素日是芷莹不懂规矩,娘娘见笑了。”承安语气恭敬疏离,似是不愿多谈。 丽妃也不恼,向身侧太监一点头,公公立马一挥手,肩舆就空置的往前,后面的软轿也跟着徐徐动起来了。 “坐得我腰都酸了,以后还是得多走走路,锻炼锻炼身体。”她轻打着腰笑道。 承安只顾走路,丽妃尽量挨着她的步伐节凑,一面说话,一面要顾着与她保持着一致。 “雍王殿下怎么没和娘娘一同前往?”承安不想听那些姐姐妹妹的话,无奈中找到了个话题。 “征儿深得皇上重视,自当勤勉好学。今早去国子监早读了,还和我说会自行过来,不打发我去接呢。这孩子,说不定这会已经到了。”丽妃说起儿子来眉眼都是疼爱,舐犊之情溢于言表,完全没有素日的泼辣劲儿。 丽妃见芷莹自行展开了这个话题,正好提到点子上了,便开始了一番试探。从太子提到诸位皇子,再谈个皇子的学问,品行,封地封号,家族等话题,最后还问她对诸皇子的看法等等。 承安之乎者也一通太极打了,应付一阵,只觉得头都大了,心中叫苦连跌。心叹这是作死的节凑,生生的挖个坑,自己跳进去,然后把自个给埋了。 何娟跟在身后照看裙摆,见丽妃屈尊降贵的与姑娘说话,剃头挑子一头热,姑娘都不爱搭理,得罪了丽妃这可如何得了。心里为她干着急一把,沁了一手的冷汗。 奈何主子间谈话,哪有下人置喙插画的道理。 承安在来路上就听何娟说今年不同往日,对妃品以下的品阶位置不做安排,可以随意落座。她打定主到时候就挑一个最靠边角不显眼的位置,把自己淹没在人山人海中。 好不容易撑到了长乐宫,承安长吁了口气。 刚迈出腿向边角的犄角旮旯里去,就听见丽妃道:“妹妹与我一同过来,自然是与姐姐一同观宴。” 承安受了她一路,发誓是不能再待一块了,她冷声拒绝道:“谢娘娘抬爱,芷莹有自知之明,娘娘身侧的位置自然有比芷莹身份更加合适的人选的。” 她话刚出口,立马想起万一丽妃娘娘误解她是抱怨自己没有位分,就弄巧成拙了。连忙解释道:“其实今日已经挑好了位置了,芷莹让娘娘费心了。” “挑好位置了?你与我一同进来的,谁帮你安排的?”丽妃声调提高了八度,完全不在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点的性子承安倒是有点欣赏,真性情。 真头疼,撒了一个谎,就要编织另外一个去圆,她抚扶着头道:“是,是” “是本宫安排的。”华妃不知什么时候从主座上下来了,正款步朝她走来。 承安心道这下想不引起注意都难了,后宫两大掌权者都聚在这里。 “哦。安排在哪里?”丽妃高挑的眉毛上扬,拧着方帕的尖锐的丹蔻骤然聚拢,凌厉的逼问道。 “本宫的右侧是丽妃妹妹你,芷莹的位置自然是安排在皇上的左侧了。”华妃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蔑笑着看着丽妃。 “怎么,你有异议?”语气一挑,笑容一收。 承安一听,这真是太看得起她了。直接安排在皇帝老儿身边的位置,她这饭还怎么吃。不得那些姐姐妹妹的眼光戳得焚烧干净! 她现在心里盼着她们二人争执的更凶,彻底把此事搅黄了就好,有种点烟放火,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 “哈哈,华妃今年初次主掌佳宴,好不威风啊。好个不做安排,随意落座。”丽妃大笑,绯红的衣裙因笑得剧烈而瑟瑟抖动。 她的旁侧又站着个出身脱俗,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女子,一下子吸掉了所有人的目光。 “放肆,今日佳宴也是国宴,成何体统。”华妃平时细雨柔声只觉得和蔼,一声低喝,威严十足,倒是把丽妃的笑声给僵在脸色了,笑比哭还难看。 华妃趁热打铁,唇附在丽妃耳朵边上,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满朝大臣,你就是不顾及你的脸面,也要替雍王想想。” 别人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承安却听得一清二楚,她看见丽妃后背明显的一怔,脸色铁青,嘴唇都失去了艳色。 “姐姐如此安排自然是好,但是姐姐也得问问芷莹自己的意见是不?”丽妃紧握的方帕松开了一些,露出皱巴巴的褶子。 她的话声很大,周围的人都得清楚。她满意的看着效果,客气的对华妃道:“姐姐,你说呢?” 承安正打算溜走,就听到又提到了她的名字,迈出去的一只腿只好缩回,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芷莹,你对于这个位置可有异议?”华妃脸色一团和气,眼神却没有一点征求她意见的意思。 承安心道这明摆着就是逼自己站队啊,站哪边都得罪人。 虽然东宫易文清来帮忙了,可是她答应的条件是中秋节之前要见到醉书画,既然他们没用达成她的要求,那就怪不得她立场不明了。 至少能让她在这之前少为自己竖个敌人。 “两位娘娘切不要因为芷莹伤了姐妹的情分,承安自有去处。张美人是我的远亲,我们一早就约好了坐一起叙叙旧的。”承安人蓄无害的笑着,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 她这话骗骗张美人可以,想蒙骗老谋深算的她们难。 张美人求见多次都拒之门外,今日就坐一起叙旧,鬼才相信。 华妃丽妃都不点破,两人心知今日是没有个结果了,点破了还是她们二人相争罢了。 “太子殿下驾到!”一声尖细的声音想打破僵局。丽妃暗暗叫糟。 然而太子只是过来给华妃请安,朝丽妃行了个揖礼,未做停留就去席上落座了。 太子走后,跟在承安背后的方言上前一步,细心地帮她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衣袖,理了理拽地的裙摆,生怕她不小心踩着了摔倒。 承安心神领会,伸长脖子四眼遥望几下,满眼失望的道:“人山人海的,都不知道张美人姐姐在哪儿?” 华妃见她态度突然转变,心想还有机会,再次抛下橄榄枝。“既然妹妹暂时没有找到张美人,不如就听从姐姐的安排可否?” “芷莹这厢谢过华妃娘娘了。”她温婉的再次行了一礼。 这次她提都没提一句丽妃,选择已经做出了,就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到时候碗碎锅破就真的两边都得罪了。 六十三章 美酒佳肴 两名约莫中年的男子一前一后踏着朱漆的木楼梯大步流星而上,在望江楼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里就是个这么神奇的地方,哪怕来人是奇装异服,或是衣衫褴褛大家也见怪不怪。望江楼本就是三教九流聚集的繁华之地,不管你是江湖客,还是达官显贵或者平头百姓,既然你要来这里就得明白这里的规矩——不排斥任何一个人。所以任何一个人出入这里也就不足为奇。 “这就是你说的适合说话的地?”承安步入二楼,瞥眼看了下嘈杂的人群,最后把不解的目光投向醉书画,眼神就写着怀疑。 醉书画只是笑了笑,引着她到一处客人刚离席的桌子坐下。 桌子上残羹剩饭凌乱一片,承安落座的身子离得远远的。 醉书画伸过手来殷勤的收拾她面前的碗筷,拾掇到一块。经过他的手整理,果然清爽了许多。 承安身子前倾了些,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个女孩子家的怎好劳烦一个男子动手,她心虚的嚷了一声:“小二,收拾碗筷。” 情急之中喊出的,虽然不是女声,却有点娘娘腔的意味。她赶忙抬手掩嘴,动作做到一半,又发觉掩嘴动作也不对,手就这么不尴不尬抬着,停顿了一下才放下。 醉书画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早就笑开了。“你第一次来这里,一定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她刚来圣京的时候就听说过喝茶一定要到听雨轩,喝酒一定要来望江楼,否则白来一趟。 听雨轩毕竟小众了些,名声还不如望江楼的显盛。与她而言,反正雅俗共赏,之前还念叨没来过望江楼,今天就这么来了。 这茶她是喝过了,还不奈。这酒吗?能有如此盛名,想必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看醉书画轻车熟路的模样,可见他没少来这里。 他以前的品味高雅,连东西都是摆放得井然有序,整洁有度,现在嘛,不知道怎样了!换成以前的他这种桌子肯定不会坐。 可他常常一袭白衣,一尘不染,应该还是非常的讲究的。 她想着想着思绪早已经偏离得很远很远,甚至记忆穿梭到了稚年时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点拔不出来了。 醉书画用竹节般的手指轻扣桌面,心道自己说话这么没魅力,该死的,当着他的面她竟然走神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温润的性子,却忍不住问出口,他想知道她的脑袋瓜里此刻装的都是些什么。 恍然间回过神来,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桌子已经被店小二收拾的干干净净了。 “想到了你………” 他人就在身边,居然眼里没有他,还走神了,这借口有点蹩脚。 谁知她顿了下接着道:“在长仙谷的时候。” 这下他哭笑不得了,话才听一半就胡乱揣测了,明明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没有这么沉不住气。 “对了,你刚才说这里有规矩来的,是什么?”她的思绪很跳跃,直接从上个话题又绕回来了。 “你看下来往的人觉得有什么特点?”他先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再给自己洒上。“先润润喉。” 一路风尘,口干舌燥,正好来杯茶。 她仰头一口干掉,捧着空杯置于下颌,看着人群的走动不假思索道:“三教九流,富商官贾,贩夫走卒都有。” “恩!那有没有觉得奇怪的?”他伸手拿下她的杯子,又给她倒了杯递过去。 一杯不解渴,她又闷口喝了一杯。偏头想了一下,“一般的酒楼都有特定的人群,高中低三档明显。可这儿显然三个阶层都有。这都不足为奇,奇就奇在要把这三个层次的人经营得如此和谐,生意红火,这点非常的难,而望江楼不但做到了,还非常成功。” 她不由的打量下了人流,这里就没有空桌子的时候,这边刚走那边就有人候着。现在还没到晚膳的最佳时候,人潮就如此繁盛,可见一斑。 此时西边靠窗临河的位置刚腾出来,就有两波人争相抢坐。 双方都是江湖人士,本以为会有一翻打斗,哪知小二说了一声,“靠窗的位置是哪个先预定的,就哪个做,这是我们望江楼的规矩。既然二位都没有预定,就烦请二位给个薄面,让给已经预定了客人。二位可以随我柜台预约下一席位置。” 那两拨人闻言也没起什么争执,客气陪着笑脸:“在下孤陋寡闻,竟然不知道临窗位置是要事先预定的。失礼失礼!”说完服服帖帖的跟着小二走了。 这一幕承安看了暗暗称奇,越来越好奇望江楼的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了。脱口道:“不知掌柜的在不在这里,若在这里的话得见上一见瞧瞧长啥样。” “有什么好看得,肯定不如我英俊潇洒!” “这么说,你见过了?” “没有。” “没有怎么这么肯定。”她鄙夷了一眼,又不得不承认比他样貌出色的人本来就是极其罕见的。 说话间,小二就上菜了。 最先是四道小菜,茶盏盖大小的碟子,每个碟子上面都有一个金色圆环,菜就整整齐齐的码在上面。周边光洁的瓷面边上绽开隐隐的青花。十分的考究,既有艺术气息,又非常的吸引食欲。 接着就是一道汤,美其名约“云海行舟”。 刚出锅的汤清香四溢,闻香知味,这道菜味道必然不凡。 再一看这菜色,汤熬得乳白浓稠,上面飘着几片弯弯翘起两头的新鲜生菜叶子,鲜嫩欲滴。看着就有食欲,承安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宴席上哪里能吃到什么东西,又一路奔波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现在也快到了晚饭的点了,是真的饿了。 “我要开吃了。”她知会了一声,不待他帮忙,火急火燎的给自己白瓷碗中乘了一碗,一点也不扭捏做作。 初秋的天汽,气温还很热,汤凉得慢。 她用同色的瓷羹舀了一勺,吹了两下就往口中送,眉头微微皱起,喝了一勺后就停了羹具。 醉书画忙从自己的碗中舀了一小勺,细细的喝了一口,举手投足相当的优雅。 口味明明不错,他又再喝了一口才道:“不好喝吗?” “呃……浓香软糯,清滑爽口。大骨汤浓而不腻,鲜美甘润,芋泥绵软细腻,尺舌生香…” 她才喝一口,说起美食来就是如数家珍,这点还是如以前一样。 “那怎么还不食,不是早就饿了。”他关切地道。 “太烫了,放着先凉一凉。”这次她略微有点不好意思,脸色红黄隐隐,明润含蓄,情绪上还有点娇俏的小女儿家心态。 可就是这样的她,也觉得怎么都不够。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概就是如此。 小二又接连的上了几道菜,分别是:美女簪花——黄花菜焖全菇;梅花烙雪——七片莲藕孔眼灌入粳米蒸熟再切五片胡萝卜刻成梅花形;花好月圆——牛肉滑蛋;绝代双骄——红辣椒与小米椒蒸的双色鱼头;过江之卿——粉皮顿排骨;成竹在胸——笋丝炒猪脯;洪福齐天——蟹黄烧豆腐;丝丝入扣——蒜爆金针菇。 “怎么点这么多?两人吃不完。”嘴上这般说着,可她却先夹起一片莲藕吃起来。粳米糯而弹,一块吃下去肚子便不觉的那么饿了。 碗里的烫也不烫了,她先夹了一艘“小舟”送入口中,咬起来嘎嘣嘎嘣的清脆的咀嚼之声想起,听着就很有食欲,叶子甜而嫩,分明就只是出锅之时丢入热汤中,吃起来还脆生生的。 咕噜咕噜的喝完了一碗汤,嘴角两侧的胡须上黏上了芙蓉露,横着手就擦了一把嘴巴,却有了几分男子的豪迈之相。 一碗喝完了,见醉书画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你说要来这的,点了一桌子菜怎么又不吃了?”承安说话的间隙又夹了一块鸡蛋。 醉书画却在这间隙给一连给她夹了两夹菜,第一夹是眼睛下面的那块最软最嫩的肉,第二夹是鱼鳔。他记得小时候她爱吃鱼头,而且总是先下手吃这两样,在吃肉。楚州长宠着他,师父把她做客人的供着,每次吃鱼头都是让她先动手的。 “看你吃饭是件有意思的事情,要不要加碗米饭。”他询问。 “必须的,吃你的饭。”她伸手把他的脸推开,就像小时候一样打闹嬉戏。 一人添置了一碗饭,醉书画看她吃的香甜,他吃起来也津津有味,好长时间没有这么好的食欲了。 饭吃到一半,承安讶道:“不是说望江楼的酒是最有名的,怎么没有酒。” “客官酒来了,本店独家秘方酿制的琼甘,请二位公子品尝。”话刚落声,小二就适时的送过来了,好似感应了一般。 小二上了酒就要撤盆退下,醉书画叫住他,“好似我忘记了叫酒,这酒是” 小二弯着腰,脸上对着笑容:“客官好记心。您确实没点酒,这酒是我们望江楼赠送的。你二位是幸运之人呢,我们酒楼每段时间都会推出新菜品或者酒水送与客人品尝,二位若是吃得好,烦请为我们广而告之就是对我们的答谢。” “那是自然。”小二这样说,他也不推辞了。 他掀开了瓶塞,摇了一摇对光看了下颜色,复放倒鼻口前嗅了几下,这才往酒盏里面添酒。 “小馋虫,酒来了。”他呼唤一声,语气无比的亲昵。 这一会的功夫他就给她取了个绰号了,她只是今天饿了好不? 她翻了个白眼,豪气十足的倒头一口闷了。 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喝琼甘了,酒液在口腔里打转,淡淡的苦涩感没有上次强烈,可依旧不好喝。 只是相比上次之时吞咽的时候顺滑一些,多了一股清甜。酒已下肚,慢慢地能感受到从舌根升腾起的那股清风般的气息,滋润着鼻腔,人突然觉得无比的舒畅,有些轻飘。 她还记得上次为了引诱那前辈她可是花了一两银子买的琼甘,说是百年贡酒呢。她也喝过,可是怎么没有今日这般感觉。 难道之前买的是假的?不对不对,如果是假的,老前辈又岂会上钩。 或许是第一次品不出味,慢慢就适应的缘故。不然怎么会喝酒上瘾的说法呢? 说起那老前辈,真是一点都不靠谱。 明明答应去支援她的,结果连个人影都没有,差点害她被花无香五步裂心掌差点送了命。阴差阳错的倒是与醉书画重逢了。 “上次你怎么会出现在秋明殿?”想到这事,她便问他。 “应个朋友之托帮他个忙,哪知道要帮的人就是你。” 起初他还挺不愿意接这差事,被老不要脸的信天游一番软磨硬泡才答应了去,现在却是感慨他总算做了件好事。 六十四章 相逢不识 麻辣脆爽的蒜爆金针菇在她的口中发出卡兹卡兹的细微声响,一点都不觉得不雅,有节凑的律动,反而很动听。 金针菇本来就是那种难咀嚼难消化的菌类,吃起来不可避免会发出声响。红袖楼院中的姑娘们为了保持雅致,菜单中直接就剔除了这道菜。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得模样,娇嫩的嘴唇蘸了红油分外的娇艳,出奇的赏心悦目。 他脑海里自动浮现一个画面:一朵将开未开的娇艳的红蔷薇,瓣尖上微微颤动着一颗晶莹光泽的露珠待他采撷,他低着头闻着一阵芬芳,意乱情迷间就覆上了花瓣,吮吸了露珠,将它吃干抹尽。 “算那老头还有点良心。”她嘀咕着,手中放下筷子眼睛一亮,“这么说来你和那前辈很熟?” 承安殷殷地期待着回答,可醉书画心不在焉似乎根本没听到她说话,她便抬起筷子在他面前虚点几下。 醉书画如大梦初醒般的猛地回神,神志迅速清明。登时有种被人窥破了秘密似的做贼心虚,同时又鄙夷了一翻自己下流的思想,不知道脑海里净瞎想些什么。 手足无措见猛灌了一盏琼甘酒停顿了一下,稳了稳心神:“很熟谈不上,见过几面倒是有些交情,是个妙人,于我来说亦师亦友。” “看在他是你朋友得的份上,既然他也不算失约,我就不找他算账了。”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 “千万别看我面上,该怎么修理就怎么修理。我也挺烦他的。”他做了个苦恼不堪忍受的模样。 她讶异了一声,随即大笑开来,险些岔了气。看来能让他苦恼的人,正中“妙人”两字呀!那前辈确实有这潜质。 “有这么好笑?” 承安摇摇头,又点点头,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他翻掉鱼壳,拣了块又大又肥的鱼肉在浓郁的汤汁中打了个转,确保两面蘸得均匀后才夹到她的碗中。 这段饭才开始一会,他已经给她夹了几次菜了。看着碗中的鱼头肉,颇有些受宠若惊。 在长仙谷的时候,因为父亲的关系,逍遥子前面对她爱护有佳,又因着是谷主的贵客,谷里的人谁都对她礼让三分,客气讨好,可唯独他不知好歹。 她是谁?白沙洲一方霸主的楚问天的独生女儿,她对谁青睐有佳,那是他的福气,可有些人就是不把她给的福气当回事。 她吃个鱼头他都看不惯,教训她不懂得长幼尊卑,常常气得她跳脚。虽然如此,可她还是喜欢找他玩,谁让逍遥子前辈就这么一个徒儿呢。谁让她喜欢呢!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确实是霸道又刁难,还有些犯浑,常常害他受罚。这些也怪不得她,要怪就怪她老爹太宝贝她了。 “不是最爱吃鱼头,怎么傻愣着不动筷子,傻丫头。”他又给他挑了一块,温柔的眼神中满是暖意。 承安鼻子一酸,浓密的睫毛上蒙上了一层水雾。 “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我给你添菜。”他举手无措,担心哪里又惹毛了她。 毕竟菜过了自己的筷子再到她碗中不太洁净。再说他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罢了,只是她同年的一个玩伴,或许在她中心为她夹菜他还不够资格。 承安红着眼眶,缩了下鼻子,拨浪鼓的摇了摇头。 “难道人长大了,口味了变了?”他说话的时候刻意比划了一下她的身高的变化。 许是动作幅度过大,惹得她破涕为笑:“你当我还和小时候一般无赖啊!我现在可是长大了,懂礼节知进退了呢!” “还记着呢?”他忍不住想弹下她脸蛋,意识到现在的打扮与场地只好作罢,否则真要如此,只怕不足为奇的望江楼也会招来指指点点的目光了。 “那是想家了!” 他的声音细腻浑厚带着点点喑哑,落在承安的心中暖暖的。 “嗯!”她轻轻的低吟一声。 “前阵子师传书与我,才知道你离家出走了。我收到信后快马加鞭的去了趟河阳,在那边没有你的消息,只好又折返回了京城。” “我爹他……他还好吗?有没有很生我的气。”她小声的问,手指不自觉的紧扣。 “楚洲主前些日子一直在长仙谷作客,他很担心你。等我传信回去告知有你下落的时候,他却因为迟迟没有你的音讯已经离开三日了。师父打发了人去追,也不知道碰上了没有。” “那他有没有提到去哪里?”承安心急的追问。 “自是先去河阳寻你了。你呀,人虽然长大了也知礼了却还是任性。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的,你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楚洲主不知道多担心你。要不是有师父劝他放宽心,他哪有闲心在长仙谷作客那么久。”话说完他才觉得自己似乎又在说教她了,看她眉头紧锁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 承安像做错的孩子,沉默的低了头,吃饭的好心情全无。 这时候上了最后一道菜,是道甜点。 银耳莲子羹,还配了两杯冰镇陈皮酸梅饮子。小二不忘介绍说这是当下京城最流行的饮子,饭后吃能消食去油腻,可口又去暑,女人喝了还养颜。 “来,多吃点。才半个开月未见你,就瘦了一圈。现在有我陪着你,楚洲长知道了也会放心的。若是寻不到,我就陪你回白沙洲等。”他温和劝诫着。 承安应了一声,满怀心事,只是低着头象征性的吃了点甜汤,便放下了羹匙。 伸手拿了杯饮子,慢慢细细的喝起来,味道很纯正,是她喜欢得口感。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味蕾上绽开,人也跟着精神一振。 想不到当日在四方客栈随意而为,一下子就流传了大街小巷,居然久负盛名的望江楼也有了。 她失踪了这么久,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离开京城,呆子是不是回河阳去了? 她转念一想,以他的呆头呆脑,答应了她的事情,他是绝不会违背的。这点她还是相信自己不会判断错的。 也就是说他不会先行离开,还在京城等她?那八娘,华清华阳两兄弟呢,或许也在等她。 想到还有朋友在等她,心情也好了几分。 和醉书画两人又聊了一会,各自说了说分开的这几年的情况,两人相当有默契的,都小心地避开了为什么离家出口的话题。 承安想醉书画应该是知道她离家出口的缘由的,他刚刚还说陪她回白沙洲来着。 或许他还知道她曾说过要嫁给他的豪言。不知道他是愿意娶她呢,还是会拒绝她呢,她也保不齐。 这种事情总不好让姑娘家单刀匹马的问他:“喂!你愿不愿意娶我”,如果人家不愿意呢,那叫她的脸往哪搁。 没捅破窗户纸之前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先试探着。 毕竟爹爹没先去河阳而是直接去了长仙谷,而逍遥子说服了爹爹留在谷中作客,却传了书信给醉书画让他寻她。这其中大有两个老家伙不参合,年轻人的事情年轻人自己解决的意味! 聪明如他,会不懂个中理由吗?承安狐疑的瞥了他一眼,可他面色如常,心怀坦荡不似有假。 而她的这一眼,却让醉书画闻出了别样的气息,心下忐忑,身体蹦得紧直,连谈吐都越发的正经起来。 吃饱喝足了,人就有一急,——内急。 承安拒绝了他做向导,坚持自己去寻厕所。 穿过大厅,来到垂满绿色藤蔓回廊,回廊的那头又连着一个大厅,这边的人声比那边要鼎沸一些只不过看装修比她坐的这边要差一些。 她这才发现,望江楼居然如此之大。东边两座,西边两座,上下两层,楼顶还有观景台。站在回廊上能观看到四周的景象,这个设计真是巧思妙想。 西边的与皇宫一河之隔,装修也就雅致许多,而东边的临街,品味平凡一些。照这个设计,她应该不用穿到回廊就有厕所的,来了就来了,厕所就在尽头了,怎样方便就怎样解决。 西座的靠进门口的犄角旮旯里的那桌坐着两男两女。其中一个小伙子身板结实,浓眉大眼的坐立不安,时不时抬头张望人群,把视线投到门口。 朱乔儿瞧出了他的心不在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直哥哥,你在看什么?” 钟直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刚落座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小二”的音色有些出入,可那音调语气像极了安娘。 他情不自禁的就想起安娘来,她消失了那样久,像个迷一样充满神秘,又像风一样来去无踪。 可就是这样一个像雾又像风存在的人,他能感觉到她存在着,好像就在他周围。 埋头吃饭的宋芝芝听到朱乔儿说话也抬头瞧了下四周,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又看了一眼小叔子,确实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嘴巴就先一步蹦出来了:“直弟不是内急!坐在最里边不好挪,可憋着也不舒服不。” 她踹了下钟翼的座位,钟翼知趣的起身腾出空间来方便他出去。 钟直尴尬的解释了一句,又被宋芝芝给误解了:“是人都有三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钟翼也跟着劝说:“你嫂子是话糙礼不糙,外面还有两桌,侧一侧身就出去了。” 看兄嫂热情的架势,他解释不清了,这厕所不去也得去了。 也好,他在里面闷得心慌,出去换口气也好。 这里吃饭的人多,上厕所的也多,承安愣是等了半刻才轮到她,上完厕所一身轻松,慢悠悠的晃着步子沿原路返回。 走了几步发现走廊那头的那个背影好像呆子啊!她心道自己产生幻觉了,呆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嘛。 她揉了揉眼睛,真的是他,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她正要去河阳呢。现在天时人和都有了,只差到河阳了。 她快步向他走去,心中盘算着怎么捉弄他一下。 她来到钟直得身后,一把拍上他的肩膀,熟稔的称呼:“兄弟。” 钟直一直没注意身后有人,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肩他也没有被惊吓到,因为他在发愣。 他回过身来拱一拱手,礼貌的问道:“大哥,是你在叫我吗?” 承安指着自己,脸色诧异:“大哥?你叫我大哥。”她见到钟直,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这副中年人的模样,而不是青年的模样。 “是呀!大哥你找在下有什么事情?” “找个你个头。我问你,你认不认识我。”她突然说话提了一个音调,显然很生气。 他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想了一下一本正经道:“大哥好眼熟,想不起在哪见过。恕小弟眼拙,愿求大名,阁下是” 承安暗咒他狗屁文绉绉的,还之乎者也呢。好一段日子没见了,还是那德行。 不知为何,看他那模样,她就生气想骂。或许心中他曾是娘亲许诺的未来的相公,所以她不待见那愚笨的样。不甘娘亲看上如此平庸的人。 忍忍!很快就与你没关系了。解除婚约后各回各家,男婚女嫁互不干涉,以后估计都见不着了。这么一想着,她又念起他的好来,心情也平复了。 其实这也不怪钟直,自打他成为了屠恶冠军后,结实他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人一多起来,自然是难以每个与他接触过的都能记得识得,她把承安也当人众人中的一人了。 见她迟迟未说出名讳,心道或许这位兄台与他还有过一些接触,可他确实给忘得一干二净。他拍了下脑袋,暗想礼多人不怪,先行赔了一礼。 “直哥哥你在干嘛?”当她准备放他一马的时候,告诉她是安娘的时候,朱乔儿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乔妹,你怎么出来了。” “我吃完了,里面嘈杂出来就出来散散步,顺便顺便等你。你上完厕所了?” “嗯!”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如何解释,就默认了。 承安鄙夷的看着他,这男女厕所的入口是一个,只是中间的隔开了。 她之前一直等在门外,刚从那边出来,他就已经在走廊上了。而且看他的神情,摆明就是站很久了。 世道不古,呆子也学会撒谎了。再一看这女的,哟,还有几分姿势,又叫乔妹,莫不是就是他那青梅竹马的乔儿表妹。 她揶揄的打量着他的乔儿表妹,不错,还有几分姿色,配他还有余呢!怪不得呆子都被她调教得会撒谎了。 朱乔儿这才注意到直哥哥身边还有一名男子,此人眼睛一直在她身上打转,举止猥琐。虽样貌不错,却不像良善之辈,还是让直哥离他远点得好。 “这个时辰大哥大嫂也应该吃完了,我们快点回去,这顿饭说好了是你请的,回晚了大哥和嫂子就结账了。”朱乔儿柔声细语,润物无声。既不失了礼貌,又有了合情合理的理由。 钟直抱了一拳,道:“大哥,小弟还有些事情处理。你能否在此等候小弟一下,我去去就来。” 承安闷哼一声,没说等也没说不等。 朱乔儿怕他停留,拽了拽他的衣袖。钟直见她沉默,便当她是答应了。施了一礼,与朱乔儿一道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站在原地,抬头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直结了账,随着众人一起过来。此刻还哪有那位兄台的影子。 懵头懵恼,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 真是个怪人! 六十五章 见色轻友 看着他们你浓我浓的身影转入厅堂消失在她的视野,说不上多生气,却有一点点落寞。 “见色轻友的家伙,“直哥哥”一叫,姓什么都忘了。”她模仿着朱乔儿语气,自己都觉得嗲得腻人,浑身打了个哆嗦,双手交换存着袖管,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是谁?凭什么指挥她? 让她等在这就等在这,她偏不? 此时此刻,天时人和,只差去河阳了,很快就可以解除婚约了,成全了他们这对鸳鸯,自己落得一头轻松了。 她深吸一口气,舒展下肩颈。 她想好了,双方面解除婚约的话,爹爹也拿她没什么办法了,难不成还逼着钟直娶她。 再说了对方有意要取消婚约,那就等同于打爹爹的脸,以爹爹的性格来说没找他们钟家算账就不错了,哪里会把自己强塞给他,反而会觉得他们钟家辱没了他的女儿。 所以这毁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他有了他的表妹,而她也如愿的遇着了醉书画,一切都往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本应该是件很高兴的事情,可为什么不如预料的那般开心。 她自己分析,许是从来都是别人为着她转的,今日这坐冷板凳的待遇有点不甘罢了! 罢了罢了,不想这个了。 还是想想解除婚约后的事情,要这么快让醉书画去白沙洲提亲吗? 可醉书画那个人他常常出入烟花柳巷,与他交好的女子数不胜数,不说别人,就那在玉烟河一带的红袖院的落英姑娘与他可谓是红颜知己。 有关他两的佳话坊间早就传遍了,若说耳听不尽为实,那她亲眼所见清耳所闻那就绝对错不了。 船上的那不羁的风流韵事,还有那天晚上对她出言不逊,那腔调她都学不出来,怎么会那么厚脸皮。 如此的他,真的是她的良人吗?实在是与她想象中的相差甚远了。 她不确定了。 她年纪还不大,还没玩够了,还是先游历一番,考察考察他再说。 说了不想这些的,脑袋里偏偏塞满了这些,头大! 她朝着回去的方向边走边想。 等回了做席,哪里还有醉书画的人影,心道可能也上厕所去了,便干脆坐下来等。 她端起之前喝剩的陈皮酸梅,唇刚碰到碗边,小二就麻溜的一路小跑过来,神色紧张。 “客观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怕我跑了?”扫了兴致,她有些不悦了把到了嘴边的瓷杯搁在桌子上,语气有些讥诮。 “不是,不是。只是您前脚刚走,与你一起的公子就匆忙的走了,我喊住他结账结果他头也不理的走了。公子的身手,我怎么也追赶不上。”小二忙摆手解释,额头挥汗如雨。 “他不是去如厕?”承安诧异的问道。这要吃霸王餐,好歹也提前知会她,上次的事情他在她心中已经不合格,这次又要记上一记。 “不是。有位姑娘来找她,两人一起出的门。那姑娘长得花容月貌的,一看就是她相好的。”小二扯着袖子使劲的蹭着汗,心情忐忑:“既然那位公子离开了,二位是一起来的,这账就得记在公子的头上。” “什么姑娘?” “这边的客人中有认识的,唤……什么来着?”他想了一下:“想起来了,叫什么英姑娘。听说是哪个红楼的头牌。” “落英姑娘?”听小二的描述,她脑海中就蹦出这个名字。 “对,对,就是这个落英姑娘,没错。” 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一个个见色忘友,见异思迁的人。 小二见她翘着二郎腿,态度傲慢,加之他的友人不打招呼就跑了,俗话说人以类聚,说不定就是故意来白食的,得把她看紧点。 “公子这饭是吃完了还是没吃完,吃完了话就随我去柜台结账!” 她身无分文,怎么付款。 承安眉毛挑动几下,双手靠在胸前,隐隐透着一股不好接近的感觉。 小二的在她面前居然泄了底,心里有点七上八下。 可吃霸王餐真的可以吗? 听说在望江楼从来就没有吃霸王餐的人存在,这个是什么概念?这里黑白两道的人都有,却没有可以闹事的人出现,这代表这里根本就闹不了事情。 外面已经与花无香所在的秋明殿为敌了,现又与朝廷杠上了。没准天下山庄也在找她,她可不想再来个什么组织什么派系的。 她的小命珍贵的,说好的还没玩够,怎么能够不惜命呢。 她站起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 小二见她突然起身,笑得有点瘆人,还以为是要一翻打斗,迎招动作都摆好了。 “我怎么会吃霸王餐呢。只是我朋友他有事先行离开了,我的钱都在他那里呢!迟些他回来找我就会把钱垫上。” “不成。若是等在这里,我们还要派专人看你,万一他若是不来,岂不是损失更多。”小二收起手,重新把巾子搭在肩上。 承安暗骂了醉书画一顿,心里把他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她光顾着生气,都忘了醉书画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都不知道自个的祖宗是谁,她又上哪里找他的八代。 “你看这是给我娘子买的一支簪子,成色不错,拿来抵押饭钱应该足够了。”承安大气的从袖子中掏出,反正不是她的东西,送出去她肉都不会疼下。 小二并未伸手去接半路又缩回:“我们不是当铺,不会识货断价。倘若是贵重物品您要是就抵了一顿饭岂不可惜!”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究竟要怎样?爱要不要。”她本来就是一肚子火,好言好语的说话,人家还不赏脸。 好耐心磨完了,脾气就上头了。她强行把金钗塞到小二手中,转身就走。 “慢着!姑娘还请三思。” 一声浑厚沧桑的厉声自她身后破空传来,声到人到,声停人立。 一位约莫五十岁的长者赫然出现在她眼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听他吞吐的气息,声音,速度就可以断定这位功夫了得,望江楼果然卧虎藏龙。 她屏气凝神耳听八方,将四周的动静尽收眼底。 原来这里布满了暗哨,一举一动都尽置于眼皮底下,只要她轻举妄动,这些人就会现身。 这种地方果真是不能乱来的,还好她没有冲动。 该死的醉书画,什么地方不选,偏偏选了这。 对面就是皇宫,如今又招惹了这里,危机四伏,这个情境下亏他还有心思花前月下,撒手丢这么个烂摊子给她。 小二见来人,脸色明显的轻松不少。跑上前道:“平叔,这位公子没有逃账,只是身上没现钱,这是他给的金钗,您看看是否可以抵押饭钱。” 小二对这个平叔尊重有加,客气的拿出金钗,笑道:“我一跑堂的小二,没见过世面,不识真假。再说我们望江口从不收器件古玩,就是怕惹上官司麻烦。” “恩,思虑周全,不错不错。”平叔接过金钗,拇指与食指相捏,捻得金钗不停的转动,目光落在簪上若有所思。 小二得了平叔的夸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压不住的开心:“那依平叔要怎么处理。” 承安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了他们的顾虑,她拍着胸脯保证:“此物是来我购买来准备给我家娘子做诞辰礼物的,绝不可能是脏物。虽说样式简单秀气,可材料是真金白银,做工精细。抵押一顿饭那是绰绰有余的,说起来还是你们赚到了。” “这………”平叔脸色颇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下道:“望江楼以往从未有过先例,这事我也不能做主,还得请楼主定夺。” “你不是掌柜的?这里还有楼主?” “我是掌柜得不假,我只是替我们楼主管理的望江楼的,定规矩拍板的人可不是我。”他脸色和蔼了不少:“难得公子与夫人伉俪情深,若是悉心准备的诞辰礼物就换了顿饭,岂不是可惜。” “那你们的意思是”她可不相信他们会被所谓的夫妻情深所感,分文不收的让她出门。 平叔捋直了胡须笑道:“当然不是了。我们楼主素来喜欢广交朋友,若与公子投机,别说这顿了,以后想来就来,朋友款待。” 他把钗又递还来:“在下愿为你做个引荐,还请公子随我去一趟,成与不成的关键在楼主的意思。” 平叔见她似乎有所疑虑,顿了一顿道:“倘若公子与咱们楼主趣味相投,金钗就可留与夫人了,岂不美事一桩。老朽也就成人之美,功德无量了。” “好,我跟你去。”承安见他如此说,也不做言语的推辞,直接就收下了。 吃饭的时候还说着要见上一见这里的主人,这么快就要见面了。虽然是误打误撞,却也成她之美。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她简直是迎来了柳暗花明又一村呀! 六十六章 不如偶遇 平叔客气的在前头为她引路,承安紧随着走在后头。 过了回转楼梯,下到一楼的大厅,人声鼎沸,等候区已经人满为患,相比较于二楼来说,这里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家伙,这得赚多少钱,盆满钵满。 于是,她脑海里浮现一个左手拨算盘,右手记账,笑得如弥勒佛般的楼主年满。 哪天她缺钱花,也琢磨来开家酒楼,以她的手艺不怕吸引不来客人。 到时候她就不摊这么大的饼,走文雅精端的路线,想吃她菜的人都得先预约。 路过旁边一张桌子的时候,她发现一道同样的菜,在她那桌叫着“丝丝入扣”的雅名,在这就是简单粗暴的“蒜爆金针菇”。 看上去一样,要说区别也就是餐具不够雅致,份量倒是更多了。她寻思味道不知道是不是也一样,价钱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样。 平叔见她减缓了步子,伸长着脖子勾着小二的菜单,便停下脚步笑道:“公子是好奇同一道菜为什么有不同的名字。” 承安惊了一下,她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平掌柜就知道了她的想法,而且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凭着这股阅人无数的眼力劲就值得高看两眼。 望江楼果真不简单呀。比她从传闻中预料到的更不简单。 “正是!新奇有趣。” “这不过是一种经营手段而已,若是你与他们说什么丝丝入扣他们估计也不懂,反倒觉得故弄玄虚。可若是放与公子面前定然觉得雅趣别致,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承安赞同的点了点头:“受教了。” 平叔等她走进,边走边与她说道:“在我们二楼东座的菜名还有意思些,每一道菜名餐点都与武功招式有关,公子下次可以去尝尝。” “一定一定。”她答得干脆,一点不像是口头的敷衍应付。过了一瞬她自顾笑了:“只要你们不怕我白食。” 平叔也被她的直白话逗乐了,陪着他说了好些望江楼的趣事。 两人边走边说,一会就到了两座大厅中央的过道上,这里的格局与楼上的不尽相同。 过道两旁也有雅间,却不像楼上是实墙堆砌的雅阁,而是用清雅的屏风圈住四周围成的雅间,觥筹交错的人影在里面晃动,若隐若现。 雅间区的尽头是一道拱门,上面有“闲人免入”的标志,一左一右还有两位护院把守。 来人见了平叔客情的让出一条道来,做了请的姿势,一句多余的言语都没。 有说有笑的随意气氛也变得严肃了,自然而然的谁也没说话。 穿过拱门有个小四方的院子,院子的三面就是一座宅底围成的,分别是正房,西厢房与东厢房。 平叔领着她进了正房的外厅,招呼她坐下,并吩咐下人给她上茶。 他欠着腰,语气十分恭敬:“公子稍作片刻,老朽这就去通知楼主见客。” 承安忙起身道谢:“有劳掌柜的了!” “公子客气了,你称呼我为平叔就好。”平叔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人家作为望江楼的掌柜的,根本不用与她客套的。即便是楼主交代的差事,以他的身份随便交给下人办就成,可他谦卑有礼事事亲为,给了她蛮大的脸面。 这一点挺想不通的,难道人家一眼看出她是人中龙凤,眼光能毒辣到此?这样解释似乎牵强附会了,看平叔的客气周到的态度,不像有歹意。 既来之则安之,还是不想了。“那我就望自托大了,平叔。” 平叔满面笑容的应了一声就朝内厅进去了,留下一名下人从旁伺候。 打量了下四周,窗明几净,摆设陈列简单有序,唯独宽大的茶几上养了一盆鲜活的一叶兰,叶子挺立,许是错过了花期,碧叶格外的苍翠繁茂。 整个外厅由它的存在而生动,亮堂的光线在它的周遭像被吸附似的柔和了不少。 房间中焚了香,放在通风口,香气不浓,似有似无,若不是那一阵风卷送了过来,都不容易感受到。 她挥退了从旁服侍的下人,就更觉得自在了。人在这样的氛围很放松,没有一点的拘束感。 许是太过劳累风尘了,也许是檀香静心安神的效果及佳,坐了稍许,人就犯起困来。 平叔进去也有一会了,料想像楼主这样的大人物总得要摆下谱才能见到的。 等了一会,疲倦感袭来,她干脆侧身半躺半坐的倚靠在圈椅上。双腿蜷缩,双手合十枕靠在颞下,闭目养起神来。 才刚调整好姿势就听到有人说话,话语声越来越清晰,人是由内厅出来的。 “子房兄请留步,文清就此告辞了。” “你执意告辞,我也留不住你,走,送送你。” “改日在叙,子房兄还有客人,你先忙,你我朋友哪天不能聚首。” “哪有什么客人,什么人来都没有文清重要。” 他偏头对旁侧的平叔吩咐,语气明显的不耐烦。“前堂的事情不是有规矩在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点小事你看着处理,用不着事无巨细的告之我。” 平叔笑着的脸僵了一下,随即应“是。” 承安知道他们出来了,他一客人怎么好意思再躺着。何况平叔是因为自己才糟了呵责,她怎么得也得对此事有个交代。 说话的功夫她就来到了他们面前,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冲他们二人行了一礼:“见过楼主,见过易公子。” 易文清闻听见话声,目光落在他身上,短短的打量了一下,便收回视线对楼主玩笑道:“谁不知望江楼规模大规矩也大,你一句按规矩办,以这位公子的身材怕是吃不消咯!” 楼主闻言朝承安上前一步,从头到脚端详了一下,又从头往下扫了一遍,直看得承安有些发怵。 欠钱而已,不至于化成灰也要认识她。 这个楼主阔额方脸,身材健硕,大约有四十来岁,与承安预想中的手拿算盘的形象差距还挺大。肚子倒是和弥勒佛似的圆鼓鼓的。 楼主看了一会又退了一步看了会,摸着下巴道:“确实身板娇小,难得文清开口求情,就饶你一回,下不为列!” 承安还有些发愣,他不提她脑袋里都已经忘记了欠账白食这茬了。 起初听见熟悉的听声还恍惚以为是臆想,接着听到“文清”两字才确定她没听错,迫不及待的起身就是想证实下是否是他。 这种场合下她都能遇上他,她不得不感叹是缘分。每次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总能出现,帮她排忧解难,不得不说他是一颗幸运星。 她的心头跃过一个想法,像一道闪电划过脑海,随即她的世界一阵风雨,她都被这个大胆的想法惊着了难道醉书画不是他的良人,易文清才是! 这个认知让她吓了一跳,脸红心跳,匆匆赶来确认来人,真到了他面前,却不敢看他。 背后平叔吭了一声,推了他一下:“高兴傻了,楼主说不予追求了,还不谢过易公子说情。” 幸好她脸上的粉遮得严实,不然脸颊绯红绯红的丢死人了。 她摒却娇羞扭捏的心态,道谢的手刚抬至半空,易文清就眼明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我没做什么,担不起公子大礼。” 他深邃浩瀚的眼睛定定着看着她,良久道了一句:“我们是否见过?” 承安一惊,匆匆抽回被他拿住的手腕。虽然进入了初秋,可天气依旧炎热。她的衣袖宽大单薄,抽手的时候袖子顺着丝绸的皮肤滑下一截,露出光洁柔美的一截玉藕。 类似的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听他说了。上次在华清宫中的话语又飘荡在她耳畔:“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你的身形,神情,气质都与我的一位朋友很是相似。如果不看姑娘容颜,在下定然会认错人”。 这就是冥冥之中就做感觉的东西吗?是丑是美,还是面目全非都能感应的道?她没有恋爱过,身边也没有可以参详讨论的过来人,只有自己的瞎琢磨。 她底下头,安慰自己这个样子是决不可能被认出的,他毕竟只见过她真容一次。 假装随意的擦了把脸,确定胡须还粘得牢固,这才放了心。 “易公子为何有此一说?”她把问题反抛出去,想听下他的说法,也好给自己留点思考的时间。 “觉得你很熟悉,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易公子人中佼者,才华横溢,在下钦佩不已,早有结交之心。实不相瞒,我与公子确实见过,还有两面之缘。只是在下籍籍无名,一介平民,不敢上前高攀。”她目光灼灼的瞻仰着他,语气不卑不亢,似是在陈述事实一般。 这时被晾在一旁的楼主终于插上话了:“我说你们准备一直杵着说话。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早有结交之心,不如坐下聊点风花雪月,两位以为如何呀?” 于是,几人又在外厅落座,下人添了茶。 承安那杯纹丝不动的茶被撤了去,重新更换了一杯热气滚滚的茶。 她压低着头,手捧着热茶,脸埋在袅袅升起的水雾中朦胧而不真实。 易文清看向她的时候,她正透过水雾盯着桌上的一叶兰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间安静下来,一室的静谧。 两人都没说话,各有各的心思。 这时有个人憋不住了:“怎么我一坐下来就都不说话了,是不是嫌我碍事,我走就是了。” 楼主放下茶盏起身作势要走。 易文清脸色腾起浓浓的笑意,偏头对承安道:“别理他!”又转头朝楼主道:“房三岁我可不拦你,要走快走,别在这磨磨唧唧的。” “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要我走,我偏留下。”他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下,拿起茶就往口中倒。 这种天气茶水凉得快,又因喝得过急,舌头都烫麻了,不时往外吐着,真的有点像洲里村民养的大黄狗,天气热的时候总会吐出长长的红舌头。 “我还没与你介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望江楼的楼主樊子房。”易文清向他介绍樊子房,可子房似乎不领情,故意抬高头颅,鼻孔对着承安,一副生气的模样。 “你瞧瞧,鼎鼎大名神通广大的楼主就是这个性子,你说传出去是不是坊间的笑谈。” 承安只注意看他说话,鬼使神差的就应了一声。 完了后才发现祸从口出了,樊子房先是指着易文清后面指着她道:“你,你。” “你”了半天就没说出个所以然了。倒是把易文清给乐开花了。 人还在望江楼地盘上,小命还捏在樊楼主的手中,给她胆子她也不敢公然叫板,纯属误会。 “我是说樊楼主确实是鼎鼎大名,神通广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自圆其说的解释。 就在樊楼主得意之时,又听她悠悠的补了一句:“坊间都是这样传闻的。” 这不樊楼主的脸色和变脸似的变了又变,彻底石化。纯属是把他扑道了,又拉起来给他掸灰,等弄成人模狗样后,再一脚把他揣趴了再也爬不起来。当然他不是说自己是狗。 一口茶还在喉头口的易文清给呛住了,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劲,笑意盎然。 这一笑,气氛重新又化开了。 “公子怎么称呼?” 本来在他做介绍的时候她就应该自报家门的,可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他假名字,可这下问道她头上了,这回是蒙混不过去了。 正要作答,这时从门外回来的平叔附在樊子房耳朵边说了什么,只见樊子房脸色肃穆:“两位先在此做客,等我先去处理下前厅要事,晚些我安排人马送你们回去。” “子房兄可是前头出了什么事情?”易文清关切的问。 樊子房的视线与易文清对视,又转到了承安头上,一瞬又挪开了视线,有些迟疑。 承安会意:“人有些倦怠,我去院子里走走。” 她欲起身,樊子房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不用了,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情。听听无妨。” 他压低了声道:“听说今日皇宫出了刺客,目前京城已经关了城门,封锁了个个出口。有人看见刺客朝这边来了,现在正带兵围了我们望江楼。此刻兵荒马乱,你们还是在这里呆着好。” 他咽了下口水对易文清道:“今日霍小将军亲自带人搜捕,可见绝不是一般的小事。只怕是有人捕风捉影,借机生事,陷望江楼于不义。我与你至交,有事自然不会瞒你,此事与我无关。文清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如果太子面前能说上话,烦请帮我疏通一下。” “你我交情,还用得说这套。你先去,以望江楼今日的地位,没有人证物证,子虚乌有的事情岂能构陷。”易文清起身,语气凝重。 樊子房沉吟了一声,随着平叔出了院子。 六十七章 插翅难飞 樊房主出去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不知道外面是如何的风云变幻,可偏安一隅的她此刻什么事情也没有,也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动静。 这才仔细注意到这里的门墙都是做过特殊处理的,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好。阻隔了外面的人探听这里的消息,同样也阻断了外面传来的消息。 茶盏中的茶水见底,伺候的下人上来添了沸水。 细长的嫩芽随着沸水的注入而上下浮动,茶色一点点渲染开来,逐渐变浓,最后浑然一色,视觉上像极了浓郁的秋色。 吸饱了水的茶叶一片片的纷繁地坠落,跌落白瓷杯底,宿命般的安置,安静而美好。 可她的心如茶叶起初般沉浮忐忑,却未能如最终的归于平静。 易文清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低着头人隐在阴暗中看不清神情,只是手指在杯壁上不停的摩梭,滚热的瓷壁把指腹烫得红彤彤的,可她浑然不觉得烫。 “你在想什么?”他出声问道。 “啊…”她一抬头他的俊脸就在眼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似要看透她心中的秘密。 心一惊,手一抖,慌乱中碰倒了杯子,热水顺着桌面流到边沿,汇聚成直线滴滴的掉落,没入在她的衣摆上,润湿了一片。 “烫不烫?还好吗?”易文清紧赶着上前从胸口掏出洁净的帕子笨拙的替她擦拭,边擦边问。 其实热水经过桌面再掉落下来,早就失去了温度了,即便还有热度作为男子被烫下也没什么的。他的反应似乎太过了点,而且两个男人这么近的距离这个画面太怪异了。 她脸一囧,从他的手中夺过帕子慌乱的胡乱擦了几下,执在手中递回去之时才感觉手帕温润带着体温,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抑或是交融着彼此的温度。 “你的衣服还没干,先留着!”他没有接帕子,而是吩咐下人收拾,给她重新安排了个位置。 “笨手笨脚的,易公子看笑话了。”她在尴尬的笑了笑,此前还没发觉什么,这下就清晰感觉出易文清的目光似乎过份的关注着她。 不像是她的错觉,不像是她想多了。可明明他是第一次见她男子的打扮,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没……怎么会?是我惊吓到你了。”他说完目光转向外头的小院:“子房兄出去好一会了,不知道外头怎样了?” “担心就出去看看!” 他摇了摇头,气定神闲地道:“不担心。” 回头瞧见承安诧异的表情,他解释道:“这点风雨对望江楼来说不算什么。只是这霍小将军也是个人物,子房兄要摆平此事恐怕要费些精力。” “那……刺客是真的躲在望江楼了?”她不经思索脱口而出。 “我是说既然从宫里逃出来,躲在此处不是自投罗网吗?这里离皇宫这么近。”她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并没有过多关注这话,倒是她心虚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可能的地方才最可能。望江楼不是谁想搜就能搜的,霍小将军能搜到此处,心中定然是有了八成把握。” 看他言之凿凿,承安的心一下子慌乱了,七上八下。 之前怨醉书画见色忘友的撇下了她,甚至没留下只言片语,确实气得她想翻脸不认人。 可此刻,心中却盼着他不要回来找她,内心里还是盼着他不要出事。 虽然她觉得以他的身手即便正面碰上那个叫霍小将军的人也能脱身,可那人能得易文清夸赞定然不是泛泛之辈,何况对方人多势众,要说不担心那是捏着哄自己的。 “吃点这个,去暑。”易文清从侍从碰上的托盘中端起一叠切成薄片的沁着汁液的西瓜放置她面前,“入秋了再吃冰镇的就伤胃,吃点新鲜的,这可是刚采摘下的,鲜美多汁。” 承安拇指与食指拿捏着西瓜,机械的尝了一口,入口沙沙的,很甜,吞下一口胃里传来的强烈的饱腹感,实在是吃不下去。 “公子有心事?”易文清见西瓜在他的手中被捏得不成样子,汁液斑斑,委实替西瓜委屈。 承安吸了口气,将西瓜放置在一边的盛放残物的器皿中,胡乱地抓起帕子擦了把手,这才发现这帕子是易文清的,她的脸增的一下发烫。 雪白的娟帕染了淡红的汁液,像粘上了过水洗淡了血迹般突兀难看,她揪着帕子不好意思道:“帕子被我弄脏了,这下想还你也还不了了。” “就是条帕子,你想留着就留,不想就丢了就是,何故紧张,扭捏得都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了。”易文清取笑道。 弄脏了怎好意思还回,要是丢了就是折了他的面子,不丢犹豫着就是扭捏不像样,他这么一说,她也只能收下。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她边把叠好的娟帕往袖里塞,无意地问道。 “我与子房兄是好友,是故常来这边吃饭聊天。” 她“哦!”点了下头,易文清还等着对方再说点什么,可接着没了下文。 他失笑的端起茶一口喝尽,接着道:“子房兄非读书人出身,找我的初意是让我给他的望江楼出谋划策。例如取下雅阁的名字,请我品尝新菜,报酬是贡献名字等等,一来二去的这望江楼就熟悉无比了。” 他的语调愉快轻松,承安被带着放松了不少,她歪着头道:“那这样说来,同菜不重名也是出自于你的创意了。” “嗯!” 之前看到樊楼主的模样,总是与想象中的对不上,感觉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下倒是感觉对了,似乎本该就是这样的。 “易公子才华横溢果然名不虚传呀!”这话是她的心理话,每次遇见他总会发现他好多面好多才能,就好像一口井,掘之不完,取之不尽。 “公子过誉了,不过是谋士的伎俩,立足谋身罢了。”他平静的语气中夹杂着一股嘲讽,好似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当她探究甄别他的情绪时又听他道:“听说你朋友先行一步,公子不必气恼,想必是有什么急事。” 他这是安慰自己? 承安叹了口气:“或许,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头来找我!” 我想去前头看看。不知可否。”她按耐不住的起身,征求的看着易文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如此信任他,想听他的建议。 “外面人仰马翻的,再等等。只怕很快就波及到这里了。”易文清手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目光如水,她感觉自己险些沉溺在这目光中不能呼吸。 承安明白他话语的意思,既然已经得罪了,外面没搜到势必会搜到这的,这是最后一处没有搜过的地方了。 那她现在必须得走了,不能等着别人来捉她。 她环顾下四周,看了下围墙,这点高度对她来说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告辞了,后会有期。”她向易文清拱手告别,正要腾空跃起,感受到易文清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重重施力,犹如千钧,让她半点也腾不起来。 她睁大双眼,不解的看着他。 易文清对她摇了摇头,眸子里淡定而平静。他俯首贴在她耳畔轻声道:“来不及了。外面已经被包抄了,这时候跃出墙头只会自曝身份。” 承安心中一怔,恍然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外面传来守门侍卫的阻拦之声,大批的人马侯在门后,只待一声令下就进门拿人。若不是这里是望江楼的核心,需得讲究些规矩给些面子,否则就直接闯入了。 霍小将军一早就收到线报,犯人藏匿在望江楼中了。无凭无据的 他自然不能拿望江楼怎样,可望江楼就是再牛,那也不能阻拦朝廷办公。 前前后后仔仔细细都查过了,遍寻无人,只有这最后一处没查过了,刺客很可能就隐在这里。在未打草惊蛇前,他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了。 只要刺客在,必让她擦翅难飞。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跟我走。”易文清不待她答应,拉着她奔跑进了内厅。 进了厅内才知道内有乾坤,比她想象的要开阔的很多,左右两边都是打通的,连着书房与卧室。 承安自然不会认为就是让她躲在房间中这么简单,来人既然敢闯院子,房间定然要搜过才放心,她把目光投向了易文清。虽然他显然早就知道了她就是刺客,可她相信他不会害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凭什么相信,不过就是几面之交的人而已。可他就是有那种令人信任的气质。 六十八章 别有洞天 这个书房虽然面积颇大,可一眼看去一览无遗。 承安猜想,这里应该是有密室。 她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静候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易文清在嵌入墙壁的书架上挪开几本厚重的书,柜壁上露出一朵凸出的金刚菩提子雕刻的莲花,位置有些高,她惦起脚尖探着头用手指点着数了数,一共是七瓣。 七瓣金刚菩提子,有什么特殊含义呢!她曾在一本禅书看过是代表金钱与声望与成功,生意人倒是信这个。 他双手拧住花纹转动,发出“吱吱”滞涩的声响,这机关怕是有些时日没有启动过了。接着几声细微的机关轴转动的声音,书柜稳稳的挪动,闪出一条道来。 易文清把书重新安置摆放整齐,框架也是一尘不染,完全没有遗漏一点痕迹。 “快进。”他几乎是拽着她的手进去的。 刚进来,门就闭合了。他的动作快到她没看清他是触碰哪里的机关。 她刚稳住身形,他说了一句“跳”,长臂一揽拥着她缓缓坠落。 当她的脚接触实地,站稳身形,易文清松开了她的臂膀。 承安离开他的身际,挥动了两下刚被禁锢的臂膀,边往前走边打量眼前的地下室。 这里的一点也不昏暗,而是亮如白昼,光线略带黄绿色。 许久未开的密室空气竟然没有难闻的潮湿腐朽气味,通风防潮效果可见一般,能造出这样效果的地下室,这个营造师傅的技艺不凡。 原来这里别有洞天。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地下室,面积很大,物资一应俱全。更为奇特的是这里的照明并非是长明灯,而是一颗约莫一人高的树,树上的果子有的大鹅蛋那么大,小的也有鹌鹑蛋一个大小。 果子发出盈盈的亮光,树叶上隐隐有光波流动,果实树叶交相辉映,美轮美奂。 “好美呀!”她赞叹一声,脚不由自主的朝着这颗发光的宝树走去。 璞玉为叶,夜明珠作果,就连枝干也是棕色的玛瑙打造而成,真可谓珠光宝气,满是生辉,谁能在这样的宝物面前不迷离了双眼。 白沙洲人才荟萃,从来不缺少古玩宝物,可像这样的她真的是头次见到。 她不是没见过美玉,夜明珠这些稀罕物,甚至小时候爹爹拿给她单纯是做玩物的。她就干过拿极品鲛珠与夜明珠做弹子在地上碰撞的事来。 原本这些宝物也就只能称为值钱的宝物而已,可如今经过能人巧匠的巧妙设计与精湛的技艺,堪成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树枝、树叶、果实的连接看不到任何镶嵌的痕迹,好似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打造一颗这么大的树,得有多大一块体积的玛瑙,真令人咂舌?还有,要雕琢到刚吐芽的嫩叶上都能看到透明微小的脉络,这得花费多少功夫? 她触手抚上这件艺术品,感受手下传来光滑温润的质感,流畅的线条,细致的脉络,无不感叹造物者之妙,工匠的技艺高超。 易文清静静地看着她陶醉沉迷的模样,微微努了努嘴角,随着笑容蔓延,挺俊的鼻梁上绽开了细微皱纹。 承安震撼艺术的瑰丽,一时间忘了易文清,忘了身处何地,忘了她此刻是来避难的。 良久,她的手才抽离开宝树,一回身他就在她的对面,不远亦不近的距离冲她微笑。 “我失态了……”她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语言无力,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神过来后,今天的接触的发生接触的事情太多了,脑海里千头万绪。 “任何人见了都会动心的,这是人之常情。”他的语气平淡,只是在说着司空见惯的事情。 他的声音浑厚而有力,与醉书画的磁性带着蛊惑的迷人声音不同,他的声音总给人踏实稳重的感觉。可他吐出的这句话,脸上明明含着笑意,承安却感觉到他的寡淡与疏离。 她迟疑了一下,扯出个一个笑脸:“是呀,这么美好的摆件,任何人见了都会动心。”但不是人人都会起占有欲的,可这话她含在了口里,慢慢吞回了肚里。 她路过他的身旁,径直走到一个圆形的石蹲矮椅上坐下,自说自叹:“霍小将军的人不知道撤了没有!” “这么久了应该退出望江楼了。”他理好衣服,在她同侧坐下:“但里面肯定布了隐哨,外面已经被围成了铜墙铁壁。” 他那种自信肯定的语气,承安都要怀疑他是否查看了外面的形势。可他与她一直同在,是不可能分身的,难道是外面有传递消息进来吗? 这种机密的地方知道的人应该没有几个,越少越好,普通的人是不会有传递的资格,莫非是樊房主?或者是平叔?平叔只怕也没有这种资格。 “时间一长又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撤掉是迟早的事情,只需耐心等上一等。”他在她身上停留一眼又转开了头。 地上和地下室两个空间,两个环境。在上面还是炎热的初秋,到了地下面就是清凉的深秋,单薄透气的麻葛衣料抵不住从毛孔钻进来的阴沁之气,承安只觉得凉意习习。 承安弯腰环膝抱住肩膀,目光盯着并齐的脚尖无措地在地面挪动,双手上下抚摸着手臂,“这里有食物吗?” 易文清一愣,随即轻声道:“这里好长时间没有开启过了,有食物只怕也过不能实用了。” “哦!”她有些失望的吱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不用担心饿肚子,等夜深了我上去拿些食物下来就是了。”他不知何时脱下了身上的外罩衫批在她的肩膀上,安慰她。 承安扭头看见肩膀的男子外衣,易文清内里只着了件单薄的棉纱里衣,隐隐可以看见肉色,大大的不妥,她忙用手推开:“我不冷,易公子还是自己穿着。” “还说不冷,你的手都冰凉的。我外出见客为了穿着规矩端庄就穿得严实些,一直闷着热呢,到了这下面还觉得温度适宜。”他说话的气息喷到她的头上,承安只觉得后颈的皮肤酥酥痒痒的,耳朵腾地一下就热了,这种感觉她很别扭,手误无措。 原来她拂去衣服的手,正好覆上他的手,她惊得触电般的缩开了手,嚯得站了起来,走开几步与他保持距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还不知道要待多久,人都跟来了,她现在才想到这个,是太过迟钝了吗? 亏她平时总骂钟直呆,自己一看到美男子也没好到哪去。 “夏姑娘不要担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怕你着凉了。你要是不觉得一个在地下室孤单害怕,晚上我就宿在上面。等外面平息了,我再护送姑娘离开。”易文清笑着朝她走进几步。 “你干什么?站那里不要动。”以前她是丑女的时候她不害怕他的靠近,而如今他一言道破她在宫中的名字,也就是见过她的真容了。 所以无怪乎她会以小人之心去夺君子之腹。正如同宝树一样,美好的东西虽不是人人都想占有,但是欣赏吸引却是人之常情,难免招蜂引蝶为自己添置麻烦与隐患。 “好,我不动。”他耸耸肩无奈的举起双手,脸色挂着明月般的笑容。被女子趋之若鹜惯了的贵公子,今个也吃了回闭门羹,被拒千里之外呀。 “你坐那边去。”她指了指他们刚才坐的球形石蹲,看他老实的坐好了,她才坐在这头的楠木圆桌旁边的玫瑰圈椅上,搭起了二郎腿:“好了,我们就这样说说话。” “芷莹姑娘想聊点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承安直入主题,像他作为东宫的谋士,要说只是单纯的帮一个在宫中犯下大事的犯人,用脚趾头想想也不可能,如今彼此的身份来说,可没有这么深厚的交情。 “太子殿下没有与你为敌,我是他的门客自然不会与你为敌。”他的理由很有说服力也很简单。 “那是之前,我现在是挟持了太子还打伤了他逃出宫的。现在朝廷派人追捕我,你知道了还会这样认为吗?”承安挑了挑眉,抬起脸颊质问他。 面对他的质问,他却越发的笑得容光焕发:“轩辕靖的身手竟然不如你,教训得好。把他伤得严重吗?” 这是哪出,他尽然幸灾乐祸。承安有些摸不着头,皱颦道:“易公子还没有回答我。” “我的态度早已经回答你了。”他一本正经的道:“我要是想与你为敌,早就通把你交给官兵了,或者现在绑了你交给殿下处罚。” 承安想了想,这倒是真的。 要杀她用不到拐弯抹角,早就动手了。难道是想挟恩让她替东宫卖命? 当初让她脱身时就是这个条件的,她这个人只属于自己,她不替谁卖命,只愿意为自己活着,当时提出这个条件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可我没有什么好处给东宫,给你。” “不需要你许诺什么好处,多一个朋友远比多一个敌人要好。殿下肯留你是因为皇上本就没有要杀你的意思,所以杀你与不杀你于殿下而言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危害。如今你已经离了宫,皇上不再迷恋你了,也就对社稷之本,诸多势力也构不成威胁了。你不在是各方势力拉拢与打压的对象,自然成了无用之子,除了丽妃还想拿着对太子殿下做做文章。” 他看了一下她的反应平平静静的,接着道:“你下手伤了太子,太子也能想方设法撇清这其中的关系,只是费事了一些,丽妃闹不出什么名堂来,否则上次雍王被刺事件也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的。”他笑了笑:“不知我这个解释是否能让姑娘打消疑虑呢?” “这样说来还是除了我省事,至少被抓了,太子还是有点棘手不是吗?”她也笑了笑,脸上笼罩的疑云却是烟消云散了。 “是有点棘手,可追杀你恐怕更加棘手。要做文章是杀与不杀都可以做的,只要对方有心做。你与你那位朋友才是真正棘手的人物。虽然殿下有心放水,但能从皇宫中脱身也要有那个本事才成,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我信你就是了,不过与你开个玩笑呢,不信你我跟着你往死胡同里跳呀。”承安娇嗔了一句,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实诚,至少没有粉饰掉这其中的利益厉害关系。 她对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这边坐。 “怎么,不怕我了?”易文清好气又好笑,被个丫头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 她摆动手臂拖出了一把她旁侧的椅子,扯着用袖子扫了几下凳上的灰尘,笑得谄媚:易公子请坐。” 易文清愣住了,这待遇变化太快乐,他还有点不适应。“夏姑娘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爽快人,我喜欢。”她拍了下大腿,拉着他坐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夏芷莹的?” 五十一章 糊里糊涂 皇宫中秋佳宴设于长乐宫。皇帝的宝座和宴桌,高踞于筵宴大殿的迤北正中。 由于后位悬空,没有凤座,是以皇帝宝座为中心,左右两侧各设置两个妃嫔席位。其他人等则依品级分列于筵宴大殿之东西两边。 今年力求与众不同与亲和,所以除了正北的宴桌上的席位,以及东侧的第一席的位置外指定了外,其他的未做规定,可以随意落座。 话是这么说,聪明人谁不会掂量自个几斤几两的去落座。所以除了承安这个异数,其他的人等位置差别与往年不大。 皇帝宝座的东侧第一个位置为华妃,第二个位置是丽妃。 往年华妃丽妃则是分居于东西两侧,如今这样一安排,丽妃虽居妃位,但给人的感觉上生生的被拉低了一个等级,沦为华妃的下级。 承安在万众瞩目与不可思议中落下西侧第一个座位。刚安置好,正台下居东侧首位的轩辕静就向她投来一抹邪魅笑容。 只见他悠闲的坐着,修长的左右两手的指尖轻点,似是随意的打发无聊时间。 轩辕靖胆大,承安上次在碧颜宫就见识了。哪知今日胆子更大,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卖弄风情”,做着鼓掌庆贺的小动作。 真不知道是说他胆大包天、目无父君的好,还是说他艺高胆大,有备无患。那厮堂而皇之的模样,难道是想宣告天下,她现如今是他太子党这派的??? 承安定了定神,平视前方,发现大家的目光似乎不约而同的都看向她。 有艳羡的,有鄙夷的,有钦慕,多了他一个似乎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所以竟然没有人觉得他此举异常,只有她一人心虚而已。 再看下轩辕靖时,他的目光早已挪到东侧的华妃娘娘处,人家母子情深,别人能说什么。 承安趁着这间隙,细细观察了太子周边的人群,没一个与之相似。她失望的又快速的来回扫视大殿,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却依然没有半点发现,甚至她的感觉告诉她,这里根本就没有! 承安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只怕是中了轩辕靖那厮的计谋了。 当时方言在她的手心写了个“白”字,她脑门一热,稀里糊涂的就上当了,怪不得刚才那厮笑得那么贼,原来是有深意。 可恶!从来只有她作弄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戏弄她。敢于第一个挑战她脾气的人,轩辕靖这就要看你是否付得起代价了。 承安水灵的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暗道:轩辕靖该你接招了。 她翻转衣袖,衣袂飘飘,倾城一笑,魅惑众生,波光流转的目光不遮不掩的皆数送于太子处。 美人一颦一笑皆万千风华,尽数落于众人眼中。她这般行为让人不由猜测她与太子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或者有私情?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什么红颜祸水啊,颠倒众生,恐有祸国之乱。以卑微之份,陪伴君侧于礼制不合等等。 承安近日内功恢复很快,听力极好,周围的低声耳语听得一清二楚。她擒着笑意,意味深长的描了一眼人群,轩辕靖看这个烫手的山芋你还敢不敢接? 这还只是个猜测,还未开始。一旦有点苗头被做实,落井下石之人必定大做文章。轩辕靖你这可是后院放火,玩火自焚。让你和本姑娘斗,这都是本姑娘玩得不要的。 轩辕靖坐在首座上,如座针毡。本来只是心情好,拿着寻点乐趣,哪知道她给自己使了这么大一个绊子。 那白公子他已经安排妥当了,说起来是个怪人,不肯乔装打扮,又不肯屈就换套行头。 总不能白衣飘飘把他带到长乐宫来,那谪仙般的模样,无论丢在哪里都打眼。在朝中又没挂个一官半职,问起来能怎么解释。 谁知到了长乐宫,这位也是一袭白衣,不长于儿女情长的他,都觉得美得惊心动魄。怪不得父皇一点甜头都没尝到,还被迷得五荤八素的,说红颜是祸水这话一点也不假。 之前她“曾打听到的,只知道人称白公子”的话,根本就是唬弄他的。那白公子拿着画,火急火燎的赶来,听到她的情况,虽然面色无常,可是他的眼神里的情谊已经出卖了他。 今日她与那白公子还真是心有灵犀,都是一身素雅的白,如若站在一起,分别就是一对璧人。她本就无心后宫倘若与白公子有私情,看来他不得不早做准备。 轩辕靖侧脸对身后的下人说着什么,不一会方言就附在她耳朵后道:“姑娘,切莫心急添乱。白公子身份不便露面,已经安排在华妃娘娘处了,午宴后姑娘移步过去就成。” 承安小声嘟囔着:“这还差不多。” 可是,眼前的乱子已经添了,这该如何收拾呢? 她歪着头,手撑着脸颊,手指逐个地轻拍着瓷肌,抿着小嘴,表情生动有趣。 突然她眼前一亮,朝华妃笑道:“娘娘你看,那边有位小公子粉雕玉琢,天真无邪,好生有趣。” 华妃一直认为她虽性情乖张,说话做事不按常理,却是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人,哪知转眼她就做了一件蠢事。 华妃正愁怎么补救,闻言便知道了她的用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你说的太子身边拿着扇子扇茶水的那孩子吗?” “正是!”承安笑盈盈的回答。 “那是本宫的嫡亲孙子烨儿,今年七岁了,成天贪玩,稚气未脱。想出这种愚笨法子,贻笑大方。”华妃虽然嘴上是批评,可显然也被他淘气的模样逗乐了,眼角含笑上翘。 “小郡王爱玩本就是天性,我们老家常说会玩的小孩才聪明呢!看到小郡王,让芷莹想起了自己这般年纪大的时候,为了让烤红薯快点冷下来,手抱着滚烫的红薯不停的用嘴吹,半天了还只能眼巴巴得看着。要是知道用扇子扇,也不至于把手心都烫红。” 承安看着粉嫩的小人儿,不时的露出娇美的笑容,恬静美好! 众人这才明白,为什么本应是皇帝的女人会朝太子那里笑了。 朝廷最忌讳结党营私,后宫干政,何况是宫妃与皇子有染。显然的,哪个有私,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曝晒给众人知晓。试问你要是偷了东西,不藏着掖着,会当着失主的面拿来用吗? 如此行径,只有心中坦荡的才敢。只怪他们笨,差一点就被有心的人利用了。 突然间闹哄哄的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仿若有一睹无形的墙,把嘈杂的声音,各种交织的目光都隔绝了。 轩辕拓磊一进大殿,目光就牢牢地被承安明媚的笑容给锁住了,沉溺其中丝毫动弹不得。 他曾无数次的幻想,今生还能再见到她干净明媚的笑靥,无数次只能在梦中泪沾衣裳。 轩辕拓磊红润的眼眶迷离成一片水雾,如同被下了蛊的人,失了魂般朝着心心念念的人儿走去。 步履蹒跚,两鬓的鬓角染了霜华,一下子感觉苍老了许多,谁曾想站在权利巅峰的帝王此刻是一身的孤凉沧桑。 “紫颜回来了,是月宫派她下凡来陪朕的吗?长忠,我不是在做梦。” 轩辕拓磊紧紧拽住刘长忠的前臂,借助他的力量才能稳住身形,一步一步向他的梦靠近。 每一步走的谨小慎微,他怕终究是一场梦!以前他认为,以帝王之尊,要什么不是唾手可得。当失去她的那刻,他才明白,生杀夺予的帝王,也有害怕的失去的东西。 这个魂牵梦绕的刻碑于骨的名字,这些年关于她的一切都是个禁忌,无人敢提,无人敢碰,如今却这般轻易的喊出来了。 刘长忠目光看向台上的白衣女子,心中叹了口气,笑道:“陛下,许是上天感念陛下心诚,特派来陪您的。今日是佳节,您看娘娘大臣们都在,老奴不也在您身边,大家都等您贺词开始。” “真的不是梦?”轩辕拓磊再次确认。 刘长忠从皇上的期许的目光中看到了答案,沉默地闭了下双眼,再次睁开道:“真的不是梦,您过去瞧瞧!” 他搀扶着皇上,引着他上殿。躬驱的背更弯了,浮尘别在腰间,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却又无声无息。 五十二章 故人长辞 轩辕拓磊双目饱含深情,颤颤巍巍的手在要触及那绣美的脸庞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脸庞的主人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惊慌失措的离席,借着施礼的机会身子往后靠,掩在裙裾下的纤足后挪,巧妙的在她与他之间划开一段距离。 她避之不及的动作,刺痛了他的心。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手指微抖,最终无力的垂落化为一声叹息。 带着浓浓伤痕的眼神,静静的凝视她,半晌,干涩的嘴唇抖了抖,半晌才艰难的发出声音,无限感慨,苍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朕却老了。” 承安一愣,感情又把她当错认了。看他布满伤痛的眼神,心中委实不愿意雪上加霜。 不过,她不是替身,也不愿意成为替身,更加不喜欢这位老伯。 再者,他清醒过来,治她一个欺君之罪,不是死翘翘。 可是,她越来越好奇,那个与她相似到以假乱真的女子是何许人也! 不如,先利用身份套套话,然后再摆明身份,今日满朝大臣在场,总不可能因为她说了实话,就杀了她。寒了朝臣天下人的心,那么以后谁还敢说真话。 承安正准备开口,刘公公冲她摇头,示意她默认,不要说话。 迟疑间,只听皇上又道:“这次来了就不再走了,好吗?” 他的语气像询问,又像是卑微的恳求。 一字一句的钻到了华妃的内心深处,那种无可名状的痛楚凌迟她的全身,一寸一寸的剜着她的心,滴滴触目。 她是她的结发妻子,陪他渡过漫长的岁月。忍辱负重多年,斗赢了皇后,争过了丽妃,还把自己的皇儿扶上了太子的宝座。 却独独输给了她,输给了一个永远不可能赢的人。 可笑吗?可怜吗?可叹吗?纵使不甘又如何,她已无法去和一个死人较量,在男人眼中,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她就该是廉价的吗?不,她将来会是金贵的太后,合葬在皇陵的只会是她。 华妃不动声色的隐藏好她内心的波澜起伏,展示她一惯的柔和,识大体,“皇上,时辰差不多了,您该贺词了?” 刘长忠从腰上取下浮尘,搁在手臂上,笑道:“陛下,您不坐下,娘娘们可都得陪您站着了。” 轩辕拓磊被逐渐拉回现实,神志慢慢恢复清明,见她拘谨的站在一侧,苦笑道:“都坐下!” 整个宴席,皇上也没有发表什么长篇贺词,简短的几句话,无非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等等。 宴会进行的热闹而流俗,歌舞升平,举杯共饮,其乐融融。 居庙堂之高的人,不过是表面上一片和谐罢了,实则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酒宴上的佳肴承安觉得太过厚重,加之皇上关注着,一众妃嫔如狼似虎的盯着,都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菜才上了三四道,她便觉得吃饱了,思考如何找个理由离开。 “没胃口?来,中秋节一定要吃这道桂花八宝鸭,才等于过了中秋节。”轩辕拓磊往她碗中夹了几块鸭肉,目光殷殷的催促她快吃。 承安锋芒在背的夹了一块放在嘴中,慢慢咀嚼。 “味道怎样?”皇上兴致高涨。 “酥嫩爽口,幼香沁脾。”承安把骨头吐到磁碟中,机械地答道。 “再尝一杯桂花蜜酒,滋味更好。你一定会喜欢的。” 皇上拿着酒壶悬在上空,承安不得不拿双手捧着杯子去接。 她浅浅的泯了一口,浓浓的蜂蜜甜味,夹着淡淡的酒味,不喝酒的人都能喝上几杯。 第一次喝这种酒,口感还可以。说它是酒,不如说是饮子。 皇上看她肯吃,心里高兴,一连气饮了数盏酒。 “好喝吗?女子吃这个美容养颜。”他关切的询问。 “清甘浓郁,回味绵长。搭配虽好,只是过于甜蜜了,如若按我喜好,八宝鸭得做成辣味的,再就上一口桂花酒,那才爽口。” “好,就依你。”皇上浓浓的笑意。“长忠,吩咐御膳房上一道辣味八宝鸭,要快!” 聊了几句,承安绷直的背渐渐放松,举杯道:“皇上,我若喝一杯桂花蜜酒,你就自罚三杯白酒,如何?” “好!”轩辕拓磊很是爽快! 同坐一侧的华妃,仍旧端庄大度,没有任何不悦。 华妃没表态其他妃嫔虽然嫉妒却不敢邀宠,丽妃几次想插话进来,都被刘长忠给制止了。 承安一杯一杯的敬酒,而轩辕拓磊,只要是她敬的,求之不得,来者不拒。 酒过三巡,轩辕拓磊眼睛越来越迷离,醉意熏熏的举着杯去与承安碰杯,“今日太开心了,紫颜,干杯!” 与她相似的人-碧颜宫-紫颜,难道难道承安的心滚过千涛骇浪,不能平静了。 她们的家是在白沙洲啊,娘亲从她出生起就从未离开过白沙洲,这怎么可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咱们多少年不没见了,你还记得我是哪天生日吗?”承安又给他倒了一杯,尝试着用母亲的口吻问话。 “六月初七,我怎么会忘。天门开,做半年,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以人间帝王的身份,乞求仙界玉帝,感念我的诚意,保佑你我再次重逢。” 他接过口,一口闷。沉吟道:“你离开了我十五年有余啊。上天垂怜我,再次把你送到了我面前。今日你还是坐在这个位置,同样穿着这袭白衣,容貌依旧年轻,一切都没变。?” 承安还没从混乱的思绪中反应过来,轩辕拓磊一把抓住承安持酒的手臂,酒汁倾洒在了手上,滑过手心,一滴滴的砸在桌面上,蹦成两瓣。 “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无可撼动,一切如昨。紫颜,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生日、时间都对得上,世界上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难道娘亲与爹爹是因为私奔,才隐居在白沙洲? 承安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左手执着娟帕,寻着擦拭酒渍机会,撇开了禁锢的手。语笑嫣然的试探道:“当年我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你的,你可记得。” “紫颜,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的,我都不怪你。只要你肯离开楚问天,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甚至——放过他。” 哼!真是好大的度量,我爹爹用得着你放过,好笑! “你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承安冷声冷语,她不容许任何人置喙他的爹爹。 此言一出,华妃,刘长忠等齐刷刷的看着她,难掩惊讶! 轩辕拓磊胃里翻江倒海,头痛欲裂,双手撑着太阳穴,“你说谁不在人间?” “你要等的人再也等不到了!”承安无情的再陈述一遍。 哐当脆脆的声音响起,满桌的佳肴觥筹尽数付之于地,他眼眦充血,猩红一片,两手拽着承安纤细的双臂摇晃,厉声逼问:“你再说一遍。” 承安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颗纤细的小树,左右晃动,随时都可能夭折。“谭紫颜,我的母亲,在我八岁的时候已经离开人世了。” 承安的这一句话,了断了他所有的希望。 同时,她不希望这个深爱母亲的男子再继续纠缠痛苦下去。娘亲说过她嫁给爹爹很幸福,所以她是他爹爹一个人的,有他爹爹的相思就够了。 别人都不配。 “不,不——你骗我。”轩辕拓磊突然发狂,仿佛地狱里的受戒的厉鬼,叫声恐怖凄厉。 承安未有心里准备,冷不丁的被他左手拿住了右手手腕,右手擒住了她的脖子。 承安已经感受到他体内蓬勃的内力,紊乱的气息,如同火山,喷薄欲出。她竟然不知道一位看起来枯瘦文弱的皇帝,武功高强,甚至远在花无香之上。 “妖女谋逆,救驾,救驾”丽妃等众宫妃吓得花容失色,大惊大呼。 顷刻间天字禁卫军里外三圈的围困,弓箭搭在弦上,只等一声令下,拿下妖女。 华妃与太子凑到一起,心乱如麻,一个时辰前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时辰后局势就完全不在计划之内了。完全失控!失策! 面对此景,华妃母子两人相视一眼,心领神会,点头达成共识。 承安的小命捏在他的手里,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的激怒他。额头冷汗爆流,从来没有如此恐慌过。上次在秋明殿,同样被擒住脖子,都没有压制害怕过。 醉书画!怕是等不到你来搭救了。 自救!她心中只能想到这两个个字。 如何自救,以一人之力,都打不过轩辕拓磊,如何能应付如此多的高手。 她不甘心受死,事情未到最后一刻,怎么轻言放弃。 慌乱中本能地使出玄女掌法中的一招,“弱柳扶风”,此掌看似轻飘柔弱的掌法,实则诡异奇妙无穷。 只见她的手如蛇一般的蜿蜒游走,顺着锁骨滑向脖子,钻入轩辕拓磊的禁锢的掌心中,玄阳冰心诀的内力齐聚四指,一推一弹之间,掌形幻大,爆发出无穷的力量,竟然挣脱了束缚。 如此奇特的掌法,简直闻所未闻,众高手连连称奇! 轩辕靖做梦都想不到,他找了一个实力隐藏如此之深做他的同盟。 可惜啊可惜! 不能操纵的棋子,随时能被她反将一军,断断是不能留的,他心中盘算与她交手能有几分胜算。 天字禁军想趁机隔离皇上,围困承安一人。 轩辕拓磊,举手挥退制止。这是他与紫颜未完的事情,难道,要在今天做个了解! 抽离的神志慢慢的回拢,声色悲恸道:“你会玄女掌法和玄阳冰心诀?” “既然识得,怎么不信。这是我母亲的掌法,难道你不知道。”承安衣袖鼓风,头发飞扬,清冷的目光,如冰似水。 她身无长处,除了用掌,就只能用衣服上的绸带了。 幸好,这绸带是桑蚕丝织就,也算一门上等的武器。虽然没有专门学过,但是看花无香等人操练过,原理相通,只盼能拖住一时片刻。 承安左手起掌,右手执绫,高度警戒,做好恶斗的准备。 “紫你母亲,怎么去的?”轩辕拓磊似是没有继续打斗的意思,命令侍卫收了兵器。 “生我之时,身体虚弱。一直靠爹爹细心调养,时好时坏,病情缠绵八年,最终还是撒手人寰。”可她不敢松懈,生怕一分神,就被暗算了 “她死的时候说了什么?” “她说她很幸福,今生无憾。” “就这些,还提到了其他的没有?”轩辕拓磊不甘心。 当时死的时候,她才八岁,却记得母亲好似说过不要爹爹报仇。他曾追问过爹爹,爹爹说他在外面与人结了仇怨,母亲担心他带着她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所以才特意叮嘱他的。 反正从没提过你,承安想了想道:“还说过不让爹爹报仇。” “她真的这样说?”轩辕拓磊不能置信,喃喃的念着这句话。 承安现在才意识到,爹爹的仇与娘亲有关!或许就是与眼前这个人的仇,所以,娘亲不希望爹爹为她报仇。 楚问天,这一次我彻底输了,原来在她心中什么都没留下,连恨都没有。 “哈哈哈”轩辕拓磊震天大笑。皇冠坠地,头发凌乱,老泪纵横,一瞬间,霜染两鬓 六十九章 心细如发 易文清想了想,瞥见她满是期待的样子心情十分的好,卖了个关子:“你猜?” 切,没趣。这若是猜出来还不是求人家,一点都不痛快,而且没趣。 “猜不出?”她一口回话,皱着小脸,挤出难看的褶子,活像个摊不开的核桃。 “猜猜啊,还没开始就放弃,一点也不像你。” 承安抬手抚了抚额头,他没听错,这里只有他与她,怎么这语气有点撒娇意味。 她撇了撇嘴:“我是怎么样的?你了解?说得我们好像很熟似的。” 待在地下室的时间长了,关系也慢慢的熟稔了,说话就不像之前的顾忌,有点口无遮拦。 易文清貌似心情不错,并没有因为她的呛话而置气,反而觉得十分的可爱。“认识一个人有时候并不在乎时间的长短,你给我的感觉是如此的,我便这样认为了。” 他的声音在空荡寂静的室内洒落,就像三月淅沥沥的小雨无声飘落在她的心上,悄悄的滋润着孤单的灵魂。 承安不得不承认他直觉很准,她确实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某些时候她还有着她固有的执着与倔强。 好,这招算她败下阵来。 她托着下巴苦冥思苦,把从步入望江楼的那刻起到身份被识破期间的行为举止都细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看看是什么地方露了破绽。 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思绪,双手搓着脸厚脸皮的问:“给点提示,是外貌 ,还是行为举止?” “还是其它?”她补充。 “是或都不是。” 这又是什么回答,答了和没答没两样,她翻了个白眼,努力的分析着他的话:“你的意思识破这些身份的主要缘由并不在这上面,这些并没有直接的关系?或者说只能算辅助了你的判断?” 易文清对她一点就通的聪慧投来的欣赏赞许的目光,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那这么说来,你是最后一刻才确定我的身份了。” “不错。别看平叔平易近人,在望江楼做过几年的小二都有几分颜色,更别提平叔了这个做掌柜的人了,是雌是雄一眼就能看出差异来。再加上你知道霍小将军搜楼时坐立不安的神情,自然联想到了刺客的外貌特征了。霍成若是不来,还是无法猜出你的真实身份的,女扮男装行走江湖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勾着唇清亮的眸子盯着她,轻声道:“其实出卖你的是你的这里?”他剑指指向她的手。 这话承安就费解了,这与她的手有什么关系?她拿出她的右手,对着光仔细观察,疑惑不解。 “还请公子不吝赐教。”她挑了挑眉头。 “你看下你脸色脖颈的肤色,再看看你的手上肌肤的纹理肤色,你觉得如何?” 这才发觉她抬起手时,宽大的衣袖会下滑一段,露出娇柔的细手确实与外貌及不相称,可她还是不服气,争辩道:“脸色日晒雨淋,手藏在衣袖间保养得好呀!就是不是这样,也只能说明我是女的。” “夏姑娘忘记了我曾经在华清宫替姑娘诊过脉。”易文清不急不缓得道。 “有这回事不假。”她心中一惊,难道是脉象出卖了她,易文清的医术竟然也达到了这种境界了,如果把他与醉书画放在一起,谁更厉害一些呢。 “夏姑娘太高举在下了,我的医术还没有臻入佳境。只不过是在姑娘寸口处有一颗浅褐色的小痣,这次恰好又给易某瞧见了,唐突之处,姑娘不要见怪。”他赔了一礼,话语十分的诚恳。 有这回事,她自己的身体,倒是从没有关注过这个细节。仔细一看还真有这么一点,不细看都不能发觉。 这个易文清好似她肚子里的蛔虫,不但心细如发,还能知道她在想什么,怪不得能成为东宫第一谋士。 公子世无双,才情两绝绝。这句话用来形容他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无妨,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她大方的回了一礼。 起身两人相视一笑,明珠的光华摇曳波动,比月光更魅惑,沐浴下的人慢慢被柔软融化,心也变得软软的。 这刻她感觉自己有些被蛊惑了,刹那间居然生出了与他共度一生的想法。 她别过头去,不敢看他,生怕自己再次陷入这种温柔的漩涡。一定是疯了,愤愤地想都是这珠光惹的祸,只能怪别样的夜色太美太诱惑了。 他眯着眼,像只狡黠的狐狸,将她的一举一动纳入了眼底。 等欣赏够了她的别扭了,终于大发善心:“你奔波了一天,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顺便给你送吃的。”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一笑,可不就把她当小吃货了。 承安难得的顺从,低着头沉声应:“好!” 他从柜子里拿出被子抱到床上,承安忙接过去,这种事情假手于人貌似不好,虽然在家这些活计也是有人帮做的,可那是下人。 易文清任她接住了被子,他再从她手中拿过上面那床垫背,率先一步铺开。 两人一起铺床,一个铺垫被一个铺盖被,配合相当的默契。完了易文清扯了扯有点皱的床单,手掸了掸:“好了,放置些时候了,但都是干净的,夏姑娘将就着用。” “嗯!”她坐在床头,手抚摸着被子,心里暖暖的。 “夜深寒重,盖好被子,睡个好觉!”他走出两步回头对她说。 “嗯!”她重重的点了下头。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野,真的走了。她就把脚挪上床,合衣盖着被子躺下。 宽敞的黄梨木的宽面曲尺罗汉床,样式简单,制作精良,地下室本没有蚊虫,所以不需要蚊帐,用这种床再适合不过了。 她躺在大床上,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想起来还遗漏了一个问题没问他。 反正明天又能见到他的,再问不迟。她翻了个身,一会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 一觉醒来,尿意胀满,急急的起床才想起自己身处地下室,心道既然有生活物资自然应该有方便的地方。 路过宝树,再往前走了数米前面有个弯道,拐进过道里有三个隔间,心中一喜,是这里没错了。 推开第一间是个储物室,里面盛放着各种兵器与宝物等,关了门打开第二间,里面有白瓷马桶,马桶旁的案桌上还有一盏夜明珠的小灯。 解决了急事她呼了口气,一身舒坦了,走路也慢悠悠了。 出了隔间,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便好奇最后一间房是什么,一般不是应该把马桶安置在最偏远的一间吗? 看看有什么新奇的宝贝,抱着探索的精神,她打开了最后一间房门,微若的光线渗入,出乎她的意料,好似空无一物。 怕自己没看实,她去第二间房拿来了夜明灯,光线一下子填满了整个房间,没看错,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失望,嘴中喃喃道:“这里应该有些什么才是呀!” 正欲转身,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慢着慢着,她端着灯缓缓靠近墙壁,仔细一看原来正面与内面墙是汉白玉打造的墙壁,而与第二间房共的是普通的砖墙。 她把珠灯移近,惊叹万分。两壁上各浮雕了一座观音坐莲,上面布满了佛教题材的雕刻装饰和用梵文的文字镌刻的经文,字体端庄,雕刻刚劲挺拔,技艺无双。 目光下移,挨着地面的墙壁,有一排浮雕七瓣莲花,除了材质不同外,与上面在上面书架上看到的是一模一样,随意的数了数,大约有近百朵之多,美朵大小形态一样,没有差别。 难道这里是一个古墓的入口?望江楼是建在古墓之上? 没道理啊,这样的风水适合做生意,安葬却是大大的不妥。没有人会建在一面临水,市井繁华的地方造一座坟墓的。 她暗笑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大户人家建个地下密室是很常见的事情,只有他爹爹那样的怪人才会建造一个可以随意进出的冢。 再说要是这里还真设有机关,这么多个,势必只有其中一个可以打开,其他的或许是装饰起迷惑作用,或是惩罚的暗器,这可不是随意可以尝试的,没弄好小命都没有。 好奇怪归好奇,可也得有素养。这是别人的隐私,为了救她,能把她安置在这么机密的地方的,她怎么能得寸进尺呢! 不能因为自己好奇就去窥探别人隐藏至深的机密,如果是自己看不惯的人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么一想,她准备退出房间。 五十四章 以寡敌众 众人见软绵的白绸好生厉害,竟然一出手就击落了天字禁卫军的三柄利剑,不由咂舌。 一介女流,如此好的身手是他们所料不及的。暗赞的同时,众人决定不能再手下留情了,否则别人说天字禁卫军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他们还怎么做人,怎么号称是“天字”。 众人当下便挥剑斩白绸,先灭了她的武器,让她束手就擒! 幸好承安在一击得手后就迅速的抽回了,白绸几乎是擦着剑刃而过的。堪堪避过,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合围的禁军便欺身而来,利剑纷纷向她刺出。 承安眼观鼻鼻观心,在千钧一发之际,急中生智,蓦地腾空丈余,避开至险的一招。 于此同时,禁卫军刺出的长剑收势不及,“叮叮铮铮”碰在一起,剑尖交叠成一朵剑花。 承安瞅准时机,只见她两手背在身后,身体快速下沉。一只脚如同蜻蜓点水的立在剑尖形成的花蕊之上,仙子玉貌,衣袂飘飘,青丝浮动,端端是仪态万千。 她好似在剑尖上舞蹈一般,轻盈飘逸,婀娜多姿。他身下的人可谓十分的不轻松了,一个个面红耳赤,热汗涔涔。气沉丹田,才稳住下盘,使出了吃奶的起劲,才堪堪把持住。 原来承安落下身型时用的是千斤坠的身法,看似轻盈简单,实则暗藏玄机,重于千金。 不懂武的文臣们,只怕还以为圣朝的天字禁卫军和纸片人一样的弱不禁风了,一个个顿首垂足,为朝堂悲哀。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呀! 僵持了一炷香的时间,禁卫军也慢慢的配合得更加默契,也寻出方法来了。 就在此消彼长,他们觉得可以摆脱她的压制,进行反攻的时候,不料承安却先行一步,毫无预警的撤掉了千斤坠。 一个电光火石之间,一招“秋风扫落叶”单腿连环扫踢众人下颌骨。这可谓是个狠招,如果力道下得猛,直接可以导致脑部震荡产生晕眩,严重的致死也可能的。毕竟是天字禁卫军,实力高超,加上承安的是扫荡的是众人,而不是一人,力度上自然大打折扣。 只一个弹指间就恢复了,待他们预撤还未撤剑之际,她的另一只停在剑尖的足尖一压一弹,不费吹飞之力就借力把自己送出了两丈余远。 “本姑娘不陪你们玩了!”承安莞尔一笑,露出小小的得意之色。 飞出之时,白绸一卷一勾,一柄长剑轻松的就揽到了手中。 她虚点几下,反手把剑背在身后,又挪至身前掂了掂重量。这把剑算得中上,只是比她的红玉宝剑来说笨拙多了,而且峰刃差远了。倘若是把小巧的匕首就帮上大忙了。只要把匕首系于白绸末端,不但能结合二者之长,而且可远攻可近攻,还便于控制操纵,是个十分不错的语气。 只可惜,她皱了皱眉,嘟囔了下小嘴,心道有总比没有的好,她这半吊子的白绸功夫,碰到这些侍卫还能应付,倘若碰到高手,只怕被削得片片飞花了。 眼下还是逃命要紧!她把剑丢到左手,右手将白绸一抛,轻松的悬在了大殿的梁柱之上,几小步助跑,再次借力施展“燕子穿花”将自己一抛,毫不费力就穿过了长乐宫的殿门。 出了门,她忙使出“穿云游凤”的轻功,将此用到了极致。 “哪里逃在?”轩辕靖大喝,身后不断叫喊着抓刺客,安静了的大殿再次沸腾起来。 轩辕靖本以为父皇虽说了活捉,但是已无心保她,真要了她的命也不是不可。何况刀剑无眼,禁军中有他的心腹,以众敌寡,杀了她是小事一桩。 哪知之前与他父皇交手就小觑了她,这次依旧小觑了她。只怪自己想当然,能在他父皇手下过上几招的,就没有弱手的道理。 他真是后知后觉! 承安施展轻功之余,侧目观察了下身后的敌情,只见轩辕靖在她身后不足两丈了,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会追上来的。 她一向自诩轻功了得,可目前即便得了白清丹的帮助,也仅仅恢复不足七成。而穿云游凤这种轻功,只适合短距离的快速飞行,不适合长距离。因其及耗费内力与体力,相当于是短时间内爆发了速度,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如此下去,时间一久,她必落下峰。 虽然未与他交手,但是从上回他可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碧颜宫,再到目前轻松自若的轻功,可想而知此人的轻功不凡。 甚至她曾经怀疑过,除了方言,碧颜宫守卫的禁军中也安插了他的人,此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阴鸷。 不管如何,还是先去找小白汇合,便多了一分胜算。 她打定主意,先跑去华清宫。 举目望去,遍布的豆腐方块似的宫殿,四方八达的宫道,远看就差不多一个样。飞奔中来不及思考,茫然不知道华清宫是在哪个方位。 她的记忆从小就好,能一目十行而过目不忘。 她闭眼在脑海中定了一下碧颜宫的方位,回忆着上次从碧颜宫到华清宫的走向,以及碧颜宫到华清宫的路线。把这三点的地标定下来,便辨明了从长乐宫前往华清宫的大致方位。定了方位,她一心直奔目的地了。 一白一黑的两道人影在红墙绿瓦间追逐,下面宫道上来往的宫人皆称奇,纷纷驻足眺望。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承安渐感吃力,加上之前分神辨别方位,减慢了速度,距离已经拉得只有一丈余远。 她心道,再跑下去,她定然能被追到,而且还要耗损内力,倘若没碰到小白,划不来。不如趁现在还没示弱,追兵未至,速战速决。 倘若他更强,便借机讨价商量。他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个时辰前还庆祝与自己结盟,一顿饭的功夫就要对她赶尽杀绝。这次如果败在他手中,至少要拿得出他感兴趣的东西才能保命。 她目前有什么是轩辕靖感兴趣的?貌似她现在一无所有! 罢了,命在旦夕,还是边走边看。 五十五章 待价而沽 承安的如同没入云端的隐约身形逐渐清晰,紧接着如同一朵圣洁的莲台般缓缓落在地上。 层层叠叠的裙裾在空中飘舞舒展开来,轻盈飞扬。稍晚片刻才轻轻的飘落下来,在脚跟后形成一个好看得弧形。 她如梦如幻的脸庞皎然一笑,转而讽刺道:“殿下之心,路人皆知。杀我岂不是多此一举?” 轩辕靖落在距她一丈之远的对侧。 双手抱肩的看着她,嘴角噙着一股轻浮的笑意,似是等待着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承安看他举止轻佻地打量她,却并不说话,及其不畅。隧道:“华妃是殿下的生母,我与华妃亲近,自然就是与殿下亲厚了。如今,殿下这般赶尽杀绝是为哪般?” 不待他回答,承安朝他走近了一步,正色道:“只因为我是无用之子,殿下担心我会掣肘。只是……你杀了我,不会觉得此举太过刻意了吗?” 承安步步朝他逼近,嘴唇讥诮,面带笑颜,语气却咄咄逼人。 “丽妃怎么能放过绝佳打压你的机会,哦……想想,皇上龙体康健,太子却等不及要取而代之。苦心谋划,安排一个与他所爱之人相似的替身来刺杀他亲爹。见功败垂成,唯恐惹火烧身,所以就杀人灭口。殿下你觉不觉得这套说辞合情合理,而且很有杀伤力呀!” 轩辕靖一口气掀起前额垂下的发丝,于此同时,“啪啪啪”的拍了三掌,笑道:“分析的很精彩,可惜!可惜!真是可惜!” 一连三个可惜,吊着承安的胃口,把她的心也悬挂起来,七上八落。 “可惜什么?”她禁不住问。 “可惜美人消逝,红颜薄命。我敢杀你,自然有全身而退的把握。难道你天真的认为,我不杀你,那群人就没有这种想法。” 他专心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整张脸都埋在阴影下,看不出神情。 似是怕她不明白,头也不抬的解释道:“拉拢宠妃示好,历朝历代皆有,非我轩辕靖之一人。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可不是好士兵,何况是君主。远的不说,就说当今皇上,不也是如此。所以说这顶多说是忌讳,却不能成为罪过。光凭这一点就想污蔑一个未来的储君,扣上谋反的帽子,姑娘未免太过不了解政治了!” 轩辕靖冷哼一声!伴随着手指的关节连续“嘎嘎”的几声响声,有些骇人。 他苦心经营多年才站稳的位置,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撼动的。 女人终究是女人,再聪明的女人,思想也局限。 承安听后脸色无异,头皮一阵发麻,心知他说得都是事实,她无从辩解,也知道自己想简单了。 真是个棘手的刺头! 良久,她抿了抿嘴,道:“既然杀不杀我都是这套说辞,殿下何不卖我一个人情。” 她说这话的时候自个都觉得心虚,说这句好似比之前的话还天真。 可是她依旧说出了口。 “哈哈”,轩辕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有什么人情可卖我?”他抬起头,狭长的桃花眼一眯。修长消瘦的手在阳光照射下几近透明。 承安心中盘算自己可以与他交易的筹码,甚至想到了实在不行就搬出白沙洲来。 只是不知道隐匿的白沙洲,江湖是否闻名知晓。如果搬出来是不是会破坏那里的安宁! 轩辕靖见她说不出话来,轻佻撩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胸前,来回扫了一遍。 “美则美矣!谁知道是不是祸水,我可无福消受美人恩。送人嘛,以你此时敏感身份,不见得有哪个不怕死的敢要你。” “你!”承安毕竟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见他一脸坏笑,粗鄙的言语,脸憋得通红。 她强压住心头的怒火,鄙夷地笑道:“以色侍人乃下下之策,殿下不提我都不知道我还有这种人情可施。啧啧此种想法也就太子殿下能想到。” 轩辕靖没能如愿的扰乱她的心神,反倒被她讽刺挖苦。 他一点也不觉得羞辱,反而咧嘴一笑,狂野而邪魅。 如今他是刀俎,鱼肉不过等着他待价而沽罢了。他眉宇飞扬,衬得他志得意满,神采奕奕。 “哦!有其他筹码更好。不知道你的筹码够不够抵上你一命。说来听听,我会考虑看看的。” “你可知是谁在幕后策划送我入宫的?”承安试探性的问。 “是谁?”轩辕靖敛起夸张的笑容,一脸的肃杀。 他果然很感兴趣,承安有丝窃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现在告诉你,我还有活命的机会吗?如果这个秘密你不想交换的话,那我们就只有兵戎相见了。”承安右手持剑横在胸前,一手捏剑诀,假意做好迎战的打算。 和高手过招,那半吊子的绸带功夫明显不够用,反而累赘,不如使用她擅长的剑法。 “现在你的命在弦上,还敢于我讨价还价。”说话的同时,他“嚯”地从腰间拔出一把银色软剑,欺身向前,挥出一道弧线,带出无形的霸道剑气毫无预兆的就向承安袭来。 承安摆好了接招的动作,心里却未做好真正接招的准备。难道她会错了意,真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因为觐见天子是不能携带武器的,所以承安设想过轩辕靖的身上可能会隐匿适合携带,如匕首,袖箭之类的兵器,未曾料到竟然是柄腰带剑。 锻造腰带剑的材料罕见,造剑技艺非凡。而且这种剑术对练习者的要求是非常高的,单就只手腕的力度这一项就限制了好多人。 和绸带软鞭一样,对于力量的控制十分严格,不同的是,它有剑刃,速度极快,一抖就可以迅速猛下一击。轻易能割破敌人的颈动脉,让人防不胜防,是杀伤力很强的武器。 并且操练者如果不得要领,很容易伤到自己。所以将此种武器作为自己的冰刃的,无疑是艺高胆大。 还未开始,就失了先机,她只能靠着本能抬剑挡去。 软剑极软,承安刚碰触,剑身就弹开,挽了两朵剑花,朝另一侧攻去,如同灵蛇蜿蜒,顺势而上。 正当承安想到“以剑绕剑”的克制之法时,轩辕靖的手腕迎风一抖,四尺寒铁抖得笔直,迫得承安不得不中途变招。 此等劲敌,承安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应付。 承安的剑法亦是精妙绝伦,只因为内力尚未恢复,加之初次遇到使用软剑的真正对手,所以处于劣势,否则勉强打个平手也是可以的。 数招下来,渐渐摸清楚了轩辕靖的套路,加之她修习的玄阳冰心诀,消耗内力补给的快,虽然应付得有些力不从心,却也没让轩辕靖讨到半分便宜。 “再打下去,禁卫军就要引来了。一句话,今日你是否放过我。”承安荡开他的致命一击,厉声喝道。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做的是你生母的替身,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框我。”轩辕靖脸色狠绝,说话间一连又攻了数招。 “这个组织三番两次抓我,投毒,即便没有你,我与这个组织亦是势同水火。这一点上我们并不冲突,不是吗?” 承安小心应付着,将“素心剑法”施展的密不透风,让软剑丝毫没有近身的破绽。 “那你起码应该表示你的诚意。” 未能速战速决,轩辕靖也不想拖延下去了,想要胜她须在百招开外了,到时候只怕渔翁得利。 小小弱质女子,剑术武功皆精湛出奇,心思聪慧,随机应变。当真是不能被她美貌骗了,谁说上天不会眷顾,偏偏有些女人美貌与能力并存。 他不由得又高看了她一眼,这次眼中没有鄙夷,而是欣赏。 如果是他习得如此精妙的剑法,定然比她出色,甚至把江湖化为自己的力量。 那谭紫颜与他的父皇同出于玄尘门,可惜父皇从她去世后就未再教过他一招半式。玄尘门也自此沉寂,鸟语音讯! 他只仅仅得了一丝皮毛,害他也只得改拜圣朝第一大帮的天青帮已卸任帮主谢一飞老前辈为师。 他心中对谭紫颜是有怨恨的。 她的母亲夺了母妃的宠,分了父皇的爱,又剥夺了父皇教他武功的机会。 所以眼前这张脸即便再美,对他而言,不足动其心,也生不来怜香惜玉。何况对他而言,女人用处都一样,换哪个人不行。 两剑相迫,剑气相撞,如骇浪的气息爆破开来,两人衣襟鼓动,青丝飞扬。 四眼相对,面容尽在咫尺。承安朱唇轻启,十分肯定的道:“我虽然不知确定幕后之人是谁,但我知道秋明殿这个组织。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肯定有线索的。” 第七十章 破阵解局 她掌着灯朝门移到门口,鬼使神差的又扭过身来,探看两眼。 这间房间总觉得有点诡异。进门的时候就闻到空气中清淡幽香,但那时候注意力都被石壁雕像吸引了,根本没把心思放那上头。 这回要出门了,香味也越来越淡了,才想起这么回事来。 承安往回走了几步,香味确实浓郁了一点,怂动鼻子使劲抽了两口气,静心感受着香气的来源。 难道是墙壁散发出来的? 她快走两步,伸出手指刮擦了下冰冷的壁面,然后又把手提到鼻下嗅了嗅,没味儿? 香味明明在这里最浓郁,可为什么手上却无味,她把灯举过肩头,仰头细细端详两扇墙壁,这才发现这两者的微妙的诧异。 侧面的那扇墙壁的观音左手持柳枝,右手中的净瓶是倒立的,寓意着向众生普洒甘露,赐福人间。而正面的石壁上的观音净瓶是端着的稍倾斜,这是二者的唯一区别了。 她挪至侧面的观音像,净瓶正好是在她的头上的位置,把珠光灯拉近,朝净瓶里外看了个实,这个净瓶不是单纯雕在墙壁上的线条,而是实打实的石瓶,里面有容储的空间。 墙壁上没香味,这个倒立的净瓶自然什么也不可能有。 那么?难道? 她眼底冒出一丝精光,目光如炬的盯着正面石壁上的观音手中的净瓶上。 心理怎么想的,脚也就怎么执行了。 这个净瓶是竖的,踮着脚尖站立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她踩着墙壁最下面的一朵六瓣莲花,右手攀着观音的手臂整个人贴了过去,香味更浓郁了,凑头一看里面真的是有些液体漾动。 她拿出一个食指想往内里蘸点液体,手指还没探下去,就窥见里面的水波扭曲成急速的漩涡朝她席卷而来。 她晃了晃头,集中注意力将眼睛眯成了一跳缝,努力想看清楚一些,那些漩涡慢慢地的一圈一圈的散开了,心笑不过是幻觉尔尔。 刚舒了口气,荡漾的水面平地翻涌了个惊涛骇浪,随着距离的缩短,浪头越来越大遮天蔽日的朝她拍来,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打得头晕目眩,耳朵嗡嗡作响。 她被浪推着不知道漂向哪里,哪里都是无穷无尽的海洋,看不到边际,也没有任何的救命稻草。泡在海水里,身上越来越冷,肢体越来越僵硬了,知觉在一点一点的抽离。 楚承安,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而什么也不做。 清醒点,清醒点,她颤颤巍巍的将手递进口里,狠很的咬了一口,血迹斑斑,身体的刺痛感传来,人的意识也清明了几分。 她明明记得身处在地下室中的,断断续续的忆起之前的事情。她这是怎么了? 这是幻觉,没错这是幻觉。 古怪一定就出在那诡异的幽香上,曾在长仙谷的藏书阁中看过这类香气的记载。可是她现在头晕呼呼的,一点文字记载也想不起来,更无从分析这是什么香了。 可她的认定了眼前都是迷幻的幻想,再真实也不能相信。 抱着这样的执念,她终于看得清眼前的景象了。她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背侧传来酸楚的疼痛感,她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她从墙上摔下来摔疼的。 她是真的体力越来越不支了,虽然认定了眼前都是假的,可如果身体继续萎靡下去,意识也会慢慢抽离的,最后还是会陷入幻象中醒不来的。 她想清了这点,深吸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盘起腿打坐调息。 此处是地下室,地底本身阴气就重,气温又低,真气在手三阴足三阴中运转的十分的流畅。阴阳在体内不断的转换生化,这种环境下,效果特别的明显,一盏茶的功夫,意识体力虽若但是相较以前强了不少。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眼前光芒万丈十分的刺眼,耳畔传来低低的梵文吟唱。 四周不在是汪洋一片,而是周围竖起丈高的墙壁在徐徐转动,将她围困在中央。墙壁上皆是梵文,与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想来那些梵唱颂吟的就是这些文字。 这些她既看不懂也听不懂。 虽然万千世界无奇不有,鬼神之说一直都有,可要说她现在撞鬼了她自是不信的,世上没这么多鬼,就是有也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才一个思考的时间,她就发现这些虚幻的墙壁转速在加快,梵唱的声音与语速也在发生的变化,心中渐渐有些烦闷难耐。 不一会,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颂唱的声音越来越刺耳,只觉天旋地转,内心焦躁不止,呼吸急促一阵干呕的感觉袭来。 “不要在唱了,不要唱了。”她难受的捂着耳朵边吼边横冲直撞,可无论往哪里冲都是碰壁。 意识到自己撞破南墙也出不去,得改变战略了,万事万物讲究规律,蛮干是不行的。脑海中飘过一句禅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承安悟性极佳,一下明白其中的禅意。 不看不听先把心静下来。她闭上了眼睛,坐下盘腿调息打坐,一盏茶的功夫内心感觉平静点了,耳朵的声音慢慢的恢复了开始时的祥和。 可当她再次睁开时,眼前又是同样的情形,周而复始了几次,还是困在其中,身体疲乏。 这样下去不是回事,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能不能撑到易文清来救她。而且她发现她每次打坐后能维持的时间越来越短了,而这个墙壁包围的圈子在不断缩小。 她得抓紧时间想办法脱困,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一个跳跃,眼见就能翻出出口,头顶的位置像疯涨的藤蔓一下子覆盖住了,人结结实实的给撞了下,跌落回原处。 这种感觉很真实,而她此刻意识还清醒,记得之前的事情,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还是幻觉,却又不完全是幻觉?与之前的那种环境有所不同。 那又是什么才能解释得通这一切呢,难道这间房是采用八卦阵衍生出来的六十四卦阵建造的,阵法可以不断发生变化,并且结合香味让人产生幻觉? 香味本身就具有迷幻麻醉的作用,再加上她不小心碰到哪里启动了阵,这样解释听起来就合情合理了。 想通这点就好办事了,她赶紧重新做下打坐,给自己争取时间来解局。 全身运转一周调整下状态后,承安搜肠刮肚的找出书本上有关周易的学说。爹爹倒是擅长布阵,可是她却觉得枯燥乏味,一直不敢兴趣。而且这种规格那的阵,就是爹爹在只怕也得拍手称赞,或许还望洋兴叹。 八卦起,奇门遁甲这些本就很难,布阵得综合许多方面的知识与技巧,可解局只要掌握了技巧找到生门就能够破局。她虽然不知道布阵,却在爹爹的熏陶下也粗略的学习了如何破阵。 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有今日,当时就再努力上几分,今日也就不这么被动。 这是六十四卦形成的八种格局,分别是乾、兑、离、震、坎、巽、艮、坤八宫。这八宫组成六十四种阵型,对应六十四卦,吉卦可行,凶卦可死。生门居艮宫伏吟,居坤宫反吟,居巽宫入墓,居震宫受克,居离宫大吉,居乾兑二宫次吉,居坎宫被迫。 她口中念念有词,分析出生门的位置,她有一刹的犹豫,万一错了不知道是何结局,可迟则生变,每个时辰又变幻一个盘局,又要花费精力再来一次。精力随着时间只会耗损,还不如当下就拿定主义,闯上一闯。 她朝着她认定的生门冲过去,手触到门的那刹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原来她的手是覆在正面汉白玉墙壁的下面从左往右数的第六朵莲花上,周遭恢复沉寂,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可她的心却还在悸动中,证实这一切真实的发生过。 这个是终止的机关,那么之前她踩着其中一朵莲花就是触阵的机关,或者说除了第终止机关,其余的都是触阵机关。 生门会随着时间而易,终止机关是否也会随之改变呢?按照天工造物上等相关书籍的记载,应该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可眼下这种虽然在传闻中有所闻,却见所未见的奇妙阵局不也碰到了吗? 如此设置这样一个机关,后面是通往哪里?究竟要保护什么东西呢? 好奇能要命!刚才就是因为自己好奇,才闯入了这个局里,你得吸取教训。她在心理暗暗告诫自己。 现在还头沉心慌,在这里呆得越久,吸入的香气越多,体力只会越差,再触动一个机关,那真是地狱无门闯进去了,怨不得他人。 打定好主意,她决定撤手,突然肩膀上被搭了一下,感觉像一只人的手。 七十一章 料事如神 不会,这个时候再跳出什么怪物,真是有心杀敌无力回天了。 此刻,她眼睛瞪大,瞳孔收缩,心被生生吓漏跳了半拍。顿觉头顶此阴气萦绕,头皮一阵发紧,她舔了舔嘴唇,索性闭上眼睛反手朝肩上擒去。那东西似乎没有挣扎,被她拿了个正着。 温热的,肉呼呼的,有搏动,这是一只手,准确的说是一只男人的手。虚惊一场,暗笑自己心虚胆小,长舒了口气才缓缓睁开眼睛,眉头还没来及完全舒展,似乎又想到什么,须臾地攒聚成了一团。 “夏公子怎么在这,鄙人可是找了你好久。”樊子房手里把玩着一串菩提佛珠,一颗一颗的抡着,眼光审视着转过头来的承安。 面前的身体庞大如山,楚承安的小身板在面前显得十分的单薄瘦弱,她讪讪的收回了爪子,低头赔礼:“原来是樊楼主,多有得罪。” “这个…这个,我找厕所,所以误闯了房间。”她尴尬地陪笑解释。 “是这样吗?”樊子房个坯大,弯腰靠向承安,眼睛里饱含笑意,笑起来嘴角歪扯到了一边。之前看着和气像个弥勒佛似的,这会儿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分明是只笑面虎。 想想也是,这样才是对的。能把望江楼经营的风生水起,修建这种级别的密室,与东宫易文清私交甚笃的人岂是泛泛之辈,没有手腕与心计是决不可能做到的。 光凭这一点,耍点小聪明在他面前根本不可能忽悠蒙混过去,玩弄虎须既要有胆量,也得承担惹怒他的后果。 楚承安一面察言观色,一面盘算着怎么玩着虎须又不惹火烧的说辞。 “真的是尿急,在下从昨个进了密室起就没有小解过,一觉起来胀得难受,无头苍蝇的满地找地解决。无意的闯入第一个房间,里面很多宝物,但是我发誓我什么都没拿,不信身。”她高举起双手,一副不信你搜的态度。 樊子房笑了笑,手里的佛珠一颗颗的拨动,在静谧的房间里一根绣花针掉到地上都听见,何况珠子一颗颗的拨动,扰得心一下一下的咯噔。 “当然这么多宝物心动是有的,可我没有占为己有的意思,何况我尿急没多做停留。”她拾起地上的倒落的灯:“至于这盏珠灯我不是想占为己有,而是我……光线不好借来照明的。我想既然不是第一间,那么应该就在最后一间,谁知这间房空空的也不是厕所。” 承安说的本来也是事实,尽量让自己说得诚恳,把话题尽往财宝上引。 “夏公子既然尿急,怎的还在此停留?”樊子房眯着眼睛,原本就狭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乎考量着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这……发现什么都没有,确实是准备出去的。转身的时候可能太猛了,一阵头晕心慌,也不知怎么了,觉得没什么力气,就扶着墙壁蹲下来缓缓,正巧看到墙壁上的石雕莲花似乎与书房的书阁上的一样,心中有点好奇,伸手刚触了下,樊楼主就突然出现了也不做声,还真吓了我一跳。”承安抚着心口的小心脏。 “头晕心慌?”樊子房重复了她的话,想了想道:“除此之外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没有,就是觉得到了此处浑身不得劲,樊楼主您有没有这种感觉?”她喘着粗气,两腿打着尿颤急道:“对不住,先不您说了,劳烦房主为我引个路,在下真的是………憋不住了。” 她火急火燎的进了第二间房,为了圆谎只好重新如厕。出来时樊子房并未侯在门外,这次她不敢做任何的停留,出了门就朝来的方向寻去。 如果他有心杀她,早就可以动手了,不必听她解释,更加不用等到现在了,有了这层分析,她倒没有之前的如履薄冰了。 果然,樊房主并未离开,而是端坐在椅子上悠闲的翘着二郎腿,腿虽长却过粗,看着都替他感觉费力。 “出恭完了?”樊子房依旧坐在凳子上,语气不咸不淡。 “易兄怎么没来?”承安觉得回答那话根本没意义,不过是寒暄起个头罢了。她不想绕弯子,想什么就直接问出口。 樊子房低头拨珠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拨着,头抬起来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文清有急事下半夜就走了,特意托我来告知夏公子一声。”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还说明早一定会来看她给她送吃食,不过是戏言。 “我想想看………我忘了,你求我的话我考虑告诉你。”樊子房站了起来,朝她眨眨眼睛,恢复了初见时的风趣。 “既然忘了,我就亲自去他府上拜访。昨日多有打扰,夏某这就向公子告辞。”熟识的人不在,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还能省些交道要打。 “救命之恩就换来公子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多少人巴望着能欠着望江楼一个人情,还没此等机会面子。”樊子房哼了一声,语气颇有些不满。 “大恩不言谢,夏某虽没挂在嘴上,必当铭记于心。”她说完顿了顿又道:“曾经有人卖我好,想方设法的让我欠着一个人情,可我拎不清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还的,所以我就不大言不惭的承诺什么了。” 没有易文清,一面之交的人是不可能得到樊子房的庇护的,而易文清能带她到如此机密的地方来,他们之间只是朋友似乎有些说不通。 樊子房舔着脸笑了笑,没有接这个岔。突然拍了下大腿,一副夸张的大梦初醒的模样:“我想来文清说什么了。” “文清让我安排你到上去用餐,说到了晌午的兵就会撤了,夏公子可自行离开,倘若遇到什么难处可以去府上找他。” “现在什么时辰了?”虽然这个消息听起来不可思议,可她却相信易文清说的。不知道他急着离去,与这件事有无关联。 “辰时尾了。”樊子房收了佛珠,终于正眼看她了,盯着她道:“看来你与文清早就相识,而且交情匪浅。” “相识不假,交情倒也谈不上,不及樊楼主与易公子的交情的十分之一。”承安话里有话意,聪明人自然明白。 “我与文清可不单单是交情这么简单。”他说完这句瞅着她,眼巴巴的盼着对方顺着他的话问他,可这个夏公子还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主,偏就不接他的话头。 “樊某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就会算账衡利弊算得失,与我没有共同利益的人是走不进这密室的,那些妄想窥探盗宝的人最后都会把秘密带去地下。”他与她并肩的走着,突然停住把考究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你的意思是望江楼是你们两人合股的?” 这位夏公子总能在一堆话中抽丝剥茧,只关心她所关心的问题,他这话明明威慑力十足,可她半点也没惶恐。能得易文清重视的人,不可能洞悉不出来这其中的意味。 “倒是想拉他入股的,他倒是不乐意。”樊子房把手背在身后,边走边道:“这家店有他父母的一份心血,可他志不在此,易老爷子把产业交给他回老家颐养天年,他倒好,老爷子前脚走他后脚就撤资退出了,我也就这样认识了他成为了朋友。后来望江楼资金出现了问题,又惹上了一些麻烦,求到了他头上,二话没说尽心尽力的帮我摆平了。欠他的钱与情就记在账上,换算成了产业,算是合股了。” 樊子房前头走着,承安挨着他后半个身子跟着。 “密室告知文清不单是因为是朋友,而且因为他是重要的合伙人,换句话来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文清带你来这,证明你是他心中很重要的人,虽然我不喜乐嘉见,但我相信他的眼光,尊重他的做法。” 承安安静地听他说,说后后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对易文清又多了一份好感,同意也纳闷樊楼主没什么要告诉他这些,让她觉得她欠了易文清很大一份人情? 走到昨天落地的位置,樊子房停了下来:“夏公子请闭上眼睛,樊某这就带公子离开。” 用过膳后又在书房里滞留了一阵,午时十分,樊子房安排平叔送她出了门。 扫视了四周,没有一点异常的人与事。不但撤了围,连暗兵都没有了,他果然料事如神。 “夏公子,平某就送到这了。有时间别忘了带朋友来品尝菜肴。” “一定一定。夏某改日在登门拜访,平叔请留步,就此别过!” 出了门,往左走往右走还是朝前走呢?此时却是犯难了。 易文清,呆子,醉书画,应该先找哪个呢? 她站在太阳底下,看着车水马龙,分出的三条路踟蹰不定。有了,她决定下一阵风是往哪边吹,她便往哪头走,就这么轻易的给自己的难题找了解决的方案。 只是这方案没逻辑,也没丝毫的技术含量。 七十二章 地下驴肉 楚承安此时理不清自己想见谁,或者是谁真的需要她? 呆子身边有了小鸟依人的表妹了,醉书画有了美人作陪,易文清嘛,他倒是说过让她去府上找他的,可是…… 她理了下衣襟,帅气的擦了撸可把人中,抬着粉鼻,仰望了一眼晴空。 偏不找你们谁,小爷我自个过自个的小日子自在。既不用替呆子善后,也不用被醉书画欺打趣欺负,更加不想搅入东宫权利的漩涡之中,成为别人棋子。在这一点上她并不是信不过易文清,而是信不过滔天的权利,纵使有心,怕也难以护她。 她就这么东逛一下西蹿一下,摆摆折扇,或收或展,风度翩翩又贵不可言。惹得少女尖叫连连,一路为自己招了不少狂风蝶浪。 虽然面上不甚其烦,可心里颇为享受。女人都喜欢美人围绕的那种尊崇作祟感,何况是男人们,怪不得他们一个个的见色忘友,她开始有点点理解了。 如此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诧异竟然没有一个官兵围捕,果真如易文清预料的那样,危险解除。不知道他是摆平了太子,还是太子摆平了皇帝老儿。总之她是自由之身了。 起初她行事还有所顾忌,瞻前顾后,经过这半天的观察,不但宫中没找她麻烦,秋明殿也没了动静。拘久了的人突然获得自由,如同干涸的鱼儿回到大海,奔跑的马儿挣脱缰绳,畅快无比,格外享受自由。 易文清啊易文清,本事不是一般的大,或许可以相信你是可以保全我的。 可为何你是朝廷中人,倘若只是个自由的江湖中人该有多好!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生出这个感慨,潜意识里难道把他当她择偶的另一半去比对吗? 爹爹最不齿朝中之人,何况这其中还夹杂着娘亲的恩怨,而她被圈禁了这些日子对朝中之人也极为厌恶。而他是东宫的人,权利的中心………她摇了摇头,心中了然。这些终是浮云,既然不符合这个条件,那还是不招惹的好。漫漫人生,欠的他的人情终有机会还的,她想得通透,也看得明白。 还是走她的江湖之路,游遍名山大川,吃遍跳下美食,哪天累了厌了折腾不起就蹦哒回她的白沙洲,陪伴爹爹左右,春看梨花落雨,秋收果实做脯。 天黑了,她随便找家客栈落脚安置。先玩两天,再去解决未完之事。 吃饭的功夫听旁桌唾沫横飞的谈起红袖院的姑娘如何如何貌美销魂,几人色相毕露的相邀前去。有些个正派的老者直叹世风日下,饭没吃完就拂袖而去。而这些人不但没有收敛,口里的话是越来越露骨,故意朝着老者离去的方向唾沫横飞。 楚承安快速地嗦完碗里最后一口面,放下筷子快步走到旁桌,脱口问:“这里离红袖院远吗?” 油光锃亮的男子抬起头,楞盯着面前俊俏的公子哥好一会才笑起来:“不是,你竟然不知道?” 油光男的笑颇为讶异又有几分得意的意味,承安拉下脸:“知道还用得着来问你们,说还是不说,一句话的事情。” 油光男被话呛得一楞,起身嬉笑的拦住她:“别介呀,小兄弟怎么气性这么大,这样,看你与我们同路,吃完饭就带你一起去玩,怎样?” 他只坐了条凳的一半,空出一半的位置来,拍着凳面:“坐,坐!”油光男十分好客,吩咐小二又上了一副碗筷,给他添了酒。 看对方这么热情,楚承安随了他的意大方地坐在他的身侧。 “吃碗面怎么能行,待会可是持久的体力活。看你身板这么瘦,可得多吃点驴肉。”油光男一筷子夹起如一大把驴肉放在她碗里,挤眉弄眼:“等下你受用了就会感激我的。”旁边几个人笑得意味深长。 楚承安起初没有明白他话的意思,见那几个男的笑得猥琐,加之之前在秋明殿了老婆娘教授的东西,总能悟出其中的深意。虽然是男子打扮,毕竟是女儿身面儿薄,脸上迅速的腾起一层红晕。 油光男“噗嗤”呛了口酒,好似看到了惊天奇闻一般:“小哥别告诉我你还没开过荤!”喝了酒,更加没脸没皮,这着实的一嗓子,别桌的人也把目光集中到了她这里,似乎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呃,呃……”焦头烂额,承安实在编排不出什么话来搪塞。 “嗨,咋像个姑娘一样开不起玩笑,富贵哥儿穷讲究,想必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几个男的没去过,一会哥哥们带你,开开眼界,让你体会下“乱花渐欲迷人眼,暗送秋波乱马蹄”,这滋味妙不可言……妙不可言。”油光男回味无限,面露春色,一手持着筷子,一手在空中比划。 旁的三人都笑起来,其中一人反过筷头敲击桌面:“醒醒醒醒,这会在这画啥饼,一会真刀真枪的再发挥不迟,到时候够你销魂的。” 油光男缩了缩下垂涎,直直的盯着楚承安,害她以为被窥破了女儿身,谁知他道:“你这样的不知道多受欢迎,倒贴都有,你可不能抢我的菜。” “哈哈你的菜杜鹃姑娘。”另外几人跟着起哄。 油光男称兄道弟深过来搭她的肩膀,楚承安侧过身子:“保证不抢,保证不抢,这个家里管得严………” 楚承安话还没说完,油光男就一副我懂的表情:“咳,谁家没有个母夜叉。母夜叉成天管东管西,喋喋不休,一点都不温柔体贴,逼得我们只能去他处寻找温柔乡。” 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出去偷腥了还有理,看着眼前这群男人的臭德行,她觉得恶心无比,偏油光男还一把把的驴肉往他碗里塞,嘴里唱道:“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小哥可不要太感激我。” 怪不得眼周泛黑,枯瘦如柴,脸泛油光,坑坑洼洼,敢情是纵欲无度,身体透支。承安眼里一丝鄙夷一闪而过。 油光男突然压低声音对她道:“对付这种母夜叉,哥们有经验,你只要冷落她一阵,流连露宿外头,保管家里那夜叉伏首做小的求着你回去,什么气焰都灭了。” 楚承安对他的掏心掏肺的话心中不愤,又想知道他凭什么这样认为,难道就靠所谓得经验? 压住心头不喜,连连摆手:“这主意不成不成,母夜叉要是知道了门都不准我进,说不定还寻上门去厮打,到时候脸都会丢尽的。” “胆小了是,赶出去才好呢,这么强悍的母夜叉就得这样治她,你知道为什么吗?”油光男放下筷子,干脆与他交流经验。 楚承安连连摇头。 “男人风流那是韵事,几个不拈花惹草的,有这个能力才叫本事。真把你赶出去了你就好生在外面逍遥,让那母夜叉夜夜独守空房,心里不痒才怪。一想到你要是领个年轻貌美的回家,地位不但不保,拴不住丈夫还得挨公婆的白眼,出去找汉子,那是要被休回娘家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你说倒是她能不得求着你回来,乖乖的伺候你吗?” 身旁的几人心领神会的点头,“正是此理。”他们都是使用这招,屡试不爽。 楚成安一面不敢苟同,一面却替那些女子悲哀,甚至是为女性悲哀。 虽然近百年来女子地位不断提高,那些多半是贵族。民风相比开放了些,可普通女子地位还是远不如男,嫁人就得从一而终,相夫教子,而男的却从来只把女的当做附属品,三妻四妾,朝三暮四,就是这样的社会形态,才造价了这种男的有恃无恐。即便是皇家公主,驸马还有着几个上不了台面的通房,更何况普通人。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想离”,是多么弥足珍贵,像爹爹这种有才有貌有钱,却可以为了娘亲不再续贤的算得上凤毛麟角了。不论易文清是否从一而终,能说出这种言论来,已经值得令眼相看了。 一时间思绪良多,这些人也陆续的用完餐了。 离席起身,一行勾肩搭背的朝红袖楼走去,其中有个娇小的背影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与前头的人保持不远不进的距离。 油光头打头带领众人走了一段路,折回来齐着楚承安并排走,“穿过这条路就到玉烟河边了,红袖楼马上就到了。” 说着已经看到那头了,原来这么近,没刻意想过要来这里了,冥冥之中却到了这里。 “你和落英姑娘也相好过?” “小哥那可真抬举我了,落英姑娘天仙般的妙人儿,哪里伦得到我染指,排队的人都等排上半个玉烟河。哥哥我也只是见过,到现在连小手都没摸过呀!”油光男说起来神伤,甚为可惜。 “怎么,你是为了落英姑娘来的?”油光男饶有兴趣的反问。 “她的艳名广播,我早有所耳闻。既然要去风花雪月的地方,自然要找最好的姑娘。”楚承安背着月光,脸上看不到说这话的表情。 油光男听他一说却是万分激动,直赞她有想法,有慧根,有胆识……,总之突然对他万分佩服,觉得今个结识对了人。这个人与那群酒肉朋友可不一样。 “不错不错,相貌堂堂,落英姑娘一定会见你。依我看你与那白公子不相上下,除了比他矮了那么一点点。就算她眼高于顶也能瞧上你。”油光男围着她转了一圈,对这个认知很满意,不停的点头。 “小哥你可不知,别人都是客人挑选姑娘,唯独这落英姑娘调子高着。平素都是由她挑选客人,当又要立牌坊,还装得清高无比。前些日子迷恋那白公子竟然为他得罪了一大帮财主,那白公子也是个怪人,送上门来的天鹅肉他不吃,嫌弃风尘。最后落英姑娘沦为了笑柄,名声身价大跌,从那以后只要出得起钱出得起价,她看得上眼的通通可以与她春宵一刻呢!”光头男搓着手,说起这其中的缘由来滔滔不绝。 楚承安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故意道:“既然这样就好办了。大哥只要出得起银子,还怕她不请你入春闺。” “大哥我虽说有点小富,但是在京城财富权利聚集的地方屁都不是。垂涎落英姑娘的,想包她场子的多了去了,就是再掉价,我的钱也不够填荷包呀。之前那些一个个的尝了她的闭门羹的财主,这下可劲地疼她呢,怕是折腾她下不了床才过解气,哪轮到到我们这些人。” 光头男垂涎是垂涎,却也不全然是拎不清的人。看她前一刻把她捧到天上,下一刻又诋毁笑话她,就可见他只是单纯的好色爱玩,压根就没有什么感情的。 这么说来这为落英姑娘甚是可怜,这始作俑者就是醉书画,可醉书画并不是她孤注一掷的良人。 不喜欢就别招惹,他比这些人高尚不道哪去,想到这里,记忆中的那个倔强清高清俊的少年似乎在模糊,她与他之间横亘了一层透明的薄纱,看得清却看不透,只生生的看着渐行渐远。 “这条路上都是窑子,红袖楼是这儿的老大,首屈一指。”油光男一指前头,却发现小哥正眼神怪怪的看着他:“看我干嘛,看前头,就是那儿了。这格调这情趣不一般,简直是鹤立鸡群。” 光头男嘴上就没吐出过象牙,这会但是一连吐出两个成语了。走到了这里,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擞,如同介绍自家宅院一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他家的产业。 “走,进去!”楚承安看着前头几人的人已经快到了门口了,她这就去会会玉烟河的传奇美人落英姑娘。 七十三章 美人垂泪 小蝶端着纹丝未动的清粥小心翼翼的退出来,轻轻的阖好门。 主子自从大前天从望江楼回来后就闭门不出了,好劝歹劝的喝了两口酸汤饮子,其他是滴米未进,叫她怎么不愁。 平心而论,落英姑娘待人和善,并且对她保护有佳,能跟着这样的主子真是她的福气。 红蕊姑娘,百合姑娘,玉扇姑娘等等,他们的贴身奴婢哪个人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姑娘们平素有个头疼脑热,又想揽住恩客还不是把她们往火坑里推,和她同龄的小姐妹霜儿都流了两个了,白公子诊脉瞧过说此生只怕再也做不了母亲。 她们原本就是低贱的命,如尘如土,嫁人生子本就是妄想。可人活着,总要有些盼头,否则和个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霜儿姿色只能算还对付,捧不了红牌,最多能充当前楼的俗妓,做不了雅妓与艺妓的。红蕊红娘若一直拖着她,不让她自立门户,那她就只能靠点红蕊姑娘的牙慧过日子,等她年纪一大,想卖也卖不了价,手头没钱,出去了被人诟病,就可能待在楼里成为像罗妈一样的粗使婆子。 小蝶长长地叹了口气,迎面就瞧见红蕊姑娘趾高气扬的朝她过来,一袭红衣醒目招摇,当真是人如其名。 小蝶识趣的闪到一边,低低地垂下头,避其锋芒。自从白公子羞辱自家姑娘后,红蕊姑娘在楼里便没了人抗衡,一枝独秀越发的不可一世。人红遭忌,自家姑娘从没有苛刻过她,这会她却时时骑到姑娘的脖子上来作威作福。 说到底主子不该爱上白公子这种人,看似多情实则无情,伤得只是自己的心呀!不然日子怎么过得也比现在好。 红蕊摇着婀娜的身姿,摇曳生姿的从小蝶身边走了过去。就在小蝶准备动身的时候,红蕊妖娆一笑的回过身来:“呦!这不是这儿头牌的贴身婢女小蝶吗?” “主子您又忘了,现在的头牌可是您红蕊姑娘呀,现在好吃的好穿的,兰妈妈不都是尽着您来。往日里那些个旧衣服呀奴婢都帮你处理了,冷菜剩汤直接丢去喂小黄了。旧的就是旧的,穿不出风骨来,饭菜冷了,倒腾的热上几遍也难以下咽。”红蕊的丫头谄媚的讨好着,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扯着嗓子朝着落英房间的方向。 这话说到红蕊的心坎上,逗得她心花怒放。落英啊落英,你不过是昨日黄花,如今如日中天的可是她红蕊。 太可恨了,小人得志,最看不得这副嘴脸了。小蝶愤愤得想,只要咱俩姑娘想,重回头牌根本不是事,到时候压根就没你什么事。 问题是现在主子一蹶不振,根本就没有那心思。 小蝶的手紧紧的捏着,隐在托盘里下面,木质的纹路被她的指甲掐出深深浅浅地痕迹来,隐忍道:“红蕊姑娘若没有其它事情,小蝶就先离开了。” “慢着!”红蕊凑近了一些,本来个儿出挑,不徐不慢的语速,语调拿捏得却是十分威严。她嫌弃的看了一眼托盆里的冷粥,执起袖子,露出一截玉藕,手拿着调羹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粥里搅着,“就吃这个?” 不待小蝶答话,她笑着自顾自说:“清汤寡水,怪不得吃不下。要是我是落英妹妹呀,看都不会看的。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嘴巴养刁了,又怎么能吃得下如此粗鄙的食物呢。” 红蕊高高地挑起一勺清粥,由于粥水又清很稀,米粒一颗一颗的落回碗里,发出“咚咚”的想声。“兰妈妈也真是的,再怎么样也不能如此苛待落英。香儿,厨房不是刚给我送了碗燕窝羹养肤美颜,我最近吃腻了没什么胃口,回头你去送给落英妹妹。” “小蝶替我家姑娘谢过红蕊姑娘的一到番好意。只是,红蕊姑娘误会了。兰妈妈一向对我家姑娘看重,这你也是知道的。别说是鱼翅燕窝,就是更珍贵的山珍海味妈妈也不会稀罕,昨个兰妈妈还亲自送了一晚雪莲羹来,说是看我家姑娘气色不好,要好好养养。听说是采自极西之地的万丈冰川,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得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小蝶举止有礼,笑容谦和,红蕊也不好当面发作。 听到兰妈妈居然舍得把雪莲送给落英,她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暗了又暗。这老婆子就是偏心,现在的头牌可是她,破落户是她落英,凭什么还一直压她一头。就凭她那张不可一世的漂亮脸蛋么?可别忘了她那张脸蛋给红袖楼捅了多少篓子的。 红蕊阴晴不定,手绞着帕子正欲发火,就听小蝶喊了句:“兰妈妈”,她笑着转过来喊了句妈妈,声音又娇又嗲:“落英妹妹身体不适,特意过来问问情况。”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张爷在屋里等你,你却有时间跑来这里关心别人,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张老爷是一等一的功勋世家的老爷,不是咱们红袖楼开罪得起的。”说话的女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实则四十又五了,保养得宜,徐娘未老,五官说不上好看,却一举一动风韵天成,不怒自威。 红蕊又喜又恼,“妈妈是说西伯侯爷家的张爷?劳妈妈提醒,红蕊这就去伺候张爷去。”什么开罪不开罪得起,这样的人物被落英开罪了多少回了,偏生她就不成。红蕊不服气的扭着臀胯离开了。 “谢妈妈解围。”小蝶福了福身。 兰妈妈点了点头露出满意之色,看向碗里:“这是?” 小蝶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原封不动的还回来,上回是伤心,这回是绝望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只怕会相思成灾,香消玉殒呀。 兰妈妈却笑着道:“死心了好,死心了好!”眼底有丝笑意,是真的笑了。 小蝶不解,姑娘现在不死不活的,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区别,怎么个“好”法。 “你呀,到底年纪小,还需要经历些磨练才懂。”兰妈妈戳了下她的头,接着道:“放心,落英是个伶俐的。这一点挫折一时半会过不去,过些日子自然就过去了,道理她自己都懂得的。” 小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然她还不能完全体会,可她直觉告诉她兰妈妈说得都是对的。 “小蝶今年多大了?” “婢女今年十月就满十四了。”小蝶怔了一下,不知道兰妈妈为什么问她年纪,抬头正好触碰到兰妈妈审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打转,这眼神她太熟悉了,每次有批姑娘送来挑选分配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兰妈妈瞧见她的手都在抖动,碗里的汁水都淌出来了,心里知道她联想到什么了。到底还是稚嫩了点,她拨了拨头发,依旧若无其事的道:“记得你刚来这就这么一点高,黑瘦黑瘦的,又脏又臭。洗了澡换了套衣服,依旧没人姑娘肯选你。落英却颇具慧眼,一眼就选中了你,瞧现在出落得越来越标志了。” 小蝶听了这话,差点盆都脱手了。退了一步稳住身形道:“多亏了小姐的照顾,奴婢才过得这么好。所以奴婢这辈子做牛做马都要跟在小姐身边,好好的伺候她报答她。”她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她知道兰妈妈一定能懂其中的意思的。 兰妈妈用帕子掩住嘴角,不知道真笑还是假笑,小蝶心里打鼓,出了一身的冷汗。 “去通报落英,一会有客人要见。帮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精精神神的。”兜了这么久的圈子,该进入主题了。 小姐这个样子怎么能见客,这不是要逼死她吗?“兰妈妈,我知道你人最好了,再给小姐几日时间休息,求求你了。现在小姐病得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怎么能伺候好客人,若是把贵客开罪了,就是给妈妈您惹麻烦了。” 兰妈妈似笑非笑的听着她说,凝思了一会道:“说完了?” “嗯,说完了。兰妈妈你是答应了,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小蝶跟着落英这么几年,看人识三分。知道在什么人的面前隐忍,什么人面前高傲,什么人面前低头撒娇。 “我这里也不是开慈善的,你看看从过年来,她给我闯了多少祸,赚的还没赔得多。她不愿意接客可以,那你就代你家主子接,打扮打扮也算个小美人。” 现在担心变成了事实,这可怎么办呢,怎么办才好? 小蝶慌乱;“使不得,使不得,我是奴婢,只会做下人的活,伺候不好贵人的。” “如何使不得。你住在红袖楼白吃白喝的,要不是我早就饿死街头了。刚才还口口声声的报答小姐,你就是这么报答的?”兰妈妈笃然升高了一个语调,质问着蝶, “可小蝶只会伺候小姐,只会做得是婢女的粗活,笨手笨脚的,只会惹怒了恩客。”小蝶的声音带着哭腔,全身都在抖动。 “有些客人就喜欢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没开苞的才鲜着呢!”兰妈妈轻佻的勾起小蝶的下巴,吐气幽兰:“好一朵鲜嫩的小花。有时候牡丹芍药兰花看腻了,偶尔也会需要一朵娇小鲜艳的迎春花来装扮花园的,这样才能姹紫嫣红,充满生机。” 小蝶知道兰妈妈已然下定决心,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人如木偶般失了神色,只有认命般的嘤嘤抽泣。 落英躺在床上,虽然闭上了眼睛,可泪珠顺着眼角一颗颗的簌簌往下掉,流出来的时候晶莹滚烫,滑到颈窝时就变成了彻骨的冰寒,如同她的心一般冰冻。 她根本没有睡着,又怎么睡得着。门外的一举一动清清楚楚的钻入她的耳朵,想不知道都不行。 时刻清醒的人才最痛苦最孤独,不是吗?连自己都唬弄不了。 罢了罢了,她来这儿不就是吃这口饭的。 只是有些好奇,今日的恩客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头,逼她非接不可,之前再多的人施压,兰妈妈都有办法挡回去。可这次居然要动起她身边的人来逼她,难道来的是皇亲贵胄,难道是宫里的人? 她强撑着身子有了出去,半椅着门有气没力:“不要为难小蝶了,不就是接客吗,我接就是了。不就是条烂命,反正要到死方。” 七十四章 贵客有请 厨房重新送来了一份濡糯的小米瘦肉粥,一碗奶蛋羹,一小碗乌鸡汤。 小蝶边搅动边用凉扇扇着,想着快点凉下来,自家姑娘还能趁空隙的时间吃点东西垫下肚子,到时候酒水下去,胃里有货就没那么难受。 随着搅拌热气腾腾,如同雾里看花,不知不觉间迷离了眼睛,直到落英与她说话,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湿润了脸庞。 她借着扇子的遮掩,快速的整理了下情绪。鼻尖不知是热的还是吸入了过多的雾气,红红的。 “小蝶,别弄了,去帮我把那套鹅黄色的外衫取来。”落英看着镜子里如云的墨髻怔了一下,随手打开抽屉里。 里面躺着各种首饰盒,手指为难的左捡又挑,最后停在一个雅致的云纹的朱木盒上,停滞了一下。她的眉头紧蹙,随即慢慢的舒展,短短的一瞬间,仿佛经历了一番挣扎,眉心沁出了两滴汗水。 盒子被轻轻的旋开,里面无声无息的躺着一对发钗,那是陶瓷做的,通体莹白光洁无暇。 这种东西不像金钗银钗的有价可估,陶瓷的价值无法估计,对于某些喜爱的人来说却又是无价。 在一两千前的发展落后的部落时代,女子的饰物都是骨头,石头,木器磨成的,能拥有一只粗劣的陶制品已经是上等社会的象征。后来各色材料技艺的发展,这些早就是被淘汰了。 即便再好的工匠打造的木簪瓷钗放到市场上也就值那个价,多半是平头百姓买不起贵重首饰才会退而求其次的。 她落英什么精美的首饰都不缺,却宝贝这对瓷钗,莹白的钗钗拿在同样素洁的手指中,特别的赏心悦目。 落英的睫毛下垂,目光黏在前细后粗的瓷钗上,有些失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只停留了一瞬,她便毫不犹豫的斜插入两边的乌髻,打了发蜡的头发太滑了,竟然有些攒不稳。她扶了一把,用力的插进了秀发的深处,就像深深地插进了她的心里。 理了理云鬓,镜子里的美人天姿国色,莹白的瓷钗出现在乌发间,多么的相得益彰。 可是无论怎么的相称,都弥盖不了它不实用的事实。又重又滑,动一动就得理一理,生怕松了滑了,若是不小心掉在地上就碎成片了。 这样的东西再美好再喜欢也只适合躺在木盒里好好的收藏,供人欣赏,不能用还得腾地方给它,有什么意义呢! 她冷笑一下,镜子里的美人也嘲哄的回她一笑。 “小姐,你先吃点东西,垫下肚子,吃完了小蝶再帮你上妆更衣。” “小姐……”落英似乎没听见,小蝶又叫了一声。 “你把食盒拿过来!”落英依旧端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小蝶道。 小姐素来讲究,从来都没有在梳妆台上吃过东西。眼下这情景,只要是小姐肯吃,在哪里都没有关系。小蝶把餐点在梳妆台上平铺开,递送过去汤匙:“小姐,不冷不烫的刚刚好,快吃!”她的希冀在食物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盼着自家姑娘能吃上一口。 食物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可此刻她吸入胃里只觉得难受。她皱了下眉头,一勺一勺的小米粥往口里送着,快速的吞下,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滋味。 “小姐………”小蝶在一旁看着发怵,她不吃的时候担心,吃得时候却更忧心。 落英完全没在意一旁的小蝶的异样,端起乌鸡汤咕噜咕噜的一饮而尽,干完了又去拿一旁的奶蛋羹。 “够了够了”小蝶看着落英强逼着自己灌食,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夺过奶蛋羹,眼泪夺眶而出。 “小姐何苦作贱自己。都是小蝶的错,小蝶不好,小蝶这就去和兰妈妈说去。” 落英似乎受惊了,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蝶似的。看着她楞了一下,强拉住她的手:“不闹了,把桌子收拾收拾,给我上妆。” 见小蝶冷静下来了,站在原地不动,落英自己用帕子擦了下嘴角的汤汁,拿出一盒胭脂一层层的在脸上晕开,悠悠道:“你以为今天你答应妈妈的要求,就能改变什么吗?” “至少,至少不是在今天,至少你可以休息休息。”小蝶闻言怔了一下,仿佛背上钉入了一口钉子。 “你错了。红袖楼是什么场所,什么样的客人没有,什么样的美女没有,你觉得会少你一个吗?”落英的手没停,细细的描起眉来。 小蝶嘴张了张却无言以对,又听落英道:“她不过是用你逼我,所以今天的事与你无关,你也无须内疚。” “怎么会无关,若没有我她拿什么逼你。”小蝶全无思考的冲口而出。 “哈哈……”落英仿佛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呛得眼睛红红的,只是淡淡地道:“没有你总会有其他法子,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管理两进两出的红袖楼。”说毕,落英的唇已经泯上了红纸,红彤彤的颜色点亮了她那没有血色的唇。 换了衣服,厚重的妆粉掩盖下光鲜亮丽,压根看到一点的颓败萎靡。 可小蝶知道,揭开那面具,落英只剩下一具区壳。她想为她分担点什么,可她人微言轻,又能做什么呢! “去请贵宾过来,就说落英怠慢了贵客,特备上薄酒以表歉意。”她的脸上挂上了往日的笑容,语气轻轻柔柔的,不见半分不喜。 小蝶走后,落英摆好酒具自饮自酌了几杯,火辣辣的酒下肚,脸上再也不是只有胭脂的没有生气的红了,而是带了点微醺的酡红,令人迷醉。 感受血液在身体流动的感觉真好,就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楚成安被安排在了雅间里等候,这会她与油光男共处一室。其它几人在前院都有相好的俗妓,进来就没有踪影了。 油光男名叫李贺,今日的相好杜鹃姑娘已经有了恩客,他这会没有着落,就与楚承安凑在一起。 楚承安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压根就不懂行情。 她换首饰的那些钱留下不备之需外,在这里请个别的前院的姑娘还成,后院的那些雅妓的就只够喝杯茶聊聊天而已,像落英姑娘这样的,喝茶还得看人家肯不肯赏脸。 有些咋舌,照这样子看开红楼岂不是比酒更赚钱?望江口的财富可是有目共睹了,红袖楼不更加是个聚宝盆,也怪不得她们看不上这点钱了。 油光男还夸口说没有钱不要紧,人家一看他仪表堂堂的相貌就铁定不计较的,还会倒贴的扑上来。 问题是都没见到落英姑娘,她不计较,狗眼看人低得老鸨可是只认银子不认皮相的。 其实老鸨一点也不老,老实说是长得不错,据说年轻的时候据说也是玉烟河上有名的美人,手头上攒了些钱,就从原来的妈妈手中把产业接过来了。此人特别有经商的头脑,红袖楼在她手中扩建了不止一倍,还一跃成为京城最繁华最有名的烟花场所。 油光男一见这架势,把口袋翻了个布贴布,大公无私的把家底全部奉献上了,这点着实有些令楚承安意外。 一直对他无好感,然而他对于一面之缘的人居然能舍命陪君子,确切的说是舍钱陪嫖 客。这份心意,好笑又有趣。 就在楚承安心里要对他稍微高看那么一小丢丢的时候,他自毁城墙的猥琐一笑:“聊天喝酒的时候带上我,能亲自喝上花魁喂的一杯酒,摸一下小手,这钱就花得不冤。” 瞧他那有贼心没贼胆的熊样就不顺眼,楚承安刻意挖苦他:“美人若是给你倒的是杯毒酒你喝不喝?” “倒的我不喝,至少也得是个交杯酒。若是嘴对嘴的喂我,就是砒霜老子也喝。风流的时候只记得快过了,哪里还管得了其他。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此番言论颇为豪气,惹得承安一笑,这人不遮不掩的有什么说什么,除了好色猥琐点,其实也不算个坏人。 “你别这样笑,转过去。” “怎么了?” “看着比楼里的小娘子还诱人,我是堂堂的大老爷们,没断袖之风啊,你可别把我带歪。”李贺把胸脯镭得嘣嘣的响,嘴上说不看,其实眼睛一直在偷瞄。 谁知两个人的钱加一块也说不动老鸨,油光男倒不沮丧,反而拿自己的切身经历来安慰楚承安。 要知道他在这玩了几年了,是个地道的熟门熟路的老恩客了,还不是只能在前院玩玩,前院的还经常给他摆谱,这不今天相好的有了新欢都没空理他。 楚承安对落英的好奇心给勾起了,既然到了这里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她灵机一动,撇开李贺,勾着老鸨的肩偷偷的拿出了从轩辕靖处摸来的令牌。 老鸨见多识广,是个识货的,只一眼就看出了出处,客气的恭维了几句,就在后院给他们安排了个雅间,让他们稍作歇息。 这一等足足等了几盏茶之久,李贺早就心里长草了,浑身不得劲,在门口都探了好几回。 这时老鸨领了个姑娘来,楚承安一看,大为失望。漂亮是还漂亮,但是与传闻中的美貌相去甚远,看来是名过其实。 李贺那厮就不然了,看见天仙一般的,绕着人家姑娘一顿好夸,那点花花肠子都掏出来奉承了。 承安估计于他而言只要是个女的就成,若是个美女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海棠,好好伺候着李爷。” 老鸨吩咐一句,海棠动动手指头就把李贺给勾走了。 承安“啪”的一展扇子,嘴角微微一勾,唇角绽开一抹笑意。有意思,千万不要让他失望呀! 老鸨对他中规中矩的施了一礼:“公子久候了,落英在房间早就备下了薄酒,只待公子的驾临。”她冲门口立的小蝶招了招手,“好好给公子领路。” 