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之锦绣皇后》 第一章 故梦清寒,依稀旧时思量(一) “从今以后,只有你我,再无分离。” 这声音十分的低沉温柔,尾音却慢慢的按了下去,越发虚无缥缈了起来,继而消散在那一片杳无边际的黑暗里。 顾旧年又一次被惊醒了。 “旧年……” 耳畔传来男子低沉温柔的呼唤,和梦里的那个声线有几分相似,却少了几分清冷优雅,多了几分冷漠肃杀。 此时正直夤夜,眼前是流苏暖帐,男子伏在床边,握住顾旧年冰凉的手指,却因为顾旧年轻微的动作而被惊醒。 “我没事……”顾旧年轻轻垂下眸子,几乎是下意识的缩回了手,无论是多少次,只要明深接近她,她总会感受到那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可是她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 明深也收回了手,眼底深处有一抹冷淡黯然之色,脸上却含着浅浅温柔的笑意,伸手摸了摸顾旧年的额头,柔声道:“现在还早呢,你在睡一会儿,好吗?” 顾旧年侧过头,背对着明深,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就一言不发。 借着烛光,她看见眼前的墙壁上,正好可以倒映出明深的影子,那影子漆黑幽暗,似乎是通往幽谲鬼道的入口,既血腥又深邃,顾旧年的神色有些茫然无措,怔怔的看着这影子,有些瑟缩地向被子里钻了钻,却还是感觉到有些冷。 这情景落在了明深的眼里,他将顾旧年的被角理了理,接着俯下身子,在顾旧年墨黑色的长发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然后才转身向外走去。 顾旧年一动不动,视线仍停留在墙上的黑暗影子上,直到影子渐渐地移开,然后消失不见。 她这才闭上了双眼,泪水却无声无息的滑落,湿了枕头。 沉沉夜幕下,偌大的宫殿十分的清寒凄冷…… …… 晨曦的浅色落在了精致优美的窗棂上,也映上了顾旧年苍白如纸的脸颊。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月白色里衣,墨黑色长发柔顺的披散而下,墨黑与月白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色调,却完美的混合出一种奇异优雅的美感。 “初雨。”顾旧年的视线落在了梳妆镜里那个脸色苍白的自己,然后轻声开口,问道,“明深……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顾旧年身后,温柔的替顾旧年梳发的侍女,动作没有任何的停顿,她道:“陛下是一个很好的人,对姑娘也很温柔呢。” 陛下。 那就是明深的身份。 那还是半个月前,顾旧年第一次醒来。 脑海昏昏沉沉的,意识也混乱而不清晰,勉强的睁开眼,视线也是一片模糊。 “旧年,你醒了……”男子正坐在顾旧年的床沿,关切的注视着顾旧年,眉间眼底,全然温柔。 顾旧年弯了弯眉,十分艰难的理解着男子话中的含义,眸子里一片茫然之色,也并不是她不能理解,只是她不明白,男子话中旧年二字,是什么意思。 那是她的名字吗? 许是察觉到顾旧年的异常,半晌,男子才试探着问道:“旧年,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旧年摇了摇头。 失忆? 男子一时之间只怔怔的看着顾旧年,眸子里有些复杂的神色,说不清到底是忧伤还是欣喜,总之,千般心绪,最终只化作一句安慰:“没关系,忘记了也无妨,就算是永远都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那尾音有些悠长,话里的意味让人琢磨不透。 他伸手轻轻的抚摸着顾旧年的脸颊,顾旧年的身子却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一股血腥凛冽的气息从男子身上传来,他温柔的笑意落在顾旧年的眼底,却像是幽冥厉鬼一般的狰狞可怖。 男子收回了手,他低头贴着顾旧年的耳畔,顾旧年甚至能感受到男子身上的温热气息,只听他轻声道:“我叫做明深,你叫做顾旧年,记住了吗?” 顾旧年点头。 从那以后,顾旧年就住在了这个宫殿里。 偌大的宫殿里却只有廖廖数人,算上顾旧年自己,也不过十几个人罢了。 落云宫,便是这座宫殿的名字。 明深每一天都会来,只不过有时他深夜才来,那时候顾旧年已经沉沉睡去,明深就会在顾旧年的寝殿停留那么一会儿,然后再回去。 这一切对于顾旧年来说,太过遥远了。 她没有记忆,没有过去。 只有梦里那十二个字,让她有些熟悉而又温暖的感觉,却十分的短暂,再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她知道帝王意味着什么,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个对她温柔如水的男子,竟然是帝王。 她是明深的妃嫔吗? 顾旧年蹙起秀长入鬓的眉,艰难的回忆着她的过往,落云宫里的所有人都对她的身份讳莫如深,甚至她去问明深的时候,明深也只会温柔的说上这么一句。 “你会想起来的。” 我……会想起来吗? 会不会,永远都遗忘呢? 回忆对于顾旧年来说,是十分奢侈的东西,就连一丝一毫,她都无法拥有,只能在他人口中的缝隙里,艰难的找寻过往,然后在臆测和推想中消磨时光。 她的视线,落在了眼前绮丽优美的琴上。 琴身精致典雅,琴尾的月纹绮丽繁琐,银白色的琴弦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的好看动人,月绮二字在琴尾雕镂,字迹飘扬而又悠远,似乎不经意间就会从琴身离去,可是在认真看去,却发现它一直停留于此,从未变过一分一毫。 顾旧年的指尖,按在了琴弦之上。 …… 当明深走进落云宫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顾旧年一袭月白衣衫,坐于琴前,白皙纤细的手指抚着琴弦,凄婉哀伤的音调便从琴上倾泻而出。 她的神色始终是那么平淡的,即便在那决绝悲怆的琴声中央,也丝毫没有被自己的琴声感染,仿佛这琴声是他人所作,而她,只是一旁的听众。 不知过了多久,那凄凉的琴声才缓缓的平息下来,只是余音缭绕,整个庭院中一种浓郁的悲凉凄怆气息,经久不散。 顾旧年的手指按在了琴弦之上,未有一音泻出,她的神色仍是那样的平静,心底也如同表面那般波澜不惊。 “好色而不淫,悱怨而不伤……旧年,想不到你的琴艺竟然能有如此境界。”明深不知道何时到了从顾旧年身后,然后拥住了她,低笑着道。 顾旧年的身体又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一个极高的调子从琴上铮然跃出,顾旧年的手指一下子被琴弦划破,她蹙了下眉,只见鲜红的血珠从指尖涌出。 好色而不淫,悱怨而不伤? 或者说,是她忘记了该如何去伤吧,那一首哀怨凄凉的曲子,她只记得曲调,却忘了曲魂,不知道该如何去伤,应该怎样去伤,徒有其表,却失去了内心。 明深有些心疼了起来,他握住顾旧年的手,然后将顾旧年被划破的食指,含进了口中,那温柔如水的视线,就这么看着顾旧年,顾旧年连忙侧过头去,躲开明深的视线,灼热的温度从指尖传来,她想要收回手,却被明深握住。 “没事的,你可以放手了。”顾旧年垂下头,声音极轻,另一只手隐在袖低,攥的紧紧的,不知道是不安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从明深身上传来的那种凛冽血腥气息,让顾旧年有一种想要逃避的感觉,她甚至透过那血腥气息里,看见了狼烟四起,尸山血海,看见了无数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明深看着顾旧年不安紧张的神色,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揉了揉顾旧年墨黑色的长发,将她柔顺的长发弄得有些凌乱,却多了几分肆意散漫的美感,这才松开顾旧年的手,有些漫不经心的笑道:“旧年,不如你和我回宫吧。” 顾旧年摇头,她隐在袖子底下的手揉了揉刚才被明深含在口中的手指,温热的感觉还在指尖徘徊,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落云宫修建在皇城之外,先帝意欲修一处宫殿供闲暇玩乐,最后却又荒废了下来,这一处宫殿,也就渐渐被人遗忘,顾旧年却是在这里醒来,这其中,若是说没有任何的原因,顾旧年自己都不相信。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回去吗?”明深的声线十分低沉,他温柔的目光注视着顾旧年。 “皇宫里有很多人吧。”顾旧年垂下眸子,她近乎是直觉一般的,对于皇宫有一种本能的厌恶,“我不认识那些人。” “没关系,你不去理会那些人就好了。”明深上前一步,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顾旧年下意识就要退后,却被明深拥住了,“如果你不想去的话,留在落云宫也可以,我答应过你,不会勉强你的。” 这一瞬间,明深身上的温柔气息,让顾旧年几乎忘记了那种血腥凛冽的气味。 这句话不是顾旧年第一次听到了。 那是顾旧年刚醒来没多久的时候,每天总有很多苦涩难喝的药,顾旧年脸上向来平静的神色每每在那个时候变得苦兮兮的,眉毛也几乎蹙成了一团。 那时候明深每一次来落云宫,就会看见初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表情,因为顾旧年又没有按时服药,或者应该去掉按时二字,因为顾旧年就是没有服药。 明深端着药碗,坐在顾旧年床沿,这是初雨重新加热过的,他吹了吹,然后轻轻抿了一口,温度倒是正好,只不过味道的确让人难以接受。 “乖,喝药。”明深的口气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温柔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顾旧年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水,脸色就苦了下来,使劲摇了摇头:“好苦,我不要喝……” 声音里虽然有些对药水的嫌恶,但听起来就好像是在撒娇的甜糯感觉。 明深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十分无奈道:“不喝的话,你怎么才能好起来?” “我昨天也没喝呢,不会有事的。”顾旧年一脸认真的看着明深,然后表情又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真的不想喝呢,你不要勉强我好不好?” “好吧。”明深只好将药碗放在了一边的桌上,又向顾旧年的方向靠近了一些,伸手将顾旧年揽在怀里,“我答应你,不会勉强你。” 这是第一次,顾旧年在被明深靠近的时候,不会下意识的躲避,也不会因为血腥气息而战栗颤抖。 然后十分安静的伏在明深的胸前。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即便在那种温柔如水的气息掩盖下,顾旧年依旧感受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于是她推开了明深,向后退了两步,神色有些慌乱和不安。 “明深……”顾旧年很快的平静了下来,抬眸看向明深,眸子里有着冷冽之色,音色也有些冰凉,“我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刹那的表现,是顾旧年从半个月前醒来到刚才的时候一直没有过的,之前她一直沉静的如一泓清泉,没有过多的情绪,却甜糯的让人想要接近,但是现在,顾旧年却清冽的犹如深冬寒冰,冰凉刺骨。 “你会想起来的。”明深的手指一下子攥紧,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如果……我永远也想不起来呢?”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顾旧年又向后退了一步。 是那个梦。 “从今以后,只有你我,再无分离。” 只有十二个字。 顾旧年又垂下了头,神情沉静如水,眸子里也没有了之前的冷冽神色,就好像是一个精致安静的人偶,却没有生机。 明深上前一步,将顾旧年拥入怀中,这一次,顾旧年没有任何的动作,眼神也十分的空洞,明深轻轻的抚摸着顾旧年的背,试图安抚顾旧年,只是他的神情有些阴沉冷厉。 他是那么的喜欢顾旧年啊…… 但是,顾旧年心底始终还是记着那个人,就算遗忘了记忆,也始终不会忘记那个人吗? 为什么,一定要是那个人呢? 明深已经是天下之主了,他是帝王,那秀丽如画的江山,倾国倾城的美人,所有一切美好的事物,只要他想要,他都可以拥有。 但是,唯独那个人…… 那个人会夺走属于他的一切。 那个人! 明深的眼底陡然显现一抹杀机,抱起顾旧年走进了寝殿之中。 顾旧年此时陷入了一种十分昏沉的状态,依稀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浮动,她想要伸手去抓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抓到,只有一片虚无的光影。 “嘻嘻,旧年,写不完可是要被越师父罚的呢,我已经写完了哦~” “啊……青裳,你快帮我抄几遍,不然我真的写不完了呢。” “我才不管呢,除非,你把越师父给你的冰塔给我~” “那我还是自己抄吧,想要冰塔,想得美。” 浅青衣衫的少女在顾旧年眼前站着,然后对着顾旧年招了招手,笑了起来,那笑意如春光温暖灿烂,将半江浮冰都融化,却在突然之间,那浅青衣衫的少女又渐渐地消失在顾旧年的视线里。 “青裳!”顾旧年只感觉心底忽地抽痛起来,心如刀绞一般,等到睁开眼睛之后,看到头顶明黄色的流苏,她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寝殿,她又做梦了。 梦境越来越清晰了,以前只有虚无缥缈的声音,现在却已经能看清梦境里的人了,也许一直这样下去,她就能想起全部的事情了。 她侧头看去,明深正躺在她的身边,这让她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起来,幸而这张床十分的大,她和明深之间还有着不短的距离。 顾旧年伸手揉了揉眉心,她真的很迫切的想要知道,被自己遗忘的到底是什么。 青裳……那个少女,又是什么人呢? 她将视线落在了明深的脸上。 明深此时的模样十分的冷冽,和他之前温柔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竟然是那般的冷漠而又肃杀。 顾旧年知道,明深一定很疲倦,白天要处理国事,很多时候,他到了深夜之时才有些许空闲,却又到落云宫来,在这里停留不过片刻,就要再回去上早朝。 只有难得的几次,他可以早一些来到落云宫,但是这种情况却也是极少见的。 明深是一个明君,这是顾旧年所知道的。 如果顾旧年答应明深和他一起回宫的话,也许明越就不会这么疲倦了。 但是…… 顾旧年无论如何也不想去那里。 皇宫这两个字对于顾旧年来说,和炼狱没有任何的区别,皇宫就是个华丽的囚笼,将无数人囚禁在其中,要么死,要么终其一生被要被束缚。 其实就连这落云宫,也让顾旧年感觉到深深的不安,她从骨子里不喜欢这种华丽的宫殿,她不属于这里,对于顾旧年而言,她最想要的生活,不可能是在这里。 所以,明深永远也不可能给她想要的。 因为他是帝王…… 在他拥有他所有一切的同时,也已经注定了他这一生都会被皇宫所束缚住,永远也不可能解脱,直到死。 顾旧年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道何时那困倦之意袭来,她才沉沉睡去。 ------题外话------ 第一次发文,希望大家能支持,求书评,求收藏么么哒~ 第二章 故梦清寒,依稀旧时思量(二)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似乎不经意之间,就会陷入其中,然后再也不会醒来。 顾旧年此刻是十分清醒着的,却还是看到了这犹如梦魇一般的场景,她的神色十分的沉静柔婉,看向前方,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黑暗。 那一片黑暗里,似乎是隐藏了什么…… 顾旧年终于醒来了。 她先抬眼看去,明深已经离开了,不由伸手试了试明深之前躺着的地方,已经一片冰凉,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他大概已经走了很久了。 虽然此刻,东方才微微透出一丝浅色。 意识越来越混乱了,顾旧年已经有些分不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或者说,是那个梦境太真实,就像是真实存在过的一样。 也许那些真的是现实…… 她披了一件天青色的软袍,坐于案前,提起笔,脸上露出了古怪的思量表情,笔杆夹在纤细的手指之间,搭在秀美婉约的下颌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好。 只是之前偶然一瞥,看到案前的笔墨纸砚,忽地心血来潮,想要写些什么,于是披衣而来,坐于案前,执笔时却空乏起来。 “从今以后,只有你我,再无分离。” 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顾旧年犹豫了一下,刚要写上去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初雨的声音。 “慕太医请进。” 顾旧年手腕一抖,一道凛冽的墨痕在宣纸上划开,她蹙了蹙眉,向门外看去。 太医? 之前她初醒之时,明深都不曾唤太医前来,即便是真的需要,也要将太医的双眼用黑色布条蒙住,红丝悬线,诊脉断病。 她和太医隔着一道门,甚至从来都不知道太医到底长什么模样。但是现在明深都不在落云宫里,却让太医前来? 顾旧年不由得看向宫殿门口。 太医初初进来时,表情也有些古怪,甚至说是意外,从皇宫而来的这一路上,他不止一次的幻想过,那个让明深魂牵梦萦的女子到底该如何的倾国倾城,风华绝代,但是当他走进落云宫寝殿之时,看见的竟然只是一个表情有些呆滞的少女。 那精致秀美的脸庞,不存在其他任何的情绪,沉静寂美的犹如华贵的瓷器一般,徒有外表,却了无生气。 太医行了一礼,道:“在下慕云兮,见过姑娘。” 他没有垂首,就这么抬头看着顾旧年,直视顾旧年的那一双眸子,语气冷硬,也没有任何的起伏。 顾旧年只是点头。 寝殿之中,只有顾旧年和慕云兮两个人。 “请姑娘伸手,我为姑娘诊脉。”片刻之后,慕云兮又道。 顾旧年闻言,伸出白皙的手腕,慕云兮上前一步,手指直接搭在顾旧年的腕脉之上,没有用红丝悬线,也没有用手帕垫着。 顾旧年就是微微一愣。 慕云兮从指尖感受到顾旧年那略微有些冰凉的体温,脸色却是十分的冷然,然后又很快的收回手,淡淡道:“姑娘身体并无大碍。” 顾旧年仍是点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她天青色的软袍之中,可以看见月白色的里衣,繁复精致的花纹映着晨曦浅色,更添了几分柔媚气息。 “既然如此,在下先告退了。”慕云兮十分草率的行了一礼,并没有任何尊敬的意思,声音越发的冷淡。 他身为太医,在皇宫自然见过无数美人,那三宫六院,佳丽万千,娇俏可爱有之,温柔婉约有之,雍容高贵有之,像顾旧年这样的少女,根本就无法让慕云兮提起半分兴趣。 既然这位被明深藏于落云宫的姑娘只是一个瓷器一般的木头美人,慕云兮又何须在给她什么好脸色,他原本是太医院中最有潜力的一人,虽然父母双亡,并无家室,但前方已经是一条铺设好的锦绣前程,只等他走上去便可,却因为明深的一句话,他对外宣称已经死亡,然后却沦落在这废弃的宫殿之中,此后一生都要照顾这个呆滞的美人。 从此以后,他没有任何的前程,只能在落云宫终其一生,这对于心高气傲的慕云兮来说,简直和杀了他一样难受。 甚至,若是有一日顾旧年死了,他便没有了任何价值,因为在所有人的眼中,慕云兮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他此生唯一还能做的,只能是为顾旧年一人诊脉,成为顾旧年一人的太医。 对于慕云兮来说,顾旧年就是那个毁了他一生前途的人。 若是顾旧年真的有让明深为之倾心的地方,慕云兮自然也不会如此,如果是作为宠妃的太医,他未来仍是有前程,但是现在看来,顾旧年最多只不过是明深闲暇之时的消遣罢了,这样的少女,连慕云兮都冷笑不耻,更何况是见惯风月的明深,明深又怎么可能与她倾心交付。 但是,慕云兮所不知道的是,对于明深来说,三宫六院所有的佳人,都抵不上顾旧年的一笑。 顾旧年看着慕云兮出去的背影,眸光闪了闪,那幽深墨色的眸子里,不知道潜藏着什么思绪。 慕云兮……? 不过顾旧年并没有多想,她收回视线,看着案前被墨痕污染的宣纸,然后伸手将这张纸揉了起来,接着一点一点的撕碎,她撕的十分仔细,只消片刻,宣纸便细碎的犹如一地的冰渣。 顾旧年又用手指将碎屑拢了拢,偶有几张碎片从指缝露出,顾旧年也并不在意。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的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攥紧了。 青裳…… 那个少女,到底是什么人呢…… 视线透过那层层撕碎的纸屑,顾旧年似乎看到了那个浅青衣衫的少女。 那时候,青衫少女苦恼的握着毛笔,看着漫卷书纸,却不知从何下笔,半天之后,又放下笔,转头看向顾旧年,道:“旧年,要不我们去后山捉鱼吧。” “捉鱼?你捉的到吗?你那叫玩水吧。”顾旧年停下笔,忍不住笑道。 青衫少女顿时大为不满,哼了一声,道:“你才是玩水呢!上一次我和师父捉了好几条呢!” “那不都是越师父捉的么?” “什么嘛,那我们现在就去捉鱼,我一定捉的到!”青衫少女十分肯定的道。 “苏青裳!”就在这时,木屋的门被推开了,布衣中年人有些无奈,看向青衫少女,虽然是教训的口气,却总能听出几分宠溺来,“我罚你抄的诗文抄写完了吗?!是不是要再多抄十遍?” “这个,我……”苏青裳眨了眨眼,转头看向顾旧年,然后又看向布衣中年人,然后才可怜兮兮的唤道,“师父……” 布衣中年人脸上只能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 顾旧年用手指拢着宣纸碎屑,露出追思的神情,她的脑海里只有如浮冰般破碎的记忆,偶尔有几幕熟悉的过往从眼前掠过,她记得苏青裳会一点点的将宣纸撕成碎屑的习惯,却记不得苏青裳到底是什么人,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苏青裳……”顾旧年心底默念了几遍,艰难地想要从脑海之中寻找到其他关于这个青衫少女的故事,却陷在虚无的光影之中,找不到来去的出路。 她伏在案前,头轻轻地枕在自己的素腕上,墨黑柔顺的长发洒落一案,偶有几缕发丝垂下,映着那忧郁茫然的表情,端的是我见犹怜的美感。 她真的好想要知道,那些被遗忘的过往,究竟都是些什么……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酥麻的感觉从手腕阵阵传来,可是顾旧年却没有任何的动作,大概是不想动了。 顾旧年忽地想到,以后自己的一生,都要被束缚在这落云宫里吗? 这偌大的寝殿,除了顾旧年以外,就只有她的影子了,每日里除了安静的蜗居在某一个角落里,从支离破碎的记忆中艰难地读取着回忆,也就只有想着明深什么时候才能来到这落云宫里。 只有明深才能给她的冷寂带来一丝慰藉。 说来讽刺,她分明是那么厌恶明深接近她时的血腥气息,却依旧每日里数着明深归来的时辰。 因为在这落云宫里,除了明深以外,她什么都没有……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听见从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顾旧年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动作。 是明深回来了。 即便不回头,顾旧年也能从脚步声里听出那个人是他。 因为这落云宫里,也只有他了。 但是,现在的他,不应该还在皇宫里处理朝政吗? 明深走到了顾旧年的身后,第一眼便看到了案上被撕碎的纸屑,不由得问道:“怎么了?不开心吗?” 顾旧年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抬起头,手臂被长时间枕的有些酥麻不适,秀眉不由得轻轻的蹙了起来。 只是这么一个些微不适的表情落在了明深的眼里,明深便上前一步,握住顾旧年的素腕,动作温柔的揉捏起来。 顾旧年感受到了那血腥的气味,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却没有避开,抬头看向明深清澈的眸子,然后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朝政在重要,也没有你重要。”明深微微一笑,眸子里含着如水的深情,然后道,“太医之前可是来过了?” 慕云兮是整个太医院里,最被明深看好的一人,虽然年纪轻轻却医术精湛,所以明深才让慕云兮来到这落云宫里,让慕云兮来调养顾旧年的身体。 落云宫的事情,除了明深的几个心腹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人知道,明深不放心太医来回游走于皇宫和落云宫之间,之前那几次来的太医,都是从太医院起,便被蒙住了双眼,然后一路走到落云宫,也不曾取下黑色布条,太医根本就不知道他到了什么地方,只能隔着一扇门,牵着红线悬诊。 不过,如果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落云宫里却没有医者,无疑是很糟糕的。 所以明深对外宣称慕云兮已经死亡,却将他安排到了落云宫里,慕云兮只能住在落云宫中,不可能再回到皇宫去,终此一生,都要作为顾旧年的太医。 顾旧年点了一下头。 明深伸手将顾旧年拥入怀里,声线低沉而又温柔,道:“旧年,现在外面天气正好,我带你出去看一看如何?” 其实明深之所以现在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今天对于明深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那还是一年前的今天,是明深第一次见到顾旧年的时候。 那一树淡粉清浅的桃花之下,青衣白裙的少女脸色清冽而又冷淡,那冷冽的气质与桃花的沉静柔婉相比,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可站在桃树之下,竟格外的添了几分美感。 然后,少女不经意间向着明深的方向看来,眸子里依旧是十分冷然,只是那一眼在两个人目光交接的刹那,对于明深而言,却似是前世今生的共鸣一般,像是穿透了千年万年,一脉相承的眷恋。 如果真的有宿命一说,那么顾旧年一定是只属于明深的,不论是前世亦或今生,哪怕还有来世也一样。 只不过那对视不过片刻,顾旧年便收回了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冷冽依旧。 在顾旧年的眼里,那时候的明深,也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罢了,但是对于明深而言,顾旧年就是明深认定的那个人,是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绝无可能更改。 哪怕为了顾旧年,要付出他的一切也无所谓,因为他是那么的喜欢着顾旧年,即便他一直以来都知道,顾旧年心底喜欢着的那个人,从来也不是他…… 但是至少,现在的顾旧年,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别人永远也无法染指一丝一毫的。 那个人…… 没有机会了。 明深唇角勾起一丝浅薄的弧度。 “那……就出去吧。”顾旧年又轻微战栗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挣开明深的拥抱,然后轻轻的点了下头。 “但是你可不能这样出去。”明深笑了笑,伸手将顾旧年随意披上的天青色软袍收起,露出里面的月白里衣,思量不过片刻,便从一旁为顾旧年取出一件明粉色的外衫。 这明粉色就犹如盛绽桃花一般的颜色,衣衫上还绣着的些许花纹,仔细看去,正是桃花的模样,恍若桃花花瓣落在了衣衫之上,那般秀丽美好。 顾旧年知道,明深独爱桃花。 落云宫里并没有什么别的花卉,唯独桃树众多,此时正直娇春,那一树树的桃花映入眼帘,十分的好看动人,虽无百花争奇斗艳的妙景,却更多了几分桃花般沉静温婉的气息。 如果一个人独爱某一样东西,也许是因为那样东西对他有什么重要的意义,顾旧年这么想着,却并不知道桃花对于明越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明粉色的外衫落在顾旧年的身上,整个人便犹如桃花一般秀美,既有着柔婉气息,又透着些许沉静如水的感觉。 自从半个月前顾旧年在落云宫中醒来,便一直是这么沉静的样子,只有昨日那一次骤然恢复了曾经的冷冽样子,却也仅是片刻,就再一次变得犹如人偶一般。 这对于明深而言,是一个很不愿意见到的事情,他不希望顾旧年想起过去的事情,如果顾旧年可以一直这么遗忘下去,那么,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即便现在的顾旧年已经没有了心,没有了感情。 除了在被明深接近时会战栗颤抖着以外,其余的时间,顾旧年就连一点点的情绪都不会有。 她已经丧失了作为一个人应该拥有的感情,在失去记忆的同时,她也失去了心,自然不会因为明深的温柔深情而有任何的触动,她不知道什么是爱,更加不会去爱,只会木然的接受着,却不能回复一丝一毫。 也只有在梦境里看到过往回忆的刹那,顾旧年的心底才会抽痛起来,也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能意识到,她还是作为一个人而活着的。 即便那种感觉十分的短暂。 “明深,你知道苏青裳这个人吗?”顾旧年的视线落在了窗外,似是随口问道,窗外那正是一树盛绽的桃花,娇艳而不失柔婉,妩媚而不失清淡,十分的美丽,动人心弦,顾旧年虽然知道,即便知道去问明深,也未必会得到答案,但是顾旧年还是忍不住去问,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可以知道的可能,对于顾旧年来说,也像是即将被溺死之人手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此刻犹如在湍急的水流之中,一不小心就会迷失了自我,只有紧紧的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才能让她继续作为一个人而活着。 苏青裳?明深大概是见过这个人的,但是对明深而言印象并不深,只依稀记得是一个浅青衣衫的少女,也因为名字里含着青裳二字,所以对于她的浅青衣着能有些许的印象。 但是,所有关于顾旧年的回忆,明深都要去斩断,不是吗? 于是明深看着顾旧年的双眸,道:“我不知道这个人。”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顾旧年也并没有再去过多的询问。 第三章 锦绣娇春,漫卷半城诗画(一) 此时正值娇春季节,半城皆是秀丽如画的春光,抬眼望去,亭台楼阁在蒙蒙的烟雨之中若隐若现,似有还无,那一树树的盛绽的桃花也隐现朦胧的美感,似是脱离了凡尘一般,动人心弦。 曲觞流水,也挽了半江春色,宛若丝绸锦缎一般在皇城蜿蜒而去,临江的杨柳花枝垂了一水,也添了几分灞桥柳岸的离愁别绪。 一匹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白骏马上,顾旧年正坐在明深的身前,他的手臂绕过她的腰间,拉住缰绳,将顾旧年整个人圈在怀里。 而顾旧年半垂下眼帘,却没有任何欣赏风景的心思,那从身后传来的血腥气息,让她心如刀绞,恍如有什么东西在心底不断地搅动着,一次一次的抽痛。 感受着那血腥气息,让顾旧年恍若置身于幽冥炼狱之中,耳边是无数死去之人的悲鸣,招魂曲在呜咽的风声里回荡盘旋,抬眸是暮色染血的天空,脚下是数不尽的尸体骸骨,场面悲怆而又惨烈。 她几乎是战栗的忍受这样血腥气息,闭上眼便是如此残忍的画面,哪怕是睁开眼,在顾旧年眼中,半城的诗意春光也似乎是染了点点血色,慢慢的浸透下去。 无论是多少次,只要明深接近她,顾旧年都会战栗颤抖着,对于顾旧年来说,世界上最惨烈的刑罚,不是来自于肉体上的折磨,而是从灵魂深处被拉入地狱的痛苦。 “旧年……”明深的身子微微前倾了一些,他的胸膛几乎完全的贴在了顾旧年的后背,唇间的温热气息吐在顾旧年耳畔,手臂也收紧了一些,将顾旧年揽入怀中。 只有在这种时候,明深才能意识到,顾旧年已经是属于他的人了,和那个人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顾旧年纤细的手指攥紧衣袖,骨节用力到几乎发白,然后忽地开口了,道:“让我下来。” “怎么了?”明深修长的眉毛一扬,口气就有些沉郁了下来。 顾旧年只是僵直着背脊,薄唇紧抿,却是一言不发。 明深脸上掠过一抹阴霾之色,他恨不得将顾旧年自此揉进骨血之中,再也不能分离,就算是那个人来,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可是……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好……”他的眸子里隐现一抹黯淡的神色,无论他怎么做,顾旧年却依旧要对他疏离至此吗?他到底是哪一点不如那个人…… 他从马上跃下,张开双臂,看向顾旧年,道:“下来吧,我接着你。” 顾旧年眉间眼底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是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她从马上下来,却没有落在明深的怀里,她感受那血腥气味越来越浓烈了,即使是隔着一点的距离,也依旧能感受的到。 明深看着顾旧年对他疏离冷漠的样子,心底就涌起了莫名的情绪,然后只能强行咽下一腔的恼恨之意,嗓音依旧低沉温柔,眸子里却暗潮汹涌:“旧年,我们走吧。” 他随手将缰绳交给身后的随从,然后与顾旧年并肩向前而去。 明深和顾旧年虽然身着锦缎华衣,但是在皇城之中游走,相比其他的行人而言,竟是十分的简朴,身后也只跟了两名随从,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小官小吏家中的青梅竹马把臂同游。 可即便是如此,也依旧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只见那白衫男子面庞如玉,气势凌然,如剑一般的修长眉毛斜飞,线条分明的眉骨下,是一双清冽透彻的眸子,薄唇含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冷意,一股肃杀之意便扑面而来,也只有在面对他身旁那位明粉色衣衫少女时,才有着温柔深情的一面。 而那明粉色衣衫的少女,面容精致的宛若瓷器一般,却也如瓷器一般的沉静寂美,就好像是束之高阁的人偶,只能远远的观赏着她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的神情。那白皙的面容里透着一抹无力的苍白,眸底深处没有丝毫波澜,若不是她现在还在街上走着,只怕落在所有人的眼里,都会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做工精致的人偶。 街市繁华,人潮如织。 只是看着街上的景象,便也能知道如今的国家是如何的繁荣昌盛,行人传来的欢声笑语谱写着这一朝一代的盛世华章。 顾旧年忽地站定,脸上就露出思量的神色,她看着街市的喧闹,一股熟悉的感觉就涌上心头,和落云宫中的锦绣相比,她只有站在街市之上,才能寻找到那一点点真实存在的感觉。 那是属于顾旧年的回忆。 大概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青衫男子一只手牵着青色衣裙的女孩,另一只手里握着半卷书纸,两人信步走在街市之上。 那青色衣裙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顾旧年,只不过这时的她看上去约莫只有七八岁的年纪,但是面容姣好,隐有将来风华绝代的模样。 夕阳西下,两个人的影子不断地拉长,青衫男子就这样一直地牵着顾旧年,从街头走尽巷尾…… 然后两个人的身影,就被墙壁投下来的阴沉影子贪婪地吞噬下去,即便顾旧年如何的回忆,也看不到分毫了。 她试图在去从浮冰般细碎的记忆里寻找下去,却仿佛被隔断了一般,即便只隔着一层薄纸的厚度,却是她无法触及的距离。 顾旧年心底,忽地涌起了对那青衫男子满腔的思念以及无尽的眷恋,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紧紧咬住下唇,她甚至能感受的到,当初青衫男子牵着她时,从她手上传来的温度, 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让人想要沉醉其中,终其一生也不愿离开。 可是紧接着,一丝悲哀情绪席卷了顾旧年整个思绪。 她分明有着最浓烈的思念,最深彻的眷恋,可是却连那个人的名姓都不知道…… 这是不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旧年……?”明深关切的看向顾旧年,清澈的眸子里就染上了几分担忧阴郁的神色,既是担心着顾旧年的身体,也在害怕顾旧年会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她已经开始慢慢的想起过去的事情了。 从顾旧年问明深苏青裳是什么人的时候,明深就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顾旧年会找到她全部的回忆,然后彻底的离开这里。 不! 绝对不可以! 明深宁愿顾旧年永远做一个了无生气的人偶,永远的失去她所有的记忆,也不要顾旧年离开他,即便明知道没有了记忆的顾旧年便没有心,也没有感情,就算自己再怎么去爱她,她也不会回应分毫,可是明深还是这么做了,而且,也绝对不会后悔。 因为…… 如果顾旧年找到了她的回忆,那么她所有的感情也都只会系于那个人的身上。 既然如此的话,那倒不如,让顾旧年永远的丧失感情。 明深得不到的,那个人也永远不要想要得到! “我没事。” 顾旧年那沉静如水的声音里,依旧没有任何的感情,但是她的眉间眼底,是浓重到化不开的凄冷哀伤。 从半面支离破碎的回忆中,她甚至看不清青衫男子的脸,但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念之情是绝对不会错的,于是心底便是近乎窒息一般的疼痛,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纾解这种情绪。 长歌可以当哭,远望可以当归。 可是顾旧年即便远望,也不知道该望向什么方向,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曾经,找不到任何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 顾旧年…… 旧时年岁的回忆,除了斑驳碎影以外,便是一片空白,可笑顾旧年有着这样的名姓,却连缅怀过去的资格都没有。 不知何时,明深的手,已经握住了顾旧年的手,他是那样的用力,似乎只要一松开,顾旧年便会永远地消失在他的身边,然后在也回不来了。 顾旧年被明牵住的刹那,手指又微微颤抖了起来,被却明深紧紧地握住,似乎是要抚平她心底的不安。 他就这样牵着她,然后慢慢向前走去,就犹如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般,看起来是那样的甜蜜和幸福。 走了还没有多远,便走进了喧闹的集市里去,在明深治下,虽然也秉承着一贯的重农抑商政策,但是相比较历朝历代而言的,对于商业已经是十分的优待,所以集市里才有这样一片欣欣向荣的模样。 顾旧年的视线落在了一处临街搭建的简陋摊子上,然后不由自主的就向那里走去,明深牵着顾旧年的手,也顺着顾旧年的视线看了过去。 两个人并肩站立在摊子前,只见或摆放或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虽然看起来的确有些意思,不过明深在皇宫之中见惯了奇珍异宝,对这些自然也没有什么触动了。 不过难得顾旧年会对什么事情感兴趣,于是明深便问道:“你喜欢吗?” 那摊主是个中年女子,看到明深对顾旧年温柔如水的目光,自然什么都明白了,于是便笑道:“这位公子,您看看这个,这些个环扣都是成对的,您要是喜欢这位夫人啊,就将你们的名字分别刻上去,佩戴在身上,以后一生一世都不会再分开了。” 摊主手里拿着的一对陶片,被雕镂成一个古怪却又十分好看的模样,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形状,却又别有一番韵味,最巧妙的是,这一对陶片,边缘处竟然是完全的相反,也就是说,若是贴在一起,便能完全的契合,犹如一体。 而那摊主口中那几句“你要是喜欢这位夫人”、“以后一生一世都不会再分开了”,虽然明知道不过是敷衍奉承之词,却也让明深心底舒坦,于是脸上便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声音也十分的愉悦,笑道:“好,我要了。” 这一幕若是让朝堂之上的大臣们看到,恐怕都会震惊之极,向来不苟言笑冷漠肃杀的陛下,居然只是对着一个摊贩笑了,这该是多么诡异之极的画面。 顾旧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紧紧盯着那一对陶片看去,眸子里就携着什么让人看不透读不明的情绪,在她的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 那……到底是什么? 摊主见状也十分的高兴,便殷勤的问道:“这位公子,你和夫人都叫什么名字?我这就为你们把名字刻上去。” “她叫顾旧年。”明深听着她将顾旧年唤作夫人,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郁,不假思索便道,“我叫……” 然后明深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不由得哑然失笑,然后才道,“不必了,你将它交给我吧,我自己来就好。” 摊主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干脆利落的将这一对陶片交给了明深,明深的随从随即就上前付清了银子。 然后明深转而看向顾旧年,却见顾旧年的视线始终在那一对陶片之上,看着那追忆思量的神色,让明深整个人一下子冷了下来,他哪里还会想不明白,顾旧年之所以会对这里感兴趣,就是因为这样的一对陶片。 难到说……? 那个人?! 又是那个人! “旧年!”明深强行压抑着嗓音里的恼恨之意,手里攥紧那一对陶片,几乎要沁出血来,他满心欢喜带着顾旧年出来,为什么顾旧年的心底总是那个人的身影?! 为什么?! 顾旧年的意识却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透过泛着浅淡旧色的涟漪之中,她好像看见了什么画面。 那也是在街市之上,顾旧年和苏青裳挽臂同行,然后两人却在一处摊子前停了下来,眼前正是陶片一样的精致玩意。 苏青裳眼前一亮,伸手将它取下,握在手中,满是喜爱之意。 摊主见苏青裳对陶片十分的喜爱,便笑着介绍道:“这位姑娘,这环扣可是一对的。” “一对?”苏青裳有些好奇的眨了眨眼,抬起头来,这才看见旁边还悬挂着另一个和她手中这个完全相反却又十分契合的陶片,于是就顺手也将另一个取下,握在手心之中,细细赏玩着。 “是啊,姑娘若是有什么喜爱的人,便将你们的名字刻上,把另一半给他系上,这样就可以一生一世都不会分离了。”摊主笑道。 顾旧年站在一旁,闻言,就有些狭促的笑道:“那我看另一半你可要偷偷的系在越师父身上了,不过,越师父可不一定会给你这个机会系上哦。” 苏青裳眸底有过几分莫名的情绪,然后才笑道:“我才不要呢,旧年,那这一半你来系上好了!” “我来系上?”顾旧年有些讶异,然后又是笑了,道,“好,那我们也一生一世不要分离。” “嗯,一生一世都不分离!”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如此美好。 直到这时,顾旧年才听到明深唤她的声音,虽然抬头看向明深,但还是沉浸在记忆里和苏青裳的美好画面,唇角陡的就弯起一个艳丽到无以复加的笑容,道:“怎么了?” 明深一下子怔住了。 她笑了…… 她对他笑了! 一时之间,明深心底所有的恼恨和怒气完全的消散,他感觉到自己几乎要迷失在顾旧年的笑容之中,那笑意是如此的美好,令人沉溺其中,哪怕明知道是宴安鸠毒,也始终甘之如饴。 “没事……”他喃喃着,怔怔的看着顾旧年,他想要永远留住这一刻的美好,让时间永远的停留在这一瞬间,让顾旧年的笑容,永远的属于他一个人。 可是…… 即便他贵为九五之尊,唯独有一样东西,他无论如何也抓不住,那就是时间。 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第一个遇见顾旧年的不是那个人,而是自己,会不会一切就改写了?可是无论他怎么去想,他也没有办法让时间回到那个时候。 他做不到。 即便有着最深切、最真挚的爱意,他也无法让顾旧年彻底的忘记那个人,无法让顾旧年去喜欢他。 顾旧年和时间一样,是他留不住的。 “旧年……”他几乎是叹息一般的唤着这个名字,然后伸手将顾旧年拥在怀里,紧紧搂住,力度之大,让顾旧年几乎有一种要窒息的错觉。 两个人在摊子前相拥,引来了无数路人的目光,但是明深也顾不得了,他想要将顾旧年从此都拥在怀里,哪怕是片刻都不要分开。 摊主看着明深和顾旧年“伉俪情深”的样子,脸上也由衷的露出笑意,衷心为两人祝福着,这样郎才女貌,犹如金童玉女一般的夫妻,若是不能长相厮守,自然是人间的一大憾事。 可是摊主不知道的是…… 顾旧年不可能会喜欢明深,哪怕一点点的喜欢,都不可能有。 因为,那隔断着两个人的天堑里,是无数人的尸体和骨骸累积而成的,只要顾旧年还活着一日,明深身上的血腥气息,就一日不会消退,那是属于明深的罪孽,永远也不可能被饶恕的罪孽。 爱或不爱,在这样的罪孽里,竟是那样的单薄,从来也没有人可以将它们相提并论。哪怕那样的爱再深沉也一样。 这样的深重罪孽,除了一方的死亡,否则,是永远也不会终结的。 第四章 锦绣娇春,漫卷半城诗画(二) 街市依旧繁华,人潮依旧如织。 这半个月以来,顾旧年始终沉静如波澜不惊的死水一般,让明深几乎忘记了顾旧年笑起来到底是什么模样,可是今天,明深才终于又一次看到。那笑容好像漫天的雨雪之中,忽地绽放一枝艳丽华美的花,那是明深冰冷肃杀的世界里,唯一的温暖。 所以明深无论如何,也要紧紧的抓住,绝对不可以放手。 天空突然有些阴暗了下来,薄薄的细雨如丝,宛若轻纱一般的落了下来。 明深立刻拉着顾旧年的手,向一旁的屋檐下暂且避雨,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薄雨,打乱了集市原本的秩序,许是都急着避雨,行人便都行色匆匆,来去自然也有些莽撞了。 明深在人潮中将顾旧年护在身后,即便街上的人都几乎挤成了一团,也没有一个人碰到顾旧年,哪怕是的一点点的衣角都没有,反倒是明深身上的白衫,都有了一些皱褶。 两人很快的走到了一处屋檐之下,因为雨势十分的小,落在人身上也不过是十分轻柔的感觉,加上两人在雨地里的时间也很短暂,所以两个人的身上也都并没有湿。 “冷吗?”明深将顾旧年向怀里拥了拥,口气十分的温软,关切的问道,“要是冷的话,就告诉我。” “没有,不冷。”顾旧年摇了摇头,看向这薄如轻纱的雨,将手伸出屋檐下,细雨就落在了顾旧年的手心里,有些丝丝的冰凉感觉,却也携着几分春意的温暖,于是脸上就露出几分难得的喜爱之色。 那是一种出自于本能一般的喜欢,就好像是记忆里自己曾经这么做过一样,只不过回想时候,却有些艰难,于是顾旧年索性不去回忆,只是单纯的感受这清冷温暖的微雨。 明深见顾旧年如此,唇角便弯起一抹淡笑,只要是顾旧年觉得欢喜,那么明深的心情也会变得十分的愉悦,于是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有了这样的闲情逸致,也伸出手,接住落下来的细雨。 一时之间,视线里除了漫天如丝的细雨,便只有身边的顾旧年了,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甚至是这整片天地都渺远了起来。 而当雨落在顾旧年手心里的时候,顾旧年脸上的神色就有些迷惘和无措了起来。 这是雨…… 雨?! 只不过那时不是这样绵绵如丝的细雨,也不是在这样满城诗意的春景里。 那是正是酷暑盛夏的时节,灼热的烈阳在天空之中,空气里除了闷热和烦躁以外,便什么也没有了,让人的心情也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倦意。 月白衣衫的青年男子神色清冷而又优雅,他负手而立,站在屋檐之下,举手投足之间是十分的从容淡然,似乎这几乎要将人烤熟的温度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影响,甚至还有些悠然惬意。 顾旧年从房间里推门而出,走了过去,站在了月白衣衫的青年男子身侧,只感觉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将这暑气也消散了不少下去。 “想到了什么?”顾旧年转头看着他,有些奇怪的问道,那眼神里隐含的情绪,是如今的顾旧年所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的,如此幽深,让人看不清更是读不透。 月白衣衫的青年男子只是笑了笑,仰头看向天空,语气十分的悠远,道:“我看,要下雨了吧。” “下雨?”顾旧年秀长入鬓的眉微微一挑,抬眸也看向天空,道,“这天气这么热,怎么可能会下雨。” 顾旧年话音刚落,天空骤然的阴沉起来,磅礴的暴雨从天上砸落了下来,顾旧年一时间无比的惊愕,立刻去转头看向月白衣衫的青年男子,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难道你是和老天爷商量好的吗? 男子唇边含着一抹浅淡清冷的笑意,伸手接住了砸落下来的雨滴,这才慢慢的道:“你要是怕雷电的话,可以先进去。” 顾旧年哑然,然后才道:“雷电有什么好怕的,我——啊!” 先是阴沉的天空猛地划开了一道白光,然后巨大的雷声突如其来的传来,顾旧年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指尖一颤,向后退了半步。 月白衣衫的青年男子顺势将顾旧年搂进了怀里,然后温和道:“那这样就不怕了。” 顾旧年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她是真的不怕,她当然不会是像那些柔弱不堪的女子一般害怕雷电,刚才只是因为那雷声太过突然,她没有准备好而已,否则才不会被这雷声吓到。 不过她也没有解释,因为男子怀抱里的温度,让她陷入其中,不肯再离开,是那样既清冷又温暖的感觉,两种极度矛盾的属性在月白衣衫的男子身上十分完美的统一了起来,就像是娇春季节里,那如丝的细雨一般。 空气里的温度因为这一场磅礴而又凛冽的大雨,显得有些冰凉起来,却让人感到十分的舒适。 顾旧年被月白衣衫的男子揽在怀中,却也伸出手接那砸落下来的雨滴,雨落在手上的时候,震的手指一麻,酥酥麻麻的细微疼痛传了过来,但是这样清凉的感觉在盛夏的季节里让人心生愉悦。 更何况,只要是那月白衣衫的男子在身边,哪怕是在刀山火海里,也犹如是天上仙境一般的美好。 那怀抱里拥有着的,是顾旧年愿意永远去守护着的温度。 只不过从回忆里透出来的这温情一幕,却十分的模糊不清,斑驳而又迷离,顾旧年努力回忆着每一个细节,可是除了那温暖的怀抱以外,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连那个人的相貌,也是十分的模糊不清。 那是她最爱的人…… 可是她却想不起来。 于是顾旧年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有了黯淡之色,一直注意着顾旧年每一寸表情的明深,不明白顾旧年为何忽然之间有了这样的情绪,只能用力将她搂紧,尝试着用自己的温度去驱散顾旧年心底的所有阴霾。 那细雨依旧不断地落下,地面上被雨水浸湿,映着青苔的翠色,更显春景的诗意与美好。 “明深,我们回去吧。”顾旧年忽地开口了,转头看向明深,道。 “现在?”明深微微一愣,然后柔声道,“现在还下着雨,这样回去的话,你一定会生病的。” 顾旧年看着漫天细雨,却不再说话了,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记忆中那个月白衣衫的青年男子,艰难的在记忆里去试图看清他的脸,但是除了那样斑驳了一地的碎影,便什么都没有了。 一定…… 一定可以全部都想起来的。 顾旧年坚定的想着,不过短短的半个月,她就能记起那么多的事情。 苏青裳、越师父、青衫男子、月白衣衫的青年男子…… 她的所有回忆,迟早有一天,会完完全全的属于她自己,不会再被剥夺了。 顾旧年心里这么想着,唇角就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笑。 然后又一次转头看向明深,语气十分的肯定,道:“我们回去。” 明深有些无奈的伸手揉了揉顾旧年墨黑柔顺的长发,然后将自己的外衫脱下,覆在顾旧年的身上,这才道:“好吧,那就只好听你的,我们走。” 两人踏入了细雨之中,明深身后的随从也紧跟而去,他们跟了明深这么久,却从来没有见过明深这么的喜欢一个人,对皇后没有过,对贵妃没有过,哪怕就是对那一位受尽宠爱的琴妃,也从来没有过这样温柔的一刻。 哪怕是一瞬间都没有。 因为明深永远是那样冰冷肃杀的。 雨虽然不大,但是这样持续的淋着雨,顾旧年的墨黑长发也有些潮湿,不过顾旧年坚持不肯上马,于是他们只好步行向落云宫的方向而去。落云宫虽然距离这里并不远,但那可是在皇城之外,再怎么说,也是有一些距离的。 至于明深,他的外衫在顾旧年的身上,所以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微雨落在他的身上,要说是完全的感觉不到冷,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是为了顾旧年,仅仅是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而且顾旧年并没有拒绝他的衣服,这让明深感到十分的欣喜。 只是这样简单的举动,便能让明深如此的欢喜…… 慢慢的走出了街市,地面铺设的也不再是青色石板,所以这路上也有些崎岖难行了起来,不过顾旧年完全的不在意,冒着雨走在路上,脸上的神情却好似是在游山玩水一般。 因为这种感觉,才是最接近顾旧年记忆里的感觉,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那如潮水一般的记忆才会涌上心头。 在那落云宫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所以顾旧年的回忆都是十分艰涩而又痛苦的,她不是属于那里的人。 皇宫,锦绣…… 她是最平凡最普通的一类人,那样华丽的事物,和她之间隔着最遥远的距离,所有的那一切都不可能属于她。 走了许久,眼前的景色才发生了变化,恢弘华丽的宫殿便映入了眼帘,那就是落云宫。 顾旧年站住了,她秀长入鬓的眉拧在了一起,那是一直十分抗拒的感觉,她不愿意回到落云宫,甚至只是接近也不愿意,她不要被永远的囚禁在这里……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明深转头看向顾旧年,嗓音里依旧是温柔如水,问道。 “不想回去……”顾旧年摇了摇头,低下头去,向来沉静如水的声音里,竟是携着几分撒娇一般的甜糯意味。 明深就是笑了,道:“刚才可是你说要回来的,现在又不想回去,那你想去哪里?” 顾旧年眸光闪了闪,看向明深,一时之间有些迷惘了起来,然后才道:“只要不是这里,哪里都可以。” 只要不是在明深的身边,在什么地方都可以…… “那你就和我回宫……” 顾旧年侧过头去,手指攥着明深落在她身上的衣衫,心底好似绞动着一般,一种说不清是愧疚还是什么别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失去了记忆的顾旧年,对于感情之事虽然淡薄,但是并非完全的感受不到,她当然知道,明深是那么的喜欢她,几乎是不顾一切的对她好,但是无论明深怎么做,顾旧年始终清晰的嗅到那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于是就想要逃离明深的身边。 明深的爱越是深切,他身上的血腥气味就越是浓烈,那是永远也抹不掉的。 “不用了,那就回去吧。”顾旧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抬脚向落云宫里走去。 明深眸子里有着几分审视的目光看着顾旧年的背影,他总觉得,和半个月前相比,顾旧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但是无论顾旧年变成什么样子,明深都是那么的喜欢她。 两人走进了落云宫里,一名护卫迎了上来,神色有些焦虑,刚要行礼,便被明深抬手打断了。 “什么事,说吧。”明深淡淡道,声音有些冷漠,和面对着顾旧年时的温柔如水是截然不同的一面。 “禀陛下,是小公主,她……”护卫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然后接着道,“请陛下回宫看看,就知道了。” 明深皱了皱眉,挥手示意护卫退下。 顾旧年眸子里就有些莫名的情绪。 公主……? 明深让护卫退下之后,却并不着急回去,而是和顾旧年走进了寝殿之中,挥手唤初雨过来,道:“她淋了雨,你好好照看,不要让她着凉了。” 初雨在面对着明深的时候,始终是垂下头去,就像是猎物在面对猎人时的本能恐惧,这样一个细微的地方却被顾旧年收在了眼底,她忽地觉得,其实明深…… 也绝不是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温柔如水,他骨子里的冷漠肃杀,残忍嗜血,只是暂且还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这种想法陡的出现在心头,将顾旧年自己也吓了一跳,然后她仔细端详着明深的面容,面庞虽然英俊儒雅,清秀隽永,但是线条却是十分的冷硬,不笑的时候,就犹如是冰雕一般,让人从心底深处感觉到发寒,也唯有在他笑的时候,才觉得像是初春冰雪消融了似的。 但是,顾旧年所不知道的是,在面对除了她以外的人,明深几乎从来都没有笑过,哪怕是在面对他的至亲之人也是一样。 因为明深就是这样一个冷漠肃杀的人,他的世界里只有无尽的冰冷和黑暗,除了顾旧年,没有人可以驱散这样的阴沉黑暗。 明深又交代了初雨好几句,这才起身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然后又转过身深深地看了顾旧年一眼,才向外走去。 他甚至有时候会想着,如果自己不要了这江山,就这么单纯的和顾旧年在一起,哪怕过着的是最清贫的日子也没有关系,只要顾旧年在身边,就什么都好。 可是最终也只能想想罢了,因为如果没有了帝王这个身份,将来那个人回来的时候,他就会将顾旧年抢回去,没有兵权,他拿什么来保证顾旧年不被那个人抢走。 只有大权在手的时候,才能给明深一种安全的感觉,只有顾旧年在身边的时候,才能给明深一种温暖的感觉。 因为那个人…… 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只要杀了那个人,这一切才有可能终结,那个人一定要死! 明深很清楚的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哪怕为此赔付上了天下苍生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和那个人抗衡的后果…… 明深唇角牵起一抹冷笑,那笑意十分的冰冷刺骨。 他已经完全的不介意了。 只要是将顾旧年留在身边,无论是什么样的代价,都无所谓。 旧年……你是我的,永远都只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雨已经慢慢的停了。 落云宫里,因为这一场轻雨,而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那一树树的桃花,花瓣之上也沾染了雨露,看起来越发显得娇艳动人。 顾旧年随意倚在一处,视线透过半卷起来的帘子,看向窗外,将落云宫里的景致尽收眼底,却没有欣赏风景的愉悦之情,只有一种似乎是被幽禁一般的悲凉和无奈。 外面是如诗如画的春光,而她却只能在这锦绣宫殿之中,无论是什么样的风景,都和她无关。 她不属于这里。 这是顾旧年唯一知道的,但是顾旧年并不知道,她到底应该属于哪里。 顾旧年以为,这时候的明深,应该已经离开了落云宫,向皇宫的方向而去,但实际上,明深现在还在落云宫里。 因为今天顾旧年在集市上看到那一对陶片时露出的追忆思量神情,让明深感到了深深地不安,所以,他一定要去做些什么去阻止一些将要发生但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于是,明深就去了落云宫的偏殿。 落云宫偏殿,便是慕云兮所居住的地方,因为落云宫的人十分稀少,把所有的护卫侍女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才十几个人而已,正经主子也就只有顾旧年一个,而落云宫又十分的大,所以很多护卫侍女都住在殿里,距离顾旧年也十分的近,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也能很快的知道。 第五章 雨夜凄冷,岁宴之际惊变(一) 此时的落云宫偏殿之中,慕云兮脸上显现一抹恼恨之意,将酒坛往桌上重重的一放,神情就透出几分说不出的凄凉之意来。 他身上散发着浓重而又凛冽的酒气。 慕云兮以前从来都不喝酒,他身为太医,他对于酒精这种会麻痹人的神经的东西一向是十分的反感,他时刻都要保持着清醒,因为他将来会是整个太医院里最受瞩目的人,会有着所有人都艳慕的前程,他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的严谨而又自律。 就连明深也对他颇为欣赏。 曾经他把这个视为自己的一份荣誉一般,但是,让他想不到的是,就是因为明深对他的那一份欣赏,让他此生都要被束缚在落云宫里,他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都没有了啊…… 而就在这个时候,偏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慕云兮不由得就是一怔,他立刻抬头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来人月白色的衣衫下摆,慕云兮顿时脸色煞白,站了起来。 明深若非必要,很少会穿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向来都是这样月白色的衣衫,所以,在月白色衣衫下摆映入眼帘的那一刹那,慕云兮就已经意识到了来的人是明深了。 “慕太医是对朕的安排有什么意见吗?”明深的唇角微微上弯,却绝不是笑,而是一种透着深重冷意的森然表情,他的视线落在了桌上的酒坛之上,正是刚才慕云兮重重放下的那一坛。 慕云兮跪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心底是惶恐之极,他知道定然是自己刚才的举动让明深不悦了,可是在明深阴冷目光的注视下,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十分艰涩的道:“微臣……微臣不敢!” 明深信步走了过去,走在了主位之上,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每一下都仿佛是敲击在慕云兮的心底,让慕云兮更加的惶恐不安,半晌,明深才慢慢的道:“好了,起来吧,朕若是杀了你,暂时也无人可用,便饶恕你一次。” 虽然他口中说着饶恕,但是语气里却满是杀机。 “多谢陛下。”慕云兮却是不敢站起来,依旧跪在地上,明深向来是喜怒无常冰冷肃杀,此时他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只能想着能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不要再一次惹怒了明深才好。 明深看着慕云兮诚惶诚恐的样子,脸上就浮现一抹冷笑,然后问道:“朕问你,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一个人失去所有的记忆,再也不会想起来?” 当半个月前,明深第一次意识到顾旧年失忆的时候,竟然有一种说不清的欣喜情绪,顾旧年失忆了,就不会再记得那个人,那么从今以后,顾旧年就是永远的属于自己一个人的! 可是…… 哪怕是失去了全部的记忆,顾旧年却还是有意无意的去做着当初和那个人在一起做过的事情,哪怕是失去了记忆,却还是忘不掉那个人,但是只是这样的话,明深可以忍受,因为他有着足够的时间用自己全部的温情来化解顾旧年心底冰封的感情。 但是让明深绝对不可以忍受的是…… 顾旧年会恢复她全部的记忆!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么从今以后,顾旧年将会永远的离开他。 其实明深一早就知道,怨恨那个人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即便没有那个人的存在,顾旧年也不会去喜欢他,隔在他们之间的不是那个人,而是无数人的性命,可若是连一个恨的人都没有,明深也不知道该如何纾缓这种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 所以,让顾旧年永远的失去记忆好了…… “这个……”慕云兮背后直涌起一股凉气,感觉到冷汗涔涔而下,到了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意识到了,明深对顾旧年的心思,绝对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只是闲暇之时的消遣。 “若是想不出办法的话,朕也没有必要养着你们这群废物了。”明深的神色就是一冷,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陡的敲了一下,冷漠的视线落在慕云兮的身上。 慕云兮闻言,知道自己若是在说不出什么的话,明深真的就要将自己就地正法了,反正在外人的眼里,自己早就是一个死人了,于是连忙道:“陛下息怒,办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明深闻言,先是一喜,又听到慕云兮话中转折,不由得十分紧张的看着慕云兮,哪里还有刚才的冰冷杀机的样子,只要是关于顾旧年的事情,明深心底就会变得十分的温柔深情。 慕云兮到了此刻,哪里还会不明白明深对顾旧年的感情,心底只好暗暗叫苦,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低着头,声音也十分的低沉,道:“这样做的话,风险极大,很有可能,会将人变成白痴。” 明深闻言,不由得就是一愣,继而沉默了下来,眸底是无限复杂的神色。 将顾旧年变成白痴?他怎么可能忍心将顾旧年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但是如果顾旧年会想起她全部遗忘的事情,那明深宁可让顾旧年变成白痴。 就算是那样的话,明深也一定会照顾顾旧年一生的。 可是…… 明深闭上了双眼,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抉择,半晌,才又开口问道:“你有几成把握可以不伤害到她?” 慕云兮斟酌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道:“两三成吧。” 其实到底有几成,慕云兮也不知道,因为这种事情,慕云兮也从来没有做过,但是他知道,他现在的话对明深而言至关重要,如果自己说有八九成的话,明深一定会决定让顾旧年失去记忆,如果到时候顾旧年不幸变成了白痴…… 那后果绝对是慕云兮承受不起的。 所以慕云兮只好说的低一些,哪怕被明深认为自己的医术不精,也好过将来承受那样的风险。 “只有两三成……”这句话明深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如果只有两三成的话,就意味着一旦他决定了,那么顾旧年就有很大的可能会变成白痴,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他觉得,无论他怎么做,都是错的。 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 其实是有的,只是从他杀了那些人之后,就没有了,而且也再也不会有了。 明深从来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因为杀人而后悔,后悔的不是他杀了人,而是他杀的那些人,竟然是顾旧年在意的人。 慕云兮此刻,却是十分的忐忑不安,手指几乎要颤抖了起来,却强行抑制住,御前失仪可是重罪,他才不相信,明深会因为他的医术精湛就饶他一命。 他心底却是无限的不解,明深为什么喜欢顾旧年,后宫佳丽无数,容貌性格气质皆不在顾旧年之下的人比比皆是,为什么明深偏偏对顾旧年如此动心?那样人偶一样的女子,没有思想,没有灵魂,何德何能得到这位年轻君王的心? 慕云兮想起了后宫那一位受尽宠爱的琴妃,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绝色,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知道明深最心爱的女子是琴妃,殊不知,最深爱的那一位,竟然深藏在这皇城之外的落云宫里。 慕云兮是见过琴妃的,琴妃的气质在整个后宫都是独一无二的,艳丽如琴,高傲如琴,却也温婉如琴,柔媚如琴,世间任何可以被演奏出来的曲调风格,都可以化为琴妃的气韵,就算是后宫那无数嫉妒琴妃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琴妃的确是有那个资格,让明深对她如此深爱。 但是…… 但是! 慕云兮只能在心底苦笑。 明深忽地站了起来,索性不去想到底该如何去做,至少顾旧年暂且并没有回忆起全部的过往不是吗?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 明深也只能如此了。 他的视线紧盯在慕云兮的脸上,道:“慕太医,照顾好她,她如果有任何闪失的话,朕绝对不会让你死,但是朕可以保证,你一定会很想死。” 语罢,明深迈步向外走去,也不管慕云兮到底是什么反应。 慕云兮此刻身子僵直,背脊整个的湿透了,却是一动都不敢动,直到再也听不见明深的脚步声,他才终于瘫软在地上,只感觉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自始至终明深什么也没做,但是仅仅是几句口头上的威胁,却让慕云兮如此不堪。 非是慕云兮不堪,而是明深一直以来给所有人的印象,比来自地狱的恶鬼,更加的可怕。 伴君如伴虎? 慕云兮此刻算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哪怕是伴着一只虎,也比伴着明深要好得多。 一定不会死,但是一定很想死…… 这句话哪怕只是单纯的想一想,都感觉整颗心在颤抖,那皇宫之中的无数惨烈刑罚,慕云兮虽然没有真正的见识过,但是只是听过,也让慕云兮感觉到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身为医者,慕云兮自然知道,人体之中有很多的地方,是完全可以让人感到生不如死的。 所以,慕云兮就算是再怎么样的不情愿,也要好好的照顾着顾旧年,不能让顾旧年有一点点的不适。 …… 当晚,明深派来了一名护卫,而他自己却没有出现在落云宫,顾旧年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在怀里捧着一本书,拥着被子,蜗在床角。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 每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顾旧年心底总会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就像是透过这句话,她似乎可以看到那隐藏在背后的故事,可是终究还是感觉而已,因为无论她怎么去尝试,都没有能看透。 顾旧年神情掠过几分茫然,然后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去,只见初雨走了过来。 初雨先是行了一礼,道:“姑娘,陛下那里传来了消息,说明天是小公主的岁宴,便不过来了。” 顾旧年点头,并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失落也没有欣喜,那是一种万事不萦于心的漠然。 初雨倒是习惯了顾旧年这个模样,于是又行了一礼,然后慢慢退了出去。 明深无论是来或者不来,其实都没有必要告诉顾旧年,这个举动无非只是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明深在意顾旧年。 但是更加让顾旧年在意的,是那一位小公主。 那是一个还没有出生便备受瞩目的孩子,因为那是明深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出自于皇后的,所以,前朝后宫上上下下无数张眼睛都盯着皇后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后来,这个孩子十分平安的出生了,即便是一个女孩,却也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她不仅是明深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出自于皇后的,也就是说,她身上流淌着的,是最为尊贵的嫡系血脉。 甫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女,她今后的人生也是可以预见的,没有任何的波折,没有任何的痛苦,任何一切美好的词汇,都是属于这位公主的。 而明天,便是那一位公主的周岁吗?所以明深才要留在皇宫之中,陪着他最喜爱的女儿,过周岁生日吗? 到底该是怎么样的幸运,才能投胎到这位小公主的身上,想必没有几生几世的虔诚,都不会这么幸运吧。 顾旧年这么想着,然后慢慢合上了书,将那一句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给合了上去。 她不属于这里。 所以这一切和她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将头靠在枕头之上,却没有闭上双眼,出神一般的盯着窗外的幽深夜色。 那如丝的细雨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是暴风骤雨临来的前兆。 …… 今晚就是小公主的岁宴了。 然而,夜色下的天空聚集起的阴云久久不散,恍若是末日临来之前的压抑,在这样的日子里,却是这样的天气,难免让明深有些不悦。 不过即便他是帝王,也不能更改天气变化,只好顺其自然了,他的视线,却还是有意无意的会向着落云宫的方向看去,尽管他明知道这样是根本看不到落云宫的,更看不到顾旧年,但只是向那个方向看一眼,也会让明深觉得心底有些安静了下来。 而远在落云宫里的顾旧年,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阴云,眼眸深处,是无尽的灰暗之色。 夜色也显得十分的凄冷。 山雨欲来风满楼。 和那细雨带来的温柔与诗意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压抑着的痛苦,正如顾旧年此刻所感受到的一般。 雨,骤然而下。 顾旧年却忽地怔住了,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向门口。 月白色衣衫的人影背对着她,站在大雨之中,却一点儿也没有被雨水淋到,就好像是一团虚幻的光影,隔着遥远的时间与地域,在顾旧年的呼唤之中而来。 那是属于她的记忆,那些被她所遗忘的记忆。 于是她不由自主的向着月白色衣衫的人影方向走去,但是那个月白色的人影,竟然也向着前方而去。 “姑娘,外面还下着大雨了,你不要出去!”初雨见顾旧年要向外走去,连忙上前拦住顾旧年,顾旧年若是有任何闪失,明深的怒火,绝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承受的。 可是顾旧年却仿佛没有听到初雨的声音,近乎本能一般的,她跟着那个月白色衣衫的人影,走出了寝殿,淋漓大雨将她的衣衫打湿,她却也顾不得什么了,只跟着那人影走去。 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要去向什么地方,但是顾旧年依旧十分坚定的跟着那个人。 雨势,越来越大,那一树桃花不知道被打落多少,原本娇艳妩媚的花瓣只能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命运,被大雨打落,然后浮沉在地面上的雨水里,却根本无力反抗。 命运。 顾旧年的视线也被雨幕遮挡住,有些模糊不清,但脚步却一刻也没有停下。 只要紧跟这那个人,就可以找到那些被遗忘的过往…… 这个想法不知道到底是从何而来,却深深地扎根在顾旧年的心里,她对此深信不疑,莫说只是眼前的磅礴大雨,哪怕是刀山火海,阴谲鬼道,她也绝不会落后半步。 而初雨一直跟在顾旧年的身边,她全身上下也已经湿透,但还是不断的劝说着顾旧年回去。 可是顾旧年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 她跟着月白色的人影一路而去,穿过无数幽深曲折的长廊,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最后竟是一路走到了阁楼之上。 半面恢弘的宫墙首先映入眼帘,落云宫变得如同锦绣画卷一般的展现在眼前,但是她却看不到那个月白色的人影了,她一路跟随而来,直到阁楼之上,可是那个人又在哪里?! 心底又一次抽痛了起来,她咬紧下唇,举目望去,只见桃树在风雨的摧残中,枝叶不断地晃动,花瓣至少有大半都被打落了下去,那白色宫墙和青色石板被大雨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池塘之中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可是无论哪里,也找不到那个月白色衣衫的人影了。 于是顾旧年就怔怔的站在阁楼之上,这雨夜显得越发凄冷了起来。 他……在哪里?! 第六章 雨夜凄冷,岁宴之际惊变(二) 落云宫,寝殿。 “慕太医……”初雨脸色有些苍白,十分焦虑的看着慕云兮。 慕云兮的脸色也是十分的难看,他此时正在顾旧年的床边,只见顾旧年墨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身下,面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可身子不住的颤抖着,神色十分的痛苦挣扎,像是在承受什么莫大的痛苦一般。 “你先去弄点热水过来。”慕云兮头也不回的道,手里捏着一根银针,可是他看着顾旧年白皙如玉的肌肤,竟敢不知道如何下手,就像是面对珍贵的瓷器一般,不忍心破坏,哪怕是一点点的瑕疵都不愿意留下。 然后慕云兮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己这是在施针救治啊,以前又不是从来没有过的,怎么还乱七八糟的想了这么多?于是慕云兮咬了咬牙,食指和拇指捏着银针,在顾旧年的穴位上精准的刺入。 初雨则端着盆出去打些热水去了,此时的落云宫里,只有慕云兮和顾旧年两个人,静的几乎落针可闻,只有窗外的大雨还在不断地下着。 “执州……好冷……” 顾旧年几乎是颤抖着从唇缝里说出这句话,吐字十分的模糊,让人听不真切,尾音十分的低沉,嗓音也有些喑哑,大概是十分难受的样子。 慕云兮先是一怔,他只听到顾旧年似乎说了冷,但是前半句却没有听清,像是在唤着什么人的名字一般,但是那个名字绝对不是明深的名字。 他伸手试了试顾旧年的额头,只觉得烫的吓人,但顾旧年还是不断地颤抖着,口中唤冷。 慕云兮的心底十分焦急,落云宫里只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大小,一律都要通知明深,不管那时候明深在做什么,哪怕就是在早朝,也要第一时间让明深知道,所以现在的明深一定知道顾旧年病了,而且还病的很严重。 明深走之前可还说过,要慕云兮照看好顾旧年,谁知道明深前脚刚走,顾旧年后脚就病倒了,慕云兮若是不能将顾旧年及时治好,那么不要说什么前程了,就连自己的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所以,慕云兮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希望顾旧年能赶紧好起来。 而此时的顾旧年,却陷入了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 那个月白色衣衫的人影…… 那是在一处钟灵毓秀的半山腰上,几处简陋而又不失韵味的木屋随意搭建而成,料峭春风携着些微寒意,吹醒一树嫩芽,初阳的斑驳碎光洒落一地,眼前渲染迷离,勾勒满目春色。 月白衣衫的男子就站在顾旧年的身前,而顾旧年的身上,则是一袭白衣青裙,两人似乎是在交谈些什么,可是顾旧年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他们的对话,风声自耳畔而过,娇俏的鸟儿低鸣,还有潺潺的溪水流淌,一切的声音都在,却独独听不到他们对话的声音。 只是顾旧年脸上闪烁着的表情,是那样深切的眷恋和倾慕之色。 她一定是很喜欢那个月白衣衫的男子。 可是…… 她依旧看不清男子的面容。 眼前的场景一下子有些冷了起来,她怔怔的看着两人,十分艰难的想要去看清月白衣衫男子的面容,但是无论她怎样的努力,就像是一层轻纱覆在了男子的脸上,像是远山的雾气一般渺远,只见半身,不得真面。 她又转过头去看向那个自己。 顾旧年一只手托着下颌,工笔细绘般的秀眉一弯,那笑意便如繁花盛绽一般艳丽,眸子里的幸福神色是顾旧年在落云宫里醒来之后从来都没有过的。 她竟有些羡慕以前的自己了。 至少,在落云宫里时候,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的温情与幸福。 然后场面骤然的一闪,那男子的面容竟然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顾旧年的呼吸顿时一窒。 因为,那清秀隽朗的面容…… 竟然和明深看起来差不多! 只不过那场景只是一闪而过,然后顾旧年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清了。 但就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就让顾旧年足够的震撼了。 那个人是明深吗? 可是,顾旧年可以十分的肯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她不喜欢明深,在面对着明深的时候,除了明深身上的血腥味,她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完全也没有记忆里的自己在面对他时的幸福样子。 那为什么,记忆里的自已会对那个人那样的眷恋? 她的思绪到这里戛然而止。 而在皇宫之中。 满朝文武携着家眷分别落座,整个大殿之中没有一丝一毫殿外雨夜的凄冷,反而十分的暖意盎然,珍馐佳肴,觥筹交错,君臣之间,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只不过,明深虽然是笑着,但是眼眸深处却是凝了一片深重的冷意,目光偶尔扫过身边盛装雍容的皇后身上,也是十分冰冷的情绪,这场宴会对明深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他本意也是想要取消这所谓的岁宴,但是,在看到刚满周岁的女儿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陡的想起曾经的自己……不被重视,不被期待,在那个人的身边,就犹如是陪衬一样,甚至还不如是陪衬,因为自己的存在完全找不到任何的意义。 但是这场岁宴已经开始了。 旧年…… 这是自从顾旧年半个月前在落云宫醒来,明深第一次没有去落云宫陪她,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顾旧年,会不会想起他呢? 只是一想到现在的自己没有陪在顾旧年身边,明深心底就有一丝莫名的火气,不知道从何而来,不知道如何纾解。 他是喜欢着自己的女儿的,但是如果和顾旧年相比较的话,女儿其实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吧。 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 那是因为这个女儿,是皇后所出,一个不被自己重视的人生下的女儿,自己又要如何去爱这个女儿?如果那是顾旧年和他的孩子,那他一定会做一个好父亲。 “陛下……”皇后笑语盈盈的唤了一句。 明深眸光冰冷,扫视了她一眼,然后不轻不重的开了口:“什么事?” “今天是映儿的生日,陛下今晚多陪她一会儿可好?”皇后口中说的是让明深陪女儿,但是实际上的意思在场哪里有不明白的,无非就是想要明深留宿皇后宫中。 于是一旁端坐的秀丽女子似笑非笑的看向皇后,道:“也对,陛下政务繁忙,就连这个月的十五都没有去皇后宫中,今天也该去了。” 皇后的视线在那秀丽女子的脸上,隐现一抹恼恨之意,后宫虽然关系复杂纷乱,但主要只有两大派系,一是皇后派系,另一则是以暖琴为首的琴妃派系,而这个秀丽女子,则是琴妃暖琴。 也只有琴妃,才敢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的嘲讽皇后。 明深眼底就浮现一抹冷笑,他早就见惯了后宫里的这一群女子勾心斗角,不过无论她们怎么闹,只要不太出格,明深也没有什么闲暇心思处理她们鸡毛蒜皮的事情。 “陛下,今日是大喜之日,老臣敬你一杯。”徐安成站了起来,端着酒杯朝着明深遥遥一敬,然后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紧接着,脸上就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明深心底有些微讶异,但还是含笑应了,徐安成是赫赫有名的武将,他的威名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最让明深在意的是,徐安成是那个人的旧部。 他原本以为,以那个人的手段,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徐安成或者会追随而去,或者会以死谢罪,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徐安成居然十分安稳的留了下来,并且一直在朝中任职,尽管有时候会和自己唱反调,不过大体上来讲,还是不失为一个好臣子的。 所以这段时间,明深也渐渐的撤去了对于徐安成的监视,毕竟,如果那个人真的要安插人进入朝堂,又怎么会选择徐安成这样在再明显不过的靶子呢? 于是,明深的目光在看向朝中的那些大臣时,总会有些审视和探究的意味,因为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是那个人安插进来监视自己的。 不过,这么久过去了,那个人却一直都不知道顾旧年在落云宫里,是不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呢? 虽说明深在心里这么想着,但明深的本意还是希望将顾旧年接到皇宫之中,最好能让那个人清楚的知道,顾旧年已经是自己的人了,只要想一想那个人知道这件事情那时候的扭曲表情,明深就觉得心里十分的畅快,但是顾旧年对此一直是十分的抗拒,明深也就没有过多的强求。 明深一直很想知道,当那个人发现,顾旧年在自己的身边,而那个人却无能为力的时候,该是一种怎么样的绝望表情? 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和顾旧年在一起。 无论是谁,都不可以。 “陛下好酒量!”徐安成赞了一句,粗犷的脸上满是笑意,君臣之间全无芥蒂似的,然后又端起了酒杯,笑道,“老臣再敬陛下一杯。” 其他的大臣见状,也纷纷的站起来,给明深敬酒,明深见此情形,只好一一回应了,总不能厚此薄彼。 而皇宫和琴妃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是越来越剑拔弩张。 “我看小公主长的这么可爱,想必陛下一定是十分疼爱小公主的。”琴妃不擅饮酒,便抿了一口清香果汁,看向皇后,微微一笑,道,“就算是政务繁忙到了连十五都去不了姐姐宫中,今夜也是一定要去的吧。” 皇后脸上尽量保持着笑容,展现自己贤良淑德的一面,但是心底却十分的恼恨,这个女人到底有完没完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明深没有去自己宫里。 事实上,不仅是没有去过皇后宫中,这半个月以来,明深没有去过任何一位嫔妃的宫里,每晚都是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寝殿里,没有唤任一人侍寝。 天知道十五那天晚上皇后到底等了明深多久,因为这个惯例从来就没有被打破过,所以皇后一心等着明深过来,但是却迟迟不见明深,只好唤了身边的人去问,谁知道最后竟然被告知明深忙于朝政,就不来了。 这件事被皇后视为奇耻大辱,可偏偏琴妃还一直不断地提起这件事情。 若是让皇后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顾旧年的话…… 不过幸好,暂且落云宫的事情,除了明深以及他的心腹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明深每一次去落云宫的时候,都十分的隐秘,所有人都以外他在自己的寝殿里,却不知道他实际上在落云宫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护卫从大殿门口走了进来,却没有任何通报,所有大臣不由得皆是愕然了起来。 明深却是忽然站了起来,这个人是他安排在落云宫的,却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过来,难道是顾旧年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见明深脸色凝重,但还是一言不发,其余大臣也没敢出言,琴妃眸子里有些古怪之色,又侧头看向皇后,只见皇后也不明所以的看向那名护卫。 