小蝶的如临大敌的领着她身过花厅,上了楼梯横穿走廊,停在一间名为“英雄冢”的闺阁前。 敲了敲门,隔着门小蝶道:“小姐,贵客带到了。” 里面没有动静,过了一会传出一声慵懒清雅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贵客有请!” 七十五章 仰慕之心 红烛高照,房间里一片通明。 楚承安没进来之前的设想的“英雄冢”自然是一个温柔乡。它应该是奢靡绮丽充满情色的,可眼前这般高雅墨色书香的布置透着一股女儿家地精致婉约,若不是这对红烛的提醒,实在是与青楼联想不到一块。 琴棋书画具有,皆非凡品,可见玉烟河上传颂的美貌与才气并驾齐驱并非浪得虚名。 她挥手收了扇子,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倒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女子并未起身相迎,甚至根本就没有抬头,自酌自饮道:“公子是来陪落英喝酒的。” 楚承安也不介意,随即坐在她的对侧。抬手就从她唇畔夺过酒杯仰头一饮而下,“好酒”。 “酒的滋味甘醇,不知美人的滋味是不是也这般……”楚承安人朝美人身上贴过去,贪婪了吸了鼻子,有心戏弄一番,十分享受的吐出“销魂”两字。 落英这回才瞧清楚来人的模样,她若无其事的一瞥,淡淡的怂了怂嘴角,起身给楚承安手中的空杯中添酒。 柔若无骨的身体压过来,朱唇有意无意的抚着楚承安敏感的耳垂,轻声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楚承安的脸一下子熟透了,面对落英的调戏,向来伶牙俐齿的她吃瘪了,活像被戏弄的人是她。 而她这番躲闪的模样尽数落到了落英的眼底,浅笑道:“公子是头次来风云场所?”落英长袖掩唇一笑,千娇百媚,即便是娇艳的海棠在她的面前也之能黯然失色。 好一个美人!可是却不是船夫口中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孤高美人了。而是跌落滚滚尘世里,沾上了凡俗,染上了风尘。于是粉饰了厚重的妆容,挂上了招牌的笑容,可表情下却看不到半分的喜厌。 情之一字误人,从孤高清冷的白莲花变幻成娇艳魅惑的海棠不过两个月余的时间。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李贺谈到那些关于她的风月事迹时脸上的表情说话与说话的语气,玩味多过了怜悯,怜悯中又夹杂着一种幸灾乐祸。 谈起来打了鸡血般热忱,仿佛是一件值得骄傲的话题,足够成为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与人打成一片的寒暄话话题。乐此不疲的揭着别人血粼粼的伤疤,直白的展示给众人看。 也许那些男人本意并不是这样,可大部分的人终究是凡人,所以不知不觉中在这样做着。 女人谈家长里短,男人们谈风花雪月。 楚承安的心中腾起了一丝怜惜之情,却没有怜惜她的举动,往往这样的女子最不希望任何人的怜悯。如果你表现你的仁慈,恐怕她不会感激你。你不过是施舍你的同情心,可怜她,用她的无地自容来衬托你的高贵善良。这样的怜悯,她最不需要。 这些道理她以前不曾懂的,也不需要去动这些心思,而去了后宫,环境形式变了,说什么做什么都要经过一番思量,自然会站在别人的角度揣测别人的心思。 她对面的女人可以说是楚承安除了自己娘亲外见过最美的,潜意识里她把自己滤过了,因为此时他把自己视为男子。 世界何其大,她见过的人又有多少,可能落英不一定是最美的,却是此时她觉得最美的,远胜过秋明殿的那些莺莺燕燕。 她心头冒出一个假设,若不是她是人人熟知的青楼女子,身份低贱难登大雅之堂,否侧秋明殿怕是早就寻上她了。 美女此刻对着她娇笑,他却走神了。 “自然不是头回,却是头回碰见绝色美人,不免被勾了魂,直到此刻都不能相信美人会青睐在下,又惊又喜。”承安自己听了鸡毛疙瘩都掉了一地,脸色却说得心不惊脸红。 “此刻,落英相信公子不是头次了。” “这又是为何?” “张口就是甜言蜜语,驾轻就熟。为了这个,落英再敬公子一杯。”她喝得有些多了,醉熏熏的,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一不小心一杯酒尽数洒在楚承安的胸口。 落英边道歉边掏出帕子去擦,手还没碰到衣裳,楚承安惊慌的跳开了。 “若是嫌弃衣裳脏了,落英这里有新制的一套,虽说手工艺不是顶好,公子不妨先将就一下。”落英忙捧来了一套衣服放在凳子上,双手伸过来解他腰封。 “落英伺候公子宽衣,衣服换下来让小蝶那去洗衣房浆洗烘干,明早准保干了,再送与公子换上。” 美女温柔缱绻,还主动投怀送抱,若是他是男子只怕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是那个醉书画中了春药,又是血气方刚的男子,面对如此佳人不但坐怀不乱而且头脑清晰,这又是何故? 楚承安撇了撇嘴,饶是聪明如她,一时也没有灵光。没道理放弃落英姑娘而投入红蕊姑娘的怀抱,怎么看那红蕊都不及落英的一半。承安之前在后院与红蕊还有过一面之缘,对那样的女子她可真没好感。 说话间美人的腬胰已经附上他的腰迹,楚承安腰身一颤,全身绷得笔直,慌乱间一把抓住了她的双手,“区区酒渍不碍事,不劳姑娘费神。”语气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公子可是嫌弃落英是个风尘女子。”落英瑟瑟的收回手,一副很受伤的表情。 “在下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喜欢麻烦罢了。”楚承安的语气稍缓和了一些。 “既然公子不喜欢麻烦别人,就烦请公子自己动手。”落英便去吹灭蜡烛,灭了一根后关线明显暗淡了许多,她接着去吹第二根时,听楚承安厉色道:“你要干什么?”语气生硬带着丝慌张。 落英挑眉:“你说要干嘛,公子似乎怕我?” 落英步步逼近她,把楚承安逼得退无可退:“来英雄冢的人不都是为了成为我的春闺梦里人。你既然来到这里,定是花了不少银子,春宵一刻值千金,难道公子不想享受花银子的乐趣。 “这,这……不急,天色还早着,不如陪我说说话,你看今晚的月色多美。”楚成安快步迈到窗台边,推开窗户。 月牙中悬,月光就这么静悄悄的洒进来,一室的清凉。 “公子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来红袖楼花钱却只为喝酒赏月的人,恕落英不懂雅致,这喝酒赏月在室外岂不更妙,公子可否为落英解惑。”落英娇媚一笑,款步走向他。 她的手肘撑在窗台上,凝望着苍穹,不知道在想什么,楚承安只觉得她单薄而孤寂,仿若随时都会乘风归去。 楚承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落英也没有追问。两人都把视线投向了飘渺的苍穹,一时间房间里非常的安静,安静的忘记了彼此。 良久落英落耳畔响起一句话:“或许是有仰慕姑娘之心,却无轻薄之意。” 楚承安无意识的说出这句话,却发现这句话似乎能解释通醉书画之前的一番反常的行径。 “无轻薄之意。”落英喃喃的重复了一句,眼睛里燃点点忧伤的眸光。 “姑娘可否为我讲讲第一个喝酒赏月人的故事?” 夜渐渐深了,两头弯弯的月牙在云层里慢慢移动,终于爬出来头了,破云而出的时候已是半月西移。 钟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推开门漫无目的走到了四方客栈的小院子里。 微微得夜风拂来,衣摆轻轻的扬动,朦胧月下伫立的人勾起了一股愁思这么美的月色不知道安娘看到了没。 与他共着同一片月光,不知道是否会想起他又傻又笨的朋友。 月已西沉,夜已深,再过几个时辰就是明天了。安娘此刻肯定是在睡梦中,有几个人像你一样无眠,钟直不是悲春伤秋的人,可他的心头涌上了一丝难以名状的苦涩。 这样的夜晚,不只有钟直没睡。 楼上的走廊上倚着个女子,她也站了很久了,几乎只比院里的男子晚了那么一点的时间。 终于,女子进屋去了,可她回的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她房间旁的一间房,那是一个男子的房间,这是男女很忌讳的事情,可是她仿佛是稀疏平常般做过千遍万遍,从来不需要多想的事情。 不一会又出来了,她的手上多了一件衣服。 衣服批到钟直肩上时,他警惕又惊喜的转过头来,原来是朱乔儿,她还保持着踮脚的姿势,手还悬在空中。 “乔妹,怎么是你?”钟直有丝惊讶,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一瞬间又被温和代替了。 他记得有一次他在客栈门口等安娘,一直等到了天黑,就在他以为等不到她,固执得被别人嘲笑是个傻子而懊恼的时候,她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如同今天这般的无声无息,被吓了一大跳。 “吓到你了。立秋后夜就凉了,仔细身体。”朱乔儿边说边帮他理了理衣裳。 “我皮粗肉厚的不要紧,乔妹怎么还没睡?” “你不是也没睡,是担心明天离开这里,你的朋友找不到你吗?” 钟直点了点头,“之前承诺过她要带她去河阳的,可我却失约在先了。”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也找了她很久了,找不到也不可能一直耗着京城等下去的。何况现在有了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你朋友要是知道,也会理解你的。” 朱乔儿见钟直对这位朋友这些上心,这些天奔走这些事情,常常冷落了她,她暗暗有点不开心,心里隐隐期盼着快点离开这里。“再说你交代了掌柜的,只要她来过这里就一定会知道去哪里找你的。” “但愿如此,回房休息去,明天还要赶路。”钟直转而把衣服批在朱乔儿的肩上,朱乔儿抱紧着带有他体温的衣服,露出了笑颜。 “那你呢?”朱乔儿侧头看他。 “回房休息。”钟直推着朱乔儿往前走,他担心他不休息,乔妹因为担心他也无法休息。 红绣楼的英雄冢的烛熄了,说话声停止了,小蝶一直没有等到传唤,伸了个懒腰也准备回下房去休息了。 本来她还很担心她家小姐,看来是瞎操心了。今晚的公子真的俊俏,文质彬彬的,比起那位白公子来也丝毫不逊色。她就说凭她家小姐的相貌气质何愁找不到好的,让那姓白的后悔去。 只要她家小姐打起精神来,重回头牌指日可待。 五十六章 锦上添花 \"秋明殿?”在他的眼皮底下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组织,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看她的眼神不似作假,倘若诓骗,也应该推出丽妃或者其他的皇子这些显而易见的对手。 轩辕靖性格多疑,若说的是其它的未必相信,而此刻抛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组织,他却有几分相信。 承安见对方的攻势明显减弱,脸色有一分的迟疑,愤然道:“我起初就是被她们下了罗刹香拐到秋明殿的,好不容易逃出来,又再次被抓到里面去了。” 她挥剑拨开软剑,定定着看着他的眼睛,道:“这仇,与我不共戴天。即便没有殿下,我也是要报的。我心不在此,否则当初就不会逃。因此,于殿下来说是没有半分威胁的。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她知道轩辕靖已经有所动摇,趁热打铁道:“我现在有毒有伤在身,等恢复后,殿下可觉得我是否有资格做你的帮手呢?” 她语气轻柔,妩媚一笑。晴霁初开! 这刹那,轩辕靖觉得这笑容有些晃得睁不开眼。此刻的他觉得自己就是阳光下的一处晦暗的阴影,阳光投来了被逼得无处遁形。 他从她的笑容中不动声色的收回那一刹那的恍惚。 说实在的,此刻他不得不佩服她这份处惊不变的气度,冰雪聪明的心思,以及非等闲的实力。 巾帼不让须眉,样样都值得让人看重。 这样的人倘若收入麾下,一心一意为他办事,不错!不错! 他突然想到了亦臣亦友的易文清,也是能文能武善谋的优秀人才。 再得一人,一男一女,岂不是锦上添花。 说错了,不止是一男一女,而是金童玉女。 男未婚女未嫁,易文清那样的人,哪个女人不喜欢,若是她和易文清情投意合,夫唱妇随,还愁不死心塌地的在他麾下为他做事! 想到此,越看越觉得他俩是一对碧人。既能体恤了下属,成就了姻缘,得了帮手,简直就是一举三得的美事。 他越来越觉得她的提议可行,人尽其用嘛。 刚才父皇并没有杀她的心思,是他鼓动的大臣谏言,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要是真想杀她,早就当地解决,怎会命令活捉收押。可见,父皇还念着旧情的。 轩辕静思虑一番,便手一扬的收回了饮水剑。 一弹压间饮水便老实的钻入了腰间,穿上了伪装的外衣,与根腰带无异。 一点都不扎眼,怪不得根本没有发现。 承安见他收了兵刃,心想这次总应该被说服了。 谁料他朝她的面门就是一掌袭来,好在速度不快,轻巧的就避开了。 她忍他已经很久了,怒气一点即燃,笃然升高着音调:“轩辕靖,你这卑鄙小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她,不给点颜色瞧瞧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看剑!”她大吼一声。 反转手腕,剑光起,冲云霄。一招“雨打芭蕉”剑刃从上而下,如同骤雨般的倾落,把轩辕靖周身三尺都笼罩在了剑光下。 困在剑影中的轩辕靖顿感风雨飘摇,狂风扑面。 这么优美的招式却如此的凌厉狠绝,稍有不慎就是被捅成蜂窝的下场。若她未中毒未受伤,武功只怕不输他,甚至在他之上。 这更加证明了她的不可多得。 他阴沉的脸色随即舒缓了,知道她是暴怒所以痛下杀手。边挡边小声道:“姑娘误会我了” 不待他说完,承安又是一招“一鹤排云”不由分说的横扫而至,竖眉道:“去你的误会,姑奶奶我两只眼睛看到的也叫误会。” 轩辕靖俊脸一黑,匆忙间腾不出手来拔剑,再说此刻也不能拔剑,更不能真的出绝招拼个你死我活。 被逼得左闪右避,节节后退,衣服被挑得筛子似的,挂着布条,一动布条晃动,好不滑稽狼狈。 此情此景,轩辕靖真的是哭笑不得,肉掌难敌利剑啊! 把他逼到这份上,她算头一人。 退无可退,身后是一颗大树,他好似看到了救星,借着大树的遮挡,终于有了再次开口的机会。 “打住!打住!戏演的差不多了。禁卫军来了,你赶紧夺了我的令牌去长京路的清风轩找易文清,你在华清宫中见过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口气道完。生怕她再次打断。 承安愣了一下,见远处禁卫军黑压压的人影,才反应过来。 她一心一意的扑在打斗上,竟然没有注意那边的动静。 这次算误会了,可惜剑招已然施展开了。谁让他诡计多端,活该! 情急之下只得把已经刷刷的斜穿而出剑锋,半途中的兀自偏了个向,向旁边划开,化解威力。 “怎么不早说?” 她一边埋怨,一边绕过树干,反扣他的手,另外一只小手在身上搜索着。 轩辕靖无力地白了一眼,他倒是想说来的,来势汹汹的,给他机会才成。 他的视线停在承安哪只乱摸一通的玉手上,小手上下移动,带着触电撩拨着肌肤。 他的脸囧得有丝发红,皱眉低喝道:“你手往哪里摸,令牌在我衣袖中。” “早说不就完了,害我好找。”承安杏眼瞪了他一眼,二话不说的掏出令牌,并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之处,倒是把轩辕靖脸上一阵黑一阵红的。 “谢了!”她顺势点了他两处穴位,立马就动弹不得。 有了出宫令牌,追兵将至,应该趁着城门没收到通知就出宫。晚了,有令牌也怕没用。 小白是太子请来的贵客,不会怎样的。楚承安啊楚承安,你还是先担心自个的小命! 思及至此,她再次施展轻功,刚跃起又折返回来。 “宫门在哪里,哪里的守卫最松。” “东西南北都有宫门,我的令牌,自然是走东门最好。”轩辕靖身体一动不动,余下嘴巴一张一合。 一翻逃离外加一翻打斗,虽然内力补给的快,求远大于供,供不应求。 目前的内力,已经不适合施展“穿云游凤”这种急速的轻功。否则消耗内力太过,怎么维系接下来的路程。要是碰到几个劲敌,只能束手就擒。 承安只得施展“燕子穿花”这种不怎么消耗内力的轻松,速度方面自然不及之前。 “保护太子殿下,你们这边,你们右边。其它的人和我围攻这方。务必保证殿下安危,特殊时刻特殊处理,不管死活。”领头的领军统领有条不稳的坐镇指挥。 还未跑出十丈远,前方的有另外一队禁卫军包抄而来,身后的禁军又压境。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再次面对合围之势。 不同的是这次的禁军人数更多,包围圈更大,而且不需要顾忌其它人的安全。 难道天要亡我! 承安抬头幽幽的看下天空,依旧晴空碧云,没有半点风雨欲来的预兆。 天要亡我便与天斗。 五十七章 扭转乾坤 漫天的箭雨形成一张巨大的箭网,将她困在其中,张开血盆大口,似要将她一口吞没。 此刻,那一抹白色的倩影如同狂风暴雨中飘荡在海上的一叶孤舟,孤独无依,风雨飘摇。随时都可能被海浪掀翻,沉没海底。 气氛凝重,无形的压力让人憋得喘不过气来。 她屏气凝神,目光如炬,侧耳凝听着一声声箭羽破空的风响,仔细甄别着每一根箭的方向、力度。 当下施展轻功,腾身空中,飞身来去。 手腕抛送,手中绸带夭矫灵动,幻成一团巨大的白雾,将自己笼在白雾之中,令人辨不清人影的真假虚实。 那些袭来的箭羽因为失去了精准的目标吗,纷纷没入白雾之中,有些连白绫的边都未沾到,有些擦着白绫而过。 总之,来势湍急如洪水,去势柔缓如小溪。 一波剑雨过后,见白影依旧,知道落空,马上第二波剑雨接踵而至。 承安将玄阳冰心诀周转全身,继而经双臂汇聚于掌心的劳宫穴手,将内力悉数灌注白绫,改守为攻。 白绫借力舞动,坚韧非常,席卷而来的气势愈发凌厉霸道,面对飞疾而来的剑羽,不闪不躲,迎面而上。 刚韧的白凌击得箭羽调转了向,纷纷向禁卫军打去。 禁卫军顿时乱作一团,场面混乱。 原来调转的箭羽虽没有瞄准方向,但是速度力度丝毫不弱于离弦之箭,打在身上亦是钻心的疼痛。有不少的禁军甚至被强劲的力道掀翻在地。 情势虽说没有那么被动,但是她心中明白时间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利。 如今不过是拼尽全力垂死挣扎才换来这片刻的喘息时间。 她把视线投向轩辕靖,只可惜轩辕靖被她点了穴,动弹不得,周围又有不少侍卫把守保卫。 把希望寄托于他是痴人说梦,因为他明面上不想与她有所牵扯,所以他是不会下令制止的。 倘若不知深浅的求助如他,只怕反而会动了灭她的心思。 从白沙洲出来至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数月,几经生死,每每柳暗花明。或许上天见她十多年过得太风平浪静了,才给她波折历练的机会。 有过几次的生死关头的经验,她内心反而强大不少,临危不惧,心有沟壑。越是危急的关头,越是能超常发挥。 只是这一次,身困皇宫,敌手众多,光她一人之力,实在是荧火之光,与日月争辉,就好比蚍蜉撼大树。想要扭转乾坤,难上加难。 承安发现这通攻击后,轩辕靖的守卫增加了一倍,并且由禁军首领亲自护驾。 她瞄准机会,把箭羽悉数攻击此处,最外的一圈护卫的成了他们的人肉盾牌。 人肉盾牌中韩统领几次尝试着替太子解穴,点了几处穴位,太子依旧一动不动。 情势紧张,多则怕生变故,韩统领脑门直冒冷汗,又点了几处穴位,纳闷道:“怎么会解不开,这是什么点穴方法。” 本想询问下属有哪位见多识广的可行一试,眼见太子眼中的恼怒越来越盛,他心虚的怯怯收回了手。 太子殿下的身体如何金贵,哪里是他等腌臜的手可以随意练手尝试的,想到这一层,他真恨不得掌自己几个耳刮子。 “一群饭桶,养什么何用!此等精妙的点穴岂是汝等酒囊饭袋能解的。你们一通乱射,不顾本太子的安危,把解穴之人乱箭射死是何居心。难不成是得了谁的指令?”轩辕靖偏头怒脸对着韩统领,颐高气使。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韩统领这次倒是学乖了,太子殿下说什么不打紧,最紧要的是不要再惹他不快。 “属下愚笨,请太子殿下指示!”韩首领慌忙俯首跪地。 轩辕靖嘴角挤出一抹轻蔑的笑容,嘴角一扯,吩咐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停了放箭,去把她押解到我面前来。” “是。属下遵命。” 韩统领得了令,对下属又重新做了一番部署。 他心中不是没有过纳闷,点穴通常几个时辰可自动解开,当然不排除江湖中有高人点穴自行解开后,不但功力全无如同废人的,行动也有所滞缓。 传闻江湖传闻长仙谷的逍遥子就有这种独家绝技的点穴功夫。 她?一个小丫头,厉害归厉害,应该不至于年纪轻轻就有那种造诣的。 他不过是个禁卫统领,人微言轻。太子殿下是将来储君,命自然珍贵的紧。万一稍有差池,他们还不是被降罪。 好歹,丞相大人,礼部尚书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杀她留她还不是看太子的眼色行事。他在宫中当值数年,里面的弯弯曲曲还是知道的。 于是,他把到了嘴边的话悉数吞了下去。 轩辕靖的话音很大,承安字字听得清楚。 她的点穴手法奇特不假,但她只是随意点的,约莫两个时辰就能解的。以他的身手,推穴过穴一番,岂能不知。 只有一个可能,他有意为之。 想到此她心中不由一阵窃喜,同时庆幸没有点他的哑穴,关键时候真的帮了自己大忙。 箭声骤停,韩统领站出来高声传达太子殿下的意思。 秋风扬起长发,在空中肆意张扬,遮住了她三分之一的面颊,更显妖冶冰冷。 承安轻声一笑,开口道:“我替太子解穴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讨价还价!这是个大事,他没有做主的权利,询问的看着轩辕靖,轩辕靖冲他点头了点头。 “夏姑娘,你有什么条件?” 称呼的是“姑娘”,不再是一口一个妖女了,承安瞧他客气的模样,颇有些不适应。 她也不拿娇使性,直言道:“事后请太子殿下替我向皇上求情,饶小女子一命。” “大胆,太子身份何等尊贵,岂能为你戴罪之身求情。”他大喝。痴心妄想的女子,对太子下手,太子不治她的罪就不错了,岂能为她求情。要知道这下令捉拿她是丞相的意思,丞相的意思,间接代表的就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请太子殿下,运转一下周身的内功。就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讨价还价的价码?”她背脊挺直,妖娆一笑,秋波暗送。 美人计?轩辕靖好似十分享受这种待遇,嘴角拢起的一抹笑意更加的浓郁。 “太子殿下,这个买卖是做还是不做?”承安朱唇微泯,贝齿一启。 “划算!与美人交易自然划算。求之不得才是,我把后半辈子的幸福都交由在美人手上了。”轩辕靖嬉皮笑脸的应道。 这厮不是一心与自己撇清关系,怎么这个时刻抽风了?还是说脑子进水了。 承安没空去考虑他的行径,她依规矩弃了武器,高举双手。 韩统领紧跟在她身后,两名侍卫想上前压着她,她双肩一耸,绣眉一拢,嘲讽道:“怎么,这么多人还怕我一个弱女子不成。还是,你们自己承认是酒囊饭袋?” 轩辕靖幸灾乐祸,“酒囊饭袋”这词吐的还真有几分他得风骨。 他心中隐隐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美人发话了,还不拿来你们的脏手?”他怒喝。 承安在众人的看压下来到轩辕靖身旁,看了一下众人对他道:“我家传的解穴手法特殊,解穴时最好不受外界干扰,否则点穴力度稍有差池,效果相差甚远。”她的话点到为止,并未说会导致何种不利。 韩统领生怕她弄什么幺蛾子,神经高度绷着,等着她又道出什么言论来。 “当然,如果殿下不介意,民女这就为殿下解开。”只见她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姿势及其美妙优雅。 这等优美的点穴姿势还真是赏心悦目,从未见过。 韩统领几人也不知她的话有几分真假,若说之前只道她胡诌,可眼下见到了她的手势奇特,自信满满的神情,却不由得有几分当真。 轩辕靖见她一脸凝重,一本正经的模样,若不是自己知道内理,都要被她哄骗过去了。 此女子比想象的有趣,或许也比想象中的有用。 “退开一丈,别影响了美人解穴。”轩辕靖下命令道。 “殿下,这……恐怕……”韩统领有所迟疑,太阳穴隐隐作痛。 “怎么,我的命令不管用了?”轩辕靖嘴角一抽,脸色专为阴沉,嘴角却依然挂着明显的笑容。 “还是你能担保本太子丝毫无恙?” 宫中传闻太子殿下性格阴晴不定,喜怒不行于色,对待敌手从来不心慈手软。 韩统领见他太子盯着他笑意盎然,再想到这些传闻,没来由的心慌,大气都不敢出,双腿不自觉地连连后退,不知不觉间已然退开了一丈。 “美人,这下当满意了!” “殿下,得罪了。”她兰花指迅速的拂过身上几处穴位,快得人看不清她到底点了哪几处穴位。 承安骚首靠近他的身侧,柔声道:“殿下,好了!” 轩辕靖动了动已经气血於滞的腿脚,果然好了,一抬头,美人近在咫尺啊!温香软玉的气息萦绕鼻尖。 突然间一把尖利冰凉的发簪抵在他颈间的动脉,如此变故饶是轩辕靖也没意料到。 “都给我退后,谁敢靠近,我就杀了他!”承安语气森寒,手下加重力度,腥红的血液破肤沁出。 韩统领不好的预感成真,若是太子有恙,掉了脑袋都是轻的,只怕连累一家老小受苦。 “夏姑娘,有话好好说,你想怎样?” “统统放下武器,立即给我备一辆那车,把南大门的宫门打开,我要出宫。”承安厉声道。 “好,好,好!我这就去安排。”韩统领唯唯诺诺,起身离去。 “慢着,让他去备马。”承安目光扫过一直在保护太子的一位面色稳重的中年侍卫道。 “夏姑娘,他没有令符怎么能够调开钦天门的侍卫。” “少废话,照我说的去做。否则”他用手一抵,已经干涸凝固的血液,又有新鲜的渗出。 韩统领迟疑了一下,只好道“好,就依姑娘之言。只要姑娘不再失信,出宫之后放开殿下。” “那是自然。现在就都给我退开。” 五十八章 从天而降 人群中分开一条路来,承安挟持着轩辕靖一步一步的向马车走去。 背后黏着的目光灼烧着,弓箭拉得呼呼的响,每走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刃上般的不轻松。 她深呼一口气,紧了紧由于出了汗而略微滑动的发簪,灵动的双眼警惕着周边的一举一动,最后在万众瞩目下协着他跳上了马车。 刚坐上马车,轩辕靖的凉薄的嘴唇就凑上她的耳侧,如微风般拂过她的耳廓,“美人,演戏嘛,要不要这么逼真。” 第一次见面就把她就自动把他归在阴险狡诈之徒这一类中了,所以自此之后他的形象就在她眼中定了性。 他狭长的狐狸眼中盛满的笑意,落在承安的眼中总感觉那里面充满着算计,让人瘆的慌。 承安嫌弃的错开一步,与他保持着距离,冷脸道:“再动一步你就试试看。”语气深冷,没有丝毫的客套,连称呼都直接用“你”代替了。 轩辕靖眯着眼,感受到脖颈间丝丝缕缕的刺痛,投降的高举双手,挤眉弄眼道:“最毒妇人心,越是美的女人越是蛇蝎心肠。你就是这么对待给你保命的人质的?” 承安不想理会她,也怕言多必失。伸腿抬脚掀开门帘吩咐道 :\"驾车,一切听我的吩咐,让你怎么走就怎么走,否则” “哎呦!”轩辕靖配合的出声。 驾马的侍卫闻声回过头来,窥探的目光碰到帘子被阻隔掉了。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太子殿下的叫声凄厉,可见下手不轻。这可是高高在上的未来储君,身体发肤受损都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这,这,这可咋办? “夏姑娘,只要你不在轻举妄动,在下愿意听从姑娘调遣。” 承安皱了皱眉头,心叹自己没有帮手,要是驾马的是自己人就好了。 她躲在马车里连方向都辨不出,又怎么知道别人是不是把你往死路上带。再侧头看下轩辕靖,此人薄唇无冷,一副刻薄寡恩的样子,关键时候是敌是友还未知。 想到此,她狠狠的踢了轩辕靖一角,喝道:“你让他出发去东门。” 轩辕靖闷哼一声,抬手指指她又指指自己,半天不能置信。 承安咧开嘴冲他点点头。 凭他的身份谁敢调遣他,那狠女人居然不但命令他,还敢踹得这么狠。 “我说想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怎么行。你一姑娘家怎么这么粗鲁,好歹收了你的凶器” 他边说着边抬手去拂发簪,“别一不小心走火了,人质完了,你也跟着完了。” 承安精神本就高度紧张,一点风吹草动都草木皆兵。 他看似不经意的动作,承安早就了然于心,笑着就是一掌刀拍下他的爪子。 轩辕靖吃痛地抽回爪子在空中晃了几下,正欲再次启动他的灿若莲花的舌头,说服她以礼相待。 承安瞪了一眼,压低声道:“少废话,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与我是一否的就照做。” 轩辕靖张口结舌,真的被她唬得噤声了。 承安把娇小玲珑的身体隐在他的身后,将他推上前。“你掀开窗帘,探出头去,给他下令。警告你,千万不要耍花样。” 轩辕靖撩开窗帘探出头,吩咐马夫:“去慈明路,到了那边再听我吩咐。” 马车应声启动起来,宫道的青砖上溅起一声声的马蹄。 轩辕靖松开手,幕帘微微的荡了几下,重又遮得严严实实。 “可以出来了!还有几分小聪明嘛?”他猫着腰理了理衣襟,挪起的臀部重新回到软凳上。 现在的承天门肯定集结了大量的军力,做好了全面的部署。现在突然改从东阳门出宫,当真令那些饭桶措手不及。何况东阳门是他的地盘,她手中又拿着他的令牌,出宫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她倒是机灵,不枉他帮她一次。 慈明路可是既可以通往南边的承天门又可以通往东边的东阳门的,如果一开始就调头去东阳门,势必会被他们窥探到她的真实目的。 “谢殿下夸奖。”她一点也不谦虚,一副当得起的模样。 突然从冰冷的“你”又换“殿下”的尊称,虽然还是没有感情色彩,可这待遇的改善,他有一刹的恍惚,没有适应过来。 她从容的与他换了位置,从他的左侧换到了后侧。同时,发簪抵着的位置换成她的玉洁削长的指甲,簪子绕过后颈,轻贴着皮肤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转而落到右侧的颈动脉上,那头才松了指甲。 “美人计,又是美人计!” 轩辕靖的脖子搁得笔直,冰冰凉凉酥酥痒痒的感觉从这头滑到了那头。一种奇妙的感觉自脖间蔓延开来,起初是清凉,后面就似划破皮肤的火辣的感觉,他若不是之前被扎破了皮肤无恙,他定会怀疑这簪子上是不是淬了毒,否则怎么来的这么多的感受。 但是他清楚夹杂的感觉很多,却唯独没有害怕。 他不再说话,闭了眼养神,他是不准备再出手了。是生是死,之后就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驾马的人估计不是个熟手,后面一有追兵追赶就慌乱了。 马车虽快,但是及不平稳,颠簸起伏。 幕帘被颠得上下剧烈的起伏着着,随着风一飘一扬。人也被被颠得上下左右的晃动,承安感觉五脏六腑都像要被颠散一样的,几次差点颠得抵着脖颈的发簪脱离开来。 韩统领与一位策马挽弓的男子紧紧追赶,几次快要齐头并进又拉开了距离。 “霍少将军,怎样,可有几成把握?”韩统领身子在马背上起伏,侧头焦急的问道。 被问话的那名策马挽弓的男子,年纪不过及冠之年,朝气蓬勃。他一身骑装,背后背着箭筒,箭筒里统共三支剑羽,支支精良。 挽弓男子英眉上挺,眉宇间自信飞扬,回道:“已经看实方位,再次并进就可拿下目标。” “事关重大,失手事大,误伤更大。韩某不得不多问霍少将军一次,可有几成把握。”韩统领的话尾颤抖起来,语音都变了调。 这一箭不仅关系着妖女的性命,同样也把他们的命运绑到了一起。实在是,只可能不可败呀。 “韩统领是信不过我?”挽弓男子对他的问话似是不悦。 这人就是骠骑大将军霍刚的独子,霍成。自小精于骑射,长大后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练就了一身百步穿杨的好本领,立射、跪射、骑射样样精通,而且箭箭都射中靶心,几乎从来没有失过手。而且为人果然,艺高胆大。正巧入宫碰上这一事端,他二话不说就赶来救火,一是可以立功,二是技痒。 “韩某不是这个意思。霍少将军为人仗义,箭无虚发,韩某感激不尽,只”韩统领总想听他说句什么保证的话,他才心安,心中盼着他发箭,又期待着他不发。 “十成!”霍成打断他的话,催着马先行离开。 他的御马术果然名不虚传,只一瞬就与前头的马车并驾齐驱。 他弯腰从背上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羽,搭在弦上,缓缓的拉成满月状,单眼瞄准目标,手指猛地一松。 “ 唰 ”一道剧烈的破空声响起,利箭脱弦。 承安坐在颠簸的马车中,不敢探头去探查敌情。听对方的动静自是知道有两匹快马追上来了,自知危险,却不知道此刻她的命全系于这一支箭上。 脱弦的箭羽速度飞快,力道勇猛,靠近马车一丈之远的空中,突然受到了什么暗器打击了偏了方向,余势未止,箭头狠狠的没入了马车的边沿的木框之上,箭尾颤抖不止,发出低沉的嗡嗡之声。 一个白衣男子赫然从天而降,脚踩着钉入木框的箭身一蹬,飞身落在驾马侍卫的身后,侧面一掌把他击落下马。 他取而代之,双腿夹紧马肚,俯仰之间躲过霍成连发的两箭,然后他俯身贴马抱住马头。 不知道做了些什么,马发疯了般的快速前进,很快将霍成与韩统以及身后的追兵领拉开了距离。 七十六章 为徒为弟 楚承安撑着头从红袖楼出来,外面的太阳有些晃眼,瞧那日头,估摸着已是巳时了。 她并不擅喝酒,昨晚酒喝多了,这会还有点迷迷糊糊的。 行出百来步远,忽听的后面有人叫“小哥”,她没做它想继续往前迈着有些踉跄的步子。 “小哥,小哥……”听那声音好像是叫她的,她身子顿了一下,嘴角弯出一个幅度,鉴于自己的性别,多半是自己会错意了。 “小哥怎么喊你你不应。”身后有人追过来,一把扯住他衣角,大口喘着粗气。 “是你啊!”楚承安压根忘记了这号人物,可是他扯上他有干嘛? 晕沉沉的脑海里突然越过点思绪,她手指着李贺虚点了两下,然后灿烂一笑,想起来了昨晚还借了他的不少银子。 眼下手头的钱紧巴巴的,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抵押。这钱呀,暂时是还不上了,也没打算还。 本来赌场与风月场上借的解围钱,就没有什么可指望收回的。李贺这小子借钱的时候就应该想好这个结果的,怎么还缠上来,好歹他也是个混迹风月场所的公子哥,这点钱还不是拿去烧的。 “你小子抱得美人归了连姓什么都忘记了!瞧你还楞着,不会美得连我是谁都记不得!”李贺嬉笑着伸出五指在她面门前晃来晃去。 楚承安一把打下他的手臂,瞪了他一眼:“李贺,你怎么在这?” 李贺吃痛,“啊呜”一声缩回打疼的手。“你小子看着瘦小,力气怎么这么大,把我的手都打肿了,不带这样的啊。”他撸起袖子,伸出手来给他看刚才的成果。 楚承安瞥了一眼,果然红肿了,真是个不经打的家伙,面上不动声色道:“你找我有事?” 李贺脑门的油光锃亮,红着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没什么事,昨天托了你的福,特来谢谢你。” “谢我?”楚承安惊讶一声,脑袋转了一下就知道他所指为啥了。 她定定的看了李贺一眼,这个人怎么傻不拉叽的,自己被人讹了银子挨了打还感谢她。可算碰到比呆子还要傻的人了。 “昨晚的海棠姑娘伺候得我飘进了云里,真是成了仙了,这些真不那些俗妓可比的。你可不知道以前我可是沾都沾不上的后院这些仙子的,本来还为杜鹃的事懊恼,谁知转头就捡了个便宜。”李贺跟在他身侧边感叹边走,虽说衣着富贵,怎么看都像是个少爷跟前跑腿的伙计。 “落英姑娘可是人人争抢的热饽饽,老实说你昨晚寻洞觅穴几次?”李贺用手挡住嘴角,故意压低了声音。 见对方没有搭理,他兀自道:“别不好意思,作为一个正常男子,这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看你走路虚浮的样子,就知道昨晚战况有多激烈了。亏得昨晚让你多吃驴肉,否则今天你趴着起不来了。” 玉烟河旁商家林立,人来人往的,虽说这里风气要开放一些,像这种没脸没皮的下作话,还是招来了许多人的指指点点。 油光男毫不顾忌,反而享受这种谩骂,背脊挺得笔直,走路带风,仿佛真是件值得骄傲炫耀的事情。望着楚承安有些艳羡又有些遗憾的道:“落英姑娘才艺双全国色天香,比家里的母夜叉妙上千倍万倍。” 说起落英姑娘,那真是一个妙人,楚承安的眼里露出毫不吝惜的赞赏。只是这赞赏落在李贺眼里完全跑歪了十万八千里。 本来只是想见识一下与醉书画交情匪浅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可到了那里玩性来了,遂起了捉弄的心思。 谁知她自以为完美无缺,实则漏洞百出,人家生了双火眼金睛,一眼就能验明正身,可偏偏就不点破,还陪着她演戏。活把自己当了猴耍,差点就仓皇而逃了。 直到她说到一个与她一样,只肯陪她喝酒聊天赏月的恩客的故事,才算卸下了面具,让她对她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她的眼底蔓延上来的伤痛,淡漠的语调,楚承安便肯定她口中的恩客定然是醉书画了。 落英只是淡淡的问:“你肯定猜到那是谁了。” 没有让楚承安回答,更像是她自己的自问自答,苍凉一笑:“现在整条玉烟河,甚至整个京城都知道这人是谁,都在看我笑话。你说我是不是这个世上最可笑最可怜又最可恨的人?” 凉薄如水的月光带着点涟漪漾在落英的脸上,戚戚而柔美,楚承安只觉得月下的女子冷清的令人惋惜。 楚承安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许人家根本就不期望她会回答,于是她就这么安静的存在着。 也不知就这样伫立了多久,月已西移,她重又打开了话匣,与她说了许多许多的话。 而第一句就是:“从你进屋后正眼看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女子。兰妈妈也清楚,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带你来见我,你给出了什么诱人条件?” 撒酒弄湿衣裳,催促她更衣入暖帐,楚承安是有想过身份暴露的,可终究还是抱有了希冀。直到此刻的言明身份,她才肯定自己确实被人耍了。 她追问落英何时漏了底,落英只是淡漠一笑道:“女子的音容相貌气息与男子皆不同,我在风月场上打滚这么多年,这点眼力都没有吗?起初只是认为你是个女子,并不百分之百肯定,你存心戏弄我,正好还你一报,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谁知你这般扫兴,刚出手就露底无疑了。” 楚承安承认在这点上她技不如人,然后落英说她回答了她的一个问题,轮到她回答她一个问题。 “说说,你给了兰妈妈什么条件。” 起初楚承安回答说是钱,落英笃定道:“除了钱之外还有什么?” 楚承安为了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只道是位皇亲贵胄的令牌,她以为落英还会再追问什么。 而她再次失误,落英只是点点头,说她知道了,并未再追问。 楚承安面色有些不耐,加快了脚步,偏偏李贺不会看脸色,舔着笑脸轻声说:“我早就猜到你的身份不简单了。” 楚承安微微的皱下了眉头,放缓了脚步,想看看他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看你的样子,被我说对了。我就说红袖楼的兰妈妈几时对人这般客气,平素也就是贵客才出来招待的。连带我鸡犬升天,姑娘们都心甘情愿的任我采撷,真是撞大运了。” 还以为李贺会说出点什么名堂,谁知他把自己比喻成鸡犬。楚承安好笑,何必与他计较,就是认出你是女儿身又有什么可担心。想如今,李贺是觉得有利可图,才会跟上来是会了攀爬关系的。 楚承安用余光瞄了一眼李贺,淡淡笑道:“我要是贵人何须找你借钱,不过是冒充了个身份,哄得人家以为我是贵不可言罢了”。 李贺先是楞了一下,随即眼底燃起光芒,炯炯发亮。 楚承安一字一句的道:“我没钱,李贺你的钱我还不上了。” “小哥,不,大哥,快别提钱的事情了。你的本事实在是老辣,想我李贺这几年是白混了,小弟对您仰慕的紧。只要大哥肯教几招,小弟愿意鞍前马后,为徒为弟。”李贺跳到她前边,言辞恳切,只差没跪下。 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是脑子有问题。楚承安冒了个白眼,哭笑不得:“大哥,你看看你长什么模样,我长什么模样,你照照镜子,别把自己说得很年幼似的。” “是,大哥教训的是。不,是小哥,瞧我这催老的样子怎么比得上小哥的俊俏呢。正因为我模样下乘,所以才更需要诀窍。”说他脑子有问题,这溜须拍马反应得比谁都快。 这个人怪不得只能混在外院,即便富饶,那些雅妓姑娘也不见得会有多待见,待见也是看在钱份上。 楚承安不想耗下去了,冷脸道:“我还有事,别跟着我。把我惹毛了,下手比红袖院的打手还狠。” “小哥你爱去哪只管去,我不打扰你的,只希望与你交个朋友,有空的时候指点我一二。”李贺似乎意识到对方的不悦,脸上肃色不少,“公子不是手头紧张吗,不要紧,我有。” 楚承安扫了扫他全身上下,昨晚搜得布贴布了,身上唯一值钱的就只剩那套衣服了,能抵押多少,也不知道他这是哪里来的底气。 李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虽然我身上没钱,家里还是有些钱的。好歹祖上有些余荫,虽被我败了不少,老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里店铺田地产业还是有点的。”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还知道自己是个败家子。楚承安猜想,若不是还有点自知之明,家底肯定要败光,别说骆驼架子,怕是皮毛都剩不下。 “我呢,有些事情要赶着去办,没功夫跟你闲扯。你走这头,我走那头,后会有期。”正好在分岔路口,楚承安扇子一指替他划好了道。 李贺原本准备继续动之以情,直到她的脸色挂着阴沉沉的怒色,忽而又对他一笑。剧烈的反差下,强大的气压压得他心慌,这才灰溜溜的按着她给他划好的道路,一步三回头的与个受气小媳妇似的离开。 楚承安见他没跟上来,吐了口气,她最怕这种啰嗦纠缠的人了,刚才她说错了,应该是后会无期。 五十九章 窃玉偷香 是他?真的是他! 出现的刚刚好。在她最危急的关头,最需要援手的时候。 承安心下按捺不住,又惊又喜。 她蓦地站起来,却了这是马车,不同于平地,腰还没有竖直,就听到一声“坐稳了。” 嗓音醇厚而富有质感,那是特属于他的音色,仿佛有一股魔力,听着让她那颗惴惴的心安宁下来。 话音刚落,马匹长嘶一声,紧接着马车剧烈的晃动起来。 承安被晃得七荤八素左右摇摆,最后一屁股跌坐在条凳上,簪子还紧握在手中,持簪的手却不知何时离开了轩辕靖。 她意识到这一点,玉手再次朝轩辕靖袭去。 而此时的轩辕靖头一偏,云淡清风的就避开了。恰巧这个时候,马车不合时宜的一抖,她就这么突兀的撞入了他的怀中。 轩辕靖嗤嗤的贼笑,眉飞色舞\"美人这么心急着投怀送抱,看来是本宫不解风情,冷落了佳人。这种事情本该由男子主动的,既然美人这般猴急,本太子岂能辜负,你说是!” 他顺势一手揽过她的纤纤细腰,将她禁锢在自己的猿臂圈中。温香软玉在怀,柔若无骨的触感让他心生荡漾。隐隐中有一种窃玉偷香的感觉。 承安死命的挣扎了几下,他的手好比巍峨的大山,任她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她索性不挣扎了,一抬起头来,轩辕靖那妖孽的面容近在眼前。 只一瞬那得意的笑就僵在了唇边,沾沾自喜的神色瞬间湮灭。 他的手石化了,修长如弯月的眉毛蜷缩,脸色透过一丝隐忍。 承安挪出头来,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定定的,如果目光是火,那么直接就能将他灼穿,射出几个大窟窿。 轩辕靖忙闪电般的抽回了手,生怕晚一步就被他削骨剥皮,挫骨扬灰。 承安对他的反应似是满意,顺着他抽手的动作挪动着视线,最后落在他那张面若桃花,色若春晓之花的脸上。 她朱唇轻抿,微咬唇瓣,轻声笑道:“太子殿下,这滋味没有辜负你。” 面上的笑灿若星辰,人畜无害,搁他腰上的手却狠狠的往前一送。 “殿下这种滋味是不是更妙。如果殿下想更一步步入天堂的话,民女只需往厥阴俞、命门、志室,气海等诸穴上扎上一扎,刺上一刺,轻松就能助殿下得道高升。” “现在是否觉得气血滞动。不急,不急,刚刚只是道开胃菜,后面的才是正餐。”她不急不慢地道。 血腥的气味弥漫在狭小的车厢里,浓郁而压抑。 只是揩了下油,就下手这般狠厉,如果他真做了玷污她的事情,只怕她根本不顾纲常礼教与其中还的厉害关系而得杀掉他。 轩辕靖毫不怀疑这个小女子的胆量,他确信她做得出来! 他沉沉的闷声一声,赔笑道;\"天堂虽好,却镜中花水中月。我还是悠着点,留着这条命,才能在人间快活逍遥。早知道夏美人你只能远观不能亵玩,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何故当真。” \"我也只是和殿下开个玩笑,瞧你紧张的模样,何必当真呢。”她银铃般的笑着。 血涌出来沁在他的华贵的紫袍上,瞧不出颜色,只是袍子更暗沉了。 “放轻松,放轻松!你是我保命的人质,保护你是我的分内的事情。\"她另一手安抚着拍着他的后背,轻轻的帮他顺着气。 灵巧的手指在他的宽厚的背上移动,不着痕迹的跳跃起舞,轩辕靖再次被定住了,一动不能动。 他明白,他被动的着了他的道,可他即便知道怕也是无可奈何。 承安快速的才从他的腰间抽出发簪,举起来对着光,嫌弃的看了一眼。 一把揪起他那贵重的布料,慢条斯理的将血迹擦拭干净,吹了口气,然后若无其事的别回乌发间。 做完这一连贯的动作后,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嘴唇砸着发出“啧啧”的声音。 轩辕靖直被看得毛骨悚然,暗暗心慌。 她眉头紧锁的沉思一镇,旋即又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赞道:“殿下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风韵天成,万种风情,民女自愧不如。男子看着你,只怕能生出龙阳之癖的想法。” “住嘴。”这是在讽刺他阴柔,没有男子气概。堂堂的太子殿下,被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简直是奇耻大辱。 太子爷这下是彻底的放不轻松了。嘴巴不住的颤抖,气血涌动,面红耳赤,隐隐有冲冠之相。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呀! 可现在肠子晦青了也没用,谁让他再次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口舌之争没用意义,万一激怒了她,还不知道置自己于何地。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轩辕靖干脆闭嘴。 沉默间才感觉原来马车早就平稳了,而且快速的前行着。 她掀开幕连,正对着他那俊逸的后背略微有些失神。记忆中他的背影是单薄挺直又有些孤高寂寞的。 如今这些在他的身上再难寻踪迹,又或是藏匿得更深透进了骨子里?总之,在她的想象中的他与她目前的认识的白公子是有区别的。 “前面分出了两条路,有计划走哪条吗?”白公子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她失神的模样。 她一愣,想了一下道:“走东边的哪条就是了。” “嗯!”他简单的应了一字,回过头去,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 “等等……”承安忙叫住他。 他再次回过头来,看着她。 上次在月下瞧见真容却是隔着纱蒙着雾般迷蒙,如今真实的她就在自己的面前,一如同他想象的出色,美好! 她从素白的广袖中掏出一枚金黄的令牌,朝他抛过去。“这是太子的令牌,出城门的时候有用。” 白公子接过令牌,驾马朝东边使去。 因为岔路的地方有着围墙阻挡了视线,后面数丈之遥的韩统领根本就没瞧见他们往哪边去了。 等追到岔路口时才知道中了妖女的计,一把年纪被一个十几岁的丫头骗子玩弄于股掌之上,陪了夫人又折了兵。这是啪啪的打他的脸,老脸都丢到外祖家了。 决不能让她逃了,只许成功不能失败,没有退路。他的拳攥得吱吱的响。 第六十章 绝尘离去 从慈明路取道东华路,已经将追兵甩开。 他策马扬鞭,白衣缨冠,面如冠玉,午后的骄阳也不如他耀眼。 以手遮住刺眼的阳光,眺望一眼,远远的就能看见东华门了。 城门是打开的,并无异常的情况。 越是风平浪静,就越怕是暴风雨的前夕。 他片刻都不敢放松,抓住绳缰的手稳稳地把控着方向与速度,从容有序,只有回头探查马车时才露出些许的担忧。 \"砰”的一声,一颗信号弹在天空炸开,在青天白日的背景中失色湮没,惊飞了鸟儿,却没在天空留下绚丽的色彩。 他扯绳的手一滞,随即安抚下受惊的马儿,神目间一片澄明,心中了然。 今日中秋佳宴,辰时开始就有宾客入宫,络绎不绝。 入宫的人群由东西南北四个宫门分流,几年前一直都是以承天门为主,自从有了望江楼后,东华门又与望江楼隔河相望,所以人流与承天门相比豪不逊色。 从清早就开始的人流,直至近午时才消停。 宫中的宴席历来繁琐冗长,现在离散席的时间才长着呢!这段时间几乎没有人员出近,是难得的清闲时光。 由于知道今日与宴的人员众多,所以一大清早就加派了人手。午后又容易犯困,于是两拨人员分了一拨人去侍卫营小歇一会,补充好精力后再替换令一队当值的,以便以最好的精力来应对散宴的人流。 此时当职的正是一名徐姓男子,为这队侍卫的头头。 他听到了动静,抬头瞧了下上空,没当回事,又低头背手踱着大步子。 “大白天的烟花也就能听一声响,没看相。往年晚宴上放的,那就一个五彩缤纷,才叫一个美。”他无比艳羡的回味着。 “徐哥,您就别惦记了。要我说还是白天当值轻松,咱们当值还不图个太平,不摊上事。要是换了晚上,大伙一宿都没有休息不说,灯火昏暗,人车来往,总悬着心,没摊上事就是阿弥陀佛了。”跟在徐哥身后一名巡逻的侍卫笑道。 “这话实在!”徐哥回头看了一眼小哥,这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思想比他还通透。 不错,年龄相仿,样貌过得去,最重要是他知根知底的手下。他家里的妹子已经二九年华还没有出嫁,这小哥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徐哥,你看那边有个马车使过来了,那速度快得不寻常。”年轻小哥指了指那头,视线被拉远,压根没有注意徐哥一直在打量着他。 徐哥被他一言惊醒,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宫里的马车使这么快有违宫禁。这个时候散筵,肯定是提前离场的,莫不是长乐宫发生什么事情吗?” 徐哥眯看着,心中迫切想知道些内幕,可他们这种守城门的侍卫,能知道什么,真有什么消息传达,那也是指令调遣他们的。那还不如没来得好。 所以没消息对他们来说才是好消息,可有些时候也巴望着发生些什么,这样才有立功升职的机会。 经他这么一说,年轻的小哥突然福至心灵,一拍头后知后觉道:“徐哥,不是真摊上大事了?” “一惊一乍的。乌鸦嘴,快说,你可别吓我。”徐哥顿时紧张起来,双手由背后拿出放置两侧,揉搓着裤腿。可能是长期习惯性的动作,裤子两侧发白了。 “刚才那响声如果是礼花,庆祝气氛应该是连发,怎么会单响一声。而且好似发射的方位不像是长乐宫那边发出的。”小哥盯着朝他驶近的马车说出自己的想法。 “单响一声可能是哑炮,当时没响过后才响。可这方位变化,你”他突然面色凝重,抓住小哥的肩膀,瞪目道:“你看清楚了,能确定?” 小哥被抓得有些懵,犹豫了一下道:“我不确定。我没去过长乐宫那一带,只是从地图上的方位瞧着比划不像是长乐宫发出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管是不是,都得把二队的叫过来,谨慎点总没错。” 徐哥赞赏的点点头,他对这个未来的妹夫子是越来越满意了,心细如发,有大将之风。 “小子,年纪轻轻道有几分谨慎眼力劲儿,人也稳重,好好干,等徐哥将来高升了,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 “徐哥开玩笑了,这么多优秀的人选,哪里轮得到我,我这就先去通知弟兄们。”他嘴上这么多,心中抑不住的开心,腼腆地的跑开了。 宫门前把守着两列整齐的侍卫队伍,周边还有人巡逻。 如果你抬头仔细看,就会发现宫墙上还埋伏着一队羽林卫队。 白公子瞥了一眼宫墙,计算了一番信号弹发射到侍卫布阵的时间,心中做了一番思量。 马车没有硬闯,在快驶到宫门时减缓了速度,在宫门口规规矩矩的停了下来。 他优雅的跳下马,出示令牌道:“太子殿下有急事出宫,烦请让路。” 为首的徐哥接过令牌,仔细端详一会,用手摩挲着凹凸的纹路,然后客气的把令牌交还给白公子。 他趁着交还的机会,打量了一下这位俊逸无双的公子。 此人不就是上午由东宫内侍大人亲自迎进宫的,当时他多嘴还问了一句,才知道是东宫的贵客。如此文雅温润的贵公子哥,与东宫的最得力的门客易文清易公子有得一拼,都是想要忘记都难的人物呀! “大人,可是令牌有什么问题?”白公子把令牌揣进怀中,说话客客气气的,平易近人。 徐哥不由得又多了一分好感,他伸长脖子往幕帘里面探,无奈帘子是深色的,遮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瞧不实。 “没,没错。是太子的令牌不假。你说这马车里坐的是太子殿下?据在下所知,今年的中秋佳节改为午宴,太子殿下此时应在长乐宫才是。”他向前一步道。 “恕在下冒昧,这是对每辆马车进行盘查是在下的职责所在。尤其是这种重大的节日,来的都是王公贵族,都要例行检查,还请公子禀告太子殿下。”他使了下眼色,周边几名带刀侍卫马上涌上了马车的周围。 “这岂不是冲撞了殿下的尊驾。大人太难为我了。”白衣公子面露难色。 “无妨,食国家俸禄当如此。要是见人就分三六九等,监守自盗,怎么敢把如何门户交与他们把守。”轩辕靖掀开窗幕,半个身子探出,手臂倚在窗户上。 把守东华门的侍卫自然是见过太子本人的,他一露脸,众人纷纷行礼,自动退开了一条路。 太子爷自然不能算在三六九顶之列,那是未来的天子,将来的九五至尊,地盘都是他的,规矩还不是他定的。 不远处大批的人马想这边聚集,口里乱糟糟的呼喊着什么。 这么大的动静,这边也注意到了,可眼下,还得顾着太子这座大佛。 太子殿下这般着急出宫,后面的人马没准是他带着的,这么大的架势,肯定是要事。 他一个小小的东阳门侍卫长,刚刚已经冲撞了太子殿下,还好殿下没有怪罪于他,此刻他就是在好奇,也不敢多嘴,也不是他可以过问的。 “放行。”徐哥陪了笑脸,点头哈腰的把白衣公子送上马背。 马背上的白衣男子,狠狠一甩鞭子,马儿吃痛,撒开了四腿,风驰电掣的飞奔,带起一阵风掀动周围侍卫的衣襟。 “快,快拦住。刺客挟持太子走了。”那批人马随着距离在缩进,呼喊的声音也清楚多了。 其实如果仔细甄别,是肯定能听清的,毕竟人数众多。主要是他们得了太子的夸赞,精力都放置在了马车上,太子身上,自然听不清那边的呼喊。 人向来都是只喜欢听自己想听得,关注自己想关注的。 等他们反应过来,马车刚刚离开宫门,绝尘而去。 这可真摊上大事了,徐哥这下真慌了,被吓得六神无主。一个劲的念叨:“完了,完了,都完了。“ “徐哥,马车还没走远,赶紧命令城墙上的弓箭手放箭。我们赶紧去追,力保太子无恙,这样才能戴罪立功。” 是啊,他都急糊涂了,小哥一眼惊醒梦中人。 他赶紧做了一番部署,希望还来得及补救。 六十一章 逃之夭夭 马车是动的,人是活的。 城墙上的弓箭手瞄准了,又不得不断的调整方位。弓拉得如满月,却没有人敢射出第一箭。他们不是正规的御林军,也不是天字禁卫军,行伍中着实缺少艺高胆大的人才,烫手的山芋谁都没有本事吃下。 如果马车只有刺客,那就是把马车射成刺猬也无妨。可刺客挟持了太子殿下,稍有偏颇,那可是压上身家性命的大祸,任谁都不轻松。 万一射向那白衣公子或者马匹的箭没有掌控好速度与时间,恰巧被移动过来的车身撞到,又正不巧伤了殿下,那也是万死莫赎。 要是神射手霍少将军在此就能帮上大忙了,他成名后从未失手,箭无虚发,百发百中。 如果他们知道这次神射手也落了空,心中也就不会觉得自己窝囊了与懊恼了。 机不可失,时不待人,犹疑间马车已经驶远,鞭长莫及。 徐哥原地等待与大部队汇合,小哥领着人追出城门,一路往东追击,距离被拉得越来越远。 出宫的路是笔直迢迢的,马车在视野中浓缩成一颗药丸的大小,最后停下来一动不动。 等小哥追上,掀开幕帘,太子殿下还在,除了腰侧有些小伤,有些狼狈,其他都好。幸好不是穷凶极恶之徒,看来他们只想安全的出宫,如论无何,都可以松一口气了。 他暗道几声万幸,心中默默地把知道称呼的菩萨都谢了一遍。 轩辕靖直接吩咐他们护送他回东宫休养,也没提让他们追捕刺客的事。 带兵的小哥多嘴问了一刺客之事怎么处理,轩辕靖脸似是未闻,半晌才悠悠道:“什么时候抓刺客是东阳门侍卫的事情了?” 太子的话说得极轻,不知道太子性格作风的人许是以为他说这话只是云淡风轻的飘来一句,可是小哥他们在华阳门当值,自然对太子的传闻听说过一二,这是盛怒前的前兆,再联想到这话本身的意思,这是暗示他们不要多管闲事,做好殿下吩咐做的事情。 小哥立马噤若寒蝉,小心地护送太子回去,气氛沉闷得很。路程行至三分之一时,正好与禁军相遇,韩统领得知太子安全,礼数周全的行了礼。 本是念及太子是苦主,又是东宫之主,才向太子请示具体的指令,部署等事宜。 小哥客气朝韩统领见了礼,本想提醒一下,可韩统领似乎没注意到他的暗示,或者是看到了没放在心上。 也是,他们天字禁卫军,心高气傲,从来就把他们这么门禁侍卫当回事的,就让他们挫挫锐气,谁叫他们眼睛长在头顶上。 “刺客能在皇宫堂堂天朝的天字禁卫军的合围之下逃之夭夭了,你觉得出了皇宫你们本事神通一些?”轩辕靖劈头盖脸的质问,说话非常的直接。 被太子当着自己的手下面前训斥,韩统领的老脸挂不住,闷声地低下了头。 “嗯?”轩辕靖不给他闪躲的机会,眼皮一挑,眉峰凌厉,咄咄逼人道:“还是自认为比刑部大理寺更胜一筹?。” 周遭的气压非常的低,好似要下雨的那种阴沉闷潮的感觉,笼罩着四周,头沉沉地,呼吸吃力,这种感觉非常不舒服。 韩统领拽了拽衣领,拉扯着脖子,似乎这样能让呼吸更顺畅一些。 他双膝惶恐跪地,“殿下教训的极是,臣一时乱了分寸,这就把抓捕刺客的事情移交给刑部与大礼寺。老臣自知失职失责,致使殿下受人胁迫,回宫后定向皇上引咎领罚。” 宫外不是他管辖的地方也不是他的职责所在,交由给其它部门理是应该,只是这中间一移交再由刑部发出,一来一去,只怕刺客逃出京城了。 韩统领心里是有股气的,这事他失职不假,可究其原因还不是太子被胁迫导致他投鼠忌器,顾此失彼的。倘若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畏首畏尾,怎么可能斗不过一个小女子。 再说,若不是半路杀出的妖女同伙,霍小将军怎会失手。 后来他也是询问守门的将士才知道那同伙竟然是太子礼遇接进宫的贵宾,这就难怪了,心中一团的乱麻似乎都理出头绪来了。 低调的华妃曾数次向那妖女示好,连推玲嫔娘娘入水的大事都出面帮她大事化无,可见她们早就勾结在了一起,谁知道他们这次见事情败露后串通一气演的一出戏,把他们耍的团团转呢? 韩统领与骠骑大将军是至交好友,而大将军霍成的亲妹子就是上次落水的玲嫔娘娘霍思。 所以,这霍家与太子这一派的梁子早就结下了。 霍思倒是个有福的人,虽说上次差点丢了命,皇上为了安抚霍家,抚慰霍思,将她晋升为了贵嫔。 她膝下有一子名基,靠着外戚的势力,虽说不得宠,却也不至于冷落,在皇上心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轩辕基长雍王轩辕征两岁,由于未成年也未搬迁出宫,但玲贵嫔毕竟没有丽妃得宠,不但名位上低了毫无身家背景的丽妃一头,轩辕基至今还只能被唤七皇子,而八皇子轩辕征早就破格封了雍王。 近几年来雍王炙手可热,皇上曾当着众人的面对丽妃酒后戏言说要把皇位传给雍王,于是夺储之站主要就集中在雍王与太子身上。 历朝都曾有过立了太子后,还有已成年大婚后皇子留任宫中以做皇储的备选。更别提未成年的皇子,以及太子未登基前安置在京城府邸中的各位皇子。 只有真正意义上的定了大统之人,皇子才会封番离京,不得传诏不得入京,否则视同谋反。 眼下太子已立数年,皇上也未有明示,未尘埃落定前,随时都有可能易主翻盘。咱们的皇上当年也不是太子,还不是成了九五之尊。可见通往至高之位的路上,还布满着荆棘险川,太子只不过是走在了这条路的前面,而不是终点。 这种制度有利有弊。益处是能让皇子居安思危,不苟享于安乐。弊端是皇子间明争暗斗,拉拢,打压,排除异己,这些年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大家不把心思放在务实为民之上,反而个个长袖善舞勾心斗角。 像韩统领这种职位与身份,拉拢的人不在少数。太子,丽妃,都行过此事,玲嫔也凭着大哥的关系讨好过,可他一直是保持中立的态度。 如今边防比不得以前,边界上常有外敌侵犯,霍家与其一众宗亲被越发的重视起来,霍小将军霍成更是子承父爵,年纪轻轻,屡立战功。军权在手比什么都牢靠,霍思膝下皇子,他们霍家自然是独成一派。 轩辕基有了霍家的鼎力支持,水涨船高,连皇上都不能忽视。否则皇上岂会真怕委屈了玲嫔而升位分,这还不是看着骠骑大将军的面子。 直到霍刚把她最宠的小女许配给他的长子,这份量这意味他自然掂得清,这才摆明了态度。 即便他不站队,在别人眼中他也是被视为玲嫔轩辕基那一派的。 玲贵嫔与华妃由于落水的事情,明面上已交恶。太子拉拢不成,定然打压,眼下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不惶恐。 还好霍小将军料事如神,失手后先行一步去做准备,以霍家根深叶茂的关系,捉拿一个刺客应该不成问题。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刚才不是这么多的人都没能活捉她,出了宫门真的能抓住吗?他不免有些怀疑。 而且必须是活的,这样才能在皇上面前指正她与太子的关系,到时候墙倒众人推,也许不用出手,自然会有将他的罪名坐实。 韩统领跪在地上良久,随着时间的推移,愤怒的情绪慢慢地心平气和了,他膝盖都磕痛了,轩辕靖却正眼未瞧的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么久的时间也未再说过话。 谁知道太子是不是故意拖时间的,就在他失去耐心的时候,太子道了声:“回宫!” 临走之际也未多他说平身,直到马车走远,韩统领才起身活动僵硬的腿脚。 看着远走的马车,他微微失神。 六十二章 劫后相认 承安褪去薄粉,洗尽残香,素面朝天,玉脸如雕如琢。 信手扬起云一般轻盈自在的素袖,玉手拽住衣襟一拉,丝滑的桑蚕丝贴着白瓷的玉肌滑落。有着少女独有的芬芳与稚嫩。 一路奔波,房间又紧闭闷热,山谷的沟壑中还沁着细密的汗珠。 她压根没在意这些,手下如风,一层层一圈圈的棉纱布捆绑上去,最后夷为平地,她用手锤了锤结实的胸膛,坚硬如墙,显然她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最后右手一把抓起凳子上放置的一套玄色的男装往身上一笼,尺寸恰如其分,合适的紧,像是量身定做的。 她狐疑的撇撇嘴,不由得想到玉烟河上看到的令人耳红心跳的一幕。 眠花宿柳?花花公子? 他到底还是与自己想象的出入太大,她努力的甩甩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她怔怔地对镜端详,镜子里的自己也仿佛和刚出白沙洲的小姑娘有些不一样了。脸还是同一张脸,但眉宇间的感觉不同,仔细看又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双眉眼。 门外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安娘好了没?。” 他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温和而有耐心。 承安应了一声,匆忙把换下来的衣服打包背在肩上,风风火火地开门:“好了!”。 脚下生风,腿一抬就迈过了门槛。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白公子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的手。 “怎么了?不是赶时间吗?”承安不解的看着他,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换了白袍,穿了一件材质普通的麻葛长衫,颜色确是极其不普通的澹澹色,书卷气味很浓。仿佛回到了年稚青涩的那个模样。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如同欣赏一副静谧的山水画,可她没注意到,她自己与她眼中的他都一起成为了对方眼中的风景。 白公子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从那秋水盈盈的目光中挪开,她的眼睛仿佛充满着难以抵御的魔力,不经意间就摄了心魂,好似……好似邪教修炼的“偷心媚术”。 美丽的女子他见过不少,美妙而又美好得让他不自主想亲近的她是头一个。 刚才那一刹那,砰然心动,一股奇异的热流自心口涌向全身,只觉得脑充血般的头晕目眩,整个人飘飘然。 他是被偷了心吗?为何心不自主的沦陷,难以自拔,甚至他不想自拔,任自己淹没在她的眼窝中。 “时间是赶,但也不急在眼下。来……”他牵引着她进屋,将她按在梳妆台前坐好。 “是哪里不对?”她抬手搓脸,往镜子里瞅了瞅,再三确定没有哪里不对。 镜中的他的脑袋正好搁在她的上方,眼角含笑,玩味十足。她心中顿捂,敢情他是捉弄她。“醉书画,你个讨厌鬼,小时候讨厌,长大了更坏。” 醉书画心下一诧,随即笑容更浓了,笑意直达眼底,嘴角弯出一道弧线,像月亮般迷人。“你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你又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白公子!”她把“白公子”三个字说得极重极慢,咬牙切齿。 她认出他来他倒不觉得意外,之前还有些恼她竟然没有将他认出来。 可她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其实早就认出她来的呢!在小竹屋?还是在天下山庄?或者是皇宫? 白公子有那么令人深恶痛绝吗?以至于话风都得从牙齿缝中逼出。反正白公子醉书画都是他,面子里子都是他,难道在她心中还能劈成两个人不成。 他这几年在胭脂水粉中打过滚,自然了解一些女儿家的小性子,若是换成别的人他定会觉得厌烦,但是此刻换成是她,只觉得张牙舞爪的样子煞是可爱,活脱脱是当年欺负他的刁蛮小姐的模样。 见他不答话,依旧一脸坏笑,不知道又打着什么主意,她霍的站起身来,撞上他的下颌,头顶吃痛。 他双手搭在在她肩上,将执拗的身子掰过来直面他。见她不挣扎了,大手抚揉她的头顶,语气轻柔:“怎么还像小时候这般性急,冒冒失失的。就是只小野猫。” 惩罚性的轻弹了下她的脸颊,她“啊!”叫一声,别过头,一低头的羞涩。终没与小时候一般,伸出猫抓的挠回去。 是啊,几年光阴过去了,她都长成大姑娘了。知道男女有别了,可他怀念那个时候缠着他惹恼他的那个没长开的霸道小姑娘。 他帮她把怒甩在肩头的秀发轻轻的拨至颈后,五指为梳,轻轻的梳理,生怕扯痛了她。“其实第一次在月下遇见你只觉得很熟悉,白沙洲距圣京相距万里,所以没往一处想,只当是一个与你很相似的人罢了。” “第二次机缘巧合下救了你,把你带回小竹屋疗伤,近距离接触自然认出你来。只是你当时易了容,我猜想你如此行事自然是有你的道理的,就没有与你相认。” 他细碎缱绻的声音娓娓道来,让她不知不觉中气消了一半,可是她抹不开面子,依旧倔强:“若是此时我不拆穿,你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这不是时机不对,眼下正逃着难吗?”他打量着她的神色,知道她的气已经消了,他何尝不是一肚子的话要对她说的。 他再次执起她的手,笑道:“等会,我们找个说话的地慢慢说。刚来叫住你,真不是捉弄你,你不觉得你虽然着了男装,但是样貌太过清丽脱俗,很容易让人看出你是女扮男装。” 她倒是疏忽了这点。只想着裹了胸就削去了女性特征,再变一变声音自然就是男子的特征了,不过就是生得俊俏些罢了。 本来她还觉得比起某些阴柔的男子像多了。譬如秋明殿里某处偏殿里圈养的阴柔娇小的面首,譬如妖孽般的太子轩辕靖。 被他一说她再往镜子里探头,确如他若说,这张脸就出卖了她,那些人虽然样貌阴柔俊美,但是一眼瞧去还是能毫无犹豫地辨认出是个公的,否则也不会说他们阴柔了,而是夸美女了。 麻烦!还是之前的丑女身份方便,至少能让人避而走之。可她跳脱了他们的安排,逃出了皇宫,原来的计划是不可能再继续了,那么他们只可能杀她灭口。 这么一想,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也许整个江湖早已被被这只巨大的手搅弄了风云,安娘这个身份虽然能避开官兵的追捕,但是避不开他们。相较起来,还是那只隐藏在黑暗中的鬼更令人害怕。 “别担心,我帮你。”他把凳子转过来,再次让她坐下。 执起眉笔细细的帮她把眉毛描粗,上挑。这是他第一次画眉,尽管手稳心细但还是两边眉毛形状高低难以一致。 涂涂改改了两次,许是房间闷热,薄汗都溢出了。“没想到女子画眉还是门技术活,以前真是小看了。” 承安被他这句话逗笑了,第一次画眉有这种模样已经很不错了,她第一次的时候还不及他呢。 “第一次在楞骨上作画肯定不如纸上下笔流畅。你虽然擅长作画,不代表你也擅长画眉哦。这可是女子的闺房之乐。” 说完她就后悔的想撞墙,“闺房之乐”多指的丈夫为妻子画眉,用词不当,把自己弄得又囧又尴尬。说出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满难收。谨言慎行啊楚承安。 果真他想歪了,乐不可支,手下的笔都抖到一边去了。嘴边还重复了一句:“闺房之乐!” “喂,想什么!我指的是画眉是我们女儿家在闺房的事情,是一种自娱自乐的兴趣,就如同你喜欢画画吟诗制药一样!”她一把夺过笔,用帕子粗鲁的把他画扭的眉毛擦掉。 “我又没说不是你的闺房之乐。擦眉毛的时候悠着点,女孩子家的太粗鲁了难找到婆家。” “我找不找到婆家关你什么事。倒是你变得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在江湖染了不少恶习,小心我找前辈告状!”她不紧不慢的描眉,到底是女子的活计,简单的几笔就勾勒出了男子英挺的眉毛。 “好,你爱粗鲁就粗鲁,找不到婆家我就收了你总成了。免得你找师父告状,害我不是没饭吃,就罚禁闭。也不知道你是他徒弟还是我是他徒弟。”他表情故作轻松,怕那句“没人要就他要”的话唐突了她,故意又扯了几句玩笑话冲淡气氛。 她似是根本没在意,对着镜子练习男子的表情动作。 他在一旁满意的看着,“不错,有那么几分模样了。抹上这个把皮肤弄黯沉一些,就更像那么回事了。”从袖子中掏出一个胭脂盒大小的盒子递过来。 上好妆后皮肤就暗黑了许多,完全看不出原来的肤色,与如同的男子肤色相差无异。她笑道:“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贴个胡子。” 她就随意一说,没想到他还真拿出了个浅短稀疏的八字胡子来。 “行啊你,还有百宝箱,说什么有什么,一早就备下的?”她边贴边话,没贴好的那一侧随着呼出的气流煽动,滑稽而有趣。 他抱肩而立,慵懒随意。“太抬举我了,我哪有那般神机妙算,能算到你今日的事情。买衣服的时候顺便准备的。” 这么短时间就能买齐这几样东西,可见他对京城很熟悉。刚看他逃跑时对大街小巷熟门熟路,没有一丝慌乱,想必他来京城很多时日了。 “我好了,怎样?”她转了一圈,问道。 “嗯,不错。再改改动作就是男子了。首先,男子此刻不会转圈。”他托着下颌围着她走了一圈,认真的分析道。 “你刚才还不是也转了一圈,这么说你此刻不像男子!”她佯装十分天真的问道。 “你那是转圈,我这走了一圈是为了方便全面的观察你。两种行为的性质不一样!”他解释起来有些头大,发现自己难得的词穷。 “咯咯………怎么个不一样法?”她笑得一脸明媚,总算作弄了他一回。 “你故意捉弄我的是,我说呢………”,正说笑打闹着,他突然掩住她的嘴,“嘘!” 承安知道有情况,立马禁声调整了呼吸。他掰开她的手指,在掌心写道:“跟我走。” 她心领神会,随着他一起翻出了窗户。 七十七章 后会有期 楚承安走出一段路程,见甩脱了李贺没,就随意在选了个面摊坐下,要了一碗酸辣粉。 麻辣酸汤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红的花生米,细细的绿葱点缀在粗长亮晶的红薯粉上,味觉视觉的冲击下,把肚里的馋虫都勾起来。 她忍了烫,嗦了一口,地道的味,在圣京这种不喜吃辣的地方难得一见。就是太烫了,滚烫的感觉一路从口腔,喉咙滑到了胃里。又爽又辣又烫,额头鼻尖都涌出畅快的大汗来,人都精神了。 这点份量貌似不够吃,她叫店家加了卤肉码子,与鸡蛋盖在粉上。这两样东西都不烫,在汤里打个转就可以吃了,沾上热汤酸汁的卤肉鸡蛋别有一翻滋味,脑海里浮现第一次与大伙吃牛腩面,喝酸梅饮的热闹场景,嘴角弯起了一弯温和的幅度。 吃完了码子肚子没那么饿了,酸辣粉也没那么烫了。她慢条斯理的挑起一夹粉吹了吹送入口中细细品尝,瞧见街道路上有位熟人从她身旁驰骋而过。 楚承安来不及吞咽,丢了钱赶忙追了出去。 店家看了一碗没动过多少的粉甚是可惜,像他这么地道的手艺,在圣京这个地方偏偏没人能欣赏。这位公子一上来就是点了他拿手的酸辣粉,看她满足的模样还以为会是他的知音,还是让他空欢喜一场。 店家边收拾桌子边抱怨,挪开碗一看这面钱,不得了了,他今天一天都可以收摊休息了。街边小滩,一碗粉最多十文,他只敢卖五文一碗。这位公子吃都没吃两口,却给了七文外加一锭银子。既然有零钱,没必要在加锭银子的。 店家不知道的是楚承安爱庖厨更爱美食,吃到地道正宗的她从不吝啬她的赞赏。 店家是有固定的摊位诚信经营的人,心动了下后还是追出:“公子,找你钱。” 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出去的时候明明瞅着他走那个担货郎的后面,一晃眼,担货担的人还在前头,那位公子却凭空不见了。 楚承安施展轻功只一小会就追上了那名汉子,汉子背了一把大刀,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与他们结拜的马一刀。 楚承安一是现在的打扮懒得解释,二是碍于他的立场而没有现身。 她肯定秋明殿与天下山庄大有猫腻,至于现在为什么风平浪静了,这就不得而知了。可以肯定的是黑雀,花无香,还有那个神秘面具人绝没有这么好心放过她。 楚承安怕他发现,特意落了一段距离。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马一刀就翻身下了马,他进到屋子里没做停留的就出来了,然后马扬长而去。 四方客栈,楚承安也是后知后觉。 上次就是与呆子从这里去玉烟河夜游,中间的脚程并不远,如今误打误撞的又回到这里了。 楚承安刚迈进大门,伙计二狗子就迎面招呼:“客官,你是打尖还是住店?” 可能被拘坏了,听见二狗子的声音顿觉亲切。楚承安看了下柜台上没人,笑道:“掌柜的今个不在?” “您先那边坐着,掌柜的上趟茅厕一会就回。若是吃饭,您直接点就是了。”二狗子把她往桌子上引,扯着肩膀的布巾就开始扫桌子。 楚承安笑道:“先不劳烦小哥,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二狗子脸上的热忱劲睿减,他们四方客栈自从有了个屠恶英雄后,看热闹的打听的就络绎不绝。本以为能添加生意,可那些人就光打听求见,不见得选择他们这里吃饭住店,这不刚就有了一个走了。 “新晋的屠恶英雄不在,今日一早已经离开了。”二狗子没好气的道,转身去伺候其他人了。 再早三两时辰或许就碰到了,可惜晚了一步。楚承安跟过去再问:“与钟直一起的人也一道离开了吗?” “走了,都走了。”二狗子挥手嚷嚷。 “你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吗?” “他们去哪里你问我,我问谁去。公子,我正忙着呢,你就别添乱了。”二狗子甩了脸子给楚承安后又笑着去招呼其他人。 楚承安倒是难得的没有耍小性子,可能从宫里出来一趟大小姐脾气也收敛了不少。要是换了以前谁敢给她甩脸子,她不加倍奉还就不姓楚。 以她对呆子的性格的了解,既然对他承诺过,不应该只言片语都不留下。遂问:“小哥,他们没留下什么口信或者书信给我吗?” “你又是谁?找屠恶英雄的人多了去了,都留信的话我们岂不成开驿站的。”二狗子转来转去的忙活,好不容易等了句话,还是连呛带刺。 楚承安敛眉,不过这话倒是提醒她了,刚才说漏嘴了,还好二狗子不是个多心的人。 “二狗子,来者皆是客,教训过多少回都没记住,脑子让狗给吃了。”掌柜耳提面命的揪着二狗子耳朵,疼得二狗子哇哇的叫。 掌柜的转头笑着给她陪了个不是:“客官海量,伙计眼界浅,您崩与他一般见识。” 楚承安客气的给掌柜揖手道:“在下是替一位朋友来找寻一位屠恶英雄钟直的,刚听伙计小哥说他们已经离开,不知钟直有没有留下口信什么的。” “钟英雄倒是留有一封书信,只是怎么才能证明你的身份?”掌柜的徐徐的踱回柜台,目光锁定在她的眼睛上。 楚承安平视着掌柜的眼睛,不让自己露出半点的慌怯,浅笑道:“我那位朋友叫安娘,她的脸有一半是胎记,掌柜的一定记得。其中有一段日子她借居在我家,因为担心他的朋友们,还央我帮忙。我当时派了下人过来照应,与张掌柜的是打过交道的。” “你是易公子!”掌柜的想起确有其事,惊讶道:“想不到安娘竟有位这般出色的朋友。 “那这书信?”楚承安既没否认也没承认,她已经用过几个身份了,易文清的名字不是虚构的,万一被那帮人查到这些,她也不想为他招摇揽事。 “自然可以交给公子。”掌柜的从锁好的抽屉取出书信递给她,叮嘱道:“麻烦易公子千万要交到安娘姑娘的手上,否我老朽没法给钟英雄交差。” “掌柜的请放心,在下一定带到。”楚承一口应承下来,道别了掌柜就出了四方客栈。 信上说他与众人久等不至,大伙先行一步去了秦川,望她看到来信后到秦川与他们汇合。倘若收到信是十余天以后,就直接出发去河阳阳的络绎镖局。信中还为他的违诺行为做了道歉,关心叮嘱之话云云,最后附上具体的地址,底部还落了日期。 楚承安看书可以一目十行,这封信却是逐字逐句的看着,看信的时候目光温和,嘴角不自觉的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信中还提到一件大事。 已卸任的天青帮帮主谢一鸣在秦川老家被刺杀,天青帮举行盛大丧礼感念谢前辈对江湖的诸多贡献,诚邀正派豪杰前去为祭奠,并希望借助江湖势力查出真凶。 钟直作为这届的屠恶英雄,又与谢一鸣前辈相识,自然在邀请之列。 在屠恶大会上被铁清南尊为上者的谢一鸣被杀了?这可是轰动的大事,在江湖上必然炸开了锅,届时的场面只怕比屠恶大会还要热闹。 在屠恶大会上见到的这位慈眉善目童颜鹤发的老者,是这是几位评委之中,楚承安唯一有好感的前辈。 当时隔着距离,凭她的功力,还是大致能听见他们评委间的说话声,字里行间谢一鸣对神秘的玄尘门颇为维护,爹爹也对其赞誉有加,数次提及,这个共同点就让她亲切了一些。 再看他的为人处世,确实如评论所说的德高望重,所以相较于欧阳鸣天自然多了份好感。至于铁清南,不知道是不是秋明殿的关系,总感觉此人心机深沉,表里不一。 以谢前辈的武功修为,当今世上能杀他的人屈指可数,究竟是谁要杀他一位已然卸任放权的老者? 为权,为利,还是仇杀?为权似乎不太可能。 承安看了信后决定不耽误了,立马去一趟秦川与钟直他们汇合,正好拿回她的红玉宝剑。 说不定爹爹也会在此,到期后爹爹看到钟直与他表妹,一切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也不需要费多少口舌。 思及至此,她用剩下的钱置办了两套男子衣服,买了一匹马,钱袋里只剩下两个馒头钱了。 她牵着马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思索着如何能快速筹钱。最简单最快的方式就是劫富,可真去顺羊劫舍,不就和马山守一个操守了,又有点不屑。 “小哥,真是后会有期呀!”李贺屁颠屁颠的赶上来替她牵马。 “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分开这么久都能碰上。难道她心中想到一个可能,可这人显然不像是江湖中人。 “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本来我走你相同的路很快就能到家,你非得给指反路,害我兜了一个大圈才到家,累坏我了。”李贺笑嘻嘻的摸着头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难不成你准备跟着我趁早打消了这个想法,你手上还肿着呢!”楚承安的眼睛暗含提醒,李贺一听身子瑟了一下,松手跳开与她隔开一臂之远的距离。 连连摆手道:“小哥我可不敢不敢。在下明日要赶赴秦川,就是有心也没时间。” “你也去秦川?”楚承安皱眉问。 “也。”李贺惊喜道:“难道你也要去秦川?” “你去那里干什么?”楚承安并不回答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咳,没事谁想离开京城。这不江湖上一位人人称颂的前辈死了,赶巧的是这前辈曾经救过我家的性命。我爹时常念叨没有谢前辈,就没有我家,我也早就投胎去了………。”李贺絮絮叨叨继续说:“家里生意要照顾离不开人,我横竖游手好闲帮不上忙的,这不赶着我去祭奠,倘若不去,老爹这回铁心要与我断绝父子关系。” 李贺苦了张脸,“秦川离圣京可不进,一来一去得好几天,等我回来那些姑娘们都要忘记我了。再说一路颠簸,就是安慰了亡灵?让我说还不如在家里给谢前辈供个牌位,烧香诵经不是一样的,非得跑那么远。你说折腾不折腾。” 李贺的话虽然混账,却像个活宝似得把楚承安逗乐了。絮叨却并不觉得烦人,勉强也可以接受同路,最关键的一点是,她手头没钱,要给自己找个财神爷。 “你刚才笑了,我就当你同意了。咱们一同上路还能作伴,晚上就能一同宿在花街柳巷。”李贺望着楚承安也跟着笑了,再次从她手中接过缰绳,围着她叽叽喳喳的,像个小孩般的天真。 七十八章 遇雨伤风 楚承安应允了李贺的建议,答应在他家歇息一晚再动身。 李家确如李贺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底还算殷实,而且他们全家把她奉为上宾,招待十分周到客气。 李老爷子更是喜出望外,儿子这次结交的总算不是狐朋狗友,这位陈公子的谈吐气质容貌都是相当的出色,他家儿子与他在一起,那他是一千个一百个愿意。 以他在商业摸爬滚打大半辈子眼光来看,这人绝非池中之物。老爷子一高兴,当即应允了李贺的诸多要求,其中就有票子。 王氏垂眉低目十分和善,一点不似母夜叉,难不成真像李贺说的,被他驯服成这样了?楚承安有些好奇,可这话又不好直接问王氏。 王氏半点没问及丈夫昨晚未归事情,而是托他一路对她家相公多加照顾,李贺有这样的夫人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了。当晚在她的撮合下,李贺歇在王氏房里。 二人用完早餐,一同出了京城。 李贺这种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本以为弱不禁风带着他会拖慢进程,谁知这货也不是不学无术,别的不说,骑术还不错。 楚承安以前老家的出行工具主要是船,马在白沙洲几乎没什么用武之地。她以前最多算是会骑而已,上京也是坐马车上一路颠簸来的,所以她并不擅长骑马。 这不一天的功夫下来,颠得十分的难受,只觉得裤子都黏在屁股上,又痒又痛。 “李贺看不出你骑马还有两下子。”行程无聊,为了缓解不适,楚承安难主动与他搭讪。 “那是,我也是这样觉得。”李贺完全不懂谦虚,挺起了胸脯骄傲的像只刚打完鸣的公鸡,好不洋洋自得。 为此特意露了一手漂亮的“悬崖勒马”,马前蹄踏空,嘶鸣一声后又稳稳的踏上平地,然后为了方便交谈,减缓了速度,徐徐前行。 说起他的峥嵘岁月,颇为自得:“别看我其他方面一事无成,骑马我敢说是我唯一自豪的,堪称学艺有精。以前没沉迷烟花柳巷之时,我便隔三差五就邀上几朋友打马球,我每次可是先锋。” 楚承安笑着摇头,不过是夸赞一句,他就没完没了了,典型的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给他梯子就上梁。 “小哥你看起来细皮嫩肉的,骑马也有几下子,就只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李贺用拇指与食指比划着那一点点的差距,嬉笑道:“倘若你像我一样皮粗肉厚,就与我不相上下了。” 有这么夸自己的吗,真受不了,她暗讽道:“你也知道自己皮粗肉厚。” 李贺丝毫也不介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行了半天的路程,天就下起雨来。起初雨下得不大,淅沥沥的。考虑到方圆几十里都没有城镇,天黑必须要有地方落脚,所以楚承安没有避雨的意思。 李贺是个没主见的人,对她言听计从,听之任之。 又行了十余里,雨越下越大,只能边策马边找地方避雨。烟雨蒙蒙的,视线看不太远,等到找到了一间荒废的破屋时,衣服已经湿透了,头发黏黏的贴在额头上,像只落汤鸡。 破屋有些年头了,上头的茅草厚薄不均,甚至出现大小不一的窟窿,不断的有雨水顺着空隙洒下来。 眼下这般情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那两张木门还算厚实,只是表面腐朽了。楚承安径直的拆下两张门,一个跳跃就跃上了房顶,只把李贺看得是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哥你还会轻功呀,小心滑脚别掉下来了。我在下面看着,若是掉下来我接你,你不要害怕……”话说完,李贺又觉得有些多余,人家都会轻功,哪用得到他接,再说他接得到吗,这又不是马球。 屋梁年久失修,若不是楚承安的轻功足够好,只怕真会如李贺担心的掉下来。从上面看到李贺那幅担心又帮不上忙的模样,特别的滑稽。 她快速的把两扇门压在茅草上,摆好位置后从容的跳下来。拍了拍手掌的污垢,仰头这块看看遮得严严实实的顶,不担心风会卷跑茅草了。 李贺也抬头看了下屋顶,现在这块位置是没有雨了。他侧头看去,陈小哥白皙清秀的脸庞上挂满了水珠,不知道是水还是汗。 圆润的水珠顺着脸颊滑向颈窝,李贺的感觉到自己喉头咕噜的动了一下,脑海里突然冒出他吮吸水珠的香 艳画面,心中被自己龌龊的想法惊了一跳。 他想挪开目光,却感觉被魅惑了一般,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天人交战的尖峰时刻,狠狠抽了自己一大耳刮子,嘴里碎碎有词,这诡异的画面才消失了。 “你在干嘛?”楚承安注意到了他的动静。 “没……干什么。想我堂堂男子,居然什么都靠你帮忙,我……我愧为男子。”李贺本来就容易面容,这支支吾吾的一番说辞,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照你这么说,我是男子做这些不是我应该的?”她反问道。什么时候这人这么有责任感了,还扯出这番说辞来。 可能在雨中浇久了,此刻她觉得身上有些冷,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李贺本来就心虚,尤其是那句“我是男子”,他更是羞愧难当。 他好色不假,可从来好的都是女色,今天对着个男子想入非非,真是活见鬼了。 “你打喷嚏了,看样子是受了风寒。我去生个火,得把衣服烤干才行。” 他终于给自己找了个事做,让自己可以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你有火折子?”楚承安的包裹就两套衣服一把折扇,到了李宅又添了些王氏准备的干粮而已。 “这……”李贺先是楞了一下,似乎从没想到这点,嬉笑着抓了两下湿成板的头发,“我找找,婆娘应该准备了。” 他的包裹很大,马背上一边驼了一个。拆下来一顿东翻西翻,还真找到了。那王氏还真是居家过日子的能手,火折子,蜡烛,筷子等物件一应俱全,有条有理的整齐码着。 “李贺,看看你夫人给你准备的这些,你应该分得清欢场女子与夫人孰轻孰重。若是再拎不清,我真替她抱凑你。”楚承安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在翻捡的李贺,警告意味甚浓。 “知道了,知道了……那些烟花女子不也只是玩玩,威胁不到她,她正室的位置稳当得很。”李贺明显有些不爱听,他先用火折子点好蜡烛,然后在墙角寻来些茅草。 “啪”的一声,正在专心点火的李贺头顶挨了一记闷亏。 他以为女子离家娘家嫁入夫家,伺候夫家,就只为单单了个冷冰冰的名分。为了保全名分,就得对丈夫的沾花惹草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得对他感恩戴德,真是好笑。 看王氏如今的服帖的样子,肯定以前也闹过炒过,只是被这男女不公平的现实逼得低了头认了命。或许对于有点家财权势的家庭来说,丈夫能保持正室的尊容已经不错了,难道还能奢望从一而终,耳鬓厮磨。 所以王氏看清这条路,认命了就不再与己为难了。楚承安突然对这样的女子生出怜悯,她们只能困在个四方墙院里,以夫为天,外面的精彩终究只能是外面的人的。 茅草又湿又润,根本没法子点燃,尝试了几次都熄灭了。 楚承安喜爱庖厨,却不喜欢生火。上回生火还是在天下山庄周边的山岗上当时,天气干燥,柴火一点就着,说是她生火,其实多半是呆子帮忙的。 “哈切…”她又连打了个喷嚏,衣服拢了也是白拢,都是湿哒哒的。 “不行,这样你会伤风。”李贺把破屋里面的破桌破凳聚集在一起,这些东西都老化了,他轻轻一脚就四散开来。 轻松收集了一捆,重新生火还是点不着,要么就是带着浓烈的烟,李贺一手用袖子捂住嘴巴,另一手扯过折扇煽风,含糊不清的道:“缺个易燃的点火的。” “算了,呛死人了。”楚承安坐在个陂脚凳上,被靠柱子,面色很苍白,呛着烟又咳了两句。 李贺皱了皱眉头,从包裹里随手掏出一件衣服捆在木头上,一点就着。火呼呼的冒着苗条,衣服融化的液体掉到其他的木头上,一下子就蹿起明火来。 “我的脑袋瓜子关键的时候挺灵,你快点把包裹里面的衣服拿来烘一烘,这么大的雨,隔着包裹也湿了。”李贺说完了,那头还没动静。 回头一看,陈小哥颓软的坐在凳子上,几缕青丝黏在脸色,背靠着凳子显得十分的疲惫。 当下李贺也不说话了,径直取了包裹,帮他把两套衣服烘干。冷不丁的递过来其中一套:“快去换,等会水气都吸干在身上,人更难受。” 楚承安接过衣服,有一刻的发愣,她能说是因为他在这里,她才不好换吗? “扭捏什么,两个大老爷们。你那不是和初次见面的落英姑娘见面都能上床,现在换个衣服别扭个啥。”李贺见她踟蹰不动,便推搡动起手来。 突然两眼一抹黑的晕过去了,等他醒过来他就躺在火旁,小哥就靠着柱子打盹,嘴巴微微上翘着。 刚才这是怎么了,没锻炼这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竟然晕倒过去了。他的衣服多,从最中间挑了一件,因为是夹在中间的,所以只是微微有些润。 若无其人的换好衣服后,小哥还睡得沉沉的。火苗照耀着这会面色红润像红霞似的,特别娇艳。看来休息的不错,之前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了。 李贺喝了两口水,拿出饼在火上慢慢铐着,不一会饼面上就金黄的结了层痂,掰成两半,里面的饼面又软又糯,米香浓郁。 外面的雨也小了,吃过东西就可以上路了,他回头看了眼小哥,心中觉得今晚在这破屋过夜也没什么不好。 “吃东西了。”他叉着饼在他的鼻子前晃来晃去,小哥的眉毛皱着似是睡得不安稳,微瞧的嘴唇干涸泛起皮来。 他无意识的伸手想替她抹平下,手触到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吓得他缩立马回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两张对比,确定这不是火照的。 啐骂自个怎么这么蠢,发烧都分不清。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大夫都没有,这可怎么办? 自己不是大夫,总看过人照顾病人。小时候自己不是也伤风发烧过,依葫芦画瓢,把水袋里的水倒到毛巾上,拧得微干敷在他额头上。 离家前王氏似乎叮嘱过包里有治疗蚊虫叮咬,伤风中暑晕车等药,他嫌弃她啰嗦,说带这些个干什么,呵责她拿出来。 眼下心里是盼着她不要这么听他的话才好,他不死心又腾出两包裹东一阵番西一顿捡,赫然出现一个方形的医药盒。 嗬,她就知道这女人没有这么听话,换做以前他要生气,这会心里头是谢天谢地。 一打开匣子,里面花花绿绿的好几个瓶子,哪里分得清什么是干什么的,暗地里又把他家婆娘咒骂了一遍。 掏开一个瓶子准备倒出几颗,发现里面有纸条。抽出一看里面写了用途用量。心中一喜,赶紧找出伤风那瓶子依说明倒出四颗药丸,一手从后头抵住小哥的脊背,像哄着小孩一样哄着楚承安:“小哥,吃药。你发烧了。” 楚承安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像呓语带着点鼻音,热热的气息喷在手上暖呼呼的,她的唇却是很凉,接触到他的手上的时候涌上一股奇特的感觉,从手尖蹿到了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吃了药后,小哥似乎舒服一些了,眉头舒展开来,浓郁的绯色慢慢的退却,呈现的是桃花般的淡淡的脸颊,长而浓密的睫毛像羽扇一样的盖在眼睛上,这幅模样不知道有多么迷人。 作为男人都如此迷人,倘若是个女儿身会是怎样的倾倒众生。 李贺现在难以想象,他见过最美的美人是落英姑娘,只能与之相校,潜意识里他觉得小哥应该更美,幻想着小哥穿着各种女装的场景,可就是虚构不出那张脸。 这是怎么了?不对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替换下来毛巾,看着红热褪下,总算是放心了。拿来自己的烘干的外衣替她盖好,挪开包袱垫在屁股下面,眼睛却粘着小哥挪不开,里充满异样的色彩,熠熠生辉。 七十九章 万分怀念 楚承安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屋檐上的水珠还在滴滴答答的坠落。 她斜靠的身体微微挪起,左右扭动下早已经僵硬了的脖子,随着她的动作幅度,盖在身上的衣裳往下滑落。 她弯腰拾起衣裳,看了一眼李贺,一把丢在他身上。 火篝里的火劈里啪啦的闪着火星,一旁的李贺睡得七倒八歪,那只脚若是再往前挪进一寸,只怕就能闻见乳猪香了。 她淡淡的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就碰上这种嘻皮赖脸歪理一大堆的二世祖。 蹲在火旁,手持一截木棍拨弄着篝火,脸在火光的跳动下忽明忽暗,她透过跳跃的火苗不知道看向哪里,有些出神。 最近身体越来越倦怠了,作为习武之人的灵敏度也在慢慢的退化。 刚睡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听到李贺说她发烧了要吃药,再之后他什么时候给自己盖的外衣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虽说一路风尘劳累,又遇风雨,对寻常的人来说这肯定是正常的,但是对于修习了玄阳冰心诀的人来说,这不太寻常了,她隐隐有心担心。 她根本没有喝带有百毒散的酒,五步列心掌的伤也早没大碍了,软筋散本身是没有毒性的,只是让人绵软无力,功力施展不出。而且她服用了百清丹,已经感觉身体畅快不少,功力也在稳步的恢复,似乎不应该出现这种现状。 照这样说来,身体应该越来越好,可现在为何会这样? 衣服丢到身上的时候,李贺就转醒了,其实他压根就没敢睡过去,这一路奔波,早就疲乏,他怕一放松就真睡熟去误了正事,所以只敢浅寐养养神。 看着她托腮凝思的模样,时光悄然流逝。他突然想到若是这场雨再久些,他们就能继续被困在这里。 易文清说过,她体内有多种毒素混合形成了新的毒素,百清丹只可帮助缓解一二。且中毒日深,三颗远远不够,这么说来应该是药物的时限快到了,她得尽快解决眼下的事情后,找到醉书画一起去长仙谷才行。 她什么时候有接触多种毒呢? 难道是那次,她怎么一直忘记了。她下意识里只记得百毒散,五步裂心掌,软筋散的毒,一直都忽略了玉烟河上的那次。 那次被花无香的铜钱镖击中落水,镖上带毒,若不是被河水洗刷,后又被易文清救她上岸,对她施救,或许真的去见河伯了。 她想起那时候易文清盛情留她多养阵伤,可当时因为担心呆子与八娘的安危,遍执意离开了。何况和他不过萍水相逢,没有那么深的交情,而自己也不认为身体会留下隐患,毕竟从八岁后她一直都好好的,所以没把它当回事。 李贺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的:“醒了怎么不叫我,还烧不烧?”相当自然的伸手来探她的额头,神情带着关切。 楚承安杏瞪他一眼,抬手就挡了回去。 李贺也不觉得尴尬,嬉皮无赖道:“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我不知道碰了多少下,何必在乎这一下。再说我不探,怎么知道你还发烧没?” 这人无药可救了,都这样了待他了,还没个脸色的对她动手动脚,那就勿怪她了。 “哎呦,痛死了。”李贺突然鬼嚎一声,然后上蹿下跳的晃着手臂,旧伤没好又添新伤,还是犯贱自找的。 “你还真打,亏你下得了少,好歹我衣不解带的照顾你,恩将仇报。”他嚷道:“要打你好歹给换只手。” 楚承安懒得理会他那哭丧的脸,似乎未曾看见班,径直与他隔开一段距离。 “你怎么能这样?”他抱怨嘟囔几句,见她眉头微喂皱,神情有些不悦。 李贺不敢再吱声,吃了这个明亏,他若再造次,手被卸也不是没可能,说真的,他骨子里有些怕他。 不过他又是开心的,心中的疑问似乎已经浮出了水面。 楚承安不知道李贺肚子里的千回百转,勿自蹲在一方,就着水,啃了一个烤饼。 这一休息耽误了不少功夫,看天色是不会下雨了。 “收拾好你的东西上路。”楚承安解开拴在柱子上的马绳,踩着马蹬跳上马,人稳稳的端坐在马背上,手拉着缰绳,蓄势待发。 “等等我。”李贺急忙的撵起地上的两大包袱快步奔到马前,生怕被抛下。 他偷偷的看了眼小哥,语气虽凶,可并没有抛下他,这点认知让他心底暗暗有撮小兴奋。他本想建议留住一晚的,又怕自己得寸进尺,反而惹火了他,到了嘴边的话却不敢说出口。 白云镇是一个交通要镇,物资丰富,这里是出京去秦洲路上的第一个大镇。 暮色还未来临的时候钟直一行到了这里,一路上都只有小村小店,现在到了热闹的城镇,大伙都一扫风尘。歇息一晚,明个再奔波一天就能到了秦州了,有些隐隐在望的兴奋。 尤其是八娘与朱乔儿两名女子。 八娘是咋咋呼呼的,又是市井长大的,一举一动凭乎本心。 朱乔儿毕竟是学过规矩懂礼节的,有着普通闺中小姐的矜持,让她欢天喜地又蹦又跳的她也学不来,可心底是与八娘一样开心的,眉梢沾染了笑意。 她看着钟直的目光也越发的含情脉脉。 今晚可以好好的洗个澡,好好的吹顿饭了,然后可以两人单独的出去走走。这两日都是一伙人,想单独说句话都不方便。 一行人多,又有两名相貌出挑的豆蔻女子,其中还有一名格外的活泼,想要不引人注意都难。 马一刀后脚就到了白沙镇,稍微一打听就找到他们了。 其他人都是相识的旧友,唯独朱乔儿是没见过的。 钟直为他们做了介绍,朱乔儿早已经听钟直介绍过这位义兄,为人仗义,侠肝义胆。 当然其中晦涩的往事略过不提,包括华清华阳都是不知道的。 “常听直哥说起马大哥你为人豪爽行事仗义,今天总算见到本人了。”朱乔儿面带微笑,声音不大不小,举止十分的得体。 “当初大哥大嫂一直要向你道谢的,无奈家中有老有小,滞留京城多日,未免家中担心小行了一步。朱乔儿代大哥大嫂敬马大哥一杯,谢谢这些天对钟家兄弟的照顾。”说完,她仰头先干为敬。 “既然你和贤弟称呼我为大哥,恕马某妄自称大,我就唤你一声乔妹子。既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妹子敬酒,大哥理该一饮而尽。”马一刀虽说是条江湖汉子,外表鲁莽,实则心细懂得察言观色,毕竟当年就是因为莽撞才犯下弥天大错,所以从那以后性子沉稳了许多。 他看看钟直又看看朱乔儿脸上的红晕,自然猜测得出是怎么回事了。 马一刀为表现他的诚意,用碗替换了杯子,添到酒满溢出为止,然后端起大碗的酒仰头一送,只见喉头咕噜咕噜动了几下。 喝完了,他把碗倒过来,已经滴酒未甚。 “好酒量!”钟直华清等人赞了几句。 八娘一旁恹恹,看到最近众人都向着朱乔儿,连华清华阳都对她赞誉有加,她心里有些不服。“还没成亲,还真把自己当娘子呢!” 声音含糊又小声,别人没听清楚,朱乔儿平素是个敏感的人,一下子就猜测到了。 她脸色不好看,手脚有些局促不知道放哪里似的,可她平素的修养在那,不可能去和八娘一般计较。 “八娘,嘟囔什么一句都听不清。之前不是你喊饿喊得最凶,怎么不快吃。”华清挑了一只卖相最好看的鸡腿送到她碗中,宠溺道: “你最爱吃的,还不快吃。” 华阳夹菜的手溜了一下,一块土豆掉到碗里,他重新夹起大口的拔饭。 八娘夹起鸡腿撕下一块肉,含在嘴中憋着嘴半天也不吞下。“不知道安姐姐有没有好好吃饭。” 突然她憋着嘴放声干嚎:“呜呜我想安娘,安姐姐你现在在哪里呀。”鸡腿肉在她的嘴里打转,哭得太难看了点。 这样的八娘,让华清心中一疼。安抚她的背:“安娘武功那么高,连墨风都不能奈何她,所以她一定安全没事的。等她看到消息,一定会来秦州找我们的。也许明天就能见到他了。” “真的,你没骗我。”八娘张大的血盆大嘴收了收。 “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快吃,满屋子的人都看着你呢。”华清无奈的提醒,生怕他纠缠那句明天就能见到的话,快点堵住她的嘴。 “骗我是小狗。”八娘破涕为笑。 “好。快吃,不然等下没力气出去逛。” 八娘一听,果然收了。喷香喷香的吃着饭,她这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华清是摸得一清二楚。 八娘说出了钟直的心声,他是个男子汉,他不可能像八娘一样哭喊,可他心中的那份担心比起八娘只多不少。 每看到一处好看的风景,他会想着如果安娘也看到就好了。每吃到一个不错的点心,他会想着安娘会不会觉得好吃。每看到别人比试,他会想起与安娘在上岗上练剑的日子。 有那么一个人总喊他呆子,骂他笨,可每次在又怕他太呆太傻而出手帮她。 不知不觉间,失踪的这段日子,她就像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仿佛从未远离一般,他时常听见有人喊他呆子。 刚在走在白云镇繁华的街道上,听到有人喊呆子,他无心辨认是不是安娘的声音,只是寻声追看过去,终究不是她,他心底怅然若失。 朱乔儿问他怎么了,他推说前面那家店看起来不错,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进这家店吃饭,也是因为刚才说话的那对情侣进了这家店,他便也想进来尝尝。 素来耿直不二的他,居然无心就撒了句无关痛痒的谎。倘若不说谎,他不知道这话能怎么说出口,怎么能够站住脚,毫无逻辑毫无理由。 他忆起安娘说过的一句话:“无关痛痒的话说说无妨,又不碍着别人,能让自己让别人好过点,为什么不呢。又没让你骗钱害人,真是个不知变通的呆子。” 当时不是很赞同的话,现在他却万分的怀念。 他现在也会变通了,她会不会感慨万千:“世道变了,人心不古,呆子也学会撒谎了。”还是会说:“哇!不错孺子可教也。” 无论是哪种,他此刻都乐意听到。 第八十章 路途遇袭 朱乔儿的计划被马一刀的突然而至给搅没了,着实有些扫兴。 义兄初来,总不可能晾在一边而与她去幽会,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她不是不懂情理的人。 明白归明白,心里终归有点小遗憾。 不过来日方长,日后成亲了他们有的是朝朝暮暮。而直哥哥与马大哥是天各一方,日后想见一面都是不易,这么一想,朱乔儿的心中舒畅了。 马一刀酒量不是一般好,喝了几碗和个没事人似的。兴致这般好,天色也未晚,于是一行人齐整的出来饭后散步晃悠。 临街的一处二楼的食肆的窗户敞开着,窗户边的桌子上坐着两个江湖人,一长一幼。 年长的人时刻注意着街上的动静,神情肃穆,颇有枕戈待旦的架势。 只见他的手紧紧地抓在大腿上,手指由于用力而颤动,布料被挤成了深深的沟壑。 年幼的抱胸仰靠在凳子上,垂眼看到他的手,嗤之一笑道:“早让你在离京的路上劫杀,迟则生变,这下好玩了。” “夫人派你是来帮忙的,不是让你来说风凉话的。难道,这次屠恶大会败北,你怕了?”年长的抽回放远的视线,语气嘲讽,浑身散发暴戾之气。 “不就是个屠恶英雄有什么可怕的,他这个英雄不过是侥幸。”年轻人嘴角一抽,满是不屑。 败给墨风,他心服口服,毕竟他心高气胜,墨风的剑法出于名门,技高一筹,他不怨人。 可钟直,他还不曾拿他当对手。 不过是抽签抽得好,待到最后坐享其成罢了。 说不定抽签的顺序都是内定的,什么公平公正都是哄骗世人的,铁清南眼里有什么公平而言,名副其实的伪君子。 提到这个,包艺雄心中就堵着一口气,吞不下咽不了愤愤难平。 他们凭什么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凭什么? 包艺雄猛灌了两口凉茶,随着冷茶下肚,冷静睿智慢慢地回复,人慢慢的清明起来。 年长的满意的看着包艺熊的反应,到底还是心高气盛,半点委曲不公都承受不得,怪不得夫人要戳他的锐气。 此刻最郁闷的怕人不是他包艺雄,应该是墨风。 人在不幸的时候,想到另外有个比自己还倒霉的人的时候,有了对比,在对比中又能找到胜利感时,那些不幸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幸了。 墨风成名已早,人又过傲,这一败势必令他颜面扫地。吃了这么大的亏,怕是如鲠在喉,如何咽得下去。 而他包艺雄,不过是江湖籍籍无名的后生,败了才是意料之中,若是胜了整个江湖都会传颂的沸沸扬扬。 无名有无名的好处,一旦你成名了,身居高位了,千百双眼睛盯着你了,一言一行曝于人前,你便会被言行所累,活在世人的目光里了。 包艺雄突然想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如果由他打败了钟直,不是代表着打败了屠恶英雄吗? 而墨风最后一场输给了钟直,导致冠军易主,若是钟直再输给他………这岂不是很有趣。 这事一定会在江湖上炸开了锅,而且他可以一洗前耻,为自己正名,让酱霜夫人为他喝彩。 包艺雄嘴角抽了抽,从嘴角蔓延上一股笑容一直爬到眉稍。 然而他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就突然僵在了唇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酱霜夫人派他来是这个用意?想到此,起初的不忿,顷刻间烟消云散,他的眼睛投射出了希冀的光芒。 如果是的话,这次他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对付马一刀,杀鸡焉用牛刀。 何况这本就是田世友的家事,与他们何干,学艺不精又想报仇,又信不过沈四娘,就求夫人派上他。 笑话,他凭什么帮他,若不是看在酱霜夫人面上,就是跪下来求他,他都嫌弃看他。也不照照镜子,掂量掂量自己值几斤几两,还真把自己当跟蒜。 沈四娘打不散骂不走地跟着这么个窝囊废,真是白瞎了。 要不说女人怎么都傻,又可怜又可恨。 “上次你不就是大言不惭,可结果呢!”田世友咄咄逼人。 揭人不揭短,这个道理田世友并不明白,半点不懂得察言观色,也怪不得这些年来在教会里从来不受人喜欢。 “这回钟直有青霜剑在手,自然威力大增。而且这群人里面还有一个与你一起进入前十的华清,都不是吃素的。” 田世友看包艺雄没有应话,以为他的话起了作用,叹了口气道:“胜算几率又小了一分,此时不成就只能待机而行了。” 包艺雄打心起瞧不起田世友,缩头乌龟,一个仇拖拖拉拉十几年,还在待机。仗还没打,就先灭自己威风。 “蠢货!”包艺熊咬牙的吐出两个字。 不过他又提醒了他一件事情了。 包艺雄收起他的高傲,站起身子顺着田世友的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天下大会你并没去,这些资料是酱霜夫人透给你的?” “谁是冠军,谁是手下败将,天下皆知,江湖上随便打听打听就能知道。”田世友被拆穿了,大声嚷嚷。眼睛鼓得如牛大,里面布满了血丝,眼角都是红的,像几天几夜没睡似的,有些骇人。 包艺雄皮笑肉不笑:“凭你能知道华清长什么样?对他们的行踪如此熟悉?别告诉我这也是江湖上打听的来的。” 田世友有几斤几两,别人一清二楚,他自己倒是掂量不清。窝囊废一个,不知道收留这样的人有何加之可言。 若不是酱霜夫人看在沈四娘的面上,对田世友照顾两分,包艺雄都不屑与他打交道,他得了两分薄面,倒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只是夫人怎么会调查到他们头上去,又是怎么算到他们会与马一刀同行? 还是说为了稳妥,将所有与马一刀相关的事情都调查一番? 即便是看在沈四娘的面上,没必要走一步算三步。何况田世友从来没把沈四娘当成妻子,甚至百般折磨侮辱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必要为他们做这么多。顶多派个人帮她干掉马一刀就是了,何必费事。 唯一的解释……想到这一点,他笑了,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般开心满足。 朱乔儿与钟直走在前头,其它的人不像钟直似的不解风情,走上一段后就故意与他们拉远了一段距离,等拐过弯道后就已经彻底的看不到人了。 朱乔儿扯了扯钟直的衣服,柔声道:“别看了,马大哥他们一群人不用担心的,找不到我们就会回客栈的。” 钟直迟疑了一下才转过来头,心中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朱乔儿与钟直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为人是了如指掌,此刻不费点言语,怕是难说服他心安理得的陪她逛街。 朱乔儿娇羞的摇着他的前臂娇呼:“直哥,直哥哥。” “八娘与华清大哥互生情愫,今晚的气氛这么好,正适合走走。大家伙故意凑合他们,你若是回去寻找,岂不扫了兴致。再说你与和马大哥明天叙旧也不晚呢!。” 朱乔儿说着脸低了下去,脸蛋红扑扑的,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钟直后知后觉,怪不得走的也不快,怎么就跟丢了。 还丢得无影无踪。 原来是这样,钟直心虚的了看着低头的朱乔儿,心里徒然升起了一股说不清的怅然,只觉得一时间心头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冲不出来只好生生的压抑在胸口。 “要不是乔妹你心细,我差点就好心办坏事了。”钟直懊恼道。 “你呀!说你粗心,做起事情来细致认真,一丝不苟。说你细心,你又根本不懂旁人的……心思。”朱乔儿语气带着些微的埋怨,仰头说完又垂下了头,没看钟直反应就兀自先行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难不成还要她一个女儿家挑明吗? 钟直是愣但不是木头,看朱乔儿几次欲言又止,他就懂了。 只是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觉得喉头发干,任身体僵硬的杵在原地。 感觉到钟直没跟来,朱乔儿不由得心里有点酸涩,她想折回头去拉他,可又放不下女子该有的矜持。 只好站在原地,扭转身来看他,等他走进。 华阳从后头一路寻来,可算找着了钟直,不由分说的就拉着钟直跑:“钟贤弟,大事不好了快跟我走。” “出什么事了?”钟直来不及走向朱乔儿与她说明情况,就跟丈二和尚似的跟着华阳跑出了一段,等回过头去查看时乔儿已经不见人影了。 “你快点呀。”华阳再次扯了钟直一把,急道:“有人要杀马大哥,而且还带了个厉害的帮手,那个帮手你也认得。” 钟直一听有人要杀马大哥,人命关天的要紧。 乔妹不跟着他反而安全一些,小镇只有这么大,也不会走丢,心下便再无迟疑。 “是谁?”他好奇的问。 “包艺雄,真是个棘手的狠绝色。大哥说我们兄弟俩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才让我来找你的。”华阳边喘气边道,可脚程是一点也没减慢。 一听这个名字钟直脑海中就出现那个张扬自信满满的少年,那才是本次大会上的一匹真正的黑马,真正的英雄出少年,不像他名不副实。 比赛之时,安娘华阳都数次提及他,唯恐自己与他抽到一组。还好命运眷顾钟直,把包艺雄与墨风两强劲选手安排到了一组,强强对峙,反倒让他捡了个便宜冠军。 有些事情是避过一时也避不开一世的,没成为竞争对手,未料却成为敌人。 马大哥与他有何仇?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若是能化解就再好不过了,潜意识里他不希望与包艺雄为敌,或者是说与任何人为敌。 路程并不远,两人施展轻功,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事发地点。 眼见长枪要刺入马一刀的胸腔,情况时分不妙,钟直不顾一切的飞扑过去,同时青霜剑出鞘,闭上双眼,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向前一挡一挑。 田世友的枪被强大的力道冲击偏了向,擦过马一刀的臂膀重重跌倒在地上,而钟直落地后就地打了个滚就跃起身来。 田世友铁了心要他的命,这一刺用尽了毕生功力,即便是马一刀此刻反悔,也来不及了避开。好在钟直刚才没有丝毫的犹豫,否则再慢一点马一刀被结实的一刺,焉有命在。 此刻,钟直心中都是马一刀的安危,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刚才的动作一气呵成,发挥自如,堪称完美。似乎与之前那个笨手笨脚的钟直一点也对不上号,这一切马一刀都看在眼里,对他露出了欣慰的赞赏之色。 马一刀曾对钟直的指导过一二,钟直以前的武功几何,他自是知道的。 可以说此时的钟直与过去有着天壤之别,别人都说他获得这个冠军是运气,依他看未必,能在短短的时间提升这么多,不是单单一个运气就可以决定的。假以时日,成为武功大家也未必。 马一刀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在生死之间他想过很多,终于可以放下这一切,对他来说是解脱了。 可对于沈四娘呢,她会不会释怀,会不会为他流下一滴眼泪。 过去他大错特错了,不懂珍惜,等懂了的时候他与沈四娘已经相隔千山万水,追悔莫及了。 如果她希望他死,他不敢苟活着,可她说过活着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既然老天让他死不了,是不是对他另有安排,让他赎罪呢。 八十一章 臻入佳境 钟直忧喜参半,喜的是时间掐得准,大哥没有性命之忧,忧的是大哥的臂膀撕开一道血腥的口子,得休养好一阵子了。 “大哥,还好吗?”钟直死撕扯开破裂的布料,着急查看马一刀的伤势,虽然皮肉模糊,鲜血淋淋,却未伤及骨头。实乃万幸! “小心!”突然马一刀眼神凌厉,右手抽刀从钟直的头顶劈下。 “大哥?” 事情发生的太快,钟直惊愕的瞪大双眼,不过只一瞬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田世友的红枪头被削成了三段,强大的力道再次把他掀翻在地上,口吐鲜血,哭天抢地的咒骂马一刀不得好死。 “贤弟你没事!”马一刀这才像回过魂的人,不顾自己的伤势固执的把钟直检查了一个遍,确定没事才敢放心。 钟直偏头看到被马一刀抓过的衣袖上满是鲜血,地上已经滴落了一滩。 原来刚才趁他分心之际,田世友从背后偷袭他,千钧一发之际大哥不顾受伤的右臂,拼尽全力的一击救了他。 “大哥”钟直激动的时候就嘴笨,心里久久的震撼。 他发誓大哥的恩情他永远铭记于心。 “生死之交,患难兄弟。贤弟三番两次救我,为兄这点作为算得了什么。”马一刀对钟直的愧疚与感激报以慷慨一笑,笑容看似轻松,实则艰涩难言。 “钟直你们再叙旧就等着替我们俩兄弟收尸。”华阳吃力的呼救。 俗话说双拳难敌刀剑,可这话不尽然。 今天他们华清华阳兄弟双剑齐下,仍然败下阵来,而且败得相当的狼狈。眼下华阳还能有功夫喊出话来,都靠华清硬撑着,给华阳腾出说话喘气的功夫来。 钟直暗骂自己一声,大脑还真的是关键时候被浆糊塞住了,一心难能两用。 若是换成安娘,她肯定游刃有余。 关键时候他还分心了,安娘那个明明很丑又不温柔的丫头再次晃荡在他的脑海。他已经数不清出现多少次了,只知道看见好吃的会想到她,遇到好玩的事情会想到她,遇到应急的事情会想到古灵精怪的她会如何处理。 根本无需刻意,她好像就住进了他的脑海中,生了根发了芽一般的挥之不去,不断的攻城虐地,直至里面被塞得满满地。这种感觉很奇怪,从来都未曾有过。 “我来了!”钟直甩甩头抹去她的影子,英眉一挺,聚拢心神持青霜剑加入了混战之中。 包艺熊厌恶的看了一眼哀嚎在地的田世友,缓缓吐出几个字:“扶不上墙的烂泥。” 三人靠肩而立,形成三角,钟直在前,华清华阳两兄弟一左一右护法,三剑形成三面剑墙,相互扶持。 包艺熊瞟了一眼,满是不屑,讥诮道:“三个人围攻一个,这屠恶英雄的美名果然担得。” 钟直看看自己手中的剑,再看看对方的赤手空拳,心中一凛,暗道:“确实是以多欺少,何况对方手无寸铁。此举确实有违江湖侠义。” 他一闪神的功夫,就挨了包艺熊一脚。 还好他自小基本功扎实,下盘甚稳,算是勉强维持住了身形。 “他是在分你的心,你管他江湖名声好坏,现如今保命要紧。敌强我弱,若不能牢抱成团,我们均有性命之忧。”华清之前一直在恶斗,而且受了不少内伤,现在钟直打头阵,他才调整了气息来说话。 他怕钟直太顾忌江湖名声,妇人之仁坏了大事,更要打消他的疑虑。 “我们侥幸胜了也不会伤他性命。” 钟直虽然像他老爹恪守礼义仁德,却也不是迂腐之人,事情的轻急缓重还是拎得清,心中亦了然。对方是下杀手来的,假如他们兄弟即便以多胜寡,也不会伤他性命,这事情在江湖传扬出去,对包艺熊来说即是帮他扬名了。 想明白了,于是钟直当即放下心中的不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套络绎剑法演练的浑圆一体,好似周遭的一切都安静起来,眼前只剩下包艺熊的招式在他的眼前不断的放大变缓,清晰的可以看到他的招式脉络走向。 最初他的气息紊乱,应付起来有点慌乱,现如今心思澄明,慢慢的所有的招式有条不紊了,剑法反而越来越慢,越来越连续。 更惊奇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不需要去分神去想对方接下来会出哪招,他又该用哪招去化解。 只是自然的见招拆招,这拆招的期间没有犹豫,好像只是将剑递送出去它就会心随意转,屡屡转忧为安。 这一刻,他好像有点明白前辈说的络绎剑法的精髓了。‘前后相继,天地浑然。以不变应万变,画剑为圆,天地合一。’ 耳旁又响起前辈的话:“出招要缠,对招要粘,补招要快。让对方没有空隙,方能取胜。” 钟直以前对这些话算懂,却不得其精髓与要领。如今在这场战斗中,他开始渐渐的体会明白这其中的意味了。 每每父亲说起曾祖父的荣光岁月,虽然不曾怀疑,却总是不真实。如今自己一番领悟,终是探索到其中的奥妙。 他的曾祖父确实是一方了不起的人物了,可惜流传到他们手上已经没落到籍籍无名,身为钟家的子孙,将钟家的络绎剑法发扬光大是责任也是义务,更是传承。 这一刻他一脸的刚毅,浓郁的使命感在他的身上流转。 约莫过了二十个回合的恶斗,局势已经一片大好。华清对华阳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出了战斗。 华清用剑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倒的身子,唇角略带苦涩的一笑,不退出他们兄弟俩只能成为拖累,再也发挥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掣肘成为钟直的拖累。 曾几何时,他华清竟然这么不堪一用了。竟然要靠着别人的庇护才能得以保存,他心中那么一点点的骄傲被碾压得一丝不剩了。 此刻战斗场上的钟直却越战越勇,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一般。华清若说不嫉妒是假的,嫉妒的同时也生出了那么一丝赞赏,同时也多了一点释然。有可能钟直在徒恶大会上并没有隐藏实力,而是他确实是在进步神速。 只是不明白有什么样的可能能让人在一朝一夕间拥有如此大的进步?有些好奇,也渐渐有些服气了。 又战了二是个回合,终以包艺熊战败为结局。 钟直收了剑,躬身抱拳行礼。“承让了!” 这话在包艺熊听来就是炫耀,看来他还是小看他了。在他眼中不屑一顾的一个人,突然挫败了他的铮铮傲骨,这打击比输给墨风大得太多。 “技不如人,我输了便是输了。你摆出这个姿态是可怜我?”包艺熊抱着右肩踉跄的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正眼瞧着钟直定定道:“你也别太得意,我和你迟早还会要分个胜负。” 冤家宜解不宜结,马一刀为人慷慨仗义,与包艺熊也没有直接的接触,于是钟直追问道:“不知道包少侠与我大哥这期中是否有误会。” 包艺熊并未理会,径直一跃消失再了视野。 “误会!杀人妻子害人性命不得好死。”横躺在地上的田世友亲眼见到包艺熊的战败并且丢下他独自离去,几近成狂的状态稍稍安定了一点。 钟直明白过来了,无言的长叹一声。 怪不得大哥视死如归,原来如此。原来他就是大哥今生最对不起的人,这其中横埂着人命,又岂是言语可以化解的。 当年确实是大哥做错了,可是死去的人不能活过来,带着仇恨的人又放不下,一个被悔恨日夜折磨,一个被仇恨日夜煎熬。 八十二章 乔妹失踪 朱乔儿打了一盆热水,双手腾不出来,见钟直的房门虚掩着,烛火通明,便侧着身子推门而入。 \"呀……\",朱乔儿惊叫一声,木盆差点脱手而出。 趔趄一下好在稳住了心神,水拍打着木盆只是撞洒了一些。 朱乔儿鲜少如此失态,只是这场景实在尴尬,囧得她 她匆匆的把盆往钟直脚下一放,一溜烟的就开了。 阖门后的朱乔儿并未离开,而是靠着门扉感大口的喘气。 她的心跳得欢快,就像……就像擂鼓一样,时刻要擂破胸腔而出。 一张玉面绯红如二月的桃花,以手抚颊,手指传来炙热的温度,火辣辣的。 \"不害臊,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朱乔儿暗付道。 若是被嫂子看到了,她那没把门的嘴,肯定要笑话她思春。丢脸丢到家了,一想到这个她的脸就更烫了,一路烧到了脖子根。 饶是如此,她的眼前还是不自主的浮现在暗淡烛光中精壮的臂膀与结实的胸膛,脑补那似懂非懂的香艳画面。 这一幕,她觉得自己不在是纯洁的,脑海里怎么会有如此脏脏龌龊的想法。 然后她撇开那些不正常的想法,看到了那些触目的伤口,心理的灼热与羞耻褪去,她只想替她的直哥哥抚平伤痕。 可毕竟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名份未定之前,还是男女有别的。 快了!真希望时光过得再快些,这样自有姨母替她做主。等名分已定,她就被冠上了钟夫人的头衔,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 只是日子一天天的推近了,她的心却是越来越不安了。 难道这就是即将要出嫁的心态。嫂子那男子般性格的人都说她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都有这个心态。 曾记得当时她还笑说嫂子也会有小女儿家心态。 嫂子是这样回答的:好歹我也是女人,未来夫君只有一面之缘,哪能不位将来担心。倒是你从小与小叔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压根没什么好担心。再说…… 看着宋芝芝欲言又止的模样,朱乔儿顾不得羞怯,追问:\"再说什么?\" 刘芝芝坏坏的一笑,刮着朱乔儿的下巴:\"你们早就是一家人,现在只差了一道薄纱呢,捅破了你就是他的人了,到时把自己完全的交给他了,你就不会再胡想了。\" 当时宋芝芝笑得很邪恶,朱乔儿还不能明白话中深意。只道是她又戏谑捉弄她。 现在思来,她居然在大堂广众之下谈论的是男女床第之事,实属伤风化。关键是她还不明不白的琢磨了她的话好久,好在她没有去请教别人。 姨母常笑骂嫂子疯丫头,不过她能说得这么隐晦,而不是赤 裸 裸的摆上台面,光冲着一点,都算是难为她。 ‘把自己完成的交给他’,她呢喃了一句,脑海中那被强压下去的香艳画面又噗呲一声冒出来了。 朱乔儿努力深呼吸几次,强制着自己平静下来。调整了呼吸后,掩着胸口柔声道:\"直哥哥,累了一天了,你泡个热水脚再上床休息!\" \"谢谢乔妹,明天还要赶路,你也早点休息。\"里面传来钟直略带疲惫的声音。 “好,我去睡了。明天一起!”朱乔儿心里甜甜的。 突如其来的一幕,钟直连上衣都来不及穿,看乔妹地惶恐他自己也吓到了。 等听到朱乔儿脚步声走远,钟直才敢再次处理伤口。处理完,脱了鞋袜踩进热气腾腾的木盆中,疲劳感消散了不少。 \"乔妹真是个贤惠的好姑娘,以后谁娶了她真是有福气。\"钟直心中感慨。 这句话好耳熟,不正是他娘常对他耳提面命的? 以后娶乔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这个有福气的人不是他人,正是他钟直。 真的是福气吗?为什么没有预想中的开心。 没来由的,他有点不想继续泡下去了。扯了毛巾随意的擦了两下,便合衣上床躺下了。 早上集合时大家陆续到了,独独缺了朱乔儿。 \"朱姑娘不似我们粗人,跟着我们颠簸想必疲乏了,反正今天能赶到秦川镇,贤弟就让朱姑娘多睡会。\"马一刀开口道! 钟直应了声,接着道:\"马大哥你的伤……要不要再此休息一天再赶路,晚一天与我们汇合。\" 钟直昨晚将田世友在医馆安置妥当后才回的,田世友的态度,让他很担心马一刀。 昨晚处理完事情回来,本想找马一刀谈谈心的。他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马大哥是肯定是睡不着的。可又怕自己嘴笨怕反而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没有了安娘在身边,他怕自己弄巧成拙。 不知道安娘有没有来寻他们,也不知道掌柜的有没有按嘱托把信件交给她呢! “一点小伤无碍!”马一刀笑道。 昨晚的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华清却只字不提,华阳定力可没他大哥的好,几次想问,都被华清给岔过去了。 几人寒暄几句,吃过早饭,又东南地北的谈了约末一个时辰,也不见朱乔儿出来。 大伙才觉得事有蹊跷。 “朱姑娘向来规律,钟贤弟你去看看,是否身体有不适。”华清道。 “你是说和你们一起住店的那个漂亮姑娘?”一收拾桌碗的小二听见他的谈话插嘴道。 “你见过她?” “她一早就出去了,还向我打听咱们小镇有啥特色早点,估摸着给你们买早点去了。\" “你说的那地方离这里有多远?\"钟直问。 “咱们小镇才巴掌大一地方,能有多远了。兴许姑娘办事耽误了。\" 几人一听,顿感事情不妙。 朱乔儿行事稳重,不可能连个交代都没有就离开这么长时间。集镇不大,昨晚丢下她一人都能找回来。根据小二的描述,这出去足足有三个时辰了,买个什么样的早点需要这么久。 只怕真的遇到什么事情了? “贤弟别急,朱姑娘兰心蕙质,又是江湖女子,也许真是什么事情耽搁了。”一向沉着冷静的华清道。 “说不定是看见漂亮的衣服,挑花了眼,要好好的为自己打扮一下。”八娘呛话。 华清扯了下把八娘的衣服,八娘小鼻一皱,:“华清大哥,你干嘛扯我” 华清赔笑的摇了摇头,一副拿她没办法的磨样。 谁也没注意到最近华阳话越来越少了,人越来越闷了。 八十三章 囚身破庙 朱乔儿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口中塞满了破棉絮。凌乱的头发垂耷下来遮住了原本清秀的脸庞,喉咙里含糊不清的呜咽着。 可任凭她怎么努力,一个字也听不清。 朱乔儿越挣扎,眼前的中年男人的神情越亢奋,双眼焕发出灼热的光彩,让她不寒而栗。 “着急了是不?”中年男人撩开朱桥儿的头发,露出白净的肌肤,猥琐得吞了几口口水。 粗短肥腻的手掌轻轻拍打着朱乔儿细腻紧致的肌肤,嘣嘣低沉的响声令他心情倍爽。 朱乔儿不住的摇头挣扎,那脏手令她胃里翻滚,恶心无比。 她的瞪大着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喉头上下耸动,眼神流露出无比的厌恶。 “厌恶?杀人凶手,你们手上染着鲜血,肮脏无比。”中年男子一把揪果朱乔儿的衣襟,另一只手重重的巴掌扇了过去,打得朱乔儿眼冒金星。 “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得好死,我要让你们一个个的为我妻儿偿命。哈哈”中年男子放声大笑。 男子力大如山,几乎将朱乔儿整个人提起来,若不是脚尖承点力,她直接就背过气了。 是他,是他——田世友。 这咒骂的声音除了他不会是别人!她不认得人,却认得这声音,确切的说是认得那疯言疯语。 他可怜不假,冤有头债有主,怎可拿旁人报复,这个人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魔障了。 可怜又可恨! 朱乔儿不敢激怒眼前暴戾的田世友,身子蜷缩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般瑟瑟发抖。 嘴角溢出了鲜血,可她顾不上那么多,只想多呼吸几口空气,努力的活着。 即便是避如蛇蝎,她也必须要坚持,因为只有好好的保护自己,不激怒田世友,她才能等到救援。 朱乔儿放弃了挣扎,整个人安了下来! 安静下来的朱乔儿楚楚可怜,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溢出鲜血,由于害怕而不断抖动的双肩,勾起了田世友的心中的一丝怜悯! 田世友原本也是耿直的庄稼汉子,良善之辈。脾气虽大,却不是奸恶之人。要不是家破人亡,也不会性格大变。 “这个时辰你朋友已经收到我的信了,只要他们肯拿马一刀的项上人头来交换,我就放你回去!”田世女看着朱乔儿心有一丝不忍。 “怎么不说话,我有这么恐怖!” “嗯?”天世友逼问,“抬头看我。” 朱乔儿发出“呜呜”的声音,田世友这才意识到她这个样子无法说话。 良心发现的,他扯掉了嘴里的破棉絮,捏住朱乔儿的下颌,往她嘴里灌了两口水。 水来得太猛,朱乔儿不禁咳嗽两声。 “你说,你那相好的会为了你去杀他的结拜大哥吗?”田世友笑道。 “我不知道?”朱乔儿摇头。 她心中明镜似的,直哥哥是个忠义的人,绝对不会为了她而去杀马一刀。这和绑架的人是谁无关,而是他不会做不忠不义的事情。 如果两者中到了必须要选择一个的时候,他会怎么做? 她心中有过片刻的不安,她想好好活着,也想钟直能平安的活着,他们幸福快乐的在一起。 此事要怪就怪马一刀,他自己的欠下的孽债拖累无辜的她们。如果马一刀真把钟直当好兄弟,就不要让他为难,万一事情到了最坏的时候,她希望马一刀自裁,别为难了钟直。 事情未到最坏的时候一切就都还有转圜,朱乔儿打起精神来。 “不知道?”田世友猥琐的笑了笑,“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田世友拿他那粗短的拇指蹭上朱乔儿嘴角的血渍,塞进嘴里吮吸,享受地哈了口气。 “又鲜又美,真甜!”田世友意犹未尽的添唇,“啧啧啧有几分姿色,若是你那情郎不救你,你就跟着哥哥我,保管你吃香喝辣的。” 年轻就是不一样,想到家里那无趣干瘪了的沈四娘就来气。 若不是沈四娘这个罪魁祸首,他不至于痛苦这么多年。一切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嫁给他多年,说要赎罪,蛋没给他下一个不说,竟然仇人就在眼前,她还胳膊肘往外拐! “贱人,说你到底帮谁。”眼前的朱乔儿幻化出沈四娘的模样,田世友咒骂。 见朱乔儿犹豫不答,他的无名火冒三丈。田世友扭动着脖子,暴力而又疯狂,“说,谁是你男人?” 他疯了? 朱乔儿的脑袋里闪出这个想法,疯了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朱乔儿不知道田世友认错人了,只知道这回真的害怕了。 “你说我要干什么?”田世友皮笑肉不笑的从腰间扯出一根办旧的皮革腰带,狠狠的朝朱乔儿甩去。 看着眼前的女人因吃痛而嚎叫求救,因挣扎而摆动,他的眼底簇然升起火苗。 贪婪而又刺激!兴奋而又跳跃。 “放开我……救命……来人啊救救我!” “救你,臭也配救。被人玩厌了破鞋,是不是看情夫回来了,合谋想谋害我。”田世友啐了一口,“门都没有。” 朱乔儿一头雾水,完全不懂田世友的疯言疯语。 这个破庙荒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救命啊,有没有人。”肉体的折磨虽然痛苦,可她咬一咬牙她还经受得住,可她不安的预感还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泪水直流,“直哥哥你在哪里!” 破庙在山上,由于交通不便香火不盛守庙的人耐不住贫寒就跑掉了。 山下有一条道,由于行走的人不算多,路两旁长起了齐膝的茅草。 “二师兄你看山头有个庙,可寻口干净水喝了。”墨雷看着山头的寺庙,露出孩子般纯净的笑容,“这几天赶路赶得狠,总算可以喝口井水休息下了。” “我有说休息吗?”墨风不悦的看了一眼墨雷,指桑骂槐的对着墨云道:“这点苦都受不了,何谈历练。你作为二师兄不给师弟做表率还跟着胡闹。” “大师兄教训的得是。”墨云谦卑的赔笑认错。 墨雷见二师兄因为他挨了训心中不是滋味,大师兄仗着师父宠爱天赋异禀,从来不讲同门之情。尤其是看他特别针对二师兄他就不服,可二师兄每次受了委屈还在师父面前特别维护大师兄。 “大师兄的话严重了,是人就要吃饭喝水,这样说来你岂不说师父贪图享受,大师兄自己贪图享受。”墨雷身上的那骨子倔颈出来了,继续道:“不吃不喝的是神仙,不是人。” 墨风眼神凌厉一扫,笑道:“我还不知道三师弟你什么时候变得伶牙俐齿了,和我说说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他的话是对墨雷说的,言语中却隐射墨云,墨云心里知道,可这当头他不能说话,否则他就坐实了教说的人。 “没人教我说的,是我自己要说的,我已经忍了很久了。”墨雷犹豫了一下,终是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有种!”墨风冷笑,“说说还有什么想说的,不要忍着了,一次性说出来。” 这时墨云墨电都用眼神示意他,但是迫于墨风的凌厉,又不敢出面去拉他。 二师兄朝他摇头,四师弟冲他眨眼,墨雷心中打鼓,以大师兄磁珠必究的性格,以后肯定没他好日子过。 只是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人已经得罪了,有些话不吐不快。 “说啊,刚才不是很能说。”墨风咄咄逼人,“怎么,蔫认怂了?” “是你要我说的,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到时有气你冲我撒,此事与二师兄和四师弟无关。”墨雷义气凛然的道。 墨风蔑笑:“自顾不暇了,还有空操心别人。你们三个人一伙,别以为我不知道。” “大师兄,我们称你一声师兄,你何时把我们看成是同门师弟。我们敬重师父,同样敬重你,你却总是践踏我们。老是怀疑我们几个人是一伙的针对你,你自己想想,我们什么时候针对过你,是你自己推开我们,孤立自己。”墨雷愤愤不平,倒豆子般的一个劲的往外倒,“二师兄大四师弟都不要拦我,今天我就要说个痛快说个明白。” “大师兄输了比赛,我们也替你感到惋惜。但是是我们要你输的吗?你心情不好不眠不喝我们就得跟着你不眠不喝,怕你心情不好,这一路我们半个字都不敢提。还没回到墨山就收到消息往秦川回赶,我们是人,是人就会渴就会累。” “够了,三师弟。”墨云出声阻拦,怕墨雷不知道天高地厚说出更多大胆的话。 墨雷心无城府,师兄弟中也是他墨云唯一真心有些喜欢的。 墨雷润了润干燥的唇,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看看你的水袋什么时候空过,你看看你的马,再看看我们的,人疲马乏。那是因为最好的马给了你,我们的水都给了你,而我们在山野路途中想喝口浊水还要看你的心情。你什么时候懂得为别人着想,什么时候懂得尊重别人。” “你不配!”真实好笑,几个庸人,说什么?要他尊重他们,替他们着想。 这真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想要我尊重你们,变成强者再说,否则你就是个不值得一提的屁。”墨风豪手,冷傲的看了墨雷一眼,“说完了?” 墨雷点点头。 “说完了,还不出发,是想我请你们吗?受不了苦的大可回墨山去,没强迫你们跟着。” 墨云不敢相信暴风雨就这么快过去了,墨风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 不过墨风有一个观点是正确的,那就是只能变成强者,唯有变成强者才能呼风唤雨,制定规则。如果他们现在是有身份的人,墨风再狂,也不敢目中无人。 “大师兄,你这是不生三师兄的气了吗?”墨电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心的试探。 “我有生气吗,完事后再跟你们好好算账。”墨风甩了马一鞭子,先跑开一步。 “快点跟上。”墨云吩咐墨雷墨电,意味深长的看着墨风前行的背影。这一刻,有点看不懂他。 “吁”墨风突然勒马。 “二师兄,你说大师兄是不是想起算账来了。”墨雷跟在墨云身旁,说话时豪气万丈,现在才想起来后怕,他居然敢挑起大师兄的权威了。 “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拉都拉不住你。”墨云好笑道。 “那不是他责怪你。”墨雷小声道。 “好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以后做事多想想后果,得罪大师兄,日子只会更难过。何况你越是对我好,他越是觉得我们是一伙的,特意孤立他。”墨云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道。 “好,我知道了。”墨雷点头。 “嗯,我们跟上去看看,大师兄怎么了。”墨云本来还想点一点墨雷,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 墨雷性格单纯,有些话和他说了他藏不住,只会坏事。 云,雷,电三人赶上去,“大师兄怎么了?” “听” “听什么, 除了鸟叫什么也没有。”墨雷道。 墨风白了他一眼,撇向墨云道:“你呢,听到了什么。” “墨云惭愧,什么都没听到。大师兄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 墨风没回答,指着墨雷道:“上面庙里有水,上去喝口水。” “啊”墨雷揪着自己耳朵,“二师兄四师弟我耳朵没坏,大师兄居然说让我们去喝水。” 墨电凑过来揪了一下墨雷的耳朵,痛得他哎哟哟的。“我没做梦啊,难道山上的菩萨显灵了。” 墨雷这无心的话配着搞笑的动作,逗得墨云墨电忍不住发笑,墨雷也跟着笑了。 可一瞅见冷酷的墨风,大家生生憋住了。 墨风系了马,径直往山上走着,他的嘴角不经意间爬出一丝浅笑,心情似乎轻松了一点。 八十四章 遵照心意 墨风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做事全凭心情。 上次救下朱乔儿完全是凑巧,但是这次他在山下听到求救声,自己也不知为何不由自主的就上来了。 他只一眼认出了破庙中被绑在柱子上狼狈羸弱的朱乔儿,当下秋寒剑一闪就断了全世友一只臂膀。 “不要怕,是我。”墨风挥剑断了绳索的同时,解下自己的风衣包裹着朱乔儿瑟瑟抖动的肩头,拥住她那虚浮下滑的身体。 朱乔儿任由墨风揽着她,她像溺水的人在濒死中看到了希望,依赖着抓住这跟稻草。 田世友没想到自己没等来仇人的脑袋莫名其妙就先断了一臂,都不知道栽在何人之手。 “小心背后。”朱乔儿突然惊呼。 墨风是何许人,区区一个田世友在他眼中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他借着朱乔儿眼中反映的影子,头也不回的反手一剑刺出,剑已回鞘才听见田世友兵器坠地的声音,紧接着接才是田世友的哀嚎。 “我的双眼,我的眼睛看不见了……”田世友单腿跪地,单手捂着眼睛,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漏下。 朱乔儿虽然恨他,看到田世友的下场快意的同时又觉得渗人。 “你是什么人?胆敢与酱霜夫人为敌。”恢复理智的田世友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人家对手,现在只想知道仇人姓甚名谁。 “你也配问我名号?”墨风满是厌恶,哂笑道:“死之前倒是可以考虑告诉你。” “你好大的口气,酱霜夫人不会放过你的。我去了阴曹地府,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等着,没用的人就是喜欢逞口舌之能。”墨风毫不在意的回答。 “墨少侠,你为我得罪了那位酱霜夫人真的没事吗?”朱乔儿的声音细微,梨花带雨,楚楚可人。 “你是担心我还是怕我没那个本事?”墨风紧了紧揽着的手,面带笑意。 “墨少侠师出名门,武艺高强,本领自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每次都是乔儿连累少侠在江湖树敌,实在是乔儿的罪过。” 朱乔儿软若无骨的靠在他的怀中,我见有怜。女子的香粉气味萦绕在他的鼻尖,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乔儿姑娘无需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种衣冠禽兽本就该死,人人得而诛之,我不过是为民除害。”墨风少有的义正言辞,他什么时候关心起明间疾苦来了。 “此事对于墨少侠是举手之劳,对于乔儿来说确是没齿难忘的救命之恩。请墨少侠受我三拜。”朱乔儿欲跪下叩拜。 墨风连忙扶着她,制止道:“乔儿姑娘严重了,我救姑娘不是为了胁恩报答的。你再这样,就是看不起我墨风。” 朱乔儿惊恐情绪已过,虽然虚弱,身体的力量渐渐恢复了两分,已经能勉强站稳了。 她下意识的抽回双手,低头羞涩道:“乔儿绝没此意。” 墨风讪讪的收回手,心中有一刹那的失落。 “此人乔儿姑娘准备如何处理?”墨风征求她的意见。 朱乔儿眼中浮现田世友猥琐奸笑的模样,还有那恶心的肮脏的秽手对她的侵袭,以及那些不堪入耳的浑话,样样是她心头的刺。 她不止衣衫不整,更不能说出口的是她的亵裤都被那厮扯破了。倘若墨少侠只要晚来一步,她必然失身于田世友,那么她必不会苟活于世。 毁她清誉者,死有余辜。何况她还是个未出阁不久后要许配心上人的清白姑娘。 可她要如何表达她不想那个脏手存在这个世上,只要存在一刻就提醒着他的屈辱,提醒她皮肤上的肮脏。 她眼神的变幻没有逃过墨风的眼睛,墨风将她的恨,她的惊恐都落入了眼里。 他拔剑道:“此等祸害不该留在世上。” 田世友听到墨风的话,跪走到墨风面前求饶:“小人该死,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墨少侠的人,好在这位姑娘还是完璧之身。看在我手也断了,眼睛也瞎了,已经受到惩罚的份上,大侠手下留我一条贱命。” 田世友跪完了墨风又跪朱乔儿,“姑娘大人有大量,我实在是一时糊涂才犯下的错。若不是你与马一刀是一伙的,我怎会抓来姑娘。此事都是马一刀的错,都是他的错啊。” 墨风一聊踢开了匍匐在他跟前的田世友,咬牙切齿吐出:“受—死—!” “师兄且慢。”墨云拔剑阻拦。 “墨云你干什么?”墨风冷喝。 “大师兄请先听我说一言,再杀他不迟。”墨云急忙解释。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陪他去死。”墨风恢复他惯有的桀骜。 “此人这等行径确实该死,却用不着我们动手。一则酱霜夫人与师父有几分交情,理应交由酱霜夫人清理门户。二则,此人既然是为了寻仇,就是私事,我们作为外人不明白其中过程……”墨云顿了一下,看着朱乔儿接着道:“此人已废,活着比死了难受,死了倒是便宜了他。朱姑娘你说是吗?” “我家酱霜夫人与墨山派一向交好,还经常夸赞墨山派大弟子墨少侠你天赋异禀,将来定然青出于蓝。”田世友借机抢话。 “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墨风又是一脚踢得田世友吐血。 墨风根本就不卖酱霜夫人面子,要卖的早就卖了。他只是认同墨云那句‘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这位少侠说得在理。墨少侠切莫为了乔儿破坏了长辈们的情份,乔儿只是一个卑微的女子,能蒙少侠相救不胜感激,万不愿给少侠惹麻烦的。” 朱乔儿的善解人意与田世友的肮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什么麻烦,这点不用顾忌。我是觉得死太容易了,活着才难。”墨风把秋寒剑交给朱乔儿,“看你是怎么想的?只管遵照心意做,谁敢有异议就让他问过我的秋寒剑。” 朱乔儿只有几招花拳绣腿,养在闺阁中从未杀过人。此刻双手握着沉甸甸的秋寒剑,踌躇无措。 她皱了皱眉头,问向众人却更像是专门对墨云道:“我不是什么习武之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朱姑娘但说无妨!”墨云等人道。 “各位都是习武之人,假使习武之人断了手臂,双目失明。你们是更愿意活着,还是死去。” “这样活着没意义,换做我不如去死。”墨雷快人快语。 “失了一只手臂不打紧,眼睛若是再没了光明,就得拖累家人,衣食住行都依靠他人,更别提重新习武,于我而言死了才是解脱。”墨电道。 朱乔儿又转向墨云问:“这位少侠如何认为?” “我认为也只是我个人意见,对于有些人来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墨云瞥了一眼颓废于地的田世友道。 朱乔儿认同点了点头,对田世友道:“既然你才是当事人,别人的感受不代表你的。对我来说你怎样最痛苦就最解气,你想要痛快我就给你个痛快,你想要赖活着就让你不人不鬼的活着。只是失去劳动力的你日后如何生存?你妻子沈四娘想必平时受尽了你的折磨,你落到如此下场,不知道她会如何对待你?可愿伺候你的吃喝拉撒?” “远的暂且不说,我要提醒你的是,你的仇人正在往这边赶,不知道没了双眼的你,要如何从这个偏僻破庙走去医管医治?能否躲避开仇人追杀?” 朱乔儿声音微弱,话语却字字珠玑,一步步的瓦解田世友的内心。 “不……不,我不能落到马一刀手里,不能……绝对不能。”田世友情绪激动起来,他支撑着手臂站起来就逃。 跌跌撞撞,连爬带滚的出了破庙。 没走多远,就在下坡离去的路上抹脖子自杀了。 死时的表情是慌乱绝望的。 朱乔儿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自己而死,晕了过去。 墨风把朱乔儿打横抱上马背,给她戴上风衣的围帽,把她圈在怀中不徐不疾的赶路。 前往镇上的途中遇到了他的耻辱——钟直等一众人。 墨风从未觉得如此丢人,面对钟直的招呼礼节充耳不闻,加快了脚程疾驰而去。 八十五章 常伴青灯 钟直马一刀一行人赶到破庙的时候,见到的是这样一幕。 沈四娘搂着田世友的尸体呆若木鸡,对来人充耳不闻。 “四娘你”马一刀沉默了半晌,才道:“节哀。” 沈四娘听到“节哀”两字,眼珠动了一下,终于有了反应。 “你欠的,我欠的,再也还不清了。”她喃喃自语,声音无限沧桑悲凉。 马一刀看着沈四娘这样,心中愈发沉重难受。是啊,人都死如灯灭,拿什么偿还,一辈子欠着的是无法偿还的良心债。 “我只有这条命可以偿还,若是你觉得这样能让你好过点,我这就自我了断。”马一刀定定的看着沈四娘,此刻他很想给她一个结实的臂膀,可是他不能。 “世友怎么死的?”沈四娘抬起头来质问马一刀。 “他的伤与我有关,为何命断此处我确实不知?” 沈四娘似乎不曾怀疑,情绪趋于平静。语调轻轻的问:“他找你报过仇?” 马一刀沉默的点了点头。 “我以为可以用一辈子来平息你的恨,让你放下执念,可终究失去的回不来。”沈四娘替田世友拢好衣服,抹下那双绝望空洞的双眼。 “世友,你安心的去。春花嫂子和小宝在那边等着你团聚,去了那头就能小宝喊你爹了,也能吃到春花嫂子蒸的热乎馒头。”沈四娘留着泪嘴角含笑地道。 马一刀羞愧难当“噗通”一声跪地,头死磕在地面上砸出了血迹。“田大哥,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全家。若有来生,我做牛做马来偿还你。” “大哥。”钟直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嘴巴动了下还是把要劝说的话咽回来。毕竟他不是当事人,事情有因才有果。 “这位嫂嫂,你知道被抓来这里的一位姑娘去哪里了。”钟直向沈四娘行了一礼,客气的问道。 “什么姑娘?”沈四娘一脸迷茫。 “大概这么高,长得挺漂亮的。你夫君找人送信给我说她在这个庙里。”钟直比划着朱乔儿的身形。 “我来的时候世友就倒在了下坡的半道上。从未见过你口中的姑娘。” “那乔妹去哪里了。”钟直焦急道。 “钟兄弟你快看,这里有打斗的痕迹。”华阳招呼他们过去。 “看来是有人率先一步救了朱小姐。”华清道。 “不会是朱乔儿杀了那个田世友?”沉默半晌的八娘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本来华清是让八娘在客栈等着他们回来的,可八娘死活不同意。最后华清拿她辙只好把她带来,但是为了她的安全千叮万嘱要小心说话小心做事。 “乔妹从小心善不会杀人,何况她一个弱女子就会几招防身,根本不可能是田世友的对手。”钟直边查看地上的血迹边替朱乔儿辩解。 “她是你的乔妹你当然这么说咯。”八娘咧嘴不以为然。 “钟贤弟,八娘说话向来心直口快,你别放在心上。我让她给你和朱小姐陪个不是。”华清一把拉过陈八娘,摁着她低头鞠了一躬。 “华清大哥!”八娘噘嘴跺了一脚,“田世友把她绑来,只有她的嫌疑最大。我推断下而已,又没说是她,又不是对号入做,有些人就是看不得心爱的人受委屈。” “你呀!你呀!你还是少说话乖乖的站一边去。”华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在她脑门上敲了下。 “痛啊!华阳你哥哥欺负我。”八娘假哭求助。 “该,谁让你直呼我名字的。”华阳心里有丝苦涩,面色不是很轻松。以前也会称呼他为哥哥,现在直呼其名,他们的辈分发生变化了。 “我之前不是这样叫你的嘛。”八娘自说自话,“我以前是叫你什么来着?我想想,呃……我想起来了。” 八娘茅塞顿开,走近华阳,推了下他两下胸膛,笑道:“原来你是怪我没叫你华阳大哥。这不是华清大哥比你年纪大,你比他年纪小嘛。真是个小气鬼!” “怎么不合适,原来你不是也这么叫的。”华阳囧着一脸追问。 “原来是原来,现在是现在嘛。我乐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八娘说着居然生出一股小女儿神态来。 “钟贤弟,大哥,找到新线索没。”华阳岔开话题。 “从现场的打斗痕迹来看,这第三人武艺高强,剑术高超,应该是他救了朱小姐,田世友可能死在那人之手。现在没见到朱小姐人,恰好能证明朱小姐没有性命之忧。钟贤弟你不必太过优心,朱小姐可能返回白云镇去找我们了。”华清蹲在地上查看绳子的断口。 “我与华清大哥的想法一样,我们这就返回白云镇。”钟直道。 钟直走到田世友跟前磕了一头,掏出袖口的银票递给沈四娘:“田夫人,不管如何,你夫君之死与我们有关,对不住。这是一点补偿,请您收下替您夫君办个风光的葬礼。” 沈四娘迟迟不接,用手指着马一刀道:“多谢少侠仁义,我沈四娘还没到让人接济的份。如果觉得抱歉,就请把他带走。生前我亡夫就恨他,死后亦不想再看到他。” 钟直看着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马一刀,额角渗出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他叹了口气商量道:“田夫人,马大哥这些年一直为了当年的事悔恨不已,折磨自己多年。你看在他诚心的份上,让他帮你一起料理后事。” “不必了。亡夫泉下有知必不得安宁。”沈四娘看着扫了眼马一刀,对着钟直道:“少侠不必内疚,亡夫是自杀而亡,万事有因有果。他种下了因,就必定要尝下这果。因果循环逃也逃不掉。” “自杀?”田世友绝对不像是个会自杀的人,这一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你走!”沈四娘对马一刀道。 “好!只要你让我帮你料理田大哥后事我就走,绝对不会纠缠于你。\"他仰头长叹了口气,徐徐问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沈四娘抬头看着残破的破庙漏光的屋顶,“就留在此地常伴青灯!” 八十六章 不情之请 太阳西沉,朱桥儿墨风一众抵达了白云镇。 墨风率先下马,他伸手欲扶她下来,朱乔儿欠了欠身,别过头去,然后踩着马镫欲跳下来。 朱桥儿这两日油米未进,本就是弱女子一个,又受了些皮肉伤,哪里有什么力气。 她的发髻松散凌乱,在玄色宽大的披风笼罩下更显得羸弱不堪。她的双腿无力疲软,好不容易翻过马背,人却像离枝的花般坠落。 墨风眼疾手快的揽过她的腰,四目相对之际,他的眼中有过一种耀耀的微茫,只不过随着一双玉手的推开而寸寸噬尽。 “多谢墨风少侠再三搭救,您就是乔儿的恩人,请受乔儿一拜。”朱桥儿言语恳切,举止落落大方。 墨风拖住她的双臂,阻止她曲膝落地。“乔儿姑娘使不得,不必行如此大礼。” “救人性命如同再生父母,少侠救我两次于危难之中,哪怕少侠要我豁处性命去也是理所应当,区区一拜当之无愧。”朱乔儿执意如此。 一时间倒是让墨风不知怎么办,只能僵持着维护着这个姿势。 “大师兄,既然乔儿姑娘心意如此,你受着无妨。”墨雷道。难得大师兄管一回闲事,这可是与平时判若两人,居然他也有面露难色,不再目中无人的时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对待娇滴滴的美人与对待兄弟果真不同。 墨风睨了墨雷一眼,脸沉得如乌云密布。墨雷心道说错话了,只好乖乖闭嘴。 “我们墨山派名门正派,除恶扬善,锄强扶弱这本是尔等的责任。此事不过是顺势而为,无足挂齿。你与你应该年纪相仿,这一拜”墨风顿了顿,突然词穷。 \"这一拜\"墨风竭尽脑汁。 “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大家年纪相仿,本就是兄弟姐妹。姑娘这一拜,实在是折煞我们的大师兄了,反显示与我们生份。”墨云见他二人尴尬的保持着动作,解围道。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墨风顺势答道。以前师父夸墨云能说话道,他从来不以为然,这次他是深以为然。 “既然如此,乔儿就不为难少侠了。以公子之姿,自然也没有什么能够用得到乔儿的地方。他日如若有用得到的,乔儿自当万死莫辞。”她福了福身,退开一步,与墨风保持着一尺之距。 “乔儿姑娘严重了,你早就支付过了酬劳了。”墨风笑道。 朱乔儿一脸雾水,她什么时候支付过酬劳,她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墨风掏出那只绣工巧妙精致的荷包,“谁让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然是分内之事。” “公子说笑了。这与救命之恩相比不值一提,你们若是喜欢,乔儿可给各位少侠都做一只,想来这是乔儿唯一拿的出手的本事。”朱乔儿硬着头皮道。 “我们什么没做不敢鞠躬,你要做就做给大师兄,大师兄宝贝着呢!”墨电看向大师兄,眉眼都是笑意。 “咳你住这里?”墨风指着眼前的客栈,岔开了话题。 “嗯。” 朱乔儿拢了拢披风,生怕外泄了一点春光。欠身道:“烦请公子在此等候下,乔儿速去换好衣服,再将此送还公子。” “不急,我们也要打尖落脚。天将黑,我们今天就住宿这里。”墨风朝客栈内走去,“姑娘一路辛苦,先换洗后再还与我不迟。” “对了,上次听说你要找你家兄,找到了吗?”墨风边走边问道。 “嗯,找到了。”朱乔儿跟在身后,声音如同人一样温柔甜腻。 墨风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那你找到你家兄是要回老家去吗?” “家兄还要前往秦州办点事情,办完事才回老家。”朱桥儿提起裙摆迈过客栈的门槛。 “这么巧,这么说来我们可以结伴而行,路上也好照看。”墨风压住心头的一丝雀跃。 “少侠也是去秦州,可是去为谢一飞老前辈奔丧的?”朱乔儿问。 “正是。莫不是你们也是?”墨风心喜。 “是。”朱乔儿点点头。 “少侠先去办入住,乔儿这厢失礼了。等洗漱好后乔儿请客,请诸位赏脸。”朱乔儿再次拢了拢披风,将头压得极低,急匆匆的离开了。 “乔儿姑娘…”与上次一样匆匆离别,墨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尽头。 朱乔儿快步回到房间她的东西都还在,一切还是她离开前的样子。她就知道她的直哥哥会等着她的,不会弃她于不顾的。 她贪婪的吸了两口空气,心一点一点的回到胸腔。 镇静下来后,她又开始了不安。这种模样定然不能让直哥哥瞧见,女子名节是大,虽然真节尚在,可是她的身上遍布了田世友的痕迹,那些都是见不得人的耻辱,是肮脏。 虽然他死了,可是泯灭不了他的罪痕。现在连她自己都嫌弃自己污秽,那直哥哥知道了会如何?即便他不在意,可是终归会有疙瘩的。 她拼命的清洗,拼命的擦拭。那些触目的伤痕泡过水,更加火辣辣的疼,这些疼让她感受她还真切的活着。以后她决不能让人再侮辱,得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保护自己,保护自己能够守护的人。 上好创伤药心中已有了一翻计算后方她去找钟直。 她踌躇鼓足了好大的勇气去敲门,结果房间空空如也,连马一刀,华清华阳八娘的房间都没有人。 有一瞬间的失落,又有一丝的庆幸。现在她还没做好面对直哥哥的准备,正好有个时间让她喘息一下。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你家人找你找疯了。”掌柜的看见她过来道。 “我家人他们可是去寻我去了?他们的房间不曾退订。”朱乔儿焦急道。 “没退没退,还怕我订出去,一连数好了五天的房费了。”掌柜的笑了笑:“你的家人可真担心你,尤其是钟少侠。” 朱乔儿低头笑了笑,脸颊浮现一层红晕,“那钟少侠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道倒没有,不过他有留话,让你在此处等他,不要乱跑。”掌柜的看了眼朱乔儿,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便道:“女孩家家一个人不要到处乱跑,虽然现在世道太平,劫钱劫色的盗匪也不少。