那名护卫无视在场众人的各色目光,向着明深的方向而去,然后在明深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这才退后一步。 而明深在听完护卫的话之后,面色一变,立刻向外走去,甚至也没有说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再不济,至少也该告诉群臣到底该怎么办,但是明深就这么不顾一切的走了出去。 对这小公主的岁宴,似乎是完全的漠不关心一样。 明深的脸色极为难看,那表情比深冬的寒风还要来的刺骨,一时之间,根本没有人敢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连阻拦的话也说不出口。 场面寂静的可怕。 谁都知道君王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哪里有人敢做这个出头鸟? 等明深走了出去之后,刚才因为明深难看的脸色而寂静下来的场面不由得有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大臣们都百思不得其解,在这样的时间里,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明深如此紧张而去。 难道是边疆的紧急军情?那没有道理不让群臣知道啊。但是除了这种事情,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明深紧张至此的? 而皇后的脸色,也是十分的难看。 这是她女儿的岁宴,明深就这样的离去了,很显然对于皇后的威望是一种巨大的打击,以后琴妃派系的人,肯定又有了嘲讽皇后派系的料子,这让皇后的脸色如何能好的起来? 于是皇后低声嘱咐了身旁的宫女,道:“你去派人看看,陛下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皇后即是皇后,就算宠爱不及琴妃,但是手里的势力仍不是琴妃可以比的上的,不过琴妃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皇后。 小公主的岁宴之上,皇帝陛下却突然的离开了,这样众位大臣都面面相觑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徐安成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道:“我说你们有必要这样猜来猜去的吗?陛下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要是真的那么急着知道,现在跟去看看不就行了吗?” 跟去看看?谁有这个胆子,尤其是刚才看明深的表情,哪一个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于是只好压下性子,什么都不说好了。 宴会的气氛顿时被冲散了大半,每个人都是各怀心思,皇后只好站了起来,看向各位大臣,道:“诸位大臣们辛苦了,现在陛下有事离开,想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不如诸位先回去,等明日早朝在向陛下问个明白好了。” 众人也都是这个心思,毕竟明深都不在了,他们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现在的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回家睡觉才是正事,但是都不敢提出来,皇后这么一说,诸位大臣倒是如蒙大赦,连忙谢恩离去。 只有徐安成磨蹭了半天,又抱着酒壶喝上那么一会儿,然后才笑眯眯的道:“皇后娘娘如此端庄涵秀,倒教人倾慕不已。” 这话说起来竟有几分轻浮之意,皇后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道:“徐大人既然喝醉了,就早点回府休息吧。” 徐安成心底冷笑了一声,看了琴妃一眼,然后这才转身离去,连一句告辞都没有。 皇后眸子里强压着暗火,徐安成是那个人的旧部,这一点不仅是明深知道,皇后知道,琴妃知道,群臣也几乎都知道,既然和那个人有关,那就意味着和明深就是敌人,但徐安成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倾慕”,这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若只是这样就罢了,皇后才不会在意徐安成的生死,但若是一个不小心的话,很可能皇后自己也会被牵连到,尤其是琴妃此刻可就站在一边。 且不说皇后这里的想法,明深此刻却是心急如焚。 他走之前可是关照过初雨以及慕云兮的,但是怎么居然还是这样了? 他这一次来的匆忙,不似平常隐秘,所以自然也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后派来的人。 第七章 医人有术,凤驾亲临落云(一) 落云宫寝殿之中。 没有幸福,没有温情,有的只是无尽的痛苦。 慕云兮看着顾旧年痛苦而又挣扎的神色,不知怎么地,鬼使神差一般,伸手握住了顾旧年微微颤抖着的指尖,刚触及那略有冰凉的温度,慕云兮才突然回过神来,立刻收回自己的手,忍不住抬手扇自己一个耳光。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这是明深的女人啊…… 这时,出去打水的初雨才又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放了下来,然后看向慕云兮,等着慕云兮的吩咐,现在可以说他们两个人的命全看慕云兮能不能在明深回来之前让顾旧年苏醒了。 慕云兮舔了舔唇,然后道:“你……你先出去。” 初雨一愣,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依言出去了,毕竟现在慕云兮可是她唯一的希望了,明深那样可怕的手段,没有人愿意尝试的。 看着初雨离开了落云宫寝殿,慕云兮伸手拿起毛巾放进热水之中,然后又将毛巾拧干,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初雨离开,自己来做这样的事情,但等到话已经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 于是他手里就握着湿润的毛巾,然后动作十分轻柔的替顾旧年拭去额头上的薄汗。 明明身体的温度烫到吓人,手脚却十分冰凉,又偏偏不住的唤冷,这样的情况,即便慕云兮是太医院里最优秀的一人,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冷……好冷……”顾旧年苍白如纸的脸上,是一种深彻的迷惘和痛苦。 慕云兮拧眉思索片刻,正准备出去告诉初雨抓些药材熬药,就听见殿外初雨的声音。 “参见陛下。” 慕云兮手上一抖,连忙将手里的毛巾放在一边,然后回头看去,只见明深一脸阴沉的走了过来,慕云兮连忙跪倒,尚未开口,便被明深的声音打断了。 “她怎么样了?”明深的声音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就这么冷冷的看着慕云兮,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那目光就犹如是在看着一个死人似的。 “这个……姑娘被风寒侵体,又心绪不安,所以一时之间导致气血——” 明深再一次打断了慕云兮的话,声色俱厉的道:“朕就只问你一句,有没有把握把她治好?!” 看着这情形,只要慕云兮说一个不字,那等待着他的立刻就是之前明深所说的“绝不会死,但是很想死”。慕云兮哪里还敢说不,连忙道:“有!微臣……微臣有把握,只不过需要时间细细调养着,还请陛下耐心一些,微臣一定可以治好姑娘的。” 明深皱了皱眉,倒也不说什么了,毕竟慕云兮是太医院里最优秀的一位,将他杀了以后又要谁来照看顾旧年,再者,如果连慕云兮都束手无策的话,太医院里的那群废物,只怕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那你还不赶紧救治?!”明深重重的道。 慕云兮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出去叫初雨抓些药材去煎药。 而明深则是坐在了顾旧年的床沿,看着顾旧年毫无血色的脸庞,心底就升起了怜惜之意,伸手摸了摸顾旧年的脸颊,只觉得那灼热的温度甚至能将人烫到,于是更加心疼了起来。 如果顾旧年有任何闪失,不要说慕云兮和初雨,落云宫里,绝对是会鸡犬不留的。 没有照看好顾旧年,那就是死罪一条。 明深对此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 明深又不由得苦笑了起来,自己分明已经派人来告诉过顾旧年,今夜不会来了,可自己还是过来了,早知如此,自己还在皇宫里做什么,直接留在落云宫里哪都不去好了。 明深忽然想起了那时还是在兰山,那时顾旧年十分的清冷疏离,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十分的冷冽,不,与其说是冷冽,倒不如说是想要将自己杀之而后快,眼眸深处是一种深深的血色。 而那个人就站在顾旧年的身旁,一只手握住顾旧年的素腕,也看向自己,眸子里是一种极度的失望和冷漠。 因为那些人就死在自己的手里。 所以他们恨自己是应该的。 但是…… 既然你已经忘了,就不要想起来了,就算想起来,除了更添痛苦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吗?那些遗忘的,就继续遗忘下去好了。 至于那个人,就让他死了吧。 他死了,就不会有人过来抢夺顾旧年了。 即便那个人…… 顾旧年的手指忽地收缩了一下,明深大喜过望,看向顾旧年,只见顾旧年睁开了双眼,却没有一点神色,空洞的看向那明黄色的流苏,和之前相比,更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偶。 “旧年,你怎么样了?”明深连忙问道,十分的紧张,顾旧年现在的样子,和她半个月前的情形倒是差不多,明深不由得想到,难道顾旧年又一次失忆了?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明深就有些欣喜,如果顾旧年全部都忘记了,那一切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她记不得自己没有关系,就算她一次一次的忘记自己,自己也可以一次一次告诉她,就算……就算顾旧年彻底的忘记自己,也没有关系,只要她还在自己的身边,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顾旧年听到了明深的声音,眸子动了动,然后艰难的侧头看向明深,喉咙深处似乎发出了一点声音,像是说了些什么,但是明深没有听清。 于是他立刻俯下身子,贴在顾旧年的唇畔,问道:“你说什么?” 顾旧年唇角弯起一抹淡笑,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味,然后才一字一字的道:“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 明深的手指猛地一抽,像是有一把锋锐的匕首,深深的刺入了心脏,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快了,为什么会这么快。 只有短短的半个月而已,如果真的是失忆,为什么不一直这样下去,为什么要再一次想起来?为什么? 明深真的很想问出口,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只是感觉心底疼的发紧,脸上扯出一抹笑意,然后道:“既然你想起来了,那就好好在这里调养吧,以后……” 他说不出以后让那个人接顾旧年回去的话,那太假了,就算他肯说出口,顾旧年也未必肯信。 顾旧年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明深,那眸子里的感情,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只是明深陷在自己的悲伤痛苦之中,没有察觉出来而已。 第八章 医人有术,凤驾亲临落云(二) 初雨端着煎好的药走进来时,只见明深坐在顾旧年的床沿,而顾旧年也已经醒了,可是两个人都什么话也不说,气氛十分的奇怪。 但是初雨一句话也不敢多问,将药碗放在了桌上,就赶紧退了出去。 明深端起药碗,又向着顾旧年的方向坐近了一些,用勺子轻轻搅动了几下,又吹了吹,然后才十分温柔的想要给顾旧年喂下去。 这一切似乎都是习惯性的做完之后,明深才忽然意识到,顾旧年已经恢复了记忆,她是不可能会接受的——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明深准备收回手的时候,出乎他意料的是,顾旧年并没有任何的抗拒,尽管这汤药十分的苦涩,但顾旧年还是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不似之前对汤药那种撒娇一般嫌恶,和以前的清冷气息倒是有些相近。 但是,如果是以前的顾旧年,又怎么会对自己这样的亲近…… 明深一面欣喜一面又有些疑惑,但是无论何如,顾旧年肯这样对他,他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恢复了所有记忆的顾旧年,依旧还喜欢着明深,可是明深知道,这样的事情,他也只能想一想而已,所以他只能让顾旧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忘记了隔在他们之间的无数条人命,然后顾旧年才可能会喜欢他。 但是现在,这一切不是明深的臆想了,因为顾旧年不再抗拒着他,那就意味着,他还有机会的,对不对? 然而就在顾旧年喝完最后一口汤药的时候,明深刚把药碗放下去,突然看见泪水从顾旧年眼角落了下来。 明深一下了慌了起来,伸手拭去顾旧年眼角的泪水,口中道:“怎么了?是不是这药太苦了?还是我烫到你了?” 可是顾旧年没有回答,就这么看着明深,泪水不断的向下滑落,眉间眼底是诉说不尽的凄婉哀伤,那眼眸含泪的样子,竟然是如此的凄美绝艳。 “旧年……” “我们以前,是不是有很多的事情,但是我已经记不得了?”顾旧年终于开口,看向明深的目光里,不知道究竟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明深不知道顾旧年为什么这样问,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们之间除了仇恨以外,还有什么是顾旧年一定要记起来的吗?于是明深只好点了点头。 “我看见了……那个月白色衣衫的人。”顾旧年垂下头去,沉静如水的声音里,是如此的哀伤,“我真的……好喜欢他……” 明深只感觉连呼吸都时候心底都在疼痛,是,你喜欢他,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是你为什么还要说出来,为什么…… 难道看到我如此痛苦,你就觉得报仇了吗? “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可是我一醒来,看见你,却没有办法去喜欢你。”顾旧年的双手插在自己的散乱的头发里,用力之大,甚至都有几根发丝落在了手心里,足以见顾旧年心底的挣扎和痛苦,“是不是因为我忘记了什么,所以我没有办法去喜欢你?” 明深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顾旧年……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不喜欢你,是不是……很不应该?” 不喜欢我……很不应该? 明深突然想要放声大笑了起来,说不清心底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感觉已经痛苦到了麻木,完全无法诉说清楚。 那个白衣人,不是我,是他啊,所以你是那么喜欢你记忆里的白衣人,而不喜欢你看见的这个我。 可是那又如何! 误会?那就一直这样误会下去好了…… 于是明深唇角艰难的牵起一抹笑意,道:“没关系,只要你一直在,就什么都好。” 说完这句话,明深几乎是踉跄着向外走去,他怕在留在这里,会忍不住露出那狰狞可怕的表情。 他走到了落云宫寝殿之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心绪,然后才问道:“慕太医呢?” “微臣在!”慕云兮连忙应声,看到明深这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半点也不敢怠慢。 明深眸子里是十分复杂的情绪,刚才心里一心都想着顾旧年,竟然都没有注意到慕云兮就在这里,于是道:“她已经醒了,你进去看看,照顾好她。” “是。” 明深的手紧紧的攥着,青筋隐现,骨节发白,想到顾旧年的话,明深就感觉心底在一下一下的抽痛着,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就算忘记了仇恨,忘记了那个人,却还是不喜欢自己? 没有办法去喜欢…… 这算是一个什么理由?! 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甘心。 而寝殿之中,慕云兮走了进去,却一下子怔住了。 她……哭了? 慕云兮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想到刚才明深的样子,脑海里就有了这么一副画面。 明深那喜怒无常的性格,一时之间怒气冲冲,就对顾旧年动手,然后自己又后悔了,所以就出去了。 慕云兮连忙甩了甩头,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走到了顾旧年的身前,看见顾旧年梨花落雨一般的样子,心底就有了怜惜之情,不过这是和明深有关的事情,慕云兮不敢牵扯进去,只能用一种近乎是叹息一般的口气,道:“姑娘,现在感觉如何了,可还冷吗?” 顾旧年有些疑惑的抬起了头,她是记得这个人的,这个人是太医,算上这一次,他们才是第二次见面而已,但是他上一次来的时候,对自己还是那样不冷不热的,为什么现在口气里居然还有着几分怜惜的意思? 不过顾旧年也没有多想,她只是摇了摇头。 慕云兮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我之前为你把脉,看出你脉象要远比一般的女子强健,应该是有过一段时间的习武,但现在已经有些荒废了,但是你现在的身体也要比一般女子健康一些,以后也可以多锻炼,我再为你配药调养,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这一次,也是因为雨夜受凉,加上心绪紊乱,不然也不会昏迷过去的。” 顾旧年点头。 第九章 医人有术,凤驾亲临落云(三) 慕云兮原本就是太医院里最优秀的一名太医,不然也不会被明深派来照看顾旧年,可以这么说,如果一个人被慕云兮判定是绝症,那么此人一定会死,绝对没有任何的侥幸,但如果慕云兮说有救,就算阎王亲自要他的性命,慕云兮也能救回来。 就算慕云兮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一身医术,绝对是出神入化。 此时慕云兮看着顾旧年,忽地想起之前明深问他,有没有可能让顾旧年失去记忆,慕云兮不由得想到,难道顾旧年的记忆里,有什么不可以被记住的事情吗? 如果记住那些事情,难道顾旧年就不会和明深在一起了吗? 只不过再怎么说,这些事情慕云兮也只能在心底想一想罢了,他没有问出口的胆子。 然而,慕云兮没有说话,顾旧年却突然开口了,问道:“慕太医,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想起来,被我忘记的事情?” 顾旧年知道,自己一定是很喜欢记忆里的那个月白衣衫的人,那个人应该就是明深,但是只要自己一醒来,看见明深,却只感受到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一定是被自己忘记了什么,所以才没有办法去喜欢他。 每一次顾旧年只要想到明深看向自己时,那目光里深沉如海的爱意,顾旧年的心底就有着不知道是愧疚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她只有将那些遗忘的事情全部都想起来,才能去喜欢明深。 只有这样才可以。 慕云兮陡的就是一怔。 一个无论如何也要让另一个忘记所有的记忆,一个无论如何也要想起那些被自己忘记了事情,这样的两个人之间,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这……”慕云兮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他如果答应了顾旧年,那么随之而来的绝对是明深的怒火。 “太医?”顾旧年试探着问道。 “请姑娘恕罪,在下无能为力。”慕云兮低下头,只好这么说道,他真的是有些怜惜顾旧年,但是……但是这不代表他可以为顾旧年付出一切,如果他为顾旧年恢复了记忆,那明深会怎么对待他已经不用想了。 绝对不会死,但是一定很想死。 这样的话单纯只是听一听都已经毛骨悚然的,若是真的承受在自己的身上,慕云兮可不觉得他有那样的毅力承受这莫大的痛苦。 顾旧年看到慕云兮的样子,也知道这种事情没有办法强求,只能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既然如此,就让自己慢慢的回忆吧,迟早有一天,自己会全部都想起来,然后会喜欢上明深的。 这样,就不用看着明深,那么痛苦的爱着自己。 明深心神不宁的站了一会儿,这才又转身进了寝殿之中。 慕云兮正垂首站在顾旧年身边,而顾旧年的神色却是十分的黯然,明深挥了挥手,示意让慕云兮出去,然后走到了顾旧年的身边。 “旧年……”明深的神色已经恢复了一惯的温柔如水,唤道,然后坐在了顾旧年的床边,尽管心底犹如被焚烧一般的痛楚,但是脸上还是没有表现分毫。 “嗯。”顾旧年只是点了点头,却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些什么,因为记忆恢复到了这种程度,实在是一种进退两难的尴尬地步。 爱或不爱,竟然会有一种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的念头。 正当明深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内侍的嘶哑声音。 “皇后驾到——” 顾旧年和明深愕然对视了一眼。 然后明深立即道:“你在这里好好待着,不用担心,我出去看看。” 语罢,明深便向外而去,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皇后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大概是这一次来的匆忙,所以让皇后的人跟了过来不。 想到这里,明深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现在依旧是如墨一般漆黑的夜色,雨势虽然不如之前那么大了,但还是淋漓的倾落而下,明深的心底也是一片的冰冷。 刚走出寝殿,便看见那个盛装的女子向自己缓缓走来,然后盈盈一拜,道:“臣妾见过陛下。” “你怎么来了?”明深的表情里是一种几乎要将人冰封的寒意,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然后问道。 皇后垂下头,她此刻焉能不明白明深为什么一直“忙于朝政”,心底就有些绞痛,但语气勉强保持着平静,道:“陛下在岁宴之上突然离开,臣妾担心陛下,所以才跟过来看一看。” 明深不由得冷冷的笑了起来,上前一步,食指和拇指搭在皇后的下颌处,将她的头抬了起来,然后慢慢的道:“什么时候连朕的女人也要来监视朕了?” “臣妾……”皇后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的十分的惨白,虽然明深的口气听不出息怒,但是她知道明深肯定是真的生气了,“臣妾不敢!” “不敢?”明深收回了手,看着这个与自己有过一个女儿的人,却没有任何的怜惜之意,明深向来都是如此,皇后明知如此,却还要跟过来一看,不过是自讨苦吃而已,明深不会因为她的一片真心而放过她,“若是真的不敢,便不会来了。” “臣妾知错,请陛下饶恕。”皇后低着头,几乎是哽咽着说道,雪白的脖颈落在明深的视线里,却得不到丝毫的垂怜,“还请陛下看在映儿的份上,饶恕臣妾一次。” 说到女儿,明深的表情才有些缓和了起来,如果让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失去生母,那样残忍的事情明深还是做不出来的,再者,皇后所为也不是什么大错,于是明深只好向她伸出了手,口气有些温和了下来,道:“算了,你起来吧。” 皇后听到明深的口气温软了起来,不由得心下一喜,知道明深这是不怪罪她了,连忙伸手搭上明深的手,站了起来,口中道:“多谢陛下。” 整个后宫之中,所有的女子对明深而言,除了她们背后的世家以外,没有任何的意义,即便是皇后也一样,皇后不过是一个家世底蕴深厚的女子而已,和她本身是否优秀,是否得到明深的喜爱没有任何的关系。 不过,这些人里,不包括暖琴。 如果今天来到落云宫里的人是琴妃,也许明深就不会这样的冷漠了,但是琴妃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因为琴妃和皇后不一样,她对于是否得到明深的宠爱,是根本就不在意的,她想要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什么了。 第十章 医人有术,凤驾亲临落云(四) “你回去吧。”明深脸色十分的冷淡,虽然口气仍是尽量保持着温和的一面,毕竟这个女人是一国之后,毕竟自己和她还有一个女儿。 这也是为什么明深可以一直容忍着皇后到现在的原因。 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 那就是…… 皇后的目光却是看向落云宫寝殿之中,似乎透过重重深掩的大门,能过看到里面的顾旧年一样,目光里所含的情绪十分的复杂难言,然后皇后又转而看向明深,道:“陛下如果真的喜欢她,就让臣妾接她回去吧,臣妾一定会待她如待亲生姐妹一样,绝不会亏待了她。” 明深脸上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道:“不必了,你回去吧。” 其实对于皇后的提议,明深倒是有些想法的,只不过顾旧年肯定是不愿意去的,仅仅是皇后想要接顾旧年回去,是没有用的,明深必须要自己想办法让顾旧年跟自己回去。 “陛下……”皇后闻言,就有些犹豫了起来。 “不要让朕说第三遍。”这一次,明深的声音陡然就是一冷。 皇后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只能垂下头去,手指绞了半天,才半是不甘的道:“那请陛下保重,臣妾这就告退……” 虽然皇后嘴上是这么说着,但任是谁也能看出皇后心中的不甘,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明深,于是明深脸上的表情越发的阴冷和幽深。 目送着皇后的离开,明深这才转身准备走进寝殿,却正好看见慕云兮正站在一边,神情十分的恭谨。 想到之前慕云兮和顾旧年单独在寝殿里待了那么久,于是明深便开口问道:“慕太医,你之前进去,她都和你说了什么?” “禀陛下,姑娘问微臣,能不能将她的记忆恢复。”慕云兮不敢说谎,如实答道,他见到明深的顾旧年和对皇后这截然不同的态度,更加肯定了明深对顾旧年的深情,就连对皇后都是如此冷淡疏离的态度,可是却对顾旧年的爱意深沉如海。 “那你说了什么?”明深眸子里的神色一沉,旧年……是察觉了什么吗?所以才要一遍又一遍的寻找着记忆? “微臣只说自己束手无策,不敢说别的。”慕云兮被明深的样子吓了一跳,虽然知道明深应该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但只是想到有那样的可能,就觉得浑身发抖。 明深看向慕云兮的目光有些满意了起来,他一直以来对于慕云兮的才能都是十分欣赏的,然后道:“以后在朕面前,不用这么拘谨,只要你照顾好她,朕也绝不会亏待你。” “是……是。”慕云兮虽然应着,但心里却绝不敢这么认为,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又有哪一个不知道明深喜怒无常的性子,也只有徐安成那个鲁莽的武夫,敢在明深的面前出言无忌,也不知道明深为什么偏偏对徐安成的态度要好上一些,从来也没有因此惩治过徐安成,难道明深就喜欢徐安成这样目无尊卑的人吗? 而且,徐安成还是那个人的旧部…… 只不过从那件事情之后,那个人的名字就犹如是一个禁忌,没有人敢说出口,从来没有任何人敢提出那个人的名字,但是这么久过去了,那个人的身影,却没有一个人敢忘记。 慕云兮不止一次的见过那个人,第一次见那个人的时候,是因为那个人身边的护卫病倒了,却偏偏连夜通传自己这个太医,等到了那里,发现居然是给一个护卫救治,慕云兮自己都愣了一下。 但是那个人却没有任何对待下人的样子对待护卫,对自己招了招手,声音虽然十分的清冷,但更多的是优雅而又温和的意味,道:“发什么愣,慕太医?” 慕云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走了过去,刚要行礼,被那个人抬手制止了,道:“不必多礼了,先看看他的情况吧。” 那时慕云兮还没有现在这样的高明医术,等到他手忙脚乱的将那护卫的情况稳定下来,天色都依旧有了些微亮色,一阵阵的疲倦之意才涌上心头,慕云兮转头看向那个人,只见他也在这里守了一夜,看到自己看向他,脸上就牵出一抹笑意,道:“辛苦慕太医了,不如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到慕太医休息好了,我再将你送回去,如何?” 那个人给慕云兮的感觉,不是如明深这般高不可攀,而像是十分亲近的友人一般,于是慕云兮也没有那么多礼了,不由得问道:“他只是一个护卫,值得你这样守他一夜吗?” 那个人闻言,温和却又有些清冷的视线落在了慕云兮的身上,道:“只要是我的人,我都有这样的义务,他们既然信任我,我自然不会辜负他们,若将来有一天,慕太医也成为了我的人,那我也一样会保护好你。” 那一刻,慕云兮是真正的听了出来,那个人绝不是在做戏,不是在忽悠别人为他卖命,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真诚感情。 慕云兮忽地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哪怕只能成为那个人一天的手下,也心甘情愿了,于是他钻读医书,希望有一日自己的医术可以到让那个人也刮目相看的地步,然后成为那个人的部下。 所以,即便慕云兮在不断地告诉自己,徐安成只是一个鲁莽的武夫而已,但心底却是清楚,他真的是有些嫉妒徐安成是那个人的部下。 即便只是旧部而已。 因为那个人……依旧是死了。 优秀如那个人,还是死了。 他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死,无论他怎么去想,都想不出那个人死去的理由,可是没有用的,那个人是真的死了,然后,就连那个人的名字也成了禁忌,所有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就犹如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甚至在以后的史书之上,也不会有关于那个人一丝一毫的笔墨,就好像那个人从没有来过一样。 想到这里,慕云兮除了叹息,也就只有叹息了。 第十一章 医人有术,凤驾亲临落云(五) 而此刻,还落云宫之外的地方。 皇后的视线停留在落云宫的恢弘宫墙之上,隐在袖子底下的手指就忍不住用力的攥紧了,尽管脸上还是一片平和之色,然而心底的深深恨意已经侵蚀了她的内心。 她知道,明深此刻就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所以连续半个月的时间,不仅没有留宿后宫,也没有让任一人侍寝,而是在落云宫里,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甚至,就连这个月的十五那天,连自己的宫里也没有去。 皇后的手指越发攥紧,指甲用力到几乎划破肌肤,渗出点点血迹。 既然明深不让自己接这个女人回去,那自己就只好让这个女人去死了。 反正,明深他是不可能一直在落云宫里的,他迟早还是要回来上早朝的,那个时候,就完全可以让这个女人去死了。 明深从来没有对哪一个女人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情绪,莫说是这么浓烈的爱意,就连其余的情绪,也懒得表露一丝一毫,向来冷漠肃杀不苟言笑,对待她们这些后宫的女子,仅仅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冷淡态度,哪怕是对那个外人眼中受尽宠爱的琴妃,也没有这样过,明深纵然是喜欢琴妃,可那也是有一个度的。 可是为什么他会对落云宫里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如此动心? 皇后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是无论那个女人是谁,皇后都一定要让她死,一定! 因为她是那么的喜欢着明深啊。 那个时候明深还不是一国之君,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而已,也并不是太子,在几位成年的皇子里,也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甚至可以说,当时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明深居然会成为未来的皇帝陛下,恐怕连明深自己都不曾预料到这个结果吧。 但就还在那个时候,皇后就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了明深。 那时,阁楼之上的风铃不知怎地,忽地断裂开来,而她就站在那风铃之下,只见巨大的黑影砸向眼前,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拉了过来,大概是因为用力太过的原因,便将她拥入了自己怀里,那怀抱坚实而且温暖,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便被分开了,但是那男子的独特气息,却始终萦绕在她的身边。 她抬头看去,只见那男子的神情十分的冰冷漠然,接着就松开了手,也没有任何的表示,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向外走去,那只不过是顺手相救而已,她惊魂未定,一直看着男子的背影,可竟然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之后才转身看向别人,听到他们的对话,这才知道,刚才顺手将她救下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明深。 从那以后,明深的身影就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里,让她是那么的喜欢着明深,直到现在也依旧如此。 只不过,爱与不爱不是相对的,不是爱了就一定会有回报,正如明深本人一样,即便有着那样深沉的爱,可是所爱之人的心中,却始终是另一个人。 …… 夜色深沉,那夜幕漆黑的犹如是什么可怕狰狞的怪物,透着嗜血而又残忍的光芒,雨已经停了,只是屋檐上还有雨滴向下滑落。 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宫殿之中,空灵之余亦有些凄冷的意味。 明深和顾旧年两个人此时都没有丝毫的睡意,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纷乱复杂了,关于顾旧年的记忆,让两个人都非常的不安和焦虑。 而皇后的到来,也让两个人的心中各有一些想法。 尤其是对于明深来说。 不过,他竟然也不是有多么的介意,毕竟这样,不就是有一个很正当的理由了吗?于是他转过头去,看向顾旧年,然后开口了:“你和我回去吧。” 顾旧年不解地蹙起了眉,问道:“为什么?” “你现在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皇后已经知道你的存在,其他的人也会陆续知道的。所以,你只有在我身边,我才可以保护好你。”明深认真的看着顾旧年,道。 “不。”顾旧年摇了摇头,仍然是十分肯定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就算她已经认为明深是记忆里的那个人,但是还是有一种本能一般的抗拒和排斥,而且,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绝对不属于这里。 明深眸子里一闪而过几分莫名的情绪,表面上却只是笑了笑,似乎是不打算在劝说顾旧年了,但是他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既然顾旧年不肯的话,那自己就只好用一些手段了……只要处理得当,是不会伤害到顾旧年的。 从皇后来到的时候,明深就已经意识到,顾旧年的存在是不可能瞒下去的,既然如此那倒不如直接将顾旧年接回皇宫,正好,也可以让那个人知道,顾旧年已经是自己的人了。 只要想到那个人的绝望表情,明深就会感觉到非常的快慰,所以为此,就算是弄出一些手段,又能怎么样呢,他的本意,也只是为了保护顾旧年,不让她受到伤害而已。 而这,就是明深和那个人的最大分歧。 因为那个人无论在何时何地,第一优先考虑的,始终是顾旧年的意愿,而明深总是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顾旧年的身上。 也就是所谓的,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殊不知,幸福从来的不是别人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对待一个人好,从来也不是将自己所理解的幸福付诸在他人身上。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样,就像是顾旧年,梦里那个简陋的木屋,远比落云宫来的动人。 自己所理解到的幸福,才是真正想要的幸福。 这也导致了,顾旧年和明深两个人,在这条岔路之上,越来越远…… 永远也不会有重合在一起的那一天。 也正是因为如此,失去了记忆的顾旧年,才会说出那句“我没有办法去爱你”吧。 第十二章 生死一线,无故偏殿火起(一) 雨后初阳映照着地面,斑驳碎影显得既美好又朦胧。 这里是兰山,一个让顾旧年魂牵梦萦的地方。 “啊……雨停了。”苏青裳欣喜的笑了起来,然后转身看向布衣中年人,道,“师父,我们现在就出去捉鱼好不好?” 布衣中年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口气里却是十分宠溺的意味:“刚下过雨,路上太滑,等过两天再去吧。” “不是说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的吗?现在可正是刚下过雨的时候嘛!”苏青裳一只手挽着布衣中年人的胳膊,撒娇一般的道。 听着苏青裳那甜糯的声音,旁边站着的一个青年男子脸上不由自主的就有了几分笑意,顾旧年将视线落在这男子的身上,只见他一袭宽袖长袍的衣衫,衣袂边沿泛着浅浅紫色,额前有几缕碎发随意飘散,双手环抱,轻倚树干,神情虽然冷凝沉郁,但是看向苏青裳时,眸子里就含了几分笑意。 顾旧年记得,他的名字叫做幽轩,他是一直喜欢着苏青裳的,这一点顾旧年知道,越师父知道,可是独独苏青裳自己不知道。 可是后来…… 后来?! 顾旧年就是一怔,后来怎么了,为什么想到后来,心底就会蓦地一痛?!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半夜鲤鱼来上滩……?那我看,你就只能半夜和越叔去捉鱼了啊。”幽轩清了清嗓子,半是调侃一般的笑道,只不过当他说到“越叔”二字的时候,幽轩的声音明显有些滞涩,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过来,语气里似乎含着什么别的情绪,又似是什么都没有一般。 而越师父看着幽轩的目光也总有些若有若无的莫名意味,有些复杂,有些忌惮,但也有些许歉意。 幽轩,他是明深的人。 可是当年却沦落到了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得的地步,既狼狈又可怜的昏迷在地上,若不是苏青裳将幽轩救了回来,此时世上,恐怕就再无幽轩此人了,但是幽轩对于苏青裳的心思,却不仅仅只是感激之情而已。 只不过,苏青裳是越师父的唯一徒弟,在越师父的心里,苏青裳就和他的亲生女儿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他还是不希望幽轩会和苏青裳在一起,尽管他也清楚,幽轩的本质并不坏,可幽轩始终还是明深的人,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改变的。 不过后来…… 顾旧年心底又是仿若抽痛一般,后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她一点儿也想不起后来发生的事情,后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是…… 月白衣衫的男子也站在一侧,顾旧年还是不太能看清他的面容,不过,他应该就是明深了吧?但是明深为什么不是在皇城里,而是在兰山之上呢,难道兰山距离皇城很近吗? 顾旧年心底这么想着,却见月白衣衫的男子向着自己伸出了手,口气清冷而又温和,笑意也十分的温软柔和:“旧年,我们走吧,我看越兄这里除了看风景,也没什么别的事了。” 越兄?是的,不知道这辈分到底是这么论的,顾旧年唤他为越师父,月白衣衫的男子却唤他为越兄,而顾旧年和月白衣衫的男子之间,又是平辈论交。 可是,后来…… 眼前场景忽地就是支离破碎了。 一股灼热的温度突然从身边传来,将顾旧年从梦境里抽离。 一只手抓住了顾旧年的胳膊,只听见那个声音口中不断焦急地唤着:“顾旧年!你快醒醒!快!” 顾旧年睁开了双眼,看见慕云兮正抓着自己的胳膊,不及她反应些什么,突然看见周围居然是一片火海。 难道是……落云宫,失火了?! 慕云兮此刻的样子很有些狼狈的样子,但还是将顾旧年的手紧紧的抓住,然后低沉而又急促的道:“之前落云宫偏殿起火,但是落云宫里的人太少,没来得及控制火势,所以大火就蔓延到这里了,你跟在我身后,小心一点。” 落云宫偏殿起火?!顾旧年只感觉这说法十分的荒诞不经,但是看着眼前的火势,知道慕云兮不是在开玩笑,可是这怎么可能?现在是白天,不太可能点燃烛灯,落云宫的偏殿又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可以造成起火,那为什么会起火?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火从偏殿到这里,应该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为什么这段时间里没有人通知我?”顾旧年的视线盯在了慕云兮的脸上,尽管记忆没有完全的恢复,但是这曾经的清冽气质已经有了不少。 “我不知道。”慕云兮只是摇头,神色是十分的凝重,“有什么等到待会再说吧,先考虑怎么从这里出去。” 顾旧年这才看向周围,只见满目皆是灼热的火海,所有的东西都在烈火之中被烧成焦炭,视线也因为火焰的灼热温度,仿佛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而眼前唯一通向殿外的路,却因为烧焦的柜子倒在了地上而被阻拦住了。 那正是在慕云兮冲进来的瞬间倒地的,甚至那火星都溅到了慕云兮的身上。 “我们应该怎么出去?”顾旧年秀长入鬓的眉微微一挑,十分冷静的问道,没有丝毫的慌乱,她将视线落在了柜子底下,那里还有一点倾斜的空隙,只不过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而且,柜子随时都有可能完全坍塌,倒时候若是来不及出来,只怕就会死在柜子底下。 慕云兮此刻也完全的麻了爪子,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当时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却丝毫也没有想到会和顾旧年一起困在这里,若是知道的话,他还会冲进来吗? 他在心底这么问了自己一句,然后慕云兮发现,他居然给不出答案,不过随即慕云兮也释然了,就算自己不冲进来,顾旧年如果死了,自己不也是一个死字吗?那倒不如拼一拼,若是能将顾旧年救出来,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左右不过都是一死而已。 第十三章 生死一线,无故偏殿火起(二) “我们走那里出去!”顾旧年当机立断,指着柜子底下,如今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如果这条路也是一条死路的话,那么就没有任何的生路了。 慕云兮却站着没有动,而是摇了摇头,将顾旧年向前推了推,道:“你先过去。” 在这种时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哪怕耽误了一秒钟,都有可能葬身在火海之中,不过顾旧年也清楚,就算自己让慕云兮先出去了,到时候自己死在这里,慕云兮也一定不可能活下去的。 于是顾旧年俯下身子,艰难的从柜子底下的空隙向外而去,开始还只是弯腰,到了后来竟然不得不趴在地上,才能勉强向外去,而慕云兮跟在顾旧年的身后,更是狼狈不堪,顾旧年的身子比慕云兮要瘦弱一些,尚且如此艰难,更何况是慕云兮呢? 而且那灼热的温度就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落在头上,被这样的恐惧笼罩着,两人都尽量加快了速度,但是因为身体被柜子卡在底下,动作十分的变扭,所以根本用不上什么力气。 顾旧年忽地想到,之前慕云兮似乎说过,自己是曾经有过一段时间习武的,虽然荒废了,但是至少要比一般女子强健,那么自己在这种状况之下,绝不能像一般的柔弱女子,而且,如果自己的速度跟不上,慕云兮就在自己的身后,受限于自己的速度,那等于是害了慕云兮。 于是顾旧年咬牙,努力的向外爬去。 头顶上传来吱呀的声音,似乎那柜子就要支撑不住,眼看就要倒塌了下来,而顾旧年距离逃离柜子下方,仍然还有一段距离! 顾旧年的脸色惨白,而慕云兮更是一脸的绝望之色。 就算顾旧年能勉强出去,但是跟在顾旧年身后的慕云兮,却是绝没有可能出去了,甚至就连顾旧年自己,也未必能出的去。 会……死在这里吗? 顾旧年心底想着,忽地想到了之前的那个梦。 兰山……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 苏青裳,越师父,幽轩,那个青衫男子,还有记忆里月白衣衫的青年男子…… 不可以死在这里!还有后来…… 连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可以就这样的死在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啊,一定要活下去,然后找到那些被遗忘的记忆。 一定可以的。 顾旧年咬牙,然后艰难的向外爬去,不知道是不是那祈祷终于有了一些用处,顾旧年竟然顺利的在柜子倒下之前,从柜子底下爬了出来,她出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回头抓住慕云兮的手,将他向外拉。 而那柜子,又是吱呀一声,竟然向下陷了三分,顾旧年一惊,更加用力的抓着慕云兮的后,紧咬下唇,看得出顾旧年此刻是十分的用力的。 而慕云兮自然也不肯就此认命,他是太医院里最优秀的那一个人啊,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葬送性命……于是便咬着牙向外爬去,用尽全部气力。 然而,就当慕云兮的上半身从柜子底下爬出来的刹那,那柜子是终于支撑不住了,慕云兮脸上刚露出一个安心的笑意,知道自己这一次是死不了了,下一瞬间,就看到顾旧年的脸色一下子变的惨白如纸。 “不——快一点!”顾旧年拼命的拽着慕云兮的手向外拉扯,然而终究是来不及了。 柜子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慕云兮惨叫了一声,柜子将他的腿彻底的压住了,且不说柜子的重量,单是那灼热的温度,也让慕云兮感觉到几乎是生不如死。 顾旧年顿时慌了,慕云兮可是因为她才会进入这里,不然也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她又怎么能坐视不理? 但是她一不能将那柜子推开,二不能将慕云兮拉出来,但若是直接离去不管慕云兮,那顾旧年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到底,该怎么办? 慕云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受住疼痛,咬着牙道:“你先出去,等你出去之后,在找人来救我!” “慕太医!”顾旧年咬牙,然后视线落在一旁的梳妆柜上,于是抱起梳妆柜,就向柜子之上砸去,“你忍着点,我不能出去,我出去之后,没有人会进来救你的。” 房梁都已经有些将要坍塌的样子,慕云兮再怎么优秀,也只是一个太医罢了,他们绝对不可能为了慕云兮而来这里送命,如果是为了自己,倒还是有些可能,毕竟如果自己死去,那些人也不太可能活下去,但是慕云兮不一样。 所以,只有顾旧年才能救慕云兮了。 “顾旧年……”慕云兮看着顾旧年,只感觉心底一暖,其实他不是不知道,顾旧年出去之后,就没有人会来救自己,但是如果顾旧年不出去的话,也只是多添一条人命罢了,在这种情况之下,慕云兮已经感觉到绝望,看不见任何的希望了。 所谓医者父母心,他不可能让一个人因为自己而白白送命。 至少慕云兮从来不认为,他是因为别的原因,才会冲进来救顾旧年,想要让顾旧年逃出去。 “慕太医,你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好了。”顾旧年一下一下的砸着,她尽量不伤害到慕云兮,但是因为慕云兮就在柜子底下,难免不会受到伤害。 很快的,柜子卡在慕云兮腿上的那一部分已经有些松了,慕云兮这才咬牙艰难的向外爬去,顾旧年也伸手将他拽出来。 终于,慕云兮从柜子底下完全的挣脱。 但是,他的腿上全是灼热的烧伤痕迹,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灼热的痛苦让慕云兮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但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勉强想要尝试着站起来,却总是无能为力。 如果他再不出去,即便从柜子里出来,也一样会死在这里。 而头顶上的房梁已经开始松动了。 顾旧年见状,也顾不得什么了,伸手将慕云兮扶起,想要将慕云兮背起。 “你——”慕云兮愕然。 第十四章 生死一线,无故偏殿火起(三) “这种时候没什么好顾忌的了!”顾旧年将慕云兮背起,说是背,其实只是将慕云兮搭在背上而已,她的身高不如慕云兮,此刻慕云兮的双脚完全的拖在了地上,但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已经无所谓了。 但是这样对于顾旧年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每一步都感觉是极为沉重,慕云兮知道顾旧年此刻一定十分的艰难,只好道:“不必管我了,你先出去吧。” “要是想要出去,早就可以出去了,你少废话,我没空和你讲话。”顾旧年每说一句话,都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灼热的温度加上身后的负重,让顾旧年也有些吃不消,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再将慕云兮放下,刚才又何必冒死去救他? 如果这个时候明深在场,一定会惊愕不已,因为这个时候的顾旧年,和曾经的她几乎完全重合在了一起,既清冽又坚韧,而且绝不会言弃,这才是真正的顾旧年,之前那安静如人偶的模样,绝不是顾旧年该有的样子。 大概也只有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才能惊起顾旧年的记忆。 慕云兮也终于有些明白了顾旧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之前初见面时,不过是一个精致如瓷器一般却了无生气的人而已,可是现在看来,却不是当初所想的那样,也难怪明深会对顾旧年深情至此。 但是,谁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两人到底能不能一起活着出去? 此刻慕云兮唯一庆幸着的是他是孤家寡人,就算明深会迁怒,也绝对是迁怒不到他的家人,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家人,不似其他人那样有那么多的顾忌。 顾旧年的视线,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起来。 汗水从额头不断落下,意识也有些昏沉,周围火海的灼热的温度,让顾旧年有些难以忍受,更别说背后还有一个人,这已经到了顾旧年此刻的极限,就算顾旧年以前真的有习武,但到底也是一个女子,不可能做到带着一个人还信步如飞。 不能……不能放弃…… 青裳…… 顾旧年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时也是绝境,密密麻麻的箭羽从周围破空而至,箭尾勾出极为漂亮的弧度,朝她们直射而来。 苏青裳一手扯出顾旧年的衣袖,两个人躲在巨石的后面,无数羽箭擦身而过,但都被巧妙的躲了过去。 身前身后都有人围堵,此刻已经是绝境,但是苏青裳的神色却是十分的冷静,和平时天真可爱的样子截然不同,然后转头看向顾旧年,用一种十分肯定的口气,道:“旧年,我们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对,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顾旧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向外走去。 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既然活到了现在,在当时那样的绝境之下都可以存活下来,这一次,也一定可以的。 就在这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道断裂的声音,顾旧年立刻抬头看去,只见黑影覆盖了全部的视线,已经砸到了眼前。 …… 呼吸好像就此停滞了一样,心跳也蓦地停息了。 然后顾旧年才转头看去,当看到那个人的刹那,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勉强支撑的意识也顿时溃散,接着,眼前就是一黑。 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顾旧年都不知道了。 那个人正是明深。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 七年前的时候,一场大火从皇宫开始蔓延,然后整个皇城都被染上了血色,也正是在那一场大火之中,顾旧年和瑾川失散了。 因为七年前的那一天,是那个人发动叛乱的时候,而明深也是在那个时候,平定叛乱有功,才能如愿以偿的坐上了如今的位置。 且不论这件事情到底是真是假,但是那一场大火给顾旧年留下的印象绝对是无法磨灭的。 明深则坐在顾旧年的床边,脸色阴沉如水。 落云宫的偏殿会起火,他是知情的,但是他却放纵了,因为他想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来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比如说现在,这里是皇宫之中,永安殿。 无论过程到底是怎么样的,结果就是落云宫已经被焚毁,所以顾旧年必须要到皇宫里来,而不是还游离在皇宫之外,这样,顾旧年就更接近他了。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顾旧年居然被困在了大火之中,当时的火是从偏殿而起,蔓延到顾旧年的寝殿还有不短的距离,若是要逃离,很快就可以出来了,不过,顾旧年居然在那个时候陷入了梦境,所以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若不是明深及时赶到,最后的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都说不定。 那是她关于过去的回忆吗? 竟是造成了这样恶劣的后果。 至少还好,顾旧年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但是慕云兮却因此,双腿近乎残废,不过凭借慕云兮自己的医术,倒是有可能挽回,但这并不是明深所关心的事情。 明深所关心的,只有顾旧年一人而已。 第十五章 生死一线,无故偏殿火起(四) 皇宫,永安殿。 至于顾旧年此刻,她的意识已经是清醒的,却有些混乱的感觉,记忆像是被那场大火搅动着一般,骤然之间想起很多事情,却让她更加迷惘起来了。 七年前发生过什么? 瑾川又是什么人……? 她忽地想起之前在街市之上,回忆起的那一幕,青衫男子牵着她的手,从街头走尽了巷尾,那个人就是瑾川吗? 他的名字……就叫做瑾川? 顾旧年正想着的时候,视线偶然一瞥,不由得怔了一下,周围的布置和在落云宫中虽然有些相似,但还是不一样的,也就是说,这里并不是落云宫? 不过随即顾旧年就释然了,毕竟经过了那一场大火,落云宫已经被焚毁,她自然不可能住在那样的地方。 这时,门骤然被推开,正是明深走了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接触到,刹那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蔓延开来。 “谢谢你。”顾旧年看向明深,抿了抿唇,然后道,若不是明深及时赶到,她此刻早就和慕云兮一同葬身火海了。 明深没有开口,或者是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默了一默,然后岔开这个话题,道:“落云宫还在修缮,短时间是不能住人了,你先住在这里吧。” 顾旧年闻言,秀眉就微微的蹙了起来,已经意识到了明深的意思,于是问道:“这里是哪里?” “永安殿。”明深的声音十分的平静,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但是顾旧年只是轻微蹙眉的那一点变化,却让他心底有些复杂难言的情绪。 “哦……”顾旧年点了下头。 然后一种古怪的沉默气氛在两个人之间蔓延,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低落,甚至连视线都没有一点交集。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深这才又开了口,道:“关于落云宫走水的事情,我会彻查清楚,然后给你一个交代。” “没有必要。”顾旧年抬头看向明深,一贯没有感情波动的声音里透着清冷的意味,“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追查下去也没有意义。” 如果还是刚醒来那时候的顾旧年,是断然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只会默然的点头,然后接着沉默下去,不过现在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 落云宫的事情,疑点太多,且不说为什么突然火起,就是从偏殿一直到顾旧年寝殿的地方,那么长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去告诉她走水的事情,若说这件事情只是单纯的意外的话,肯定是让人不信的。 如果是有人指使的话,那么那个答案不应该呼之欲出了吗? 顾旧年微微扬起头,视线落在了流苏之上,然后唇角就勾起了一抹冷冽的淡笑,那个人的话,应该就是皇后了吧? 除了皇后以外,她还真的想不到还会是谁想要置她于死地,就算是后宫的其他嫔妃,也不会这么快的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吧。 她虽然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但有一点绝对的,她不是可以任人欺侮的,无论那个人是谁,就算真的是皇后又能怎么样呢? “对了,慕太医现在怎么样了?”顾旧年想起在火海之中,慕云兮因为她而被柜子砸到双腿,就难免有些歉疚之意,于是问道。 明深闻言,眸子里的冷厉之色一闪而过,他还记得当时在火海之中看见顾旧年的时候,那时顾旧年自顾尚且不暇,居然还要搭上慕云兮,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刹那而过,毕竟明深是了解顾旧年的,他知道顾旧年的性子,顾旧年和那个人…… 就算明深不愿意承认,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的事情就是,他们在这一点上真的很像,从来不会抛弃任何人,即便明深心底一直对于这种行为报以冷笑。 “他没事,只是暂且不能行走罢了。”明深道,对于慕云兮的情况,他也没有多么了解,只是将他随意安置在一个地方罢了。 顾旧年点头。 然后气氛又一次的沉默了下去,不知道怎么的,明深原以为自己这一次过来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安慰顾旧年,却变成了这样的情况,顾旧年那样清冷的表情和语气,就和以前一样,这让他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顾旧年。 这古怪的沉默气氛一直持续下去,大概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顾旧年看向明深,然后道:“你先回去吧,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吗?” 明深心底一震,顾旧年现在越来越接近失忆之前的样子了,也许要不了多久的时间,她就会全部的记起来,到那个时候,他们两人之间,恐怕就只有仇恨,再无其他了。 不及明深还要在说些什么,顾旧年又问道:“对了,先等一下,初雨呢?她之前有受伤吗?” 毕竟顾旧年除了明深以外,也就只有对初雨最熟悉了,如果初雨受伤甚至更严重的情况,明深在换一个人过来,恐怕顾旧年自己都不会习惯。 “她没事,现在就在这里。”明深默了一默,然后道,“那你现在就安心在这里休息吧。” 语罢,明深又复杂之极的看了顾旧年一眼,然后才转身向外而去。 而顾旧年的视线就在明深的背影之上,墨黑色的眸子里,也是十分深邃难言的情绪。 她已经隐隐有些意识到了什么。 第十六章 永安殿里,纷乱层出不穷(一) 永安殿的位置在整个皇宫之中比较偏僻,无论是布置格局或者其他,都算不上好,如果还是先帝的那个时候,是没有人愿意住在这里的,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当皇后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桌案上的瓷器碎了一地,表情也变得十分的扭曲了起来。 她已经打听到了那个女人的消息,名字叫做顾旧年,只是一个什么身份都没有人普通人而已,可是那个女人居然住进了永安殿! 永安殿是什么地方,皇后很清楚,那是明深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一直住在永安殿,明深在先帝的几个儿子里面,一点儿也不受宠爱,而因为那冷漠肃杀的性格,让其他人也纷纷敬而远之,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后来成为了帝王。 至于永安殿,在那以后,虽然一直有人打扫,却一直都没有人居住,而今,明深让那个女人住进了永安殿,这其中的意义,皇后想也知道了! 落云宫走水的原因,就是皇后一手设计的,她当然知道这样下手明深一定会怀疑到她的头上来,但是她依然还是这样做了,因为无论如何,顾旧年都必须要死,可是皇后想不到的是,落云宫的走水,不但没有伤害到顾旧年,还让顾旧年从落云宫到了永安殿里! 这让皇后如何能忍受? 原本后宫之中仅仅只是一个琴妃就已经让皇后十分的头疼厌恶,现在又来了一个顾旧年,虽然还没有任何的名分,也没有什么家世,但是她几乎是直觉一般的知道,顾旧年这个人一定是她最大的敌人。 所以说,她一定要想尽办法,让顾旧年死无葬身之地。 而此刻,永安殿里。 顾旧年一只手搭在栏杆之上,眸光清冽冷淡,面上似乎没什么表情,但若是仔细看下去,便会觉得犹如深冬寒冰一般的刺骨。 她已经问过初雨了,那天的事情,远远不止她之前所认为的而已,但是这绝对是和皇后脱不了干系的。 不过仅仅是知道这一点并没有什么用处,她现在没有办法去对付皇后,毕竟她没有任何的身份,现在永安殿里的人也都是之前在落云宫里的那些人。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点了,落云宫的走水,除了宫殿被焚毁以外,没有任何人葬身那里,也就慕云兮被柜子砸到了腿,其他的人就连受伤的情况都是没有的。 即便远在落云宫里,都可以被皇后的手段伤害到,现在身处皇宫之中的永安殿里,自然就是要更加小心了,否则,等待着顾旧年的一定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顾旧年理了理思绪,然后目光一凝,大概是忽地看见了什么,就不由自主的向前方走去。 那是一树盛绽的桃花,和在落云宫里的不一样,没有因为之前的暴雨而凋落一地,深红和浅粉交织,似是诗词画卷一般,大概这就是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吗? 顾旧年走到了桃花树下,然后伸手触摸着那微微有些粗糙的树干,脑海骤然一紧,一个模糊的画面就显现在了眼前。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 然后顾旧年又想起了慕云兮的那句话,他说自己应该有过一段时间的习武,尽管已经有些荒废了。 顾旧年记不起她是否会古琴,可是在落云宫的时候却还是可以弹奏一曲,那这时也是一样吗? 于是顾旧年伸手按住一根纤细的枝干,白皙的手指猛地就用上了力气,就将一枝桃花折了下来,合上双眼,然后手腕干净利落的一转,就犹如手持长剑一般,挽剑如花,花枝就划出一道十分漂亮的弧度。 动作仿佛犹如是吟风对月一般的惬意与优雅,却暗含冷厉清冽的杀机,这一幕就和曾经的顾旧年一样,或者是说,这一刻的顾旧年虽然没有恢复以前的记忆,却和以前的自己渐渐的重合了起来。 花枝尾端携着桃花,然后在空中回旋翻转,点点粉红花瓣忽地漫天似雨般洒落,而顾旧年一身月白色的衣裙,衣袂飘然,端的是风华绝代,无限美好。 然后记忆深处也慢慢和漫天的桃花重合在了一起。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 月白衣衫的青年男子斜倚树干,语气似是感慨一般,既肆意又洒脱,声线低沉却携着些许温软的微凉感觉,便如潺潺清泉,从心头流过,温和而又清冷,暖与凉这两种感觉交融合一,动人心弦。 顾旧年抬手接住一片盘旋落下的桃花花瓣,握在了手心之中,先是侧头看向他,唇角就弯起一丝弧度,然后又转过头去,将视线落在桃花之上,却一言不发。 此时无声胜有声,空气也变得清新悠远起来,令人心醉。 回忆又忽地细碎,眼前一片斑驳迷离,顾旧年再次侧头看去,身边除了那一树桃花,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转了转手中的那一枝桃花,脸上就浮现一个极淡的笑容,每一次回忆的时候,就算很心痛却也很幸福,不是吗? 就在这时,一个十分刺耳尖锐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你就是顾旧年?!” 顾旧年抬起头,向那个人看去,只见那人身着一袭浅碧色的衣衫,面容姣好如画,发髻也十分的精致秀丽,华贵的簪子在发间点缀,若不是脸上那略带着些的张扬高贵神色让人有些反感,倒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第十七章 永安殿里,纷乱层出不穷(二) 这时候,初雨才十分慌忙的跑了过来,站在了顾旧年的身后,低声提醒道:“姑娘,这位是婉修仪,刚才——” “你们在说什么呢!”婉修仪见顾旧年没有回答她的话,冷哼了一声,抬起素手指着顾旧年,娇媚的嗓音显得十分不悦,“我问你话,你有没有听到!” “我就是顾旧年。”顾旧年的声音沉静如水,墨黑色的双眸直看向婉修仪,仿佛要看到她的眼底去,一点儿也没有避讳的意思,虽然是回答了婉修仪的话,但听不出任何示弱的意思,是那样冷静而又从容的。 “好大的口气!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了野蛮女子,见到我也不知道行礼吗?一点教养都没有。”婉修仪十分厌恶的拧起眉头,嘲讽道。 “哦……”顾旧年秀长入鬓的眉微微一扬,唇角牵起一个冷冽的弧度,声音也十分的冰凉,她从来就不喜欢和别人做无谓的争论,婉修仪吗?那又能如何?她不觉得和婉修仪吵架能有什么意义,于是转身看向初雨,道,“初雨,我们走。” 初雨脸上有些讶然意外的神色,但还是十分恭谨的跟在顾旧年的身后。 “你给我站住!”婉修仪面色一变,走到了顾旧年的面前,“你什么意思?你走什么?我刚才有让你走了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顾旧年的音色犹如深冰化水一般,虽然潺潺流过,却是刺骨的冷,仿佛要将人冰冻住一般。 “你!你居然骂我不够资格和你说话?含翠,流春,你们去教训她!”婉修仪一甩手,十分恼怒的道,宫里虽然有不少品级比她高的人,但她是皇后派系的人,皇后又视她如心腹一般,几乎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也就只有在琴妃的面前,婉修仪才不敢多说什么,但是顾旧年算什么?她什么都不是,居然就敢这样对她说话,她若是不教训一下这个人,那她就不是婉修仪了! 含翠和流春是站在婉修仪身后的宫女,听到了婉修仪的话,也没有丝毫的犹豫,若是其他的嫔妃倒是要有些担心,但是顾旧年什么身份都不是,她们教训起来自然没有任何的负担的。 “还有,那个宫女也不要放过了!”婉修仪又冷冷的加了一句。 含翠和流春上前一步,便准备教训顾旧年和初雨两个人,因为顾旧年站在前面,于是含翠扬手就是一个耳光对着顾旧年。 “姑娘!”初雨一惊,就想要站上前替顾旧年拦住,就被顾旧年一只手按下了,然后顾旧年另一只手里的那一枝桃花信手一扬,不仅将含翠的动作拦下,也逼迫的流春不得不退后一步。 婉修仪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顾旧年的动作一气呵成,仿佛行云流水一般,她自认是做不到的,想必宫里的大多数女子,也都是做不到的。 然后,她就看见顾旧年抬起头看向了她,脸上还浮现出了一个极淡极淡的笑意,不,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一种凉薄的讽刺,接着顾旧年就开口了,那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在冰水里浸透过的一般。 “你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你,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记住。”说到这里,顾旧年的声音稍微的停顿了一下,然后冷冽的目光停留在婉修仪的秀丽的脸上,“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我不会介意让你毁容的。” 大概是顾旧年的口气太过冰冷可怕,加上那墨黑色的眸子里是如此幽冷深邃的目光,竟是让婉修仪退后了一步,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这么做无疑是在示弱,婉修仪又上前一步,端的是色厉内荏,道:“你什么意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顾旧年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婉修仪,这表情落在了婉修仪的眼中,倒是比真正的讽刺还要来的恼恨,她几乎咬碎了牙,伸手指向顾旧年,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就连一个名分都没有,连最卑贱的宫女太监都算不上,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嘲讽我?!” “嘲讽?”顾旧年露出了一个玩味的表情,将这两个字又复述了一遍,却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你!顾旧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要说我连被你嘲讽的资格都没有?!” 此时此刻,婉修仪那秀丽的面容几乎都要被扭曲了,不知道若是明深还在这里的话,会不会还继续宠爱这个婉修仪呢? 顾旧年依旧是没有开口,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针对任何人,却有人来寻衅挑事,试问,难道是她自己想要住在永安殿里的吗?她比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想要让自己离开永安殿,但是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如婉修仪这样的人来针对她。 她甚至可以想象的到,今天是婉修仪,明日说不准就是什么昭仪淑仪,从她住进永安殿开始,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少的。 她承认明深是喜欢她的,也会保护她的,可是后宫这么多人,这么纷乱的场所,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 而且,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喜欢明深,所以也不会栖居明深的保护之下。 “顾旧年!”婉修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自己之前的情绪,但是脸上的怨恨之色还是再明显不过了,然后一字一字的道,“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今日暂且是算了,以后,只要你还在宫里一天,你就永远不会有安宁的日子,你给我记住了!” 第十八章 永安殿里,纷乱层出不穷(三) 顾旧年闻言,忽地有一种十分荒唐的感觉,自己居然要为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而参与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点了点头,道:“很好,我记住了。” 顾旧年越是这么淡然,婉修仪就越是恼恨,她越是用那样毫不在意的口气,婉修仪就恨不得将顾旧年碎尸万段,但是现在她教训不了顾旧年,只能在心里面暗自咬牙,只怪自己来到永安殿为什么不多带几个人过来一起教训顾旧年。 但是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了,她一定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让顾旧年过上生不如死的生活,这是顾旧年一定要接受的命运!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陛下驾到——” 婉修仪的脸上先是露出了些愕然的神色,继而一道狠毒的光某在眼底停留,低低的冷笑了一声,道:“顾旧年,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你信不信?” 顾旧年蹙了蹙眉,不知道婉修仪到底还打着什么主意,但是看到那狠毒阴冷的表情,就让顾旧年感觉到了由衷的反感,就犹如是从明深身上感受到的那一种血腥气息似的。 “你若是有什么手段,大可以用出来。”顾旧年只是道,她倒是还真想知道,明深已经到了这里,她要怎么样让自己死,然后不被明深知道? 婉修仪陡的就是一笑,然后向后退了一步,忽地惊慌失措的大声喊了起来:“你——!你要做什么啊……啊!” 那娇媚的声音和着不安与惊慌,倒真的是教人不得不去怜惜,只见婉修仪口中边说着,边向着一边直接撞去,最后那一声惨叫和额头撞击在栏杆上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让人悚然一惊。 顾旧年一下子意外了起来,婉修仪说是要让她死,却是自己撞了过去?不过只是一刹那的时间,顾旧年就想明白了始末,冷冽的笑意在唇角浮现,然后将视线从婉修仪的身上移开,看向正走过来的明深。 明深的脸色是十分的冰冷的,和之前在顾旧年面前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他刚才还没有走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了婉修仪的声音,他还以外是永安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担忧顾旧年,所以连忙赶了过来,却看见了这么一幕。 婉修仪无力的倒在了地上,含翠和流春一左一右的上前扶着婉修仪,口中还不断的唤着婉修仪,而顾旧年则站在一边看着,甚至脸上还有几分极淡的笑意。 “发生什么事情了?”明深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顾旧年的脸上,虽然声音冰冷,但是眸子里却是温柔如水。 “陛下……”婉修仪勉强想要站起来行礼,却怎么也站不起来,额头之上有一道怵目惊心的伤痕,鲜血还顺着其上向下流淌,再配着那柔弱的容貌,娇媚的声音,倒真的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让人心生怜惜之意。 明深却是皱起了眉头。 顾旧年侧了侧头,然后看向婉修仪,道:“先听听婉修仪怎么说吧。” 这句话一出,明深顿时看向了顾旧年,这种语气和表情,以及那样的处事风格,和以前她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而婉修仪则顿时有些愣住了,她还以为顾旧年会立刻告诉明深事情的经过,结果顾旧年居然让自己开口,难道她就不怕自己诬陷她成功了吗?还是说,她也有什么手段吗? 不过事已至此,婉修仪自然不能再退缩了,于是她便声泪俱下的道:“陛下,臣妾听说旧年妹妹在永安殿里住着,想着她第一次来,便过来看看她,教她宫里的一些事宜,谁知道臣妾本是一番好心,可是妹妹不但不领情,反而推倒了臣妾,臣妾……陛下,求陛下为臣妾做主啊……” 顾旧年听着只感觉到有几分好笑,妹妹?什么时候她还将她称作妹妹了,以婉修仪这样唱念俱佳的功夫,只是一个修仪还真是委屈她了。 “你是说她推倒了你?”明深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是他一贯的冷漠肃杀,不过在场之人除了顾旧年以外,也都习惯了明深这个样子,若是明深还是向对顾旧年那样时的温柔,才会让人感觉到奇怪。 “陛下,还请您念在旧年妹妹只是初犯的份上,饶了她吧,毕竟妹妹也不是有心的,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不应该来的。”婉修仪抽噎着道,那无辜而又可怜的样子,真教人心疼。 反观顾旧年,似笑非笑的站在一边看着婉修仪的狼狈样子,倒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然后明深转而看向顾旧年,脸上竟是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初雨倒是习惯了一向不苟言笑的明深对顾旧年温情,但是其余的人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一时之间,都被震惊的呼吸一窒。 “旧年,你说呢?” “没什么好说的,是她自己要撞上去的,不过这个角度选的倒是巧妙,虽说这伤痕应该不会留疤,但这样的话,就算是留疤,也可以被头发完美的遮住。”说到这里,顾旧年稍稍停了一下,然后又续道,“这样对自己狠的手段,我做不出来,我不如她。” 第十九章 永安殿里,纷乱层出不穷(四) 婉修仪顿时用一种十分“错愕”的神情看向顾旧年,道:“你……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自己撞上去,旧年妹妹,我不怪你,但是你不要说谎了好不好?” 顾旧年无所谓的笑了一下,然后就侧过头去,甚至连余光都没有看向婉修仪,与人争论?她还真的是不擅长这种事情,是非曲直不是争论就可以争论出什么的,既然婉修仪想要说,那就让她继续说下去好了。 见顾旧年不再理会她,婉修仪立刻转头看向明深:“陛下……” 明深摆了摆手,声音十分的冷漠:“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闻言,婉修仪心底就是一喜,这事情其实是再简单不过了,因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证据可言,两个人的宫女证词也没有任何用处,只能是两个人的言语争论,这个时候,自然是谁更可怜一些谁更能有优势。 所以,这一次顾旧年自然是死定了,肯定是要受到处罚的。 然而明深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婉修仪犹如坠入了地狱一般。 “将婉修仪带到皇后那里好好反省,若是皇后做不到,便由朕亲自来。”明深十分厌烦的皱起了眉头,然后道。 “陛下!臣妾……臣妾为什么要反省?错的是她,不是臣妾啊!”婉修仪顿时惊慌失措的喊了起来,心底是十分的惶恐和不解,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受到处罚的是她?她才是那个受害者啊,她额头之上的伤口,现在还在流血,为什么明深还要护着顾旧年? 顾旧年看了婉修仪一眼,继而又收回了视线,这个就叫做自作自受,若是刚才明深到来的时候婉修仪什么都不做的话,又怎么会落得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可是无论婉修仪再怎么声泪俱下,明深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看向婉修仪一眼,眉间眼底全是顾旧年。 此时的顾旧年就犹如是冰雪一般,散发着冷冽的气息,月白衣裙上沾染着点点桃花花瓣,素手握住那一枝折了一段的桃花,于是明深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将这样的顾旧年拥在怀里。 “陛下!”婉修仪又不甘的唤了一声,那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哀泣,纵然她在其他妃嫔的面前可以张扬跋扈,但是在明深面前是万万不可以的,只能看着明深和顾旧年两个人并肩而立,然后被护卫和含翠流春两个人带出去。 看着婉修仪的离开,顾旧年抬起头看向明深,眉头有些不悦的蹙了起来,声音也显得十分清冷,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明深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一样的难受,半晌,才用低沉温柔的音色一字一字的慢慢道:“我想你。” 顾旧年的手指微微弯曲了一下,表情就有些复杂难言,这种时候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喜欢明深,但是,这不代表她想看到明深的挣扎痛苦,那支离破碎的记忆里,一定隐藏着她和明深的过去,若是不能找到的话,也许她永远也不会喜欢上明深。 但是对于明深而言,若是那段过往被顾旧年找到的话,也许除了仇恨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气氛大概有沉默了片刻,顾旧年才开口道:“婉修仪不会甘心的。” “她不会再有机会了。”明深唇角勾起一丝浅薄弧度,然后语气十分的肯定和认真,眸子里含着深情,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 顾旧年偏过头去,依旧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了,道:“这一次她能闯进来,也会有下一次的。” 闻言,明深就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他只是想和顾旧年好好谈一谈而已,每一次顾旧年都把他想要说的话岔开,转到婉修仪的身上,难道他还不如婉修仪吗? 大概是明深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比较很没有意思,他总不能去吃婉修仪的醋吧,这才没有说什么。 顾旧年的性子越来越是清冷了,这也让明深越来越有些担忧和不安,他真的很害怕有一天顾旧年会想以前那样,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只是这种事情他却无力去阻止,只能看着顾旧年渐渐的离他远去。 明深看向顾旧年身侧的那一树桃花,骤地想起还是第一次见面那时,顾旧年就站在桃树之下,和这一刻倒是有几分相似,大概真的和诗句里说的一样,碧桃天上栽和露,为君沉醉又何妨。 而顾旧年只是看了明深一眼,随即转身,向永安殿里走去,神情依旧清冷。 如果说刚醒来的顾旧年是如水一般沉静寂美,那么现在的顾旧年就是如冰一般的清冽冷淡,不可接近,不可亵渎。 顾旧年和后宫之中的其他女子全然不同,她从未穿过华丽的盛装,衣衫一贯是浅青又或月白的色调,但是却依旧能从千万人之中脱颖而出,出身并不高贵,气质却比所有人都要来的高贵,从不刻意逢迎,却总是凭借那独特的底蕴让人眼前一亮,也许就只有顾旧年这样的女子,才会让那个人和明深都是如此的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吧。 第二十章 永安殿里,纷乱层出不穷(五) 明深上前一步,从背后拥住了顾旧年,然后将手臂收紧了一些,似乎想要从此以后,就一直这样将顾旧年抱在怀里。 顾旧年的身子微微一颤,然后眉间神情就是一冷,用力的挣开了明深的怀抱,明深见顾旧年如此,怕伤到了她,于是便松了劲,顾旧年退了两步,立刻转身看向明深,她刚要开口的时候,却看见了明深眼眸中那深不见底的哀伤难过之色,于是原本要说的话便堵在了喉咙,难以开口。 就是他是一国之君,就算他拥有整个天下,但是他还是作为一个人而存在着的,他想要一个他喜欢的人的关怀和温柔,可是他无论怎么样努力,都得不到哪怕一丝一毫。 “明深,你……”顾旧年的心底有些轻微的绞痛起来,有的时候喜欢和不喜欢都是在折磨着人,喜欢的那个痛苦,不喜欢的那个也痛苦,顾旧年觉得,其实她是很在意明深的,她从落云宫一醒来,就仿佛是抽离于这个世界一样,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的,只是明深慢慢才让她意识到,她还在这个世界上,她还属于这个世界。 但是这种在意和明深的喜欢是不一样的,爱与不爱是不可以和其他的感情混为一谈的。 明深没有在做什么了,甚至都不在看向顾旧年,而是微微扬起了头,用一种似乎是漫不经心却又十分令人揪心的声音,慢慢的道:“旧年,要是有一天,你会离开我的话,那就在这之前,让我死在你的手里吧,至少,这样也算是赎罪了。” 如果没有那个人,如果他没有杀死那些人,如果顾旧年可以喜欢他…… 只不过没有如果了,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定局。 不会再改变了。 …… 当婉修仪从永安殿出来,到皇后的面前的时候,皇后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的错愕。 的确是皇后让婉修仪去试探一下顾旧年的,虽然皇后只是旁敲侧击的说了一下关于永安殿的事情,但是皇后知道,凭借婉修仪的草包性子,一定是会去永安殿找顾旧年的麻烦,若是婉修仪就可以一劳永逸,那可就省下了皇后的事情,而且到时候即便明深追究起来,也全都是婉修仪的过错罢了。 但是婉修仪居然如此凄惨的回来了,即便她额头上的伤势经过太医的治疗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婉修仪心底上留上的创伤却是无法弥补的。 皇后已经听婉修仪讲述了事情的始末,可是让皇后想不到的是,明深对待顾旧年的感情竟然深到了这样的程度,在这样的手段之下,惩罚的居然是婉修仪而不是顾旧年?! 还有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明深说的是让婉修仪到皇后这里来反省,如果皇后做不好的话,明深就亲自处理,这话里的意思皇后自然是清楚不过了,不过婉修仪可是不知道的。 现在婉修仪大概还以为着明深让自己到皇后这里反省,是因为还宠爱着她吧,不然又怎么会明知婉修仪是皇后派系的人,还让婉修仪到皇后这里反省呢。 但是皇后的眼光远比婉修仪要看的长远,明深的那句话,可是说如果自己处理不好,就要他亲自来处理了,那到时候到底会发生什么还说不准。 所以皇后要将事情的发展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但是这个度如何把握,却是让皇后最为头疼的,若是惩罚的过了,以婉修仪的性子,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但若是从轻处罚,明深那里可也不是好糊弄的。 