女子出行在外,不如男子方便,得有防范意识。” 朱乔儿瞳孔骤缩,怯怯的应了“是。”苍茫得逃回房间。 背着房门好一阵喘息才平静下来,这时传来小二的声音:“客官,要不要订餐?” 她这才想起她说好要请墨风他们师兄弟吃饭。 她向小二打听好墨风的房间,并嘱咐小二往他们的房间每人送一份精致丰盛的食物。 墨风正在把玩荷包,听到敲门,不禁一阵心悸,有种心虚的感觉。 他理了理衣襟,清了清嗓子,徐徐打开门。“乔儿姑娘。” 朱乔儿福了福身,将手中的端放的整整齐齐衣物双手举至头顶递送过去。“这件披风还给公子,有一处地方破了,乔儿擅自给公子缝补。手拙,公子见笑。” 墨风本就不知道哪里破了,接过披风左看看右看看。 “是这里。”朱乔儿指着衣领道:“只破了一处小小的,以免补的突兀,所以沿边绣了一圈如意纹。” “乔儿姑娘心灵手巧,这你不说我还以为本来就是这样的。”墨风触手摸了摸,致密的针脚,精美的样式忍不住眉稍带笑。 “公子过奖了。”朱乔儿手捏了捏衣襟,咬牙道,“今天找公子还有一个不求之请。” “但说无妨。”墨风做了个请的姿势,请朱乔儿进来。 朱乔儿往内探了探,“你师弟他们不在里面吗?” “他们不与我住一间。” “乔儿就不进来了,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希望公子你们可以替乔儿保守秘密,我不想让除了我们以外的任何人知道。也请你们忘记。” “定当守口如瓶。”墨风承诺,他看了眼不安的朱乔儿,“我师弟他们也是如此” 朱乔儿这才松了松紧握的手,“我信公子。” 这一个简单的“信”字,让墨风心神一震。 “本来说要请你们吃饭,只不过今日太过疲乏。身上有伤也不便饮酒,遂吩咐了小儿稍后将饭菜送上,人没到心意先送到,望公子海涵。” “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我这里有墨山派上好的创药。”墨风关切得问。 朱乔儿摇了摇头,“不是,是两天两夜没好好睡觉了,体力有些支持不住。” “姑娘快快回去休息,你拿我当朋友不要于我太客气。” 朱乔儿应了声,又福了福身告辞。 墨风突然叫住她。 “公子可还有事?”朱乔儿停住脚步。 “既然已经是朋友了,日后我遍唤你乔儿,你不要在少侠公子的叫,可以叫我墨风。” “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直唤其名不妥,我便唤你墨公子!” “好!” 八十七章 孤陋寡闻 翌日,钟直一众回到客栈与朱乔儿汇合了。 马一刀并未跟来,朱乔儿终于松了口气。直哥哥这样正直的人,本就不该与马一刀这种人来往。她还愁如何打发马一刀,如此尚好,她也不必费心。 朱乔儿将绑架之事轻描淡写,自然略过当中的一些环节,提了提救命恩人。 于是,钟直带着朱乔儿登门拜谢。谁知这次通报完名号,吃了个闭门羹。钟直也不恼,提着礼物再去拜谢时,被告知墨风一众已经离开了。 “墨风这斯还记恨呢!想他如此狭隘之人,竟然也会有古道热肠的时候。”华清道。 “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华阳道。 “管他呢,手下败将,离我们远点岂不更好。”八娘笑道:“停留几天了,呆子我们是不是也该启程了。没准安娘姐姐先我们到哩。” “钟大哥是为人正直,不是呆,现在更是受人敬仰的英雄。”朱乔儿不满道。 “哼!没有安姐姐他能当英雄吗?能救出他大哥?”八娘叉腰道:“再说了人家呆子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抱不平。” “你”朱乔儿是大家闺秀,从小受到良好的礼仪,被气得脸涨红,偏偏又没办法像八娘一般撒泼打赖。“我不与尔等市井小民一般见识。” “说得好像你是王公贵族的千金小姐似的,你又不姓钟,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八娘学着朱乔儿娇声细语道:“左一个直哥哥,右一个直哥哥,不会是他们钟家养的的童养媳。” 此话戳中朱乔儿痛点,朱乔儿一口气淤在胸中,不吐不快,厉色道:“我看你是直哥哥朋友才再三退让的,你不要太过分了。” 八娘扮了个鬼脸,挑衅道:“我没让你退让,你只管放马过来。” 眼看着要掐起来,钟直颇为无奈,求助的看着华清,华清拍了下脑门,“我的小姑奶奶不要胡闹了,你呀没吃亏才不知道收敛。” 华清斥完八娘,又向朱乔儿道歉。这才了了平息了女子间毫无缘由的争斗。按说乔儿姑娘秉性温良,谦和有礼,是个好相与的。偏得为八娘与她就不对付,却与安娘情同姐妹,口里左一个安姐姐,右一个安姐姐的。华清直摇头,大抵女子间都爱嫉妒,都喜欢自己备受关注。安娘丑颜,自然不是嫉妒的对象,想来只有这点能说通。 钟直等人退房走后不久,这边楚承安与李贺也到了白云镇。 “小哥,前面有家客栈,看起来还不错。”李贺左手牵着自己的马,右手牵着楚承安的马。 承安点了点头,下了马。在柜台登记时,特意瞅了眼入住记录,赫然看见“钟直”的名字。 “掌柜的,这位钟公子什么时候走的?” “晌午走的,约莫离开是两个时辰了。公子与钟少侠是旧识,那可真是缘分。” “小哥,你去秦州可是去寻新任屠恶英雄钟少侠的?”李贺去马骝安置完马屁,正巧看到承安打听消息。 “你一口一个小哥的,你不照镜子看看谁比谁年长?”承安哼了声,摊开小手抖抖指头。 李贺乖乖的将银两奉上,“当然是我年长,小哥是时下流行的称呼,泛指年轻俊美的受姑娘们喜欢的公子。” 李贺贼笑道:“你不喜欢被叫小哥,那我叫你小弟好了。” 这厮笑起来怎么看怎么猥琐,楚承安白顺手拿起柜台的鸡毛毯子敲了他一记脑门,“小弟是你能称呼的?我怎么不知道有小哥这种叫法?” “玉烟河一带的都是这么称呼的,小哥你混迹风月时日短,自然孤陋寡闻。”李贺嗤嗤笑着,“日后你罩着小弟,我们哥俩组成二人组合,那绝对打遍玉烟红楼无敌手,万千少女都要拜倒咱们的裤衩下。” 青天白日说此没脸没皮的话一点都不知羞,掌柜羞得老脸都红了,这厮还像旷世美谈一般洋洋自得。 “信不信要现在就让打断你的狗腿。”承安骄喝道。 “你打断我的没用,要去打断白公子的腿咱们两才能称霸玉烟河。”李贺谄媚的拱手做揖,笑容可掬。 人至贱则无敌,说得就是这货。想她楚承安一世英名,怎么就被这种泼皮货缠上了。 “小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回头咱们从秦川回去就合计合计。” “滚犊子!” “好哩,小哥叫我滚我就滚!” “滚远点!” “这就滚出小哥视线!” 一路上被这话唠唠叨得耳朵起茧,这次是真的安静了。睡了个踏踏实实的觉,一觉醒来外面已经灯火阑珊。 别人正入眠之时,她则独醒。批上外衣,星空寂寥,稀稀拉拉几颗,散乱无章。 隔壁李贺的房间没有点灯,也听不到半点气息。过惯声色犬马之人,这么早就睡了? 她独坐了一会,理了理思绪。其实她去不去秦州不重要,反正各自的心意已定,取消婚约指日可待,无需着急。那日一别与醉书画断了音讯,她现在急需要的是医治。 经此一事,京城不再适合醉书画久留,或许他也会去秦州。此处长仙谷千里迢迢,还是秦州最为适宜。她的红玉宝剑也是时候问呆子讨要回来。上次借给他与墨风决斗,为了以防万一准备尘埃落定再取回,也幸亏空手被掳,不然想再从秋明殿那里夺次剑谈何容易。 且走且看,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要行走江湖,自然哪里有江湖就往哪里去。 想好了,心便静了。吹熄灯重新卧床,没多久就听见隔壁房门的动静,紧接着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 李贺这是打外头回来,王氏真是委屈了,想必经常过得是这种期期盼盼的日子。 如若让她嫁与这种男人,不如此生不嫁,宁可休夫。据李贺等言,醉书画更是风云场所的常客,受万千少女奉为座上宾的小哥。日后成婚保不准也是这般视若无家,且上次见他颇有点滑头,心中给他减了一分。再者上次在望江楼吃饭,看见姑娘寻他,不但逃单还将她置于危险之中,印象分又打了个折扣。 八十八章 一封书信 昨晚过早睡醒了,到鸡啼才重新入眠,导致一早又起迟了。 承安打开房门,李贺那张油腻奸瘦的脸就出现在眼前,眼角布着血丝,一手撑着门框,一手背在身后。 “小哥,肚子饿了没有?”他堆着笑,讨好的问。 “你给我带早点了?”承安往他背后瞧瞧,他便侧身挡了档挡。 “那倒是没……”李贺掏了掏耳朵,尖嘴猴腮的样子,说话吞吞吐吐的。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承安看到他那支支吾吾就心生烦厌。 “昨晚闯了点祸。”李贺骚头怯怯地道。 “多大?”楚承安睁大杏眼,倒是要看看这货口里吐出什么样的象牙。 “也不是很大。”他咧嘴笑了笑, “不是很大,那是多大?”承安追问道。 “没多大,没多大,已经解决了。”李贺忙道。 “是吗?”楚承安抬起腿就踢,李贺忙用双手本能来护住头部,原来他的手里抓的是一封信件。 他边退边求饶道:“小哥别踢,我的麻烦解决了,貌似又惹上了新的麻烦。” 承安收住悬在空中的脚,从他手中一把夺过信件,秀眉微拧,问道:“这个麻烦与我有关?” “我还没说你怎么知道的。”李贺点了点头。 楚承安拿了信,先一步踏进房内,李贺旋即跟来,房门擦着李贺的鼻子关闭掉了,只听到李贺在门外哎呦声天的。 她撕开信封,展开信纸。她还道谁会写信给他,原来是东宫太子轩辕靖。不意外,世界上总没有的午餐,这是向她讨人情来了。 她自诩有些小聪明,是高估自己了。她的这些小手段,不过是在掌线布局中的人手中蹦哒罢了。江湖水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确实是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 轩辕靖对她用了腰牌见了落英姑娘都一清二楚,还称自己又欠了他一个人情,可见她素日里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秋明殿已经人去楼空了,半点线索都没有留下,轩辕靖对此很是不满,提出一个新的任务,让她彻查谢一飞的死因,以此来还他一个人情。 一切都是商量的语气,又岂有商量的余地,她折了信件重新塞回信封,放搁入袖中。 莫了那句“放心,不会让美人太为难,本宫已经委派了一人帮助于你。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落英姑娘重回了头牌之位”,确实像极了轩辕靖的风格,是他本人所写无疑。 疑似与东宫之主共度良宵,以落英姑娘的聪慧,自然会借机行事,重回头牌只是迟早的事情。轩辕靖派了个人,她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她再次开门,李贺猝不及防地滚了进来。 “小哥,你开门能不能事先告知下。”他拍拍衣服站起来。 “你是不是要将昨晚之事如实告知呢!”承安笑盈盈的问。 “我本来就是来告诉你的,是小哥你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李贺委屈道。 “是不是要我请你坐一坐啊?”承安拖过一张凳子。 “那是自然。”李贺一屁股坐了上去。 “再熨上一壶好酒,叫上三两小食。”承安探问。 “那敢情好!”李贺想也不想便答道。 “好你个大头鬼,还不如实交待。”承安猛的一拍桌子,语气森然。与方才的如沐春风判若两人。 吓得李贺从凳子上滚下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流连烟花场所。” 这是什么跟什么,承安心道这厮怎么这么不惊吓,跟个惊弓之鸟似的。“没让你跪着,起来!” “不敢不敢。”李贺抬起匍匐的头,悄悄打量承安的态度。 “那封信上说了什么?”他伸长脖子探究,眼睛咕噜噜的打转。 “你若是想跪着我便不强迫你,你跪着慢慢述说。”承安笑道。 李贺抬起一直腿,另一腿依然保持着跪立的姿势,“别别,我这不是在家跪习惯了,一时没转过弯来,别说你这架势和我家母夜叉一模一样。” “噗”,承安哭笑不得,敢情是弄错了场景。看来这厮也不是自己说的潇洒,浑虽浑还是怕老婆的。 “腿有点软,有点不听使唤。” “李贺,你说你怕老婆怕成这样,怎么又有胆鬼混。”对于这一点承安颇为好奇。 “谁说我怕,这不是给她一个台阶。再说男人出去玩是本性,猪不可能不拱白菜是不?我好歹没有纳妾灭妻,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这厮边说边起,偷偷摸摸的爬上凳子坐下。 “小哥你是还没娶妻,娶了后你就知道了,婆娘要多烦有多烦,野花要多香有多香。”他就着茶壶倒水,唾沫横飞,说起来没完没了,“只不过要学会平衡,不夸张的说,要不是我会豁稀泥,我家母夜叉早削了我了。将来你向我取经,我必定言无不尽倾囊相授。” “得得得,打住。”承安真怕他无穷发挥,“先说说昨晚。” “昨晚啊,小哥不是要我滚,要多远滚多远。我就寻思着得滚远点,不能让小哥看着我添堵是不。于是乎我这一滚就滚到了一个有吃有玩的地方,那地点出了镇口了,绝对远。” “是青楼。”承安白了一眼。 “知我者小哥也。”李贺赔笑,“这种小地方与圣京的玉烟河边的没法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简直入不了眼。” “然后呢?”既然入不了眼,又是如何惹得货。承安气定神闲的听他继续胡诌瞎扯。 “就在我准备离开之际,出来了一个顺眼的。长得其实也很一般,这不有那些歪瓜裂枣趁衬着,顿时感觉档次上来。”李贺搓了搓手,舔了舔嘴唇,“关键,人家娇滴滴的唤我小哥。这声音销魂呀,甜到哥心窝里去了。” 承安暗自鄙夷他得肤浅,忍着不发作。 “谁知,这个时候杀出头又肥又胖的猪。偏偏我看上的,那肥猪也看上了。那个出手阔绰呀,不逊色京城的公子哥。可人家姑娘就瞧上了我呀,一个个的媚眼抛给我,娇滴滴的模样怎好让她失望。” “然后你们就喊价,居高者得之。我没猜错的话,最后还是你赢了。” “正是如此。”李贺抬头挺胸,“那必须的。” “然后你就成了肥猪,让人宰了。”承安做了个用手割脖子的动作。 “我那时喝就点小酒,一时冲昏了头,喊出了个高价。这个价格都赶上与红袖楼的何娟姑娘春宵一度了。”李贺叹了口气,“我家母夜叉给的盘缠是算好的,管我还来不及,怎么会多留银子给我。这要是在京城,欠便欠了,有老母亲帮着善后,在这提家门也没人知道。” 李贺好不沮丧道:“最后全身的钱都给他们的,连外面那套新衣服都抵了。可人家还嫌不够,说我戏弄他们,害他们损失巨大一定要我赔偿。没钱就拿只手抵押,还要让我砍掉手去看柴房。这下,我就真慌了,只好逃命啊。” “和给我的信有什么关系,你说半天还没进入整正题。”承安实在不耐烦听他的故事了。 “小哥稍安勿躁!”。他抱着壶,呼噜呼噜吞几口,才道:“我跑出外面正要被人砍手之际,出来了一个高手刷刷几下就摆平那些人了。然后那人告诉我,把这封信拿给你,如果你不照做的话,他就要砍掉我的双手。” “就这样?”承安疑道。 “这样还不够,我只想快活快活,不想惭残废啊!”。他摊出自己双手,沮丧哀嚎。“小哥,我日后的完整就靠你了。人家这是冲你来的,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嗯,说得不错人是冲我来的。”承安笑了笑,关键时候倒是不笨,知道转移责任。 “那你的意思是答应了。那人武功厉害,不好惹。”李贺攀过来,“那信上的事情是好办还是不好办?” “人家要不是冲着我来,此刻你已经被人当猪宰了,你说这个该怎么算呢,要不要我们掰扯掰扯?” “这个嘛,小哥你看我们哥俩一路相依为伴,自家人算什么算。我的安危还不是你的安危。” “说得也在理,我呢得你家夫人照拂与嘱托,也不忍心砍掉你的手。要不要看这样,此事既是你好色惹出来的,那你就从此洗心革面好好和你家夫人过日子。”承安和声细语,脸色却没得半点商量,“你看如何?” “不好不好,小哥没听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话吗?要是能改,我早就被我家母夜叉改好了。”李贺苦大仇深道。 “这样嘛,那就还是砍了手丢出去,花楼姑娘自然与你无关。你除了回家也没其它地方可去,王氏不愁管不住你。”承安站起来,弯腰看着李贺,“至于日后你要费心防范王氏红杏出墙,毕竟你残废了是不。” 瞧着李贺苦不堪言的模样,倒是挺满意他此刻的表现。 “我可不是你家夫人,你家夫人舍不得伤你。你于我非亲非故,关我什么事。别人要砍就砍,记吃不记打的又不是我。” “别,小哥我依你还不成。”李贺认了怂,“自由诚可贵,保命最要紧!” 看着那货献殷勤的模样,真有点忍俊不禁,希望这次她做了件好事。 轩辕靖摆明知道了李贺与她的关系,不过就是吓唬吓唬李贺罢了。这个货也是蠢到家了,被人带笼子了当猪杀都不自知。 八十九章 不传之秘 李贺点了一桌子的吃食,其中几样颇是承安喜爱的。这厮观察入微,她平日多夹了几筷子的菜他都留意了。 “你还有多少银子?”承安看着眼前满当当一桌的菜,眼花缭乱的无从下筷。 “我昨晚都被扒光了,哪还有什么银子。”李贺顿了顿筷子,开吃。 “没钱你点这么多,是打算把自己卖了吗?”承安睁大了嘴巴,这货果然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卖了我也没人要。”李贺不以为意,他正津津有味的吃着鲈鱼。“好吃,小哥快尝尝。” 这次难不成还要再吃一次霸王餐,这次是碰不到樊子房这种老板了。看这菜品造价不菲,不是一笔小数目。莫非,这货有所凭恃。 她狐疑的看着李贺。 “小哥瞧你面色苍白,定是体虚,这个我有经验。”李贺谄笑,拍拍胸脯道:“偷偷告诉你,这些是十全大补的菜肴,尤其是这盅养生汤,那是配上我们李家不传之秘。包你生龙活虎,春宵几度。” 承安本来还想试试,听他这么一说,顿恶心。 “没胃口,留着你自己吃。”承安瞟了一眼,让你吃,最好补到你七窍流血。 “我在你之前已经偷偷吃过了,咱们哥俩得有福同享。这可是不传之秘,一般人我不才出不给。”他说得煞有其事。 “你们李家不传之秘是什么,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可以考虑考虑。” “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一会李贺提着包袱,拿出一堆的瓶瓶罐罐。五花八门,种类樊多让人瞠目结舌。创伤药,解酒药,蛇虫毒蚁,解酒药,晕船药等等。 李贺在一众瓶瓶罐罐中找出一瓶,“就是这个。” “十全大补丸”,承安念出声来。拔开塞子,里面空了半瓶,嗅一嗅确实有点淡淡的药味。 “你不要小瞧他,这是我最大的财富,昨个被人性命要挟,我都未曾透露过半分。怎么样,够义气。”李贺摸了把鼻头,一脚踏在条凳上,大义凛然。 承安塞上瓶盖,放回到他那堆瓶瓶罐罐中,“千金不换的宝贝就收好,留着自己用。” “好勒。”李贺圈抱回布裹里,“稳妥着呢,谁用谁说好,女人用了美容养颜,男人用了身体强壮。我打包票,你这虚弱的身体正适合。” 看他拍着胸脯的信誓旦旦的样子,滑稽中又有点感动。 看她有所迟疑,李贺端过来,“别的不想吃就算了,这个是我一翻心意,要不要我喂你。” 承安瞪了一眼,李贺笑着僵住了手,“你来你来。” 这热情让人有些招架不住,这人虽然没个正形,对待朋友是极好的。念在他一片赤诚,她就勉为其难试试。 承安在李贺慈父般殷切的注目下,一勺勺的喝着。混着食物,倒是闻不到什么药味,味道有一点点奇怪,倒也不难吃。 承安放下碗,“吃完了。” “好!”李贺拍手。 承安盯着他的包裹,若有所思。 “你的眼神让我有点害怕。”李贺一把把包裹护在胸前,“你不准打这些主意。” 承安嘴巴朝这桌佳肴努了努,两人面面相觑。 “先吃完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李贺气定神闲,大快朵颐着。 承安好不容易等到他吃干抹净,提醒道:“船到桥头了。” “别急别急!”李贺打了个饱嗝。“我家母夜叉知道我大手大脚,通常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预备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佩服佩服。家有贤妻,夫无横祸。”承安拱手。 李贺得意的摆摆手,“过誉过誉。” “这次藏得有点深啊,小哥帮我找找。”李贺牙签咬在口中,一只手扒拉鞋袜。 “太臭了,你多久没洗脚了?”承安嫌弃掩住鼻子,“你家母夜叉,不,你家夫人一般是藏银票。” “那可不,银子太容易找了。”李贺不死心的,想割开鞋底看看是否有夹层。 承安拿来他的瓶瓶罐罐,挨个挨个的找了一遍,都没有。全身上下就这么点地方,这么点行李,她敢肯定李贺翻了不下几遍。 “你确定你家夫人有给你准备?”承安皱眉问。 “在圣京城内自然不会,出远门一定会。我肯定。”李贺埋头苦干。 承安点了点头,我不如你了解。这个靠你了,我有事先走一步了,有劳你善后,咱们后会有期。 李贺单脚趔趔趄趄的急忙踏上鞋子,一把拉住承安,哭丧着脸:“说好一路,不可以丢下我。” “你都翻了个底朝天了,有的话早就被你找到了。”男人对私房钱好比耗子对粮食,是天生的寻宝家。这话上回在红袖楼听过,李贺这种老手都没找到,可见就找不到了。 李贺一拍脑袋,“唉呀唉呀,小哥我爱死你了。” “滚!”承安一腿踢开张开双臂的李贺,“有屁快放,别动手动脚的。” “小哥你怎地也如此粗俗了。”李贺往后闪了闪,小声嘀咕,“明明是你动脚,能不能动口不动手。” “你哼唧什么?”承安与他保持距离,生怕他黏过来。 “我哪有哼唧,我是说我想到了藏钱之处了。”李贺两眼精光,盯着承安。 承安指了指自己。 李贺点了点头,道:“我家母夜叉在你临走之前有交给你什么东西没有。” 承安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 那是黑布包的一双布鞋,说是路途难走之时换上布鞋,行路舒坦点。当时并未多想,原来是有另外一层深意。 果不其然,取下鞋垫,下面真有一张面值不小的银票。 结了饭钱,两人去马骝取了马匹。 这马匹给喂了上等的精饲料,经过休整,皮毛水光锃亮,四肢健硕有力。 承安拽住缰绳,双腿一夹,轻呼一声‘驾’,马就撒腿疾驰。 这一通驰骋,全身的毛孔打开,酣畅淋漓。汗一出,人清爽了不少。之前那种沉闷黏滞不畅的不适逐渐消失。 路途小歇时,她打坐,调息吐纳,周身血脉畅通无阻。 她狐疑的看着李贺,“你那个十全大补丸有配方吗?” “小哥,是不是发现其中的妙处了?有没有觉得周身发热,气血澎湃,精力无限。” 精力充沛,但是没有周身发热气血涌动的情况,兴许一人一种感受。此药对她来说是即好的,虽然效果比不上百清丹,也能有效缓解,就是不知道管多久。 “李贺,剩下的半瓶你给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欠什么欠,我们都这么熟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李贺潇洒的从那堆瓶瓶罐罐中找到十全大补丸抛了出去。 承安接下别在腰间,由衷的对李贺道谢。 “你家的不传之秘卖不卖。” “不是让你卖配方,是说这种药品卖不卖?”她解释。 “我们家一脉单传,人丁单薄。太太爷爷那辈,就靠着这药才续了香火。至今我家还无后,我老爹给我备着让我开枝散叶。”李贺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这货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她竟然在向李贺讨要补肾壮阳,助孕生子的补药,这真让人有点哭笑不得。 “听我老爹说必要非常难得,主要是材料很难备齐。秘方我还真不知道,得等我老爹要死了才会传给我。”李贺说得一本正经,“不过只要我有,小哥需要我是不会吝啬的。” “李贺,谢谢你!”承安此刻感觉有一股温暖,她想她是要多一个朋友了。 “不要谢太早,说好的回京城咱们要称霸玉烟河。我想一睹落英姑娘芳容。” “前面答应过什么了,这么快就忘了。”承安盯着他的手。 “咳咳……”李贺收好水袋,“说笑了。我就过过嘴瘾。” 承安从草地上爬起来,拍拍尘土跳上马背。照他们目前的速度,明天傍晚应该就能抵达秦州了。 九十章 再见赤焰 秦川地处天朝中部腹地,幅员辽阔。与南部,西部,北部郡县皆有接壤,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此处虽处中部,其间却有平原。土地肥美,水源充足,又是陆陆的枢纽。加之天朝对此极为重视,已经隐隐有赛江南的称号。 先帝惠清王轩辕开河的老家就是秦川的,从校尉做到安西将军再一路高升到一品大将军,步步高升。早有术士明言,此处隐有龙气。果真轩辕开河推翻了藩王割据的大慈王朝,建立了天朝。 如今的天朝倒也太平,只不过这太平至今也不过二十载。惠亲王励精图治,是难得的帝王之才。由于他并不是大慈王朝赵家的血统,属于臣子篡权夺位,因此坐上龙椅依旧只称王,到了他儿子轩辕拓磊才改称帝。 先帝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几经生死自然积累了不少伤痛,病来如山倒,龙体每况日下。加之所面对的局势一点不比战场上轻松,朝野内外危机四伏,局势可以用严峻来形容。先帝最属意的接班人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轩辕拓磊,为了保护自己的他,小小年纪便将他送出皇宫拜师学艺。 玄尘门在大慈王朝是神秘的存在,谁都不了解,但江湖又人人知道。后来轩辕开河开创天朝,这个门派就日渐颓微,再到轩辕拓磊继位,玄尘门彻底消失匿迹。 据说先帝送皇子去拜师学艺送去的就是玄尘门,而玄尘门的消失与当今圣上脱不了关系。江湖曾有传言是圣上接管了玄尘门,不是消失而是改名换姓,为皇家所用。 这些辛秘之事不得而知,自是谁也不能去找圣上求证。 近日在秦川的街头,出现了四个奇装异服的人,最为打眼的是一位面容娇艳的衣不蔽体的红衣女子。着四人便是单打独斗各有本领,联手所向披靡的南苗四灵。 “算下脚程,我们要等的人应该快到了。”说话的人名唤左耳,他的左耳上带了个大环,因此得名。在他身侧的是他的孪生兄弟,大环在右耳故唤右耳。 “着什么急,该来的总会来。”赤焰慢条斯理的拨弄的修长指甲,身姿摇曳着,魅惑无限。 “你和鬼草婆当然不急。”近来赤焰、鬼草婆独自办了大事,虽说他们是一体,一荣俱荣,可坐享其成,甘心落后不是男子所为。 右耳目光落在她纤细弯曲的雪白脚趾上,意有所指道:“滋养得不错。” “毛毛雨啦。一头肥猪,看着恶心宰杀倒有二两油。”赤焰咯咯笑道,“最难得是听话,乖。” “成日显摆床上那点破事,不嫌害臊。”鬼草婆啐道。 “老娘不偷不抢,愿者上钩,让他们开开心心的来,舒舒服服的走。”赤焰一甩小辫,风情无限道:“唉呀,这点本事偏偏同为女人有些人就没有,活了一把年纪了还是老姑娘,到死也不知道销魂是什么滋味。杀个人,还弄得人家死去活来,不能让人早登极乐。” 鬼草婆狰狞脸上几近扭曲,手探入囊中,“别的滋味我不懂,噬骨腐肌的滋味我太清楚不过。” “鬼草婆,赤焰。你俩能不能不要两言总是剑拔弩张。”左耳右耳一人拉开一人,这两个女人不对付,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两三日便要上演一次。 本以为还有一阵掐架,未料赤焰拨开他们,穿越人群,径直向前走去,步步生莲。一路引来灼灼目光。 “钟公子,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赤焰走到钟直面前,红唇轻吐,眉角盛满盈盈笑意。 “见过女侠。”钟直谦卑的行礼。 赤焰绕过钟直,目光在他身后的那众人转了转,最后目光落在朱乔儿身上,上下打量。 “呦,钟公子身边红颜知己不断,两月不见又添了新人,艳福不浅啊!”赤焰近身绕到朱乔儿身侧,围着她转了一圈。 她复又回到钟直跟前道:“上次那个丑丫头没在一块了?” 钟直解释道:“这是舍妹。女侠上次见到的那位是在下的好友安娘。” “见过女侠。”朱乔儿福了福身,“乔儿从来没听直哥哥提起过有这样一位女侠,想必是近来认识的。乔儿孤陋寡闻,不知女侠称谓还请赐教。” 赤焰轻哼一声收回目光,“想知道去问问你的直哥哥呀!” “咯咯……”又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朱乔儿钦慕的转向钟直,道:“女侠不愿,乔儿便不必多问。” “你劳什子废话一堆。”鬼草婆道。他们三人跟了上来。 左耳走上前附在赤焰耳前说了什么,赤焰摇了摇头,并让其退下。 “那个丑丫头,怎么没与你一道?” “没点礼貌,谁丑谁丑?”八娘蓬出来,指就指她衣不蔽体的裙子,“叫声女侠是给你面子,还真把自己当蒜,就这德行,我还以是拦街叫卖的。这年头女侠真不值钱,什么样的人都能当。” 八娘猛拍几下华清的胸脯,“你们男人说说,是不是。” 八娘素来泼辣,朱乔儿一直觉得她粗鄙。今日对她一番言语,只觉畅快,说了她不可能说出口的话。两人同仇敌忾,连带着看对方都顺眼了。 华清掩嘴咳嗽两句。 “咳什么咳,刚才看你眼睛盯着她看,是不是心虚。”八娘揪着他不放。 华清心里叫屈,双指比着眼睛。“我什么时候盯着她看了,小姑奶奶她就在面前,睁眼就能看到了,你不也看到她了。” “狡辩!”八娘抱手转过脸,逮谁捉谁:“钟直你说她哪里好看?” 此言一出,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到了钟直。 面对众人的眼光,钟直面红脸胀,“呃~” 众女子没打算放过他,目光紧逼,势要听他说句话。 “钟公子你说我好看吗?”赤焰轻抚羽毛长耳坠,吐露幽兰。 钟直垂下头,硬着头皮道:“女侠……女侠……” 他突然把心一横,“恕我直言,美人在骨不在皮。我与女侠相识日短,不敢妄自评价。” “好,便不为难你了。”赤焰笑了笑,“来日方长,会有机会的,钟公子到时再评价。” “好!”钟直以为她就是说说,便随口答应了。 赤焰也没纠缠,转身离去,钟直抬起楼,松了口气。 九十一章 暴露身份 楚承安与李贺终于来到了秦州地界。 她抬头看看天空,时侯尚早,今晚进城能洗洗风尘了。 呆子,明天或许要再见了。 “小哥,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马有点奇怪?”李贺跳下马,一会跪在地上听听马肚子,一会盯着马眼睛若有所思。 “怎么了?”承安跳下马。 李贺动作滑稽但举止格外认真,与平时判若两人,一点不像玩笑。 承安皱眉,这货来真的? “不知道!有点奇怪?”他兀自琢磨着,神情凝重。 “哪里奇怪?”承安话刚出口,就只听李贺大喊:“小心!” 他一个飞扑过来,带着承安一起飞扑出去,带着她滚出几圈。 楚承安大怒,一脚踹开李贺,“怎么回事?” “你看?”李贺爬起来,吃惊的指着他们的马。 只见两马发疯的蹿动转圈,啼叫嘶鸣。一阵躁动后,二马互相攻击撕咬,啃噬对方皮毛。 “嘶嘶嘶”的撕咬声让人触目惊心,楚承安爬起身,想去一探究竟。 “别动。”李贺拉着承安趴下,压低声道:“嘘!不要说话。” 两马突然停止撕咬,怔了一瞬,径直朝二人袭来。 好家伙那速度,完全不是马该有的速度。好在承安反应及时,拖着李贺后跃数步。 身子还没站稳,气还没喘匀。这两匹马又朝他们袭来,承安来不及细想,拖着李贺跃上不远处的一颗大树。 马成精了? “我不信你还能飞。”她将两根手指塞入口中,吹了声口哨。 “小哥,你不要命了?”李贺压低声音道。 承安走到前面那根细一点的枝丫上,掰开树叶观察情况。 两匹马果然循着哨声果奔到了树下,仰起头齐齐朝着树上长嘶,嘶鸣声尖锐肃杀。 她奶奶滴,真够邪门。她不解道:“李贺,这马怎么突然疯了?” 李贺挪动下位置,朝她这边凑了安凑,“我觉得不是疯了,像是被人控制了。” “被人控制?”她拧眉。 她曾经救过惊马的小孩,惊马不是这样的。疯不足以解释目前的怪像。 “除了人为控制,想不出别的原因。”李贺神色凝重。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她见过最不一样的李贺。 楚承安生出警惕,暗中观察李贺的反应。 “你究竟是谁?靠近我有什么目的。”她问。 “我是李贺啊。”李贺不假思索道。“李贺就是我呀!” “你好像并不奇怪我这样问你?” 李贺怔了一下,随即神色如常。看着承安眼睛道:“我的家人你都见过,绝对货真价实。” “怎么解释?”她朝马努了努下巴,“别说这是常识?”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闻所未闻。何况他一个游手好闲的地主家的傻儿子,她信才怪。 “我也不确定,只是猜测。”李贺抬袖擦去额头的汗水,瘦高的个子猫在树上局促得很,准确的说,是被承安的两道目光看得局促。 去他奶奶滴,这时候了还没句实话。 这份对马的认知,处事的警觉,哪是一般人能有的。 这些日子不是没怀疑过他是否另有目的,相处下来,倒是让她放松了警惕。之前还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结果被人当傻子耍。 他似是明白了承安所虑,解释道:“你知道我家是生意人,我想你可能不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承安不接话,她此刻有点生气。 李贺只好自顾接着道:“祖上就是贩卖马匹的,到了老爹这里还是这营生。” 李贺顿了顿,私下偷打量承安,见她神色如常,他暗自叹了口气。一直预备着这天的到来,今天来了却有种遗憾。 “虽然我不学无术,却也自小耳濡目染。不说精进,骑马,识马辨马还是略知一二的。”李贺接着道。 编,接着编!承安嗤笑。 “我对天发誓,此事千真万确。你去京城打听打听,谁都知道我家做这行的。”李贺举起三根手指,放在头顶。 “还不信?”他挪转身子朝下承安,站在她的身后。 “我确实是要去秦州祭奠谢一飞老前辈的,我没骗你。我们贩马的,与江湖人长期打交道,算半个江湖中人。” “嗯,解释合情合理!”承安给他竖个大拇指。 太过完美的解释,就像早已准备好的措辞,岂能让人一骗再骗。 话说,她从白沙洲出来,都被人骗几次了怎么就没长一点心眼,说出去丢爹爹颜面。 李贺继续往她这边挪挪,“那你是信了还是没信。” “离我远点。”她一掌推出,“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李贺这厮竟然没有防范,人真的掉了下去。 苦肉计!你想演,她便看戏啰,看你演到什么时候。 “你好残忍啊,小哥。”李贺悲叫,承安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我相信你有办法的,加油!看好你!”她笑道。 闻到动静的马,顷刻围攻他。 马蹄践踏,纷至沓来。马蹄铿锵,下踏如有千钧,大地丝丝颤动。 李贺跌在地上,根本没有时间爬起来,只能靠着打滚左闪右避。 李贺求救道:“小哥,你来真的啊,不能见死不救啊!这些畜牲没有人性呀!” 畜牲就是畜牲,只有畜性,哪里有人情。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承安憋着坏笑。 李贺眼见求救无望,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尽十成的力气,一脚踢在马首。 马匹失衡,吃痛的高抬两啼长嘶,他趁着马腿未落的间隙滚了出去。 他飞速的绕到树背,如一只猴子般轻快的蹿上大树。 “小哥,先别踢。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觉得这只是个开始?”他求饶道。 李贺说得不无道理,策划这件事情的人,定然知道这个伤不了她。 所以这个只是个下马威,必有后招。前菜够惊险刺激,敌人该有多强大。她预感不久将会有场激战。 “冲你的还是冲我的?”她知道自己是多此一举,可还是问出口了。连李贺都是来接近她的,此事就是冲她来的,哪里有什么疑问。 “自然是冲你的。”李贺道。 “这次怎么不编了?”她嗤笑道。 “我冤枉,真没编。你想想这一路我有害过你没有,我要是要害你,在破庙那一晚有的是机会,何必费心照顾你。” “但是你否认不了,你接近我的事实。”承安现在回想,打一开始就是疑点重重,痕迹过重。她到底是轻信了。 “你信我,我绝不是你的敌人。”李贺从靴子里,掏出把匕首递给承安,“给你防身。” 红玉宝剑不在手里,她除了集市上购买的一把普通折扇外,再无拿的出手的兵器。 她便不推脱的接了过来,“你用什么兵器?” “贩马赶马的人只有马鞭。”李贺苦笑。 承安看着那根约莫三尺的马鞭有点不信,高手飞花摘叶即可伤人,用马鞭做武器也大有人在。 只是,作为趁手的武器,通常都会用最好的材料或者特制打造,这个横竖看起来普通无奇。 “你的马鞭暗藏玄机吗?”她问。 李贺摇摇头,“并无。” 莫非这厮艺高人胆大,她早就探过他底子,不太可能。 懂她这门功法的人寥寥无几,况且,用玄阳冰心决隐瞒内力骗骗常人可以,糊弄不了真正的高手。当初若不是吃了软筋散,她当初决计是骗不过花无香的。 九十二章 神秘蛊毒 “你是轩辕靖的人!”她几乎用了肯定句。 回答她的只有树上的虫鸣,李贺沉默了。 沉默便是默认,她早该想到。 轩辕靖的信就是他带来的,信上名言会派个人辅助她。当时,她以为那个人会是易文清,便没作他想。 果真是大意得很,或者说是她潜意识里期望来的人是易文清。 轩辕靖助她脱离皇宫,必有所求。可她已挣脱秋明殿,让皇帝老儿在群臣面前颜面扫地,这张脸再无利用价值。 皇帝会追杀她,因为她让早已经盖棺定论的皇贵妃病殁真相曝于人前。秋明殿追杀她,是因为害怕因她引来灭顶之灾。轩辕靖又是为何,要帮她? 仅因为她的那套说辞,他便信她会为他事?她又有什么本领能帮到麾下人才济济的太子。能当太子的人,绝不会如此轻信。 而她楚承安不愿做谁的棋子,只想为自己好好而活。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吃想吃的美食,过想过的日子,让自己快乐自在。 “李贺,你说谁想对付我。”她并未期待答案。 “我不知道,总之不是太子。”李贺道。 这算是侧面回答了她上一个问题,承安了然。 树下的两马疯狂撞击大树,几乎毁灭式的自残。最后一声长嘶,轰然倒地而亡。 骇人的马眼流血,神情恐怖,兴许它们也是绝望的。 “李贺,我怎么感觉马体积比之前要大。”楚承安揉揉眼睛怕是错觉。 “是肚子吗?”李贺定睛观察。 说话的功夫,肚子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了一点,她两互相点点头,前后跳下大树。 楚承蹲在死马的一侧,手指探了下鼻吸,“没气,死透了。” 她呼了口气,拔开匕鞘想割开马肚看看究竟 李贺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的手,大喝道:“不要碰。” “为何?”承安停下手中的动作,下意识里还是相信李贺的。“有毒吗?” 李贺点了点头,“之前我观其眼睛,异常兴奋。马肚内,似有东西在流窜,蹊跷得很。” “你是说毒是活物。”楚承安脑海闪过一道念头,“难道是蛊毒。” 所学者其毒不遵从医理,没有合理的解释, 她在长仙谷的书中曾看到过寥寥数语概述,仅仅是概括,没有医理。其蛊毒不遵从医理,没有合理解释。 南疆巫蛊之术,向来神秘。 这种蛊毒只有在南疆苗人手中才有,且只有女子能学。习者久而久之面容生变,丑陋不堪。巫蛊操纵者,必须是处女之身,一但破壁便失去巫蛊之效。学者一生孤独,无子无女,最后据说会因为天谴而不得善终。因此,学这个的人很少。 她是不是很幸运,今个就碰上了,还是用来对付她的。 “只有这个能够解释。”李贺道。 马肚膨胀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杯茶的功夫胀大如球,似要炸裂。 “快跑。”二人顿感不妙,飞速撤离。 “轰!”肚子炸开了,血肉溅飞。 承安在炸开的瞬间,在腾飞的空中紧急展开扇子护住颜面。 “小哥,你没中招。”李贺焦急的问。 “没事。”落地的承安挪开扇子,上面只是溅了几滴血。“你呢!” 李贺轻功远不如承安,但他身手敏捷,反应迅速,先承安一步跑开。 “我没事。”半晌才传来李贺的声音。他正蹲在地上,焦急的翻那堆瓶瓶罐罐。 “找到了。”李贺惊喜道。 李贺举着的是蛇虫鼠蚁解毒粉,她之前帮他找银票时见过。原来这些是李贺行走江湖备用的,那么说来‘十全大补丸’估计是一种解毒疗伤的其药。 原来如此! “小哥,站着别动。”李贺倒了把粉末撒向承安,特别是头发与其他暴露部位。 随后又朝自己撒了把。做完这一切,他焦急的神情才缓和。 爆开的马肚皮肉快速的消融,软趴趴的剩层皮。很多呦嘿的虫子涌动,就像一丛丛黑蚂蚁涌动,看得承安好不恶心。 李贺朝他们前边的草地撒了把粉末,只见中招的那些虫子蜷缩,隔着距离能听见呲呲令人发毛的声响。 “安全起见,换掉外面的衣服。”李贺边说边更衣。“对了,你的扇子最好丢掉。” “要换你换,我不换。”承安知道李贺有他的考虑,可她是女儿之身此刻不便。 “江湖儿女没什么扭捏的。我背过身去,你快点换。”李贺转身,“我保证不看。” 这厮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事急从权,她跃到树上,脱下外衣当帘子。 “好了没?”李贺大喊。“换好了,我就睁眼了。” “好了没?” 楚承安降落在他身后,顿了顿才道:“好了。” “我睁眼了。”李贺先转过身,然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两人有过一瞬的尴尬,李贺似是有些窘迫。 “此处透着古怪,不宜久留。”承安道。 李贺点头,“我们快走。” “想走,没门。”说话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中年父母,头饰新奇,这是南疆的服饰。 “蛊虫是你放的。”李贺怒道。 “想不到中原地区有识蛊之人。”草鬼婆狰狞的面庞浮上一抹瘆人的笑容,“蛊儿损在你们手中也不算辱没。” 草鬼婆突然画风一转,“不管如何,近日你们休想离开。” “谁放过谁还难说。”楚承安冷哼道。 区区一人,她自信与李贺二手联手,不会落于下风。 不料,她过于乐观了。 转眼就来了三个帮手,有一个是她见过的钟直的手下败将赤焰。 她暗叫不好,只此一人就够棘手的。又来三人,胜算又小了一分。 只盼另外两个孪生兄弟与赤焰不相上下,毕竟赤焰曾是那呆子的手下败将。 就是不知道李贺是个什么路子,希望不要让她失望。 多亏了李贺的十全大补丸,她暂时功力已有八成。先试试招,打不赢就逃。 “小哥,若是打不赢我就拖住他们,你赶紧跑。”李贺如临大敌道。 “还没开始就灭自己威风。”楚承安瞪了了他一眼,心中叫苦。 她不好说其实她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是南苗四灵,不知道怎么出现在中原。一会你听我的,千万不要逞能。”李贺急道。 管他南苗四灵还是南苗四鬼,她孤陋寡闻,通通没听过。 九十三章 壮士断臂 承安精睿的目光扫过南苗四灵,心中快速的分析着局势。 “这两个交给我,你对付那两个。”李贺对楚承安道。 言下之意,他将那两兄弟交给了承安。 “不成!”楚承安右掌化剑,右手执匕,摆出应战之姿。“你专心对付老巫婆,其他的交给我。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 她想,李贺既然一眼就道出南苗四灵的称号,对蛊虫兼有了解,让他安心对付一人应该是上策。 李贺扬起马鞭,在空中甩出一记响亮破空之声,“好,注意安全,记住我说的。” 李贺大吼一声,手腕一抖,鞭子“唰”地一声朝鬼草婆击去。“老妖婆,害死了我的马,我让你在李爷的马鞭下做畜牲。” 鬼草婆心中暗道:此人好快的速度,力道刚烈猛劲,不同于赤焰长鞭的阴柔狠辣,难怪口出狂言。 慌忙间蛊婆不知从哪里抽出一跟短短的粗短弯木棍与之正面迎战,“啪”地一声电光火石。李贺本以为那根木棍会应声断裂,然而只是鬼草婆的手抖颤动就一下,木棍纹丝不动。 李贺吃惊之际,草鬼婆的木棍在手中打了个旋,一节变二节,两节变四节,顷刻间变成了一根拐杖。 鬼草婆拐杖往地上一顿,尘土飞扬。阴笑道:“今日便送你与那牲畜一同上西天。” 李贺当下打出十二分精神应对,大喝道:“李爷让你尝尝打马鞭的厉害。” 李贺用的是名副其实的马鞭,鞭长不及,他便欺身与鬼草婆恶斗。没有繁多的技巧花样,靠的就是闪电般的速度和雷霆万钧之力。 承安问他武器是否暗藏玄机,其实他的玄机是他的马。打马鞭打马鞭,他们李家的鞭马是始于赶马训马,只可惜二马暴毙而忙,帮不上忙。 这边李贺与鬼草婆激战如火如荼,这边承安以一敌三也没闲着。 赤焰的金丝软鞭虽狠辣阴柔,却也十分养眼。舞得这么好看的,是承安所闻所见过的第一人。不过世界之大,她见过的人也不过尔尔。 赤焰的鞭打招式精美,上次她就曾经细细观摩。同为女子,承安之前大闹长乐宫还用过绸带,她对此类武器有着天赋异禀,触类旁通只需看看便能略懂一二。 她的玄女掌乃是从剑法中变化而来,五虚一实,身姿轻灵飘逸,宛若翩翩起舞而出掌凌厉如剑,功法之妙远胜赤焰无数。 倒是左耳右耳两兄弟的武器颇为罕见,让承安丝毫不敢放松。左耳执铜鼓,右耳执双锤,孪生兄弟心意相通,配合的天衣无缝。 右耳的一锤飞出,她堪堪旋腿踢开,另一锤又至,她左脚落右腿踢,这时赤焰的金丝鞭趁机袭击她的左腿,而被踢出鼓锤被右耳依次接回敲击右耳的铜鼓。 铜鼓振动,“嗡嗡”声长久不绝于耳。承安耳膜刺痛眩晕阵阵。 这是音波功。她倒是有所耳闻,再看另外一边,李贺受到的波及比她大,鞭力明显大不如前。 承安暗暗叫遭,空有掌法,完全没有近身的机会,此站必须要速战速决。 他们几人单打不足为惧,配合起来威力无穷。再耗下去李贺被削弱,他们四人一旦合体,威力巨增,到时候他们无招架之力。 对招之时,她催转玄阳冰心内功,内力在十二经筋内循环,耳痛眩晕感便渐渐消退了。而此时的李贺已经脚步虚浮,完全只有招架之力了。 李贺急道:“小哥快走,我断后。” 激战二十个回合后她方想出了对应之策。 任金丝软鞭缠住她的左腿,随着赤焰的拖动,她借机欺身,一匕首削了她的金丝软鞭,同时右掌击地,借着掌势她弹到空中,凌空而下一掌击穿右耳的铜鼓,并借着强大的冲击力安然落出几丈之外。 正当承安诱敌深入的时候,李贺误以为她中招,自顾不暇,还分心出来帮她,中了蛊草婆的阴招。 原来鬼草婆的龙头拐杖内另有旋即,他分神被龙头击中手腕的瞬间,龙头内放出的蛊钻进了李贺的手腕内。 李贺反应很快,立马自下而上点了尺泽、曲池、天府几处血脉,封住穴位,使得血液阻滞停留。 数丈开外的楚承安在喘息之余早已将内力从丹田蓄于右臂,见李贺异常她已经猜到一二。于是施展穿云游凤的轻功,快速的飞到李贺身边,将他带离的同时隔空一掌打向鬼草婆。这一掌用了她的全力。 鬼草婆未料眼前的后生有后招,被一掌击飞颓然倒地,吐了一口血来。 “玄女掌。”鬼草婆按住胸口,有些微讶意:“你是玄尘门中人?” 玄女掌不假,但非玄尘门中人。她也只是听爹爹提起过这个神秘的门派,仅仅如此。 她笑道:“拿出解药,我可饶你一命。” “你还没回答我。”鬼草婆口中还在渗血,挨了承安全力的一掌,伤得不轻。 “不是!”她答道。 “来不及了。”鬼草婆擦完血渍,口中念念有词。 李贺顿时牙关紧咬,左手死死的按住右手。那蛊虫蠕蠕在动,隐隐要冲破第一处阻滞点。 鬼草婆阴笑道:“没用的。” 随着她的念咒加快,蛊虫已经冲破第一处关卡,来到了手肘之处了。 承安快速的封住其上的几处血脉,用匕首在手肘下方划开一道痕迹,用内力逼着血液外流,想借此将蛊虫逼出。 “无用之功。”鬼草婆冷哼道,“这岂是一般的蛊,蛊毒早已入血,与宿主共存亡。” 与宿主共存亡?与宿主共存亡,她脑海充斥着这句话,心中快速的思考着。除非她能保证血液不回流,手臂内的血液放空。别说根本做不到,做到了手臂也废了。 手臂废了?她突然脑袋一道闪光,她闪过一个念头。若斩断此臂,趁着血液没有回流到其他的地方,那么宿主就只是这条臂膀。 她咬着手指,踌躇拿不定主意。这可是一只手,她安慰自己,一定有办法的,楚承安一定有办法的。 这个时候右耳敲起了左耳的破铜,“咚,咚,咚”,李贺的手臂一下一下震颤。 这才是南苗四灵,合而为一才是最大的危害之处。倘若不是事先承安破了铜鼓,根本无需费力,毒就可以迅速突飞猛进。 “李贺,还记那封信吗?”承安紧握着匕首,语音有点哽咽。 李贺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来。一条胳膊,又不是命。” 承安点了点头,掉出泪来。 “咚”的一声,那毒突破曲池,直向上蹿。承安利落的手起匕落,卸下一条胳膊来。 承安吸取之前的经验,快速为李贺伤口撒上药粉,并且将两人周身飞了粉。 等准备给断手撒上一点的之时,那条胳膊迅速枯萎,与之前的马匹不同,这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发黑,发出一股焦味,最后只剩下焦黑的黑骨。 当真是与宿主共存亡,蛊也死了。 赤焰,左耳右耳拖着鬼草婆跑了,承安也已经筋疲力竭。 她扯下布条替他包扎伤口,替上上好创伤药,愧疚道:“是我连累你了。” “傻瓜。”他叹气道:“那日我不该开这个玩笑的,今日就应劫了。唉,日后只能被母夜叉关在家中,还得日日提防她红杏出墙。” 这是她那日的原话,说的也是玩笑。“那是我胡诌的。日后你家夫人就守着你过日子,你俩相敬如宾,这句是真的!” “唉,称霸玉烟河没了指望。”他又是一声长叹,“我还想一赌落英姑娘之姿的。” 都什么时候还开玩笑,这人真的是,不过她承认此刻她心中轻松了一点。 “我认识她,下次带你见一见,当做最后的纪念。” “我突然不想见她了。”李贺转头过来嬉笑道。 “为何?”不是唠叨了一路的落英姑娘,又改主意了?反正也从来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小哥,我想看看你女装的样子。”他看着她道。 “我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天天看见我了。”承安转过去,“好了,已经包扎好了。” “你穿女装一定很美,比落英姑娘更美。”他笑道:“若是能见一眼留作纪念,此生无憾!” “想得美!” “想想就很美!”他背上他那堆瓶瓶罐罐的包袱,大摇大摆走路。 “我休息一天,后日要返回京城了。” “这么快。” “再留下什么忙也帮不上,反倒是累赘。你的任务要完成好,保住我另外一条手。” 这句话楚承安,已经分辨不出真假了!有些死士,有些手下完不成任务被主人惩罚甚至丢掉性命。 “你会好好的吗?”她担忧的问。 “当然,承你吉言,后半辈子还要与家中母夜叉相敬如宾。因此,李爷我决定金盆洗手浪子回头。” “那就好。” “不用担心,这次我说真的。”他脸上写满了笑意,“我叫李贺,李贺就是我。记住我的名字,我们是朋友!” “好!” 九十四章 一双壁人 盛着十全大补丸的白瓷瓶在她的手上盘出了温度,她犹豫着,要不要满足一下李贺的请求,以真面目示人。 毕竟,她想,不管如何他们是朋友了。 这一别或许不会再见,坦诚相见一次,全了她朋友的情谊。 就在她好不容易拿出决心的时候,客栈小二敲门了。送来了餐食还有膨鼓鼓的一封信,说是他朋友给她的。 又是一封信,下一步指示? 拆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一堆歪脖子的大字。 小哥,见信如面。这是你见到的第三十八封信,也是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信,左手写字真是太难了,我有预感日后真得被吾家母夜叉管死了。思此,不觉悲从中来,痛心疾首。 果然人浮夸写字也浮夸,看到此她,原谅她没有同情心,不地道的笑了。 翻页继续往下看。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声明一点,我不是没有勇气与你告别,而是怕你拒绝我的请求,这样我会难过。若是你答应我的请求,我怕看见美女就挪不动脚,男人嘛食色性也,你了解的。思来想去,我还是先走一步了,早点回家后继香火。另附赠银票一张,良马一匹。李贺拜别,望小哥珍重! 短短一封信,厚厚的一打纸。她可以想像他左手写信的情景,定是丢了又写,写了又丢,或许还一脸的墨汁。 她推开窗,缩了缩鼻子,对着街道上不知要去往何方的人群道:“珍重,李贺!他日再见,愿你已为人父。” 丑女安娘也好,美女夏芷颖也好,少年公子陈安也罢,无论哪一种身份都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该来的总会来,想躲也躲不过。 那便这样,盗用李贺的话,我是楚承安,楚承安就是我。 她用李贺的大额银票兑了小银票与点碎银子,然后去裁缝店挑了几套时下流行的衣裳。 换了女装后去饭庄吃了饭,茶馆饮了茶,戏楼听了戏。此刻不乎别人流转的目光,似乎也不在乎目的地,就这么游荡。 一人,一马,一串冰糖葫芦。 无论走到哪里,处处可见江湖客,连城内的客栈都人满为患,盛况不亚于屠恶大会。 有关的谢老前辈的死因,她无心也听了进去,实在走哪些都有人议论纷纷。 人死了十数日,还未下葬,等待各地的英雄凭吊与破案。据说六扇门也查不出原因,这才号召江湖能人异士查案。 天下英雄汇聚,何需她一个弱女子,她凑凑热闹就好了。 本来是急赶慢赶的到了秦州,真到了这里又不想着急见面。那呆子现在身边有个楚楚可怜的青梅竹马,她又是婚约之妻,寻去了倒像是二女争夫,好不尴尬。 思虑再三,还是觉得等此事已有定论,她再随他们去达州取回玉佩,成全一对有情人。 于是,她继续吃喝玩乐,顺便听听江湖客的言论。 日子倒是惬意,就这么走走停停的在城内晃悠了两日。 “消暑解渴,清火润肺的银耳莲子羹啊,喝一碗保你神清气爽,女子貌美如花,男子身强体壮。来一碗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有人在当街吆喝莲子羹。这语气这说词好耳熟啊! 她寻着声音过去,“老板,来一碗!” “好嘞!”老板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端着冒着冷气的银耳莲子羹过来。“姑娘有口福了,鄙人的银耳莲子羹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不是在圣京城京兆尹府衙周边叫卖的摊贩吗?换场子换到秦州又被她遇到了,赶巧了。 味道还不错,上次她一连吃了两碗。尤记得当初她刁难摊主,问吃了他的银耳莲子羹是不是也能貌美如花,把他脸都气得猪肝色了。 她舀了两勺,笑道:“我在别处吃过,味道与你一样。” 摊主麻溜的走过来,笑脸迎人道:“可是在圣京城。” 她道:“是!” 摊主一拍手,“京城也是我在卖,还是一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摊主“咦”了一声,“姑娘我好似从未见过,你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吃过我的银耳莲子羹?” “干什么,查户籍。”她哼了声,凭什么告诉你。 “我查户籍干嘛!”摊主搓搓手,揶揄的笑道。“只是姑娘这般人儿,照理说我见过应该有印象才是啊。” “我知道了,姑娘定是吃了俺这银耳莲子羹才这般貌美如花。”摊主恍然大悟道。 承安被他这惊世骇俗的言语弄得差点岔气了。可不,统共吃两次,上次是丑得人神共愤,这次美若天仙。 这一碗下肚的功夫,摊主借着她貌美大肆宣杨他的银耳羹能让人貌美如花,招揽了不少食客。 她正准备起身,摊主殷勤地送上了一碗特大份的,起祈求道:“姑娘,眼下生意正好,再坐会,这碗送你的,不急你慢慢吃慢慢吃。” 好!看在美食不能辜负的份上,她就再坐会。 摊主生意做开了,干活都欢快了。看着他迎来送往,也是一番乐趣。 “姑娘从圣京到秦州可是来投奔亲属的?”摊主麻溜的干着活,嘴里热络不停。 “你从圣京摆摊怎么摆到秦州来了。”她反问道。 “我在圣京城京兆尹附近摆摊摆了好几年,生意也做开了,舍不得离开那里。”摊主叹了口气,“谁知有日京兆尹莫名其妙被烧了,没过多久便不准方圆一里摆摊。我便又换了一处摆,没过多久说是有越国使臣觐见,繁华区域内都不许摆。” 她隐约听过此事,当时她在碧颜宫中听方言提过一嘴。 “你开个店不了好了?这样没人赶你。”她道。 “姑娘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贵人家小姐。小本生意,开不起啊。夏天生意好,冬天生意就差。生意再好,吃得人再多,交了租金也剩不下几个钱。” 她点点头,尴尬的笑了笑。 什么贵什么贱,她只会看成色,对于钱财她没什么概念,在白沙洲也用不到,摊主这话不假。 “秦州这地,我曾经待过两年,这里的人喜好这个。旺季不耽误先挪这边做做生意。等朝廷什么时候准许我们小摊小贩开市了,再回圣京,那边的人出手还是阔绰些。” 叹过气后,摊主又开心道:“最近这城里来往人多,生意不错。昨天我还见过一位从圣京城来的俊公子,也是在京城吃过我的银耳莲子羹的。要说起来,姑娘与他当真是对壁人,怎么看怎么般配。” 敢情是做当冰人说媒,听说这个说成了酬劳不少。她撇撇嘴,“老板结账!” “姑娘,说曹操曹操便到,那位公子来了。你看看,一等一的好儿郎,吃我的银耳莲子羹都是俊男靓女!” 一抬头易文清就在她的视野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九十五章 重新认识 来人也看到了她,怔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 旋即带着深及眼底的笑意向她走来。 曾得知不是他时,她有过一闪而过的失落。 以为不会再见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她说不清此刻的感觉,只是觉得他的笑容好温暖,像是四月的春阳,让人不自觉想要徜徉其中。 他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伴着她无可安放的慌张与失措。 每向前走一步,她胸膛的“咚咚”声无以复加。 直到她清楚瞧见自己的身影印在他的眼底笑意里,易文清停在她面前。 她感觉呼吸一滞,为了平复这样奇怪的感觉她抢先一步道:“好巧,易公子。” “二位原来认识呀,来来,这边坐。”摊主喜笑颜开:“二位都是圣京来的,又都吃过我的小银耳莲子羹,这可是缘分啊。” 摊主的这一声招呼倒是让承安的不适感消失了,她也不知刚才怎么了,莫名发热,胸腔慌乱。 “夏姑娘,又见面了。”他笑道:“赏脸一起吃碗银子莲子羹。” 她面露尴尬,已经吃了两碗了,委实吃不下去了。 话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也是吃了两碗银耳莲子羹。 “老板,来两碗。”易文清道。 “好叻。二位请坐。”摊主麻溜的收拾打扫卫生。 她想拒绝来着,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的坐下来了。 顷刻摊主就将两碗晶莹剔透的银耳莲子羹端上来,上头冒着丝丝凉气。 “二位慢慢叙旧,若能续上一个时辰,今日我请客。” 承安知道摊主打的什么主意。 果不其然,只听卖家敲着锣扯着嗓子道:“东边来的,西边走的。南边去的,北边往的,渴了累了都停下歇一脚啊。俺家的银耳莲子羹女子吃了貌美如花,男人吃了英俊潇洒。” 鸣锣叫卖声吸引了驻足的人,不过是图个热闹。有好事者问怎么个英俊潇洒貌美如花,店家就将他二人广而告之。 一时间食客满座人声鼎沸,不为别的,就是看看这一对璧人无比养眼,吃不吃银耳莲子羹倒是其次了。 这种热闹的氛围将那种奇怪的感觉驱逐殆尽,承安的脑袋慢慢清明,开始可以正常思考了。 易文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信中提到的人究竟是他还是李贺,还是两个人都是?她脑海里有一连串的问号。 易文清见她峨嵋紧蹙,一手撑着头,调羹在碗里翻来覆去也没送上一口。面带忧色问道:“夏姑娘是否身体抱恙。” 闻言她索性放下勺子,略带尴尬道:“其实是吃饱了,吃不下了。” 易文清闻言笑了,道:“吃饱了就好。刚看你气息似有不稳,还以为你的余毒发作。” 吃饱了就好是什么意思,他请的客她可是一勺没吃,言下之意是这碗银耳羹可以节省下来了? 提到余毒,她还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她诚然道:“上次多亏了易公子了,现在已无大碍了,谢谢关心。” “夏姑娘严重了,你可还记得易某说过有些人一见如故,便不不必拘束。” “自然是记得的。”她低声道。 “上回本说好隔日去看你的,突然有事耽误了,等再去时听子房兄说你已经离开了。在下失约在先,今日特向姑娘赔道歉。”他收扇向她赔礼。 原来他还是来找过她的,她还以为他说明日来看她不过是随口一说的客气话,她也未曾将此当真。 听他如此说,她压住心头那一丝喜悦,故作老成道:“易公子身为东宫第一谋士,公务繁忙,不必将此种小事放在心上。” “但此事对易某来说绝不是小事。”易文清正对着她的双眸,眼神灼灼。 糟糕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嗓子发干呼吸阻滞,心跳如擂。 她这是怎么了? 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但是不难受甚至好像还有一点窃喜一点欢欣。过去的十五年间她从未有过这样奇妙的感觉。 不看不看,她赶忙低下头去喝茶,不看那双眼睛,一切就好了,她暗道。 果然过了一会,不适感消失了。 承安双手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啜着,这样一杯茶可以喝上很久,她可以不用看他的眼睛,这样她的思绪如常。 “易公子不是应该在圣京,可是为了谢前辈的事情来秦州的?”她问道。 “我若说不是你会信吗?”他剑眉一挑,反问道。 “自然不信。”。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再说了他是轩辕靖的门客,虽然现在没害过她,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易文清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提醒道:“你把杯子放下来,我给你添点水。” 她这才发现自己水杯早就空了,霎时面色绯红,顿觉尴尬得无地自容。 易文清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说道:“确实不是为了谢前辈专程来的,不过来了自然会要兼顾了解一二。” 倒还算坦荡没有遮掩,她还有许多疑问。 “李贺是你们派来的,潜伏在我身边有什么目的。” 易文清吃东西的样子十分的养眼,举手投足间有股优雅的贵气,承安忍不住偷瞄几眼。 他似乎感觉到了她探究的目光,停下手中的动作,放下羮匙道:“是保护你的。” “你们如何知道我有危险,又因何保护我?”听到这个答案她不意外,李贺为了执行这个任务折了一只右臂。 只是她出江湖一段时日了,也了解了一些人性,不会再相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她静静地看着易文清,想听听他的解释。 “你捅了这么大篓子,没有危险才反常。” 他展开折扇,煽动的风吹送到她的面颊,使她有点心猿意马。 “殿下会保护你,自然是因为你有值得保护的价值。至于因何缘由,在下不敢妄自揣测。”他道。 “也就是说不是全然不知,只是你不想揣测。”她反将一军道。 “夏姑娘实在高看在下了,在下乃太子门下小小一门客。所知有限,故不能为姑娘答疑解惑。” 他回答得很官方,她觉得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所以然,瞬间有些兴致阑珊。 “但你可以放心,不会伤害你的,我们不会 是敌人。”他肯定道。 “这可说不好。”她撇撇嘴。 俗话说得好,没有永恒得敌人只有永恒得利益,不伤害的前提是基于你没有损害别人利益。 “现在不是圣京城,我觉得我们现在可以放下身份,彼此重新认识下。” “我是易文清,日后姑娘可以直呼我的名讳。” “夏芷莹不是我的真名,我的真名叫承安。”既然他说话留一半,她觉得还是没必要全盘托出楚。“耳东陈,安全的安。” 这个名字她男装女装都用过,查起来也对得上。 易文清颔首,行礼道:“陈安姑娘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承安回他一礼,“彼此彼此!” 九十七章 夺人所爱 他们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一起逃离越来越多蜂拥而至的看客人群。 起初只是为了摆脱围观而奔跑,跑着跑着便不知因何而跑,直到人流渐稀才停下来。 “哎,易文清他们又没追上来,我们为什么一直在跑。”她连名带姓的叫出他的名字来。 “我是跟着你跑的。”他道。“你为什么跑?” 她为什么跑呢,她思考着,可能跑着跑着就顺势停不下来了。 “刚刚那摊主有在后头追,好像说你没付钱。” 她脸上挂着微微笑意,额头出了汗,沾了几根细碎的绒发,姣俏中带着些许顽皮。 “你听错了,他是说要分钱给我们。”易文清抬起折扇轻敲在她脑袋。 承安愣住了,侧头看易文清。他笑意正浓,整个人在斜阳下笼着一层薄薄的光晕,光晕勾勒出他颀长的影子,而她正站在他的影子上。 易文清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像他这般理智的人,也有动作快过大脑的时候。 承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折扇。半晌才道:“扇子不错。” 百转千回间他设想她将会做何反应,或恼怒逃离或慌乱害羞。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虽然小女儿姿态微露,却还是与京城的贵女小姐们不同。 他执折扇在自己左手掌心敲了几下,笑道:“好了,他欺负了你我已经替你报仇了了。” 承安“噗嗤”一笑,娇嗔道:“哪有你这般道歉的,没点诚意。” “那你觉得如何算有诚意。”他剑眉扬,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自然是将凶器交出来。”她瞪着杏眼佯装生气着向他讨厌。 “这个简单。”易文清从善如流的将折扇递过去。 她不假推辞的拿过来,入手掂了掂,很有分量。古朴又有质感,很符合易文清的气质,他之前用的就是这柄。 她徐徐展开扇子,还能闻到淡淡的笔墨清香。 扇面上的画的是墨竹。竹枝高低错落,竹叶浓淡枯荣。一笔一划尽显勃勃生机,竹姿清劲秀美。右上提句是:孤生悬崖谷间,有此凌云志,右下方没有落款。 她摇动扇子,凉风习习。用着挺趁手,比她之前买的强上百倍。 “你的字画皆是上品。”她赞道。 看完后,收拢折扇握在掌心,心道这个当做随身携带的短兵器也是相当不错的。 “既然喜欢,就当做给你赔礼道歉的礼物如何。” “君子不夺人所爱。” 哪知话语刚落地,随即画风一转,“但我不是君子。” 易文清将手举至头顶,笑道:“在下替它谢主人抬爱。” 言下之意是确实赠予她了。 她一句玩笑话,他就这么随随便便送了,这柄折扇未免太掉价了。 不过想到,绝品的百清丹都能送人,一柄扇子也没什么了。 “在想什么?”他突然出声,扰乱了她的思绪。 易文清高她一头,似有若无的气息传来,令她头皮苏软。 “你,退后一步。”她拿着扇子指着他。 易文清回想着方才并没越雷池半步,她看起来反应有点激烈,他有点不明就里。 “好,我后腿一步。”他依言退了一步,询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她将扇子背手在身后,点了点头,有点防备的故意与他保持距离。 两人走过重华街,一路上承安没说话,易文清就安静的走在她身侧。 眼见着路到了拐角,易文清道:“陈安姑娘这是打算去哪里?” 承安又愣了一下,她今天确实有些恍恍惚惚,思维不能正常运转,莫不是真生病了。 她虽冰雪聪明,却是长在信息相对闭塞的白沙洲,加之母亲早逝,于情爱之事开窍甚晚,所知所解止步于中规中矩的闺阁红楼的小说里。 “随便走走,哪里好玩去哪里。”她总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去向何方,可能还迷路了。 “这附近有个地方或许你会喜欢,我带你去逛逛。” “好!” 拐过转角往前有了约一里路,她们又回到了繁华的街道,大街两侧各分出大道,远看去是个“井”字形。 易文清带她进入了其中一条大道。里面的人熙熙攘攘,不少男子身旁伴着女子。 裁缝店、布庄、胭脂水粉店,金银首饰店、花店、饰品店、古董店、茶楼、钱庄,应有尽有,主要是做女子生意的,这繁华与圣京不相上下。 “你对这里挺熟的。”承安抓过路边摊贩的一只香囊嗅了嗅。 “来过秦州一两次回,这里是第一次。”易文清站在他身后,看着她挑来挑去的一点也不觉得烦闷,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以前的他觉得这些枯燥乏味,疲于应付。但凡有京中小姐相约的他是能推就推,推不了的就出于礼貌陪同下,常常拒人千里之外。 “第一次就熟门熟路的,真厉害。”她提着两只在手中比较,对着身后的人道。 “谬赞了,事先看过堪舆图罢了。”身后的人道,“有喜欢的吗,喜欢就尽管买下。” 她摇头道:“想找找有没有更好的。” “去绣品庄里,铺里的成色好样式多。” 绣品装的东西皆是精品,出自于绣娘之手。果然摊贩上售卖的与这里的天壤之别。 她挑了只淡紫色锦缎刺绣的香囊,囊口有抽绳,方便放入取出。下面的穗上面的玉块水头饱满,一看就是上品。 “掌柜的我要买这个。”她一眼便相中了。 取了香囊瞧见木制树形枝丫上挂着一只青绿色的祥云纹香囊,式样的别致,外形看起来特别像一只粽子。 “姑娘是为意中人挑的,这款粽子如意香囊是当下最新试样,送意中人最为合适。与那位公子很配。”掌柜在她耳畔小声道。 掌柜是个女的,打他们进来就留意到这对璧人了。见她踌躇,便想助把力促成这个生意。这位小姐眼睛真是毒辣,进来就看上了店里最贵的两款。 她还以为这个女款的,上面也没区分男女,出丑了。 “算了,不要了。”她面色发囧,不好意思道。 “本店买2个香囊送香料。”掌柜不不放弃道:“各种名贵香料都可任选。” “有梨花的吗?”她问。 “有是有。”掌柜试探的问道,“你确定要选梨花,不要其他更好更贵的。” “我喜欢就好。”不喜欢的东西哪怕再名贵,也只会弃于一边蒙尘,不如选个自己称心如意的。 “那这两只都帮小姐包起来了。”掌柜的口里再问,实际上手却取下来只等成交了。 “不用了,我只要先前那只。”她婉拒绝道。 “公子,小姐一片心意。”掌柜的不由分说的拎起粽子香囊走到易文清身边,在他身侧比对了下,“公子你看,真的很衬你。” “确实不错。”易文清赞道,“两件一起打包。” “公子的也要装梨花?”掌柜问。 易文清看了承安一眼,见她垂眼摆弄其他的玩意,露出的那节脖子跟绯红如二月的桃花。 “自然要一样的。” 九十八章 互表心意 易文清亲自动手系上那只青碧色的粽子香囊,刚毅的脸上尽显温和。 “梨花的花语是纯真无暇、挚爱一生,愿公子与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掌柜收好银票,笑得比蜜还甜。 承安朝易文清使了几个眼色,易文清不动声色。 “误会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她纠正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年轻真好!真羡慕你们。”掌柜看着他俩的神态笑道。 “谢掌柜吉言,我们定当不负韶华。”易文清回道。 “哎,不是……”越瞄越黑。 承安还想再说什么,结果被易文清一把拽了出去。 他拽着的力度深沉却不重,手腕来自于他的温度顺着手臂注入她的心田,一种暖暖的悸动充斥心头,她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 香囊的丝穗随着步履在他们的衣襟裙裾间荡漾,就像那似有若无的情愫萦绕在彼此之间。 纯真无暇、挚爱一生,多么美好多么令人遐想的美好词汇。她生在梨花堆里,却从来没听过梨花花语一说。 不说不知道。现在细细品来,梨花与花语深深契合。 爹爹与娘亲他们深爱着彼此,视彼此为唯一。挚爱一生守候一生。哪怕娘亲早逝,她仍然是爹爹心尖上的人,到死也是幸福的。那片开了又枯,枯了又开的梨花就是他们相爱的痕迹。 这世上如若有这样的一人如此待她,她愿与之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由着他牵着,侧头偷看易文清,渐渐地有看清自己的心意。 出了店铺,外面是热闹的街市。人来人往,二人引人注目。 易文清轻轻的松了手,装作没事人道:“想不想吃冰糖葫芦。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远去有个大爷在卖举着一树红彤彤的冰糖葫芦。 承安温顺的点了点头。 她拂动手腕,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余温。看着易文清的背影扎入人流之中,化为芸芸众生。 可,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只消一眼,她便能准确地捕捉到他,视线跟着他动而动。 “给你!”他带着汗的气息将晶莹剔透的糖葫芦递给她。 承安歪着头咬下一颗,轻轻嚼着,又酸又甜,像极了青涩的爱恋。 “易文清问你一个问题。”她开门见山道。 “你说。”易文清眉毛一动,挺直了背梁。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承安的舔了舔粘着糖色的唇角,倾身向前质问道。 最开始她不明所以,所以慌乱逃离。经掌柜的点拨,再不经世事能开窍了。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心中有数便不害怕了。 易文清有片刻的局促,随即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笑容让他看起来棱角分明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笑是什么意思?说话呀!”她抡了他一拳。 易文清“咳咳”两声,笑眼弯弯。一本正经道:“我属意姑娘已久。” 为什么说属意已久,以夏芷莹的身份统共见过三次。宫中一面,望江楼一面,这是第三面。难不成对她一见钟情。这样的一见钟情可能只是因为容貌,这样的喜欢很肤浅。 她欢喜后是难言的失落! “不是因为容貌,仅仅是因为你。”易文清双臂抓住她的双臂,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这人会读心术,她还什么都没说呢。楚成安垂下眼帘,心中诽腹道:你刚才不是很勇敢,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这么快就认怂了。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在等待一个与我比肩的女子。”易文清抬起她的头,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一生一世一双人。” 楚承安心中动容,与他相识的画面一幕幕在脑中重现,一个答案跃然而出!她的小伎俩,在他面前全无用。 怪不得上次听他说这话的时候,隐隐有种对她说的错觉。竟然不是会错意,而是真的对她说的。 “某个人说过我未来的夫人定是有福之人。”头顶爆出他爽朗的笑声。 承安的脸更红了,如熟透的苹果红得令人心醉。这个话是她说的没错,就这么随口一说,转眼就被他拿来取笑自己了,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悔不当初。 “老实交代,什么时候知道安娘就是我的。”她推开他,这个人强大的有些危险,有天怕被他吃干抹净。 易文清也不恼,双袖背在身后,倾身对她道:“自当对未来的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谁是你未来的夫人?我早已有了婚约。”她起初声音很大,后面越说越小。 “早晚会是的。”他眉宇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承安兀自愣了愣,一切来得太快,让她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确实需要时间好好消化消化。 “你不是墨守成规的人,只要你想,媒妁之言困不住你,更加困不住我。”易文清趁热打铁道。 “自然困不住我,但是我不是只有你一个选择啊,女子与男子不同,成婚是一辈子的事情,我定要打着灯笼好好看清楚。”她煞是认真地道。 想到以前他那个仆人的话,她补充道:“你的选择很多,满京城的世家小姐对你趋之若鹜。” “于我而言也是一辈子的事情,他人再多于我有什么相干。”易文清与她并肩道。 “一辈子挺长,我……没想好。”她垂下如蝶翼的羽睫,蝶翼煽动。 “我的意思是我们相处日短,彼此还不够了解。”她怕这句话有什么误会,解释道。 “我懂,等你说愿意的一天,可好?”他摸摸她的头。 “好!”她小声嘀咕。没有易文清,婚约她也会取消的,正于他所言,她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不会走被安排的路。 “这柄扇子先还你。”她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怀里。 “这是为何。之前可以要,现在为什么不能要。”他诧异道。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她一跺脚,囧道,“总之,你收好便是。” 现在捅破了窗户纸,再拿着这个就像收了别人的定情信物。她婚约一日不解,就不想接受其他的信物。 于她而言,感情纯于梨花,便容不得丝毫尘垢的玷污。在这一点上,不知变通的特性与钟直那呆子还有点像。 易文清只好收回了折扇,“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她居然这个时候走神了。“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你猜?”易文清打开扇子替她扇风。 “望江楼?”她皱了皱眉,“或者是这次。” “冰雪聪明。望江楼只是怀疑,这次是确认。” 她举起手,宽大的袖子垂落露出那截皓腕。“还是这颗小痣?” 九十九章 诉之真名 易文清微眯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得意:“不告诉你。” “说嘛,说嘛,让我知道哪里出破绽了。”她扯着衣角撒娇道。 “这是个秘密,不可说。”易文清摇动食指,余光将她的小神态尽收眼底。 “说不说,说不说。”她说罢伸手作势要去挠他腰间的痒痒肉。 “我不怕痒,你尽管放马过来。”易文清挑衅的朝她招手。 见他如此说承安便悻悻的撤回手,撅着樱红的小嘴嘟囔着:“哼,我还不想知道呢!”。 她想起秋明殿教习女使说的,“感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感情势均力敌是最好,次之就做卤水,压倒对方。豆腐乃是下乘。” 这话还真有道理,可见被掳到秋明殿也不全是坏事。 倘若依照婚约与钟直在一起,她必定是卤水钟直是豆腐。若是与易文清在一起,势均力敌是最好。此刻,她的姻缘才冒了一点点小苗头,她得努力占住优势,不落下乘。 楚承安,要把持住啊! “没意思,易公子有缘再会!”她抬腿往外迈腿,说走就走。 易文清无奈的摇头笑了笑,追上前道:“我可以告诉你。” 承安立马顿住了脚,转怒为笑。“想说了!” “作为交换,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为什么拒绝这个。”易文清举起手中的折扇,期许的看着她。 “这样,你保留你的秘密,我保留我的,这样对我们都公平。”她狡黠一笑。 反正可能的原因就只有几个,知道不知道又没影响,她不过就是好奇罢了。 “你个小滑头。”他忍不住又敲了她一记扇头。“满足你的好奇心。” “打住,你不用说,我猜到了。”她摆手制止道。 哼,她才不想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索秘密的机会。 “你说说看。”易文清眉毛一挑,饶有兴趣。 “识别一个人无非外貌、身形、声音、动作、气息。女扮男装本就容易识别,而且我手腕的寸口那颗小小的痣与夏芷莹的一模一样,所以你当下就断定了我们是同一人。” 易文清轻轻的会动折扇,赞赏道:“不错,确实如此。” 承安接着道:“安娘与夏芷莹外貌天差地别,看到的人绝对不会将二者与之相较。你救过我的性命,也替我把过脉,必定留意到我这颗小痣。加之二人都有中毒脉相,在碧颜宫你已有所怀疑。” 易文清儒雅的颔首,表示认同。 “这之后我们在望江楼的地下室里共处一室数时辰。当时我未着脂粉,没有气味的干扰且室内空气不流通,你肯定闻到了我身上的梨花香。虽然这点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你曾经说过。因此,你心中有数,但是不敢确定。”她断定道。 易文清收了扇子,“接着说!” “这次,我们在同样的场景相遇。你一直在暗中细细观察我,得知我叫陈安。二者皆有个‘安’字,所以你确定了我就是安娘。”楚承安有理有据的分析道。 “你说得都对,但是忽略了一点。”易文清道。 她对这一份解析是相当满意的。忽略了什么?到底是哪里遗漏呢? 她再次将所有相遇场景在脑海中都过了一遍,确定自己并无遗漏什么线索。 见她抿嘴思考的模样,煞是可爱。粉嫩的嘴角沾了糖色变成晶莹剔透、娇艳欲滴,让他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易文清喉头微动,暗地里调整气息压住气血的涌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内心一番天人交战。 “究竟是忽略了什么?”好,好奇心害死猫,她确实不知。 “你忽略了……”他拖长音,认真道:“我对你有感觉!” 可恶,她竟然被耍了,被易文清儒雅清俊的外表骗了。 他笑,竟然在看她笑话,气煞她了。 承安抡起粉拳,暴雨似的向他袭去,叫他戏谑她。 易文清捉住她的拳头,一双指节分明的大手包裹住她的玉手。他温声道:“好了,好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信你个大头鬼。”闯荡江湖别的本事没学到,跟着李贺那厮学了不好腌臜的话,用得甚是顺口。 “不信你靠着我胸膛听下。” 承安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急着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易文清抢先一步死死地钳住。 “再不放手,我动真格了。”她暗自催动内力,衣袖鼓鼓生风。 “你体内毒素未除,别动真气。”易文清急忙松开双手,退后一步举手道。 哼!知道她不能生气,还激惹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人与人之间感觉很微妙,论你是安娘的时候,还是夏芷莹的时候,我见到你都会有种莫名想要靠近的感觉。”他喃喃道。 “或许这就是情愫。”他说得极其是认真,曜黑色的眼眸里布满星光点点,像一个致命吸引的漩涡。 “如若不信,你问问他。”他指着自己的胸膛。 糟糕,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儿郎说情话真的让人一点招架力都没有。楚承安你要完了,人家是东风,你才是西风呀! 这种感觉,在她面对他的某个瞬间也曾有过。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有。 有人与她有着同样的感觉,她不知道这是否叫做心意相通。 此刻她的心头被淡淡的幸福感填的满满当当的。她想这便是情爱的滋味。 “如果我只是那个奇丑无比的安娘呢?”她设问道。 其实她知道这种问题不必去探究,人性去恶求美,本就经不住推敲,可她就是想听他说。 易文清思考了一会,沉吟道:“如果你仅仅是安娘,或许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或许会爱你,但应该不会娶你。” 她心道:果然男人最终还是以貌取人,连易文清也不能免俗。 接着又听他道:“但你若只是夏芷莹,空有一副美丽的皮囊,我定然不会钟情于你。” “我说完了,对我的回答可还满意。”易文清长吁了口气。面对东宫谋士们的唇枪舌战他都从来如此紧张,而对她的提问战战兢兢。 承安害羞的点点头,这个回答让她觉得真实。 “易文清,我姓楚,叫楚承安。这是我的真名,你记住了。”这是出江湖以来她第一次诉之真名的人,哪怕是她的结拜姐妹八娘,也只知道她叫陈安。 “印在这里了,这辈子忘不掉了。”易文清用扇子点着他的头。 易文清我给了你莫大的信任,望你将来不要负我。 一百章 高低立现 天色尚早,繁华未尽,二人正是情谊绵稠之时,怎忍分别。 楚承安兴致正盎,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易文清舍命陪君子,甘当人力脚夫,不一会便两手不空了。 集市的一个摊铺前挤了很多人,不时有叫好之声传出。 承安好生好奇,扒开人群想探看是何种营生。她自上回去过望江楼后,便觉得做生意是个不错的谋生手段。预想哪天想在某个地方驻足,便开个小店玩一玩。 小摊子上,摆着好多用长竹签插着的小糖人。品种丰富,千姿百态。有孙悟空、猪八戒等人物,还有各种小动物、蔬果、小物件。样式精美,不但捏得惟妙惟肖,很难得的是新奇有趣。 围观的人看得多买的人少,大多数的人是观摩他的手艺。 这个商贩的糖人价格高,十文钱一个。一颗糖卖这个价格,可谓令人咋舌。虽然手艺无价,但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足矣买到几包好糖了。况且,这糖味道不见得比那些美味,只是胜在外形别致,买回去吃舍不得,不吃又不易储藏。 “这位姑娘,有喜欢的挑一个。”商贩观摩了驻足在他摊前长得天仙般的姑娘,又看了看紧随其后两手不空的公子,对着易文清道:“这位公子买一个送心上人。” 楚承安光顾着看糖人,琢磨技艺,没注意商贩说了什么。她若有所思道:“先生,这糖人,什么样子都能捏出来吗?” 易文清因为那声“心上人”窃喜,侧身在她耳畔小声道:“你喜欢什么样式的?” “不告诉你。”承安语笑嫣然。 小商贩动作娴熟,手上拉着扯着,没多久就成型了。然后将那根小小的竹签在手中翻飞,不一会一朵月季就跃然于手上,再点上染料,栩栩如生。 他展示他的月季道:“我捏了二十多年的糖人了,还真没有什么我捏不出来的。” “真的呀!”承安雀跃,偷瞄了易文清一眼,随后指了指自己道:“这样的也可以吗?” 商贩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愿意买的糖人的几乎都是情侣,这种要求常见。 “那……如果我想自己学的话用多久可以学会?”她满怀期待的问。 因为承安尊称了他为“先生”,不是小贩摊贩的叫,他便高看承安一分。只是捏糖人就像是女儿家绣花,没有深厚的功底捏不出来。捏出来了要捏得好,还要有双巧手有悟性。 “初学者,出形易,像形难,传神更是难上难。”小贩道。 “若是要做出形要多长时间呢?像形者又多长时间呢?”承安追问。 “出形者快则两三日,像形者最少月余。” 承安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却又不甘心。 “先生,我来试试。”易文清把一锭银子递给小贩,“你指导我便好。” 易文清扎起两只宽大的衣袖,撂起锦袍的下半截扎在腰间,看起来有模有样。 承安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易文清,一时间看呆了。不同于醉书画的俊雅如仙,易文清是儒雅中带着刚毅,英气逼人。孔武刚健的手臂上下起落,筋腱凸起优美的线条,煞是迷人。他那仆人说京城贵女们对他趋之若鹜却不算夸大其词。 “承安,你背过去别看。”易文清停下手中的动作对她道。 “我不看怎么知道是不是你捏的。” “你看着……我捏不好。”易文清顿了下,沉声道。 “易文清你脸咋红了?”承安欣赏着难得一见的“美色”,故意打趣道。 看他说那些话的时候面不红心不跳,还以为他不会害羞哩,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如此错过呢! “没有。”易文清擦了一把额头,“应该是天气太闷热了。” 被承安一说,再加上大庭广众下众人的围观,脸上那抹红晕更盛之前。 “没骗你,真脸红了。都红到脖子跟了。”嗬,还不承认,承安心中偷笑。 众人中有人道:“姑娘,你家情郎是害羞了。” 承安本是憋着笑,这次连带自己都被说得有点羞涩了。 易文清皱着眉,叹了口气,放下糖泥。大步迈到承安边上,推着她转身向后。 “听话,一会就好!”他温声哄道。 承安不情愿的转过身去,嘟囔道:“我就是想看看你是怎么捏的。” “就是那样捏的,没什么好看。”易文清大手推着她承安往前走,承安只感后背被手覆住的地方热烘烘的。 “我转过去你不是没有了参照。”那还没怎么将她捏好呢,易文清应该懂得她想要的泥人是什么。 “你早就在刻在我心里,不需要。”他推着承安出了围观圈,指着对面的商铺道:“对面有家绣庄,你去看看。等下回来了,我这头便好了。” “好!”去就去,反正一会就知分晓,她倒是要看看在他心中她长什么样子。 绣庄,那就去挑两条手帕。寻常人家的待字闺中的小姐都是要学女工、描红、裁衣,她不是寻常人家的,所以一样不精。 他爹爹说,绣花伤眼,这些事情都有人做,只要会鉴赏就可以了。况且做女工的人那么多,识文断字的太少,反其道而行方显她的出类拔萃。 她深以为然。 绣庄的柜台处站了位姑娘,二八芳龄,面容姣好。 “朱姑娘的绣品精良,日后有绣品送过来给你好价钱。” “多谢掌柜。不日将要离开,怕是这之前赶不出来。”女子道。 “如此,可惜了。”店家惋惜道。 朱乔儿拿了钱,转身准备离去时看到商铺东侧货架上陈列各式精美的折扇、团扇。 “你可以买面回去观摩,做这个功夫短,买的都是贵小姐,愿意出价呢。姑娘手艺好,琢磨琢磨就能学会。”店家好意提醒。 朱乔儿谢过店家,走到占了整整一面墙的展示区。 团扇花样繁多绣法多样,若是闺阁女子用自是极好的。可想到直哥哥现在是屠恶英雄了,她随着他行走江湖,团扇不合时宜。一柄折扇在手,关键时刻或能防身,且这柄紫藤真丝扇薄如蝉翼,绣法独特,她正想学习。 朱乔儿伸手去拿的时候,有一只素洁的玉手快她一步。 朱乔儿先看到那只的手,顺着那只手才看到手的主人。饶是身为女子,看到她也忍不住多看两眼,此等容貌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过分。小家碧玉的自己站在这位女子面前立马高地立现,顿感自行惭愧。 一百零一章 二女夺扇 来自于二人的手都落到了扇柄上,承安在上,朱乔儿在下。 楚承安注意到了眼前的女子,这不是呆子那个青梅竹马来着,她这人素来记心好,奈何过目不忘。 楚承安睨了朱乔儿一眼,朱乔儿自知她慢人一刹,便讪讪的收了手。心中只盼眼前的女子只是看看,并无意购买。 哪知承安一眼便瞅中了它,非他莫属。 素色的扇面上绣着紫藤,清雅又贵气与她的香囊相得益彰。轻盈,展扇自如,此乃上品。 团扇上刺绣难度小,而在折扇上难度大大增加。扇柄局限了刺绣的区域,于是很多人只能顺着纹理绣成孔雀扇,这也是为什么折扇所见大都以雀绣面为主了。但凡折扇上刺绣繁杂的都是展示陈列为主的挂扇,否则刺于折扇上便不利于开合。 而这柄恰恰结合了两者之最,轻盈又便于收纳,美观又不影响实用。 承安一个局外人瞧出了其中之妙,朱乔儿更懂,所以她很想研磨学习。 “谢谢承让!” 承安收拢折扇。 “这位姑娘,能否请你割爱。”,朱乔儿思虑再三,低眉道:“如果姑娘愿意,我愿意加钱。” “我出的价恐怕姑娘给不起!”钟直那呆子口袋里叮当响,如果说有钱那也是八娘打赌赢了那笔,再者她看上的东西岂能随便割爱。 “烦请姑娘说个数。”朱乔儿拦住了承安的去路,执着道。 “五百俩。”她伸出五根葱指,随意胡诌个数,想让她知难而退。 朱乔儿瞪大了眼睛,这个数目可够在秦州城的好地段置办一所宅邸了,这不是趁人之危坐地起价嘛! “姑娘有所不知,这柄扇子的卖价不到五两银子。”朱乔儿提醒道。 “那又如何?”承安眉毛一挑,语气陡然上扬。 强大的压迫感袭来,朱乔儿不自觉的倒退一步,定了定神道:“并无他意,只是告诉姑娘实价,以免姑娘多出冤枉钱。” 原来如此,倒与呆子甚般配。她放下姿态,清了清嗓子道:“这把扇子我要定了,若是你有看上其他的,我可赠予给你。” “多谢姑娘美意。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既然姑娘抢先一步,理应归属姑娘,断没有让姑娘补偿的意思。”朱乔儿一番话说得刚柔并济,并着重强掉了“抢先”二字。分明她先看上的,只是下手的速度没别人快。 既然没有要补偿的意思,那便无事。她没空在这耽误,还想跃到屋顶去偷瞄易文清捏泥人呢! “姑娘请留步?”朱乔儿追上前道。 “后悔了?”磨磨唧唧的,承安有点不耐烦。 朱乔儿摇摇头,“想请姑娘借扇子给我看一看,片刻即可,不知姑娘能否应允。” 承安展开折扇,边看边道:“拿去,说好片刻。” “多谢姑娘!”朱乔儿行了一礼,伸手接过扇子。 朱乔儿素手抹过扇面,细细关其针脚走线针法。时而拧眉深思,时而舒眉畅目。 楚承安闷哼一声,见她已经成痴了,早已不是片刻。 朱乔儿把头抬起来,不舍地合上扇子,她还差一点没有悟道,好可惜。可是,她已经说过只看片刻,对方也应允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楚承安没等她送还,就亲自从她手上取回了。“说好的片刻,我给了你充足的时间。” “是,姑娘任意。只怨我学艺不精,片刻无法领悟。”朱乔儿叹了口气,满是遗憾。 “我不是男子,你别这样楚楚可怜的看着我,搞得我好似欺负你了。”承安不想与之纠缠,朱乔儿的言下之意无非是想再借一会。可她凭什么一定要借,她给机会了,诚如她自己所言,学艺不精要怪自己。 “姑娘没有欺负我,我是自己难过。”朱乔儿忙道。 承安径直路过她前去柜台,店家开价六两八钱,她以五两的价格买下了,付了银票便出了绣庄。 朱乔儿出门的时候店主叫住了她,“姑娘,这柄团扇送你,绣工绣法也是极好的,对你技艺有所帮助。” “这怎么敢当,多少钱我付给你。”朱乔儿受容若惊道。 “不要钱。”店家笑道:“这柄折扇平日里我开价才三两八钱,超过一两八我便出手了。今日因为姑娘一句话,多赚了不少。” “原来如此,那乔儿谢过钱掌柜,若是离开之前我还能绣出一副的话,就无尝送来。” 朱乔儿捏着团扇在手中旋转,前面那位姑娘还真是财大气粗,谈价都不眨眼。她是见她说要五百两,她才说这把折扇顶多不会超过五两,没说低于五两不能卖,白白挨宰。 而承安此刻并没觉得吃亏,她并不是傻,只是对钱就没有太多的概念。况且用的是李贺的钱,李贺既然为轩辕靖办事,这钱她花的义正言辞。再者,艺术品本就无法用价格衡量,喜欢便是值得。 这一通耽误下来,等她回到小摊,易文清已经收工了,围观的人群稀稀拉拉的。 “回来了!”易文清迎上来,他的双手藏在身后。 “做好了?”承安边问边往他身后探,转动滴溜溜会说话的眼睛。 易文清早就提防她有此招,将糖人护的死死的,警告道:“不许偷看!” 承安伸着手向他讨要,“易公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还没见怎么知道丑?”易文清惩罚式的拍打她的手掌,未免对他太没有信心了,再不露一手都让这丫头看扁了。 承安缩回被打的手,朝他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给。”易文清给了她一巴掌又给了她一颗甜枣。 承安瞪大了眼睛,手中的小人儿酷似她的缩小版,手上还举个冰糖葫芦。虽不及摊贩的传神,却也有鼻子有眼睛的。 “这是你做的?”这个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能练出来的,这个易文清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才能。茶艺、医术、谋士、捏泥人,每见一次就多一次发现。 “在下证明确实是这位公子亲自捏的,我只是从旁指点一下,公子一教就会。”摊贩站出来替易文清说话。 “是不是丑媳妇呀?”他戳着泥人的脑袋问道。 “比我丑多了,眼睛没我的大,皮肤没我的白,头发没我的黑。”她斗嘴道。 “那我就收回去了。”易文清趁她没有丝毫防备从她手里取了回去。 “这是我的,不准拿走。”她抗议道。 “她是我的我当然得拿走。”易文从身后将另外一个泥人拿出来放在承安的掌心,“他是你的,你可以带走。” 一百零二章 上门女婿 糖人在她手中旋转,这个糖人是她的了。而她的在易文清手中。 两个人走在街市上,承安在他身侧蹦跳着,时而在前,时而在后。 “你准备什么时候吃掉它?”她好奇道。 “这,我可下不了口。”易文清拿起糖人,这么可爱的糖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忍心吃。 “天气太热了,不吃就融化了。”她轻声嘀咕道。 “对于我来说早就融化了。”他停下脚步,喃喃道。 易文清看她说话时香腮微红的模样,忍不住敲击下她的小脑袋。 “这是你第二次敲我了,看你这次用什么赔礼道歉。”她听出了弦外之音,羞得赶忙转移了话题。 易文清坏笑着,伸出大手摩梭的她的脑袋,温声道:“把我赔给你够不够!” “头发被你弄乱了。”她假装听不见,朝上吹口气拂开额头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 “嗯?”他加重语气,等待她的回答。 “才不要,养你还要提供粮食、住所……” 易文清在她说话间毫无预兆的将轻轻的一吻落在了她额头。 一切发生电光火石之间,承安一下子呆住了,未说完的话尽数湮灭在慌乱的心跳声中,脑袋炸出一片空白。而始作俑者也忘记了反应。 良久,承安回过神来,落荒而逃。 易文清看着她离去的倩影,失笑的摇了摇头。天不怕地不怕丫头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家,都怪他一时没把持住,惊到了她。 此刻,逃跑的感觉承安越想越不对,她为什么要跑,她在害怕什么,要跑也应该是易文清逃跑才对。 她轻摸着自己的额头,感受带来触感,是两种全然不同的感觉。方才那个吻轻轻软软的,如三月的细雨,如杨柳拂堤。她莫不是疯了,明明她被欺负了,竟然在回味那个感觉。 楚承安你太没出息了,她脑海里浮现一盆子豆浆,易文清拿着卤水在点,一会就变成了白花花的豆腐,而她就成了他碗里的豆腐。 不要,她才不被人降住,太丢人了。 楚承安抹了把眼睛,摈弃掉乱七八糟的念头,坚定了一个念头,她要去找回她的主动权。 黄昏渐逝,夜色将来未来,行人逐渐少起来。 她一回头,易文清就在她视野内,举着小小的糖人笑着向她挥手。 稀稀拉拉的人流在他们之间穿梭,两人对望着,人流来了一波又走了一波。时间仿佛停止,那一幕被定格。 承安越过人流来到他跟前,质问道:“你一路跟过来,为什么不追上来?” 易文清没想到她会先找他,更没想到她一上来不是秋后算账,而是质问他为什么不跟上去。她总是这样与众不同,出人意料又总让他觉得情理之中。 “我怕吓到你。”他如实道。 “那你觉得吓到我了没有?”易文清也会害怕吗。印象中他总是意气风华,胸有成竹的模样。说实话,这样的人既不为官,在东宫仅为一谋士,她觉得有些屈才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做谋士也一样出色。若轩辕靖胜出便成了天子,天子可以不拘一格降人才,兴许他用的是迂回战术。只是卷入朝局争斗,如刀上行走,实不如江湖来的自在逍遥。 “好似……没有?”他挑眉认真思考了下。 “易文清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她说完没等易文清反应,语不惊人死不休,她硬着头皮一股脑道:“我们楚家只有我一个独生女,我不想嫁,所以喜欢我就要做好当上门女婿的准备。” 承安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猝不及防,他万万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情形这个场地下由她一个女子而说。 易文清内心巨大的喜悦还未扩散开,便听见承安道:“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我是独子,不曾有兄弟姐妹。”易文清难掩喜色,眉眼带笑。 “不会是像李贺一样,代代单传。”承安皱了皱眉,难掩失落。 “只是在我这一代单传。” “那就还好。”,她凝眉沉思了下,“你父亲有几房妾室?” “家母早亡,家父未续贤纳妾。”易文清饶是心思缜密的玲珑人,也没想出这个与他父亲有几房妻妾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担心日后的婆媳关系。 承安点了点头,对这点颇为满意。一般来说父亲是什么做派,儿子耳濡目染自会深受影响,易文清确实是上上人选,各方面与她契合。 她将手背在身后,故作老成道:“做上门女婿着实会有些难为你,不急,我们从长计议。” 易文清愣了下,旋即笑出声来,道了句:“好,不急。” “若有一天我想要你放下一切跟我走,你可愿意?”按照年龄推算,易文清的父亲应当正值壮年,若是娶上妻妾再添了子嗣他便不是独子了,这样便没有后顾之忧。如若实在不行,只要愿意,他父亲也可以随她们一起去白沙洲隐居的。 她失笑,未免想得有点太远了。这不,易文清都还没表态呢,万一人家拒绝了呢?姑娘家家的还是矜持点好,她怎么把这点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易文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夜幕色沉沉的远方,“承安,未来如星辰,顺遂时璀璨夺目,晦暗时跌入深渊。人生总是充满选择与变数,我不敢轻易承诺也怕给不了你美好的未来。” 她懂,与太子站一个阵地,要么成功要么成仁。丽妃与乳臭未干的小孩想要赢势力深入朝野的轩辕靖谈何容易,她相信易文清的眼光。 “易文清。”承安在他身后轻轻的扯了扯他袖子,低声对他道:“我不要你给,你说过你想要的是一个与你比肩的女子。所以,未来我们一起创造的。你得意我便陪你春风得意,你若沉寂我便陪你堕入沉寂。” 易文清回头,面色动容。他一把握住她的小手,沉稳的力道,仿佛要将她骨头揉碎与他化为一体。 “有点痛!”她惊呼! 易文清松了力道,将她的手送至唇边,轻轻的呵了口气,看着被捏红的小手心疼道:“还痛吗?” 承安摇了摇头。 易文清手指轻轻的替他揉搓着,爽朗大笑道:“你的意思就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被他取笑,承安愤愤地拍打他的手,从他手中挣脱出来。“你才是狗。” 易文清笑容更浓了,不由分说地重新抓起她的手,安抚道:“好了。天色快黑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 一百零三章 临行告别 易文清询问楚承安落脚的客栈名,才知道原来他们入住的居然是同一家。易文清入住已有两日,他们竟然一次也没有遇见过。 有些人若是没有缘分比邻若天涯,若有缘分,兜兜转转也不会擦肩。谁也不曾想,一碗银耳莲子羹成全了他们的相遇。 感情来的太突然,这甜蜜的瞬间总有种不太真实如梦如幻的感觉。被他一路牵引着,楚承安会不时窥看易文清上扬的唇角,易文清好像知道她在偷看,嘴角扬起的幅度更大。 每每这样承安心中的真实感就强烈了一分,原来感情中的人真的会患得患失,她亦不能免俗。 青奴站在同福客栈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神情焦急。呃,他家公子身侧还有位姑娘,二人还拉着小手,这可是天下奇闻。 要知道他家公子自从若怜姑娘死后便不近女色,哦,他忘记倒是还有一位奇丑无比的丑女,那个不提也罢,完全不算在女色之列了,也就只能说她是个女的。 “哇”,随着他们走近,青奴瞧见楚承安的容貌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这位姑娘真是仙女下凡,与他家公子简直是天作之合。而且公子与她走在一起,眼睛里面有星星,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摸着下巴思考了下,也是,能让他家公子瞧上的岂是凡品。说到底还是他家公子威武,上次去了趟东宫就掳获了越国公主的心,这次出去半日就带回个美娇娘。 青奴抠了几下脑袋,犯难了。公子有了喜欢的人,那越国的锦绣公主岂不是要伤心难过了,那可是越国无比尊贵的公主哩。想那锦绣公主,在东宫对公子一见倾心,之后便婉拒了与太子的联姻,那可是太子妃的正位呢,多少人削尖脑袋也妄想不来。 这份深情厚谊,公子该怎么选? 见他二人走近,青奴连忙迎上去。“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你等在这里有事?”易文清皱了皱眉头。 承安见着青奴,不自觉的往外抽了抽手。易文清紧紧地攥着,右手拇指轻轻地在她手背敲了三下,不送拒绝地将她的手拉至腹前。 “公子,你有一封加急信。”青奴忙不跌地把信递送过来。 易文清只字未提,直接塞到袖子里,径直领着承安继续往客栈内走去。 “公子,送信的说十万火急。”青奴追上来,看了看承安,犹豫了下说道。 易文清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青奴嘴角蠕动还想再说什么,看见他家公子神情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多年的相处知道这是要动怒的前兆,生生把到了嘴巴的话憋了回去。 易文清将承安送到门口,回头吩咐小二送餐,然后才回到了屋内。 “信送来多久了?”烛光摇曳,易文清半张脸在隐在昏黄的烛光下明灭不定,不见喜怒。 “公子前脚出门,信后脚就送到了。”青奴上前拨了拨灯芯,屋内烛光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青奴这才瞧见他家公子抿着嘴,神情平静,一双清润的眸子深不见底,安静祥和的眉眼里隐着一股肃杀之气,八九月的天气,他感觉一股凉气。 “奴才已经提前打点了细软。”他立于一边,小心道。 易文清似若未闻,看样子不会再说话了。 “时候不早了,公子早些歇息,有事情只管传唤奴才。” 青奴退出去,吸了口气,才感觉自己的压迫感消失。公子平时待人宽和,很少动怒。这封东宫送来的信到底写了些什么,他好奇又不敢问。 第二天承安打开房门,见到易文清站在她门口,看样子等了很久,神色有些疲惫。 她微微有些吃惊,低头理了理衣服。心中雀跃,面上波澜不惊道:“易文清你等在这里多久了?” “就一小会?”他嗓音有点低沉。 “有事?”承安心中已有了几分预感,她定了定心神道? “是来和你告别的!”易文清伸手将她耳畔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 她身子往后倾了倾,顺着他拂过的方向捋好发丝。 “马上走吗?”过了一会她才道。 “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我。”易文清笑道。 “那你还不是决定要走!”她舍不舍得有什么用,难道她说舍不得他会留下来吗?以她对易文清的判断,他已然决定了。何必徒增伤恼。 易文清将双手搭在她肩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灼灼:“承安,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不了,我还有点未了之事。办完了自然会来圣京寻你。”她垂首浅笑。 “好!照顾好自己,我会等你的。” 承安本以为他至少应该要多劝慰她几句的,哪知快就放弃了,本来还想了几句如何拒绝的话。 易文清伸开手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你要相信我,一定要等我。” 感受到怀中的人儿挣扎,他低吟道:“别动,一会就好。” 温热的气息尽数喷在她后颈,酥酥麻麻的,让她不由得身形为之一颤。 安悬空的手在他背后,不知道放哪里。犹豫了下, 手最终落到了他的背上。 感受到了她的反应,易文清满足的轻叹一声,手下将她圈得更紧,更深,似要捏碎了一般。 待承安觉得呼吸不畅时,易文清松开了她,替她整理下被他揉皱的衣裳。 他从袖子里掏出个木偶,“这个送你。” “送别的礼物。”她欣然接过来,放在掌心把玩,有点沉沉的,依稀可以辨认出来。 “嗯!”他沉吟一声,道:“这个比糖人好,可以代替我陪着你。” 承安注意了他收回去的手,上面有两处红彤彤的,还有三两道浅浅的印痕,看样子是昨晚赶工出来的。 她点了点头,有点为难道:“我还没准备送什么给你。” 易文清撂了腰上的香囊,“这个就是你送的。” “那是你自己的付钱的。”她只是挑了个,没成想送人的。 “你挑的,就当你送的了。” “好!”她撇了撇嘴,也只能这样,反正她的女工是送不出手。 一百零四章 被索毒花 楚承安将木头人与糖人小心翼翼的并排放入匣子里,细如青葱的手指轻轻滑过代表‘易文清’的木人,最终指腹停在他的头上摩梭。 “应该让我拿着自己的糖人,这样他们就不寂寞了。你说是不是?”她轻声对着木头人道。 不期而遇,如风告别。现在想起来都感觉如梦如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他动情的。 或许是对她的救命之恩,或许是听雨轩里的趣谈,亦或是密室里的独处。 她轻轻阖上盖子,看着镜子里的展露笑颜。“易文清你等着,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江湖云集秦州数日,谢前辈的事情还没定论,她蹙眉,这里面只怕水深得很。 此事一日无果,只怕那呆子就要盘桓在此。秦州这趟水该去淌一淌,也好督促呆子早日回到河阳。 她只待了了此事,将易文清带去见爹爹,到时候事已板上钉钉,即便违背母亲心愿,多谈亦是无用。更何况易文清一表人才,她不信爹爹瞧不出他比钟直强。 思及此,便找出工具给自己易容,不消三盏茶的功夫,那个面容丑陋的安娘又回来了。之前顶着这张面容招摇过市,此刻再现倒无半点违和。 承安退了房,牵着马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行人看着她躲瘟疫一般地刻意避开一尺,她颇觉得享用,有时还故意扮个鬼脸吓吓跟在她身后指指点点的人。 谢家在秦川城南城郊的渭水畔边,徒步过了集市便可策马扬鞭,不过一两时辰便可抵达。 集市上贩夫走卒好不热闹,不过她此刻也无心玩闹。 她身旁走过一个形色丛丛的人,来不及看清样貌,便如一阵风拂过,隐入人流不见踪迹。 她牵着马还未走完这条长长的街道,一位老书生装扮的中年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只见拦路这人个子不高,竖眉八字须,双手持一对精钢判官笔,眉毛倒竖,一双眼睛微突,怒气骇人。 承安初初到此,也并不认识此人,心中顿声警惕,言语上客气道:“烦请阁下让路。” “让路?”此刻冷哼一声,“今日不交出冲仙花,休想有命离开。” “冲仙花?”她凝眉沉思,此乃阴毒之花,生在极西极南的瘴气弥漫的沼泽之中,她只是听说闻,但是从未见过,此人找上她好生莫名其妙。 “乖乖交出来,自断右臂尚且饶你一命。”那人将双臂横亘胸前,气势迫人。 秦州城里本就江湖侠客云集,有热闹岂有不瞧之礼,更不会少了艺高胆大的江湖看客。 其中有人道:“西南的笔毒生竟然也来了秦州,尔等有幸之至啊,今日要开开眼界了。” “可是那个判官笔舞的虎虎生威,制毒养毒让人见人愁的笔毒生?” “不错,正是!” 听到众议,笔毒生腰杆挺得更直,神情颇为得意,蔑笑道:“是自己动手,还是让老夫动手。” 承安大笑一声,简直莫名其妙,当下反感道:“好狂的口气,老匹夫。”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被她的话惊得面面相觑。到底是谁狂啊,这个丑娃娃不知天高地厚,初生牛犊不怕虎,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笔毒生袍子激扬,手持判官笔向她袭来。 笔毒生来势凶猛,眼中凶光尽显,煞气外露。 承安眼观心心观鼻,当下立断的推开了马儿,展开扇子跃上丈高,脚尖踩着他的判官笔徐徐落在他的身后。 笔毒生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对方都没动手跟他过招,怒道:“有种挑衅没种迎战,我道有什么本事,原来是嘴上功夫。” “哈哈……”人群中一片哗然。 承安耳不红脸不臊,骄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句话送给你这个老匹夫。” 但凡擅长使用判官笔的人定是点穴功夫过人,而且他笔长才七寸,必是要近身搏斗的。承安心中暗暗揣摩形势。 两人在众人的观战下恶斗了几十招,笔毒生见没占到便宜,笔锋陡转,朝她张臂持扇的腋下点去。 承安心道若极泉穴被判官笔刺中,这双手气脉阻绝,确实废了。 这个笔毒生确实有两把刷子,怪不得口气狂傲。可她楚承安也不差,若拿此人与花无香,南苗四灵比较,还算不上劲敌。 判官笔点来时,顿时从七寸伸至两尺三寸,众人“呀”,都是惊叹之声。刚才那招真是又显又惊,看着们都捏了把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将扇子咬在口中,闷哼一声,垂下双臂拢在腰侧,仰腰下弯成弧。与此同时,她以一腿为定点,旋转半圈,用掌风引着判官笔转了弯。 随即她续集掌力,玄女掌一掌击出,大呼一声“破”,判官笔如破竹之势径直朝笔毒生的胸前的足阳明胃经的屋翳穴击去。 笔毒生轻敌在先,未料变故,着实挨了一击。此人也是个硬汉,运气抵抗,双手生生抓住了判官笔,喉头吞吐两次,压住翻涌的气血,调转笔头欲再战。 承安扫了眼四周,看了看笔毒生,摆摆手,“今日本姑娘有事,恕不奉陪。” “休想走。”笔毒生眼眦发红,胡须抽动,哼道:“方才是老夫大意轻敌,胜负未定,别以为我便怕你了。” 承安心生厌烦,给脸不要脸,念及他在江湖上已有声名,不想让他晚节不保,还不见好就收。 她骄喝道:“我说你这人有完没完?” “还是那句话,乖乖交出来,否则休想有…命…离…开。”笔毒生说话气促,声音气势大不如前,却着力加重后面几个字。 承安眉头一跳,莫非她轻敌了。此人还有什么后招,还是有后援。 ‘制毒养毒’,她回想之前看客们的夸赞之词,心中暗自分析。 “我从未见过冲仙花,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拿了你的冲仙花?”她执起缰绳,顺了下马背,意欲离开。 “证据?”笔毒生笑道:“东西就在你身上,还敢要证据,脸皮之厚闻所未闻。” 真是好笑,哪来的笃定。她怒道:“无理取闹,不服就再打一架。” 承安从小是捧在掌心里长大的,人人顺着傲气得很,她楚承安要什么东西,用得到偷。她明知对方可能有后招,但她又忍不下这口气。 此话一出,便成了挑衅。果然笔毒生神情激动,众人以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姑娘要是没拿,何不自证清白。若是冤枉了,尔等都是见证,也好叫笔前辈向姑娘赔礼道歉,解开误会。”人群中有人道。 承安顺着声音看去,这不是墨山派风云雷电中的墨云,真是哪里都有他。 她对此人说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他心思深沉,谨小慎微。 一人开口,众人纷纷附和。“自证清白,!自证清白!!!” 他们是算老几,她凭什么理会。别说她没拿,她拿了也与他们无关,最见不得这种以正义之名的道德绑架了。 一百零五章 摆脱嫌疑 承安扫视四周众人,嗤笑一声道:“谢各位好意,我的清白还不劳诸位费心。” 顿时,众人议论纷纷! 这丫头连墨山派的面子也不给,究竟是无知还是无脑啊! “呵!还真是这个丑丫头偷的啊,胆真肥,现在各路英雄荟萃,真不怕笔诛口伐。” 笔毒生按了按腰间悬挂的小竹箱,冷嘲:“贼人岂敢自证清白。” 承安视线扫过墨云,故装镇静道:“倘若我没拿,诸位当准备如何向我谢罪。” “自然是还姑娘清白。”有人理所应当道。 “哦!”她点了点头。 “小女子初出江湖,竟然不知以多欺少,以势压人就是江湖的正义做派,今日领教了。”她丑脸上扬,凛然正气。 被她视线扫过的看客只感觉背脊被人戳了,不敢与之对视。 “无凭无据,众目睽睽下损人清誉。诬陷晚辈,一句轻飘飘的还我清白就了事?”她质问道。 “安娘姑娘意欲何为?”墨云道。 “自然向我赔礼道歉。”她掷地有声,素手一指,道:“我还要他跪地磕头,并且奉上冲仙花作为谢礼。” “在下觉得安娘姑娘这个要求不过份,诸位觉得呢?”墨云道。 “墨少侠所言极是,倘若真冤枉了,赔礼道歉自是应该的。”有人附和道。 墨山派剑之大宗,虽然首席弟子是墨风,可在江湖中风头最盛大得人心的是二弟子墨云。更何况,墨风一败成名,他们更看好墨云。 墨云既然直呼对方名讳,自然是有过交情的。墨少侠为人有目共睹,想来不会与宵小之徒结交,更何况笔毒生确实无凭无据。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在加上墨云的发声,风向一下子就倒戈了。 承安拍了拍马背,嗤笑道:“笔毒生是!你敢不敢答应。若是我自证了清白,这朵花你就是上天入地也得赔给我,不枉我白得个偷盗的名声。” “这……”,笔毒生迟疑着,脸上阴晴变换。 笔毒生被偷之时从未接触过这名女娃,他一路寻迹追来,虽未见偷盗者,但那盗贼的逃跑方向却是与之相反的。 笔毒生一开始就料定楚承安与那盗贼是同伙,冲仙花就藏在她身上,不然他的玉蟾为什么会反应如此激烈。 可就在刚才,他的按了按竹箱,他的玉蟾已经安静如眠。 再看这丑娃眉宇傲气不屑,说话神态不似作假。倘若在她身上搜不到,他上哪里去找冲仙花赔礼道歉。别说他没有,他就是有也断然不会送出去了。 冲仙花是他花了十年精血,在瘴气沼泽之地用玉蟾毒液滋养长大的。玉蟾护宝,对此花有天生的反应,他一路跟着指引追来,怎么突然就没反应了。 异常奇怪! 他摇了摇竹箱,玉蟾只是懒懒地动了动便再无反应。 难道……盗贼方才就隐在这人群中瞧热闹,此时已然借势离开了。 若是这样,他断不该与这个女娃在此纠缠,白白为盗贼争取了逃跑时间。 笔毒生心中焦急,垂首顿足,好不气恼。 “还玩不玩,不玩本姑娘不奉陪了。”承安拉着缰绳,往前走。 “不服,咱们就打上一架。” 笔毒生还未表态,面上表情扭曲挣扎,犹豫不定。 “不打就让开!”她不耐喝道。 “噗!”笔毒生口吐鲜血,呈喷状射出。 他原本被自己判官笔点到了足阳明胃经的屋翳穴,当时便呼吸不畅,气血翻涌。为了让自己老脸不难看,他生生咽下去的。 方才悲愤交加,再被承安一刺激,一口老血喷出。 “诸位作证,我方才什么都没做。” 承安牵马走至笔毒生处,停脚道:“想必笔毒生之前交战受了内伤,有哪位古道热肠者可送他去医馆救治。” “不必了!” 笔毒生扯着袖子撸过嘴角,边疗伤边道:“区区小伤,何以为惧。” “小伤?”承安笑了笑,也不揭穿。 “既是小伤,那小女子便告辞了。”说完,她便翻身跨马。 跨马的姿势矫健,引来了不少喝彩。 “怪不得狂傲,有狂傲的资本。”有人看着她绝尘而去的背影感慨道。 “之前她若不是中途退赛了,如今的屠恶英雄怕是易主咯。”这其中也有参加过天下山庄的屠恶大会的,认出她来。 “自古英雄出少年!” “可他不是少年。” 这些议论都被她抛在身后,“驾……” 此刻她也顾不得大街驾马扰民了,一口气奔出数里。 “吁……”,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她勒住缰绳。 马儿停下来,她长长吐了口气,叹道:“好险。” 她右手探向右手的袖子,掏出一朵殷红夺目的花。 “这就是冲仙花?”她举着迎向太阳,反衬着日光,煞是好看。 想来那贼人是趁她牵马的时候将脏物转移到她身上,她也是交手后才感知到的。 笔毒生的判官笔不足为惧,若是用毒她心知脱身困难。好在最后关头唬住了笔毒生,不然她坐实了盗贼之名。 幸好她在长仙谷看过冲仙花的记载,知道此花至阴至毒,有玉蟾护宝之说。 又听说笔毒生擅长‘养毒’,见他时刻留意着竹箱,这才猜想笔毒生应该将玉蟾带在身上了。 她暗自运转玄阳冰心诀,此时青天白昼,日光正盛。她引阳入体,运化阴气,将内力强行转为纯阳之气。 她最初也并不知有效,只不过是赌一把罢了。 自古以来,阴阳互生,相生相克,果然那至阴之物被阳气压住,那玉蟾感知不到阴气了。 她将马栓在渭河边的树上,在河边舀水洗了把脸。吃完干粮便寻了树下一处绿荫地,用扇子覆住颜面,阖目稍作歇息。 玄阳冰心神功奇妙归奇妙,但终归女子为阴男子为阳。她虽然借助了天地间的阳气,可速度如此之快,让她出乎意外。 李贺胡诌‘十全大补丸’补肾壮阳大补命门之火不全是胡诌,她捡着便宜了。 一阵风拂过树枝,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她的前额。 承安双手枕在脑后,一手拂去叶子。 她的声音懒懒的,带着午后的倦意。“等你很久了,终于来了?” “你怎知我会来?”来人一愣,明显有点意外。 “千辛万苦偷来东西,岂会给他人做嫁衣。”她躺着没动。 树叶轻轻微动,有人下来了。 一百零六章 弃暗投明 承安的双眼虽然被丝扇盖住了,仍然感觉眼前的光线暗下去了,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弯腰打架她。 “看什么看,又不是没见过。” 好凶的丫头,那人脸色讪讪道:“我是前辈你是晚辈,你师傅没教你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吗?” “偷鸡摸狗,栽赃嫁祸,被抓到屠恶大会当做‘恶人’屠杀的前辈!”她毫不留情的反讽道。 哎呀呀个女娃子,嘴巴厉害眼睛毒辣,现在十几岁的娃娃都这么厉害嘛! “我……我……我……”,马山守辩白道:“那是被人冤枉的。” “这么说来马前辈您‘妙手捞月’的称号也是假的了。”承安叹了口气道:“原来是浪得虚名!” “说!怎么认出我来的?”马山守自知言语上斗不过这丫头,便不欲纠缠。 “我可是告诉你,但是我也有一个问题。”她躺在松软的草地上,翘起的二郎腿有节凑的晃悠着,神气的很。 “什么问题?”小丫头片子跟他讨价还价。 “你和醉书画是什么关系?” “醉书画?”马山守搜刮了一下脑海里的人名,没有这号人物呀! “不认识!”他一口咬定道。 承安伸出食指摇了摇,“前辈,这就没意思喽!” “他被盗了什么东西?”马山守问。 生平他偷盗的东西多了,人名他懒得记,宝贝嘛得过手的多少有印象。况且他也不是什么都偷,得让他惦记上的才偷。 承安一把扯下扇子,没好气地提醒道:“就是上回在屠恶大会上救你的那个人。” “你说那个人啊!”马山守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她坐起来道。 “倒是想起来了,可那个人不是叫小白吗?”马山守脱口而出。 说完似乎觉得有点不妥,“我只知人称他为白公子,有没有醉书醉画醉酒的称号还真不知道。” 承安想了想,醉书话在玉烟河一带确实是以白公子闻名的。在那个小竹屋里面有味醉气熏天的人也唤他为‘小白’。 “小白他现在去哪里了?”她急忙追问道。 这丫头对小白还挺上心,人也是有弱点的嘛。他慢条斯理道:“别急,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前辈你第一个问题还没回答完哦!”承安提醒他。 “呵!这个时候我就是前辈了。”马山守吹胡子瞪眼,心里可得意了。 “本姑娘称呼前辈一直礼敬有加,从一而终。那敬仰有于涛涛江水连绵不绝。”她站起来谦恭地绘声绘色。 还真是和李贺混了段日子,说话都被他带偏了,胡诌起来都不用打草稿。 “少贫嘴!”马山守笑骂道。 骂归骂,这老东西心里笑开了花。 “如你所见,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在那之前并不认识,只是有‘酒中仙’这个共同朋友!” “酒中仙?”她思忖道:“就是那个浑身臭烘烘的人。” “说得好,就是那个臭烘烘的人。”马山守哈哈大笑。酒中仙美其名约酒香,相处多日把他身上都熏出味了。 “小丫头,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马山守眯眼探究道。 “这还不简单。前辈技艺高超,业务精湛。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冲仙花塞入我袖中,除了‘妙手捞月’的三只手,当今世上我还真想不出第二人。” 马山守暗暗思忖,这丫头究竟是夸他还是损她。丑是丑了点,心思古灵精怪的,不知道师从何门何派。 “前辈为何要将此花放在我身上,大街上人来人往,那么多人可以选择。”她掏出冲仙花,在马山守眼前晃悠。 “说了你也不信。”马山守被她审视的目光盯得有点心虚,明明没做亏心事。 “你先说说,我再判断要不要相信。” “这朵花原本就是给你的。”马山守道。 见她一脸质疑,他道:“看,看!我说了你不会信的。” “既是送给我,你还跟着我干什么。”她赶紧将花收起来,哼,本来是打算还他的。既然说本来就是送给她的,她不要白不要。 马山守将她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遂道:“我不跟来,万一你玩腻了顺手丢了,白瞎了老夫万般功夫!” 她心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为什么送给我呢?” “当然是认识你,当初你们救了我,就当还你们个人情。” ‘你们’应该指的是她与醉书画,马山守欠醉书画人情关她什么事。当初她只是救钟直,可没管过不相关人的死活。 “你的意思是你偷这朵花,是因为醉书画想要这个。”醉书画毒医双修,名贵罕见的药草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准确来说,是你需要。”马山守看着她点点头。 “我?”承安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道。 “我也不懂,只知道他要寻这个,制作解药给臭豆腐吃。”马山守一屁股坐下,忙活大半天又被个小丫头片子问个没完没了,累得够呛。 ‘臭豆腐’又是谁? 她思索了下,好像说的是她自己。她臭吗,哪里臭了。 她闻了闻,身上还是有淡淡的香味的,明明只是面容丑陋,典型的以貌取人。 “呵呵……酒中仙那人除了酒对他而言什么都是臭的,不好闻的。”马山守好心情的解释道。 “这点,我信你的。”易文清都瞧出她的脉相异常,醉书画在小竹屋替她诊治过岂能看不出。 之前她还因这家伙见色轻友抛她于危险之中而怪罪他,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小疙瘩。醉书画的心中还是有她这个童年好友的。 她曾经一直视他为取代钟直的不二人选,而现在自动将他归位于好友的位置了,这点她自己也未曾发觉。 “他来秦州了,带我去见他。”她喜出望外道。 马山守摇了摇头,“并没有。” “他有说去哪里吗?” “好像说要去西北山巅找雪莲雪灵芝,现在是盛开季节,也是最好入山的季节了。” 上次她道他变了,变得轻浮。其实骨子里他还是那个喜做不喜言的小男孩,默默地做着做着却不告诉她。 “别太感动,千万憋住了。眼泪得留着等他回来,投入他怀里恸哭。”马山守取笑道。 “切,我才不会这么没出息了。”她只是眼眶有点点温热。 现在她长大了,才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没人理她不陪她玩就哭闹着说自己没玩伴呢。 “丑丫头,你师承何处?” “无我派。”她延误着上次参加屠恶大会胡诌的门派。 “没听过。”看来不是什么大门大派,马山守暗自有点庆幸。 “入门时可有曾发誓说此生不能入其他门派。”马山守又问。 “不曾。”好端端的问这些做什么?但她预感马山守并没有恶意。 “那就好。不若弃暗投明,入我师门。”马山守兴致勃勃的提议道。 见承安瞪大眼睛吃惊的模样。他仰头自傲道:“看你这小丫头资质不错,我就委屈点收你为徒。” 啥?她消化了好一会,纠正道:“这明明就是弃明投暗。” 她楚问天的女儿去当盗贼,说出去笑死人了。 “怎么样,我生平还没有徒弟。你就是我的入室关门弟子。” “不要,我才不做贼。” “做贼有吃有喝,想要的唾手而得。” “不感兴趣!”她冷冷道。 “……” “……” 一百零七章 千金不换 楚承安从马背上取下水袋,‘咕噜咕噜’灌在口里含漱几下,然后拍打拍打惺忪的脸蛋。 她按了按包裹里面的匣子,歇息够了,该上路了。 “马前辈,晚辈就此别过!”承安作别道。 “真不考虑下?”马山守颇为惋惜,他这是惜才啊。 他这人这辈子本没有想收徒的打算,这次来秦州本是得酒中仙指点去偷冲仙花向小白报恩。偷盗过程顺顺当当,奈何这笔毒生追踪术好生了得,甩都甩不掉。他人群中一眼就看了这个丑丫头,屠恶大会上远远见过她一面,心知此花本本是为了她而盗的,干脆就偷龙转凤转移到她身上。 他隐在远处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了,见她小小年纪机智过人,身手不凡,这才萌生了收徒的想法。 想当年,他师父收徒及其苛刻,女子就是第一排出在外的,更别提要考验他们的各方面的功课。到了他这到好,大白菜似的不要钱白给,眼巴巴的送上去,人家臭丫头眼睛都不带看下。 “不考虑。”承安回答的实诚。 “你是不是看不起这个行当?” “前辈,晚辈绝无此意。一则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投入其他的门下,二则晚辈实则有要事要处理。”承安本想说是的,免得拖泥带水。可看到一把年纪的马山守满是伤情,到嘴的话委婉了几分。 “看你这个方向,也是要去谢府的?” 承安听他这句话明显松口了,并且接受了这个事实。 “正是。”承安便翻身上马答道。 “没用的,不用去了!”马山守摆手道。 马山守看了看她,又转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叹了口气。 承安夹住马腿,勒住马绳道:“此话怎讲?” “这么多人去都没用,你个小女娃去有什么用。”马山守背靠着大树道。 “既然这么多人去都没用,那我岂不是更要去。”承安笑道。 “丫头,重视名利是有好事,太过轻狂会要摔跟头的。”马山守有点恨铁不成钢道的意味。 承安意不在此,不过她并不想解释此行的目的。 “年少轻狂才少年,跌跌跟头才能成长。”她遂道。 “哎,真是说不过你。你去到那边看看热闹就好了,不要去追根究底,记住我说的。” “别瞎了这朵好不容易得来的冲仙花。”他小声嘀咕道。 “前辈难道知道什么隐秘?”承安敏锐捕捉到他话中似有另外一翻深意,追问道。 “隐秘肯定有,但是我不知道,也不要问我。”他一脸讳莫如深。 马山守变戏法似的,手不知从哪里摸了个梨子,只见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放入口中蹦脆蹦脆的咬起来。 他这手法还是真快,在她眼皮底下的动作,她真没看出梨子是从哪里来的。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看见她赞赏的目光,他手随意在衣服上一擦无端又生出来了个梨子。 “拜我为师,有梨吃。”他举着梨子朝她道。 马山守的这话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承安俯下身子道:“要不前辈和我说说这其中的辛秘。” “都说了我不知道,以我闯荡江湖二十余载的经验,但凡不容易水落石出的事岂能没点隐秘。”马山守咬咬牙,神情复杂。 “依我看,这里面水深得紧,劝你是少碰为妙。”虽然没有师徒缘分,可他还是忍不住唠叨一句。 “多谢前辈君君教诲,我亦个惜命之人。”承安在马背上弯腰朝马山守恭敬的抬手做揖。 马山守只是抬抬手,“走,年轻人。” “现在黑白两道要抓前辈的人很多,前辈自己要保重。”她调动的马儿原地打了个圈。 她策马跑出一小段路,勒马回头一款,马山守正躺在她之前躺过的树下,交替啃着左右手的梨子。 逍遥子前辈认识醉书画,醉书画认识马山守。也不知道马山守是否认识逍遥子,他们二人若是认识,她猜可能会相见恨晚。 若是不识,日后有机会定要介绍他们认识。说起来自从逍遥子那日爽约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是否也来了秦州。 以前拘在白沙洲,没有骑艺而言。现在赶路都靠马儿,加之这是匹千里佳骑,脚程快,不一会就抵达了谢府。 谢府外面搭着简陋的茅草蓬,用来临时充当马骝。 她下了马,便有着天青色衣服的天青帮弟子迎上来,引着她去栓了马。 “这匹枣红马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马,毛发油光锃亮,四肢矫健有力,若不眠不休一日能行千里。”旁边栓马的人不住的点头,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承安与这马相处下来,自我感觉良好,加之李贺出手向来阔绰,自然不会差,但却不知道原来这马的品质是上上乘。 李贺说他祖上是做马匹生意的,应该是真的了。她此刻才相信他说的。 “姑娘可否割爱,在下愿以百金购得。”那人投来艳羡的目光。 承安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虽然她对货币交易不是十分孰知,但是一百金的价值她大概知道的。 那人以为她是价格不满意,又道:“只要姑娘肯抬爱,价格好商量。” “此马乃是朋友相送,千金不换。”她笑着拒绝了。 那人闻言煞是失落,又问:“不知这马叫什么名字?” 她心思从未在此上,今日听说此马品质优越,是要取个好听的名字了。 叫什么呢?她凝眉想了下,有了。她脱口而出道:“千金。” 那人摇了摇头,显然不满意。“这是匹骟马,这个名字过于性别化了。” “什么是骟马?”她好奇道。 “这都不知道,怎么用上这种好马的。”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朝他们走来,显然与前面那个男子是认识的。 “暴殄天物!”那女子瞧见承安的陋颜,更为马儿叫屈,这样的人怎么相配。 承安除了这张人神共喷的丑脸外,这算是第二件让她被嘲笑的事件了。 “欧阳哥哥,不若你买下这马送个我,别让他被人糟蹋了。”那女子扯着男子的衣角撒娇道,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男子轻咳示两声,明知女子话有不妥,可最难消受美人恩。那男子面露难色,求助似的看着承安。 “打住,本姑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千金不换。” 承安目光扫了扫眼前愤愤不平的女子,她笑着将目光撇向她身侧的男子,“要怪就怪你没有送你千里马的朋友。” 她栓好千金后便随着天青帮弟子去前头登记入策,身后果不其然传来那对男女的争吵声。 承安嘴脚洋溢着笑意,说实话的她现在有点同情那个欧阳姓的男子了。 一百零八章 一个问题 楚承安在登记簿上用簪花小楷填写自己的信息,正欲搁笔忽听背后有人唤她。 “安娘!” “安娘!安娘!”。 呼唤声音一声高过一声,话语间满溢着喜悦! 这声音她太熟悉不过了,不是呆子还能是谁? 她一回头,钟直已经近在咫尺了。 钟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着承安的胳膊,上下打量道:“安娘,真的是你呀!”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寻我们。”他兴奋道。 承安羽睫煽动几下,清了清嗓子道:“一阵子不见,怎地跟八娘一般咋咋呼呼的?” 钟直经过她的提醒,再看四周目光关注着他,他憨笑地扣扣后脑勺,按耐住兴奋道:“太高兴了,都忘形了。” 他将承安拉到一边,关切道:“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大家都很想你了。” “可是日子过得辛苦,看你都瘦了。”他心疼道。 承安上下打量了下自己,掐着自己的脸蛋道:“有嘛?我怎么没有感觉?” “真的有,这里,还有这里都瘦了。”他认真的想着,“胳膊腿好像也细了。” 承安白了一眼,“哪里有这么夸张。” 钟直从胸前的衣服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裹着的东西,他扯着四角摊开纸张,中间躺着白胖胖的包子。 “快吃,还有点温热。”他说话的时候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带动粗眉,虽然谈不上英俊,却也看着爽朗端正。 “笑起来傻里傻气!”承安嘴上批判,手还是诚实接过他递来的包子。 钟直殷殷期许的看着她,催促道:“快吃,味道不错的。” 承安白了一眼,为什么每次他都热衷于买包子呀!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喜欢吃包子的呀! 这包子的余温到底是本来的温度还是钟直的体温有待怀疑。 没见着包子不觉得饿,看到了还真是饿了。打了一架,又被想收他为徒的马山守缠着,肚子早就空空如也。 好,她看着饿了的份上勉强下自己。 她皱着眉头咬了一口,还真有点好吃。包子皮松软香甜,咬开一道口子,内里汤汁溢出,唇齿留香。 可能真的是饿了,她一小口接着一小口吃着,竟然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呆子,其他人都去哪里?”她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八娘他们的身影。 钟直笑道:“一个都不少,都整齐着只等你归队了。” 承安吃完了,意犹未尽擦了擦嘴,问道:“我看队伍里还多了其他人。” 钟直诧异道:“安娘你真是未仆先知,确实多了一人。” 承安带着笑意的审视他一下,钟直立马和盘托出道:“那个人是我的表妹。” “我又没问你是谁,你紧张啥?”承安笑道。 “我没……没紧张。” “还没……没紧张。”承安学着他说话,“没紧张你结巴什么。” 钟直嘴笨,被她取笑了两句,他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 而每次看他涨红脸焦急的模样,承安就没来由一阵心情愉快。久而久之,调侃呆子成为了她的一个趣味了,谁让这呆子于这方面没有长进。 “呆子,问你一个问题。” 钟直生怕再被戏谑,带着试探得问道:“什么问题?” “放轻松,只是很一般的问题。”承安拍了拍比她高了快一头的钟直的肩膀,一本正经道:“什么是骟马?” 果然是个很一般的问题,他不假思索道:“就是阉马。” 承安没反应过来,追问:“淹马?为什么要淹马。” “阉马就是让马非雌非雄,这样就能精于业务,不受干扰。”钟直颇为艰难的组织语言,尽量说的含蓄稳重。 可这含蓄稳重承安还是一知半解,果然她被人嘲笑还是有据可依的。 她偷看钟直并未有半点取笑之意,于是厚着丑脸追问道:“是怎样让马非雌非雄的,为什么这样就能不受干扰。” 钟直看了看四周,还好他们说话的声不大,没人关注他们。犹是如此,钟直还是难为情地面色发窘。 偏偏承安打破沙锅问到底,锤了他一拳道:“快说,别磨磨唧唧的。” 钟直扣了扣后脑勺,紧着粗眉小声道:“好比宫中太监,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宫中当差。” 承安正消化着他的话,她已然明了,面色与钟直如出一撤。 钟直见她面色讪讪,误以为她没懂。只好把心一横,硬着头皮道:“马乃是禽兽,异性间容易吸引交配,这样……就容易耽误正事。” 这呆子真是,要他说什么好呢,她举起手真想给他一记栗子吃。 “直哥哥。”朱乔儿寻了过来,瞧见钟直跟一个身材玲珑的女子聊天,好像很熟稔亲切的样子。 承安只好把高抬的手绕至耳畔理了理发丝。 朱乔儿上前挽住钟直的手臂,谦和道:“直哥哥你的朋友向乔儿介绍下。” 钟直几乎是同时抽出了手,走开一步介绍道:“正式介绍下你们认识。乔儿,这就是我经常提起的安娘。安娘这就是我的表妹朱乔儿。” 朱乔儿这才看清安娘的容貌,当下那些弯弯曲曲的小心思都烟消云散了,便也不介怀方才钟直的动作。 她的直哥哥是个循规蹈矩之人,更何况大庭广众之下,她刚才的行为并不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该有的,方才是她着急一时僭越了。 “安娘,你好。我时常听直哥哥提起你对他帮助,一直想什么时候能见到你,真要好好谢谢你。”朱乔儿上来热情的打招呼道。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姑娘你不欠我什么,这谢谢不敢当。”相比较朱乔儿的热情,承安的态度就有点冷淡了。 “我和直哥哥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不分你我的。”朱乔儿解释道。 “安娘姑娘回来了,直哥哥和我都很开心。安娘姑娘若是有什么乔儿可以帮上忙的,尽管吩咐。” 承安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对朱乔儿喜欢不起来了。这个朱乔儿说话总是细声细语柔柔弱弱的,行为上礼数周全、谨小慎微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说不好,这分明都是优点,放在哪朝哪代都该是女子该有的典范。说好,她总觉得不如与八娘这样的女子相处来的舒适。 “安娘姑娘,安娘姑娘!”朱乔儿见她没表态,好像有点出神,出言轻声的唤她。 承安回过神来,眼神越过朱乔儿对着钟直道:“放心,不久会让你们兑现的。” “届时安娘姑娘只管吩咐,我们一定尽力。”朱乔儿悬着一颗心终是稳稳的落下了。能还的人情总会还完,怕就怕无法偿还的。 一百零九章 酱霜夫人 承安不置可否,用扇骨敲打手中道:“好!” “这把……”朱乔儿目光停顿在她的手上,余光打量着这位陋颜女子。 糟糕,承安暗自叹了口气,今天的她真够蠢的。 承安大大方方地打开缓缓打开扇子,凝眉道:“这把扇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安娘姑娘的扇子好别致。”朱乔儿收回目光,“不知姑娘是否在秦州奉行街口的天云绣庄购买的?” “这个嘛?”承安笑了笑,“我买东西图个兴致,店名从来不记,不过这扇子是我在京城购得的。” 朱乔儿“哦”了一声,没有太多表情。 只是这扇子的绣面与那天她见到的一模一样。寻常人看到只看花纹外貌,可真正的绣娘是从结构、局、绣法纹理、章程神韵上面去看的,以她之见这扇子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可眼前的安娘姑娘却说是在京城够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这位绣娘的绣品畅销到了京城,也可能真有人做到一模一样。 这位安娘与那日见到的女子天壤之别,怎么可能是一人,她真是多心。 承安笑着收回扇子,呆子的这位青梅竹马眼光毒辣,难保她细究下去发现破绽。 “经常听呆子……。”她刚脱口而出就看见朱乔儿皱眉,呵……这小娘子挺护短啊。“老听钟直念叨你,今日一见二位相配的很。” 朱乔儿闻言眉头舒展,笑意散开,含羞道:“安娘姑娘真会寻我打趣。” 钟直立在一旁插不上话,这话他从小时候听起,以前并没觉得什么不妥,好像原本就是这样的。可如今这话从安娘口出说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油然而生,胸口闷闷的,似乎还有些慌乱。 “谢老前辈的死因有眉目了,有眉目了。”有人奔跑高呼。 瞬间消息被传便每个角落,院内院外的脚步声动起来。 “走,我们瞧瞧去。”安娘率先走在前头,钟直朱乔儿跟在身后。 等他们到了议事大厅时,冰棺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三人刚找好位置站好,整个大厅就自己被围的水泄不通,外院都挤满了人。 里面主事的是谢一飞的嫡子谢崔旭。说来也奇怪,谢一飞身居高位,却没有把帮主位置传给自己人,据说是因为儿子不争气。 谢崔旭等人散开,这才看到原来在冰棺旁边还有一人,一个一身玄衣的女人。 那个女人缓缓脱下皮手套,侧耳在谢催旭耳旁说了什么,只见谢催旭脸色微变,神情凝重。 “怎么又请了仵作,这次竟然换了个娘们。真是对谢前辈大不敬啊!” “女人怎么了,可别忘了冯家的女人当仵作是一等一的。” “冯家与谢家结仇,断不会出现在此的。” “你知道什么,这次验尸的可不是一般人。” “怎么个不一般?” “她是……” 承安认真的听着八卦,正到精彩处,谢催旭就控制住了场面。 谢催旭礼敬有佳的一番话的大意是已经查明了死因了,现在死者是大,当入土为安,谢家接下来要忙活丧失,备下薄酒款待远到而来各方英雄豪杰。 说是薄酒,其实异常丰盛。钟直她们三人坐在一桌。这桌不是随意坐的,而且承安特意挑的。 “刚刚你说穿玄衣的女人的女人不一般,怎么个不一般法?”有人小声问。 “这个女人就是冯家的女人。” 对方“咦”了一声,喝了口酒道:“这冯家与谢家怎么又往来了?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谢家的当家人换了。” “难道是谢催旭有心与冯家重修旧好,化解夙愿。” 那人叹了口气,唏嘘道:“谢家本与冯家是胭亲,那谢家嫡子与冯家嫡女也早有婚约。谁成想这亲没结成,反倒老死不相往来了。” “这是何故?”旁边的人放下夹牛肉的筷子,继续问道。 那人看了看四周,又眼光扫了下同桌的几人。小声道:“这是一桩丑闻,在谢前辈过世的时节讲乃不妥。不妥啊!” “也是,死者为大。”说罢,又重新拿起了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照我说也没什么妥不妥的,人啊,入土前就该了结生前的恩怨情仇,不带遗憾入土。”承安拿起酒壶主动替二位斟酒,“刚才谢大少只说查出了原因,也没公布结果,难道这也与冯谢两家的秘事有关。” 那人怔了下,只听承安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来,一起喝个畅快。” 那人戒备的看着承安。 承安笑道:“咳,其实外人都知道的秘事便称不上秘密了。你说不说,说不定私底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承安拍了拍钟直胸口道:“你看这是这次屠恶大会的屠恶英雄钟直。咱们都是江湖中古道热肠的人,绝无恶意,没准这个事情对追凶有用呢。” “怪不得刚落座时我就觉得这位公子面善,原来是钟少侠,失敬失敬。” 那人赔礼率先自饮了一杯。 “使不得使不得,您比我年长,怎么能让您敬我。”钟直忙站起身,自罚三杯。 “折煞老夫了。”那人又了三杯。 承安见空杯就给他们添满,她就知道,对付这种满口仁礼仪的人此法最好使。 那人名叫刘浓渡,是谢家的远房表亲。另外一人是他半途结识的朋友,费道。 几杯酒下肚,刘浓渡脸色涨红,已有几分醉意。他想了想,这个姑娘说得也对,这个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今天验尸的那个人是酱霜夫人,我还是年少时来谢家做客远远见过两面。” “酱霜夫人,那你怎么又说她是冯家人。”费道不解的问。 “酱霜夫人就是冯凝霜,冯家嫡长女。”刘浓渡以手淹嘴道:“酱霜夫人原本是谢家儿媳的准人选。”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婚事就此作罢,冯凝霜被逐出了家门,两家也不再来往了。” “能将亲闺女赶出来的,想必真是丑闻了。”费道顿了顿道:“这个冯凝霜是不长脑子吗!” “‘情’之一字误事呀。”刘浓渡感慨道:“当年冯凝霜恋上了他人,一心想与谢家解除婚约。当初的四大家中,安家为首,天青帮次之。冯家最末。两家本就是胭亲,几代交好,冯家看重这门亲事,怎能看着自己的女儿犯糊涂。” “冯凝霜是个主意大的,竟然与她那心上人互通款曲,珠胎暗结。此等丑闻,冯家压制下去,不动声色的依旧筹备婚礼。直到结婚前夕冯凝霜逃出来向谢家说明原委,婚事此作罢,两家不再来往。” “谢家大少爷痛失爱人,痛苦不能自拔,至今未婚,谢家就此怨上了冯家。” “这等隐晦的事情你怎么如此清楚?”费道忙问。 “前面不是说过了,谢冯两家大婚。我们这种沾亲带故的亲戚早就到了谢家帮忙筹备。原本是冯凝霜与谢家父子的私谈,冯家为了掩丑,赶过来捉拿冯凝霜。冯凝霜性子烈,当场与父母大吵起来,动静闹得盖都盖不住。” “就这样冯家与冯凝霜当下就断绝了关系,再后来就成了酱霜夫人了。” “江湖不是传闻酱霜夫人孑然一身吗?放弃大好前途与父母闹翻,最后没与那心上人走到一起,不应该啊!” “情爱的事情哪能说得清楚。”刘浓渡又饮了一杯,“我想那人定是负了她的深情。” 说完他就醉倒在桌上,嘴中喃喃念叨着“可惜!” 一百一十章 醉舞朦胧 前有马一刀与沈四娘的故事,现有谢催旭与冯凝霜的故事,辜负与被辜负,沧海变桑田,何其哀伤。 冯凝霜回过头来找谢催旭,不知道沈四娘能否原谅马大哥。假使能再续前缘,他们又真的能放下芥蒂重新开始吗。 承安叹了口气,不知不觉自斟自饮了几杯。 她抚着发烫的脸,醉眼迷离。 估计真喝多了,脑袋里穿插着他们故事情节,然后想到他与易文清的那短暂甜蜜时光,不知不觉伤春悲秋了。 不胜酒力,她真喝醉了。 承安起身时打了个趔趄,衣袖拂倒了一杯酒水,钟直急忙搀扶住她,担忧道:“有没有哪里难受?” 承安借着他的力稳住身形,抚着发烫的额头道:“头痛,发热。” 钟直摇头笑笑,内心暗道:“喝酒一股子爽快,还以为她擅酒,原来是只纸老虎。别看平时张牙舞爪,无所不能,现在这样子好像一只温驯的小猫。” 钟直的明晃晃的笑容,朱乔儿只觉得眼睛刺痛灼伤。 这样温暖和煦的笑容不是属于她,他从未见过钟直这样对她笑过,朱乔儿顿时心里涌出一股酸涩。 朱乔儿头朝上吸了口气,压住眼眶的氤氲,平复心情道:“直哥,我来照顾安娘姑娘,你一个大男人,照顾起来诸多不便。” 钟直嘿嘿地不好意思松开手,他刚怕安娘摔倒,一时忘记了男女大防。“还是乔妹想得周到,有劳了乔妹了。” 朱乔儿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五味杂陈。他的直哥哥拿她当外人了吗,她做这些是不是因为安娘这个人,她只是因为他是钟直。 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心上人而已。 “直哥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为我自己做事情是我心甘情愿的。”朱乔儿从左侧转到右侧搀扶住承安,不动声色的将他们二人隔开。 钟直感觉这句话不对,哪里不对他却说不上来,又似乎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呀! “不用扶,我自己能走。”承安甩开朱乔儿的手,轻飘飘的往前踏上几步,回头醉眼看着二人,她可不愿做那恶人。 “我不但能走,还能跳舞。”她道。 “安娘,别闹了,我们回客栈休息。”钟直紧跟在身后,撒开双手护在她的身后。 “我没醉,不信我跳给你们看。”她说罢便单脚为轴,抬脚转了个圈,湖绿色的罗裙如田田的荷叶展开,舞姿婀娜袅袅娉婷。 “好,你没醉。”钟直顺着她道。 没醉只是喝得有点多,他摇了摇头。 “我还能跳跃呢,钟直你信不信?”承安瞪着眼指着钟直问道。 被她连名带姓唤着,钟直下意识的挺直了脊梁,愣了一下,旋即吃惊的看着她。 承安闭眼旋转跳跃,凌空一字马,自由随性一气呵成,都是本能的动作,不需要刻意造作。 酒不醉人人自醉,钟直只感觉酒意上头,眼前到处安娘的身影。 “咦!”怎么是她? 突然眼前熟悉的女子幻化成那日街头惊鸿一瞥的陌生女子。他自从上次梦见过之后便渺然无痕了。 怎地,今日还没入梦也看到了! 钟直甩了甩头,擦了擦双眼,定睛看去,眼前分明是安娘。 果然是眼花了。安娘醉了,他没喝几杯也醉了。 朱乔儿攥紧手指,紧挨闭着双唇。 原来安娘的舞蹈跳得这么好,身姿优美,除了……除了面容丑陋! 她突然跳过一个念头!倘若安娘是面容姣好,若是如那日绣庄碰到那位女子姿色绝绝,将多少人将为之倾倒。 还好她不是,还好她长得丑。她暗暗有些庆幸。 几个随意的动作完成,承安曲肘撑头侧卧,渐渐地眼皮垂下去,头一垂一垂的。 钟直走上来,蹲在她身旁嘀咕道:“还说没醉,这就醉倒了。” 钟直皱了皱眉头,伸手揽住她。 朱乔儿大叫一声,“使不得。” 钟直一愣,身体僵硬。“她现在没办法走路,这里离客栈还远,只能出此下策了。” “可是……”朱乔儿抿了抿嘴,柔声道:“直哥,女子与男子不同。你可以不在乎,但是不能不替安娘想啊。” 钟直一手扶着承安的肩,一手抵着后背。身姿笔挺,与承安保持着一拳之隔,端端是君子之径。 他耳侧响起了朱乔儿心酸的话,“直哥,那日我被田世友绑了去,倘若他辱我清白,我定然不苟活于世。名节对女子来说是脸面亦是姓名。” 朱乔儿手指笼在袖子里,神色戚戚,单薄的身板因为说话而瑟瑟发抖。 “乔妹……你还好……”钟直愧疚道。 “我没事。”朱乔儿咬了咬牙,“我只是告诉你,女子清誉很重要。” 她自剖伤疤,鲜血淋漓的揭开。她很好,现在她可以直面自己的难看了。朱乔儿,你会更加坚强的。 钟直斟酌再三,对着朱乔儿道: “乔儿,你在此看着安娘,我去找辆马车来。” 承安醒来时天已黑,房间里面点了火烛。她撑着床坐起来,只觉得头昏沉沉地如裹布般沉滞。 “醒了。”八娘兴奋地跑过来,探着头道:“安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说罢,八娘大声的哭泣起来。 这一哭,无法收拾。“你去哪里了,怎么能丢下我,我们是拜了把子的姐妹。” “哭什么,我不过就喝了点小酒。你安姐姐我又没死?”承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被八娘一吵,脑袋清楚多了。 记忆一点点回流,醉酒跳舞的丑事她一下全想起来了。 “呸!呸!呸!”八娘连唾几下,双手合十,虔诚道:“菩萨莫怪,此话不能当真。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神叨叨的,活像个小神棍。”承安掩嘴笑道,内心软软地如坠云端。 “我才不是,安姐姐你欺负我。”八娘一下蹭到床上,坐在床沿上,两人相互打闹。 “你说我欺负了,我便是欺负了。”承安笑嘻嘻地捏住八娘圆鼓鼓的面颊,上下打量道:“一阵子不见,你被养胖了。” “哪有?”八娘捏住自己脸,面颊有肉了,好像是比之前丰腴多了。 “不用怀疑,看来八娘你的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安姐姐!”八娘打断了她的继续发挥,一溜烟跑去桌上端来醒酒汤送至床上,催促道:“快喝,快喝!” 啧啧,八娘这小娘子害羞了。一碗醒酒汤就想让她封口呀! “味道不错!”这个醒酒汤一点也不难吃,正好她有点饿了。 “你猜是谁做的?”八娘神秘兮兮的道。 “我猜下……”,承安故作沉思,想了一会瞪大眼睛笑道:“是华清!” “才不是哩。”八娘将托盘夹在腋下,笑道:“原来安姐姐也有失蹄的时候。” “死丫头,会不会好好说话。你安姐姐是马吗?”承安戳着她的痒处,指着自己道:“是吗?” “我说错了,不是失蹄,是失足 。”八娘笑着求饶。 承安只差没把醒酒汤喷出来了。 不对,不对,八娘忙更正道:“说错了,不是失足是失手。” “不对不对,是……”八娘努力想着措辞。 承安生怕这小妮子嘴里蹦出“失 身”这两个字来,赶在她前头道:“越说越不靠谱,还不如失蹄。” 八娘捏着衣襟扭动身子,“安姐姐莫怪,我这不从小爹不疼娘不爱,没上过学,大字也不识得几个。” 真是个傻丫头,她怎么会怨怪,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小时候就想有个弟弟妹妹,这样她就有了玩伴,再也不用在长仙谷缠着老大不情愿陪她玩的醉书画了。 可爹爹说娘亲身体不好,不能为她添弟弟妹妹了。现在她有了八娘这个义妹,弥补了她的遗憾。 一百一十一章 明月悬空 八娘呱噪完,匆匆跑回自己房间搬来个枕头吵着要和承安一起睡。 期间华清华阳两兄弟要来拜访,都被八娘挡了回去,美其名曰,安姐姐现在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这个活宝,有她真热闹,日子一点也不会无聊,就是不知道华清会不会吃她的醋。 八娘一会就睡着了,承安戳了她两下鼻子,只见她鼻翼吸动两下又睡着了。 说不完话的小喜鹊总算安静了。 承安帮她掖好凉被,面色如水恬静美好。 此时此刻,不知道易文清睡了没,他在做些什么呢? 清幽的月色透过雕花窗柩,爬上蔓帐,氤氲了相思。 今夜,满月。 承安睡意全无,不知道是睡醒了,还是因为有心事睡不着。喝了那碗醒酒汤,睡意全无,头也不痛了,人分外清明。 承安撂起被子,起床汲鞋。从柜子翻出包裹,心虚地回头看眼八娘,她睡得香甜,估计打雷都打不醒,她这才放心大胆的打开匣子。 才不到几日,里面的糖人便点黏手,心下沮丧。 承安将沾了糖渍的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好香甜。 “木头人,你说我要不要将他吃了?”她举起木头人与他对视。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她自言自语道。 她拿出静静躺着的糖人,然后用手帕细心擦拭匣子内蹭上的糖渍,生怕粘到木头人身上。 “诶,你说他有没有将我吃了呢?”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捏着木头人的鼻子道。 “不管了,我先吃为敬。”她与木头人象征性的碰了下,然后放入口中一点点的吮吸。 甜蜜的滋味在味蕾上爆炸,怎么办,她爱上这种味道了,舍不得一次吃完,她只能慢慢吃,慢慢地吃。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如此同时,易府的兰居里灯火通明, 青奴坐在屋外的台阶上,烛光将屋内的绰绰风姿钉在窗户上。 青奴伸了个懒腰,夜深了公子还在灯下翻阅书籍。 十年如一日的坚持,自律的可怕。人道他家公子人中翘曲,可谁能知道这背后是苦行僧的执着。 他家公子自从秦州回来后,每晚必来兰居,有时候是一盏茶,有时候是一两个时辰,有时是半宿,照今日这架势,怕是得一宿。 若是思念若怜,为什么几年了从不在晚上踏足,若说不是,这是若怜生前的居所。 他早就习惯了公子清冷孤寂的窗影,多年过去了依然形单影只。只是这背影似乎不再如往日冰冷,清绝孤傲中似乎多了一丝温度,时不时的能看到他上翘的唇角。 这一切变化,他猜应该是与秦州的那位小姐有关。 但,今日的公子不但没有嘴唇上翘,且了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令人害怕。 青奴一声不吭的蹲在门后,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公子的事情他一个下人不该问也不能问,能将他家公子惹到这种程度的人事他见过的仅此两次。 若怜去世时也未见公子有过这般神情过。 现在想想,第一次是几年前,不知道是因为何事,后面公子便更加发狠沉默了。第二次是不久前的一个夜晚,也如今晚这般,也不知是为何。 青奴叹了口气。明知无用,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道:“公子今晚满月,夜色很美,要不要出来赏月。” 没人回应,看,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良久,门“吱呀”一声开了,易文清披着单衣走了出来。 “公子?”青奴喜出望外。 “还不睡?”易文清走至台阶,邻着青奴坐下。 青奴挪起屁股,想换到下一台阶,他一个下人怎能与公子平起平坐。 但他起不来了,因为易文清修长有力的手将他按在了原地。 青奴受宠若惊,语无伦次道:“公子,这月亮,这大半夜,这个时候……” 青奴打了自己一个耳瓜,关键时候这舌头打架,捋都捋不直。 “这月亮真圆。”易文清接过话头。理了理衣摆,手放在膝盖上。 青奴颤颤巍巍的,与公子平起平坐浑身不得劲,地上有钉子扎肉般似的坐不住。 