皇后甚至怀疑,明深就是想要造成这样的局面,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毕竟明深对后宫的事情从来都是漠不关心,又怎么会故意要造成这样让她进退两难的情形呢? 所以,皇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婉修仪的脸,怜惜一般的道:“妹妹受苦了。” 婉修仪顿时咬牙切齿了起来,看着皇后,满脸的怨恨之色,道:“都是顾旧年!若不是因为她,陛下又怎么会对我这样?要不是她的话,我又怎么会成这个模样。” “嗯。”皇后点了点头,然后接着徐徐道,“这一次可要委屈一下你了,若是想要借这个事情扳倒她的话,就不得不受一点委屈。” “什么?”婉修仪有些不解的看着皇后,问道。 皇后脸上显现出一个阴冷的笑意,轻声道:“陛下之所以会处罚你,是因为他喜欢顾旧年。” 婉修仪抬起头来,看向皇后,问道:“那皇后娘娘有办法让陛下不喜欢顾旧年?” 皇后摇了摇头,婉修仪脸上刚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就听见皇后继续道:“但是,就算顾旧年再重要,也绝对不会有国事重要,如果让顾旧年在所有人的面前出了纰漏,陛下再怎么喜欢她,也不会继续维护她,你这一次之所以会输,就是输在了人单力孤,众目睽睽之下,她就算是百口也一样莫辩。” 婉修仪眸光一亮,连忙道:“皇后娘娘果然厉害,但是,要怎么样才能让顾旧年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如果她一直在永安殿里不出来,总不能让后宫所有嫔妃都去永安殿里吧。” “这个自然简单。”皇后淡淡的笑了笑,声音里却携着几分冷意,“我亲自召开赏花宴,让众妃齐至,想必顾旧年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那个时候,也让所有人都见一见这个顾旧年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婉修仪也笑了起来,然后道:“说不准,琴妃还会和这个顾旧年狗咬狗呢,那可就有我们的好戏看了。” 第二十一章 永安殿里,纷乱层出不穷(六) 皇后的脸上就是无限的冷笑意味,若是琴妃能和顾旧年斗起来,那可是她最乐意看见的事情,顾旧年和琴妃都是她无论如何也要处理掉的人物,但是琴妃这个人一向明哲保身,所以皇后要想些办法,让琴妃和顾旧年之间产生仇恨。 赏花宴上自然就是最好不过的时机了,皇后已经有了一个十分完美的计划,就等着顾旧年上钩了。 婉修仪只要一想到顾旧年将会遭遇的局面,心底就觉得十分的快慰,仿佛都可以将今日遭受的苦楚清洗掉一般,然后婉修仪又看向皇后,问道:“皇后娘娘,那到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做?” 皇后只是含笑应道:“你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了,这件事情,说来也是十分简单的。” 实际上是皇后不放心将这些事情告诉婉修仪,虽说明面上所有人都知道婉修仪是皇后的心腹,但是皇后又怎么会把婉修仪这样的草包性子视为自己的心腹?这么重要的事情,若是告诉了婉修仪,到那时出现纰漏的话,说不准会将皇后自己也拉下水,所以皇后才不告诉婉修仪如何行动。 婉修仪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不过随即又有些振奋了起来,问道:“那皇后娘娘,你什么时候召开赏花宴?” 皇后用素手抚了抚自己的衣袖,然后才慢慢的道:“就最近几日吧,何必心急,再让她欢快几日,又有何妨呢?” 婉修仪现在哪怕是一个时辰都不想多等,但是她也知道这事情不能太着急,才勉强耐下了性子。 而与此同时,琴妃的含香宫里。 琴妃一只手按在了琴弦之上,然后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轻轻拨了拨琴弦,流音如水一般的倾泻而出,道:“你是说,婉修仪诬陷不成,反而被罚了?” 坐在另一侧的宫装女子含笑应道:“是这样没错,我看陛下对于这个顾旧年,倒是十分的喜爱啊。” 琴妃笑了起来,然后收回手,道:“既然如此的话,本宫可要好好拜访一下这个顾旧年了。”她的声音虽然清澈,但是尾音却有些意味不明的按了下去,竟是说不清到底是敌是友。 然后大概是又想到了什么,琴妃问道:“陛下现在就在永安殿里?” 宫装女子点了点头,然后道:“不知道陛下会给她封个什么位分呢,我看她这么受宠的话,位分应该不会低的。” 琴妃十分优雅的抿了一口清茶,轻笑着道:“就算你告诉我,顾旧年会直接封后,我都不会意外,反正陛下不喜欢那个女人,你我都是知道的,难得遇见一个真心喜爱的,当然要给她最好的。” “封后?”宫装女子吃了一惊,很是意外的道,“我想不会吧,顾旧年毕竟没有家世,没有出身,那些大臣又怎么会同意陛下给顾旧年封后呢。” “这有什么惊奇的。”琴妃笑道,“以陛下的性子,又有什么时候在意过大臣的想法了,后宫这么多女人,陛下对谁都没有什么表现,也就只有顾旧年一人而已。” “那可就十分棘手了,姐姐要这么对付这个顾旧年?”宫装女子不由得蹙起眉头,问道。 “对付顾旧年?”琴妃一讶,然后摇头失笑,“我可不准备对付她,这难道不应该是皇后要做的事情吗?我哪里敢和皇后争抢。” 宫装女子跟着琴妃的时日也不短,琴妃一开口,便明白了琴妃的意思,于是也笑着点了点头,大抵就是让皇后和顾旧年斗,而琴妃作壁上观吧。 …… 除却皇后和琴妃二人,后宫的其余人等,也都知道了永安殿里有一个顾旧年的存在,这后宫就是流言蜚语传的最快,一时之间,永安殿成了风起云涌的地方。 所有的人目光都在这永安殿里,都想要知道这顾旧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只不过在永安殿里,却不是像外人想象的那般君恩似海美人承欢,却是十分的古怪而又尴尬的沉默。 这种气氛不知道到底持续了多久,才被明深打破了僵局,明深看向顾旧年,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冷静,但若是仔细听着,才会发现竟然有些颤抖的意味在里,他道:“你到底……想起了多少事情?” 明深一直在回避着关于顾旧年过去的事情,但是他已经意识到了,再回避下去是没有任何的意义了,顾旧年迟早会想起来的,他只是想知道,距离到那时候还有多久,他还可以和顾旧年在一起多长的时间。 顾旧年神色有些莫名的情绪,或者说是迷惘了起来,然后沉吟了片刻,道:“我不知道多少,只是偶尔能想起几个人而已,但是……太少了。” 明深闻言,就松了一口气,既然还少,那他们至少还可以继续在一起,就算迟早有一天会和顾旧年分开,那他也希望,将分离的日子,无限的延长,哪怕是只能多延续一天,也是一件很幸福美好的事情了。 这就是明深所求的,为此,他什么都不在意了,就算付出了一切,也无所谓,只要是为了顾旧年,仅此而已。 ------题外话------ 推荐《重生:影后逆袭之巨星难缠》 男女主身心干净,双c,双重生,女强男更强,一对一,完美逆袭 简介: 她——方悦,从结婚,失子,背叛,家暴,离婚,再到被送入精神病院,她的人生布满了陷阱。直至死亡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那个她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的男人。 重生,回到十年前,她将如何选择,又将如何改变自己的人生? 天,为什么重生后,那个男人的性子也跟着变了。谁能告诉她那个没脸没皮,比狗皮膏药还要粘的男人是谁? 什么?他公布恋情了?和谁?她? 不要啊!这都不是真的! 第二十二章 永安殿里,纷乱层出不穷(七) 入夜,含香宫里。 长廊曲折,月凉如水。 “徐大人真是准时啊……”琴妃的脸上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出现在长廊的尾端,然后迈步向前走去,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而在长廊之中的那个人,竟是武将徐安成,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无论是谁看到这个情形,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恐怕都会多想。 徐安成随意的斜倚栏杆,闻言,看了琴妃一眼,才漫不经心的道:“新来的那个人你见过没有?” “哦?你还对陛下的后宫感兴趣不成?”琴妃温软的声音里有着些微的嘲讽意味。 “我对谁感兴趣难道你也要管不成?”徐安成皱了皱眉,然后抬起头看向琴妃,大约是想到了什么,道,“你去试探一下她,我觉得她不会那么简单的。” 琴妃冷笑了一声,然后才道:“试探她?徐大人,你不是除了那个人的事情以外,都漠不关心的吗?现在怎么对一个女子有这么大的兴趣?” 徐安成闻言,神情忽地默了下来,大概过了片刻,才似是叹息,又似是淡笑一般,道:“他……找到我了。” 琴妃闻言,手指就是一颤,声音也有些颤抖了起来,道:“你说什么?!他……他还在?!” 徐安成是那个人的旧部,会对那个人的消息有如此反应自然是正常的,但是琴妃身为明深的嫔妃之一,竟然也流露出了如此表情,就显得十分的不正常,但是徐安成对此竟是无动于衷,像是习惯了一样。 徐安成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对。” “那……他要你做什么?”琴妃的双眸紧紧的盯在徐安成的脸上,像是要将他的所有表情都收入眼底,不错过一丝一毫,这样关切的神情,任是谁都可以看得出来。 “也没什么,掌握明深明里暗里的一举一动而已。”徐安成慢慢的道,虽然徐安成的声音十分淡然,但是这句话若是让别人听到,只怕会大吃一惊,明深可是帝王,徐安成却这么直呼名讳,毫无顾忌,而琴妃却是同样没有什么反应。 而且,掌握明深的一举一动,这话无疑是十分的大逆不道,甚至还有谋反的意思,这两个人的深夜会面,都显得是如此的不同寻常。 “如果我有消息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琴妃思量了片刻,立即道,如果是有可以帮助到那个人的地方,琴妃是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哪怕是只能为那个人做一点点的事情,也足够了。 “没用。”徐安成简短的泼了一盆凉水给琴妃,“明深也不喜欢你,你又怎么可能从他那里打听到什么消息。” 琴妃的脸色顿时就有些难看了起来。 “你只需要把新来那个人的事情告诉我就可以了。”徐安成淡淡的道,“你明天去她那里看看,其余的不需要你操心,你好好的留在宫里,对付你的仇人就是了。” 琴妃冷哼了一声,拂袖转身而去,只留下了三个字:“知道了!” 徐安成看向琴妃的背影,然后就转过头去,目光向着东宫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迈步离开了。 这一夜,对于这两个人来说,注定是无眠的。 次日清晨,永安殿里。 顾旧年坐在桌案之前,初雨则是站在顾旧年的边上。 顾旧年手中执笔,纸上写着的是后宫之中各个妃嫔的名姓,她初来乍到,对后宫之中的事情什么也不懂,只能让初雨稍稍的分析一下,更深一点的事情,只能顾旧年自己慢慢摸索了。 后宫里的两大派系,皇后和琴妃,对于顾旧年来说,皇后已经是她的敌人了,之前落云宫的走水,加上婉修仪的事情,所以皇后和顾旧年是不可能和解了,至于琴妃,顾旧年还不知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是敌是友,也不清楚。 但是有一点顾旧年是很明白的,刚一入宫,就住进了永安殿里,即便没有任何的名分,就足够让无数的人嫉妒了。 尽管顾旧年非常的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却不得不按照这里的规则生存。 便是这时,一名宫女走了进来,禀报道:“姑娘,琴妃娘娘来了。” 顾旧年就有些意外了起来,然后站起身向外看去,就看见了一名衣装华贵典雅的女子,容貌精致秀丽,浑身上下散发着柔和的书卷气息,仿佛只是第一眼看去就有些亲切的意味,大概肤若凝脂,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的就是琴妃这样的容颜吧。 顾旧年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静默的看着琴妃的进来,既没有行礼也没有开口,甚至有些麻木的意思,就好像之前人偶一般的模样似的。 琴妃却没有表现出不悦的样子,反而轻轻的笑了起来,道:“我叫做暖琴,你就是顾旧年吧?” 琴妃的姿态放的如此之低,倒是让顾旧年有些意外,顾旧年点了点头,道:“是我。” 琴妃打量了顾旧年一下,顾旧年身上的衣着并不是像后宫里的其余人华贵艳丽,反而十分的淡雅出尘,竟然让她也有几分惊艳的感觉,然后琴妃微微一笑,道:“我可以在你这里讨一杯茶喝吗?” ------题外话------ 推荐下我们家可爱木木的1P文啦!1p期间福利多多。 《凤临九天之我本为凰》文/木子乐 本文权谋+甜宠,腹黑女主VS狂拽男主,1V1,欢迎入坑。 前一世,她众叛亲离为他多次滑胎苦熬多年终一朝为后,却惨遭抛弃,惨死水牢。这一世,她发誓要断情绝爱,把所受痛苦一一奉还。 当他捧着大好江山双手奉上,任她祸乱朝堂时, 她问:“这么做值得么?” 他答:“不知道,本殿下只知道,我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一个你罢了。你要凤临天下,我就送你北魏河山。” 她要复仇,他帮她添柴加火,她要废了他老子的天下,他就争个天下拱手相送。“画画,我不知你悲伤,我不知你过往,我更不知你所恨何来,但我愿用一生独宠抚平你心中每一寸伤痕。” 第二十三章 赏花宴上,几家欢乐与愁(一) “琴妃娘娘若是愿意的话,自然是可以的。”顾旧年终于笑了一下,既然琴妃都表现的这样亲切温和,顾旧年自然不会像昨日面对婉修仪时候的那样清冽冷漠。 琴妃摆了摆手,温和的笑道:“不用这么见外的叫我,你直接叫我暖琴,或者唤我姐姐也是可以的。” 不过片刻,顾旧年与琴妃两人分别坐在位置之上,手边是一杯清茶,茶香弥漫,茶雾袅袅。 …… “我听说昨天婉修仪到你这里来闹了一场?”琴妃的声音犹如潺潺溪流,清脆温软,即便说出来的话像是有几分挑拨的意味,但是听着却让人升不起任何的反感之意,“婉修仪可是一直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若是没有皇后指使的话,可是不会轻易过来的。” 顾旧年秀长入鬓的眉微微一扬,眼底就浮现几分冷意,音色也降了半调,道:“你的意思是皇后想要针对我?我只是初来乍到而已,皇后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对付我?”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住在永安殿里,我想不会不明白永安殿到底是什么含义吧,宫里现在能有几个不嫉妒你的人?皇后想要因此而对付你,难道很难理解吗?”琴妃暗自冷笑,只觉得顾旧年问出这句话,想必也高明不到什么地方去,徐安成要她来亲自试探,还真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那些人里,也包括你吗?”顾旧年抬起了眸子,深邃的眼眸像是要顺着琴妃的双眸看进她的心里去。 琴妃这才忽的明白了顾旧年说那一句话的含义,根本就是将自己的心思完全的把握住了,就连自己接下来会说什么,也完全的预料到了,琴妃就是感觉到心底一寒,若是和顾旧年为敌的话,绝对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更不要说,明深还如此宠爱着顾旧年。 尽管心底思绪万千,但是琴妃的脸上却没有分毫的表现,毫不迟疑的笑道:“我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争风吃醋,你既然能够得到陛下的喜爱,自然是有你的过人之处,我又怎么会对付你呢?” 顾旧年这才收回视线,轻轻的垂下头,神情就犹如是死寂的人偶一般,仿佛刚才的样子从来没有出现过,然后一直沉默下去,一言不发。 正是这时,宫女从外面走了进来,禀报道:“琴妃娘娘,旧年姑娘,皇后娘娘后天在吟风园举办赏花宴,邀请所有妃嫔到场,希望琴妃娘娘和旧年姑娘可以到场一同赏花玩乐。” 顾旧年闻言,眸底就有一份莫测的情绪,却没有开口,赏花宴?邀请所有嫔妃?若说皇后只是单纯的赏花,顾旧年是绝对不会相信的,昨日刚经历过婉修仪的事情,怎么看皇后也不可能这么简单的举办一场赏花宴。 而琴妃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对宫女道:“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看着宫女恭谨的退了下去,琴妃又转而看向顾旧年,笑道:“后天的赏花宴,倒不知道还有什么好戏看呢,你怎么认为?” 顾旧年深邃的眸光闪了闪,十分冷淡的道:“她办她的赏花宴,与我何干?” 琴妃就有些愕然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去吗?” 顾旧年十分冷淡的点了点头。 琴妃忍不住就是失笑,然后才一脸正色的道:“顾旧年,自命清高在宫里是行不通的,你这一次不去的话,得罪的不仅仅就是皇后,连带这后宫一干嫔妃都会被皇后拉到你的对立面上,你初入宫中,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你若不去,这事情可大可小,在皇后的刻意渲染之下,还不知道会说成什么样子,到那个时候,可就百口莫辩了。” 顾旧年看向琴妃,一字一字的道:“你若是想要看戏的话,直说即可,不用何必这么苦口婆心的劝我过去。” 顾旧年的性子清冷直率,大概就像是她过去回忆里和苏青裳在一起的那个时候,没有勾心斗角,只有无尽的温情和幸福,但是这并不代表顾旧年没有心智,她一贯就是如此,为敌为友,态度分明,绝对不会做什么刻意迎合奉承的事情。 她或许不适合在皇宫这样的环境生存下去,但这就是顾旧年的为人处世之道。 在面对明深的时候也是一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所以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有任何的改变。 而也就是这一点,才会让明深喜欢顾旧年吧,见惯了后宫女子的柔婉顺从,所以才会对顾旧年这样的人倾心。 琴妃很明显是有些跟不上顾旧年的思路,她在后宫的时日也不短了,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却从来没有见过顾旧年这样的,如此直率,真不知道是该说她天真还是愚蠢,但是陛下却偏偏喜欢这样的女子吗? 脸上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微笑着道:“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我可是一片好心的。” 顾旧年只是不置可否的低头抿了一口茶,然后就一言不发了。 于是气氛就变的如此古怪尴尬。 大概是顾旧年最近的记忆和思绪比较紊乱,所以每一个和顾旧年接触的人,都会觉得顾旧年的性子竟然如此捉摸不透,而在顾旧年的身边,除了沉默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方式可以和顾旧年交流。 就算是明深在顾旧年这里,也沉默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何况还是一个和顾旧年初次见面的琴妃了。 第二十四章 赏花宴上,几家欢乐与愁(二) 琴妃在永安殿里坐了没有多久,便要离开了,也许是顾旧年太过冷淡疏离,让琴妃也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那样古怪尴尬的沉默气氛,琴妃哪里还能坐得住,便提出离开。 等到琴妃离开了永安殿,神情就收敛起在面对顾旧年时的温和笑意,反而是十分幽冷的意味,琴妃边上的宫女不由得开口抱怨了起来:“娘娘,这个顾旧年也太不识好歹了吧,她什么名分都没有,见到娘娘您也不行礼,还口出狂言,奴婢看她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这后宫之中。” “别乱说。”琴妃皱了皱眉,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现在去皇后宫里看看。” “皇后娘娘一直防备着您,您去那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宫女连忙劝阻道,皇后和琴妃向来不和,莫说是后宫,就连前朝都清楚。 “没事,皇后还不会蠢到这个地步的。”琴妃冷冷的笑了,然后迈步走去。 等到琴妃到了皇后宫里的时候,看见皇后正在逗着自己刚满周岁的女儿,有几分幸福的模样,于是琴妃眼底就有几分幽深之色,裣衽行礼,才缓缓的开口道:“皇后娘娘。” 皇后闻言,停下了动作,抬手示意将小公主带下去,这才回过身,看向琴妃,冷冷道:“你来我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我记得,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吧。” 皇后和琴妃之间又何必假装姐妹情深,总之都是撕破脸皮的人了,琴妃反倒是笑了笑,没看出任何的不悦之色,道:“自然是为了来和皇后娘娘您联手啊。” 皇后蹙了蹙眉,道:“和本宫联手?” 这无疑是天大的笑话,皇后和琴妃之间,早就只有不死不休的局面,虽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但这句话明显不适用于皇后和琴妃之间,皇后和琴妃之间的仇恨,是永远也不可能消除的。 “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最大的朋友吗?”琴妃从容优雅的笑道,“婉修仪昨日被罚的事情,臣妾可是听说过了,今日可是刻意去永安殿里拜访一下这个顾旧年的,臣妾可是不得不说这个顾旧年,委实是厉害的很啊。”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皇后看着琴妃,慢慢的道,她倒是想要听听,琴妃心底打的什么主意。 琴妃也不介意,继续道:“就算我们之间你死我活又有什么意义,到时候陛下还是喜欢她,皇后娘娘,你想看到的是这样的局面吗?” 皇后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但是并没有接话,显然是对于琴妃的话非常的嘲讽,毕竟两个人之间为敌这么久,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联手的,而且,琴妃一直这么防备着她,她自然也防备着琴妃,就算联手,也要担心彼此之间的陷害。 琴妃微微的挑了挑眉头,又笑道:“赏花宴上,总不会那么简单吧?” 皇后眉间一冷:“你什么意思?” 琴妃笑笑:“没什么意思,臣妾只是想到,等后天赏花宴的时候,可以观景看戏,也不失为一大乐事啊。” 皇后看着琴妃的笑容,只感觉心中犹如被什么堵塞了一般,让她难受之极,她想要在赏花宴上对付顾旧年,琴妃既然能看的出来,就很有可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确实是想要对付顾旧年,但是对于琴妃她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若是单方面和顾旧年争斗,只怕会便宜了琴妃,倒不如自己作壁上观,于是她忽地敛起了脸上的冷色,声音也有些温和的道:“琴妃妹妹所言在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本宫自然也是十分赞同的。” 皇后赞同的当然不是观景看戏,于是两个人就露出了会心的笑意,只不过,那笑意深处到底是如何的阴冷,就只有这两个人自己知道了吧。 “那顾旧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皇后终于问出了一个她最关心的问题,她虽然是整个后宫之中最早知道顾旧年存在的人,但是她一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看到过顾旧年的模样,不清楚顾旧年的性格,虽然她昨日有询问婉修仪,但是婉修仪除了讽刺和诋毁顾旧年以外,就没有什么其余的话了。 皇后也清楚婉修仪的性子,问婉修仪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琴妃不一样,琴妃向来细腻善于观察,虽然两个人一直为敌,但是如今可是准备联手对付顾旧年的,尽管两个人都清楚这不过是表面上的而已。 因为无论是皇后还是琴妃,都没有真正的得到过明深的喜爱,但是顾旧年不一样,顾旧年是真正的可以威胁的他们两个人的。 琴妃略微思忖了一下,然后道:“很奇怪。” 皇后不由得就是一愣。 如果琴妃说什么精于算计长相秀美一类的话,皇后倒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琴妃居然说奇怪,这是什么意思,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顾旧年吗? 然后琴妃抬起头看向皇后,才道:“皇后娘娘后日便可以亲自看到她,到时候皇后娘娘自然就知道顾旧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对于顾旧年这个人,臣妾还真是形容不出来呢。” 顾旧年若说是木讷呆板,却又清冽冷淡,短短几句话之间,情绪风格转换,让人捉摸不透,所以琴妃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去形容顾旧年此人。 但是这句话落在皇后的耳朵里,意义却不是这样的,皇后皱了皱眉,自然是以为琴妃不愿意说,便有些不悦。 难道,顾旧年身上,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第二十五章 赏花宴上,几家欢乐与愁(三) 永安殿里向来冷清,尽管后宫里的无数妃嫔都很想看一看永安殿里到底是什么样的风景,但是却很少有人来,不过自从顾旧年住进了永安殿里,前来拜访的人就络绎不绝,但是大多数都是一些中立派的,又或者在各自的派系里没有什么地位,大抵就是觉得顾旧年受到明深的宠爱,想要看一看顾旧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罢了,若是顾旧年值得投靠,自然是要投靠顾旧年的。 顾旧年看着这一批又一批的人,只感觉脸上都要麻木了,后宫之间的复杂和纷乱果然不是她可以想象到的,但是顾旧年从来也不是刻意逢迎的人,只是清冽冷淡的看着所有人的来去,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摸不清这个顾旧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顾旧年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这些人和苏青裳都是不一样的,那脸上的笑意里,深藏着的除了深深的算计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言辞之间,或是奉承讨好,或是试探打量,让顾旧年感觉到身心俱疲。 终于又走了一批人,顾旧年才终于感觉到轻松了起来,身子向后倚靠着,视线就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窗外的一树桃花之上。 桃花…… 她记得明深好像是喜欢桃花的,还在落云宫里的时候,抬眼看去,便是连成一片的桃花,只不过在经过那一场火之后,只怕都已经被焚烧了吧,但是永安殿里不一样,各色花卉都有,争奇斗艳,只有靠近窗外这里,才有一株桃树,孤独而又清冷着。 顾旧年就怔怔的看着,然后脑海之中迷离破碎的记忆,便和那一树桃花融为一体。 …… 时间飞逝,转眼之间便到了皇后赏花宴的时候。 这一次后宫的妃嫔可是无一例外全都到了,赏花是假,这花可是年年都有,什么时候看都无妨,她们来自然都是为了看顾旧年的,只不过,只有琴妃清楚,这一次顾旧年只怕是要将所有的人都给得罪了,因为顾旧年根本就不会来。 说来好笑,一个初入宫里,什么位分都没有的新人,居然会给所有的妃嫔,都造成了这么大的压迫感,都潜意识里的将顾旧年当做后宫之中的一个威胁。 “娘娘,顾旧年不会是不来吧?”婉修仪站在皇后的身侧,有些担忧的问道。 皇后淡淡的笑了笑,道:“如果她还有点小聪明,想要在后宫里活下去的话,她就不会不来,不过她不来倒是正好,不来的话,她以后在整个后宫都会寸步难行。” 婉修仪了然的点了点头,道:“娘娘果然厉害,算无遗策。” 婉修仪的身旁,另一位华贵衣衫的宫装女子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却是十分嘲讽的意味,皇后看了这位宫装女子一眼,然后开口道:“安淑仪,你有什么看法?” 那位宫装女子名为洛寻安,也是皇后派系的人,但是向来和婉修仪不和,两个人的品级都是三品,互相又看不惯,自然也是让皇后十分头疼的一件事情。 安淑仪斜睨了婉修仪一眼,然后才慢慢的道:“嫔妾倒是以为,顾旧年是不会来的。” “安淑仪,你这么说是觉得皇后娘娘的说法不对吗?”婉修仪冷哼了一声,即便她们两个人都是皇后派系的,但是在顾旧年来到永安殿之前,婉修仪最看不惯的人不是琴妃,而是安淑仪,她们是一同进宫的秀女,但是安淑仪的位分一直都比婉修仪晋升的快,这让婉修仪一直十分的恼火,自己到底是哪一点不如这个安淑仪了?不过现在两个人的位分倒是一样的,但是婉修仪依旧十分看不惯安淑仪。 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婉修仪不要说话,然后看向安淑仪,让她继续说下去。 安淑仪又看了婉修仪一眼,挑衅的意味十足,这才慢慢的说了下去,道:“顾旧年只是第一次进宫而已,以前也不是出身什么世家大族,又怎么可能会明白这些宫里的事情,只怕现在还吓得躲在永安殿里不敢出来呢,像顾旧年这种人,嫔妾认为,也只是会鼠目寸光而已,怎么可能想到那么长远的事情,所以在赏花宴上的计划,倚嫔妾看,都不用刻意准备,因为顾旧年是肯定不会来这里的。” 婉修仪闻言,刚要开口讽刺,就被皇后抬手拦住了,道:“安淑仪所言在理。” 婉修仪脸上就一闪而过妒恨的神色,安淑仪则脸上含着浅浅微笑,看向婉修仪,也是十分的挑衅意味,婉修仪冷哼了一声,然后偏过头去,不再看向安淑仪。 至于琴妃则是优雅的站在一株艳丽秀美的牡丹之前,静静欣赏着,反正她也知道顾旧年是绝对不会来的,倒不如安安静静的赏景观花。 现在后宫里的妃嫔几乎都到场了,可是还是迟迟不见顾旧年的到了,于是按不住性子的巧婕妤便开口问道:“皇后娘娘,怎么顾旧年现在还没有来啊?” 这句话倒是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好多人都把目光转到皇后的身上,皇后则是笑了笑,温和的道:“在等等吧,本宫觉得,她应该会来的。” “这个顾旧年,也太目中无人了吧。”另一名妃嫔开口道,“竟然还要皇后娘娘降尊纡贵的等着她来,她以为她是什么人物了不成?” 第二十六章 赏花宴上,几家欢乐与愁(四) “徐嫔。”琴妃身边的宫装女子含笑开口,“顾旧年可是住在永安殿里啊,你入宫这么久,也不过还是住在偏殿而已,指不定什么时候顾旧年的位分都比你高了,你还是一个区区的嫔位。” 徐嫔不由得咬牙,冷哼一声转过头去,那名宫装女子正是琴妃的心腹,云贵嫔,论位分自然是比徐嫔要高的,徐嫔入宫这么久,却始终还是住在偏殿之中,但是如婉修仪这样的人,分明位分不如她高,却能成为一宫之主,更不要说顾旧年,还什么位分都没有了,就住在永安殿里。 琴妃的视线从这些人的脸上淡淡的扫视了一圈,然后才慢慢的开口道:“皇后娘娘,既然顾旧年现在还没有来到这里,我们这些人难道还要等着她不成?” “琴妃妹妹说的不错,那我们便不必等下去了。”皇后笑道。 这句话一出,在场近乎是所有的妃嫔都有些意外了起来,尤其是婉修仪,皇后什么时候居然会将琴妃唤作妹妹了?她们两人的恩怨可是由来已久,平时的时候也根本就不会假装姐妹情深,云贵嫔在听到皇后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的就以为皇后要对琴妃动手,但是又转头看了看琴妃,发现琴妃神色如常,对于皇后的亲切称呼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这才稍稍安了心。 于是各位妃嫔便纷纷落座,珍馐佳肴流水一般的上了桌上,皇后眸子里的神色闪烁不定,虽说顾旧年没有来,她的计策也算是完成了,但是却没有亲眼看到顾旧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免有些遗憾,而且,终究是没有亲眼看到顾旧年被她扳倒的样子。 然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内侍尖锐的声音:“陛下驾到——” 话音刚落,便看见明深脸上含着一抹冷笑,一只手牵着顾旧年的手,走了过来。 皇后脸上的神色猛然一变,脸色几乎要发青了,她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顾旧年,但是在明深牵着她走进来的那一刹那,皇后就立刻明白了,这个人就是顾旧年。 而顾旧年的目光,也看向皇后,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飞快的对视了一眼。 顾旧年眸子波澜不惊,却十分的冷冽,一只手被明深握住,稍稍在明深的半步之后,这一幕在皇后眼中,只感觉心底十分的恼恨,不过脸色却不敢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连忙站起身,其余妃嫔也是一样,朝着明深行礼。 “平身。”明深皱了皱眉,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皇后一眼。 而顾旧年的目光,自始至终,一直落在皇后的脸上,皇后看似雍容华贵,但是气量狭小,就是因为皇后,才会有落云宫走水的事情,也就是因为皇后,才会让婉修仪来到永安殿,三番两次的想要对付自己,现在还有这样的一个鸿门宴,顾旧年从来也不是一个可以任人轻侮的人,宫斗的手段,她不会,但是这不代表她不会有别的手段。 而皇后的目光也一直看着顾旧年。 她原以为顾旧年的选择就只有来或者不来,若是来了,便等着被自己陷害致死,当着这着多人的面,就算是明深也不好太过偏袒她,若是不来,就等于是得罪了所有的人,无论怎么样,这一局她都是赢了,可是她想不到的是,顾旧年居然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和明深一起来。 皇后自然不可能会傻到当着明深的面陷害顾旧年,但是这也就意味着,这一场赏花宴的所有计划都付诸流水,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于是皇后就感觉心底十分的痛恨顾旧年。 不过事实上却并不是如此,因为顾旧年本来的打算的确就是不来,而不是和明深一起来到这里。 将时间推到半个时辰以前,永安殿里。 顾旧年怀中抱着一本书,信手闲翻,她自然知道现在皇后在举办什么所谓的赏花宴,但是这和顾旧年又有什么关系呢?后宫之中的事情,她不想管,也不愿意参与,但如果有人欺负到她头上来的话,她也不会手软的。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 目光在书上的这句话停留住了,然后忽地透过支离破碎的记忆里,似乎看见了什么。 那是一片朦朦胧胧的雾气之中。 月白衣衫的男子叹了一口气,摊了摊手,笑道:“你知道为什么不我以,其后也悔吗?” 顾旧年秀长入鬓的眉头微微挑了挑,问道:“为什么?” “你要是不带我回去的话,找不到回去的路,岂不就要追悔莫及了?这不就是其后也悔吗?”男子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顾旧年翻了一个白眼,她只是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没有找到路而已,现在又不是第一次了,哪里会再一次迷路,再说了,顾旧年道:“你以为你是弃妇吗?” 《江有汜》可是一首弃妇诗,却被他这么理解起来,让顾旧年有些哭笑不得。 “你要是不要我的话,我不就是了吗?”男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甚至还有几分幽怨的意思。 雾气尽散,人影也从视线里消失不见。 …… 顾旧年将书合了起来,然后放在一边,这才看到,明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 “走吧。”明深对顾旧年伸出了手,声音十分的温柔。 “去哪?”顾旧年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明深的意思,不由得问道。 明深笑了笑,道:“当然是去赏花宴上啊,皇后特意为你接风洗尘,难道你能不去吗?” 顾旧年一下子就明白了明深的意思,明深这么做当然是为了顾旧年,不过顾旧年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不去。” 第二十七章 赏花宴上,几家欢乐与愁(五) 明深自然早就预料到了顾旧年会这么说,但是他对于皇后的手段可是非常了解的,由他带着顾旧年去,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了,毕竟他也不希望后宫之中造成多大的纷乱,他虽然不喜欢皇后,但是皇后的身份还是摆在那里的。 于是明深上前一步,直接将顾旧年的手握在手里,十分温柔的道:“旧年,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那口气就和哄小孩子似的,顾旧年将手抽出来,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道:“我不去。” “难道你想要看到其余的人都针对你吗?”明深柔声劝道,更何况,他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顾旧年,最好是让所有人都明白,敢打顾旧年主意的人,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这一次赏花宴上表示出来,不就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吗?不然的话,后宫之中的那些人若是一个个都针对顾旧年而来的话,顾旧年在后宫里也不会好过的。 “我为什么要和你的后宫处理好关系?”顾旧年的声音十分的冷淡疏离,这种感觉没有来得升起,就是在刚才听到明深那句话的时候,她突然开始怀疑起来,记忆里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明深了,因为在她的记忆里,那个人是只喜欢她的,而明深虽然也像是如此,可是…… 明深的身边还是有着无数的女人,就算明深不喜欢又能怎么样? 以前在落云宫里的时候,这种感觉还是被十分的淡化,因为顾旧年即便知道一些,却也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她现在亲眼见到,情绪的起伏落差自然是很大的。 但是,如果记忆里的那个人不是明深的话,又会是什么人呢?那个人……顾旧年心底有些绞痛的感觉,那仓促之间的一撇,只从朦胧的雾气里看到半身,和明深的模样有三分相似,他……不是明深吗? 顾旧年虽然不想去什么赏花宴,但是见明深一直柔声劝说,不得已之下,只好答应了,明深坚持一定要握着顾旧年的手,虽然顾旧年有些抗拒,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做些什么,只能任由明深牵着顾旧年的手了。 等到顾旧年和明深走到了这里,这才是顾旧年第一次看见皇后。 一身雍容华贵的衣衫,精致秀丽的发髻,凤钗从发尾穿过,显得十分高贵美丽,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但是落在顾旧年的眼底,却不这么认为,这场赏花宴,本身就是皇后用来针对顾旧年的,皇后对于顾旧年来说,只能是一个敌人。 明深一手牵着顾旧年,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主位之上,而顾旧年就坐在明深的身旁,皇后却只能坐在下首,尽管皇后现在恨不得要将顾旧年杀之而后快,脸上却还是盈盈含笑,身为后宫之主,便要有应有的仪态。 其余的妃嫔看到明深和顾旧年一同坐在首位之上,什么表情都有,如琴妃脸上只是含着浅淡的笑意,似乎是漠不关心一般,云贵嫔则是先看了看琴妃,然后又收回视线,低下头,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安淑仪的神色也十分的温婉,而婉修仪则是死死的盯在顾旧年的脸上,手指隐在袖子里面,骨节攥紧到发白,那模样十分的妒恨。 不过,毕竟明深还是在这里的,婉修仪即便在怎么妒恨,也不可能会表现出来。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寂静,毕竟明深还没有开口,其他人不敢随意开口,只是都将目光汇聚在明深和顾旧年的身上。 大概只过了片刻,明深才慢慢的道:“今天正逢皇后举办的赏花宴,便介绍一个人给你们认识。” 说到这里,其余人自然也明白了,明深要说的人无非就是顾旧年,只见明深侧过头去,看向顾旧年,依旧还握着顾旧年的手,眸子里满是温和深情的笑意,然后才道:“她叫顾旧年,朕知道这几天有不少人去永安殿里,不过旧年一向喜欢清静,你们还是少去打扰她为好。” 震惊! 如皇后琴妃的脸上还能无动于衷,但是其余妃嫔都满脸的不可置信,这句话或许听起来没什么,但是说这句话的人可是明深啊,明深的冷漠无情,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谁能想到会有一天,明深会这么温柔深情的对着另一个人这么体贴关心? 这是完完全全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啊。 若是让其余的妃嫔知道,明深对于顾旧年到底是如何的宠溺和爱护,从落云宫醒来到现在的事情,只怕她们脸上的表情还不会只是像现在这样简单。 顾旧年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沉静寂美的犹如瓷器一般,任由明深握着她的手,却没有任何的生机。 “陛下当真是好眼光,能够找到如旧年妹妹这样的人。”安淑仪笑了笑,道,“我看旧年妹妹秀外慧中,真的是人间难得的一位美人呢。” 其余妃嫔听到安淑仪的话顿时如梦初醒,纷纷开口赞赏顾旧年,顾旧年神色却依旧冷淡,正如之前她对明深说的那一句:“我为什么要和你的妃嫔处理好关系?” 明深倒是有些愉悦的样子,说起来也十分的好笑,明深现在的心情,就犹如是小孩子想要炫耀一般,只觉得让别人知道自己和顾旧年的关系,就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更别说还是这样牵着顾旧年的手,坐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了。 明深甚至现在都会在想,如果那个人也在这里,如果那个人看到自己这样握着顾旧年的手,到底会如何反应呢?不过明深也只是想一想罢了,毕竟那样的事情,是不会出现的。 ------题外话------ 小可爱们,求收求评! 有写的不好的地方,希望你们在书评区指正,书书会虚心受教的! 第二十八章 赏花宴上,几家欢乐与愁(六) 这时,皇后忽然开口了,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非常关心的问题:“陛下,你准备给旧年妹妹一个什么位分呢?总不能让旧年妹妹一直无名无份的住在永安殿里吧。” “陛下,嫔妾很喜欢旧年妹妹呢,可不可以去永安殿里和旧年妹妹住在一起?”巧婕妤忍不住开口问道。 永安殿可是所有妃嫔都向往的地方,住在永安殿里,甚至比住在皇后的宫殿里都要来的君恩深重,自从顾旧年来到了皇宫之中,一直到昨日晚上,明深都一直在永安殿里留宿,若是能住进永安殿里的话,自然就可以天天见到明深了,俗话说见面三分情,见面的次数多了,说不准就可以得到明深的宠爱呢。 只不过明深对于这一点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道:“旧年喜欢清静的地方,她一个人住在永安殿里就可以了。” 大概是明深现在的心情不错,所以声音也并不是十分的冷硬,脸上也难得有了几分笑意,这对于在场的大多数妃嫔来说,可能还是第一次看见明深的笑容。 巧婕妤闻言,不甘心的看了顾旧年一眼,也不敢在说些什么,只好闷闷的坐着。 至于皇后的那个问题,明深则是转头看向顾旧年,十分认真的问道:“你想要什么位分?” 你想要什么位分,我便给你什么位分。 就算是皇后……我也会答应你。 又是一片寂静。 就算帝王在宠爱一个美人,也绝对是不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君王的恩宠是一部分,美人身后的势力也是一部分,后宫三千佳丽,不仅仅是只要得到宠爱即可,势力、手段是缺一不可的,而顾旧年的身世,早就被摸的透彻,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背景和势力。 而明深也不是这样一个色令智昏的人,这一切只能说是明深对于顾旧年的感情是在是太过浓烈了。 