青奴借机道:“公子,你还未进食,我去给您准备宵夜,边吃边赏月。” “有月饼吗?”易文清道。 “月饼?”青奴诧异,公子不是不爱吃月饼吗?再说月饼这种糕点要应景,中秋都已经过去了。 “没有就算了!”易文清不过是随口一提。 “有,有,多得是。”青奴忙道。过节时候送礼的月饼堆满了小半仓库了。公子也不吃,照惯例都赏了下人。 他屋内还有一匣子未用,过节时分了太多,吃腻了便不想再吃,没想到今日公子想吃。 青奴屁颠屁颠的提着食盒跑来,等到了跟前,他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他……他……他家公子竟然在吃糖,还是带竹签的这种。这种糖不是小孩子才爱吃的吗? 莫不是今日中邪了,公子边吃边笑,这画面怎么这般喜感,这般鬼畜。 “公子,公子……”青奴摄手摄脚地走过去,轻声呼唤。 完啦完啦,公子充耳不闻。 青奴壮着胆的拿手在公子跟前晃动,嘴中嘀咕摇头道:“糟了,公子怕是中邪了。” 公子从秦州回来喜怒无常,他想起小时候听老人们说的离魂证。那日公子出去半日就领回来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现在看来兴许是勾人魂魄的狐狸精。 青奴暗暗打定主意,等天一亮城门一开,他便去黄鹤观去请个道长回来收魂。 易文清扯下竹签,用舌头将糖拨至一侧腮下,板起脸一本正经道:“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青奴惊魂未定,可公子发话了他不敢不从。 青奴一边打开笼盖拾掇,一边偷偷观察公子脸色。 见公子已然面色如常,他松了口气,安心多了。青奴擦了擦汗,公子的不苟言笑见惯了,突然一派童真颇令人摸不着头脑。 青奴退去时不时回头探看这边情况,正好撞上他公子警告的视线,他忙抱头乱蹿跑开了。 明月悬空几人知,依窗远眺夜半时。彩蝶绕花君未见,却恨春风细雨迟。 ???? 原以为只有女子才会春闺秋怨,今日才知并非如此。 易文清捏起一块月饼,在月下静静吃了起来。 青奴这事办的麻利,还备了一壶陈皮酸梅饮子。月饼就着饮子一起吃,不干不腻。 云舒云卷,易文清这一坐是一宿。 鸡啼的第一声,天朦朦亮。易文清带着朝露,回房更衣。 不待青奴伺候,他便洗漱更衣,早早驾马出府了。 一百一十二章 华阳告辞 承安被华清华阳与八娘簇拥到了餐桌前,碗里小山似的堆得满当当的。 “够了够了,不要再夹了。”她忙夹掉一块卤肉塞入口中,减轻碗里负荷。 “怎么不见呆子?”平素每日都是他起得最早,一段时间不见,难不成转性了? “许是练功忘记了时间。”华清给八娘碗里夹了个荷包蛋,盯了八娘一眼。 “什么练功,肯定是昨夜他们二人闹别扭,今日置气呗。”八娘心直口快。 “唉呀,死华清你踢我干什么?”八娘扯着裙子,叫痛连连。 “华阳你大哥欺负我。”八娘求助的看着华阳。 华阳愣了下,眼色暗沉下去,随即低头扒面,视若无睹。 “安姐姐……”八娘又向承安。 承安收住连连笑意,这华清是管不住这位小娘子了。 “好了好了,还不知道你素来喜爱夸大。华清哪舍得对你下重手,你这叫声也就能唬唬华清。” “华阳你说是不?”承安转头笑着问华阳。 华阳喉头动了几下吞咽完口中的面条,低下头艰涩道:“确实如此!” 咦,承安意识到什么,我们家八娘是命犯桃花呀!她下意识的观察华阳,只见他眼神幽暗,低头不语,刚刚那简短的四个字却是难言的苦涩。 华阳是什么时候对八娘生的心思呢!或许在更早之前,但是那时候她自己也不懂情爱,是以压根看不出。 承安夹了块脆萝卜,眉头微皱。既然她能看出来,以华清的睿智,定能看出来。 她暗暗看了眼华清,嘴唇紧抿,果然他是知道的。 华阳自以为瞒过了华清,八娘这一根筋的看不出来,只怕没少往他伤口上撒盐。 看来,这阵子华阳过得很是伤情呀! “八娘,他们二人为什么闹别扭?”承安重新转回话题,打破这片刻的尴尬沉默。 “要我说铁定是那朱乔儿不情愿呆子照顾你,所以只能勉强自己照顾你,于是就生那呆子的气?”八娘合理推理道。 “昨天是朱乔儿照顾我的。”昨晚喝断片了,前面的事情记得,至于回客栈后到醒来中的那段全然不知,但对于这点她一点也不意外。 八娘点了点头。“我过来的时候,你已经换好衣服,醒酒汤朱乔儿也弄好了。” “她肯定是因为呆子的缘故来照顾你的,但她自己是心不甘情不愿。” “这次是安娘问我才说的!”八娘瞪了眼华清,小声补充道。 八娘这脑袋瓜子,分析别人的事情想像发挥,到了自己身上为何就不能触类旁通。 “接下来,我随钟直去达州。你们二位怎么打算?”承安对华清华阳两兄弟道。 “他肯定是随我去达州!”八娘喜笑连连,摇着华清的手道。 “我回京城!”低头不语的华阳,突然抬头道。 华清沉默了一瞬,皱眉道:“一个人去京城做甚?” 华阳固执的摇了摇头,“你们去达州、河阳都有各自的事情,只有我无事。且我一直生活在大哥羽翼下,现在长大了是时候自己去闯闯。” “好男人志在四方,想法是好的。”承安点了点头,看向话清道:“华清大哥,虽说长兄如父,但如今华阳已经是男子汉了,该放手让他独立了。” “可他自小就未于我分开过,何况是只身一人独闯江湖。”华清面上神情矛盾变化,手足之情怎能放下。 “我之前也从未与父亲分开过,这次离家出走,一个人闯荡江湖,才能结交到诸位好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样下去兄弟二人都痛苦,不如由她来做这把刀。 她于他们二位有恩,她的话多少可以动摇华清。 承安见华阳紧攥着拳头,做出这个决定可见他下了更大的决心,她需为他添最后一把柴。“不经风雨不能成长,父母之爱,为之计深,爱弟当如此” “再说分别又不是不相见了,我可是期待再见时华阳成为更好的自己。” “可是……”华清还想说什么,嘴唇动动,终是没说。 没说就是已经默认了,承安心思一转,趁热打铁道:“华阳准备何时动身?” “我想今日就起程。”华阳放下筷子,席间第一次正眼看华清。 “这么快!”华清放下筷子,打量着这个身材与自己相似的亲弟弟。“今日一早天青帮送了拜贴,等谢前辈入土后几日再走。” 华阳苦笑道:“拜贴其实是冲着钟兄弟来的,我去也只能凑热闹。以前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没有方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路是要靠自己走的。” 华阳起身道:“我吃饱了,各位慢吃,我先去收拾行李。” 说完便大步流星走了。 “华清你弟弟要走,你不再劝劝。人多才热闹嘛。”八娘胳膊肘顶了顶华清的臂膀。 我的姑奶奶,真是看戏不嫌事大,饱汉不知饿汉饥。承安气煞,一扇头敲上八娘这个不开窍的。 “痛!”八娘大呼,捂着头哭丧着脸道:“这次是真痛,不是夸大的。” “知道痛就好!”承安白了她一点,她怎么对八娘有点恨铁不成钢呢! 华阳刚走,朱乔儿这厢轻移莲步而来,跟在她身侧的还有钟直。 承安轻笑,只怕这朱大小姐当真是为了她置气。 朱乔儿一一见礼后才随着钟直落座。 “都是熟人,乔儿姑娘不必见外。”华清熟稔道,转头吩咐了小二舔碗筷。 朱乔儿欠了欠身,“乔儿与各位相处良久,不是见外,只是表示对各位的尊重。” “这些礼仪成了我的习惯,一时半会我纠正不过来。”朱乔儿柔声细语解释道。 “乔儿姑娘大家闺秀,知书达礼。姑娘切莫因为我等粗鄙江湖人去改变自己的好习惯。” 华清刚说完就听到八娘毫不掩饰的重“哼”了一声,径直离席夺门而去了。 华阳连忙赔笑追了出去,顿时席间就剩下他们三人缄默不语。 “我那妹妹确实粗鄙。”承安笑了笑,但是她可不会道歉。 人总是对喜欢的东西会护短,她也不例外。在爱的人眼中,缺点是个性,在不喜欢的人眼中,优点是累赘。 倘不是在江湖这个圈子里,朱乔儿这种才是众人肯定的,八娘确实上不来台面的。若论起嫁娶,婆婆们应该都喜欢朱乔儿,不喜八娘这种咋咋呼呼的。 虽然她未嫁娶,这类闺中话本没少看,之前教八娘说书中的婆婆就是个棒打鸳鸯的狠主。好在华清无父无母,上头只有个师傅,下面一个弟弟,都是江湖中人。 华清还惧内,冲这点她对八娘的嫁娶甚是宽心。 易文清母亲也过世了,父亲倒是健在,不知道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不好处,她就打定主意把他拐到白沙洲去当上门女婿。 “八娘姑娘是真性情。”朱乔儿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用‘真性情’三个字给她定了性。 承安略微笑了笑,这位朱乔儿真是会说。 “昨日有劳姑娘照顾了。”承安施了一礼。对于看重礼仪的人来说,光嘴皮说说不显得看重。 再者,她无心造成他们茅盾,他们安好,于她才是受益。 “安娘姑娘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朱乔儿回了礼,执着她的手道:“看姑娘气色红润,想来酒已经解了。” “是!多亏了乔儿姑娘的醒酒汤。”承安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她们之间哪来的亲密,别整的跟后宫那些姐姐妹妹似的。 “不必客气,这是应该的。”朱乔儿面色讪讪,委屈的模样楚楚动人。 承安撇了钟直一眼,回过头对朱乔儿意味深长道:“我沾了钟兄的福气了。” 闻言钟直差点呛到了,朱乔儿却是含羞如花,笑意盈盈。 这话不知道呆子懂没懂,她们二人却是谙知其意。投人所好,她会的嘛! 承安知道,朱乔儿吃味生气的事情算是翻篇了。 一百一十三章 口角之争 送走华阳,大伙一块去了谢府上香凭吊。 谢催旭之前广发英雄贴追凶,用的是谢府名义,这次前往秦峰山的拜帖却是以天青帮的名义发的。做完三日道场,于第四日将已故天青帮帮主谢一飞落葬于秦峰山脉,这里也是历代天青帮帮主埋葬之地。 届时天青帮将封棺定论,当着历代先祖的面,给天下英雄一个交代。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天上的云越聚越多。 起风了,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秦州只怕是要变天了。 她楚承安并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人,变不变天不打紧,这是他们谢家、天青帮之间的事情,不要刮到无辜的人就好。 从谢府回来客栈的路上,钟直几次想找机会与承安说话,都被她避开了。 是夜,她倚靠着窗台发呆。 瞧见钟直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月光下隐有郁色。 他现在一举扬名又美人再畔,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怎会惆怅。 兴许是她看错了!待她再次探究时,钟直也向她这边看来,嘴唇蠕动似,看着口型像是唤她名字。 承安撂下床帘,往里靠了靠。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再次打开,月下空无一人,只有斑驳的树影晃动。 一连三日风平浪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她为了避嫌,也未曾与钟直私下说过半句话。 秦峰山脉在秦州谢府西面的五十里地,也是当年天青帮的发源之地。此处钟灵毓秀,得天独厚,是上好的风水宝地,是以天青帮的掌门一直葬于斯。 先帝惠清章轩辕开河祖籍秦川,未入京城时为王时,曾向谢家讨了秦峰山脉东侧的一块风水宝地做日后的阴宅。 后来轩辕开河造反逼宫,入了京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从此远离了秦川。似是未料天命之短,事先未曾修葺,加之圣京离秦州路途遥远,不愿劳民伤财,便由其儿子轩辕拓磊葬于圣京城外的皇陵。 据说当初天青帮的旧址是冯家挑的,这块陵墓也是冯家帮看的。谢家祖上与冯家祖上世代交好,偏偏到了谢催旭与冯凝霜这里葬送了。 真是冤孽啊! 承安之前听刘浓渡提过冯家,今日又听到众人议论纷纷,不免生心声了好奇。 “这冯家到做什么的?”心念一动便她随口问道。 “土包子,连冯家都不知道还敢出来晃荡。”一个趾高气扬的女声插进来。 “又是你?”承安看过去,皱起眉头。 那名粉衣女子眼鼻朝上,生怕多看了丑女一眼就污了眼睛,倒是对着她的‘千金’颇为觊觎。 “明珠蒙尘,偏偏跟错了主人。”,粉丝女子对着马儿惋惜道:“自认倒霉!” “诶,哪里来的野狗乱咬,你说谁是土包子?”八娘插腰上前,瞪着圆溜溜的眼珠,挡在承安前面,嗓门盖过那名女子。“说谁啊?有种再说一遍!” 承安被老母鸡护小鸡架势的八娘给逗乐了,谁都不服就服八娘这个大嗓门。她‘野丫头’一喊,四周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 “粗鄙!”粉衣女子似是从没被如此嘲弄过,气得筋脉鼓起,脖子涨红。 她伸手推着八娘道:“再说一遍何妨,我说得就是你们,一个丑女一个泼妇,一丘之貉的土包子。” 八娘没有功夫,这名女子却是正经的习武之人,且修为不低。被她随意一推,八娘一个踉跄,幸得承安背后相抵才稳住身形。 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声脆响,众人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粉衣女子扶着脸,张大嘴巴,脸上还维持着不可思议的惊讶。 显然是被一巴掌打懵了。 粉衣女子身后那位欧阳性男子忙走上来,华清一把拉住八娘护在身侧。钟直则在朱乔儿的担忧中抢先站到了承安前头。 “这可是安家的小姐啊,这个丑娃闯祸了。”人群中有人认出了粉丝女子的身份。 “虽然现在安家没落了,曾经还是世大世家之首,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现在依然还在四大世家中。” “姑娘,动手打人本就不对,劝你快点俯首低眉道个歉,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客中有热心肠的出主意。 粉丝女子听完这句猛然回过神来,立即摆出一副优越的姿态来。她是安家的嫡出小姐,父亲乃是安家的大房,岂能被个丑丫头蹬鼻子上脸,被打的是安家的脸面。 “在下欧阳擎天,见过各位。”欧阳擎天将粉衣女子拉至身后,正色道:“适才是安佩馨小姐言语不妥得罪了姑娘,可姑娘一言不合动手打人实为不妥。” “佩馨是跟着在下出来游历的,在下需给安家交代,还请姑娘赔礼道歉。”欧阳擎天扫了一眼众人,历色道:“诸位都是见证。” “是欧阳世家的公子,这一巴掌得罪的人多了。”众人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 安家跌落榜尾,欧阳家代而取之,风头正劲。一个安家再加一个欧阳家,这祸闯得有点大。 承安正欲说话,钟直按了按她手臂,抢先道:“我们可以赔礼道歉。” “什么?”八娘眉毛倒竖,第一个不服。华清生怕蹦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忙掩住了她的嘴,低声道:“姑奶奶不要再添乱了。” 承安剜了眼钟直,倒是要看看他是怎么把自己卖了的。 其中又有人认出这是新晋的屠恶英雄。 在肯定的、否定的眼光中,钟直并未退缩,先行一礼然后道:“在我们赔礼道歉前,你们先须向我们赔礼道歉。” 众人皆是一怔,还以为这新晋屠恶英雄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也是不知天高地厚。屠恶英雄年年有,没几年便被遗忘了。而源远流长的四大世家这种中流砥柱,怎会撼动。 这是螳臂挡车,蚍蜉撼树啊! “安娘打人固然不对,可若不是安佩馨小姐言语挑衅在先,动手推人在后,安娘岂会无故打人。”钟直挺直胸膛,言辞恳切道。 “欧阳哥哥,欧阳哥哥。”安佩馨摇着欧阳擎天的手臂,“这群人欺负我不打紧,他们现在是欺负我们安家和你们欧阳家,定不能轻饶。” 欧阳擎天思索了一下,“放心,我会让他们给个交代的。” “敢问安娘姑娘与那位姑家身体发发肤可有损伤。” “不曾。”钟直坦言答道。 承安叹了口气,呆子还是那个呆子。刚高看他一眼,这么快就要跌落别人陷阱了。 没趣! 承安轻笑道:“敢问欧阳公子,是不是她挑衅再先,推人再后,我才动的手?” “你们分豪未伤,佩馨却因此一段时间不能见人。难道姑娘认为没错吗?”欧阳擎天面上挂不住谦谦君子的风度,终是沉不住气。 “你只需回答是还是不是?”承安眉眼一扬,陡然提高声调,“难道欧阳公子当着众人的面不敢直面回答吗?” “是!”欧阳擎天咬牙低声道。 一百一十四章 封棺定论 承认就好办了,安娘暗笑。 “照欧阳公子之言,别人欺我辱我打我,我束手忍受就对了,如果反抗就是错了。”承安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听得清楚。 “我不是这个意思。”欧阳擎天面色沉了一分,“我只是就事论事,姑娘切莫扯远。” “我就是在就事论事。只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发生自己身上就是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就是活该。”承安讥讽道。 “安娘姑娘不要激化矛盾,今日若是被打的是你,你还能处之镇静吗?” “当然能!”承安绕过钟直款步向前,视线扫过安陵馨红肿的脸颊,顿了下道:“爱人者人恒爱之,欺人者人恒欺之。作为世家公子小姐,这个道理家里人没教,我便今日教你们。” “你……”,欧阳擎天指着她,手上青筋暴起,脸色骇人。 他显然在竭力克制住自己,承安装作害怕的后退两步,惊讶道:“莫不是欧阳公子也要学那安家小姐动手打人。” “休要胡说。”欧阳擎天暴怒道,手上的拳头拧得吱吱作响。 “公子不要动怒,你此翻闯荡江湖为的就是收敛心性,习得经验教训。今日的成果必定刻骨,这学费就不必了,权当赔偿安小姐的医药费。”她笑意盎然道:“公子以为如何?” “妖女!”好厉害的一张嘴,轻轻松松的几句话,说出咄咄逼人的凌厉,佩馨栽在她手上一点也不冤。 承安煞是好笑,“刚才骂我是土包子,转眼我又成妖女了?” “欧阳哥哥,不要与这种土包子白费口舌,咱们手下见真章。”安佩馨因为脸肿起,说话含糊不清,嗯嗯呀呀的。“她既然不知道冯家,肯定不知道安家,今日就让她见识见识安家。” 承安摇动食指,笑道:“非也非也。安家的五步裂心掌早就见识过了。难道你能使出还比这个更厉害的吗?” “如果是,我会对你刮目相看的。”本来不提安家,她或许可以得过且过不予纠缠,可知道是安家的人,呵!正好有旧仇。 欧阳擎天心生警惕,转头对安佩馨道:“慎重,还未摸清楚对方底细。” “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还慎重什么。”安佩馨愤愤道。 “无声无息就打了你一巴掌,你有把握打得赢?”,欧阳擎天眼底闪过一丝难查的嘲讽,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若是众目睽睽之下打输了,安家的脸面置于何地?” “难道就这样放过那个小贱人,我不服。”安佩馨意难平。 欧阳擎天不悦地皱了皱眉,祸从口出,刚交的学费就忘了。这位与他有婚约的安家小姐,似乎不是个做当家主母的料。 “嘀咕了这么久,可是商量出了什么?”承安耐着性子问道。 正巧这时,谢家及身后的天青帮运着灵柩出现在了视野中。 欧阳擎天眉头一展,顺势道:“我看这样,今日是谢前辈出殡之日,我等就不要在此打扰了前辈安宁。先将恩怨再抛一旁,过后再议。” “好!”承安就此退开,让出中间的大道。见好就收,这个欧阳擎天倒不是个草包,况且是世家男儿,不能轻敌。 对面的安佩馨,还再闹别扭。不知道欧阳擎天哄了些什么话,不一会倒是安静了,脸上还露出了欢愉。 谢家的墓冢前的盛况堪比舞林大会。在众人目送下,灵柩落入墓中,紧接着是填土,孝子哭孝。 谢大公子是个重情的,悲痛难以自抑,众人纷纷劝他节哀。 “咦,天青帮现任掌门怎么没有出席?”人群中有人道。 话声虽小,却却一石激起千层浪。承安看去,说话的是刘浓渡。 华清道:“怪不得发帖说要封棺定论,昭告天下。” 承安点了点头。 封棺后,谢催旭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现任掌门谢必天本不是谢家人,深得谢一飞赏识便认了义子,赐他姓谢。而谢催旭因为婚变从此一蹶不振,谢一飞失望至极,遂着重培养谢必天做接班人。 彼时,天青帮各位长老皆不认同。长老中虽有外姓人,但大多都是谢家本族人。谢一飞力排众议,以自辞掌门逼迫众长老,鼎力支持谢必天上位。 据谢催旭说,他父亲此举之前因为对他失望,爱之深恨之切,只是借此激他振作。选谢必天做代掌门实数无奈之举。而真正的掌门授印一直未交付出去,是以,谢必天并不是名符其实的掌门,这一点天青帮上下都是知道的。 只是随着谢一飞年事渐高,到底是唯一的亲生儿子总要眷顾几分,加之谢催旭心有悔悟,这两年行事已令谢一飞深感欣慰。 因此,谢一飞就动了易主的打算。因为顾念与谢必天的父子之情,一直再等待时机说明。未料,谢必天早有察觉,对此心有不甘。于是铤而走险,一不做二不休谋害了谢一飞的性命。 谢催旭高举天青帮帮主的授印,大声道:“父亲在弥留之际将掌门授印转交予我,嘱我将天青帮发扬光大,并令我全力查找真凶,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属下参见帮主。”六大长老带头跪下,身后的黑压压的天青帮一众弟子跟着下跪齐呼。“尔等愿誓死追随。” 呼声响彻云霄,徘徊在秦峰山经久不散。 “属下恳求帮主,完成老帮主遗愿,肃杀逆贼。”其中一名长老道。 “来人,羁押罪人谢必天!”谢催旭负手而立,睥睨众人,一改颓废之气。 谢必天手上脚上戴着碗口粗的链条,每走一步叮铃作响。 他跪在碑前,嚎啕大哭。 “谢必天,家父对你不薄。纵然夺回你的帮主之位,谢家也必不会亏待你。”谢催旭仰天长叹,痛心道:“你我是兄弟,何需如此。” “呵!”谢必天应声大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这条命本就是义父给的,别说一个帮主之位,就是义父要我这条命,随时都可以拿去。” “帮主,谢必天狼子野心,人证物证具在,不必与他多费口舌。”之前说话的长老再次开口道。 “呵!”谢必天又是一笑,笑声凄凉。“好个人证物证!” “你我兄弟一场,喝完这碗酒,好好上路。”谢催旭亲自端来一碗酒,面色不忍。 谢必天用牙咬住大碗,一饮而尽,随后将碗摔在地上,碎了个稀巴烂。 “杀人立威,好!好!好!”谢必天连说三个好,瞪起骇人的双目定定看着谢催旭道:“好自为之。” 谢催旭挥手落下,背后身去,刽子手带着大刀从侧面上来。 林间一阵山风刮过,众人衣襟鼓动。待刽子手顶风上前,谢必天已经栽倒在地。 霎时林静风止,只有几只鸟儿发出哀鸣。想是那些鸟儿承受不了磅礴的内力而哀。 几位长老上前探了探鼻息,令一名长老秉息凝眉道:“自爆筋脉而亡。” “谢必天弑父夺权,畏罪自杀。今日肃清内务,拨乱反正,以告天下。”谢催旭对着众人宣告。 “帮主既然他已畏罪自杀,不如留他个全尸。”另外一名长老道。 “糊涂,帮主自有打算。你一个外姓人,宗族之事岂容你插手。”最开始说话的那名长老喝到。 原来这位提议的是天青帮唯一的外姓长老庆丰,素来受谢必天的倚重。 “罢了罢了。”谢催旭挥挥手,“就地寻个土坑掩埋了,让他日日给父亲忏悔。” “是,帮主!” 一百一十六章 九天涯上 承安兀地皱眉,方才明明在这,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难道轻功登峰造极了吗?她继而否定了这个想法。 “欧阳擎天。”她又唤了一声。 秦峰山上,层峦叠嶂,树木茂密。由于此处削了林木筑了墓冢,于是三面的风倒灌,呜呜作响。 林中不时有鸟兽飞蹿,幽光下魂冢耸立,夜色渗人,说没半点害怕也不尽然。 承安紧了紧手,这才发现光顾着追人,红玉宝剑都未来及拿。 罢了,来都来了,哪有半路回去的道理。既然约在九天涯上,她便翻过这座前头再往西去会会他。 白日里,他们曾去九天崖上观光过。九天崖上云海翻涌,壁立千仞,雄奇险幽。 既然只论胜负不拼生死,劳什子选悬崖峭壁。武林中人就喜欢搞虚头巴脑这套,但凡带点正式的比武必定要选名山大川。 前面的墓冢有一堆新土,那必定是谢前辈的墓。她路过时,顺便祭拜了下。 再往前行,不多时就到了九天涯上。 涯高风大,九月天里遍生寒意。承安搓了搓胳膊,绕着九天涯上走了一遭,极目望去哪里有半点欧阳擎天的影子。 难不成那厮还未至此? 想一想,应该是这样的。害她一路好追,将穿云游风施展到极致,结果竟然是她先至了。 承安挑了块挡风的巨石,她抱中背抵着巨石等待。 一盏茶的功夫过了,欧阳擎天竟然还未至。夜晚行路与白日不同,莫不是迷路了。 她耐着性子又等了半盏茶功夫,心知自己被戏耍了,心中窝火正欲离开。 这时,西面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应该是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在前女的在后。 欧阳擎天将安佩馨带上来了?两个人要以二敌一? 只一瞬她便否认了她的想法。方才只有欧阳擎天一人在她前头,他们是东面上来的。而这一男一女,是从西面上来的,听脚步声必定是高手。 承安正犹豫要不要此刻就走,便听有人道:“催旭,咱们多少年没上过九天涯上了?” 闻言,承安心头一惊。来人竟然是谢催旭与冯凝霜。 “整整十八年了。”谢催旭吸了口山风。 “是啊!一晃都过去十几年了。” “凝霜,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从头来过。”谢催旭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可能。”谢凝霜冷笑一声,出言干净利落。“自我做出那等错事,便没有回头路可走。” “明知是错,为何不迷途知返。”谢催旭喃喃道:“你知道的,只有你愿意……” 话还未说完,冯凝霜便打断了他,“我不愿意。” “催旭,你知道我的个性执拗。所以我即便错了,也不会允许自己回头。”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谢催旭说着说着无了半点底气。 “以为我找你是想破镜重圆。”谢凝霜呛声道。 “你是为了他?”谢催旭情绪激动,“你为什么时至今日都不肯透露那人是谁。他负了你,你还要如此护他。” 冯凝霜好像听到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嗤声道:“护他?”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为我自己。” “你是利用我。”谢催旭苦笑。 “你要是这么认为,那便是。”冯凝霜半点不曾否认。 “既然如此,东西你已经拿到了,我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你走。” “我拿到我要的东西,不是也助你坐上了帮主之位。”冯凝霜冷笑道。 “你可知我为什么突然想坐上这帮主之位了。”谢催旭突然笑道。 “我不知也不想知。”冯凝霜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帮主之位本来就是你的,不过是物归原主。你领情也好,不领也罢,走上了这条路就要狠心到底。” “如你般狠心绝情吗?”谢催旭拔高声调。 “谢必天对谢家从无二心,对我如手足,我虽曾嫉妒于他,却曾不想要他的性命。” 冯凝霜讥讽道:“要与不要,你不都已经做了吗,还做得这般好。” 谢催旭陷入沉默。 “没人看过程,只有人看结果。只牺牲了一人,这个结果大家都满意不是吗?” “我这样做,死后没脸见谢家的列祖列宗。” “又不是你害死的,有什么不能见的。谢必天本就不是谢家人,得了你们谢家恩惠这么久,即便拿回去,也不欠他什么。” “谢必天的后人你待如何?”冯凝霜问道。 “我孑然一身,无子无女,就将那孩子养在名下。若是人才,日后帮主之位再传回给他。” “妇人之仁!”冯凝霜咒道。“斩草要除根,留在身边养虎为患,后患无穷。” “本掌门自有打算,就不劳酱霜夫人费心。”谢催旭改了称呼。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都要认个义子。”冯凝霜嗤笑一声。“我还是那句话,要做好掌门性子就不要绵软。如果有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捎信给我,我替你代劳。” “九天崖上十八年再来,只怕也是你我最后一次来。” “走罢!” 承安猫在石头下,暗暗叫苦连跌。她秉气宁息,半点也不敢动。 这二位都是绝顶高手,若是知道她偷听,以冯凝霜冷情的性格,焉能留她性命有。 听到她们要走,她悬着的一颗心终能放下了。 待听见他们脚步离去,她欲动身离开。 她一抹怀中虚空,木头人不知道何时不见了。 今日她一人独睡,遂将木头人搁在怀里。刚一路疾驰,又在九天涯上走了一遭,不知道掉落何处了。 她思来想去,拜祭时木头人还在身上。涯上风大,她又冷得抖手,是以掉落崖上的几率最大。若是崖上找不到,就回去这半路找寻一遍。 月色暗淡,她趴在地上东瞅瞅西翻翻。此刻,她心中将欧阳擎天那王八蛋骂个千百遍都不解恨。 “可是在找这个?”一只黑衣服的手将木头人递了过来。 承安看到木头人本能一喜,不过刹那遍乐极生悲。 妈的,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忍不住想粗口。 一百一十七章 陪你堕入 楚承安抬起头,这次才真正的看清酱霜夫人的真容。 纤瘦的身形笼罩在宽大的玄色的袍子里,面上毫无神情,看着她好像是看在死物。 这次失策,毫无退路可言。上次胆敢挑衅花无香,不过是事先借了胆。虽说逍遥游没来,来了醉书画是你一样。 可这次,她孤立无援! 一瞬间她脑海里千回百转,眼下她只能赌,赌谢催旭的‘妇人之仁’。 她无漾的伸手去接木头人,一派天真道:“可叫我好找,谢谢夫人。” 冯凝霜一双冰冷的手趁机拂上她的手腕,中指食指搭上她的寸口,寒霜冷面终于有了些微的表情。 当初中了软筋散的毒,再加上玄阳冰心诀的功效,才骗过了花无香众人。现在她不敢想还有这幸运,特别是今天的运气点背。 “大半夜的就为找这个东西?嗯?”那一个‘嗯’字,凌厉而肃杀。 “是的!她对我很重要。”承安认真的点了点头。 “重要?”冯凝霜嗤笑一声,“比命重要?” “自然是命更重要。”承安将木头人揣进怀里,退开两步保持戒备。 “听到多少?”冯凝霜斜眉直插云鬓,话锋一转,“又或者本就是为此而来。” “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承安装傻。“秦峰好大,我之前遍寻不至,刚到了崖上就被你们找到了,你们可真是我的贵人。” “哼!”冯凝霜眼睛慢慢眨了下。 不好,这是杀机,承安瞳孔骤缩。直觉! 当下她毫不犹豫,在冯凝霜抬手之际就翩然跃于一块硕大崖石上。 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银色光辉直插硕石,“锵”的一声,火星四射。冯凝霜随手一扬,巨石轰然炸开,土石飞溅。 一切快到电光火石,承安一个趔趄闪到一侧的泥地上。 承安暗道好险,再看看刚才硕石的位置,此刻才后背发凉,心有戚戚。 “机警敏捷。”冯凝霜将武器收回掌心掂了掂,“好久没碰到这种有意思的娃娃了,若不是此种场合相见,我倒是想收你没徒。” “可惜了!”冯凝霜露眉头微抬,眼沉不见底。 承安这才看清这是一把小号的虎爪勾,威力却不容小觑。 承安深吸了一口气,第一个念头是逃跑。若是只有冯凝霜一人,即便敌不过,想来也能保命。她只能最好的期待,打底最坏的准备。 “凝霜,你武功大成了。”谢催旭道。 “所以才有今日的酱霜夫人。”冯凝霜睁眼上扬,薄唇漾起无边笑意,“我的离魂噬血,今日不饮不归。” 言下之意只能背水一战,一决生死。果然,名山大川不能来,一来便是论生死。 承安身无长物,若是手持红玉宝剑,或许能战上一站,玄女掌现在是鞭长莫及。拿离魂勾半点办法也无。 对,提醒到她了。唯一的契机是近身搏斗,这样才能发挥玄女掌的威力。 冯凝霜眼帘下垂,手腕一翻,左右两手同时弹出两道虎爪勾,直击承安的琵琶骨。 阴狠歹毒,更胜花无香。花无香与她相比只能说疯,而这个女人是狠戾。 承安心有计较,倾然跪地仰身后俯,手往后猛力一撑,借力顺着地面滑至冯凝霜脚下。 说时迟那时快,她同时以掌为刀,砍下冯凝霜双腿外侧的犊鼻穴。 冯凝霜韧带一曲,煞是整个人曲身下来。承安知道这点手段不能奈冯凝霜如何,但她要的就是这个喘息的间隙。她趁机借力站起,两掌用尽全力拍下她曲身下移的双肩的肩井穴上。 这下冯凝霜如她所料,彻底的曲膝落地。 承安汗如雨下,半点也不肯松懈。她知道自己是用了全力,而对方只是没找到突破的时机而已。 她欲抢站先机再下狠手时,只听冯凝霜道:“谢催旭你等着给我收尸吗?” 谢催旭一愣,随即抽出腰间软剑加入战局。 一柄软剑从冯凝霜腰侧与手臂中间隙左出右进,快到令人咋舌。明明一柄剑,却看到两道白光穿梭。 承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将玄女掌用到极致,倘若她爹楚问天看到,都只怕要赞叹一声。 承安甚是吃力,近有谢催旭,远有冯凝霜。双手难敌四拳,双人夹攻,这是不给活路啊。 三十招后,她肩臂衣襟破碎,有一道道血痕渗出,有苦难言。身上狼狈不堪,眉眼依旧执着倔强,看得人心神一凛。 “谢掌门,请听我一言。”承安顾不上疼痛,急中生智道。 谢催旭虽然手上动作未停,招式却缓和下来。 “谢老前辈生前仁厚正直,天青帮规矩有序。晚辈为祭奠老前辈而来,却要无端命丧黄泉。”承安忙于应付,说话颇为吃力。“但我临死之前都不知道二位为何要杀我。” “至少让我死得明白。”承安掌以掌化剑,说话间不敢丝毫懈怠。 谢催旭出手明显留情了,“凝霜,一个小丫头,算了。” 冯凝霜已经挣脱了桎梏,高手博弈,除了比功夫还比应变。一通缠斗后,冯凝霜改变了策略,将钢丝挂在脖间,手持虎爪与之搏击。 “糊涂。”冯凝霜咒了一声,“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人。” “她什么也不知道,一个小女娃还能翻天不成。”谢催旭罢了手。 “哼,小女娃。”冯凝霜凤眼微眯,戾气更胜之前。“她的身手需我二人合力,这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娃能有的吗?” “纵然如此,大可废掉武功关押大牢,没必要赶尽杀绝。”谢催旭拂了下袖子,为冯凝霜的冷情痛心气愤。 “只有死人才能闭嘴。”冯凝霜眼底的冷意暴起,如地狱的恶鬼恣意。“心存侥幸,就是将刀递到别人手里。天青帮已经动荡一次了,你忍心因你再次动荡?” 谢催旭眉头微动,眉心皱出一道褶子。 承安时刻关心着他这边的动态,心知谢催旭已然动摇了。毕竟是做出那等事情的人,她怎感寄托全部希望。 但是,寄不寄托希望又能如何,结果还不是一样。她哭笑。 “谢催旭就是因为你的性格优柔,所以当初我才不心慕于你。但凡你有那人的几分的魄力手段……” 话还未说完,谢催旭如中魔咒,提剑上前。 楚承安已然料到。遂在谢催旭到来之际,已经退到了悬崖边。她宁愿将命运交给上天。 往前一步是死,往后一步是悬崖。 今日,便要命丧于此吗? 她不甘心。是的,不甘心。 她韶华的一生才刚刚开始,她还没来得及去京城赴约,还没来得及与他共襄白头,怎能死,怎敢死。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楚承安冷静,冷静下来。 两道离魂勾向她打来。她眉头皱都没皱,顺着袭来的方向堕入悬崖。 “安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一双手腾空拉住了她。 “你怎么来了?”承安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不要怕,我陪你一起堕入。” 一百一十八 崖壁隐洞 极速下坠,耳边风声呼啸。 那句‘不要怕,我陪你堕入。’有如梵唱,尽数抚平承安不安的情绪。 现在是死了吗?还是出现了幻觉。她已经区分不清梦幻虚实。 手上传来真实的触握感,温暖而坚毅。 楚承安倏地睁开眼,真真切切的看到一个人。难道不是梦? 她还没来得及产生任何感受,背抵着一具结实的胸膛撞上半空的迎客松。压弯的枝丫将她二人抛上抛下数次,振荡的幅度才渐停。 “呆子?”承安狐疑的叫了一声。 半天才听到钟直闷哼了一声,想来这一撞不轻。 承安这才确信不是幻境,钟直是真的随她跳下九天崖了。 承安半眯着眼,小心翼翼的往下一探,深渊暗不见底。悬崖上面滚落的石子掉下去连个声音都传不回来,她这才知这九天崖所名非虚。 “吱尺吱尺”树干连响几声,原来是被二人强大的下坠力压爆了,眼看着就要断裂。 “安娘,等会你一人留在树上不要害怕。”钟直转头看了看安娘,眼神坚毅,似是下定决心。 “不要干傻事,在一起还有个伴。你纵然跳下来,我留在树上就能活?”承安急忙打断他的念头。 她运转玄阳冰心内功,集中念力,顿感耳聪目明。借着幽暗的月光远眺四方,她看到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藤蔓。 “呆子,你将剑擦入峭壁上。”她喜道。 或许天无绝人之路,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不是不可能。 钟直闻言,什么都没问。兀自用口咬掉剑鞘,整个人往前一仆,将剑身顿入岩石缝壁中,他的脚左右试探,待踩稳一处凹处,便向承安伸来手臂。 树身上少了一人,顿时上下摇晃。承安轻快地踩过树枝,借着钟直的手一起攀上崖臂。 危难之际不觉痛,现在缓过神来,意识回笼,伤口嘶嘶的抽痛。他们费力的攀爬,承安每走一路,痛感越发剧烈。 不能放弃。她咬着牙,月色下的小脸越发苍白。 钟直发现她的异样,腾出手轻轻触了触她肩头,手上黏腻腻的,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安娘,你出血了。”钟直心头一紧。 “废话。”承安实在是没心思讲话,行走的每一刹都是清晰凛冽的痛,痛到她脾气暴躁。 “哐哐”,剑擦着崖壁下滑,与崖石擦出星石火花。 承安暗叫不好,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定住。 她苍茫间踩着崖石上跃一步,一把交握住钟直的手,运气将剑身稳在崖壁上,两人这才停了下坠之势。 这样一来,二人需相面而动。 承安一转身,胸口擦到岩壁,怀中的木头人陡然掉落。 她抬起一只脚去勾,终是无功而返。她心中一阵沮丧,算了,还是那句话木头人哪里有人重要。 “刚才什么东西掉了?”钟直问。 “看路,不要分心。”,承安凶道:“你若是来帮倒忙的,当初就不要跳下来,害我受累。” 钟直不好意思的垂头,心里却一阵舒坦。 “还不快走!”承安又喝道。 钟直干笑着“哎哎”两声,这次再也不敢分心。 这一次稳打稳扎,虽艰难险阻,耗时颇久却顺利的到达了藤蔓处的崖壁。 两人对望皆是一喜,承安瞧着他那副傻样,继续咒道:“呆子!” 钟直却是笑了,熟悉的称呼分外亲切。 腾蔓细的有小指粗,壮硕者如婴儿手臂。分外牢靠,是以攀爬比之前要轻松多了。 承安扯着藤蔓往下探看,藤蔓只长在这几丈崖壁上,面积虽宽,并不延至崖下。 “等下我们再下去一丈,就砍下藤条打成绳结,结在壮硕的蔓条上。”她对钟直吩咐道。 虽然不知道能助他们走多远,眼下没得其他更好的法子,只能靠近一点是一点。到时候腰上再缠几圈,指不定接下来还可以再遇到可以攀附的树木崖石。 两人继续扯着藤蔓下了丈余。钟直双腿蹬着的崖壁中空,他惊讶不已道:“安娘,快过来。” 承安没好气道:“一惊一乍做甚?” “这崖壁上有个洞。”钟直道。 承安马上反应过来,往钟直身侧挪了两步,踢腿踹入,里面果真虚空。 此刻的藤蔓枝叶交叉相连,茂密得不透空隙。要不是钟直误打误撞,便是从其旁路过也定不会知晓。 二人艰难的爬近洞内,黑漆漆一片。前面藤蔓遮盖严实,半点月光也透不进来。 钟直从腰背上拔下剑,准备砍掉洞前的藤蔓。承安却制止了他。 “冯凝霜此人多疑,明日想必会派人寻来。若是发现此处,怕是不妙。” 钟直依言收剑,遂扶着承安靠在洞延上。听见洞内的水声滴滴哒哒,心道至少他们不会渴死。 “你的伤如何?”钟直挨着她坐下。 他从一侧袖子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又从另外一侧袖子里面掏出一根蜡烛。 “嚓”的一声,洞内被照亮。这个洞口约莫两丈,大小如一间房。 钟直蹲在地上替她检查伤口,承安也懒得管什么男女有别了,她现在躺着一动都不想动。 钟直别转头闭上眼睛,盲人般摸索着掀开她的衣袖,敞开她的肩头。 “整个人转过去,不准看,我要上药。”真是够笨手笨脚,还是得她自己来。 承安庆幸袖子里还有一瓶创伤药。 当然这个不是她的,是李贺给的。她记得上次李贺断臂就是用的这个处理的,想来疗创效果应该不错。 “呆子你还有什么宝贝?”承安忍痛上药,边与他说话,分散自己的疼痛。 “没有了。”钟直抓了抓后脑勺道。 说完他又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个纸包,转头道:“还有几只包子。” “流氓!”承安慌忙拢好衣服,一掌扫灭了蜡烛。 钟直调换方向,余笑还僵在脸上。 顿时,山洞又恢复了之前的黑暗。 谁也没有提点蜡烛的事情,黑暗中倒是见不到彼此的尴尬。其实钟直数次想提,可是话到嘴边却感觉怎么说也不对。 崖壁暖烘烘的,靠着令人犯困。 “呆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洞内比外面温度高出许多。”承安率先打破安静。 钟直摸了摸洞壁,触手生温。“是比外面高。” 他说完补充道:“长藤蔓的这块崖壁的温度比我们坠落下来的那边高。” 承安将这话听了进去,只是现在她不想动,只想这么靠着。心道明日在探究。 “呆子你好端端为什么会来九天崖上?”承安突想问道。她可不觉得欧阳擎天约了她还会叫上钟直。 “我听到你房间有动静,走至院内一看你的房间的窗户敞开的。白日你与那安家小姐争执,我担心他们报复。” “然后到了你房间唤你没人应答,闯入就看到了桌上飞镖下压着的纸条。” “我轻功不及你,待我寻到九天崖上就看到你站在悬崖边上往下跳。” 承安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此刻她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 “安娘!”钟直轻轻地唤了一声,没有人应。 她一定是太累了睡着了。钟直便靠着墙壁挨着她身侧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 一百一十九章 昏迷不醒 冯凝霜那夜在九天崖与谢催旭不欢而散。 谢催旭道她狠绝寡情,却不知道昨夜是她多年来留下的第一滴泪,热泪灼伤了她的脸。 诚于谢催旭所说,冯凝霜是在逼他,逼他与自己一般肮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谢催旭还不够狠,那么她推他下水。 第二日天朦朦亮,冯凝霜约了谢催旭在九天崖上。 “还以为谢大掌门不会来。”冯凝霜穿着一身劲装,更显得身材娇小,脸上是千年不变的冰霜。 谢催旭一甩袖子,冷情道:“自不愿前来,但这是我的地盘,出了事我难逃其咎。” 冯凝霜鄙笑一声,也不道破。她将绳索系在崖上的一颗大树上,动手拉了拉十分牢靠。 谢催旭冷眼暼见树底下盘着几捆粗绳,他料的不错,这女人要下悬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九天崖堕下去不死也残,你不必下去了。” “没清眼看到尸体,我便寝食难安。”冯凝霜在崖边勘测路线方位,嗤笑道:“死灰都能复燃,何况活生生的人。” 谢催旭嘴角抽搐,正色道:“解下绳子给我。” 冯凝霜不为所动,继续手中的活。“外人不知道我们冯家私底下做什么的,谢家岂能不知。下悬崖这种事情,你确不如我。” 谢催旭面上一阵难堪,但心知冯凝霜说的是事实,也知她不会听劝。 他眉头的川字纹拧得更深,冷声道:“绳子尽头便上来,天色快要大亮了,知道的人越上越好。” 冯凝霜站着悬崖边上看了他一眼,便消失不见了。 约三盏茶的工夫,冯凝霜再次上来了。 天已破晓,一轮红石自九天崖上升起,朝霞织锦,横贯秦峰。 谢催旭看着她安然上来了,便起身往西侧而去。 “不想知道结果吗。”冯凝霜拍拍身上的尘土,发丝紊乱,显得有点狼狈。 “我知道了。”谢催旭头也不回,这次是真的走了。 冯凝霜的绳子相比万丈的九天崖太短了,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她的绳子只支撑她到了崖壁上的断树处就没有了。她心想昨夜他们二人跳下悬崖挂到树上,由于冲击力太大树枝断裂,因此继续跌落深渊。 冯凝霜身处崖壁,周身云雾缭绕,往下探去云深不见。随后她便弃了绳子,仅凭虎爪勾抓住崖壁继续往下,下了一段崖壁后,她便放弃了。 不是她不能再下去,而是没有必要了。 她借着精锐的工具都不轻松,何况二个没有凭借的愣头小娃。即便侥幸活着,不死也残,没可能再回到九天崖上了。 她不肯承认的是,她其实也动了一分恻隐一心。 冯凝霜面无表情的看着谢催旭消失在她的视野。然后躺在石床上,一个人看完整场日出。 这次,是她最后一次上九天崖上了。江湖再见,亦只有酱霜夫人与谢掌门! 壁洞里黑暗一片,不知时日。 楚承安的头靠在钟直的肩上,是以钟直一动不动,生怕吵醒她。 钟直数着洞里的水滴声良久,肢体都麻木了,承安还未醒来。他轻微挪动下发僵麻木的身子,这时承安的头因为他的动作摘到他脖子颈处,肌肤相亲,异常发烫。 “安娘,安娘!”钟直嘴唇哆嗦,擦了几次火折子才点亮蜡烛。 承安的面颊醉红,嘴唇寡白,唇上泛起一圈白皮,唇烧干了。 钟直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大耳瓜,同居一室他迟钝地现在才发现。可现在发现了,缺医少药,最令人沮丧的是不知道做什么。 一直都是安娘给他主意,现如今少了她,他感觉自己好像没了主心骨,什么都不会。 “滴嗒嘀嗒!”水声滴落。他曾经帮忙照顾过发烧的佩儿,就是用湿毛巾沾水敷在额头上。 他当即割下一节袍摆,等水浸润到布上,然后再覆上承安的额头。 这里的泉水也是好生奇怪,是温热的。他没心思去管水是冷的还是热的,又割了一块布,洗净后吸满水后拧在承安的唇上。 只见承安唇抿动几下,便再也不见蠕动动了。估摸着是伤势溃疡引起高烧,所以令人意识不清。再这样下去,他担心会将脑子烧糊涂。 钟直只有一个念头,救命要紧,此刻还要顾什么男女大防。 他将蜡烛定在最近的地方,从承安袖子里翻出了她的创伤药,小心翼翼的给她手臂肩膀敷上。 好在伤口只在腠理,并不严重,有些已经在愈合了,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是否没有伤? 钟做完这一切,才松了口气。之前饥肠辘辘,现在看到怀里包子食欲全无。他重新包好,还是留着给安娘吃,她体虚需要补充营养。 但是钟直预估错了,承安伤口在渐渐愈合,人却依然没有转醒。待烧退下后,她全身冰冷,整个人打摆子。 钟直只好紧紧抱着她靠在温热的墙壁上取暖。 数次反复后,体温时热时冷,但是波动变小了。伤口看着一天天的愈合,本以为是好转了,但是人就是一直昏睡着。 钟直砍掉洞口一半的藤蔓,每日看着光阴变变幻便在石壁上记上一笔。添完这一笔,石壁上就是两个完整的‘正’字。 八天里包子早就吃完,他便只能到洞外觅食。当然他去的都是这片藤蔓所在的区域,只是范围由之前的洞口往外扩大到周围几丈。 这片藤蔓所在的区域,温热潮湿,青苔苔藓颇多。以前没饭吃的年代里就有不少人吃青苔苔藓的,虽说味道不好,一时半会总是饿不死的。 崖壁上偶尔还能摘到小灌木上的小红果,酸酸甜甜的。 今天运气最好,他用剑尖挑中一条蛇,一击毙命,然后弄了些枯藤在洞里烤蛇肉。 “安娘,你这只小懒虫已经整整睡了八天。你知道吗,你再不醒来,我一个人恐怕会要坚持不下去了。”钟直眼眶深陷,面色无华,脸色比承安还惨淡几分。 蛇油掉在火焰上劈哩叭啦的响着,一会一股肉香味袭来,香甜之气在洞内四散开来。 承安怂了怂鼻子,声如蚊呐道:“呆子什么东西糊了?” “没糊。是焦香。”钟直顺声答到,答完才意识到声音的来源。 “承安,你醒了吗?”钟直兴奋的抓住她的手臂,“刚才是你在说话是吗?” 一百二十章 秋后算账 “我这是怎么了?”嗓音暗哑如破锣,承安被自己突兀的声音惊了下。 承安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青色未全部褪色的草堆上,很明显砍下的时日不多。她挣了几下想要坐起来,奈何身体绵软无力只能干着急。 钟直眼明手快,扶着承安靠在洞壁上,面上喜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承安看了看半开的洞口,眉头微皱。问:“我睡了多久了?” “今天整整八天!”钟直叹了口气道,随后又是欢欣雀跃。笑开的脸上满是风霜疲倦。 “这么久了?”承安愕然,她以为就一两日光景,竟不想过了整整八日。 八日外面该是哪般光景呢?爹爹还不知道她九死一生,易文清怕是还在等她回去,可她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她习惯的往胸口探去,怀里空空如也。这才忆起木头人早已坠落悬崖,只好沮丧的收回手。 “可是在找什么?”钟直出声询问道。 承安自顾的摇头,心头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下来。 钟直张大了嘴,手里拎着几串蛇肉串串手足失措。他第一次看无所不能的安娘哭泣。 “别哭别哭,我帮你一起找。”钟直手颤了下,最后放在她后背抚顺着安慰道。 “是不是那天晚上你掉下悬崖的东西,天太黑我也没看清楚是个什么宝贝,” 承安不语,哭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抹眼泪。 钟直心头一阵抽痛焦躁,一种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盘踞心头。他这是怎么了?乔妹时常哭,是那种无声的抽泣,每每看着楚楚可怜,但他从未有过这般异样揪心的感觉。 难不成安娘的眼泪有某种魔力?他摇摇头,心道自己怪力乱神。 “别哭了,今天运气好,有肉吃!”他将蛇肉递到她鼻子下面,诱惑道:“闻一闻可香了。” 淡淡地焦香钻入鼻间,身体机能被唤醒。承安舔了舔干燥的唇舌,确实有点饿了。 她要吃,还要快点恢复,这样才能想办法离开这里。 瞧在他憨厚可掬哄她的份上,承安勉为其难的破涕一笑。随后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大快朵颐,吃完两串,才发现呆子一直在盯着她吃,眼中是殷殷期盼。 “你怎么不吃?”承安停手问道。 “我吃过了。”钟直挠了挠头,傻笑道:“已经吃饱了,你快吃这里还有。” 承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几日呆子怎么这么憔悴了,都瘦脱形了。 不过,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能有什么吃的?还吃饱了? 她眯着眼,越过钟直看了看火堆,蛇的两头具在,中间的肉都在她手里,他分明什么也没吃。 “真是个呆子。”她嗔道。 “安娘,你叫我呆子可比叫钟直好听。”他嘿嘿的傻笑。 承安白了他一眼,强行塞了一串到钟直手上,凶道:“还不快吃,我不想出去的时候还带个累赘。你别拖,” 钟直乐呵呵的点点头,坐在她旁边吃了起来。他吃得很慢,一小点一小点的咬的,只吃了一块就不放下不吃了。 “安娘。你昏迷了多日,需要营养,快把剩下的多吃了。”钟直吃完手中的,屁颠屁颠的把剩下的首尾都拿来。 他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道“明日我再去寻,定能找到比这更大更肥的。” “不要。我只吃中间那节。”她推开他的手,补充道:“两头都糊了定然苦涩难吃。” 钟直的眼神很受伤,不过看得出来并没生气。他讪讪收回手,好一会才道:“这些留给我晚上吃,明日我给你寻新的,有了经验了下次定然烤的比这次好。” 说完,他又开心起来了。 承安没有说话,愣了好一会,果然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呆子。 她突然想到,自己这八天昏迷,她吃的什么? 她努力回想着。隐约记得睡梦中有腥甜腥甜的液体顺着她的唇流入咽喉,她贪婪的吮吸着,像个不谙世事的婴儿。 该不会,该不会,一个想法呼之欲出。 “呆子你过来。”她道。 钟直乖乖的走过来,只是不敢与她靠得太近。 “靠近些。”她拍了拍手下的茅草,尽量温和的笑道:“坐!” “我还是站着。”他早已习惯安娘的凶,突然对她这么客气,他眼皮直跳,怕她下一秒就捉弄他。他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叫你坐。”承安一改笑脸,板脸高声道。 果然还是软的不行得来硬的,钟直挺直了背脊端坐她身侧,心揣揣的看着安娘。 承安不由分说的一把撸起他的袖子,左手满是粗浅交错的划痕,双手食指无名指都被咬破了,掌上布满了又粗又厚的老茧。 承安鼻头一酸,眼前一片氤氲。埋怨道:“你这个人怎么不经意同意就擅自喂我喝血,你怎么这样啊!” 钟直一愣,心口又是一阵酸涩。 他还以为,还以为。算了,钟直径直放下袖子,面色不虞。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胸中生出了一股子气。 哎呀呀,这呆子几日不见脾气见长了。 钟直过了好一会,才低声道:“你也醒了,以后不会了。” 这话听着像是气话,呆子是生气了? “嗯嗯!我知道了。”承安目光落在钟直的衣袖上发呆。 就在钟直坐不住走去洞口透透气的时候,听到背后承安小声道:“呆子谢谢你。” 她的话语极轻极柔,落在钟直的心头却令他为之一颤。 承安瞧见他身躯一僵,知道他是听到了。 “呆子,以后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她又道,这次声音较之前大了不少。“ 钟直眼睛燃起光亮,顿觉呼吸畅通,心头郁结之气一扫而光。 “生死之交。”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正所谓乐极生悲,他的好日子来得未免太短暂了些。 只听承安大叫一声,捂着自己的领口道:“肩膀上的药是你换的?” 糟糕,他完全忘了这件事情了。安娘她这是要秋后算账啊。 他赔着笑走过去,揣着小心道:“事急从权嘛!你昏迷不醒,我不得已冒犯了。” 感情他这是被逼的,耿直刻板的呆子也会说‘事急从权’这话,简直令她大跌眼镜,这还是她认识的钟直吗? 怎么感觉与之前有点不同了,可眼前分明就是那个傻头傻脑的呆子。 钟直看她一会沉着脸,一会皱眉。他硬着头皮道:“虽然是事急从权,可我冒犯你属实。我会对你负责的。” 对她负责,她没听错。她只是好奇,随口便问道:“你要怎么负责。” 话一出口,她恨不得咬了舌头收收回。 果然她听见呆子道:“如果我们能回去,我定会禀明父母双亲,请个媒人三聘六礼的上你家提亲。” 楚承安轻哼一声,“想得美!” 钟直讨了个没趣,面色有些不自然。他紧了紧手,苦笑道:“我自知我钟直无才无德,配不上安娘。不奢求姑娘嫁我,可我不知道除此外还能怎样负责。” 承安高抬着脸,提醒道:“你怕不是忘记了你的乔儿表妹还有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妻。” 钟直心头一沉,知道自己莽撞了。他有什么资格去提亲,“要不安娘你请示下,我定当遵从。” 这个倒是好办,自己给自己挖的坑终于能自己填回来。 承安‘嗯嗯’两声,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亮一点,只不过说出口的还是沙哑。“那便请你忘记这件事,日后休要向第三人提及。” 钟直重重的点了点头,举起两根指头保证道:“事关安娘清誉,我钟直发誓,绝不会向第三人提及。如果有违……。” 话没说完就被承安打断了,“谁要你起誓了,我没说信不过你。” “你几个月前还发了个誓,莫要忘了就好。” “铭记在心,时刻不敢忘记。”钟直道。 “如此那便好!” 一百二十一章 听天由命 承安进食后又与钟直说了一会话,述说了九天崖上偷听到的事情,问了些有关冯家的事情。 待钟直去洞外搂回来一把柴火,再重新落坐时发现承安又睡着了,耳旁是她浅浅淡淡的呼吸,听着令他万分心安。 钟直打横抱到承安,欲将她放置茅草上,皱眉自语道:“躺着睡不比坐着舒服些。” 正放下半个身子时,怀中的人似乎感觉到舒适,往他胸膛蹭了蹭。 她的睫毛弯弯,嘴角微微上翘,恬静温顺的样子像及了一只猫。莫名的他觉得很美很美,那些斑点胎记也很是俏皮可爱。等钟直恍然回过神时,粗砺的大手与她面庞只有豪厘之隔。 他的手骤然一缩,慌忙将她放置好。自己则坐在她脚那头,靠着墙壁阖目养神,也不敢看她。 天渐渐黑了,洞内更暗。他看不见她的面庞,心也跟着平静了。平时恼人的嘀嗒嘀嗒水声此刻变得异常动听,如美妙的音乐催他入眠。 这一夜,洗尽连日里的疲惫焦灼,醒来时时神清气爽。 见承安还睡着,钟直做了做早功,这是他十几年雨打不动的习惯。一连荒废了八日,今天得补起来。 等他做完早功,吃完昨夜的残羹,又洞外转了一圈回来,承安还是睡得纹丝不动。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袍摆里兜的野果滚了一地。 承安又陷入了沉睡,不过这一次只是微微发热,没有高烧呓语。 钟直终日惶惶不安,到傍晚时分承安醒过来他面色才有所转缓。 承安醒来后喝了点水,吃了几口果子,与他说了几句话便又困乏睡去了。 接下来数日都是这般,钟直从最开始的惶恐焦灼到现在已经慢慢习惯了,不幸中的万幸是承安每天醒来的时间慢慢再变长,体温趋于正常了。 总是有希望的,不是吗。他坚信,再过些日子安娘定能苏醒如常。 现在的他活动的范围已经不止这片藤蔓周围了,扩展去了更宽更广的地方。每天为了生活而攀爬,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现在已经慢慢适应了。 他腰间缠着藤编,背后挂着剑,在崖间蹿来跳去。 虽然人瘦了脸黑了,身手也敏捷多了,速度越来越快。有时候还能用石子打中飞过的鸟儿,然后在鸟儿坠落之际用藤条卷着拿回来。还能摸到一些鸟蛋蛇蛋,日子虽说清苦,但也没从没叫承安饿肚子。 一时,他寻着一只白鹤来到了一片他从未踏近的区域。 那边崖壁坡度稍稍平缓一点点,植被不似这边藤蔓疯长。崖壁上覆盖的是些低矮的灌木与草丛,也不像他们掉落那块崖壁除了几棵树就是光秃秃的石壁。 那些灌木丛里有一种植物他生平从未见过,那植物第一层是绿色狭长的七瓣叶子,上面紧紧挨着第二层小而窄的七瓣叶子,再其上再托着个绿色普通青桃般形状的果子。 钟直涎馋白鹤几日,却苦无没有法子。今日好不容易到了寻到老巢,不敢打草惊蛇,于是隔得远,动作放得也轻,自是一番小心谨慎。 只见那白鹤信步闲庭的踱到那丛植物前,将尖尖的长嘴扎入那果子里汲食着什么。一连插了几个,终于满足的停下来啄理自己的羽翼。 钟直见机会来了,便拿起弹弓一连射了三发石子。这弹弓还是他讨了承安的头绳自己做的,数日来已经用得得心应手了。 谁料那白鹤速度极快。石子未至,它便已展翅高飞了。 他本以为能手到擒来,毕竟这几日他自己能猎到一些比之更小的鸟儿,这么大的目标应该不难,可依旧还是落空,却也不沮丧。 他心道自己的速度、劲道还远远不够,日后得加倍努力。等足够强大了,兴许从这边的崖壁上有望离开。今日能发现这块崖壁已经是大有所获,他已然知足。 钟直不知道的是这食得日月之精的仙鹤又岂是寻常鸟儿能比的。 既然仙鹤逮不到,他便大着胆子去那边一探究竟。如果能摸到几颗白鹤蛋就更好了。那果子里的东西白鹤可以吃,指不定人也可以食的。 去的路上探了一圈,并没有什么蛋。那果子数量至少在百余个左右。他顺着仙鹤钻的孔,戳开了一个,里面还剩些残留的乳白液体,带着酸浆气。 用指头蘸了蘸,酸甜可口。他大喜,等下定要摘几个给安娘尝尝鲜。 那些小的就等着再长大一些,那些仙鹤啄过的留着不动它,兴许过些日子会重新长合。钟直心中已有计算,便寻了几个最硕大饱满的,摘下揽在自己袍摆折好的兜里。 为了可以重复利用,他自己就学仙鹤就地解决。钟直戳破一颗,就着嘴吸干了。等他刚刚打开第二颗,腿上一凉,一条通体青脆的蛇死死的咬住了他,得逞后也不见立马逃窜。 他腾出手拔剑,手起剑落,蛇被斩断了头首,待他拎起蛇身栓在腰间,蛇头才慢慢松了力滑落下去。 “你咬了我,我要了你的命,总归我对不起你多点。”他自言自语道。 话刚说完,他感觉小腿脚踝被咬处麻木了,并且以眼睛可见的速度发黑。 钟直心道,莫非这蛇死不松口就是为了要他的命,这是要一命换一命惩罚他这个外侵者。 可安娘还等着他回去,他不能死,至少此刻不能。 他也顾不上惊慌,忙将腰间藤蔓解下一头缠在一块稍稍凸起的壁石上,把剑在被咬处划开一道口子,然后把剑钉入下方崖壁做支撑。 做完这些,他上身大汗淋漓,膝盖以下的部位都麻木了。 他只得一脚站立,用空的一只手帮衬着抬起那条麻木的腿抵在石壁上。为了不让毒血流动加速,抬腿的高度还不能高过膝盖。 如此只能委身下去,费力的挤压毒血。乌黑成块的血被迫出了不少,但是麻木的感觉还在上延。 他想到是他之前耽误了最佳时间,现在还能做什么呢。挥剑断腿吗,如果断了,他爬都爬不回那山洞了。 现在还能做什么,如果有水洗洗伤口或许还能缓上一缓,他不奢求太长,只要能支持他回到山洞就好,哪怕是死他也能坦然。 可这半山崖哪里有水,情急之下捏破几个青桃,对着划开的口子冲下去。剩下的青囊顺着筋脉从大腿往小腿去一顿猛搓,直到青囊搓成了一层层薄膜样的皮,囊肉尽失。 乌黑的血滴落了一摊,人也因为失血,刚养好一些的气色又黑黄起来。 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听天由命了!!! 一百二十二章 不曾后悔 承安如常醒来了,人稍微比之前有了些力气。素日来她一睁眼,总是能看见钟直,今日没在,颇感意外。 兴许是她今日醒得早些,靠感觉判断时辰总是不太准。 她起身扶着崖壁在洞内走了一圈,不过几十步,便已气喘吁吁。 手抚过墙壁的断痕,她敢断定这个洞的是人工开凿的。是何等高人会跑到这九天崖下来,又是怎样开凿的?开凿一个这么大的洞,一个人似乎不太可能。既然是人工开凿,那么也有可能不止这一处。只是不知这崖壁上还有无其他的痕迹呢。 承安撑着崖壁缓步移向洞口,许多天不出来,只觉得洞口的格外光线刺眼,好一阵才能正常视物。 “咦!”她发出一声惊讶。 洞壁的藤蔓两头被接起来,像一个用绳子结成的梯子悬挂在崖壁上,放眼望去还不止这一个腾梯。藤蔓被删减了很多,不再遮遮掩掩,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呆子这阵子没闲着,做了不少事情嘛。 洞口有风,不比室内温暖,只待了一小会便转回了洞内。 承安本是饿着醒来的,方才又转了一圈,只感觉饥肠辘辘。其实她早就瞥见洞内岩石上放置的两只烤好的冷麻雀,只是不愿意动手罢了。 现在饿得没法子,也顾不上许多了,她抓起一只重重的咬了一口。 “呸!呸!”浓重腥味在齿舌间散开,难吃得紧。这等荤腥东西,还是得吃热的才成。 熄灭的火堆旁放着火折子,想来是钟直特意留下的,她不由得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墙角还整齐的码了一堆柴火,她期期艾艾一翻,最终还是决定生火。烤个东西做个美食她还挺拿手,生火这等事情她却是和绣花一样,都是做不来的。 楚承安挽起袖子,擦了好几下火折子才打燃了。可是那柴火不是干柴,根本点不着。好不容易点燃了,麻雀还没架在火上就灭了。如此反复几次,热食没吃到,烟倒是呛饱了。 “不吃了,不吃了。”她心下烦躁,手中棍子一扬把火塘的柴火搅得乱七八糟。呆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天快黑了就不知道回来吗?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得就是这般境遇。之前被撸了去,好歹吃穿不愁,现在倒好,吃的都捞不到,越活越出息了。 天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微光时,钟直终于爬上藤梯了。看见昏暗中的承安闭目倚在洞口,一条腿搭在洞口,一条腿垂下来踏在腾梯上。 钟直心头一紧,两步并做一步爬上去。 “安娘。”他轻声唤了句。 “嗯!”承安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嘤咛一声。 钟直悬着的心落到实地,他弯下腰轻轻摇了摇她,“怎么在这里睡?小心着凉。” “我饿。”承安反过头靠着后面的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钟直看了看被咬掉一块的麻雀,还有那堆未尽燃的柴火,将要问话的话缩了回去。只道:“我这就给你做吃的。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洞口风大,我扶你进去。” 承安倚着崖壁坐在茅草上,看着钟直“嚓”地一声,点燃茅草。然后再拿起较为干燥的小枝叶点燃,火周再围着一些粗壮一些的枝条。等小枝充分点燃了,周边烤着的树枝冒出的液体翻滚蒸被快速蒸发掉,他这才将烤干的柴火添进去,一下子洞内彻底得明亮了。 钟直把麻雀架在火上,油脂坠下,霹雳啪嚓的响着,火苗蹿得更高。 须臾,洞内就冒着香气。 “等久了,快吃!”钟直拎着冒着腾腾的麻雀催促着。 承安嗅了嗅,好香。吃完一口,不觉得腥,便接着一气吃完一整个。她意犹未尽的舔舔唇舌,然后将剩下的一只递去给钟直,道“给你,一人一个,这样才公平。” “不准说不?”她警示道。 钟直嘿嘿地不好意思笑了笑,径直接了过去,这次倒是没找什么蹩脚的理由拒绝。 承安往他身上看了看,笑问:“今日回得这般晚,可是寻着什么好吃的了?” 钟直解下腰间悬挂的那条断头蛇,举起蛇身道:“本来想打白鹤的,鹤没打到,倒是猎到它。” “对了,我还发现了个好东西。”钟直从兜里摸出五六个小青桃,献宝似的捧到她跟前:“味道酸甜可口,快试试。” 承安再次看了看钟直,见他脸上一派轻松,这才坦然接过,打趣道:“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承安在衣服上擦擦,随即放在口里,咬一出满口的浆液,确实好味道,还是她偏爱的那种。那肉质厚实的果皮稍微有点涩口,有点像吃茶泡的味道。 这时钟直已经熟稔的将蛇剖成五段串起架上了。她生了兴致,径直走过去蹲在他身侧,从他手里分出两串,举在火上翻烤着。 “呆子。你想家吗?”承安突然问道。 “想。” “那你有没有后悔跟着我跳下来。”听他答得干脆,承安心有愧疚。若不是被她连累,他现在应该正在达州的家中与朱乔儿、家人共享天伦,而不是与她一道幽于黑暗洞中,为一日三餐发愁。 钟直同样干脆的摇头,“当时什么都没想,没有后悔一说。” 见承安看着他,他解释道:“看着你跳下去的刹那,我就只想拉起你,旁的念头都没有。”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起到用处,但若是不这样做,我定会后悔。”他翻转手中的蛇块,眉间一派正气决然。 “真是个傻子。”承安吸着鼻子,强忍心头的动容。“为朋友两肋插刀,这样大的恩情你硬塞的,我日后不一定能还得上哦。” 钟直转过头,一本正经道:“不需要还,我只是遵从自己的心意这样做,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谁让我看见了,就没办法置之度外。以前你还帮我救了我哥,可我跳下来依然帮不了你脱困。” 话谈到这里似乎谈不下去了,承安低下了头。 两人默默无语,火噗噗的燃着。 “糊了。”钟直提醒承安。 承安举起烤串查看,果然糊了。再看看钟直的,色泽均匀香气四溢,烤出经验来了。 钟直在不声不响的将自己手中的与她对了调,“你不喜欢吃焦的,我们换着吃。” 一百二十三章 愧疚自责 钟直见承安吃过食物后精神还不错,便将今日的见闻说与她听。 “你说的这种植物与重楼有点相似,都是七瓣叶子,分上下两层。但又有很大的不同,这根本不可能是重楼。”承安皱眉思索。 “生长的地方有白鹤……果子如青桃……乳液白浆……”她重复念着,脑海里搜索与之相关的信息。 “是鹤仙桃。”她突然兴奋的拍打着钟直的手臂,“呆子,你走狗屎运了。” “鹤仙桃,这个名字与它很相符。”钟直拨了拨烧火棍,不振的火苗重新拔高,承安觉得全身温暖舒适。 “诶,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说你走狗屎运了?”承安推了推他,对他的镇定表示不解。 “安娘见多识广,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好东西啦。”钟直笑道。 “没错,真是撞大运了。”承安眸子亮晶晶 的,“这种鹤仙桃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更重要的是它是解毒疗伤的圣品。多少人听都没听过,懂得的没有机缘求得,不想竟在秦峰上被我们遇见了。” “呆子,我现在感觉精神好多了,看来老天对我们不薄。”承安周转下气息,比之前稳多了。 钟直开心地点头,道:“那就好,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希望是这样。”承安眸子骤亮,脸上难掩欢愉。 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对着钟直道:“你采摘的时候竟然这般顺利,照理不应该啊!” “那我真是走了狗屎运了。”钟直摸摸后脑勺,憨厚一笑,“居然有这般际遇,当真祖宗保佑。” “鹤仙桃是汇聚秦峰灵气而生,吸食日月精华而长,十年一花,十年一果。这等宝物,应该会有东西护宝的,不是人就是兽。”她双手托着脑袋,眯着双眼,看着钟直的侧脸。 “我知道了。”钟直一拍大腿,道:“那条脆绿色的蛇就是你说的护宝神兽。” “被我们吃进肚子里的?”承安摇了摇头,“这也太弱了点,还不如说是那仙鹤,好歹没被你斩杀。” “安娘说是仙鹤便是仙鹤。那里除了蛇就只有这一种野兽。”钟直砸下嘴巴。 钟直与他说话一直低着头,承安看不清他表情。 “等我出去了,去问问就知道了。”她琢磨着,出去后问问醉书画就明朗了。 承安总感觉钟直对此兴致不高,气氛有点怪怪的。 “时候不早了,我去休息了。” 钟直径直起身,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如果你还要坐一阵的话,我再添点柴。” 视线相对,承安这才看清钟神情倦怠,风霜满面,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他了。 “不用了,我马上要去睡了。”承安打了个哈欠。 钟直说睡就睡了,明火燃尽,只有灰烬随着洞中气流忽明忽暗。 承安辗转一会也睡去了,睡到迷迷糊糊时,隐隐约约听到微弱的声。 起初她以为是梦,不以为意,又陷入了沉睡。过一会,痛苦的‘嘶嘶’抽气声中夹杂低沉的呐喊越来越清晰。 这是钟直的声音!承安一个激灵,睁开双眼,瞬间清醒过来。 洞内黑暗一片,连火沫子都没有了。 “呆子,你怎么了。”她爬起来,寻声过去。 没人回答她,只有洞口传来外面呜呜的风声。 “呆子,蜡烛是不是在你身上。”承安触到他发抖的身体,深深地皱起眉头。 钟直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牙关紧咬,没有再发出痛苦的声音,身子却蜷得更紧了。 承安手忙脚乱的从钟直身上摸到蜡烛,急忙奔至岩石上摸到火折子,情急擦了几下才打着。 她举着蜡烛走向钟直,只见钟直整个人蜷缩一团,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时青时红,整个人抖得如同一片秋天破败的落叶。 承安跪在他身侧,一手安置蜡烛,同时一手握住他的手。 “呆子是我,我是安娘。”承安紧紧握着他长满厚茧的糙手,心疼道:“我知道你能听见的。” 钟直身体渐渐舒展了一些,双目紧锁,牙关咯咯作响,他的手也紧紧握住她的。 “呆子,不舒服就叫出来,别憋着。”承安的手被他大拇指捏得生疼发红,。 “你是不是被蛇咬了?”她想起之前他的怪异,心中有数了。她焦急问:“被咬到哪里了?” 钟直痛的满头大汗,根本说不出话。 承安只能依次给他检查,所查之处的皮肤没一处完好,深一道浅一道划痕,轻一块紫一块的淤血,看得她眉头越来越紧。 承安挽起他磨花的裤腿,在侧面的脚踝上发现了咬痕,准确的说是剑伤。在悬崖上站立行走已经十分困难,他中了蛇毒还要爬回来,回来了不提分毫,还强撑给她做饭。 而她在那个时候做了什么,嫌弃冷食不好吃,发现鹤仙果光顾着自己开心,没问过他半句辛不辛苦。但凡她多关心一分,以她的心思,她能猜出来的,明知道呆子那人撒个谎都不自然的。 都是她大意,只顾着自己。 想到此,她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哽咽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傻的人。” “你就是存了心让我欠你的是不是。”她说着说着,语不成声,“我娘说得对,我就是欠你们钟家的。” 就在她愧疚自责时,钟直突然睁眼,眼底腥红一片。全身筋脉鼓胀,抱头打滚,痛苦的嘶吼声响彻半壁崖洞。 他自己痛得失去意识了,承安说什么他都听不见去。 承安双腿压制着他,两手钳制在他的手腕上,危急下替他把脉。“呆子不要动。” 钟直全身真气乱窜,筋脉逆流,乱象万生。此情此景下只能看着他痛苦的煎熬,她亦不敢强行封阻他的穴位,因为他时刻有冲破血脉,暴毙而亡的风险。 他眼底的毛细血管已经破了,她丝毫不敢轻举妄动,心中急切又无法。 鹤仙果是疗伤解毒的圣品,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这鹤仙果应该就是这解药。可为什么会这样,是毒性太强了吗?毕竟不是凡品,方才那果子都被自己食了,想拿个求证也不得。 钟直头冒白烟,痛苦的不断的捶地砸壁。力气巨大,所到之处崖石崩裂,洞内晃动,承安只觉得脚下晃动异常,衣筋鼓动。 继续下去,洞会要坍塌了。 这种情形与走火入魔很像,若是这种情形她的玄阳冰心神功能拨乱反正,助他突破任督二脉,武功精进一层。可若判断的不对,她是亲自送他上路了。 无论如何,只能冒险一试。 不成功便成仁,倘若败了,这个崖壁就是他们二人葬身之地,总比抛尸荒野的好。 她丛丛看了一眼崖洞,淡淡一笑。 一百二十四章 洞内有洞 承安当机立断的左手抓过钟直的手腕,右手迅速点住他几处要穴,制止他暴动。点穴即将完成的刹那她腾出左手抵在他后背,徐徐向他体内输入真气,护住他的心脉。 待钟直安定了,承安立马解开之前封住的几处穴位。双掌抵在他背上,源源不断的输送自己的玄阳冰心内力进入。 短短的一瞬,承安后背全湿。她知这一步的危险,每一步必须有条不紊的一环扣一环,哪怕差之毫厘,钟直就能命丧她手,是以她连气都不敢大喘。 “钟直,我正在给你疗伤。你放松身心,跟着我的引导走,切莫分心。”她徐徐道。 钟直僵直的后背松弛了几分,承安知道他是听进去了,是以稳定好自己心神,闭上眼专心为他疗伤。 洞内也不知何时停止了颤动,只有一些松动的泥沙泄漏下来,落了她满头满脸,卷翘的睫毛上刷了一层粉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蜡烛燃到了尽头。洞外明了又暗,暗了又明。两人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盘坐在地上,窥然不动。 也不知过了几个昼夜,承安干裂的唇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要成了! 她暗数三二一,不慌不乱的缓缓收掌。 钟直吐出一些浊血,顿时只觉得人神识清明,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畅通无比。承安在撤回的同时喷出一口鲜血,紧接着吐了两口血水便昏死过去。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之前昏睡的日子,不同的是她有时稍有感知却醒不过来。 腥甜的味道弥漫咽喉,她知道那是血。酸甜的甘琼,她知道那是鹤仙果。眼睛的光感突然变暗,她知道是钟直在看她。胳膊、小腿肚被晃动是钟直为她推拿按摩。 她意识清醒的时候,很少听见钟直说话,却能感到他的存在。 一日,有个东西放在她掌心。他将她的手连带那东西放在她胸口。 她很想动动指头,摸摸那是什么,可她就是动不了。若是她一直这样不生不死耗到油尽灯枯,还不如了解了痛快。 “安娘,我替你寻着了。你要快点醒来,才能去见你想见的人。”耳旁是钟直轻声的呢喃。 “今日是我在壁上写下的第八个正字。加上你给我疗伤的时日,我们在这里至少月余了。” “你知道吗,那些被仙鹤戳破的鹤仙果能自己复然,我腿上的伤也痊愈了。所以我取了那些汁液涂在你的伤疤上,恢复得极好,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钟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承安,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又道:“它们都能好起来,你为什么还不醒。木头人你替我去问问,看见她记得叫她回来。” 木头人,它不是早就坠落崖底了吗!呆子寻回来了? 看来他与她预料的一样,确实易筋洗髓,内力修为大有精进了,算是因祸得福。 承安胸口是久违的失而复得的熟悉感,手上触到的木纹湿润润的,她感觉指头濡湿了,便下意识里用力去摩梭擦拭。 “安娘,你听见了对不对。”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还有难以压制的激动。 “你再努把力,不要偷懒。我刚看到你指头动了。” 承安努力的转动眼珠,落在钟直这头看见她如翼的睫毛连连颤动,终于要醒来了。 “我扶你坐起来,今日外面的太阳和煦,天空湛蓝。”他抱起她靠上崖壁,靠背是软绒绒的,像是动物的皮毛,很舒适。 他接着道:“崖壁上开了一种黄色的小花,我不知道名字。等你醒了,带你去看看,你就能告诉我了。” 她这才意识的之前躺着的地方也没有之前的硌人毛糙,感觉逐渐变得敏锐,她确定自己马上要醒了。 她喉头一动,竟然真听见自己的声音了。“呆子。” “我在。”钟直激动的握着她的手:“我在,我在这里。” 承安身轻微动了下,随即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那张熟悉疲倦的脸,他的眼角还保留着濡湿。 方才木头人上的濡湿是他的眼泪吗? 钟直径自傻笑着,接二连三问道:“渴了吗?饿了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你好聒噪。”承安手撑着着地面,弓腿想将身体蹭上去一些。 钟直闻言眼角笑意更浓了,手下夹住她腋下将她扶直摆正,动作熟稔得好像做过千百次一般自然。 “躺久了四肢无力,不要心急。”钟直力度恰当的替她按摩腿肚,“锻炼锻炼就不会松弛了,很快就能恢复了。” “哦!”她不知道该回什么。 “呆子,你下去崖底了?可有把握上到九天崖去。”承安指头摩梭着木头人。 钟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自从你替我疗伤后,我整个人觉得轻快无比,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崖壁上行走越来越自如。” “崖顶我试过了,但是失败了。崖底我下去了,那里没有其他的出路。”钟直眼神若有若无的落在承安手中的木头人上。 “下去的时候我在凸翘的崖石上绑了藤条,加上有青霜剑的协助,上来时我便有力借可借。而崖顶太远,光靠青霜剑,以我目前的能力还是难以攀登。” “你全身筋脉经过涤荡,已经脱胎换骨了。体内假以时日,你上去那个崖顶绝不是难事。”承安安慰道。“现在想来,是那蛇毒加上混合仙鹤涎液的果浆被你吃了,发生了某种特质反应,你算因祸得福了。” “只是爬上去,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情。”钟直低头看了看承安,若想两人一起出去更难。 承安瞧出他的困惑来,“你不用顾及我,只要你能上去,才能找来工具救我。” 钟直扬了扬眉头道:“我们要出去兴许不只有上崖顶这一条路。” 承安眉头跳了跳,“此话怎讲。” 钟直指着洞口的尽头凹下二尺有余的地陷,“那里有个通道,兴许联通着外面。” 这个洞承安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刚才醒来也没顾着查看四周,是以呆子没说她都没发现。那洞中洞定是那日被呆子锤砸地面导致震荡而带出问世的。 “你进去过没有?”承安问道。 钟直摇了摇头,在承安的疑惑中,他沉默了一会道:“我怕进去了就出不来。” 承安白了他一眼,“呆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钟直嘿嘿一笑,岔开话题道:“我给你拿吃的,养好精神,我等着你带我探洞。” 承安轻哼了一声,“上次不是警告过你不要给我喝血?” “我喂的是鹤仙果的果浆,你说过吃了那个后你精神好多了,所以我才喂的。” 哼,你就编。承安扬起头,板着脸,眉眼却带着和煦的笑意。 一百二十五章 幽冥火莲 承安这次是彻底醒来了,且三日光景就生龙活虎了,颓靡之色尽褪,灵气更胜从前。 这三日他们一起去晒了太阳,采了小黄花,去看了那汇聚天地精华的鹤仙果。对白鹤是手下留情了,鹤仙果也只是取汁。取之有度方能用之不竭,在这件事情上二人观点一致,并未因为要离开而过渡索取。 其实那无名小花承安并不认识,只不过呆子说她肯定知道,她便胡诌了个名字,美名约‘落日黄’,对此呆子深信不疑。 呆子还采一把落日黄,编成花环,戴承安的头上煞是俏皮可爱。 准备好了食物,钟直做了几个简易火把,将动物皮毛割裂成条状,绑在木棍上,准备好了这一切,两人踏上了探洞之旅。 两人跳下凹洞后皆是回望了崖洞一眼。凹洞入口处有个机关,当初钟直误打误撞锤击地面撞到下面的机关才打开了洞穴,引起了动荡。 二人鱼贯而入,进去后见甬道宽敞,便并排走着,站位刚发生变化,洞外“轰隆”一声封闭了,顿时陷入黑暗。 钟直举起打燃的火把,欲回去检查洞门。承安却阻拦他,“我们继续往前走,洞内点了火把,时间一久消耗氧气,对我们不利。” “好,听你的。”钟直点点头。又疑惑对承安道:“为什么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洞门不关闭,后面又关了,是我们踩到机关了吗?” “应该不是!”承安想了想。 “应该是一种衡重机关。刚才我注意了,当我俩处于同一水平,机关就自动启动了,我猜应该以重量作为参考设计的。” 见钟直似懂非懂,她耐着心解释道:“就好比天平,重量变化就势必发生倾斜,倾斜到设计者的预设区间,机关就自动启动了。” “这样啊,机关设计得真是巧妙!”钟直赞道。 “要不,还是我走前头你走后头。” 承安撇撇嘴,笑道:“关都关了,现在怎么走都是一样。” 钟直摸摸头,二人皆是一笑。 两人继续向前,约莫走了一盏茶功夫。承安问:“呆子,我们带了多少水?” “没多少,只有两筒。”钟直按了按悬挂在腰间的两个木头做的筒子,关切道:“安娘现在要喝水吗?” 承安拧着眉,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情况与我预想的不同。” “你是指温度吗?”钟直道:“我感觉越往前走温度越高。” 承安点了点头,“外面的崖洞温润,水源充足。本以为里面会是一样,而这一路走来,崖壁越来越干燥,没有一滴水滴落下。” 钟直恍然大悟,懊恼道:“当初不该没多准备一些的!现在洞门关闭了,只能寄希望我们能快点离开这里。” 离开只怕没这么简单,且不说其他的,她感觉这里很奇怪。 “呆子,你把火把吹灭看看。”她吩咐他。 沾了动物皮毛油脂的火把烧得正旺,钟直将它在地面滚了两圈才灭掉。这时他也发现异常了,灭了火把的洞内依旧能看见了,就好像有火光一样。 “光源是前面洞口传出来的。”钟直指着前面,“难不成洞内有人居住。” “去看看就知道了。”现在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嘱咐钟直拿好青霜剑,做好万全地准备。 越往前走温度越高,随着汗水不断蒸发,二人接下来每走一步都不似从前轻松。承安头戴的落日黄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萎变黑,最后轻轻一动就碎开了,就如同太阳底下曝晒晒干了一样。 二人各自喝了口水,脚下的步子丝毫不敢懈怠。承安不是没有想过回去,但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来都来了,不试总是不能甘心。再者,说不定这是唯一一条通往山外的路,轻易放弃不是她的作风。 多亏他们二人喝了不少仙鹤果果浆,不然凡身肉体是无以抵抗的。 甬道越走越开阔,呼吸越来越滞涩。甬道的尽头便是光源点,这里视野开阔,有三个外洞那么大。上面封闭,除了来时的路没有其他的出口。 洞的四周环着一圈池坑,纵横的十字通道相连,将池坑分成四块。在通道相交的点,有一处直径约两米的方地,其上放置了一具石棺。 池坑里涌动着岩浆,岩浆里盛开着火红七瓣的花朵,如同跳跃的火焰。那花朵如同莲花一般大小,形状也与莲花无二,火光漾在二人脸上,火辣辣的,这种感觉就好像置身火炉,四周架着火烤。 光源就是从花朵中传来的,热源也是因花儿而来的。 这是……承安傻眼了,这是什么运气,传闻中的幽冥火莲问世了。书中记载幽冥火莲生在在地心岩浆旁,生长条件极其苛刻。与鹤仙果不同,鹤仙果存在只是难能觅得,而这幽冥火莲,并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秦峰难怪被谢家极为看重,现在她回头细思那些听过的传闻,也觉得有几分真了。 如此一来,之前一反常态的异象便都能得通了。她跟呆子在一起总是福祸相随,但愿这次也能化险为夷。 “安娘,怎么了?”钟直见她满脸讶异,问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她定了定神,“去把那棺材打开,说不定能找到答案。” 钟直面露难色,难得没有反驳。本来以为要费一番口舌,亏她打稿了好多劝解的话,结果一句也没用上。 只是在与承安开棺时,钟直嘴中念念有词。不用猜,承安也知道是诵经求谅解一类的话 在二人合力之下石棺推开了,二人快速闪至一旁。一柱香时间过了,棺材没有传来半点动静。 难道想岔了,这里并没有机关陷阱。承安与钟直大着胆回到棺才旁。 棺材里面躺着的人面带青铜面具,身体由于高温脱水,没有一点腐烂,只是具干尸,皮肉紧紧贴在一起。 承安解开面具,露出腊黑的面部。这种与腊肉一般的模样,实在没法让人去联想他生前的模样。 承安拿起面具细细查看,并无其他发现。钟直在她耳旁道:“你拿给我看看。” 承安便递了过去,俯身去探看其他线索,只听钟直道:“这个我好像见过?” “你见过?在哪里?”她追问道。 “好像是在我家里,不是面具,是一张纸上画着这个面具花样。”钟直面露不解之色。 “见过就见过,什么叫好像见过。”承安瞪了他一眼。 “还是小时候,年代久远,不知道有没有记岔。”钟直笑道。 “我记得那个时候,北面的老宅翻修重整。母亲收拾杂物,我与在一旁哥哥帮忙。我比哥哥小,哪里是帮忙就是贪玩捣乱。在一箱要处理旧物件里翻到了一张纸,上面画的好像就是这个。” “我还私下里想要按照图上花样给自己做个木头面具,好在哥哥面前显摆。”钟直露出笑意。 呆子不说,她还从未想过呆子也会有调皮捣蛋的时候。听着他说得开心,她听得也有几分开心,以后她若是与易文清成了婚,至少要生两个孩子,彼此有个伴。 一百二十六章 制衡火毒 “说了这么久,重点是什么?”她拿眼瞅着钟直。 “不知道。”钟直认真的摇摇头。 重点就是不知道吗?承安看着他这副样子没来由的来气,颇有恨铁不成钢意味。 她挥挥手,人俯身入石棺中。“你继续看,我再找找其他线索。” 这个人的手紧紧攥着,手里捏着东西。她小心将一根一根手指掰开,取出里面的物件,是一块一寸大小的赤金的令牌。 承安在衣服上擦了几下,吹了口气,上面字便清晰可见。 “咦。”她发出一声惊讶,对着身后的钟直招手。“呆子快过来。” “安娘,我仔细看过了,我确定这个试样与幼时看到的吻合。”钟直拿着面具不明所以地凑了过来。 “呆子,这里躺着的有可能是你们钟家的祖先。”承安道。 “啊!”钟直明显愣道了,以为承安拿他开玩笑。但看安娘一脸认真,并无半分玩笑的意味。 “你家祖先有入朝为官的吗?” “没有。”他从来没听家里提起过,若是有,这等光耀门楣的事迹家里不可能只字不提。 “怎么了?”钟直不解地问。 “自己看。”她将令牌丢给钟直,“我记得听逍遥游前辈说过他年少游历时见过你曾祖父钟铁。” 钟直点了点头。逍遥游前辈确实提过,因为见过他曾祖父使用络绎剑法,才能指导他的。 令牌右上角是御赐两个字,中间竖刻着一行字——御前影卫长之令,左下角是钟铁的镌印。 “我的曾祖父确实叫钟铁,但此钟铁非彼钟铁。”钟直把令牌塞回死者手中,心念罪过。 “你不是没有见过你曾祖父,何以断定他不是钟铁?”如果说一件事情吻合是凑巧,两件吻合就有可能是真的了。 承安重新打量起这具干尸,又看看钟直想将二者联系起来。 钟直哭笑不得,将这干瘪如老腊肉皱缩一团的尸体与他这个活生生的人比较,倒也像安娘能做的事情。 “我曾祖父葬在河阳,我每年清明、过年都去祭拜的。父亲对曾祖父的事迹老生长谈,若是身为御前隐卫长,不可能不提。”钟直言道。 “好。”承安还是有点不死心。 “现在我们怎么办?”钟直问这话时头眼昏胀,已觉胸痛。 承安脚随心动,走出十字路,顺着长满幽冥火莲的圆环走了一圈又回到十字路上蹲下,凝眉道:“呆子借青霜剑一用。” “你要做什么?”钟直拎着剑站在她身侧。 “我想挑一朵幽冥火莲看看。你的青霜剑是柄宝剑,凝聚霜寒,应该可以取花。” 钟直听罢剑尖往前一挑,不费力便取到了幽冥火莲。他的剑尖发出“嘶嘶”响声,与平日里冷水浇在火上的声响一样,青霜剑只是被烧红了一些。 只见那花脱离了岩浆,包裹的熊熊火焰燃了一会就灭了,现在这形态倒是像红彤彤的烧着的木炭。兴许再过一阵,就彻底熄灭了。 承安想将火莲切开再看看的,这时只觉气血翻动,头晕阵阵,整个人像火烧般难受。吹出的气息烫人,一呼一吸间鼻腔嗓子异常灼痛。 她晃晃地站起来,与钟直对视一眼。“呆子,你留鼻血了。” 话刚落地,钟直喷了一口鲜血。那鲜血喷在方才灭了明火如同木炭的火莲花上,重新又燃起了明火。 刺痛的热感从脚上传来。 “呆子,你怎样了?”她急切地问道。 “我没事,你还好?”说完整个身子骤然往后倒去。 承安眼明手快的扶住他,将他拖至中间石棺旁靠着石棺坐下。 她打开水筒,里面的水被蒸发了许多,丝丝冒着热气。也顾不上许多,她尽数倒给钟直喝掉。 火为阳是热毒,女属阴男属阳。此处阳气鼎盛,她修炼的是玄阳冰心诀,体内有阴气护体,是以比钟直好上一些,也仅仅是好上一些。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里阳气这般旺盛,可助命门之火,非常适合玄阳冰心诀中的以阳补阳之道。但过犹不及便会引火烧身,这么蓬勃的阳气入体,身体承受不起,没有足够的阴气相左便会绝阴而亡。 现在呆子的脉相已经有绝阴之象了,她的脉相已经阳盛阴衰,也在朝着这个行事发展。 形势严峻,回去,她不见得能背起呆子回到洞口,并顺利打开机关。不回又怕变成与棺材里躺着的老腊肉无二,她才不要。 既然火气太盛,她便灭了火气。管你是何等稀世珍宝,再绝无仅有也不会比命重要。 她操起呆子的青霜剑,素手一扬,朝着那堆幽冥火莲疯狂挥去,然后将他们抛至离他们较远的甬道一边。 “安娘……”,钟直看着她纤细的身体上下挥舞,忽然想到了那日她醉酒也是这般惊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七瓣的幽暗火莲终被她堆积在甬道口,她撑着剑一步一步的走向石棺,冲着担忧的钟直露了个笑脸。 承安强撑着走到石棺前,才敢吐出胸中压制已久的鲜血,这时她鼻孔亦开始流血。 承安抬袖擦了把血,并排与钟直靠坐在石棺上,氧气越来越稀薄。当初就不该好心,当初若是把鹤仙果都摘了带进来,至少能缓上一些时日,恢复体能也快。 眼神迷离时一只大手握住了她,握的力量极轻,她却感到了如同那日坠落悬崖时传来的坚定、安心的力量。 “不要……怕,大不了一……死,黄泉……路上有我做……伴。”钟直说得断断续续的,面带笑容,很是安详。 “传说……通往阴间……的路上开满……了彼岸花,到时我采下……编个花环……给你戴上,定然……比落日黄更……美。” 承安的眼睛迅速聚焦,她反手抓住钟直的手腕,“方才……你说什么?” “黄泉路……上有我作陪……” “不是这句,下一句。”她急道。 钟直想了想道:“彼岸花……花环。” “就是这句,就是这句。”她喃喃道。 阴间有彼岸花,她没去阴间自是没有至阴的彼岸花,但是她有冲仙花。那个生长在西南沼泽,有阴冷玉蟾护宝的至阴至寒的冲仙花。 她一喜,人跟着有了几分力气。当初得了这个宝贝,马山守又说是醉书画寻来给她制作解药的。她便随身携带,袖口内还缝着小口袋。自从上次她彻底醒后,全身无异,或许毒悉数被鹤仙果解了。 她摊开丝巾,巴掌大的冲仙花跃然于上。她料想的不错,冲仙花在阳气鼎盛之地,并未萎靡,可见足以制衡。 那堆火莲没有了明火,气焰削弱了几分,远远看着就是一堆火红的木炭。 她把花一分为二,塞了一半到他口中。“吃了它,我们有救了。” 剩下的一瓣她塞入口里咀嚼的,又苦又涩。真真难吃,还不容易嚼化。 为了救命,二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嚼着嚼着口腔没有之前干燥了,唾液一点一点的涌出湿润了口腔,只是更苦了,为了不让自己吐掉,承安拼命的捂着嘴。 她再转头看看钟直,他脸皱成苦瓜似的,闷头嚼着。 细细嚼烂了才吞下去,一柱香的时间二人便觉得胸腔的炽火退了,四肢百骸中的炙热感渐渐散去,鼻腔湿润,呼吸舒适了几分。 一百二十七章 三转石棺 “安娘,我已经好了,你如何了?”钟直站起身舒展了下筋骨。 “我无碍。”承安盘腿坐起,对钟直道:“我要运功一个时辰,你继续琢磨出口。” “不许打扰我。”她强调。 钟直重重的点了点头。 承安的嘴角勾起优美的幅度,现在修炼玄阳冰心诀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抓住机遇更待何时。 很快她进入了老僧入定的调息打坐状态。 钟直先是发了会呆,吃了点食物,然后绕着洞内走了一圈,随后又回到了石棺处。 怕打扰到承安,他就站在石棺的另一边。心道这样大的石棺不可能是从前面悬崖峭壁上的洞口运进来的,这里肯定有出入口。 机关到底在哪里?最可疑的还是石棺。 钟直鬼使神差的跳了进去,棺内宽敞,他蹲在尸体脚侧,跪着朝头的方向拜了三拜。 “前辈莫怪,晚辈钟直不得已扰您安宁。你姓钟我也姓钟,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你且受我三拜。” 这一跪跪得好,刚才头着地的地凹进去,呈出来一个锦盒。 钟直遏制心头狂喜,站起来看看承安,她已入定,不能打扰她。 他便自己拿了主意,决定先打开看看。 打开盒子,钟直傻眼了。这几个字他再熟悉不过了,怎么会这样。 他们钟家的络绎剑法怎么在这里,难道这里躺着的竟真的是他的曾祖父钟铁,那他每年清明扫的是谁的墓?墓里躺的难道只是衣冠? 这件事情得回去问问父亲才清楚。 书旁边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盒子,盒子里什么都没有。盒子做精美,上面还镶嵌着块小指尖大小的水晶石,看起来价值不菲。 他试着取来那个令牌放水晶盒中,大小吻合。应该之前是被安置在这个盒子里的,但是并未有奇怪之处,也未有机关被打开。 看来这些与机关无关。 书中记载的剑法与他们钟家流传下来的一样,每一招每一试他早已铭记于心。 又翻了几页,招式还是与他孰知的无异,招与招对接的顺序却不同了,莫非他家里流传下来的抄错了顺序? 父亲常说他祖父晚年创立络绎镖局何等风光,是他们不肖子孙没有悟性,是以他们钟家武功、剑术一代不如一代。现在看来除了运用不得其法外,与剑谱不无关系。曾祖父为什么不把这本剑谱传给后人?是来不及传,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到底哪本才是对的。 他按住疑问,继续往下看,这次不但招与招之间顺序不同,招与招之间的动作也柔杂在了一起。 试试看就知道了,钟直边看边用手比划着,脑海里模拟人型练习。越练越混乱,好像邯郸学步,什么都不清楚了。 承安打坐完毕了,浑身神清气爽。功力直接提升了二重,他爹爹已入玄阳冰心决神功的第八重,多年一直停滞于此。再想勘破,要看天道机缘,人力无法强迫。 而她偏偏得了这个机缘,直接进入了第五重,再次因祸得福了。 等幽冥火莲余光灭了,她要顺几朵回去,送给爹爹,到时候他不敢拉下脸与她置气了。 四目没看到呆子,她却知道他在石棺内。这就是内功精进的好处,耳聪目明。出去后,与冯凝霜对招自保还是没问题。 “呆子你在干什么?”她低头探入棺内。 钟直回过神来,见到安娘满脸笑意。“安娘,你说得没错,这里躺着的应该是我的曾祖父。” 呦呵,她打坐才一会功夫,钟直转变这般快速。他还寻着宝了,士别一时当刮目相看。 “这本是络绎剑法,只是我还有很多不明之处。”钟直拿起两样东西给她看。 “既然是你们钟家的东西,你收着便好。”承安看了眼,没有接。 她看了那堆幽冥火莲道:“火光变暗了,趁着光我们先寻出路。剑谱可以日后再议,来日方长。” 钟直依言纳入怀中。 “这个令牌与这个水晶盒相符,嵌入却没有丝毫反应。”钟直引着她看机关原处。 承安跟着跳了进入,蹲在钟直旁侧探看。棺内空间局促,二人拥挤一起,呼吸彼时交合,钟直只觉得心猿意马。 承安连叫了他几次他才反应过来。“安娘,你刚刚说什么。” “这个是连轴机关,里面是小机关,大机关必定也与这石棺有关。”承安分析道。 “我也觉得机关在石棺上。”他偷偷看了眼承安,心虚地说道。 “你把你曾祖父翻过身,我看看棺底。”承安侧过一边,让钟直起身过去。 干尸很轻,钟直轻易挪起来。承安逐次叩击棺板,全都没有异常。 钟直只好又将曾祖父放回原处。这时承安已经在棺外,趴在棺底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呆子,你出来。”承安起身向他招手。 “好咧!”钟直跳了出来。 “待会我们二人合力顺时针旋转这个石棺。”她拍拍手上尘土。 石棺刚转动,密集的箭羽从甬道、四方墙壁中纷纷射来。 不好,这是启动防盗了机关。 “安娘,小心!”钟直反应很快,举着青霜剑护在她身侧,眉色坚毅,替她劈箭挡雨。 他的招式与之前相比混乱,情急中二人都未发觉。 “呆子你撑住。”承安咬牙,双手运功缓缓将石棺复原。 箭雨停了,安静了! 钟直长长吁了口气,他看看承安看看自己,都没受伤。地上躺着一地的断矢。 万幸,万幸!他开心的傻笑着。 承安抬手拔下他头冠上的箭矢,轻松地道:“还要继续辛苦下,我想顺时针再转动下。” “好!你安心做,再放箭有我在。”钟直拍拍胸脯。 “呆子,你说哪天我把你卖了,你会不会帮我数钱。”承安半开玩笑道。 “你又不会真把我卖了。”钟直低声询问道,“可以开始了吗吗?” 承安点了点头,这次逆时针旋石棺半圈,没有箭雨,只有哗哗的声响。 原来是四个池坑里的岩浆哗哗灌注,不知道流向何方。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为今之计只能静候结果。 过了很久,岩浆流干了。二人查看一番,坑池里的孔洞根本无法容人通过。 还是没用! 承安咬咬唇,方才他们只推了半圈,见有声响便停了。 她对钟直道:“再试一次,我们将石棺推到位。” 钟直手覆在石棺上,与承安对视一眼,“动手。” 二人默契十足,石棺头首互换。“咔擦咔擦”几声,站立的位置露出个大坑,二人猝不及防跌了下去。 “啊!”又是坠落。 一百二十八章 共同进退 这次坠落的洞不深,虽然地面都是青石板铺的,以目前二人的身手自然无碍。 头顶上的洞穴在他们接触青石板时就已启动机关封闭,看着光线从暗到灭,直至真正的黑暗。 “呆子,点火把。”承安黑暗中抓住钟直的手臂。 “火把丢在上面的洞穴中了。”钟直朝她靠拢了一些,“只能找到机关回去取了。” “不行。一则黑暗中我们无从辨认机关,二者若是触到防盗机关,反而置于危险中。”承安分析道。 她还未取火莲,真是可惜了。大抵是天意,让这些本不该现世的东西继续留在这里。 “火折子还在我身上,我可以脱了我的外衫烧掉。” 承安握着钟直的手臂紧了紧,“这个留待等关键时候再用。我们先靠着同一侧墙壁慢慢行走,我走前头,你断后,我们二人间隔一米距离。” 她顿了顿接着道:“这样若是一个人不小心触动机关,另外一人有反应的时间。” “还是安娘想得周到,我同意你的主意,但我必须走你前面。”钟直说着便率先走在了前头。毕竟他是堂堂三尺男儿,相比起总被承安庇护,他更想像一颗大树,庇护他想要保护的人,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挡挡风。 承安现听觉灵敏,靠着墙壁她听到对侧流动的声响,想必是之前的岩浆在流动。这么说来,她们走的并不是岩浆流出的那条路。 这里还存在其他的路,也不知道这条甬道能不能通往外面。希望这条甬道不要横生岔路,本来黑暗中就无法辨别方向,要是再碰上迷宫、鬼打墙就可能困死在里面。 他们带的那点食物根本耗不起,现在回想起来,最初的山洞待遇反倒是最好的。 两人在黑暗中缓慢约莫半个时辰,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这条路并没有大的转折岔道。 一路走来颇为顺利,越是顺利承安便越是警惕,嗓子眼一直提着一口气。 “安娘,我隐隐听到有声响。”钟直停下脚步,全身警戒起来。 “我也听到了,而且能感觉到明显的气流。”这说明前面一定有与出口有关,她敛了心神道:“呆子,你擦下火折子看下路。” 火光闪了两下,承安将瞬间照亮的甬道尽收眼底。似乎没有什么特殊,也未看到出口,这也正常,甬道虽没有大的转折,却也不是笔直无波的。 承安吩咐钟直每走百步就擦下火折子,随着他们继续往前,隐约的声响变成轰隆声,最后是气吞山河般的咆哮。 洞里隐约有了一点点暗淡的光线,承安蹙了蹙眉头:“这是什么声音?” “像瀑布的声音。”钟直竖着耳朵倾听。 白沙洲地势低矮,水流缓和。她除了这次外出游历外,也就只去过长仙谷,长仙谷虽然是山谷,却不是高山大川。小小的河流瀑布见过不少,而万丈瀑布她从未真切见到过。 “既然出口是悬崖瀑布,这条甬道应该没有机关陷阱了,我们走快点。”有天然的险隘,没有必要再设置旁的阻碍了。 二人加快步子,不多时就到了终点。 万倾瀑水从头顶轰鸣而下,那撼天动地的磅礴气势看得人惊心动魄。 承安还未近身,就沾了满身的氤氲水汽。脸迎着浩瀚的水汽,她张开双手,好不快活。这种感觉就好像如鱼得水,她自幼水边长大,看到水有天生的亲切。 “这里看着活像话本的描述的水帘洞,你说是不是?” “是很像,只可惜没有泼猴。”钟直第一次见她笑得这般明媚,嘴角轻扬带起灿若桃花的笑意,那眸子湿漉漉的,盛满了水泽灵气。 他看着看着,便清晰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在她潋滟花色的波光中放逐,无边无际。 “呆子,傻愣着发什么呆?”承安五指在他眼帘前晃动。 钟直一怔,恍然回过神来,清亮的眸子暗淡几分。眼中夹杂着一丝躲而不及的慌乱,扭头看着瀑布苦笑道:“我们要跳瀑布吗?” “当然要跳!”承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即一笑,看向钟直意味深了几分,“你不是害怕了。” 钟直脸色发窘,垂下头去。 承安拍了拍他肩膀,故作轻松道:“不怕。我从小在水边长大,你若是溺水了,我救你。” “高是太高了点,我也是初次。最不济淹死,比起跳崖断胳膊断腿好多了不是?”她冲他眨巴眨巴眼睛。 见钟直还是搭拉着头,她双手揣在胸前,凑到他跟前,猫着腰从下往上看着他眼睛道:“别告诉我,你不会水?” 钟直抬起头,换了个方向,“我会水,只是游得不好,只会狗扒。” “哈哈……”让他说什么好,狗扒还说得挺挺理直气壮的。 钟直在她的笑声中羞红了脸,“安娘,不要笑!” 唉呀,还急了。她勉强收住笑意,“要不待会我先跳,等我缓过来后,你再跳。让我好好欣赏你那曼妙的泳姿。” “不行。我先跳,瀑布冲击力更大,若是我有不测,你留在上面想其他办法。”钟直想都不想便拒绝了。 承安毫不客气的挥手拍在他肩头,气呼呼地质问他:“你先天跳下去,你有没有不测我怎么知道。现在我们隔得这般近说话都要吼,你说你下去了要怎样告诉我是死是活。” “那也不能让你先跳。”钟直激动起来,攥着手生硬地道:“我们一起跳,共同进退。” “一起跳就一起跳,你要是腿软我就背后推你一把。”她冲他挤挤眉头。 “等下。”钟直突然道。 “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曾祖父的书见水就废了。” “你们自家的剑谱不是应该心中有数吗?”承安诧异道。说完她想起呆子在室内和她说过有些地方不明白。 “你有把握记下来吗?”光线尚可,现在应该是白昼。她一点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招式动作我熟悉,但这里边顺序变来变去,加之已有认知的影响。”他顿了顿,“我完全混乱了。” 承安看了看瀑布,“最多一个时辰。我跟你一起看,我专门记顺序。你记不同点,你先砍成小段记忆,记住段与段的承接转合点。到时候我们二人一综合,就是全部了。” 既然那些招式动作他都是知道的,好像不会很难。 “安娘……”钟直嘴唇蠕动几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你怕我偷师学艺,那我就不看了。”承安手背在身后,一副我无所谓的姿态。 安娘误解他了,他半点都未这样想过,“你才不屑偷师。” 以安娘的性格,即便送给她,她愿不愿意看怕还得看心情。 “我只是想谢谢你。”钟直郑重的道。 “谢我什么,谢我害你入险!”承安催促道:“快点开始,时间不等人。” 说罢,二人便一左一右地席地而坐,专注于络绎剑法。 不足一个时辰,承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子,“我好了。” “这么快,我之前好像记住了,现在好像混淆了。”钟直茫然道。 “你其实已经记住就,只是混乱中产生了怀疑。给你再多的时间,结果还是一样的。”承安一针见血道。 钟直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确实给他再多时间,可能结果还是相同的,因为他没领悟到诀窍,是以看多少遍结果依旧相同。 “好了,留着有命在才能研究。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跳!” “一、二、三。”二人齐喊,三字刚落,两具身体从高空如离玄之剑向下直插而入。 不多时,击中的巨大浪花中溅起两朵更深的小花。 一百二十九章 深信是缘 在瀑布巨大的冲击力下,楚承安的身体被冲打着往下沉。 没有预想的寒凉,这里的水是温的,恰到好处的温度令人舒适。 不过,这水温怕是持续不了太久了,她毁了幽冥火莲,秦峰山失去了地火,这里将会慢慢变凉。 承安心中十分清楚,她必须游离瀑布风暴的中心,倚靠爆发力往外围游去。 巨大的冲击力将承安打到深潭中部,虽然冲击力还很明显,但已缓和了很多。她缓缓睁开眼睛,探看着潭底的环境。这个潭不大不小,内里呈现一个上宽下窄的漏斗形,这种形状只有长年累月的冲击才能形成。 瀑布中心下面幽深,一眼不见底。潭底在一环一环的缩小,外形像只幽深空洞的眼睛,令人发怵。承安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她蹬着双腿拼命往外围划去,冲击力太大,她必须卯足劲一鼓作气,若是耗得太久,再而衰三而竭,最终便会无力离开。 这个地方处处透着奇怪!照说下到潭下中层了,冲击力较上面削弱了许多,加之她熟悉水性,以她如今身手最多是吃力却不会为难。可她为何感觉好像有一股吸力拽着她,阻碍她的前进,让她备受束缚。 当下不敢有任何的保留,承安一个侧身,抡起双臂,双手像两片划桨,双脚一刻不停的蹬水,快儿不乱的保持着向前速度,终于一鼓作气的离开了瀑布风暴的中心点。 这时承安才敢浮出水面换了口长长的气。 巨浪溅起的外围有着自然的往外的推力,她顺着水势毫不费力就推向了岸边。 不好,呆子没头跟来。 承安忙调转头看向水面,哪里还有呆子的身影。她之前明明看着他在她身后的,她想着一鼓作气不能停,是以没有回头看他。 巨大的浪花砸起外溅,她再想回去就需要逆流而上。如此一来一回还要带个体型高大的男子,她纵使水性再好,却无半分把握。 再想到漩涡状的漏斗,她心跳漏了一拍。 “不怕,我从小在水边长大。你若是溺水了,我救你。”耳边回想她在瀑布前对他说的话。 话是虽是带了几分玩笑口吻说的,可她说的也是真的。 “我们一起跳,共同进退!”钟直的话还温热着,如耳在畔。 既然他能不论生死随她跳了九天崖,她又怎能见死不救。在他随她跳了的那一刻,她便欠了他,不成想这么快就要用同样的方式还他。 相比钟直,承安还是有点惭愧的,她有过刹那的犹豫,甚至一瞬间想了良多。 承安深吸了一口气,猛得扎入水下。让自己沉入中层,降低阻力往回游去。 待她重新回到瀑布坠落的下方,她终于看见呆子了。钟直紧闭着双目,两条腿胡乱的瞪着着,身子却半点不前,在一点一点的下坠。 他果然被那吸力绊住了。 呆子等我,保持冷静,不要放弃。 承安飞快的朝他游去,她终于抓住了他。见他气息紊乱,很快便要呛水。情急之下,她顾不得男女之别,双手抓着钟直双臂,嘴对嘴给他渡了一口气。 时间在刹那静止,周围仿佛被冻结,万物寂静中,她们彼此亲密相拥。 刹那间二人往幽暗之穴加速坠入。 本是闭眼的钟直受了感应,本能的倏地睁开了双眼,尚保留最后一丝理智的钟直,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她的手,猛力一推将她向上托举,他自己则加速往下沉去。 他看着承安,像是在笑! “都要死了,笑个屁。”承安暗咒一声,双腿往后一打,一个躬身向前扯住了钟直的一条手臂。 越往下吸力越大,周遭没有一丝光亮,极速的失重感袭来,水呛近肺里,五脏六腑扯出生疼。 大罗神仙也难救了,这次真要死在一起了!生前婚约没来得及解除,死了还牵绊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姻缘天定吗? 阎王叫你三更死,绝留你不到五更。要是不让你死,阴曹地府也断不敢收。承安闭了眼,什么也不想了,把自己交给命运去罢! 转眼间二人便一同消失于那幽深洞口不见了。 这些日子承安钟直九死一生,外面世界的华清、朱乔儿、八娘过得也不轻松。 事发的第二日欧阳擎天、安佩馨就离开了秦峰山。朱乔儿他们无凭无据,也不能拿他们二人如何。毕竟名不见经传的东仓派、络绎镖局开罪不起这两大世家,即便他们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自己身后的人考虑。 谢家态度耐人寻味寻,对他们招待礼貌又万般疏离。不曾出面主持大局,又将失察之罪悉数揽下。 两个大活人无缘无故就此消失在了秦峰,活不见人死不见。此事被热谈了一阵就凉下来了,人走茶凉古今便是如此。 一个月过去了,谢家过了热孝要回秦州。主人要离开,华清等人也不好死皮耐脸继续赖在秦峰山。 吉人自有天相——华清是这样安慰两位弱女子的。 钟直、安娘一起消失,说明他们在一起。他们二人一起,华清便觉得应该是安全的。 安娘之前也曾消失过,她是个谜一样的人物,这样的人肯定不会轻易出事的。 朱乔儿执意要在秦州寻个客栈先住下,不肯跟随华清、八娘离去。 八娘本就与她不是很对付,加上每日看着她水做的似的,总是有流不完的眼泪便觉得烦闷。 华清念及朱乔儿一个弱女子只身留在秦州,实在安心不下。日后钟直回来了,面子上都交代不过去,所以只能耐着性子哄着八娘一同留下。 “哭,哭,哭。人还没死,这是哭得谁?”八娘甩了一把筷子,吃个饭也抹泪,这是诚心不让人吃了。 二人长此以往的矛盾爆发了,华清也没能压住场。 这次朱乔儿没有退让,第一次歇斯底里的回击了八娘,连带掀了八娘面前的饭菜。 二人闹到这份上,徒留下去互增厌恶。华清这个和事佬当得不轻松,他随了八娘回去达州。达州那里有八娘的家,正好欧阳世家也在达州,他想到了那边再图以后。 朱乔儿只身徒留在秦州。在狼狈伤心之际,遇到了失意落寞的墨风。彼时的墨风自觉无脸回见师傅,秦峰一行后早早打发了墨云、墨雷、墨电回去墨山派复命。 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人兜兜转转也能遇上。一次是巧合,两次凑巧,三次呢?墨风深信这就是缘! 第三卷 相忘江湖 ~致自己,读者 第一二卷写完,想添加第三款,自动添加的顺序竟然跑去第一二卷之间。无论尝试多少次都是这样,所以宝宝们第三卷 相忘江湖直接连着第二卷再写了。不分开了。 写书还真是殚精竭虑,在17k里寥寥数个点击,估计还是盗文的。自知很一般,差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 好在百度里面有几十万在读,隔三差五有些支持鼓励,谢谢给过我鼓励的各位百度的宝宝们人。 想过草草收尾,但,总归是自己的心血,写完了就算对得住自己了。 就这样,无问西东,希望我在今年能完结,把心中的故事写完便对得起自己。 一百三十章 劫后重生 承安全身似是躺在云团里,每个毛孔从里到外透着熨帖,原来这就是天堂的感觉。原来死了比活着还舒服,这段日子劳什子这般折腾! 呆子呢? 怎么没看到人?他应该一同来这里了! 她记得生前二人一起沉入潭底被旋洞吸了进去,现在两个人的肉身应该在鱼肚子里了,那她现在是以魂魄的形态存在吗? 也不知道呆子能否准确无误的找到她? 想着她便好奇的睁开双,细细打量起这个新天地。 “咦”,这天堂看起来怎么跟人间无二? 淡镂空的雕花窗柩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窗外传来阵阵虫鸣鸟语。窗柩下的梳妆台上摆放着一轮铜镜,看起来有一翻年头了。西侧的书案上摆着一把琴,旁边摆着一瓶插花,清雅古韵。 承安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是一床锦被,旧是旧了点,却看得出质量是上成的。她掀开被子,身上还是那套发臭的破裳 她用力狠狠的掐了下大腿,痛得呲牙咧嘴。是真的很痛? 承安突然清醒过来,这不是天堂,也不是梦! 她还活着!还活在这世上! 这怎么可能,她们分明就被那漩涡吸入了深渊,怎么出现在这里。 这里又是何地? 此刻,她脑海里有一连串的疑问,只想快快一探究竟。 心太急,她跳下床赤着脚往外跑去。 院子里有个头发麻花的老人在梧桐树下的摇椅上小憩。 “丫头,你醒了。”那人还是原来的姿势,并未睁开眼睛。 “你救了我?”承安赤着脚走了过去,踩到两片落叶,真真切切的触感。 嗯,她当真还活着。 “怎么不穿鞋?”老人眉头抬了抬,依然阖目眼神。 这人的侧脸有一道从唇角划至颧骨的疤,却丝毫不觉得戾气。除去这道疤,看得出五官英朗,年轻时定是个一等一的英俊好相貌。 “床下摆了双鞋,应该合适。”老人不紧不慢道。 那人似乎故意不回答这个问题,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承安现在哪里有空管什么鞋子不鞋子,还不知道呆子是死是活。 “我那朋友……”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老人不客气的打断。 “臭烘烘的,壁厨里有衣服,换好了再来跟我说话。” 老人嫌弃的挥挥手,竟是不待见她。 承安嗅了嗅,是真的太臭。她这些日子已熏习惯了,鼻子渐渐适应。猛然被别人提及,脸面挂不住。 她转身便走,走了几处扭身回头问,“老伯,有热水吗?” 老人胡子翘了翘,呵,小丫头片子还真跟自己不客气。 “左转第一间。”老人冷冷道。 承安走进厨房,灶肚里柴火正旺。她揭开锅盖,热气腾腾的。 感情这一大锅水,不会是为她准备的。 承安舀了两桶水提回卧室。床下果然有一双稍稍褪色的绣花鞋,样式精美,鞋头上还绣着拇指大的东珠。 这哪里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东西,这老伯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她抬腿在鞋边旁量了量,正好一脚。 再打开壁厨,里面几摞半旧的衣裳,衣服上方整齐放置着毛巾。 她抽了条毛巾,警惕的看了眼外面,然后将门窗关严实了,这才给自己净身。 她随手拿了件衣裳套上,再次出现在老人的面前。 老人闷哼了一声,“动作倒挺快。” 半晌才缓缓打开双目,眯着眼审视起承安。那寡淡的眸光一亮,眉梢似一抹还未及展开便收回的喜色。 “凑近些,让我瞧瞧。”老人躺着的身子往上抬了抬,冲她招了招手。 看着不像有恶意,承安捏着手,不情愿的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他跟前。 她配合他打量的目光转了一圈,心中诽腹他老不正经。 “看完了吗?” 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衣裳与鞋不错!” 她冷嗤了一声,再不错衣裳与鞋还不是给人陪衬的,他倒真是会夸。 “现在没有臭味了。”她可劲的往自己身上嗅了嗅,耐心性子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与我一起的朋友你有没有见到?”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老人重新躺了回去,全然没有之前半点兴致的样子。 “一个大概这么高,穿着蓝衫,样子看起来憨憨傻傻的人。”她比划着。 “既是憨憨傻傻,那便不值得费心。”那人听罢一笑。 她急得一跺脚,“前辈,你到底见没见过。” 老人干脆闭了眼,哼,为了个毛头小子现在不叫老伯,改叫前辈了。 呸!呸!呸!为什么他还是觉得老伯更好听。 “会不会推拿之术?”老人拿眼瞟了下她。 承安会意,恨恨的走到他身后。我捏,可劲的捏散你骨架。 事实上是她揉捏的恰到好处,老人舒适得哼哼唧唧。 “这边点……对对,就这里了。” “脖子的风池穴,你再按按。” “对了,就这样。” 承安气得嘴角抽搐,要不是她现在求人,她可不受这冤枉气。奈何这老头嘴紧,这一个时辰的功夫,愣是套不出他半句话。 “丫头,那个憨傻之人是你什么人?” 老人瞧出她手下开始无章,才这么会功夫就没了耐心,得适时抛点饵食,哄着她。 “不是说了嘛,我朋友。”她食指关节在他肩井穴用力一抠。 这酸爽让人难以言喻,老头嘴角一抽,什么样的朋友值得如此。 “我看是情郎。”老人哼哼一声。 承安手一顿,接着双拳如雨点纷纷砸来。 “为老不尊”,她暗咒道。 “算了,再锤下去我老头的骨架都要让你锤散了。”他挥挥手。 “我偏不?”承安咬着牙,下手有神。谁让你不说的,让你不说。 这可是你自个求来的,她怎能让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呢。 “来了,来了。”老伯叫苦连跌。 “什么来了?”承安眉头一抬。 “你那小情郎。”老头瞄了眼院外。 她抬头看去,钟直背着一捆柴推开院门,大流星走进来。 “这小子可比你懂事多了。”老人胡须翘动,骂道:“情郎回了,还不滚一边去。” 承安咧嘴笑了笑,手下尽量温柔的安抚下。“我就知道前辈是好人。” 一百三十一章 乱点鸳鸯 原来,旋洞是与外面的河流相通的,水流将她们二人带了出来。 许是命不该绝,老伯撑船打鱼遇到落难的二人顺手捞了回来。 老伯轻描淡写就概括完了,半点没提施救过程,只道是他们命大。 钟直也只是比承安早醒了大半日,醒来就被老伯轰着砍柴、挑水、烧水、做饭。 全然不顾他是个死里逃生的病人,分明就拿他当苦力使唤,还无半点好颜色。 这不,吃饭的功夫到了,老伯又使唤钟直煮饭。 这次是钟直烧的柴火,承安看不过眼帮着炒的菜。 午饭是在露天的院子里吃的,搬了个八仙桌在院子里。 简简单单的几个家常菜,却是这段时间吃得最好得一次。 三个人占住桌子的三方,剩下的一方摆了双碗筷,却一直没有人入坐。 晚上挪回堂屋里吃的,依旧多出了一双碗筷。 承安以为老伯在等什么客人,便没有多嘴。 待到入睡时,老伯仅有的两间卧室。承安占了一间正房,老伯睡了厢房。钟直只能在老伯屋里打了个地铺。 承安安寝时发现她的木头人再次丢了,千辛万苦的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了。 还好只是个木头人。 大床铺上了绵软的垫背,太舒服了,她也只是辗转了一会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席间依旧多出一双碗筷。 承安终是忍不住了,诧异道:“老伯,你要等的人还来吗?” “等不来咯。”老伯抿了口水酒,笑道:“倒是等来了二位小友。” “哪里是什么小友,分明是长工。”哪有人这般对待朋友,剥削贫苦人民的老地主。 “臭丫头,人还没嫁过去,你胳膊肘就往外拐。”老伯嘴上对她说的,却朝着钟直挤眉弄眼。 她放下碗筷削了老伯一眼,“我们是普通朋友不,什么嫁啊嫁的,乱点鸳鸯谱。” 好个丑丫头,还不让人说了,对他一个老头半点恭敬礼仪都没有。 楚问天是这样教的闺女?他不禁怀疑。 “胳膊肘本来就是往外拐的,难道你的不是吗?”承安用筷子头戳了下老伯的手肘。 老伯两撇胡须一翘,“哼,分明就是护着这小子。” “我认识呆子可比认识老伯久,不向着他难不成向着刚认识两天的人。”承安毫不客气的反驳他。 “什么认识两天。”老伯对着她夹菜的手敲了一块子,好好的一块红烧鸡块就掉桌子上了。 “我是你……”老伯突然顿住。 “是我什么?”承安夹起掉在桌上的鸡块,别浪费了粮食。 行家出手就知有没有,这老伯绝对是个隐士高人。 “是你这个臭丫头的救命恩人。还两天,躺在床上这些日子是吃谁的住谁的?”老伯掰着指头数日子。 一共就三根指头,还用掰吗?这个老伯挺有趣,她也不知为何,半点也不怕他。越相处便越亲切。 “闭嘴专心吃饭!”承安夹了筷鸡肉放在老伯饭上,笑道:“以后我护着你还不成吗?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个顽童似的。” 这话果然凑效,老伯当真闭嘴了。 承安扒拉的两口饭,又想起来什么,“老伯你姓甚名谁?” 老伯埋头吃饭,对她的问话置之不理。是丑丫头自己让他闭嘴的。 她用胳膊肘推推呆子,呆子正埋头吃饭,他不解安娘的意思,赞道:“安娘手艺真好,炒得菜比我娘煮的好吃多了。” 对面的老伯又哼了声,典型的有了老婆忘了娘,这种男人不值得嫁。 想想又觉得不对,嫁给这种男人才能不受当家婆婆的委屈。 再想想还是不对,哪个胆肥敢给臭家头委屈,她厉害着,她给别人委屈还差不多。 “本姑娘累了,晚饭二位自便。”承安吃饱了,楷楷嘴,起身走了。 留下一老一小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丑丫头生气了,一定是你刚才那句话说错了。”老伯盯着这碟为数不多的红烧鸡块,咽着口水。 “有吗?”钟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方才我明明是夸她啊。” “蠢蛋。”老伯咒骂一声,趁着钟直琢磨的空当,一连夹了好几块。“哪个媳妇愿意与婆婆放在一起比较的。” 这话钟直就更不懂了。等他回神再夹菜时,盘里只剩一块红烧鸡块了。他的筷子刚附上,老伯的筷子便至。 老伯给了他一个眼神。 “前辈您用。”钟直赔笑着撒了筷子。 “前辈我吃饱了,你慢用。吃完了碗筷放桌上,我一会来收拾。” 他拐出院门寻承安去了。 “安娘,你刚才生我气了。”钟直一路小跑的追过去。 她刚才生气了吗?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好像是有这么一点生气。 她是气他的木讷,半点不懂得察言观色。 还真是生他气了,虽然钟直自己也不知道错在哪里,但惹安娘生气他自己便不好过。 他只知道安娘高兴了,他便高兴了。在这一点上他到半点都不傻不愣呢。 “要不,我带你去采落日黄,我看到河边上也有。”他提议道。 “这里也有?”她挑眉问道。 “有,只是零星不多。”他点了点头,“还有落日红、朝露白。” “呆子不错啊,知道举一反三了。”她抬手拍拍他肩膀。 得了承安夸赞,呆子黑红坚毅的脸上盛满了笑意。 “你去把你剑青霜带上。”她道。 钟直摸摸头,闪过一丝为难之色。 “难不成你的青霜剑和我的木头人一样也丢了?”她诧异道。 “你的木头人又丢了?”钟直愕然。 不过那样的漩涡,能留下来本就难得。她这么珍贵的东西,都怪他当初没有嘱托好她。 钟直自己的物件一早就做好了应对,是以重要的东西没一处塌下,只是曾祖父的遗本泡烂了,一番心意不存于世了。 “丢了就丢了,不过是块木头。以后重新镌个就可以了。”她摊摊手故作轻松道。 “我那柄剑没丢。只是它不在青莹若霜雪,剑刃钝了。” 现在的青霜剑当不得青霜了,还比不得安娘戏称他原先用的那把破铜烂铁。 “怎会这样?”承安凝眉思索着,“你拿来我瞧瞧。我先去前边的河畔等你。” 等到钟直来,承安已经拎着裙子采了一捧落日黄、落日红、朝露白相间的花束。 她将花交给钟直,“你负责编花环,我负责看剑。” 钟直有一刹那的恍惚,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家的场景。安娘笑着对他说:“你负责看娃,我负责养家。” 反过来了,应该是他负责养家,安娘负责看娃。 承安见他呆笑着半天没反应,也不知道想什这般开心。 她径自一手扯过剑,脱下剑鞘。 “咦?”怎么会这样。 青霜剑寒光散尽,颜色隐着淡淡的暗红。她收敛住内力,随手一挥,连根小指粗细的树干都断不利索。 幽冥火莲到底不是时间凡品,灼烧掉了青霜剑剑灵,毁了剑身。 可惜了一把好剑。 一百三十二章 月信突至 一会功夫钟直就编好一个花叶相见的花环,花环上簇拥着黄、白、红相见的小花,看得承安心情大好。 “呆子好看吗?”她征求的问道。 今日她一袭白衣加上花环的点缀,美得空灵,宛若花仙下凡。 “好看!”钟直魔怔般答道。 他感觉安娘这几日越来越好看,有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安娘,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承安抚上脸,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看着胎记斑块变淡了许多。”钟直高兴道 “是吗?”承安不信。她对此秘方有信心得很。 钟直可劲的点点头。 糟了糟了,她怎么把顶顶重要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这么长时间没用药水卸掉,不会真毁容。 承安两步跑到河边,对着河边照了照,脸上好好的,至于斑块有没有褪色,还是得待会回去好生照照铜镜才知道。 她缓了口气,心道若是有事,脸皮早就会刺痛,哪会这般顺若丝绸,甚至皮肤状态感觉比从前还好。 这也是奇怪,从秦峰出来,青霜剑废了,她这张丑脸倒是无端变好了。 “定是那温泉水有美容功效。”钟直大悟道,“这条河里的水与那边有同源,我等会来这里挑水,让你多泡泡。” “我看你晒得乌漆麻黑的,你才应该多泡泡。”承安站起来,朝上走去。 “我是男人粗犷惯了,黑就黑点。”没有哪个女子不在乎容貌,安娘嘴上说出不在乎,钟直知道她心里还是很在乎的。 钟直默默跟在她身后,承安突然转过头来认真道:“呆子,若有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你当如何?” “你是故意要骗要的吗?”钟直紧张道。 “不是。”她在还不知道他是钟直的时候她就是这副陋颜,后面的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对我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害吗?” 承安再次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不就得了。”钟直爽朗一笑,突然见承安一本正经他还吓了一跳。“我们是生死之交,哪能因为这些就与你置气。” “不过,你骗了我什么?”钟直攒着笑意审视着她。 “等到了河阳我会告诉你的。”承安淡淡一笑,笑容中夹杂着隐隐约约的无奈。 希望你解除婚约后也能这般豁达。 “好,你等你向我坦诚。”钟直很快便放下了,人又快活起来。 两人一同躺在草地上,钟直的嘴里叼了根狗尾巴,嘴中有一下没一下的嚼动着。 “本意想让你练习络绎剑法,可现在青霜剑废了,搞得我没有什么心情。”若不是她借剑挑幽暗火莲,就没这档子事。 谁能不爱惜自己的武器,特别是这是他靠自己得到冠军挣来的。 钟直拔掉狗尾巴草,一个鲤鱼打挺翻坐起来。“这个不是事,你忘记在天下山庄那会,我用树枝练习的。” “这柄剑再废也比树枝好。”他挠挠头又是一笑,“安娘,你指导我。我怕日子再久点就忘忘记了。” 承安坐起来。呆子这个人也不是全无优点,胸襟宽广,乐天知命。有时候容易满足好像并不是什么坏事。 “开始!”她道。 钟直一气练起来,承安对于短期内想记的东西记忆过人,努力回忆回忆便悉数忆起。 二人一综合,不多时就拼凑完整了那本已不存于世的书。 现在的呆子不同往昔,内力直上青云,剑术招式精进不少。以他现在的实力,与屠恶英雄相得益彰。 若说以前他胜墨风是运气,现在墨风在呆子面前可无半点胜算。 只是这络绎剑法精妙是精妙,承安总感觉哪里差了一些。当然现在不差,但是若与他们口中往昔的盛名来说,还是有哪里不对。 “安娘,我感觉不对。”钟直停下来道。这套剑法自从得了逍遥游老前辈指点后,运用的得心应手,每每应战后都会有所领悟。 现在似乎是到了瓶颈期,止步不前了。方才凑完整了剑谱,以为有所收获,但实际上他只是内力修为增高才威力大增,于剑法上面并无什么心得领悟。 这种事情急不在一时,承安遂道:“今日便到此,明日再来。” 钟直提剑收兵,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去做饭了。” 没准老前辈正坐在院子里堵着他回来,臭骂他一顿。 “安娘你等等,我再去采束花来。”前辈的窗台边有个幽碧色的花瓶,插束花刚刚好,能让他心情好点。 承安挪起屁股,感觉身下湿答答的。一低头,嗅到浓重的血腥气。 糟糕透了,多日未至的月信突然造访了。好死不死,她今天偏偏挑了套素白的衣裳。 简直丢死人了。 最开始她还十分担心在崖壁上来了怎么办,后来一直没来,慢慢的就没放在心上了。 钟直捧着一束花,冲她招手:“安娘好啦!” 承安扭捏着不动身,面色怪异,宽大的裙摆开在四周。 “怎么不起来。”钟直站到她跟前,“再赖着不起,我就拉你起身咯。” “别!”承安反应激烈,“你背过身去。” 钟直背身。 “往前走。你走前面我走后头,不准回头看。” 这次钟直没有乖乖听话,而是径直转过来。担心道:“安娘,你是不是不舒服?” 刚看她面色苍白,眉头蹙起,看起来像身体抱恙。刚死里逃生,他半点都不放心。 “没有。”承安粗鲁的撂过刘海,恨不得打他一顿。 “安娘,你……出……血了。”钟直指着她染红的裙子道。 承安无语,这个呆子好歹弱冠之龄,再是个毛头小子,家里还有个水灵灵娇滴滴的乔妹,怎么就一点都不开窍。 她都怀疑这个榆木脑袋与她青梅竹马到底有没有过花前月下。 “你把外衣脱下给我,然后转过去。”承安斜了他一眼。 承安将钟直的外衣捆绑在身上,绕着腰身严严实实的围了一圈。“可以走了。” 钟直没有挪步而是蹲在她跟前,催促道:“快快上来,我背你回去请前辈看治。” 这种事情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解释!也好,她依言攀到他背上。 承安的手环过他脖子,手上拿着的那束花就倒挂在他胸口,香花沁人心脾。镶着东珠的绣花鞋一荡一荡的,似水波般漾起他心头的涟漪。 他背着她在野草野花漫长的落日余晖中行走,只觉得轻盈直在。 一百三十三章 问对了人 钟直从承安房中退出来,大步流星朝东厢房走去。 老伯正在喝茶,这两个小年轻把他一个孤寡老人丢在家里,可怜得他到饭点了却只能饮茶充饥。 看见钟直门也不敲的闯进来,老伯正好逮到撒气,吹胡子瞪眼道:“出去,敲门再进来。” 钟直是个好脾气的,退到门外,敲门三声才入。 “我同意你进来了吗?”老伯撇了眼钟直,自斟自饮了杯凉茶。 可不是凄凉嘛,下午烧火的人都没有,连口热水都没得喝。 这个老头就是矫情,过了两天好日子就把以前一个人烧水煮饭的事情忘到上辈子去了。 钟直神情紧张的冲到茶几前,急道:“前辈,十万火急。安娘她受伤了,出了好多血。” “受伤?”他捋了下胡子,哪个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他的地界伤人,活腻歪了。 “何人伤她?”他眯眼问道。 “前辈误会了,安娘应该是旧伤复发。”钟直解释道。 糊说。那丫头活蹦乱跳的,身上哪有什么致命伤口,有的话还能等到现在才出血? “小子,你如实招来。”老伯皮笑肉不笑道。莫不是他干了什么不该干的。 钟直一愣,前辈怎么看他像审犯人一样。在老伯威慑的目光下一五一十的讲出事情的经过。 他从窗户口看着臭小子背着丫头回来的,原来是这样,真是个愣头青。怪不得被叫做呆子。 “前辈快随我走。”钟直只差没去拽老伯了。 钟直越是急切,这个老伯偏是坐如钟罄,半点都没有想走的意思。 老伯满意的捉弄一把后,略发善心道:“臭丫头没事!” 钟直听后如临大赦,激动地拽着前辈的手臂道:“前辈说得可是真的?” 老伯犀利的目光扫了眼他的停顿处,钟直立马撒了手,尬笑道:“我自然信得过前辈,前辈乃隐世高人,我和安娘佩服的紧。” 钟直说完探了下老伯的脸色,蠕动着嘴唇道:“前辈这般本领,更应该随晚辈前往去探视了。” 呦呵,这小子刚说他呆,他马上就会给人带高帽子了,拐着弯的要他亲自出马。他又不大夫,况这种事情大夫也帮不上忙。 “你个榆木脑袋。”老伯说话的同时动手敲了他几下,恨恨道:“在这里等着。” 片刻后,老伯拿了针线、一块棉布、一炉香灰,一同放在茶几上。 钟直诧异,看病怎地还要烧香拜佛,但他又不敢多问,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前辈。 “拿去!”老伯盯了一脸迷惑的呆子一眼,“臭丫头知道怎么做。” 钟直点头欲抱上这堆东西,不敢多问。 “慢着……”老伯从钟直腋臂缝中抽出那竖花。 “送给前辈的,我看窗台空着个花瓶,寻思着插一束花正好。”他陪着笑道。 老伯皮肉都痛,这些花是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千辛万苦栽培活的,统共就那么多。 这么大一束,再加上臭丫头头上的花环,是将他的宝贝霍霍完了呀。 “滚出去。”老头给了钟直一顿爆栗子。 “前辈那我放这里了,你自己插。”钟直怯怯地抱起桌上物件一溜烟跑了。 到了安娘那头,放下东西便将他赶了出来。两头都不受待见的钟直闷在厨房里做饭。 不多时香气四溢,他还没张罗开饭,一老一小就闻香而来。 “安娘,快去床上躺着,我一会给你送过去。” 承安还未答话,就听见老伯在旁哼唧两声,他这是对被人无视的抗议! “前辈,你先坐着,马上开饭。”钟直匆匆净了手,拾掇起碗筷。 “这饭菜也就凑合。”老伯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反复强调‘凑合’两字。 吃了几日臭丫头煮的菜,嘴巴养叼了,再吃其他人的可不就是凑合。 承安把碗碟悉数拨至钟直一边,“这些都不合老伯口味,呆子你多吃点。”末了,把老伯眼缠的鱼头夹在钟直碗里。 钟直如锋芒在刺,吃也不是不吃也是。也就安娘能治得了老前辈。 “谁说我不吃的。”老伯拿起筷子想重拨回去。 一双筷子有力的插过来,煞时钟直只见桌上两双筷子快至无影,桌间碗碟叮叮当当的凑响着乐曲。 “今日的就让给你吃,呆子明天不煮他的。”承安早一步撤了筷子,嘱托钟直道。 老伯脸抽了抽,明明就是她技不如人,还挺会找抬价下。 老伯蹬着胡子看着钟直,钟直被他们二人‘重视’着,心中叫苦连跌。 吃过晚饭后,承安早早休息了。 两次未至的月信突然来了,像是要把之前纳下的一并补上,动一动就黏糊糊的。钟直什么也不让她干,索性她就卧在床上混吃等喝。 无聊了就去院子里找老伯斗斗嘴。 “呆子呢?”她问道。 越来越没规矩了,称呼都省了。老伯喝道:“腿长他身上,我怎么知道。” 不过说起来,这两日没怎么看到这小子在他眼前晃荡。 那还是一晃动,他就打发人家去干活,见不得钟直一刻得闲。 承安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准是欺负呆子了。 她搬了张小板凳挨着老伯的摇椅坐下,双手抱在膝前。歪着头道:“老头儿,跟你打听个事情?” 怪不得乖顺听话,哼!哼!原来有求于人。“我都老头了,哪里还知道什么事情。” “老头比老伯更亲切,你不觉得吗?”承安微鼓着腮帮子反问道。 “老伯”,“老头儿”,他心中默念了念,比较之下,“老头儿”确实亲切一些。 “说,什么事情。”他捋着花白的胡须眯着眼问。 “一柄好剑突然就废了,这是何故?” “你说的是青霜剑。” 承安眸子骤然亮起,她就知道这事问老头儿就对了。 “正是正是!” “去拿来给我看看。” 钟直这把废剑就摆在厢房地铺的枕头旁,承安快速的就找来了。 老头儿抽开一截剑鞘,看了下光泽马上就合上了,沉默着不语。 “怎样了?”承安搬着板凳挪转身侧对着老头儿。 “每天好饭好菜的招呼,天天要有鱼有肉。”老头趁机要价。 “成交!”承安答应的爽快。好歹老头儿没提‘甘琼’酒,这点上比信天游前辈好招呼着。 而且,她觉得老头儿这人甚是靠谱! 一百三十四章 青霜认主 院子上空的麻雀声叽叽喳,院门两旁的楠竹沙沙响着。 老头观摩良久,终于开口道:“这把剑不是废了。” “那是什么?”承安忍不住站起来,从老头手中接过来剑。 “是封了。” 怪不得突然之间就封芒敛尽,灵气全无。承安敛了敛心神,“怎样才能重新开封?” “用血吗?”她问。 “很多铸剑师为了让剑有灵性,各有各的办法。有的用牲畜之躯,有的会以人血祭剑。毕竟动物的灵性大不如人,人之灵性、精气皆藏于血中,是以能让灵气大增。”老头道。 承安点了点头,这些她都听闻过。“更有甚者用至亲人之血,以血养剑来增加威力。前者只是形式用于开封,而后两者上是为了祭出所向披靡的凶剑。” “青霜剑用的并不是这些。”老头慢条斯理道。 “那是什么?”承安追问。 “极北之地的千年霜绦,地下万年的寒冰。” “所以你是说,若要将这把剑开封,需要去找这两东西?”承安皱眉,这可就不好办了。有这功夫,不如造一把新的送给钟直。 老头摇了摇头,看了承安一眼。“不是,我是想说你们经历了什么,会让好好地青霜剑突然被封了。” “只有找到原因,才能破解。”老头身子往后一靠,摇椅前后晃悠着,发出吱吱的声响。 她猜得不错,就是幽冥火莲的缘故。火克冰,被克住了。该不该告诉老头在洞内发生的一切呢? 算了,本不该见天日的东西还是埋在地底好。 她亲眼看到幽冥火莲嗜血,只怕这开封还得用血。 承安展剑跃入空中,素手一挥,斩杀了十数只小麻雀。剑顿得很,麻雀落在地上,扑嗤扑嗤挣扎了好几下才断气。 剑沾了斑驳血迹,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承安看着一地的麻雀,笑着道:“老头,今晚的肉有着落了。” 老头听着这话嘴角抽了抽,搬着摇椅往旁挪了挪,省得溅一身血。 承安斜了老头一眼,他倒是动作麻利。她将左手拇指在剑刃上一按,划破一道口子,渗出涓涓血流。 还是什么都没发生,莫不是血?不是血,会是什么呢? 她明明看见钟直一口血吐在灭了明火的幽冥火莲上重新燃起火焰的。怎么会呢? 钟直这时推开扉门而入,看着躺了一地惨烈的麻雀儿,安娘盯着他的青霜剑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入神。 钟直忙放下肩上的水桶,走过来询问道:“发生什么了?” 安娘没有答他,他转头看向老前辈,老前辈哼了一声,摇椅摇得更晃了。 “安娘,你杀麻雀怎么这般不小心,弄伤了自己。”钟直心疼道。 承安回过神来,二话不说拉过钟直的手掌,长剑快速一抽,在他手掌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承安手中的青霜剑突然铮铮鸣响,同时红光大盛,热浪浮动,掀动她衣袂翻飞。 “这是开封了!”承安大喜。 突然红光中释出一道碧光,起初很弱,慢慢增长,竟有与红光相争之势。剑身晃动得厉害,承安握着异常吃力,这柄剑很是不听话。 眼看就要握不住了,她脱手往前一送, “呆子你来。” 钟直抬手就接住了,好像剑自己投向他一般的轻松。 剑到了他手上,突然安分了。 红光青光慢慢敛褪了,最终剑身呈现出白泽,隐隐有红光,再细细看好像还有一丝暗暗的幽光。 “青霜剑这是认主了。”老头从摇椅上下来,瞅了钟直一会,“你小子造化。” “恭喜你得此神器利气。”承安推了他肩膀,“快试试威力。” 钟直使出络绎剑法,剑气外露,顿时竹林里竹叶片片,楠竹爆击倒塌。林中藏匿的雀儿哀鸣,坠了一地。 “好霸道的剑气。”光这雀儿都得捡上好一会,承安赞道。 一旁的老头儿捋了捋胡须,“霸道是霸道,却无半点戾气,正气凛然,甚好甚好!” 这是钟直目前为止,听到老前辈唯一一句不是批评,看似褒扬的话 他受宠若惊! “你可是来自河阳钟家的?”老头正经的问道。 “晚辈正是来自河阳钟家。”钟直拱手行礼道。 “随口问问,不必紧张。”老头儿压下钟直行礼的手,打量了他一会。 又问:“钟铁是你何人?” “正是晚辈的曾祖父。” “青霜剑虽认你为主,但你还未能收放自如,还需加以掌控。”老头收起打量的目光,指着惨不忍睹的竹林,“譬如这些,就是控制不好伤及无辜的下场。” 钟直点点头,硬着头皮等着老前辈劈头盖脸的咒骂。 老头儿却没骂他,而是语重心长的对他道:“此剑可正可邪,端看用剑之人如何。你要记住是人用剑,不是剑用人,无论何时都要保住自己的初心。” 钟直连连应是。 “什么时候掌控自如了,你就什么时候领着丫头离开这里。” “为什么要等那个时候?”承安问道。 “等那个时候江湖上谁还能轻易要你二人性命。”老头儿笑道。 “那倒是。”她出去还得找冯凝霜、谢催旭讨讨旧账。不过老头是怎么知道有人要她性命的。 “一看就是落难到这的,不傻就知道。出去安分呆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争强好胜。” 老头儿看看承安,又转头将视线落在钟直身上,对他吩咐道:“看好这个丫头,别让她闯祸。” “放心,前辈。我一定看好她。” “如果看不住,她闯了便闯了,你就陪着她闯。”老头提高音调道。 这画风转得太快,钟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饿了,等着吃肉。”老头迈着步子往屋里走去。 “你俩走之前,这片竹林需得给我修葺好!” 哪里来的他俩,就是钟直一个人的事情。 承安净了手,占着老头儿的摇椅,边摇边拨着生花生吃。 钟直拾掇了小半篓的麻雀儿。收拾完林子,将倒塌的残枝竹叶堆在一起。 烧了开水,拔了鸟毛。按照承安的吩咐,打上花刀,腌制好调教。 然后抱来一堆干柴,将院子里的竹枝竹叶点燃。 烟气散去,明火燃起,承安这时才过来帮忙。 “呆子你在家是不是常常烧火。”她问。 “我娘烧菜我就打下手帮她烧火。”钟直笑道。说完想起老前辈说的话,将娘与媳妇放在一起讨论是会惹媳妇儿不高兴的。 可安娘并不是他媳妇儿,想到此不由得沉默了。 “这两日你都忙啥去了?”看起来神神叨叨的,除了吃饭人影都看不到一。 “这个……”钟直支支吾吾的。 “你和我这个生死之交有什么不能说的。”承安挪着小板凳靠近他一分,语笑嫣然的盯着他。 钟直别过脸,扭扭捏捏的从胸前掏出块木头人塞到她手上。 红着脸道:“你那个不是丢了。我想是找不回来了,遂重新雕了个给你。” “丑是丑了点,我尽力了。”钟直理理衣襟,不待承安回答,便道:“这里差不多了,你看着,我去淘米煮饭。” 承安拿起木头人,不是丑了点,是丑得一言难尽。 半分易文清的风骨都没有,方块脸,三角形的高鼻梁,略厚的唇瓣,怎么看怎么像钟直本尊。 方才抓过他的手,旧茧上长新茧,这两天必是倒腾这个了,想必这还是其中唯一拿的出手的一个。 只是,他不知道木头人的意义。原来的那个丢了,别人刻得好与坏都不是原来的。 怜他一翻心意,她就收着,把这个当做个全新的来看。 一百三十五章 辞别老伯 楚承安没有食言,这几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老头那叫一个通体舒泰。 奇怪的是,自那日后老头儿拿正眼看钟直了。大有越看越顺眼的趋势,这也是承安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老头儿不会这么势利眼!若是是势利眼,当初就不会救他们,救了也不索取,这就说不通了。 唯一的可能是,他与钟家有旧。不然怎么知道钟铁,一眼就能道破钟直的来路。 但老头嘴紧得很,承安从他口中撬不开半句话。提及他的身份他就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关于络绎剑法,他表现倒是一派坦诚,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也是,钟铁宁可带到墓葬里去也没就给子孙后辈的东西,哪能轻易被外人知晓看破。 院子里的柴火堆了满满一墙,也从山上挪了竹子补上,打猎来的肉食被承安腌制了晒了满满一竹竿,地窖里储备了果蔬。够吃上好一阵子了。 该做的事情做完了,老头也不在无事找事的安排钟直活计。 钟直清闲下来,每日在河提上与承安比试对练,缺乏实战的二人进步神速。 钟直有一个习惯没变,就是每每对练完,定要挑一担水回去,烧给承安洗脸。 其实哪里用那么麻烦,每天河边捧一捧水洗洗就好了,钟直坚持,她便由着他了,横竖都是她坐享其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真是不假,钟直养了些日子,不但肉长回来了些,皮肤不再那般黝黑了,看习惯了倒也顺眼。若是抛开易文清、醉书画这种天人之姿,其实钟直不算丑,还算得上中等偏上。 承安脸上的斑块没那般突兀了,最开心的是她一直担心脸上的色料会导致皮肤溃烂,现在彻底的放下心来。 在这里他们不知时日,天气一天天的凉了,算算时日她估摸着应该快到十六岁的生辰了。或者说正在这当头。 爹爹说过,婚约以十六年后的生辰为界,她未去钟家履行婚约,那么婚事作罢,男婚女嫁不得干预。 也就是说只要爹爹不出面,她与钟直再无婚约了。她去达州只是取回娘亲的信物,给钟家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 一日,老头儿泊了船在岸边,看过钟直的剑法后,满意的捋着胡须。 “青霜剑收放自如,小子进步神速。”老头提着一篓鱼儿从船上下来。 里面的鱼儿活蹦乱跳的,钟直顺手接过,掂了掂起码有二三十斤。 “前辈想吃鱼了,你吩咐我一声就是了。”钟直笑道。 “今天这鱼须得我亲自打才算数。”老头摇了摇头,“丫头,今天晚上烧鲫鱼汤、清蒸鲈鱼、红烧草鱼、剁椒鱼头、麻辣鱼尾、酸辣鱼杂。再整几个野菜,凑齐十个菜。”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钟直诧异道。 听钟直一提,承安心道莫不是老头知道她的生日。可又一想,不对,老头都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就连她自己眼下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过了十六岁没有,老头怎能知道。 真是自己多心了。 如果是生日是要煮长寿面荷包蛋。这满桌的鱼,鱼的寓意是年年有鱼,在席宴上都是作为最后一道菜上的。 她看了看那条小船,瞬间明白了。 “丫头,果然冰雪聪明。”老头知道她明白了。 钟直都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哑谜,惊道:“前辈是不是你要请的客人终于要来了。” “呆子,前辈是要赶我们走呢。”承安抬起下巴朝船努了怒。 “明天一早带着干粮,乘着这条船顺着这河直下,傍晚前可以抵达渭河。”老头的视线顺着蜿蜒的河流定格在远方的山水间。 聚散有时,终有一别!不舍是有的,承安却不难过。她们还年轻,终是要去更广阔的天地的。 晚上承安拿出十足的手艺,做好了十道菜。今晚没有一个人抢菜,一个鱼头让来让去。 “怎么,我做得不好吃?”承安明知故问道。 “老头,多吃点。吃了这顿下顿就吃不着啰。”承安点了下筷头,把鱼头夹到老头碗中。 “知道你孝敬。”老头老眼眯着,慈爱道:“丫头,给那个碗里也添点菜。” “她爱吃鱼,你每种都夹点。”老头儿又道。 这是老头第一次提及这个素未谋面,却每顿饭都占一席之地的人。 “老头儿这个她不会是你的爱慕的对象。” 承安依言一样夹了一点,碗里立马堆成了小山。 本以为他不会答,结果却听见他道:“是我的妻。” “你的夫人为什么不同你生活在一起?”她好奇道。 “她走了。” “走了就去寻回来呗。”男子汉大丈夫,这才多大点事,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他们走了他也不孤寂。 “是该寻回来。”老头仰头闷了口酒,“可她让我好好活着。” “活了一大把年纪,该活到头了。”他指了指钟直,“酒给我满上。” “前辈,我们不知道,你节哀!”钟直满怀愧疚? “我不难过,今天我高兴。”老头喝完手中的指着钟直道:“你俩敬我一杯。” “好,好,敬你。”承安笑着给自己满上。 喝完他们二人的敬酒,老头神神叨叨的出去了,一会手上拿着个匣子。 “这个送给你们。” “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老头儿此刻特别的慈眉善目,一脸期待。 钟直示意承安打开,承安打开,是一柄玉梳。 “送我们这个干什么?”承安纳闷。明明是两个人,礼物却只有一个,这怎么分。 “留着做个念想。”老头眯了口小酒,带着微微的醉意。 “好。” 第二天一早,老头就不见人了,屋里屋外都找不见人。 锅子上还有一笼热腾腾的蒸馒头。 “呆子,你不是跟前辈睡一个房间吗?”承安捡了几个装在布袋里。 “我不知道前辈什么时候离开的,馒头还热着,应该没走远,我去找找。” “走,不用找了。老头不想送别。” 二人上了小船,钟直不会划船,这活只有承安能做。 青山上的墓冢旁有个老人目送着他们离开。眼看那嗖小船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一百三十六章 再见落英 承安的手臂摇酸了,终于抵达了渭河。 眼看着要下雨了,暮霭沉沉。 承安眺望远处,那边不就是她当初在河提遇到马山守的那个地方。再回此处,只觉是阔别经年。那个硬要收她为徒的空手捞月不知现在身在何处捞月。 渭河宽阔,大雨将至,这艘小小的敞篷船,头无片瓦可遮。 “呆子,我们把船泊到那边,上岸避雨。”承安加快手下动作。 话刚说完狂风大作,一叶扁舟被吹得摇摇晃晃,今天出门真是没看日子。 同在风雨中的还有一艘楼船。 楼船上有一位女子站在船头,她将天地山河纳入孤清的眼中。身上的艳色披风被风翻得猎猎作响,仿若冰天雪地里的一枝迎雪而开的朱梅。 “小姐,风太大了快进屋里。”小蝶手里拿着厚重的披风,怕拗不过小姐,只得备着。 “你看那叶扁舟?”落英不为所动。 小蝶顺着落英的方向看了看,一叶在风雨面前渺小的扁舟,值得自家小姐不顾风雨? “明知渺小,也要奋力前行。”这就是态度,知命却不认命。 小蝶似懂非懂,她只知道这样不安全,小舟随时能被风浪倾覆。 承安见形势不妙,便起了借船躲雨的意思,也朝这边看来。 “那名女子好像在哪里见过?”钟直道。 不是好像见过,而是见过两次。 承安还和她有过‘一夜情缘’呢。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玉烟河红袖楼的落英姑娘。 她放下船桨,站在船头挥手高呼:“落英姑娘,落英姑娘。” 喊完承安想到,这个样子落英姑娘怕是不认得她。她刚才太过热情了,还好现在她一身女装,不怕被当做登徒子。 船楼的女子分明听到了,将船朝他们驶来。 “大雨了快来了,快上来。”落英不顾风雨,亲自指挥着,命人抛下绳索。 承安只是将小船绑在大船上,她和钟直两人翻身跳上大船。 这时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承安他们进了船屋。承安衣服上只沾了几滴雨,发丝凌乱,神色未见半丝狼狈。 她掸了掸了衣袖,接过小蝶递过来的热茶,被风吹凉的身体渐渐回暖。 吃完茶,落英带着承安去屋内更换衣服,外男不便留,钟直便由仆人带去休息了。 “这款鹅黄色夹袄襦裙我没穿过,正衬你。”落英在承安身上比试,满意的点点头。 “你认识我?”承安从屏风后面换了衣服走了出来。 “我可没闲心去搭救不相识的人。”落英笑道。说罢从首饰盒里左挑右选了朵蓝白相间的扇行绒花发排簪在承安头上。“真美。” “落英姑娘眼睛毒辣。”一眼辨雌雄,现在又一眼辨美丑,什么都瞒不不过她这个七窍玲珑心的美人儿。 这般妙人儿,醉书画竟然不为所动,承安颇为费解。她突然想起那日同呆子共游玉烟河时听到的有关她们二人的闲谈。 “不是什么本事,不过是风月场所的阅历罢了。”落英说得极其轻松,眼神没有闪躲没有黯然,反而坦坦落落。 如狼似虎之地,这份阅历太厚重了,哪里如她说的轻松容易。 落英引着承安落座在窗前,煮一壶清茶,摆了一碟蜜饯,一盘橘子。“陪我在这说说话,消磨下时光。” “好!” 窗外是呜咽的风声,船屋微微晃动着,杯中的水纹微微漾开。 承安捧着杯子看得入神,怔了会才道:“落英姑娘这是要去往何地?” “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会离开京城。”落英蓄着长长的指甲的手优雅地剥着橘皮。 橘皮被匀称的分成六瓣,皮肉不分离。就这么托着,看起来像一朵花。 承安顺着她的话问,“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京城。” “京城没有了想见的人,没有有趣的事。” 落英将橘子放入承安手中,然后白瓷盆里碟里卷成花朵状的湿罗帕净了净手。 “看来要去的地方有相见的人、有意思的事情。”承安捻了块橘瓣笑道。 落英怅然,迷茫道:“相见的人未必见你,有趣的事未必与你有关。” 承安知道她说的就是醉书画,一时不知道如何劝慰。 “你呢,这是要去向何处?”。落英忧愁的情绪一闪而过,转而问她。 “河阳。” “我去达州。河阳与达州水路方向相同。若不你便同我一起,路上做伴。如何?”落英询问道。 “再好不过了。”承安学着她净了净手。 这次真的是搭了顺丰船,之前还怨日子没选好,看来择日不如撞日。 落英姑娘想去达州,这么说来醉书画在达州了。上次的帐她还留着,这次遇见他定当清算清算。说起来她对落英姑娘也算一见如故,只是感情这事需得你情我愿,强求不得。因此,她没有道出她与醉书画是故旧的事。 一路顺风顺水,不日便抵达了河阳。 落英说自己想在河阳停留,承安知道她有心事,便没有相邀,二人在港口告别。 承安下了船,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当初她就是这样走出来,而后围观天香阁被红姑骗了,再被黑雀掳去了秋明院。 不知道那个吃人的地方还在不在。心念一动,便带着呆子转了大半个城寻了过去。 天香阁的旧址还在,只不过现在不是胭脂水粉铺,这里一跃成为了河阳城名声鼎盛的酒楼——迎往楼。 她打听了下,迎往楼已经开了四个月有余了,这里再没有红姑这个人。按照时间算,她们前脚被送到秋明院,后脚这里就关馆易主了。 时间竟然比她逃离皇宫的时间要早上许多。背后的人运筹帷幄,当真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迎来送往,好名字。 念罢,她便领着呆子进去。生意红火,根本就没有空位。只能在一旁的茶水间侯着。 “安娘,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吃。”钟直看了看周围的装饰布置,为难道:“这地一看就要价不菲。” “不行,今天必须要吃顿好的。”承安看钟直坐立不安的样子,掏出银票笑道:“安心坐下喝茶。” “你哪来银票?”钟直诧异。他们又是坠崖又是落水的,出了秦峰就身无分文了。老前辈送是送了点他们上路的盘缠,可根本没有银票啊。 “安娘,你是不是把前辈赠的玉梳给典当了。” “我一路都与你在一起,你可曾看见我进了当铺。”承安白了他一眼。落英赠了她银票,她既然当她是朋友便没有拒绝,只是客气地道了谢就揣袖子里了。 “那就好。”可这么大一笔钱是怎么来的?钟直的顾虑才下心头又上眉头。 “落英姑娘赠的。”承安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不告诉呆子,等会呆子吃饭都不香。 正说着话,一位伙计寻到了外头花厅里的茶水间。 承安他们正坐在花厅的门口,听着店里火计问道:“芷兰间的佳肴刚上席,还未动筷,贵客因急事离开。各位客官想必等得不易,有没有愿意的,饭菜酒水愿意半价出售。” “都有些什么菜?”承安正等着不耐,便问了问。 伙计报了一通,大部分都是她爱吃的菜。 承安端着道:“你说未动筷我怎知是不是真的未动。况且这菜不能随自己喜好,半价太贵,三成如何?” 小二踌躇了会,见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意愿。大家也都知道芷兰间要价不菲,钱不多的舍不得,钱多的不愿意要别人不要的。 “那好,二位随我来。”小二引着他们入席。 饭菜很合承安胃口,更欢喜的是席间除了茶水外还送了一壶热酸梅饮子消食。 这个酸梅饮子似乎是改良的,热着喝很暖胃。 小二介绍说这是时下京城最流行的,他们迎往楼走在河阳先端,特意从京城学来的,并且在酸梅里加了山楂、茯苓健脾消食。 承安结账时还是觉得这顿饭是赚到了,付钱付得更是爽快,顺手给了几个铜板打赏引他们入席的小二。 小二领了赏钱眉开眼笑,一路送他们出了大门。 一百三十七章 冤家聚头 明日十月十六,正是楚承安十六岁的生辰,而她恰好回到这个开始踏入江湖的地方。承安决定今明两日在达州留宿,后日再动身前往河阳络绎镖局。 八娘的家在达州,不知道她是否回了达州的老家。素日里听八娘念叨多,却从未问过她具体方位,现在想来是憾事一件。 承安临走前本是想去趟秦州,但听落英说天下英雄早就散了,再说有华清在,她丝毫不担心她的行囊与红玉宝剑没人收拾,遂走得很是干脆。 朱乔儿与华清、八娘一道,按照正常推理,华清势必要送朱乔儿这个弱女子先回河阳的。 这半日在河阳城闲逛,她才得知达州城里有家名叫情香馆的青楼。这所青楼在河阳城的地位好比红袖楼之于圣京城,可见一斑。 情香楼,光听这个名字就够让人想入非非了。于是乎,她决定今晚要去喝花酒。 晚上她早早打发钟直休息,换上白日里的替呆子买的男装,悄悄前往情香楼。 现在她有银子开路,寻欢场合没人管你是英俊还是磕碜,是以她脸上的斑块未没作任何处置。 今日的情香楼比她去上次去红绣楼还要热闹。一打听原来是今日请了京城的第一名姬下塌情香馆献艺,机会难得,达州风流权贵们纷纷前来一睹芳容。 ‘京城来的第一名姬’,承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落英姑娘。是与不是一会便知分晓。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群追蝶逐浪的人群中就有欧阳擎天,眉间似是不得志。 “欧阳兄明日新婚,今日少喝点,以防明日误了吉时。”有人劝说道。 “本公子喝酒,关你何事,一边去。”欧阳擎天厌烦的挥手道。 那人惹了雷,笑着告罪离开了。 欧阳世家的名声显赫,看他落座的位置便能窥探一二。这如此视线绝佳的位置,因为欧阳擎天在,竟然没人敢坐他身侧。 承安正愁没好位置,想也没想就抬抬屁股坐在他旁侧。 欧阳擎天还未发作,她倒是先讨了杯茶喝,“这茶不如京城的好喝。” 欧阳擎天看了过来,这个人好生眼熟。他喝的有点多,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么一号人。 “看你畅饮,这酒应该不错。”承安在他眼皮底下又顺了捧瓜子一搭一搭地磕着。 欧阳擎天掌根按了按太阳穴,问道:“我们见过?” “当然是见过。”承安吐着瓜子壳,顺手敲了敲桌子,提高声调道:“上点热茶添点瓜果,当差的还有没有点眼力劲?” 她一唤,丫鬟麻溜的托着托盘给她单独上了份茶果点心,龟公前来特意告了罪。欧阳世家未来的掌家人可不敢轻易得罪。 “这些都记在欧阳公子名下。”