顾旧年看向明深,声音十分的疏离与冷漠,道:“我不想要。” 如果一般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大概是欲拒还迎,诸如“我什么名分都不要,只要你心里有我即可”,但是明深很清楚,顾旧年说出这句话,便是真真正正的什么都不想要,因为顾旧年根本就不想要跟在自己的身边。 这让明深犹如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刚才的愉悦之意忽地散去了不少。 而明深表情的些微变化落在了皇后的眼中,皇后却不是这么认为的,皇后心底一喜,看来顾旧年的这一句话是让陛下生气了,就算得到了陛下的喜欢,也不过只是一时一刻的而已。 琴妃则是又打量了顾旧年一番。 明深握住顾旧年的手稍稍的用了一点力气,想要就这么握住顾旧年,不让她挣脱,心底却是不由自主的又想到的那个人。 顾旧年在面对着那个人的时候,永远是那样言笑晏晏的,从来也不会这样冰冷疏离,而自己也已经比那个人更温柔的对待顾旧年,为什么顾旧年依旧是这样的冰冷疏离?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地方好?明深自认自己什么地方都不输于那个人,文韬武略,哪一样都不比那个人差,甚至还犹有过之,可是为什么顾旧年心心念念的总是那个人呢? 琴妃看了一眼云贵嫔,云贵嫔立即会意,看向明深,道:“陛下,臣妾看旧年妹妹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陛下直接给妹妹一个位分就是了。” 明深倒是真的希望事实就是如此,但是明深比任何人都清楚,顾旧年只是不想要留在自己的身边而已,从顾旧年在落云宫醒来,明深便一直陪在顾旧年的身边,他什么都没有对顾旧年做,只是想要等着,等到顾旧年喜欢上自己的那一天,可是等到了现在,却发现了顾旧年的态度比起之前相比,更加的冷漠和疏离了。 之前还只是沉静寂美而已,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却不会对自己有多大的抗拒,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顾旧年却是越来越冷漠,因为她的性格越来越接近以前的清冽,记忆也是越来越清晰…… 甚至,明深怀疑,顾旧年可能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到底都做过什么样的罪孽吧。 “好了。”明深的声音陡然一冷,然后道,“这个话题不必再说。” 众位妃嫔顿时都有些不明白了起来,虽说上心难测,但是这短短的几句话之间,却忽然变得这么冰冷,而且还没有任何的理由,倒是让所有人都觉得古怪。 而明深看着眼前的珍馐佳肴,也没有了任何的兴致,刚想要牵着顾旧年的手站起来,却忽然发现顾旧年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眼前杯中的茶水上,于是他也转头看去,只见那茶水的颜色竟然有些晦涩不明,似乎有什么古怪,于是皱了皱眉,冷冷道:“宣太医。” 众位妃嫔显然是跟不上明深的思绪,怎么一会儿这样一会儿又那样呢?还把太医给宣来了? 不多时,太医便匆匆赶到,行礼之后,明深指着顾旧年杯中的茶水,道:“你去看看。” 太医闻言,立刻上前,端起茶水,检验了片刻,这才道:“禀报陛下,这茶水之中被掺了毒药,具体是什么毒,还要在验证一番,但的确含有毒性,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这一下子,妃嫔们都惊了。 ------题外话------ 推荐好友晔楚十九的文《青时路远》 简介: 青时是一只小狐妖,人生头等大事就是听师父的话。她像大多数人一样,平凡却又不甘于平凡。她想要变得强大,保护师父,逛遍天下。当她听师父的话来到人间进行修炼时,遇到一群各怀梦想的好朋友和最好的良人。虽然过程磕磕绊绊,其中他们一起惩奸除恶,也不乏猜疑和算计,他们也曾受伤流泪,但更多的是用坚定和不屈在梦想之路上携手前行。 这是写给我们每个人的故事,希望它可以激励人们在梦想道路上坚持到底,不忘初心。 第二十九章 赏花宴上,几家欢乐与愁(七) 明深闻言,冷笑了一声,牵着顾旧年的手站了起来,视线冷冷从皇后的脸上划过,想不到就算自己带着顾旧年一起来,却还是有人如此胆大妄为,虽然并不一定是皇后做的,但是皇后的确是有最大的嫌疑。 皇后的脸色也是一下子变得极度的难看,当她看到明深和顾旧年一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在动手了,更何况,就算是动手,皇后又怎么可能用这样低劣的手段,这不是引火烧身吗?但是当明深冰冷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皇后就感觉到了后背一凉,却没有开口解释,不然只会越描越黑,被认为不打自招。 琴妃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然后站了起来,看向顾旧年,道:“想不到旧年妹妹第一次来就受到了这样的惊吓。” 顾旧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然后又将视线落在皇后的身上。 顾旧年也很奇怪,皇后的身上的确有嫌疑,而且她的嫌疑还是最大的那一个,但是顾旧年不认为皇后会选择在明深在这里的时候就用这样的手段,或许,皇后是反其道而行之?故布迷阵吗? 而明深则是冷冷的开口了:“皇后,这场赏花宴是你提出来的,你给一个解释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宫女忽然跪倒在了地上,这样突如其来的,让所有人都不由得把目光转移过去,皇后也是有些意外,冷声问道:“你这是何意?难道那个毒是你下的?” 宫女忍不住抽泣了起来,道:“皇后娘娘,奴婢不想要被拉出去定罪,还请皇后娘娘放过奴婢和奴婢的家人吧。” 皇后的面色顿时大变:“你说什么?!你休要污蔑本宫!本宫何曾让你做什么了?” 明深冷冷的看着皇后和宫女两个人,却没有开口,而顾旧年的神色有些古怪,眸子里暗含一抹冷冽之色。 宫女一个劲的磕头,额头都磕破了,地上染上了点点的血色,宫女哽咽着道:“皇后娘娘,奴婢对不起您,奴婢对不起您,奴婢对不起您……”宫女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反复说着对不起皇后,却始终不再说什么其他的。 “你住口!你若是在说一句谎话!本宫立刻将你杖毙!”皇后的声音都要变了调子,她已经感受到明深越来越冰冷的视线,在这样下去,还说什么对付顾旧年对付琴妃的事情?只怕自己皇后的位置都有可能保不住了啊。 宫女依旧不断地磕头,那砰砰砰的声音落在众人的耳朵里显得十分的悚然,不过在场之人都是见惯了宫里的阴秽一面,也没有人多说一句什么。 约莫片刻过去,顾旧年才开口,看向那名宫女,道:“毒是你下的?” 宫女哽咽着点了点头,然后道:“奴婢对不起您,奴婢不应该这样做的,都是……” 顾旧年直接打断了宫女的话,接着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皇后的目光死死的盯在宫女的身上,她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但是对方竟然用这么一个极端的手段对付自己,若是明深没有察觉那杯茶水的有问题的话,顾旧年便会死在这里,而自己也同样会落得现在这样的局面,既能让顾旧年死,也能扳倒自己,倒真的是一举两得的手段,所以,背后那个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除了琴妃,难道还会有别的人抱着这样的想法吗? 但是皇后现在根本没空去看琴妃的表情,眼前的局面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糟糕,因为皇后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没有指使过这个宫女,这个事情的本质上和前几日婉修仪的事情差不多,因为指使或者不指使之间也不会有其他人的证词,只有宫女和皇后两个人的,只是看明深相信什么了。 但是,如果这个宫女一口咬定就是皇后指使的话,皇后就算辩解,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宫女瑟缩着看了皇后一眼,然后才低声抽泣着道:“是……是皇后娘娘指使奴婢去做的……” “胡说!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会做这种蠢事?她怎么可能会用这么低端的手段害人?又怎么可能会找你这样的人来下毒!你不要污蔑皇后娘娘!”婉修仪顿时喊了起来,甚至有些口不择言的道。 安淑仪听到婉修仪的话,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婉修仪说话的时候能用脑子想一想吗?这算什么解释?皇后不用低端的手段害人?意思是说皇后害人的手段很高明?经常害人?这让陛下听到指不定还会有多少不好的印象呢。 皇后只感觉手脚冰凉,转过头去看向明深:“陛下,我……” 明深淡淡道:“既然如此,皇后之位也不必由你来坐了。” 顾旧年皱了皱眉,她觉得事情应该还不会是这么简单,但是皇后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加上皇后现在的身份是后宫之主,权势也都是后宫之首,倒不如让明深先将皇后定罪也好,其余的事情,都可以日后再说。 “陛下且慢。”云贵嫔忽地开口了,然后看向那名宫女,开口问道,“你说,是皇后娘娘指使的你,那皇后娘娘是在什么时候指使的你?” 皇后听到云贵嫔的突然开口,有些意外的看了琴妃一眼,云贵嫔是琴妃的人,她说出来的话,自然是代表了琴妃的意思,可是皇后不明白琴妃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多此一举?是因为刚才宫女区区几句话,还不能让琴妃满意,还要弄出其他的罪状不成?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 骄女逆天殿下太嚣张 http://www。xxsy。net/info/915653。html 第三十章 赏花宴上,几家欢乐与愁(八) “这……是、是在……”宫女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的慌张起来,结结巴巴了好几句,然后才道,“是在昨天正午的时候。” “昨天正午吗?那可曾有人看见皇后指使你吗?”云贵嫔笑了笑,接着问道。 “没、没有人,皇后娘娘指使奴婢做这种事情,不会让别人知道的。”宫女一开始还非常的紧张,但是慢慢的镇定了下来,道。 “哦?”云贵嫔冷笑了一下,然后微微的挑了一下眉,道,“你说的话可都是真的吗?” “奴婢绝无虚言!” “胡说八道!”云贵嫔忽地冷声斥道。 “奴婢……奴婢绝对没有说谎,真的是皇后娘娘指使的奴婢,奴婢没有说谎,奴婢不敢说谎……”宫女明显有些慌乱了,任是谁也都能看出来宫女的言不由衷。 顾旧年的视线在琴妃和皇后之间游走,最后又落在了琴妃的脸上,她原以为皇后就是一个危险的人物了,但是现在看来,皇后的手段,还不及琴妃万分之一。 “昨日正午,我分明看见你在荷花池附近出现,你还要狡辩!”云贵嫔冷冷的道。 荷花池三个字一出,宫女顿时面色惨白,然后抬头看了顾旧年一眼,突然向一边猛地撞去。 这一下太过突兀,谁也不会想到上一刻还在说话的人,下一刻就突然要自尽,所以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宫女向一边撞去,宫女额头之上出现一个血洞,然后惨然倒在地上,已经气绝身亡。 场面一下子寂静了,明深挥手,示意来人将宫女的尸体拖下去。 但是这至少证明了一件事情,宫女的下毒,并不是皇后指使的,但是宫女幕后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却没有浮出水面,宫女就已经畏罪自杀了。 “陛下。”皇后终于开口了,看向明深,眼眸含泪,似乎是十分的委屈,道,“这下应该可以证明臣妾的清白了吧?并不是臣妾要加害旧年妹妹的。” 明深冷冷的看了皇后一眼,他不想要意图毒害顾旧年的那个人只是让一个宫女作为替死鬼,敢伤害顾旧年的人,无论是什么人,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于是明深一字一字的道:“今日的事情朕会彻查下去,从今以后,若是有任何人敢对旧年动手,无论是什么人,诛连九族,绝不姑息!” 明深的尾音蓦地一扬,携着极为浓重的杀机。 然后明深又看向皇后,道:“今日之事即便不是你所为,也脱不了干系,给朕好好反省,若是再有下一次,朕便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 在场妃嫔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滋味,明深对于顾旧年的感情,早就远远超过了对她们所有人的总和。 明深语罢,便带着顾旧年向外走去,明深此刻也十分的恼火,他带着顾旧年来,就是笃定了有他在这里,是不可能有人会对顾旧年动手的,谁知道竟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动手?这未免也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吧!所以明深一定会彻查此事。 而皇后则是一直回想着刚才宫女的反应,宫女临死前最后一眼竟然是看向了顾旧年,那一眼究竟是什么样的含义?而且,当云贵嫔说到荷花池的时候,宫女就不再辩解,荷花池,可就是在永安殿的旁边啊!也就是说,其实是顾旧年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用来对付自己的不成?! 琴妃走到了皇后的身旁,淡淡道:“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 皇后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谁知道是不是琴妃的手段呢?顾旧年和琴妃都有嫌疑,虽然琴妃让云贵嫔帮自己辩解,但是依旧不能排除这件事情是琴妃指使的。 琴妃看着皇后愤愤离去的背影,唇角就勾起一抹淡笑。 这件事情自然就是琴妃做的,但是琴妃知道,只是这样是绝对不可能扳倒皇后的,若是顾旧年因此而死倒也罢了,但是顾旧年没有死,再凭借皇后背后的那个身份,明深是不会让皇后死的,倒不如让皇后相信这件事情就是顾旧年做的,那样的话,对于琴妃来说才是最有意义的。 然后琴妃看向云贵嫔,笑了笑,道:“走,我们去找皇后。” 云贵嫔愕然:“现在去找皇后?她恐怕正怀疑是你我动的手呢。” “所以要让她早一点意识到,不是你我动的手啊……”琴妃的声音悠长婉转,语气带笑,然后转过身去,便向皇后刚才离开的方向而去。 云贵嫔这才反应了过来,跟在琴妃的身后,也向皇后的方向而去。 等琴妃到了皇后的宫里,皇后还是十分气愤的,看到琴妃来了,便抬起头冷冷的看着琴妃,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想要来嘲讽本宫吗?” “皇后娘娘误会了。”琴妃微微一笑,道,“顾旧年的手段,你今日也见识到了吧,若是你我不能真正的联手,只怕会被她一一击破,倒不如先将顾旧年扳倒,你我的事情,日后再说也不迟。” 皇后闻言,刚想要怒斥琴妃,然后忽地转念一想,顾旧年现在宠爱正盛,今天的事情,若是顾旧年再来几次,只怕自己真的会后位不保,而刚才若不是因为琴妃出言相救,最后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还不一定呢。 但是,皇后又看向琴妃,这件事情,会不会就是琴妃做的呢? 要知道,这件事情琴妃可也是获利者,而且,琴妃若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自己?所以皇后只是表面上点了点头,道:“琴妃妹妹言之有理。” 琴妃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之前那一次和皇后说要联手,虽然两个人都表面答应了,但是其实还是各自为战,根本就没有答应的打算,但是这一次的事情过后,想必皇后就不会这样了,而琴妃要的自然也就是这样了。 第三十一章 赏花宴上,几家欢乐与愁(九) 此时,在永安殿之中,周围的人刚一退下,顾旧年就甩开了明深的手,只是淡淡看了明深一眼,然后就向内走去。 “旧年!”明深连忙唤道,然后上前一步,握住顾旧年的素腕。 这一次顾旧年没有躲开,而是转过头去,看向明深,两个人对视着,然后顾旧年才道:“我记忆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其实那个人和明深真的很像,但是那个人的温和优雅是从骨子里的,而明深却只是表面上的,他的冰冷肃杀是和那个人截然不同的,只不过,顾旧年还是不能确定下来,明深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明深听到顾旧年这么说,忽地就觉得心底一紧,顾旧年终于意识到了……也就是说…… “我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明深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就这么淡淡的道。 曾经他是那个人的陪衬,后来他作为了那个人的替代品,但是现在他不想要了,他就是明深,不是别人,他希望顾旧年喜欢的是明深这个人,而不是和那个人很像的人。 顾旧年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却是再一次甩开了明深的手,向里走去,但是顾旧年的心底却不是表面这样的平静,这大概是让顾旧年最为意外的一点,从落云宫一醒来的时候,就是明深在她的身边,明深的深情她并不是不知道,她也一直以为她曾经是喜欢明深的,只是因为失去了记忆,所以才没有办法去喜欢明深。 但是现在已经很清楚了,那个人不是明深,如果是的话,明深又怎么会是这样的回答,她没有问明深那个人是谁,因为明深是不会告诉她的,这一点她很清楚,若是明深想要告诉她的话,明深早就会告诉她了。 那个人?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 果然,这样也只有那个人才可以。 而明深看着顾旧年的背影,这一次,他没有在上前去抱住顾旧年了,因为在顾旧年说出那句话的同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 然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而去,离开了永安殿。 片刻之后,明深出现在了慕云兮的面前。 慕云兮被明深安置在了皇城河畔的一处宅子里,当明深忽然出现的时候,将慕云兮吓了一跳,却因为双腿暂时还不能行走,无法行礼。 慕云兮刚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被明深极其不耐的打断了。 “朕现在要你,让顾旧年失忆,无论是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明深的眸子里几乎泛着血色,这句话的声音虽然极力的压低,但是尾音还是不经意的提高了一个调子。 “陛下……”慕云兮呆了一下,然后连忙道,“还请陛下三思啊,这……” “朕不需要三思!”明深冷冷的道,“你现在就去想办法!立刻!若是没有办法的话,那朕也不必留你在这里了!” 慕云兮呆住了,让顾旧年失忆?这可是有很大的风险的啊,先不说慕云兮本身并不希望顾旧年就这样失忆,再者,若是一个不好,出了什么纰漏,到时候要为此负责的还是慕云兮自己啊,但是明深的态度也摆在这里了,于是慕云兮咽了一口唾沫,十分艰涩的道:“微臣……微臣尽量做到。” 明深的神色这才稍稍的缓和了一点,道:“朕待会就让人接你到宫中,你只需要让顾旧年失忆即可,其余的事情,你都不必管。” “陛下,微臣有一事禀报。”慕云兮连忙道。 明深皱了皱眉:“什么事?” “这个过程需要一段时间,还是有点漫长的,希望陛下能耐心等待。”慕云兮小心翼翼的道。 “需要多久?”明深冷冷地开口,然后又拂袖道,“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但若是有了什么意外的话,朕唯你是问!” 语罢,明深转身而去,他实在是心烦意乱的很,其实这个决定对于明深来说也是非常痛苦的,但是看着顾旧年对他越来越冷漠,越来越疏离的样子,明深就不能不来找慕云兮了,顾旧年暂且还只是意识到了那个人不是明深而已,也许过不了多久,顾旧年就会想起曾经的事情。 所以明深一定要在那之前让顾旧年再一次失去记忆。 而此刻,永安殿里,琴妃从皇后那里出来之后,甚至都没有回到自己的含香宫,就直接去了永安殿。 琴妃十分直截了当的开了口:“皇后今天对付你,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想法?”顾旧年蹙了蹙眉,道。 琴妃笑笑:“你不想报仇吗?” “报仇?”顾旧年心底一冷,这件事情虽然表面上看来很有可能是皇后所为,但是只要仔细思量一下,便可以知道,琴妃就算不是幕后之人,也绝对和幕后之人脱不了干系。 “是啊。”琴妃淡淡的笑了笑,“皇后今天这样对付你,难道你就不想对付皇后吗?” 顾旧年忽然觉得琴妃这个人十分的有意思,将所有的话都坦白明说,看似十分的坦诚,但是隐藏的那一部分却是让人猜测不到的,于是便问道:“你既然这么说,那你是有什么好主意不成?” “学婉修仪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琴妃笑道,她根本不介意顾旧年又或者皇后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有没有怀疑到她,她只想做一个导火索,引起顾旧年和皇后之间的争斗而已。 “婉修仪的手段,我做不到。”顾旧年秀眉扬了扬,像婉修仪那样子的事情,顾旧年还真是做不出来,虽然这种办法的确是很管用,但是顾旧年还是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 琴妃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然后才悠然道:“那既然如此的话,那倒是还有一个办法,装病,你觉得如何?” “装病?” “对。”琴妃道,“明天晚上,你只要说你头疼就好,其余的就什么都不需要考虑了。” “宫中的太医难道还会看不出是装病还是真病么?”顾旧年冷冷的道。 琴妃轻轻的摇了摇头:“太医的说法根本无所谓,其实除了你,其他人装病自然也是一样的,但是我想要的是,一个可以让陛下重视的人,自然就可以让皇后受到最大的打击,若只是一般人,陛下并不喜爱的话,皇后也不会受到什么实际性的惩罚。” 顾旧年听罢,沉吟片刻,道:“好,我答应你。” 琴妃微微一笑。 琴妃每一次都不会拐弯抹角,而是将事情直接挑明,却偏偏让人看不出什么问题来,看似真挚却比谁都要来的狡诈,这大概也是琴妃这么多年来可以屹立在宫中的原因吧。 第三十二章 巫蛊之术,皇后幽禁宫中(一) 当天晚上,慕云兮就到了永安殿里。 “慕太医?!”顾旧年看着进来的这个人,先是微微一愣,继而脸上就浮现了一丝笑意。 若不是慕云兮冲入火场,顾旧年也不可能等到明深来救她,所以顾旧年一直对于慕云兮都十分的感激,却也有些歉疚之意,但是顾旧年想不到的是,慕云兮居然突然来到永安殿里,而且慕云兮的伤势还并没有好。 慕云兮就不由得苦笑了起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想到之前明深的反应,然后看向顾旧年,十分郑重的问道:“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问。” “嗯?你问吧。”顾旧年不知道慕云兮想要问什么,便开口道。 “你……喜不喜欢陛下?”慕云兮有些挣扎着,然后终于问出口了,但是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慕云兮忽地感觉心底有什么莫名的情绪在蔓延,于是又立刻截口道,“不、不是,我没想问的,你不用回答我!” 慕云兮突然想给自己两个耳光,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如果顾旧年说不喜欢明深,难道自己就可以违逆明深的意思了吗?如果顾旧年说喜欢明深的话,难道自己……慕云兮已经难以想象下去了,这种事情,又怎么可以是他一个小小的太医可以问出口的? 顾旧年一时讶然,但是却没有接上慕云兮的话题,又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之前你又在哪里?” 大概有时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十分奇妙的,对于顾旧年来说,不算上这一次的话,她只见过慕云兮三面而已,第一次的时候,慕云兮对她的态度冷淡极了,第二次,慕云兮对她就已经有了怜惜的意思,而第三次的时候,慕云兮却拼了命想要将她从火场带出来,所以尽管见面的次数极少极少,但是顾旧年对于慕云兮却是十分的信任和依赖。 “我……”慕云兮一时有些语塞,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还不是因为要让顾旧年失忆吗?但是这样的话又怎么可能直接说出口,所以只好道,“我之前在城里的一个地方养伤……” 顾旧年点了点头,也没有深究下去。 时间流逝,转眼之间,就到了次日晚上。 今夜,若是琴妃所言不错的话,就是扳倒皇后的绝佳机会。 顾旧年坐在床沿,眼眸之中忽而十分的幽深难测,然后蓦地皱紧眉头,手指攥紧,一手扯住了帷帐,似乎是十分的痛苦挣扎。 初雨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顾旧年没有回答初雨,而是更加用力的攥紧了手指,初雨见状,连忙扶着顾旧年躺下,又焦急的唤人宣太医前来,片刻之后,一名胡子花白的老太医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看到顾旧年的样子,先是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搭上顾旧年的腕脉,只不过神色却是十分的难看。 …… 永安殿里发生的大小事宜,明深总是第一个知道的。 夜色虽然深沉,永安殿里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自从顾旧年问出明深是不是那个人之后,一直到现在,明深都没有再来永安殿,甚至后宫里都说顾旧年的宠爱已经过去了,短短一天而已,后宫的流言蜚语就已经四散蔓延,明深却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事情。 但是当明深听到顾旧年的消息,却没有任何的迟疑,立刻就去了永安殿里。 明深站在寝殿之外,而顾旧年的身影在重重的帷幕之后,明深只是看了一眼,继而转头看向太医,问道:“她怎么样了?” 老太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才道:“陛下,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啊。” “你说什么?!”明深就是一怔,心底一下子揪紧了,看太医这神情语气,难不成顾旧年的病情非常的严重吗?顾旧年若是有什么意外的话,那对于他来说…… “这位姑娘的情况,应该是中了巫蛊之术无疑,无论微臣怎么救治,都没有办法根除,必须找到巫蛊之术的源头。”太医如是道。 “巫蛊之术?!”明深眉头一皱,然后问道,“具体在什么地方?你可能找到?” “微臣不敢妄言,这巫蛊之术的源头,应该就在皇宫之中。”太医神色十分的冷静,但是眸底深处暗含一抹冷笑。 …… 而与此同时的含香宫里,云贵嫔却有些担忧的样子,看向琴妃。 “怎么了?”琴妃笑了笑,看向云贵嫔,“你很担心吗?” 云贵嫔蹙起了眉头,道:“陛下向来对这些都是不信的,用巫蛊之术来对付皇后,只怕不会奏效吧,我怕会被皇后倒打一耙。” 琴妃闻言,笑了起来,然后慢慢的道:“陛下的确是不信的,如果那个人是你我的话,自然有可能会被皇后倒打一耙,但是那个人却是顾旧年,所谓关心则乱,就算是陛下也是一样的。” 云贵嫔这才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毕竟从昨日赏花宴过后,明深就直接离开了永安殿,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过去,虽然云贵嫔觉得顾旧年失宠的说法不太可信,但是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琴妃话音刚落,便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明深命人彻查后宫。 云贵嫔顿时觉得愕然又意外,明深果然是可以为了顾旧年做到那种地步吗?而琴妃则是十分从容的站了起来,任由他们彻查含香宫里,反正琴妃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会让他们搜出东西来的。 那还是在琴妃第一次去皇后宫里的时候,东西就被琴妃藏进了皇后的宫中,只不过时间太过久远了,而且明深向来都是不信这样的事情,所以琴妃就一直留作后手,而这一次顾旧年进宫,却让琴妃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 第三十三章 巫蛊之术,皇后幽禁宫中(二) 永安殿里。 明深一只手搭在桌案之上,身子半倚着,神色却平静了下来,和之前刚听到太医所言时的惊慌失措截然不同,而是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他还真是想不到,那个清冽冷淡的顾旧年,也会有这样的手段。 巫蛊之术吗? 他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报应,也不相信会有所谓的巫蛊之术,不然的话,恨他入骨的人那么多,他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并且安然坐上帝位? 不过其实……他倒是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巫蛊之术,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求来情蛊,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明深倚了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了顾旧年的床边,挥手示意让初雨等人退下,然后俯下身子,对着顾旧年低笑道:“不用装了,我都知道。” “嗯?”顾旧年先是一怔,继而就明白了明深的意思,别过头去,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为什么还会……?” “下次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明深直接截口道,“用不着还要装病这么麻烦了。” “所以呢,你是打算怎么处置皇后?”顾旧年稍稍挑起了眉,半坐了起来,问道。 明深随意坐在了顾旧年的床沿,伸手扣住了顾旧年的素腕,顾旧年刚想要抽出来,就被明深握紧了,他语气有些愧疚,却十分认真的道:“薛冷将军如今在南方平定叛乱,将士在外,如果惩戒其家人,难免会寒了将士的心,暂且我只能给皇后微薄惩戒,或许不能遂了你的心意,但这也是我目前也是做到的了。” 皇后是薛家的嫡女,而薛冷将军就是皇后的兄长。 薛家是自明深登基开始,才发展兴起的家族,虽然家族根基稍显浅薄,但和先帝时期留下来的几大家族相比,却是被明深极为信任的。 对于南方叛乱之事,明深最一开始的人选实际上是徐安成,但徐安成到底是那个人的旧部,于是明深才让薛冷前去,不过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薛冷的表现还是令明深十分惊艳的。 “你愿意怎么做,都是你的事情。”顾旧年的声音十分清冽,便如一泓清泉,似是泠泠水声,清澈温软,却透着冰凉的意味。 就在这时,内侍前来通报:“禀陛下,皇后娘娘吵着要来见陛下。” 顾旧年闻言,脸上便浮现一抹玩味的笑意,看向明深:“你见不见?” “听你的口气,你想让我见?”明深长眉微微扬起,侧头看向顾旧年,语气半是含笑,问道。 内侍脸上有些为难之色,看着明深和顾旧年两个人,然后有低声的加了一句:“陛下,皇后娘娘她……如果见不到您,是定然不会罢休的。” 内侍心中也是十分的忐忑不安,他也是摸不清明深的态度,即便跟了明深这么久,却从来都不了解明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让她过来。”明深淡淡吩咐道。 内侍顿时如蒙大赦,连忙退下。 “你是怎么惩戒的皇后?”顾旧年倒是有些好奇了,问道,“她会这么不甘心,一定要见到你?” “只是让她幽禁在宫殿里而已。” “只……是……?”顾旧年不由得想到,皇后虽然看似雍容大度,实则气量狭小,这样的事情对于皇后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此刻的皇后一定是气急败坏,恨透了自己。 顾旧年也算是明白了琴妃的用意,巫蛊之术什么时候用的可以,但是却偏偏要挑在薛冷将军征战在外的时机,无非是不想要皇后就此倒台,却又让皇后对自己心生恨意,从而让自己和皇后你死我活,而琴妃作壁上观。 “明深,琴妃是什么人?”顾旧年思及此,不由得看向明深,问道,琴妃若只是为了争宠,自然不会用这样的手段,现在看来,琴妃想要做的事情,似乎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她是李丞相之女。”明深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顾旧年摇了摇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片刻之后,皇后到了永安殿。 她脸上满是怨怼之色,视线始终死死地盯在顾旧年的身上,从寝殿门口缓缓的走了过来,然后对明深行了一礼,敛起了神色,忽而变得十分委屈,道:“陛下……” 皇后才刚开口,就看见明深摆了摆手, 明深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而是直接淡淡的反问了一句:“朕的决定,你有什么意见?” 皇后一下子被噎住了,然后倏然看向顾旧年,紧咬下唇,几乎要滴出血来。 所有的话,在来之前,皇后就已经想的很明白了。该怎么说,怎么辩解,怎么样才能让明深相信她,她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对策,但是她想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明深根本不给她那个开口的机会。 皇后只感觉到头都有些被气得发昏,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却莫名其妙背上这样的一个罪名,巫蛊之术?明深何曾相信这些了?这一切的始末分明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 “顾旧年。”皇后开口了,声音被压的极低,不然皇后可能会控制不住让音调跃起,但即便如此,语气里深藏着的愤怒也是显而易见的。 顾旧年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有何指教?” “你会有那么一天的。”皇后一字一字的,每一个字都十分的怨毒。 第三十四章 巫蛊之术,皇后幽禁宫中(三) 你会有那么一天的。 虽然皇后没有明说,但是其中的意味却是所有人都明白的。 明深的神情骤然冰冷,刚要开口,却被顾旧年抬手打断了,这无疑是极其逾越过分的,但是明深却没有任何的不耐。 “很好,我记住了。”顾旧年唇角上弯,就这么笑了起来,那笑意十分的艳丽,仿佛是繁花盛绽,美不胜收。 这句话顾旧年不是第一次说,上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在殿内,面对婉修仪的咄咄逼人时,顾旧年也是这样说了这句话。 顾旧年与皇后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久久交缠着,仿佛惊起了火花一般,殿内的温度似乎都有些升高了。 良久,皇后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手指攥紧,指甲几乎要嵌入手心。她从来都没有用过什么巫蛊之术,东西却在自己的寝殿之内被搜了出来,虽说这种栽赃嫁祸的事情皇后以前也并没有少做,但是当事情发生在皇后自己的身上,她才感受到那种有口难辨的滋味,于是便恨透了顾旧年。 “你可以回去了。”明深皱了皱眉,道,他原本便不想见皇后的,此时又听到皇后的话,自然是觉得十分的厌烦,声音越发的冷冽。 皇后抬起头看向明深,咬紧下唇,勉强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道:“陛下,臣妾已经知错了,今日之事的确是臣妾的疏忽,让旧年妹妹受苦了,以后臣妾定然不会给那些小人有可乘之机来诬陷臣妾,臣妾也会处理好后宫的事情,陛下……可否饶恕臣妾?” “你若是对朕的决定有意见,便直接提出来。”明深冷冷开口,语气几乎不含任何的温度,极为冰凉。 皇后心底一慌,也知道不能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了,只好试探着,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不知陛下要让臣妾在宫中反省几日?” 幽禁宫中,总该给一个期限吧。 明深看了皇后一眼,却然后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内侍会意,立即弯下腰对皇后道:“皇后娘娘,您先回去吧。” 皇后没有任何的动作,而是极为不甘心的看向明深,明深却不再看向皇后,而是伸手握住了顾旧年的手,声音低沉而又温柔,和之前面对皇后的冰冷模样判若两人,道:“现在天色已晚,你不早一点休息吗?” 顾旧年将视线从皇后身上收回,然后极为生硬的抽回自己的手,笑了一下,道:“当然了,那你现在不回去吗?” 明深点了点头,这才站了起来,而皇后却还在一侧没有离开,于是眸子里又是一冷,一个眼神看了内侍一眼,便向外走去。 内侍没有跟上明深,仍是在皇后身边,低声劝道:“皇后娘娘,您就先回去吧。” 皇后见明深已经走了出去,便没有理会内侍,而是站了起来,走到顾旧年的床前,冷笑了一声,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她虽然这一次吃了顾旧年的亏,要被幽禁在宫中,甚至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期限,但她到底仍是皇后,以她皇后的身份,教训一下顾旧年这样无名无份的女子,任是谁也说不出什么错处的。 顾旧年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面对皇后迎面而来的耳光,却并没有躲避。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空旷的寝殿。 内侍被吓了一跳,直接跪在地上,不敢看向皇后和顾旧年两个人,这两人他都惹不得,一个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一个是明深心底挚爱,他还是跪在一边比较稳妥。 “你——!”皇后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一只手有些颤抖地指着顾旧年,神色有些恼怒,甚至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旧年,那十分清晰的痕迹就印在了她姣好的侧脸之上。 她是皇后,而顾旧年是一个什么名分都没有的女子,她教训顾旧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顾旧年怎么会有那个胆量?! 就在皇后扬手的那一瞬间,顾旧年便也动手了,她从来也不会任人轻侮,若是有人要对付她,她也会一一还回去的。 顾旧年低头,握了握自己的手腕,神情依旧十分的清冽冷淡。 皇后看着顾旧年,只感觉气得手脚冰凉,嘴唇都在颤抖着,呼吸都有些不稳了,一时间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顾旧年,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的委屈,她小时候是薛家嫡女,长大了是一国之后,纵然娇蛮任性,却从来没有任何人敢这么对她。 顾旧年是第一个。 半晌,大概是终于回过了神来,也顺了气,于是她尖锐的声音携着十分怨毒的恨意在永安殿里陡地响起:“顾旧年——!” 尾音拖的十分细长刺耳,震的耳朵都有些发疼。 顾旧年抬起头,看向皇后,墨黑色的眸子里十分幽冷深邃,握了握手腕,手指微微的蜷起,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若是有习武之人在场,便可知道,这正是要动手的前兆。 到底是皇后身后的宫女暂且能看清情形,如今皇后在这里无疑是自讨苦吃,顾旧年的手段十分果断干脆,明深又是站在顾旧年这里的,若是要对付顾旧年,现在这个时间显然是很不理智的,皇后虽说是被幽禁,可到底还是皇后,想要对付顾旧年仍有办法的。 于是宫女焦急的贴着皇后的耳畔低声说了两句什么,皇后这才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勉强平复了心绪,冷冷拂袖,接着转身而去。 内侍见皇后也走了,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也跟着出去了。 ------题外话------ 求收求评~ 第三十五章 巫蛊之术,皇后幽禁宫中(四) 该走的人都走了,永安殿里这才清静了下来。 顾旧年自然知道皇后绝不会就此甘心,经过此事,皇后和顾旧年之间就没有任何的遮掩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不过顾旧年对此却并不担心,这个局面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早一天或者晚一天,也没有什么分别。 而皇后被幽禁宫中的这个消息,无疑是令整个后宫极为震撼的。 在顾旧年刚来到后宫的时候,身家背景就几乎被所有人翻遍了,却得不到任何的结论,她看似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而已。 不过现在却没有人敢这么认为了,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又怎么可能让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为她出言作证?也就是因为有老太医的话,才让巫蛊之术的事情盖棺定论。 所以每个人对于顾旧年背后的身份都有着各种猜测,殊不知,顾旧年却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更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身份,老太医之所以作证,可不是因为顾旧年有什么背景,而是因为琴妃的指使。 至于皇后的幽禁期限,明深却没有提及,也许皇后明日就可以出来,也许终此一生都要幽禁在皇宫之中。 …… 次日。 顾旧年半倚着窗,视线停滞在桃花树上,此时早已不是娇春时节,桃花已经渐渐有些凋零,偶尔清风拂过,便吹起一地花瓣。 “姑娘……”初雨的声音在顾旧年身后轻轻响起,问道,“现在外面天气正好,不如出去走一走?” “嗯?”顾旧年侧了侧头,看向初雨。 “这是慕太医说的,他说姑娘一直在殿里,恐怕对姑娘的身体不太好,多出去走动的话会好一些。” 顾旧年只是笑了笑,又看了桃花一眼,然后站起身,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走吧。” 初雨脸上也绽出一抹笑意,跟在顾旧年的身后,两人便向着外面走去。 永安殿的位置一直比较偏僻,周围的景色和皇宫其他的地方比起来,稍显冷清,最近的一处风景,也不过就是荷花池了,只不过现在还是晚春,也不见什么景色。 顾旧年和初雨也不是出来欣赏风景的,索性就这么走一走,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偶有清风拂过,倒也十分的温软。 “姑娘,我觉得……”初雨跟在顾旧年的身后,有些欲言又止。 顾旧年有些疑惑的蹙了蹙秀眉,问道:“什么?” “琴妃娘娘……有些奇怪。”初雨有些吞吞吐吐的,但还是说出来了,虽说初雨和顾旧年认识的时日不长,但是初雨对于顾旧年却是十分忠心的,所以在想到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时,便想要告知顾旧年。 “琴妃……”顾旧年点了点头,最一开始的时候,她是以为琴妃想要和皇后争夺宠爱,而将手伸到自己这里也无非只是为了争宠而已,但是现在看来,琴妃将巫蛊之术刻意挑在薛冷将军征战的时机,根本就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顾旧年依旧是顾旧年,皇后依旧是皇后,就算是被幽禁,但是属于皇后身份的东西却是一样也没有丢下,唯一的后果就是顾旧年和皇后之间的矛盾更加的明显了。 