她看了眼欧阳擎天转头吩咐道。 龟公看欧阳公子没表态,笑着应是退下了。 “敢问阁下我们在何处见过?”欧阳擎天见她全无半点客气,好像还与自己很熟络,他很是怀疑。 承安左腿搁在右腿上,悠闲清闲轻抖着。“欧阳公子贵人多忘事,要不要再下帮你回忆回忆。” 其实不怪欧阳擎天没认出他,主要是承安的斑块相较以前褪了很多,加之她今日一身男装,加之欧阳擎天喝了不少酒。 “你明日要迎娶过门的夫人是不是安家的安佩馨?”承安问道。 知道这个不足为奇,基本大半个城阳城的人都知道她明天要迎娶安家嫡女安佩馨。他心道此人可能是故意与他套近乎,与欧阳家攀关系。 “啧啧啧……”承安惋惜道:“真替公子不值。” “休得胡言!”欧阳擎天老羞成怒,“我有什么不值。” “公子大概不知,安佩馨的名声可是不太好。”她随口胡诌道。安佩馨这个娇娇女,腹内草莽,讲真的承安不是很瞧得上眼。 “你怎知?”欧阳擎天手上额头青筋暴涨,食指中指用力摩梭着酒盏,。 “京城第一名姬登台了。”台下众人欢呼,掌声雷动。 “先看再说。”承安“嘘”声道。 千呼万唤使出来,一名高挽云鬓、妙如灵蛇的女子款步走上台来。 她举着羽扇遮住面容,只留一双含情脉脉的双目露在外面,对着台下众人回眸一笑,便缓缓步入帘后,不见真容。 紧接着清扬婉转的曲调自帘后传出,她的曲子清扬婉转,又有几分哀怨缠绵,无形之中,扣人心扉。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短短的几句便终了,众人只觉意犹未尽。豪振银子只求一曲的大有人在,但那名女子只是隔着若隐若现的帘子福了福身就下台不见了。 起初风流们以为是欲擒故纵,纷纷加注筹码。直至老鸨出面说明这位名姬乃是自由之身,现已离去情香馆,众人才回过神来。 “好个落英。”承安暗赞。她指的不是歌曲,当然歌曲自是不错,更重要的是她的手腕心机,吊足了男人求而不得的好奇心。 落英的身价明日定是水涨船高。承安想不明白的是,既然争得了自由身,为何还要来淌这趟水。 不过第二日,她便知道了缘由。原来落英买下了情香馆,做了情香馆幕后的老板。自己的场子,当然要出谋划策了。 欧阳擎天到底是出自欧阳世家,不多时就缓过酒劲,逼问承安道:“快说。” “佩馨……安佩馨她玩弄了在下的感情。”承安难以启齿地小声道。 欧阳擎天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出了情香馆,“说,她是如何玩弄了你的感情?” “欧阳公子有话好好说。”承安拂去他手腕,理了理被拽皱的衣领,深吸了口气道:“自是男欢女爱,轻许了诺言。” “她与你有……?”欧阳擎天眉头轻轻皱起。 “肌肤之亲。”承安一口承认。 “在下也算家世良好,相较安家就算高攀了。安佩馨嫌弃在下样貌、家世不及公子,转身便弃我而去。” “说这些就不怕我……”欧阳擎天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承安一个冷颤,“我瞧着公子不像是噬杀之人。我觉得你似乎不太喜欢安佩馨,不如割爱给在下。” “如果我说不呢?”欧阳擎天笑道。 “明日我拦马抢亲。” “好,我等着。”欧阳擎天反笑着替她理了理衣襟。 一百三十八章 拦路抢亲 十月十六,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欧阳擎天的婚事准备的仓促了些,却丝毫不影响在达州的轰动性。 今日的达州城热闹非凡,早早的马路两旁挤满了凑热闹、沾喜气百姓。承安领着钟直混迹在人群中,扒开人群拥到了个好位置。 昨晚欧阳擎天的态度令人商榷,承安拿不准他真正的意图。她并不觉得欧阳擎天会信了她的鬼话,她也不在意他信不信。 只要能膈应下他们这对对新婚夫妇,给他们婚后生活添点堵,她很是乐意。 谁让她这人向来有仇必报,还不太拘泥形式。既然欧阳擎天诚意邀请她来,她今日必定要好好送一份成亲的贺礼。 只听远处,不知何人传来一声:“来了来了,迎亲队伍来了!”。 远远地,火红的队伍出现在了众人视野,绵延十里的红妆队伍在百姓簇拥的大道上走得不疾不徐。鲜明夺目的喜庆之色,渲染的着一城的喜色。 随着迎亲队伍的靠近,承安将不远处那头戴红花的马背上的新郎官看得真切。今日欧阳擎天一袭红,头戴红锦玉冠,金钗端端正正的将乌发束在里面,整整齐齐,倒是人模狗样。 新郎欧阳擎天频频挥手向群众挥手致意,面上的笑容十分喜然。 昨晚还在为了婚事借酒消愁,今日这般喜笑颜开,欧阳擎天这是唱得哪出。 新娘安佩馨坐八台大轿上,喜轿的四角缀着火红的凤锦流苏。两侧各跟随浓妆艳抹的喜娘,后面紧跟着安府的贴身丫鬟,紧跟着轿子后面的是绵延数里的十里红妆,以及浩浩荡荡的家丁。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是源远流长的四大世家呀。虽曾经被天子厌弃了,可安家底子是一代一代积累的实打实的雄厚,加之这些年伏低做小,陛下也不似从前那般打压了,近些时日隐约有了抬举的意思。 这不才有了安家与欧阳世家的连姻,不然风头正劲的欧阳家未来的掌家人夫人未必落得到安佩馨的头上。 承安在人群中将百姓的话语悉数过了遍耳朵,她将早就准备好的面纱系在耳后,只待欧阳擎天一过她便上前拦马。 这时她的手被人拉住,不用看她也知道是呆子。 “安娘,你要做什么?”钟直摇了摇头。 承安食指按了按他手背,侧头低语道:“等着看好戏。” “老前辈让我看着你,不让你惹事闯祸。”钟直无奈道。 “老头儿也说过,如果我闯祸便让你便陪我一道闯。”承安冲他眨巴眨巴灵动的双眼。 这一眼让钟直心中掠起波澜,安娘遮面的模样与那惊鸿一瞥的女子太像了。面帘将颧骨面颊悉数遮了去,只留了光洁的额头,与那双秋水剪瞳的眼睛,耀目的让他挪不开眼。 承安看呆子又发呆了,抬手晃了晃,道:“吓傻了。等会不要你出去,你呆在这里瞧热闹便好。” “好。”钟直根本没听清她说得什么,胡乱答应道。 陪嫁的嫁妆队伍中有一匹头戴喜花的枣红色的骏马突然暴动,仰头长嘶。几名男丁拉扯不住,反被马儿弄得狼狈不堪。 “马惊了,不是吉利的兆头。”人群中有人议论道。 “千金。”承安眸子骤亮,想不到她的千金被安佩馨顺了去,现在又做为陪嫁被送到欧阳府。 那今日扰你姻缘,是活该。哼! 承安曲指送放入唇边吹了记响亮的口哨,千金宛若得到指令般,横冲直撞的挣脱缰绳撒腿朝承安跑来。 老伙计没有忘了她,真是乖啊! 因之大喜之日不能见血,安家的侍从拔刀却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客随主便,姑爷没表态。 承安冲出人群,张开双臂,迎接着她的老伙计。千金奔到她跟前温顺的停下来,偏着马头任蹭着承安的手背。 承安温柔的抚了抚‘千金’的马鬃,马儿尾巴轻摆,显得十分惬意,哪有之前半点的暴戾恣睢。 这次拔剑的是欧阳家的两个护卫,他们在焦急等待主子令下。欧阳擎天意味深长的看了这边一眼,嘴角勾起笑意,转头便扬手挥下,发号施令。 四面八方冲出十数名高手,都是以一当十的江湖高手。为首的首领身材身材瘦小,脸颊上斑块横生。 承安愕然,事情与原来想的完全不一样,欧阳擎天方才下令针对的并不是她。 “欧阳擎天,将佩馨交还给我,我便离去。”斑块男声音响亮,围观者都听得一清二楚。 欧阳擎天意气风发的立在马上,笑道:“安佩馨嫁来欧阳家,便是我欧阳家的人,想带走本公子的新娘,先问问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欧阳擎天你得到了安佩馨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斑块男恨恨道。“我们手下见真章,我就不信家世输给你,本事也输给你。” 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后,八抬大轿中的安佩馨坐不住了。不顾贴身喜婆的阻拦,愤愤的掀帘出来。 “休得胡言,我根本不认识你。”她撩起喜帕,露出真容来。 百姓钟一派哗然,这个安家小姐红颜祸水,婚前不检点。若是选个出色的看客们怒气还小点,偏偏还选个丑男,这不是打欧阳家的老脸吗? “佩馨……不要怕,我是来带你走的。”斑块男无限神情的看着安佩馨,面色一转愤然道:“欧阳擎天,动手。” 转眼,街头变成了战场,喜事变成了坏事。百姓们纷纷抱头外蹿,一时挤伤踩塌无数。 欧阳擎身手不错,但空手一人应战数十人,分身不暇。这时,安佩馨被斑块男掳了去。 “追。”欧阳擎天拍马追去,欧阳家的两个护卫随着他而去。 剩下的队伍七零八落的,尤其是安家的陪嫁女众们被突如其来的抢亲惊得哭哭啼啼,不知是为了小姐哭,还是为了日后的前途生计而哭。 安家留下来的护卫们倒是训练有素,一部分看守财务,一部分人便承安拼命而来。 显然把她与斑块男划成一伙了。此情此景下,不把她与斑块男划成一伙才怪。 这等小角色,承安自然不放在眼里。念他们本分护住,她随手几下打发了他们,并未伤及要害。 承安跃上千金,盯了眼呆子,呆子还不算太笨,跟着跃上马背。 二人共乘一骑,承安在前、钟直在后,在欧阳家清理的大道上疾驰而去。 她这一跑,并未离开达州。而是饶了大半个城,来到了达州的码头。 落英姑娘的楼船还泊在港口上,小蝶见着是他们过来了,放下甲板请他们上来。 一百三十九章 反做嫁衣 落英姑娘出去办事了,还未回来,小蝶以贵客之礼招待了他们。 “你家小姐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承安抿着茶问。 “小姐近段时间都会很忙,所以小蝶也不知道今日何时归来。”小蝶摆好点心,将托盘夹在腋下答道。 承安点了点头,觉得有点意兴阑珊。“听说落英姑娘昨晚出现在了情香馆?” 这不是才脱虎口,又入狼口,她摸不清落英的打算。 小蝶吃惊于承安消息的灵通,在这一点上小姐拿她当自家人,并未隐瞒。只是……她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 “但说无妨,我和落英是朋友。”承安捻起一块桃肉干,落英这里的蜜饯茶点总是这么合她的口味。 小蝶犹豫了下,想着小姐确实待安娘姑娘与众不同。而且这是喜庆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可说。“小姐买下了情香馆,日后有了自己的产业。” 她们有了傍身之地,想到这里小蝶就觉得开心。 承安没想到这一层,转而笑开又有点感伤。 “安娘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承安摇了摇头,“辛苦了。” 小蝶退出门口关了门,钟直问道:“情香馆是什么地方?” “你觉着是什么地方?”她反问道。 “不知道。”钟直呷了口茶,“听名字不像个正经的地方。” 接下来的话承安没有再说了,她至少应该替落英开心的。相较于以前,虽然还是烟花之地,但这次是她心甘情愿的,还能自己主掌自己的命运。 “明日一早,我们启程回河阳。”承安视线扫过钟直,她自己的命运也应该自己掌握手中。 “都听安娘的。”钟直低头吃茶,沉默了会,“到了河阳你有……什么打算?” “先跟着你回络绎镖局。”然后是先回京城还是先找爹爹和好,边走边看。 “真的?”钟直放下茶盏,分外开心。“河阳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好吃的美食,我带你去。” “好!”承安口头爽快的答应了,看着呆子欣喜的模样,心头又有点不落忍。 晚膳承安自己动手煮了满满一碗荷包蛋,还有大大一盆油泼牛肉面。上面撒满了葱花与芝麻。 红油铺面,麻辣鲜香,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承安筷子拨了两个荷包蛋盖在钟直面上,“尝尝。” 还是熟悉味道,往年的生日她与爹爹两个人的生日就是这样过的。不知不觉,离家半年了,这半年她深深体会了爹爹的良苦用心。 “好吃,就是有点辣。”钟直倒头灌口茶,这茶也是烫的,吃到口里更辣了,辣得跳脚。 “吃不得就别勉强,鸡蛋煮了不少,你多吃鸡蛋少吃面。”承安嘴角漾开笑意。 “我要吃,面好吃,辣得欲罢不能。”钟直的嘴唇被辣椒冲得红艳艳的,宝贝似的护住面碗,生怕承安不允他吃。 “傻样。”不过傻得有点可爱。 吃过晚膳落英回来了,还带来了欧阳擎天的消息。 欧阳擎天一人一马奋起直追,以一己之力救回了安佩馨,并且不计前嫌的将她安置在后院。以欧阳世家的身份,安佩馨自是当不得少夫人的身份,但欧阳擎天也没有辱没她,依着两家情分反而给了安佩馨一个贵妾的身份。 消息太大,欧阳世家自知按不住,索性随着悠悠众口传播。流言传了半日,竟然没有人嘲讽欧阳擎天,反倒是一片溢美之词。什么重情重义、心胸宽广、担当有为等等溢美之词。 听到这里承安只差没被一口茶水呛死,他……重情重义。我呸!这次安佩馨着了他的道,不用她出手了,往后日子无处话凄凉。 倒是小看欧阳擎天的手段了,不过话说回来,作为欧阳世家的少当家,若是没有些手段,也当不起这个家。 她本来还想如法炮制,拦路哭一哭败坏下欧阳擎天名节。没成想这礼是送到欧阳擎天的心坎里了,他反借着她的手解开了束缚,原来一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对此之下,反倒显得她的手段下乘了。 令她费解的是,欧阳擎天既然不喜这门亲事为何不直截了当的拒绝,反而要绕这么一大圈子来达到这个目的。 晚上与落英说了几句话承安便早早歇了。 而这时的欧阳府邸后院中灯火通明。 坐首的是老夫人,立在她跟头是欧阳擎天的母亲谢欧氏以及几个侍妾。 安佩馨匍匐在地,深深哭泣,欧阳擎天跪在她身侧向长辈们告罪。 老夫人的拐杖柱着地面咚咚的响,一手快速地抡着拂珠,口中念念有词。 “母亲息怒,仔细了身子。”谢欧氏开解道。 “好个安家,这是要学冯家,让我们欧阳家成为第二个谢家。”老夫人年事已高,兼有哮喘,激动起来说话嘶嘶抽着,听着心慌。 “安家打得好算盘。”老夫人瞧着地上的涩涩发抖的安佩馨,眼中厌恶又深了几分。“你要真学了冯凝霜我反而敬佩你有本事。” “老夫人,我是冤枉的,有人陷害我,我对欧阳哥哥一片真心,日月可鉴。”安佩馨捂着自己的肚子,这是她的护身符,她翻身的本钱。 欧阳哥哥只是一时误会而恼了自己,之前对她言听计从。她说要让那丑八怪得到教训,他便让她在这凭空消失了。即便现在这般天大的事情,他半句没提退婚,反而处处替她周全,还争取了贵妾的名分。 她有宠爱在、有孩子在,老太婆总有做蛊的一天,她不愁翻不了身。 老夫人朝谢欧氏点点头,谢欧氏会意,命一旁侍妾端来一碗黑漆漆的汤水。老夫人可不打算给她这个念想。 “我道安家上杆子的嫁女,原来是锅里捂不住,想让我们擎天背这个锅。”老夫人示下。“拿掉这个孽种。” “不是这样的,我肚子里是夫君的骨肉,我的第一次是给欧阳哥哥。”安佩馨花容失色的一股脑叫出来,“欧阳哥哥是知道的,欧阳哥哥知道的。” 老夫人的手抬了抬,妾氏停下了脚步。 “擎天你说。”老夫人眼神犀利的盯着他。 “回祖母,孙儿一时糊涂,确实与安佩馨有过鱼水之欢。”欧阳擎天面不改色道。 老夫人往后仰了仰身子,安佩馨的姿态抬高了点,半跪在地上。 “只是佩馨神态洒脱,不似第一次的生涩。”他凝眉回忆道。 “可曾落红?”老夫人盘问道。 “黑灯瞎火,孙儿没有在意。” “我知道了,此事腌臜,你且退下。” 欧阳擎天生硬的从安佩馨手中扯出袍摆,“此事真假有待定论,还望祖母顾全两家情谊与孙儿名声,给安家几分薄面。” 老夫人心中有数了,一挥手,又上来两人。一左一右的抓住安佩馨,侍妾撬开的口,将汤汁灌了下去。 一百四十章 父母之命 “张郎送李郎,送到麦子黄。行了,别送了。”承安踏着清晨的朝霞,挥手与落英告别。 这次是真的告别,不会去而复返了。 出了码头,拐入东市给钟直购了匹马,二人沿着官方一路往东。 达州离河阳不算远,快马五六日便到了。 承安解下水袋喝了口水,润下嗓子道:“按着脚程快到了。” “马上就到。”钟直看了看前方,心中五味杂陈。 承安系好水袋,端坐在马背上遥望下前方,那边官道有个分叉路口,路口还座坐规模不小的宅院。门前幡旗飘展,很是打眼。 “前面那有个岔路,我们先进去找点吃的再赶路。” “是要进去吃饭,正好赶上午饭。”钟直笑道。 “吃完饭我们走那条道?”承安问道。 “前面那个院落就是我的家,络绎镖局就开个岔路口,从这里进城只要五里地。”钟直自豪的介绍道。 承安以为说的马上就到,少说也有一两个时辰,原来就在眼前。 懂事起就频频出现在耳中的络绎镖局,真在眼前了,还是有些不真实。 “走,回家吃饭去。”钟直催马打头。 承安先是跟着钟直去后院的马骝停了马,然后抄近路从侧门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个扎着两个辫子的总角小儿踢着竹球,玩的忘情也没发现有人进院子里了。 “佩儿,佩儿。”钟直连叫两声。 佩儿回过神来,擦了把汗,扑到钟直怀里。奶声奶气道:“小叔,你终于回来了,可把佩儿想死了。” “真的吗?”钟直弯腰搂起他,抱着举了个高高。 “当然是真的了。”小孩咯咯的笑着,小脑袋往钟直身后瞄,“上次小叔离开时候说过要给佩儿带回陀螺,带了吗?” “人小鬼大,是想我了还是想礼物。”钟直放下他摸摸头。 “都想。”佩儿捡起地上的竹球,好奇的朝承安探看。 承安向前捏住佩儿肉嘟嘟的脸蛋,“这个肉团子可比你机灵多了。” 佩儿叉着小腰,一脸的不情愿的。“小叔带回来的这个人好没礼貌,她恰我还说我是肉团子。” “佩儿不得无理,她是小叔的好友,你要叫安娘姐姐。” 钟直温和解释道:“她是看你可爱,才会捏你。” 佩儿求证似的看着安娘,他才不信老好人小叔的话呢。 承安笑道:“肉乎乎的确实很可爱,很衬肉团子的称号哩。” 佩儿这才对承安放下戒备,还是盯着她脸上的斑块看。 “怎么院子里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钟直环顾下院子,静悄悄的。 “都有事,把我赶出来一个人玩。”佩儿苦着脸道。 “吃过午饭了吗?”钟直问。 佩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父亲跑骠去了,娘亲去帮衬父亲了。这两日家里都有客人,祖父祖母忙着招待。” “走,小叔带你进去。”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客人,得父亲母亲这般重视。 承安跟着钟直进去傻了眼,正堂主位上坐着的正是她的爹爹楚问天,主位东侧坐着的是自打望江楼一别后再无见过的醉书画。 这两人凑在一起了,是为了促成婚事?若是促成婚事带着醉书画前来做什么,这期间是她错过了什么吗。 “钟直回来了。”钟寻招手,向着楚问天道:“这是犬子钟直,快来见过楚世伯,白公子。” 钟直一一行礼,“钟直见过楚先生,见过白公子。” 承安躲在后头,抬手遮住面颊想趁机开溜。 “安儿。”知女莫若父,楚问天叫住了她,让醉书画领着她带到了跟前。 “爹爹。”承安红着眼眶唤了一声。 楚问天又是气又是恼,历色道:“难为你还记得有个爹爹。” “弄成这副模样,没半点姑娘家样子。”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闺女,气归气,看着她瘦了一圈,话语软和了几分。 “这是?”钟寻问道。 “这是小女楚承安。”楚问天黑下老脸,“还不叫世伯。” 承安低声唤了声伯父伯母,钟询笑意和煦,刘氏有心事显得不开怀。 “小承安长这么大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钟询笑道。 承安不适合这种熟络,只在一旁干笑着。 “两个孩子都回来了,咱们当着孩子们面把话说清楚。虽然做不成儿女亲家,这并不妨碍两家情谊。楚家欠钟家的人情,什么时候需要还,稍个信给楚某人便是。” “楚贤弟严重了,是我家钟直没福分,莫要折煞钟某人。” “这份恩情夫人临终前念念不忘,还了便了了她一桩夙愿。”说罢又朝承安看了看。 “今日不说旁的,先用午膳。”钟询吩咐刘氏布膳。 楚问天、醉书画一左一右的带着承安退了下去。 钟直愣在原地,嘴张了张什么都说不出口。事情来得太突然,他还来不及消化。 她怎么会,怎么会,怎会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楚承安?怎会是她? 他从来没往这上头想过。怪不得初在京城相遇就向他打听络绎镖局,打听玉佩,打听他的表妹。上次还突然问他如果她骗了他,他会不会生气。 她叫安娘,名字里面有个安字。煮荷包蛋那日正是十月十六日。现在回想,很多地方可以看出来,是他愚笨不及,没早要看出来。 大喜还没消化完,接着是大悲,方才他们说的话在他心中爆了炸。他从未这般希望这个婚约作数,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 “钟直,你怎么了?”钟直推推钟直,半年不见结实了许多。方才进来时还春风满面,怎地一瞬间就失魂落魄了。 “父亲,婚约是怎么回事?”钟直急道。 “你娘一直不太乐意婚事,本来就说好的一过女方十六岁,便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现在楚家也有这个意思,两家婚约作罢,信物已经归还给楚家了。” “接下来,你娘会筹备你和乔儿的婚事,你俩老大不小了,乔儿生生拖成老姑娘了。”钟询拍了拍他肩膀。 “安娘她……承安她十六岁是和我在一起,她于我一同落了难,没办法前来赴约。”钟直拽着钟询的手激动道。 钟询的手臂被捏得生疼,他从来没见过钟直这般焦急过,“你与楚承安相识已久?” 钟直一个劲的点头,“我们是生死之交,是她救了哥哥,是她帮我夺得屠恶英雄的冠军,也是她出生入死的救我。” “这么说你们有情谊?”钟询表情复杂,这件事情就难办了。 “钟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钟楚两家婚约已解。” 如果只是他们钟家退婚,他愿意豁出这张老脸去求一求,难办的是楚家也有这个意思,才会在夫人提一嘴时就立马应承下来。 “如果承安对你有情谊,这事情就还有转寰的余地。”钟铁皱下眉头,这种事情只怕是自己的傻儿子一厢情愿。 ps:百度的宝宝们,婚约已解了。你们是开心呢还是失望呢。七七这个月工作挺吃力的,下个月会要多放点精力在工作上。 小说这边耗费精力挺大,投入与支出太不成正比了。唉??,太受打击了。只有宝宝们能给我安慰。 一百四十一章 再许婚约 楚承安的脸上的换颜散悉数抹去,露出光洁的瓷肌,如明珠现世,璀璨耀目。 楚问天满意的颔首,“这才是姑娘家该有的样子,醉书画你说是不是?” 醉书画笑眼弯弯,嘴角翘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承安瞪了他一眼,咬着玉牙道:“白公子,最近混迹在哪里的花街柳巷呀?” 楚问天如刀如勾的目光直直钉着醉书画,皱下眉头,脸上阴云密布。 “咳咳……”,醉书画俊脸一绷。随即脸不红心不跳行礼道:“楚世伯,这是误会,说来话长。此事容我与安儿亲自解释。” “最好说个明白。” 楚问天盯了他一会,随后将玉佩交给承安。“别弄丢了。” 承安系在腰间,她不明白一向固执己见的爹爹何以突然开明了。难道娘亲托梦让他改了主意。 “爹爹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隔着门传来温软柔弱的女声:“楚世伯、白公子、楚姑娘。午膳准备好了,请各位移步正厅用餐。” 朱乔儿回来了,那八娘、华清也来河阳了。承安想到。好久没看到八娘了,有点想念那些呱噪的日子。 朱乔儿侯在门外,福身侧着身子,让出门口的大道。 “有劳了。”楚问天道。 待楚问天迈出步子,朱乔儿在右前方目不斜视的引路。 承安走在最后,她并看到她,承安也没有唤她,她们二人并不熟络。 到了席间,只他们几人姗姗来迟。 “哇,你是会变戏法的仙女姐姐吗?”佩儿好奇的喊着,从他祖母的怀里蹦哒到承安跟前。 “对啊,我会变戏法。”承安笑笑捏着他两团软软的脸颊。 佩儿这一喊,朱乔儿回头惊颚的看着楚承安。大家的目光都被承安吸了去,尤其是钟直两眼发痴,如醉如痴。 朱乔儿前后一联想,她很快就明白了。再看看钟直魂魄都没了样子,她心下更是难过。 还好在是他们解除了婚约,不然萤火虫怎争得过明珠之光。论家世论背景论相貌她样样落于下乘。 朱乔儿自小寄人篱下,虽然钟家没苛待过她半分,但她背负着克星的名声,没有家世背景仪仗,骨子里自卑。 她压住心中的万千思绪,她的礼仪她的教养让她不能失态。 “楚姑娘原来就是安娘姑娘呀!咱们年纪相仿,你坐我身侧。”朱乔儿边说边往旁挪了挪,腾出入坐的空隙。 承安也不好说什么,坐在她身侧。 钟直坐在钟询的下方,与她斜对着。承安看他毫不避讳的看着她,温温吞吞的,不知道想说什么。 一顿饭气氛怪怪的,全靠醉书画两头长袖善舞调剂着。 钟直饭碗空了还依旧扒着,素来稳重的朱乔儿失手掉了筷子。就连刘钟氏也看出了异常,不时观察着他们几人。 吃完饭后,楚问天便向钟询请辞。 钟询万般挽留,加上承安从中转寰,楚问天答应多留几日,陪女儿赏玩几日。 院中的长廊里的花藤架上爬了一片凌霄花,花虽谢了,叶子还旺盛,遮出一片阴翳。 “爹爹,现在没有外人了,可以告诉我了。” “这一直以来不都是你要求的。爹爹也想明白了,既然你不喜欢钟直,强扭的瓜不甜,便随了你的心愿。” 这是楚问天首次在婚约面前态度鲜明的服软。 他心底自始至终对钟家不甚满意。 钟家夫人话外有话的,言外之意是他们楚家耽误了他们钟家子息的婚事。笑话,将女儿嫁给他们是高看他们,要不是看着钟询明事理,他也没什么好话。 “爹爹英名。” 承安扯着辫子娇笑道:“其实钟直人还不错,只是木讷了点。” 楚问天回头审视着承安,想从女儿脸上看出什么来。 承安甩开辫子,心虚道:“我的意思是钟直这个人还不错,值得深交。” 楚问天转身将手背在身后,“野了这么久了,早些随我回白沙洲。” “不行。”承安脱口而出道。 “怎么,出来半年了还没玩够。”楚问天顿下脚步。 “玩够了,只是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承安跟着停下脚步。 “婚约已解,还有什么没处理的。”楚问天半侧过身问。 “说了,爹爹你也不明白。” 承安扯着楚问天衣角撒娇道:“我迟点会回去的,但是现在不行。” “必须要回去。不久,逍遥子前辈要来白沙洲。” “逍遥子前辈早就避世不出谷,爹爹请都请不来白沙洲,这次怎愿前来。”承安好奇道。 “还不是为了你们。”他们这些老家伙不都是为了这些小辈操心。 “为了我们?” 这个‘你们’说的是她与醉书画,可最近他们并无交集,消失的这段时间她到底错过了些什么。 “长仙谷迟早是要交到醉书画手上的。这孩子深得其师精髓,你俩打小相识,彼此知根知底。把你交给他我也放心。”楚问天手搭在廊杆上,有一瞬间的老态。 “爹,你这是乱点鸳鸯谱。” 承安发气道:“是不是又不经过我同意,将我许给他人了。” “这不是你期望的,是谁说要嫁只嫁醉书画的。”楚问天气得翘胡子。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承安为一咬牙,和盘托出:“我已有心属之人。” “女儿家家的,半点矜持都没有”,楚问天气糊涂了,口不择言道:你看看钟家的朱乔儿,那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我为什么这样,爹爹不知道吗?” 承安倔强的看着楚问天,委屈极了。 “是你说我不需要与别人家的女子一样,我不需要规矩,不需要绣花,不需要过分懂事。我只要做我就好,做个有主见的人,活得恣意。” “现在倒说我不如别人端庄矜持,你早干什么去了。”承安吼道。 楚问天一愣,这些话确实都是他说的不假。可他没叫她忤逆爹爹,主意大到替自己择婿做主。 从小到大,他什么都由着她,顺着她。就唯有在婚事上管着她,他都是为她好,她怎么就不能明白自己的这番苦心。 楚承安的脾气真是像及了他,吃软不吃硬。上次与女儿置气,离开出走就是大半年,这次他不愿意再与孩子闹别扭。 他放下身段,温着声道:“那人可是钟直?” 若是以前他可以认可钟直,现在却不能了。 “不是,说了爹爹也不认得。”承安话语也软和了几分。 “是哪家出色的儿郎入了安儿的眼。”楚问天想套女儿的话。 “现在不能说,等我亲自带来白沙洲给你掌掌眼。” “安儿,你也该明白白沙洲不是谁都能来的,尤其是来路不明的人。” “他不是来路不明的人。” “那好,我问你他姓甚名谁,家父家母是谁。做着什么生计,你对他来往底细可曾了解透彻。” 一百四十二章 只取一瓢 承安回想了一遍与易文清过往,她们彼此结识的时间并不长。她只知道他家住京城,在东宫轩辕靖身前听差,旁的她好似真的一无所知。 “他救过我的命。”她想了想道,“于我有救命之恩。” “救过你的命就要许身于他?”楚问天气结。 “我和你娘还给了你生命,怎么不见你听话于我。” 承安一跺脚,红着脸道:“爹,这完全是两码事。” 什么两码事,就是一回事。楚问天尤其护短,他道钟夫人不讲礼,其实他蛮不讲理的时候是没让人见识罢了。 “爹,你不讲理。不想与你说话了。” 承安背过去,靠着栏杆。 “安儿,你以前就喜欢醉书画,证明你们有感情基础。不过就是错过了些时间,外面那些风景都是过眼烟云,都会过去的。” “你听爹的没错。”楚问天语重心长道。 “那娘亲可有成为爹爹心头的过眼烟云?”承安据理反驳。 说到此,楚问天心中一恸。 妻子早逝,这是他心头永远的伤痛。她永远是心中一朵长开不谢的梨花,纵使岁月荏苒,初心不改。 “胡闹,外人怎么放与你娘亲比较。”楚问天一甩袖,脸上浮出薄怒。 “与你来说是外人,与我来说他是娘亲于爹爹一般的存在。” 承安话已出口,便觉得此话有些言过其实了。她心喜易文清不错,却还远远不及爹爹对娘亲的深情似海。 她此刻管不得许多,只要能说服爹爹便好。相比起许婚他人,她更讨厌的是这种行为的本身。她不是物件,怎么说许谁就许谁。 “当真到了这种程度?”楚问天沉脸。 承安心虚不敢作答,只自顾的点点头。 楚问天在她面前来回的走了几处,最后把承安晾在长廊里,甩袖离去。 走之前还撂下了一句狠话,“此事由不得你做主。行也行,不行也得行!” “出来,我知道你在。”承安对着月亮拱门外道。 醉书画一袭白衣的从月亮拱门处走至青脆的花藤间,俊美如斯。 谪仙的面容近在眼前,一架藤蔓皆成了他的背景。 说起来若将他与易文清比较,他是那种飘逸脱俗,俊雅无双的感觉。而易文清给她的则是儒雅与刚毅的结合,仿若天大的事情他心中都有沟壑一般。 “我知道我很好看,安儿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他笑着向她靠近。 “离我远点”,承安自顾退后几步,警告道:“正经点!” 醉书画笑容更盛之前,“我怎么就不正经了。” “你、你你……怎地小时候完全不一样。”她记得儿时他是不苟言笑的那种,几年前来白沙洲亦是。 怎么长着长着性格大变了,还有些油腔滑调。 “小时候你不是讨厌我那样的性子,总说我冰块脸。”醉书画撂起袍摆,斜靠在腾椅上,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小时候你是不理人,现在是……”她想着该怎么形容。 “现在是什么?”他追问。 “现在是……现在是招蜂引蝶。” 这个词新鲜,醉书画视线落在她脸上,嘴唇淡淡抿起,“我倒是想,这不至今黄蜂招来一把,蝴蝶不见一只。” 他成功把承安逗笑了,承安染着笑意道:“落英姑娘可不是只蝴蝶,还是一只翩翩起舞、暗香浮动的五彩凤蝶?” “你们私下见过?”醉书话一句话就瞧出端倪来。 承安在他对侧的长藤椅坐下,两手摊开抓住椅靠,打趣道:“人家万里寻你来了。” 醉书画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只不过这丝不自然未及展开,就被明华的笑容逼退了。 “寻本公子的多了去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他不以为意道。 “纵使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他说这话时双目凝神地看着她,情深几许。 承安避开他的深邃的目光,怕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便转头看下别处。 她愣了下,呆子也学会偷听了? 易文清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酸意道:“看来,我的情敌很多!” “这话你哄哄别人罢了,落英对你而言绝对没你说的这般轻松。”否则也不会在她被围困在望江楼那日,弃她而去。 她清清楚楚的听到是红袖楼的落英姑娘寻他。这时间她期许过他会回头寻她,然而直至她出了地下室回到地面,周围兵力撤走,他自始至终都出现过。 她以为他至少是寻来的,或许是她躲至地下室错开了她。后来她一翻打听,才知是她想多了。 以他之姿,望江楼那些伙计、平叔不可能辨认不出。是以在这件事情上,她没有冤枉他。 若是没有樊房主没有易文清,没有那个地下室。落在霍小领军手上,她未必能留活口。 “安儿,那日……”醉书画直知理亏,垂下头,接下来的话沉默在齿间。 “你不必说,也不用觉得内疚。你本就不欠我。”承安打断了他的话。 “我以前确实喜欢你,现在依然还是。” 她顿了顿,坦坦荡荡的看着醉书画道:“我曾经以为喜欢就是爱,是我弄错了。我对于你的那种喜欢,是单纯的喜欢,与情爱不同。” “你现在对我而言是挚友,是哥哥。或许对你而言,这些你并不需要。可你要的我给不起,你可明白?” 有些话虽然伤人,总归迟早要说,早说比晚说好,还能及早止损,避免泥潭深陷。 醉书画沉默着,与最初的活跃不同。承安从他的眼中明明白白的读出了忧伤。 她自认识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醉书画。 她只能假意不见,不愿伤他,但必须伤他。 “不知道我爹爹是怎样改变心意的,但我都希望你能说清楚。” 醉书画袖里的拳头紧握,面上云淡风轻一笑,“好,我应承你。” “多大点事情,说得这般严重。我逗你玩的,与我而言,你还是那个跟在我身后惹我讨厌的爱哭刁蛮鬼。”他偏头想了想,“现在长大了,不哭了,依旧改不了刁蛮的本性。” 承安一愣,又是她自作多情了。这眼神太真切了,把她都给蒙骗了。 她摘了几片叶子甩过去,气呼呼道:“醉书画,你太过分了。” 醉书画左手右手空中飞舞,忙不迭的夹住飞过来的叶子,“数月不见,功力大有长进。” “一般一般,你不也是。”她拿眼睨他。 “那可未知,得比试过后才知道。” 醉书画拍了拍身侧的空处,坐这边来。 承安防范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如何捉弄她。 “不是还拿我当哥哥,怎么这话是哄我的?”醉书画俊脸一扬,假意生气道。 承安踱至他跟前,犹豫着。 醉书画大手一拉,三指覆上她寸口,神情严肃,全无半点玩笑? 承安知道他的意图,便乖乖不动了。 只见醉书画的眉头展开,笑意涟涟,与她猜想的一样,她的毒大好了。 一百四十三章 公然顶撞 送走了醉书画,凌霄花廊中只余下楚承安一人。 她的目掠过方才钟直站立的地方,早没了人影。 方才说的那些,呆子想必都听到了! 也好,有些话不必重说一次。 她只道钟直是那个要与朱乔儿成婚的人,一开始就给他定了身份,将他排除在候选以外。 生死相随的坠崖,朝夕相对的相处,历经生生死死,若说她没有过一丝丝的感动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她是有血有肉的人。 承安虽于情事上不甚灵敏,可她不是木头,终究是个聪慧的。她能清楚的感知到钟直的变化,以及那木讷覆盖下的情愫,只是钟直没有捅破窗户纸,她便不愿意探究罢了。 缘起缘灭,缘不知何以起,又不知何以灭。 不待她出面这份天定的姻缘便解了,殊途同归。 她终于得偿所愿了,可为何,她心头有些怅然若失。好像缺了点什么? 她想她只是不习惯,还没能自私到完全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她只是害怕失去朋友。 没错,应该是这样的! 可她是楚承安,活得恣意洒脱的楚承安,她不能为旁的事情动摇了自己既定的方向。 她理清了思绪,眼神重新坚毅。 不远处传来了佩儿的欢声笑语,她不由自主的迈腿走了过去。 佩儿抱着竹球迎上来,抬起那张肉团子般的脸道:“仙女姐姐,陪我踢球。” 小手轻扯着她的衣摆,奶声奶气的稚声驱赶走心中的烦恼。 “好。”承安欣然应下。 她缚起衣袖,扎好群摆,像一只燕子般轻盈俏皮的踢腿跳跃,心中的不畅随之而去。 须臾间,院落里的欢声笑语中多了一人。 钟直在隔着数扇门墙的屋内都听见了她的欢快,她是这般快活,她本就该这般快活。 他咽下喉头的苦涩,如今,他唯一能做得就是不打扰这份快乐。 “钟直,为娘说的你有没有听进去。”钟母审视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他的儿。 钟直神情木然,杵着似根木头,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钟直?”钟夫人板着脸又唤了一声。这孩子怎么半点也不随她,都随了她那木讷的丈夫。 “此事,少不得问过乔妹意愿再做回应,母亲莫要自己做主。”钟直木然的脸上有了反应,话语间有了从前没有的脾性。 如果只是为了他自己,他现在宁愿不成婚。可乔妹确实是因为他生生拖成了十八岁的老姑娘,他无法置身事外。 可现在不同了,朱妹有了除他以外的选择,而且是更好的选择。那人是墨山派大弟子墨风。是正正经经的请了师贴,托了媒人送来了婚书。虽然他不愿意与乔妹的婚事,但他不会为此就将她推给墨风。 这种事情总要心甘情愿才能过得幸福! “你真这么想?”钟母挑开茶盖喝了口茶。 朱乔儿的婚事一直是钟母的心病,但凡有头有脸的人怕了朱乔儿克星的名声不敢求娶。愿意的都是些歪瓜裂枣、穷困贫民。朱乔儿是她亲手一手教养出来的,不是女儿甚似女儿,她自然舍不得朱乔儿去吃这个苦。 所以,自始至终钟母一直主张朱乔儿与自家儿子成亲,皆大欢喜。这事各人心中有数,只待这边婚约一解就可以操办起来。 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杀出来墨风这号人物。朱乔儿能入得了这般子弟的眼,钟母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困苦。高兴的是她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得人另眼相待,苦恼的是…… 她收到婚贴的当即便委婉的问过朱乔儿意思。朱乔儿神情古怪,态度模糊,只道:“但凭姨母做主。” 若是旁人钟母大可自己做主打发了出去,可这个人是墨山派掌门的大弟子,内定的墨山派的接班人,她不看僧面还能不看佛面?且抛开别的不说,这般橄榄枝伸过来,哪有不动心的道理? 再看乔儿模棱两可的态度,她只怕生了变故,是以才想找钟直探探底,要个准话。 如果直儿坚定,那么她刘钟氏冒着罪墨山派,也要婉拒了这门亲事。可说来说去,这个问题又抛回来了,她也不能指望好好先生的钟询。 “楚家那边婚约既退,你只有乔儿这个选择。把握住可以把握的,不要到时候鸡飞蛋打,两头不沾。”钟母提醒道。 钟直头次觉得母亲的这种唠叨令人心烦,这屋内沉得喘不过气。他起身道:“儿子想起还有些其他的事情,母亲若没有其他事,直儿先去了。” “慢着!”钟母喝道。 “你不是对楚家的楚承安动了别样的心思?”知子莫若母,钟母怎会看不出来儿子的异样。 她早就听翼儿提起过丑女安娘,当时她对还是丑女的楚承安赞赏有加。若是早早知道安娘就是楚承安、早早知道儿子的心意,她也不是完全不通情理的人,她可以为了儿子的幸福应允的。这样乔儿也有了自己的归属,未尝不可。 可眼下婚约已除,她因此开罪了楚问天。以她对楚家的了解,即便她愿意松口,这事也没得回旋的余地了。况且他们钟直人不错,弱冠之年便登凌了屠恶冠军,有的是姑娘愿意嫁。 楚问天眼高于顶,她不愿意去放下前段去求亲。若是因为这事低了一头,将来成婚了钟直就矮人一头。且她的儿媳样貌姣好就足够了,不需要这般打眼的盛世美颜。自古以来红颜是祸水,娶了这样天姿的女子谁知不是祸? 钟直垂着头不吭声,钟母就知道不幸被她言重了。不要的时候硬塞过来,想要了又飞走了,真乃孽缘! “除非楚问天反悔,恳求我收楚承安做儿媳。否则你便死了这条心。”钟母重重地放下茶盏,怒然起身。 钟直失笑,他自己几斤几两他掂量的清。 他从来不敢奢求他能配的起楚承安,她做安娘的时候如此,她成了楚承安更是如此。 “也请母亲也死了这个心,楚家是不可能求钟家的。”说罢,钟直便抬脚出去了。 这……这还是她那个听话懂事的直儿吗?公然顶撞母亲,不施一礼便扬长而去。 看着……看着,倒像是有了一分楚家人的性子。 这出去才半年人都变了,这媳妇还没进门就这般护着,若是真进了门,还有她这母亲的地位? 还是乔儿好,恭良温顺,话都不会高声说一句。 一百四十四章 惊闻国婚 佩儿到底是小人儿,踢了约莫一个时辰便乏了。小屁股一蹶,顺着地面坐下。 “小鬼,这么快就不行了。”承安理理裙裾,并着佩儿一屁股坐下。 “仙女姐姐,你想不想跟我去镖局玩。”佩儿撑着两边小肉包的脸颊,两眼机灵。 “我看是你自己想去。”她轻捏了下佩儿脸蛋。 佩儿好像是习惯了,现在对她这种行劲没有一点抗拒。点点头道:“我想去看看父亲娘亲回来了没?” 钟家的络绎镖局与宅院是连在一起的,一边在东一边在西。中间有围墙分隔,围栏上开了道门,两边庭院可以互穿。 承安心道,走一趟少说数日,哪能这么快回。但又不忍心肉团子失望,便任由佩儿拽着穿过拱门。 大堂里有几个镖师送镖回来,正在厅里歇气喝茶。见到佩儿热络道:“小少爷来了。” 然后看到了一名陌生美丽女子,几人纷纷侧目看过来。 “不准看,她是我小叔带回来的客人。”肉团子横眉叉腰立在承安前头,颇有几分架势。 这个娃有点她当年蛮横的模样,承安瞧着很是欢喜。 “好好,不看。小少爷玩归玩,不要去动刀枪剑戟。”那名镖师笑着应承。 “我爹爹与娘亲还没回?”佩儿小大人般的仰脸问道。 “大少爷大少奶奶接的镖是去往京城的。护镖走得不快,少说一来一回得两个月。” 佩儿搭拉着脸,不开心。两个月啊,太久了,这才过去了两天呀。他掰着为数不多的指头计算着。 承安知道钟直去往京城的那趟镖,是他们络绎镖局首趟赴京的镖,还是没得法子接下的。现在主动揽了赴京的镖,估计是少爷们想做大镖局。 呆子日后应该要忙了? 承安怕肉团子不开心,便哄着让佩儿为她介绍下镖局。 “最近的镖大多是往京城的,酬劳丰厚,别家都接,咱们少当家的早就该揽下赴京的业务了。” 闲下来三两个镖师闲聊着。 “谁说不是,固守一方虽然稳靠,却做不大做不强。咱们镖局注入新鲜血液我看着不错,特别是二少爷拿下了屠恶冠军,找咱们的活计是越来越多了。” “朝廷的血液只怕是也要换了?”抽着旱烟的那人轻声道。 “皇上自从中秋节起病,到现在怕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现在下诏太子监国,可不是跟咱们镖局似的要换新鲜血液了。” 中秋起病?莫非是被她给气的。 轩辕靖直接监国了,不过她不意外,能让易文清臣服的人必定有过人之处。这其中或许还有易文清不少的功劳。 想那日在秦州匆匆一别,东宫送的八百里加急信,或许与这事有关。 “小声点,莫要高声阔论朝廷之事。”一人提醒道。 “嗨,就我们几个自家人说说要什么打紧的。再说了,咱们江湖中人可没那么多弯弯道道。”那个人举起茶盏当酒一饮而尽。 “你说这个越国的锦绣公主放着未来储君不嫁,还自求圣旨嫁给东宫的谋士。门不当户不对,眼光真乃别具一格。” “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叫谋士,传闻一表人才能文能武。要是太子殿下不点头,这门国婚它就成不了。” “这侧面说明了太子殿下对这名谋士的看重。将来太子登基,指不准日后封侯拜相也不定。” “那倒是。最近官府去往京城的私镖中,大多是送去国婚的贺礼的。” 承安拿着花瓶的手一抖,显些脱手。 “你说谁与谁大婚?”承安激动的拽起那个人的衣领问道。 “越国的锦绣公主与咱们东宫太子的手下那个叫……。”那个人想了下,问旁边那人道:“叫什么来着?” “易文清?”她先一步说出口。 “对、对、就叫易文清。” “姑娘有什么不对吗?”那人看承安异样,觉得好生奇怪。一个姑娘家轻易就拽起他的衣领,真人不露相。二公子一鸣惊人,结实的朋友身手了得。 “大婚定在什么时候?”承安缓缓松了手,推开他,自己退后一步道。 “一个月后,所以大少爷必须要在婚前将镖送达。还好现在二少爷……” 镖师话还没说完,承安就冲了出去,撞上出现在门口的钟直,头也不回跑开了。 “安娘你去哪里?”钟直喊“安娘”喊习惯了,改不了口。 “仙女姐姐等等我。”佩儿小短腿奔到门口,早就没影了。仙女姐姐果然是用飞的。 钟直在门口其实有一会了,他想进又不敢进,正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想起凌霄腾下她与白公子的对话,想起她那个昏迷中也按着胸口的念念不忘的木头人,他终是明了,原来这位东宫太子门下的易文清就是木头人本尊。 安娘的意中人是易文清,而今易文清要娶越国公主,他负了安娘的一片深情。 他负了这边好的安娘! 不好,以安娘的性子,她定要寻去弄个明白。事关两国的国婚,陛下亲自下达的圣旨,太子主婚,这婚闯不得,会出祸端。 他一路朝马厩奔去,顾不上佩儿在身后呼唤小叔。 千金还在,她还在,还没走。 没走会去哪里?他觉得心慌意乱,松了领口的两颗布扣才觉得没那般心慌。 冒冒失失的寻到后院,他顿住了脚。 在宅院中住着本领高强的楚问天,有那般出色的白公子。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视为兄长的人。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他钟直。 少了婚约这重身份,他钟直便没了资格了。他以什么身份去阻拦她! 他在门墙外站了很久很久,脑海中仿佛浮现老前辈在院子里对他说的话。 “看好这个丫头,别让她闯祸。” “放心,前辈,我一定看好她。” “如果看不住了,她闯了便闯了,你就陪着她闯。” 前辈你放心,现在有人看着有人管了。 “小叔,我终于找到了。”佩儿在身后勾着他的手指,“小叔想找仙女姐姐,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 “安娘姐姐现在有事,你和叔叔先走,不要打扰她。”钟直一把抱起佩儿,不由分说的往外头急走。 “小叔为何走这般快,颠得佩儿难受。” 钟直放慢了脚步,把佩儿领进了书房。给他找来了三字经,训诫他抄写。自己则抽了本道德经,摊开笔墨,陪着他一起抄写。 今天的小叔让佩儿不敢多话,佩儿写了东张西望的写了几个字,偷偷的瞧了瞧叔叔笔下,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那上面字他许多识不得,可有几句分明就是重复的。抄文章不是应该一篇一篇的抄写过去的嘛? 佩儿心下纳闷,今儿小叔奇怪,他不敢多问。 一百四十五章 朴实无华 醉书画远远地在内院里头就听见了父女俩的争执声。 过了一会,争执声停了,他迈过门房前的香桂树,又听见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这次倒是心高气傲的楚承安先服了软,这张牙舞爪的丫头低头了?他本不想听墙角,可脚跟生根似的,挪不开。 “无论如何,爹爹都请许我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我一定出现在白沙洲。” “不成,明日就随我回去。”楚问天语气也随之软和几分,但就此事却半点也不肯松口。 “我的包袱还在一位朋友手里,那里有娘亲的龙佩,还有爹爹送我的红玉宝剑,我要去取回。”这是承安眼下唯一能说服她爹爹理由了,现在凤佩已经从钟家取回,爹爹怎忍龙佩流落在外头。 “不用费心了,都在这里了。”楚问天从柜子里取出包袱,当着她的面打开。沉着声道:“你换上凤佩,龙佩爹爹先替你好好收着。” 说完瞪了她一眼,言下之意是怕她随意送与他人作了信物。 爹爹是要断她的念头呀,她眼下也没功夫追问包袱怎么来的。只是听话换过来,讨好道:“爹爹,我永远都是你的女儿,我只是在外头多待着时日又不是抛下你不回了。” “再说了,既然你这么舍不得着我,就不用将我外嫁了。赶明儿我把人拐回白沙洲,做个上门女婿您不就称心如意了。” 楚问天冷脸“哼”了声,背过身去。 “一句话,成不成。”承安从背后扯着他袖子,娇声道:“爹爹!” “没得商量,你不要逼爹爹动手。”楚问天拂开袖子,转过隐带薄怒的双眸看着女儿,全身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霸气。 承安不由地后退一步,这种神态她在千机阁曾见过,但对她,这是第一次。即便上次她摔了玉佩,父亲怒极了,打了她一巴掌,也没有出现过这种危险气息。 她咬咬唇,心知此事不再有转寰的余地。 “给你一个下午的时间去和你的朋友告别。”楚问天说罢,抬脚出去了。 推开门楚问天就看见立在香樟树下的白衣少年,“方才都听见了?” 楚问天没有问他听没听见,而是一开口便问他听见了?并且用了个‘都’字,是暗示他听了很久了。 醉书画这般通透的人自然一点就透。 “回世伯,都听到了。”他躬身行礼,面色坦然,没半分的躲闪以及被识破的仓促。 楚问天颔首,道:“去替我劝劝她,她从小听你的话。” “是!”醉书画目送着楚问天出了院子,才收回做揖的双手,立起身子往承安房前走去。 晚上,承安借了钟家的厨房,亲自烧了几个家常菜。委了醉书画请回负气的楚问天,三人一起用了餐。 楚问天看着乖巧的女儿,皱眉道:“不闹了,不与爹爹置气了?” 承安放下酒壶,嗔道:“我什么时候与爹爹置气了,还不是爹爹非要与我置气。” 楚问天气结,他的小祖宗倒打一耙了。但他又贪恋这久别重逢的父慈女孝,不忍打破。 “这是想通了?”楚问天拂开酒杯,只是津津有味的吃着菜。 “我下午已经修书一封去京,等他收到了,若是在意定然会只身前来白沙洲寻我。”承安瞥了醉书画一眼,“若是不来我权当他放弃,自然会好好考虑爹爹的提议。” “吃饭,不说这些。”楚问天不欲提这些扫兴的事情。 一、二、三……承安默默数着,楚问天倒在了桌子上。 承安抬眸与醉书画交换下眼色,摇了摇楚问天,全然没有反应。 “放心,吃了‘眠醉’,一时半会醒不了。”醉书画道。 两人一左一右协着楚问天躺上床,承安帮他除去鞋袜。在床跟前坐了一会,才道:“大概多久才会醒。” “‘眠醉’长则大睡天,短则一宿。”他望了眼沉睡的楚问天,又道:“碰到绝顶高手不是没有提前醒来的可能。”不过他也找不到这种绝顶高手来当小白鼠,能管多久有待这次验证。 “好,谢谢你肯帮我!”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醉书画俊脸凑过来,在她耳边道:“这次与上次那事可以一笔勾销了?” 承安认真想了想,“本姑娘记心不好,什么时候有这回事情呀?”掏着耳朵煞有其事道:“我怎么不记得。” 醉书画听罢笑了,染上笑意的脸沾了几分烟火气。“在京城遇到困难可以去小竹林找酒中仙。” 承安执起红玉宝剑,拿上细软。“好!就此别过,爹爹就拜托你了。” “你都说过会好好考虑你爹的提议,那我定要上心照顾,楚世伯可能是我未来的岳丈大人。”醉书画用腿勾了一把交椅坐下,坐在床前认真的观察楚问天。 钟府里点上了灯火,想必此刻一家老小正围坐在一起用餐。 远远就听见佩儿的欢声笑语,承安顿住脚步停了一会。呆子想必此刻正在埋头吃饭,她拉了拉背上的包袱,对着淡淡的夜色道:“呆子再见,保重!” 承安转身融入夜色,往院外后头的马骝走去。 马骝里挂着灯笼,千金跟前的马槽里还剩下许多吃剩的精饲料。承安的手触摸到千金的鬃毛,千金有感应似的睁眼看着主人,尾巴甩得老高。 “伙计,看你日子过得挺逍遥嘛。” 这等精饲料一般只有长途跋涉,需要日夜兼行时才舍得用。钟家跑镖的,有此习惯倒也不为奇,奇就奇怪在她的马儿昨日吃的还是普通饲料,今日就换成精饲料了。 她在其它的马槽里的边角旮旯里找到了一点残留的饲料,捏一捏放在鼻尖嗅了嗅。果然只有她的千金被特殊对待了。 有人知道她要走,是谁?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醉书画,随即她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她从未向醉书画提起过‘千金’,而且在她告诉醉书画真实意图后,两人呆在一起,醉书画没这个时间。 难道是……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钟直这个呆子是怎么知道了,莫不是醉书画向他透了信,但醉书画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她想起下午曾在镖局门口撞见过钟直,她当时心急没来得及与他说话。 他竟然懂她了。 现在回想,钟直这根木头看似朴实无华、厚重少文,实则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就像之前废了的那柄青霜剑,毫无锋刃光芒而言,一旦开封劈开尘浊,便能让人眼前一亮。而她一开始人便先入为主,障了目看不见他的这些优点。 承安骑着马使出岔路口时,回望了下钟宅。只看到那边灯火点点,寂寂无声的存在着,没有钟直为她挥手作别。 她眼睛微微发酸,心头夹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一百四十六章 毒渡千年 刚过亥时,楚问天就醒来了。 “眠醉”仅仅维持了两个时辰。虽在意料之中,却还是有点吃惊。这玩意还得改良,对于一般的人足以,对于绝顶高手还远远不够。 “楚世伯,你觉得如何?”醉书画听到动静,端着茶走到床头,“有没有口干、头痛?” 楚问天目光如炬,盯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润了润喉道:“安儿走了多长时间了?” 醉书画端着茶盏后退一步,躬身赔罪,“前辈息怒,是我的主意,承安已走两个时辰。”若朝着他规划的捷径走,两个时辰足够她跑出河阳地界了。 楚问天掀开被子,脚踩在床榻上,抬抬手示意他免礼。“罢了,此事不怪你。” “世伯早就知道了?” 楚问天轻哼了声,自己生的女儿,那点小心思他岂能看不出来。只是他提防了那酒,提防了汤水,却没想到会在这道菜里。 “药是下午在了那碗红烧猪蹄里了。” “是,什么也瞒不过世伯。”醉书画低头敛眉道。 “你当真,一点都不后悔吗?”楚问天看着醉书画,皱着眉头,似要将他看穿。 “后悔!”他答得干脆,没有丝毫的犹豫。 楚问天指了指眼前的凳子,笑了笑,随即道:“既是如此,为何还要放她离去。” “世伯是因为什么,我便是因为什么。”醉书画没有直接回答,而他的回答直接说明了一切。 楚问天怒色淡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伸长手拍了拍他肩头,然后穿鞋站了起来,单手负在身后,眼睛看向窗外。 “有些事情,总要亲眼看了才能死心。”他能管着一时却管不了一世,有些路还是要靠她自己走的。有些事避不开,就让她迎难而上或许有另一翻局面。 “世伯你……?”后面的话醉书画没有问出口。 楚问天回头看到白衣少年清俊出尘的面上露出罕见的担忧之色,摆摆手道:“不用留下来看我,明日你也收拾收拾去京城罢。” “只是……”醉书画面露难色。 “怎么,不愿意?”楚问天厉眸如锋扫过,惯来不喜欢别人拂他的面子。 他是想去的,但不愿意趁人之危,更不想因其他的缘故。“世伯大概不知,承安的毒解了,我探脉已查不出异常。” 他费尽心思、万般不易得来的数种药材却没了用武之地,是以他遇见了承安提都不曾提及冲仙花一事。 楚问天压制内心的激动,踱到他跟前,沉声道:“当真?” 醉书画凤眸沉敛,余光瞥见楚问天垂在身侧的手指轻颤,定了定神道:“千真万确,晚辈不敢有所隐瞒。” 楚问天眸中神色复杂,半晌才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与钟家解除婚约再口头许你,是因为你的医术?” “晚辈不敢。”醉书说这话时面色淡然,内心却不如表面的风平浪静。他心头晦涩而又澄明,这虽然不是唯一的理由,却是最紧要的理由不是吗? “我承认确实有这层考虑在里面。”楚问天正视着他,“可你有没有想过,若只是如此,我为什么要将她许给钟直,一早就退婚将她嫁去长仙谷不是更好?” 醉书画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终什么都没说。以前的他没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等他解开困扰他多年的困惑,看清自己的心意,终于可以平等的瞩目地站在她身侧时,他又错过了她,连引以为傲的资本也没有了意义。 “不必妄自菲薄,我选你有我的考虑。”楚问天收回探究的目光,“‘千年渡’这种毒你的师傅亦只能压制几分,就是你祖师爷松散道人在也未必有解。” “楚世伯你的意思是这种毒未必是解除了?”醉书画心头一跳,不知道是该愁还是该喜,“有可能只是被暂时克制住?或者是解除了一部分,体内残余毒性被掩盖掉了?” 楚问天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这种毒之所以取名‘千年渡’,是因为它可以一代传一代,只有在怀胎十月中借机将毒慢慢引到胎儿身上,这样才能残留大殇之后的性命。毒性代代相传下去,一代较一代变弱,大概要传了十代才能消亡。” 醉书画点了点头,“不过这些都是未经证实的,事实未必如此。楚世伯不必如此悲观” 悲观吗?不,不经历的人绝对没办法感同身受。 楚问天眼神迷惘,摇了摇头。他太清楚这种噬心的绝望了,曾给予过他多少希望就给予了多大的打击。他与轩辕拓磊,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在有一点上是相同的,他们都曾私下里动用了举国的力量,用尽了天下名贵的药石,只为了替谭紫颜的解毒。 他甚至曾经想过,只要轩辕拓磊能够将她医好,他可以放弃。 “世伯,如果别的路都行不通,还是有最后一条选。”醉书画抬起头,凤眸微凝,将楚问天从梦魇中拉回现实。 “孩子没了还可以再要。”醉书画掷地有声。“母亲只有一个。” 楚问天苦笑,曾几何时他是这样想的,轩辕拓磊甚至是这样做的。 可是谭紫颜宁死都不愿意,他本以为更好的救治对她而言是折磨,于是他闯了皇宫将人带出来。轩辕拓磊派高手千里追踪,这才有了后面的婚约。 当初谭紫颜一直死死的将毒逼到自己心脉处,用玄阳冰心内功控制着。本来生产时是必死的局面,却因为轩辕拓磊暗中用药引了部分毒素到胎儿身上,因此谭紫颜挽留了几年才香消玉殒,而楚承安也自生下之日起便身怀‘千年渡’的毒。 “你的想法或许是明智的。”但感情的事情若是能理智自持,便不是感情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的妻、他得儿,救一人杀一人,叫他如何取舍。如何取舍都是错的。 “若我当时这样做了,就没有安儿了。”良久,他才凝眸道。 醉书画如闻惊雷,胸腔起伏着。若是没有她,没有了她……他不敢想。 “我这就去准备,天一亮就出发。”他行了告辞礼,走到门口回身道:“世伯放心,我绝不会让承安重走伯母的路。我一定能解开千年渡。” 楚问天没有回应,只是挥手禀退。在醉书画跨出门槛后,他眼眶红了。不知道是触动了往事,还是白衣少年的如誓言般的铮铮话语。 一百四十七章 一剂猛药 “你要去京城?”钟询放下账簿,猜到了儿子的来意。 最近生意越来越好了,尤其是得知钟直回来了,托镖的人一茬接着一茬。招镖师又不是买白菜,随便拉个人就能胜任的。 “是。眼下镖局业务繁多,没有比我更好的人选。”钟直直明来意。 “你这才刚回来几天就要出去,你娘那里怎么交代?”钟询左右为难,心知儿子的话有理,可回到后宅夫人与之置气,也叫他吃不消的。 “这事总要有人去,你做为总镖头比我适合坐镇镖局,我年纪轻轻还要多在外历练。” “您既允了大哥揽下进京的业务,您和娘应该早就有思想准备的,日后这是常态。”钟直顿了顿道:“母亲那头还劳父亲多多劝慰。” 钟询坐在交椅上,仰头看着身高还高他半头的儿子,细细打量。 半年不见,这小子瘦了也更结实了,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毅。这个从小因秉性过于纯良而被刘氏担心的孩子,真的长大了,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同,但给人的感觉不同了,就像是一块灰朴朴石头,突然生了棱角,将那外层的爆浆刺破,漏出些斑驳的光芒。 这是好事,本来他还有所担心,现在他倒可以放下心了。况儿子自从那日起便心神不稳,现在楚家父女离去,事情不可转寰,给他安排个事情念念手也是好的。 “等我先探探你母亲的口风,咱们父子俩容后再议。”说罢,钟询重新拿起账簿,拨着算珠核算管事上交的上个月的账目。 “父亲……”在珠算声中响起钟直的声音。 还没走?钟询抬起头诧异道:“直儿还有其他的事情?” “没有了。”钟直垂下头。 覆又抬起对上钟询的眼睛,带着恳求道:“父亲今晚便和母亲提。” 晚膳后钟询好一翻准备,送了块布料,又捡了些好听的话说,惹得钟刘氏老脸笑出了褶子。 趁着夫人高兴之时,钟询吸了口气,将主意一股脑倒了。 “不成,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话送匹破布我就依着你。”钟刘氏面色不好看,说变脸就变了。 钟询双手掰过她身子,“夫人,难道你忍心看着为夫一把年纪还奔波去京。” “你可以让别人去,没了钟直没有你,咱们镖局还没有其他人选?”钟刘氏扭捏了几下,还是转过身来。 “不瞒夫人,眼下确实没有比直儿更好的人选。这趟镖本冲着直儿屠恶冠军的名声来的,不是谁都接得下的。” “那就退了不接。” “你是不管镖局里的事情,这些时日在翼儿的打理下,业务扩展到了京城了,你一句不接,毁了翼儿一翻的心血。现在单多人手不足,多个镖同时进行就挪不转。” “钟直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儿子,也是我钟询的儿子,我哪有不心疼的道理。但凡有其他能担任的人选,我也不会让直儿去。”钟询好声好语道。 “你的意思是怪翼儿太能干了哦。”钟刘氏剜了钟询一眼,语气有了一点松动。连宋芝芝一届女流都随夫押运,她执意阻拦未免显得厚此薄彼,怕儿媳有旁的想法。 “夫人生了两个能干儿子,最能干的是夫人。”钟询长臂揽过钟刘氏,头抵在她头上,温情道:“儿子们能干,日后我早点清闲下来,好好陪陪夫人、含饴弄孙。” “直儿还未有婚配,说退下还太早了。”钟刘氏叹了口气,脸上重现郁色。“当年你若是听了我的,哪里有这档子事。你看看现在佩儿都入蒙了,钟直还吊着。好不容易把楚家那樽神送走了,又半路蹦出了个拦路的墨山派墨风。” “我怕咱们直儿两头不着。”眼下一个飞了,乔儿不能再落空了。 “你呀,儿孙自有儿孙福,操心那么多累不累啊。”钟询细语软言地哄着:“老伴老伴,老来相伴,日后还是咱们过。往后多多操心自己,操心操心我。” “若是非要直儿去,也不是不可。先与乔儿把婚办了。”钟刘氏跳过他的话头,沉思道。 “迫在眉睫的事情哪能等到那个时候。”钟询本想说‘妇人之仁’,话到了嘴巴想起儿子的神情,生生收回。 他温声道:“虽说乔儿没有了父母,又与朱家祖父母断了来往。但咱们也不能委屈乔儿,草草就把婚事办了。该有的都该有,不能让人觉得看轻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这话深得钟刘氏的心,首肯道:“那便让乔儿随直儿一道去。” “乔儿从小养在闺阁之中,身子娇弱,与舞刀弄枪的芝娃子不同。你舍得?” “行镖风餐露宿,野外露宿是常有的事。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围在男人堆里总归不方便,况且行镖要赶着主家规定的时间送达,若有个头疼脑热也顾不上她。”钟询盼着她能听进去。 “乔儿没你说的那般弱,之前不也去了京城平安归来了。”钟刘氏知道钟询说的大实话,可她心头隐隐有些不安。钟直出去一趟少说得两个月,指不准被墨风趁虚而入。 “是平安归来了,归来的可不止她一人。”钟询提醒道。 钟刘氏顿住了,是啊,要是没出去还没得墨风这档子事。那还是呆在宅院里,在她眼皮底下放着安心些。 “好了,夫人,咱们该就寝了。”见已有所成效,钟询趁热打铁,拥着钟刘氏退到床沿。“咱们很久没办正事了。” 这是最后一剂猛药了,儿呀,为父尽力了。 “老夫老妻了,一把年纪了害不害臊。”钟刘氏老脸通红,半推半就倒了下去。 第二日,钟母松了口,亲自为钟直践行。 儿行千里母担忧,钟直行了大礼,心里因为之前顶撞母亲有着不少的愧疚。 整装待发时,朱乔儿追了过来,“直哥哥,走得突然来不及准备衣裳鞋袜。这些吃食你带着,路上饿了就水吃。” 以前的钟直都是理所应当的接过来,从未想过其他的,似乎已形成了习惯。现在他觉得再不能这般名不正言不顺的接受乔妹的好了,对她太不公平了。 “乔妹,你不要做这些了。你为我做得够多了,我欠你良多我……。”钟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想法,又不会伤人。 朱乔儿手直直的伸着,队伍中有人带头起哄,“钟少侠快接。” “若你日后有了自己的选择,你不必因为养育之恩而顾忌母亲的想法。报答恩情的方式很多,我不希望你断送自己的幸福。”钟直愣着依旧不肯接。 “你是不是在意墨风提亲的事情。”朱乔儿红着脸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如此,我会去找他说清楚的。” “对不起!”乔妹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好,我知道了。”朱乔儿收回手,抹着眼泪扭头跑了。 看着朱乔儿离去的背影,钟直觉得他好像没有解释明白,算了,等回来再说清楚。 一百四十八章 萍水相逢 楚承安日夜疾驰,她跨过山踏过水,一路向北。 此一去楚承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做了最好的预期。 易文清,只愿君心似我心,那么她定不负相思意。若君有两意,此去便是相决绝。这便是她楚承安的态度。 这一日她落宿在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荒郊野外。 野外的道并不难走,路面平整,地上有新鲜车马碾压过的痕迹,可以看出这里白日里并不荒凉。 只是到了晚上,星月暗淡,两侧丛林密布,静谧阴森。寒风掠过树梢,发出凄厉地呜呜的啸声,掀得承安单薄的面纱飘飘扬扬。 现在是太子轩辕靖执政,没人再揪着“夏芷莹”这个虚无的人不放。她懒得再调配换颜散,只在面上遮了道面帘。 行之匆忙,并未准备厚实的御寒衣物,也没有披肩斗篷。越往北走越凉,尤其是夜间温度更低。 承安哈了口气喷在僵冷的手中,搓了搓手,任千金驮着慢慢地走,双目搜索着适合歇息的避风场所。 约莫有了两里地,前面出现了火光。 看来夜间行路者并不只有她一人,她面上一喜,抚了抚疲惫的千金,“知道你辛苦了,再坚持坚持,马上就可以休息了。” 她寻着光源过去,树下空地上有三名男子背向着她席地而坐。看不清楚容貌,从背影倒是一眼能辨出这是一主二侍。 承安跳下马,牵了马儿过去,闻着空气中飘浮的烤肉的香味,咽了咽口水道:“各位英雄萍水相蓬,不知可否借贵宝地一歇。” 两名随从警惕转过转过身来,提起手中的武器,其中一人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本是萍水相逢,短暂相处天明离开,不必留名了。”承安侧目冷眸扫过两人,吐字清晰,不怒而威。 这二人被冷傲的眸光扫过,顿感压迫。眼前明明是个女子,听声音年纪还轻得很,却半点也不能让人忽视。 “如此便请姑娘自寻去处。”那人定了定神,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承安四目转了一圈,风势到了这里明显弱了不少,今夜再往前,未必有这种好位置了。她倒还能坚持,只是千金体能已到极限,是必须要休息的。 “大路朝天,各选一边。”她红唇轻启。意思很明显,这块地不是他们家的,她独选一处,各据一方,井水不犯河水。 “小丫头片子,懂不懂道上的规矩?”说话间两人抽出了明晃晃的刀子。 承安继续往这边有些,眼见着会有纷争,火团边上的男子低沉地斥喝一声:“不得无理,退下。” 随从立即收了刀,规规矩矩的垂首立在主子身后,以便随时待命。 这种纪律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养成的,这位主子的身份不容人小觑。 本就觉得背影眼熟,再听声音更是耳熟,走至另一侧的承安看过去,那人视线不闪不避的看过来,与她对个正着。 时运不济,承安暗暗为自己的冒失而后悔。她曾差点将小命葬送在他的手中,现在想起来脖子还发紧生疼,呼吸阻滞。 这个人太危险了,不是能够轻易招惹的主。她故作镇定,实则心里发虚,内心真实的第一反应是——逃跑。 许是承安的眼光太过惊诧,又或者识破她心思。在她打定主意先走为上时,那人先开口了,“陈安,别来无恙!” 她与秋明殿中的少主在这之前只见了三次。第一次他差点要了她的命,第二次二人琴箫合奏,第三次是被掳后关押在秋明院的地牢里。这次算起来是他们的第四次见面。 原以为识破她至少会要花上一点点时间,可面具男只是短暂一瞥就识破她的身份。这面帘形同虚设,这玩意只能防君子,对于小人只是空摆设。 她一瞬间想起他在大牢里说过的话,“这次跑了能逮回来,下回就不知道能否有命回来。” 还有命吗?试过才知道。承安一面警惕着三人,一面分析形势。如若交手,跑是跑不了的。以一敌三,以她目前的身手,胜算几何,她全然没底。 “在下多有打扰,这就离去。”她忙不跌的转过身子。 “你很怕我?”背后想起面具男清冷低沉的声音,让寒夜的温度再下降一分。 “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她顿住身子,头也不回地问道。 面具男威慑的眼眸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窈窕的背影,“有些人一时为敌,未必会终生为敌。你大可不必惊慌。” 承安想过一百种交手的方式,却没想过对方一开口会是求合?可能吗?这人腹黑得很,又是个阴狠的绝色,突如其来的示好,谁知道藏的是什么心思。 面具下的人嘴角一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对他的误会很深啊! “我叫铁艺鸿,重新认识下。”他慢条斯理的翻烤着烤饼,焦黄的面皮皱起,他放在唇边吹了吹。 “你与铁清南是什么关系?”承安随口一问。 “姑娘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吗?”铁艺鸿轻哂。 不好,能守住秘密的只能是死人。现在将消息透给她,怕是打算杀人灭口了。承安悄无声息的将袖中藏着的瓷瓶握在手中,大拇指抵着瓶塞。 这是醉书画研发的麻痹散,上次救她时对付花无香用的就是这个,省时省力。花无香这种级别的高手中了麻痹散没两个时辰休想活动自如,依她估测,面具男身手恐是在花无香之上,只是不知高深几许。 这次出来时,醉书画赠了一瓶给她,她留着另有用处,不到万不得已,她万不想动用。 “这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敌人,我以前是敌人,今后会不会敌人未知,但现在不会是。”铁艺鸿笑道。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承安的紧张稍稍淡去了些,眉头依然紧皱。 “现在是太子监国,现在的你对于我没有了利用价值。对待曾于我合奏一曲的份上,我其实是惺惺相惜的。”铁艺鸿抚就抚玉萧,笑道:“不如今晚恩怨暂抛,只问风月。” “你就不怕我把天下山庄与秋明殿的龌龊勾当公之于众?” “不怕。”他答得很是轻松,“太子都没证据公开动手,何况是你!” 即是如此,那就各走一边,她可没心思与他谈风月。承安重新迈开步子,边走边咀嚼着他的话。 适时低沉绵绵的箫声响起,带着淡淡的忧郁乘风而至。 萧声这样的温柔又这般的压抑,听得她心头一滞,没来由的停下脚步。 ps:七七最近比较辛苦,写得很慢。大家多多包涵,多多鼓励。 一百四十九章 火塘迷情 以乐会友,胜过千言万语。 俗话说音如其人,铁艺鸿的乐音与危险淡漠的外表判若两人,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抚萧的这个他敛尽了身上的戾气,笛声如湖水般平和静谧,承安闭着眼感受不到半点恶意。 她放下警惕,提起裙摆大大方方的坐在了火边,双手抱膝,与他保持着两尺之距,一边暗暗观察着他。 铁艺鸿收萧别在腰间,面具下的嘴角高高弯起。他将袍摆掖在腰间的玉带中,蹲在火堆前一阵扒拉,不知道挖出了什么,径直往承安的方位一抛。 承安顺手接过,烫得龇牙咧嘴。 是红薯!!! 她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烫着也不撒手,左手抛右,手右手抛左手,腾出的那只手的间隙捏着耳垂,以这种效率极低的方式散热。 低低的笑声在耳畔响起,承安拧了下眉,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铁艺鸿清冷如霜的眸子里泛起星星点点,也不说话,径直往后招了招手。两个随从过来,一个添柴一个重新筑好火塘。二人动作麻利,下弄好就退到能看见又相对较远的位置。 这会功夫,承安已经剥了焦黑的红薯皮,露出里面热气腾腾的橘黄色肉身,薯香扑鼻。她顾不得手脏,抓着烤红薯大大的咬了一口,烫得发出“嗦嗦”地响声。 “不怕有毒?”声音依旧低沉暗哑,话语中的寒气似乎淡了一些。 承安一口红薯噎在嗓子里,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咀嚼了几下,还是吞下去了。她舔了舔粘着香甜薯味的唇角,问道:“你会投毒吗?” “难说!”铁艺鸿看着她。 承安只是“哦”了声,埋头吃完手中的红薯,打起了他脚下的另外一只红薯的主意。 “想要?”他拾起脚下得红薯轻轻抛了抛。 承安确实饿了,点了点头,“这只也有毒吗?” “没准!” “那……这一只是为我准备的。”她笑道。 “自己取!”他冷声道。 承安目不斜视的倾身过去,伸长玉手从他掌心取了红薯。本以为铁艺鸿会借机与她过招试试身手,她也好趁机探探底。 过程顺利很,料想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面具下的人在偷笑,似乎有道深邃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待她反头探究,他老憎入定般地看着它处,目光清冷疏离。 吃完红薯她又喝了几口水,两个人再无交流。干坐了几分钟,她顿脑袋犯困,眼皮沉重。 “你真下毒了……” 闭眼之前她看见铁艺鸿伸双朝向她,眼神有点熟悉,她来不及探究便一头栽倒在他坚硬的胸膛上。 她欲运功抵抗,却被人放躺,头枕的地方温热的软软的,被火塘的热气暖暖地烘着,整个人说不出的熨帖舒适。 她再次听见了箫声,如梦如幻。那乐曲婉转悠扬,仿佛遥遥从天际传来的仙乐,又似遣眷的呢喃回落在她耳际,婉转绵长,哀而不伤。 多日的疲劳一起涌出,终是敌不过疲劳。她放弃了挣扎,身体渐渐松软,沉沉睡去了。 睡梦中仿佛有双微凉的手为她抚平眉心的忧愁。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已经是青天白日。她脑袋顿时清明,举目望去,哪里还有铁艺鸿一行人的身影。 火塘里的火还发散着微弱的火光,估摸着是他们走之前添了柴。她一个激灵,往自己身上看去,这才意识到自己盖着雪青色披风。 掀开披风,衣服整整齐齐的。她舒了口气的同时,眉头重新拧起,不知道他这番大费周章为了哪般。 这个人既让人看不透,也让人无迹可寻。 她拾起披风准备抛到火上,在接触火苗的刹那,一阵风刮来,带着秋深的凉意,她犹豫了下,缩回了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留着等她购置了衣物再行处置不迟。 想着着一日又耽误了不少功夫,需得速速赶路。她走至昨晚栓马的树下,千金早肚子微鼓,悠闲的甩着马尾,看来早已吃饱了。 马背上还多出来个包裹。 她解开一看,里面整齐的码着一排烤饼,宽大的树叶包裹了几只烤好的红薯。她继续翻找,怕其中有夹带字条,然而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铁艺鸿给她准备了吃食,御寒的披风。她越来越看不透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等她到了京城狐狸自会露出尾巴。她坐在马背上,取下挽在手上的披风批在肩上,系好系带,继续赶路。 下一日她运气比较好,宵禁时她正好抵达了一家小镇。 寻了一家客栈走进去,店家在柜台打盹。承安在柜板上敲了敲,“掌柜的住店。” 店家睡眼惺忪的睁开眼,打了个悠长的哈欠,看见来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面上露出一分诧异。他们这小镇素日里民风保守,大晚上的独自在外行走的妇人、女子几乎没有。 “今日客满了。”店家伸了个懒腰。 “敢问店家,此店是否是这镇上唯一一家客栈?”承安手扶着柜台。 “不错,正是。” “有没有办法腾出一间来,钱不是问题。”她将钱袋子在手中掂了掂。 店家见钱眼开,视线随着她的钱袋上上下下。面色又甚是为难,支支吾吾道:“也不是没房,只是楼上那层都被人包下了。” 这个好办,有了落英的银钱,她手头格外阔绰。承安道:“你去问问,看看主人是否愿意割爱。” 老板面露难色,这个时辰估摸已经休息了。再者那位公子一看就是不缺钱的人,揽下一层就是图个清净。那公子是位江湖中人,单凭这点他可不敢惹。 可眼前白花花的银子,眼看着流失他肉疼得紧。 承安见他面色几经变幻,催促道:“如何?” “小老儿这前台离不了人,劳烦姑娘自行询问,只要客人点头,我这头定当服务周到。” 掌柜说完盯着她钱袋,捧着财神爷的笑脸道:“事成,这房钱得加倍。客人若是要求赔偿需姑娘一律承担。” 承安眯了眯眼,这生意稳赔不赚呀。她掸了掸袖子,道:“带路!” 店家的手指一指南边,“从这上去,右边第一间的天字房就是贵客住的。” 承安迈着腿向楼梯走去,想起“千金”还未安置,正欲交代几句,却见店家鬼鬼祟祟地往她这边瞄。 “怎么,你现在想去了?”她脸色不悦,拔高语调道。 “没有没有。姑娘去,姑娘去。”店家手摆成拨浪鼓,点头哈腰的赔着笑,恨不得扭下自己乱转的头。 “去把我的马安置好,喂最好的饲料马草。”她手搭着扶手,红玉宝剑一指道:“若是有半分差池,我掀了你客栈。” “省得,省得。姑娘尽管放心。”店家擦着冷汗,连连应下,心中为自己的贪财后悔不已。 一百五十章 仇人见面 屋内的烛光还亮着,承安站在门口扣响了房门。 “谁?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吩咐不要上楼。”里面传来不耐烦的男声。 承安愣了一下,这个声音很耳熟。最近总是碰上“旧人”,除了落英外,其他的人她一概不想遇见,应该不会这么巧! “在下欲夜宿此处,店家已无空房。敢问阁下能否割爱,愿略表心意。”她站在门外硬着头皮道。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走动声,紧接着门从内开了。承安傻眼了,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她倒不是怕,而是看着生厌。 欧阳擎天穿着白色中衣,头发略微松散。视线从上往下游离,最后定在她的面帘上,目光肆无忌惮得打量着。 寻常女子不会自称在下,通常是娇滴滴的唤自己一句“小女子”,再看她手中的剑,通身的气韵,妥妥的一枚江湖女子。再细看她的眉眼,以及半遮的眉目,他笑了。 “笑什么?”承安不悦地拧起眉头,瞪着欧阳擎天道:“若不愿割爱,当我没说。” 这次连“在下”也省了,径直拂袖走人,好大的脾性,也不知道是谁在求谁,不过有点意思。欧阳擎天一只脚踏出门槛,急道:“姑娘,请留步。” “有事指教?”承安顿住脚步,语气不善。 “方才只是觉得姑娘似我一位旧友,是以多看了几眼,并无轻薄之意。”欧阳擎天行了一礼,道:“小镇偏僻,只有这一家客栈。在下不才,正好包圆了二楼。姑娘若是不嫌弃,可自行选取一间,当做在下的赔罪。” 楚承安心中冷哼一声,狗屁旧友。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要不是亲眼目睹他对安佩馨的所作所为,还真看不出是这样的人。哪怕之前他为了安佩馨出头,她倒是能理解他的行为,起码看起来还是个男人。 “意思是我不要给钱是。”承安问道。 “自然!” 她素手一指,“那我就要那一间。” 欧阳擎天顺着她的指向看去,楼梯口左侧第一间,与他的房间隔了楼梯口。她这是提防着他,而且看他的眼神像看着怪物一般。 “小镇设施简陋,右边的房间铺设的比左侧的还是要好一些。”他提醒道:“我旁边地字号房间仅次于我这间。” “多谢,我瞧着甚好。”她也没回头去看欧阳擎天什么表情,径直推开房门,抬腿进了左边的房间,然后房门“啪”的一关。 等对侧房间熄灯后,她也熄了灯。在黑暗中躺了约半个时辰,没有任何动静了,她手轻脚轻的挪到旁边的房间里去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那日拦亲她遮着黑面巾,眉眼与现在是如出一辙的。保不准欧阳擎天已经辨出她来,正借机答应她的要求,然后暗中报复,这种伪君子也不是做不出这种行径的。 她这一晚睡得警惕,倒是她多心了,相安无恙。第二日一早,她洗漱后便去马厩牵马。 还在马厩墙外就听见千金的嘶鸣声,再一瞧,这个人不是欧阳擎天是谁。 他还在打她“千金”的主意,真是贼心不死。 承安拔了剑鞘,一个燕子穿花顷刻而至,剑弧从身侧斜出,带着霸道的剑气向他颈间的大动脉划去。 下手没有丝毫的犹豫,又快又狠。 欧阳擎天也不是吃素的,急忙一个侧身闪至旁侧,饶是如此迅速,耳前的鬓发被削去了一缕,纷纷扬扬散在空中。 承安伸手捞了一缕勾在指间,笑靥如花,收了剑背在身后,道:“九天崖上没等到你,今日一决高下,不论生死。” 欧阳擎天暗自吃惊,当日安佩馨挨了她一巴掌,他便知她功底不错,安家嫡女就是再差,也至少可以跻身二流。只是他没想到会不错到如此地步,倘若方才他慢上分毫,直接被抹了脖子。 他当时因着安佩馨之故,曾向她约战。他承认当时确实有以貌取人之嫌,加上她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对她打心眼里不喜。但他欧阳擎天并不是色令智昏之人,并不会因为安佩馨几句挑拨就无故竖敌,特别是没摸清底细的能人。 他向来是走一步想三步的人,凡事多留个退路以便有转寰的余地,所以并未动手。只是想把她引到魂塚处,吓唬吓唬这个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丑丫头。谁知道她胆子大得很,不但不怕,更是一路上了九天崖。 他躲在暗处,本想等她下来时突然冒出来吓她一吓。哪里知道左等右等没见下来,崖顶传来了打斗声。他料想这个丑丫头得罪的人不少,不用他动手就有人收拾。他乐在一边坐观虎斗,看来双方实力不错,是一场殊死恶战。 后来又看见白日对他颇为维护的小子寻去了九天涯上,心道这下有好戏看了,二对二可不是正精彩。 他早做了准备,隐了踪迹,跟在钟直身后去了九天崖,正好目睹了他们二人坠崖那一幕。 那二人处理了现场,回过头时他瞧了个真切。这不看不要紧,看到了他也惊了下。不正是谢催旭与冯凝霜,如今这二人都是了不得的一方人物。 他屏了呼吸,一动不动,将他们二人谈话听了个干净。等待他们二人离去,他才下了山。 回去后反而很兴奋,对于他来说等同送了个大礼,手里拿捏着谢催旭这么大的把柄,有朝一日,他欧阳世家或许用得着。同时对冯凝霜大费周章利用谢催旭找到东西生了兴趣。听闻近来太子殿下也在找东西。 第二日传出二人失踪的消息,他当然知道内幕。群龙无首的几个乌合之众找到谢催旭做主,无凭无据,谢家不敢无缘无故动欧阳家的人,何况这其中有内幕,让谢催旭巴不得送他走人。再后来,他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了,从九天崖上摔下去,哪里还有什么人在,有没有尸骨都难说。 谁知在达州又碰见了,可是给了他不小的“惊喜”。这次上京途中,又给遇上了。把她打入悬崖的人又不是他,她倒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上来就要他的命哩! “我记得当时我写的是只论胜负,不拼生死,自此恩怨两宽。”欧阳擎天笑道。 “你不死,我心不宽。”承安谈笑间剑一挥,便欺身而来。“废话少说,动手。” 动真格的了,这丫头是真的要他死。欧阳擎天不敢大意,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嗬!”了一声,他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精钢铁扇,拔掉扇盖,露出明晃晃的扇刃,往前一送格住了红玉宝剑的攻势。 承安眼睛眯了眯,之前她还很好奇他的武器是什么,想不到是一把铁扇。 这把铁扇的每一块扇叶皆是由精钢刀片所制,怪不得上面要打造个盖头。铁扇的片与片之间无线是连接,好个巧夺天工的技艺。 一百五十一章 神仙打架 剑扇相撞,发出“铮铮”的响声。 “逐云扇?”承安疑道。 “你是何人?怎会识得此扇?”欧阳擎天见她一眼道破了来历,面色不由地沉了沉。对手比他设想的还要厉害,搞不好阴沟里翻船。 承安笑了笑,她随口一说,想不到真被她蒙对了。他们白沙洲上有两位能人巧匠,一是制作机关器皿的双殊师傅,二是打造兵刃的铸芯师傅,不过几年前已经仙逝了。 她的红玉宝剑就是出自于铸芯师傅的谢世之作,算起来与这柄铁扇是同源了。据她所知,铸芯师傅轻易不替人打造兵刃,她这把红玉宝剑还是因他晚年避世于白沙洲,为了偿还楚问天的人情所铸。 铸芯师傅这一生对自己满意的作品寥寥无几,“逐云扇”是他巅峰之时所铸,深得他意,想来,铸芯师傅怕是与欧阳世家关系匪浅。 “本姑娘凭什么告诉你。”承安暗暗加大内劲,一手撩起那捋发丝放在剑刃上,风一吹,发丝齐断。她嚣张地挑衅道:“你求我啊,我或许会考虑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欧阳擎天脸上浮出一团青气,气愤难当。想他堂堂欧阳世家的大公子竟然被个女人戏弄,传扬出去丢死人了。 “你……” 剩下来的话他没说完,因为他感觉到了强大内力的压迫,迫得他只能全力应战。僵持间二人衣袖鼓鼓生风,强大的气流涌动,顿时牧草移动,马厩里的马匹焦躁不安。 欧阳擎天深感吃力,咬牙相抵。再看承安面色无虞,一派自如的模样,更觉得气结羞愧。 实则不是欧阳擎天不济,在一众后辈中他算是个中翘楚了。当时家族里没派他去参加屠恶大会,是因为他们欧阳家本就名声显赫,更无需少主自掉身价罢了。而承安则是因为坠落九天崖后功力大增,一日千里,是以才敢这般放肆嚣张。 关于这点,承安自己也知道。她估测这个欧阳擎天已与之对战的花无香应该不相上下。若是几月前,她定然不是欧阳擎天的对手,现在嘛,她倒是有恃无恐。 但楚承安不知道欧阳世家最闻名的是隐霞功,欧阳擎天并未用绝招。她素来冰雪聪明,却又自傲胆大。 欧阳世家盘亘数百年,每一代掌家人名字中必有一个“天”字。只有嫡系才能学习隐霞功,旁系皆无机会。而最纯正精髓的只有掌家人才会,并在嫡亲血脉中挑选,将之培养成为继承人。是以外界听闻者多,亲眼目睹过的少之甚少。 欧阳擎天天赋惊人,六岁便被父亲欧阳鸣天定为了继承人,亲自带在身边手把手教的隐霞功。 承安眼看着欧阳擎天将要落败,突然间他墨发飞扬,衣袖蹁跹,周身气劲暴增,像吃了密药一般。 承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心道自己又犯了轻敌的老毛病了。忙收起玩闹心思,专心应付,往红玉宝剑上增加了一成内力。 顿时二人衣袖猎猎作响,飞沙走石,马匹嘶鸣乱蹿。 这一翻对峙下来,承安倒是有点摸清了他的秘法。这是一种纯阳罡气,霸道威猛。似乎与她的玄阳冰心诀有些相克,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异曲同工之妙。运转这种纯阳罡气之时会如金刚罩体、气劲凌厉,但也会有不小的弱点,比如一旦找到弱点便会散功。二是刚猛的气劲内耗极大,不适合久战。 对比之下,这种功法与她的玄阳冰心诀并不在一个层面上,而且她的功法消耗小补给快,如果以阴为主,正好克阳。如果欧阳擎天不能极短的时间大败她,那么他必输无疑。 是以她并不害怕,她忧的是两个人杠上了,这样下去不知道要僵持多久。持续下去必定耗损精力,若是不幸受伤了不利于她赶路,她耽误不起。眼下箭在弦上收不回,除非二人一同撤力,否则先撤力的人不但受内力反噬还要遭受对方的内力反扑。欧阳擎天这种小人她信不过,难道就这样耗在这里,眼睁睁的错过国婚之期? 她急,欧阳擎天比他更急,她担心的欧阳擎天同样担心。 欧阳擎天自知自己的缺点,一举没拿下,僵持下去对他半点好处都没有,连带欧阳世家的名誉受损。 倘若他提议撤力,她能同意?这丫头一上来就是要命的打法,若是同意,万一她耍诈要了他的命了?可现在不提的话,僵持越久他势渐微,被对方看出来,到时候他想撤对方也不依。思来想去,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让她知难而退。 二人谁也信不过谁,欧阳擎天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强撑着加大气劲,是想让承安觉得取胜无望,早早提出收手以免两败俱伤。 承安早就心中有数,与他想的完全是不同的方面,心中也没他那么多弯弯道道。但最终是承安沉不住气,“欧阳擎天,你已是强弩之末,胜败已分。今日本姑娘有事,暂不想玩了。” “你什么意思?”欧阳擎天心中暗暗吃惊,她能看出来?不会是诓他的。 “字面上的意思听不懂吗?”承安瞪了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当下拆穿道:“你的功法弱点是什么不用我提醒。” 欧阳擎天这次是明面上的吃惊了,脸上赫然写着“不敢置信”四个字。他们家族之中知道的都没几个,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撤力。”承安逼视着他,“你做不做得到?” 欧阳擎天有点还没消化完,被她凌厉的目光钉住,他愣了一下,才机械式的点点头, 她要的不是点头,而是百分百的确信。冷凝道:“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欧阳擎天自然明白她的顾虑,这个结果他正是求之不得。更何况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作性命拼搏。 他抬起头,不慌不避的与她对视,“放心,我说到就能做到。” “如何信你?”鉴于他的所作所为,承安不敢全信,“发誓这种话自不必说,我不信。” 欧阳擎天一口气结在心间,他看起来有这么不靠谱嘛。凭什么他得向她解释,她不也应该向他保证吗?万一是她诓他呢,他会是更惨的那一个。 两人心中各一翻较量,此事关乎性命安危,谁能轻易把性命交在别人手里? “欧阳擎天,你只能信我。”她朱唇轻启,“若你非要拼下去,我必定能破了你的纯阳罡气。结果未必比现在要好。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耽误了本姑奶奶的事情,我到时候要你的命!” 欧阳擎天倒吸了口冷气,小小的年纪,口气不小,但他莫名其妙的信以为真。可现在是他愿意这样做,对方不肯信任他。 他沉眉思索了下,开口道:“你我见面除了最开始有过言语上的不快,并没有深仇大恨。倘若你是不耻我对待安佩馨的所为,我可以告诉你,我抬她一个贵妾已经是抬举她了。即便今日由她占了少夫人的名头,来日我当家也不会将她放在这个位置上。” “好!我就信你一次。若你食言,你欧阳世家讨不到好处。” 欧阳擎天腹中还在打言稿,想着尽快将她说服。谁知她爽快就答应了,最后一句强调的不是他,而是他们整个家族。他心中的震惊不是没有,更加对她的背景好奇不已。 “我有一个条件。” 承安第一反应就是趁火打劫,从她牙齿缝中挤出两个字:“快说。” “我认输,自此恩怨两消。”他看着她眼睛,认真道。 “好,开始!”承安皓齿朱唇,“一、二、三。” 两人同时撤手,都只是受了些气流的波及,都无大碍。承安后退了一步,欧阳擎天倒退了三步。 欧阳擎天刚站稳步子,气息未平,就见眼前一团剑影袭来,匆忙间他执扇招架,应接不暇。 “还来?”欧阳擎天叫苦连跌。“我不是认输了,说好了恩怨两宽。” 承安巧笑嫣然,“兵不厌诈,我对你已经很仁慈了。” 满院都是二人的打斗身影,天上地下,精彩绝伦。 欧阳擎天手中玄黑的折扇,“咻”地一声飞快的斩向承安。 承安见状,眼眸微眯,剑尖对准飞来的铁扇,猛地插入扇骨之间。铁扇在她的剑尖滴溜溜的旋转,她展颜一笑,往前一倾,铁扇携带着凌厉的破风之声,直直朝着马厩的袭去。 铁扇势如破竹,斩断了马厩的栅栏杆,削断了“千金”的套马绳,最后定在马厩的后梁上。 她口哨一打,千金撒着蹄儿奔向她。她抚着马背,身子一跃就上了马。 欧阳擎天拔了铁扇,马厩轰然倒塌。他跑得快,但是他的坐骑被砸了个正着。 他一身狼狈,拍着身上的尘土。却见马背上的承安笑得明媚,“这次就真的恩怨两宽了。” 这时隔岸观火的店家老儿的心急火燎的滚进来,哭丧着脸道:“二位神仙爷打架,我们百姓遭殃,我好好的马厩都毁了,这才多少银子啊!” 再看几匹马儿都受伤了,痛苦哀嚎道:“还要陪其他客官的马,我这是倒了什么霉啊。啊……啊……” “闭嘴!”二人异口同声。 店家嘴虚张了张,被二人吓得不敢发出声音。要钱还是要命?钱就是命啊?没命有钱没法花? “找后头的人要!他一定会照价赔偿的。”承安勒着断了一截的马绳,打马离去。 店家砸砸嘴巴,后面的那位公子阴云密布,一脸煞气,手上还有把奇形怪状的武器,他怎敢开口。 “公……公……公……子”。 欧阳擎天给了他一记眼神,店家便筛糠似的抖了起来,两腿不由地发软。 一锭金子冷冷的丢了下来。 店家趴在地上喜笑颜开的捡起来,咬了一口,十足真金呀!不亏,不亏,买他的惊吓都够了。 他垂首从裤、裆空隙里见这位爷也走了,这才爬起来。兴奋地高喊着:“送客了。” 一百五十二章 在下不才 ps:最近比较少看到宝宝们留言了,是不是写的慢就没看了。喜欢七七文风的可以去看看七七其他的小说,打发下时间哈。对于我来说,写现代文会稍稍简单些,有的因为不理想弃坑了,有被屏停了。有轻松都市的《小辛相亲记》,虐的《千年女配要翻身》,还有其他的。有偏爱一点的可以留言告诉我,到时候完结了这本再续写。 有些时候越是赶时间,事情就越是赶你,像商量好似的寻上你。 承安并不是什么古道热肠、悲天怜人的人,这档子事情她没碰见倒好,可她偏偏遇见了。即便不看呆子的情分,就冲肉团子那一口一个“仙女姐姐”的叫着,也叫她没办法袖手旁观。 钟翼这次接的镖,不知怎的就被贼盯上了。东西盗走不说,她妻子宋芝芝还被山贼掳了去了。 承安正好路过,一眼就认出了捶胸顿足、目呲欲裂的钟翼。他们伤病残将,镖旗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起初,她只是驻足旁听了下。若单是劫了镖她未必管,横竖吃得是这碗饭,总有这么一天的,帮得了这次未必能帮下次。可她从他们对话中知道肉团子的挂念着的娘亲被抓了去。 一个女人被山贼掳了去,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动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种事情半点耽误不得,怪不得钟翼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她也没瞒身份,但也没说自己是曾经与其弟有婚约的楚承安,只用安娘的身份,三言两语道明了来意。 “你真愿意帮我?”钟翼从悲恸中醒过神来,似有些不信,暗中打量起承安来。 他说起来只远远的看见过承安一面,其他的印象都来自于别人的言语中。眼前的女子虽然纱帘遮面,只露出如画般的眉眼,却是说不出的钟灵毓秀,实在很难与描述中的陋颜女子联系起来。 承安绣眉微蹙,心想还有假的不成。“废话少说,带路去追。” “少当家的,使不得啊。”其中一名年长的镖师踉跄的爬起来,“贼人彪悍,人数众多。让个年纪轻轻的姑家去这是羊入虎口。还不如用老朽这把老骨头。” 承安对老者好感顿生,素昧平生,“利”字当头下有人为她着想,这份拳拳心意难能可贵。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推此及彼,钟询虽然没甚作为,却是个宽厚的人。 钟翼心中天人交战一翻,事关妻子安危,他也顾不上别的了,又怕安娘生变。当即“噗通”下跪叩拜,“安娘姑娘侠义心肠,本领高强。请您出手救我夫人,从今往后钟翼这条命任您差遣。” 承安救人原本就不是为了图回报,但这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她没有拒绝的道理。原本她就受之无愧,至于日后用不用就另说。 她虚手抬了抬,“别磨蹭了,赶紧交代下事宜,趁着贼人还有迹可循。” 钟翼交代了几句,随着承安出发了。那名老镖师本是要跟着,被承安拦下了,说了两句宽慰的话。 二人顺着泥路上新鲜的马蹄印追踪而去,一路遇人打听附近山贼出没的情况,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有了眉目。 顺着痕迹,越走越远。 虽然与她来时走的不是同一条道,但此路的方向与去京城的竟是南辕北辙。她这一两日路程算是白跑了,不进反退了。她心疼得紧。 这寒山寨距离这边路途遥远,寒山寨的人是怎么会跑这么远来劫镖的,难道事先有人走漏了风声? “钟翼,老实说你这次押镖的是何物?”承安直呼其名,虽然钟翼长她许多,但她于他有恩,加之她对钟直也是直呼其名,便不以为然。 “是几幅名玩字画,还有绣品。”钟翼补充道:“出自名人之手,价值不菲。” 这就奇怪了,如果是金银财宝可以直接销脏,名家字画虽然值钱,却是有价无市。短时间很难变现,还很容易引起官府的注意。大费周章跨了郡县就为了来抢几幅字画?有点说不过去。 “那字画可有特殊之处?”承安又问。 钟翼努力回忆了下,轻轻地摇着头,“我瞧不出有甚异常,但都是稀有的珍品藏品。” 见钟翼对答如流,她第一次正眼打量钟翼。他的外貌更肖似其母,而钟直则像钟父更多一些。本以为问这些问题,钟翼会因为行归有所顾忌,没想到竟是直言不讳。倘若换成呆子,只怕还需她多费口舌,兄弟俩虽一母同胞,还是有所不同的。 她收回目光,敛了敛心神。也对,如果真有特殊之处藏在字画中,寻常人也定然看不出。“谁托镖的?” “河阳城里几个官家,明面上怕被说结党营私,私下送去京城做贺礼的。” 贺礼?祝贺易文清与越国公主的贺礼吗?承安双睛眯了眯,嘴角有点发涩。 “这其中能看出问题吗?”钟翼看她表情有些异常,遂问道。 “没什么。”她吸了口气,嗓子有点暗哑。“继续追。” 跑了一段到了岔路口,眼前分出两条石子路,痕迹尽数被掩了去。 两人一人择了一路去探寻痕迹,承安并不擅长追踪之术,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回到约定的岔路点时,钟翼也正好使来。 二人皆是茫然,一时拿不定主意走哪条。总不能石头锤子剪刀布,谁赢就选谁的。 “我们单独行动,各选一条,总有一个人是正确的。”钟翼心下焦急,顾不上其他的,调转马头行事。 “等等,磨刀不误砍柴工。”承安怕他莽撞,一个箭步上前,将钟翼拉下马背,夺了他的马缰。放软语气道:“我们再斟酌斟酌。” 她倒不是否决这个提议的本身,而是当下钟翼的实力不行。怕就怕钟翼率先寻到了寒山寨,一时冲动跑去拼命,反而给她添乱。 “我等得了,我夫人等不了。”钟翼破罐子破摔,抱着头蹲在地上,堂堂七尺男儿落泪。 承安不会安慰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发泄情绪。 “这有何难,问问我就知道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承安厌弃的皱了皱眉头,这人不是欧阳擎天还能是谁,阴魂不散。“你跟踪我?” 说话间欧阳擎天来到了跟前,笑道:“非也非也。” 承安抱手睨他,看看他能说出个子丑寅某来。 “我们都要上京,目标一致。路不是你家的,天下哪有只许你走不许我走的道理。”欧阳擎天淡笑道。 “是,天下不止一条上京路,欧阳公子偏偏选了我走的这条。现在还要改了路线,不去京城了?”理由编得这么蹩脚,真当别人是三岁小娃。 承安宝剑出鞘,直指欧阳擎天,“实话招来?” 欧阳擎天忌惮似的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挪开剑锋,“火气别这么大嘛,眼睛别这么凶,我们说好的恩怨两宽。” 承安冷哼一声,懒得说话,宝剑再次扫来。 “听闻你要单身匹马攻上寒山寨,这热闹我得看啊。总要看你败一次,我这心中才平衡。”欧阳擎天往后躲了躲,“你若连地都寻不到,岂不让我失望了?” 欧阳擎天见她没有过激反应,大着胆往前倾了倾身,叠手道:“在下不才,对追踪之术略有探究。” 承安目光扫过去,欧阳擎天嘴上说得谦虚,双目的神情却是志得意满。 “有几分把握?”她问。 “十成!”欧阳擎天比划两根指头。 她豪不怀这话的水分,他要没几分本事她还不信。一战之后,照面都没打过一个,他一路跟踪到了此处,这恰恰说明了他的追踪之术了得。 “有什么条件?”承安收了剑,目光依然警惕。 “真正的恩怨两宽。” “就这样?”承安奇道。 “不假,真正的放下芥蒂成为朋友的那种。”知她不信,欧阳擎天解释道:“我素来喜欢与有识之士结交好友,多个朋友好过多个敌人。当然我不是谁都想结交,譬如……”他把目光抛向钟翼。 说白了,就是位高权重,坐收好处,能为己用的就值得交呗。这倒是世家的做派。 “无论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快点辨路。”原本蹲地上的钟翼见火烧眉毛了,二人还在“叙旧”。急不可待的一把拽住欧阳擎天的胳膊,将他往地上带。 承安也没反对! 一百五十三章 道貌岸然 欧阳擎天几根指头扒开碎石子,往地面一插勾起一块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走个两三丈又测试一下。 这撒着两蹄子扒土的动作,莫名的有点类犬,承安在一旁忍俊不禁。 欧阳擎天闷不做声又去另外一条道上查探一翻。突然只见他两眼放光,路边掰了根灌木枝,折成筷子从石块中夹起一块马粪,发现宝藏一样举着放置在眼前,双目传神。 “有眉目了?”看着他滑稽而专注的表情,承安憋住笑意,故作正经地问道。 “燕过留痕,风过留声。”欧阳擎天撒了筷子,掏出洁白的方巾一根一根从指尖到指缝细细擦拭,连长长的指甲缝也不放过,最后嫌弃的将脏帕子随手一抛。 “欧阳侠士,走哪边?”钟翼急道。 “拿水来。”欧阳擎天转头吩咐。 钟翼依言拿来水,也不知是何意,征求的看着欧阳擎天。 “你倒是倒啊。”欧阳擎天眉头一挑,冷言道。 “哦,好。”钟翼回过神来,拔开瓶塞倒。 “看着点,往哪里倒呢。”欧阳擎天两眼嫌弃。双手交叉搓洗,两腿张开,身子下弯,生怕溅到污水。 这家伙比女人还爱干净,这么爱干净,掏起粪土来却半点都不含糊,真是个矛盾的结合体。 净手完毕,欧阳擎天转头对承安道,“就走这条路。” 几个人上了马,石子路上骑得不快。钟翼在后,欧阳擎天说是领头带路,却总是刻意保持着与承安并驾齐驱。 “你一点也不好奇,我是怎么判断是这条路的吗?”欧阳擎天倾斜着身子,刻意卖弄道。 “我不好奇。”路不是很宽,刚容两马并驾,承安只好故意放慢了下速度,与这个斯文败类保持距离,“过程不重要,我只要知道结果是正确的就可以。” “自然是正确的。”欧阳擎天嘴角勾起,笑得志得意满。 谁说过程不重要,没有过程哪里来的结果!你不问,我说给你听总成了,他哼了一嗓子,“其实很简单,寒山寨的马的喂的是青草,不是干草、粗饲料,所以粪便颜色呈现的会更关光泽偏青一些。而另外一条道上的色淡偏干,与先前道上观察的不同。” “马与马就好比人与人,只要熟悉并掌握了技巧,都是可以用肉眼区分的。从人的脚印可以度量出人的体型、身高、体重。动物也是一样的。”他又耐着心解释道。 承安轻轻“哦”了一声,不感兴趣。 “就这样?”欧阳擎天对这种反应有点失望,都不带夸他一下。他记得当初展现给安佩馨看时,安佩馨可是围着他,直呼“欧阳哥哥真厉害。”。 她想了想,补了句话。认真道:“对比起人的研究,你更擅长于牲畜。” 她这是拐着弯的骂他是牲畜,欧阳擎天顿时黑脸,不再自找没趣,打马独自领先。他也没对她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她怎么就这么不待见他。也没见她去找谢催旭、冯凝霜拼命,明明她是被这对狗男女推下去的。 赶了两天一夜的路,翻山越岭,傍晚终于抵达了寒山寨外。 寨子隐在绿树半山间,一派宁静祥和。若不是知道这是山寨,还以为这里是一片山民聚集的村落。要说与村落不同,那就是寨子堆砌了一道围墙,墙内还有坐放哨的碉堡。寨门有人把手。 三人远远地安置好马儿,隐在林间穿梭到寨门附近。 “我们是杀进去,还是混进去?”钟翼慢他们二人一会,气喘吁吁的追上来。 他们几人一看就是生面孔,混进去有难度。承安道:“不如等天黑进去探探。” “都不用。”欧阳擎天铁扇一挥,“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你确定可行?”钟翼怀疑。他不是信不过此人本领,只是事关重大,贼人又异常彪悍,人数众多。这可不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承安见欧阳擎天胸有成竹,又知晓他的家世,知他有心卖弄,便对钟翼道:“听他的试试无妨。” “不怕,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承安拿眼瞄了瞄欧阳擎天,“不然欧阳世家的称号白顶了。” 钟翼惊呆了,诧异地拢圆了嘴。欧阳世家,难不成是达州的第一大世家?那眼前的这位岂不是,他惊讶唤出声来,“你是欧阳世家少主欧阳擎天?” 欧阳擎天伸直了腰杆,总算长了一回志气,一副如假包换的模样。 “得了,咱今狐假虎威一回。试试欧阳世家的名头有多响。”承安朝钟翼使了个眼色,她也开开眼。 钟翼会意,言语间高捧着欧阳擎天。这嘴巴比钟直可是会哄人开心多了。 “何人胆敢闯寒山寨,报上名来。”看门的两名汉子凶神恶煞,各执一柄红樱枪交叉横亘在寨门前。 “达州欧阳世家欧阳擎天,请寨主“笑面虎”一见。”欧阳擎天不疾不徐的摇扇扇风,气定神闲,口气没半分的虚让。 “劳驾再次等待通传,我去去就来。”汉子爽快,对另一位附耳几句就径直往寨内走去。 承安心下一惊! 欧阳擎天认识笑面虎,他故意接近他们,莫不是故意引着他们前来自投罗网。她再看看钟翼对着欧阳擎天笑意相迎,哪有半点的防备心。她寻思着若一会生变,该如何应对。 虽然承安并未显露半分神色,欧阳擎天心明如镜。 “我说过在下素来喜欢结识朋友,‘笑面虎’便是其中一个。”他铁扇一拢,握在掌心,“现在正好到了讨要人情的时候了。” 一盏茶的功夫,一个脸短肥圆、上半身裹着虎皮的猛壮男子迎上来,熊抱上欧阳擎天。 “是什么风,把欧阳贤弟给吹来了?”笑面虎头顶四周油光锃亮,只余中间的头发结成个拇指粗细的麻花辫。眼睛本来生得不小,只是框隔肥肉太多,笑起来肥肉乱颤,生生把眼睛挤没了。 “自然是仁兄这股东风。”欧阳擎天笑得热情洋溢,同样握手相抱。 松开熊抱后,承安看见欧阳擎天的拢在袖子里的手背在身后,手指捏揩着布料。 明明不喜,怕是内心早就油腻作呕,口里却一口一个仁兄叫着,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不过能让欧阳擎天被恶心恶心,她喜闻乐见! 一百五十四章 芝芝有孕 欧阳擎天确有几分薄面,楚承安、钟翼跟着他一同受到了贵宾的待遇。笑面虎大宴宾客,上杆子的好酒好菜招待着。 推杯换盏间,欧阳擎天只是稍待一提,笑面虎便爽快的将人放了,并派人请了宋芝芝过来。 “芝芝,你没事。”钟翼眉头阴翳一扫而光,顾不得礼法章程,旁若无人地拉着宋芝芝左看右看。 “翼哥我无事,只是在马背上颠簸的有些难受。”宋芝芝原是不拘小节的性格,被这里众多老爷们看着,捏着嗓子小声提醒道:“快放开,这么多人看着哩。” “瞧我这记心,快快随我来拜见恩公。”钟翼牵着宋芝芝绕过欧阳擎天推到承安跟前,“这位安娘。上次在屠恶大会上救了我,这次又救了你。” 夫妇俩一起谢了恩,承安目光掠过笑面虎,瞟了眼一脸欧阳擎天,笑道:“不敢居功,这次的功劳者另有其人。” “钟翼携内子谢过欧阳公子的相助之恩。”钟翼会议,将手举至额头行了天揖礼。略微停顿一下后,调转身子朝笑面虎也行了一礼,“谢寨主的宽宏仁慈。” 话听着像是反话,但钟翼说的十分真诚,没有人会往这头想。笑面虎堆满了笑容,挥手一扬酒壶,自己满上。 “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我先干为敬,向诸位赔罪。”笑面虎一饮而尽当着众人的面倒杯示意。 “仁兄折煞我也。”欧阳擎天随即一饮而尽。 承安举起小杯,在面纱的遮掩下,蜻蜓点水的意思了下。 “来,我们寨里的香焖肘子那是一绝,别处可吃不到的。”笑面虎夹了一块,在汤汁里面打了个滚,宣着满口酒气对着承安道:“美食当前,侠女不若扯面罩好好吃顿便饭。” 承安咽了咽口水,看着诱人的色泽,再闻着卤料到香气,腹中馋虫蠢蠢欲动。嘴上却说道:“天生陋颜,怕扫了各位的吃饭的兴致。” 欧阳擎天没有表态,笑面虎只好惋惜道:“真是可惜了。等会让厨房送些饭菜去你房里。” 钟翼挑了块肥美的夹到宋芝芝的碗里,“你最爱吃的。” “哕、哕!”宋芝芝闻到气味直犯恶心,抚着胸口,干呕连连。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钟翼顺着宋芝芝后背,看向笑面虎的目光充满了质问的意味。欧阳擎天、承安则心生警惕。 笑面虎终于不笑了,抬了下左眼的眼皮,终于有一只眼睛大了点,看起来像瞄准。囫囵吞完口中的食物,抹嘴道:“钟夫人应该是一路变颠簸伤了脾胃,应该没有大碍,明日可以请大夫来瞧瞧。咱们寨子虽处穷乡僻壤之地,别的不敢说,论大夫的医术,城里的怕是还赶不上咱们这。” 众人的目光又移回宋芝芝,宋芝芝苍白的面上跃上一丝囧色,“我没事,应该就是颠簸得胃不舒服,不用大惊小怪。” 贼匪撸人常常将人横亘在马背上,腹背枕着马背,时间久了胃部确实常有不适。为了保险起见,承安笑道:“寨主热忱,咱们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明日一早我们需得赶路,烦请寨主现在请大夫过来瞧瞧?” 笑面虎冲着席旁招待的随从招招手,“王二,去东头把大夫请来。” 王二低着头,紧绷着脸道:“是,寨主。” “回来。”笑面虎想起了什么,招回道:“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肘子。没有的话,吩咐厨工赶做几道好菜,烫壶好酒。” “盛放在竹篮里,趁热提着去。”笑面虎补充道。 “是。”王二领了命,躬身退下。 “哦!值得仁兄这般对待,定是不凡的人物。”欧阳擎天笑道。 “不凡得很,不瞒你说,我还担心庙小留不住。”笑面虎停了筷箸,“留下了又犯愁不知道能留多久。” “这般人物被我赶上了,等会仁兄可要替我我引荐一二。” “客气了,以欧阳世家的名声何需我引荐,贤弟折煞我了。” 饭毕,听着他们二人天南地北的寒暄。承安只觉得烦闷,盼着大夫快点来。 千呼万唤,左盼右等的,终于等到了王二撂了帘子领着大夫进来了。 打那人一进来,承安笑意盈盈的迎上去,“老前辈该不会躲我躲到这寨子来了。” 信天游起初是讶异,上下打量了会承安,随即笑道:“难不成姓白的那小子没去?” “原来二位旧识,今夜我寒山寨真是蓬荜生辉。”笑面虎打着哈哈。 承安与信天游听着这话,原本的笑意的淡了,信天游一张老脸蜷缩成胡桃似的。 “听说那傻小子得了冠军,怎么没与你一道。”信天游扫过众人,目光在钟翼与欧阳擎天上流连了下。 欧阳擎天见信天游目光看来,立即起身礼数周全的见了礼,言语恳切道:“晚辈欧阳擎天见过前辈,这么晚了还打扰前辈,是我们的不是。” 信天游淡淡的“嗯”了声,对承安道:“这个看起来比那傻小子机灵点。” 欧阳擎天心中正要暗自得意,又听信天游道:“论机灵警觉比白公子差点。” 承安知道这老小儿想岔了,翻了个白眼,扯着药箱的肩带连箱带人的往宋芝芝面前带,“今天叫你过来不是听你胡话的,快帮我瞧瞧她怎么了。” 笑面虎愕然,他奉为上宾,唯恐有半点招待不周的好大夫跌下神坛,这种画面他想都未曾想过。 信天游将药箱搁在桌上,拂了拂袖子,“看就看,别对我老人家动手动脚,要尊老。” “这是呆子的兄嫂,这位是他嫂子,突然干呕不止,瞧瞧有没有问题?”承安拢了拢柳眉,着重咬字在“问题”两字上。 信天游收起玩笑,信手将手搭在宋芝芝的脉门上,默了一会,淡淡地开口问道:“月信可有延迟?” 宋芝芝掰着十根指头算了下,不好意思道:“推迟了数日,怕有十天上下了。但今天……” “现在身上可是见红了?”信天游直白的问出来。 宋芝芝“嗯”了声,“刚小解时发现的。” 信天游点了点头,随即展开指笔,一副药方跃然于纸上,吹干墨汁道:“抓七剂,一日一剂。分两次服用。好好养着,短期内不宜大动干戈。” “大夫,内子有身孕了吗?”钟翼回过味来,试试的问道。 信天游收好药箱,看钟翼激动不已,当头倒了盆冷水,“别高兴的太早,胎不稳。” 一百五十五章 大费周章 月明星稀,承安背着药箱亲自送了信天游前辈出去。 “行了,回。药箱给我。”信天游顿住脚步,伸手去讨要药箱。 承安将药箱递了过去,手却抓着肩带不松,笑问:“前辈怎么会在寒山寨?” 她不曾知信天游的营生竟是江湖游医,怪不得一出手给钟直的就是极品单药。 “有酒有肉吃就可以了,管他东西还是南北。”信天游蓄力一拉,肩带那头的手却突然松了,再瞧这这丫头片子一脸坏笑,又戏耍他老人家哩。 “你是怎么认识醉书画的?”看到他就想到了醉书画,说起来他们二人还是一个行当。 “谁?”信天游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认识了,他怎么不知道。 “白公子。”她一时忘了醉书画行走江湖用的不是这个名,怕他不明白,承安补充道:“白公子”。 “这小子呀,出诊时碰到的,医术了得呀。”信天游回过神来。他当初不便出面,还托了这位小友替他办事,这丫头还不是还想算旧账。 不对,她话语间熟仍的很,信天游的手在空中虚点几下:“你识得他?” “嗯!”承安点了点头,“多年好友。” 信天游打了个哈哈,拍掌道:“多亏了老夫,要不然你们未必这么早遇见。” 这小子把他蛮得密不透风,救了人可是半点没跟他提她们之间有旧。再想起之后一些古怪的举动,他倒有些看不明了。 “姓白那小子从雪山归来了没?”信天游一手拉着肩带,边走边道。 “回来了。”承安阔步不紧不慢的跟着。 “回来就好。”信天游口中喃喃道。“没冻伤?没受伤?” 承安回想了想上次见面的情形,醉书画依旧一副谪仙的模样,便摇了摇头,“安好!” “那就好,雪巅的天池雪莲与雪灵芝可不好取。”信天游不知为何一直挂念这位小友,害他好一阵担心,结果人早回来了却连句话也不稍给他。 “那他取回来没有?”他忍不住又问。 “我不知道。”承安皱着眉头道。她觉得自己好生过份,明知道他去取这些是为了替她解毒,可她当时急自己所急,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甚至于这事情早被她抛在九霄云外了。 现在想来,当时那种情形下,他未曾提及半句,他这是不想让她觉得他协恩求报,真正磊落的君子之行。爹爹突然将她令许,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但感情是感情,倘若掺杂了其他的因素,便不纯粹了,于她是这样,于醉书画亦是如此。 她坦诚从她知道自己有个素未谋面的娃娃亲时,她就希望未来的对象可以替换成醉书画。如果她从来没有出过白沙洲,还是那个不谙情事的小丫头,她现在依旧会是这个想法。到时候爹爹只要松口,她想她们亦是登对的一对佳偶。 只是,事情不会如希望的轨迹来走。在她想许给醉书画时求而不得,在她属意他人时偏偏又塞回给她,只能说是天意弄人。现在她才弄明白感情是怎么一回事,她对醉书画的喜欢是单纯的喜欢,他就好像是她的大哥哥,却不是男女之情。而且在她心中,落英姑娘对他一片痴情,是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落英能成为他的伴侣。只是,感情这事情不是谁对谁单方面有情就可以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承安收回飘远的思绪,沉默了半晌道:“天生灵物又长于雪山之巅定是不好取,不过我相信以他只能,肯定是取到了。” “嗯,这小子比我当年还牛,定是取得了。”信天游一张老脸笑开了花,毫不掩饰的自豪,然后口中念念有词:“这混小子般拼命也不知道为了何人制药?若是为了个姑娘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承安心虚,打了个马虎眼道:“这个连前辈也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不知不觉二人就送到了信天游在寨里的宅院,两进两出,居住一人绰绰有余。这栋看起来也比寨里一般的宅院好上几倍,这个笑面虎着实看重他。 “前辈,我今日过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麻烦你。” “我早瞧出来了。你哪里有那么好心送我。”信天游瞪了一眼道:“说,什么事。” “那个宋芝芝被山贼掳到寨里动了胎气,你也说现在不宜奔波。” “你不放心笑面虎,想塞来我这里?”信天游抢过话头,替她把话说完。 “姜还是老的辣,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前辈您。”承安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少给我戴高帽子,我不吃这套。”信天游鼻子一抹,抱着手,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一只烧鸡,一瓶甘琼。”承安加以诱惑。 信天游侧面挪过身子,不这丫头忒小气了,就这点蝇头小利,塞牙缝都不够。他要是向笑面虎提出来,人家还不巴巴的送过来。 “两只烧鸡加二瓶甘琼。”承安伸出两根手指头。 信天游继续不为所动。 “三只烧鸡加三瓶甘琼。”承安继续加大筹码。 “没有诚意。”信天游直直背过身子去,免谈。 “……”承安气结,这个酒很贵的好不好,这穷乡僻壤的有钱还未必买得到。 “我跟你说,你要是留下他们你就有了病人,不寂寞。还有了个劳力供你使唤。这个钟翼劈柴挑水生火样样能行,肚子饿了,你吩咐一声他能上山逮兔,下河摸鱼。馋酒了,还能给你去跑腿。” 这说起来貌似是呆子的特征,既然是兄弟俩,会的应该是差不多,嗯,应该是这样的。 “合着说我还赚到了是。”信天游就着茶壶嘴喝了口茶。 “不会打扰你太久,顶多十天半月了。这十天半月的,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就尽量去吩咐,当牛做马都行,不会让前辈吃亏的。”承安冲他眨巴眨巴眼睛。“你想啊,接了个善缘,说不准人家夫妇让孩子认你做爷爷呢。” 信天游眉头一喜,心中暗道:“这也行?” “行不行,不行就拉倒。我瞅着这笑面虎不敢得罪欧阳擎天,到时候我让他给笑面虎施压,到时候你还不是要去给他娘子瞧病,横竖都是看,还免得你跑腿过去,你说是不是。”承安扯着他的药箱,“前辈你就行行好,日行一善,必有福至嘛。” 信天游看着被药箱拉扯得低了一头的肩膀,干脆放下药箱,掀着眉头道:“十只烧鸡,十瓶甘琼少不了的。” “没问题。” “你大费周章的,就因为他是钟直的哥嫂?” 这个问题她没有去深究过。她并不得闲,随便一个路人甲路人乙她还真不会管,真要这么说的话,这话也没说错。 一百五十六章 满城喜庆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横竖她去京城,还要去观礼。带几件文玩不算难事,承安就干脆揽下了这档子事。 主动揽下这档子事情的除了她,还有欧阳擎天。原来欧阳擎天作为太子一脉,这次入京正是要前去观礼的。 钟翼求之不得,有两位能人保驾护航,他一百个放心,当即对二人谢了又谢,拜了又拜。笑面虎客气非凡,对二人是再三挽留,见留不住,这才放行。 “吁!”待驶出了寒山寨的地域,承安发出一声骄叱,千金猛地刹住马身。 紧接在后头的欧阳擎天猝不及防,只得急急拉住缰绳,迫使马儿停下,惊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承安视若未闻,兀自解开后背上背着的长长的宽大的木匣。当然这个不是最初镖局押送镖物的笨重的木箱,而是她在寒山寺讨要的适合轻装简行的木匣子。 她二话没说,径直打开了匣子。取出一款字画,徐徐打开。 “这才是你的真正的目的?”欧阳擎天咋舌,“骗取钟翼的信任,然后让他亲自托付给你。” “此乃高招。”他高高翘起大拇指,满脸笑意,好像这是件无上荣光的事情似的。“与汝同行,见识更新。” 承安懒得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双目快速浏览这些字画。字画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传世着作,价值不菲,难怪要托镖行路。但也紧紧是字画而已,其中并未有她预想的特异之处。许是她想多了。 她原封不动的卷好放回匣子,背在背上,重新跨上马背,轻喝一声,马儿撒开蹄子,顷刻尘土飞扬。 欧阳擎天回过神来,千金已经奔出了数丈,他夹住马肚,猛甩马鞭,疾呼:“陈安,等等我。” 倘若没寒山寨这档子事,如时赶赴京城就够呛。再加上这码事,根本容不得半点闲喘息的功夫。她还撑得住,只是千金这匹日行千里的良驹快要被连轴转放倒了。 欧阳擎天提出每到一个驿站换马的主意,但承安舍不得千金,又怕欧阳擎天趁机打千金的主意。衡量再三,她决定减轻千金得负担,让千金空身跟随,自己则每到一处驿站,更换一匹快马。 一路快马加鞭,在十一月二十六日成婚的当日抵达了京城。 依着规矩,婚礼的吉时都是在黄昏,也就是正戊时举行。冬月里天黑得早,承安抵达城门时已是近酉时尾,早就没了日光,月牙从云层里隐约透出点微薄的光。 进了城门却是另外一番景象,灯火通明。大街上大红灯笼高高挂,喜气的如意鸳鸯结排排挂满道路两旁的枝丫。街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若是仔细听上两句,十句话里八句话离不开对国婚的溢美言辞。 这种情形下不能纵马,承安随意找了家路边的客舍将千金安置。 “京城颇大,从这里到易府少不得一个时辰。”欧阳擎天打了个哈欠,满脸倦容。他一个大男人都吃不消,也不知道这个娇小的女子是怎样支撑下来的,一路上不见她有半句的牢骚。 “横竖赶不上吉时,不如坐下填下肚子再去。依照钟镖头的合约今日送到便是,婚礼未散场,这个礼还是有办法入婚礼账簿的。”欧阳擎天此刻顾不上风度,靠着舍下的梁柱上。 “你休息就把请帖拿给我。”承安冲他摊开手掌向他讨要。 欧阳擎天的手探到怀里,奇道:“这事情我会替你摆平,定不会让钟镖头失约。我也没赶到吉时,为何看你来你比我还着急。” “要你管。” 欧阳擎天拨开一缕垂在面门的发丝,半开着玩笑道:“你不会是拦路抢亲抢成习惯了,这次赶着去抢亲。” 承安的闻言脸色微变,手指撒开,变掌为爪,径直朝他胸口袭去。 欧阳擎天倚着梁柱绕过身子,一手伸出阻止道:“打住,开个玩笑怎么就动起手来,有话好好说。” “没时间与你废话,给还是不给。”承安摆出继续攻击的招式,语气森然,不容半句玩笑。 “自然是给的。”欧阳擎天掏出烫金的大红喜帖,一边暗中观色,见她面色沉郁焦急,心中暗自吃惊。“我该不会是说对了。” 承安趁他愣神之际,一把夺过喜帖,一跃跳上屋顶,瞬间消失在了喧嚣的夜色。 真是个风一般的女子。我的乖乖,这国婚还能抢的吗?她与那个叫钟直的新晋屠恶英雄不是一道的,怎么还扯上了众人抢手的香饽饽——易文清。 他稍有担忧更是期待,很想知道最后会如何收场。 欧阳擎天收回目光,从掏出怀中另外一张请帖,不轻不重的在手中拍了拍,冲过路的马夫招了招手。 “客官去哪里?”马夫把马车停靠在台阶旁,跳下马车哈腰询问。 欧阳擎天掀开门帘看了看,里面设置陈旧,脏漏不堪,他不悦的皱起眉头,煽动衣袖驱赶嗅味。 “客官你是打外边来的。今个京城延迟宵禁,全民同欢,今日的马车不好拦哦。错过我这俩短时间可能找不到第二辆呢。” 闻言,欧阳擎天即将抽回的脚再次踏了上去。拍了两下凳子,这才斯文的坐上去。 “好勒。客官去哪儿?”马夫见他坐回去,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去易府。” “哪个易府?京城恁大,易府可不只有一家。” “今晚与越国公主成婚的易府只有一家。” “客家,今日国婚实行道路管制,咱的马车只能抵达易府周边,连易府对面的马路都过不去。”马夫为有些难。 “费话少说,能到哪就到哪。”欧阳擎天一手撑额,调整好姿势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催促道:“快赶路。” 车夫本想谈谈价格,今日驾车迟缓,慢耗时增加,这酬劳自然要增加。只是这位客官看起来不喜他多言,看这身穿着打扮应该不缺钱,加之他赶时间,这钱应该不成问题。思及此,马夫跳上车板子,道:“客官坐好了。” “驾。”马夫一拉马绳,车马又平又稳的行驶起来。 过了一会马车里传来倦意沉沉的低声,“到了唤我。” 易府张灯结彩,宾客迎门。太子亲临,越国使臣陪同,众官齐贺。平时诺大的易府,今日竟是不够用。 易文清今日一袭降红色的金边锦绣喜袍,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英气逼人,贵气天成。他对前来道喜的宾客含笑宴宴,举手投足皆是优雅有礼,进退有度。 青奴小跑过来打了个笑面。易文清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拢在袖中的手指捻开纸条,匆忙一暼,随即又融入喜庆的氛围中。 一百五十七章 问情几许 易府,正堂。 龙凤红烛高照,彩绸飞舞,宫廷乐师奏出喜庆欢乐的曲子,人流穿梭如织,往来欢快忙碌。 外面寒气凉凉,殿内温暖如春,众人的脸上被这醒目的红色耀得红彤彤,连带易府的下人们都个个走路轻快,面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可不是轻快,公子娶了越国的锦绣公主,这是无上的荣光。传闻中越秀公主端庄秀美,饱读诗书、眼高无顶。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被自家公子迷得七荤八素的,还闹着非此郎君不嫁。想到这个,青奴只觉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走路都和着乐师的曲儿。 随着司仪一声庄严的咏唱:“吉时到!有请新郎新娘入内拜堂。”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投向这对天作之合的金童玉女。 堂内有人低浅嘘声:“钦天监算的正吉时还未至啊,怎地提前了。” “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哦,愿闻其详。” “自古以来只要日子挑对了,戊时就是成婚的吉时。只有宫廷之中才会算吉时中的吉时,民间可讲究不起这个。再说锦绣公主纵是天之骄女,那也嫁入民间。出嫁从夫,咱们易大人威武,在这上头当然得压压公主的派头。” 说这话的是樊子房,望江楼的楼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云人物,今日也出现在了大殿之内。 “原来如此,不愧是咱们天朝的好儿郎,事关国家遵誉,易大人不愧是大丈夫。”那人恍然大悟,连赞几声。 “你们都说错了,我看是易大人想与公主那个……”说话的人宣着酒气,空垂着一袖子,握拳的拇指弯曲虚点,摇晃着瘦长的脑袋,流里流气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闺房之乐,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随即几人心照不宣的笑开。 伴着丝竹笑语声,喜娘扶着身着精美凤绣的大红喜服,头盖着鸳鸯戏水的大红喜帕的新娘跨过门槛的火盆,身姿窈窕、步步生莲的踏入殿内。 笑如微风的易文清大步上前,牵住了新娘手中红绸的另一端,引着她步入堂前。 拜堂的礼仪很是简洁,繁复的、冗长的祝词一一摈弃,只余简洁的三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毕,送入洞房。” 众人皆道新郎官心疼体贴公主,不愿其被繁复的规矩劳累。这不厨房早已将各式吃食送入新房,惦记着公主还未进食呢。 “易文大恩威并施,打了一巴掌又给个甜枣。回房后还不知道怎么把公主疼到骨子里呢。” “只可惜守卫森严,不许人听墙根,没劲透了。” 接着又是一阵哗然,这次明显更大更放肆了了。 承安施展穿龙游凤的轻松,凭着过人的记忆,一路寻到了易府。其实也不用刻意找,到了这附近,凭着喧天的喜乐,延绵数里的喜绸,也能寻到易府。 心之所至,人自然便至,她无需这些凭借自然而然的来了。 承安拎着烫金的大喜请帖,大摇大摆的进入了易府范围。这里守备森严,好在她有欧阳擎天的请帖,守卫的头儿只是盘问了几句,都被她一一糊弄了过去。 进了大门,承安看到了稀稀拉拉的有几位离席的客人向这头走来,看来她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但,不到最后一步,她不会死心。就算死,也要问个明明白白。 这几人中还有个是她的熟人,他与易文清同在轩辕靖手下做事,出现在这一点也不意外。意外的是李贺肯带王氏出席婚宴了,而且王氏的肚子明显凸起,想来是他们老李家不传之秘起了功效,三代单传的李家有了后人。 “夫君,我的斗篷纳在喜宴上了,你折回帮我去取。”王氏眉眼含笑,言语软和,没有初见时的郁色。 李贺嘴上骂骂咧咧的,却也甩着空当的袖子去了。不多时手上多了件斗篷,径直往王氏怀中一塞,冷声道:“我可不是心疼你,只不过是怕你冻着我的宝贝儿子。” “知道了。”王氏一团详和,说话和声细语的。 “知道了还不快穿,还等着我给你穿吗?”李贺扯着脖子道。 李贺残了还在王氏面前这般蛮横,也就王氏这边宝贝着他,让着他。承安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纳入眼底,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浅淡地笑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在见他们过得好,真替她们开心。 真好!!! 随着脚步走近,李贺朝她这看了过来,承安忙让出路,站在路边侧过身低头福了福身。 王氏身子重,点了点头,二人算打了个照面。 看着他们夫妇一胖一瘦的二人转出了大门,承安这才举步向前。 没走几步,有人与她擦肩,彼时她手中多了张纸条。 “蝶兰居,古槐下,盼卿至。” 不曾亲眼看易文清执笔写字,却一眼就辩出是他的笔迹。承安抬头再次向四周看去,那人早已隐去了踪迹。迎面而来是越来越多离席的人潮。 她提裙往蝶兰居而去,越往那边走越安静。正殿这边热热闹闹的鼎沸声也变得不那么真切,隐隐约约听见点声,好似隔了一重天地。 院里挂着的灯笼透出橘黄的烛光,光线有点暗沉。这次一路过来,唯一一处不是大红灯笼高挂。 到底是入冬了,国槐远不是初夏盛极的光景。树叶凋零,一阵风拂过,槐叶打着旋儿簌簌的落下。 承安抬手夹住了一片,干瘪枯黄。 树下的人一袭刺目的腥红,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如盛开的火莲,妖冶而噬血。 今日他是新郎,却不是她楚承安的新郎。 承安踩着枯黄的槐叶,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步一步走向他。 “你来了。”易文清嘴唇微不可见的颤抖。 “是。”大喜的喜袍映在她的眼中,涩涩发痛,可是她微微仰头,依旧笑着,“你希望我来吗?” 她不知道这种倔强的笑容比哭更让人难受,像针一样深深地扎入血脉中,然后痛彻心扉,每呼吸一次都带着尖锐的疼痛。 易文清伸手想去安抚那日思夜想、近在咫尺的面庞,承安弹的一下避开了。他叹了口气,慢慢收拢五指顿了一下,然后陡然垂下。 “回答我。”她看着他的眼睛定定道。 “我与公主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断不会有夫妻之实。” “我很贪心,要得很多。” “你要我怎样。承安,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易文清上前一步,想要揽住她,但又怕激到她,只好作罢。 “可惜,除了这件事,旁的我都不需要。”她唇角讥诮。 “虽非我愿,但木已成舟。此乃国婚,干系重大,不能儿戏。”他理智尤在。 “如果你还有其他选择呢?” 承安步步紧逼,“若你愿意放弃一切富贵繁华,随我而去。天大地大,总有我们的庇护之所。” “成婚只是政治若需,是个形式摆设。”易文清这次不由分说的抓住她手臂,桎梏她。 “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到时我会当着天下人的面给你一个比这更盛大的婚礼。” “多久?一年,十年,还是至死?”他这是要等着踏入权利的巅峰才能与之相抗,越国的公主又何其的悲哀。 易文清没有回答,呜咽的风声从他们中间穿过,吹凉了她的心。 良久,易文清拿出背后的木匣子,打开在她面前,满满当当一匣子的糖人。 “每一次想你想到无法排解的时候,我就会捏一个糖人。这里一共有了十九个了,你看我的技艺是不是比以前好上许多了。”易文清执起一个穿碧衣的举到她面前。 承安这次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砸落。 易文清将她拥入怀中,用他的体温暖着她发凉的身体,轻轻地的逝去她的泪珠。 承安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呼吸着他的气息,没有抵抗,没有言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另一重天地里的隐隐约约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她推开了他的怀抱,理了理衣领,与他分开一尺之隔。 “承安!”易文清痛苦的唤她。 “你就这样原地站着,不要过来。” 一百五十八 斩断情丝 他们之间距离不过咫尺,却已天涯。 承安将他的痛苦、挣扎、惊诧皆看入眼里,随即眼底澄明,了然一笑。 “大婚之喜,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贺你。”她边说边解下背上的匣子,“只能借花献佛,愿你扶摇直上,诸事顺遂” 易文清迟迟不肯接,拧着额心道:“为何要这般决绝,有些事情是可以两全的。” 承安弯腰将木匣放在地上,闭上眼平复下心情,然后立身道:“事事并一定都在你的掌控中,有的时候就是两难全。是我太贪心,你也是!” 易文清眸色复杂痛苦,手空落落的定在空中。此刻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空洞的,是他太自负了,终究她与其他女子是不同的。 “你已经做好选择了,不是吗?”承安红唇一抿,仰头抬起据高的下巴,咬牙道:“那就一往直前,不必伤春悲秋,有舍才有得。” 裙裾轻摆,她背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孤清的背影。 摊开掌心,一片槐树落在掌心,轻轻一捏就碎了,她扬手洒了出去。 “易文清,再会。”她轻声道。 陌路天涯,也许不会再有相见的一天。但她会记得生命中有过他这样一个过客,他曾悄咪咪的来过,又如流水一般逝去。 “承安。”易文清抚着心口,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碎裂,在流失。 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落叶,鞋履碾过如同心碎的声音。 承安顿住脚步,强撑的平静下其实早已溃败,她在等,存着侥幸在等。 如果他肯改变主意,哪怕与全天下为敌,亡命天涯,她也不怕。爹爹当年与娘亲不也一样全身而退,还建立了白沙洲。她与他联手,她不信会无路可走。 风从西边刮起,掀动她的发丝,承安听见他散落在风中的话:“我这里永远为你保留,无论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都可以来国槐树下找我。” “我会一直一直地等你!”他一字一句,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承安嘴角泛起凉薄的笑意,抬脚再也没有丝毫犹豫的大步而去。听得见的听不见了都被抛在脑后,随风而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温言犹在耳,物是却人非。她以为他会不同,结果并没什么不同,世界上如爹爹一般的痴心专一男子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 以前一直不知道情何以而起,现在才弄明白,是因为这句话入了她的心,她才对他暗生情愫。而今,他违背了他口中的初衷,她便毫不犹豫的舍了他。 虽然会痛,但总会过去的。 她是个洒脱自我之人,不愿放下身段委屈自己。别说是贵妾平妻,哪怕给她一个堂堂正妻的身份,她也容不得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丝一毫。而他正处扶摇直上之时,前程似锦,如若让他舍弃,便如她亲自斩断他的翅膀。即便今日甘心随她而去,日后慢慢岁月呢?难保不会悔恨。 无论是她讲究他,还是他将就她,都是一场憾事,都会有人委屈。他们或许是一类人,理智而又遵从本心,说到底他们更爱自己。 放各自自由,雄鹰终要盘旋苍穹,鱼儿需要在水中才能快活。 承安纵身翻过围墙,靠坐在墙根吸了吸鼻子,幽冷的空气自鼻腔灌入胸间,呛着心口骤缩,一抽一抽的疼痛。她紧了紧领口,看着被大红灯笼照亮的夜色,一时间不知道要去哪里? 圣京城没有想见的人了,没有有趣的事情,她该走了。 紧绷的那根弦断了,骚动的心重新落回胸腔。多日不眠不休的疲倦补偿式的扑向她,将她包裹淹没。 她得走,不能睡在易府的墙根下。她现在要去找个客栈,对,找客栈。还有千金。 她脚步虚浮的走着,感觉有人在跟踪她。 她执剑撑地,凝气冷喝道:“谁?出来。” 灯笼照不到的黝黑角落里走出一个人,承安眯了眯眼,瞧了会,又自顾摇了摇头。“我这是出现幻觉了?” 她怎么好像看到了钟直,他不是在河阳吗? 她不在理会,继续往前走着。 身体轻飘飘的,眼见着要倒下,有人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那人一脸关切的道:“安娘,你还好吗?” “钟直……”。她掐了自己一下,确定没有眼花。 他来圣京了?是担心他大哥大嫂吗?他看起来比在河阳的时候瘦了黑了,就好像她第一次在山洞醒来时见到他的那副模样。 “我还好,只是想睡觉了。”她带着鼻音的声音软绵绵如同飘在云团之上。 “你闭上眼睛,安心的睡。”钟直身板僵硬,有些不知所措的揽过她的肩头。 钟直的话如同催眠曲,她本想说他大哥大嫂无虞,让他不必担心。结果她一闭眼,就再无说话的力气。 她感觉有人把她背在了背上,矫健有力的背着她前行,然后她将手环住他脖子,头抵在他的背上蹭了蹭,很结实很温暖。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了醉书画的声音。然后将她换了个携着清风凉意的怀抱,再接着她坠入了云端,身下绵软舒适。 这一睡,无梦无扰。她再次睁眼时,已是青天白日。 “你可算醒了。”醉书画用力弹着她额头。 “好痛。”她揉搓着额心惊呼。 “睡了三天三夜,还知道痛啊。”醉书画笑着扶着她坐起来。 “这么久了嘛?”承安抵着床壁,曲起腿来,看着他道:“你怎么来了?” “京城又不是白沙洲,你来得我怎么来不得?”醉书画拿了个枕头塞在她后背,自己在床沿上坐下。 “我爹让你来的?”承安审视着他。 “是的。楚州长不放心你,怕你遇到危险。”这次他没有再唤楚问天为伯父,而是沿用了以前的称呼。 “怕什么?怕我闯了大殿,劫走新郎?”承安失笑。不过想想,这些事情若是她想做的话,倒是可以干出来。 “难说哦。”醉书画笑笑。 她伸长脖子往屋里屋外探了探,里外不见钟直的身影。这呆子,做好事不留名吗? “钟少侠在外头,要不要我去唤他进来。”醉书画适时提起。 “不用了,谁说我找他了。”承安摇了摇头,“我口干了,找口水喝。” 醉书画笑着起了身,倒了杯水,送到她唇边,“楚大小姐,请用茶。” “少来了。”打小在长仙谷她仗着自己是客,可劲的想要颐指他。他可没少糊弄她,未让她讨到半分便宜。气得她跳脚,只好去找他师傅告状。 一百五十九章 生煎包子 两个聊了一会,谈起了幼年旅居长仙谷的趣事。回想那时候的她确实有些刁蛮不讲理,霸凌他啊!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她蹙眉想了一会,之前她应允了爹爹,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回家一趟。离家的初衷已解决,暂时漫无目的,至于以后的以后谁知道呢? “你呢?”她歪头反问道。 “我倒是想去白沙洲去拜访一二的,就只怕某人不欢迎。”醉书画站起身来,似笑非笑俯视的她。 楚承安被他盯着有些发毛,掀开被子把腿搁在床沿上,玩弄着手指道:“白沙洲做主的还不是我,你去不去与我有什么相关。” 醉书画一只素白的袖子的手背在身后,狭长的桃花眼弯起,“那好,我去了可别赶人。” 她当然不会赶人啊,但她可没说他来的时候她正好在啊。刚才他看人的神态让她不由得想起了窝在寒山寨的信天游前辈,他对醉书画颇为关心。 “上次没来及问你,你去雪山取药得手了吗?”念及此处,她便问道。 “你猜。”他弯腰凑近她,一手撑在床柱上,眉目传情的看着她。 “谢谢你,醉书画。”承安微微偏过头,避开这袭秋波。 “你就这么笃定我得手了?”他语音轻快。 “过程一定很艰辛,只可惜让你白白忙活了一场。”承安愧疚道:“那朵冲仙花已经被我吃了,你看你要旁的珍贵药材不,我家里有收藏一些。” “你不是要去白沙洲拜访我父亲,正好可以去取。”她捧着小脸煞是认真道。 醉书画吃惊的看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哎呀呀,别人女大十八变变的是相貌,你女大十八变变得是秉性啊!楚承安你真让我刮目相看,不但学会体贴他人,还会替人着想?” “我……有你说的这般夸张吗?”她探究地道。还是她真的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醉书画退后两步,托着下巴端详着她,“嗯,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前简直是个霸道无理的刁蛮公主。” “好。我那个……只是年幼不懂事。”她扶了扶额头,“谁没有个懵懂无知的年纪。” 说完后她就后悔了,貌似醉书画就没有。年幼相识,他就已经过份地懂事,沉稳得不像那个年龄段的孩子。令她想方设法地想要去破坏,看看他是不是会恼会怒,像个孩子般的生气,甚至是打一架。 然而他安静的不像话,卑躬谦逊,礼让有加。谁知成年了反倒像个风流不羁的浪子,顶着一张人神共愤的脸四处招摇。 他们二人是前后置换了一下,说不上是从前好,还是现在好。 “你这是向我认错吗?”醉书画挑起好看的眉,毫不克制的笑出来,笑得愉悦,胸膛也随之起伏。 承安给了他一记眼色后,他才慢慢收敛起来,往后一甩浮在肩头的墨发,意难平道:“听楚州长说你为了嫁我都离家出走了,怎么一转头你就爱上别人了,太让人措手不及了。” “这让我情何以堪。”末了,他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感情有什么道理可讲,要来时你挡也不住,要走你也留不住。”她汲了鞋子,从他腋下钻出去,坐在窗前的圆桌上,自顾饮了几杯微凉的茶水。 气氛转瞬伤感起来。 醉书画跟过来,恨铁不成钢的戳了她两下额头,“诶!我可没要管你的意思,你怎么不懂我一翻好意。” “我是想说那个易文清很快就会成为过眼烟云了,搞不好你又转头再爱他人了。” “醉书画,我看变了秉性的不是我,而是你!”她顺手操起茶杯丢了出去。 醉书画抬手两指夹个正着,“你别这么凶悍啊,再怎么说咱们也是青梅竹马的交情,你仔细想想,我说得不无这个可能。你看……要不要我勉为其难,让你重新喜欢我,我顺带引你走出这段伤痛啊!” “一边去,想得美!”承安拎着茶壶作势要抛出去。 “嗯,趾高气扬、张牙舞爪的样子才像楚承安嘛!” 被他这么一说,承安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茶壶。耳边暴出醉书画忍俊不禁得笑声。 里面的气氛正好,这时门外传来短切的敲门声。 “白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醉书画与承安对视一眼,然后他起身拉走至门口,拉开了房门。 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正是一月未见的钟直。 醉书画两手把持着门,转头对承安道:“你们聊,我还有些事情。” 醉书画走了后,钟直才快步迈了进来,腋下还夹着一个牛皮纸袋。 “安娘,你瘦了。”这是离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承安看了看自己,再看看钟直。还说她了,也没见他好到哪里去,还顶着两只杏青色的眼圈,难看死了。 “你那纸袋子里是吃的。”承安眼睛往他腋下瞄,嘴角朝他努了努。 钟直点头,笑着从腋下取出牛皮袋放在圆桌上,“你三天没吃没喝,一定饿了。” “豆沙包子,还是鲜肉包子?”她印象中钟直素有带吃食的习惯,而且往往都是包子。以至于她看到呆子想到了包子,看到包子就能想到呆子。 钟直摇了摇头,“不是。” “三鲜包?酸菜包?”承安边取纸袋边问。 “都不是。”钟直抓着后脑勺,有些木讷的笑了笑,殷殷期盼道:“你吃下,这次与过去买的都好吃,你一定喜欢。” 纸袋封口折叠的很精致,有油渍从里透了出来,牛皮纸透了油更加锃亮通透。她半疑半信道:“真的吗?” “尝尝看就知道了。”钟直挪了一只盛放茶盏的碟子,然后粗手打开纸袋,用竹签夹了两只放在素白的碟子上。 果不其然,呆子只会买包子,只不过这次换成了生煎包,万变不离其宗。 唯一不同的,这次卖相不错。底面煎至金黄,褶皱上撒了碧绿的葱和乌黑的芝麻,色泽幼人,焦香扑鼻。 头次她不嫌弃钟直的包子,咬上一口,外脆里嫩,鲜美多汁。吃完一个,又叉起另外一个。 与饿肚子相比,失意又算得了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红了眼眶,竟然不争气的湿了眼眶。 许是胃空了多时,猛吃了一顿后,只觉得胃撑得特别难受,食物噎在胸口更不畅快。 一百六十章 雨过天晴 “是不是不好吃?”钟直在一旁看着她,突见她神情异常,软声寻问:“是不是这个不合胃口。不好吃就不吃,我去给你买酸辣粉,再加个荷包蛋。” 承安由默默地憋着眼泪,突然被他一问,委屈的小声哭起来,一抽一抽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收也收不住。方才和易文清谈话虽然气氛有一点点尴尬,却还是有说有笑的。突然间被他一问,没出息令她鼻头发酸。 钟直被她突然其来的情绪吓到了,更加不知所措。他紧着粗眉,想了下前因后果,还是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他虽然呆却不代表他傻,此刻她伤心还是因为易文清。 这个易文清太可恶了,如果不爱可以早点向她言明,她便绝不会如灯蛾扑火的扑到京城,落得满身伤情。若是爱怎舍得她伤心,如果只是为了荣华富贵,那么他不配。 她的抽泣声令他阵阵心疼,钟直一只手紧紧撰着,恨不得现在冲去易府质问易文清,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果有……如果有,国婚已成事实,不再是儿女私情了,也没有别的法子。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抬起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僵硬地搭上她起伏的后背上。 起初生涩的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背,顺着顺着动作也顺畅了,动作轻柔地像在安抚一只可怜受伤的狸猫。 “你这般好,是那个叫易文清的没福气。”一出口是略带暗哑的声音。 “他不配,你值得更好的。”钟直从不人后说人坏话,这次说人坏话他眉头都未抬一下。她这般好,身边多得是优秀的人,白公子就是一顶一的人选。 “你哭,我不会笑的。” “哭一场就好了,你放声哭,哭出来应该舒服些。” 在他如同梵音的诱导下,承安“哇”地一声哭出来,一把扯过他的袖子捂在脸上,放声大哭,泪水鼻涕都揩在衣袖上。 钟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她哭着。手下的动作未停,渐渐地后背的起伏趋于平静了。剧烈起伏的情绪像一场狂风暴雨渐渐的变成了淅沥沥的小雨,最后平息。 “你睡的那几天正好赶上下雨,今天一早就出太阳了,外头院落里多了些晒太阳唠嗑的人,孩子们在坪院里嬉戏。”钟直组织了好几次语言才想起这么一句词不达意,又不会太直接的安慰人的话。 “你是想说雨过总会天晴,阳光总在风雨勾是。”承安擦了下鼻头,擤了下鼻子,从润湿的袖间抬起头来,此刻已经风雨过镜了。 “是的。”钟直连连点头,执着被她弄脏的袖子,摇头笑了笑。 “别顾着傻笑,我记得某人说要给我去买酸辣粉,还要加鸡蛋。” “行,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看着钟直匆匆离去的背影,承安五味杂陈的心间多了一丝温暖。 钟直拎着食盒直奔房内,屋内哪里有什么人影。 “安娘,安娘……”他唤了两声。“去哪里了?” 此刻的承安挪了张贵妃椅安置在假山的向阳处,慵懒地躺着晒太阳,用一面宽大的袖子遮住眉目。 她听到钟直的呼唤,嘴角一勾,一丝笑容如梨花微微绽放。 钟直心一点一点的沉沦,他步履凌乱,提着食盒奔出房门。 “承安,楚承安你在哪里。” 承安听见他的步子从东头奔到西头,又出了走廊往外头去了。过了一会他又回来一屁股蹲坐她房间的门槛上。 她摄手摄脚的起身,从假山的缝隙中偷瞧那个傻头傻脑的呆子。 钟直正好抬起头来看到此处,若不是前头假山挡着,她还以为他看到她了。 “安娘,是不是你。” 钟直竖起敏锐的耳朵,承安身子往旁边顿了顿,靠在假山上秉了呼吸。 “你不要捉弄我,一点也不好玩。”钟直顿了顿,暗哑道:“你明知道我呆的,就不要骗我了。” 承安有些不忍心了,有点心虚的从假山后慢慢走出来。 “呆子,我在这里。” 钟直眼睛冒起星光,仓促起身拌到了脚旁的食盒,他冲上去一把抱住承安,大声斥责道:“你去哪里了?这么大的人不知道别人会担心。” “还知道出来啊?”钟直气晕了头,一声比一声大。 承安被吼懵了,完全没想到钟直平时这种如面团般任人搓圆搓扁的好好先生性格,暴怒起来粗眉倒竖,自带几分威严,力气大得将她胸骨都勒生疼了。 “不是你说今天出太阳了,外头人们在晒太阳,孩子们在嬉戏。”承安嘴犟,声音却小了很多,“我就院里走走,晒晒太阳不可以吗?” 钟直愣了下,脸上的怒气褪去,木木地道:“可以,可以。” 承安弹了弹他的手指,“诶,你要抱着我到什么时候。” 钟直弹的一下跳开了,一张脸囧得通红。指着自己又指着她,“我……我……你……你。” “我我我……你你你什么,我让你买的东西买了没。”她看着他囧红发黑的脸,心中郁气不知不觉中慢慢消散。 “买了,我就拿给你。”钟直回头去找食盒。 他扶正门槛旁歪倒一侧的食盒,囧道:“被我不小心弄洒了,我重新去买。” 承安拉住了他的袖子,“不用去了,我不饿。只是漏了些汤,拾掇下还能吃。” “可是。” “你陪我吃,你吃生煎包,我嗦粉。” “好。” 承安松了手,从钟直手中拿过筷子,瞟了一眼被她污染的袖子,嫌弃道:“我来挑起,你的袖子脏。” “好!”钟直从袖子里取出个绳子,把袖子束缚好。 “挺好吃的啊,不喜欢吃吗?”钟直两口一个吃着生煎包。 “这么大一笼,我又不是猪,哪里吃得这么多。”她说着将那只荷包蛋拨在他碟子里,“我吃饱了,这个给你。” “你爱吃,你吃。”他又推过来。 一只荷包蛋推来推去的,承安一顿筷子,嗔道:“让你吃就吃,不吃我就倒掉了。” “别丢,我吃,我吃!” 她就知道这招好使,对他还是要用凶的,好声好气说话不行。 “呆子,你怎么来京城了?”按着时间推算,钟直不可能收到钟翼的消息后进京,而是与她动身赴京的时间差不多。 一百六十一章 不妥之处 钟直正愁如何回答之时,承安双手捧着脸,煞是认真的问:“呆子,你是跟着我来的!” 钟直被包子噎了一下,张着嘴点了点头,又拼命的摇了摇头。 “究竟是还是不是?”承安看到他那傻愣傻愣的样子,嘴上嫌弃,心中却涌着一股暖流。 “我……担心你。”钟直粗浓的眉头抬了下,迅速地看了承安一眼,然后眼帘垂下,盯着桌面解释道:“正巧络绎镖局接了入京的镖,我顺便看看你。之前应承过老伯要看着你,别让你闯祸。” “老头儿瞎担心,你不用听他的。”承安语气有些生硬道。 “哦。”钟直诺诺的应了声。 气氛顿时清冷了些,两人干坐了一会。 过了会,承安率先开口问:“呆子,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要回河阳吗?” 钟直敛着粗眉,面色沉郁,似是想着一件很紧要的事情,下了很大决心似得。 “嗯,回河阳。”他正重的说道。 “衣锦还乡,子承父业,家里还有娇妻美妾等着,确实不错。” 钟直唇角扯动了一下,心中晦涩难言。吸了口气,半晌才道:“你呢?” “兴许会回家!”承安双手交在脑后,往后仰了仰身子。 “你家在哪里?我可以去找你吗?”钟直话一出口便觉失言,补充道:“我们是好朋友,我们以后……还可以见面吗?” “当然。”承安目光四处转了下,然后起身扯过多宝阁上放置的文房四宝,指着钟直研了墨。她铺开纸张,挥笔写上具体的地址,还就白沙洲的地理位置描画了简易的图形。 “看好了吗?”承安问。 钟直瞪着眼睛的看着,心中默默念着。 “看好了。” 承安点头,将纸张对折成纸条,点了火烛,在钟直的惊鄂中将纸烧掉了,她只道:“此处不能为外人道。” “好,好定会烂在肚子里。” ………… 承安将白日里挑的一套靛青色衣裳与一封书信放在桌子上,系上面帘,拿起红玉宝剑与包袱推开了房门。 “钟直,再见!”她回望屋内,视线在笼罩在黑暗中的桌面停留了下,然后慢慢的阖上门。 朋友一场,她没什么可送的。她既不会做衣服也不会纳鞋子,白日里见他衣服破了,晃着晃着不知不觉晃到了裁缝店,看着这套好像适合钟直便买下了,也不知尺寸合适不合适。 她在夜色中行走,醉书画突然出现在回廊里,正迎面向她走来。 “怎么,准备不告而别吗?”他略带薄怒。 “怎么会,正准备去向你辞行。”承安面色坦荡道。 “哦,准备怎么向我告辞。”醉书画转身与她并肩走着,语气松软。 “口头告辞啊。”不然还咋告辞,这季节可没柳条可折。 “就这样?”醉书画挤了挤如画般眉眼。 “那你想如何?”承安笑道,“难不成你要为我准备饯行酒,为我送行。” “这个可以有。”醉书画弹了下她额头,“你想去哪儿喝。” “嗯,我想想。”突然她脑中闪过一个地名,脱口而出道:“去望江楼如何。” 醉书画面色一沉,“过了这么久还记仇呀?” “这哪是记仇,是帮你找回场子。” “言之有理。” “这次我做东,你结账。”她扬了扬眉头道:“没钱就把你抵给望江楼,就你这皮囊能卖个好价钱。” “行!只要你高兴。” 两人一拍即合来了望江楼,夜色已沉,望江楼内灯火通明,人客依旧鼎盛。 承安进来时目光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平叔,更别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樊子房了。 故地重游,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一切却又变了。 三三两两被沉下去的伤情,此刻又被搅混了,地下室中与易文清独处的一幕浮出水面,带起串串涟漪。终是要过心里的这道坎,就在这里画上终点,她暗暗下定决心。 他们挑了个雅间,承安照着上次的点的菜名一模一样的念出来。小二陪着诚意满满的道歉,这个时辰哪里还有正经用餐的人,都是行酒的人,饿了就点上几份宵夜下酒菜罢了。 “价钱好谈,你去问问你家掌柜的。”醉书画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二位客官可能不了解望江楼的规矩,过时不候,银子请收回。”小二不为所动,往回推了下银子。 醉书画看了看承安又看了看银子,淡笑道:“这地儿有那么点意思。” “看我作甚,说说你请我吃啥。”承安道。 “送别怎么能少了酒。”醉书画对小二道:“两壶甘琼酒,随意上几个招牌的下酒菜。” 小二布巾麻溜地往肩头一甩,哈腰询问道:“好的。二位客官还有其他吩咐吗?” “望江楼号称京城第一酒楼,乐师没打烊。” “这个有。” 不多时,小二领着一排侍女捧着餐盘鱼贯而入。一碟一碟的佳肴环了个圈的摆放在桌上,正是承安点的那些菜。 醉书画指关节扣了扣桌子,道:“有点看不懂这规矩啊。” 小二尬笑一声:“方才去后厨看到这些食材皆有,与厨师私下商量了下,都是养家糊口的人,公子懂我的意思。你好,我好,大家好是不是。” 醉书画抿嘴无言。 “客官,这是我私下安排的,这钱……”小二拎拎指头。 “这个规矩我懂。”醉书画加了锭银子一起推了出去。 小二笑眯眯将银子收到袖子里,小声道:“还请二位客官为我保密。” 醉书画微微颔首。 这时小二双手击掌,帘后的丝竹声骤起,乐音缠绵哀怨。 “来,喝酒。”承安用嘴扒开瓶塞。 “空腹喝酒伤胃,你先垫点东西再喝。” 醉书画眉头皱起,长手去捞酒壶,却被承安一手抱壶躲开了,她伸出一根玉指呵了口气,“听!” 乐音正入主题,琴声儒雅,箫声哀怨。从前不知甘琼滋味,如今这乐响起,心怀伤情,千般滋味融入酒中入喉,方知其妙。 信天游前辈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再看醉书画他早就一声不吭的喝起来,也不知方才是谁说空腹伤胃的。 “干杯!”醉书画见她目光投来,如画般的眉目鲜活起来,举着酒壶强行与她相碰。 承安忆起上次发酒疯出丑,这次她不敢造次,只喝了几口便停下,微微醉意时再听此乐,潺潺乐音直入心底,描绘着她的心情。 好熟悉的感觉,有哪里不对,她一定是漏了什么东西了。 醉书画见她神情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帘幕中有人不小心碰到了蜡烛,黑了一下。里面有男声道了句:“毛手毛脚。” 顷刻蜡烛被重新点燃,丝竹之声再必响起。 承安拎着酒壶,一步步走至帘前,一把掀开门帘。 乐声顿停,抚琴的女子似是受了惊吓,怯怯的起身绕过琴,走至承安跟前福了福身。 承安点了点头当做回礼,视线始终落在男子身上,“樊楼主亲演奏,不胜荣幸。” “姑娘,识得我?”樊子房诧异道。 承安自知失言,看了看他手中的竹萧,笑道:“只是在望江楼远远见过一回,听人提起过你的身份罢了。” “这样啊,今日可是近距离见过一面了。”樊子房笑道:“鄙人平日里好丝竹之乐,偶有雅兴会充当乐师演凑之一二,姑娘可是觉得鄙人的演奏有不妥之处?” 承安摇了摇头,道:“甚好,并无不妥。” “那为何……”樊子房欲再问。 承安往口中倒了口酒,拂开帘子往回走去。 “此曲可还要凑完?” “不必了,退下。”醉书画挥挥手,替她回绝了。 一百六十二章 六人剑阵 承安婉拒了醉书画送她出城门,坚持独自一人离开。告别时,委他调查下望江楼的背景,她总感觉有些事情透着古怪,似是与自己有关。 承安走了两天水路,准备换水路先去达州,然后再乘白沙洲的船回家。 她放马儿在河边饮水,自己则在河边洗把脸等船。这时,水纹漾动,杀气四伏。竖耳细听,一、二、三……约莫是十二人。 是谁想杀她? 她拘水成刃,凌厉四散,威力不算太大,却借着逼黑衣人现身时反手拔出红玉宝剑,持剑而上,一人单挑数人,应对间潇洒自如。 数招之后她便将红玉宝剑擦入了一人的心脏,她一脚揣开那将死之人,拔出染血的剑尖,英姿逼人道:“告诉我幕后之人,我可饶你们一死,否则……” 杀鸡儆猴! 她看着倒地咽气的黑衣人,眼神森然凛冽。 举刀在前的黑衣人举步不前,握着刀柄的手指颤了颤,看得出有所动摇。 “想想你们的身后。”令一名黑衣人提醒道,“死有何惧,只要她一死我们就立了大功。倘若身故,主公不会亏待我们的家人。” 这个人看起来是这个队伍的头领,经他提点,那些人重新坚定起来。 “既然是你们自己选的,我就成全你们忠心。”承安不再废话,既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她更要先下手为强。 她将剩下的十一人笼罩在她的剑网中,右手掌左手剑,为防他们抱团,她逐个击破,剑、掌并用。 她刻意与其头领交锋,借机摸了他一枚符牌,摩梭了其上的符文,笑道:“越国的侍卫光明正大在天朝杀人,传出去会如何?” 那名侍卫脸色大变,大喝道:“决不能让她逃了,一定要就地伏诛。” 承安大笑,杀人难道还有比嗓门的吗? 易文清知道锦绣公主要对付她吗?那日在蝶兰居他们二人明知有第三人隐在暗处偷听,却谁也没有道破。也许,正是易文清的那番话,给了锦绣公主杀她的动机。也或许,以易文清的谋略他已知晓。 万千情绪急需一个突破口,凝聚在剑尖,她的剑法越来越凌厉,顷刻间她灭了五人。剩下的六人中,为首的被她打成重伤,剩下的人大势已去不足为惧。 本以为柳暗花明,结果是山重水复。承安并没有因此而松口气,相反气都提到了嗓子眼。河边林中的鸟儿飞散,落叶沙沙。 他们有援军!她视线扫过远方。 高手都有预知危险的能力,这次她感受的杀气更磅礴,更纯粹。犹如从尸山血海中而来,凛冽而肃杀,这是只有长年嗜血夺命的杀手才有的杀气。 来的人不过六人,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与之前来的不是一个层面的。再看这几人也是一脸茫然,难不成这两批黑衣人不是一伙的? 楚承安猜得不错,这两批人确实不是一伙的。因为后面的人带来的指令是抓活的。 意味着她不会有性命之忧,承安便不逃不避,放开手脚,很快与之缠斗到一起,打得昏天暗地。 锦绣公主的手下趁机跑了一人,其他的五人在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被承安杀了,还是被杀手杀了,横尸遍野。 承安只知道自己衣服被染红了,眼睛也杀红了。不是她的血,但她也没好到哪里去,面帘掉了,头发散落,衣服几处被剑气划破。杀手们也没讨到便宜,身上挂了彩,比她更狼狈。 “束手就擒,免得吃苦头。”一个嗓音如破风箱的声音道。 “口气很狂,还有什么看家本领都使出来。”承安口头不肯示弱,心中想的却是万一打不赢她再束手就擒,借机去敌营窥探,当然,这是没有选择的下策。 “老大,甭跟她废话,让她见识我们的看家本领。”叫唤的这人声音尖锐。 被叫老大的人招了下手,六名杀手位置鬼魅一般的变化,四人分别占住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剩下的二人一前一后近身夹攻她,前后两人持剑的方向相反。 粗葛的声音再起:“启动。” 六人往同一方向转动起来,越转越快。内外两层的剑旋转形成密不透风的漩涡,而承安被围在暴风眼中,隐隐有吞没之势。 风刮来的落叶卷在剑阵中,顷刻挫骨扬灰。 承安的红玉宝剑无坚不摧,挥出去却如同碰到了铜墙铁壁,撼动不了半分。若是换成其他剑,只怕此刻被扭成麻花了。 好厉害的剑阵,好霸道的剑气,她暗道。承安引着体内的玄阳冰心内力,御气为屏,以剑相抵,生生抗住了眼前的剑阵。 她的衣袂鼓胀,稚气未脱的面庞坚毅执着,她身上有种不服输的精气。 “倒是小看这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了。”现在正北方位的老大干笑一声道:“现在缴械投降还来得及。” 承安心中不是没有动摇过,可只是一瞬她又坚定如初。既然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规劝,定然是上头有交代的,她还不能死。他们有所惧,而她无所畏惧。只要有所惧便会畏手畏脚,何况现在势均力敌,不到最后关头胜负皆是变数。 “以六敌一,原来不过尔尔。”她耻笑一声,“还有什么大招尽管放马过来。” 承安以言相击,并非胆大挑衅,而是希望尽快从他们的招法中看出破绽来。 “少见寡闻。我们六人齐进齐退,无论对敌多少人皆是六人。你今日若是有人助阵,我们亦是六人。” 承安心道鬼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就她一人,无从考究。 “老幺闭嘴!”老大喊了一声,声音尖锐的老幺立马禁声。 同时,剑阵发生了变化,内外两个包围圈在逐渐缩小,里外两个包围圈方向相反,里面是顺时针,外面是逆时针,剑尖倾斜向下,皆指向承安。 这六人组成的剑阵精妙变化,为今之计勇闯不行只能破阵。要破阵就要找到阵眼,剑阵可以随时变幻,睁眼不会变。承安边御剑抵挡,边细细观察剑阵,寻求击破点。 一百六十三章 命犯太岁 不难发现也毫无悬念,阵眼就是那个嗓子粗嘎的老大。问题是这人在外圈的正北方位,她该如何突破包围制住他呢。 承安执剑举天,一飞冲天,奈何剑阵紧跟着上移,如同一张网罩在头顶。她就像顶起了一块布,越是挣扎越束缚,连带着周身的剑阵更逼仄了。 空中对战几招后,她顿感冲出剑网无望,于是重新退落回地面,这时紧箍的外围跟着松弛了一些。 这几人确有本事,区区六人就能布置如此严防死守的剑网,一个剑阵发挥的威力远远胜过合力打斗的数倍。她现在倒是真信了他们说的,无论对战多少人,皆是六人了。 “束手就擒还来得及,再近一寸,不死也伤。”老大对着咬牙死守的楚承安道。 承安心中一片澄明,以一敌六确实吃亏,自知老大说的不假。虽说上头的命令是留活口,但刀剑无眼,只要有一口气也能称为活口,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但,她的性子向来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只是挣不脱并没到末路。承安心中天人交战,握剑的手紧了紧。十一月天里后背浃汗,就连微微翕动的鼻翼上也沁着细密的汗珠。 她不是第一次面对敌人,这也不是最危险的一次。以前与花无香与冯凝霜斗,哪一次不是险象环生、命悬一线,她最后都化险为夷了,她这次便也存了这个侥幸的心,总觉得自己有那个幸运。 她的余光瞥见身上系着的御寒大麾,因着刚才闯阵,边摆被剑气擦破了数处,露出夹层里填充的棉花。 有了,猛地一个想法油然而生,兴许能够助她出困境。 承安一手挥剑抵抗,另一只手解去解系带,狼狈中漾着笑意的嘴角一勾,道:“这句话留着给你自己。” 与此同时,倾注了内力的大麾往前一甩,顿时鼓鼓生风像一个硕大盾牌护在她跟前。承安五指抵在中间转动手指,右手出其不意的出招进攻,引诱内圈的二人出招。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那二人训练有素,并未荒神,而是反应灵敏的快速应对。打斗中,其中被唤老幺的人提剑横刺大麾。 很好,鱼儿上钩了。承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突然内力大收,任那人的剑刺破大麾。 老幺以为得手,冷漠的脸上浮出一丝得意,只是这得意还未来得及绽开,就马上僵住了。因为承安左手扯动大麾,顺势将他的剑卷在了其中,右手持剑趁机偷袭他的手腕,逼他弃了剑。 承安不免有些小得意,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了。 得手后,她仰腰将夹剑的大麾往正南方如离弦之箭射去,也顾不上那边是何应对。她腾出的手同时玄女掌一掌拍出,闪电般击在老幺的胸口,推着他一同前进,向北甩锅给老大。 老大投鼠忌器,接也不是,躲也不是。承安暗道,不管他是迎是避,她已抢得先机。 那老大看似冷面不好言说之人,却是有情有义之人。只见他下盘稳扎地面,一掌抵在老幺后背,老幺吐出一口血水,老大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 承安这一掌用了九成的内力,撤掌的余力已令老大够呛,方才站着的地面已经深陷了约莫两寸。 这边刚刚稳住忍住,承安快剑又至,数招齐发,招招凌厉,老大应接不暇,剑被击得脱手飞出钉在林边的树上。 剑阵已停,另外四人抱团朝承安袭来,这时承安完全不担心了,稳稳占住了上风。 承安一剑抵在一人脖子上,手只稍往前一送,就能当场见血。她看着老大道:“是谁让你们抓我的。” “技不如人,溅命一条想要就拿去,休想要挟。”破风箱的粗嘎声音听着几分苍凉,令承安亦有两分动容。 “老四……”老幺爬起来,齿间染着红色。“女侠留命……看在我们并没伤你性命的意思。” 承安偏了偏头,这情景好像她才是个大恶人,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不是。“你做主还是你家老大做主?” 老幺立马嘘了声,眼巴巴的看着老大。 “老四,刀口舔血之人迟早有这一天。你安心去,我们会帮你报仇,报不了仇就下来陪你走黄泉。”老大垂下了眼睛默哀。 “你们快走,不要管我。留得青山在……”,话还没说完,被承安赏了两个大耳刮子,“聒噪。” “我留他性命,回去你们的主子能留你们性命吗?”承安凌厉的眸子一一扫过众人,“完不成任务,至少是要受罚。” “休要废话。”老大脸色泛白,拳头死死拧着。 承安知道她肯定说对了,“这样,你们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们。我说,你们只要回答是与不是,我就放你们走。” 承安也没管他们答应不答应,手轻轻往前带了带,老四的脖子上渗出涓涓血流。“让我猜猜,是越国的锦绣公主吗?” 老大抿着嘴不言,老幺猛地摇了摇头。 看来是默许了,承安笑了。她早就知晓他们不是锦绣公主的人,她只是想试下看看他们会不会胡乱应答。 “那是东宫的那位吗?”轩辕靖以前可是向她抛过橄榄枝,现在有了锦绣公主这颗大树,调转矛头对她也不无可能。但内心里她并不认为这个可能性会有多大,没关系,所有有过一丝可能的人她一个个的问,甚至包括冯凝霜、谢催旭。 老幺再次摇了摇头。 承安欲要再问时,一件事情打乱了她的节凑,并且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好随时应战的打算。 远处的林中又来了三位黑衣人,正迅速向她靠近。这三人遮掩得更加的严实,黑色的头套自上而下的套住,只余下两个洞露出两只眼睛。 他娘的,这又是哪里的人?她这个月是范太岁了,坏事一件接一件,还有完没完了。 “你们的人?”承安踢了一脚被当做人质的老四。 “不是,不是。”老幺摆手,斜着余光偷瞧承安。 “倘若有半句假话,我死之前也定然先杀了你们。”若是让他们联手了那还了得。 承安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硬着嗓子道:“既然不是一路的,你们反正是杀手,替我去摆平那三人。” “人数上面你们不吃亏。不管输赢我都放过老四,也不追问幕后之人,你看如何?”承安与老大商量道。 “此言当真?”一句不吭的老大终于开口了。 “绝无戏言。”她自然会放过,追问不追问全凭她心情了,兵不厌诈嘛! “好!” 一百六十四章 隔岸观火 火拼,敌我双方缠斗的难分难舍,那个水深火热、血气滔天。 隔岸观火,妙哉!妙哉! 承安有种错觉,仿若是在看话本子,精彩之处忍不住喝彩叫好,若是再有把葵花籽就更妙了。她押解人质的同时在看戏,看戏夹缝中在调息,各不耽误。 六人布不了剑阵威力大减,以四敌三,仅仅就占了人数的便宜,实际上经过上轮消耗,伤的伤残的残早不如初。一顿饭的功夫就出现明显的分水岭了。 她自然没指望他们这几个残兵残将能打赢,不过是拖延下时间,摸清楚对方的实力。奇怪就怪在,那三人中有个人的武器很眼熟。 “老大、老二、老三、老五。别打了,快跑啊!”老四急得跺脚,“跑啊,跑呀!” 老大他们几人正处于水深火热中,哪里能顾得上老四的叫喊。打斗开始了,头就别在裤腰带上,哪里是说停就能停的,想跑也要有这个机会与实力。 老四深以为是自己拖累兄弟们,仰天大喊道:“兄弟们保重,我先走一步了。”说完,便将脖子往架在脖子上的利剑抹去。 “老四……”老大粗嘎的嗓音震惊又悲恸。 他娘的,没把别人干死,窝里人自杀送死了。好在承安在他叫喊时多了个心眼,先他一步抽回剑,再轻轻一掌将他送至刚刚挣扎站起的老幺跟前。 老四撞到本身站不稳的老幺身上,二人一同滚倒在地上,老幺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再一次吐出来。 这头老四是没事了,老大那头分神被人钻了空子,对方凌空一刀朝他的天灵盖上劈下。承安已凌空而起,本能地将手中的红玉宝剑掷了出去。 刀剑相击,火花迸溅,发出“铮”地一声,争鸣声震得人头皮发麻。刀骤然缺了道口子,持刀者虎口一麻,刀直插在地上。被强大的气劲逼退了数米才稳住,鞋底与地面擦出深深地拖痕。 这把刀好熟悉,来不及细思的承安飞身过来接过红玉宝剑,乘胜追击,一剑劈开对方的面罩。 “马一刀?”承安收剑在背后,她这剑在下去一分,就危险了。 “你是?”对方显然没有认出她来。 “马大哥我是安娘,快叫他们住手。”承安拨开被凌乱发丝遮盖的娟秀脸旁,“与呆子一起的那个丑女安娘啊。” 马一刀叫他的同伴停了手,人变了声音没变,哪里还有半分丑。他又喜又惊道:“安娘,你咋变得这般漂亮了,钟兄弟知道了一定替你高兴。” 哼,那呆子才没有替她高兴呢,她瞧着分明是没以前那般开心了。 承安五指梳理了下凌乱地发丝,带着一分女儿家的羞涩三分傲娇道:“我本来就长这样,女儿家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是以乔装打扮了。” 马一刀认同的颔首,红颜祸水,确实易容成丑娘行走江湖会更安全。寒暄了两句后,他回到了正题,恍然大悟道:“原来我要保护的人竟然是你。” “保护我?”承安诧异地指着自己。 马一刀压低了嗓子道:“隔墙有耳,我们容后再议。” 承安看了一眼伤病残将的六兄弟,又看了看马一刀身侧的二人,点了点头,明白马一刀的意思是隔墙有耳。 “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我说到做到,你们走。”承安视线扫过相互依衬的六人,伤成这样兴许他们的主子能够网开一面,减轻他们办事不利的罪责。 老四扶着老大踉跄的走至承安跟前,“今日你放过我,来日我接到任务必定不会手软。”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老大咳嗽了两声,粗嘎的声音从喉头发出带着痰声,听着像垂暮之人的声音。 承安摆手拒绝道:“不用了。这次是我手下败将,下次依然是。” 老大笑了笑,托着老四的手转身离去。 承安只觉得这笑容有点哀伤,她不知何时变得多愁善感,善心泛滥了,或许是受到呆子的影响。 “与其想着来我这送死,不如想想如何摆脱组织,自救。”她朝着他们六人离去背影道。 老大佝偻的长背挺了下,老四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张了张,终是什么没有说。 承安看着他们六人消失在了视野中,接着马一刀的那两名同伙也离开了。 “人都走了,现在可以说了。”承安盘腿坐在河边。马一刀是入了天下山庄的,天下山庄派人来保护她,难道她还有什么剩余价值没被利用。 “不是天下山庄。”马一刀开口道,看了眼她神色如常,又道:“准确来说不是天下山庄,但与之脱不了干系。” 承安没有马上接话,潜意识里她想到了一个人,秋明殿的少主——铁艺鸿。现在她甚至怀疑不久前的偶遇是否也是一场别有异心的筹谋,只是她始终看不透。 天下山庄野心不小,只是她实在想不出如今的她与他们的大业有何关键。抛开了轩辕拓磊,她还有什么是值得别人图谋算计的? “马大哥你见过幕后之人的模样吗?” 马一刀摇了摇头,说起来很惭愧,他对此一无所知。“隔了道屏风见不得人。那人只说让我办好一件事,办完就许我离开天下山庄。” “那件事情就是保护我,对吗?”承安拾起草丛中的石子朝着河面斜斜地掷出,石块顽皮在河上渐行渐远的弹出,荡起一连串扩散的水纹。 “水漂打得真好。”马一刀由衷赞叹道。随着石子消失,这才道:“是的,保你平安。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你,那人只说去了就知道。” “现在看来,这个人知道我与你相识,又是天下山庄之人,你心中有没有数?” “不管是谁,总会露出真面目的。”承安又往河面抛了两颗石子,“早晚而已。” “我瞧着没有坏心,安娘姑娘不必忧虑。要是想害你,方才正好绝好的时机。” “但愿!”她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如果有的话,总会要因为点什么的。 “之前老听钟贤弟说你功夫了得,今日一见何止了得,实乃登峰造极。” “过誉了。” 承安礼貌地笑了笑,突然想起了钟直与她提过沈四娘、田世友三人间的恩怨情仇,便道:“我现已经安全了,马大哥日后是自由之身。有没有过日后的打算?” “漂泊了快半辈子,日后继续漂泊呗!”无儿无女,孑然一身,只能漂泊,早没了壮志青云。 “呆子家的络绎镖局正在招兵买马,扩展了入京业务,你不如加入他们,想必能大展拳脚。镖局要做大做强,我觉得络绎镖局在京城应该有个分局,你可以胜任的。你找呆子谈谈,我想他必定十分乐意。” “多谢安娘姑娘好意,只要钟贤弟不嫌弃,我愿意试试。” “他哪里会嫌弃,我看是求之不得!” 一百六十五章 不问出处 鉴于前车之鉴,楚承安没有拒绝马一刀的同行。 她与马一刀一同乘船而下,到达达州已经是十二月份。马一刀任务已了,承安给了马一刀络绎镖局的地址,让他去河阳找钟直。 承安沿着码头挨个看了遍,白沙洲的船只此时还未至达州交换物资,她只能等候了。落英的船倒还停泊在老地方,蒙她多次照顾,路过达州没有过门不入的道理。 这样想着承安便上了船,没看到小蝶,她便没经传唤直接去落英的房间寻她。 江上风大,呵气成雾。承安搓了搓手,扣了扣房门,“落英你在吗?” “在,你等下。我刚午睡醒,还未穿戴整齐。” 接着她便听到落英对小蝶道:“伺候我更衣。” 承安心想不是正经会面,同为女子又是朋友不必如此讲究。以落英之姿,就是一身朴素想必也是好看的。 门没栓,她往前一推门就开了,她边迈腿边道:“我进来了。” 落英身着绯色中衣薄袄,见承安闯进来了,仓促间扯过一件外麾抱在怀中。小蝶挡在她家小姐跟前,生气道:“小姐让你在外面候着,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小心我告你私闯民宅。” 承安还未从方才看到的这一幕回过神来,是以小蝶骂她,她也不在意。倒是落英斥责了小蝶几句,大方的请承安落座,自己转入屏风后更衣。 承安自知莽撞,此刻退出倒显得有些刻意,索性坐下等落英出来。 “等很久了。”落英缓步走出,笑脸迎人。 承安视线不自主的在落英身上扫过,宽大的衣摆不露半分的痕迹,今日不被撞见,她自会不知。 短暂的扫过,随即挪开,承安起身道:“不久不久,是我太……莽撞了。” “不必歉意,坐下。”落英说话是惯有的吴侬软语,好听不腻,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 “好!”气氛局促,承安嘴上应着,手上拉出凳子,看着落英坐下她才自己坐下。 落英的侧颜很美,讲真,作为同性她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莫怪那些男人了。她本以为天香阁的红姑是她见过最妩媚的,再见落英方知什么才是高级的媚而不俗,在骨而不在皮了。 不知道是谁有此荣幸? “看着肚子显怀,实则才四个来月,没到要人照顾的份上。”落英沉默了一会,主动解开遮羞布。 听见落英说话,承安方觉走神了,惊诧至于余更是钦佩落英的坦荡,她不遮不掩,她便不做扭捏态。“确实显怀,四个月看着像是六七个月似的,想必宝宝很健壮。” “是双生子。” “这样啊,怪不得。”承安很是惊奇,小心询问道:“现在会动吗,我可以摸摸吗?” 这对私生子,小蝶都每次都帮她遮掩的严实,生怕外人看出端倪她搓脊梁骨。而面前的这个女子,除了惊讶外,没有半分的轻视。落英侧身转向她,点点头道:“只要你不觉得污秽,当然可以。” “怎么会污秽,这是喜气。”她的手掌轻轻地覆上她紧绷绷的肚皮,一板一眼道:“感觉不到动。” “月份太小了,即便偶尔胎动也是很弱的。”落英笑道。 “他动了……动了,你摸这里。”承安高扯过落英的手放在胎动处,自言自语道:“原来这就是生命,好神奇。” 落英感受骨肉相连的胎动,内心远不于外表的平静。“这孩子见到你很高兴,他这是在欢迎呢。” 正说着,胎儿似有感应般的又轻轻蠕动几下。波动不大,却真实的感动到了。 “嗯,与我投缘。若是其中有一个是女娃的话,我可以认干女儿吗?”她征求落英的意见。 “不行。” 承安有些失落。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落英苦笑道:“民间的讲法你没听过吗?” 承安一头雾水,“什么讲法?” 看来是真的没听过,落英缓缓说道:“民间讲法是每个人命中的儿女数量是注定的,若是认了其他的儿女,会有碍自己的儿女命格的。” “更何况我腹中是一出生就是无父无名的私生子。”落英眸色暗暗淡。 “我还以为是啥呢。那些都是迷信的讲法,我所居住的地方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言论。有你这个正经母亲在,怎么是无名无份。” 落英再豁达,终究是一名女子,她可以不在乎流言蜚语,但她不能不在乎她的孩子。而承安她除了母亲早逝外,不经半点人间疾苦,自然不能对落英的担忧感同身受,是以,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光彩的。 承安只是明白了落英没什么要离开京都换回自由身,却又回头再经营风月场所。这一切都是为了腹中的孩儿,她当时不知竟还拿了她那么多的积蓄。 “一个人疼孩子岂不更好。”承安笑道:“说好了,我要做女娃的干娘。” “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是我赚到了。”而且她还再这蹭吃蹭喝还蹭了银子花。 “谢谢你不问来历,谢谢你没有‘另眼相待’。” “英雄不问出处,我认识你,知道她是你的孩子就够了呀。”她又不是因为孩子的父亲来喜欢她的孩子或者讨厌她的孩子。 “好!”落英眼眶一热,忙背过身抬帕擦拭眼角。“妹妹见笑了。” 数日来,承安与落英相处融洽,关系更胜从前。虽然没有像八娘一般义结金兰,但承安把她当姐姐看待,落英待她也如同亲妹子一般。 有时,她也会想那个有此殊荣的人会不会醉书画?落英虽然出身风尘,却也是位奇女子,想必不会随意要孩子。话又说回来,女子对孩子的爱是天生的,也可能是有了舍不得呢。落英不说她便不问,正如她说的,她喜欢的是落英的孩子,与他的父亲是谁无关。 数日后,承安终于等到了来自白沙洲的船只,却意外获知楚问天在她起身去京时回了趟白沙洲,立即又匆匆离开了。 没回家能去哪里了?这一点都不像爹爹的做事风格,他可舍不得娘亲寂寞。印象中鲜有的几次外出都是去长仙谷,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是爹爹想去的。 既然爹爹没回去,她回去得意义不大,索性就安心住下了。 一百六十六章 偏安一隅 这大半个月来,承安无所事事,每日里发发呆,看看码头的人来人往。若再有闲情就在达州城内逛一逛走一走,看看市井百态中缭绕的烟火气。 二十日的光景她用脚步从城东丈量到城西,城南丈量到了城北。这一切不如之前的新鲜,却更深刻了。 这日她在街头碰到因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而与人交恶的安佩馨,她冷眼旁观了一眼,便丛丛拐进了旁边的茶肆里。等听完话本子从茶肆里出来时,一天的光景即将结束。 晚上,落英给她带回一盒糖人,红的、黄的、绿的,色彩纷呈形态各异。“这个是摆在情香楼门口的摊贩卖的,糖人很受姑娘们喜欢,遂没有驱赶。摊贩感念人情,特意送了一匣子给我。” 落英见承安傻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随手举了个糖人递到眼前:“来,尝尝。” 承安接过糖人,捏着竹签转动了几下,低声道:“我不爱吃甜的。” “我也不太爱吃糖,不过不讨厌。”落英抚就抚渐大的肚皮,随即笑道:“这玩意图的就是气氛心情,未必是真的爱吃。楼里姑娘们喜欢,这点小钱恩客们乐意博美人一笑。” “看来今日是我是博不来美人一笑了。”落英关上匣子故作遗憾的说道。 闻言,承安挤了满脸的笑容:“我的大美人,你成功了。” “你的嘴可比这些糖人还甜。”落英跟着笑了。 “这个商贩很会把握商机,你收他一匣子糖人委实亏了。” “那么小一摊子也收不了多少租金,收高了人家还要养家糊口了,就算了。” “果真财大气粗了,听小蝶说现在情香楼日进斗金。” “哪有那么夸张,除去成本还要打点关系,真正到手的不足两成。倘若遇上点事,银子就流水般地泼出去了,我恨不得多多益善。”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遇到事情还不得钱财铺路。 “我有个对商贩与你两全其美的法子,你想不想听。” “你说说。” “很简单,你家姑娘既然喜欢,索性让她们推波助澜,大把愿意花钱博美人一笑的人。你与摊贩商议个底价,再哄抬市价,富余的钱就当做租金返回给你。” “无奸不商,你这头脑适合经商。”落英赞道。 “我那随口一说罢了,你还当真。”承安笑笑,随即又认真道:“不过,我想开家店。” “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落英有些愕然,从承安的言行举止来说,她不是个看重钱财的人,当然也不像个缺钱花的主,虽然曾经得她救济过。 “刚才不是你说我适合经商?”承安把糖塞到落英口中。 “就因为我这句话?”落英转动下竹签从檀口取出糖人道。 “不是,只是闲来无事。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打发下时间。” “那你想经营什么?” “书肆。”她脱口而出时,脑海里浮现的是听雨阁场景。她以前就想过那日玩倦了,便在哪里停留一段时日,然后开个小店,约上三两朋友,品茗弄琴。 “认真的?” “当然,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一隅书苑。” “‘一隅书苑’。”落英反复朗读了几遍,朗朗上口。“哪个‘隅’?” “‘偏安一隅’的隅。”承安解释道。 “是个好名字。可你想过没有,达州城内虽然读书人多,但书肆并不少。”落英犹豫了下,将她的顾虑说出口,“文人最讲清高气节,恕我直言,女子经营书肆闻所未闻。” 衣食住行方面女商户虽少却尤在,但书肆即便在京城也未有听闻。落英怕她误解,握着她的手道:“安娘,我自己也是女子,万没有轻视女子的意思。只是就形势分析一二。做生意不是玩耍,不小心反倒把自己牵绊进去了,反而洒脱不了。” “假清高,真风雅,哪个文人墨客不风流。就拿你的情香楼来说,能跻身风月场所的有哪几个是目不识丁的?” “话是这么说,世俗却不是这个理。”落英颦眉道。 “我明白你的顾虑了,不必担忧。现在我手上富余,赔了砸了都没关系。”她想好要做的事情总会去做,何况未必会赔。只要她乐意,赔了又有什么关系。从小败坏了什么东西,爹爹都会说,反正以后都是留给她的。话虽如此,她却不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只是有些任性罢了。这些任性又何尝不是爹爹娇纵出来的呢! 说干就干,她先是在闹中取静的闹市中挑选了一栋带庭院的雅致的二层木楼,雇了工匠按照她的属意翻新改造扩建。然后去印书局定了一大批的书籍,涉猎广泛,不局限四书五经诗书、礼乐等正书,更包括了杂书、插画、传奇、演绎。就连当下最流行的话本子,她都一一预订下来。又遣了白沙洲物交换物资的管事的下次出航替她带上一些罕见的珍藏。至于孤本就算了,免得引人窥探。 接下来的日子确实忙碌了,每日早出晚归、风风火火的。但她仍然坚持每晚回船上落宿。 “今个回来的早些。”落英给每晚给她留了灯,知道她爱沐浴,每晚都让下人们预备着热水。 “嗯,快要完工了,再过几日书籍就可以进场了。”承安笑嘻嘻的捏过碟子的盐茶蜜饯抛在口中,频频伸手再拿。 落英拍了下她手背,“外头进来手都没洗,先擦把手。” 承安接过小蝶递过来的毛巾净了手,笑道:“情香楼可以当甩手掌柜了吗,我看你最近好像得闲了许多。” “大冷天的,情愿在家窝着不愿出门哩。年关将至,恩客们也得顾全下家中颜面,淡季到来了。”之前落英总是回避与未出阁的承安谈论这些,日子相处久了,不在藏着掖着,一切都自然而然。 “闲些也好哩,别累坏了我干女儿。”承安傍着火盆坐下,摊开手掌置在其上。 “等我干女儿出生了,你怕都忘记了我是你干女儿的娘了。” 言罢,两人又咯咯的笑起来。 “对了,今天有个人送了一封信给你。”落英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 “谁送的?”承安疑道。 “听小蝶说是个叫什么一刀的,姓什么我忘了。” “马一刀。”不知道他有没有去络绎镖局投奔钟直,不知道呆子过得好不好…… “对,就是他。本来想见你,小蝶不知他是何人,就将他打发走了。” “安娘亲启”几个字虽不算优美,却是端端正正,一笔一划书写的。“下次再来送信,可将我书肆的地址告知他。” “是谁能让我们的大美人如此欢颜呀?”落英凑过来故意要瞧书信。 承安把信封背过来,催促道:“娃儿她娘,快点去睡觉,我可不想我干女儿变成夜猫子。” “行行,我这就走。”落英掩嘴笑着走开了。 听见关门声,承安拿出书信,在灯下展开。 一百六十七章 鸡飞蛋打 承安吾友: 一别数日,年关将至。数九寒冬,注意增添衣物,防寒保暖。吾一切安好,不知汝身在何处,愿汝平安顺遂。 近来镖局招兵买马,队伍壮大,更兼有马兄、华阳华清两兄弟鼎力相助,如虎添翼,生意远甚从前。现囊中不再羞涩,来日重逢你可大宰吾一顿,美食任汝挑选。 若汝收信,盼佳音。 简短的信,承安一字一字地看得很慢,不知不觉阅读了几遍才重新装回信封。她从包裹中取出一个布包,一圈圈摊开,里面裹着的是钟直亲手雕刻用来代替丢失的那只做工粗糙的木头人,也正因为此物非原物,所以她才留下来。 她将信件与木头人一起用娟布捆匝好,重新塞回包裹。 第二日一早,承安出门便见到候在甲板上的带着朝雾的马一刀。 “马大哥,你找我!”见到认识的人,承安的语气轻快,看起来心情不错。 “今日启程回河阳,想问问你有没有书信让我捎回。” “没有。”承安摇了摇头,彼此知道各自安好便可以了,人生何来不散的宴席。 “钟贤弟甚是挂念你,不回一封信吗。”马一刀不甘心地追问。 “你告诉他,我一切安好便是。”承安引着马一刀下了甲板,不愿再提此事。 “我一定代为转达。”马一刀知趣的结束话题,随即问道:“会一直在达州待着吗?” “说不好。”她想了想又道:“若以后寻找我可以去城中的一隅书苑。” 承安拢了拢月白色的狐狸毛坎肩,将脖子往里缩了缩。脑里浮现一段文字如同经文繁梵唱,“数九寒冬,注意增添衣物,防寒保暖。” 她甩了甩头,将它们摈弃。平时里出门她总是一件大麾,方便办事。今日不知怎地,鬼使神差的换上了这件狐狸毛坎肩。这件皮毛是落英赠送的,一人一件。落英的是火红色的,她这件则是月白色的,从送来那天里一直搁在柜子里蒙尘,今日被她宠幸了。 “听说华清华阳两兄弟加入了络绎镖局,什么时候的事情?” “听说是与钟兄弟一道从京城回来,他们比我先入镖局。” “八娘一道。”说起来她到达州落脚这么多日,托落英打探八娘的还未有音讯。 “未见八娘姑娘。” “可知何故。”承安放慢脚步,侧身问道。他们自相遇起就是秤不离砣了。 “华清兄弟未提。” “想必是二人闹了些小别扭。”承安笑道。 “应该是。”马一刀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你没与钟贤弟闹别扭!” “没有呀,怎么了?”承安惊讶道。 “这趟镖钟贤弟明明可以自己来的,却委派了我来。有什么话当面说明白更好,免得生了嫌隙,像我一样……”后面的话马一刀吞了回去。 承安蹙眉思量了一会,道:“钟直是大丈夫了,想必有自己的安排考量。” 气氛冷凝,二人没有说话,行出码头眼角着要分路扬镳。马一刀道:“既然你们唤我一声大哥,我就咸吃萝卜淡操心,不管当讲不当讲,多嘴问一句。” “马大哥请讲。”承安隐隐有了预感。 “你知不知道钟贤弟与朱乔儿的事?”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事情钟直从未隐瞒,甚至一开始她就乐意促成这件喜事。被她耽搁多年,也该修成正果了。只是她心头闷闷地,没有最初的雀跃,也谈不上伤心。她想她只是自私的怕失去这个挚友。 承安抬头仰天,浅笑道:“莫不是要请我喝喜酒?是的话,便劳烦马大哥帮我带份礼金过去。” 马一刀心中替钟直鸣屈,果真是闹误会了。好在今日他多管闲事,否则生生错过了,多可惜。 “你误会钟贤弟了。并不是成婚,他与乔儿姑娘说明白了,二人只是兄妹之义,并无男女之情。” 承安愣了下,他竟然与朱乔儿……信上也没见他提及半句,想不到没有她在身边,他倒是主意大了。以朱乔儿那水做似的人儿,还不成日哭兮兮的以泪掩面,兴许还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承安想到钟直头大的模样,瞬间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竟还能笑出来。 不对,凭什么说她误会了,这呆子与朱乔儿的感情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她何干?她哪门子的误会,她犯得着误会吗。 “别激动,误会解开一切都有转寰。”承安的又笑又愤,看在马一刀眼中自有另一番深意。 “我什么都没误会?倒是马大哥你误会了。”承安反驳他。 女人最擅长口是心非,不必较真,可惜他明白的太晚。马一刀打着马虎眼道:“大哥糊涂,是我误会了。” “朱乔儿原谅呆子了?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承安感兴趣的问道。 “钟兄弟负荆请罪,已求得朱姑娘宽恕。倒是钟夫人这里一直过不去这槛。”马一刀叹了口气,钟直的难他看在眼里。 “儿子娶媳妇过日子,又不是她娘娶儿媳过日子,有什么槛迈不过的。”承安不以为然,哂道:“少了个儿媳不就多了个闺女,钟夫人没 损失。” 真论起来,不但没损失,将来还能添个儿媳多个女婿孝敬。 “钟夫人这次鸡飞蛋打,儿媳没了,闺女也没了咯。”马一刀边道边偷瞧承安面色。 “不是说朱乔儿已经原谅了钟直吗?”难道又有什么幺蛾子了,她想到了一个可能,紧张道:“朱乔儿她……她还活着吗?” “放心,活着。”马一刀连忙道。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承安松了口气。 “但是离家出走了。” “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过段时间钟母气消了就好了。”想想她自己与父亲,也是如此的。出门在外朱乔儿这样人见犹怜的离家出走了,一个弱女子单独在外确实有点不太放心,也难怪钟母置气。 “这气一时半会难消。”马一刀叹了口气。 承安笑了笑,马一刀见她不接话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百六十八章 再见八娘 一隅书苑在年前完工了,完全是按照承安心目中的样子来的,古风古韵,闹中取静。 天气晴好,承安邀请落英一同赏游。小蝶搀着落英,彼时宽松的衣服快要遮不住了。 “你这个书苑看古朴雅致,看似极简,实则奢靡。占地数亩,用材考究,花费远在我几个情香楼之上。”落英感慨道。 想当初还拿钱救济她,谁知这个小姑娘是这般地财大气粗。也是,看她通身的做派,岂是一个普通人呢? 人与人终究是不能比的,比如出身又比如爱情…… 对于这一点承安并不否认,白沙洲收藏进献的奇珍异宝不少。她只是挑了几样不太惹眼的换了钱,然后置办了这座宅院。 “钱花的多才赚得多。”承安摊手转了一圈,淡然一笑,冲她挤眉弄眼道:“你没觉得我这里宜商宜居,两不耽误嘛。” “安娘,别怪姐姐话说得直。做生意可不简单,租赁售卖书籍是微薄生钱之道,便是生意再好,踏破门槛怕也不足支持这个花销。”落英环视四周,眉心微拧,道出心中所虑。 “山人自有妙计,等年后正式营业了,你拭目以待。”承安笑着推拉着落英坐在院中铺着毛毡的藤椅上。 落英身子不如从前的轻快,绕着院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着实乏了。 院中的这两把躺椅摆放得真好,一坐下便将美景尽收眼底。彼时的太阳高升,触手生温,即便有几缕风出来也不觉得冷。 “躺着躺着便不想动弹了。”落英轻抚着肚皮,神情几许温柔,真真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 “那便不走了,回头让小蝶去床上收拾细软,搬来这边与我同住,如何?” “你准备在这边住下了?”落英微抬身子,手搭在扶手上,显然有点意外,只不过一瞬又恢复从容。 “你住这边离情香楼也近,我不能让我干女儿跟着你每天奔波是不?” “是啊,小姐。我觉得安娘姑娘说得很有道理。住这里可比住船上舒适,安稳!”小蝶适时从外面马车取来厚毯,边说边将落英拢风得严严实实的。 “这……太麻烦了。”落英摇了摇头,目光有一瞬的飘忽。 “麻烦什么,我麻烦你的还少吗?真拿我当朋友就不要客气。”承安冲小蝶眨眨眼睛,小蝶立马附和道:“是啊,是啊!” 落英将她二人的小动作瞧得一清二楚,“死丫头,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安娘的人?” “小蝶自然是小姐的人,一切都为了小姐好。” “可是……” “别可是了,婆婆妈妈的都不像我认识的落英。” “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有千万,你看到的或许只是我其中的一面呢!” 承安挪转身子,侧脸认真看着落英道:“落英,对于孩子的成长来说,书香之地或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觉得呢?” 落英蹙着柳眉,不知道在想什么,承安知道她是动心了。 落英离开京城挣得自由身不就是因为腹中的麟儿打算,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个条件多半无法拒绝。她开这个书苑一半是无所事事,一半是为落英找个退路。到时她撒手不想管了,可以让落英名正言顺的接过来。 “临盆还有些时日,你容我先想想。”落英拉着她的手,真挚的道:“无论如何,我都万分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想这么多。” “你希望你跟随自己的心意走,而不是负担。什么时候想搬就什么时候搬,这里随时为你敞开。”承安的手覆上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安心。 临近正午,承安留了她们主仆两用膳,自己则起身做饭。 不多时,一桌色香扑鼻的菜肴端至眼前,见惯了美味佳肴的落英不由得食欲一振,口中唾液翻涌,连带着腹中的胎儿胎动频频。小家伙或许也饿了! “难得冬日里有个响晴的天,我就置办在院子里吃饭了。”承安抢了小蝶乘饭的活,压着着小蝶一块坐下用餐。 小蝶颇不自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半弯着腰,双手去接乘好的饭碗,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活计好让她做的。 “既然安娘让你坐你便坐下,客随主便。”落英笑道。 小蝶这安稳坐下。 “果然只听自家主子的话。”承安笑着打趣道。 “哪有,哪有。”小蝶红脸,正见她们二人瞅着她笑开,便将头埋下去。 “开饭,来动筷子。”承安笑意未泯,作为主人,她宣布用餐。 “等下。”落英拍了三下手掌,不徐不慢道:“今日大喜,我给安娘准备了一份贺礼。” 院中一字照壁的后头走出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承安托落英打听多日的她的义妹陈八娘。 “安姐姐。”八娘提着裙子迈着腿一路小跑过来。 “八娘。”承安喜笑颜开的迎上去,这是她收到最好的礼物了。 她对落英投去感谢,落英收到了,含笑的点点头。 “安姐姐,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八娘奔至跟前,双手抓着承安的手臂,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只差没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 “没有缺胳膊少腿,你再盯着我看,饭菜都要凉了。” 谈到吃,八娘果然正常了,再看到一桌子好吃的,两眼冒光。咽了两口口水,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席间氛围良好,近来食欲不佳的落英也吃撑了,可见很合胃口。 “安娘你家的这位掌厨做的吃食竟然比酒楼的还要好吃。”落英由衷赞道。 “安娘姑娘,能否帮忙问下你家掌厨的有没有同门,介绍个给我们小姐。小姐近来食欲不佳,日后小公子小小姐坠地,饮食需得更加看重了。” “这个……”承安撇了撇嘴巴,这个着实有些为难了。 “安娘你别理这个死丫头,每个孕妇都有食欲不佳的时候,她啊,纯属关心过度。”落英看出了承安的为难,遂打了个圆场。 “不是不介绍,实在是……这饭菜出自鄙人之手。”承安硬着头皮道。 此言一出,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承安身上,一向稳重的落英都流露出吃惊之色。谁能想到纤纤素手的闺阁贵女子,竟然能做出这一桌美味佳肴。 “好手艺。” 八娘手中还举着凤爪,嘴角挂着酱汁,一脸崇拜的看着承安,“哇!以后跟着安姐姐天天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呃!!! 承安顿感会做饭不是什么好事了,八娘这个小吃货怕是日后常常纠缠于她了,倘若不从,她只怕耳朵会生茧。 做饭这种事情于她而言,情趣使然,倘若日日顿顿做,便消磨了兴致。但她依然对落英道:“只要我干女儿想吃,我随时洗手作羹。” 她敢这么说,主要是知道落英的为人,轻易不会给人添麻烦。 “那我呢?”八娘油腻腻的手指着自个道。 承安就知道八娘有此一问,白了她一眼道:“你呀,若不介意可以吃我干女儿吃剩下的。” 有了干女儿就忘记了好姐妹,呜呜~~八娘干嚎两句,转而化悲痛为食欲,将桌上的菜肴风云残卷殆尽。 一百六十八章 再见八娘 一隅书苑在年前完工了,完全是按照承安心目中的样子来的,古风古韵,闹中取静。 天气晴好,承安邀请落英一同赏游。小蝶搀着落英,彼时宽松的衣服快要遮不住了。 “你这个书苑看古朴雅致,看似极简,实则奢靡。占地数亩,用材考究,花费远在我几个情香楼之上。”落英感慨道。 想当初还拿钱救济她,谁知这个小姑娘是这般地财大气粗。也是,看她通身的做派,岂是一个普通人呢? 人与人终究是不能比的,比如出身又比如爱情…… 对于这一点承安并不否认,白沙洲收藏进献的奇珍异宝不少。她只是挑了几样不太惹眼的换了钱,然后置办了这座宅院。 “钱花的多才赚得多。”承安摊手转了一圈,淡然一笑,冲她挤眉弄眼道:“你没觉得我这里宜商宜居,两不耽误嘛。” “安娘,别怪姐姐话说得直。做生意可不简单,租赁售卖书籍是微薄生钱之道,便是生意再好,踏破门槛怕也不足支持这个花销。”落英环视四周,眉心微拧,道出心中所虑。 “山人自有妙计,等年后正式营业了,你拭目以待。”承安笑着推拉着落英坐在院中铺着毛毡的藤椅上。 落英身子不如从前的轻快,绕着院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着实乏了。 院中的这两把躺椅摆放得真好,一坐下便将美景尽收眼底。彼时的太阳高升,触手生温,即便有几缕风出来也不觉得冷。 “躺着躺着便不想动弹了。”落英轻抚着肚皮,神情几许温柔,真真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 “那便不走了,回头让小蝶去床上收拾细软,搬来这边与我同住,如何?” “你准备在这边住下了?”落英微抬身子,手搭在扶手上,显然有点意外,只不过一瞬又恢复从容。 “你住这边离情香楼也近,我不能让我干女儿跟着你每天奔波是不?” “是啊,小姐。我觉得安娘姑娘说得很有道理。住这里可比住船上舒适,安稳!”小蝶适时从外面马车取来厚毯,边说边将落英拢风得严严实实的。 “这……太麻烦了。”落英摇了摇头,目光有一瞬的飘忽。 “麻烦什么,我麻烦你的还少吗?真拿我当朋友就不要客气。”承安冲小蝶眨眨眼睛,小蝶立马附和道:“是啊,是啊!” 落英将她二人的小动作瞧得一清二楚,“死丫头,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安娘的人?” “小蝶自然是小姐的人,一切都为了小姐好。” “可是……” “别可是了,婆婆妈妈的都不像我认识的落英。” “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有千万,你看到的或许只是我其中的一面呢!” 承安挪转身子,侧脸认真看着落英道:“落英,对于孩子的成长来说,书香之地或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觉得呢?” 落英蹙着柳眉,不知道在想什么,承安知道她是动心了。 落英离开京城挣得自由身不就是因为腹中的麟儿打算,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个条件多半无法拒绝。她开这个书苑一半是无所事事,一半是为落英找个退路。到时她撒手不想管了,可以让落英名正言顺的接过来。 “临盆还有些时日,你容我先想想。”落英拉着她的手,真挚的道:“无论如何,我都万分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想这么多。” “你希望你跟随自己的心意走,而不是负担。什么时候想搬就什么时候搬,这里随时为你敞开。”承安的手覆上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安心。 临近正午,承安留了她们主仆两用膳,自己则起身做饭。 不多时,一桌色香扑鼻的菜肴端至眼前,见惯了美味佳肴的落英不由得食欲一振,口中唾液翻涌,连带着腹中的胎儿胎动频频。小家伙或许也饿了! “难得冬日里有个响晴的天,我就置办在院子里吃饭了。”承安抢了小蝶乘饭的活,压着着小蝶一块坐下用餐。 小蝶颇不自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半弯着腰,双手去接乘好的饭碗,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活计好让她做的。 “既然安娘让你坐你便坐下,客随主便。”落英笑道。 小蝶这安稳坐下。 “果然只听自家主子的话。”承安笑着打趣道。 “哪有,哪有。”小蝶红脸,正见她们二人瞅着她笑开,便将头埋下去。 “开饭,来动筷子。”承安笑意未泯,作为主人,她宣布用餐。 “等下。”落英拍了三下手掌,不徐不慢道:“今日大喜,我给安娘准备了一份贺礼。” 院中一字照壁的后头走出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承安托落英打听多日的她的义妹陈八娘。 “安姐姐。”八娘提着裙子迈着腿一路小跑过来。 “八娘。”承安喜笑颜开的迎上去,这是她收到最好的礼物了。 她对落英投去感谢,落英收到了,含笑的点点头。 “安姐姐,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八娘奔至跟前,双手抓着承安的手臂,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只差没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 “没有缺胳膊少腿,你再盯着我看,饭菜都要凉了。” 谈到吃,八娘果然正常了,再看到一桌子好吃的,两眼冒光。咽了两口口水,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席间氛围良好,近来食欲不佳的落英也吃撑了,可见很合胃口。 “安娘你家的这位掌厨做的吃食竟然比酒楼的还要好吃。”落英由衷赞道。 “安娘姑娘,能否帮忙问下你家掌厨的有没有同门,介绍个给我们小姐。小姐近来食欲不佳,日后小公子小小姐坠地,饮食需得更加看重了。” “这个……”承安撇了撇嘴巴,这个着实有些为难了。 “安娘你别理这个死丫头,每个孕妇都有食欲不佳的时候,她啊,纯属关心过度。”落英看出了承安的为难,遂打了个圆场。 “不是不介绍,实在是……这饭菜出自鄙人之手。”承安硬着头皮道。 此言一出,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承安身上,一向稳重的落英都流露出吃惊之色。谁能想到纤纤素手的闺阁贵女子,竟然能做出这一桌美味佳肴。 “好手艺。” 八娘手中还举着凤爪,嘴角挂着酱汁,一脸崇拜的看着承安,“哇!以后跟着安姐姐天天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呃!!! 承安顿感会做饭不是什么好事了,八娘这个小吃货怕是日后常常纠缠于她了,倘若不从,她只怕耳朵会生茧。 做饭这种事情于她而言,情趣使然,倘若日日顿顿做,便消磨了兴致。但她依然对落英道:“只要我干女儿想吃,我随时洗手作羹。” 她敢这么说,主要是知道落英的为人,轻易不会给人添麻烦。 “那我呢?”八娘油腻腻的手指着自个道。 承安就知道八娘有此一问,白了她一眼道:“你呀,若不介意可以吃我干女儿吃剩下的。” 有了干女儿就忘记了好姐妹,呜呜~~八娘干嚎两句,转而化悲痛为食欲,将桌上的菜肴风云残卷殆尽。 一百六十九章 无关紧要 八娘攒足了一肚子话要与承安说,承安少不得也有几句体己话要与八娘讲。 落英本是个妙人,知她们姐妹重逢定有不少话要说,午膳后便借故离开了。 八娘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愣是大冬天说到了口干舌燥,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喝茶润喉了。 承安捧着茶杯颇有耐心的听着,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她提起过华清,这种直筒子的性格能忍住不提,怕是小两口闹别扭了。 素日里华清颇能包容八娘,偶有分歧,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这次只字不提,想必闹得有些严重。 承安这样想罢,决定过问一下。谁让她白捡了个便宜妹妹呢。 待八娘开始话穷时,承安轻轻用茶盏拨开浮叶,抿了一口,见缝插针道:“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达州吗?” 八娘蹭过来,亲昵的摇着承安的手,“是啊!正烦闷无聊着,这不安姐姐就来了,你真是我的福星哦!” 茶水被推得在杯中荡漾,好在承安我定力好,稳住了茶杯。乖乖小祖宗啊,这么好的茶水若是洒了她会心疼呢! 华清是去了京城遇到的钟直,也就是说华清与八娘分开至少有三月了。以八娘的性格能忍住? 她表示十分怀疑!!! “我是不是你的福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烦闷无聊不是因为我。”承安描了八娘一眼,笑得意味深长。然后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拉长声调道:“而是另有其人。” “安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八娘脸上飞过一团绯红,大嗓门明显小了许多。 “真听不懂?”承安故意盯着八娘,带着坏坏的贼笑。 “听不懂!”八娘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了。 “那好!”承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本来想告诉你华清大哥的消息,想来对你不是很重要,那就算了!” “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重要的。” 八娘愤愤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低头揉捏着裙带,默不作声。 难得看八娘安静,还颇有点不习惯。“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人,我就不多管闲事了,免得给你添堵。” “添堵倒还不至于。”八娘囧着一张脸,期期艾艾地,几次欲言又止。 承安心中有数,偏偏视而不见。她站起来双手搭在坐着的八娘肩上,问道:“无关紧要的人暂抛一旁,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八娘顿时苦大仇深,扯着嘴角道:“我现在没什么地方可去,你是我八拜之交的姐姐,我以后都打算跟着安姐姐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没地方去?!承安凝眉浅思。 即便是母不慈父不爱,八娘还是心心念念回家。现在身处达州,没地去就意味着无家可归。世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孩子,相比较而言,她拥有的够多了! “安姐姐收留我可好!”八娘瞪着杏眼哀求。 承安收回心思,瞪道:“你都说了我是你拜把子的姐妹,做姐姐的难不成还能把你往外赶?从今以后我的地盘就是你的地盘,姐姐罩你。” “我就知道姐姐疼我。”八娘转瞬就笑了,笑眼里还带着泪光。 承安被笑脸晃得心酸,“傻八娘,有什么心里话还不能告诉姐姐的?” “安姐姐……”承安话音刚落,八娘突然不管不顾地大声啼哭。 这情绪起伏的比二四八月的天气还要快,如同平地惊雷,惊得承安的手一抖。看来,这茶先喝为宜,对,一口闷完。 八娘肩膀一怂一怂的,泣不成声道:“安姐姐……华清他走了,这么久了都没来找我。” “我为了他和家中都闹翻了,他怎么这样……他就是个坏人,大坏蛋。” “呜呜……” “这样啊,那他确实是大坏人。趁他现在受伤了,我狠狠揍他一顿,让他以后都别想再爬起来,再也不能出现在你面前,不能惹你生气了。” 八娘哭声嘎然突止,画风一转,愣道:“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惹到我妹妹,就是惹到我。不死也要脱层皮。”承安抽出案头的红玉宝剑,往前一展,明晃晃的剑影闪耀在八娘脸上。 八娘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推开剑刃,“其实也不完全是他的错,主要……我爹娘也有错。” 承安勾了勾唇角,很满意她的回答,嘴上却道:“不是你替华清的开脱之词。” “不是,绝对不是。”八娘慌忙摆手,“我爹娘嫌贫爱富,有意把我许给刘大乡绅家做小妾,拿话寒碜他。” “他受不了我爹妈的白眼,竟然丢下我走了。还说等干了一番事业,再三媒六聘敲锣打鼓来娶我。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等他。等他发财,我还不如嫁个有钱人去吃香的喝辣的。” 承安将剑收入剑鞘,莞尔道:“嗯,很有道理。那个刘大乡绅家底应该不错,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应该不成问题。” “谁和你说这个了。”八娘生无可恋,“那个……那个……” “那个什么啊?”承安明知故问。 “华清他受了什么伤,要不要紧啊?” “这般紧张,方才不是还说他无关紧要的人?” “安姐姐先不说这些,现在说正事的时候。”八娘急道。 “我说得就是正事啊!”承安一脸无辜。 “我说的是伤在哪里了,有没有去看大夫。现在是躺着?还是可以走路?” “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一连数问,承安被问懵了,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啊!” “安姐姐你别说不知道啊,残了伤了都不打紧,只要他还活着就好。”八娘抿了下干燥的嘴唇。 承安拍拍额头,我的老天,她这个玩笑好像有点过头了。 “别紧张,他四肢健全,活蹦乱跳。” “好啊,安姐姐,你捉弄人。”八娘反应过来,伸手去挠承安。 她就知道,幸好那杯茗茶她已然喝完了。 承安灵巧避开,顿时诺大的一隅书苑充斥着少女们明朗的欢声笑语。这笑语声穿过围墙,飞落到一墙之隔的树阴中。 一百七十章 童言无忌 古朴的大门被人扣响,小厮拉开大门。一个半大的孩童从门缝中探进头来,有些怯生生的东张西望。 “哪来的小孩,一边玩去。一隅书苑还没开业。”小厮打了个哈欠,挥手驱赶。 自从挂上了牌匾后,每日里都要打发几位猎奇者,见怪不怪了。现在就连小孩子也来凑热闹了。 “我是送信的,送给一位叫安娘的姐姐。”童声清脆,稚童赶忙拿出背在身后的信件递上前头,昭示自己的身份。 小厮抵着大门的手迟疑了下,东家交代过,若有送信的定要放行。 “信送到了,可以回去了。”小厮伸手来取。 “不行,需得亲手交给主人家才行。”稚童迈进一只短腿,持信的手往回一缩。 “进来!”小厮面色不愉,还是打开半边大门,让稚童进来。 “跟着我走,少窥少探。这里不是玩闹嬉戏的地方,碰坏了赔不起。” “省得的。”小孩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眼睛观望四周,对院中景色充满了好奇。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以后他能来这里看书吗?可是,这里看起来好贵。不像是他能来的地方。 小厮领着稚童到来时,承安正倚着凉亭的栏杆,一手托着白瓷盆,一手撒食喂鱼。 “东家,有个小娃娃说是来送信的。”小厮低眉顺眼道。 承安把瓷盆交给八娘,拍了拍手上的食尘,看了一眼小娃娃道:“谁让你来送信的。” 这小娃的模样,倒有几分像钟直家的佩儿。倒不是模样长得多像,只是身形颇为相仿,脸上肉嘟嘟的,瞧着是个激灵的。 “是一位小叔叔托我送来的。”小孩把信交出来,期间不忘瞥了小厮一眼,有条不紊道:“那位小叔说要亲手把信交给你。” 这封信比之前丰厚了不知多少,膨鼓鼓的。里面不完全是纸张,是些什么呢?信封闻着还有点淡淡的花香。 “还说了其他的吗?”承安半俯着身子问。 小孩扣了脑袋认真想了想,“好像说可以回信让我带过去。” 要不要回信了,回信她又该写点什么呢!身份戳破后,感觉做什么都别扭了,更何况中间还有个朱乔儿。 他们是生死之交的好友,男未婚女未嫁的,朋友之间大方书信来往未尝不可。可朱乔儿离家出走,若说没有她的缘故,那是捏鼻子哄自己。倘若朱乔儿没走,她不能做那回信之人。朱乔儿走了,她却害怕回信。 她不是世俗的人,现在却理不清自己的思绪,甚觉矛盾扭捏。 “安姐姐,是谁给你写信啊!我认不认得的。”八娘撒了把鱼食,转头问道。 “喂你的鱼。”承安瞪了他一眼。 “姐姐,夫子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那夫子有没有说过‘个人自扫庭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承安笑着答道。 小厮闻言憋住笑意。 “夫子没有教过。”稚童抬起稚嫰的脸庞,煞是认真的说道。 “夫子只是说过,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有来有往才合乎礼节。” “嗯,你的夫子说得有礼。” 承安捏了下他脸蛋,“小屁孩在此等着。” 承安回了书房,大手一挥,写道:“八娘在此,且叫华清送信,吾欲促成好事。” 她吹干墨汁,折好放入信封,封上石蜡。一封书信就新鲜出炉了。 “姐姐这么快就写好了?” “那是当然。” 小厮见稚童收了信,便领着他送出门去了。 稚童出了大门,往左行十来米后转弯拐入侧面院墙的林荫道上。 墙根的树下蹲着一个人,看着稚童走来,他扬起浓眉,喜上眉梢的迎上去,“信送到了吗?” 稚童点点头,伸出小手讨要酬劳。 钟直把五个铜板放入小娃掌心,问:“有没有见到收信人?” “小叔叔,你是不是喜欢收信的那位漂亮娘子啊。” “咳咳……”钟直脸红,“嘘,别乱说,我们是只是好朋友。” “是什么样的好朋友?”稚童好奇的问道。 “是可以交付生死的好朋友。” 稚童鄙夷了一眼,大人说话都这么不直接的吗。像神仙姐姐这样的娘子,谁看着不喜欢哩,这位叔叔一看就口是心非。 “夫子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稚童直言不讳。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钟直顶着被说穿的尴尬,自我催眠一番,厚着脸皮道:“她还好吗?” “挺好的。”住在那么漂亮的宅子,日子肯定是不错的。他看着眼前的这位小叔,不由地替他担心起来,连看着钟直的眼神也流露着几分同情。 “那就好!那就好!”钟直喃喃说道,神情似高兴又似落寞,其他的想说的话都沉沦入底了。 唉!夫子说过,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稚童扬了扬手中的信,“她给你回信了。” 钟直眼睛骤亮,咧嘴憨笑。从袖子里摸了一把铜币塞在稚童手中,然后宝贝似的接过回信。 信写得这般快,不知道待会这位小叔的脸色还能否这般灿烂,他觉得这位叔叔还是一直笑着会比较好看。 稚童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铜板,手指一指道:“你去东边围墙,那边靠得近些。” 人小鬼大,现在的娃娃脑袋里想的是些什么。“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家,别叫家中大人担心。” “知道了。”稚童把钱揣近兜里,走了几步回头道:“下次有送信的差事还叫我。” 钟直往外扬了扬手,应道:“好!” 承安打发走了八娘,从发间取下发簪,挑开拆开信封。 信纸中撒下来许多风干的梅花,香味似有若无。朵朵完整无缺,一路车马劳顿,梅花尚且保存这么完好,实属不易。 她取来盛放茶叶的天青色胖肚瓷罐,一点点将它们装进去,收好。 等下雪了,取了雪水,再添上五克清茶同煮,实在妙极了。梅花与绿茶搭配不仅风味独特,而且还能理气疏肝。 展开信,都是一些平常的琐事,就好像在随口叙述一般。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却能弯着嘴角,耐着心地慢慢细读。指腹摩梭着略带微沙的信纸,一种温暖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百七十一章 茫然若失 冬日里一天的光景很短,承安的头侧向窗外,不过是看了会书信,太阳就尽数隐去了。 茶案上烹茶的炉子“咕咕”滚动,涌起一室的水汽,如同雾里看花,一切朦朦胧胧起来。 随着这些缭绕的水雾,似乎心也泡在湿湿润润的雾气中,也变得看不真切了。 她怔怔有些出神了! 这个时候不知道呆子吃饭了没,以他的食量怕是吃完饭还要啃个馒头。 心念一动,她匆忙取下屏风上的掸着的大麾,边走边系绳迈过门。 “安姐姐你去哪儿?”她听见八娘唤她,她定了定神,发觉自己正往出府的方向走。 “没什么,随意走走。”承安倒是没注意迎面走来的八娘。 “我陪你去。” “我去去就回。厨房应该做好了晚膳,你先去用膳。”她匆匆吩咐道。 “你去多久,我等你一起吃饭。”八娘仰长脖子道。 “不用了。” 等承安的话传到八娘耳朵时,八娘只看见拱门处的一角白麾,眨眼间就不见踪迹。 神啊,好快的速度呀! 她认识安姐姐起,还没见过她如此慌忙匆急得神色,哪怕是被拐到秋明殿也不曾见过。 八娘不由地想,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安姐姐不在,留她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意思,她提裙快步往穿花拱门外走去。 天还没有黑透,已然沉寂的冬阳带走仅有的温度。 出了庭院,冷风刮面,呵气成雾。 承安循着院子的围墙,一步一步的丈量,并不觉得冷。 彼时,一街之隔的食肆里钟直正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在啃馒头。 闻到香味,鼻子痒痒,他打了个喷嚏。然后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一隅书院,即便是冷天,身处闹市的道上不乏来去匆匆的行人。正是用餐之际,食肆中的食客渐渐沸腾起来,人来人往,一片嘈杂。钟直成为其中一人,淹没在这喧嚣中。 承安绕着城墙走了一圈,没有熟悉的身影。 或许,是她想多了! 她以为如果是镖局其他人送信,会直接送来,没有必要遣个稚童过来。当时心下有所猜测,却并不愿深想。直到见到被保存完好的干梅花,她自己都不能在忽视这个想法了。或者说她无法控制自己往这方面去想。 中午饭食油水多,胃腹胀满,索性再走一圈,权当散步了。 “站住,还要走到哪去?” 楚问天跟着女儿一路,以承安目前的修为,没有发现他的跟踪实属不应该。再看她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半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他下意识的皱下眉头。 承安被人当头棒喝,猛然抬头,看见顶着一张黑脸的楚问天正勃然地看着她。 她猛然回神,提起裙子不管不顾的扎到楚问天的怀中。“爹爹,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女儿可想你了。” 楚问天本想就事说教几句的,话还没到嘴边就偃旗息鼓了,取而代之是欣慰自得的笑意。 他的小棉袄自长大后就难得在他面前放低姿态了,不惹得他吹胡子瞪眼就不错了,更别提对他吴侬软语地撒娇了。 楚问天大有一种女儿没白养的自豪感,此时此刻,他自然不愿打破这弥足珍贵的亲情时刻。 楚问天拍拍女儿的头,“真想爹爹了?没有其他的意图?” 楚承安鸡啄米似的点点头,难得的温顺。“多日未见爹爹,自然是想爹爹了。女儿想爹爹天经地义,还有什么意图。” 楚问天话语声跟着软和起来,带着笑意道:“爹爹去见一位故人了。” “爹爹的故人真多。”明明多年就不在江湖走动了,还左一个故人右一个故人的。如果是逍遥子前辈,爹爹会直呼其名,说是故人,就不得而知是哪位了。 “嗯!”楚问天应了一声算是肯定了,“等到了时候爹爹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爹爹的故人我没什么兴趣。”承安从爹爹怀中直起头来。 “这孩子!”楚问天不忍责备。 来日方长,孩子大了,有些话等挑个适合的时机就告诉孩子。他话锋一转道:“外头冷,我们进去说话,为父饿了。” 承安挽着楚问天的手走进院子,迎面是一块硕大的莲花浮雕照壁,寓意着读书人的清高节气。 读书人最爱附庸风雅了,她便在此花了不少心思。可惜天气已黑,无法看分明了。 承安娇俏的嘴角上扬,“明日带爹爹参观下我的新府邸。” “好”字还未落音,楚问天突然笑容僵住。衣袍子鼓动,顷刻间人就来到了数丈外的照壁跟前。只见他手臂一抓,老鹰捉小鸡的拎出个人来。 “谁派你来的?有何目的?”楚问天冷喝。浑身染发着危险的气息,与方才的和善判若两人。 “安姐姐……救我,我害怕。”八娘颤颤巍巍的求救,连哭带叫。 “八娘?”承安急步上前,从楚问天手中接下八娘。 “爹爹弄错了,她是我认的义妹陈八娘,不是外人。” 楚问天并没有放松警惕,直视着陈八娘道:“为何鬼鬼祟祟的躲在壁照后头。” 八娘虚弱的躲在承安后头,两腿哆哆嗦嗦道:“我才没有鬼鬼祟祟,我等安姐姐回来吃饭,外头风太大了,我在这大石头后面挡挡风。” 此处面积最为开阔,又处风口,确实寒冷。承安摸了摸八娘的手,冰冰凉的,没有半丝温度。她把身上的大麾取下围在八娘身上,“我不是说过不必等我吗?” “我想等你一起吃饭。”八娘胆怯地小声道。 真是难为八娘了,大嗓门被吓成蚊呐声了。 承安一边用手安抚着八娘,一边对着楚问天嗔道:“爹爹方才凶神恶煞的,吓到小姑娘了。” 楚问天收起身上的肃杀之气,凌厉的目光依旧在八娘身上游走。 承安温声对八娘道:“这个伯伯不是坏人,是我的爹爹,你不要害怕,她是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 “安姐姐说不是坏人就肯定不是坏人,其实,我觉得伯伯杀气腾腾的样子很威武。”八娘声音稳了一点了。 “这么快就能拍马屁了,是真不害怕了。走,我们吃饭去。”承安笑道。 迈了一步,八娘大叫一声。 “咋的了?” “安姐姐你还是扶着我,我小腿肚子软,腿像脚踩棉花似。” “好,都依着你。” 一百七十二章 一卦先生 承安鲜少见八娘拘束,今天可算是见到了。 八娘只顾低头扒饭,偶尔伸筷夹菜,更是私下偷偷地打量楚问天,只要楚问天一抬头,她立马就垂下头去。这让承安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看人脸色吃饭。 “我吃完了,你们慢吃。”八娘揩下嘴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吃饱了没?”承安心中明镜似的,她看了看楚问天,明明相貌堂堂,却令小姑娘怯怕如斯。这样的人,却在与她每次争执交锋中,都是以妥协让步而告终。 “饱了。”八娘见承安停筷看着她,似是她不信,故意挺着肚皮道:“真吃饱了。” 相处多日承安自然清楚八娘的饭菜,自顾拿过她的饭菜,盛了碗萝卜大骨汤放在她前头,问道:“八娘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她总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 八娘点点头,瞅了楚问天一眼,又摇摇头。 “我爹爹又不是老虎,有什么可怕的。”此话一出,承安向楚问天投去警告的眼神,楚问天立马胡子一翘,喜形于色。 八娘心中立马一咯噔,端碗的手抖了下。 “说!”承安心知有故,用指节敲响桌子,故意瞪了楚问天一眼,豪爽道:“怕什么,安姐姐说过会罩你的。” 八娘咬了下嘴唇,豁出去道:“这个人……不不,伯父看起来有点像之前从华清手中夺走姐姐行礼与宝剑的人。” 承安还以为是华清送朱乔儿回钟宅顺便将她包裹安置在彼,原来这中间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她当时因心中有事,想当然认为如此,从未有去深究他们是如何去到钟宅的? “在达州被抢的?”她皱着眉头问。 “华清准备安置好我再去达州送你们的行囊,谁知刚到达州,伯父就替姐姐……取……回了。” 哪是取呀,分明上来二话不说就抢。 也不对,正确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去了。华清冲上去想夺回,奈何身都进不了,轻轻一掌就被送得老远,幸好伤势不重,却也休养了好几天。 这些话八娘也就自己嘀咕了,借她十个胆子,她也知道不能说。 “起先怎么不说。”她当八娘的面亮过剑的,并未她有过诧异之色。 “那还不是你提华清的事情……”八娘垂下头,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承安懂得这种心情,就好像当初她不曾关心这些物件为何会完毕归赵一样。 “好了,吃完了你就回房休息。” 得到承安的回复,如同赦令,八娘如释重负的离开了。 此时,房内只有他们父女二人,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关着房门说的。 承安审视着楚问天,“爹爹是不是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楚问天放罢筷子,摆出威严的架子。“我作为长辈,有什么是需得和你交代的?” “爹爹!”承安埋怨地瞪了他一眼,指着自己道:“你女儿我,当初九死一生,你竟然是知道的。” 楚问天摇摇头,“不知道你坠落悬崖了,只是知道你在秦峰失踪了,然后追踪到了他们的踪迹,顺便取回我楚家的东西。” “哼!爹爹还有理了。秦峰悬崖峭壁高百丈,想那冯凝霜都能凭借虎爪下来,以爹爹的身手自然可以。爹爹用心找过女儿没?” 再不然,人在秦峰丢了,大不了逼谢催旭交人。以爹爹的性格,根本不会顾忌天青帮,只要想做就没什么不敢的。 她总感觉这事透着古怪,她这么大个女儿丢了,爹爹居然能气定神闲? “冯凝霜?”楚问天从脑海中搜索这个人名,若有所思道:“冯家的人?” “是啊!她和谢催旭一丘之貉,合伙将你女儿打落悬崖。” “活该!是你自己选择离家出走的,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拘你在白沙洲了。”楚问天又骂又心疼。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承安泄了气,亏她前头还说爹爹是世界上最疼她的人。她改口道:“爹爹你是世界上最狠心的人。” “你之前不是嫌我管的太多。”好不容易放养,又觉得他不负责,这个爹真是难当。 “秦峰那么大,爹爹是真不知道你坠落悬崖了。更何况……”楚问天自知失言,没往下说。 “何况什么?”承安敏锐的捕捉到了,自然不会放过。 “爹爹早就找人替你算过,说你命有此劫。虽然凶险,却能化险为夷,还能否极泰来。” 承安差点笑喷,这个人还是她认识的爹爹吗?心忒大了点。 “哪来的江湖道士?”承安笑问。 “李冠子。” 有点熟悉,她想起来了,在宫中听方言提过一嘴。 说碧颜宫的风水绝佳,由名扬天下的天师李冠子所选。后来因居住里面的贵妃娘娘仙逝,他因此获罪,不知所踪了。现在的钦天监,多半还是他的学生。 病逝不过是轩辕拓磊为了遮掩真相哄骗世人而已,逃离却是名副其实的。十六年后她住着娘亲住过的宫殿又逃了,前后都应了个“离”字。李冠子因此获罪,实则不冤。 话又说回来,他算的卦靠谱吗? “准不准你就是最好的说明。”承安没问出口楚问天已为她解惑了。 “说得也是。”承安撇撇嘴,誉满天下又岂是无能之辈。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所谓碧颜宫的绝佳风水有爹爹地手笔。” 楚问天当着女儿的面老脸发红,“他有心想退,各有所谋罢了。” 哎呦,爹爹这就是变相承认了呗!还不好意思哩。 他们三人的感情纠葛真是比话本子还精彩。爹爹与娘亲双宿双飞,夫妻双双把家还。轩辕拓磊,抱着江上孤独终老。 “爹爹以前也在朝中为官吗?”承安问出很久之前就想问的话。 “到底为止!”楚问天沉声道。 有些人抹不开脸面要恼羞成怒了,承安砸嘴,半蹲着身子俏皮行礼道:“领命,令遵大人。” “不说这个也行,那个李冠子还算了我其他的没有?” 她就不信爹爹不会为她算姻缘,自她懂事来,这件事情就是他的心头病。 “没有。”楚问天答得很是干脆。 “为什么?”承安不解地追问。 “李冠子外号一卦先生,一次只算一卦,一卦只算当时,一人只算一卦。”即便是他,也无法令李冠子破例。 楚问天有心求算,李冠子讳莫如深道:“算命若不能改命,算出来徒增束缚,命若能改又何需算。阴阳乃天生,吉凶祸福乃人为。老朽算命只看阴阳变化,世间的命格没有定数,造化在人,不必执着于此。” “不如顺应天道,行随心动,活得恣意。楚先生长于奇门遁甲,曾通读易经,想必能领悟李某的意思。” “那他怎么在朝中当天师,皇宫里面那么多娘娘、皇子。”没有一个是简单的绝色,这李冠子应付的过来? “所以他退下来了。”楚问天掸了掸衣袖。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不信他在宫中没破过例。”承安嗤鼻道。 “自成名之日起,从未破例。除卜卦外,他在天文、地理、风水方面的都堪称一绝。他的徒弟,足以令其他的相士望洋兴叹了。” 意思是不算卦还有其他的本领可用,宫中贵人逼得紧了,推出徒弟来顶一顶,有他的一套。但凡能人异士,都有自己的规矩禁忌。就拿相士来说,最忌讳的就是泄露天机,不得善终。 “好,本想问问我是否会成为一名老姑子,陪着爹爹在白沙洲终老的。”承安挽着楚问天的手道。 楚问天斜了承安一眼,“不用问算卦的,你是否成为一名老姑娘全凭你自己决定。想让你老实陪着爹爹在白沙洲终老,除非打断你的腿。” 知女莫若父! 一百七十三章 往事成昨 许是下人们图表现将地龙的炭火卯劲地烧旺了,屋里热烘烘的,承安盖着新被,只觉得空气稀薄,口干舌燥。 她松了松领口,撂起锦被,摸黑到桌前浇了几口凉茶。随着冷茶下肚,燥热瞬间褪却许多。再回到床上,索性扯过锦被一角覆在腹上,将腿搁在外头。 如此一番动作,人越发的清明,再无半点睡意。 想当初从京城悻悻地离开,有过数日的不寐之症,后面到了达州后这样情况便越来越少了,再后来忙活起书苑的事宜,早起晚归,沾床就睡。 若不是这次失眠,想必都已忘却失眠的滋味了。今日这是何故?逐渐归寂平静的湖面下渐生波澜。 难不成因为明日要回家,故而失眠? 承安想罢。 她之前答应过爹爹,无论结果如何都会随他回去,该是兑现诺言的时候。即便爹爹不来,她亦会回去的。 爹爹这次也特别的通情达理,许她年后回来继续经营一隅书苑,这已经是商讨下最为圆满的结果。照说,得偿心愿应该人逢喜事精神爽,可她偏偏觉得心下浮躁,隐隐约约心有不甘,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何故。 既撞南墙,便已决心回头。是以,这份不甘与易文清无关,可为何她还会有这种感觉呢? 她百思不解,理不清头绪。 回想过往种种,不过是少女怀春,对爱情心生向往罢了。而他的出现恰好满足了情窦初开的闺阁女子对才俊儿郎的美好幻想,吸引是极致的,触手去抚却却如那水中花雾中月,如大梦一场。 梦过了,便醒了! 若说喜欢确实她是真心喜欢,砰然心动过,甚至想过一生一世。只是这份喜欢还没来及情根深种就被戛然而止了,缘分止步于此。 细想之下,她对易文清接触不算多,对他的了解基于眼前所见。索幸涉足不深,抽身容易。 或许,她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喜爱易文清,因此才能够转身的如此地洒脱决然! 若不是今日爹爹意有所指,问她有没有将白沙洲的方位告诉外人,她这才想起了易文清。 再触伤疤,伤感犹在,却能坦然地一笑泯之了。方觉那个剑眉星眸的男子终被她放下了,她释然了! 与此同时,更惊诧于自己将方位告诉钟直,却未告诉过易文清,也没有透露给过义结金兰的姐妹八娘。潜意识里她似乎更信任钟直,这份信任已然超过她的认知。 秦峰山下,半山崖洞的日子,他们同进同退,历经生死,关键时刻能以性命相托,这样的呆傻之人叫她如何能不信任呢? 楚问天当时听了,略为惊讶,随即道:“告诉那傻小子倒是无妨。”只要不是京城的那个小子他就放心了。与权势相交、步步为营的人,安儿若与他在一起,迟早会变成政治利益的牺牲品。 她深以为然,像钟直那种忠直至纯之人,答应了就不会外透,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安儿,爹爹不反对你交友。但不要倾心相交,止于朋友。毕竟……”楚问天看着承安道:“不如钟家知根知底。” “八娘她对我来说,与其他人是不同。”承安咬唇低声道。 “你没对她说不该说的?”楚问天锐利的目光扫过女儿,眉头皱起。 “没有!没有!没有!!!”承安不耐道。 “你这孩子,为了个外人和爹着急。” “她不是外人。”承安气鼓鼓道:“她是我的妹妹,我是她的姐姐。现在八娘无家可归,做姐姐岂能往外赶。” “我不管,这次过年我就要带她回家。”承安嘟囔个嘴。 “一隅书苑这里住宿环境都不错,留她在这里住还能委屈她不成?”楚问天耐着性子道。 “我不管,反正我答应她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承安背过身去,双手抱胸,佯装生气。 “任性胡闹,就会窝里横!”楚问天一甩袖子踱到窗口,背着手来回地走动。 这次父女初见面是父慈女孝,转眼就闹僵了成鸡飞狗跳。 “如果我坚持不同意,你待如何?” “那我也不回去了,哼!” 其实承安其实也不想弄僵,可她又不忍八娘失望。 八娘无家可归,与华清又未重修旧好,现在除了她无处可以投奔。她听她说过年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八娘拿哀怨的小眼恳求的看着她,说自己不想大过年的孤苦伶仃一人。她不想与姐姐分开,左一个安姐姐,右一个安姐姐的,承安一时心软就答应下来了。 现在若是告诉她,不带她去,她张不开这嘴。若是华清能来这陪着八娘,就两全其美了。可明日就要启程,等华清下次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安儿你变了!”唯独对他这个老父亲的坏脾气是一丁点都没变,什么时候能让他这个做爹的省点心呢。 “我哪里变了?” “心变软了,学会为他人着想了。” “有吗?”她怎么没感觉有什么不同,承安捂着自己的脸问:“那爹爹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好,也是不好!” “那爹爹说说好在哪里,不好又在哪里?”承安回过身来,俏皮地问道。一切又俨然之前的父慈女孝。 楚问天放下缚在身后的手,严肃的凝视着女儿道:“我只希望我的安儿快乐幸福,不委屈自己,万事先为己,不要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本意初衷。” 承安眨巴两下眼睛,扯着楚问天的衣袖摇摆道:“可我的初衷就是想有个玩伴陪我呀,谁让你和娘亲不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呢!” 楚问天心头有苦难言,他何尝不想呢!如果可以,哪怕折寿半生也情愿。 楚问天弯腰俯身道:“爹爹不是许你年后继续来这了,也同意让她住在一隅书苑里。” “白沙洲收容的人那么多,多她一个不多。那些人可以去,我的姐妹为什么不行。”承安并不领情,挪开了一步自顾坐在凳子上,将身子撇在一边。 楚问天心知女儿犯了执拗,不说个明白恐难令其信服。 他叹了口气道:“第一、你还不是白沙洲的洲主,你没有这个权利相邀贵客。第二、白沙洲收容之人为外界所不容,无亲无故。若有,必须断绝外界一切关系。” “这第一点与第二点,你都清楚。第三点你听着。”他不能陪着她一辈子,白沙洲迟早要交到她手中,该让她懂点事了。 “安儿你记住,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为了妥善其身,为人处世,该有的狠辣、手段一点都不能少。” “凡为我白沙洲之众,需歃血饮酒起誓,这酒名约‘昨日断肠’。饮酒者得我庇佑,吾必信之,坦诚相待。叛我者七窍流血全身溃烂而亡。” 承安自知爹爹不是什么大善人,但是这些年沉寂在白沙洲也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他爹爹算不上好人,但也绝不会是坏人。 她记得曾经有人要出白沙洲,在千机阁外自割双眼,正要自断舌头时,爹爹出手制止了。还赠了药,派了船送他出洲。那人临走时还千恩万谢,叩首谢恩。 以前她只道人人敬畏、爱戴爹爹,却不知其后还有这个因素。可她并不觉得爹爹可怕,那些人若不得爹爹庇佑,何来的性命无虞。况都是本领不凡,性格乖张之众,若没有特殊手段,难保一方太平。 楚问天见女儿沉眉不语,知她听进去了。 “如若你执意让陈八娘去,就让她饮下此酒。这是我最后的退让,决定权在你。”楚问天拍拍女儿的胳膊退了出去。 承安看着爹爹的身躯,在昏黄的烛光下茕茕孑立,一瞬间好似苍老了许多,她隐隐有些愧疚。 她是不是太任性了,因为被偏爱,所以有恃无恐。 她真的变了,以前的她看不到这些,倘有不如意,便和爹爹对着干,只会觉得畅快恣意,不会有如今的内疚自责。 好还是不好呢?真应了爹爹的那句,“好也是不好”。 一百七十四章 踏船归去 八娘的表现果真与承安料想的一样,又哭又闹,嚷着说安姐姐说话不算数,骗人是小狗之类的云云。 承安因着理亏,是打不得骂不得,连句重话亦说不得,纵横这么多年头次阴沟里翻了船。 看着油盐不进的八娘,颇为头疼。不知道平时里爹爹看到刁蛮任性的她是不是也作这边感受,她现在倒是有点同情爹爹了。 嘴皮说干,好话堆了一箩筐也没用,承安只好另辟蹊径,转而对八娘委以重任。将“贵重”的一隅书苑的钥匙特别正重的交到八娘手中,并告诉她外人她一个信不过,只有交给她才能放心。 这一招果然凑效。 八娘立马噤了声,爬起来拍着自己的挺起的胸膛向她保证:“安姐姐你放心,你走时候什么样回来还什么样,保准不丢一砖一瓦。” “好,我相信你,这里就全权交给你做主了。”承安暗暗偷笑,早知道一开始就应该使出杀手锏。 安抚好八娘承安这才动身。 今日风大,昨夜的霜还来不及化开,寒风中显得诺大的一隅书苑有些萧瑟沉寂。 承安出门系上大麾,戴上了兜帽。刚迈出大门,就看到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再院门口转悠。 她一把拎住那个孩子的后襟,问道:“小鬼,这么快又有人找你送信?” 稚童头摇得像拨浪鼓,“非也非也。” 承安松开衣襟,隐隐有些失落,便不再问话。 见她要走,稚童拦住她道:“哎,我有名字的,我不叫小鬼。” 嗬!这小孩还挺较真,有点意思。 “小鬼!小鬼!小鬼!!!”她故意连唤几声,冲他扮鬼脸。 稚童不甘示弱,两手扯开嘴巴,露出漏风的牙齿,吐着舌头,回敬她:“咧咧咧。” “真丑!”承安嫌弃道。 也许被人说了丑,稚童悻悻地放下插在口中的手指在衣摆上擦了擦。然后上下打量起承安,有了对比,确实无法反驳。 “姐姐这是要出远门?” “嗯!” 稚童“哦”了一声,略有些失望道:“一隅书苑不营业了吗?” “过了正月!”承安想了想,又道:“至少过了元宵!” “年后我可以进来里面看书吗?”稚童一双眼睛油亮,问话时小心翼翼。 这小鬼挺会把握机会,懂得顺势而为。“我那儿缺个书童,每日里要打扫摆放书籍,管饭不管工钱……”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稚童洪亮的回答:“我愿意。我还会研磨,端茶倒水。” 承安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好像是她赚到了。 “我叫张礼承。”稚童仰起稚气、皲红的脸。 “好,我记住了。”承安绕开他继续往前走,并未放在心上。 “上次让我送信的那个叔叔名叫钟直。” 风把稚童的声音送向后方,她却听得十分真切。与此同时,承安觉得心漏跳了一拍,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充盈心头,说喜不是喜,说忧不是忧,但她的嘴角是不自觉的上扬着。 她脚步顿了一会,转身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因为姐姐你答应了我来这里看书,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我理应告诉姐姐。” 这个回礼还真是……别出心裁。 “来一隅书苑看书是你求来的,你得偿心愿。而这个是你自己要告诉我的,不是我想问的。知道与不知道对我没有什么影响,那你说这来往是不是有点不对等呢?” 张礼承有点理亏,垂下了头,小声嘀咕道:“送信的叔叔说你是他很重要的人,我以为他对你也会很重要。” 很重要的人么!承安在他跟前停留了一会,重新迈开步子,走向已经泊在路边的马车。 她打了帘子,钻了进去。 “我爹呢?” “洲长说他在船上等你。小姐,现在可以动身了吗?” “走。”承安扬了下手,放下门帘。 马车缓缓使出,眼见要过了一隅书苑,她拂起窗帘,对着缩成一团黑点的张礼承喊道:“若是看到那个叔叔,就告诉他我回家了。” 张礼承好像听到了,跨着步子朝她跑来。这时马儿已经使上劲了,提速疾驰。承安看着那团黑点逐渐消失在视野,也不知道小鬼有没有听清她说的话。 行至码头,她先去向落英辞别。 落英和八娘都没亲人在旁,若是在船上过年,总觉得有点凄凉。承安便央求她过年去一隅书苑与八娘一道过,落英不但应承下来,还说她已经想好了,决定年前就搬去一隅书苑。 承安本以为落英还会要考虑很久,现在这样,再好不过,她可以放心了。 舵手用绞盘将铁锚从水里拉起来,随着开船号子喝起,扬帆起航了。 烟波浩渺,暮霭沉沉。承安立在船头,看向迎来送往的码头。 “小姐,州长叫你进去用膳。今日黄妈煮的都是小姐爱吃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再等会。” 黄妈顺着承安的视线看去,碌碌无为的芸芸众生,没甚好看的。小姐是这在等什么呢。 “黄妈你站在这里煞风景,快进去。”承安一把将黄妈推走。 黄妈被推着踉跄前行,“别推别推,老身自己有腿,自个能走。” 顷刻,风夹着雪花洋洋洒洒的飘下。 承安抬起手心,接下一片鹅毛,看着雪花在掌心融化,暗自道:“呆子,你会来送别吗?” “安娘,安娘。”这时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再喊她。 她远眺,看见有个大傻个,沿着江岸奔跑,不时跳跃起来朝她打招呼。 “傻样!”她挪至一侧栏杆,隔水遥望。 钟直的速度奇快,想来功力见长不少,一盏茶的功夫已经缩短了不少距离。 “安娘,安娘!”钟直振臂高呼。 “你个大傻子大呆子。”她回以高声。 钟直听到了,咧开嘴,灿烂的笑容绽放在麦色的肌肤上,如同隆冬阴霾中的一缕暖阳。 看到他明朗的笑容,承安心情快活了不少。 “加速行进。”楚问天吩咐。 “爹爹,你出来干什么?”承安抱怨道。 “怎么,还不准爹爹出来了。”楚问天靠向栏杆。 “是爹爹自个说的,我可没说。” 洲长大人发话了,舵手们卯足了劲。过了一会,距离再次被拉开,越拉越大。 钟直依旧不舍不弃的更着船只一路上西,进入了江边的一排树中,隐隐看不见踪迹了。 “钟家这小子基本功底扎实,比钟询强不少。”与他预料的不同,这一点他倒是没想到。看着有点先祖遗风,似乎又是意料之中了。 “哼!”承安冷哼一声。 “宝贝女儿,爹爹哪儿得罪你了。” “明知故问。”承安翻了个白眼。 “上哪去?” “吃饭!” 一百七十五章 迎风而长 红红火火的鞭炮在雪地里绽开,细细碎碎的红纸铺就厚厚一层,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儿。 钟家交了好运,扶摇直上。是以,今年的鞭炮都是十万响的盘鞭,从院内铺到了院门口。 宋芝芝孕肚初初显怀,却是个爱热闹的。佩儿随了娘亲,也是个活泼的。有这一大一小在,钟宅更是空前的热闹。 “好好玩。要是乔儿姐姐与神仙姐姐都在这里就更热闹了。”佩儿双脚踩着地上的空壳,一跳一跳的说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钟母捂着胸口叹了口气,少了个人呀,终究是不圆满。 她看向尚不知事的钟直,偏偏是自己的疼爱有加的小儿子,怨也怨不得。眼瞅着老大的二胎都有了,小的婚事却一再耽搁,现在更是连影都没了,儿媳没了,女儿也没了。 要是当年没接那岔子事,今日那会这般多舛。思来想去,就是楚家的不是。明明他们好心当了个救命恩人,偏偏惹了一身骚,越想就气从中来。 “乔妹这个小没良心的,不回来就算了。逢年过节也不往家里捎个信。咱们钟家拿她当自家姑娘养,真是太让人寒心了。”宋芝芝接过话头。 此话戳到了钟母的痛脚,刘氏面上的喜色荡然无存。碍着小辈的面,只道是不好发作。 “本以为年底能喝到小叔的喜酒,谁料到有这么一出。要我说,小叔你就该牢牢抓住一头,咬定青山不松口,也不至于鸡飞蛋打。”宋芝芝痛心疾首地拍着手背,一边对钟翼的挤眉弄眼视而不见。 “芝娃子嘴上不把门,老大你还没手脚了?”钟母动怒了。 钟翼面露难色,扯着宋芝芝往屋内拉。 “拉我做甚,我这都是为了小叔好。” 宋芝芝伸腰挺了挺瞧不甚分明的孕肚,拂开钟翼的手,如今有了这重护身符,她有什么话不敢说的。就是没有身孕,该说不说,也不是她爽朗的性格。 “眼见乔儿那边没什么回旋了,权当咱们老钟家养的姑娘,总归要嫁人。楚家姑娘对我们母子有救命之恩,人品、家世、相貌样样上品,配小叔绰绰有余。我瞧着楚姑娘对小叔也有情。要我说干脆让咱爹上门去走动走动,别错过这桩子姻缘。” 虽说她没见过楚姑娘的真容,但是听佩儿和府里的人说过,那就错不了。宋芝芝推了推钟翼,“翼哥,你说呢?” 钟翼点了点头,本想说言之有理的。抬头正好对上母亲幽怨的眼神,只得讪讪地“咳咳”两声。 “小叔你自己说呢?”宋芝芝推了推愣头地钟直。 钟直此刻却还在回味宋芝芝方才的那句话,不住的摇头,又自顾的生出一股倔强的希冀。 她对自己有情?她对自己有情??她对自己情?! 钟直心中喃喃自语。 这股希冀就像一颗破土而出的种子,顶破了遮天蔽日的泥土,便再也扼不住地迎风而长。 “小叔你别光摇头傻笑,呜呜……钟翼你干嘛……呜呜。”钟翼一把捂住了宋芝芝的嘴,将她扛走。 钟母心情不好,钟询讪讪陪着回屋了。 顿时,热闹的场景一下子冷清下来了,只有空气中的磺硝味经久不散。 本以为没了那些喧嚣,心会静下来,然而钟直此刻的心更加无处安放了。他只能做些什么,让自己忙碌起来,才能挥开那些本不该有的妄想。 踩着吱吱地绕着雪地转了一圈,他想安娘那边是否下雪了?如果下雪,她一定撒欢地满地跑。 绕过东院的墙脚折了一束红梅,很想问问她,上次的梅花瓣还喜欢吗?如果她在,定然人比花娇。 再转身回头时,安娘远处聘聘婷婷的朝他走来,笑嘻嘻道:“呆子,你傻愣着还不过来。” 钟直慌忙把梅花藏在背后,稳了稳心神。走了过去,当他把递出花枝时,哪还有什么承安的影子。 “安娘!安娘!” 钟直揉了揉眼睛,眼前徒有白茫茫的雪,连脚印都没有。 失笑! 安娘早已回家,怎可能出现在河阳?这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可再闭眼,他好像真切了见到了活生生的安娘,一颦一笑是那么……那么近在眼前,好像不曾分离。 如果没有遇到安娘,他想他会与乔妹按部就班的成婚生子,相敬如宾。 他原本以为感情就是这样子的,人的一生不过尔尔。 可后来,遇见她,他才觉得人与人的感情是分很多种,生活是可以有多种颜色多种滋味的。一切都好像有了新的活力与意义。 他虽弄不明白,却知道对安娘的这种感觉与对乔妹的是全然不同的。起初他自己是懵懵懂懂的,只道是患难与共的生死友谊,直道安娘只身赴京,眼见着她遭受情伤,他终是幡然明了。 原来,这才是爱。 若爱一个人,必不能看着她受苦伤心。若不爱一个人,更要说明白,以免伤人至深而不自知。 于是,他返回河阳的第一时间,就是找朱乔儿说清楚。 虽然很残忍,难于启齿,可痛一时好过痛一世。 尚不能自欺,奈何去欺人。他的心中已容不下其他,他若再拖着乔妹,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 纵朱乔儿伤心,哀求,还是骂他见异思迁、色令智昏,他都磕头求赎,唯独不改主意。 他以为他搬去镖局住,碰不到面,时间一长,终归令乔妹淡忘些愁怨。到时若等她遇见了良人,或许就能发现他们之间更多的只是兄妹之情,而非男女之爱。 只是没料到,朱乔儿虽然柔弱,性子却极烈,愤然离去。 他难得做一件不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事情,但这件事情虽令他良心备受愧疚自责,但他不后悔。 远在千里之外的白沙洲也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停下,雪地里出现了位唇红齿白的俏丽女子,她正挥动手中的红玉宝剑在描刻雪人。 那雪人身形挺拔,个头比她还高。阔额方脸、眉目明朗,看着有些粗糙,细看又觉得不俗。 一百七十六章 雪中话旧 小丫头拎着炭粉末一路小跑过来,气短吁吁道:“小姐,给。” 楚承安用指间沾了碳粉,在雪人的两道眉毛处一勾,退后几步看了看,频频点头露出满意的神情。 “咦,怎么不像?”小丫头道出心中得疑惑。 承安随手捞起把雪,将手上的碳粉擦拭干净。然后揉搓成一团,朝着雪人的头掷去,面上的笑容渐深。 “不像什么?”承安朝着手哈了口气,脸蛋红嘟嘟的。 “一点也不像醉书画公子呀!” 承安扯起小丫头的羊角辫,警告道:“谁告诉我砌的是醉书画?” “小姐,松手松手,好痛呀。”小丫头吃痛连连,吃惊道:“啊?难道真不是醉书画公子?” 小丫头一本正经看了看雪人,仔仔细细的观察。 身形不如公子飘逸,五官不如公子俊美,气质不如公子出众,这么比较起来确实不是公子,准确来说还不及公子神韵的十分之一。 不对啊,小姐干嘛放着神仙般的醉书画公子不堆,偏偏堆这么个傻大个呢? 放眼白沙洲,她就再也没见过比他更出色男子了,与小姐那更是天生一对,更是州长大人认可的准女婿、白沙洲的准姑爷。 这个雪人不是公子又是谁?看着怎么也不像州长大人啊,再说州长大人谁让年纪大了,那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小姐,你堆的难道是州长大人吗?”小丫头肥着胆问。可能小姐堆雪人不如作画,堆出来不像也是有可能的。 嗯,一定是这样的。 被她冷不丁的这么一问,承安才正视这个问题。 最开始只是好玩,随意堆个雪人,不知道怎么砌着砌着就成了钟直那个呆头呆脑的模样。特别是这两笔眉头简直是神来之笔,让这憨傻劲尽得了精髓。 “呆子。”她噘嘴轻哂道。 “小姐,你说我吗?”小丫头指着自己得鼻头道。心中暗自诽腹:难道又说错话了? “什么?”承安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回神瞬间明白自己说了什么。 她心虚道:“这里除了我就去你,你说呢?” “小姐,婢子愚笨,猜不出来,不如小姐明示。” 承安竖直扯起她的辫子,坏笑道:“还有你不知道的?” 小丫头戳着发麻的头皮,哭丧着脸道:“我想起来了,黄妈要我去厨房帮忙烧火,我得过去了。” “去。”承安大发善心松了手。 小丫头看着小姐笑靥如花,心情大好。忐忑的心安稳了几分,以她的了解,小姐应该是不会秋后算账了。 楚问天与醉书画并肩走着,出了千机阁徜步到梨园就看到这一幕。 “小女生性顽劣,都是被我宠坏了。”楚问天宠溺的摇了摇头。 醉书画收回如水的目光,恭敬中带着两分笑意:“书画却觉得甚是活泼有趣。” “梨园很大,让安儿陪你到处走走。”楚问天点了点头,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 “楚世伯不一道去?” “我还有些事务急需处理,就不陪你一道去了。你多走走,先熟悉下这边的地理环境。过几日得闲了带你认认门。” 醉书画心头骤跳,楚问天的言下之意他自然心领神会。 “谢世伯厚爱,书画定不辱命。” 醉书躬腰行礼,然后挺腰沉思道:“但凡有用得到书画的地方,世伯尽管开口。” 气氛有一刹的凝重,楚问天沉吟了会才道:“不足为惧,都已经解决了。” “是否有后患?” 楚问天下意识地看了醉书画一眼。 这小子看似轻浮不羁,实则沉稳有余,分寸分明,果真后生可畏。能得逍遥子衣钵的关门弟子,又岂是无能之辈。 若将安儿交于他,他倒是安心不少。权衡之下,醉书画是最佳的人选。 “或许今日只是个开始。”楚问天手背在身后,目光看向白茫茫的天地。平静多年的白沙洲,还会一如既往的平静吗? “世伯对背后之人可有头绪?”醉书画犹豫了一下,问道。 楚问天摇摇头,讳莫如深。“该来的总会来的,等等就知道了。” “是!” 白沙洲的固若金汤,闲杂人等根本无法近身。不知道是谁的手这么长,伸到了白沙洲。当今天下能令楚州长忧心的必定非常人,前辈既然不说,自然是还不该他知道的时候,醉书画便退下朝梨园走去。 “嗖嗖嗖……”的破空之声由远及近,密集的雪球朝他面门袭来。 醉书画唇角一勾,露出一股淡淡地笑意。他云淡风轻的一偏头,旋即跃起,便是数个漂亮的回旋踢,生生令凌厉的雪球改道反扑。 好个醉书画,竟然来真的,也不看看在谁的地盘就敢这般嚣张,谁给的胆子。 承安骄喝一声,拔剑将雪球击个粉碎,冰渣四溅开来。 “啪啪啪……”清脆的鼓掌声响起,醉书画脸上的笑意漾开了。 承安轻哼一声,“白公子,大过年的不回逍遥谷,竟有闲情逸致来白沙洲?” “我可记得某人说过欢迎我来白沙洲做客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醉书画用鞋面扫了扫地上的碎雪渣,意有所指。 “彼此彼此。”承安收回剑,抖了抖衣服上的雪花。 醉书画半点也不见生气,抬起袖子轻扫她肩头的雪花。 “你呀,还和小时候一样顽皮。” 承安缩颈,微微后倾。 醉书画刮了下她鼻头,“功夫见长许多,到不像小时候懒于练功。” “哪里是懒,我只是没兴趣。”有兴趣的事情,她可一样也没落下。 “可不是,幸好没兴趣。不然刚刚那雪球非要了我的命去。”醉书画夸张的捂着胸口。 “那可不,我要是从小有兴趣,非要把你打成猪头,省得你去祸祸人家姑娘。” “也好,打成猪头了。祸祸不了别人,就该你为我负责了。”醉书画将脸伸过来。 承安一手推开,“想得美。” “唉!”醉书画苦大仇深道:“谁说我祸祸人家姑娘,你一个小姑娘都没被我祸祸,我反倒是被你祸祸了。” 承安气结,青天白日的被他信口雌黄,倒打一耙了。闻名玉烟河的白公子,还冤枉了不成。 醉书画这性子和小时候的一本正经完全不同,这是要经历了什么才能长偏的? “我什么时候祸祸你了?” “小时候。” “小时候顶多是欺负你。”这点她承认。飞扬跋扈,蛮不讲理,特别是针对对他。 “是祸祸!”他强调。 “我怎么祸祸你了?”承安瞪大眼睛。 “你说过要我一辈子听你的话。还说过要我娶我。” “我没有!”承安矢口否认,脸却心中心虚与无地自容而羞得通红。 “你有!” 好,确实有,还不止一次。而且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是打着要嫁给醉书画的幌子,去冠冕堂皇的退亲。 “那个……那个,年少不知事,稚儿戏言。” “稚儿戏言。”她重复。 醉书画眼角微缩,拍了下她的头。“开个玩笑,你又认真了。” 承安当胸给了他一拳,“少没正形的,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醉书画举起双手,挑眉道:“这次你说的欢迎我来你家做客不是戏言。” “当然……不是!” “那好,你陪我逛逛梨园,说说你父母的爱情故事。” “小时候说过了。” “我忘记了。” …… 一百七十七章 冬去春来 水晶帘外娟娟月,梨花枝上层层雪。 这个季节没有梨花,却盛似梨花。二人徜徉晶莹冰雪中,只余身后大大小小、深深浅浅走过的脚印。 走出梨园时,承安发现了一丝异样。 “怎么了?”醉书画见她蹲下查探,随她弯腰查看。 雪面平平整整的,与它处并无异常。但见她眉头微拢,便知她有所发现。 “这里有外人来过。”承安静静地道。 “何以见得?”醉书画挑挑眉,承安从小就这般敏锐聪慧,他豪不怀疑她说的话。 承安用手指扒开面上的雪,露出内层来。其下有污渍的脚印,还有些殷红点点。 两人心照不宣的点点头,这里曾经打斗过,却因为盛雪被掩埋了痕迹。 “这里的阵法被人动过,却未被破坏。”承安站起来,绕四周走了几步。 然楼走回至醉书画跟前,睨了他一眼,“这事你早就知道了。” “安儿不必担忧,世伯无虞,歹人尽数伏诛。”醉书画没否认也没急着承认。 尽数伏诛?竟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承安瞪大了眼睛。 看似好事,实则非然。 这里并没有激烈的打斗痕迹,这说明那些闯州者不是被诛杀,而是……咬毒自尽。可见是有预谋,有计划有组织的。 醉书画从她变幻的脸色得知她已然知晓,他本意是宽慰两句,谁知无意说漏的一句话就被她看出端倪。早知以她的聪慧,必会想到这层面上来,她从来就是这般的独特,与寻常莺莺燕燕的女子不同。 只可惜,他来迟了,但他希望一切还不晚。但一想到梨花深处的雪人,他还真的有机会吗? “发什么愣,我问你,这些人是不是你引来的?”承安狐疑的用胳膊肘推了推他,想要从他表情探查出点什么。 “冤枉啊,你这样想我,太伤我心了。”醉书画喊冤道:“我也是来梨园前听伯父提及才知道的。” 承安冷哼一声,鬼才信。 看他这样子,分明早就知道。再说这是家务事,父亲连她都没提及,怎能对一个白沙洲以外的人言明。 “千真万确,安儿可亲自向楚世伯求证。” 承安见他言之凿凿,心中由不得不信。 这些年偶有闯州者,也有误闯着,皆没掀起什么风浪,可这次她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这种感觉又说不上来。 “你前脚来白沙洲,后脚就出事了。过年不回逍遥谷,却来了白沙洲。你该不会是闯了什么大祸,来这里避难。” “我的大小姐,你再发挥都可以写一出话本子了,我保证一出版便能轰动坊间。” “我何需费事写甚话本子,只需临摹几幅你的雅致风姿,放在闺阁女子中也能卖个胭脂水粉钱出来。” “好,这个主意不错。我出人你出画,我们男女搭配,赚他个盆满钵满。” “贫!”说他胖倒还喘上了,“问你正事,能不能正经点,白瞎了……” 承安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话让他顺畅地接过去就,“好皮囊?” “醉书画!”承安跺了一脚,梨枝上的雪花簌簌的坠落,生气道:“再这样我就走了。” “别动!”他突然一本正经道。 承安僵住身子,眼珠滴溜地打量四周,用手比划着,轻言道:“怎么了?” “嘘!”醉书画表情严肃,将食指放在唇上。 片刻的静止,风过林间,雪落衣裳。 承安没有嗅到任何危险气息,感情被他忽悠了。 “你耍我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腿扬雪而去。 醉书画执袖抵挡,嗤嗤笑道:“好好的一副画被你打破了,赔我。” “我不但要打破,还要打你。”承安搓了几颗雪球,朝他砸去,横眉倒竖道:“赔你几个冰丸子。” “没打到,你没打到。”醉书画将泼墨的发丝甩去肩后,在梨树后面左右摇晃。 “再来再来!” 二人施展决定轻功,在梨树间追逐嬉戏。 …… 欢声笑语从林间传来,楚问天面露欣慰,神情是多年未见的祥和,饶有兴致的抚琴赏月,一扫上午的沉郁。 冬雪已化,春寒既来。梨树露出光秃秃的枝干,这时已然出了元宵。 一隅书苑本打算在元宵后开业的,可她此刻还在家中,爹爹没有半点放她离去的意思。往年的年都是这么过的,并不觉得孤独。而今只是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却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白沙洲全面戒严了,与外界的往来船只全部泊岸歇停了,这里已经处于封闭隔绝的区间。承安闹过几回,但事关阖州安危,也不敢太耍性子。 醉书画一直留在这里,依她观察,爹爹是真有招他为上门女婿的打算,并且暗中不遗余力的撮合他们。 对此,承安很无奈。 好在,醉书画这人很知趣,加上二人打小的情谊,相处起来倒是没有感觉压力与尴尬。闲暇无聊之时,她常常一个人托腮看着天空发呆,有时会写在信纸上写上三言两语。 日子徐徐过着,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梨花上已经挂满了花苞,即将要开花。承安褪去了狐裘斗篷,换上了轻便的夹袄襦裙。 白沙洲的梨树品种很多,有三月开的,有四月开的,也有五月盛开,六月荼靡的。 梨花一茬接着一茬的开,算算时日离落英临盆之日不远了,加上她是双生子,很可能会早产。 她这一耽误就是数月,再耽误兴许孩子都能叫干妈了。她极度怀疑,爹爹是不是就想借此困住她,或者逼她成婚再添个娃娃,收了她外出的心思。 一隅书苑有落英在,她倒是不担心,就是难为她东奔西走,两处照看了。呆子不知道有没有给她送过信,是否知道她没有回达州?八娘有没有与华清和好? 还有……易文清是否已经平步青云,居庙堂之高?明明是去年的事情,却好似是久远的尘事。 她想,易文清即便孤独也不会后悔的,她也是,不曾后悔。相比较之下,他们还是爱自己更多。 一百七十八章 平地惊雷 已是春盛,白沙洲开得最早的一茬梨花落了。第二茬第三茬相继绽放。 醉书画顺着载着梨花的小纸船溯流而上,果真见到了用枝条拨弄船只的楚承安。 她坐在水边的一截枯木上,歪着头,枝条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水面,漾出一圈圈水纹。 见他过来了,承安头看着水面略微发呆,拍拍枯木道:“坐。” “好玩吗?” “不好玩。” “哈哈……” “好笑吗?”承安反问。 “不好笑。”醉书画撇撇嘴。 “笑个屁。”不好笑,还笑?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醉书画被呛了也不生气,反而笑意更盛,温声道:“无聊了?” 问出这句话时,他心中微微的泛酸。对她来说日子无趣,对他来说却觉得岁月静好,恨不得时间停住。 “你说呢?”承安睨了他一眼。 “安儿想外头了,那里有什么人事令你放不下吗?”醉书画假意不知她的迁怒,掀起袍摆挨着她坐下。 似乎和她在一块,他脸上总是挂着笑,或深或浅。 “有啊。我的一隅书苑,我的朋友,还有我的干女儿。”说到这她内心柔软,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恬静。 醉书画心神一漾,笑及眼底。 “何时多了个干女儿?” “还没有多。” 承安看醉书画费解的模样,顿觉得没把说通透,掰掰指头道:“算算日子,不久我的干女儿就呱呱坠地了。” “你怎知是干女儿,不是干儿子。” “双生子,女娃的机会岂不是机会很大。”承安手中比划着,双目有神,高抬下颌,尽显得意。 醉书话心中把人都过了一遍,钟直的嫂子有孕不假,按照时日推算却是对不上的。还有谁能让她这般殊此对待,他又错过了些什么吗。 “说起来这个人也是你的故交,你也认得。”承安突然侧脸认真地看着他。 醉书画隐隐渐起一种不好的感觉,突然有点后悔开启这个话题。可心中逐一排查,都一一被他否认了,才稍微心安了些。 承安一丝不差的将他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略微有点失望。 她只是抱着微弱的希望试试,真不是他!还真有点令人失落。 不管怎样,落英是她的朋友,她的女儿就是她的干女儿。否极泰来,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双生子恐有危险,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家人呢?”醉书画皱着眉头接下了话。 “无依无靠,孤苦一人。”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帮我出去,或者替我去看看。” “我会为她找最好的产婆,调配最好的调理药。”至于第一个要求,他不能做主。再放手,从此便只能彻底放下。 承安轻轻地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不,是你。” 此话如同平地惊雷,醉书画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 “你猜到了是吗?” 醉书画手上青筋暴露,猝然站立。千年不见慌乱的脸上,是难得的惊慌、失措与颓然。 认识醉书画多年,他的反应太反常了。只是故交,不至于反应这么大。 “你和落英……你们有没有?”承安问出横亘心头长久的困惑。 这话她不好去问落英,但她却敢这么直面的问醉书画。在她的心中,她已然把醉书画当自己的哥哥一般对待了。 “有。”醉书画面对承安的质问不避不逃,没半点解释与推辞。他曾游戏人间放浪形骸不假,可他却依旧是那个坦荡磊落的佳公子。 “那孩子……” “我……不知道。” 醉书画沉默了,面色黑沉得骇人。他失控于他的不知道,失控于此刻的无力辩解。 承安知道他恐怕一时难以消化,需要一些时间,便借故离开了。 他待落英确实有别于常人,但也仅仅是有所不同罢了。若硬是要说有何不同,她可以算做一红粉知己。 他们有且仅有一夕之欢,而且事后他亲手调制的避子汤,他亲眼见她喝的,他对自己调制的药十分有信心,不可能失手。但他不能也不允许在一切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把自己择干净。 他现在担心的是,按照推算时间上恰好吻合。落英浸淫风月多年,不会没有自保的手段,除非是她自己想要留下孩子。这也正是他担心不解的地方,是哪里出错了呢? 再想起那一夜,他本来十成的把握,不知不觉中泄了三分。 坊间传闻,落英自他离去后自甘堕落,夜夜春宵。他偶有听闻,却早已与她桥归桥路归路,能为她做的就不再牵扯。 再后来只是听闻她离开了京都,自此连她的半点音讯全无。想要知道真的很简单,可他只是刻意不想知道,处处避让,不想平添她的烦恼。 如果……如果他早点知道,他会……他会如何?他待如何? 他看了看这双施针治病之手,摇了摇头。面容疲惫晦涩,好像一下子抽掉了他的精气神,让他了无生趣。 不行,他必须要见到落英,弄个水落石出。不论结果如何,他不可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次日用膳,桌上少了一个人。 承安看了看空出来的位置,心中有数。只可气这人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还不把她捎带上。 “生气了?”楚问天很满意女儿的反应,眉目柔和。 她生哪门子气,人家去合家团聚她高兴还来不及。可转念一想,未尝不可反其道而行。 “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当然生气了。走的时间竟然不叫上我。” “他和我来辞别过,走得匆忙,应该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爹,寄给我一艘船呗,好叫我去找他。” “胡闹,歇了这心思。” “怎么是胡闹了,这么英俊一后生出去,外头还不得一堆蝴蝶围着。你若是不想你上门女婿跑了,就要放我出去。”承安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呦呵,威胁起老子开了。楚问天正了正衣襟,狐疑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怎么看怎么不像这回事, “办完事,我就让他回来。只要你看上的,他就跑不了。” “事情办完就回不来了。”承安小声嘀咕着,面上压着笑意,故意露出不愉悦来。 “嘀咕什么?” “没什么。”承安从碗中拨了一块最大的肉片放在楚问天的碗中,“爹,你看都歇了好几个月的航了,咱们白沙洲已经缺衣少食了。再下去天天只能啃蔬菜叶子了。” “你看女儿都瘦了,我现在正在长个的时候。” 楚问天瞥了一眼,女儿真的是清瘦了一些。明天就让王屠户杀猪,让黄妈做几个拿手菜。 一百七十九章 梨花映雪 承安用完早膳回到闺阁后,小丫头屁颠屁颠的一路小跑迎了过来。 “小姐,信。” 信封上没有落款,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写的。承安撕开信,道:“什么时候给你的?” “五更天的时候,婢子起来如厕。看到醉书画公子在院子里的庭院里呆呆地站着,然后就给了我一封信,托我早膳后交与你。” 说完,小丫头提着裙子往信上探了探。明明打字不认识几个,有板有眼的道:“我看醉书画公子好像有心事。小姐他信上写了什么,明明人在跟前却要写信……” 小丫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哇”了声,掩着嘴道:“难道公子要离开这里了?” 那他肯定是舍不得小姐,所以才这么伤心。早知道她要早点唤醒小姐,这样小姐就留住公子了,更不用劳燕分飞。 承安扶了扶额头,有点无奈。他爹这是给她找得什么丫头,其他的下人一言一行恪守本分,哪有这个丫头这么跳脱的。 按照爹爹以前的做事风格,但凡毛手毛脚、行事不够稳重的人绝不会放在跟前。反差这么大,必是有缘由。 承安前后一想,很快就明白了他爹的良苦用心。兴许就是那句“一个人太孤单,想要有个能说说话的兄弟姐妹。”,再细看眼前的圆脸丫头,甚是可爱,笑起来一对小虎牙,性格倒与八娘有几分相似,还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承安神情柔和起来,弯腰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退后两步看了看小姐,受宠若惊。 “奴婢对以前的名字不喜欢,要不小姐为奴婢取个好听的名字。” 承安踱了几步,没有应允。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小丫头垂下了头,身子往阴影里缩了缩。 “奴婢……奴婢”,正在惶恐不安时,听见承安问她,“映雪如何?” 还记得那日大雪,她使唤小丫头铲雪,跑东跑西的准备物料,雪地里的脚印除了自己的就数她最多了。 梨花映雪,映雪梨花,很有意境。 “奴婢很喜欢这个名字。”小丫头露出点少女的羞涩,又担心地问道:“这个名字很好听,好听到不像个奴婢的名字。” 更像是位世家小姐的名字,她一个婢女,怎么配。小丫头,揪着衣襟垂下了头。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你便叫什么名字!”承安语气重了几分。 在白沙洲她属于横着走的,哪有人敢置喙她,在这方面她随了几分楚问天的性子。这若换作以前,有人拂了她的意思,她可没有什么好脸色给的。 就在承安以为还要几句说辞时,小丫头直直拜谢了她,眼睛亮晶晶的。 “奴婢映雪谢小姐赐名。” 承安心情大好,将信又细细地看了一遍。 醉书画呀醉书画,这是担心她无聊吗?给她出了个谜题,让她找答案,而且还知道她非找不可。 承安用了三日功夫才找到最终谜底。其中是一环套一环,找到一个谜底时里面藏着另外一个线索,从这个线索找到另外一个线索时,其中又是一封指引信,如此反复了三次,第四次才终于找到谜底。 这个地方承安很熟悉,正是数月前与映雪堆雪人的梨树下。只是雪人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四肢健全,着装整齐的稻草人。 “这件衣服是小姐之前丢掉的怎么会在这里?”映雪奇道。 还有这个稻草人怎么看怎么像小姐,高度都出奇的一致。映雪下意识的比较着二者。 承安则无暇想她想,挥起小铁楸,在稻草人周围三尺的新土上挖出了个匣子。挥去其上的泥土,再打开里面是一个牛皮袋子,再打开又是一封信。 承安暗咒了一声,难不成还是个线索。骂归骂,还是经不住好奇地打开了。 这次真的是总结了。哼,算他还有点良心,可为何是五月初六,离现在还有一月的距离,有点太长了。 “小姐,这是不是个惊喜?”映雪看着承安先是开怀后是眉头不展,一时断不出好坏。 “多事!”承安将信封拍了拍映雪额头。 映雪往后倾了倾身子,抚着额头道:“小姐,是好事对不对。” 福所祸所依,祸所福所伏。好事还是坏事难说。 五月初六,那时已陪爹爹过了端午节,承欢膝下,再离开也没什么遗憾。 “映雪,你女工好不好?” “勉勉强强能做几身粗布衣裳,出不了巧活。”映雪老实答道。 “正好!” 映雪跟谁小姐时间短,还不太能捉摸主人性子,预感不太好,她忙道:“相比于细活,婢子更擅长粗活,婢子有错一定改,小姐不要罚我去做细活。” 承安坏坏的笑了,趁你这句话,就是你了,没逃了。 第二日承安就取了上好的云锦,请了绣娘。拘着映雪陪她一起学习女工。 平素她抚琴、绘画皆能沉下心,就这女工确实蹩脚。今日有了映雪这丫头陪着,听着她的抱怨,她反倒觉得轻松了。 她的要求不高,能裁剪出一套能送给爹爹的衣裳就够了。花费了数匹布,终于赶在节前做好一套还算满意的衣裳。 另外还有几套残次品,有点丑,却不影响使用。本来打算丢了的,临到仍时又舍不得了。毕竟花了不少时间,眼睛都熬花了,才出了这么几件的。索性把这几套残次品,打包收起来了。 承安将新衣熏好香,郑重的将礼物送出。收到女儿亲手做的衣裳,楚问天十分高兴。当日就换了女儿新做的衣裳,喝了很多酒。 桌上的菜十分丰盛,以鱼类河鲜为多,更不缺肉。自从上回说了见不到肉后,随后顿顿都有肉了。当时不过找个借口随口一提,他爹就当真了。 数月不通贸易,这些肉是洲上养殖户贡献的,猪娘子、小猪崽都折去了。谁让楚问天宠女,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酒过三巡,楚问天已经醉意朦胧。 承安将楚问天安置好,细细地替他擦洗了脸。 楚问天嘴角蠕动,有些话想说却发不出声来。 “爹,兵不厌诈,你输了不怪我。” “我是去达州,等到时候恢复了贸易。我可以回来看爹爹,爹爹也可以去看我,便是书信往来也是方便的。” “白沙洲永远是我的家,是我倦了累了的港湾。你也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 楚问天闭上了眼睛,眼角的细微皱纹恣意舒展着。若是细细看,可以看到他的睫毛是濡湿的。 一百八十章 可爱之至 映雪从后面追上来,“小姐,粽子带着路上食。” 承安看了看映雪,明明只比她小了岁余,个头却矮了她一头。因此,在没有名字之前她便一直小丫头,小丫头的唤着。 粽子又多又重,承安只从中拎了一串,“够了。” “小姐可是去找醉书画公子?”映雪掂了点掂脚,笑意盈盈。 知道她是误会了,但也没有必要解释。只是有点好奇,明知她要走,她却没有要跟着的打算。不过即便是有,她自是不想带的。 况,白沙洲如今怕是被人盯上了,隐匿行踪更好。以映雪的身份,自是不够格的。事后若爹爹追究她自然没事,她当然毫发无伤,下人就难说了。 映雪以为小姐默认了,“我就知道,小姐,我支持你的决定。” 承安失笑,潇洒的扬了扬手。“我走了,你装作不知道。” “还有,替我略尽孝道。” 映雪诚恳的点了点头。 待小姐踏船离去,映雪回过神来,才方知僭越了。 她一个婢子,哪有资格代替小姐。不过既然答应了,就当做是活计一般去完成它。 暮春的夜晚温度不高,露水也重。她这一通摇浆下来,早已薄汗淋漓。 她挥袖擦了把汗水,月下眺望,果然有一艘船向她驶来。 承安与船对了暗语,心下一喜。加快速度朝大船划去,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好徒儿,为师来接你了。”马山守伸长手臂欲拉承安上船。 怪不得觉得耳熟,原来是马山守。承安冷哼一声,径直避开,一个飞身稳稳落在甲板上。 “好身手,不愧是我的徒儿。”马上守有与荣焉。话刚道完,面上又是一惊。月下暗淡,之前没看清,现在近距离,他瞧了个实打实。 “你不是臭豆腐,说,你是谁?”马山守心生警惕,动静太大,里面醉醺醺的酒中仙抱着坛子踉踉跄跄的走出来了。 三个臭皮匠还缺了个,“醉书画没和你们一道?” 承安怕他们听不懂,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小白让你们来的!” 马山守与酒中仙对望一眼,没错,眼前之人是如假包换的臭豆腐。可就是同一人,一个丑出天际,一个美若天仙。这反差,一时间让人难以消化。 酒中仙惊得打了个饱嗝,酒坛子从手中掉落下来。即将落地的瞬间,左脚轻轻一勾,酒坛回到左手顺着臂膀滑至胸口,右手抱了个满怀,身子依旧前后踉跄,却如不倒翁一般的中心点未偏离分毫。 承安眉毛抬抬,不着痕迹地打量二人。身手不错,得醉书画看重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就是这泼天的酒味让人确实喜不起来。还有这个死皮赖脸的要收徒儿的,都是些行径荒唐之人,却又不让人真的厌恶。 承安打量他的当下,酒中仙也没闲着,自是大胆的打量起她来。他一把年纪了,差点把持不住,还好他久经红尘,定力够。 呸,美人在前,狗屁的定力。不过是知道她非红楼里的莺莺燕燕,知道是小白的心头爱,不敢有非分之想罢了。酒中仙收起勾勾的眼神,一想起小白的大惩小戒,不清醒也瞬间清醒了。 “我还道小白口味清奇,原来是好东西藏着掖着了。”酒中仙说惯了混话,张口吐不出象牙,马山守习以为常。 只是这可是他看重的徒儿,徒弟还没到手。怎能让他破坏自己在徒弟心中的观感。便是再伟岸的形象,都能被酒中仙带出猥琐来。 马山守出其不意,一招斗转星移,在承安的眼皮底下顺到了酒中仙的酒,一把扔到了水里。 酒中仙失了先机,动手却半点不慢。可惜差了分毫,酒坛虽然捞上来,却因为那分毫,漫进去了一点点水。他拿鼻子嗅了下,嫌弃之情溢于言表,而后随手一抛,恶狠狠的盯着马山守。 酒坛落在水中,闷闷地水声倒灌,很快便沉下去了,倒不见酒中仙有半分的心疼,甚至眉头都没有抬下。 马山守自知理亏,却耿着脖子,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方才他可是维护了徒弟,又在徒弟面前露了一手,实则暗暗得意。 至于酒中仙,哪天买坛好酒哄哄就好了,而他讨好这个臭丫头,他怕他会后继无人呀! “长人家一个辈分,在晚辈面前把着点门。”语不惊人死不休,谁让人心本就是偏长的呢! 酒中仙还没来及兴师问罪,就被人教训了。马山守是哪根筋搭错了,乱抽风。 还有,什么叫长人家一个辈份,他也就痴长了人家十数年。那又有什么,他与小白称兄道弟,臭豆腐又是小白的相好的,照江湖规矩,怎么算都是平辈。 对,就是平辈,他哪里长了一个辈分。“胡说!” “她是我徒儿,自然是低了你我一个辈分。”马山守怕酒中仙发酒疯,笑着解释。“日后在晚辈面前说话行事需得有个分寸,毕竟是姑娘家家。” 酒中仙嘴角抽笑,正欲理论,暗处瞥见马山守伸长的两根指头。 他暗自生笑,毁了一坛好酒,他马山守白得一个大徒儿,才两坛太便宜了。不行,少说得这个数,他伸了五根指头。 马山守不露声色的掰下他两根手指,余下三根。 酒中仙又翘起两根,嘴唇微动。 马山守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甘琼酒,贵得他肉痛。要知道被天下山庄给惦记上了,不敢贸然出手,赃物亦不敢处理。可为了徒弟他含泪忍下了,他再次掰下酒中仙的一根手指。 好,君子有成人之美。四坛就四坛。 “咳、咳。”他们二人讨价还价到如火如荼,莫不是忘记了她这个当事人的感受。 马山守踢了酒中仙一脚,酒中仙愤愤地的进里头去了。随后他陪着笑脸道:“好徒儿,为师替你收拾他了。” “折了四坛酒,这叫收拾了?”承安半分面子都没有给。 “徒儿真是……”马山守干笑两声,“性情中人,可爱之至,可爱之至。” 承安怀疑话再说下去,拉的屎都能变成香的了。“比起收拾他,我其实很想收拾你。” “呃!”马山守又是一愣,紧接着船内传出爆笑的笑声,延绵不绝。 一百八十一章 落英产子 顺风顺水,轻舟已过万重山,一路毫无涟漪地抵达了达州。 马山守贼心不死,承安对之改观了不少。谁也无法讨厌一个愿意对自己掏心掏肺教授本领的人,虽然这个不是她想要的。 “徒儿,可是要去那一隅书苑?”马山守率先一步下船开道。 酒中仙对他这副狗腿子模样甚至鄙夷,哪有人上杆子当人家师傅,至于吗?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神偷,人送外号“妙手空空”,真豁得出去这张老脸。再看这个臭豆腐,虽然脸不丑了,脾气可臭得紧,刁钻又狡黠。 承安点了点头,“上次那朵冲仙花已经被我用了,并未交至醉……小白手中。” 她拧了拧嘴,索性一次说完。“让你白忙活了。” 马山守打了个哈哈,看来并不是没有半点成效。“还道是什么事呢,本来就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反正最后都是给你的,结果一样。” 承安承了他的情,福了福身。“多谢了。” “那……”马山手话到嘴边勒住了。虽然是个时机,可这时候提出来倒是像是携恩图报。索恩也该小白去索,他施了哪门子的恩。要没这事,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偿还小白那么大一个人情,反过来倒是这丫头成全了他。 承安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笑了笑。“拜师的事,我会考虑下的。” “真的,不是哄我开心?”马山守将信将疑,用胳膊肘推了推身旁的酒中仙,“你打我一拳,看看我是不是听岔了。” 酒中仙哈了口气,五个指头旋转一圈,拢成拳头,看似缓慢无比,出拳有无雷霆之势。 “哎呦”,马山守哀嚎一声,揉着胸口道:“你还真打!” 酒中仙挤眉弄眼,心中暗自得意,废了老子一坛酒,这拳算是利息,他等着那四坛本钱呢。“方才不是你让我打的?” “那也没让你真打。”马山守扯了扯胸口弄皱的衣服,脸上痛苦喜悦参半,整体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表情。 “这不是没让我假打。”酒中仙走了几步醉步,人醉心可半点不醉。“老兄,落拳时我收了三分力,这一拳能奈你何。” “起开,少装蒜博同情了。”酒中仙作势又是一脚,马山守猴子似的蹿走了。 承安直摇头,醉书画这是咋认识的这对活宝。一路过来,愣是没有寂寞的时候。若是轮起来,与他们打交道,简单明了,没那么多的弯弯肠子。 从码头雇了马车一路向东,抵达了一隅书苑。 扉门紧扣,这里竟然没营业?不对,她低头看了看被踏的门槛,显然这里有大量的人有走过。 承安拉动了门环,扣了扣。 “姐姐!”张礼承探出头来,看到他明显很开心。然后用幼小的身体拉开笨重的大门。 “张礼承?”承安挑了挑眉头,这小鬼头真在这里当书童了,还以为只是口头说说。 “年前姐姐应允我在这里当书童。”小孩不动声色的提醒。 “确有其事。”她乐见其成。 “对了,那位大叔在你走后不久就追了出去,不知姐姐有没有遇到。”小孩顿住脚步。 承安点了点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其他人呢?” “在后院内屋,落英姐姐在生孩子。已经生了一天一夜了。” 承安疾步朝内院走去,此刻有点后悔不该置办这么大的院子了,“孩子生下了吗?” 张礼承摇了摇头,淡淡的眉头紧聚。“一柱香前产婆已经走了,说是本事不济另请高明。” 承安更着急了,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糟,是抢人还是送人全看个人运气,以及稳婆的技术了。她娘当年运气好,碰到了钟家庇护,不然……怎么又绕回到钟家那档子事了。 她稳了稳心神,“可有请其他人。” “白公子进去了,听八娘姐姐说在施针。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 承安话没听完,就施展轻松飞檐走壁寻到了落英的住所。 刚落定,就听见了娃娃洪亮的哭声。 “生了!”承安松了口气,喜事临门,可喜可贺。 她想也没想推门而入,醉书画背对着她,正右手托着湿漉漉的孩子,左手执剪刀剪断脐带。 她瞟了一眼地上的箩筐,里面有个皱皱巴巴的,体型只比老鼠稍大点的婴儿,面色灰青,一动不动。 “落英还好吗?”落英同时承受为人母的喜悦,又要承受丧子之痛。 “调养一番,应当无碍。”醉书画转过身,低垂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她,不咸不淡的道:“未婚女子不宜进来,去看看八娘的水有没有提来。” “好!”承安应了一声退出去。 刚拉开房门,便听到醉书画道:“等下水来了,就放门口,不要进来。” 大夫说的话哪有不应之礼,“好!” “来了来了。”八娘走路带风,一手提着一桶水直淌。承安在看她跨过月亮拱门之时,就一把夺了过来,飞快的送至门口。 “水来了!”她敲了敲门。 门被人迅速地打开,露出一只几净透明的手,顷刻又关闭了。 紧接着里面传来,稀稀落落的水声,不一会是窸窸窣窣的穿衣打扫的声音。 晌午的时间,承安在外头等着昏昏欲睡。索性,命人去挪了两张椅子过来。又遣人送了些吃食。 “醉书画,好了没?”平时做事麻利有余,今个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不止了。 安静了一阵的幼婴呱呱地哭起来,越哭越响。 “安姐姐。刚才是不是你声音吓到宝宝了。”八娘边吃边道。 承安戳了下小吃货的额头,“你以为谁的嗓门跟你一般大,我这么温柔漂亮的姐姐,怎么可能吓到小宝宝。” “第一次听安姐姐自夸。”八娘又送了一块糕点,边咀嚼边说话,粉末就从嘴里冒出来。 承安抬手挥了挥,“如何?” “万分认同。”八娘擦了下嘴巴,“可宝宝确实是听到你的声音后才哭的。” 这真是…… “母女平安。”醉书画抱着襁褓中幼婴打开房门,他素色的衣服染着污渍,看起来却好似不染纤尘,依旧是那个飘飘如仙的男子。 只是看起来有点不同了,承安一时也说不上来不同。 承安起身迎上去,看着皱皱巴巴如同小老太太的婴儿煞是新奇,“她方才为何哭?” “许是饿了!”醉书画拉开襁褓,露出娃娃一整张脸来。“你把食指放入她口中试试。” 承安的食指刚放入口中,娃娃就本能的吮吸起来,哭声突然就止了。饶是承安聪慧,却压根不懂这种事情。“怎么会这样,她在吸我手指。” 醉书画愣愣失神,良久才道:“怕是饿了,得去外头请个奶娘。” “我去吩咐。”承安一脱手指,幼儿又哇哇大哭,她只得重新放入口中。“八娘,你去办。” “好勒!” 一百八十二章 医者不自医 有奶就是娘,小娃吃饱了睡得一脸安详。 承安小心翼翼地从奶娘手中接过小人儿,约莫五斤,不打手抱起来却是不简单,她前后调整了几次姿势才觉得顺手了一些。 落英虚脱了过去,承安本想抱娃给她瞧一眼的,只好作罢。倒是便宜了她这个干娘,好好的感受了一把生命的悸动。 “小姐,睡着了就放摇床里。小孩娇气,抱习惯了,以后沾床就哭。”奶娘将摇床搬了过来,麻利地铺好被褥。 承安第一次知道有这种说法,愣了下,依言将小人儿放下。 堪堪安置好,拢好被褥,娃娃就哇哇哭闹,两只脚乱蹬,有力得很,一看就是个健康的。只是可惜折了一个,总是有些遗憾的。 “这么快就学会娇气了。”她食指摩梭了下孩子的脸颊,如牛乳般又滑又嫩,好个瓷肌娃娃。 “可不,小孩子惯不得了。”娘娘笑言,轻轻地摇起了摇床。 哭声渐希,奶娘慢慢的晃动,一边哼着她听不懂的方言歌谣,渐渐重归于睡。 承安从房间退了出去,关好门。转身就看见醉书画立在窗户前,似是来了很久了。 两人短暂的对视了一眼,醉书画就转头看向了别处。 之前感觉他有些不同了,又说不上来。方才短暂一瞥,却瞧个真切。他的眼中不再有光,一眼看去,暗淡沉寂。 本以为他对落英谈不上爱,也应该有几分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何况落英那么大一个美人对他倾心,怎么熟视无睹。 可是,她料错了。即便他们有了肌肤之亲,可醉书画的眼中依旧没有情,只有愧疚自责以及一些以她粗浅的阅历所看不透的东西。 她心下一咯噔,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重逢之后起,他总是一副放浪不羁的潇洒模样,与她相处总说着不着调话,却每次都把握的恰如其分,越界又不突破防线。随口说着喜欢她,转头又可以谈论其他的红粉蓝颜。听得多了,便不以为然。 她是知道他有喜欢她,但也只道是喜欢落英这般的喜欢。上次她在钟宅表明了态度,他已明了,她便不在上心,却不知他已经对她情根深种,超过她的认知了。 她叹了口气,这事情她有责任的。小时候她黏着他的时候,他待她冷淡得不近情面。若不是她之前嚷着要嫁给她,或许他不会上心。 承安深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她总是要做个恶人的,明知很残忍,却不得不为。 “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 醉书画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一前一后的去了书房。 “孩子是你的吗?”承安直入主题。 醉书画心中一恸,眼眶微红,定定道:“是!” 承安并不意外,“你打算怎么办?” 他忽然一笑,自嘲道:“你想让我怎么办?” 这叫什么话,是她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的吗?既然不喜落英,碰了就碰了,何故牵扯无辜。 “你不是名医者吗,行事的时候怎就没谱了。”她恼道。 醉书画的笑扯开了,眼睛却没有半点温度。是啊,他是医者,算无遗漏,却不知为何将自己送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从此,再无可能。 “医者不自医。”他平复了下心情,眉头一挑,故作轻松的吐出几个字。 “正经点,说正事。” “这不是正说着,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我都听你的。”他说的是真的,只要她开口,只要是她希望的。 承安一阵头皮紧痛,两个都是她的视为亲人挚友的人,她谁也不愿他们受到伤害。 “你……” “你……你心中没她?” 醉书画抬眸看了眼承安,瞬间有过点点星光,不过一瞬又重归死灰。 “是!” “你会因为孩子而接受落英吗?” “不会!”他回答斩钉截铁。 “好,我知道了。”她手扶着桌面,心下了然,一颗悬而未决的心反而踏实了。 “等落英平安后,你便走。” “你知道的,她是我的干女儿。我这个做干娘的,会照顾好她们母子,不会让她们被人看不起的。”承安淡笑。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希望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醉书画诧异地久久说不出话,他以为她会逼他与落英成亲的,在世人的眼中,谁不是这样想的,可她却给了他一个心安的承诺。 易文清太蠢了,错过了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 “我可以留下来照顾她们母子。”在这个对女子远不如对男性宽容的世上,一个相貌不错的女人要拉扯大一个孩子,何其艰辛。他能想象到的,不是吗? “我想落英不需要的。”她擅自做主替她拒绝了。落英跌落尘埃,却依然高傲,她想她不屑怜悯。 “你依然是孩子的父亲,这一点不会改变。许多人做不成夫妻,却未必是仇人。” “谢谢!”这一月他深陷深渊,她的话好像撕开了一道裂口,让他在黑暗中得到了救赎。 “别谢得太早,以后她们是我罩着的人,我不是好惹的,你自是知道的。你老巢在哪里,我一清二楚。”承安亮出她的粉拳。 醉书画默然。承安外表看起来张牙舞爪,实则内心柔软,又极其护短,他一直知道的。 “孩子还没名字,你给取个。” “你是孩子第一眼见过的人,按照风俗当你取。” 自从落英怀孕以来,她不知道的风俗是一个接一个。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接生的,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你吗?” “我不算!” 对,他不是人!承安此刻泄了那口气,略感轻松了一些。 原来指的是除父母家人之外的见到的第一人,她故作不知,“你就把自己不当人,给孩子取个名字。当是她来这世上,父亲的赠予。” 醉书画在她的笑语中,稍稍思索,“曾似伊。” “曾似伊。”承安念了几遍,朗朗上口。“好名!” 她听落英提过一嘴,知她姓曾。落英是她的艺名,而真名,落英说她早忘了。原本就是打算让孩子贯以她姓,如此甚好。 “落英无碍,只是虚了身体。需得好好修养三月,调理好气血,才不会落下病根。我稍后开几个方子。”醉书画交代。 “我记下。”承安点了点头。 “承安,我要走了,等我整理好了思绪再回来。”原谅他现在没有这个勇气。 “去!”强扭的瓜不甜,与其成为怨女,不如海阔天空的去过自己的生活。 “我想抱下你。” 醉书画根本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上前一把搂住她。在她身体僵硬想将之推开时,他在她耳旁道:“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向你道别,你一定要幸福。” 承安不再动作,感受他的善意,鼻子一酸。“我会的。” “钟直人不错。” 丢下这句话,他松了臂弯。退后几步,正重的向她行了个大礼,扬长而去。 一百八十三章 门庭冷雀 得知落英醒了,承安亲自下厨煮了浓稠的鸡汤小米粥,养胃又健脾,盛出来后再撒上一勺红糖调味,即能改善口感还能补血。 承安先是在床头垫好靠枕,才扶着落英慢慢坐起。屋内光线暗淡,空气不太流通。帘幔遮掩的太过严实了,衬得死气沉沉。 “奶娘,你将窗帘拉开,推开窗换换气。”她缓缓喂食,轻声吩咐着。 “小姐,使不得啊。月子里产妇不能经风。夫人的抹额也得带上,不然以后就有得头痛脑热了。” 抹额?老太太才用的!“落英你有准备抹额吗?” “小蝶收在柜子里右边中间的那个格子里了。”落英声音明显吃力,喝粥也是小口小口的啜着。 她倒是忘记了还有小蝶这么号人了,怎么落英生产最大的事件她都没在身边。 “小蝶去替我管着情香楼了,那么大一摊子,离不开人,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不待她道出困惑,落英便先回答她的疑问。 “不要说话,多吃点养好身体。多操心操心自己,活计什么时候没有。”承安舀了一口大的送至她嘴边。 落英吃完这口后就将勺推开了,“吃不下了,先放一放,晚点吃。” 承安依言放下碗,眉宇含笑道:“行,灶上热着。饿了随时吩咐。” 落英嘴上答着,眼睛却看向了摇篮。承安走过去把婴儿抱在怀中,经过被奶娘多番指定点,现在有点抱人的样子了。 “你看,长得好像你,这眉眼和你一样,我干女儿漂亮着呢。”承安将似伊送至落英跟前,像她炫耀着自己的干女儿。 “不像我,我看她眉眼尤其是额头更像……”话说一半方知失言,只是苦笑着。 “无论像爹还是像娘,长大了是美人就错不了。”承安打了个圆场,拇指、食指轻轻拿捏起似依的脸蛋,看着孩子嘴巴蠕动,只觉得很有意思。 “你见过那人了?”落英凤眼上扬。 “见过,孩子的名字就是他取的,叫曾似依。” “似伊?”落英语声喃喃,“他取的?。” 承安感受到落英投来的视线,莫名有点心虚。“是的,他亲自为孩子取的。落英,没有哪个人不喜自己的孩儿,似伊是他的女儿,他自然是上心的。” “当然,你是似伊的娘亲,若是不喜这个名字可以改的。” “她叫似伊?”落英又重复了一次,似乎没有关心她方才唠唠叨叨的一大通劝慰的话。 “是啊!”承安只好再次作答。心下好奇落英的为何关注点不是姓氏,而是名字。在白沙洲圈养太久人变蠢了,这两日不懂的事情真多。 “不论如何,他是孩子的父亲,血脉相连。 我想,他是希望孩子长大了像你一般聪慧美丽。” 落英将孩子的头贴着自己的脸蹭了蹭,“我怎及你聪慧美丽,你莫要取笑我了。” 承安感受落英情绪的涨跌,那若有若无的视线擦过,她总觉得落英好像觉察了什么。 醉书画是她的痛脚,而她又隐瞒了她与醉书画认识的事情。之前是因为他们二人没有来往了,没有必要提及,而现在他们中间有了似伊,她又是孩子的干娘。这事得她亲自说,以免落英心中有疙瘩。 “之前没和你说,白公子其实是我的义……兄,我们两家从祖辈就交好了。若说起来,似伊与我缘分匪浅呢!”承安言简意赅。 “这些无需告诉我,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何不同!”落英垂下凤眸。 呃,承安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既然不是开心的事就不要想了,日子要往前过了,以后你有了似伊,更要振作。” 落英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眼睛真切的恳求,“能麻烦你替我请他来一趟吗,我有些话要对他说。不会耽误他很久,也不会用孩子来牵绊他。” 承安不忍拒绝,可目下她也不知道醉书画去了哪里。如落英这般独立的女子,爱上一个人也变得如此卑微。她再想到冯凝霜,对她的遭遇倒生出了一分怜悯了。还好,她没有因为易文清而自甘二女一夫,不用将自己至于自怨自艾的境地。 “他走了,没有说去哪里!” 落英缓缓松了手,意识道自己失态了。徒手理了理鬓发,“见笑了。” “想哭就哭,有我有似伊陪着你。”落英太坚强了,这段日子相处以来,从未见她有过半句怨言,就连今日这般的失态,也是她生平第一次遇见。 “不用担心我,我很好。”落英收拾了情绪,迎上一个笑脸,又回答往日的模样,一切好像只是个错觉。 承安担心她身体吃不消,从她怀中接过似伊。“奶娘说孩子不能惯着,我放回摇篮去。” 落英撒了手,“另外一个孩子安置妥当了吗?” “醉……白世兄都已安排妥当。” 落英看着被承安抱在手中的似伊,替她拢了拢包被,“能有一个健康的便是老天待我不薄,知足了。” 她能这么想得开再好不过了。 “等我养好了,就替似伊办个认亲礼,正式认你做干娘。” “好!我求之不得。”承安应下。 接下来,承安找奶娘认真了解了下认亲礼。原本以为就是简简单单吃个饭的事情,却远比想象的要繁琐多了。 书苑里的下人们比她走之前少了一半不止,除了管家程金和厨娘刘氏,都是一些生面孔。 据管家所说,书苑按照原计划在正月十五开了张。最开始颇有人气,可是来的人多,买的人少。一本书不值几个钱,连杂费的开支也不够。 再者,这里不比外边的书局,一眼看去书本赫然在目,商贩还能高声叫卖。而一隅书苑,外边的人进来需得通过大门,几进几出的颇费工夫。这把新鲜劲过了,来的人自然就少了,慢慢地便门庭冷雀了。 承安坐在正位上,漫不经心地喝了两口茶。听着管家的报备,也未见有什么情绪。 “每日都亏损?”承安放下茶盏,随手拿起本杂谈。 “倒也不是。有一日欧阳世家的欧阳公子出手阔绰,一次买走了一箱书,还赏了袋碎银子。”管家程金拿来账本,“小的都记录在册,东家可查账。” 承安粗略的看了看,便知他所说不假。前面没有什么问题,入不敷出已在她意料之中。后面是断崖式下跌到突然关门,这一点不正常。 她敲了敲桌面,色厉内苒道:“欧阳公子走后,这里有发生什么吗?” 一百八十四章 新仇旧帐 管家程金第一次见东家生气,年纪轻轻,说话音调不高,却令他大气不敢出。 “欧阳公子走后,他的贵妾来闹过。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扯上了落英姑娘……”程金俯首站在下侧,用余光暗暗观察东家,心中打鼓。 承安将书“啪”在桌上,左手信手拨着书,发出“哗哗”地响声。 “但说无妨。”她淡笑着。 有的人就不配过安生日子,那就怪不得她新仇旧帐一起记了。 “是,那贵妾抖落出了落英姑娘未婚怀孕的事情,还查到了情香馆上头。”后面的事就不必通过他的口,聪明的人一点就通。 程金见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善于察言观色,知道话该说几分留几分。欧阳世家的人,他开罪不起,眼前这个黄毛姑娘别看笑意盈盈的,越是这种越是个狠角色。只是不知道那个撒泼打野的贵妾碰上自家东家,会是啥场景,光想想就觉得刺激。 “外头的人怎么议论的?”承安侧头骚了骚头,问得漫不经心。 “这……”程安吞了吞口水,润了润嗓子。“世风日下,辱没书香,败坏风俗。”他挑着简单的说点,更多不堪入耳的他都说不出口。 承安嗤笑一声,眼带嘲讽。“青楼就数他们文人墨客逛得最多,附庸风雅时是他们,落井下石也是他们。” 程金面上一红,垂着头不敢接话。接了就一竹竿打了一船人,其中也包括自己。 程金亦是读书人出身,虽谋了份管事的差事,性子磨得圆滑了几分,可骨子里依然有着读书人的傲慢清高。虽面上敬落英是个主子,内心不无鄙夷,便是同为女子的奴仆杂役,私底下不无议论嘲讽的。 但这份差事工钱尚好,活计轻松,也没有家宅院邸的阴私,闲暇之余还能阅览群书。放眼全达州也找不出这样的,相比之下那点瑕疵便不重要了。更何况他就是一干活的,背后没人戳他脊梁骨。 “眼下书苑举步维艰,东家是否有应对策略。”相比现在,他更关心以后,只盼着书苑能长久点。 “无需担心,工钱不会少你半个子。”承安目光回到账本上,默了一会道:“我这边要招人,找几个身家清白眉目清秀的女婢,最好认得几个字的,另外招几个看家护院的家丁,需得有些拳脚功夫。” “别的都容易,就这识文断字的奴婢不好找。”小户人家的女儿不识字,识字的大户人家的女儿岂会出来为婢。 承安想了想她这要求确实不易,不是谁都能像她爹爹这般开明。“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不行便退一步,愿意学习识文断字的也行,但有一点……” 程金竖尖耳朵认真听着。 “持身得正,五官端正。”她提醒,“动作得快。”她不做则矣,要做就得做好,铺了这么大一摊子,总要听个水响,不然对不住自己。 “三日内准保送来给您掌眼。”程金吃下定心丸,他没看走眼,东家是个不缺钱的主。 承安懒得答话,扬扬手示意他退下。 华清今日约了八娘去赏早荷,看来二人是重归旧好了。多月未归,手中已有一沓呆子的书信,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回他一封,告知她已经归来。 念头落罢,下笔有神。她拿起信纸吹了吹,然后装入信封,在信封上认真的写上“钟直亲启”四个字。 时候尚早,她需得去置办一些认亲的行头。譬如小鞋子,小衣服,金锁银锁,金铃铛银碗。给干女儿的见面礼,半点不能马虎。 出门直奔金楼银楼,没选现款,而是挑拣自己喜欢的样式,付了定金。待了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听了不少达州城的闲话,其中就有安佩馨与落英的。 要不是听过这群太太小姐们的闲话,她都不曾知道原来流言蜚语竟真的能诛心。她不敢想落英听到了多少,这些年她又承受了多少。 掌柜见承安出手阔绰,献宝似的拿出一对精致小巧的如意银勺,“姑娘再看看这个,只此一对。” “包起来!” 另外一个妇人也看了过来,眼睛放光。“掌柜的,这个我要了。” “凡是有个先来后到,是这位姑娘先说的。”掌柜笑脸迎人。 那位妇人心有不甘,移步过来,“不知姑娘可否割爱。” 方才就是这位妇人捕风捉影得如同亲见,承安心思转了转,计上心头。 她做了个让的手势,“无妨,我也是先放着,不急用。” “那敢情好,妾身这厢谢过姑娘。”妇人福了福身。 承安摆摆手,叹了口气,郁郁忧伤。 妇人不解,既然愿意割爱,怎么一副不欢喜的神情。妇人天生长舌,想起她说的“只是先放着”,又见她脸有郁色,便已暗自推敲了一翻。 “子嗣之事虽说强求不得,却也不是无法。妾身认识一位老中医,尤擅妇科,可推荐于你。” “你说的是真的?”承安见对方上了勾,顺着她的话就往下道。 那妇人心想自己猜对了,面上有几分自得。“不假,妾身曾推荐几位夫人去看诊,最后都如愿以偿。” 承安左顾右盼期期艾艾了一番,然后小声道:“不知这位嫂嫂可否移步。” 妇人好事心态正浓,岂有不应之理。当下将承安拉至一侧的过道中。“姑娘大可放心,这里没人。” “此事有关家丑,有不足以对外人道。只是病人病况特殊,不能贸然就医。既然嫂嫂与神医熟稔,不知可否为小女从中传达一二。”承安提着裙子,凑近身去,附耳小声说道。 “好说,这个忙我帮得。”妇人拍拍胸脯,往外探了探里头一众聊得热闹的的妇人,压低嗓子道:“我口紧,不会外泄。” 承安心中好笑,不外泄才怪。“是这样的,我家嫂年前小产,至今不孕。我母亲甚至烦扰,已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妇人知道自己想岔了,虽然不是眼前的姑娘,却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大户人家阴私多,既然说是家丑,怕是其中有不少文章。 “如何小产的?”妇人按捺不住好奇心。 “这……”承安咬了咬嘴唇,在妇人的鼓励下,艰难晦涩地说道:“用了落子汤。” “用得量极大。”承安补充。“所以想确认下神医有没有谱,毕竟兹事体大。” 这种下乘手段,妻妾争宠不少见。妇人定了定神,“兴许伤了根本,方越早治越好。” “唉!因为这事,家兄与母亲身份了,又不肯再娶,让母亲如何不气不恼。” 妇人嘴巴惊得拢成圆形,婆婆给儿媳下落子汤,疯了不成。 “我母亲不是恶人,算得上称职的好母亲。”承安生怕妇人误会,“实在是嫂嫂婚前不检点,未婚先孕地嫁到我们家,又与外头一些人不清不楚,作为当家主母也是不得不为之。” 这种的女人比青楼的落英还下溅,让这种女人进了门真是倒了八辈子眉了。妇人拍了拍她的手,同情道:“真是个好孩子,难为你母亲了。” “可不是,以我们家的家世,娶个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家兄偏就不依,几番公然顶撞家母。眼下,只盼着家中能有个自己孩子,以此缓解母子关系。” “别太着急,此事包在我身上。我等会就去找神医,回头问着信了就通知你。” 承安反手握着妇人的说,激动道:“有劳了。” “我倒时该如何寻你?” 承安再次附耳过去,告知地址。眼见着妇人惊掉了下巴,她在她耳侧狡黠一笑。 愿者上钩,她乐意奉上一出好戏。 一百八十五章 板上钉钉 承安出了银楼,转入糕点房提前预订了满月的点心,又去给小似伊挑选了多套服饰。厚的薄的、每个款式、花色、四季皆有,不知不觉挑成一座小山似高度的,只好遣了店里的伙计送回去。 前有楚问天视女如命,今有楚承安宠女无度,父女都是恨不得把最好的搬出来,霸道又极其护短。 承安现在两手空空,随意走在街道上,只觉得生活气息迎面。被拘得太久了,视之所见的市井百态于她而言满是烟火气息。 “卖糖葫芦咯,好吃的冰糖葫芦。”小贩举着的裹着糖晶的冰糖葫芦,颗颗饱满,鲜艳欲滴。 “来一串。”承安递出两个铜板,采撷了最最夺目的一串。 粗舔一下,甜甜蜜蜜。再咬,酸涩蔓延,酸甜加交杂中,无数个片段闪过,不知不觉眼眶一热。 她的手不知不觉的垂下,拎着糖葫芦不知道过了几个路口,恍然回过神来,顺手丢进了乞儿的碗中。 她才不稀罕,天下这么大,她想要吃什么样的没有。 瞧前面那家包子铺中的包子就不错,蒸笼一掀,里面躺着白白胖胖的包子,热气腾腾、鲜香扑鼻。 承安每种陷点各要了一只,装了满满一牛皮纸袋。包子个头大陷又饱满,一只下肚就饱了大半,实顶实地的充饥。 “安姐姐,安姐姐!” 八娘的声音,她在这? 承安寻着声音看去,迎往楼就在眼前,八娘正朝她这边振臂欢呼。 嗓门这么大,周围的人都朝她聚集了目光。承安低头掩了掩,一手抱着牛皮纸袋,一手提着裙子上了楼梯。 “安姐姐。” 八娘迎到了楼梯口,一把搀过她的手臂,拉着她往内走。“早上让你陪着我一起去赏早荷还说没空,现在被我逮到了,跑不了。” 承安哭笑不得,华清约的是八娘,她真应了就成添乱了。“华清了?” “在里头,还没上菜,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正赶上趟儿。”八娘打了帘子,继续挽着她往前走。 这里她来过,还不止一次,这里头的菜色不错,颇合她的口味。八娘热情,她便由着她带入。 承安与华清见了礼,就被八娘拉着坐下了。 “安姐姐,想吃什么随便点。今日华清大哥做东,咱们好好宰他一顿。” “好,刚结了薪酬。安娘喜爱吃什么,只管点。”华清笑着应下,余光一直落在八娘身上。 承安目光在她们二人之间流转,华清情意满得要快溢出来了,反观八娘有点二楞子似的,仿佛没有完全开窍。 “方才吃了一包子充饥,现在还不饿。你们之前点了什么便吃什么。”承安双手托着茶杯,吹了吹浮沫。 八娘弯弯的眉弓陡然扬起,满是好奇的盯着承安手中的牛皮袋,鼻子便她面门前怂了怂。 “香菇味的,酸菜味的,桂花白糖味的,猪肉香葱味的。” “狗鼻子。”承安拍开八娘探来的手,“你不留着肚子吃大餐?” 八娘悻悻地缩了手,“留着下顿吃。” “我记得安姐姐以前不喜欢吃包子,只要钟直那个呆子一买包子都被姐姐嫌弃。怎么安姐姐这会自己买起来了?” “一买还买这么多。”八娘突然惊乍道:“你变了口味?” 华清“咳”了声,拽了拽八娘的手臂。 承安手捧着茶杯,低头慢慢吞吞的拧了一小口,才抬头道:“饿的时候才知道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别的那些再好看的花样都不顶用。 在山洞里的那些日子,呆子身上仅有的包子派上了大用场,那只包子的滋味今生难忘。那个时候就想,他身上要是能多装几个就好了。 兴许是那时候饿傻了,导致她看到包子就觉得饿,不自觉的买了一框。 “上菜了,安姐姐快吃。”八娘夹了一筷子鱼放她碗中,举着筷子向她展示,“干净的,我还没动筷子。” “知道了。”承安失笑,她以前有这么挑剔吗?搞得她好像很难伺候似的。 大堂里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周边坐满了人。天南地北的谈吐都有,承安陆陆续续听到了一些消息。 皇帝老儿轩辕拓磊正式不临朝政了,已经着钦天监算了新帝登基的日子,宫中上下都在做准备。只可惜,今年的日子都不适合新帝登基,最近的一个好日子也在明年的六月初七。太医局日夜待命,就是拖也把皇上的大限之日拖到新帝登基之后了。 轩辕靖成了板上钉钉的皇上,易文清赢了。承安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又或许说不是轩辕靖她才奇怪。 说到底她相信的并不是轩辕靖的能力如何,而是相信易文清这个人的选择。 仅此而已! “朝局大变动,江湖亦会跟着大变动。站对了队的就风光无限,站错队的就如灭顶之灾。”华清压低声道。 “天下山庄站谁?”承安停了筷箸。 “天下山庄只忠于陛下圣意,陛下没授太子监国前不曾有任何偏颇结交行为。”华清说道这里也是颇为服气赞赏的,“陛下大赞其忠勇,一并把天下山庄交由新帝所用。” “哇,天下山庄日后岂不是武林霸主了。”一直插不上话的八娘终于有机会说话了,这个她听得明白。 承安沉思。照形势发展,后起之秀的天下山庄要凌越于源远流长的四大世家之上,那四大世家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会不甘下风的。 等等,好像欧阳世家也是太子派系的。对,没错,当时易文清大婚,欧阳擎天赴京就是为了喝喜酒。欧阳世家作为目前四大世家中最顶盛的武林世家,在太子未监国之前就明确站了队,关键还站对了。 这样更能赢得新帝的好感。 天下山庄绝对不会一家独大,作为帝王更乐意看到既然被自己所用,又能互相制衡。所以说,江湖应该是有一阵热闹了。 至于,天下山庄之前没站队的鬼话,不知道轩辕靖信不信。掳走她们,培养送入宫中作为探子,定有图谋,而这图谋只能是皇权。 从之前的种种来看,天下山庄不是太子党。可至今形势已定,天下山庄依旧处之泰然,平静地有点不正常。 不过也说不好,没准天下山庄早已经与各种势力交涉。明面上只效忠陛下,私底下做了多手打算,与轩辕靖也穿过同一条裤子,只看风的朝向那边来定舵。如果是这样,那么安静是正常的。如若不是,那么在新帝登基前,怕是有大祸。 她素来对政治无感,今日却不由得多想了几分。 一百八十六章 尽释前嫌 糟糕!她自作聪明了! 承安嘴唇泯成一条线,暗嘲自己行事还是小孩心性,做事全凭自己一时喜恶。 现在欧阳世家在新皇即将登基的节骨眼,绝不会允许行差踏路,哪怕是捕风捉影的家宅丑闻也不成。 她的这些小把戏,都是建立在那位妇人性命安在、能有口有腿的替她去奔走传扬的基之上。若抛开这点,此事不但毫无半点用处,反而让一隅书苑被盯上了。 这心里是一时痛快了,却给自己惹了一身腥。回想与欧阳擎天的数次交峰,还真没从他手中讨到过什么便宜。 况,强龙也怕地头蛇,她现在欧阳世家的地届上做营生,不说打好关系,交恶是万没有必要。以欧阳世家的背景,想要查到一隅书苑,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再说那个妇人,承安本是看她穿着打扮不差,应该是达州城中有身份的人。便想借机以她的口去掀起流言蜚语,以彼之身还治其人之身,也借此让她开罪欧阳世家。 其本意是让其小惩大诫,虽然这种长舌妇令人不喜,却罪不至死。她若是欧阳擎天,对于送上门来找死的,不介意送她一程。 因为,只有死人的嘴才最安静。 承安放下筷子匆匆忙忙告了退,出门随手雇了辆马车。车夫的技术不娴熟,一路摇摇晃晃了到了欧阳府邸。 承安系上面帘,撩开住门帘,正瞧见欧阳擎天从高大的门楣下走出,左手悠然摇着逐云扇,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见她下了车,欧阳擎天收起逐云扇,抱拳行礼,笑道:“陈姑娘,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又见面了。” 狗屁地咱们,说得好像很熟似的。承安掸了掸衣袖的尘土,侧目道:“可不,要不怎么有狭路相逢这个词?” “数月不见,陈姑娘的嘴上功夫依旧不减往日。”