这一点可不只是顾旧年会想到的,初雨同样也能想通事情始末,琴妃却毫不避讳,未尝又不是另一种故布疑阵? 顾旧年的手指微微收紧,心下也打定了主意,她不再会被动的等待着别人的阴谋,每一个胆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的人,都会受到相应的代价。 于是顾旧年便开口问道:“慕太医现在就在永安殿里?” 初雨点头:“慕太医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就被安置在了侧房。” “我知道了。”顾旧年墨黑色的眸子里,深藏一抹冷意。 慕云兮在落云宫的时候,双腿受到了重创,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调养,已经可以勉强行走了,虽说医者不自医,但是慕云兮的医术的确是十分的精湛高明,非一般人可及。 便是这时,顾旧年忽地看见眼前出现一抹浅色,一个浅色衣衫的人影正站在前方不远处,对于这个人,顾旧年大概是有些印象的,上一次在赏花宴上,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也只是仓促一瞥,那时顾旧年的注意力都在皇后和琴妃的身上,自然不知道前方出现的这个女子是什么人了。 那女子衣衫素淡,妆容却十分的精致艳丽,百无聊赖的走在路上,神情很有些落寞的样子,似乎有心事,而且她身前身后,竟然没有一名宫人。 初雨在顾旧年身后低声提醒道:“姑娘,她是巧婕妤。” 正是这时,巧婕妤正好抬起头来,却和顾旧年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于是她立刻敛起脸上的落寞神色,笑了起来,笑容十分的璀璨,扬手对着顾旧年招了招,继而略带些小跑着到了顾旧年的面前。 顾旧年就是一怔,看着一路小跑过来的巧婕妤,秀长入鬓的眉有些意外的扬了扬。 不等其他人还有什么反应,巧婕妤一手抓住了顾旧年的手,握在手里,脸上笑嘻嘻的道:“你就是旧年嘛,对不对?我知道,上一次在赏花宴上,我认得你呢,就是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了?” 顾旧年的神色顿时有些僵住了,有心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又被巧婕妤握住了,于是只好道:“我自然是记得你的,巧婕妤。” 巧婕妤闻言,又笑了笑,十分亲切的道:“旧年,你不用这么叫我的,你叫我清语就好了。” 清语便是巧婕妤的名字。 不过顾旧年倒是做不到像巧婕妤这样的事情,才第一次见面便可以这么亲昵,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这才问道:“我看你之前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巧婕妤闻言,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样子十分的忧伤难过。 第三十六章 陈年旧事,明争暗斗不断(一) “其实我……”巧婕妤半垂下头,眸光有些黯淡,只不过话一开口,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忙忙的又止住了,剩下的话如鲠在喉,却没有那个胆量宣之于口。 顾旧年有些意外的看着巧婕妤,目光里有些审视的意味,却没有继续询问,而是清淡的道:“若是不方便说,便不必勉强说了。” 语罢,顾旧年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接着续道:“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此时正是上午,阳光正好,自然不会是天色不早,顾旧年的推脱之意十分明显,巧婕妤自然也不会听不懂。 “等等——!”巧婕妤立即伸手抓住了顾旧年的胳膊,犹豫了半天,这才十分迟疑的开口了,“那个,旧年,我想问你……” “问我什么?”顾旧年有些疑惑的蹙了蹙眉,见巧婕妤还是不愿意开口的样子,只好将自己的胳膊从巧婕妤的手里抽回来,十分冷淡的道,“你若是不愿意说,我也未必愿意听下去。” 巧婕妤看着顾旧年,紧盯在顾旧年的脸上,似乎要看透什么一般,半晌,才别过头去,咬了咬唇,问道:“旧年,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住在永安殿?” 顾旧年就是一怔。 巧婕妤显然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她原本想要说的话自然不是这一句,否则也不会迟疑到现在。 巧婕妤住在西殿,和巧婕妤同样也住在西殿的有玉贤妃和徐嫔两人,而玉贤妃便是西殿之主。 顾旧年的眸光微微一闪,似乎已经有些了解,然后才慢慢的道:“就算我同意了,你就能住进永安殿了吗?” 巧婕妤闻言,脸上神色便是一黯,顾旧年说的不错,就算顾旧年同意了,她也未必可以住进永安殿里。 巧婕妤又低下了头,那模样十分的沮丧,然后忽地抬起头,伸手握住顾旧年的手,满脸期盼之色的看着顾旧年,问道:“你现在可不可以带着我去永安殿里?” 顾旧年微微眯了眯眸子。 “我想去永安殿里看一看呢,旧年,你带我去好不好?”巧婕妤十分恳切的道。 顾旧年见状,倒也不好推脱,于是稍显冷淡的点了点头,再一次将自己的手从巧婕妤的那抽了回来,巧婕妤大概也知道有些失礼了,脸上微微一红。 初雨站在顾旧年的身后,虽然一直低着头,却将两人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心里就有些古怪。 巧婕妤再怎么说,也是在宫里生存了一段时间的老人了,言辞之间却全然少女娇憨,似乎是不谙世事一般,以巧婕妤这样的心性也能封到如今位分,不是天命眷顾,就是隐藏过深,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既然巧婕妤万般恳求,那么顾旧年便也不多说,带着巧婕妤到了永安殿里。 两人相对而坐,宫女也沏好了茶,茶雾渺渺,茶香弥漫。 巧婕妤看着永安殿内精致华美的装饰器物,不由得有些羡慕了起来,道:“旧年,陛下真的很宠爱你呢……” 尾音拖得有些长,那羡慕的口气呼之欲出。 永安殿原本便是明深身为皇子时所居住的地方,在顾旧年住在这里之后,那些精致的玉器,华美的瓷器,凡是天下珍宝,都被送进了永安殿里,只怕就连明深的寝宫都没有永安殿里来的华丽,也难怪巧婕妤会有些羡慕顾旧年。 顾旧年半垂着眼帘,手里捧着茶水,对于巧婕妤的话也只是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 巧婕妤看着永安殿里华贵摆设,眸子里含着一抹深重的幽冷颜色,然后才收回视线,身子微微前倾了一些,看着顾旧年,道:“对了,旧年,我想问你一个事情呢。” “你说。” “你的故乡是哪里呀?”巧婕妤的笑容十分的天真娇憨,问道。 顾旧年暗暗的皱了皱眉,然后道:“我不清楚。” 这句话倒是实话,不过落在巧婕妤的耳里,自然不会这么认为了,不过巧婕妤却没有生气,伸手托住了下巴,看起来是十分单纯的少女模样,道:“我的故乡在关北呢。” “关北比这里要冷的多,每到冬天,都会下厚厚的雪,很好看的。”巧婕妤憨憨的笑了起来,似乎是很怀念过去的样子,眸子有些悠远,接着道,“那个时候,我就会和姐姐一起看雪,每一年都是这样,只不过后来……” 说到这里,巧婕妤就看向顾旧年,却见顾旧年依旧是半垂着眼帘,手里握着茶杯,似乎是人偶一般,巧婕妤心里有些不悦,脸上却依旧是笑,只不过笑意有些黯淡,又接着道:“我真的很想念我的姐姐呢,只是我已经很久很久都见不到我的姐姐了。” 顾旧年没有接话,事实上她也觉得没有必要接话,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听巧婕妤继续讲下去。 巧婕妤却有些讲不下去了,故事再好,也要有观众聆听,也是顾旧年却完全的不买账,这让她的故事还怎么继续下去? “旧年。”巧婕妤开口唤了一声,脸上依旧是笑,但任是谁也能看得出眸子里的悲伤神色。 顾旧年这才抬眸看向巧婕妤,只不过她仍是没有开口。 第三十七章 陈年旧事,明争暗斗不断(二) “旧年,我从小就和姐姐一起长大,我很喜欢我的姐姐。”巧婕妤笑着,虽然声音不由自主的有些低哑了下去,但却依旧慢慢的叙述了下去。 “只不过后来我们全家都迁到了皇城……”说到这里,巧婕妤低头轻轻的笑了一下,笑意有些嘲讽,也有些凄凉之意,“我却再也见不到我的姐姐了……” 顾旧年挑了挑眉,巧婕妤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讲起这么一个故事,就算顾旧年不搭腔,巧婕妤也会自顾自的全部说完,于是顾旧年便开口问道:“你的姐姐呢?” 似乎是被顾旧年问到了痛处一般,巧婕妤眼圈一红,连声音也有些哽咽了起来:“来到皇城之后没有多久,姐姐嫁进了徐家,我本以为姐姐是有了一个好姻缘,可是谁知只是不到一年的时间,姐姐她就无故的病逝了,姐姐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可能会因病而去,而且姐姐本身就会些医术,这就更加不可能了。” 巧婕妤越说声音就越是哽咽,原本还只是含笑说着,说到后来,泪水便顺着眼角滑落,令人怜惜不已。 顾旧年的眉头微微的扬了扬。 “所以,你怀疑有人对你姐姐动了手脚?” 巧婕妤攥紧了手指,泪水盈盈,却是咬着牙道:“我知道,这一定是徐安远做的,徐安远不喜欢姐姐,却还娶了姐姐,但是他为什么还要杀害了姐姐!” 徐安远便是武将徐安成一母同胞的兄弟,虽然徐安远不及徐安成勇武,却也有些名声,而且徐家的风评在皇城一向是极好的。尽管徐安成曾是那个人的旧部,但是却不代表整个徐家的立场,更何况,徐安成在那个人不在了之后,也一直忠心耿耿的效忠明深。 “你如何得知,你姐姐的死是徐将军所为?”顾旧年淡淡问道。 巧婕妤十分痛苦的攥紧手指,道:“一定是徐安远做的,他原本就不喜欢姐姐,只是碍于两家的面子才娶了姐姐,姐姐若不是嫁给了他,也不会这么早早的就去了,就是因为他,才让我失去了姐姐。” 巧婕妤正说着,却一不小心的碰到了茶杯,一下子打翻了茶杯,她一愕,立刻站了起来,可是茶水还是浸湿了她的衣衫。 巧婕妤脸上一闪而过懊恼之色,故事还没结束,却这么就打断了,继而,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于是眸子里便浮现一抹冷笑。 顾旧年也站了起来,问道:“你怎么样?” 巧婕妤摇了摇头,有些歉意的笑了笑,道:“没关系的,幸亏这茶水已经凉了些,没有被烫到,只不过我的衣服都湿了,只怕是不好出去了。” 顾旧年转过头看向初雨,道,“初雨,你带着巧婕妤去换一身衣服吧。” 初雨点头,走到巧婕妤的身前,行了一礼,道:“请婕妤跟奴婢来。” 看着初雨带着巧婕妤走到了偏殿,顾旧年眸子里就有些深邃幽冷,抬手收回缠绕在巧婕妤茶杯上的细线。 巧婕妤的茶水并不是无意中被打翻的,而是顾旧年将细线缠绕在茶杯之上,故意让茶水洒了巧婕妤一声,这种线十分的细线,若是不仔细观察根本就看不出来,巧婕妤自然也没有发现,还以为是自己无意之中打翻的。 初雨带着巧婕妤向偏殿而去,路上,巧婕妤一直旁敲侧击的问初雨顾旧年到底是什么人,只不过初雨本身就不知道,再者,就算初雨知道,也不会随意告诉巧婕妤的,所以无论巧婕妤如何询问,初雨都未曾说出些什么。 巧婕妤心中暗自冷笑,不过也知道再问初雨没有什么意义了,便跟着初雨一路走到了永安殿的偏殿。 永安殿的偏殿虽然不如主殿那样的华丽,却依旧不是巧婕妤所住的西殿能与之相比的,云顶檀木为梁,上等玉石装饰,扑面而来便是清冽而又华贵的气息,帷帐以金线描绘,风起绡动,似是吹起一片锦绣山河。 巧婕妤伸手打开紫檀雕花的衣柜,却发现里面的衣衫分两侧整齐摆放着,一侧皆是清浅的素色衣衫,便如顾旧年今日的衣着,虽然颜色清浅却别有一番诗韵,而另一侧则是各式的衣衫都有,艳丽华贵有之,浅淡清雅有之,但是都是上好绸缎制成。 巧婕妤记得,这种布料极为难得,整个皇宫也只有那么几匹而已,不仅光亮平滑,质地柔软,穿着起来十分的舒适,而且隐有暗纹绘边,金线浅藏,制成的衣衫十分的华美精致,就算是皇后也未必能有几件这种布料制成的衣衫,而顾旧年的衣柜中,却尽是这种衣衫。 皇后也就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可怜人罢了。 巧婕妤这么想着,忽的注意到浅色衣衫的那一侧最底下,压着一件明粉色的外衫,她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便伸手将那件衣服取了出来。 初雨见状,有些愕然,然后连忙提醒道:“婕妤,这一侧的衣服都是姑娘曾经穿过的。” “无妨,我和旧年一见如故,穿她曾经穿过的衣服,也没什么的。”巧婕妤只是笑了笑,道,“你先出去吧,我换好衣服就出去。” 初雨咬了咬唇,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应声出去了。 巧婕妤挑选的那一件明粉色的外衫,正是明深带着顾旧年出去时,顾旧年身上的那一件外衫,也是这一侧清浅衣衫中,色调最娇艳的一件。 第三十八章 陈年旧事,明争暗斗不断(三) 等到巧婕妤回来的时候,顾旧年看着巧婕妤身上穿着的衣衫,先是稍稍的怔了一下,继而眸底就浮现一抹冷意,不过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巧婕妤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脸上依旧是娇憨的笑意,刚要拉着顾旧年继续说些什么,就见顾旧年侧过头,视线透过窗,看向窗外的风景。 巧婕妤心底暗暗佩服顾旧年的冷静,即便如此却也神色如常,倒不知道是真的无所谓,还是隐忍至此,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巧婕妤也情知此时在留下来也只会遭人厌烦,于是就笑了笑,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旧年,我下次再来找你,好不好?” 巧婕妤要走,顾旧年自然不会挽留,便点了点头。 将巧婕妤送走了之后,初雨的神色明显有些难看,便看向顾旧年,道:“姑娘,她分明是有心欺负你吧。” 顾旧年神色有些古怪的笑了笑,却并没有接话。 巧婕妤出现在永安殿的附近也许只是一个巧合,但是巧婕妤那个讲述了一半的故事,却一定是别有用心,虽然顾旧年没有给她全部讲完的机会,不过仅仅只是这样的只字片语,也足够让人遐想很多了。 …… 棋盘之上,黑白子惨烈厮杀,时而白子将黑子围堵截杀,时而黑子截断白子,继而吞并,黑白子之间犹如两军交战一般,时而白子占了上风,时而黑子占了上风,厮杀纠缠着,一时之间难分难解。 顾旧年手指之间夹着黑子,略微思量了一会儿,然后抬手将黑子落下,稍稍的蹙了蹙眉,又拈起白子,落了下去。 此时已是黄昏,斜阳渐沉,余晖洒落在棋盘之上,似是镀了一薄薄的金纹,让原本便是上好冰玉制成的棋盘显得越发的瑰丽华美。 顾旧年拈子的手忽然一滞,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朦朦胧胧,继而猛地浮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一川。 她忽地想起了这个人。 …… …… 那时还都只是孩子,李一川也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少年,稚嫩的小手里握着半卷书纸。 “一川哥哥……”小小的顾旧年对着李一川招了招手,脸上满是纯真美好的笑意,“你又在读书呢。” “嗯。”李一川点了点头,认真的道,“将来我要考取功名,及第登科,以后也要好好的照顾你呢。” 顾旧年扬起小脸,脸上露出甜丝丝的笑:“那一川哥哥要加油哦。” 然后视线被莫名的色调渲染失调,只余一片虚无迷离。 顾旧年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旧年。”男子低沉温和的声音将顾旧年的思绪拉了回来,“你在想什么呢?” 顾旧年的意识还略有些昏沉,没有从刚才李一川的回忆里完全的回来,便不假思索的道:“没什么……我只是……” “我……!”当顾旧年转过头去的刹那,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她原以为身边说话之人是明深,只不过直到这一刻她终于认清了那一张脸,即便和明深有着几分的相似,却也是和他不一样的,虽然面容一样的隽朗,却更加的温和优雅,即便散发着清冷的气息,但并不会让人感觉到高不可攀,如果说明深是冰的话,那么他就是水,虽然有丝丝寒意,却温润人心。 记忆忽地犹如潮水一般涌来,却杂乱纷繁,似是清晰却又十分的不真切。 “执州……”顾旧年近乎是呻吟一般的念出了这个名字,就是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忘记的,就算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也不可以忘记的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执州。 “嗯。”执州只是清淡的笑了笑,“你感觉如何?” “我没事……”顾旧年的声音沉了下去,只感觉眼前虚无迷离,不知今夕是何夕。 “好。”执州宠溺的伸手揉了揉顾旧年的秀发,声音尽管清冷,却是从骨子里的温和,“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找幽轩。” 幽轩?!那是明深的人,不知道怎么地,顾旧年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幽轩他——!” 只不过话一开口,顾旧年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我知道。”执州点了点头,然后唇角微微上扬,笑意便如漫江春水蔓延开来,继而才似是笑又似是感慨一般的道,“你别担心,幽轩喜欢青裳,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幽轩喜欢青裳?顾旧年有些头痛的伸手按住了眉心,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兰山?还是更久以前?那些事情…… 等到顾旧年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却看不见执州的踪影,周围的景色也不是刚才的模样。 怔了怔,然后凝眸看向远方。 放眼望去,银雪皑皑,雪花纷落,天地之间一片是银装素裹的妆容。 只不过漫天大雪寂寥,只有顾旧年一人于此孑然孤立。 她抬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微凉的雪花在手心里慢慢融化,雪水便从指缝之间流淌而出,顺着指尖滑落到了雪地之上,又漫入雪层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旧年。”浅青衣衫的少女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顾旧年的山旁,忽然握住了顾旧年的手,目光也看向眼前的雪景,温软的声音里透着坚定,道,“以后,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永远也不分离。” 顾旧年侧头看向苏青裳的侧脸,苏青裳的面容清秀可爱,却不失飒然之气,冽风吹过,卷起她的发丝,似泛起阵阵涟漪,端的是沉鱼落雁般的倾城之姿。 顾旧年闭上双眸,眉头紧紧的蹙成一团,然后蓦然感觉到手中一空,刚才握住自己的手消失不见了。 等到顾旧年再一次侧头想要看向苏青裳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边空无一人,将视线落在前方漫天的大雪里,只见布衣中年男子将浅青衣衫的少女拥入怀中,眷恋且温情。 那是越师父和苏青裳两人,而在一侧站着的,和顾旧年一样看向两人的男子,正是神色沉凝冷郁的幽轩。 雪花落在顾旧年的肩头发梢,顾旧年却感受不到半分冷意,等她在回过神的时候,眼前也不见了越师父和苏青裳的身影,一只手却搭在了她的肩头。 周围是江南古道,青色石板,酒旗在空中翻卷,丝丝温软细雨落下,泛起粼粼水色,端的是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诗意场景。 她转过头去,看到将手搭在自己肩上的青衫男子,有些不安又有些迷惘的开了口:“瑾川……?” 瑾川伸手拭去了抚了抚顾旧年的脸颊,声音轻柔的犹如三月春水:“这里是城川,我的名字,叫瑾川。” 第三十九章 陈年旧事,明争暗斗不断(四) 等到顾旧年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周围的景色已经是永安殿内的场景了。 她微微蹙了蹙秀眉,坐了起来,才发现正值夤夜,窗外一片深沉夜色,可是顾旧年却毫无睡意,于是披衣而起,只拢了一件月白色的外衫,赤足走在地面上。 而初雨则半倚着墙壁,大概是太过困倦,便睡着了,顾旧年见状,便从一旁拿起锦被,动作轻柔的盖在了初雨的身上。 然后她才慢慢向寝殿外走去,虽然此时是春末时节,但是入夜却依旧有些料峭风寒,只不过此时此刻,她需要好好的清醒一下,脑海里还是十分的混乱和纷扰,也只有这清冷的夜色才能让顾旧年有些冷静下来。 永安殿内,种着几株娇艳如火的海棠,火红的花海簇成一团,端的是繁华秀丽,美不胜收,似是胭脂洇染,又犹如画卷之中的美人,绮丽缱绻,令人惊艳却又不俗媚,借着月华,越发明艳动人。 顾旧年伸手随手抚了抚一朵海棠,然后又收回手,忽的又想起了桃花时节。 “……旧年?”身后,一个声音试探着问道。 顾旧年闻言,便转过身去,看到那人,不由得有些一讶:“慕太医,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只是有些睡不着。”慕云兮看向顾旧年,却是注意到她赤足走在地上,当视线触及那光洁如玉的脚踝,脸上先是浮起一抹薄薄的绯红之色,只不过被掩在了夜色之下,难以察觉,不过继而,慕云兮的脸色又是一沉,道,“你这样深更露重的出来,只怕会寒气入怀,邪风侵体,对身子不好。” 顾旧年笑了笑:“有劳慕太医关心了。” 慕云兮看到顾旧年的笑靥,脸上的绯红之色越发浓郁,他突然感觉到心跳有些加快,脸上就微微一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有些发烫,于是连忙偏头去,不看向顾旧年,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个耳光。 顾旧年倒是没注意慕云兮的些微表情,不过想起之前巫蛊之术的事情,于是心下有了几分想法,便开口问道,“你在太医院可有什么认识的人?” 慕云兮先是一怔,转过头看向顾旧年,迟疑了一下,这才道:“认识倒是认识,只不过我现在已经算是一个死人了,恐怕是不能帮上什么忙了。” “那……你有没有什么可以被他们认出来的东西?” 慕云兮闻言,脸上又泛起了浅淡的绯红之色,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了玉佩,交给了顾旧年,语气十分的轻柔但是却十分郑重的道:“这块玉是我的娘亲给我的,我一直随身佩戴,二十多年来从未离身。” 那语气意有所指,只不过顾旧年却没有听出来话语之中的意思,只是接过了玉佩,然后抬起头,看向慕云兮,脸上就露出了一个温软的笑意,慕云兮顿时别过头去,不敢看向顾旧年。 顾旧年手中握着慕云兮的玉佩,正要收回怀中,忽地看见一边的花丛之下,潜伏着一个黑影,于是眸子里敛了一抹冷色,似是漫不经心的开口:“慕太医,你的医术当真是十分的精湛。” 那个黑暗之中的人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顾旧年又不想惊扰那人,便随意开口,身子却无意般的向前倾了倾。 慕云兮微微一愣,不明白顾旧年为何忽然说起这个,目光顺着顾旧年的视线也向那里看去,自然也看见了那个黑暗之中的人影,然后呼吸就微微一窒,转头看向顾旧年。 顾旧年抬了抬手,示意慕云兮不要慌张,向前走了几步,又靠着那个人影近了一点,口中十分随意的曼声吟道:“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霏霏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顾旧年边说着边向前走着,视线在海棠花上停留,似乎是颇为喜欢海棠花一般,可是黑暗之中的人影却有些隐藏不住了,因为顾旧年离他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虽然顾旧年看起来似乎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但是他还是难免有些不安,又将身子向下压了压。 顾旧年又向前走了两步,抬手搭上一旁的枝干,似是无意之举,心底却计算着和那人之间的距离,想着若是出其不意的出手,有多大的把握可以将那人擒住。 忽地另一侧的花丛之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顾旧年立刻循声看去,在场三人皆是有些紧张了起来,紧接着,只见一直通体雪白的猫儿从一边窜了过去。 “喵——”猫儿又窜进了另一边,然后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顾旧年收回视线,而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那人却是松了一口气,更加谨慎的躲在了一旁,身子压的极低,几乎要贴在了地上。 慕云兮见顾旧年和黑暗之中的那个人影越来越近,不由得握紧了手,有些紧张了起来,但是却不敢出言惊扰。 第四十章 陈年旧事,明争暗斗不断(五) 顾旧年慢慢向前踱步,越来越靠近黑暗之中的人影。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就算顾旧年看似再是无心之举,那个黑暗之中的人影也有些感觉到不对劲,于是微微的侧了侧身子,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倏地—— 顾旧年十分迅速的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黑暗之中的人影,此时两人之间已经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了,就在顾旧年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那人衣袂的刹那,那人却立刻撇开顾旧年的手,连忙逃去。 顾旧年自然是不肯放任那人离开的,伸手想要攥住那人的衣衫,忽地感觉到手里大概抓住了什么,便立即握紧了,虽然不知道此人是什么来历,但是在深夜监视这永安殿,必然不是什么好人,顾旧年自然要将此人抓住,问个明白,不能被蒙在鼓里。 只不过那个人影的动作迅速,虽然顾旧年已经握紧,却仍飞快的逃了过去,只听见似是纸张撕碎的声音,然后那个人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顾旧年看着那个人远去的身影,刚想要迈步去追,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赤足而来,根本没法追上那人,这才作罢。 “旧年。”慕云兮吓出了一身冷汗,生怕顾旧年受到了什么危险,不过好在虽然潜伏着的人没有抓到,但是顾旧年也没有受伤,便连忙上前,问道,“你怎么样了?没有受伤吧?” 顾旧年看着那个人的黑影远去,脸上的冷意一闪而过,听到慕云兮的话,只是摇了摇头,继而低头看向手中的一角纸片,这正是刚才顾旧年想要抓住那个人的时候,却只抓住了宣纸的一角,于是便撕成了两片。 宣纸之上的字迹娟秀清雅,应是女子的字体,只不过却只有一角,借着十分昏暗的夜色,顾旧年凝眸看去,却依稀辨出了纸上的二个字。 右侧是一个“药”字,而左侧的则是一个“顾”字。 因为只是宣纸的一角,这“药”字是上一行末尾的字,而“顾”则是下一行末尾的,只有区区两个字,顾旧年也难以看出原来纸上究竟是写着什么,但是这个“顾”字,却是让顾旧年感到有些不对劲。 而那个人深夜出现在永安殿,想必也不会简单。 慕云兮伸手接过顾旧年手中的纸片一角,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皱了皱眉,道:“这是……长叶兰的气味。” “长叶兰?”顾旧年疑惑的扬起秀眉,看向慕云兮。 “长叶兰,其性平,味辛、甘、无毒,有养阴润肺,利水渗湿,清热解毒,可以祛痰止咳,调和气血,宽中醒酒,颇有药用价值,与人亦是无害。”慕云兮说着,声音稍稍的停顿了一下,又接着续道,“但是长叶兰若是与碧波清香混合一起,便会成了剧毒之物,会导致呕吐、头晕、吞咽困难、呼吸困难,若是分量足够的话,甚至可能会导致……死亡。” 顾旧年侧过头看向慕云兮,只感觉凉意入骨,脸上就浮现一抹十分冷淡的笑意,道:“若我猜的不错的话,永安殿里,应该是有这个吧?” 虽说是问句,却是用着肯定的口气。 看来后宫之中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还不少,皇后如今刚被幽禁,应是无暇顾及永安殿的事情,而琴妃也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那后宫之中还会有谁? 宫中妃位以上的女子,只有五人,皇后自然不必多说,皇后之下,便是皇贵妃,只不过皇贵妃向来体弱多病,极少出门,除此之外,还有敬贵妃、玉贤妃与琴妃三人。 虽然琴妃的位分在妃位之中是最低的一个,但却并不是玉贤妃与敬贵妃可以相比拟的,更何况琴妃的出身也比玉贤妃和敬贵妃要高。 所以尽管玉贤妃的位分要比琴妃高,却还是属于琴妃一党的人。 顾旧年心念电转,奈何线索太少,再者顾旧年对于后宫之中的人也是知之甚少,对于幕后之人毫无头绪,但是既然有人想要对她下手,那她一定要弄个明白。 顾旧年将这纸片一角收入怀中,然后转头看向慕云兮,十分浅淡的笑了笑,道:“夜色已深,我先回去了,慕太医也早些休息吧。” 语罢,顾旧年便迈步向寝殿之内走去,手指却是慢慢的收紧了。 很好,既然这些人如此有心,那她也不会忘记的,定然会无一遗漏,好好回报的。 慕云兮看着顾旧年的背影,手握成拳,握了几下,然后又松了开来。 月华之下,海棠花愈发娇艳美丽,动人心弦,却丝毫也不俗媚,慕云兮伸手折了一枝,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又浮现一抹薄薄的绯红之色,然后才向着他自己所居住的地方而去。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霏霏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慕云兮的声音十分的低,似乎随时会飘散在空气之中一样。 第四十一章 陈年旧事,明争暗斗不断(六) 朝堂之上。 龙纹金柱威严伫立,白玉大理石铺设而成的地面冰冷而又庄重,整个大殿之中皆是肃穆气息,明深则坐在龙椅之上,一只手随意搭在龙椅的扶手上,栩栩如生的龙雕仿佛将要腾飞起来一般,映衬着越发显得威严华贵。 群臣整齐肃立,分两列而站立,皆是面色肃然,不苟言笑,唯有徐安成看起来十分的散漫,明深见状,长眉稍稍沉了一些,却并没有开口。 群臣之中,一名年虽老迈,气质却十分清华高贵的大臣向外侧迈了一步,十分恭谨的道:“臣有本启奏。” 徐安成斜睨了他一眼,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此人便是当朝荣太傅,向来清高自傲,自诩清华,对旁人不屑一顾,端的是庸俗之极的文人架子,所以徐安成一直以来都十分看不惯荣太傅。 “讲。”明深十分冷淡的开了口。 先帝性子温和,每每上朝,若是臣子有事上奏,便会含笑道:“爱卿请讲。”朝堂之上也是君臣间一片其乐融融的模样,但是到了明深这里,却是截然不同,若说先帝的朝堂上是四月娇春时节,那么明深的朝堂之上,便是凛冽的深冬了。 “臣以为,后宫之中的那一位顾姑娘,居于永安殿主位,十分不妥。”荣太傅徐徐道,“且不说其不过寻常人家女子,受不得天子恩宠,再者,无名无份之辈,何以坐得一宫主位?陛下此举恐怕是有违祖制,还望陛下三思而后行,莫要贪恋一时,惹得天下百姓之非议。” 明深尚未开口,就看见一旁,又是一位大臣从一侧走了出来,道:“太傅所言极是,传闻那顾旧年性子恶劣无知,只是生了一副好皮囊,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如此女子,怎堪坐得一宫主位。” “臣附议。”又是一名大臣走了出来,“太傅与次铺所言极是。” “臣也附议。” …… 明深看着底下林林总总站着的十几个人,脸上的神色越发的冰冷,就算是所有人都反对,他也一定不会让顾旧年离开的,正当明深刚准备要开口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十分肆意散漫的声音从一侧响了起来。 “自家女儿生的容貌丑陋,无颜见人,得不到陛下的恩宠,便说人家只是徒有外表,啧啧……” 这声音刚一开口,荣太傅的脸色就是一黑,他便是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了,除了徐安成以外,也没有人敢如此猖狂,他握了握手中的朝板,冷声道:“徐大人此言何意?!” “下官哪里敢有什么意思。”徐安成笑了一声,才十分悠闲的从一侧走了出来,语气有些悠长,话中的嘲讽意味任是谁也能听得出来,“我说荣大人啊,就算你的女儿不得陛下欢心,你也不用这样大费周章的帮你女儿争宠吧,如此诋毁人家姑娘,这才是不妥吧。” 荣太傅之女,便是当今皇贵妃,只不过皇贵妃向来体弱多病,极少外出,就算是宫中宴会,也不曾露面,所以上次的赏花宴上,顾旧年也不曾见过这一位皇贵妃。 荣太傅冷哼了一声,拂袖道:“我之所言,便是为了后宫安宁,后宫安宁,便是前朝安宁,而前朝安宁,便是天下安宁,听徐大人之言,莫非徐大人是不愿天下安宁?” 徐安成暗自冷笑,不过区区数言而已,便将天上苍生的大帽子扣在了自己的头上,端的是道貌岸然,虚伪造作。 “荣大人言之有理,下官佩服。只不过荣大人身为陛下重臣,荣大人安宁与否也与天下百姓息息相关吧,所以,请容下官问一句……”徐安成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意十分的轻浮,然后慢慢压低了声音,“荣夫人近来可好?还有荣大人的几位妾室,近来可好?身体如何?对了,荣大人的几位女儿,也还好吧?说到这,我再问一下,荣大人,你的母亲,也一样好吧?” 徐安成的声音是刻意压低的,但是朝堂之上十分的寂静,徐安成的声音真真切切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去了,徐安成每一句都是询问的荣太傅家里的女性,极为轻浮,虽说并没有脏字侮辱,但是其中的意味却是所有人都明白的。 顿时便有人噗呲地笑了出来,然后大概是觉得不太好,有使劲的忍住不笑,但是可以看到许多人憋笑到身子都在发抖着。 荣太傅向来清华自傲,如今被徐安成如此羞辱,自然不乏看好戏的人。 “你——!”荣太傅闻言,气的胡须都在发抖,伸手指着徐安成,连呼吸都有些不稳了,毕竟也是一把年纪了,胸膛急剧的起伏着,“污言秽语,不足与谋!” 徐安成笑了笑,很是讶异无辜的道:“荣大人何出此言?下官这如何就污言秽语了?还请荣大人明示。” 荣太傅重重的拂袖,实在是不愿意再与徐安成多说一句话,面色便如凝了寒霜一般,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平复了心情,向明深行了一礼,道:“陛下,臣以为,后宫之事虽小,却与江山社稷密不可分,万万不可大意,定要三思而行。” ------题外话------ 看文的小可爱们,记得要去评论区活跃啦。 第四十二章 陈年旧事,明争暗斗不断(七) 明深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看了徐安成一眼,继而才将视线落在了荣太傅的身上,声音十分的冷淡:“太傅有话直说便是。” 荣太傅闻言,刚要开口,就被徐安成打断了,只听徐安成半是笑着道:“陛下,这你让荣大人如何直说?说出来也太过难堪了吧,荣大人好歹也是当朝太傅,这种话是万万不能宣之于口的。” 荣太傅一听徐安成开口,胸中便犹如火焰腾起一般,火气难以平熄,便道:“徐大人,你又是何意?!陛下问话,何曾轮到你横插一句?如此大不敬岂是臣子所为?未免也太不讲陛下放在眼里了!” “荣大人,你这可是错怪我了,虽说陛下问话,下官本不能出言打断,但是这可事关荣大人的一世英名,就算荣大人不在意,但下官又怎么可以坐视不理呢?”徐安成唇角含着冷笑,语罢,抬起头看了明深一眼,脸上笑意越发浓郁了起来。 “徐大人何必遮遮掩掩,若是有什么当着陛下的面说出来就是!”荣太傅此刻只觉得愤怒非常,“本官向来光明正大,从未做过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既然如此,那下官还敢说什么,荣大人请,下官不会再打断了。”徐安成笑道。 群臣顿时议论低语纷纷,荣太傅听在耳里,只觉得更加烦躁了,也不多话,便直接上谏道:“禀陛下,臣以为,顾旧年居住永安殿主位十分的不妥,若是陛下真心喜爱这个女子,大可以先给她最末的位分,如今无名无份便过分的宠爱,实在不妥,也有违祖制!” 明深脸上一闪而过阴郁之色,长眉微微的沉了下去,肃杀冷漠之感由然而生,不过他却没有着急出言,而是手指轻轻的敲了一下龙椅的扶手,清脆的声音便回荡在殿内,熟悉明深的人自然知晓,这是明深发怒的前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荣太傅挺直背脊:“希望陛下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太傅大人所言极是,请陛下思虑!”杨次辅站在荣太傅的身后,也出言道。 “请陛下思虑。”又有几位大臣也跟着道。 荣太傅自然是没有那个胆子惹明深的,但是也是笃定了明深不可能对他如何,他身后这一干大臣皆是股肱之臣,明深断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子而将一干重臣打杀,所以荣太傅才表现的如此无所畏惧。 “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明深的声音十分的低沉,慢慢的将荣太傅之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但是嗓音压的极低,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接着明深才道,“荣太傅的意思是,朕非常明白,想不到朕在荣太傅的眼里,竟是这样的昏庸无能。” 荣太傅忽地感觉的背后一凉,挺直的背脊就稍稍的有些弯了下去:“老臣不敢!” 明深没有再搭理他,而是看向了其余附议的大臣,食指在龙椅的扶手上微微摩挲着,声音透着漠然冰冷:“你们也是一个意思?” 底下齐声一片:“微臣不敢。” 徐安成斜睨了荣太傅以及众位附议的大臣一眼,然后握着手里的朝板,对明深道:“微臣也有本启奏。” “讲。” “这杨崇杨大人,洛景成洛大人,李郴李大人,秦佑秦大人……”徐安成一连点了十几个大臣的名字,都是刚才附议荣太傅之人,“我看这十几位大人,都已经年迈无能,不能继续担任官职了。” 此话一出,那十几位大臣又怎么能忍,年迈?他们分明正值壮年,何时就年迈了,于是洛景成第一个开了口,冷冷的道:“徐大人!下官虽然和你偶有过节,但也都是过去之事,你我同为陛下分担国之大事,怎可如此睁眼说瞎话!” 徐安成眯了眯眼睛,然后冷笑道:“可不是么!让你们来上早朝也就只会附议附议,荣大人说什么你们就附议什么,以后只要荣大人一人来上早朝就可以了,你们还来上什么早朝,倒不如少点人来,看着也清静!” 荣太傅心里堵着一口暗火,他算是看出来了,徐安成就是故意要和他过不去,勉强压下了怒火,道:“徐大人,你也是陛下的老臣了,说话竟是一点规矩也不合!” “不合规矩……”徐安成十分了然的点了点头,“那我今日倒可以让荣大人知道,什么才叫不合规矩。” 徐安成这一次可算是得罪了无数人,以前徐安成虽然放肆,重臣也就是看徐安成有些不顺眼罢了,却眼不曾真正的与他相对,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朝堂之上,顿时无数人开口弹劾徐安成,徐安成也不甘示弱,直接开口骂了回去,一时之间,便犹如泼妇骂街一般,十分的纷扰,徐安成倒也不愧是徐安成,毫无惧色,若有人针对,便直接开口骂回去。 明深忽地站了起来,啪的一声拍上桌案,声音低沉,却含了怒气:“朝堂之上如此吵嚷成何体统!退朝!” 明深实在是一刻也停留不下去了,语罢,直接转身拂袖而去。 徐安成看着明深离去的背影,脸上便浮现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然后扭头看向荣太傅,嘲讽的道:“太傅大人那么有闲心管陛下的后宫,倒不如先把自家管好!” 荣太傅就是一怔。 ------题外话------ 今天的有奖问答:皇后的哥哥是个将军,叫做什么名字呀(∩_∩) 第四十三章 竹林缱绻,文臣武将觐见(一) 朝堂之上的情景,明深也算是早有预料了,自是不想多谈,换了身衣服,便向永安殿而去。 只不过等明深到了永安殿的时候,却不见顾旧年的身影,不由得有些讶异,便问向永安殿里的宫女,顾旧年此时身在何处,那宫女也是一脸的茫然之色,连忙跪下请罪。 明深摆手不再理会,想来皇宫侍卫众多,是出不了什么问题的,也就没派人寻找,只是随意走在路上,想着,说不准可以遇上顾旧年。 在永安殿旁不远处,有一处竹林雅筑,传闻先帝时期的惠妃不爱百花,却偏爱挺拔俊秀的竹子,于是先帝便专为惠妃而修此处,以显示先帝对惠妃的宠爱。 顾旧年此刻,正是在这竹林雅筑之中,虽说惠妃不爱百花,但是这幽幽古道边上,还是绽放了满枝了晚春花色,映衬着边上青翠欲滴的竹子,别有一番世外风味。 她原本是在永安殿里,只不过忽地看到这里一片茂林修竹,一时来了兴致,便到了这竹林雅筑之中,这时候时辰还早,竹林雅筑又格外的幽静,除了顾旧年之外,便没有别人了。 顾旧年一袭清浅月色的衣衫,一只手抚上挺拔俊秀的竹子,稍稍用上了劲,秀竹微弯,却偃而犹起,颇有刚劲之风,也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文人墨客都偏爱秀竹品性。 正是这时,身后忽然传来男子略显低沉的笑声。 “你可知,这是什么竹?” 顾旧年闻言,心知来人是明深,却并没有回头,而是淡淡出言:“竹皮仿若翠玉,面凸有如人面,厚里瘦骨,秆直凌云,想必是云亭竹吧。” 明深笑了笑,走到了顾旧年的身旁,也伸手抚上了秀竹,道:“除了云亭竹之外,它还有另一个名字,你听过吗?” “什么名字?”顾旧年秀眉微微一扬,不由得问道。 “相思。”明深的声音有些低哑了下去,笑意里就携了几分莫名的意味,“其似双叶竹而差大,皆两两相对而生,所以又名相思竹。” 相思……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顾旧年点了点头。 竹林雅筑向来幽静清雅,平时也甚少有人出现在这里,在竹林之中,有一处以秀竹搭建而成的小屋,十分的清秀出尘,虽然此地仍是锦绣皇宫,但是相比宫殿的恢弘华丽,却有着几分世外般的清幽静谧,令人遐思。 只不过一般的宫人也极少来到竹林雅筑,所以雅筑里便浮着一层灰尘,顾旧年迈步走了进去,阳光透着门户照了进来,映着浮浮沉沉的纤灰,她伸手挥了挥,却是被灰尘呛的咳了一声。 明深连忙伸手将她从屋子里拉了出来,道:“我叫人过来打扫一下。” “不用了。”顾旧年摆手,然后忽地想到了什么,便问道,“我记得这后面是有一口井的,对吗?” 明深点头。 “好。”顾旧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然后推了推明深,道,“你去打水。” 明深一愕:“我……打水……?” 语罢,明深又笑了两声,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就在这里等着。” 不过片刻,明深便拎着两桶水到了这里,幸而竹林雅筑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明深周围的人又被明深遣散了,不然这一幕还不知道要被那些大臣闹成什么样子。 见明深已经拎着水回来了,顾旧年便挽起袖子,将如云墨发向身后拢了拢,然后就开始打扫着雅筑。 明深自然不会坐看顾旧年打扫,便上前与顾旧年一同打扫。 雅筑虽然许久没有打扫,但也不是很脏,只是灰尘较多罢了,不过若是打扫起来,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容易的,不消片刻,顾旧年清浅月色的衣衫之上,便沾满了灰尘,脸上也染上了灰尘,更别说那一双原本洁白如玉的双手了。 恰是这时,顾旧年正看到对面是一方梳妆镜,虽然灰尘覆在镜面之上,但依然可以从镜子里看见满脸灰尘的自己,于是讶然的伸手抹了一把脸,却不想越抹越脏,原本脸上只是稍有灰尘,这一抹便是半张脸上都黑了。 明深见状,不由得大声地笑了起来,顾旧年斜睨了他一眼,懒得去理会他,继续打扫着。 一时之间,满室皆是温馨缱绻的气息,明深身上那种让顾旧年难以忍受的血腥味,似乎也被冲淡了许多。 雅筑的窗棂也是秀竹而制,只不过许久未开,竟是有些难以打开,顾旧年伸手拉扯了半天,仍是纹丝不动,顾旧年刚想要松开手的时候,忽地一只手,就覆上了顾旧年的手,按上了窗。 顾旧年起先是一怔,然后侧头看向明深。 明深的视线在窗上,握着顾旧年的手,缓缓拉开。 刚好这时窗户被明深打开了,阳光从窗外透过,正落在了明深的脸上,整个人便仿佛是谪仙入世一般。 ------题外话------ 《豪门密爱之娇妻在上》by:路北北 他是帝国手段残忍的名门新贵,靳家现任掌权人,嗜血、残忍、心狠手辣是他的代名词! 