欧阳擎天将折扇握在手中,双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承安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来结仇了,此刻她身后有一隅书苑,有落英有似伊,她不能像之前那般无所顾忌。 “欧阳公子过奖了,再厉害不也没讨到半分便宜不是。”承安刻意放低了点姿态,心中快速地分析着眼前的形势。 欧阳擎天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怀柔策略?有点意思。 “今天再不让陈姑娘讨到便宜,便是我欧某人的不是了。”欧阳擎天嘴角微勾,“既然说好恩怨两宽,江湖再见便是朋友。不知陈姑娘是否赏脸到舍下喝杯清茗。” 承安有种预感,欧阳擎天是特意在此等她。这恰恰说明,他已洞悉她的行为。 “不了。”她干笑着,“这里面怕是有人不待见我。” “哦!”欧阳擎天拉长了声音,逐云扇一展,“那陈姑娘就更要进去了,我倒要看看是谁对姑娘不待见!” 承安面色淡然,实则咬了咬牙。欧阳擎天的语气极轻,却给人不容拒绝的感觉,整个人较之以前凌厉了不少。 这才是当家人有的感觉,此刻她面对的不止是欧阳擎天,也是欧阳世家未来的掌舵者,她不能不谨慎。 两人过招过,即便打起来她还是有几分把握从欧阳府邸安然脱身的,去还是不去呢? “陈姑娘请。”欧阳擎天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里面可有人很待见姑娘,在里头候着多时了。” 承安一怔,旋即明白他的所指。既来之则安之,日后要在达州讨生活,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想明白,她便随他迈进了欧阳府邸。 呵!不愧是百年积攒,好生气派,足足数个一隅书苑之大。 承安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与他保持着三尺间距离,一边细细观察来路,盘算好退路。 欧阳擎天引她进了一处后宅,看地方似是女儿家的闺阁。承安提着裙子迈过门槛,随着他进了厅堂。 他命人给她看了座,上了茶。自己则慢条斯理的喝了口,不紧不慢道:“今春的好茶,尝尝。” 光看汤色就知道是好茶,承安系着面帘不便饮茶。吃一堑长一智,之前天香阁吃过亏的,此刻亦有防范之心。虽然她身上有醉书画给的能解多种毒药的解毒药,也不能拿来随意糟蹋。 “明人不说暗话,欧阳公子有话直说。”她讨厌温温吞吞的温水煮青蛙,索性明刀明枪的快意。 欧阳擎天勾唇一笑,鼓掌三下。 那妇人被带了上来,看着座上的承安,挣脱了羁押者的束缚朝她奔来,“欧阳小……” “姐”字还在口中,一道弧形的光影掠过,一条鲜血淋漓的舌头在地板上扭动。 这一幕很快,快到承安没有心理准备。欧阳擎天这是杀鸡给猴看,而她就是这只猴。 妇人晕厥过去,被人拉了出去。承安没有阻止,既然割了舌头,欧阳擎天不会再痛下杀手,如此倒是个好结果。 “这就是欧阳公子说得恩怨两宽?”承安手指抡着茶杯转了一圈。 欧阳擎天笑了笑,文不对题道:“这里是家妹的住处。” 欧阳擎天比她预想的要深沉得多,或者是她行走江湖经验太少,自视过高了。“欧阳世家既然什么都知道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了?” “自然是尽释前嫌,给陈姑娘陪个不是。”欧阳擎天语笑间再次鼓掌了三下。 又来!这次是谁?安佩馨? 果不其然,安佩馨被带来了。她的衣着依旧光鲜如昨,眉宇间尽显戾气。不用猜就知道她婚后的日子不好过,才会憔悴幽怨如斯。 承安乐见其成,冷冷一笑,“欧阳擎天把新婚燕尔的娇妻送上来是何意?” “可是她遭陈姑娘不待见?”欧阳擎天高高在上,一双冷眼看着安佩馨,不见半点温情。 “是!”承安也不遮掩,“我不止不待见她,还很讨厌。” 其中也包括他,不过话到嘴边她收住了。能牺牲自己孩子,将女人推出去的男人着实让人瞧出起。 “妖女,你是妖女。”安佩馨魔怔了一般,左右一掌拍开两侧羁押的女婢,语无伦次道:“贱人,她比落英还下贱。夫君不要受妖女蛊惑,她居心不良,会害了你的。” 承安呵笑一声,安佩馨飞身上前,一掌朝着承安的胸膛击去。 不待她动手,逐云扇挡在她胸前,欧阳擎天化解了掌力,随后扇面一抬,将安佩馨挡出去撞到门框重重地跌落下来。 “来人,将她关后院思过,没有我的指令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是!”两个家丁打扮的人架着安佩馨出去了,安佩馨数番挣扎也没能摆脱他们。一个安家嫡女没能摆脱两个看家护院的家丁,欧阳世家比她设想的还有底蕴。 虽说安佩馨作为安家嫡女来说功夫太菜了,但世家出身的她,即便学个一招半式亦比旁人强上许多。如此不敌,只能说明欧阳府邸中人才济济。 欧阳世家取代安家,能同时被轩辕拓磊、轩辕靖两父子的看重,不无道理。 一百八十七章 流苏面帘 承安前脚刚走,欧阳鸣天后脚就周身寒气的进来了。 欧阳擎天站起身立在下首,嘴角勾笑,语气平淡。“是孩儿没管好家宅后院,让一点小事就惊动了父亲大驾。” 欧阳鸣天看着自己一手培养出的接班人,心头微怒。 “现在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在这节骨眼上半点纰漏都出不得,掌权者切勿妇人之仁。” “父亲教训的是!”欧阳擎天抬起头,“孩儿斗胆,父亲可私下替孩儿私下里做了处置?” “没有!”欧阳鸣天视线锐利,杀气外露,“等你告诉我缘由。” 欧阳擎天心中一凛,父亲这是给他留个情面,等他给个说法。若是说法站不住脚,便不用他动手了。说是全权交给他,实则一举一动都在父亲的眼皮底下。 “那妇人是县丞夫人,也算是达州城有头有脸的人。我已割了她的舌头,派人送回家,并且奉上了丰厚的礼品赔罪。张家最懂得明哲保身,得了好处,自然会息事宁人。” “孩儿认为,这节骨眼上,几句未被扩散的谣言远没有人命官司来得麻烦大。非是孩儿妇人之仁,而是有些事弊大于利,不必为之。冤家宜解不宜结。” 欧阳鸣天微微首肯,掌权者能缩能伸,好事! “哪位抹黑你名声的女子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如此行事有何目的。” “很神秘,真实底细不得而知。孩儿在她手下走过招,不怕笑话,若是有心纠缠,孩儿必败!”欧阳擎天失笑。 欧阳鸣天面露讶色,坐在凳子上的屁股微抬了抬。四大世家八大门派的女儿他全部扒拉一遍,也找不出有这么一号人。 “她背后的家族可否窥探到一二?”不明来路的势力,不知是敌是友,不能掉以轻心。 “她手上有一柄红玉宝剑,看起来与我的逐云扇同出一家。”欧阳擎天徐徐展开自己的逐云扇,拧眉沉思。 欧阳鸣天神情激动,不知不觉的站起来。“她有没有可能是他的女儿?” 欧阳擎天摇了摇头,“从年纪上看,至少也是孙辈。从功法来看,不是。” “更令人吃惊的是,她与京城的易大人有所牵扯。”欧阳擎天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我只知道她是易大人的心上人,虽然易大人与锦绣公主成婚,却自始至终未曾放下这位旧爱。” 他所知的也只有这么多,多番查探,似有只无形的手在抹掉一切痕迹。 易文清这么强大的人,也有了弱点了。呵!有意思! “为父知道你的用意了,你行事思虑周全,甚好!”欧阳鸣天寒气尽散,面露慈爱。他先是当家人,然后才能是父亲。 “易大人要护着的人,在我们欧阳世家的地盘上决不能出事,最好是能为我们所用。”欧阳鸣天再次睨了儿子一眼,“你是如何惹到这位姑娘的?” “非是我惹到的,安佩馨招惹在先,挑衅在后,才有了这壮是非。”欧阳擎天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与安家结亲委屈你了,为父会替你令寻一门亲事,足够与你相配。至于外头的,只要有个分寸,怎么玩都可以,绝不能动了真情。亦不能带来府邸。” 欧阳擎天只沉声答了,“是,孩儿知晓!” 承安回了一隅书苑,手上还拎着个礼盒。不知道这欧阳擎天是何意?真要与她化敌为友,这心胸未免太开阔了点。 “安姐姐这是什么呀,好精致漂亮呀!”八娘艳羡道。 “喜欢呀,送你了。”承安随手一推,半点也不在意。 “谢安姐姐。”八娘笑得眉眼弯弯。 “哇,好美呀。好别致的流苏挂耳面帘。”八娘爱抚着,“这东西肯定死贵死贵的,姐姐还是收回去。” 八娘磨磨蹭蹭的塞回盒子。 承安瞥了眼,贵重有余实用不足。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见外男用才合适宜,给她一江湖豪迈女子,她还嫌碍事。 “喜欢你就收着,若是不喜欢我可拿去卖钱了,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什么人送给姐姐的,出手阔绰。”八娘再次拿起面帘往自己脸上套了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分明就是送给姐姐的,一定是个男人对不对。” 承安白了她一眼,她怎么跟那妇人一样的长舌,以前她为什么没觉着呢! “他长得好不好看?是不是很有钱?家中有没妻妾?约出来给我与落英来把把关。” “还有其他想知道的吗?”承安的笑眯眯的问。 “还有他是做什么的,多大了?家里有几兄弟?”八娘认真想道。“这样我才知道他能不能配得上安姐姐。” “八娘,你知道我当时急匆匆的出去做了件什么事情吗?” 八娘敛起笑容,“不知。” “我割了一个人的舌头,那舌头掉地上时还在动,鲜血淋漓的,可想说的话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八娘吓得面惊失色,生怕脚踩到似的,往后跳了两步。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割她舌头吗?” 八娘闭紧嘴巴,左右直摆。 “因为她长舌。”承安笑意涟涟,伸手往八娘面门一抓,“所以我一把斩了。” 八娘捂着面门,连连惊叫。 华清听到尖叫声,神色紧张的闯了进来,“八娘,八娘……” “无事,我吓唬吓唬她的。”承安解释道。 华清揽着八娘的肩头,拍着她的后背,“没事,没事啊!” 八娘在华清的安抚下渐渐回过神来,从撒开的指缝中偷瞧了会承安,这才放下手。“安姐姐好坏!不想理你了!” 承安咯吱咯吱地笑着,指着桌上的面帘道:“这个不要了?” “不要了,华清大哥你买一个新的给我。”八娘靠着华清的肩头道,反颈道。 华清爽快地应下了。 承安“咳咳”了两声,笑意意味深长。 华清推了把八娘,八娘身子疲软软站不稳,他只得再次揽住,“对不住,见笑了!” “无事!”承安笑了笑。见华清也没退下,她便道:“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 “是,明日我启程回河阳,不知道安娘是否有书信要托我转交于钟兄弟。” “有,你且等等。” 华清本以为要等上一刻钟,哪知承安很快便来了。拿给他的信封上的墨迹已然干透,显然是早已经写好的。 他小心翼翼的装入怀中,“钟兄弟收到回信一定开心。” 承安有些难为情,便不接话。好在八娘此时蔫了,不然定要钻研一番。 过了一会,华清告辞。承安硬着头皮问道:“那朱乔儿寻到了吗?” “有消息了,听说是上了墨山,成了墨山派掌门墨仙子座下的首位女弟子。” 忆起朱乔儿柔柔弱弱的模样,竟能被墨仙子看重,莫非资质清奇? “听说是大弟子墨风苦苦相求的,不过这一切还有待求证。” 如果是这样,她倒是要高看墨风一眼了,竟然是个多情种,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了。“钟直打算怎么办?” “等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少不得要去一趟墨山派。无论如何,朱姑娘也是钟家出去的人。” 钟家的事情她一个外人不容置喙,她便不再多言,命八娘去送送华清。 一百八十八章 女婢方言 程金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三天一早将人送至承安面前过眼。 这批家丁相当精神,不说武力如何,光这气势就能恫吓恫吓一些宵小之徒了。 “可,带下去安置。” 程金得了许可,面上露出些许轻快之色,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 “按照东家要求一共招到了八名女婢,皆是活契,无人愿签死契,且花费不菲。” 程金弓腰上前,双手奉上账册。 承安接过账册只是放在一旁,轻声道:“无妨,先带来看看。” 程金退下,不一会亲自引了左右两路婢女鱼贯而入。待入了正厅一字排开,八人整整齐齐的立于下首。 “抬起头来。”承安视线扫过众奴婢,最后目光停在最左侧的女婢身上。 众女婢抬起头来,有扭捏的有大方的,唯有一人的目光微怔,接着是又惊又喜。 承安还以为只是人有相似,原来真的是她! 她不是应该在碧颜宫中,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谁安排的? 又有着什么目的? 承安一时间想了许多了,无数个问号在脑中打转。细想以前的桩桩件件,似乎都环绕着她,而她从来没有弄明白过。 又或者说,觉得自己离开了权贵圈,与易文清划开了界限,这些事情便如尘般掀过去了。 “东家!”程金轻唤。心中打鼓,不知道自己是办得妥还是不妥。 承安收回神思,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然后随手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半晌才点了点头,恩威并施道:“可,都留下!日后你且替我管好,我这里月钱不少,但也不养闲人。” 程金如释重负,东家这人看着年纪小,经验不足,却绝对不是好忽悠的。 且她对于钱财视身外之物,最重要的一点的是,给了他管家行事的权利,甚至说是有信任而言的。这相比以往的东家来说是他不敢过于奢想的。 他庆幸在一隅书苑最难过的时候,没有离开。程金正襟道:“东家放心,这是吾份内职责,定会管教约束好下人。” 承安只是吹茶,笑而不答。 程金告了辞,领着奴婢往外走。众人排成一排,在最后一个女婢的罗裙迈过门槛时,承安开口叫停,“最后一位奴婢且留下。” 如果真是别有用心,该来的迟早会来,不若就放在自己眼皮底下。 方言回过身,一步步往前。她眼眶泛红,激动道:“姑娘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什么?”承安静静地看着她,眉头轻拧。 “那日长乐宫一别,姑娘成为刺客。宫内一片混乱,天字禁卫军、韩统领、霍小将军齐齐围剿追捕,不日后宫中宣布已捉拿刺客,并且宣布当场伏诛了。” “我以为主子死了,方才看到你,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方言揉擦眼眶,一眨不眨的看着,好像一眨眼人就会消失一般。 “这里没有什么主子。”承安不喜煽情,特别是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情形下,“说说你是怎么离开碧颜宫的。” 方言感受到了语言中的冷淡,她退后两步,收敛了情绪。 “回姑娘的话,是太子监国后,为了开源节而大赦宫中。凡女子年方二十以上,在冷宫当差未被再分配的,可自请出宫。” “自中秋节后,碧颜宫被封成为冷宫。尔等被视为不祥之人,各处掌事皆不想要。没想我却因祸得福,如梦一般的提前出宫了。” “达州离圣京千里之遥。一名久居宫中的女子靠自己来到人生地不熟的达州,想来不易。” 在碧颜宫中,相比何娟等一众宫女,最合她眼缘要数方言,最能让她戒备的也是当言。承安记得方言说过她在宫外早就没有家了,只有一个妹妹,早就失散了。 尽管前面的解说合情合理,可她不信天底下有这般凑巧的事情。她长大了,不会再因为红姑的一盒胭脂水粉就轻易中招了。 方言生生憋回去的眼眶再次泛红,咬着银牙道:“是,不容易!” “钱财散尽,走投无路的时候碰上了一隅书苑招人,月钱开得高,想也没想就报名了。” “有没有想过月钱开得高,是因为钱不好赚呢。”承安目光在方才程金递上来的项目上游走,八个女婢,十个家丁,这笔钱总起来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想过!”方言低垂了眼眸。沉默了一会,抬头道:“对于我来说,吃人的宫里头都待过,其他的地方自然待得下。” 承安但笑不语,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下。 方言摇了摇头,福身拜了下去。 “你是主我是仆,主仆有别。三生有幸能再伺候姑娘,这是方言的福分。如若姑娘不弃,方言愿签死契。” 承安的明眸再次眯起,取信一个人不光光是一纸契约可以做到的。她知道的道理,方言自然知道的,可她还是如此做了。 好不容易获得的自由,转头破釜沉舟重入奴籍,是什么让你这般义无反顾呢。 “路是自己选的,你想好了可以去找程金签下契约。”承安不再多言。 “谢姑娘成全。” 不一会,程金便带着契约进来了。就着程金递过来的印泥,她拇指重重地按下印记。 “程金派人去查查方言在达州的这些时日见过谁,做了些什么。” “东家,可是这人有什么不妥。”程金担心地询问,毕竟人是他揽进来的,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也逃不了干系。 承安摇了摇头,“毕竟是签了死契的,身家清白很重要。” “还是东家想得周全。”看方言行事走路颇有章程,还能识文断字,非一般人家的姑娘。说不好是大户人家逃脱的小妾,如此想来倒是他顾虑不周了。 可方才明明是姑娘先留下了方言,难不成那个时候就看出方言有签死契的打算,这也太神了。 “这里是张采买的单子,上面的物品都要在五日内置办妥了。”承安将单子递出去 程金看了看,名单内的物品清单虽然有些不容易,但在五日内办好没有问题。 “这份名贴替我送去欧阳府邸,想办法亲自交到欧阳擎天的手上。”交给他人,说不好这份名贴落不到欧阳擎天手上。 自从上次入了欧阳府邸后,她就被人盯上了。对方似乎只是监视她的动态,在她探知是欧阳鸣天的人后,对方冷不丁的撤了。 程金露有苦不能言,欧阳府邸家大业大,他一个小小的管家哪里是他想见到就能见到的,这也太抬举他了。 承安看着他杵在这里,面色为难,“没事就下去,时间紧任务重,” 闲下来的功夫捉弄捉弄人是她的小趣味,只是他们都很无趣,不若呆子这般好玩。 算下时间他应该收到她的回信了,不知道一隅书苑重新开业时会不会见到他! 一百八十九章 正式认亲 程金脚步生风的从外院进来,一路走来,但凡有家仆杂役问好的,笑脸迎人无有不回。 大家都笑,程管家今天心情好,想必今日的活计轻省不少。胆大者问上一问,程金的嘴拢不圆,半笑半骂道:“一边去,事情堆得比山高,眼下还有空在这里打浑。要是耽误了东家大事,仔细了你们的皮。” 人被他轰散了,可他心里的兴奋半点不曾消散。回想今天,如梦一般,这不现在还有点飘飘然。 本以为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也不过去欧阳府邸前尽尽人事听听天命,哪成想拜贴递出去,不多时便大门大开,里面管事的亲自领着他拜见了欧阳公子。 欧阳公子出奇的好说话,一口应下,还打赏了他,并让他带份礼物给东家。 欧阳世家百年世家,出手真阔绰,真乃肥差事。他前后一琢磨,事情对得上了,心里顿时就亮堂了。 之前那位贵妾也不是空穴来风,定是听到了风声才来闹。落英姑娘与欧阳公子确实有些微妙的关系。 这孩子……没准是欧阳家的血脉。东家用落英姑娘攀上了欧阳公子这棵大树,日后达州城可以横着走了。想到此,越发对东家佩服得紧。 承安哪知程金心里的弯弯道道,见他脸上是压不住的喜色,便知事成。 “看来事情很顺利。”承安手肘支在桌上,手头的书页发出沙沙地响声。 “托东家的福,畅通无阻。”程金抹了抹下巴,他有表现地这么明显吗。 “你去城东印刷局一趟,把我预订的水纹印刷页取回。然后带领婢女们去学子、文人、贵子扎堆的地方广而告之。” “记住,数量有限,有针对而发。” “明白。”水纹纸市场要价不菲,纸张精美,他懂东家的意思。“我会选择酒楼、书院、诗社以及一些世家府邸发放。” “除了男性,大户人家识文断字的小姐也要发。”承安补充道。 “这不好!”程金提出异议。“世家小姐若是要在咱们这发生点什么,咱们理亏。” “没事!我已经做了区域分割,有家丁护着出不了乱子。”程金的顾虑她不是没有想过,不过现在都不是问题了。 红袖添香,唯有才子与佳人才能匹配。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吸引,更能推动一隅书苑的名气呢! 程金知东家主意正,于是不再多言。他掏出老黄梨镂纹木盒,“欧阳公子托我把这个交于您。” “放下。”承安头埋在书中,不曾正眼看过。 翻了两页,见程金愣在原处,眼睛瞅着木盒,似有话说。 “程管家还有其他事?”承安合上书。 “没有,没有了!”程金尴尬慌忙地退了出去。 承安打开木盒,果然还是那款流苏面帘。下面还压着几张银票。中间夹着张纸条,“收好,别再当掉了。” 她抽了银票拢进袖中,木盒被随手安置在一个不起眼角落里。等哪天熔了打成金条,当钱花。 两种可能,一是欧阳擎天一直监视着一隅书苑的一举一动,二是欧阳世家的势力可能渗透到了各种行业。 难怪上次的事情,那么快就被他知晓,还好她当时没有莽撞。不管欧阳擎天出于什么目的,至少目前来说没有做对她不利的事情。 那就且行且看,先借这颗大树乘乘凉。 事情如计划中的一样,有条不紊的推进着。日子很充实却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方言表现得可圈可点,做事心细又认真,给其他人都是本分守己的感觉,她自从进了院里,便再没有踏出过书苑半步,也没有与其他人有过特别的接触。 有关方言的信息呈报到了承安手上,一切都合情合理。 方言被放出宫后,她一路南下寻找妹妹的消息,就着线索一直到了达州,却得知当初妹妹寄养的人家早已不在。心灰意冷之时,被歹人盯上窃了钱财,走投无路之时正好看到程管家贴的告示。 茫茫人海中这么凑巧的概率有多大?而这个概率就正好是承安的信任度。 小蝶不在落英身边,承安总担心她不习惯。而方言照顾人来面面俱到,也看得出她很喜欢似伊,索性便让她顶了小蝶的缺,如今她们二人倒是相处出了主仆情谊。 落英如今可以下床活动了,气色恢复了不少。今日特别置办了一桌饭菜,邀请承安赴宴。 方言替她挽了发髻,稍做了打扮。本来就长得明艳,如今又添了几分成熟,更添了韵味。 “承安,后日一隅书苑就重新开业了。我想是我抽身的时候了,小蝶现在能独当一面了,情香楼交由她我也放心。” “怎么突然间想明白了?”承安尝着熟悉的味道,这是方言的手艺。 今日这顿饭有些隆重,还备了酒水。落英现在做月子不能喝酒,而她不大喜喝酒。 “现在我有了似伊,凡是都得为她考虑几分。”落英轻哄着怀中的小人儿,语气轻柔得如同羽毛。 “你现在是自由身了,日后和我一起管理一隅书苑,我有把握让它赚得不比情香楼少,甚至还是多,足够你和似伊过上富足的生活。” “我信你!” “我信你的。”她重复了一句。 “以后我是大当家的,你就是二当家的,我们似伊就是小当家了。”承安将食指钻入似伊紧抓的小拳头中,往上轻抬带起她的小手。 落英突然起身抱着似伊跪了下去,“似伊,快快谢谢干娘。” “快起来,这是干什么呀!”承安伸手去扶。 落英很固执,执意不起。 “本来这个认亲礼在满月办比较好,我想着到时你可能更忙,干脆就将日子提前了一些。” “所以无论无何,这礼都得受得,这是我替似伊行礼,这是规矩。”落英诚恳地拜了下去。 “我依了你还不成,快快起来,地上凉快 。” “似伊你以后要拿干娘当亲娘一样孝顺,尽到一个做女儿的本分。日后干娘也会庇佑你,爱你护你的。” “小似伊!日后干娘罩你啊。” 一百九十章 瑞狮献礼 承安里外巡视了一圈,甚感满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一天等得有点久了。 程金一早上东奔西跑的协调各部,嗓子干得快冒烟了,如今得了东家一声赞,只觉得分外轻松,比喝水了还滋润。 “东家,咱们准备得是不是太多了点。”别的东西多了就多了,可以留待日后慢慢消耗。只是这食材,退不了又不宜储存。 且这些都是高端食材,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想到此他就一阵心肝肉痛。 “无妨,多总比少要好。”好钢用在刀刃上,能否把一隅书苑推出去,成败在此一举! “可咱们账上……”东家出手阔绰得很,只是这银子不经花。眼见着账户上的银子削去了八成,余下的两成,照东家的做派,他满打满算最多维持一月。 “今日就会有银钱进账,莫急莫慌。”承安神态轻松,像是说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真的有这么多人捧场吗,收到水纹纸的人能来几成,他心中是没有一点底。 虽然现在背抵欧阳世家,可欧阳公子也不能把满府的人拉来凑人头,怎么看都有点悬。但他现在不能当着东家的面说这话,只能干着急。 “程金你领着婢女提前到门口候着,不能怠慢。”承安看他碍眼,直接将他支使出去。 “是!” 落英长袖遮掩住几乎收敛不住的笑意,“皇帝不急太监急,程金人不错,就是眼皮子稍微浅了些,日后还需打磨打磨。” “浅点有浅点的好处,只要咱们眼皮深就够了。”承安拎起碎发别在脑后,笑意盎然。 “言之有理!”落英步步生莲走了过来。 “还没出月子,先回屋里休养着。该你出场时,我会派人去通知你。”承安皱了皱眉头。 “我哪有那般娇贵,这些日子尽是好药调理着,我都胖了一圈,再不活动,我都要变丑了。”落英掐了掐之前盈盈一握的腰身,确实多了些肉感。 “我觉得你这样刚刚好,有点肉更好看,是一种与之前不同的美。” “你就会寻姐姐开心,谁不知道妹妹才是真的美,我在你面前是小巫见大巫。”落英理了下云鬓,喜形于色。 自从生了小似伊后,就没有见她这般欢颜过了。承安抿嘴一笑,带着小女孩的羞涩。“我认真的,姐姐才是寻我开心哩!” “钟公子今日会来道贺吗?”落英拿笑眼看她,里头蓄满好奇。 “他来不来我怎么知道。”承安本能地避开落英探究的视线,埋怨道:“你怎么变得与八娘一般八卦了。” 落英余光落在承安崭新的东珠绣花鞋,弹动指甲而无处安放的手指。然后她视线慢慢平移,看向远处,顷刻转变了话题。 “提起八娘,我怎么感觉有几日没见她了。没有她在我耳旁叽叽喳喳地,我都不习惯了。” “我这几日也没见她了,怕是躲懒去了。”事情一多她分身乏术,落英提及她才后知后觉。 华清也没在达州,这丫头野能哪里去了。真是应了爹爹那句儿大不由娘,等一隅书苑稳定了,她就与华清商量个黄道吉日,把她嫁了。日后天南地北的随华清去押镖,自有人管着。 外面突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礼花于青天白日跃于上空。 “走,咱们也出去瞧瞧。” “鞭炮声太大,你先去看看似伊有没有被惊着。”她听说过小孩子被惊到了会魂不附体,晚上就会哭闹折腾。 “方言在那里看着,她带孩子比我理手,我放心。再说,我现在也算是一隅书苑的二当家,这份热闹怎能错过。” 承安劝不住,二人便手挽手并肩出了门。好家伙,这阵仗便是那日欧阳擎天娶妻也不过如此,未免有些太打眼了。 红绸飘展,鼓队列阵,朱红云梯耸立。 领头的威武大狮跳上方桌,它晃着脑袋,眼睛一眨一闭,一会直立一会打滚,活灵活现的动作引起一阵欢呼。 紧接着引狮人手转绣球,为首的狮子带着身后的群狮依次完成了腾翻、扑跌、跳跃、登高、朝拜等动作,并且还展示了梅花桩,踩滚球的等高难度动作。 就在人们还在震撼中久久回不过神来的时候,为首的狮子,一跃数米,凌空扑上了高怂的朱漆云梯。只见它的前脚扒在架上,后腿猛地一蹬,身子一拧,飞速的窜到了梯顶。 紧接着又一只狮子跳上了梯顶,速度与前面的不相上下。两只狮子在梯顶展开了二狮夺珠的精彩争夺,云梯对他们来说如履平地,来去自如。 “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精彩的舞狮表演,哪里请来的?”喧嚣太大,落英扯着嗓子问道。 “不是我请的。”她原本就没想弄这么大阵仗的。 “那是谁?” “等下就知道了。”承安专心看表演。 落英知她怕是心中有数,便将目光头投向云梯。 “好!好!”看到妙处承安鼓掌喝彩,人群中掌声雷动。 起首的大狮在你争我夺间获得了胜利,它昂首一跃而下,叼着彩球温驯的走至承安面前,然后跪下前腿,摇晃着大脑袋向她邀功。 承安接过彩头,摸了摸它的头,“乖,有赏!” 得了她的安抚,狮子双眼微微眯着,蹭着她的掌心,显得满足惬意。 承安看它久久不撒手,怕是要当场给奖励。 她掏出袖中的红包,在他面前晃动,边说边退:“来呀,来呀,取到就是你的了。” 大狮站起来,威武地大头左摇右晃,观众的激情再次推向顶峰。 承安很灵活,红包忽左忽右。狮子被逗了几次后,突然变聪明了,佯装往右突然猛得往左一扑,生生扑倒了承安。 面帘被拌掉了,露出一张绝世美颜。周围一片吸气声,目光纷纷头来,好事者的口哨此起彼伏。 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她在哪里见过,好熟悉的感觉。她的手不自觉地抚摸上狮子的眼帘,忘记了自己还半躺半靠在地上。 狮子在她晃神之际取下她手中的红包,洋洋得意的向众人展示。 承安拍拍尘土,系上面帘。众目睽睽之下,她道:“取下狮头看看,我还有红包。” “取下狮头,取下狮头。”一呼百应。 其他的狮子也结束了表演,相继朝大狮聚拢,突然有只狮子被同伴拌倒了,一个小身板滚了出来,抚着小腿吃痛大吼,“你走路看着路,怎地走到我腿上来了。” “八娘!”承安与落英同时反应过来。 八娘的头发都束在头巾中,脸显得圆嘟嘟的。她一瘸一拐的奔向承安,伸开臂膀,“妹妹送你的开业大礼。” “怪不得这几日不见你了,原来是悄咪咪的捣鼓这个去了。谢谢你八娘。”承安与她相拥。 “本来我想结束时再亮相,还以为总算办成一件事情,竟然又被我搞砸了。”八娘十分懊恼。 “没有搞砸,你很棒。”承安很感动,她原本以为这是欧阳擎天的手笔。“你这个小财迷,哪里来得这么多钱?” “我这个小财迷才不舍得花钱,有冤大头愿意花钱呢,我呢就是出出力。” 承安再次把目光聚焦大狮,这时欧阳擎天却从人群中走上来,笑脸迎人。“你怎么不戴我送的那副面帘,不过,你不戴才更好看。” 直白的调戏,承安微恼。念今日是大日子,她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福了福身道:“欧阳公子大驾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了。” 欧阳擎天表情微愣,似是没想到她的温驯。他不经意地瞟了为首的大狮一眼,笑意幽深。 他将头向她靠拢,展开铁扇拦住二人面门,私语道:“我还是喜欢看陈掌柜牙尖嘴利的模样。” 承安咬牙小声道:“汝定不会让欧阳公子失望的,稍后好好招待公子。” “在下迫不及待。”欧阳擎天拍掌三下。 两只大狮口中悬挂出两道横幅,其余人齐贺:“恭祝掌柜昌期开景运,泰象启阳春。” 她仔细辨认着,这些声音都不是。也是,怎么可能呢。 一百九十一章 牙尖嘴利 承安打了门帘,将欧阳擎天引入“五味书屋”,这是众书屋中最大也是最雅致的一间。 张礼承人小,正站在高凳上整理扫尘。听见动静,他麻溜的踩着横杆下来,恭敬的退到一旁,见了读书人礼。 “先生您好,我是您的书童张礼承。” “有点意思。”欧阳擎天眼睛微眯,收起折扇一指近旁书架,“说说这为何叫五味书屋。” 张礼承思索了一下,然后对答如流。“书中不只有黄金屋与颜如玉,还有酸、甜、苦、辣多般滋味。我们可以通过读书去丈量脚步,品味人生。” 承安颇为满意,这小子有急智。放他在这里是个明智之选,何况他还是个的书童,看来是她赚了。 “酸、甜、苦、辣是四味,既然是五味书屋,少了一味当何解?”欧阳擎天的扇头敲了四下掌心,敲一下说“一味”。 “先生,小子方才说的是多般滋味。人生的滋味岂只有酸甜苦辣,另一味乃是泛指这四味以外的其他感触,加起来正好五味。”张礼承硬着头皮自圆其说。 欧阳擎天笑了笑,“书中云:‘读万丈书,不如行千里路。’用读书来丈量脚步,此乃书生意气!” 张礼承囧得面目通红,心虚地垂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足尖。 她取名时确实是张礼承道出的这种含义,不过“五味”比“四味”更好听一些。如果真要细细掰扯五味,那就是酸、甜、苦、辣、咸了。 承安欣赏了一下小孩的窘态,不疾不徐道:“欧阳公子若是成婚早,想必如今儿女能如礼承这般大了。” 她这是拐着弯的骂他以大欺小,欧阳擎天瞬间黑脸,再无半分之前的闲适、倨傲。 承安算是拂了逆鳞了,但能让欧阳公子吃瘪她内心是十分乐见的。窃笑反应到了表情上,欧阳擎天的脸更黑沉了。 “小孩你先出去,免得被雷劈到。”承安给张礼承指了条明路,她池子里的鱼需得顾好了。 “我有名字的!”张礼承并不领情,“今日晴天,屋里怎么会有雷?” 承安翻了个白眼,好,她要收回之前的赞美了。 张礼承突然顿悟了,指着欧阳擎天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是他。” 果不其然,欧阳擎天的手按在扇柄上,全身笼罩着危险的气息。小孩也感到气氛不对了,张大的口愣在原地。 承安一把扯过张礼承,母鸡护小鸡般地将他护在身后。 “只是开个小玩笑罢了,想必欧阳公子大人大量,不与女子小孩一般见识。” 欧阳擎天展开折扇在胸前煽了煽,脸上黑气退了些。弯腰凑上前道:“如果我要呢!姑娘欲如何?” 这斯给了台阶还不下,心比麦芒还小,真不要脸。他和安佩馨真是怎么看怎么般配,她当初怎么蠢到送上门去给他做了嫁衣,就该让他们成为天作之合的好“姻缘”。 承安内心恨恨地,脸上却笑意盎然。“方才我记得好像是谁说就喜欢我牙尖嘴利。现在看来,叶公好龙罢了。” 欧阳擎天突然笑了,“论牙尖嘴利,没人比得过你。” 承安福了福身,大方应承:“谢公子谬赞了。” 这一笑倒是把欧阳擎天的风度笑回来了,他朝身后哑口的张礼承笑了笑,“做我的书童,胆量这么小可不行。” 张礼承探出半个身子,定了定神道:“谁说我放胆子小了,我胆子才不小。” “呵!”欧阳擎天嗤笑,“胆子不小,何故躲在女人后面。” 承安知道这不过是欧阳擎天的激将法而已,刚才是她有点太护犊子了。他们要交恶的话早就交恶了,不至于要来捧场讨好她。欧阳擎天即便生气最多也是小惩大诫,但不会在今日与她明面上难看的。 想明白后,她的手绕到后头轻拍张礼承的后背,然后轻轻的往前推了推,“去。” 张礼承像吃了颗定心丸一般,不再战战兢兢,像个男子汉一般迈了出去。堂堂正正地问:“先生有何吩咐?” 承安见欧阳擎天安分了,她顺势拔腿就走。 “这就走了?”欧阳擎天拦住她。 “不然呢?”承安反问。 “送了这么大的礼,我却没有感受到宾至如归。” 奶奶个头,他竟然还委屈。 “今日五味书屋只为了你一个人开放,小书童只服侍你一人。特此荣誉,只你一人。”她给五味书屋定的包场价亦是价格不菲。 “真的吗?”欧阳擎天眉飞色舞。 “你来我往,咱们扯平了。”她冷声道。 “好,我收回刚才的话。咱们是投桃报李,情谊深厚。” 这种话没脸没皮的话还真不是谁都能说,承安之前没少听李贺说混话,但她都能当一玩笑掠过,而对面欧阳擎天刻意示好,她直犯恶心。 承安总感觉他的靠近带着刻意,且动机不纯。她从不认为是她的皮囊让他趋之若鹜,于情感之事上,男人总是理智过女人的。况能在六岁被家族选中的人,便不会是色令智昏的昏庸之辈。 这话想来又不完全正确,眼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 轩辕拓磊在位的早年间还算政治清明,国泰民安的。惠轩王能将好不容易篡权夺位来的天下交由于他,可见他少年时定然也是皇子中最被看重的,学问谋略皆是上乘。 真的是母亲离去令他纸醉金迷、贪图享乐吗?不是,是至高无上的权利,世人的阿谀罢了。 “你在想什么?”欧阳擎天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一张令人生厌的脸渐渐清晰,看到欧阳擎天,她突然脑中闪过一种大胆的猜想。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些不过是她看到的,听到的,真正的情况如何,她并不知道。 易文清现在长伴君侧,他了解多少? 或许是她多心了,历史上哪个皇帝都恨不得万岁万岁万万岁,哪个不是在将大行之时才匆匆交付皇位的。轩辕拓磊若是无病无痛,怎舍得早早让出皇位? 她这是操的哪门子心,关她什么事情。 欧阳擎天一脸求证。 “我想……”揍你。她咽下后面的话。 “东家东家,来了好多客人。之前发帖的十成里面来了九成,还有一些没持帖子的,不请自来了。”程金边边说边往里头走。 “欧阳公子也在呀!”程金收住了脚步,面上的笑意藏不住。 “来者是客,都别怠慢了。”来得正是时,她一秒钟都不想和这个世家公子共处。 “是!” “我随你一同去招待!” 一百九十二章 宾客盈门 程金这次是真的服气,同时为自己的目光短浅而羞愧不矣。他跟在东家身后,看着少女坚毅身躯迈出月亮拱门,他才加快脚步跟了出去。 院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无人慌张出错。 婢女们举止得体,进退有度。统一着素色服饰,样式极简,布料精致飘逸。她们头无珠钗点缀,身无佩饰,是以走路轻盈,没半点金玉晃动之声。 “是方言姑娘的功劳,她将她们教得很好。”耳后响起程金的声音。 “是很好。”承安简单说了三字便挪开了视线。她袖中的中指弹出一枚石子,顷刻院中响起叮叮咚咚仿若流水般的风铃声。 程金寻声追去,声音来源竟然是湖边的亭中。亭四周垂下了淡紫色的帐幔,里面坐了人,依稀可以辨认是名女子。 帐幔是经他手采购的,也是他吩咐人布置的,但他一直不知道它的用途。 风铃声渐稀之时琴声初初浮动,伴随着幔帐摇曳,仿佛从天际而来。 这琴声恬静而淡远,半点也不显山露水。听的人只觉得浮躁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融入了这方天地之间,再无外面的喧嚣俗事。 承安冲庭中的落英点了点头,提着裙子出了大门。与里面的静谧悠然不同,外面是一派喧嚣。 “怎么回事?”门口堵了呜呜泱泱一众人,其中有人与家丁在推搡。 “你就是管事的?”一位员外打扮的人出头,语气不善。 “鄙人不才,正是在下。”承安内心厌烦,却秉承着和气生财的理,礼仪周到而严谨。暗中示意程金派人去调查这人的身份。 “哪有你这种待客之道,对待衣食父母,不但不大开院门迎接,反而将我能这些前来捧场的人拒之门外。”员外振振有词,其他的人立马觉得言之有理,纷纷站在他身后。 “我们诚心诚意来捧场的,不是来白吃白喝闹事的。当家的这般为人处世,是否给我等说道说道。” 面帘下的承安蹶了两嘴,只差没翻白眼。还衣服父母,穿你衣吃你饭了?真把自己当蹲大佛,当一隅书苑是你家后院,是想进就能进的吗? 承安闭眼收敛了下情绪,平息后款步向前三步,面朝东西两个方位欠了欠腰,“一隅书苑喜迎开业,谢各位街坊四邻捧场,在下感激不尽。” “既然如此……”员外洋洋自得,以为抢得了先机。 不料承安话锋一转,“然,吾希望每一位来一隅书苑的客官们乘兴而来,满载而归。只可惜一隅书苑没有广厦千万间,容不下诸多人员。如果只贵多而不贵精,那么将无法保障品质,对里面的客官亦不公允。” “好,就冲当家的负责的态度,改日我也要来一隅书苑坐坐。”说话的人打了个饱嗝,胃中渲发出浓郁的酒气,周遭的人嫌弃的散开了些,将他们二人显露了出来。 “今日没进去是没有缘分,来日再来就好了。我也没进去,顶多觉得有点遗憾。尔等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实在是有辱斯文,枉称读书人。” 看着那位员外被气得面目铁青,承安吐出了一口浊气,从没倒外都熨帖了。若不是碍于形势,她不介意把这群闹事得抓起来暴揍一顿。 好在这个白乞上来的师父关键时刻管用,装起读书人来真像那么回事。 “唉呀,您太激动了,掉东西了。”马山守惊讶一声,本来就够注目,这下是万众瞩目了。 一枚小小印章躺在地上。 员外一看慌了连忙去捡,马山守看着动作慢,却先他一步拿起来。拎着印章走了一圈,对着太阳认真辨认了一下,大声念道:“翠鸟书铺。” “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是城西最大的一家书铺。”马山守掏了掏耳朵,用不太高的身躯碰了碰高他一肩的员外,用我懂你的眼神说道:“我知道了,你这是想进去窥探行情” 群众哗然,有人得知被当枪使了立马与他划开界限。有些自恃清高的读书人,当场进行了口诛笔划。 倒戈得太快了,像是看了一出好戏。马山守得意的小眼睛,精光闪烁,冲承安比划了个手势。 这是在向她邀功咧!这个马山守三句不离其宗,露这一手明摆着卖好,意图全写在脸上了。 承安轻吭一声,故作不懂。 不过好像有个师父护着的感觉还不错,还能多学一门技艺傍身,没什么坏处。 “原来是翠鸟书铺当家的,一隅书苑‘有幸’了。”承安加重了语气,面上客气的笑着,走上前掏出手中烫金的请帖,恭敬客气的递出。 “实在对不住,今日客满。您可持请帖明日来,欢迎萧掌柜前来观摩指导。” 萧掌柜半点也不觉得眼前这个眉眼含笑、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是个善茬,几次言语交锋他就没占到半分便宜,全是话中带刀,他接不住盘。 咬中发音的“潇掌柜”三字,令他看清形势。这么短时间摸清他的底细,与人一唱一和的揭穿他,一隅书苑不简单。 是他低估了! 欧阳世家抬举,莫非……传言为实,这可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冒犯不了的势力。 “当家的客气了,真真折煞老朽了。姑娘小小年纪就将一隅书苑办得有声有色,老朽自愧不如。谈资论辈我在姑娘之上,论经商手段姑娘高明我数许。姑娘哪里需要我指导,倒是老朽需要姑娘为我指点迷津。” 话里有话,这顶高帽子戴得并不舒服。承安不愿做多纠缠,对于不喜欢的人事,早点打发省得碍人眼目。 “误会已经解开了,大家可以自行散开。今日对不住诸位,倘有不尽兴者,可以跟随萧掌柜去萃鸟书铺。在那边购书者可凭收据前来一隅书苑抵扣,即可抵用在一隅书苑的消费。” “掌柜大气,吾等有幸。”读书人连连称赞道谢。 有了对比更彰显了一隅书苑的品味与格调。 “明日鄙人会命人在院门前张贴抵扣规则,方便大家查阅。”承安再给了他们一剂安心药。 求仁得仁,门口水泄不通的人群散去。一隅书苑挣了个好名声,在好长一段时间内被人津津乐道。 一百九十三章 正式拜师 马山守人模人样的踱步到承安面前,“好徒儿,好久不见,想死为师了。” 承安看着围观的人群也散了,没有必要端着了。 “得了,人都走了,装成这样给谁看。” “那还不是给徒弟看嘛。”酒中仙剔了剔牙抢先替马山守答了话。 “来者是客,我老头方才可是替你解了围,进来讨杯薄酒喝,徒弟不忍心师傅流落在街头。”马山守直哭可怜。 “为师这酒不白吃,精心为徒儿准备了礼物的。” “呦呵,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不知道。”酒中仙一把丢了牙签,伸手讨要,“拿出来给我掌掌眼。” “好东西自然是要留给徒儿的,岂能容你玷污了去。”马山守挥了挥手,嫌弃道:“一边去。” “抠搜老儿。你有什么好东西,横竖都是顺来的。” “顺来的都是好东西,不好我能去顺它。” 这一句话,马山守稳占上风,噎得酒中仙无言以对。 世间值得妙手空空出手的东西,绝对是稀罕的物件。 这真是一对活宝,走到哪里拆台抬杠到哪,不过也很新奇有趣。 “既然不是空手来的,那就进来。”承安敞开大门,将二人请了进来。 有戏,马山守两眼放光,得意之余不忘瞅了酒中仙一眼,“你这次是托了我的福才进来的。” 酒中仙愤愤地哼了两声,脚步还是诚实跟进来。他本来是也不是非进来不可,可他的狗屁太灵了,早就闻到了酒肉飘香,闻香知味,今儿饭席上有甘琼酒。 他的心头爱呀! 看在酒的面上,他就先让马山守得意一下子,反正待会苦兮兮得被臭丫头整得惨兮兮的。 马山守果不食言,参观了一隅书院后,对着承安赞不绝口。然后把她悄悄的拉至一边,神神秘秘的塞给她一个东西,“师傅给的见面礼。” 是一枚拳头的大小的玉蟾,通体莹润光洁,剔透玲珑。触手生温,玉质乃是和田子玉中的上上之品。再看这雕刻的工艺,更是了得。线条流畅细腻,器型饱满,巧妙的利用了玉势,两者交相辉映,浑然天成。 便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承安,也忍不住赞美两句。 见徒弟识货,马山守忍不住卖弄起来。“四条腿的蛤蟆到处皆有,三条腿的蟾无处难寻。家有金蟾,财运绵绵。” “一癞蛤蟆都快被你说成天仙了。”酒中仙不遗余力的拆台。 “你懂个屁。跟你说话就是对牛弹琴。” 马山守喷了他一脸口水,回头笑容可掬得对承安道:“徒儿,这玉蟾蜍的摆很有讲究,属于旺风水的。” 承安从小鉴宝无数,对于风水玄学来说略有所闻。此刻她有心卖马山手个面子,“你接着往下说。” “它的头朝门可以吸财,在它的尾部压上钱,代表可以双倍的滚财。也可以把玉蟾蜍头对屋里,不要认为这是错误的摆放,其实寓意是吐财,把钱吐到家里来。徒儿你早上起来把玉蟾蜍头对门外吸财。到了晚上,把玉蟾蜍头对着屋里面,把白天吸来的财吐出来。这生意就红红火火,财源广进了。” 承安双手捧着玉蟾,眼眶微红,有些许动容。仔细想想,多得一个师父没有什么不好,平添了一个爱护自己的亲人。 “不用谢他,他有所图。你要肯乖乖叫他声师傅,更稀罕的宝贝他都能给你扒拉过来。让他上山开坟,下海开蚌他都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那我岂不是白得一便宜师傅了。”承安笑问。 “正是如此,入了他门下,你就不缺钱不缺财了,更不缺仇人。”马山守摸了摸干瘪的肚皮,少有的正经:“你是小白的那个谁,我才站在中立的位置告诫你,兹事体大,你要想好。” 马山守知他说的是实情,脸色黑沉,却没有反驳。他深感认徒之路任重而道远,好事磋磨。 “师父!”承安出其不意地直直跪下,脆声叫道。 马山守受宠若惊的应了一声,一张老脸笑得褶子密布。 他一把扶起楚承安,慈爱的看着承安,“好徒儿,为师没有看错你。” “你个臭豆腐,见钱眼开,就这么一件破摆件就被收买了。” “我这一件玉摆件价值连城,可当传家之宝代代相传。” “得了你,指不定是哪个王孙贵族那里顺来的。这东西见不得明面,真拿出来供奉,也不怕把你徒弟卷进去。” 眼见二人吵得不可开交,承安自顾自的走了。 二人面面相觑,\"你把我徒儿吓跑了。” “明明是你徒弟嫌弃你好不好。你这个徒弟性格乖张,日后有得你受的。” “没点过人之处能成为我徒弟吗?” “鸭子嘴硬。” “我好歹百年之后有徒儿为我送终,你有什么。” “我”马山守再次败下阵来。 “徒儿等等为师。” 承安不住的摇头失笑,这对活宝,怎么被醉书画撮合到一块了。 诸事缠身,一晃就到了饭点,膳房“炊烟斋”放饭。 膳房全部做成了小小的雅阁,格调雅致清新。每种菜品都单独用瓷皿瓷器盛放,清一色的是品质上乘的白瓷,每只白瓷的瓷边上都有描金的“一隅书苑”的楷书字体。 掌事的婢女介绍,“每位客观最多选择三个菜品,一盅养生汤。同一个菜品最多选择一次,米饭 、瓜果、点心、甜品皆可自行添取。如若想喝酒,需要去二楼的阁楼区就坐。每人只需添一文钱即可获得一杯甘琼美酒,为了不影响正事,每人最多不过三杯。” 很新奇的规格,再看看这菜品的色香味俱全,丝毫不亚于迎往楼的菜品,这儿的姑娘更是比情香馆的还俊。只是这儿处处讲规矩,规矩明明白白的摆上明面上,进来的人都被一一告知,并且在条令上画押。 也有不那么讲规矩的,有人色令智昏地摸了婢女的小手。一隅书苑毫不客气的将人“请”了出去,由于有条令在前,白纸黑字,就是有怨气也不能怎么着。何况这里面养着打手,一看就不好惹。 即便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这里可以欧阳公子罩的地盘,敢在这里惹事的,胆太肥了。 安跪下向马山守奉了拜师茶,马山守喝了她递过来的茶,二人正正式式的成了师徒。 一切进展都很顺利,与预想的无二。承安坐在阁楼,上下环视一圈,心下失望。 这里吃饭的人来了几拨了,终不见呆子的身影。这一顿饭,承安吃得心不在焉。 二楼的格子间有一桌坐着今日舞狮队的师傅。今日主家赏脸,邀请他们入席就餐。其中有一位师傅被众人围在中间,大家纷纷对他的救场表示感激,他却云淡风轻的一言带过,目光不经意地瞟向某处。 一百九十四章 细思极恐 她的便宜师父,煞有其事的教了她几招绝招后,就和酒中仙一起浪迹江湖了。 临走之前还神秘叨叨的将一本据说是汇聚了他毕生心血的小人书郑重的交给了她,“好徒儿,为师就靠你传我衣钵,发扬光大了。” 当初有多隆重,现实就有多敷衍。 偏安一隅的生活十分平静,太过顺遂的日子,却又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小似伊一天天的长大,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手上的重量一天比一天打手。 承安每天都要抱着她在院中晒晒太阳,然后一边乐呵乐呵的使唤着张礼承。两个孩子绕膝前,倒衬着她却有几分慈母的味道了。 从河阳到达州的书信一直未从间断,承安自己都未曾发现,每次阅读书信时她会不自觉的眉心舒展,嘴角上扬。 她的一隅书院经营得如火如荼,钟直的络绎镖局蒸蒸日上了,一切都往好处发展。 直到有一天,钟直的书信迟迟未来。算算日子,从上回遥遥相望后已逾半年未见。 恍然间她有许多问题想问呆子。 她想问问他为什么没有按时写信,在忙些什么?有没有寻着朱乔儿?若是寻到了又是如何安置的? 在几日的期盼不安中,华清给她带来了口信。 朱乔儿上了墨山,成为了墨山派唯一的女弟子。而且是掌门亲传的女弟子。 承安惊讶地半天没有合拢嘴。 我见犹怜、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朱乔儿竟然从武了,受了钟直的刺激性情大变了? 更令她吃惊的事情在后头,朱乔儿要与墨山派少掌门墨风要举行盛大的婚礼,目前已经在江湖广发请柬。 “啊!!!”墨风从大弟子成为少掌门了,二弟子墨云甘心屈之其下? 承安顿时觉自己刻意屏蔽了太多的消息,远离江湖太久了。 “我们刚知道时和你一样的反应。”华清看了看承安,斟酌了一会道:“钟夫人嫁女,钟贤弟嫁妹,朱小姐高嫁,说到底也是喜事一桩。” 墨风上络绎镖局提亲的事情,承安是知道的。 当时朱乔儿自是千百万个不愿意,突然之间的反转,还反转的出乎意料,总让人有几分担忧! 朱乔儿若是真心实意的嫁,自是皆大欢喜。可若是置气而嫁,只怕呆子更加内疚。 “钟直已经动身去墨山了吗?” “收到消息后,少镖头急忙处理了局中事物。匆忙之间准备了丰厚地嫁妆,前天已经护嫁妆前往墨山。” 承安点了点头,理该如此的!她是没有什么立场发表意见的。 “有谁同钟直同去?”她又问。 “钟翼夫妇,还有镖局新着的两个马夫。马大哥南下了,其他的镖师均不得闲。” “若是华清大哥也去墨山的话,就请帮我捎一件礼物过去当作贺礼送给朱小姐。” 承安自觉有几分心虚。 华清摇了摇头,“他们一走,撂了一个大摊子给我,我分身泛术自顾不暇了。” 承安笑了笑,指着外头的八娘,意有所指道:“确实是自顾不暇!” 华清也不否认,轻松转移话题。“近日江湖各路人马前往墨山,安娘若是得空,不妨前去观礼。你若单枪匹马前行,只需一两日便能与少镖头汇合。” “他表妹结婚,我去凑哪门子热闹!” “嫁妆颇丰,钟夫人嫁女下了血本,添箱又多,路途遥远,这么多宝贝上路怕是不安生。安娘若是肯帮忙,定能多份保障。” 承安心知华清是激她去墨山。“屠恶英雄做的是押镖的营生,送的是墨山派少掌门夫人的嫁妆。哪个不长眼的敢这个当头去劫镖。” 华清失笑,还真是不好忽悠! 为兄弟,他已经尽力了! 送走华清后,她又收到了一个包裹。 是消失很久的醉书画寄来的,里面有一面拨浪鼓,一双老虎鞋,几件小衣服,还有一封给她的书信。 是之前她托醉书画打听的事,只是后来她偏安一隅,便未再放在心上。醉书画倒是记在了心上。 信上说他怀疑望江楼的真实主人是易文清,望江楼明面上是京城第一大酒楼,实则是收集情报信息的基要。 樊子房、易文清。这两人…… 樊子房对易文清过于尊重,连密室这种隐秘都能让易文清知道,远远超出了朋友的关系!若是说易文清是真正的主人,那么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易文清背后的主人是轩辕靖? 以前她是这么认为的,现在细想,反倒不那么确定了! 关键是她自己,她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是怎么搅进这团浑水中的。那日避难进入密室,真的只是误打误撞? 从一个问题,引发出一堆的问题。 承安索性坐下,在纸上列出来,逐一捋清线索。 她是从天香阁试胭脂,然后被拐到秋明殿,然后被秋明殿当作棋子送往皇宫,从皇宫逃出后来到了望江楼。再之后,除了锦绣公主的暗杀外,与皇宫便没有了拉扯。 莫名其妙的卷进去,又莫名其妙的退出来了。是什么让他们停止了计划? 马一刀曾经说过,有人让他保护她,并且许他自由身。 能在天下山庄来去自由,许以好处的人在天下山庄必定位高权重。天下山庄与秋明殿狼狈为奸,目的意图肯定是皇位。能够图谋皇位有直接关系的人是皇子。 诸位皇子中,最有可能性的是轩辕靖,若说天下山庄表面上为皇上效力,实则为太子效力,这一切都为太子上位谋划确实前后都解释得通。 但是轩辕靖本身就是太子,雍王虽然受宠,毕竟年龄尚幼,母族也不够强大。而其他皇子似乎对他构不成太大威胁。他只要不行差踏错,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为什么还要搞这么多动作,这是她最想不通的一点。况且当今皇上十分抬举天下山庄,提前站队对天下山庄有什么好处? 天下山庄,秋明殿,保护她? 赴京途中的相遇,那晚对她的照顾,细想之下答案呼之,要马一刀保护她的人是铁艺鸿! 细思极恐! 他们的计划不是突然停止,而是改变了计划!她依旧是在他们的计划中,在他们的监视中! 值得被保护的棋子都是举足轻重的。可她除了外形肖似她母亲,能迷惑皇帝老儿外,她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这才是最最令她费解的地方。 一百九十五 物归原主 诸多问题盘桓心头,她身边出现的人有多少是故意而为的。 李贺是谁的人?方言又是谁的人? 轩辕靖的,还是铁艺鸿的,还是易文清的?或者是某个她不曾注意到的人。 还有谁是被安排在她身边的? 他们恰如其分的出现在她面前,但都没有对她造成实质的损害,甚至更像是保护她! 对,是保护她! 说到李贺她想起了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 当时轩辕靖让李贺交给她一封信,从信的内容来看,轩辕靖也在调查秋明殿,甚至命令她彻查谢一飞的死因。再这件事情后,她就遇到了天下山庄麾下的南苗四灵的追杀,李贺因此断了一臂。 李贺当时说总之不是太子对付她。他走时还说,“再留下来什么忙也帮不上,反倒是累赘。你的任务要完成好,保护我的另外一条手!”。 所以,还有另外一股强大而神秘力量的介入了。 这笔力量与天下山庄、秋明殿、朝堂、后宫息息相关!它的图谋极大,甚至可能是想颠覆朝堂。 轩辕靖对此有所察觉,将之视为威胁,亦在调查提防。 思及此,她磨墨提笔,欲修书一封。刚写了称谓便就此搁笔了。 “我叫李贺,李贺就是我。记住我的名字,我们是朋友!” 李贺这厮吊儿郎当,确是真性情,这个朋友她认。 “李爷我决定金盆洗手浪子回头了!” 李贺与王氏重修旧好,二人孕育了三代单传的老李家孙子,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她不能再将让他们拖入这漩涡中了。 承安收拢思绪,重新在纸上展开分析。 事情一件件的掰碎再重整,她的笔来回的圈画,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人名之上。 似乎真相只差临门一脚便能跃然于纸上,偏她差了那么一点灵感。 “承安妹妹,你一下午闷屋里头在做什么?”落英熟门熟路的进屋来。 “没,没什么。”承安匆匆收捡桌上的纸笔。 “妹妹这是在给钟直回信?”落英探过头来,带着几分好奇。 “不是!”承安卷起纸张,拾掇好桌子安排落英坐下,笑道:“姐姐今日回来这般早?” “嗯听说那人寄了小物件给似伊。”落英垂下头去。 “怪不得姐姐巴心巴肺的赶回来。”承安找出拨浪鼓,在手中摇了摇,“瞧这就是他那便宜爹爹捎回来的,喏,这边还有一双虎头鞋。” 落英将手中的匣子放在桌上,双手抱上虎头鞋,手指头在绣线上不停的摩挲,言语轻柔道:“他?还有没有” “不曾有书信。”承安知道她所想,真当她亲口说出残忍的真相,又有几分于心不忍,隧道:“他后续会继续给小似伊寄礼物的。似伊总归是他的女儿,舐犊情深血脉相连,只是眼下,他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落英吸了吸鼻子,随即神色如常,手托着匣子岔开话题道:“你看我进来半天了,光顾着瞎聊把正事给耽误了。” “这是你送我的?\" “不是,门外有人送来的,说是一定要亲手交给你的。我进来时碰巧遇到,便顺手带看进来了。” “赶巧儿让姐姐碰见了,快打开看看是什么好宝贝!”落英用臂肘推了推承安,笑道:\"是不是哪位思慕者送你的?\" 华清晌午才来过,不可能是钟直送的。华清前脚走,醉书画的包裹后脚跟着进来的,也不可能是醉书画的。 除却他们二人,确实很大可能是某位思慕着送的。不说别人,欧阳擎天的礼物就一茬接一茬的没停过。 这些日子据门童的口述,这样的礼物是拒了一波又一波。像这些她没有交代过,是很少能递到她跟前的。 “我看姐姐比我还感兴趣,要不姐姐你开。”承安将匣子推过去,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好,我开就我开。\"落英也不婉拒,直接取下头顶的簪子拨开匣子,发出一声赞叹,“好精致的糖人,可比我秦香馆楼前的手艺强远了。” “这个木头人好英俊,下面还压着一封信。这人只怕是心悦于你,一看就是对妹妹用情颇深!” 承安眼圈微红,从落英手中取下木头人,前后仔细辨认,如假包换,正是她丢失的那一个。 她和钟直被深潭的漩涡吸入到了另一边的河流,然后冲刷到岸边被老伯搭救。那只木头人便随湍急的河流不知道被冲刷到了何处。 第一次丢失,是钟直替她下到九天崖下为她寻回来。第二次丢了,她有想过去打捞,可河水茫茫,无异于大海捞针,索性就放弃了。后来钟直做了个替代品给她,她亦放弃了寻找的念头。 再后来,他们决裂,便没有了然后。 她从未想过木头人会再次回到她手中,而且是在易文清婚嫁以后。 拆开信,短短的两句话!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承安,物归原主,务必等我!!!” 落英见她神色有失,心知有故,便寻了个理由告辞。 “姐姐帮我一起带出去丢了。”她唤住落英。 一股脑的匣子塞给她,随即更正道:“这些糖果分发下去给丫鬟们吃了,这个木头人连同匣子送去灶房烧了。” 落英拍了拍她手背,为难道:“莫做当自己后悔的事情,若是实在不想看到,姐姐先帮你保管,哪天需要你再取回去。” 承安直摇头,“不用了。烧了。有些东西一旦丢了,再寻回来也不是当初的物件了。” \"着实可惜,妹妹真的不再考虑?\" \"麻烦姐姐照我说的做。\"承安不欲再谈。 落英叹息一声!妹妹心性绝决,心知此事已无转圜,便不再劝说。 灶上正烧着热水,灶膛里的柴火正旺。木头人丢进去,瞬间被火苗吞噬,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热水开了,雾气腾腾。承安要了热水,泡了一个久久的澡。 过去是与易文清告别,而今是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一百九十五章 物归原主 诸多问题盘桓心头,她身边出现的人有多少是故意而为的。 李贺是谁的人?方言又是谁的人? 轩辕靖的,还是铁艺鸿的,还是易文清的?或者是某个她不曾注意到的人。 还有谁是被安排在她身边的? 他们恰如其分的出现在她面前,但都没有对她造成实质的损害,甚至更像是保护她! 对,是保护她! 说到李贺她想起了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 当时轩辕靖让李贺交给她一封信,从信的内容来看,轩辕靖也在调查秋明殿,甚至命令她彻查谢一飞的死因。再这件事情后,她就遇到了天下山庄麾下的南苗四灵的追杀,李贺因此断了一臂。 李贺当时说总之不是太子对付她。他走时还说,“再留下来什么忙也帮不上,反倒是累赘。你的任务要完成好,保护我的另外一条手!”。 所以,还有另外一股强大而神秘力量的介入了。 这笔力量与天下山庄、秋明殿、朝堂、后宫息息相关!它的图谋极大,甚至可能是想颠覆朝堂。 轩辕靖对此有所察觉,将之视为威胁,亦在调查提防。 思及此,她磨墨提笔,欲修书一封。刚写了称谓便就此搁笔了。 “我叫李贺,李贺就是我。记住我的名字,我们是朋友!” 李贺这厮吊儿郎当,确是真性情,这个朋友她认。 “李爷我决定金盆洗手浪子回头了!” 李贺与王氏重修旧好,二人孕育了三代单传的老李家孙子,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她不能再将让他们拖入这漩涡中了。 承安收拢思绪,重新在纸上展开分析。 事情一件件的掰碎再重整,她的笔来回的圈画,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人名之上。 似乎真相只差临门一脚便能跃然于纸上,偏她差了那么一点灵感。 “承安妹妹,你一下午闷屋里头在做什么?”落英熟门熟路的进屋来。 “没,没什么。”承安匆匆收捡桌上的纸笔。 “妹妹这是在给钟直回信?”落英探过头来,带着几分好奇。 “不是!”承安卷起纸张,拾掇好桌子安排落英坐下,笑道:“姐姐今日回来这般早?” “嗯听说那人寄了小物件给似伊。”落英垂下头去。 “怪不得姐姐巴心巴肺的赶回来。”承安找出拨浪鼓,在手中摇了摇,“瞧这就是他那便宜爹爹捎回来的,喏,这边还有一双虎头鞋。” 落英将手中的匣子放在桌上,双手抱上虎头鞋,手指头在绣线上不停的摩挲,言语轻柔道:“他?还有没有” “不曾有书信。”承安知道她所想,真当她亲口说出残忍的真相,又有几分于心不忍,隧道:“他后续会继续给小似伊寄礼物的。似伊总归是他的女儿,舐犊情深血脉相连,只是眼下,他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落英吸了吸鼻子,随即神色如常,手托着匣子岔开话题道:“你看我进来半天了,光顾着瞎聊把正事给耽误了。” “这是你送我的?\" “不是,门外有人送来的,说是一定要亲手交给你的。我进来时碰巧遇到,便顺手带看进来了。” “赶巧儿让姐姐碰见了,快打开看看是什么好宝贝!”落英用臂肘推了推承安,笑道:\"是不是哪位思慕者送你的?\" 华清晌午才来过,不可能是钟直送的。华清前脚走,醉书画的包裹后脚跟着进来的,也不可能是醉书画的。 除却他们二人,确实很大可能是某位思慕着送的。不说别人,欧阳擎天的礼物就一茬接一茬的没停过。 这些日子据门童的口述,这样的礼物是拒了一波又一波。像这些她没有交代过,是很少能递到她跟前的。 “我看姐姐比我还感兴趣,要不姐姐你开。”承安将匣子推过去,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好,我开就我开。\"落英也不婉拒,直接取下头顶的簪子拨开匣子,发出一声赞叹,“好精致的糖人,可比我秦香馆楼前的手艺强远了。” “这个木头人好英俊,下面还压着一封信。这人只怕是心悦于你,一看就是对妹妹用情颇深!” 承安眼圈微红,从落英手中取下木头人,前后仔细辨认,如假包换,正是她丢失的那一个。 她和钟直被深潭的漩涡吸入到了另一边的河流,然后冲刷到岸边被老伯搭救。那只木头人便随湍急的河流不知道被冲刷到了何处。 第一次丢失,是钟直替她下到九天崖下为她寻回来。第二次丢了,她有想过去打捞,可河水茫茫,无异于大海捞针,索性就放弃了。后来钟直做了个替代品给她,她亦放弃了寻找的念头。 再后来,他们决裂,便没有了然后。 她从未想过木头人会再次回到她手中,而且是在易文清婚嫁以后。 拆开信,短短的两句话!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承安,物归原主,务必等我!!!” 落英见她神色有失,心知有故,便寻了个理由告辞。 “姐姐帮我一起带出去丢了。”她唤住落英。 一股脑的匣子塞给她,随即更正道:“这些糖果分发下去给丫鬟们吃了,这个木头人连同匣子送去灶房烧了。” 落英拍了拍她手背,为难道:“莫做当自己后悔的事情,若是实在不想看到,姐姐先帮你保管,哪天需要你再取回去。” 承安直摇头,“不用了。烧了。有些东西一旦丢了,再寻回来也不是当初的物件了。” \"着实可惜,妹妹真的不再考虑?\" \"麻烦姐姐照我说的做。\"承安不欲再谈。 落英叹息一声!妹妹心性绝决,心知此事已无转圜,便不再劝说。 灶上正烧着热水,灶膛里的柴火正旺。木头人丢进去,瞬间被火苗吞噬,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热水开了,雾气腾腾。承安要了热水,泡了一个久久的澡。 过去是与易文清告别,而今是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一百九十六章 奔赴墨山 楚承安本意并不想去墨山,然而她还是决定接受欧阳擎天的邀约。 只因为欧阳擎天给她带来了消息——酱霜夫人出关了。 唯有亲自去墨山走一趟,她才能放心。 酱霜夫人冯凝霜与墨山派掌门交好数年,又因其帮众田世友与朱乔儿有怨,自是少不得亲至墨山到贺、与墨风夫妇言和。 当下墨风与朱乔儿大婚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在江湖也算排得上号的屠恶英雄钟直是朱乔儿的娘家兄弟,这个消息自会被人津津乐道,钟直更会再次被推到众人眼前。 当初二人秦峰一起消失,冯凝霜与谢催旭便都知道陪她坠入九天涯下的是钟直。 如若知晓钟直不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便会认为她也活着。以冯凝霜的性格,不管钟直是否知晓秘密,她势必会要暂草除根。 以今时今日的钟直来说,若论与冯凝霜单打独斗,谁胜谁输还不一定,钟直至少是有保命的资格的。 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冯凝霜、谢崔旭那些极力掩盖的秘密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无法摆在明面上,同样的,他们杀人灭口亦同样不会正大光明。 钟直面对的不仅仅是冯凝霜,还有谢催旭,以及他们背后庞大的帮众。 敌在暗,钟直在明,加之钟直性格纯良,她担心呆子吃亏。承安只希望敢在他们动手之前早日与呆子汇合,聚二人之力好过单打独斗。 承安拿定了主义,随即召见管事,简单的安置好书院内事宜,便匆匆收拾了细软,去找欧阳擎天汇合。 书院里有落英、管家和方言,她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有点舍不得小似伊。她还那么小,惯是她照看的多,陡然离开了不知道小人儿会不会不习惯。 八娘知道了,哭着闹着要跟去。承安拿她没办法,只好一记手刀把她敲晕了交给华清。 用言语威胁华清:\"你的人日就交给你了,日后好生管着。\" 华清揽过八娘,面上颇为精彩。 欧阳擎天对她的应约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有些吃惊她应下的速度。 看来钟直在她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人一旦有了很重要的人,也就有了弱点。 呵!有趣! 欧阳擎天的视线顺着马背往上便看到着一个手持红玉宝剑,身着枣红色骑马装束的承安。今日的她没有用面帘,露出一张光洁素净的芙蓉面。雅黑的发丝用墨色发冠高高束起,随着动作,马尾一摆一摆的晃动。 好个英姿煞爽的女娇娥!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容! 这样的美,能看到已经是运气。这般容颜,非强大者无法拥有。凡人假使得到了,也终会失去! 钟直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拥有,拥有了也无法护住,终会失去的。 若是换成那人,倒是相得益彰!他既有那种的能力,也有那样的气势! \"欧阳公子可以动身了吗?\"承安没有那么多见面寒暄,直入主题。 欧阳擎天收回外放的视线,有些美既知不会属于你,便不需肖想,欣赏欣赏就足够了。对于红袖添香、锦上添花的事情他乐见其成,但他不会为了锦上添花而色令智昏。这一点他和他倒是有几分相似,但他们又有很大的所不同。 他微微低头,脸上挂着惯常的笑意:\"早有准备,只等姑娘一声吩咐。\" 说完,他一令下,立即有随从牵出他的坐骑,递上他的行囊。 “驾!”承安调转马头,一声骄喝,“千金“””绝尘而去。 欧阳擎天也不含糊,随即翻身上马,迎头赶上。 这一路风餐露宿,承安边赶路边打听钟直的消息。钟直早他们几日出发,这一路她在赶路,钟直他们的脚程也不慢。眼见着离墨山不远了,却还是差了前后脚的距离。虽然得知钟直一路安全无阻,她却还是有几分担忧! “左右不过明天就能到墨山了,今晚找个地方歇息。”欧阳擎天拔下壶塞,润了润冒烟的嗓子,“要不是你是女的,还以为你又赶着去“抢亲”。” 承安自然知道他的意有所指,“说到这个,欧阳公子是不是该感谢我。若不是我去抢亲,现在安佩馨可是正经的欧阳少夫人哩。” 欧阳擎天侧身朝承安做揖,然后指着自己的头道:“感谢姑娘让在下坐实了头上的绿帽子,成为了全达州的笑谈。” 承安这一路沉默寡言,这次地笑出了声:“那又如何?欧阳公子在意?” “你说呢?”他再不愿意,好歹他也是个男的。 “我还以为欧阳公子是个不拘小节之人。” “此话怎讲?”欧阳擎天生出了几分兴趣。 “事情发生后,欧阳公子不但没有秋后算账,还多番向我示好,我还以为欧阳公子是承我这个情,要向我投桃报李哩。”承安语气十分的轻松,她可没瞧出欧阳擎天有半分的懊恼之意。 欧阳擎天一口水“噗!”的出来,这个张嘴真利,真真叫人无法反驳。 他正了正身,“我自然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拦路抢亲,败坏他名声这件事情虽然不光彩,但是结果殊途同归。在一个地方折损了,不一定非要在这个地方找回,也可以是别的地方。他从不会在意无关紧要的人的看法,因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嗯!还是个能屈能伸之人。”承安补充道。 这次欧阳擎天的脸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一次。 “欧阳公子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想必不会和小女子一般计较。” “咳咳”一句话把欧阳擎天噎住了。 一百九十七章 二女交锋 时值盛夏,乡野山林的树木繁茂,知了在枝头嘶嘶长鸣。 承安和欧阳擎天留宿在一个废旧的木屋中,相比起露宿野外,这样的待遇显然已经好上许多。 乡野的夜晚并不炎热,不时有穿堂风拂过,清爽怡人,就是蚊虫多了些。 欧阳擎天在堂屋里焚了一把艾草,屋内顿时烟雾缭绕,烟味呛人。 承安在里头的房间歇着,睡意阑珊,被艾烟一熏,瞬间全无睡意。 突然间树上的蝉鸣隐了,肃杀之气弥漫。二人都察觉到了一丝异常,欧阳擎天执起铁扇,承安玉手覆上一旁的红玉宝剑。 顷刻间如暴雨梨花般的二十七枚绣花针破风而来,好在欧阳擎天心里早有预设,丝毫不敢轻敌。只见他右手一挥,铁扇尤如孔雀开频横亘在胸前。手执乌铁扇肆意翻动,随着扇面传来叮叮当当之声,绣花针尽数击落坠落在地上。 \"陈安你没事?\"他皱眉朝屋里问道。 承安并未告诉他真名,一直延用着陈安的名字。 \"无事!\" 听到她清醒的声音从门房传出,欧阳擎天松了口气。他对着屋外苍茫的夜色,怒喝道:\"阁下何人,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话音未落,数名蒙面人从茂树上飞身离开。 \"我去会会他们。\" \"莫追,以免中计。\"承安持剑从内屋走出,欧阳擎天的身影已经隐入苍茫的夜色。 \"阁下可以现身了。\"承安的玄阳冰心诀已经达至五重,她早已察觉有人一直隐在周围。那人才是真正的指挥者。 林间的安静地可怕,良久一名红色连帽披风的女子出现在视野之中。 她的身材玲珑,整张脸隐在硕大的连帽中。二人隔着一段距离,承安看不清那张沉在黑暗中的脸,只觉得这人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承安取了火折子点了烛火,静静地等待那人得到来。 随着那人的靠近,那张脸在光影下忽明忽暗。随着走进,她才看真切那张脸。 朱乔儿!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疑惑间,朱乔儿已经跨过了门槛。她摘下连帽,露出那张装扮得十分明的脸庞,她额前的一缕青丝垂在肩头,鲜艳的红唇看起来妖冶而又嗜血,与之前的大家闺秀判若两人。 \"楚大小姐看到我,好像很吃惊。\"声音还是细细柔柔的,仔细听那音调上扬了许多,眉头的柔弱已被凌厉替代。 楚承安以前就不大喜欢规规矩矩的朱乔儿,如今听着她这般说话更觉得不舒服。 看到她,承安想到了冯凝霜,一样的因爱成狂又因爱生恨! 哎!情这一字着实误人。看过了沈四娘与马一刀,又见到了冯凝霜与谢催旭,再到醉书画与落英。现如今又有朱乔儿与钟直。 还好,她在还没深陷入之前及时止损,没有与易文清撕扯纠缠。 \"少掌门夫人此时不在墨山备嫁,却出现在着荒郊先村,着实令人吃惊。\" 朱乔儿听到\"少掌门夫人\"这几个字时,眼中划过一丝狠戾以及难以言说的痛楚,两种情绪在她的眼中交织。 \"楚大小姐好手段,到哪里都有男人心甘情愿为你卖命。前头引诱钟直哥哥,现在又勾引欧阳公子,真心好手段。\" 朱乔儿说话如此刻薄,一改之前大家闺秀的温柔。 承安心下掠过几许担忧,朱乔儿果真因爱生恨了。钟直只是拒绝了她,并未对她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何况再怎么说,钟家于她有养育之恩,她的转变似乎有些过激了,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朱乔儿见她不答,以为她默认了,声音更加阴气森林尖锐。\"你说用绣花针刮花你这张狐媚的脸,还有没有男人为你舍身忘死。\" \"咯咯…\"一串笑声。 承安怜她身世飘零,怜她婚事因她受阻,本不想在言语上与她纠缠。 可此刻朱乔儿面色阴狠,咄咄逼人。早不复当初温婉的模样,根本无法与她和言细语。 \"在我我还是陋颜安娘时,钟直就陪我一起坠入九天涯下。\"她的言下之意是,容貌并不是最重要的。 听在朱乔儿的耳中,更成了露 骨的讽刺。她楚承安即便是毁了容,亦在钟直心中的位置也比她朱乔儿重要千倍百倍!她朱乔儿即便美若天仙,也一样会输给她! 那她与钟直十几年的青梅竹马算什么? 她到底算什么? 她从始至终只是钟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童养媳吗? \"如果要要你死了?\"朱乔儿忍无可忍地从牙齿缝中逼出这句话! \"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承安径直绕过桌子,用脚勾了把凳子悠然地坐下。 朱乔儿强意压下自己的愤怒,隐在指间的绣花针在头皮上磨了磨。 承安瞅了一眼她的动作,警告道:\"不要轻举妄动,小心弄巧成拙。\" 朱乔儿手上一滞,脸色晦暗不明,拢在袖子里的左手紧握成拳。她处处都不如楚承安是吗?出身不如她,长相不如她,功夫也不如她! 不?她一定会变强,只有强大了才有能力守护自己想要的! \"显然,你没有这个本事,就不要自找没趣了。看在钟直的份上,我不会要你的命。\" 承安将她的一举一动纳入眼底,\"我想少夫人下山不是简单地为了和我说这些的。\" 朱乔儿一怔, 她方才差点被情绪左右了。她随即收了收身上的戾气,烈火朱唇轻抬:\"楚承安你以为我想见你嘛,我的今日全是拜你所赐。\" 承安也不否认,点点头道:\"所以,你今日的目的是……\" \"我虽然恨不得你死,但我没办法看着钟直哥哥眼睁睁送死。\" 承安站起来,追问道:\"钟直怎么了?\" 朱乔儿冷笑两声,\"若不是你,酱霜夫人怎么会对钟直出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你。\" \"是你!皆是由你!\"朱乔儿步步逼近。 \"告诉我,钟直……他还活着吗?\"承安脚底生寒,心下方寸大乱。可她不敢反驳,生怕激怒了朱乔儿。 \"没死,不过快了!\" \"他现在在哪里?\"承安抓住她的手臂,再次追问。 \"钟直被酱霜夫人抓去走了,酱霜夫人与墨山派交好,此事我不便插手。\"朱乔儿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承安,\"昔日他为你不惜跳下九天涯,我倒要看看看日你是如何回护他的。\" \"看看他为你抛弃我朱乔儿到底值不值!\" 承安握住朱乔儿冰凉的手,\"好乔儿,你能告诉我钟直被抓去哪里了吗?\" \"由此往东三十里的一座古墓,听说里面机关重重。\" \"朱乔儿,谢谢你!\"楚承安由衷道。 \"我不需要!\"朱乔儿侧过身,\"我巴不得你葬身古墓中,那将是你最好的归宿,但我不想钟直有半分损伤。\" \"我懂!\"承安有几分理解朱乔儿的矛盾,宽慰道:\"酱霜夫人抓钟直是为了引我现身,在我没有出现之前,钟直会是安全的。\" 朱乔儿冷哼一声,\"但愿如此!\" \"朱乔儿,如果你是真心觉得墨风值得托付而嫁,钟直会为你开心祝福。倘若你只是为了赌气,心不甘情不愿的,我们可以带你走。\" \"不必!\"她在也不是那个打一巴掌给一颗糖就感恩戴德的朱乔儿了。她只是寄养在钟家的孤女,无依无靠寄人篱下的活着,从今往后她只是她自己! 说完,朱乔儿戴上连帽,与夜色融为一体。 (ps:这本书拖拖拉拉写了很多年,每次想提笔写就发觉时间久了,久到自己都忘记前面的内容了。写完这本书成了我给自己的一个交代,仅此而已。我希望笔下的每个人有血有肉,但文笔又确实有限。如果还有在看的,请给七七一些鼓励。) 一百九十九章 古墓倩影 甬道不算宽,身材娇小的能同时容两人过,身材魁梧的便紧能容身一人。 承安顺着甬道没走多远便见那头出现昏黄的烛光,不知道那头布置埋伏了多少人,论单打独斗她有多少胜算,这个时候她才开始顾得上思考这个问题。 既来之则安之,承安吸了口气,继续向前。 随着那道微弱的光线变明,她即将走到了甬道了尽头,前面出现了一个比甬道大个一倍的空间,她猜想这应该是耳室了。 耳室左右两侧的石壁是弧形的,另外一头连着一扇圆形的门,那道门的后头应该连着主墓室了。 耳室两侧的墙壁上点了灯,虽然隔着一些距离,但承安已经达到了玄阳冰心诀的第五重,耳聪目明。她能感知到耳室内并无任何埋伏,而耳室后却有明显活动的气息。她与钟直已经近在咫尺了。 那么多地方不选偏偏选择这个古墓里,一定是有原因的。朱乔儿说过此处机关重重,希望她葬身于此。可她这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并无半分的危险。 此刻耳室空荡荡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莫不是这里是个机关要塞? 古人讲究天方地圆,按常理来说应该是方形的。而这边是弧形的墙壁,显得两头小中间大,看起来有点怪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哪怕是龙潭虎穴,她亦势在必行。眼下,承安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小心应对。当她继续前行看看筷子抵达耳室正中时,突然身形一顿,收住脚步 糟糕!她踩到机关了!承安暗自惊呼。 她右脚下的石砖下陷,紧接着墙墙壁上传出\"哒、哒……\"的声响,所有的机关开启。 承安不敢轻举妄动,每声呼吸落在封闭诡秘的耳室里显得十分地清晰。 她小心翼翼的站在原处,仔细观察周遭的环境。墙壁上顷刻间出现了很多圆孔,每个孔中内埋伏着铁箭。箭矢在这里潮湿阴暗的环境中并没有多少锈迹,看起来像是人工定期处理过的。再看看墙壁孔洞的石材与石门的石材虽然来源于同一种料子,但年岁色泽有些细微的差别。圆形石门似乎更久远一些,而石壁看起来更新一些。 一个大胆的想法福至心灵——有人利用古墓加以改造利用了。前面经过这里的人没有中招的迹象,可见对此十分熟悉。 奇怪,冯凝霜怎么对远离她总舵的一个古墓这般熟悉! 承安不动声色的分析,生怕惊动里面的人。 不过按说以冯凝霜的修为,这么大的动静根本就瞒不住。而门内的人似乎并没有出来的打算,不知道是太过自信机关能将她解决掉,还是说担心他们自己进入被误伤。 这个机关说起来她并不陌生,她在双殊师傅那见过,只不过不确定原理是不是一样的。 为了验证她的想法,承安右脚用力下沉,果然石壁孔洞里的箭矢后退,她脚轻轻收力,箭失慢慢前移。踩踏的力气越重,箭矢往后拉力更大,射出来的速度就越迅猛。反之而威力有所削弱,而当她抬脚离开机关之时,就是数箭齐发殒命之时。 这个原理就像拉弓射箭,而脚下的机关就好比向后拉伸的力。踩得越重箭矢后移幅度越大,回弹力也就越大,杀伤力就越大,而当松开脚就等于发射出去。 好在方才她多了个心眼,踩到机关后没有贸然抬脚。她现在算是明白耳室的墙壁要为什么设置为弧形了,细看看这个肚大两头小的造型不就是一个瓮,正好将进入其中的人来个瓮中捉鳖。 应该这个墓室本来是方形,后面才改造成弧形的,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两处的石壁看起来年岁不同了。 承安苦笑,现在她不就成了那只\"困鳖\",逃无可逃,稍有不慎就被射成筛子了,也怪不得冯凝霜都懒得出来了。 而且机关设置得很完美,硬闯不死也伤。侥幸过了这关,她根本别想活着从冯凝霜手上带走钟直,眼下只能智取,不能硬攻。 承安本想引一个人来她身边,然后抓了那人替换自己踩住机关。可眼下敌人狡猾,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不给他,眼见此路不通,只能另想他法了。 双殊师傅的机关向来是有解的,不管这里是不是双殊师傅的手笔,是一脉相承来的总是没错呢。承安暗沉的眼睛突然亮了,一股希望油然而生。 她计算了一下,这里这样的触发石砖不下八块。而这里是后来改造的,可见这里是有其他用途的,那么势必会有人来往。地下光线暗淡,常在河边走也终有失足的时候,万一自己人行差踏错就需要启动关闭机关来挽留性命。 现在问题来了,哪个才是终止机关呢? 承安将机关数算在心中演练了几遍,推测出了三个可能的位置。那三个位置均在自己的一臂之外,但她能够通过红玉宝剑触及。 换而言之,她有且只有一次机会尝试。万一一击不中,剑已离手。后续她引发机关之时,手无寸铁抵抗,形式只会更棘手。 机关会在哪呢?如若是她的设置的话,要避免自己人误丧性命,除了受困者自救外,主墓室里的人发现被困者也要方便处置,这样才能有双重保障。 这类机关中,触发机关会有多个,而停止机关有且只有一个。这么一分析,三个位置里面只有一个靠近圆形石门的,里面的人如果发现自己人误触,打开门就能关闭机关,受困者通过自己的兵器投掷亦能触及机关。她只能按照常理去分析了。 赌一把了!成败就此一举。 承安一侧头,红玉宝剑如离弦之箭射出,笔直撞击到砖块上。 时间静止,那停顿的几刹足够人胆战心惊。少顷\"哒哒哒……\"的声音再次响起,墙壁上的圆孔关闭,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危险解除,承安此刻脑门上早已冷汗涔涔。好在,她的冒险是值得的。 第两百章 清算旧账 承安飞身至石门前,左脚抵着石壁的同时右手取下红玉宝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然后稳稳地落到地上。 石门上有三对铜环,颜色有些发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这个锁……她会解,和小时候双殊师傅这哄她玩的玩意一样,只不过一个是大的实物、一个小模型罢了。 承安将剑插入腰间,双手手指分别勾着铁环,左一对右二,同时扣下。然后左二对右三,最后左三对右一依次扣下。整个动作的如同行云流水,干净利落,仿佛已经熟稔。 做完这一套动作后,承安退后一步侧到一边,拍拍手上的尘土,静等着回音。 紧接响起转轴传动的声音,门徐徐打开了。 \"不愧是玄尘门的后人,果然没让我久等。\"冯凝霜手持离魂勾背在身后,双眼认真地审视着楚承安,心思万千。 玄尘门?!!! 承安与李贺在秦川大战南苗四灵时,她曾用玄女掌对付鬼草婆,鬼草婆当时质问她与玄尘门有什么关系。而今冯凝霜说她是玄尘门的后人,如此说来,她与玄尘门关系匪浅。 对于这个身份她并不诧异,毕竟爹爹龙章凤姿,岂是寻常之辈。玄尘门呀,江湖上多少门派望闻生畏、心驰向往的所在呀!这件事既在她意料之外,却又在她的情理之中。 \"既然知道我背靠大树,还敢招惹我,找死!\"楚承安借势拉虎皮做大旗,疾言厉色道。 冯凝霜瞳孔微眯,冷眸尖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树倒猕猴散,一盘散沙罢了,不足为惧。\"偌大一个玄尘门被轩辕拓磊逼得隐居避世,这就是与皇权做斗争的下场。人呀,只有迈向更高的权力,才能主宰沉浮。 \"玄尘门几百年根基,岂是你能随意妄言的。\"承安抽剑直指冯凝霜,\"对付你,我一人绰绰有余,杀鸡焉用牛刀!\" 这并不是承安的大话,而是她鉴于自己功力的提升,这次又有红玉宝剑加持而所作出的大胆推断。 冯凝霜\"咯咯\"地笑了,\"果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我倒看看一会你还得意得起来不?\"话音未落,只见她的笑意僵在脸上。 承安注意到冯凝霜的手接触身后的石壁,心中已经最快做了预设。顿时,她脚下站立的位置大开,露出一个方形的凹池,里面布满了刺剑。 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刹那,楚承安已然腾至壁顶,一招壁虎游墙,紧紧趴着墙壁移动,回看那怵目惊心的剑池,尤生几分胆寒,索性她反应够快。 \"除了这些下三滥的剂量外,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承安翩然落在地面道。 不待她回答,承安又补充道:\"倒还真是忘了你有个让人不能忽视的本事。\" 冯凝霜并不懂承安所指,借坡下驴道:\"你知道就好!” \"现在束手就擒,我可以保你性命无忧。\" \"酱霜夫人珠胎暗结的事迹知道的不在少数,我自然是知晓的。至于你们二人谋害谢老帮主,诬陷谢必天的事情,倘若我今日出不了古墓,我保证这件事情就不止我一人知晓了。\" \"你威胁我?\"冯凝霜横眉冷竖,杀气外露。 \"没错,我就是威胁你。\"承安面不改色,尤带笑容道:\"你能怎么办,放谢催旭来对付我呀!\" 承安假意环视一周,反唇相讥道:\"怎么没瞧见谢大帮主,难不成你们二人内讧了。\" \"也是,这种情况,谢大帮主若你再不对你戒备,怕是要被你卖了。啧啧……最毒妇人心呀!\" \"我撕烂你的嘴。\"冯凝霜恼羞成怒,说话的间隙,其中一道离魂钩如闪电般的朝承安面门袭来。 看这速度、力度,冯凝霜功力精进了不少。那又如何,承安并不畏惧,红玉宝剑随意一挥,便将离魂勾轻易地荡开了。 冯凝霜见一击未中,另一道离魂钩追随而来,承安同样一抬剑轻飘飘就避开了。 \"酱霜夫人离开了谢帮主也不过尔尔!\"承安鄙夷道。她并不是盲目轻敌,而是激怒敌人,打乱她的章程,追求速战速决。她感知到这里有高手气息,刚才从冯凝霜的反应来看,那人并不是谢催旭。 离魂钩乃是精兵利器,接连被承安的红玉宝剑相挡,上面已有细细的划痕,冯凝霜心眉头凝聚,暗暗惊诧。这丙宝剑好生厉害,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丫头片子的功力已然在她之上。 跌落九天涯后,她究竟有什么际遇,功力上升之速令人咋舌。这种人能为所用再好不过,若不能为之所用,尽早杀之,以免遗祸。 \"此翻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清算旧账的。\"不等冯凝霜再攻,承安抢先机,挽着剑花快剑猛攻至冯凝霜面门前。\"来而不往非礼也!\" 冯凝霜左右双手各持离魂钩交叉护住面门,生生硬承了这一剑。不过,她的头发就没那么好运了,被磅礴的剑气擦落了一缕,就连衣服也被擦落了几处。 关键时刻,承安乘胜追击,一连进攻几十招,丝毫不给冯凝霜喘息的机会,也不给她后退的机会,迫得她必须全力与她正面交锋。 自从上次被冯凝霜打落崖底后,承安就想象过他日二人恶战的情景。 要让离魂钩的威力下降,就必须要缩短距离,否则无法近身,便让冯凝霜得了便宜,于是乎承安更是不遗余力的下杀招,招招精湛。 冯凝霜全身几处挂彩,承安眼见时机到了,手腕一转,剑尖往下一探刺入离魂钩中,然后往上一挑,轻松夺走一只离魂钩。 冯凝霜见大事不妙,拼命呼道:\"速来援助。\" 一袭酱红色的影子从偏门闪出,停留在承安剑尖上滴溜溜旋转的离魂钩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那人呼啸而去。那人反应同样极快,以一掌击出,离魂钩受了巨力,爪钩被生生震歪,最后颓然坠落在地。 五步烈心掌,承安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二两零一章 可怜之人 “花前辈,咱们又见面了。”承安嘴上谈笑风生,手中的攻势凌厉不减。她功力进步神速,花无香亦是。承安自知此乃劲敌,半分也不敢松懈。 \"休要废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花无香身形如同一道魅影,裹携着满身的戾气与决然逼近承安。 二人过招了上百回合,仍旧打得难分难舍。 楚承安功力大增是由于因缘际会,而花无香的功力大增就令人费解了。高手到了一定的境界,想要突破瓶颈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更多时候需要的是机缘,以至于很多高手多年努力仍旧止步不前。 承安上次与之交手,花无香就已经一流的身手,而今已然是强手中的强强手,这上升的速度令人咋舌,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吃了什么能让人一日千里的秘药。 承安与花无香过招之时不得分心提防一旁休养的冯凝霜,她对这个女人及时不放心,唯恐她暗中使绊子放暗器。好在今日这打斗,这二人实行的是车轮战,并未一起联手,承安猜想平素里这二人只怕面子和里子不和,尽管如此,但她半分也不敢掉以轻心。 \"你的功力为何提升如此之快?\"花无香的接连几掌被承安避开,隐隐有些急燥,进招愈发猛烈、几近癫狂。 承安余光瞥见被五步烈心掌拓下凹陷近一寸的石壁,她敛了敛心神,面上却不敢露半分怯意。 上一辈的恩怨她不是很清明,但她已经不是情窦未开的毛孩子了,从之前的种种来看,花无香与她娘亲是宿仇,且还是情仇。不知道花无香因爱生恨的人是他爹爹楚问天,还是贵为一国之君的轩辕拓拔? 花无香若是心悦爹爹,得知娘亲殁了讨好她才是明智之举,可她此刻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再联想到她之前不断寻觅、精心培养与娘亲长相相似的女子送入宫中,可见她对娘亲与皇帝老儿都十分的熟悉,她的目标是对付轩辕老儿。 安家曾是最显赫的世家,安家女安凌容容貌姝丽、天资聪颖,嫁与轩辕拓拔为太子妃,随着太子登基荣升为皇后。后来安皇后犯错被皇帝老儿打入冷宫成为废后,安家势利被极尽打压,被废的同月月底冷宫发生大火,一切化为灰烬。联想到这些,承安心中已有了答案。 \"安皇后的功力不也提升不少,彼此彼此。\"承安右手一斜刺,左手上扬,整个人凌空腾起,如同白鹤展翅。\"不知轩辕老儿得知安皇后假死欺君,会作何反应?\" 花无香冷笑,何反应?再来一次挫骨扬灰吗?她目呲欲裂的嘶吼道:\"凭什么你还活着,凭什么你还活得好好的,你身中千年渡怎么还不去死!天不收你,我收你。今日我便要你为我那苦命的孩儿偿命。\" \"江湖传言安皇后无所出,你的孩儿是谁?\"承安皱眉,安皇后曾经有过孩子,难不成她的孩子葬身火海了。还有她中毒的毒名原来叫做千年渡,缘何爹爹与醉书画都没有向他提及。 “哈哈”花无香笑出了眼泪,“轩辕拓跋为了讨好那贱人,竟然连亲身骨肉都下得了手。囚禁我于冷宫,将我折磨的不人不鬼,致使我孩子一出生就殒命了。他那么小那么无助,还来不及看一眼这世界,来不及喊我一声娘。” “害你的人是轩辕拓跋,你为何不去找他报仇。”承安虽然对她有了一丝怜悯,但她不是烂好心的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眉头一拧,言语相激道:“还是说你还爱着他,下不了手?” ”我恨不能将其扒筋抽骨,啖他肉喝他血。“花无香嘴皮颤抖,下手无情很厉,“这个账我会一一讨要,你们一个一个的都逃不了。” \"而你是罪魁祸首。贱人若不是怀了你,我还能允她多活几年,那我的孩儿不至于早夭。\"花无香又哭又笑,“更可笑的是,我花了如此精力对付你,你竟然不是轩辕拓跋的孩子。” 当年轩辕拓跋把谭紫颜带回宫中,月余后谭紫颜便有了身孕。他何其宝贝,将碧颜宫围城铁桶一般,护得死死的,生怕她对谭紫颜不利。她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天天忧心不已,轩辕拓跋却连她的宫门都不肯迈进一步,眼里心里都只有那贱人。假使谭紫颜诞下男孩,这宫中哪还有他们母子容身之处,为了将来她不得不铤而走险。谁能想到,轩辕拓跋爱谭紫颜爱到能杀自己的亲生骨肉,爱到甘愿当一只王八替人养孩子。 当她得知谭紫颜肚子里怀的是楚问天的孩子时,她就疯了。她本可以徐徐图之的,可她那不甘竟然成了自己孩子的催命符。这一切都是那贱人母子的错,都是他们的错呀! 承安仅有的一丝怜悯消耗殆尽,语气冷凝道:\"原来你是我的杀母仇人,我自幼饱受之苦皆由你而起。” 花无香眸中红光大盛,眼睛不复清明。只见她出掌速度越来越快,不管不顾数掌轮发,顷刻乱石飞溅。 “花无香你疯了嘛!”冯凝霜大喝道。她本准备暗中出手,一直在伺机而动。刚瞅准时机准备出手,就差点遭受了无妄之灾。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成个气候。安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起不争气的冯家来说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却眼睁睁地看着安家向轩辕老儿倒戈。且安家教出一个安凌容不算,又教出一个蠢货安佩馨。 花无香眼神清明几分,冷哼一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见不得人的存在,你以为铁清南是真心待你,你亦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冯凝霜拍拍身上的尘土,爬起来道:“棋子那又如何,只要能达到所在目的那又如何。这世上本就没有永恒的感情,只有永恒的利益。” 没有永恒的感情吗?那为何轩辕拓跋对谭紫颜依旧念念不忘。 二百零二章 杀人诛心 冯凝霜双钩离手,五抓银钩如同长眼一般忽地从花无香胁下钻出,眨眼间蛟龙出渊似的直奔承安面门。 离魂钩乃五爪银钩,每个钩子的大小粗细各异,每一钩皆锐利无比,人的面门有七窍,一旦被勾住轻则容貌受损,重则剔骨抽筋。鉴于冯凝霜曾经就用这招“苍龙探珠”来擒过她的琵琶骨,这次承安早早设了防备,一直小心的提防冯凝霜的举动。即使如此她还是被迫近的离魂后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地心中暗赞一声,冯凝霜使得一手好钩法,既阴毒又狠戾。 承安在离魂钩抵达之际火速后退两步,边退边御剑迎击,看似柔婉退让,实则以退为进,且她锐意内藏,意志坚忍。一阵铮铛的金属交接之声后,承安手腕倏地一转,变守为攻,节节紧逼,红玉从身侧斜出,只听\"铮\"的一声,离魂钩突然转了向,如离弦之箭朝花无香射出。 一切发生在电闪雷鸣之间,饶是花无香功力高深反应迅速,也仅是堪堪避开,但凡再慢一瞬,顷刻就被离魂钩穿心而入。失去目标的离魂钩没有阻碍,径直没入石壁之中,紧余半寸钩柄在外。 \"放肆。\"花无香拂怒,广袖鼓鼓生风,袖下纤指蓄积内力,一掌破空将冯凝霜结实地击拍在石壁上,目光幽森骇人,\"她只有我能杀,她只能死在我手中。\" 冯凝霜挨了结实的一掌,从石壁上撞落下来。她弛缓地爬起来扶着胸口吐了口鲜血,另一手指着断断续续道:\"花无香……你……疯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承安看傻眼了,这是唱的哪出呀?——狗咬狗骨头。她心中不由地拍手称快,这总算是入古墓之中对她唯一利好的事情了,这花无香的执念够深。 \"佛挡杀佛,魔挡杀魔。\"花无香仰天长笑,她没疯,世人皆醉唯有他独醒。此刻她的双眸腥红而嗜血,衣袍猎猎作响,如同一朵鲜红如血的彼岸花盛放在黑暗中,凄楚而疯狂。 这种状态濒近走火入魔,承安现在有七八分确定,这花无香多半服用了秘药来短时间提高自己的修为。只是秘药效果虽好,能短时间最大程度的拔高修为数倍,却不好控制,心智不坚之人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花无香心魔成疾,情志大起大落,以致无法凝神疏导,内力在体内流窜暴走,稍加刺激便容易走火入魔。 \"安凌蓉,你永远是我谭紫颜的手中败将,你是赢不了我的。\"承安借用他娘的身份说话,\"你没有轩辕拓磊的喜爱、没有中宫之位、没有孩儿承欢膝下、被家族视为耻辱、被抛弃……\" 花无香狂躁的打断承安的话,\"贱人你闭嘴。\"她接连数掌朝着承安的方位乱轰。 她猜对了,花无香变得更加激动狂躁了,虽然五步烈心掌的威力依旧,却失了准头,承安轻巧得避开了,从这一点看,她自己开始不受自身控制了。这是一步险棋,却也是她的时机,只是将已逝的娘亲搬出来,实乃罪过,不过眼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偏要说。\"承安以胜利者的姿态高傲地说道:\"你是只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只配待在阴暗的角落。若让人知道你没死,楚大哥定为我报仇,轩辕哥哥定将你挫骨扬灰,你的母族必不容你,这样的你活着有何意义,没有人希望你活着,大家都盼着你从这世上消失。\"承安用内力将每字清晰的送出,在密闭的空间内,音波被放大,字字在古墓里回荡。 \"别说了,你别说了……\"花无香捂着耳朵,面容痛苦的扭曲在一起。 \"爱你者因你而死,你爱者求而不得,不如归去。你那苦命的孩子在那边等着你,听,他说他在那边好冷,好想母后呀。\"承安嘴角讥诮,杀人诛心。 \"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花无香口中呢喃。 \"花无香你醒醒,不要中了妖女的计谋。谭楚颜已经死了,这是她的女儿,你睁大眼睛看看。\"冯凝霜半依在石头壁喘气,她正在奋力拔着嵌入石壁上的离魂钩。 花无香强撑住颤抖的身子,缓缓睁开眼睛,左右偏头地盯着楚承安,行尸走肉般的向承安步步走来。 承安急中生智,指着冯凝霜道:\"安凌容你不要相信华妃娘娘,她在为她的儿子轩辕靖扫平道路。现在她的儿子是太子,不久就是无上荣光的九五之尊了。你本是中宫之主,只有你的孩子才是嫡子,你的孩子才该荣登宝座。皇帝百年之后,只有帝后才配合葬。\" \"杀了她,再杀了太子。拿回你的中宫之位,夺回把本属于你孩儿的荣耀。\"承安言语步步紧逼。 花无香喃喃自语,\"杀了她,把我孩儿的一切都拿回来。\" \"是的,只有这样你才是赢家。\"承安给她注入一剂强心剂。 \" 只有本宫的孩儿才是嫡子,只有本宫的孩儿才是正统。尔等庶子,妄想东宫之位。\"花无香如睡醒的雄狮,立即精神亢奋,转头朝冯凝霜走去。 冯凝霜低声咒骂一句\"蠢货!\"三言两语就被人做了筏子。冯凝霜焦急忙慌得晃动着嵌入墙体的离魂钩,越是焦急,那离魂钩越是挣脱不了,她紧张地脑门冷汗直下。 花无香步步逼近,冯凝霜感受到了末日的恐惧,瞳孔剧烈收缩。她与花无香两张对比实力悬殊,毫无反击之力。不,她不想死,她还有最后的底牌。 冯凝霜看着楚承安,刚要张嘴发声,便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擒住了脖子,直挺挺地拎了起来,双手离开地。她本能的求生欲爆发,双手死死地拽住花的手腕,给自己争取一丝呼吸,瞪得滚圆的眼珠死死地死死地的带着些许祈求地看着楚承安。 冯凝霜喉头一丝微弱不明的声音发出来只是嘶嘶喘气声,承安却从她翕动的嘴型中读懂了她的话。冯凝霜亦知道承安看到了,亦看懂了,终于她脸上浮现一出渗人的笑容。 钟直在冯凝霜手中,多待一秒就多一分风险。现在冯凝霜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就多留她活一阵罢了。承安迅速脱下外衣,揉成一团在火把上点燃,然后连同火把一起抛向她之前中过机关的耳室。 室内隐约有嘤嘤地哭声,\"母后救我,母后快来救孩儿。火好大,烧得我全身好痛呀!\" 耳室的火光亮起,烧焦的气味蔓延至主室。花无香转头倾耳细听,那明明灭灭的火光投映入她的眼中,刺得她眼睛一痛,不知不觉中松了手。 \"咳咳咳……\"脱离桎梏的冯凝霜摔落至地面,嗓子生疼难受,半晌抚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承安站在门口,借着内力将声音输送至外头的耳室,\"娘亲快来,我在这里。\" \"咳……咳……咳,娘亲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这种传声变音技巧只能哄哄孩童罢了,可对于被梦魇了的花无香来说,明知道是海市蜃楼,哪怕万劫不复,仍会前行。 \"乖孩儿,母后来了!\"花无香义无反顾的奔赴耳室,她出去的那一刹,承安开启机关,落下石门! 二百零三章 关心则乱 承安拖拽着剑尖一步步朝冯凝霜走来,那剑尖划拉地面的铮铮声没来由的令冯凝霜心惊胆颤。这丫头是个狠角色,冯凝霜冷眉轻皱,只一瞬她便又恢复从容的模样。 视线里衣襟晃动,转瞬间一柄削铁如泥的剑架在了冯凝霜的脖子上。 承安语气寒霜, \"说,钟直在哪里?\" 冯凝霜半坐半卧着地面,顺着剑尖迎上居高临下的承安的视线,嘴角嗪笑:\"我这人年纪大了记心不好,经不住姑娘这般惊吓。\" \"钟直在哪?\"承安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我没空与你兜圈子。\"手微微往前一送,冯凝霜脖颈立刻有鲜血沁出,顺着刀锋蜿蜒而下。 冯凝霜立了立身子,略带挑衅道:\"楚姑娘,刀枪无眼,我死了,就没人知道钟直在哪里。\"说罢,她用双指的指背去拂剑身。 承安皱了皱眉,僵持了一下,便任由冯凝霜拂开了剑。她审视了冯凝霜一会,沉住气道:\"既然我能进到古墓中来,找到钟直就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你……\"她拖长声调,并不接着把话说完。 剑光一闪,一缕青丝飘落。承安伸手勾住那缕发丝,嘴角含笑,当着冯凝霜的面,轻吹一口气,那些青丝触碰到刀锋立即断成两节,轻飘飘的洒落在地面上。 冯凝霜瞳孔剧烈的收缩一下,身子颓然下去,然后整个身子倒缩了两步靠墙,哆哆嗦嗦道:\"钟直就在这里。\" 不知道冯凝霜启动了什么,一阵机关运作之声,空荡着室内陡然升起一个高台,高台之上捆绑着一个男人。他的头低垂着,松散凌乱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残破的衣服挂在身上,昏暗的光线上依稀可见血渍,人也比以前消瘦了不少。 \"呆子……\"承安心莫名的一阵抽痛,她快步冲到台上去解钟直背后的绳子。 隐藏在蓬乱的头发后的那双眼睛眸底闪过精光,突然手上动作弹出几根绣花针。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击落所有的暗器,两根没入她体内。 她中招了。 顷刻间承安感觉自己的真气运行滞缓,这些针有毒,她被人算计了。她趁着真气没有完全封死之前,必须速战速决。 承安一剑刺出,那人侧过了身子,但也由于闪躲不及手臂被划伤了,那人抚着鲜血淋淋的臂膀,一脸不可思议的,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局面回过神来。\"你怎么可能还有还手之力?\" 眼前的这人承安也认识,是曾经参加过屠恶大会的包艺熊。她仔细看了一眼,包艺熊除了衣服发型一样外,其他没有一处与钟直相似的,就连身形也比钟直瘦削多了。再看地上掉落的绳子,原来连捆绑也是做做样子,这么明显的局,她竟没有发现,关心则乱,她大意了。 \"愣着干什么,别让她跑了。\"冯无霜话语凌厉,向他丢过来一把剑。\"留一口气,这丫头活着有用。\" 包艺熊的眼神有一瞬的暗淡,鲜血从他的手指缝中漏出,顾不得痛,跳起来接下剑,趁机对承安发难。 这时冯凝霜已经取下了离魂钩,眼见着他们二人对了数招,丝毫不见包艺熊站住上风。她早没有耐心等下去了,不满道:\"一个中毒的女人都应付不了,要你有何用。\" 说话间,冯凝霜往这边而来,准备加入战局。 这时承安突然变招,眼睛看着正前方,红玉宝剑却朝斜后方反手投掷。 \"门主,小心!\"包艺熊留意到了这边动静,一个闪身冲在了冯凝霜前面,替她挡下这势不可挡的一剑。 这一剑用了承安的全力,贯穿了包艺熊的胸膛,绝无生机可言。 只见包艺熊吐了一大口血,整个人倒在了冯凝霜的怀中,艰难地道:\"门主,我没什么用,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冯凝霜不住的摇头,愤怒而不甘道:\"不,不,不!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做得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她摇着包艺熊的身子,似是不想让他陷入沉睡。只是这般摇晃着,怕是要死得更快了。 包艺熊被晃得胸口扯痛,又吐了口血。他努力睁开眼睛,近距离看着眼前痛苦的这张脸,似有祈求似有满足。\"娘……抱抱我。我……好冷呀!\" 冯凝霜身形一震,面容扭曲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我…早知道你是我…娘,我想……只要我足够优秀……帮娘完成目……标,总……有一天娘你就会……认我的。\"包艺熊\"咳咳\"两声,话语断断续续。 \"你要是敢死,我绝对不会认你的。\" 承安本可就此一剑了结冯凝霜,见奄奄一息的包艺熊祈求的看着她,她终是动了恻隐之心,收了剑。 包艺熊得到了满意的承诺,他慢慢地阖上了双眼,他还是有遗憾的。 他不姓包,他只是寄养在一家包姓人家长大,再后拜入酱霜夫人门下成为一名普通的门徒。他的养母曾是酱霜夫人贴身婢女,重病前将他送来拜师,同时告诉了他的身世。也因此,他特别的努力,做什么都冲在前头。虽然入门晚、启蒙晚,却也挡不住他的出类拔萃,最终成为了酱霜夫人的左右手。 当得知三年一届的屠恶大会举办,他刚好入门三年,他瞒着门主,想也不想就报名了。他本想为她争得屠恶冠军冠军,让那位刮目相看,可他还是败给了墨风。如果再给他多一点时间,或者他早入门两年,他自信一定可以打败墨风的。 甚至,他想过如果……如果门主的大计得成,那门主不得不认他这个儿子。所以,不管前路多难,有多少阻碍,他都陪着门主坚定地走下去。不是贪图荣华富贵、权势滔天,而是他想得到他们的认可。 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门主的大计也要落空了。他本不该来这世上,现在该走了。 \"熊儿。\"冯凝霜捧着他的脸,嚎啕大哭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大好前程等着你我,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听见了没,我叫你起来。\" \"冯凝霜你不配有这么好儿子。\"承安鄙视道:\"你的儿子为你而死,而你光想着你自己的前程。\" \"你犯的错却让你的孩子替你承担,你不是个好母亲。投胎到你肚子里,他无法选择,却选择为你的一己私欲而死。在你心中,你孩子究竟算什么?\" 承安感知自己的内力被完全封锁了,就连她的身体也逐渐不那么受控制。她已经措施了杀冯凝霜的机会,只能趁早离开。 她拄着剑,一步步朝门在挪去,身后传来冯凝霜的嚎啕大哭,\"熊儿,我的儿,是娘对不住你。\" 包艺熊的手无力的垂下,他的嘴角还挂着笑。 两百零四章 死里逃生 承安往回走,来到了之前经过的耳室。她的外裳已经燃烧殆尽,只余下一堆燃烧后的黑色硬块,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 花无香去哪了?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难不成是自己疯疯癫癫跑出去了,还是被埋伏在这里的援手救走了?这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亦没有机关启动的痕迹,奇了怪了。她之前一门心思在营救钟直身上,完全忽略了这边的动静。 现在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保命要紧。她现在十分的后悔自己的妇人之仁,错失了杀冯凝霜的绝好时机。而现在的她,即便是个不学武术的壮汉,她也是打不过的。 主室里传来冯凝霜的咆哮声,凄厉而又愤怒,声音在这静悄悄的地下传播,直令人毛骨悚然,承安顿觉得阴气很重。阴气重的地方可以助于修炼玄阳冰心诀。自从上一次在秦岭,在那边的幽洞中受到火莲的影响阳气太盛太滂沱,虽然有了冲仙花的压制,加上后续的修炼,勉勉强强让阴阳趋近于平衡,但终究是玄阳这一脉强于冰心这一脉。阴阳平衡乃是绝佳,倘若不能,修习者若为男者则阳性稍盈点未尝不可,女性阴气稍余点尚行。如若她在这里修炼,可以事半功倍。 眼下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她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一旦冯凝霜回过神来,必会对她杀之而后快,且她现在中毒,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想想,最初那些人并不要她死,而是活捉,否则当时就用见血封喉的剧毒了。而现在她杀了包艺熊,破坏了那些人的计划,必容不得她了。 她苦笑一下,钟直呀钟直,她楚承安怎么就混成这么惨了,都是被你害的呀! 出了耳室就是最初进来的的甬道。 承安一手支着剑,一手扶着墙,一步一步的努力地朝前走着。她的脚踩在地上像踩在棉花上一般,感受不到脚踏地面的实感。没走多远便牙关打颤,耳鸣眼花,看向远处的甬道从一条变成了两条,耳朵嗡嗡作响。 这毒随着她的行走,扩散的更快更深了。她还不能死,还有很多大好的年华。承安狠心咬了下舌尖,和着这腥浓的血液吞下,甩了甩头,顿时整个人清明了少许。 承安喘了口气,换了个姿势。用背贴着墙面,剑支撑着身体缓步前行。在她精力快要耗尽时,她走到了甬道的尽头,看到了天井。 今晚有月亮,她手上没有火把,仍然能看到丝丝光亮,但她丝毫不敢放松,人一旦放松了就会失去向上的力量。正当承安思索怎样可以最快爬上去时,石门打开了,冯凝霜走出来了。 冯凝霜因为受了重伤,步履虚浮,走路踉跄,但是步伐很快。她手持着离魂钩,眼底是嗜血的疯狂,仿如地狱里的修罗恶鬼前来讨命。 \"楚承安,我要让你给熊儿陪葬。\" \"熊儿可怜你孑然一身的去了,我这就给你送个媳妇下去,很快就为你们举行冥婚,去了那边你就好好收拾她。\" 冯凝霜的声音尖锐如刀,语气阴森森的。承安听力有所下降,但那些话依旧一字不落的灌入她的耳中,她打了个冷颤,心下着急了。 冯凝霜的脚步很快,很快就要出甬道了。承安闻讯快速的攀爬,可她的行动慢过她的思维,欲速则不达,好不容易爬到一般生生给坠落下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她仰躺在地上,微微昂起头,视线里冯凝霜面带诡异的笑容,提着离魂钩朝她走而来。 想来钟直应该是安全的,朱乔儿应该是舍不得他有事的。就是不知道呆子得知朱是乔儿算计了她后会不会为她报仇,她现在特别想知道,好想问呆子讨要一个答案。 全身的力量流失,承安躺平放下了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她好困好累呀! 钟直再见了! 再见,呆子! 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唤你呆子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有很苦很苦的水灌入口中。承安挣扎了下,但是动弹不了,既吞不下也吐不出。很苦很苦,不是说天堂是幸福快乐的嘛,难不成她这是进了地狱? 想想她这短暂的一生,虽然骄纵了一些,但并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死后她怎么就进地狱了。 \"臭丫头流泪了,应该快醒了。\" 等等,这个声音好熟悉。 她想了想,是老伯的声音。老伯的声音怎么会在这里?老伯在秦岭的呀,她怎么越来越不明白了。 \"臭小子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你,这点事情都没做到,看我不好好地收拾他。\"有人出现在她的上方,承安明显感觉光影的变化。 她的感觉在恢复,前一句话她不那么肯定,而这一句话她十分肯地笃定,说话的这人就是老伯。 突然她有个大胆的猜测,她兴许没有死。这是怎么回事呢,她获救了。 一口药水喷吐出来,承安剧烈的咳漱两声。 \"问天快来,安丫头醒了。\"老伯也顾不得替她擦拭药水,兴奋的跑出去召唤楚问天。 不一会楚问天进来了,为她号了脉,在她掌心狠狠地拍打了几下,\"早就说过你行走江湖迟早要吃亏的,今日我若是晚来一步,你小命就玩完了。\" \"平常说你不听,活该让你受点苦头,看你还敢拿我的话当耳旁风,这次就乖乖地跟我回家去。\" \"好痛呀!\"承安嗓子微动,逸出来这句声若蚊蝇,但楚问天听得分明。 \"醒了!\"楚问天立即一张脸笑出了老褶子,他先是在床头立个枕头,将楚承安扶起来,让使半坐在床头,板着脸道:\"连死都不怕。这下知道痛了?\" 承安缓缓睁开了眼,\"谁说我不怕死了。\" \"我还以为我死了,再也见不到爹爹了。爹爹到好,我刚刚死里逃生,一见我打我,数落我。\"承安撅嘴,一脸的小孩神态,说着说着眼泪都垂落了下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爹爹也是担心你。\"楚问天轻声安抚着,女儿这一哭,他的心都要化了。想着女儿受的苦,他就恨不得替她受,哪里舍得再责骂她半分。 承安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看了看楚问天,再看了看老伯,惊讶道:\"爹爹你和老伯认识?\" 两百零五章 喜获至亲 老伯竟然是自己滴滴亲亲的外祖父! 而老伯赠与自己的那把玉梳,是自己外祖母的遗物。 显而易见,外祖父早就认出了自己,却偏偏没有与她相认 。承安撑起虚弱的身体,看了看外祖父,又看了看楚问天,最后把脸转向了外祖父,一张脸上就差写着疑问两个字了。 “你外祖父外祖母已经退隐江湖多年,早就不过问世事了。”楚问天抢先替他岳父回答,“就连我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外祖父。” 承安嘴角半抿,脸上更是疑惑。想了想便道:“外祖父是不是从来没有去过白沙洲?”她从记事以来,就没有见过这个外祖父。突然蹦出来一个至亲,她还是有些难以消化的。 季仲川点了点头,脸上一派坦然,“不曾。” “那你是不是不喜我母亲?”承安想起母亲在病榻上缠绵乃至过世,这两位至亲的老人家都没有出现过,母亲也从未提及她的亲人,是以,想当然的以为他们父女在这世界上已没有了其他的亲人。 “自然是喜欢的。”季仲川哭笑不得,自己的孩子哪有不喜的道理,更何况谭紫颜是他唯一的女儿。 “那你还”楚问天瞪了女儿一眼,承安秒懂,剩下的话就吞肚子里了,可脸上还是气鼓鼓的。 季仲川也不生气,弯起两根手指,不轻不重的在外孙女头上敲了几下。半笑半怒道:“臭丫头,这么看着你外祖父做甚。老夫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难不成你要向你嫡亲的外祖父算旧账?” 承安偏过头去,她可不买账呢。她小声嘀咕着:“既然当初不认,索性现在也不要认,当成陌生人岂不更好。” “不得无礼!”楚问天身躯高大,脸上是少见的严肃,说出来的话也是不容反驳。 “无碍无碍!”季仲川脸上面带笑意,楚问天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眼神警告承安别乱说话。 承安很少看到爹爹对一个人服气,当年他爹可是敢跟轩辕老儿打仗抢老婆的人,如今在外祖父跟前完全一副聆听教诲的后生模样,可见他外祖父当年是个风云人物,他老爹怕是佩服的紧呢。 “别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我,我不吃这一套。”承安忍住内心的好奇,故意背过身去,其实她也不是真要生气,但是她是有点恃宠而骄,就是这么做了。 楚问天咬了咬牙,女儿劫后余生,他心疼得紧,哪里舍得说重话训她。只得舔着脸赔笑,“这丫头从小被我宠坏了,无法无天惯了。等她身体大好了,我一定让她亲自向您赔罪。” 季仲川的笑意更浓了,直达眼底。奇怪地看了楚问天一会,好似不认识一般,“这还是我认识的楚问天吗?” 楚问天讪笑,尴尬的有些不知如何接话。 半晌,他丢了话,“你这女儿性子其实有几分像你!” 楚问天也不知道性子像他这话是褒是贬,总之女肖父对于他来说是顶值得骄傲的事情,说明他们是一条血脉传承下来的呀,不像他像谁? 季仲川瞅了一眼楚问天,得了,就知道这个人护犊子护得紧!什么向他赔罪,那就是说个场面话罢了。还等到身体大好了,等到大好那日早就时过境迁了,难不成他一个老人家还向晚辈翻旧账。 楚问天被他岳父老子那一眼瞅得心下忐忑,当即岔开话题道:“我去看看映雪的饭菜准备好了没有,我们祖孙三代今天好好聚聚。” 季仲川,正有此意。半垂着眸子“嗯”了一声,算是首肯了。 楚问天如获大释的退了出去,末了,?还贴心地帮忙把门给关好了。他算是看出来了,一物降一物,横竖他们祖孙俩是一条血脉的,就让女儿去降服她外祖父。 “他倒是脚底抹油跑得快。”季仲川皱着眉头嗤笑一声。 “就像耗子见了猫。”承安转过身来,止不住的笑意,“我爹爹怕你?” “也就你不怕我。”季仲川又在她头上敲了两下。 承安捂着头,假假的眼泪在眼底打转,“好痛。” “真是个人精。”季仲川好气又好笑,“别演了。你爹又不在。” “你爹就算在,有你外祖父在,他还能追究私逃出洲的事情?”季仲川拍了拍胸脯,一副有外祖父撑腰的架势。得了,又是一个护短的。 “现在是不会,等我好了就不好说了。”她昏迷的时候可是听某人说她将他的话当初耳边风,这次得乖乖地跟他回去呢。这次要是回去了,以后恐怕就没得机会出去了,日后爹爹肯定看她看得紧。 “你爹呀,这次被你吓都吓个半死,只要你好好的,你要他做什么他都情愿。” 此话不假,承安心虚的垂下来头。 “丫头呀,以后不要随便将自己置于这种危险的境地。你若是出了事,叫你爹怎么办。” 说到这,承安想起什么来了。“老伯不,外祖父,你和爹爹是怎么找到我的,及时将我救回的。” “我没去。”季仲川站起身,在床前踱了几步,“你爹知道你启程去了墨山,便忧心于你。一直与你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后面收到你有危险的消息便赶去了。” 承安皱了皱眉,“消息来源于何方?” “尚未求证。” 看来有人不希望她死,有人一直在暗中密切注视她。 “饭来了。”楚问天领着映雪提着食篮进来,映雪利落的收视好桌子,摆上饭菜酒水。 “老爷子,老爷,小姐吃饭了。” “映雪来了呀!”承安招呼一声。 “婢子在。”映雪闻声来到床前,乖巧的伺候承安起床,将她扶到桌前。布好饭菜后,映雪拿着食篮准备退出去。 承安喊着她,“坐下一起吃!” 映雪不露声色的扫了一眼楚问天,然后垂下眼帘,“小姐和老爷好久不见,一定有好多话要说,你们慢吃,婢子先行退下。” 也好,承安正有些话要问楚问天,随即点了点头。 两百零七章 适得其反 楚问天被赶出去后,祖孙俩好一番长谈,承安对当年的事情也了解个大概。 季仲川的的确确是承安嫡亲的外祖父,却是入赘的,所以谭紫颜不姓季,而是随了她母亲的姓。 上一任玄尘门的门主谭赛男,是承安的外祖母,说起来谭赛男也是一位风云人物,只不过这位风云人物鲜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名。 但谭韵诗这个名字还是有人知道的,她干了件大事,只不过后来被历史抹去罢了。 玄尘门原本是效忠大慈王朝赵家的。 谭家的祖先与赵家的祖先不是手足胜似手足,二人同心携力打下了天下。当时谭姓兄弟能力、谋略以及拥护者并不在赵姓兄弟之下,但谭姓兄感念赵姓兄弟的知遇之恩以及对其家人的关照之义,甘愿屈之其下,并且誓死效忠赵姓江山。 于是赵姓兄弟坐了江山,谭姓兄弟则守江山。 兄友弟恭,不分你我。二人为了实现共同的理想抱负,互相扶持,于是,玄尘门应运而生了。 玄尘门是大慈皇帝手中的刀,是他撒出去的网,同时也是他的眼睛,而大慈皇帝便是谭家最大、最硬的靠山,二人强强联手创造了一个盛世。并且约定,双方代代相传其子孙,世代遵守约定。 每一任皇帝在大行之前会将玄尘门交给下一任皇帝,而下一任皇帝也必须得到玄尘土的认可,才能得到玄尘门的拥护效力。 然君子之泽,三世而竭五世而暂。历史的发展,何其相似,如同陀螺的旋转,总会回到恒定的轨迹。 到了承安太祖时已经是第四代,当时谭家无子,只有一女名赛男,不是男子胜似男子,可见谭家对她寄予的厚望。 当时季仲川是玄尘门一位长老的儿子,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谭家家主也早已经认定了季仲川这个准女婿,在熟人眼中他们就是公认的一对。正因为太过熟悉,反而不像恋人,更像是至交好友。 彼时,二人都是优秀的人儿。季仲川是非常优秀的后生,且父亲为朝中大官。他家中大哥执行任务殒命后,他便成了家中唯一的男儿。本来开明的父母变得不开明了,而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与责任,并不愿意低头当个赘婿。而谭赛男呢,容貌倾城,性格好强,从不认为女子不如男。相比于结婚生子,她更倾向于建功立业,做好玄尘门的接班人。 等到第五代赵德意继位,玄尘门将掌门之位欲传给了谭赛男。赵德意这个人疑心很重,早就看不惯如日中天的玄尘门,更不愿受其牵制。如是他心生一计,决定从谭赛男身上入手。 轩辕开河其父是异姓王,且他被册封为世子,将来是要承袭秦王的王位的。如果他在秦川安安分分做个享受荣华富贵的散王那就罢了,偏偏这人有一腔热血,并不想躲在祖荫下。十四岁就从军了,一步步从底层走起来,步步高升。他从校尉坐到安西大将军,再到一品大将军,手握重兵,镇守整个大西北。甚至镇守大西南的将军,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功高震主,赵得意颇为忌惮。忌惮归忌惮,却拿轩辕开河没有办法。这时候的大慈国力远不如前,从第三代开始就是守成,倒是对于掌控玄尘门格外的热衷。也就是俗话说的,外不积极,对内瞎折腾。经过这一通操作,到了赵得意这里时,诸侯表里不一,边关时有摩擦战乱发生。 牵一发而动全身,赵得意想要收回外放的权力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乎只能看着轩辕开河一步步壮大。 恰逢一次胜仗,轩辕开河携臣服国使臣进京献礼,也是在这国宴上,轩辕开河注意到了谭赛男,而她在明面上的名字是谭韵诗。 赵得意觉得机会来了,于是秘密召见了谭赛男。 赵皇罗列了一系列轩辕开河的罪证,却苦于没有证据。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觉得轩辕开河看谭赛男的眼神有戏,便想将谭赛男以郡主的身份嫁给轩辕开河作为平妻,好替他收集证据,然后将轩辕开河用自己的人替代,收拢兵权。赵皇承诺,一旦完成任务谭赛男即刻可以返回玄尘门,并且权力支持她为掌门,效仿先祖之谊。 本来谭赛男作为一名女子,哪怕再出众,总有些人不愿臣众。赵得意之前也对玄尘门的继承人颇有微词,多次阻拦将掌门之位移交给谭赛男。摆在谭赛男面前的是一个好机会,如果她完成了,就没有人再有二话。而且玄尘门的作用本就是守护大慈江山社稷,倘若轩辕开河有异心,这就是他们玄尘门义不容辞的责任。 恰逢此时,谭赛男与季仲川闹了矛盾,婚事延后再议。于是她考虑了三天便接下了此等重任,牺牲了自己的婚姻嫁给了轩辕开河。 轩辕开河虽然长她十岁有余,却正直盛年,此时褪去少年的青涩,沉淀出成熟男人独特的魅力——成熟而稳重。且能文能武,五官刚毅,远不是京城粉面小生,富家少爷可以比的。对于谭赛男这种个性要强的人来说,本身是有种慕强心理的,轩辕开河好似就长在了她的审美上,她不知不觉就沉沦了。 但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然而在一次次调查中发现赵得意这个人猜忌心重,为人阴狠,玩弄群臣。时常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件,宁愿错杀一万也不肯放过一个。但凡有仇恨、翻案者,就通通把罪责推到玄尘门头上,回头还得玄尘门为其擦屁股。如此以来,他好将玄尘门置于风口浪尖,名正言顺的对玄尘门进行釜底抽薪。 如果只是这些就罢了,偏偏赵得意心野心太大了,想利用她挑拨玄尘门与轩辕开河的关系,让两者鹬蚌相争,然后他好做收渔翁之利。没成想适得其反,生生逼得谭韵诗与轩辕开河联手,摆了赵得意一道。 再后来,赵得意的担心成真了。 轩辕开河公开反了。 彼时,谭赛南已经坐稳了玄尘门的掌门之位,二人强强联手,节节胜利。玄尘门违了祖训,转手襄助轩辕开河夺了帝位。 结局却出乎意料,轩辕开河称王后,却抹去了谭韵诗的痕迹,将她历史除名了。 帝王之术她已经看透了两分,要强如她,拒绝了更换另外一重身份入宫为妃的办法,而是继续当她玄尘门的掌门。起初二人便效仿先祖门通力合作,玄尘门变成了守护天朝的玄尘门。 谭韵诗嫁给轩辕开河五载,无所出。在嫁给轩辕开河第三年时,轩辕开河将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轩辕拓磊记在她名下,交给她抚养。后来回归玄尘门坐镇后,她依旧带着轩辕拓磊。也就是说轩辕拓磊等于是承安外祖母的半个儿子,自幼就在玄尘门学艺。 没多久,谭赛男发现她未能有孕的原因并不全是将军原配夫人的嫉妒造成的。这一切都是在轩辕开河的允许下造成的,他不是刽子手,却是下达命令的人。害她的原配夫人最终也并没有捞到后位,并且没多久就去罚去了冷宫。 在她自我否定痛苦的这段时间,季仲川对她不离不弃,甘愿为她入赘,最终获取芳心。后来二人在松散道人的治疗调理下,顺利怀孕平安产下一女谭紫颜。 谭紫颜、轩辕拓拔、楚问天为师兄妹一同在玄尘门学艺。后面又过了几年,轩辕开河将轩辕拓拔召了回去,成为太子,后成为皇帝。 两百零八章 爱不自知 原本是故事中的人,她也曾感慨过的这女子际遇,不曾想竟是自己的外祖母。 承安想,不知道轩辕开河有没有爱过她外祖母,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轩辕开河从始至终都存着利用外祖母的心思。 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过是为自己的野心找的借口罢了。大业既成,便将外祖母推出去堵那些悠悠众口,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从而美化自己造反的行为,为自己开拓。 这样的人,说得好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得不好就是过河拆桥。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若是拿出伏尸百万的决心,谁敢说个不字。何况事态远没有那么严重,不过一些悠悠众口,可见他压根就没想这么做,说不定这其中还有他助波推澜的手笔呢。 至于他提出了的换个身份入宫为妃的办法,连她都知道外祖母肯定不会接受,更何况存着利用之心、对外祖母了解至深的轩辕开河呢? 相较于困在宫中为妃、做事束手束脚的小女人来说,掌控玄尘门为轩辕家效力且对他死心塌地的臣子用处大得多。轩辕开河造反得来的皇位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要不然也不会只称自己为惠清王,嘱令等下一代才正式称帝了。 他自知皇位不稳,不臣之者甚众。别人要造反好歹还要打个拥护皇子的名义,而他倒好直接取而代之。这给了很多蠢蠢欲动的藩王以希望,同时也送了他们一个很好的反慈灭天的理由。如此一来,他急需一个强有力的玄尘门为其巩固皇位,而且这人能对他衷心不二。 谭赛男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毋庸置疑,谭赛男是心甘情愿为其付出的,也在短时间内帮助轩辕开河铲除异己,清剿了各方不臣势力。 只是在得知自己不孕后的真相之后便对其彻底死心了,明面上还在互相利用,实际上只有她知道早已经不同了。还好,沉寂时有外祖父陪着她,为了她不惜与家族决裂,不惜膈应得罪惠清王,最终抱得了美人归。若是没有外祖父,也许外祖母就是另外一个花无香,或者另一个冯凝霜了。 外祖母遇人不淑是不幸,但又何其有幸有位对他不离不弃的季仲川。 季仲川见外孙女一会皱眉一会展眉,也不知她想到了些什么。 \"安丫头,你外祖母曾经告诉我说她曾以为轰轰烈烈的才是爱情,后来才知道那些只不过是浮于表面的镜花水月,是一时的兴起。真正经得起时间考验,细水长流的才是爱情。\" 承安认同地点点头,难得的乖巧顺从,讨好道:\"外祖父才是外祖母的良人,轩辕开河 、轩辕拓跋都是十足的伪君子。\" 听着外孙女数落那两个龟孙子,季中川如同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身体舒畅多了,随即又咒骂了那两个龟孙子几句。 骂人一时爽,骂完之后他发现自己走题了,于是乎又用苦良心的绕回正题。季仲川站起来走了几步,背过身去,看着窗外道,喃喃道:\"我曾经不并以为我有多喜欢她,她也是如此。她连我小时候尿裤子的事情都知道。\" 他温和的笑出了声,\"而我连她什么时候来的葵水都一清二楚。一件事情意见不同,我们可以打上一架,谁赢就听谁的,她对我下手从来不留情面,我也不让她。有时候是她赢有的时候是我赢,我们谁都没有服过谁。\" 承安没有接话,而是认真地听外祖父说话。季仲川陷入了回忆,整个人似乎裹在光晕里,倾泻着似水般的波光。 \"你说就我们这样的相处,我怎么会认为我爱她呢?\"他像是自说自话,\"直至她嫁出去了,我的心像是缺了一块,总觉得做什么都不得劲。初初也只以为是不习惯罢了,自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就习惯了。\" \"显然,我错了!这种不适的感觉就像钝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起初不痛不痒,慢慢痛苦才越来越清晰,直至痛彻心扉时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是为时已晚,她已然嫁做人物。 \"我偷偷地去北僵看过她,知道她过得不错,我便回来了。此生我以为就此错过了,可当她有一天满身伤情的回来了,我的内心有窃喜,但更多的是痛苦。\" 她见我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当初你不阻止我。\" \"原来,她以为我会的。原来,她曾希望我说些什么。而我冷眼旁观,什么也没做。\"他语气里满是愧疚与疼惜。\"我明知道她……\" 最后他说不下去了。 承安双手捧着茶杯,低头把嘴抿在杯口。等季仲川从浓烈的情绪中缓过来后,才轻声安慰道:\"好在结局是好的。\" 季仲川回过头来,走到承安身边用脚勾了把椅子坐下,\"确实如此,好在老天重新给了我们一次机会。可是安丫头,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的。\"他顿了顿,瞅了承安一眼,\"人往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季仲川本不是个多话的人,本可以将感情那段轻描淡写的带过,可他却着重于此。原本还觉得奇怪,原来是绕了一大圈子是在这里等着她。 \"外祖父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承安给他洒了杯水。 季仲川说了很多话,正好口干,一饮而尽后放下杯盏。\"你对钟直那呆小子爱不自知。\" 承安嘴角张了张,正在费心组织语言。 季仲川快人快语道:\"别急着反驳。你认真想想你对钟直的态度真的是只限于朋友之意吗?\" \"朋友会急得豪不冷静分析就急不可耐的独上了古墓吗?\" \"在问天承诺保他周全之时,你还是想亲见他一面确保他的安危才能放心,这是一个朋友能做到的吗?\" 连着三问让承安头脑有些发懵。 \"我……\"承安此刻觉得语言苍白,绕是伶牙俐齿,也想不出能让人信服的反驳话语。 季仲川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示意她停止。\"那傻小子人呆了点,心肠不错,人也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他对你是实打实的好。\"最关键的是被臭丫头治得死死的,将来一定是个妻管严。 季仲川叩了叩桌面,\"丫头,人往往容易忽视身边显而易见、显而易得的,而被一时的瑰丽吸引从而辨别不出自己的真心。外祖父以过来人的名义告诉你,钟直喜欢你,你心中也有他。\" \"人生苦短,我不希望你们重走我们当年的路,磋磨了大好时光。明天我会说服问天,让你先见钟直一面,看清自己的内心。\" 楚承安脸色潮红,捻了捻手指,晃动着小头紧皱着霉头似乎在认真思索,连季仲川什么时候离开了也没发现。 这一思索便到了半夜还在辗转反侧。再过几小时就能见到钟直了,思及此,时间越发的漫长了。 两百零九章 一往而深 墨山似玉带环绕,弯弯紧连,层层叠叠,墨山派便是在这山脉中孕育而出,也怪不得墨山剑法被称为天下剑宗之首。 通往墨山的天阶就镶嵌在这些层岚叠嶂中,天阶因势而上,大约五六里一转,随山势蜿蜒而上。倘若不是练家子,没几个时辰想要爬上这墨山顶峰是绝无可能的。 在这沁着朝霞的山色中,楚承安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将石阶一阶一阶踩在身后。她微喘着粗气,面色微红,一丝细碎的绒发粘了汗,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面容瞧着有几分憔悴,但那一双眼睛灵动而又坚毅。 天阶又陡又长,承安一路往上竟顾得上休息片刻,越往后便越辛苦,但她脚下的步子只增未减。一场恶斗消耗了使她受创,偏她身体未愈便又疲于奔波,内里早已亏损严重。行至拐角处时,只觉头晕眼花,没留意脚下踩到了一块翘起的石板,整个人往后栽去。 她本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却猝不及防的跌落到了一个强有力的胸膛中,那里面的一颗心砰砰的捶打着,一声一声怦然有力,就好像随时要破出似的。 这种感觉令她很不安。 “你”承安的霉头轻皱,话音未落,一只修长的大手揽过她肩头,将她护在怀中。 \"你怎么样?还好吗?\" 承安的视线在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上略做停留,随后视线上移便撞上了欧阳擎天担忧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散布着一些血丝,些许的疲倦,还似有着一丝怜惜!? 很复杂的情绪,承安看不懂。 她没有回答,而是下意识的推开他,退后一个台阶与他保持着尺余的距离,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 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欧阳擎天深深而又短暂地凝视她了一眼,慢慢地将手背在身后,偏过头去看向了一眼远处的山脉。再回头已是一副云淡风云的模样,仿佛方才的二人之间的暗流从未有过。 二人沉默了一会,良久,欧阳擎天,才道:“我跟在你身后,你一直没有发现吗?”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平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承安感受到了他的怒气。 为什么会生气呢?她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他,而且今日的欧阳擎天看起来怪怪的,与平日里不甚相同。 欧阳擎天在人前人模狗样的,一直给她的感觉是正气不足痞性有余。有时嘴上会蹦出几句不太正经的话,也都是点到即止的玩笑话罢了。她从未当真,她也知道欧阳擎天也未当真。 而今天的他,倒是越发让她有些看不懂了。 承安狐疑的盯着他,不知缘何她的视线不自觉的又落到那只修长的大手上。 \"嗯?\" 简短的一个音,迎面给人以压迫感。承安压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硬着头皮道:\"欧阳大公子功力精进不少,小女子佩服。” 既没有否认也未承认,而是用一句奉承的话堵住了他,让人挑不出错来。 欧阳擎天嘴唇紧抿,眉眼沉沉,沉默了半晌,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承安与他并没有什么好叙旧的,二人不过利益所需罢了!她收回探究的视线,顺带整理了下衣服,侧身到一旁,让出一边的道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半晌也未见欧阳擎天动作,承安见他没半点要走的意思,便不再自寻无趣,抬脚径直赶路。 她在前头走着,欧阳擎天在后头跟着,半点也没有超过她的意思,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起初她还关注下他,后来索性不管他了。道路也不是她家的,人家爱咋走是人家的事。 这一路上每转过一道弯,就可以瞧见树上挂上的红绸花球,喜气洋洋的。瞧着这喜色,承安的心情也好似轻快了不少。 朱乔儿由爱生恨转头嫁给墨风,虽然有些意气用事了,但从种种细节来说,墨风待她是真的上心。若因朱乔儿安安分分的和墨风成婚,那么她可以看在钟直的份上既往不咎。她也可以委屈一下自己,只要确定钟志无恙,她便将自己隐匿于人群,不去刺激她。 可若她因仇恨迷失了双眼敢算计了钟直的话,承安深深地攥紧手指,她不介意血洗当场,让红事变白事。 此刻翻滚的血气,无法平静的内心,她突然涌出外祖父说的四个字,\"爱不自知\"。 或许只有这样的答案,才能解释她的行径。她喜欢钟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此刻,她迫切的见到他,诉之自己的感受。他们之间兜兜转转,浪费了好多时光,经历过这次生死,她终于看清自己了。 前面传来潺潺的流水声,是一条山涧。 承安嘴皮干到发白起皮,这一程滴水未进。估算下脚程,再拐个大弯应该能到,她打算前去喝口水,稍息片刻再起程。 山涧在石阶的侧坡,没有人工砌的石板,两侧长满了半人高的思茅草。承安一路过去走得并不轻松,当她抵达那时,此刻水边还蹲着一个人。 承安气结,若不是他先她出现在这里,承安都要怀疑他是跟踪她而来了。 欧阳擎天的水袋正从溪中取出,看到承安过来,他从容的给水袋塞上塞子,不急不缓地站起来,扯下塞入腰间的袍子,整理好仪容。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举止行为看起来优雅而又贵气。 承安微微有些发愣,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看到我很意外吗?\"欧阳擎天抬了下眉头,向她走近几步,\"当初不是讲好了一起结伴上墨山,你半途丢下我我都不计较了,现在为何看我像看生人。\" 承安干笑,\"那倒不是。\" \"那是什么?\" 承安没想到他会追问,又是一愣。她刚刚确实有些晃神,他方才的动作令她想起了一个人。 \"给!\"就在她以为他会深究时,欧阳擎天却笑笑地递过来水袋。 承安的视线再一次落在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上,欧阳擎天点了点头,示意她喝。 \"不用。\"承安拒绝的干脆。 就在她掠过欧阳擎天的瞬间,欧阳擎天拽住了她的袖子,并未与她有肢体接触。 \"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你若逞强,到时一头栽入水里,到时我是救你还是不救。\" \"若救你,便与你有了肌肤之亲。孤男寡女,今日人多眼杂,传出去是不是你要对我以身相处。\" \"想得美!\"承安正欲去拽衣袖,欧阳擎天倒是先她一步松开握在他手心摩挲的袖子,不由分说的将水袋拍在她手上。 \"我虽家有小妾,家里却正缺一位正妻。英雄救美的事迹传遍墨山,也算美事一桩,我一介男子我吃点亏。\" 这句话的口吻很欧阳擎天,仿佛之前的只是她的错觉。兴许她真的太累了! 江湖气人出门在外没那么讲究,再扭捏倒显得她不知好歹了。 流水潺潺,微风徐徐,暗香盈袖。 人一放松片刻,便不想动了,层层倦意袭来,她好困呀! \"累了就安心睡!\" 两百一十章 前尘已往 \"呆子\"她轻声呢喃着。 睡梦中是她与钟直在九天崖下一幕一幕。 以前那些她在半睡半醒中迷糊不清的景象,突然之间变得无比的清晰。她看见他割破自己的手臂,眉头都不带皱下的将鲜血源源不断地滋养着她。看见他在布满藤条的洞口像只猴子似的上下穿梭、看见他满眼焦急的在洞中守着她,等着天明天暗。 场景一转,是他们在逃出深谭后落脚的小渔村。 他砍柴、挑水、生火、练剑,她负责监督、打闹、使唤和做饭。虽然每天粗茶淡饭,在但是在这里的生活的每一天都很平静安逸。 场景又一转,她看见了许多人,是这离家出走一路上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天香阁的红姑、秋明殿的黑雀、阴晴不定的花无香和神秘莫测的少主,还有与她义结金兰的八娘、落英。 还有第一个令她情犊初开人、看似有情实则无情待她的易文清。 最后她看见了朱乔儿,她一身鲜红的嫁衣,掐着她的脖子、眼神幽怨愤恨地质问她为什么要抢走她的直哥。 似血的红,铺天盖地的裹挟着她,似要将她灼烧殆尽。 她好热,头好痛。 朱乔儿她不是要嫁给墨风,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 混沌中的大脑有了几丝清明,承安努力地分析着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很快她发现了不对,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何处? 有人在摇她的肩膀,好似在唤她。 “钟直?”她下意识的喊出来。 “你醒了。”欧阳擎天正用湿手帕为她擦拭额头涔涔的汗珠,丝丝凉意沁入额头,将她的意识迅速拉回。 承安眼睛转动几圈,还是青天白日。 “水”。她的声音嘶哑。 闻言,欧阳擎天去溪边打水。 承安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又看着他匆匆的走来。 他抬起她的头,将水袋递到她嘴边。 承安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眼睛不动声色地的打量他。 两个人隔得很近,近得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承安的抬起手,在手指快要触碰到他脸颊时,犹豫了一下,终究缩回了手。 “怎么了?是不是难受。”欧阳擎天见她表情异样,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是有些发烫,不由得眉头紧抿。 承安突然笑了,摇了摇头。 “易文清。” 欧阳擎天怔了一下,没有矢口否认,只是沉默了一下。他缓缓撕下来脸上的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的面容。 他拉起承安的手抚上自己的面颊,声音动情道:“是我,我来了。” 承安毫不犹豫要将手从他手中抽离,而易文清则按住她的手,语气一改之前的轻柔,语气强硬道:“承安,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承安冷笑,“我以为之前我们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易公子。” 她的声音又冷了一个度,在一句“易公子”后,易文清的眼中的希冀瞬间暗淡下去。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做,他没得选。 “承安,我上次说过你只需要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兑现我的承诺的。” “你的承诺?”承安越发觉得好笑,“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将锦绣公主至于何地?你将我楚承安至于何地?”承安动怒,拼了命的拽拉自己的手指。 易文清怕她伤了自己,只能任她将自己的手指从他的手中抽离。当手从他掌心挣脱的那一刻,那抹肌肤相触的温暖随之消逝,他的心头骤然一空、惆怅若失。 “对她我另有安排,总之她绝对不会横亘在你我之间。”他扶正她的肩膀,逼她与之对视,郑重地道:“我易文清此生只愿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只对你一人承诺过。” 誓言在耳,可再听这些话,承安只觉恍如隔世。 第一次听他说这句话时,彼时她还是夏芷莹,不由得因此动了心。 第二次听他说这句话时,是在秦州,二人互诉衷肠,约定今生。 第三次听他说这句话时,是在碟兰居槐树下,与他相决绝。 第四次再听他说时,她发现自己已无心痛,亦无波澜,有的只是一些对世事的感慨罢了。 “易文清,你是翱翔天空的鹰,我是畅游水中的鱼。”承安挣扎着站起来,拂去身上的杂草。“我想,你是懂的。” 懂是一回事,承受是另一回事。如果理智能够与情感剥离,那他亦不用日夜承受相思之苦了。 易文清挡在承安前头,“事在人为,有些事情是鱼与熊掌可以兼得的,只要你肯给我时间。” 承安面露不耐,她心中惦记着钟直的安危,不欲与之纠缠。“烦请不要挡道。” “再给我三年时间。不,两年时间。” 承安见他前头拦着,换了个方向绕行。 “一年!”易文清脱口而出。 “我会解决所有的障碍” 承安停下来,打断了他的话。“易文清,世事变迁,前尘已往,我已放下了,希望你也放下。” “对了,他日若是相见,请权当不识我!”有些事当断则断,承安索性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这句话很伤人,将他眼中的希望尽数泯灭。“如果有一天钟直负了你,你是否也会像待我这般绝情地对待他?” 承安停住脚步,“你什么意思?” “你对他做了什么?”她转身质问。 易文清看见她为了另外一个人,完全不顾及自己虚弱的身体也要上墨山。什么缘由不问,就质问他做了什么,他知道她真的是放下了。意识到这一点,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无力。 \"你先回答我!\" 说实话承安没想过这个,钟直待她连性命都能舍得,还有什么能比性命更宝贵呢。 \"会!\" 得到这个答案,易文清的心神稳了稳。“这一趟你是不是非要去墨山顶?” \"是!\" “是,没错!” \"我陪你一起去墨山顶,看看在钟直心中是你更重要还是她表妹更重要。\" \"你究竟什么意思?\" \"一起去看看便知道了!\" 两百一十一章 迎亲巨变 \"看看在钟直心中,是你更重要,还是他表妹更重要?\" 嗡嗡!!! 承安脑中脑中挥之不去这句话。 易文清不是个说废话的人,他这么说代表这之间一定有什么因果关系。 承安暗道不好,这场婚礼只怕生变! 如果真的遇上二选一的抉择,她和朱乔儿,钟直会做何抉择? 是选温婉可人的解语花表妹,还是刁蛮任性带刺的蔷薇呢! 如若他们二人郎有情妾有意,今日成婚的就该是他们二人了,毕竟他们曾经有过无数的机会,要成早就成了。而她和钟直本打小就有婚约,算不得她横刀夺爱。后来虽然婚约已解,可二人同生共死的情意不是假的。 回想过去的种种,她能感觉到钟直的爱意。只是以前的她对包办婚约有着天生的逆反心理,后又被懵懂的感情所伤,让她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不愿意直视。 这一次来,她是来告诉他她的真实感受。这一次不是父母包办的婚约,是她心甘情愿想把凤佩交到他手中的。 易文清见她不顾一切的奔去墨山顶峰,心中苦涩难言。这一路他只是沉默地跟着,看着她的背影,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另外一人,离他越来越远。 原本这个人应该是自己的! 易文清的手紧紧地攥着,直到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这样才能克制内心翻涌的情绪。 ………… 墨山主峰翠云峰,此时的清风堂一片哗然! 谁也不曾料到,原本风风光光的一桩喜事,变成了一个奇耻大辱的闹剧,丢尽了墨山派的脸面,令墨羽仙颜面扫地。 一向仙风道骨的墨羽仙,被气得吹鼻子瞪眼睛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墨羽仙喝令众门徒将墨风架了下去,挥退众人,把一揽事宜交由墨云处理,自己便躲起来不见人了。 很多事情江湖人也是活久见了,其有不少好事着,慷慨激昂的议论纷纷,不是墨山派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走的。 墨山派百年清誉毁于一旦呀,杀人不过头点地呀,墨山派这不知是得罪了何人呀,被人往死里整呀! 第一件大事,前来观礼的酱霜夫人,以棺材的形式出现在了大堂之上。 令人哗然的是,新任天青帮的帮主谢催旭光明正大的替其收尸。先老帮主才过世不久,现帮主全然不顾谢家声誉,怕是棺材板板都要盖不住了呀。 众人感叹,没了掌舵的谢老帮主,没了划桨的谢必天,天青帮远不如从前了哦。 紧着着发生了第二件大事,相比第一件事情更令人出乎意料,简直闻所未闻。 准新郎官去迎亲时发现新娘的大门久久不开,大把的银钱,满口的甜言蜜语也打动不了新娘。众人正纳闷时,里头传来丫头的哭声,大呼救人。 墨风一脚踹开大门,只见朱乔儿此刻正悬挂在红绸之上,奄奄一息。他一把救下朱乔儿,此时的朱乔儿泪眼婆娑,衣衫不整,下摆上还沾染了白色的粘液。 喜婆一看,这不是男子飞溅的元、阳吗?明眼人一瞅便了然于心,新娘大婚之日被人糟蹋了,这是无颜面对新郎这才寻死觅活的。 墨风头上被戴了顶盛大的绿帽子,是个男人就扛不住,更不用说墨山派在江湖声明盛大了。他此刻急红了眼,曾有一刻他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这样……这样就不会传出去了。 可今日他为了迎娶朱乔儿,声势造得很大。迎亲中多数是本门的人,还有其他各个门派的人。杀了一个还有一个,总不能把在场所有的人都杀光,那他就成了墨山派的罪人了。 \"啊,谁干的?\"他嘶吼一声,目眦俱裂。新婚之日,不宜带兵器。他躲过随行中一人的刀,斩断了还悬挂在横梁上的刺目红绸。 红绸碎裂成片,片片坠落。紧接着,纳彩的礼担被砍的横七竖八,其各种礼品散落一地,大红喜字随风飞舞。 众人吓得连连后退,生怕墨风砍疯了连带他们也削了。 眼下事情突变,这亲是迎不成了,婚是结不了了。过了片刻,有人反应过来,派人去通知了掌门,又派人去与朱乔儿的亲属交涉。 钟直、钟翼这一众外男作为娘家人本来应该安置在一个院子的。但因朱乔儿不待见他们,便安排在了翠云峰上的另外一个院落。 动静这般大,一盏茶的功夫双方都到齐了。挥退了众人,紧闭了院门,两方人员关起门来商议处理。 朱乔儿身上被丫头盖了喜被,把周身裹得严严实实,由于受到了惊吓,整个人面色苍白,通身瑟瑟发抖。 \"今日,这场婚事就此作罢!\"墨羽仙一锤定音。 一届孤女,本就与他的大弟子门不当户不对的。可墨风喜欢求到他这里,后面他见了朱乔儿确实有大家闺秀的典范,又特别懂事孝顺,墨山上下对其无不满意的,墨羽仙不肖数日便对其改观了。 后面还破例收了她这名女弟子,以此抬高她的身份。朱乔儿也确实有慧根,领悟力及好。自创以绣花针来运行墨山剑法,勤学苦练,短短数月就小有所成,实在是出乎意料。 朱乔儿嘴唇紧咬,嘴角渗着血迹。她一届弱女子该如何承受,娘知道了该如何伤心。当初若不是……,她也不会离家出走。 钟直内心无比愧疚,他上前一步,忍住悲恸行礼道:\"墨掌门,令妹受了惊吓。我等先安抚她,查明缘由。趁凶手还未走远,先缉拿真凶。其它事情容后再议。\" 钟翼附议,\"爱而可忍,熟不可忍。烦请墨掌门封山彻查,当务之急,全力捉拿凶手。\" 此话敲中了墨羽仙的心里,当即同意封山。目前墨风是指望不上了,论办事能力属二弟子墨云最强,墨羽仙便将此任务交由墨云全权处理,将墨风架走了。 墨羽仙走后,钟翼安抚了朱乔儿几句,便留钟直与朱乔儿独处。钟翼大他们几岁,从小到大钟直与乔妹的关系比他这个大哥好得多。 \"对不起乔妹,都是我的错。\"钟直此刻无比怨恨自己,他知道现在做什么都无法挽回,只能尽力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 朱乔儿不为所动,两眼发直,眼神空洞。 \"乔妹你………\"钟直心中挣扎,有些话他想问又不好开口,这样会重新剖开她的伤口,在她伤口撒盐。 正当他进退两难、天人交战之际,朱乔儿缓过神来,双手抱着双膝,抬起头来,看着钟直定定地道:\"直哥,我要报仇!\" \"好,我帮你!\" 两百一十二章 对号入座 今日的墨山注定是不平静的!!! 墨山派以新娘遭遇刺客袭击为缘由进行了封山,不多时凶手就暴露了行踪。 这名凶手脸上有一道从嘴角划至眼角的刀疤,看起来戾气十足,且此人身材魁梧气劲霸道,墨云与之单打独斗一时间竟分不出胜负。 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于是,热血者助阵,形势很快明朗,刺客被活捉。 \"我墨山派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来墨山行凶?\"墨云命人将其五花大绑。 刀疤男抬头扫过众人,随即轻蔑一笑。抬头这一眼,足够让周围的人看清他的面容。 \"贵派大动干戈,不惜以多欺少,仅仅是因为在下行凶?\" 这话在他人眼中无异于挑衅,自然听不懂其弦外之音,墨云却深谙其意。 在此问话,不过是想做实刺客一事,多余的信息一个字也不想往外泄露,特别是现在这个场合。 墨云比了个手势,发令道:\"带下去严加看管,慢慢审讯。\" \"是!\"几名弟子得令上来,欲将刀疤男押走。 刀疤男何其强悍,哪怕被五花大绑,还是轻易地甩开了几人的桎梏。 \"捉贼捉双捉 奸 捉双,敢问贵派谁遇刺了?\"刀疤男又是一笑,这次笑得有些奸邪。 墨云面色不改,眼神示意再过去几名弟子。 \"有胆行刺墨山派女弟子,却没胆承认,妄为男人。\"有些不明就理的人对其口诛笔伐,顿时围观者水泄不通。 那人一听\"男人\"两字,顿觉回味无穷。舌头扫了下唇角增生的疤痕,轻笑道:\"刚刚做了一回真男人,此中滋味销魂、嗜骨。\"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朱乔儿婚前失贞的消息虽然下令封锁了,却也捂不严实,还是有些小道消息传出的。毕竟只是捕风捉影,传言未必可信。而此刻刀疤男的话,无疑坐实了传言。 墨山派墨掌门座下的唯一女弟子,本将成为未来掌门夫人的朱乔儿被人玷 污了。 \"卑鄙无耻!\"众人唾骂。 刀疤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畅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次一些连懵懂不解的人也听明白了,在场有些未出格的姑娘更是被这翻污言秽语激得又羞又恼。 墨云动了杀心,欲将其杀之。 刀疤男先其一步查明心思,对墨云道:\"你不想知道谁派我来的?\"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的行径,怪不得如此胆大妄为。墨山派到底得罪了什么样的人的人物,被人这般侮辱作践。 \"谁派你来的?\"一名双手持弯刀的江湖侠士快言快语。 \"墨山罪了人,只是折损了一个女弟子已经给足了你们墨上派面子了。\" 什么?如此大言不惭! 墨山派乃天下剑宗,受到此等奇耻大辱,居然还是给足了面子? 言下之意是若要不给面子,情况会更遭,搞不好要被灭门。 可细想之下又觉得对方不是信口开河,前脚酱霜夫人的尸体送来,后脚未来的掌门夫人就被人玷污了。这些人要做出更出格的事情也就不足为怪了。 \"墨山派得罪了什么人?\"人群中有人问道。 刀疤男很满意众人的反应,\"谁让她得罪了楚姑娘,萤火虫与日月争光,自不量力。\" 这楚姑娘又是哪一号江湖人物,功夫很厉害嘛?怎么都没听说过。 众人交头接耳,得到的反馈都是一样,根本不知道江湖何时有了这么\"楚姑娘\"一号人物。 钟直安抚朱乔儿后,听说有歹徒消息便赶过来了,此刻亦在人群之中。听到\"楚姑娘\"三个字,他心头不由得一颤。 钟翼正好远远瞧见了钟直,三两步跑过来,凑到钟直耳旁问道:\"安娘姓楚没错!\" \"大哥你想哪里去了,安娘虽然有点任性顽皮,但人是很好的,不但救了你、救了我,还救了大嫂。\"钟直不由得失笑,安娘多么好的一个人。 钟翼压却感觉不妙,低声音分析道:\"姓楚,是位姑娘。功夫好,有背景、还和乔妹有过节……\" 对号入座的话,条条符合。 当年楚姑娘的父母被朝廷人马追杀才与他们钟家结下秦晋之好,可见楚父在当年就是个人物。前些日子一见,更觉得楚父非一般人,说他是玄尘门中人,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不会是安娘的,安娘有什么理由害乔妹。\"钟直摇头。 但愿不是,倘若是真的话,到时候都不知道是帮亲还是帮恩人。若说楚姑娘与乔妹有什么过节,那就只能是与他这个弟弟有关了。 但,楚姑娘与钟直取消了婚约,朱乔儿令嫁他人。就二女之前有过什么口角,也是过去的事情。 钟翼胡乱分析了一番,眼下也没定论,只得继续等待事情的进展。 \"什么楚姑娘的,胡编乱造也找个好点的借口。\"至少拿出一个像样的人物。 \"就是、就是!\" 刀疤男嘴角歪到一边,面上的疤痕受到挤压变得狰狞,看起来很是慎人。 \"一群井底之蛙。\" \"说谁呢,把话说明白!\" \"玄尘门门主的女儿楚大小姐。\" 此言一出,激起更大的骇浪,似乎前面两件事与这件事相较简直不值得一提。前面的事情再大,关起门来是墨山派的自己的事情,而第三件事情是整个江湖的事情。 玄尘门本就是江湖中强大而又及其隐秘的存在,存在已数百年。老一辈的江湖中人几乎人人知晓,而真正见过的人则少之又少,尤其是近十几年已经消失匿迹,令人都开始忘记这个门派。 谁也不知玄尘门缘何而消失,又不只知缘何而复出。这个门派亦正亦邪,但,得罪它的人自古至今没有好下场。 \"玄尘门确实有这个能力做到。\"不但可以灭门,甚至可以将灭门进行得悄无声息。 \"玄尘门消失都十几年了,你说你是玄尘门派你就是了吗?\"钟直适时提出质疑。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安娘会害乔妹,而且安娘都没来墨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众人一看是屠恶英雄,又是朱乔儿的家兄,自然更愿意站在钟直这边。 \"就是,就是。反正把罪推玄尘门上,也没法求证。\" \"玄尘门都不存在了,泼什么脏水都可以咯。\" ………… \"敢问阁下是否是玄尘门下重光堂的秦子异?\"有一胡子微白的长者认出此人来。 \"听闻玄尘门下重光堂的秦子异身材魁梧骁勇善战,他的面部有一道丑陋的疤痕贯穿半张脸。\"紧接着又有人道。 \"秦子异,倒是听说过此人。\" 众说纷纭! \"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我就是秦子异!\"痘疤男丝毫不惧众人的目光,大声道:\"我们大小姐马上就到,识相的就立即给我松绑!\" 原来,真的是玄尘门的人呀! 玄尘门的人杀害酱霜夫人、侮辱了朱乔儿,是这二人做了什么得罪了楚大小姐? 两百一十三章 不怒而威 楚承安急赶慢赶的到了翠云峰顶,正好撞见刀疤男在诬陷她。 她眼睛微眯,眼底闪过一抹冷锐的凌厉。 很明显有人要对付玄尘门,并且嫁祸给她。 玄尘门已经寂静无声多年,爹爹不久前才启动,就连她自己也是刚知道不久,可见这个人不但对玄尘门知之甚深,而且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这个人一定潜伏在她身边,是她平时可能有过接触的人,甚至可能是熟悉的人。 她很好奇这个人会是谁呢?它的目标是她还是玄尘门? 又或者都不是。 \"玄尘门消失都十几年了,你说你是玄尘门派你就是了吗?\" 正当她陷入沉思时,钟直浑厚略显生硬的嗓音打破哄乱的场面,让众人稍稍安静起来。 是呆子! 承安嘴角浅浅上扬,眉眼变得柔和。 此刻她想穿越人海走到他面前,与他并肩站在一起为玄尘门力辩,一起揭穿疤痕男的谎言。 他们……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她心中这么想的,脚步便不假思索地朝他走去。 呆子一定没有发现她,等会她要躲在他背后,突然冒出来敲下他脑袋。他捂着脑袋瓜、呆头愣脑的模样那才叫一个生动可爱。然后她可以顺便告诉他,脑袋被她敲打敲打就可以变得聪明了。然后那大呆子肯定会报以憨憨一样,接着咧开一排白白的牙齿。 然而她的手腕霍然被身后的人拉住,扼住了她的脚步。 承安皱眉,回头一看是易文清。 她错愣了下,没想到他一直还在她身后。承安眼睛扫过被抓的手腕,淡漠道:\"请自重!\" 没有多余的字,甚至连个淡漠的称谓都吝啬给予,他们之间已经变得这般陌生了。 见她一脸的警惕,易文清面上的表情晦涩不明,只是冲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宜露面。 \"多谢阁下好意,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劳烦阁下费心了。\"承安加重语气,明显耐心有限。 当她准备发作时,易文清先她一步松了手,苦笑道:\"你现在现身会成为众矢之。墨山派人数众多,你能保证你能从众人中全身而退吗?\" 承安恼归恼,但不得不承认易文清言之有理。 今日这般形势,她又重伤在身,即便有爹爹留给她的人手,怕是也免不了一场恶斗。不如等会私下里去找钟直,打听打听情况。 \"大小姐您终于来了!\"刀疤男秦子异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承安,\"您交代的任务我都完成了,您救救我!\" 秦子异的嗓门极大,他这一嗓子,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承安身上。 今日的承安没有乔装打扮,一身玄色劲装,交领与腰封皆为红色,手持红玉宝剑站在那儿,真是又美又飒。真不敢相信这般容姿绰约者,会是这样的蛇蝎心肠。 \"妖女!\"很快有人给她一个称谓。 承安心头一惊,她被入套了,这个做套之人手段有点高明。她这下想走也走不掉,便也只能耐心将这场戏看完了。 \"歪门邪教!手段下作!\" \"丧心病狂,举头三尺有神明,毁人姻缘者下地狱。\" …… 一时间讨伐纷纷,唾骂横飞。 其中有位带头者见时机成熟了,昌议道:\"诸位,玄尘门劣迹斑斑、罪不可赦,已经不是墨山派一派之事,也是我们江湖的事。今日,我们团结起来替江湖清理门户。\" 此人一言落定,原本情绪激动的众人反倒收敛了几分。毕竟玄尘门名声在外,不是随便一个小门小派可以得罪的。再者,首当其中的墨山派都还没表态,哪轮得到他们喧宾夺主。 枪打出头鸟呀,明智者当独善其身! 不过这当然其中也不乏心潮澎湃、蠢蠢欲动者,毕竟这是多么难得的扬名立万的机会,搞不好一战成名的哦! 钟直是作为屠恶英雄,免不了被众人推出来。而他却一直向着妖女说话,建议大家别激动,先了解事情原委以免冤枉了好人,不能光凭一人言词定罪。 那些人中或许有人认识丑女安娘,却不认识真正的楚承安。这些人见钟直不帮自家妹子,话里话外的偏向一个外人,很明显是被妖女的美色蛊惑了。连带着对钟直的为人也有了看法,紧接着又开始言语攻击钟直,好似这样能够转嫁矛盾,减轻自己的懦弱似的。 实在是聒噪很! 承安听了一会,心里挺瞧不起这群人的怂样。她暗自运气,这样呆会说话的时候会显得气劲很足,以便在气势上压制众人。 她指着为首闹的最凶的那人道:\"你何门何派?\" 声音不大,穿透力及强,在场近千人,无不觉得这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好强大的内力呀! 一些人庆幸刚才没有轻举妄动,否则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一个楚大小姐就已这般厉害了,其身后的玄尘门能不厉害。怪不得墨山派作为苦主,也没见出头。 为首的那人被众人盯着,耿着脖子道:\"西京暮云世家慕容旭。\" \"屠恶人大会止步前五的暮云丈千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兄!\" 欧阳旭虽觉得妖女刻是意提及止步前五的,可他也不能不答。这么多明晃晃的眼睛看着,他丢不起这个脸。 承安\"哦\"了一下,手指敲了敲剑鞘,继续道:\"你能代表西京暮云世家吗?\" 欧阳旭顿时面色黑沉。 他只不过是个的庶子,慕容世家向来传嫡不传贤,而且嫡子也不止一个,他哪里能代表的了慕容世家。今日领头,还不是为了给自己争一个前程。 承安咯咯一笑,心中了然。\"看样子是代表不了了。\" \"那又如何?\" \"连西京慕容世家都代表不了,你们确定让他代表你们,代表江湖?\"承安面含微笑地看向众人,语气却提了一个声调,不怒而威。 \"我们是我们,他是他,我们不是一起的。\"很多人急于撇清关系。听她的口气,慕容丈千不值一提,慕容世家她似乎也不放在心上。这样的人,在没摸清之前还是不宜公然为敌。 很好,搓破了皮,扯断了筋,这样他们就不好哄拥而上了。 没有了借口,群斗会让他们背上以多欺少、胜之不武的名声,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挺在意的。 两百一十四章 曾是旧识 \"怎么办呢!慕容公子你看,其他门派高义,并不愿意以多欺寡。\"承安暗戳戳的讽刺他们之前行径。 慕容旭的脸以肉眼可见地又黑了几分,\"妖女,妖言惑众!你毁人清白坏人姻缘,人人得而诛之。\" \"你哪只眼睛看我毁人清白了?\"承安克制住想打人的冲动,要不是场合不对,真想将此人暴揍一顿。 \"在场的都听见了。\" \"哦,原来只是道听途说。\"承安也不急着辨认,不疾不徐地道:\"不止你们听见了,我也听见了,听见的一定就是真的吗?\" \"那我说我是被人诬陷的,你们信吗?\" \"这……\"慕容旭被问住了,他光顾着气愤,好像没往这方面去想过。 \"听见的不一定是真的,但秦子异是玄尘门中之人无疑。如若不是受你指使,为何这里有这多人他不指控,偏偏就控楚小姐呢?\"在一旁的墨云适时提出了质疑。 \"没错!\" \"楚大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墨山,也应该给大家伙一个解释。\" 刚刚平熄了一点的情绪,又被墨云点燃。 第一次见面,承安就感觉墨云这人心思深沉不似墨风喜怒哀乐都写脸上很好防范,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没错。 \"自然是你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至于那个痘疤男……\"承安一记眼刀看过去,\"秦子异是,我不清楚你是否是玄尘门的人。我只知道我们玄尘门的人在执行任务时如被活捉就等人营救,若是求生无望就自我了结。若是像秦子异这般又喊又叫,唯恐天下不知,我们玄尘门还怎么会成为隐匿的门派。\" 她没有否认秦子异的身份,却给众人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若你是玄尘门的人,自然知道这种行径被门派不容,这是有多蠢才会做出这种想死的事情。\" 楚大小姐的分析不无道理,一些人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江湖上只有传言猜测某件事情是玄尘门所为,这种众目睽睽之下,自扣帽子的行径确实从未有过。据说玄尘门用人前会将人的祖宗八代都查清楚,搞不好整个家族都被人捏在手心里,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硬骨头,宁死不屈呢。更有传言说进入玄尘门的人都得服毒,完成任务才能得到解药。当然这些都是传闻,真实情况不得而知。 但,这种上杆子给主子引祸的行径确实可疑。 墨山派、玄尘门,若要人掂量掂量,绝大部分的人更愿意得罪墨山派,也不敢轻易惹怒玄尘门,哪怕是已经沉寂的多年。实在是玄尘门积威过久,神秘莫测。 承安见他们有几分信了,心中松了口气。再看向钟直,钟直正一脸憨笑的看着她,对她竖起大拇指。 \"真是个呆子!\"承安失笑地摇摇头。 二人四目交汇之时,一抹刺眼的红刹然闯入其中,这件事件的苦主来了。 朱乔儿面色苍白,双目含泪而不垂,身材瘦弱而坚韧。她倔强的出现在人群中,众人对她的怜惜更甚。 \"作孽呀!好好的一姑娘让人毁了。\" \"谁说不是呢?\" 当然,更多人更好奇的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女子出了这种大事,更应该躲起来才是。 朱乔儿快步朝秦子异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匕首捅入了秦子异的心窝,随着她的快速拔刀,秦子异心口的血顷刻喷涌而出,溅了朱乔儿一脸。 干完这件惊心动魄的事情后,朱乔儿身子一软,整个人颓坐在地上,匕首\"哐当\"一声砸在前面的石板地上。一直到此刻,泪水才肯决堤。 大颗的泪水和着血水留下,像是泣血。在场之人无不为她动容。 秦子异失去了禁锢,一头栽倒在地上。他临死之前瞪着眼睛看着朱乔儿,似乎是向她忏悔,很快便由于失血过多而失去了生息。 \"乔妹……不要怕。\"钟直心疼这个妹妹,前去搀扶。 朱乔儿木讷的摇摇头,\"楚姑娘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聊聊。\"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朱乔儿与楚大小姐二人曾是旧识,众人心中越发好奇,这出戏是越来越精彩了。 承安嘴角讥诮,朱乔儿显然没安好心。若是真随她而去,说不准已挖好坑等她跳了。 \"朱姑娘有什么话就在此处说好了。\"到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朱乔儿环顾左右,咬咬唇,红着眼道:\"还是换个地方方,毕竟……\" \"我与朱姑娘之间无什么不可说的。\"承安特别不喜这种矫揉造作的模样,直接截断了她的话。 \"这……\"朱乔儿显得有些为难,\"此话当真!\" \"既然朱姑娘这般为难,我看那就不要说了,反正我也不感兴趣。\"承安反将一军。 此言一出,朱乔儿倒是慌了,她托着钟直递过来的手站了起来,\"我就想问问楚姑娘……有没有受伤。\" 承安皱了皱眉,她实在想不通朱乔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为了嫁祸给她? \"不曾!\" \"那就好!那就好!\"朱乔儿嘴唇蠕动着,神情放松了不少,像是放下了心事。 \"那日引你前去古墓是我的错,我一直担心你的安危。今日听说酱霜夫人死在了古墓,我知道楚姑娘赢了。我听师父说过酱霜夫人功夫极高,虽然我知道楚姑娘你功夫也好……\" \"殊死搏斗哪有那般容易,若是受伤了,你别藏着不和直哥说。\"朱乔儿从袖口掏出一只白玉瓶,她的手指沾了血,白玉瓶上出现一抹血痕。\"这是师傅赏我治伤的药膏,我知道楚姑娘好东西很多,但这也是我的仅有一点心意。\" \"乔妹,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钟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她们二人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楚姑娘懂的,是吗?\"朱乔儿看向承安。 承安耐着性子听完了,原来朱乔儿是在这里等着她。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今晚怕是不好善了。 \"朱姑娘好算计,诚如朱姑娘所言,我玄尘门好东西多的是,这个还是留给你自个用。\" \"墨山派的七伤膏可是好东西,朱姑娘眼巴巴的送去,楚大小姐不屑一顾呢。\" \"玄尘门什么宝贝没有,楚大小姐乃门主之女,瞧不上这些不很正常。\" 两人之间的对话,不少人听出了火药味。 两百一十五章 五迷三道 方才大家注意力都在二女身上,过后大家反应过来了一个事——朱乔儿言语提及冯凝霜是被楚大小姐杀的,楚大小姐并没有否认。 酱霜夫人虽然是被冯家赶出去的女儿,近年来已与冯家的关系有所缓和,下一辈还是认这位姑奶奶的。墨山派也与之交好,天青帮现帮主更是她的老情人。楚大小姐杀了她,还光明正大的把棺材扔到了婚礼之上,一下子得罪众多帮派,好不嚣张呀! 朱乔儿讪讪的收回了手,\"楚姑娘,物品可以随意更换。可人是有感情的,望楚姑娘同样报以真心。\" 承安皱了皱眉,心中琢磨朱乔儿的意图。她刚来不久,知道朱乔儿被秦子异毁了清白,却不知道冯凝霜的棺材被送到了礼堂之上。冯凝霜是死在爹爹之手,与死在她之手没什么区别,是以她并没有反驳。 \"楚姑娘,直哥他很喜欢你。\"朱乔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地上的匕,朝着承安走去,就在众人以为朱乔儿会像杀秦子异一样去刺杀楚大小姐之时,她却反手桶向了自己。 \"楚姑娘,我提前祝你和直……哥……白头偕老。\"朱乔儿艰难地交待临终遗言。 钟直钟翼跟在身侧,本来就留了个心眼,发现不对时及时进行了阻拦,这才使得匕首擦入不深,捡回了条性命,可也伤得不浅。 \"你要好好待直哥,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咳咳。\" 朱乔儿半个人依靠在钟直怀中,匕首插在她的胸口,随着她的呼吸起伏,涓涓的血流染红了衣裳,看着触目惊心。 钟直迅速点了她几处穴位止血,顾不得男女有别了,从朱乔儿袖中掏出七伤膏抹在匕首周边。 \"乔妹,不要做傻事,你叫母亲知道了如何承受得了。\" \"那你呢?\"朱乔儿深深地凝视着钟直。 钟直别开头去,\"我也一样……我们大家都不能失去你,你还年轻,一切都会过去的。\" 朱乔儿看看楚承安,又看看钟直,苦笑地摇摇头。\"我已经没有……未来了,我死了对大家都好。这样……楚姑娘能够心无芥蒂的接受你,姨母也能接受楚姑娘,直哥不会因为我的……存在左右为……难。\" \"咳咳……\"由于咳嗽,已经止住的血又开始往外渗。 \"别说话,我带你去治伤。\"钟直心中五味杂陈,之前追问乔妹之时,乔妹几翻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现在他更害怕乔妹当众指证安娘,安娘不是这样的人,乔妹本性纯良不会说谎,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朱乔儿失望地笑了笑,凑到钟直耳边小声道:\"直哥放心,歹人被我杀了,死无对证。楚……姑娘安全了。\" 说完朱乔儿昏死了过去。 \"乔妹……\" 钟直再迂,也懂得朱乔儿的言下之意。可他仍然不相信,安娘古道热肠,外冷心热,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承安嘴角微抽,戏演到了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朱乔儿真实的目的是挑拨她与呆子的关系,顺便借刀杀人。为了达目的,连自己都豁得出去,可惜秦子异已死,死无对证。 “妖女,拿命来。”墨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持剑冲了出来,剑锋直指承安。“我要你为乔儿你偿命!你逼得她离家出走还不够,她已经要嫁给我了,还碍着你什么,你非要赶尽杀绝。” 承安此刻身体虚弱,速度远不如从前。眼见着剑锋将至,一柄铁扇荡开了攻势。 来人正是易文清乔装的欧阳擎天,他一手揽过承安,一手挥舞着铁扇与墨风周旋,二人打得昏天黑地。 欧阳世家的少主对上墨山派未来的接班人,这场站战斗精彩至极。 啧啧!!! 楚大小姐真是好命,自己无需动手,欧阳公子护花,一把铁扇出神入化,使得墨风无法伤她分豪。 \"欧阳公子,我们墨山与欧阳世家向来进水不犯河水,两家犯不着为了个女人结仇。\"墨风渐渐吃力,他没想到欧阳擎天这般地强。 \"她值得。\"欧阳擎天不为所动,轻松应对。 \"她就是个蛇蝎女人,心眼极小,心肠歹毒,擅于利用男人、玩弄感情。\"墨风咬牙切齿,细数着承安一桩桩罪行。 欧阳擎天挑眉一笑,他看向身侧的承安,不改深情,\"那又如何。\" \"她一边拢着钟直,一边吊着你。朝三暮四、水性杨花。\"墨风继续添柴加火。“要不是乔儿不许,我早就要了结了她。” \"为她,我愿意,哪怕付出我的性命。\" 果然是妖女呀,把欧阳公子迷得五迷三道的。怪不得安家嫡女嫁进去只能做妾,原来是给她留位置。 \"还愣着干嘛,还不来帮忙。\"墨峰见欧阳擎天油盐不进,一声招呼,墨云、墨雷、墨电加入了战斗。 众人惊呼,墨风启动了墨山派的\"天雷阵\"呀!今生有幸得尝一见! 此阵的威力不是简单的叠加几人之力,而是可以将几人之力发挥数倍以上。\"六人剑阵\"与\"天雷阵\"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欧阳擎天皱眉,半分不敢松懈,趁他们布阵尚未完成之前,他轻轻一掌将承安送开。 承安咬了咬唇,她不想承这个情的。“你……大可不必如此。” 易文清现如今顶着欧阳擎天的身份,她不好道破。 “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都算数。”易文清方与她说话,分了神,险些挂了彩。 楚承安明白其中的危害,遂不再言语。 她知道易文清有功夫,却不知道他的功夫这般地俊。哪怕不是自己的武器,也用得称心得手。只是以一人之力,怎么能抵挡得了天雷阵。 天雷阵仿如一座活的牢笼,把易文清困在其中,犹如困兽! 天雷劈下,是要死人的。人不死,阵不停。 英雄难过美人关,欧阳公子今晚要交待在这了。众人惋惜,看向楚承安的眼神又深刻了几分。 通过朱乔儿、墨风的言语,再结合之前江湖的传言,大致已经理清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朱乔儿多好一姑娘,宁死也要成全钟楚二人,不愿意指证楚大小姐这个真凶。妖女倾城,为她倾倒的男人不止钟直一个,朱乔儿就是看明白了这点,才提点妖女\"抱以真心\",不能玩弄感情。她处处为钟直着想,却落得如此下场,真为她不值。 钟直要是个男儿,就该提着青霜剑杀了妖女。即便不为青梅竹马的情谊,也要为了自己的良心! 两百一十六章 众口铄金 钟直将朱乔儿送至出嫁时的闺阁,等待大夫包扎处理完毕后,正欲离开,这时朱乔儿悠悠地醒了过来。 “直哥,我昏迷……中好……像听到了大师兄的声音。”她的声音细微不稳,说话有气无力。“他是不是……找楚姑娘打架去了。” 钟直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大师兄正是墨风,他这人不擅长说谎,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乔妹你现在需要安心休养,其他的事情先搁一边。” 朱乔儿侧脸贴着棉枕,置于阴影下的嘴角处勾起一抹冷笑,心中亦觉苦涩凄凉。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昏迷,只是想看看她在他心中重量几何罢了。 她算了算,从离开到包扎好伤口只不过用了两盏茶的功夫,而这两盏茶的工夫里,钟直眉头紧皱、心不在焉。人虽然在她这,魂早就飞走了。待大夫迈出房门,他就迫不及待要走,要不是她叫住了他,怕是根本不会知会一声就离开了。 认识他十几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方寸大乱,连从小恪守的礼仪都忘了。 呵! 为了那个妖女,他忤逆姨母、漠视她的感受,那个女人在他心中就这般重要吗? 明明是她们先认识的,明明他们才是一对。要不是楚承安横插一杠子进来,他们早就成婚了,孩子都该承欢膝下。 他们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情谊,竟然比不过只认识一年零半载、不知底细、朝三暮四的女人,这叫她如何甘心,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一届孤女,漂泊如萍。好不容易有了安身之所,得到的些许温暖,全都是因为楚承安,她一出现统统这些没有了,她又变成一无所有的孤女。 本来所有的人都站在她这边,渐渐地大家都被妖女收买了,就连一直真心相待的嫂子刘芝芝,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妖女那边。 整个钟家,除了姨母外,再没有一个人希望钟直娶她,慢慢地姨母的立场也不坚定了,假以时日,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养女哪有儿子重要。 她就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决然离开! 呵呵……她始终是寄养的,既不是钟家的儿媳,也不钟家的女儿,只是个可怜可笑的替代品。正主没回时她就乖乖地待在属于她在位置,卑微的讨好着他们每一个人,正主回来了,她就该腾位置了。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便宜占尽的好事! \"乔妹,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钟直见她面色不好关切的询问。 朱乔儿掀开被子,将双脚挪至床沿上,扯过钟直的衣袖哀求道:“直哥,我求你求你……你和楚姑娘……要好,能否让她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大师兄。” “安娘有分寸,不会胡来。”钟直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借势拂开衣袖,本能地与她保持一尺距离。 朱乔儿瞧见了,并未点破。她哽咽道:“直哥,麻烦你带我……过去。大师兄是个好……人,我欠他……良多,本以可以……” 她叹了口气,“今生注定无以回报,只愿他……平安顺遂。” 钟直心中的愧疚更重了! 原来乔妹是因为报恩才要嫁与墨风,他自私地以为她与墨风是两情相悦。 “我替去你看着,你安心休息。”钟直重新为她拉上被子,心情异常沉重。 “直哥……我害怕。楚姑娘……的功夫在冯前辈之上,大师兄不是对手。”朱乔儿眉头紧锁 “安娘只是外表淡漠,实则古道热肠。像当初大哥大嫂遇显都是被安娘所救,安娘是很讲道理的人。” “我认识的楚姑娘……与直哥你说的有些出入。”朱乔儿急红可眼,意识到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立即打住了,再一次欲言又止。 “乔妹,你和安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钟直追问。他想知道二人之间是否存在误会,是否还有转圜余地。 “起因是这样的……”朱乔儿将先冯凝霜是如何找到她,告诉她钟直被绑到了古墓。她又是如何心急,没有甄别事情的真假就把假消息透露给了楚承安,这才致使楚姑娘陷入险境了。 “楚姑娘恨我是有原因的,我所受的这些是我该的。可大师兄他是无辜的,他不该牵涉进来。”朱乔儿说着说着,“扑通”一下从床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大师兄高傲惯了,眼底容不下沙子。我害他成为了笑话,他势必要找楚姑娘拼命……只有我能劝住他。” “求求你,带我去。” 钟直虽然坚信承安的为人,可这件事事出有因,曾参杀人、众口铄金,他强大的信念终归受到一点震荡。 “乔妹你说实话,这件事真的是安娘做的吗?”钟直神情凝重。 朱乔儿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很好,钟直终于肯向她求证了。 她十分痛苦地从床头的被褥下翻出一个玉牌,颤抖地将玉牌递给钟直,“这是我趁那人……不备从他身上扯下来的。” 牌面上刻有玄尘门崇光堂的字样,钟直不懂玉,但拿在手中就知道不是凡品。做工讲究,雕刻精美,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是几天就做出来的把件。 秦子异玄尘门的身份是真的! 对上钟直震惊的目光,朱乔儿痛苦地点了点头。 “直哥,我不怪楚姑娘,这都是我的……命。我知道楚姑娘开心,你就开心。我希望你开心,所以我杀了那人,这样……没人能指证楚……姑娘。 我已经为了我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此事不能再牵扯……无辜的大师兄了。”朱乔儿情绪激动,一口鲜血从膻中涌出,再次昏了过去。 “乔妹,这一切皆由我而起,我钟直会用我的性命保护墨少侠的安危。等事情完结后,我亲自向墨山派,向你和墨少侠赔罪!” 两百十七章 你当如何 天雷阵牢如钟磬,外面的人闯不进去,里面的人挪不出来。也正因为如此,墨山派没有加派弟子入阵,这才让稍稍适应打法的易文清渐渐地稳住了局面。 “以一敌四,以一己之力抵抗天雷阵,不愧是欧阳世家的少主。” “了不得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惧呀!” 英雄惜英雄,江湖慕强者。一翻展露后倒是少了一些非议,多了几许称赞。 观战的人群中有一位戴了帽檐,刻意压低了头颅的少年。他覆在阴影下的那脸竟然和困天雷阵中的人的脸雷同,原来他才是货真价实的欧阳世家少当家——欧阳擎天。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面对众人的夸赞,欧阳擎天实乃汗颜,心中暗下决心以后定要勤练功夫,少贪欢作乐。 不过,他也没那么差,欧阳擎天此刻甚至觉得自己很睿智。他果然没看错易文清,同时无比庆幸自己没有与易文清成为敌人,而是选择与他现在同一个阵营。 懦弱强食的世界里,武力当然很重要,但站队更重要。当家者即掌舵者,方向没选对,走多远都是歧途。门派家族要长盛不衰,必须要牢牢把握住转瞬即逝的机会。而机会往往暗藏在危机里,正所谓风越大鱼越贵! 楚承安娥眉微拧,脸上亦有些淡淡地担忧。 天雷阵成立至今已经数百年,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完善改良,已经趋近完美,非一朝一夕可以窥破。她仔细观祥了一阵,找不到破绽,遂决定放弃破阵这个想法。 此路不通就只得另想它法,问题是时间它不允许,易文清看似稳住了局面,实则是硬撑不了太久。爹爹虽然交予了人手给她,可她与那些人没有打过照面,也不知他们有没有跟上墨山。 承安想得入神时,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朝她出手了,她生生受了一掌,强大的力道将她带飞。 “承安……”易文清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害怕、心慌,这种强烈地不安的感觉掏空了他的心。他试图挣脱天雷阵,可越是挣扎反被束缚越深,只能眼睁睁地这一切发生, “不要……”易文清一声痛苦的嘶吼,强行闯阵,阵撕开了一个缺口,但很快被墨云填补上了。他重新困入阵内,并且身上多处被剑气擦伤。 耳边的风擦着发丝嘶嘶做响,朦胧钟承安看到钟直极速地冲过来,他伸开双手想要托住她。 她要死了吗?居然梦见了呆子。 预想的疼痛没有传来,她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原来不是幻觉,真好!!! 承安双手环上钟直的脖颈,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任由他领着她安全着地。 “呆子你……终于来了。”承安将涌到口中的强行鲜血吞下,她不愿意他担心。 钟直用粗糙的手指抹去她唇边溢出的血水,“是我,我来晚了。” 方才偷袭她的人功力强大,远在墨云墨风之上。幸好距离相距甚远,威力散去了近半,她还留了小命。若是放到平时,她肯定早有察觉,亦可以轻巧避开。只是而今身体大伤,听力、反应大不如前。若再挨这样的一掌,真能要她的命。 现如今她在明敌人在暗,这里不宜久留。再看易文清,刚才由于分心已经受伤,再不想办法,一旦阵法落成,定无活路。 承安向天空发出响箭,红色的信号在上空绽开,希望爹爹给的人就在附近,能看到她发出的信号。 上空的光芒熄灭,天空重回暗淡之时,四名镶着金边的玄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楚承安身边。 “属下谨遵大小姐吩咐。” 承安玉指指向天雷阵,“速速破阵救人!” “是!”四人异口同音。 金边玄衣人领了命,毫不含糊的闯入到阵中,步伐太过敏捷,以致大家看清时他们已然入阵,以四敌四,形势立马反转。 “快看,是金边!”有人发出讶异的声音。 “莫不是玄尘门的玄尘四杰出动了!” 承安这才注意到,爹爹给了她最精锐的忠卫队,怪不得同意她独自上墨山。 玄尘门的忠卫队分为白、蓝、红、金,每递进一个颜色,级别就高一级。金边玄衣者是忠位队中的最高级别,只听门主调配,是隐士,更是死士,主要保障门主安全,是最忠心的护卫。 今晚的墨山见证了一个又一个的传奇,精彩程度远超屠恶大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人津津乐道。 承安服了药,钟直护法,她打坐调理半个时辰,脸色好看了少许。双方亦交战了半个多时辰,已经有了结果。 易文清获救,天雷阵被破。 风、云、雷、电四人皆挂了彩,被玄尘四杰押解到承安面前。“大小姐,这四人怎么处置?” 玄尘四杰站得近,承安这才看清四人的样貌。他们并不是白沙洲的人,她从未见过他们。 “寻常碰到这种事情,我门是如何处理!” “杀之除之!” “好,依你之言处理!” “不可!”钟直连忙出言打断。 “有何不可?今日我不杀他,他日换他杀我。”呆子就是太过妇人之仁。 钟直劝解,“安娘,不可一错再错,冤冤相报何时了。” 承安看着钟直只觉火从中来,冷脸道:“什么叫做一错在错,我做错了什么?” “你和乔妹的事情我都了解了,乔妹她也是上了当,并不是故意骗你去古墓的。可你后面做的事情实在太过份了。” “这些都是朱乔儿告诉你的是!”承安冷眼相看,只觉失望。 钟直本来还存有疑虑,此刻见玄尘门认她为主,随她调遣,由不得自己不信。“谁告诉你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错误已经铸成。虽然乔妹不愿追究,我们还是应该想办法弥补。” “如果我今天非要杀了他们呢?”承安拔出红玉宝剑,剑锋直指墨风。“你当如何?” 钟直伸开双手挡在墨风面前,“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是为了朱乔儿是!”承安冷笑。 “是!”他向朱乔儿承诺过要以性命保护墨风,同样也是为了承安,这也是他替她做的弥补。一个是他亲人,一个是他藏在心中的人,他不愿意看到他们交恶。 “让开!”承安持剑的手颤抖,情绪有些失控。 钟直非但不让,还上前一步,双指夹着承安的刀尖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逼近她。 “如果非要杀一人出气,你就杀了我。只要能阻止你的杀戮,只要你能消气。” 承安远远地瞧见了朱乔儿,她坐在“肩舆”上,以胜利者的姿态朝她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再说最后一遍你让开?”承安执着地不肯放下武器。这是她的骄傲,怎么轻易放下。 钟直死守不让。 “啊!”承安挥剑。 钟直头顶的玉冠应声碎裂,砸落在地上,发出“哐哐叮叮”的声音。 两百一十八章 千年道行 钟直头发披散,神情痛苦。他望着眼前情绪失控的承安,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开口。他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让承安消气,更愁的是不知怎样劝说她向乔妹道歉。 楚承安的脸色亦好不到哪里去,碎的何止是玉,更是她的一颗心。 钟直不信她!他宁肯信朱乔儿也不信她,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就定了她的罪。 她和朱乔儿之间的争锋,已然有了定论。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承安嘴上说着最狠的话,剑锋却挪至右侧。 僵持!不退亦不让。 朱乔儿命人将轿椅抬了过来,她病歪歪的挣扎下来,红着眼劝道:“直哥,你不要因为我和楚姑娘置气,免得伤了情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怨楚姑娘。” “不想死就给我滚开!”承安怒喝。她明知是朱乔儿有意为之,为的是激动她,可她就是无法理智应对,特别是听见她的声音觉得特别恶心。 “你这是做甚?”钟直语气重了几分,拉过朱乔儿护在身后。 钟直他以前从未对自己这么大声说过话,他没甩过脸色给他,他…… 承安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再次睁开眼睛,视线订在钟直身后的朱乔儿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乔儿“识趣”地从钟直身后挪出来,匍匐在地上,猛地跪下乞求:“求楚姑娘放过大师兄,一切都是我的错。若楚姑娘还不能消气,我愿意舍去我这条贱命,只求你不要迁怒无辜。” 千年道行的狐狸,和轩辕老儿后宫里那些成日算计的女人一样,偏偏男人还吃她这一套。哦,不止男人,这些看戏的人都沉浸其中。 承安回她一个笑脸,剑锋转下,“那你就舍去这条贱命。你肯舍命,我可以考虑放过他。” 她倒要看看朱乔儿真舍还是假舍。 朱乔儿胸口那点不痛不痒的小伤,也就能糊弄钟直这种大傻子。哪个一心求死的人,自己不悄咪咪的自我了断,非得公示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杀前先是一番言语提醒,更绝的是随身带着七伤膏救治,不但不想死,还十分的怕死。 承安现在严重怀疑朱乔儿的婚前失贞怕是也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只是有一点想不通,搞坏自己的名声栽赃给她,无异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值得吗? 朱乔儿演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下一刹她径直撞到承安的剑锋上,嘴里鲜血直涌,含糊不清地道:“楚姑娘你要说……话……算……话。” 一切发生太快,承安还有点懵。 难不成朱乔儿真的一心求死?不对,真心求死的人不会如此做戏,可她的红玉宝剑确实没入了她的胸膛,约莫一寸。虽然不是心脏要害,稍微偏了一点,可新伤叠加新伤足够要了人的命。 随身准备七伤膏的人,惜命!惜命之人怎肯轻易赴死,她是不信的。 “本姑娘成全你。”承安毫不犹豫地拔了剑,她倒是看看朱乔儿是真伤还是假伤。 由于拔剑的速度太快,顿时鲜血喷溅,承安站得近,脸上不慎被溅到了几滴。血液还带着人体的温度,她抹了一滴在手上搓了搓,这是真血! 承安久久不能平静,她太小看朱乔儿了,这个女人对自己太狠了。她又轻敌了! “谢……楚……姑娘。”,话没说完朱乔儿倒在了血泊中。 承安先一步探了朱乔儿的鼻息以及颈脉,气息如游丝,颈脉搏动微弱。她的瞳孔在慢慢扩散,体温在下降,生命体征逐渐消失。 “逼死了她,现在你可满意了?”头顶冷不丁的传来钟直含霜沁雪的声音,就像来自隆冬的寒风,吹得人冰寒入体。 承安脑袋一阵晕眩,她缓缓站起来,理了理衣襟,抬起面颊与之对视,咬牙道:“满意了,现在我兑现我的承诺,成全朱姑娘。” 她摆摆手,玄尘四杰放了风、云、雷、电四人,不过点了他们的穴位,令他们一炷香的时间内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让墨山派门人将其抬走。 “安娘,你为何会变得这样?”钟直又恨又痛,他无法相信眼前面目全非的人是曾经侠骨柔情的安娘。 “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以前是现在也是。”承安掸去身上的尘土,十分嫌弃被沾染血迹的衣服。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认识的安娘不是这样的人,钟直连连后退。哪怕事情发生在眼前,他仍然抱以希冀。 “屠恶英雄快屠恶。” “报仇雪恨……” “玄沉门欺人太甚,丧尽天良。” ………… 承安逼死了“善良仁义”的朱乔儿,被千夫所指。 各个门派的人本来一团散沙,突然空前团结,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将他们包围其中。 屠恶锄奸,匡扶正义是每个江湖人的责任,师出有名,这个时候动手不会有人说他们以多欺少。就连欧阳世家这样的大家族,断不会介入这种纷争,败坏家族的名声。 钟直头顶直冒冷汗,他按在青霜剑上的手青筋凸起,手指颤抖。如果他不动手,想动手的人更多,与其别人动手,不如他一个人动手。这样可堵住他们的联手,至少她的胜算大些。 在小渔村时他们经常练剑,两人默契十足,身影遍布跑竹山的每个角落。墨山山脉延绵、植被茂盛,黑夜便于藏身。借机打斗至深林中,便可天高任鸟飞,获得生机。 哪怕到了此时此刻,他也依然希望她活着。他恨她,却也爱她! 困于山洞的岁月里,天黑天亮的守着重伤昏迷的她,那个时候他就慢慢地懂得了“爱”。只是这个“爱”字从未诉之于口,以后也不会再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因为她,他暂时蒙蔽双眼不去分辨她是人是妖。可他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她的罪他会替她赎,如果这辈子赎不完,那就下辈子、下下辈子! 两百一十九章 刀兵相见 山风掀动衣襟,两人之间气流凝滞,时间仿佛停顿。 嘈杂喧嚣的讨伐声,终将他们拉入现实。 有些事情终要有个结果,不是吗?那些人对承安来说无关紧要,何需向他们交待。好名声于她而言更是一文不值,她又不靠这个谋生,她要的一直很简单却也很纯粹。偏就是这种纯粹,难再得! “钟直,你可记得你曾答应过我三个条件。”承安率先开口。 “家兄救命之恩,时刻铭记,不敢忘却!”钟直认真回答。 “记得便好,我现在要兑现第一个承诺。” “安……楚姑娘请讲。” 承安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你放下一切,跟我走!” 钟直,台阶我已经递下,上与不上全在你的一念之间。我已经给了你全身而退的机会,希望你不要负我。 “钟英雄万不要受此妖女迷惑,她救你哥或许也是个阴谋,谁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 有人怕他被美色若惑,想要叫醒他。 钟直自始至终从未怀疑过,整个过程他最清楚。彼时他还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子,无名无钱亦无权,他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换句话来说,能与她相识已是他运气了。 承安见他沉默,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你应或是不应。” 钟直嘴唇蠕动着,一个“好”字差点逸出唇边,却也止于唇间。这时间安得两难全,有些事情他不能,也没得选。 地上那滩怵目惊心的鲜血,那是乔妹留下的。她现在生死未卜,倘若他一走了之,他置家人于何地,他置道义于何地。 “我知道了!”后面的话她不想知道了,承安嘴角的笑意化为苦涩,剑锋直指钟直,“拔剑!” 两人都未曾预料久别重逢竟然是以刀兵相见的方式。 两人执剑,表情凝重,纵使有千言万语亦归于沉寂,一切尽在剑招中。 青霜、红玉两炳名剑厮杀,你来我往,剑气翻涌,满场刀光剑影。 钟直心里很是着急,两人打来打去还在主场上,事情没有往他期待的方向走,他只能着急得冲承安使眼色。 承安本来就是强撑,身体已经接近极限,自是无瑕关注其他。加之心中伤情,只觉胸痛难抑,眼前一片模糊。她抚着胸口喘息,这一刹的疏忽,钟直的青霜剑直逼她的心口而来,没有半分地停顿。 致命的位置,承安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看着钟直的剑由远及近,她愣在原地,忘记了反应,大脑一片空白。 剑锋即将破衣的刹那,易文清强有力的大手勾住承安的玉腰,往后一带,同时掷出铁扇阻挡青霜剑。 铁扇与青霜剑在空中相撞,电石火花。铁扇偏离原来的方向,插入石板地面,石板瞬间皲裂。而钟直持剑的手被震得虎口生疼,手臂酸麻。 钟直木讷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就是这只宽厚布满薄茧的手,方才差点要了安娘的命。现在回想起方才的画面,遍体生寒,后悔得无以复加。 是谁在他背后对他出手?猝不及防的一掌,将他瞬间推出,惯性使然,迫使他的剑刺入安娘的胸膛。 “哧”,承安一口鲜血翻涌而出,倾洒在地上,绽出点点妖冶猩红的梅花。 原来,钟直要她的命!她害朱乔儿胸口受伤,他便亲自替她报仇!她这次输得更彻底,差点输了命! “承安。” “安娘。” 两人异口同声! 易文清双手环住摇摇欲坠的承安,心疼的将她楼在怀中。钟直想要上前,触碰到易文清警告的目光,他赫然打住了脚步。 他方才差点害死了她,他有什么资格继续关心她。幸好有欧阳擎天,幸好……她还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钟直。”承安用尽全部的力气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在。”钟直声音哽咽,喉头坚涩。 承安意识还在,她用手指指着钟直,“我救过你哥的命,后来你又救过我的命,我们两清了。” “安娘……”,钟直心里没有来由的一阵心慌害怕。开始打斗时他就发现承安气息不稳,招式绵软,原来她伤得这般重,重到心肺俱损。 “我收回我……的三个条件,我们互不相欠!他日若再见,我会取你性命!”话语从染血的唇齿间流出,说完承安昏迷了。 主人的意思是不对钟直对手,但不代表不会对其他人动手,玄尘四杰四人在墨山顶大开杀戒。 “胆敢在墨山派地盘撒野,当我们墨山派没人了不成。”墨羽毛怒气冲冲地出现了,一同现身的还有之前的手下败将风云雷电四名弟子。 “小小墨山派,我们确实不曾放在眼里。” “墨山众弟子听令!” “是!” “传我墨山令,墨山上下一致杀敌,除恶务尽。若有私通敌人者,杀无赦!” “得令!” 墨山派掌门一呼百应,将数个打着“正义”的门派卷了进来。 形势危急,易文清召唤出一批杀手为他们断后,他自己则带着承安先撤。 顷刻间刀兵铿锵,暗器嗖嗖。墨山上下,打得是天昏地暗,地动山摇。 两百二十章 情根深种 墨山脚下的十里铺。 同福客栈被神秘人物包下,严令外人进出。里面负责招待的人轻声轻脚,生怕惊扰了里面的贵客。 承安距离昏迷了已经两夜零一天,易文清衣不解带日夜守在床前,滴水未进、神情好不憔悴。 “承安,你醒醒好不好。”易文清声音缱绻。“我们一起去吃豆花、一起捏糖人、一起抚琴喝茶。” 他在她手背轻轻一吻,将她的手托举至自己颊侧,紧紧地贴着,只有这样他的心头才能得到片刻的慰藉。 躺着的人依旧没有回应。 欧阳擎天在门口徘徊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决定推开门进入。他短暂瞥了一眼躺床上的女子,眉头轻轻皱起,将饭食搁在桌上,“她躺着不吃不喝,你莫不是要一直陪着不吃不喝。” “外头什么情况?”易文清将承安的露在外头的手掖入薄被里,自始自终也没看欧阳擎天。 欧阳擎天也不管自己受不受欢迎,径直用脚勾了张椅子坐下,心道:易文清倒是一个情种。 情种归情种,好在没有丧失理智。那晚易文清抱着楚承安下来的样子,吓死个人了。害得他担心了两日,生怕事情节外生枝。毕竟这是一场豪赌,脑袋架脖子上的事情,输不起一腥半点。 “那日所涉及的帮派的参与者皆被玄尘门或打压或清洗。墨羽仙与墨风被玄尘门追杀,暂时下落不明,不知生死。墨云墨雷墨电则被我们生擒,目前墨山上下已被我们控制。” 欧阳擎天报告完毕见易文清没反应,便大着胆子自顾饮茶,道:“玄尘门攻城略地,我们顺势而为,坐收渔利之利。此计妙哉!妙哉!” 易文清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地放下幔帐。 欧阳擎天见他走过来,立马殷勤的递了一杯茶,笑容可掬道:“依你之言该怎么做?” “墨云……”易文清手指在桌沿上敲了敲,想了会道:“就用此人管理墨山派。” 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明面上是墨云管理墨山派,实际上让他归你调度。” 欧阳擎天原本是想派个自己的心腹接收,可方才易文清之言,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如果自己去求反落下乘,而且即便他去求,结果大体不会有甚变化。 他思忖下,道:“墨云这人,我没打过交道。”言下之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易文清身体前倾,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地笑道:“墨云是个聪明人!他会抓住眼前的机会。你也是!” 高手过招,一句话便知此事没有回旋之地。易文清一笑,欧阳擎天瞬间没底,肩膀不自觉的矮了半边,明知道是心里作用,可他就是感觉被他拍过的地方森寒。 他和易文清打过交道,对这人也有过几分了解,也仅限是几分。别看他说着温和的话,看起来人畜无害样子,实则骨子里冷静又狠戾。这种人非常有自己的想法,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会考虑得面面俱到,对周边的人事物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晰。不触碰他的防线时怎么都好,一旦威胁到他,被怎么被玩弄于股掌都不知道。 正因为这样他栽在了易文清手里,对他是又惧又敬,于是诚服了他,赌上了整个家族的前途。这场豪赌,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只是……他余光瞥了一眼幔帐,唯一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却又是最关键的因素。 欧阳擎天想过此女对易文清来说很特别,却不曾料过他竟然情根深种到如此地步。再想到以前他戏谑过承安几分,便不自觉的头发发紧、脖颈发凉。 “让你去请的人有眉目了没有。”易文清喝了口茶,氤氲的雾气让他的脸上变得朦胧,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被他一问,欧阳擎天心虚,边看着易文清脸色边道:“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寒山寨,两地相距甚远,恐怕会要耽误一些时间。”且不知道信天游还在不在寒山寨,后面这半句话他吞在了肚里。 易文清放下茶盏,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越是这样,欧阳擎天反而心里没底。 “明天我会派人协助你安排墨山派的事情,事情办妥后立即动身回达州,静听指令。” 欧阳擎天松了口气,屁颠屁颠地退了出去。出门时,还不忘贴心的阖好门。 易文清立在床头端详了她许久,用眼神细细地描摹她的轮廓、眉眼、唇鼻、一遍一遍又一遍,直至给记忆打上烙印。 他突然没头没脑的冒了这么一句,“承安,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神情既痛苦又矛盾。 第二日,同福客栈的暗哨都撤了,玄尘四杰轻松地寻到了这里,将承安带离。 承安又昏迷了几日,再次醒来时眼前的这个房间很熟悉。 她回到了上墨山之前疗伤的房间。 再一次死里逃生,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再没有半点的激动与雀跃,眼中的灵气全无。 看着越发消瘦的女儿,楚问天痛心不已!后悔当初没有阻拦他,后悔不该让她一人上墨山。 承安不知道的是,在她昏迷期间,他爹爹迁怒于外祖父,二人狠狠干了一架,不过伤隐藏地很好,明面上一点没露,就是怕承安醒来看着担心。而且他对钟家小子对了杀心,要不是他岳父再三阻拦,又拿承安说事,他早就这么干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令楚问天隐隐不安。 玄尘门不再是往昔固若汤池的玄尘门,销声匿迹的这十几年,被蚕食了不少,也被渗透了不少其它势力,问题处理起来非常棘手。 玄尘门再现江湖势必会引发血雨腥风,女儿留在这里实在是不安全。季仲川早已不问世事,他是不敢有所指望。 “爹爹,我想回家!”承安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异常干涩粗哑! 楚问天老泪纵横,“好,爹爹带你回家!” 本来还以为会要像之前费一翻口舌,结果女儿自己提出来。她的安儿受了老多委屈,楚问天摸着女儿的头,心痛道:“你呀,非要撞了南墙才肯回头。” 两百二十二章 慎重以待 楚问天见闺女情绪稳定了些,便刻意在一隅书院多停留了一些时日。 承安每天的时间安排很满当,书院大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尤其是在带娃这件事情上格外上心。如此一来,有些心事便显得不那么重了,只是投喂池里的锦鲤时偶尔有些走神,晚上需要借助安神茶助眠才能入睡。 如此一来,身形又清了两分,面颊上的肉所剩无几。 这日她让程金请了落英过来。 落英进来一看,今日厅里的人除了程金,还有一隅书院的几位干事。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两分猜测,款步上前,“妹妹有事唤我一声就可以了。” 承安指了着她对侧的玫瑰椅示意她坐下,命人上了茶。 这时程金抱了一个匣子恭敬地交到承安手上,“姑娘要的东西都办妥了。” 落英忙不迭放下茶盏,心中已经了然,“你这是?” 承安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这是咱们府里及一隅书院一众下人的契书,活契和契都在里头。” 她又拿出两章盖着官府红印的契书,“这是地契和房契,都是过了官府的,现在统统转到了你名下。” “你这是打算不回来了?”落英讶异,她猜到她要走了,没想到她将这些东西转蹭给自己。 承安点点头又摇摇头,捧着茶杯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不回来了,或许某天会回来,谁知道呢?” 落英眉头手指往外推了推,“不行,这些都是你的心血,如此贵重我不能要。” “都是身外之物罢了!” 承安不缺钱财,做事情只是为了有趣。当初是看到听雨轩、望江楼有些意思,便有心也弄出一家玩玩罢了。 现在一隅书院在达州风头无两,目的达成了,她便觉得索然无味了。 “便是这些东西不入你眼,我、八娘、你干女儿、你忍心舍得?”落英内心感叹:一看就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真真是视金钱为粪土,半点不知钱财来之不易。想她年幼时要是有钱傍身,父母不会因为缺衣少药过世,她和姐姐也不会被发卖。人与人之间最不公平的便是出生了。 承安轻轻一笑,故作轻松道:“你们我是舍得的,我干女儿自然是舍不得的。” “既然舍不得,何苦要走。”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生离死别不是常态吗?” 落英叹了口气!她是过来人,从承安最近的状态来看,大抵是为情所伤。 有些伤痛并不是有几个人劝慰就能走出的,就好比如她,要不是有了小似伊,有了承安,她可能一生都无法走出。 落英双手握住承安的手,眼中盈着泪水:“你记得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记挂你、盼着你归来。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承安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这些东西你交给了我,我就有义务给你保管好。说好了,只是替你暂时保管。” “收着,横竖是给似伊的嫁妆。” 落英嘴巴撇撇,“这么说来将来都便宜了张家那小子。” 两人相视一笑,伤感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本想喝了八娘的喜酒再走,这丫头平时叽叽喳喳毛毛躁躁的,到了婚姻大事上倒是稳重了。” “可不是,嘴上还常常挂着“八字还没一撇呢”。”落英低低浅笑,“华清这大半年跟着钟直应该赚了不少钱,难不成还没凑够聘礼。” 承安听到“钟直”两字,心中隐痛不止,匆匆找了个借口结束了谈话。 翌日,天蒙蒙亮,承安便与楚问天一道离开了达州,没和她们话别。 真真是大张旗鼓的来,悄悄的走了。 最生气的莫过于八娘了,她收拾了一堆的东西想要跟着一起走,结果被承安不告而别了。 …… 钟府! 刘氏唉声叹气!果真应了儿大不由娘这句话,从小听话的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自己。 “家门不幸!作孽呀” 当初好心救了人,没救来恩,倒是拉来了仇,这到底是什么孽缘,弄得自己的一儿一“女”都搭了进去。 钟直低垂个头,任由钟母一顿数落,也不吭声。 刘氏看钟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出,顺手操起手边的一个杯子,朝钟直砸了过去。 钟直老实的站着,不偏不倚。 眼见即将砸到头部,被远远听见骂声赶来的钟父提剑挡开了。 杯子落在钟直脚边,四碎裂开。 刘氏见儿子无漾松了口气,她只是被气坏了,并不是真的要砸他,哪想到这个呆瓜还真就不躲, 她怎么就生出了这种愚笨儿子。 头都要被气炸,她拍打着沉沉裂痛的头颅道:“我最后问你一遍,朱乔儿你娶还是不娶。” 声音蕴怒,平地炸开。 “夫人消消气!大夫说你不宜大动肝火。” 钟寻收回剑,站在刘氏身后替下她那只敲打的手,双手覆上她太阳穴,一下一下地替她抚按着,一边挤眉弄眼的冲钟直使眼色。 钟直直直的跪下去,也没管地上的碎瓷。 “母亲、父亲!” 被他这么一唤,钟询预感到了不妙,驱赶道:“你先下去,我和你母亲单独说说话。” “我没说走!”刘氏拂开钟询的手,训儿子似的训道:“你站一边去,待会再跟你清算。” 钟询与刘氏二十几年夫妻,熟知她的性子。刘氏对丈夫对孩子尽职尽责,是位贤妻是位良母。虽偶有胡闹,但也讲理,像如今这般泼辣,实属不痛快。 也怪这事情太糟心了,换谁都痛快不了。 “我不能娶乔妹!”虽然母亲会生气,但他也想把话说明白。 他不想耽误乔妹,自己心中亦没法接纳他人。心中装着别人令娶他人的做法,不是君子之风。看似负责,实则对谁都不负责。 “男未婚、女未嫁。你们二人现在都未背负毁约,如何娶不得?” 钟直抬头,眼神坚定。 “对乔妹负责不一定非要娶她。我可以对她好,照顾她一辈子、敬她、护她。” 可唯独无法爱她! 既然无爱,成婚与不成婚没什么区别。没有婚姻之名,便不会绑死乔妹,万一哪天她遇到了那个爱她肯接受她的人,便还能有回转的余地。 “我和你爹成婚之前只相看过一次,现在过得好好的。你与乔儿青梅竹马,多年情分,比许多夫妻都强。要不是楚家妖女横生枝节,你两娃都该有了。”想到这个她就愤恨不已,连带着钟询也不被待见,被刘氏横了一眼。 钟询自知理亏,只得一边干笑着。他现在也是爱莫能助,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正因为从小的情谊才不能拿婚姻当儿戏,更要慎重以待。”钟直的腿被稀碎的瓷片扎到,渗出了血迹,但他丝毫不觉得痛。 “儿子会拿她当妹妹疼,用我的性命守护她。如果她一辈子未嫁,我便养她一辈子,不让人轻看了她。如果她嫁予他人,我便为她挣得红妆十里。” “分明是歪理。”刘氏之前是头痛,现在觉得心口也痛了。“我们钟家是不会要楚家那个毒妇的,你彻底死了着这条心。” “我知道我与她再无可能。” “既然清楚……” “即便没有了安娘,我亦不能娶乔妹,我会找个机会和乔妹谈谈,我愿意用此生向她赎罪。” “你……逆子。”刘氏胸口疼痛,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的跳。 “孩儿不孝!”钟直“嘭嘭”地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两百二十三章 宜家宜居 刘氏气得说不出话来,食指哆嗦地指着儿子半天,身子踉跄得倒在身后席面矮塌上。 “夫人……” “娘娘……” 钟直自知不孝,一路跪着前行至塌前,恼恨自己方才不该言语顶撞母亲。 刘氏一口痰卡在嗓子里,出口的话像是闷在嗓子里似的含糊不清,更令她恐惧的是她感觉左半边身体在渐渐麻木。 她瞪大眼睛急于表达,发出的却是“呜……动……嗯……恩”的哼哼之声。 父子二人相视一眼,刘氏的这个症状像是中风了?! 钟直忙不迭的起身往外去寻大夫,正巧朱乔儿带着大夫打了帘子入室来。 大夫一番望闻问切,给出诊断道:“急火攻心、肝气上扰、血随气逆,乃中风之兆也。” “我夫人……身体……大夫你一定要救好她,我夫人年纪还不大。”正是含饴弄孙的好年纪,他瞥了钟直一眼,小儿子都还未成婚,刘氏的身体不能有闪失。 大夫思量了片刻,打开药箱,随即掏出纸笔开出药方,“此方剂早晚一次,连服七剂,另去官药局购七颗安宫牛黄丸,每日一丸。七日后再来寻我看诊。” 父子二人连连应是! 立在一旁安静的朱乔儿若有所思,小声询问道:“饮食方面可有忌口?生活起居方面有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 “对、对,有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刘氏一病,钟询方寸大乱。幸得朱乔儿提醒,不然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哪里能想这么多。 “贵夫人在这之前有没有头痛、面胀等不适症状?”大夫边拾掇药箱边询问。 父子二人心生羞愧,他们这段时间忙于镖局事务,疏于对刘氏关心。钟直从墨山回来,便与母亲刘氏之间相处不睦,常令其母不悦。 “姨母曾有几回喊头晕头疼。”朱乔儿适时开口,“我以为姨母只是因为失眠没睡好才引起头痛,当时并未多想,哪曾知……” 她叹了口气,自责道:“都怪我疏忽了!” “娘……经常失眠吗?” “自打我从墨山回来后,姨母思虑过重,食不好卧不安。”朱乔儿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这就是了!”刘氏养女朱乔儿的婚事,现如今是十里八乡都知道了,名声尽毁,换谁不着急上火。大夫收起心神,捋了捋山羊须,道:“贵夫人肝气郁结,加之本身有肝阳上亢之疾,此病得好好将养,按时服药才能不落下病根呀!” “夫人情绪宜平稳,家人多听之顺之。饮食长宜清淡,少膏梁厚味。” 大夫之言岂有不听之理,父子二人又是一番连连应是。 大夫又在朱乔儿事无巨细的询问下,耐心且详尽的做了一番指导。朱乔儿不时的点头,并用娟秀的小字在纸上一一记下。待她所捋之事得到解答,她才舒展眉头,放大夫离开。 此女,真是宜居宜家,孝顺且贤惠,当真是可惜了。若不是被人糟蹋了身子失了清白,他都想让自家儿子上钟家求娶了。 大夫止不住的惋惜! 钟直、朱乔儿恭敬地将大夫送出了门前的岔路口,这才打转回去。 “直哥,我有话……想和你说。” “嗯!”事实上他也有话想和乔妹谈谈。 “以后姨母的饮食起居放心交给我,直哥你只管和大哥打理好镖局,姨母我会照顾好的。” 钟直脚步停下来,对朱乔儿躬身行了个大礼,“如此,便劳乔妹了。” 朱乔儿连忙伸手去扶他,“直哥严重了,姨母养育之恩乔儿无以为报,这是我分内之事,担不得谢谢。” 钟直嘴笨,见乔妹这般说,他倒是不知如何接话了。 两人默默行至院门,眼见着要进入。朱乔儿薄唇一咬,拉了拉钟直的衣袖,十分难为情道:“你和姨母说的话我都听到。” 钟直顿住脚步,面有愧疚道:“你是位好姑娘,我对不住你。” 朱乔儿眸底一丝怨恨一闪而过,数番以命相逼、以义相要,直至今日钟直还是不肯松口娶她。全家人对那妖女有情有义,待她薄情寡义,不过是欺她是一个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弱女子罢了。 她仰起头,眼中盈着水雾,“这都是乔儿的命,我如今已经是……自知配不上直哥,已不再奢想了。” 钟直摇摇头,他不是这个意思,心中着急又不知如何向她解释。 朱乔儿抬袖抹去眼中盛满的水雾,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放心,我不会再寻短见了。从今以后我专心侍奉姨母,待姨母百年之后,我便出家当姑子,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我……” “我只有一事肯求直哥。”她盈盈跪拜下去,身姿单薄。 “快起来。”钟直屈腰去拉她。 朱乔儿却固执不肯起,目光倔强,“你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钟直本就理屈,何德何能能承受朱乔儿一拜。她不肯起,他便也跪着。“乔妹,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万死不辞!” “方才大夫说了,姨母的身体不宜动怒,不能再受丁点刺激。”她皱着眉头,担忧道:“姨母一心为我打算,若因乔儿伤了你们母子之情,乔儿罪过大了。” “所以……我想让直哥先顺着姨母,我们先做做样子好让姨母顺心。等姨母好起来,由我宽慰她,时日一长她便也能慢慢接受事实了。” 钟直内心困苦挣扎,目光沉痛矛盾。 他娘的心病便是他的婚事,若要母亲顺心,只能娶了乔妹。 山风猎猎中,那句“我要你放下一切,跟我走!”,如同魔咒,敲打他的灵魂深处。明知二人缘尽了,每每放弃之时,这句话总会适时在耳旁响起,绝望中令他衍生出一丝不该有的奢望。 明知道是错的,却也不悔! “乔妹,我心中已没有多余的位置可容纳他人,这样会委屈你。”他索性把话挑明。 朱乔儿将柔荑覆在钟直的手背上,“我不委屈,我一届孤女,得姨妈垂怜才有幸存活于世。 只要姨母能够安康,我愿意与你做个有名无实的假夫妻,我不需要婚书,不需要婚礼,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回报姨母一二,这是我的心愿。” “乔妹,你让我想想。”钟直挪开手。他的心很乱,似乎无论怎么选都有人会因此受到伤害。 违背自己成全母亲和乔妹,会是正确的选择吗? 朱乔儿见他内心有所松动,乘胜追击道:“我不需要你万死不辞,只需你像平时一样拿我当妹妹对待。如果你是顾念楚姑娘,待姨母身好,楚姑娘归来之时,我会腾出位置来迎接嫂嫂。” “乔儿宜家宜居,成婚后会是个称职的儿媳。你们二人挑个日子尽早完婚,好让你娘放心,这事就这么定了。”钟询一锤定音。 钟询本来想找他们二人商议刘氏的事情,见他们迟迟未归,便寻出来,赶巧儿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两百二十四章 兄嫂畅谈 有了钟询拍板,钟直与朱乔儿的婚事被提上了日程。 虽然朱乔儿嘴上说什么都不要,钟家也不会真的委屈了她。 刘氏卧床自是无法操办钟直的婚事,自古也没有女儿家自己操办自个婚事的,这事就只能落到嫂嫂宋芝芝的头上了。 宋芝芝这回又给钟家添了个白胖小子,刚出月子就开始操办起了小叔的婚事。大儿子钟佩正是调皮的年纪,小儿子钟鑫嗷嗷待哺,她难免有些分身乏术,加之本身性格大大咧咧的,行事不如朱乔儿细致周到,因此与朱乔儿闹了些分歧。 “你那个妹妹在小叔面前说不要婚书、不要婚礼,怎么到我这儿就嫌这个不够喜庆,那个不够吉利的。”宋芝芝正在奶娃,见钟翼回房了,逮着机会向他诉苦。 “结婚只有一次,难免追求完美。”钟翼从宋芝芝手中接过娃,熟练给娃拍嗝。 “哪里只一次!”宋芝芝白了一眼,“要我是她,这婚就简单的摆两桌,咱们自己人吃一顿就成了。再说咱们结婚那会,也没搞如此阵仗。” “那会咱们家条件不是没现在好,现在钟弟有出息又是头婚,可不得热闹点。”钟翼嗒嗒嘴逗弄娃儿,“小鑫你说是不是呀!” “钟弟是第一次,你那妹是头次吗?”刘芝芝心直口快,她并不是嫉妒排场搞得比自己成婚那会大,而是真心觉得为了小叔的脸面应该低调点。 “乔妹心细,婚姻大事上心,你这个做嫂嫂的多担待点。” “当初说离家出走就出走了,要成婚了也不来信通知娘家兄弟,现在名声毁了就灰溜溜的回来了。人一回来了就怂恿着婆婆逼婚,这哪里是报恩,我看分明是抱怨。” 宋芝芝又是倒豆子似的一通数落。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以前不是好得像一个人似的。”钟翼纳闷了,筹办婚事以来老听到妻子抱怨乔妹。 刘芝芝左右手轮回捶着发酸的肩膀,今日出门采办累了一天了,一句感谢都没听见,光听出不满意了。 “以前觉得她这个人乖巧懂事又招人心疼的,我也是真心拿她当妹子看待。自打从墨山回来变了个人似的,还没正式嫁给小叔就支棱起来了。以前未见到楚姑娘时觉得她肯定刁蛮任性,接触下来发现其实是挺仗义的一人。” 她用手肘故意抡钟翼一下,“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面难知心。我不相信楚姑娘会对你妹做出那事,犯不着呀!” 钟翼抱着娃坐下来,边哄娃边道:“你倒是说说看。” “你想呀,楚姑娘都能看在小叔的份上救你、救我、救了咱们家小鑫。她没有理由害你妹,害了你妹不是就等于和小叔闹崩了,那你说她图啥?” “听说是乔妹误信了冯凝霜的话,诓得楚姑娘去古墓救钟弟,害楚姑娘差点丢了性命,这才引来了玄尘门的报复。” 刘芝芝认真地想了想,“那也不对!楚姑娘能冒死去救人,那说明什么?” “说明她对咱小叔有情义,有情义的二人最后闹得分道扬镳图啥呀。光图自己痛快呀,要图自己痛快,像干掉冯凝霜一样干掉你妹不就成了。” “反正除非楚姑娘自己承认她害了你妹,不然我是不信的。” 钟翼对此事不是没有怀疑,只是证据确凿,当时形势下由不得人不信。“乔妹也没有理由冤枉楚姑娘,图啥,图自己弄丢少掌门夫人的位置,图自己名声尽毁?” 女人名节乃大事,事关终身幸福,没有人会拿这个开玩笑的。 宋芝芝突然灵光乍现,“或许图咱们小叔呢?” “捕风捉影无凭无据的事情,不要对外去说,尤其是对钟弟。”现在也没有必要去追究谁对谁错了,钟楚二人已经势同水火,天各一方,说什么都没用了。 “钟弟和楚姑娘已经不可能了,他总不能打一辈子单身。乔妹在我们钟家长大,知根知底,总比外头随便找个强,最重要的是咱妈喜欢。” “咱小叔分明喜欢的是楚姑娘,娶妻是两口子过日子,又不是和婆婆过活。”刘芝芝又抡了钟翼一下,“你个没良心的,就是这么对待咱们的救命恩人的。” “当时我们也没有办法,一边是自己的妹妹,一边是恩人,你叫我怎么办?”何况当时乔妹奄奄一息,楚姑娘有欧阳公子强势护花。世人怜若嫉强,若他还站在强者那边,那他还是人不? “ 墨风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妹虽未与他拜堂,那也是差点做夫妻的人,如今半年不到就要令嫁他人,说起来薄情寡义了点。” 钟翼轻声轻脚将怀中熟睡的娃安置在摇篮里,转身长臂揽过宋芝芝,柔声哄道:“我的好夫人,十月怀胎,一月月子,为夫忍得好辛苦,咱们先办正事。” “呜呜” 剩下的话,悉数被钟翼吃干抹净。 …… 朱乔儿伺候刘氏尽心尽力,大小事务一概亲力亲为,对于这一点来说,宋芝芝是相当服气的。 毕竟她带着两个娃,实在抽不开身服侍刘氏。就是有那个功夫,给婆婆擦澡、换洗、端屎倒尿也挺难为情的。而朱乔儿做起这一切来自然而然的,没有半分的虚情,就是亲生女儿,都未必能够如此。 刘氏在朱乔儿的悉心照顾下,病情已经肉眼可见的好转了。虽然还不能下地,却能在帮扶下坐直身子了,虽然说话依旧含糊,却也能听懂她的意思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宋芝芝也觉着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小姑娘只是对待成婚看重,并不是向她这个嫂子拿娇。 于是,有关成婚的相应事宜,她便先去问过朱乔儿征求她意见,然后再去操办。这样几天下来,二人关系渐渐恢复融洽。 两百二十五章 大醉一场 婚期逼近,按照传统新娘新郎婚前是不能见面的。 朱乔儿需要贴身服侍刘氏,不能挪出钟宅,钟直便收拾了细软住在了一墙之隔的驿路镖局,自敲定婚期后二人再没见过。 马一刀送镖回来,得知钟直要成婚了,一阵唏嘘! 命运弄人,有情人天各一方!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两个同病相怜的大老爷们不如宿醉一场,以解忧愁! 一杯浊酒笑红尘,半盏清茶淡平生! 马一刀抱着酒坛豪饮清醒如旧,钟直鲜少喝酒,一碗下肚,眼神迷离,眉眼皆是醉意。 “贤弟,你甘心吗?”马一刀问的是钟直,其实也是问曾经的自己。 他与沈四娘的结局,纵是不甘又能如何,此生已矣!!! 造化弄人呀!!! 说罢,又是一口猛灌。 “大哥,我现在……知你心中苦……因为,我这儿也苦。”钟直人趴在桌上,手指狠戳着胸口,嘴中嘟嘟囔囔像是呓语。“这儿好苦!” “既知苦就不要步我和四娘的后尘。”有些事情一旦抉择错了,便只能将错就错的蹉跎一生。作为过来人,他还是期望钟直能和心中所爱走到一起,即便负了朱乔儿那又如何? 人生苦短,最不能辜负的人应该是自己。他也是活了半辈子才悟出来的道理。 “你和安娘准备就这样算了?!”他试探性的询问。 钟直半醉半醒间扯着酒坛往碗里倒酒,一半洒在外头,一半落在碗里。他举着碗中摇摇晃晃的酒水,“吃酒!我们不谈风月。” “嘿!”马一刀苦笑,“这家伙到底是醉是醒?”说他醉了,心中门清。说他清醒,酒都喂不到嘴中了,他干脆搭把手替他将酒水送入口中。 钟直就着碗边“咕噜咕噜”几口入喉,辛辣的酒灼食道,瞬间眼泪都呛出来了。 “好苦,难吃!”粗厚的眉头攒成一团,浓得似化不开的墨团。 “不苦怎么叫酒呢!”马一刀失笑。 初时知苦,久时知悔! 伤心的时候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人短暂的忘却烦恼,却也是个坏东西,只会让人陷入周而复始的循环而无法自救。 “苦酒满上,今夜……不醉不休!”钟直趔趔趄趄的站起来,大手一挥,豪横道:“掌柜的再来一坛,不……是两坛……是三坛。” 穿梭在厅堂的店小二猛然被钟直拽住,又惊又喜,眯着眼睛笑问:“客官,您到底要几坛?” 钟直认真地摆着几根指头数数,“大哥一坛、小弟一坛、安娘一坛。” “得勒!”小二毛巾往背上一搭,一阵风儿似的就卷了三坛酒过来。“客官您的酒来了!” “忒多了,您看,我们就要一坛成吗?”马一刀阻拦已是来不及,只好陪着笑与小二协商。 店小二也是个人精,惯会察言观色。他一眼就揪准了钟直,“酒是这位客官点的,您说的可不算?” 马一刀与之理论,“我们一起的怎么不算?” 店小二直接忽视马一刀,笑脸迎人的询问一旁的钟直,“客官,你的酒到底是要不要?” “要!我要请你们……喝酒。”钟直踉跄地揽过他们二人的肩膀,“你们……谁不喝谁就不够朋友。” “我们喝……我们都是你的好朋友。”店小二笑嘻嘻地应承下来,还不忘给马一刀一个得意的眼神。 马一刀头皮一紧,将他扶到座椅上,“贤弟你醉了!” “我没醉。”钟直满口否认! “你醉了!”马一刀甩开他的手臂,扶正他歪斜的身躯。 “我没醉,不信我还可以吟诗!”钟直靠着椅背,头歪斜到一侧。 马一刀对他的醉话不以为意,笑着应承道:“行,你还能高歌一曲。” “风吹落叶舞晴空, 我奏狂歌唤英雄。 歌罢举杯问苍天, 苍天亦笑我精诚。” 钟直言罢便吟唱起来! 马一刀一听,这不正是他们第一次在望江楼饮酒,当时他敲击酒坛吟诵的正是这首! 今晚豁出去了,舍命陪君子,他也和着节拍唱起来。 “杯中自有天上月, 腹内更牵万种情。 一生大醉能几回, 何不豪饮到天明。” 待马一刀唱完,钟直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这就睡着了? 再看看这桌子上完完整整的三坛酒,气结。 他摇了摇,“钟贤弟我送你回去?” “回哪里?” “送你回家。” “我家?”钟直嘴巴动了动。“我不要回家,我要去一个地方。” “是哪里,我这就送你去。” “一隅书院。我就告诉你一人,你不能告诉别人。” 心之所向梦之所往! 马一刀在小镇上租了个仅供落脚的小棚屋,既然钟直不愿意回家,便随他回去好了。他拿起钟直的手搭在自己肩头,押着他去结了账,吩咐把剩余的酒寄存在店里。 …… 钟宅的正房中,依旧亮着昏黄的烛火。 朱乔儿为了方便照顾刘氏,晚上便宿在与主卧相通的侧卧中。 天朝一般有点家底的人家,基本都是这样的布局。侧卧一般是用来安置通房丫头,方便照顾主人起居、以备不时之需。朱乔儿提出贴身照顾刘氏后,钟询便搬去了厢房。这几日带着大儿子钟翼出镖去了,等再回就是参加他们的婚礼了。 钟询没有寻常男人的毛病,侧卧一直是空着的,既无妾氏也无通房,周身干干净净。钟翼如今也只有宋芝芝一个女人且夫妻和睦。 上梁正下梁才不会歪,钟家的男人一旦成家便从一而终,且多少都有点惧内,这也是朱乔儿想嫁钟直的原因之一。 夜长梦多,她的心总不安稳。 现在只盼着那天早点来,拜了堂她就是正经的钟家儿媳,钟直的妻子。依着钟直的性子,肯定会是个好丈夫,那妖女只会成了过眼烟云,不足为惧。 她从小明白就幸福是靠自己去争取的,她对自己有信心,他们之间青梅竹马的情谊不是轻易就可抹去的。只要成了婚,一切就会回归正轨,届时再为他添个孩子,这一生就安稳了。 当年她一个不祥之人,若不是她懂讨得刘氏的欢心,惹刘氏爱怜,刘氏又怎可能为了她和朱家决裂,将她带回钟家呢。 姨母刘氏与她实则没半点的血缘关系。当年她若不为自己谋划,朱家那些所谓的亲人早就不知道把她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一次,她为自己谋婚。 谋一个自己爱的人!谋一个自己想嫁的人!哪怕路上多崎岖,她也会把每一步走好走稳! 两百二十六章 别来无恙 入夜渐微凉,烛光微动,一道人影潜入室内。 接着室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通屋里的朱乔儿警醒地坐起来,边披上外衣边往外走,“姨母,可是要起夜了。” 刘氏晚上一般是寅时需起夜一次,有时候还需要喝水,今个才丑时尾,比平时早了点。 朱乔儿披散着头发,打了个哈欠,脚步刚迈出门框的那刹,烛火“噗”地一声灭了,室内陷入了黑暗。 今夜无月,亦无风。 “谁?”朱乔儿意识到了不对。 突然一只大手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钳住她的柳腰。 朱乔儿双手齐上,欲一把扯过捂住她嘴的那只臂膀,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将其来个侧肩摔。然而那人似早料到她有此一招,下盘稳扎马步,坠如千金。 任朱乔儿一番动作,他亦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呜呜~~”她急了。 朱乔儿的嘴被强有力的铁臂被勒得更紧了。 那人身子紧贴着她的后背,只着寝衣的朱乔儿明显感觉到那人身上某处的起伏,以及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唇齿之间弥漫着浅薄的酒气。 这人喝酒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朱乔儿假意挣扎扭曲,手却探入腰间夹住三枚绣花针,她眯了眯,睫毛覆盖下是一道势在必得的目光。她知道这人武功远在她之上,她必须一击即中,且机会有且只有一次。 然而她再一次失策了,那人窥破了她的计谋,怒捉住她的手腕将其剪靠在后背,然后从她手中取走了银针,甩在刘氏的床\/柱上。 银针没入福寿字螭龙纹架子床\/的床\/柱上,针尾剧烈摆动的,发出“嗡嗡”的嗡鸣声。 刘氏被惊醒,睁开眼看到两道黑影,她爬起来,惊恐喊道:“来……人……” 含糊的话音未落,那人一抬手,捏住红木桌上的几颗小果子“砰砰”点了刘氏的穴位。 刘氏瞬间无法动弹,只能睁大眼睛无助的四处张望。可入眼一抹黑,除了着急外她帮不上朱乔儿半点忙。 “别来无恙。”那人咬住朱乔儿的耳垂,浓烈的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朱乔儿一怔,随即缓缓地放\/软了僵硬的身体,停止了挣扎。 那人身体一顿,知晓她已猜到自己身份。于是低吼一声,动作更加放肆\/嚣张。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密密麻麻\/啃\/噬她的脖子,似是惩罚似是发泄又似是无边的恨意。 朱乔儿没想到那人如此大胆,心中大骇,身体剧烈的挣扎。 她的反应明显激怒了身后那人的怒火,那人的动作越发的粗鲁,低头撕\/咬住纤细的脖颈,朱乔儿吃痛的发出痛苦的呜鸣声。 腥甜的味道在那人的口绽开,嗜血的快\/感让他体内的躁\/动更加激烈。 他将头搁在她的肩膀,暗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无法自控的情\/欲,“乔儿的功夫是我教的,现如今要用来对付我吗?” 他似乎是为了听到对方的答案,特意松开了勒在朱乔儿嘴上的手。 朱乔儿猛地喘息几口,又喜又恐道:“大师兄,你还活着?” “嗯?” 原来这人正是前不久失踪的墨山派大弟子墨风。 “怎么,看到我活着你很意外?”他眼中戾气陡然暴增,满目猩红、恨意滔天。 朱乔儿双手被墨风单手死死地反剪在身后,她生怕激怒了墨风以致给自己招惹祸事,于是故作镇静道:“我托了好多人打听你和师父的消息,最后都石沉大海了。现如今得知大师兄平安,乔儿太开心了。” 墨风歪着头,似在认真分析她话中的真假。 “大师兄,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有没有和你一块来。” “师父为了保护我死了,临死前将掌门印交给了我。嘱托我为他报仇,将墨山派发扬光大。”他用食指和拇指紧紧地掐着她的下巴,迫使朱乔儿扭过头来与之对视。“现在我是掌门了,你就是掌门夫人。” 朱乔儿眼中泛泪,楚楚可怜。 “我是墨山派的罪人,万死莫赎。乔儿残败之身,恐玷\/污了墨山派的名声,望大师兄……” 墨风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讲话。“一女二嫁就不怕玷\/污了墨山派名声?” 朱乔儿面上一红,咬唇怯怯道:“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是我……对不住你。” 墨山派由盛转衰,师父为保护他而亡,而自己被人沦为笑柄,皆是因这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女子而起,岂是一句“对不起”可以释怀的。 “为了一个钟直值吗?”墨风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与之对视。 “墨山一事后姨父姨母看我名声尽毁,可怜孤独飘零这才将我带回钟家许配给了钟哥。” “只是这样?”墨风嘴角哂笑。 朱乔儿敛下眼帘,一行清泪流下。“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 她几近哽咽。 她没想到墨山会变成这样,没想到都这样了墨风还会接受她并许她掌门夫人之位。墨风对她的爱很纯粹,只可惜她早在幼年的时候就将心给了那个给过他温暖的直哥哥了。 她希望墨风好好活着,毕竟他是为数不多对她好的人,却也不希望他打破她的平静生活。特别是现在这个至要时刻,无论是谁,她都不允许。 绝不允许! 墨风仰头,闭上双眼,片刻后复又睁开,目无表情道:“离开这里跟我走。” 这是他给的最后机会。 朱乔儿小声哀求道:“我还要照顾姨母,等姨母好了后我一定去墨山找你好吗?” 墨风嘴角的哂笑无边蔓延,捏住朱乔儿的手骤然收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情绪激烈道:“朱乔儿,你还要拿我当傻子骗吗?” 朱乔儿吃痛,艰难开口道:“我没有骗你,我姨母现在卧病在\/床\/,姨母于我有养育之恩,我不能弃之不顾。” 墨风甩开她的下巴,一手晃动火折子点燃了室内的烛火,“朱乔儿,这都是你逼我的。” 烛光亮起,两道影子投射到刘氏的帐帘上。 朱乔儿心中大骇,“你要做什么?” 墨风脸上最后一丝希冀消失,“朱乔儿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两百二十七章 奇耻大辱 朱乔儿心虚,故作镇定道:“你什么意思?” 墨风嘻笑一声,只当自己真心错付,识人不明。 懊恼自己当初怎么就把这条冻僵的可怜小蛇带上了墨山,并用自己体温去焐热它,最后小蛇复苏了,反咬了他一口不够,还咬伤了他的家人。 “朱乔儿……”,墨风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秀容,眼睛瞥了一眼刘氏的方位,勾唇笑道:“你真以为你设计玄尘门楚大小姐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吗?” 朱乔儿如遭雷击,顿时耳内轰鸣,要不是双手被墨风反扣着,她都要站不稳了。 这件事情做得极其隐晦,知情者秦子异被她亲手杀了,死人是不可能开口的,墨风是怎么知道的? 她现在最担忧的是姨母知道真相后会不会阻拦婚事,会不会转而支持楚承安弃了她。 她只差一点点了,关键时刻怎么就出现意外了? 不,她已经为此付出太多,早已没有回头路了。 混账! 那人向她保证计划万无一失,助她得到她想要的,问题到底出现了哪里? 墨山派被牵连实属意外,她也不想的,为此她已经内疚很久。 那人说各取所需,却没告诉她,他需要什么东西,只说不会影响她达到目的,后来她才知道他的目的是毁了墨山派。 难道,是那人? 朱乔儿瞪大了双眼。 当着姨母的面,她不能认下。“我没有设计楚小姐,是她先令其门人玷……污了我。我也是受害者,我没想到会因此连累墨山。” 墨风嘴角勾起邪魅嗜血的笑容,撩起她的裙摆,“清白还在不在,一试便知。” 朱乔儿意识到墨风来真的,心下十分恐慌。 “这里是钟府,你莫要乱来。我直哥是屠恶英雄,你不是他的对手,若你现在就走,我可以当作此事没发生过。” 墨风曾在屠恶大会败北,反而令钟直大放异彩,自己则被沦为笑柄,消沉了好一阵。他本就对此介怀,朱乔儿这话无异于一脚踩在了他的痛点上。 他的脸越发的阴郁,嘴上噙着嘲讽的笑容。 “你敢告诉钟直你肮脏的手段吗?”墨风对她隐在的威胁不屑一顾,我行我素的拽下她的亵\/裤,粗鲁的扔在地上。“大声喊呀,让大家好知道你朱乔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墨风吃准了她这点,混账! 朱乔儿咬咬牙,放低姿态乞求道:“大师兄求求你……放过我。” “放过你,谁放过我?”墨风冷笑一声,他不会再吃这一套了。 他面目狰狞道:“朱乔儿若没有我,在破庙里你早被田世友侵……犯了,这是你欠我的。” 他现在便要取回来。 裂帛的声音在幽静夜晚格外的清晰,朱乔儿身子一凉,被墨风仰推至桌子上,紧接着又是一阵瓷器落地破碎之声。 “不要……不要……不要在这里。”朱乔儿不住的摇头,泪水横流。 “求你……” 她的细微的哀求声刺激到了墨风的敏感神经,他只觉全身血脉沸腾,yu火在体内流蹿,交织的爱恨似要将他焚烧殆尽。 他只知道他需要发泄! 少不经事的一阵横冲直撞后终得要领,他见到了这段痛苦时日里唯一的一道光。 当他探入幽\/&洞深处时,途遇一道屏障的阻碍,心中不禁一喜! 他是朱乔儿第一个\/男人,在这点上他赢了钟直,日后即便成了婚,那也是捡他不要的东西。 哈哈……他的眼睛猩红。 男人的自信心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要……” 朱乔儿越是哀求,落在墨风耳中变成了欲拒还迎的邀请。 他单手钳住朱乔儿的双手,毫无怜惜的一贯而入,遇山开山,势不可挡。伴随朱乔儿一声痛苦的压抑的哭啼,他一路攻\/城\/略地,脑海万千星光炸裂。 墨风年轻气盛,初尝滋味便一发不可收拾。 烛光摇曳,明明灭灭的光影漾在两道\/交织的身影上,伴随着女子压抑的哭声,在深夜里格外的旖旎。 刘氏闭上了眼睛,可她无法堵住自己的耳朵。朱乔儿的那一啼哭,作为过来人的刘氏心中了然! 家门不幸,奇耻大辱!!! 刘氏被人方面这般羞辱,又被自己当成亲闺女养的朱乔儿哄骗,怒火中烧,全身气血翻腾。身上几处穴位被点,导致气机要塞被堵,气血逆流。 刘氏运气强硬冲,气血涌脑,顿时头晕眼光,一头栽倒在床\/上。 墨风捏了捏濡湿的手指,拾掇起朱乔儿破碎的襦裙,故意将元阳揩在其上,然后抛在朱乔儿身上,满脸餍足道:“你不是要我放过你吗?” 朱乔儿满身淤青,紧抱着衣裳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一刻,她怕他! 看她这般痛苦,墨风突然改变了主意,这样似乎也很有趣。 呵呵! “只要你在成婚之前伺候我舒坦,我便成全你。”他再次瞥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刘氏,语言极尽刻薄,“反正你在钟直眼中早就是双破鞋。” 朱乔儿眼含恨意! “别这样看我,我这是在帮你圆谎。”墨风手指捏着她滑腻的脸庞,“否则新婚之夜你仍是处女之身,怎么向钟直交代。” 朱乔儿抬手打掉他的手,“卑鄙无耻!” “彼此彼此!”他权当她说的是恭维的话,君子不与小女子之计较。 “对了,我忘记告诉你,若我出了意外,你的事迹将会扬名整个江湖,到时就不知道钟直会不会要这双破鞋了。” 墨风整理好衣服,走至门口打开房门,迎面的风吹散了他的情……欲,他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被他摧残到憔悴的朱乔儿,厉声警告道:“所以……不要耍花招。明晚这儿,老地方、老时间、乖乖等我,我会让你如愿嫁给钟直。” 朱乔儿眼中最后一丝希望被墨风无情浇灭,她攥紧了拳头,却拿他没半点办法。又怕自己情绪过激惹怒墨风会迎来新一轮的狂风暴雨。 事到如今,她是真的知道怕了。 她的把柄被墨风捉住了,一步错处处错。 如果当时她不受人蛊惑,安安心心的嫁给墨风,她就是未来的掌门夫人。虽然会心有不甘,虽然会心痛,却不\/用像只老鼠般地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的阴暗角落里,而且世人都要尊称她一声的“少掌门夫人。”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现如今她只能抓住钟直,她自始自终爱的也是钟直,她没得选。 可是姨母听到了、看到了,她该如何自处? 她换好衣裳,惶恐的走至床\/前,“姨母,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解释。” 两百二十八章 静观其变 钟直昨夜宁酊大醉,一夜未归。 朱乔儿一大早便遣了人去寻找钟直,将刘氏委托给宋芝芝照顾后,自己则出府去寻良医去了。 进了城,她并未直奔医馆,而是先去了一家车马行。 云梦马行是河阳规模最大的车马行,驿路镖局的马车马皆是在此处采购。 朱乔儿按照之前商定的暗号报上了名讳,然而她未能如愿见到管事的人,只得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静观其变”四个字,再无其他多余的信息。 火烧眉毛的事情,怎能静观其变,分明是敷衍! 她还想询问几句,却被车马行的护卫毫不客气的赶出来了。 朱乔儿来之前就有过几分猜测,只是不愿意相信事实罢了。现如今车马行这般行事,更加笃定自己被人当作棋子,给人做了筏子。 想当初那人找她谈合作时满满的诚意,现如今目的达到了,过河拆桥,全然不顾她的死活,偏偏她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前有狼后有虎,她不能寄希望于别人,得打起精神来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朱乔儿马不停蹄的去了医馆,寻得之前为刘氏看诊的李大夫。 等回到钟宅时,钟直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守在刘氏跟前尽孝。 他看到大夫来了,连忙腾出位置,挪了把椅子请大夫坐下。 李大夫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搭在刘氏寸、关、尺三个部位,切脉时表情凝重、眉头时而皱起。 钟直等人屏息立在一侧,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了大夫切脉。 片刻后李大夫收回了手。 “大夫,我母亲之前服了您的药,已经大有好转,为何突然之间病情会陡然直下,甚至……比之前差。” 刘氏现如今口眼歪斜、嘴角流涎,口不能言,病情来势汹汹,委实说不得好。 李大夫眉头不展,缓慢开口道:“老夫五天前曾为钟夫人看诊,形势大好,这说明我的治疗方向和用药是没有问题的。按照正常情况下,钟夫人内服药物外加康复疗养,不出三两月必能恢复。可……如今”。 李大夫顿住了话头,行医多年什么情况没见过,深知言多必失。病情不好把责任归咎于大夫的人一大把,甚至迁怒于大夫的人也不少。 钟直朝大夫行了一礼,话说得极为诚恳。“母亲之前服用您的药好了许多,在下是信得过李大夫的医术与为人的。如今母亲情况反常,想让您帮着分析分析,找找原因出在哪里,日后我们好防范一二,规避风险,至于诊金好说。” 李大夫知道自己碰到讲理的人家,沉思了片刻道:“从脉象来看,乃情志不畅,急火攻心之证。依老夫多年的经验,钟夫人所范之症为中风,乃二次犯病。” 如今事事顺着母亲,两个侄儿环绕膝下,乔妹贴心伺候,母亲为何还会情志不畅、急火攻心呢? 李大夫见他费解,好心提醒道:“最近有没有服用燥热温补之物?又或者情绪激烈波动?” 钟直径直摇了摇头。 乔妹自从上回仔细询问过病患饮食禁忌之后,便处处谨小慎微,入口之物不假于人,不可能出错。 李大夫捋了捋胡须,若是都未有的话,这病来得着实有点蹊跷。“你们再想想,从钟夫人的饮食或者情志方面入手,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 宋芝芝将目光投向了朱乔儿,说来确实惭愧,平日里被两个娃缠得走不开身,腾不出工夫照顾婆母。每次过来探望婆母,见朱乔儿伺候的服服帖帖的,她便也只能是象征性的问候几句,坐上片刻。 “乔妹你和婆母相处最多,可有发现异常?”宋芝芝问道。 “姨母饮食一直是我在负责,没有异常。情绪方面……”,她抬起头看了钟直一眼,又有些扭捏的垂下几头,有些为难地道:“直哥多日未来探视,姨母多少有些怄气的。姨母也总是忧心自己好不了会变成累赘拖累我们,有些时候情绪难免有些暴躁。” 钟直看着为一直为母亲病情奔波忙碌的朱乔儿,心中愧疚更重了。 “对了,昨天夜里姨母自己强撑着下床喝水,可能动作不利索失手打碎了茶壶。我听着动静赶出来,她正情绪激动的大哭,总说自己不中用一类的话。后来情绪平稳了后说自己头有些昏沉,要我扶她先躺下。我想着明天一早再请医生不成……” 朱乔儿抿着嘴唇,红着眼眶道:“都怪我大意,直哥、嫂嫂你们骂我几句,这样我心中好受点。” “姨母平时里都是寅时起夜完了再喝水,昨晚我看时辰未到,我便睡过去了。姨母定是怕耽误我睡眠,不肯叫我……” “好妹妹这怎么能怪你呢,你已经尽心尽力了,我们大家伙感谢你都来不及。”宋芝芝性子爽直,早把之前的不快忘到九霄云外,见朱乔儿自责,便拉着朱乔儿的手轻声安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这个正经儿媳都比不上你。” “这样说就对上了。”李大夫正色道:“病患由于生病,比常人情绪更敏感。尤其是内心无法接受自己生病的,更容易因为心生无助感而暴躁!” “那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最重要的还是家人的陪伴与开解,让病患宽心。稍后老夫为钟夫人再开个药方,还是一样的用法,只是这次病情较重,效果怕是一时半会显现不出来。” “有劳了!”钟直再施了一礼。 送走大夫后,钟直亲自熬好了汤药端到了刘氏床头。 “直哥,你前头事情多,喂药就交给乔儿。”朱乔儿顺理成章的去接药碗。 “小心烫!”钟直温言提醒。 “嗳!”朱乔儿应了一声,接过药碗,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递到刘氏唇边。 刘氏本就口眼歪斜,极难喂药。汤药被送入嘴中,她就摇动着头,药水就从低处全流了出来。 钟直上前握住刘氏的手,“娘,你好好吃药好好治病,什么都不要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刘氏貌似更激动了,嘴中迸发出“嗯嗯”之声,钟直凑近去听,却一个字也听不明白。见她眼神好似在他和乔妹身上流转,心中澄明,“娘。您放心,还有一个来月我就与乔妹成婚。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让您操心。” 刘氏眼角溢出泪来,右侧那半边身体无法动弹,左侧所受影响有限还是能够活动,只是有些无力。此刻,她被钟直握住的左手激动地的反拽住钟直的手腕,嘴中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朱乔儿会心一笑道:“姨母这是高兴,得偿所愿,喜极而泣。” “嗯!”钟直神情淡淡地点点头。 “行了,你快去忙。姨母看见你为了她耽误正事,她会觉得拖累了你,一会情绪又要激动了。”朱乔儿不着痕迹的将刘氏的手放入被褥中,细心的将被头往上拉了拉。 “娘,那我去了,你安心养病。” 两百二十九章 茶饭不思 墨风显然不想轻易的放过朱乔儿,丑时头他再次轻车熟路地潜入刘氏的内室。 云梦车马行的袖手旁观,生生断了朱乔儿的希望,她不是甘于认命的人,但把柄握在别人手中,身为鱼肉,除了任人宰割还能怎样呢? 难道要自杀吗? 不,她朱乔儿不会,她是杂草,野火烧不尽。 她不是楚承安,她没有强势的背景,没有强大的助力,没有魅惑人心的本事,只是一位攀附钟家的小小孤女,看别人脸色过活。 她不认命,但审势。 事已至此,朱乔儿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说服自己接受。 乖一点,兴许能少受点罪,希望墨风腻了她,如约放了她。 朱乔儿前后想了一通,咬牙下定了决心。 有些事情开了头,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性质就没有什么不同。 脏了就是脏了,永远回不到洁白。 即便这样,她仍然希望她在钟直心中是洁白如初的,这是她最后的执着。 烛火微微,她巧笑盼兮,引着墨风从主室进入侧面昏暗的通铺。这样,至少不是在刘氏跟前。 一番巫山云雨后,夜已深。 墨风的眉头舒展,对她温软了几分,完事后,还替她掖上了被子,把露在外的莹白的小腿挪到了里头。 “明日我再来!” 墨风自己也没注意到他的声音没有了昨日的狠厉。 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后,传来了朱乔儿的回应。 “嗯。” 轻轻揉揉的语气,如同羽毛划过他的心尖,撩拔着心弦,心中某处的冰冷被慢慢浸化。 一连多日,刘氏内侧的通铺里奏出令人耳红心跳的乐章。 刘氏无法静养,想将心中苦闷诉之无人却又口不能言,每日里除了承受身体上的困苦,还得承受精神上折磨。 于是乎多日汤药下去,全无半点好转。 换了两个大夫,都是说得慢慢来急不得,开的药也是大同小异。 “哐当!”一碗汤药砸到了地上,碗沿滚了个圈,没有碎。墨色的药汁逸出来溅湿了朱乔儿的绣花鞋。 “姨母,激怒对病情没有好处。”朱乔儿并不恼,而是拖来一把凳子在床头坐下。 刘氏拼命的挣扎的剩下的半边身体,疲软而又无力,像条濒死的鱼一般,无论如何挣扎都是翻不起浪花。 “姨母哪怕一直卧病在床,乔儿也会一直照顾你的。你养了乔儿十八年,乔儿再怎么样也会还你这十八年恩情的。”她可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准确来说,她是懂得知恩图报的。 只是……天意弄人! “呜呜……啊啊!”刘氏左手奋力拍打着床板,面部由于面瘫而表情极致扭曲。 “您尽管放心,这药无毒。”朱乔儿拾起地上的碗,当心刘氏的面喝掉了残余的药汁。 她没有那般丧心病狂的。 她只是把其中全蝎、蜈蚣这两味举足轻重的药物拿掉了。虽然少了药,但是熬出来药依旧是可以治疗刘氏的疾病,只是药效打了点折扣。是刘氏自己心中急躁,加上被精神折磨,这才毫无进展。 当然她也不是全无打算,全蝎、蜈蚣皆有小毒,若哪天被发现也能糊弄过去。 “我重新熬药给姨母送过来。”朱乔儿叹了口气,“您日后我会对您尽孝。等成婚了,我为钟家开枝散叶,让您儿孙绕膝。” ………… 刘氏日子不好过,朱乔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刘氏的存在便是提醒着她的不堪,她一边怀着愧疚之心照顾刘氏,一面与墨风虚以委蛇,左右夹击的日子,让她脸上没有了好颜色,人消瘦了不少,看起来更加的弱不经风。 说来也是好笑,经过多日的适应,朱乔儿发现自己也没那么讨厌那种事情了。相反的,只有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才能让她惴惴不安的情绪得到彻底地释放,甚至隐隐获得一些愉悦感。 当烟花在脑海中绽放的时候,她忘记了所有的不堪,然后能安心睡一场好觉。 当再次睁眼,她却不得打起精神面对这一切。她言语试探过墨风几次,甚至将他灌醉也没能从他口中获得任何的有效的信息。 她始终不知道墨风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谁,是以她不敢轻举妄动。 有了墨风这个不确定的因素存在,婚期越是逼近,朱乔儿便越是惶恐不安,有时甚至会让她怀疑,瞒着这么大风险所做的一切是否正确。 眼瞅着离婚礼只有五日光景了,朱乔儿这种情绪达到了鼎盛,不思饮食,甚至出现了恶心厌油,看起来病恹恹的。 宋芝芝注意到了她的异常,笑说道:“姑娘嫁人前都有一段彷徨的光景,你这有点忒过了。你和小叔熟门熟路的,成婚了还在一个家里头呆着,日后也无婆媳矛盾。有什么好担心,值得你茶饭不思?” “我哪有?”朱乔儿脸一红。 “还没有?”宋芝芝反过来用筷头敲了瞧朱乔儿的碗沿,“你嫂嫂我吃了两碗了,你这一碗饭跟没动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饭是一粒一粒吃的。” 朱乔儿低头看看碗中,确实还是满当当的一碗,几乎没动。 “瞧瞧你吃饭的样子,眉头缩成一团,这菜不对你胃口呀!”宋芝芝往自己口中送了块东坡肉,奶娃的人食欲特别的好,吃完还不忘给朱乔儿也夹一块,“快吃。吃胖点,好生养。早点给佩儿、鑫儿添个妹妹,咱们老钟家缺闺女。” 东坡肉入口十分的滑腻,一股子恶心感直冲天灵盖。再听到宋芝芝说些生养孩子的话,朱乔儿心中警铃大作,一种灭顶之灾的感觉油然而生。 算算时间,小日子推迟了三天。她月事一向准确,她不会是…… 她不敢往下想! 两百三十章 机关算尽 有人行色匆匆的下了马,快步朝着云梦车马行的议事内阁走去。 与议室内阁相邻的房间是空置的,普通的伙计是无法靠近这边的,留在外头的看守的门房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身姿板正,神情肃穆,令人有凛然之感。 那人撂了帘子入室,门房贴心的关好门,退至一侧,两脚与肩齐,抱剑而立。 里面的人背着身子,看不清面容,右侧的袖子空空地垂着,可见这人是没有右臂的。 他对着躬身其后的人道:“想办法将这个消息透给墨风。” “是!” 那人退出去后,背着身子的人唤了一人进来,左手递出一份密函,“将这个交给达州欧阳世家欧阳公子。” “是!” …… 朱乔儿正摇着蒲扇,两个炉子上都熬着药,药水正上了气,咕噜咕噜的冒着小泡。 她上午去了一趟花柳巷,那边是个鱼龙混杂的腌臜之地。因着窑姐多,倒也带动了巷子的繁荣。 朱乔儿也是初次踏入这里。 她刚入巷头就被两个流里流气的泼皮绊住了,口中言语露骨,欲对她动手动脚,显然是拿她当窑姐了。不过他们连朱乔儿的衣襟都没沾到,想不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竟然让他们吃了个哑巴亏。 朱乔儿两下的收拾完那两人,抬着帕子掩住半边脸,继续快步往前。路过刺青馆、香铺终于到了一家门头看得不像医馆的医馆。 许是大夫经验足,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她手上便提了一摞药出来。 那大夫拍着胸脯保证他的药三服下去就能落了胎,只是不知道腹中的孩子会不会痛? 听说女人小产了,往后会很难孕育子嗣。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孩子还要…… 朱乔儿想得有点深,手臂机械的一下一下的煽着。 炭火被煽得很旺,药液翻腾着将盖子顶了起来,药汁浇在炭火上发出“嘶嘶”的声音才将她唤回神来。 她慌乱的去揭盖子,被蒸汽灼红了手,盖子滚在了地上。 “你怎样?”墨风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他的眉头高高皱起,不由分说地扯过她发红的手背,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但他转瞬便瞥见炉子上的药,怒火中烧,一脚踹翻了炉灶。 她果然背着他在处理孩子,她怎么敢?! 今天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青天白日里见到墨风,朱乔儿慌了神,忙往外去推墨风,压低声音道:“你疯了?” 墨风咬牙,威胁道:“你敢打掉孩子,我现在就疯给你看。” “你……乱说什么。”朱乔儿眼神慌乱,言辞闪烁道:“什么孩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朱乔儿别装了,我都知道了。”墨风满眼嘲讽,这个女人口中没半句真话。 “你……你想怎样?” 朱乔儿害怕得连连后退,在即将一屁股跌坐在地的时候重新被墨风拽住,像只提线木偶似的被他扯至跟前,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面色骇人道:“凭什么扼杀我的孩子,朱乔儿你凭什么?” “哕……”朱乔儿被墨风强大的臂力晃得头晕,掩着嘴,一阵恶心的干呕。 朱乔儿缓了一会,将恶心感压了下去,半晌抬起头看着墨风道:“凭它在我肚子里,凭它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凭它不被人期待。” 他的孩子怎么名不正言不顺了?说到底朱乔儿算计这么多不过就是为了嫁给钟直。 就凭钟直,他也配! “今天我就把你是我女人的事情告诉钟直,看他还会不会要你。” “墨风,你说话不算话。”朱乔儿气得嘴唇微微颤抖,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她最担心的事情来了。 果然,老天爷从小就看不得她幸福。 墨风满意地欣赏着朱乔儿的反应,笑道:“都是被你逼的,朱乔儿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去把你的算计告诉钟直让他看清你的面目。第二个选择跟我走,安稳的生下孩子。” “两个里面选一个,你说你要选择哪个?” 朱乔儿心知大势已去,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真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心中反而有些平静,就好像早就预想过这一刻一样,现在不过是尘埃落定。 “好,我跟你走。”朱乔儿眼中的光熄灭。 “我给你时间,你留书一封给钟直,把来龙去脉都写清楚。” 那人说得对,必须得断了她的退路。否则以他对朱乔儿的了解,回头会说她是被胁迫被人撸走的,逮着机会又会博取同情的回到钟直身边。 只有彻底刺破了,她与钟直才能真正的彻底的了断。 “我可以跟你走,信就没那个必要了。” “朱乔儿,你没得选。”墨风脸上覆了一层霜,丝毫不给人讨价还价的余地,“你留还是我留?” …… 新婚的头一天的晚上,朱乔儿再次失踪了。 等到第二天天蒙蒙亮,宋芝芝请了城南儿孙满堂、福气满满的苏大娘来给朱乔儿上头。宋芝芝出嫁之时请的就是苏大娘,如今她添子添福,夫妻美满,日子属实不错。这不,这回特意请来替朱乔儿梳头,她这个大嫂算是尽心尽力了。 “不好了,新娘子不见了!”服侍穿衣的丫头率先发现了异常。 梳妆台上留了一封信,上面写着“钟直亲启。” 一阵兵荒马乱后,信被郑重的交到了钟直手里。 宋芝芝口头上毫不遮掩的数落了一通朱乔儿,要不是钟翼从旁干预,她估计会暴粗口。 三番两次的拿婚姻当儿戏,合该她忙前忙后的白受累,再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拿他们老钟家当什么了。 “小叔,乔妹上面有说什么缘故没有?”虽然很生气,她还是想问明缘由。 钟直折好信重新装入信封,塞进袖兜里。 “乔妹写信说,墨风还活着,墨山派掌门墨羽仙已故。墨风找到了乔妹,说他们二人的婚约依旧算数,不得另嫁他人。” 真实的情况钟直也不想往外透露,算是成了他们从小到大的情分。从此以后,他不必再背负对乔妹这份愧疚负罪感,但他的愧疚之心更重了,他当时为何就没有 “她和墨风一起走的?”宋芝芝又问。 “嗯!” “墨风没死,还承认这门婚事。乔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嫁了就嫁了,既然知道了,再嫁二弟确实不妥。现如今她随墨风而去,也算合情合理。就是我们钟家变成笑柄,里外不是人咯。”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风凉话。”宋芝芝瞪了钟翼一眼。 钟翼翻了翻眼睛,“火烧眉毛的时候了。” “糟糕了!”宋芝芝拍了拍脑袋,“这可怎么办,宴请了那么多宾客,现在怎么来得急退信。” 这倒真是个头疼的事情。 桌椅板凳、厨房帮工、酒水席面都是一早定下的,行头几天前就挪过来了,该花的钱早就花了,现在哪怕宾客不来,也减少不来多少损失。 钟翼揽过宋芝芝的肩头,似笑非笑道:“你看我们鑫儿出月了还没办满月酒,不如就改成满月酒。如何?” 宋芝芝抡了他一拳,横了他一眼道:“喜酒和满月酒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都是喜事,都是宴请宾客,多是喝酒吃饭。” “那倒也是!” “小叔你觉得行吗?”这毕竟是钟直的婚礼,还是得问过他本人的建议。 “我觉得大哥的提议甚好,就这样办。” “大哥大嫂我有急事,需要出趟远门,母亲都托你照顾了。”钟直说完撒腿就跑了。 钟翼对着钟直的背影伤神道:“男人遇到这种事情确实应该去散散心。” “可我看小叔好像没有伤心,反而是很高兴的样子。” “我看你也是很高兴的样子。” 两百三十一章 王不见王 白沙洲,碧暖阁。 映雪打了纱帘入内,见自家小姐正坐在临窗的书案旁写字。书案左上脚摆着一盘水晶菠萝糕,糕点码得整整齐齐的,依旧是她送来时的模样。 可见是一口没动。 映雪叹了一口气,将水晶糕收走,换成了一叠梨脯。这是小姐自己动手做的,她想,总应该要吃上一块。 小姐这次回来和上次回来明显不同了,不爱玩乐了,话也很少,从前明媚的笑容也不见了。怪不得州长大人也跟着不开心,眼角的皱纹都多了两条,整日愁眉苦脸的。 映雪不识字,不知道小姐写的是些什么,但她是个机灵的,知道小姐近来爱静,她便乖乖地不去打扰她。小姐嫌晃荡荡的珠帘吵,她便着手拆了换成素雅的纱帘。 “映雪你有事?”承安见映雪探着个小头,似乎有事的模样,便停了笔。 映雪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没有就出去玩!”承安温和一笑。 “小姐,要不要一起去捉鱼。”映雪笑眼弯弯,很是期待的样子。 “你自个去玩,我还有些事。” “好的。” 映雪有些失落,不过她是个听话的姑娘,不愿打扰小姐,乖巧拿着托盘出去了。 承安最近的忙,一半是自己给自己找的事情做,一半是确实有些事情要做。她不想再像以前一样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了,也不想爹爹一直为她操心。 说得好听点是无忧无虑,说得不好听便是自私了。以前的她轻松地享受着爹爹的庇护,但又拒绝他的管束,倒头来撞了南墙,这才回了头。 她长大了,有些事情要学会自己处理了。总有一天爹爹也会老,她也不能一直理所应当的躲在爹爹的羽翼下,是时候收敛收敛自己的任信。 目前,首要的就是要解决“千年渡”。 承安近来用玄尘门查证了一些东西,对当年母亲中毒之事有了大致的了解。最近她翻阅了很多古籍,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为了求证信息的可靠性,她通过玄尘门特有的渠道联系到了醉书画,原来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去了。 如果他们料想不错的话,“千年渡”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毒,而是一种“蛊”。 这种“蛊”在古书中有过零星的记载,她也是翻遍了各位古籍才找到相关信息。再联想之前李贺被鬼草婆下蛊的事件,她才推测“千年渡”应该是一种蛊。 这种蛊是由一种古老的生物“吸血蛭”练成,据说它体型非常的小,体型类似于水蛭和血吸虫。一旦炼制成蛊后,它便必须存在活体里,需要有血液供应才能存活,且对于繁殖条件十分严苛。 当寄生在人体后,它便可以源源不断的释放慢性毒素,不易让人觉察,看起来与中毒无异。更令人吃惊的是,这种蛊雌雄同体,生命恒久,与宿主共存亡。 女子的胞宫乃孕育生命之所,一旦女子怀孕,此处便有脐带为之供应丰富的血流与营养,同样的也成就了吸血蛭的繁殖条件。 一山不容二虎,一旦新的吸血蛭存活,老的吸血蛭便会被新的蚕食直至消亡,新的将变得更强。 因此,一旦女子顺利诞下胎儿,新旧吸血蛭将一并随着婴儿诞生而入主新活体,二者厮杀,最终因产子而虚弱的老吸血蛭被新的吸血蛭吞噬取代,成为蛊王。 而她的母亲为了保护她,用玄阳冰心诀的内功将吸血蛭的逼到了自己的心脉处,然后诞下了她。她的这条命是母亲用自己性命托举的,从今往后她的命只属于她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敢毁伤,她便先毁了对方。 哪怕是……那个人,哪怕救过她的命,她也不会再给他伤害自己的机会了。 思及此,她的胸口莫名的锐痛,像有一把刀在一下一下的剜着,痛到无法呼吸。 这儿,已经痊愈。 胸口抹了一段时间的醉书画送来的药膏,恢复如初,光滑无瑕,似不曾受伤过。 可她知道,这儿被挖了个渊,是好不了的。 过了好一会,疼痛才平惜,她早已冷汗涔涔。接连的受伤让她变得虚弱,原本已经被压制的好好的毒素已经复燃,有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迹象。 但这样,“蛊”似乎又解释不通了。 如果吸血蛭被母亲控制在了心脉,那么她生出来即便带有胎毒,没有产毒的源泉,胎毒总会有清理干净的一天。何况她是经名医圣手治疗,用的是最名贵的药材,不可能出现久治不愈的情况。 如果说吸血蛭随母亲生产而带出,同理,母亲的体内也没有了产毒的源泉,可,她母亲最后还是撒手人寰了。 一切好像解释的通,又好像解释不通。 楚承安皱着绣眉,线索一遍一遍的在脑中滤活,各种可行性分析一遍遍的在纸上推演。 暮色四合之时,她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她与母亲体内都有蛊。 曾多次听爹爹说,当年他们二人被狗皇帝追杀,他将母亲托付给钟家,自己孤身去引开追兵。 当时,母亲在马背上动了胎气。生产之时陷入了昏迷,还是刘氏用了老参给她母亲提气,这才平安诞下了她。 也因此,母亲为了报答钟家,为女儿定了娃娃亲。 或许,因为母亲昏迷,玄阳冰心诀的功力减弱,被困于心脉的吸血蛭觅得了良机。 此时老的吸血蛭虽然虚弱,但新的吸血蛭还未变强,二者还未杀个你死我活,便一只去了胎体,一只留在了母体,从此王不见王,两只吸血蛭便都活了下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老的那只来了她的体内,新的那只被母亲控制在了心脉。 随着时间推移,新的吸血蛭成长,比老的更强大,便要了母亲的性命。 而她体内的这只,是被削减了毒性的老的。所以,即便她当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胎儿,由父亲用功力保着,各种药材养着,她也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但,这个蛊只是压制了,并没有消亡。 两百三十二章 拨开迷雾 承安提笔写了封信,晾干后折入信封,朝窗外唤了一声。 玄衣金边的隐卫瞬间闪现,取走了信件。 做完这一切,这会瞧见晶莹的梨脯倒是有几分饿了。她捏了一块送入口中,香甜却不腻口,味道属实不错。 咦!? 杀人的方式有那么多种,花无香为什么用这么迂回的方式。吸血蛭虽然阴毒,一时半会却不能要了她母亲的命。 且花无香性格偏执,她能这般慢慢等待?徐徐图之? 倒是有几分令人存疑。 当年花无香也就是昔日的安陵容,曾贵为皇后入主梧桐宫,承安的母亲谭紫颜则入主碧颜宫被轩辕拓磊封为贵妃。 贵妃宠冠六宫,风头远远盖过皇后,妖妃魅主的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 轩辕拓磊手握着至高的权力,根本不在乎他人的评说,他用铁血手腕护着谭紫颜,却也为她竖立了不少明的暗的敌人。 皇上本就不喜皇后,谭紫颜一入宫,他便动了中宫易主的心思。不过碍于皇后有孕,安家权势如日中天,他只得暂延计划。 然而,谭紫颜入宫次月便传出有孕的消息。 宫中传言,贵妃若是诞下皇儿将被立为皇后,她所生的皇儿则被策立为太子。 事关未来储君,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彼时的花无香与安家,倍感危机,于是将手伸入了碧颜宫。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轩辕拓磊极尽打压安家,紧接着便将大腹便便的皇后打入了冷宫。梧桐宫、碧颜宫的人挨个血洗了个遍,碧颜宫伺候的人换了一茬。一时间宫中人人自危,生怕行差踏错丢了小命。 废后入冷宫的次月,宫中大点孔明灯为贵妃祈福,皇宫上空灯火黎明。半夜冷宫走水,由于宫殿荒废偏远,待到发现时已着熊熊大火,废后连带着即将出生的孩子化为了灰烬。 七个月后,皇贵妃药石枉然,薨了! 废后与贵妃皆殁了,太子之位旁落,如今的太子是华妃所出的轩辕靖。 说起来花无香也算是个可怜的人。她并不知道谭紫颜怀的是楚问天的孩子,和轩辕拓磊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却最终因为自己的嫉妒,终食恶果。 外界包括轩辕拓磊都以为废后已死,可她却借着大火遁走了。 错了,不是遁走,更确切的说是被天下山庄救走。 花无香委实算不得上个聪明人,和她那侄女安佩鑫有得一拼,怪不得是两姑侄。即便没有那件事,她也未必能笑到最后。 轩辕拓磊便再不喜皇后,可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骨血,虎毒还不食子呢,就是要动手也是留子去母才是。 所以,那场大火…… 承安洁净的指甲轻轻地敲在桌沿上,噔噔的声音在昏暗的室内响起,格外的幽静。 是天下山庄刻意为之。 目的是为了借机营救废后,或者是离间帝后二人,抑或是两者皆是。 承安将自己从达州被拐,然后进入秋明殿,再到被送入碧颜宫中经历在脑中走马观花的过了一遍,一团迷雾被逐渐拨开。 天下山庄不是真正的诚服于朝廷,换句话来说,它的主人与天朝是敌对的,而且它那背后的人所图甚大。 玄尘门因为楚问天夫妇的缘故而无法被朝廷吸纳所用,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玄尘门肯归顺于朝廷,轩辕拓磊亦无法心无芥蒂的去用它,毕竟那是前朝的产物,难保无二心。 而这个时候,天下山庄主动向朝廷投诚。 轩辕拓磊正好缺这样一把利剑,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天下山庄借朝廷的势壮大规模,朝廷则将它打造成玄尘门第二,为皇权所用。 事实上来说,两者还是有些区别的,玄尘门在暗处,天下山庄在明面上。但二者一些架构章程有着七八分的相似,甚至在一些机密要事上也能窥探出三四分玄尘门的影子。 玄尘门是随前朝打天下而建,至今已有约两百来年的历史,底蕴十分深厚。加之其十分隐秘,很多东西是不传之秘,能接触到核心的人少之又少,比如历任掌门、四大长老,以及掌门的贴身隐卫玄尘四杰。其他的人即便知道一点,也仅限于他们自己所属的那一系的某一处,根本无法窥探全貌的。 按理说,不会被轻易的模仿,至少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而天下山庄却在短时间内做到了。 这说明天下山庄与玄尘门是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玄尘门隐退后,有小部分人被天下山庄招揽了,如今依旧让这些人潜在天下山庄里。所以在承安正式接触玄尘门后,她利用职务之便,轻而易举的获取了这些信息。 夜幕来临,室内幽暗。 承安起身批了件中衣,燃起一盏烛灯,暖黄的烛光迅速填满房间,驱赶了满室的孤寂。 洗手,烧水,泡茶。 氤氲的水气腾起,捧在手心暖暖的,一小口小口啜吸着,感觉人一点一点的活过来。 喝茶使人凝神。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 她忘了很重要的一点:知晓玄尘门机要的除了玄尘门中人,还有大慈历代的继承人。 对了,或许这是个突破口。 先查查铁清南看看是什么来路。 她也有些话想要问问爹爹。 两百三十三章 恩威并施 铁清南和赵意志的画像很快送到了承安的手中。 至于在那场皇权大战中唯一幸存并且销声匿迹的皇子赵经纬,实在是没有他的画像。 属下解释是说他在一众皇子中并不打眼,因着年龄与其他皇子相隔较大,实属不在皇位继承人之列。加之此人在皇室中的存在感不强,因此并没有什么画像留世。只能找当年宫中伺候的老人打听打听,只是这样的话,需要一些时间。 承安瞥了一眼展开的画像,眼神凌厉地扫了一眼蒋伯,“咱们玄尘门不是号称知天下事,皇家的事本就是咱们分内的事,缘何会出此纰漏?” “原本应该是有的,只是岁月变迁、门派更迭,有些原始资料已经被毁。” 这位下属的年纪比楚问天还长,是玄尘门的老人了。 楚承安虽说是州长唯一的继承人,可到底是自由散漫地娇养地长大,没有经过系统的培养。年纪轻且又是个小姑娘,自然不是那么地服众。表面上恭维的人自然不少,可私底下拿她话当令箭的却也不多。 蒋伯本以为楚承安只是个好看的花架子,背后拍板的人定然还是州长。可见她这一出口的气势、措辞的犀利,便知自己倚老卖老,对少门主轻怠了些、 承安自顾地摊开二人的画像,两相比较下,实难从中看出半点血脉的影子。 也是,假使铁清南就是赵经纬的话,既然敢光明正在的生活在天子脚下,自然是做好万全准备的,哪能轻易就叫人窥探出底细。 蒋伯躬着身子、神情恭敬立在下首,余光瞥见承安眉目清冷,眼睛盯着画像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承安徐徐卷起画卷,随手插在一旁的画筒,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似乎忘了这号人的存在。 蒋伯最近替她办的几件差事,委实有些敷衍,她自是不满的。 此人是玄尘门的老人,能力武功皆不差,她也不宜做得太过。晾他一会是敲打敲打的他意思,聪明人自然会懂。倒是希望是个识趣的,毕竟她手上能用的人实在不多。 “您的言下之意是赵经纬的画像原本是有的,对吗?” “回少门主,理应是有的。” 按照规定,皇子只要满七岁,玄尘门就会为其建立宗卷。哪怕不受宠的皇子,至少也会有一张肖像画。至于受宠或者有功绩权势傍身的,记录的便会很详尽。 玄尘门解散多年,人事变迁,很多东西疏于管理,自然是丢的丢散的散了,缺一张画像也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赵意志的画像看着有些年头了,可是从旧物件里找的?” “是!”蒋伯如实回答。 别人的不丢,偏偏丢了赵经纬的,这倒是有趣了! 下面呈上的文书显示铁清南家世清白,且他的生平清清楚楚、个人经历一览无遗。唯一能与赵经纬契合的大概只剩下年岁相近了。 承安合上文书,身子后仰在椅背上,闭眼将他的生平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一桩桩的事情过于清楚了些,反倒有些刻意了,没有破绽才是最大破绽。 承安突然端正了身子,抬头扬了下略带冷清的眉头,“重新调查铁清南的生平,我要的不是这些江湖人人皆知的事情,必要的时候可调动潜伏在天下山庄内的探子。” “这……” 蒋伯有些迟疑! 重新调查不是问题,可调动探子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以铁清南的谨慎,一旦暗桩暴露,必然会被连根拔起,想要再安插人进去就难如登天了。 “易诗诗的也一并调查,特别是她与铁清南相识的经过,生产难产时的情况我都要知晓。” 易诗诗是易老庄主的独女,铁清南的发妻。铁清南入赘到易家的第三年,易诗诗因产子大出血而丧命,天下山庄便由铁清南执掌。而他幸不辱命,天下山庄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一跃而起,超过了底蕴数百年的四大世家和七大帮。 由此可见,铁清南这个人心计与手腕都不简单。若是与之为敌,自然要知己知彼才好。 “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要不要先和州长大人商议?” 承安摆摆手,眉头凝重,“我的决定就代表了爹爹的决定。若您存疑,大可亲自去向州长请示。” “属下不敢。” 承安笑笑,云淡风轻道:“既然不敢,那就照做。” “是,少门主。”蒋伯倍感压力,想不到一个小姑娘的气场会如此强大。 虎父无犬女!或许玄尘门能恢复往日光辉。 “辛苦蒋伯了。”承安脸上露出诚恳的笑意,“您是玄尘门的老人了,我与爹爹一样,都是信得过您的。这件事情很重要,只有交给您办我才放心。” “事情办成后重重有赏!” “承蒙少门主看重,是我老蒋的福气。我必当竭尽全力办好少门主的差事,绝无二心。” 承安点点头,“如此,我就依仗蒋伯了。” 一翻恩威并施后,承安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蒋伯走后,承安便收到了醉书画的飞鸽传书。 速度这般快,看来醉书画离她不是很远,兴许是回达州看小似伊去了。 信中是邀约她和楚父去长仙谷小住,定然是与她的蛊毒有关。 长仙谷装满了她幼年的记忆,多年未去了,确实有些怀念。如果当时她离家出走时先去的是去长仙谷,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可她也并不后悔,选择是她自己做的,如果重新来一次,以她当时的经历心态,大抵还会是一样的选择。 所以人呢,没有什么假使如果。 那些本不属于你的东西便让它随风。 岁月往前,你只需往前看,把握那些属于你的。 两百三十四章 襄王有意 钟直在达州徘徊了四日。 第一日他守在了欧阳府邸,被欧阳擎天发现无情地赶了出来。 欧阳擎天明确的告诉他,楚承安并没有与他一道,他们自墨山就分开了,至于去了哪里,他无从知晓。如果钟直胆敢再出现在他家门口,就不管是屠恶英雄还是屠狗英雄,他都要痛打落水狗。 钟直还想打听下承安的伤情,便狗皮膏药似黏着欧阳擎天,结果求锤得锤,被欧阳擎天猛揍了一顿。 欧阳擎天见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自觉没趣得紧,也就罢手了。末了,还好心告诉他,他们分开时楚承安昏迷不醒,不知死活,并且还好心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一隅书院。 钟直着急忙慌的从欧阳府邸赶到了一隅书院。 一番打听,便知道了安娘在月余前抵达了这里。知其性命无虞,一张被揍得爹妈不识的脸上乐开了花,又是哭又是笑的,平白惹来了许多异样的目光。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钟直大抵就是这种心境。 于是他顶着这张猪头脸在一隅书院周边徘徊了三日,愣是没有踏入书院半步。 每日怀里抱着一堆的牛皮纸包,有香煎饺子、金丝牛肉饼、水晶包子,还有一些蜜饯零嘴。 最开始来这看书的学子们以为他是读书不得志后变疯的疯子,对着他有着几分同情。 后面见他每日里抱着一堆的吃的,又以为他是售卖的小贩。 有一好心的学子规劝,“一隅书院里面配备了吃食,里头的东西可好吃了。你这些东西怕是卖不出去,不如换到西街那边的闹市去,兴许能卖个好价钱。” 钟直囧红了脸,知道是被人误会了。 他紧了紧怀中的牛皮纸包,笑道:“我这些东西不卖的。” “真是个怪人,不卖你天天守在这里作甚。”学子小声嘀咕,看来这人脑子有点问题。 钟直也不解释,傻笑着央求道:“兄台,能否托您帮个忙。” 学子皱了皱眉头,略带嫌弃道:“什么忙?” 他可不想被个傻子缠上。 “劳您把这些吃食替我送给一隅书院里头的掌柜。”钟直右手抱着吃食,左手腾出空从袖兜里摸出一锭银子,“这是报酬。” 学子心想:得了,又是一位落英姑娘的爱慕者。看他被揍成这副爹妈不识的模样,铁定是骚扰落英姑娘被里头的护院给教训惨了。就凭他这模样,也敢肖想落英姑娘,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不量力! “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加点。”钟直又欲从袖中掏出点筹码,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跑腿给这么多银子,这个人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傻是傻了点,人挺执着的。 书生嘴角咧到了脖子根,连忙制住他,“够了够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谅你痴心一片,我就勉为其难为你跑一趟。” 钟直没有细想,面上一红,把怀中还冒着热气的吃食一股脑地塞到那人怀中,“送到后,你让她趁热吃。” “我只管把话带到,人家姑娘吃不吃,这我可保证不了。”学子嘴角抽了抽,“如果姑娘不吃,那这钱” “不管吃没吃,这钱都归你了。”钟直领悟到他的意思,这一年的历练,他总算不是之前的一板一眼,查人观色方面也较之前进步了些。 “那行,看您是敞亮人儿,我就多嘴奉劝你一句,说得不中听你也别往心里去。” 学子见钟直愣着,也没管他到底是介意还是不介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兄弟你与这姑娘恐怕是没有结果,不如早点死了心,省下银钱,早日寻得一门当户对的娘子成婚才是正经事。” 钟直眼神黯然,“我只要她好好的,哪怕她恨我怨我也是应该的。” 看,他就猜的没错。 得,这人也劝不住,人家愿打愿挨,倒显得他不懂风情了。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乃一大悲事也。” 学子口中念文,摇头晃脑的迈进了院门。 …… 落英正在缝制似伊的小鞋子,绣花针透过鞋面扎到了她圆润的指腹上,血珠一颗颗地往外蹿。 她将手指放在口中吮吸,眉头是浓得化不开的郁色。 方言走了进来,将一幕尽收眼底。她先去摇篮中将嘤嘤啼哭的似伊抱了起来,边哄着娃儿边道:“似伊哭得这么大声,怎地不哄哄她。” 看着在方言手中哭声渐渐平息了的小人,落英有些愧疚,方才是真的忽略了她。 落英收了绣活,解释道:“小孩子不能惯着她,一哭就抱,到时候她非得抱着才肯睡。” 方言不以为意,“咳,小孩子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哪里就会惯着了。” “穷人家才有这种说法,怕耽误精力。咱们小似伊金贵着,有奴婢,有奶娘,就是抱着睡也是使得的。” 落英也不想与她争执,知道她是真的疼似伊,便任由着她哄着。 “有事?”她抬头看了下窗外,树叶不似之前的郁郁葱葱。 “外面有名学子求见,说是有人嘱托他交东西给姑娘。” “不见!”落英一口回绝。 “想必姑娘也是知道他受谁嘱托的。”方言若有所思的看了落英一眼,徐徐道:“事关楚姑娘,奴婢冒昧替您应下了。” “大胆。”落英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跟着震了一震。 她难得发火,疾言厉色道:“谁让你擅自做主的。” 方言抱着似伊直直地跪了下去,“奴婢不敢,奴婢一心为姑娘着想。想着若是楚姑娘在,定然不会将钟少侠拦在门外的。” 落英弯腰从她手中抱回似伊,“主子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奴婢指手画脚,若有下一次,休怪我将你赶出去。” “奴婢不敢。”方言咬了咬唇,不死心地问:“那人还见吗?” 落英顺了顺似伊的后背,瞧了方言一眼,好笑道:“你都应下了,我能说不见吗?” 方言嘴唇动了动,“那奴婢这就将人请到前厅。” 说罢,便起身往外走。 “慢着!” “姑娘还有事情吩咐?”方言转过身。 “不必这么麻烦,直接请钟少侠进来。” 两百三十五章 天涯海角 不待方言去请钟直,八娘就领了钟直入了正厅。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还在门外,就听见八娘雀跃的 声音,“落英姐姐,你看我带谁来了。” 落英神色如常,礼貌周全地接待了钟直。与之寒暄几句过后,她便挥退众人,独留了钟直。 八娘撅起能挂住油壶的嘴巴,扯着落英的广袖,不情不愿地道:“大家都这么熟了,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就留下我,我保管安静,不插嘴!” 落英低头优雅地抿了口茶,垂眸的余光状若无意地看向八娘。待茶水入喉后,她放下茶盏,嗔笑道:“不过是有几句话想替安娘问问,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凑什么热闹,也不嫌害臊。” 八娘松开落英的袖子,动作有些迟疑。这时又听落英道:“等哪日华清再来,记得也领来见我,我也有话几句话要单独留他说说。” “落英姐姐你太欺负人了,我不和你说了。”八娘小脸发红,一跺脚便提着裙子跑了。 其他人一走,厅内就剩下钟直与落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为了避嫌,虽然大门是敞开着,但钟直还是显得有些拘谨的。他心中亦有些打鼓,不知道安娘肯不肯见他。 如果同意见他,他……又有何颜面去见她! 终究是他做错了事情。 一时间心绪纷杂,万千语言似卡在喉头,只能化为沉默。 落英起身行至门口,伸长脖颈探了下外头,见四下无人,这才重新落坐。 “钟少侠,明人不说暗话,安娘早就不在一隅书院了。走之前地契房契都转入了我名下,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回来了。” 钟直起身朝落英行了一礼,“多谢落英姑娘告知再下。” 落英见他长身直立在厅中,身影落寞,心头不落忍。“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她想先听听他的想法。 钟直眼神坚毅,“无论踏遍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安娘。” 他不奢求她的原谅,只想亲眼看她身体康健,看她幸福平安。 这样便足够了! 落英突然嗤笑一声,“像你这般在我一隅书院门口徘徊几天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进来,何谈寻她至天涯海角。” “我……”钟直梗着脖子、面色窘红,手指捏成拳头垂在身体两侧,活像个做错事挨长辈训的孩童。 “我……”他词穷。 落英就这么看着,也不帮他解围。谁让她伤安妹妹的,理应让他难堪,否则她觉胸口那一团郁气不吐不快。 难怪安娘叫他呆子,着实有些呆愣,却也是实打实的真诚。钟楚二人心中明明都有彼此,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与钟直的呆怕是不无关系。 “敢问落英姑娘,安娘走的时候身体还好吗?” 落英慢条斯理的喝完手中的茶,用帕子掖了掖嘴角,掩下嘴角的笑意。 “不好,一个人的胸膛插了一剑怎么能好。伤口又深又狭,能留着半条命已是老天垂怜。也不知谁人与她有这般的深仇大恨,要这般朝往她胸口捅刀子。” 钟直听完胸口如抽筋般的持续抽痛,弯着腰,用手压着心口,身形踉跄。 当时那一剑去的又快又狠,幸好偏了半寸,否则安娘焉有命在。现在虽说命保住了,但她活下来的每一天都要受伤口的折磨。 他抬起颤抖的右手,迎着光睨着这只手。 就是这只手,亲手将剑插在了她胸口,差点要了安娘的性命。 它有罪!他有罪!!! “钟少侠?”落英见他陷在痛苦的回忆里,忙唤了他两声。 “钟少侠?” 钟直惶惶然抬起头,四顾茫然。 落英故意清咳两声,“安娘索性性命无忧,又有名贵药品将养着,悉心照料,养上半载一年的应当无碍。” “她伤得这般重,为何不就地养伤。” 钟直眉眼写满了担忧,旅途颠簸,万一伤口裂开了,万一化脓感染了,这该如何是好?! “她是不告而别的。”落英幽幽地叹了口气。“许是不想留在这个可以勾起她过往的伤心之地!” 钟直刚舒展了一些的心口又是一阵紧缩。上回他痛恨易文清伤了她的心,可现在他比易文清还更可恶,连他自己都十分痛恨自己。 “我想为安娘做点什么来弥补我对她的伤害。” “依我之见,安娘伤得不止是身,更是心。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锁还需系铃人。钟少侠或许是那味治病良药。”落英提醒道。 钟直的暗淡无波的眸子重新亮起,“我知道她去哪了,我要去寻她。” 落英捏了捏手心的帕子,“我听安娘说过她家位置特殊,不能轻易为外人道,所以不曾告诉过我。她可曾告诉过你?” 钟直刚想点头,又想起安娘之前的交代,复又摇摇头。 落英阅人无数,自然将钟直的神情瞧个真切。以钟直的为人,要骗过她实在太难了点。 她并不在意,只是摆摆手笑道:“既然她只告诉了你一人,说明你在她心中是特殊的存在,是最值得信赖的人。” 钟直记得刚才他什么也没说呀,落英姑娘怎地就肯定了。 话说到了这份上,落英直入主题,“我留下你来,是想问问你,若是途中遇到想与你一同前去的人,你当如何?” “直当一人前去,不会与人同行。”他记得安娘说过的话,即便落英姑娘不提,他亦会如此行事。, “如果那人是你的至亲好友呢?” 钟直不假思索道:“不行!” 落英点点头,压低声音道:“行事谨慎,注意尾巴!” 钟直从善如流。 他从正厅出来路过庭院,八娘就在院门口的拱门处堵住了他。 “呆子,你是不是要去寻安姐姐呀?” 钟直闻言,跳过她的问题,直接问道:“八娘姑娘有事吗?” “我知道安姐姐一定是回家了,你要去寻她就带上我一起去。我在这里好无聊,好想好想安姐姐了。” 钟直退后一步,与八娘的热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是要去寻安娘,不论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她。这个过程可能是几月,也可能是几年。所以……抱歉了,我不能带着你。” “真是个呆子,你搞搞清楚哦。我去是帮助你,你想想,你笨嘴笨舌的,惹了安姐姐生气都不知道。这个时候不就需要我为你周旋了吗?” 八娘眨眨眼,一副为他着想的意思。 “谢过八娘姑娘的好意,但这件事情是直的私事,不想劳烦旁人,八娘姑娘的心意我心领了。” 钟直再次谢过,径直离开。 八娘追着他的背影,“喂,我是安姐姐的干妹妹,我……” 追至院中的照壁,哪里还有钟直的影子。 两百三十六章 阿魏无真 长仙谷。 时值秋日,天高云淡山水美,飞鸟盘旋,自是一番好景色。 可这好景色却无暇欣赏。 楚问天在长仙阁外蹲守了一天一夜,脑门上汗珠浸润,似曾未干过。他也顾不上这些,只管竖着耳朵听着门内的动静,门内稍有一丝风吹草动,他的心便跟着在胸腔里颠上几颠,好不折磨。 门“支呀”一声开了,逍遥子满身疲色的打开房门。 迎面是一张不见悲喜的脸,楚问天也保不准内里的情况,忙急步向前道:“逍遥兄,安儿的情况如何?” 逍遥子无奈的摆摆手,“老夫不才,解不了贵千金的毒。” “怎么会这样?”楚问天不甘心。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却在他承受之外。长仙谷主动唤他们前来,定然是有几成把握的,是以他对这次抱有前所未有的希冀。 希望越大,同样地失望越大。 逍遥子拍拍楚问天的肩膀,“老夫对不住你,你进去看看。” 楚问天没深想话中的意思,只以为是治疗失败让他们父女白跑了一趟而抱愧。 他抬脚迈进了房门,穿过屏风。承安安静地躺在床上,她面上染上不正常的红,头发湿漉漉的,一缕缕的贴在额头上,看起来很黏腻。 他伸手探了下女儿的额头,“发烧了?” 醉书画点了点头,“发烧乃正邪相争所致,已给她用药,这会正在发表出汗,稍后体温会退下去。” 闻言,楚问天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正打算问询下安儿目前的情况,这才注意到醉书画脸色凝重,神情未见丝毫的松展。 “是不是安儿她……”楚问天预感到不好,强稳了心神道:“实话实说,我能承受。” “楚世伯,我师父有些话要和你说。” “这边请!”醉书画将他引至偏厅。 偏厅内点上烛火,摆上酒杯。 逍遥子饮了杯酒,一些久远的记忆翻开。他徐徐打开了话匣子,讲了一些年少时他和他师弟在他师父松散道人门下学艺的事情。 楚问天不知逍遥子为何将话头绕这般远,但他知道他这人从不废话,便耐着性子听着。 “我师弟的医术实在我之上,他按照古书的记载,成功练制了“千年渡“。对此,我束手无策。” “他如愿赢了我。”逍遥子嘴角苦涩,天赋这东西真的是难以超越。 他摒弃情欲,潜心钻研医术,付出十成的努力才有了瞩目的成就。他还以为他追赶上了师弟,然而并没有,师弟十七年前下的一个血吸蛭,他研究了十来年都没破解。也是最近被徒儿提醒,才知道其实这不是“毒”,而且“蛊” 他输得心服口服,他认输! “你师弟研发的?”楚问天“咻”地站起来,面色不善道:“他人在哪里?” 他跟前的酒杯一个不稳,酒水倾洒,浓郁的酒香四散。 “楚州长先坐下。”逍遥子看了一眼满身煞气的楚问天,默默地扶起酒杯,重新替他斟满酒,递到他跟前。“老夫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楚问天单手撑着桌子站立,一手接过酒,一口闷下,咄咄逼人道:“可以说了!” 逍遥子对他的凌厉视而不见,自顾饮了杯酒,茫然道:“我与他十数年未见,也未曾有过他只言片语的消息。” 他眼神不经意的扫过心绪不宁的醉书画,继续说道:“前不久意外得知千年渡竟是出自师弟之手,现如今他改了名号,外号人称‘信天游’。” “数月前曾旅居寒山寨,现如今不知去向。天地之大,找人一事还得有劳楚州长出手。” 解铃还须系铃人,解毒还须下毒人! 楚问天重燃了希望,终于肯重新坐下,欣然接受道:“乃楚某人的分内之事。” “此事是我长仙谷对不住你,师弟与我斗技,让令千金遭受了无妄之灾。”逍遥子以酒赔罪。 楚问天虽性狂邪,却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逍遥兄严重了,即便没有你师弟,也会有其他人。千年渡虽然难解,至少不是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 若是当年下毒之人不曾迂回,他们一家三口怕是早在地下相聚了。 他朝逍遥子敬了杯酒,“你是你,你师弟是你师弟。这些年你为紫颜为安儿做的,我分得清。” 逍遥子神色松了不少,“此次治疗失败,那蛊虫受到刺激遇强则强,休养生息后必然反噬宿主,留给我们的时间缩短了许多。我师弟自小天赋极高,尽快找到他兴许能有办法破解。” 一直安静在侧的醉书画突然打断了他们二人的对话,“恕我直言,此蛊逍遥游前辈未必能解!” “此话何意?” 不止是楚问天,连逍遥子也定定地看着醉书画,看来徒儿并没有将实言尽数告知于他。 醉书画跪在师父跟前,“师父容禀。徒儿在外游历结识游医信天游,当时并不知他是师叔。我们二人一见如故,便时常讨论医术,切磋技艺。” “千年渡”我研究数年,终于想到了一个既能毒杀蛊虫又不损伤正气的法子。为了求证可行性减少风险,我曾将想法告知师叔。 当时师叔曾说,千年渡虽然是他研制的,但其稳定性、生命力远超了古书的记载,他能研制却无法破解。直到看到我的方案,他才茅塞顿开。后来我们一起研讨,改良了下方案。原本打算等凑齐药材后就着手的,可是其中的一味药材“冲仙花”提前被楚姑娘食用了。虽然最终都是给她用药,可提前用单味药,与配伍用药疗效疗效相差甚远,导致我们差了临门一脚,今日功败垂成。” “冲仙花?”楚问天想了想,“我派人去找笔毒生,再派人去西南沼泽之地搜寻。” 哪怕掘地三尺,他也要找到它。 “冲仙花需得滋养八年以上,能得玉蟾护宝的才能得天地之灵气。即便找到了其他的冲仙花,也难以符合要求。”原先从马山守从笔毒生手中盗取的正好是十年的极品。 即便笔毒生重新培养一朵,但承安的病情无法等至下一朵花开。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楚问天内心又开始暴躁。为人父,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徒儿,如果用药性功效相近之物替代呢?”逍遥子若有所思的看着醉书画,他的徒儿甚聪慧,早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倒是有一物比冲仙花更绝。”醉书画皱了皱眉头,“只是天下难寻,所以未曾将其列入治疗方案。”如果有,哪里用得着反复钻研。只是因为找寻不得,是以他和信天游从未将它列为方案之中。 “徒儿说得可是帝皇血灵芝“阿魏”。 “是。”醉书画跪直身子,他看向楚问天,现如今他知道楚州长乃玄尘门的掌舵人,或许能有一线希冀。 “黄芩无假,阿魏无真。要找寻一枚上了年头货真价实的阿魏非常的难,更何况是用帝皇尸气濡养的帝皇血灵芝。” 且吸血蛭非普通的寄生虫类,普通性能的阿魏唯恐不能一棒子打死,反而引起它的反噬。我们已经没有试错的机会,只有帝王血灵芝能确保万无一失。” “我曾听你太师父松散道人说起过,帝皇血灵芝在两百年前曾在皇宫现世过,后面随着大慈开国皇帝而消失。江湖传言,他曾于生命垂危之际服用帝皇血灵芝来挽留寿命。到底是生死有命,最终还是驾鹤西去,也不知道那帝皇雪灵之有没有被悉数用完。” 醉书画的肩头耷拉下去,传言若是属实,帝皇血灵芝彻底成空。 两百三十七章 抱憾终身 醉书画一袭白衣,落寞的倚靠在斜栏上。落日余晖为他的身形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气质清冷而出尘。 他单手托着壶底仰头饮酒,酒水顺着脖子淌下来,粘湿衣襟。 逍遥子眼睛不由得一痛,本该成婚的年纪,现如今形单影只,他这个做师父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醉书画看到了逍遥子,立即从斜栏上跳下来,迅速地将酒坛藏在身后,整理仪容唤道:“师父。” “白日饮酒可是有甚伤心事?”逍遥子皱着眉头,以袖挥散酒气。 “劳师父费心,徒儿不曾。”醉书画矢口否认。 逍遥子就着亭阁中的长椅坐下,看着弟子语气温和道:“你对楚姑娘的心思是否如旧?” 醉书画敛尽所有情绪,扯了扯嘴角道:“都已经过去了。” “哦,是吗?”虽然他不懂那些情情爱爱,却是懂徒儿的影评,他这分明就是口是心非。 “是!”他艰难地答道。 死鸭子嘴硬!看你能硬到何时。逍遥子眯着眼笑道:“你楚伯伯说他千金现已经与钟家那小子解除了婚约,且钟家小子负了她。如今她身边再无他人,你对她当真没有别的想法?” “徒儿不配!”醉书画垂首敛眉。 逍遥子险些有些坐不住,嗨,这小子越说还越来劲了,他逍遥子的弟子有这么差吗?到底是埋汰他还是埋汰他自个? 他徒儿相貌堂堂,能文能武,与楚姑娘站在一块那是郎才女貌,怎么看就怎么般配。 虽然以前他说过让他不要肖想楚姑娘的话,那也是因为女方有婚约,且身负奇毒,不愿他将来一生痛苦罢了,当然也还有其他的原因。 逍遥子将袍子摆正,双手搭在膝上,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书画,现如今你医术超群,为师百年后长仙谷便由你来继承。以前的你或许配不上,现如今却是正好。”不说别的,就这一身医术,就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这是师父的意思,还是楚伯父的意思?”他追问。 “不妨和你通个气,我们两家都有这个意思,欲结秦晋之好。”逍遥子笑了笑,继续道:“你楚伯父的意思是,若是楚姑娘的病除了,便将她许给你。若是身体不好,亦不会勉强与你。” 他苦笑,他在意的哪里是这个。承安又不是没有思想的物件,岂是将她许给谁就能是谁的! 以前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有易文清,有钟直,现如今没有了他们,又有了落英与似伊。他了解承安的性子,且不论他们有无男女之情,她与他都不可能了。 如果一开始他把握了先机,或许一切都不同了。可他当时偏偏就没迈出那一步,天道如此。 “别杵着了,成不成你倒是给个准信。”但凡这小子点头,他回头就豁出这张老脸去向楚问天示好,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 “不成!”这次回答地倒是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 难不成在外游历几年移情别恋了?!那也不对呀,他费尽心思天南地北、酷暑严寒、上山入海的找寻解药是为哪般?还有……还有,为她治病疗伤时关切的神情可不会假。 即便是他这种对于感情一向寡淡的人都瞧得分明,明明就是情真意切,真情流露。他毫不怀疑,要是有以命换命的法子,他这傻徒儿铁定连眉头都不带眨下。 对了,他刚说什么来着?他不配! 逍遥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紧张。“徒儿是不是还有事情瞒我?” 醉书画不知道师父所指,“请师父示下。” “你……”逍遥子斟酌了一下片刻,下定决心捅破窗户纸,“你师叔向你打探过身世吗?” 醉书画背脊微抖,怔了下道:“不曾,师父何出此言?” “他没说你像一位故人吗?”逍遥子正眼打量着醉书画,第一次将他看得这么细致。当年还是襁褓中的婴儿,现如今已是翩翩儿郎了。 “儿肖母,你和你的母亲很像。”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谈及他的母亲,他的声音一下子像是垂垂老矣的老者,沧桑而低沉。 醉书画背脊挺直,半垂着头一副耐心赐教的模样。 逍遥子冷笑一声,果然他的好徒儿是知道的。 遥记得他小时候想方设法的向他打听他的父母,最后惹恼了他,被他厌弃了一段时间后,从此才歇了心思。如今他主动提及,他却装鹌鹑了。 也罢,有些话说开也好,万一哪天一脚踏进了棺材里,他也能松口气。 “你的母亲是松散道人的女儿,我与你师叔的师妹,名唤师瑜兮。” 醉书画缓缓抬起头,神情意外的清淡。他以为自己的内心会波澜起伏,然而并没有。 “我们师兄妹三人年纪相仿,自幼一同在长仙谷长大,一同拜在师父门下学艺。师弟天资聪颖,性格跳脱,仗着天赋过人便时常偷懒耍滑,师父师妹便认为他不够稳重,并不是长仙谷适合的接班人。” 逍遥子自嘲道:“成年后师妹喜欢上无趣又死板的我,数次拒绝了师弟的表白。而我当时一心钻研医术,对于感情一事并没有过多领悟。不知道何为爱,何为不爱,只知道我不讨厌师妹,也是喜欢她的,又是师父之命,便欣然应下来。” “后来呢?”他轻声问,声音随着穿堂的风飘散在空中。 缘何他不是师父的儿子,小时候别人都欺负他是无父无母的野孩子,他每每咬牙忍住奚落,换来的更加勤奋的学艺。他从不觉得低人一等,坚信只要自己学有所成,一定能扬眉吐气。 直到他遇到了天之骄女的楚承安,她高傲贵气,美丽活泼。楚州长将他捧在手心,师父将她奉为上宾。彼时,他才真正的感觉到自行惭愧,卑微如芥。 许是她拥有他所没有的,她明明对他颐指气使,刁蛮任性的,可他偏偏就被她牢牢吸引。后面师父看出了端倪,出言警告了他,让他明白鸿沟难越。 得知她已有婚约,楚州长也不可能接受自己,心中的自卑作祟,他怯懦了。向来自信的他狠心将火苗熄灭,意志消沉了许久,于是那次承安期盼已久的楚州长生日宴,他失约了。 现在想想,那次就是他这辈子最错的决定,让他与之失之交臂,从此抱憾终身。 后面师父派他外出游历,认识的能人多了,心思也活泛了,他再次打听起自己的身世。这一查才知道他是松散子的外孙,师瑜兮的儿子。这一发现顿时令他充满了勇气,他想为自己争一争。 谁料命运却再次作弄,先是承安迷上了易文清,其后他又发现自己竟然是个婚外的私生子,比起无父无母的孤儿,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更加令人无法接受。 醉书画鼻头发酸,人生短短几十载,除了感情还有责任。他体会过孤儿的孤苦,再不忍似伊重走他的老路。他会守护他们母子,这是他仅能为他们做的。至于承安,他会将这份爱长埋心底。 两百三十八章 情深不寿 后来呀! 逍遥子醉心医术,冷落了娇妻。师瑜兮心内孤寂无处诉,在一日醉酒后与对他关怀备至的二师兄陆沉意外发生了关系。 自此之后师瑜兮处处对二师兄避之不及,恨不能同存于长仙谷中。只要一见到他,便能想到自己身上的污点,便觉愧对丈夫,懊悔不已。又时刻担忧东窗事发,她会因此失去大师兄,于是日日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活着。 两月后,师瑜兮传出了有孕的消息。 陆沉按照仅有的那一次时间的推算,瑜兮腹中的孩儿不可能是他的。再见瑜兮对他的态度,唯恐他跳出来破坏她的幸福。即便偶尔在公开场合碰到了他,她的总是面色苍白阴郁,回去就能病一场。 再后来呀! 为了成全师瑜兮的幸福,爱而不得的陆沉选择了成全。自此,陆沉离开了长仙谷,化名为信天游,广游天地山川,成为一名闲散游医。 陆沉不知道的是,师瑜兮怀的并不是大师兄的孩子,她用医术干扰了脉象,并且在上一个月就伪造了小日子的记录,这才骗过了陆沉。 这件事情,陆沉不知道,同是夫君又是大夫的逍遥子却是知晓的。但他选择了不点破,一是出于男人的尊严,二是师妹不愿打破平静,于是一个装聋,一个做哑,继续维持着不痛不痒的婚姻。 师瑜兮由于思虑过度,情志不畅,她内中日渐亏损。加之她使用医术生硬的延迟了月余的产期,导致胎儿长得过大。以致于醉书画出生那日就因难产而出现了大出血。 松散道人与逍遥子联手将师瑜兮从阎王爷手中抢了过来,情深不寿,师瑜兮并无求生的意志,仅仅弥留了三日便撒手人寰了。 松散道人还俗的晚,四十五才成婚,成婚数年后好不容易才有了师瑜兮这一名独女。已至古稀之年的松散道人接受不了这个沉重的打击,跟着乘风归去了。 大家都说这孩子命格不好,一出生便克着了骨肉至亲。满月之时,派人将他送去庙里寄养了。 逍遥子守孝了三年后,才去庙中将孩子接回。对外不曾透露这是当年送走的孩子,只道是路遇与父母失散的孤儿,看其可怜便将他带回来了谷中。 而且这三年间人事变迁,知晓往事的人不多了。庙中主持来信称那个孩子有佛缘,已经剃渡为僧,了断了功臣俗世。逍遥子为了表达感激,每年都派人去庙中添了香油钱,一直维持至今。 如此一来,没有人怀疑醉书画的身世。即便醉书画长得有几分像师瑜兮,也只当逍遥子思念亡妻才收了这么个神似师瑜兮的徒儿。 “书画你可恨过为师?”逍遥子浑浊的眼中流露出隐隐的慌乱与脆弱。 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他亦对他严于管教、疏于亲近,可在他心里早与亲生无异。他也是毫无藏私的倾囊相授,长仙谷的一切最终都会交由到他手中。现如今,只盼他得偿所愿,求取到心爱的姑娘,为长仙谷开枝散叶。 醉书画嘴角动了动,终是没有回答。 说不怨是假的,说恨,他又恨不起来。十几年亦师亦父的情谊是无法磨灭的,只能将这一切交由给时间了。 逍遥子等不见他的回答,整个人颓靠在长椅上,没有了先前的精气神,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不知何时,两鬓已生华发。 “当年是你母亲提议将你送出去的。”他手微颤地撑着椅靠,缓慢地站起来,身子朝醉书画前倾道:“她想给你换个全新的身份,让你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底下。” 说完,他拍拍徒儿的肩膀,独自离去。 师父的背影在落日余晖中的渐行渐远,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直至消失在他的眼帘。 尤记得儿时不敢牵师父的手,总是低着头跟在师父后头踩师父影子的情景,醉书画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师父。”他蠕动着嘴唇,没有发出声。 承安在长仙谷休养了大半个月,情况稳定后,父女两便向逍遥子辞行。 时间就是生命,兹事体大,师徒二人也不便留客。 临行前一天,楚问天找了醉书画的,问他跟不跟他们一起去白沙洲,醉书画出言婉拒了。 楚问天双手背在身后沉思了好一会,这年轻人的感情他是看不懂了,且随他们去!当务之急是尽快拿到帝皇血灵芝,其他的,等有了来日再说。 陆路换水路,一路都有玄尘门的补给与供应,乘坐的马匹、船只都是顶好的,日夜兼程,按照脚程估算只需半月便能抵达白沙洲。 眼见后天便能抵达白沙洲了,承安眉头突突的跳,心头闷闷的,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事情。 楚问天见女儿心神不宁,以为她担心帝王血灵芝——阿魏的事情,安慰女儿道:“安儿无需担心,爹爹定会为你取得血灵芝。” 正说着,玄尘四杰中的元杰出现了,手臂上托着信鸽。 “何事?”惊动元杰出手的自然不是小事。 “属下该死,请主上责罚。”元杰单膝跪下,硬着眉头道:“白沙洲传来消息,白沙洲被外人攻击。消息送达长仙谷时恰逢主上离开,致使消息传达不及时。” 承安眉峰凌厉,是谁趁白沙洲群龙无首下手的? 白沙洲易守难攻,层层关卡,道道屏障,外设机关阵法,能靠近周边十里的人极少。数十年来偶有探子闯入阵中,全部被清理干净了。若是有普通人在机缘巧合下误入其中,便此生就得留在此处安渡了。 “会不会是自割双目的那人泄露了信息?”承安第一次想到的就是这人。白沙洲数徒众,只有他服了“昨日断肠”的解药,并且平安的离开了白沙洲。 玄尘门在外面有据点,外面的那些人根本没有机会来总坛。能轻易进出白沙洲的人只有船行采购物资的人员,以及一些时常听差办事的要员。这些人的都是一路跟随爹爹而来的忠心不二之人。且他们进出都有计档在案,又服有“昨日断肠”,轻易不可能叛变。 这些人数度进出,被高手盯上跟踪的情况自然是客观存在的。外来的探子就算本领高强,即便能够成功抵达白沙洲的外围,但是想要不动声色的穿过阵法机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也是为什么数年来偶有刺客闯入,他们便立即就能感知,从未有活口才这离开过的。 “不会!”楚问天肯定道。他不是那般好心的人,既然给了解药,又免了那人割舌,自然是有所把握的。一来是对他信任,二来是他的家人在他的掌控之中。三是对那人的本领有所了解。 “我方伤亡如何?捉到了敌方人员没有?” “最近要办的事情多,人手抽调频繁,岛内高手亏虚。目前岛上死伤人数近半,多是岛内普通民众。敌方亦伤亡惨重,我们活捉了敌方三名人员,有两名在审问之前已自尽,唯有一人还活着。” “可有审出来什么?”承安负手而立,眉宇之间是一派肃杀之气。 “这人主上与少门主都认识。”元杰边说边打量二人的脸色。 “是谁?” “河阳绎路镖局的钟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