据传闻,他因一场意外车祸双腿残废,手段却极为毒辣,故而稳坐帝国商界第一把交椅的位置,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一场浩大的订婚宴会上,24岁的顾倾情被未婚夫当众抛弃,转身,她毫不犹豫的走向宾客席下那个清冷高贵,却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面前。 “听说,你缺个老婆,不如娶我!” 男人闻言,抬头,“顾小姐,你觉得合适?” 24岁的顾倾情美的肆意张扬,如同祸国妖姬一般,让人忍不住的乱了心神,她勾唇冷笑。 “抱歉,靳先生,自古以来子不教父之过,儿子犯了错理应父亲偿还,但,奈何父亲已有妻子,舅舅偿还再合适不过!” 第四十四章 竹林缱绻,文臣武将觐见(二) 雅筑的窗打开之后,屋里便敞亮了起来。 顾旧年深深的吸了口气清新的空气,脸上便浮现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她侧过头看向明深,恰好明深也转过头看向她,于是两人便相视一笑,然后顾旧年才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雅筑不大,但是顾旧年和明深两人一起打扫,也一直打扫到了正午十分,才算是结束,两人的身上都满是灰尘,哪里像是皇宫之中的人,只怕是皇城街边的乞丐见到他们此时的样子,都要嫌弃他们两人。 秀竹清雅,幽花静美。 只不过现在在这竹林雅筑里的人实在是不怎么样,模样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看上去着实是大煞风景。 明深吩咐了人就在这竹林雅筑里摆上了午膳,清淡的素食摆在竹林雅筑的院子里,更添几分世外清雅气息。 顾旧年见状,便要先回永安殿去梳洗一番,至少也该换身衣服,可还没迈出一步,就被明深握住了手。 “不用去,这样……很好看……” 顾旧年偏过头去:“哪里好看了?” 以前倒是没听明深这么说过,如今她浑身上下都狼狈不堪,明深却说好看,难不成明深是故意嘲讽她的? 明深低笑一声,道:“你身上的每一寸,都很美。” 饶是顾旧年脸上也忍不住浮现一抹浅淡的绯红之色,直接用力甩开了明深的手,便向永安殿而去,就在快要离开的时候,又回头瞪了一眼明深,这才离开。 明深看着顾旧年的背影,脸上还是止不住的笑意,然后才转身离去,他自然也是要沐浴更衣的。 等到顾旧年再一次回到竹林雅筑的时候,却看见明深已经安坐在院子之中,半倚着秀竹,身上穿着的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衫,便真的犹如谪仙入世一般。 顾旧年身上所着衣衫不是之前的清浅月色,而是一袭浅淡青色的衣衫,走在竹林雅筑之间,便犹如隐在了竹林之中,端的是如竹子一般的秀美。 明深看到顾旧年过来了,便伸手握住了顾旧年的素腕,两人相对而坐,桌上不是珍馐佳肴,只是一些寻常的清淡素食,不过在此时温软的气氛里,却是十分的相得益彰。 在不远处,有一个精致巧妙的香炉,正是之前放置在这竹林雅筑之中的,虽然弃置了许久未用,但是在清理干净之后,依旧是如同以往那样熠熠生辉,刚才明深在香炉里添了些许的竹叶香,袅袅的白雾在香炉之上盘旋转折,缥缈而又美好,气味越发清雅幽深。 整个竹林雅筑之中,都透着温馨安宁的气息。 …… 时光流逝,秀竹的倒影在阳光下渐渐倾斜,大概是之前打扫竹林雅筑太过消耗体力,所以顾旧年和明深两人将宫人端上来的饭菜清扫一空,留下些的盘子也都被宫人撤了下去。 只不过这宁静美好的气息却在这一刹陡然被破坏。 内侍尖锐着嗓音,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陛下,太傅大人求见!” 明深长眉一沉,挥了挥手,示意让内侍出去:“朕没空。” “陛下,太傅大人有急事求见!还有徐安成徐大人,您若是不见,估计待会……勤政殿就要被拆了……”内侍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都有些不敢说下去了。 顾旧年闻言顿时有几分好笑的意思,勤政殿要被拆了?哪个大臣竟然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倒也是厉害了。 明深一听到徐安成的名字,不由得感觉到有些头痛,徐安成什么都好,就是向来肆意散漫,拆勤政殿?这个对于徐安成来说,似乎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吧…… 不过明深自然不会纵然徐安成这种过分放肆的行为,也只好转头对顾旧年道:“我去去就来。” 顾旧年点头。 明深这才迈步向勤政殿方向而去,他倒要看看,徐安成和荣太傅到底要闹什么! 而此时,勤政殿里。 徐安成悠闲的倚着盘龙金柱,双手环抱,一条腿半敲着一边的台阶,整个人哪有半点大将风范,倒是街边的地痞流氓的神态做了个十足。 至于荣太傅,在勤政殿里来回踱步,满面怒气冲冲,只怕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在,知道自己不是徐安成的对手,就要冲上去和徐安成拼一个你死我活了。 “我说……荣大人啊……”徐安成终于懒懒的开了口,“你别在这里转来转去了,下官看的头晕。” 荣太傅闻言,几乎要吐出一口血,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徐安成,刚要开口,却猛地咳了几下,勉强顺了气,才道:“徐大人!很好!今日之事,我荣家上上下下,没齿难忘!” 徐安成顿时露出了几分受宠若惊的样子,道:“荣大人您这可太客气了啊,此事乃是下官的分内之事,下官哪里能但当得起荣大人您着一家子的感谢。” ------题外话------ 这两天希望亲们不要养文哦,说不准真的会把文文养死的…… 现在超级紧张,害怕PK不过,希望亲们可以给我一点动力呀。 第四十五章 竹林缱绻,文臣武将觐见(三) 荣太傅的目光如欲喷火,恨不得将徐安成生吞活剥,真的不是荣太傅的涵养不好,而是徐安成委实是欺人太甚,荣太傅如今的反应,还算得上是沉得住气的。 “徐大人,但凡我荣家还有一人在,徐大人今日所做的一切,将来必定有一日会回报给徐大人!”荣太傅死死地咬着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荣大人,区区小事,您就别放在心上了。”徐安成叹了一口气,然后笑道,“下官虽然做了此事,但是下官真的是不求回报的,您何必这么客气了,这样真的让下官惶恐了啊。” “咳咳咳……咳……”荣太傅差点没被徐安成这一句话给呛出什么毛病了,好歹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却被徐安成三番两次挤兑至此,这一次是更过分,差一点就没把他的荣府给彻底毁了! 便是这时,内侍的声音传了过来。 “陛下驾到——!” 荣太傅和徐安成连忙站起身,行叩拜之礼,只不过明深实在是没有那个耐心,摆手让他们赶紧起来,直截了当的问道:“荣太傅前来所为何事?” 明深连看都没看徐安成一眼,直接问向荣太傅。 荣太傅顿时老泪纵横,道:“求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明深闻言,不由得看了徐安成一眼,心下就明白了几分,定然是徐安成做了什么事情,才让荣太傅如此。 “你说。”明深道。 “老臣下了早朝之后就回到家中,正准备休息,可是徐大人却突然带着人冲了进来,将老臣家中砸的乱七八糟,但凡是有价值的东西,不是被砸碎,就是被徐大人搜刮带走,最后,徐大人更是派人一把火烧了大半荣府,若不是老臣府里的护卫及时赶到,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但即便如此,老臣家中如今也是一片狼藉。”荣太傅说的声泪俱下,端的是一个凄惨,“可怜老臣大半辈子为国鞠躬尽瘁,半把身子都埋入黄土的人,竟要遭受徐大人如此屈辱,老臣实在是难以咽下这口气,请求陛下圣裁!” 明深不由得一愣,看向了徐安成。 徐安成见明深看向自己,这才摊了摊手,道:“陛下,微臣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 明深此刻其实是有些想笑的,只不过面上确实十分冷淡的问道:“那你是何意?” “这个嘛,其实微臣本来是追着一个贼人的,不过很不巧的,微臣看到那个贼人跑进了荣府里,微臣想着,荣大人一把年纪了,可千万不能被那个贼人伤到,于是微臣便立刻率人冲进了荣府,为了救荣大人于水火之中。”徐安成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微臣虽然身份低微,但是绝不会做这种见死不救的事情,虽然给荣府造成了一点点损失,但是想必荣大人是绝不会怪罪的。” 不会怪罪? 荣太傅恨不得将徐安成千刀万剐,伸出手指指着徐安成,咬牙道:“徐大人!那你为何不先同我说便直接硬闯我的府邸?” 徐安成十分正直的道:“荣大人,兵贵神速啊!若是因为说话间的耽搁,而让贼人就此逃跑,又或者让贼人伤到了他人,岂不是微臣的过失了?再者,若是在因为微臣的不尽心,让荣大人背负了窝藏贼人的罪名,那微臣的罪过就大了啊。” “那你又为何让你的属下砸了府里的东西!”说这句话的时候,荣太傅只感觉心头都在滴血,荣府里的藏品无数,价值几何,却一夕之间被徐安成尽数损毁,要他如何能甘心。 更何况,徐安成也不仅仅是破坏那些藏品,有些被徐安成的属下给砸烂,而有些却被搜刮走了,真正是强盗行径,却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在荣府里。 “自然是寻找贼人了。”徐安成笑吟吟道,脸上一片坦然之色,没有半分的愧疚之意,“那贼人十分的狡猾,下官生怕一个不慎,让贼人躲藏在太傅的家里,自然要仔细的搜索了,至于给荣大人造成的损失,这让下官也十分的歉疚,只不过荣大人大人大量,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一点小小的损失,是吧,荣大人?” 荣太傅差点一口气没咽下去,手指头指着徐安成的鼻子,哆嗦了半天,如此无赖无耻颠倒黑白之人,是在了荣太傅平生所见之最:“那你为何又让你的属下拿走了我的东西?!这总不是防范贼人了吧,偏偏只拿我府里的奇珍异宝,徐大人,这你还要怎么解释!” 徐安成讶异的看向荣太傅,很是奇怪的道:“这为什么不能是防范贼人呢?大人你想啊,贼人为什么会进荣府,还不是因为那些奇珍异宝吗?这我先替你收起来,贼人自然就不敢乱来了,我这可是处处都在为大人着想啊!” 荣太傅重重的拂了一下袖子,咬牙道:“本官不需要徐大人如此着想,还请徐大人先把本官的东西送回来!” ------题外话------ 今天的有奖问答:巧婕妤从旧年那里拿走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的? 希望大家多支持多评论,么么哒~ 第四十六章 竹林缱绻,文臣武将觐见(四) 徐安成从善如流的道:“这个自然,下官怎么敢贪图徐大人的东西呢。” 语罢,徐安成拍了拍手,示意人上来,显然是早有准备,荣太傅一愣,就见徐安成的属下昂首挺胸的阔步走了进来。 “江劲,我要你保管的荣大人的东西呢?”徐安成问。 江劲的声音十分粗犷,大声答道:“就在殿外!” “拿过来。” “是!” 这一幕倒是叫荣太傅有些看不懂了,而明深则是坐在椅子上,脸上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徐安成果然还是徐安成,如此肆意散漫,恐怕也就只有徐安成有这个胆子了。 荣太傅冷冷看着徐安成,心底想着,就算徐安成将拿走的东西还回来,也绝对不能轻饶了徐安成,之前早朝的时候,徐安成最后的那一句话就让荣太傅心底有些疑惑,等到回家之后,却见家里安然无恙,本还以为是徐安成的疯言疯语,哪里能想得到徐安成竟然如此放肆,这一次荣太傅是打定了主意要徐安成付出代价了。 江劲很快就带着东西上来了,只不过这东西当真是少的可怜,只有一把玉骨扇,一个玉坠子,还有一个雕花瓷瓶,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荣太傅顿时感觉的怒不可遏,问道:“其余的东西呢?” 江劲的声音依旧十分的粗犷:“没有!” 徐安成转过头看向荣太傅,道:“荣大人,你的东西可都在这了。” “胡说八道!本官的七彩玲珑玉屏风,还有相思凤鸣笛,还有……” 徐安成唇角微微一抽,道:“荣大人,这可是真的没有了,你可不要欺人太甚啊。” 欺人太甚?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荣太傅到底是年纪大了,又被徐安成三番两次的言语相激,一口气直接没缓过来,便直直的栽在了地上。 徐安成很是无辜的抬头看向明深,道:“陛下,荣大人好像不太好,不叫太医吗?” 明深看了徐安成一眼,倒是十分的无奈,徐安成向来散漫惯了,看不惯荣太傅便要如此,可偏偏还毫无遮掩,闯入别人的家里,烧了人家的宅邸,还抢了别人的东西,最后还装作这么无辜的样子,甚至都将人气成了这样。 这也幸亏荣太傅在朝多年,涵养远比一般人要好,但还尚且如此,若是唤作了其他人来,只怕都会被徐安成给活活的气死。 明深冷冷的睨了徐安成一眼,声音也十分的冰凉,道:“带着你的人滚回去,这件事情且算了,下不为例!” 这件事情自然是要偏袒徐安成的,之前在朝堂之上,便是徐安成力战群臣,才将顾旧年的事情生生的压了下来,徐安成也是摸准了明深的意思,料想明深是不会对他如何的,这才有了这一举动,否则哪里要等到今天才整治荣太傅,徐安成在很久以前,就对荣太傅看不顺眼了。 且不说明深这里,此刻在竹林雅筑之中。 幽幽古道,竹林秀美。 在明深走之后不久,顾旧年便也准备离开竹林雅筑,只不过刚迈开步子,便停了下来,视线被竹林之下的一块地方所吸引,脚步稍停顿了片刻,便向那里走了过去。 黝黑的泥土之中似乎掩埋着什么,只露出了一点点白色的边角,顾旧年略微一思量,从一边随手拣起了一截枯枝,然后将周围的泥土拨开,这才露出了一小部分。 这竟是一个素白色的锦囊,顾旧年微微的扬了扬秀眉,这锦囊并不是一般人所能用的,上好的素白锦缎,掺着银线绣成,尽管掩埋了许久,却不见任何腐烂的迹象,于是便又向下挖了一会儿,将整个锦囊都取了出来。 顾旧年这才看出来,这锦囊果然不是一般布料制成,这锦缎只怕是上好的流光锦,而锦缎之上的绣法,便是十分精巧难得的蜀绣,别说是寻常人家,就连皇室,一年也难得几匹。 只不过如此贵重的东西,竟然被遗弃在竹林雅筑之中? 竹林雅筑已经许久无人问津,难道这锦囊还是先帝之时留下来的东西?顾旧年想着,却发现这锦囊有些沉甸甸的,只怕里面还装着什么东西,于是伸手将锦囊打开,这才发现在这锦囊之中,装着的是相思扣。 这种相思扣极为常见,所用的丝线布料都极为寻常,和装着相思扣的锦囊相比,简直是一文不值了,只是如此寻常的事物装在锦囊里,倒是有些出乎顾旧年的意料了。 看来这相思扣对于锦囊的主人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装在锦囊之中妥善保管,但是却不知道为何最后却遗留在了竹林雅筑之中,掩埋在这一根竹子底下。 不过在多思量也是无用,顾旧年便站起身,将锦囊收了起来,准备回去之后在细细的研究一般。 等到顾旧年回到永安殿的时候,却没有看见初雨的身影,刚准备找个人询问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宫人忽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初雨姐姐被他们抓走了!” 顾旧年就是一愣。 ------题外话------ 感觉PK要扑了/(ㄒoㄒ)/~亲们给我一点力量吧~ 第四十七章 弦月微凉,此仇需血来偿(一) 斜阳渐沉,暮色将至,皇宫里被夕阳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浅色,然后慢慢的褪去,夜幕即将来临。 顾旧年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明月亭,初雨便就在这里。 等到顾旧年迈步进了明月亭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初雨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斑斑,头发散乱,原本清秀的脸上也满是伤痕,气息奄奄的跪伏在地上,而在初雨边上,则是一名侍卫打扮的男子,也同样的跪在地上,满身伤痕,面色发白,一只手还紧紧的攥着。 顾旧年神色霎时一变,连忙上前走到初雨的边上,弯下身子伸手扶住初雨,刚准备开口的时候,一个尖锐而又讽刺的拖长声音便传了过来。 “哟,这不是永安殿的顾姑娘么,居然还大老远的跑来,找这个不知羞耻的宫女。” 顾旧年伸手让初雨向自己身上靠了靠,初雨半个身子倚在顾旧年的身上,苍白的唇艰难地翕动着,却是一点儿的声音也发不出来,顾旧年只能从初雨的口型看出来一些。 冤枉。 初雨在喊冤! 顾旧年转过头看向那名宫装女子,想起之前在赏花宴上似乎是有过一面之缘,于是稍稍的蹙起秀眉,继而开口:“敬贵妃?” 那宫装女子嘲讽一笑:“可不是么,难得你还能认得我。” 顾旧年冷笑了一声,半搭着初雨,挥手让刚才带领自己过来的宫人也一并扶着初雨,便想要先回到永安殿去,初雨身上的伤势太过严重,只是这么看着都觉得怵目惊心。 只不过还不等顾旧年站起来,敬贵妃便又开口了,声音里携着十分的嫌恶和嘲讽:“这种不知廉耻的人你都要把她带回去?难不成,你也和她一样不知廉耻了?” “何必张口闭口都是不知廉耻,她若是做了什么,你大可以直说。”顾旧年转头过去,看向敬贵妃,墨黑幽深的眸子里是如冰雪一般的冷冽,这些宫里的人,都是将她当做随意轻侮之人吗? “哎哟,这你让本宫如何好意思开口,你直接问她不就是了?”敬贵妃的尾音拖得极长,音调又十分的尖锐,听来嘲讽的意味十足,更不要说她那摆明了就是看笑话的神情。 初雨的喉中艰难的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顾旧年努力辨别,却仍是无果,但是想来此事和敬贵妃绝对是脱不了干系的,从她醒来开始,便是初雨一直照顾着她,初雨待她极好,如今初雨受此折辱,她也绝对不能坐看。 敢伤害她的人,无论是谁,都一定要付出代价。 于是顾旧年慢慢的站了起来,冰冷的眸子直视着敬贵妃:“你告诉我,初雨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还能从何而来。”敬贵妃掩口而笑,“犯了错当然要受到惩罚,她犯了这么大的错,本宫只罚她挨了几下,还是手下留情宽恕她了,要不然的话,你现在恐怕也没这个机会在本宫的面前上演这主仆情深的一幕了。” “犯错?”顾旧年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然后语气陡然之间变得一寒,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此而骤然降温,她的双眸紧盯在敬贵妃的脸上,然后一字一字的开口问道,“不知初雨犯了什么错?” “这还不明显吗?和侍卫在明月亭私会,被本宫逮了一个正着,本宫便小惩大诫,给她留一个教训,省的以后在犯错。”敬贵妃扇了扇手中的团扇,半是笑着道。 顾旧年唇角微微的勾起一抹弧度:“是吗?” “难道本宫还会骗你不成,你若不信,问她便是,看她能给你回答出个什么花样来。”敬贵妃满是不屑的哼了一声,又摇了摇团扇,道,“罢了,本宫今日心情甚好,便不将她送走处置,留给你处置便是。” 从顾旧年刚走进明月亭的时候,看见初雨和那名侍卫一并跪着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大概就是这样和侍卫私会的罪名,但是初雨分明不是自己自愿来此的,之前带领顾旧年前来明月亭的宫人,可是说的是初雨是被人抓走的! 只不过现在初雨的嗓子已经受创,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自然是无法辩解的。 敬贵妃语罢,正准备转身离开,而在一边扶着敬贵妃的宫女,也同样嘲讽着拖长声音道:“娘娘,您是宽宏大量的放过了那个贱婢,可是谁知道她会不会对您怀恨于心。” 敬贵妃笑了起来,道:“这让本宫有什么好担心的,这种人天生就是贱骨头,我只稍给她一点小恩小惠,她还不得立刻凑过来过来巴结讨好本宫。” “娘娘说的是。”宫女扶着敬贵妃,刚要走出这明月亭。 “慢着。”顾旧年忽地出言,声音透着十分冰凉的冷意。 敬贵妃闻言,便转过身来,嗤笑道:“怎么?现在就迫不及待的要巴结讨好本宫了?” “今日之事,要么拿出证据,要么就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顾旧年上前一步,幽冷的双眸直视着敬贵妃的眼睛,敬贵妃被那双眼睛盯在,一时之间只感觉心底有些发寒。 只不过敬贵妃无论如何也不能在顾旧年面前弱了气势,便也上前了一步,冷笑道:“证据?本宫的话便是证据!谁敢让本宫付出代价?” 顾旧年唇角陡地弯起一抹笑,手指微微的蜷起,道:“很好。” 第四十八章 弦月微凉,此仇需血来偿(二) “妹妹,你说这句话,将陛下置于何地……咳咳……” 一道柔弱而又十分的低哑的声音传了过来,顾旧年闻声,便转过头向来人看去,只见此人身着华丽宫装,脸色却苍白难看的很,即便是这样的艳丽宫装,也难以掩盖她满脸的病容,半个身子倚靠在扶着她的宫女身上,如此的弱不禁风,似乎只要稍稍大声一点的说话,便能伤到她。 不需要别人的提醒,只看着这样柔弱的病躯,顾旧年便能认得出来,此人便是当朝荣太傅之女,皇贵妃。 局面越发显得扑朔迷离。 顾旧年隐隐的意识到,这件事情,恐怕不只眼前看到的这么简单。 皇贵妃的身上满是药香,浓郁的中药气息掩盖了身上的香粉气味,而腰间佩戴着的香囊是礼佛所用的檀木沉香,人虽然还未至,一股素净虔诚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顾旧年稍稍的扬了扬眉,视线从皇贵妃的身上又转到了敬贵妃的身上,心念电转之间,倒是有了些许猜测,若是皇贵妃和敬贵妃联手对付自己,未免是大费周章了,只消一个敬贵妃便可,但是两个人依然同时出现在这个地方,想必是敬贵妃和皇贵妃之间也有些恩怨吧。 而敬贵妃看到皇贵妃过来,先是嫌恶的扇了扇手中的团扇,似乎是很避讳皇贵妃身上的中药气味,然后才十分不情愿的给皇贵妃行了一礼,道:“贵妃娘娘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兴致出来走走?怎么不在你的宫里好好的躺着呢?” “本宫在屋子里坐的久了,自然要出来走走……咳咳……散散心……”皇贵妃的声音十分虚弱低哑,只不过短短的一句话里,便掩口咳嗽数次,向来是病的十分的严重,虽然皇贵妃的声音十分柔弱,但是看向敬贵妃的眼神确实十分的锐利。 “贵妃娘娘好雅兴,嫔妾哪敢在说什么。”敬贵妃冷笑了一声,然后又转过头看向顾旧年,道:“你还想要什么证据不成?本宫的话难道还不足为信吗?” “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顾旧年十分冷静的道,“若是你不能拿出证据来,便要为此事付出代价。” 她不管皇贵妃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也不管皇贵妃和敬贵妃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但是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敬贵妃为初雨的伤势付出代价。 “顾姑娘所言不错。”皇贵妃闻言,又虚弱的咳嗽了几声,然后对身旁的宫人道,“去将陛下请来,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陛下定夺。” 敬贵妃顿时面色一变,而顾旧年的秀眉微微的上挑,却也没有出声。 “不过是一个宫女和侍卫私通而已,何必要请陛下过来!”敬贵妃有些急了,便想要阻止那名宫人去请明深,若是明深到来,局面自然不会如现在这般。 只不过皇贵妃既已开口,宫人自然不会同敬贵妃的话,便向勤政殿方向而去,去请明深过来。 顾旧年这时候才注意到跪在初雨旁边的那名侍卫,他的身上也是伤痕累累,之前顾旧年一直关心着初雨身上的伤,倒是没有注意到他,此时细细想来,他身上也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不是苦肉计,而是也被敬贵妃冤枉了的。 于是顾旧年便出言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名侍卫闻言,顿时抬起头看向顾旧年,眸子里有些感激之意,神情十分的悲愤,道:“属下确实有要事禀报。” “你说。” 那名侍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道:“属下原本便是在明月亭周围巡视,听到这里有动静,于是过来查看,正见她们强行将初雨姑娘带到这里,属下便想要上前阻止,却不想敬贵妃娘娘忽然带人到此——!” 侍卫尚未说完,便被敬贵妃身边的宫女出言打断了:“胡说,你分明是一早便在这里,等着这个贱婢过来与你私会,还敢狡辩!” 顾旧年侧头看了那名宫女一眼,眸子里有如幽火燃烧,十分的森冷,那宫女看到顾旧年的双眸,不知道怎么地便被吓了一跳,接下来要说的话也被咽了下去。 “你继续说。” “敬贵妃娘娘带人来此,不由分说便将属下与初雨姑娘扣住,丝毫不听属下与初雨姑娘的辩解,甚至还严刑拷打,属下便也罢了,但是初雨姑娘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重刑。” 顾旧年闻言,手指微微的弯了起来,看向敬贵妃,微微一笑:“原来这便是有私情,这便是与侍卫私会,若是这样的话。” 顾旧年低低的笑了一声。 敬贵妃拂袖,冷冷的道:“不过是他死到临头还要妄自辩解罢了,竟然还敢诬陷本宫,此事绝不可能就此罢手!本宫身边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他们私自相会,难道本宫的身边都是一群瞎子不成?” ------题外话------ 心方方,心方方,求收求评求打赏~ 有奖问答:旧年记忆里的青衣少女,叫什么名字呢? 第四十九章 弦月微凉,此仇需血来偿(三) 顾旧年和敬贵妃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缠在一起,皇贵妃忽地咳嗽了几声,这才慢慢的开口:“妹妹,此事自当由陛下来裁决,咳咳……你又何必来蹚浑水,惹得自己不痛快呢。” 皇贵妃的声音十分的虚弱,似乎随时都会飘散在空中一般,生怕她下一句话就算断住,但皇贵妃仍是从容的说完了。 敬贵妃冷笑了一声,然后忽地一挥手,道:“来人,将他们带走!” 顾旧年上前一步,拦住了敬贵妃,幽深的眸子里犹如深藏了浩瀚星辰一般,既深不可测,又十分的渺远,道:“恐怕你还没有这样的权利吧。” “没有这样的权利?”敬贵妃重复了一遍,嗤笑道,“本宫只不过要惩戒两个小小的宫人而已,如何就没有这样的权利了?到是你,一个无名无份的卑贱女子罢了,在本宫面前如此嚣张轻狂,本宫没有治你的罪,是本宫宽宏大量!” “这件事情尚未盖棺定论,就这么急着要将人带走……”顾旧年低低的笑了一声,眸子里的神色越发显得幽冷,“只怕是心虚吧。” “本宫做事向来有理有据,何曾心虚了?!” 顾旧年侧头看向之前带领她前来的宫人,那名宫人见状,便跪了下来,道:“奴婢亲眼所见初雨姐姐被几位宫人强行抓走,而非是初雨姐姐自愿。” “你的人自然是向着你的人说话了!”敬贵妃冷冷的道,然后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宫女,道,“流云,你说,你来到这里都看见了什么?” 名唤流云的宫人闻言,便答道:“奴婢来到这里的时候,正看见他们在明月亭里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样子十分的亲密。” 顾旧年秀长入鬓的眉头稍稍的沉了下去,这样争论下去只怕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双方各执一词,而敬贵妃到底是一位贵妃,身后随行而来的人又是不少,强行将初雨带走的话她也无法阻拦,而明深又迟迟没有过来。 于是顾旧年转而看向了皇贵妃,继而眉头又蹙了起来,皇贵妃这一次出来,身边只跟了一个贴身的宫女,而且皇贵妃又是如此的弱不禁风,恐怕是受不得惊吓。 见顾旧年并不说话,敬贵妃便嘲讽的笑道:“怎么?说不出话来了?犯了错就是犯了错,何必在这样遮遮掩掩的,左右也不过就是吃点苦头罢了,本宫向来宅心仁厚,不会要了她的命。” 夜色有些微凉,弦月清冷的光洒落一地,映上顾旧年清冽冷淡的眸光,整个人便也透着宛若谪仙般的清冷气息。 然后顾旧年慢慢的开了口,道:“你说的不错,犯了错的人,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敬贵妃掩口笑了起来,道:“既然你能如此想,自然是最好的,本宫也不与你计较,只惩戒你这宫女即可,也不枉本宫在这夜色之下浪费唇舌教导于你。” 便就是在这时,方才皇贵妃派出去请明深的人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陛下呢?”皇贵妃不由得问道。 “禀娘娘,陛下正在处理太傅大人的事情。”那宫人的脸色有些发白,小心翼翼的说道。 “太傅大人?”皇贵妃就是一怔,荣太傅便是皇贵妃的生父,此时又看到宫女有些难看的脸色,便十分担忧的问道,“太傅大人怎么了?什么事情需要陛下这么晚了还在忙碌?” “奴婢听说,是徐安成徐大人将太傅大人气晕了,所以十几位大臣联名弹劾徐大人。”宫女的脸色更加发白了,十分小心翼翼的道。 皇贵妃听到荣太傅被气晕了,顿时感觉到头脑有些发昏,连忙抓住身边宫女的手,声音压的十分的低,极其虚弱的道:“扶本宫回去……咳咳……” 徐安成将荣太傅气晕了?! 目送皇贵妃转身离开,顾旧年眸子里暗含一抹深色,继而又将视线转到了敬贵妃的身上。 当敬贵妃听到皇上处理荣太傅的事情无暇分身的时候,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了,不过好歹没有当着皇贵妃的面笑出声,但即便如此,脸上那浓郁的笑意也是遮掩不住的。 皇贵妃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可不就是想要针对敬贵妃么,只不过她哪里能算到,这一局最终帮到敬贵妃的人,竟是皇贵妃的生父荣太傅,若不是因为徐安成和荣太傅的话,而真的将明深请来,那后果是什么样子的还不一定呢。 敬贵妃便上前走了两步,走到顾旧年的面前,然后忍不住就笑了,道:“现在这里,可是本宫说了算,你的宫女犯了这么大的错,想必你也是用不到了,本宫方才想要直接走,你偏还不乐意,这次本宫便将人带走,你若是有什么异议,大可去找陛下说。” 语罢,敬贵妃又摇了摇手中的团扇,那神情甚是得意忘形。 也是,明深来不了,皇贵妃又因为身体不适而这么离开了,这里可不就是敬贵妃最大么。 于是敬贵妃懒懒的挥了挥手,道:“来人啊,给本宫将这两人绑起来,直接带走。” 在敬贵妃身后的几名宫人走上前来,便要动手。 ------题外话------ 我已经感觉到我要扑了〒▽〒 不过没有关系,就算是扑文,我也一样会写完的。 所以……不管最后扑还是没扑,希望你们可以一直支持这本书走下去。 给你们所有人一个大大的吻,mua~ 第五十章 弦月微凉,此仇需血来偿(四) 那名侍卫的情况暂且不论,而初雨如今虚弱至此,若是被敬贵妃带走,哪里还会有命在? 所以在敬贵妃话音刚落的时候,顾旧年便伸手从侍卫腰间别着的剑鞘中抽出了长剑,刚要上前而来的宫人看到顾旧年的这一动作,不由得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去,看向敬贵妃,有些不知所措。 敬贵妃见顾旧年手中执剑,不由得就有些恼怒,刚要开口,就看见顾旧年抬起手,长剑的剑尖指着敬贵妃的脸,她的声音里透着如冰一般的冷意,十分冷漠的道:“今日之事,不会就此了结。” 敬贵妃先是被顾旧年冰冷的模样吓了一跳,继而才意识到,她不过就是一个柔弱女子而已,就算手中执剑,又能威胁到谁?于是便冷笑一声,对周围的人道:“你们都是傻了吗?本宫让你们将那两人给我绑起来,都聋了不成?听不到本宫的话吗?!” 宫人这才反应过来,便想要上前制住顾旧年,顾旧年脸上浮起一抹冷冽之意,手腕微弯,长剑堪堪从那名宫人的身前划过,若是在接近一分,只怕就要容颜尽毁,宫人顿时吓得后背一凉,连忙倒退两步。 而另一名宫人准备从顾旧年的身边绕过去,顾旧年自然也不会将她遗漏,眼眸微冷,长剑脱手而出,直接将宫人的衣衫划破,然后钉入地上,宫人慌张的尖叫了一声,然后才发现这一剑只是划破衣衫而已,这才瑟瑟发抖的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衣衫被长剑钉入地上,半天都没有站的起来。 敬贵妃见状,不由得十分的恼怒,心下想着顾旧年再过张狂又如何,只不过一个无名无份的女子罢了,料想顾旧年就算是敢对宫人动手,也是绝对不敢对她动手的,更何况顾旧年手中的长剑也已经脱手,于是便上前嗤笑道:“你若是有那个胆子,便对本宫动手!” 敬贵妃话音刚落,就看见顾旧年的唇角弯起一抹十分冷的笑意,然后顾旧年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了敬贵妃的脸上,啪的一声,声音非常的清脆,回荡在整个明月亭里。 然后顾旧年的声音适时的响了起来:“嗯,这是你说的,我满足你。” 敬贵妃一下子被打的有些懵了,精致的发髻也散落了下来,只感觉脸上是火辣辣的疼痛,脸被打偏到一边去,然后转过头来看向顾旧年,满腔的怒火,刚要开口的时候,却不想顾旧年反手又是一个耳光迎面而来。 又是啪的一声。 敬贵妃连忙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捂住脸,伸手指着顾旧年,咬紧牙关,道:“来人啊!把她给我抓起来!” 顾旧年脸上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反问一句:“抓起来?” 话音刚落,上前一步,又是一耳光扇了上去。 “你想把我抓起来?” “然后和对初雨一样也这样对我?” “嗯?” “是我对不起你?” “还是她对不起你?” “……” 顾旧年每问一句,便迎面就是一耳光扇在敬贵妃的脸上,每问一句,便上前一步,而敬贵妃一步一步的后退,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脸上传来剧烈的疼痛,脑海里却是有些被打懵了一样。 那名侍卫看在眼里,脸上便露出了快意的神色,他无缘无故被敬贵妃陷害至此,如今看到敬贵妃被顾旧年打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自然是感觉到十分的快意,只不过心底也隐隐有些担忧,顾旧年这一次打了敬贵妃,只怕日后敬贵妃必定会报复的。 敬贵妃忽地一个不稳,摔倒在了地上,顾旧年看着敬贵妃十分狼狈的倒在地上,这才收回手,冰冷的视线落在敬贵妃的身上,然后转过头对那名侍卫和初雨道:“回去。” 带领顾旧年过来的宫人扶着初雨,与那名侍卫便一同向永安殿的方向而去,顾旧年又冷冷的扫视了敬贵妃一眼,这才转身而去。 敬贵妃此时的模样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发髻散乱,脸上精致的妆容也彻底的毁了,脸上的手印十分明显,半边脸肿了起来,就连想要开口说话,都会扯到伤口,十分的疼痛难忍。 敬贵妃身边的宫人这才反应过来,之前所有人都被顾旧年的举动给震慑住了,所以便愣在一旁,这下顾旧年都已经离开了,才反应过来,上前去扶住敬贵妃。 且不说敬贵妃这里,顾旧年和初雨等人回到了永安殿里,顾旧年就叫人将慕云兮唤来,初雨身上虽然都是皮外伤,但是看着也着实令人揪心,等到慕云兮来到这里,便将初雨交给慕云兮照顾。 ------题外话------ 今天就PK结束啦,公众期的时候都只能一天一更呢,所以一直到上架之前都会一天一更。 但是亲们不要放弃文文呀,等到文文上架就会爆更!爆更!爆更! 至于PK结果,现在还不知道〒▽〒好揪心呀…… 第五十一章 弦月微凉,此仇需血来偿(五) 夜幕深沉,长廊曲折。 那名侍卫倚着长廊,一只手拿着纱布,用纱布将自己受了伤的胳膊包扎起来,然后用牙咬紧,接着扣住,大概是扯到了痛处,眉头稍稍的皱了一下,继而又舒展,神情依旧从容,接着又以同样的方式十分熟练的处理了身上的其他伤口,都处理好之后,才掸了掸身上灰尘,站了起来。 等到做完了这一切之后,那名侍卫刚要抬起头,却突然注意到顾旧年就站在他的面前,不由得有些意外,这个时候的顾旧年,不应该是在永安殿侧殿里看着初雨吗?心下虽然奇怪,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现,于是便要行礼,却被顾旧年伸手拦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顾旧年问道。 清冷月色染上顾旧年的脸颊,仿若是散落九天的银河落入了她幽深的眸子里,既清冷又温和,既像是高不可攀的星辰皎月,又仿佛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一般。 “属下厉承。”侍卫沉声答道。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属下从七年前便是禁军侍卫。” “我是说,更早以前。” 顾旧年此言一处,侍卫厉承不由得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顾旧年。 顾旧年唇边半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只是从厉承的衣着上来看,便可知厉承是禁军侍卫,但是厉承方才自己包扎的样子,十分的熟练,而且像是习以为常似的,绝不是一般的禁军侍卫可以做的到的。 禁军驻守皇城,虽然也称之为军,但却不同于一般的军队,皇城风水养人,待遇又是极好,除了直属于明深手里的天策军,其余的禁军与其说是军队,倒不如说是护院来的恰当,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具备一个真正的军人所应该具备的素质。 但是厉承则不一样。 顾旧年之前叫人唤了慕云兮前来,便是为了让慕云兮处理初雨和厉承的伤势,但是厉承却拒绝了,让慕云兮只消照看初雨便好,从慕云兮那里拿了些纱布和金疮药,就自己出来包扎了。 一般军队的伤员太多,军医照看不来,那些伤势较轻的人便会自己处理伤势,让军医照看伤势较重的人,但是驻守皇城的禁军从来不会这样,皇城向来安稳,禁军少有受伤的,就算禁军之中真的有人受伤,也有专门的军医负责治疗,哪里会自己包扎,更不要说还是这么熟练了。 所以当顾旧年注意到厉承熟练的包扎动作,便意识到了厉承绝对不是普通的禁军。 厉承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属下以前并非禁军编制。” “那你是……?” 月色透过云层,洒落了一地,也落在了厉承的脸上,只是厉承垂下了头,却是久久不语,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似乎这个问题真的是十分的难以启齿。 然后顾旧年便不再问了,因为也不需要继续问下去了,厉承的反应已经足够让她猜测了。 七年前的那一场叛乱,是昭文太子一手兴起的,而昭文太子的亲信军队便是神策军,那一场血色里,除了昭文和明深以外的皇子公主全部死于非命,最后是明深的天策军力挽狂澜,才将昭文太子亲手射杀于东宫之中,并将神策军俘虏,之后解散,重新打散编制。 先帝原本子女无数,却因为亲生儿子的谋反,成为孤家寡人,此后一蹶不振,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由明深登基为帝。 甚至可以说,若不是因为昭文太子无故兴起那一场叛乱,明深绝无可能登基为帝,先帝的众多子嗣里,明深是其中最不被看好的,最是没有可能成为帝王的人,只不过最后却是明深称帝,世事变化,当真是出乎预料。 至于厉承,七年前被编制进禁军,却又不似一般禁军的懒散无能,恐怕便是曾经昭文太子的部下,隶属神策军。 禁军大多无能,看家护院还勉强可以,若是作为军队便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而厉承曾经是神策军的编制,身为曾经昭文太子的亲信部队,想必是不会差了。 而厉承之前虽然碍于敬贵妃的身份不能反抗,但是在顾旧年出言问话的时候,他的回答条理清晰,直达重点,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于是顾旧年便道:“以后你就在永安殿吧,此事我会和陛下说明。” 这便是要厉承归顺她了。 厉承会意,于是便立刻行礼:“多谢姑娘收留,厉承自当鞠躬尽瘁,绝无二心!” 厉承怕是已经被敬贵妃记恨上了,若还是禁军身份,敬贵妃想要如何整治都是理所应当,倒不如跟在顾旧年的身边摆明车马来的好。 再者,顾旧年今夜的表现,也着实是让厉承惊艳了一把,不似一般女子娇弱不堪,反而镇定自若,从容冷静,在抽出他腰间佩剑之时的飒然英气,以及面对敬贵妃时的桀然傲气,都无一不让厉承钦服不已。 顾旧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却越发清冷,然后手指微微的攥紧,既然那些人如此,那她也不会任人轻侮的,今日初雨身上的血,便让那些人用血来偿还吧。 ------题外话------ 《盛宠谋嫡》洛洛里 本文男女主身心干净,一对一,绝对深情,绝对宠文。 她,是二十一世纪金牌杀手''''诺'''',也是人人求之,不敢得罪的云神医。 她,是轩辕王朝人尽皆知的废柴,因为一场意外,她成为了她。从此愚笨不在,仅剩聪慧与锐利。 他,是轩辕王朝最尊贵的王,清冷高贵,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唯独对她步步相护,情有独钟。 从王朝到江湖,从宅斗到权谋,她都不曾畏惧,却偏偏畏惧他的深情。 要问云清洛怎样讨得九皇叔欢心? 云清洛:医得了绝症,扛得了炮轰,受得了尴尬,最重要的,忍得了,不动心,否则就会输。 要问九皇叔如何抱得美人归? 九皇叔:宠,宠得她无法无天,宠得别人受不了她,护不了她。 第五十二章 弦月微凉,此仇需血来偿(六) 借着月色,厉承看着顾旧年墨黑深邃的眸子,忽地感觉到心底一紧,就好像是当年的那个人,又回来了一样。 月华像是陡然洒落,整个永安殿里都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辉。 顾旧年将厉承安置在了永安殿里,虽然此刻已是深夜,却还是心系着初雨的伤势,便回到了侧殿之中。 初雨大概是太过劳累,又受了这样的委屈,慕云兮和一旁的宫人将她身上的伤口细细的处理过之后,她便躺在床榻之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慕云兮此时正将东西收起来,装入药箱之中,却见顾旧年走了进来,刚要开口,忽地感到有些不对劲,于是问道:“你今日都见了些什么人?” 顾旧年闻言,稍稍怔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你身上沾染了长叶兰的气味,虽然很浅淡,但是绝不会错。” 顾旧年秀长入鬓的眉微微的一扬,长叶兰就是那天夜里监视顾旧年之人身上所沾染的气味,顾旧年今日所见的人里,除去寻常宫人侍卫,便是明深以及敬贵妃了,但明深是绝对不可能陷害于她的,那么那天深夜监视她的人,便是敬贵妃派来的? 不过却也不能这么断定,毕竟后宫之中的宫人无数,是不是因为敬贵妃的关系还不能确定。 更何况,当时皇贵妃也到场了,虽然只是匆匆而来,又因为荣太傅的事情而匆匆离开,但也不能完全的排除。 若说是敬贵妃的话,倒是让顾旧年心底有些疑惑,敬贵妃的所作所为,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以长叶兰配着香料来陷害的手段,完全不是敬贵妃的风格,但不可否认的是,敬贵妃能坐到如今这一位分,怕是也不会就如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只不过不管幕后之人究竟是谁,顾旧年也是一定要查清楚,而且也绝不会放过。 这时,顾旧年又忽地想起,之前在竹林雅筑之中寻到的锦囊,正好慕云兮在此,便从怀中将锦囊取出,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以前可曾见过?” 慕云兮伸手接过锦囊,放在手里细细的查看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但是我看这锦囊的料子极好,用这样上好的料子,只是来来做成一个锦囊,却是有些浪费了吧。” 这制成锦囊的料子的确是极为难得的,就算是皇室中人,只怕也是舍不得用这样上好的料子,这倒不得不让顾旧年以及慕云兮猜测锦囊的原主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这是你在哪里见到的?”慕云兮又问道。 “永安殿后,竹林雅筑,被埋在竹林之中。” 闻言,慕云兮看着手中的锦囊,沉吟半晌,然后才道:“竹林雅筑?我记得那里已经荒废了许久吧。” 顾旧年点头,心底却是有些疑问,道:“我看竹林雅筑的周围都空无一人,宫人也大都远离竹林雅筑,唯恐避之不及,这是为什么?” “这……”慕云兮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事关前朝之事,我也只是略知一二。” 顾旧年点了点头,示意让慕云兮继续说下去。 “我也只是知道陛下对于竹林雅筑,似乎是十分的厌恶,所以寻常宫人自然唯恐避之不及,但是这其中的原因却不是很明白,只是偶尔听说,陛下之所以如此,大概就是因为……”说到这里,慕云兮的声音压了下去,压的极低,自从那个人销声匿迹之后,就仿佛变成了一个禁忌一般的存在,就连名字也不能轻易的宣之于口,“昭文太子。” “昭文太子?他不是已经死了吗?”顾旧年眉头微微的挑起,然后走到窗边,将窗户都关了起来,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之上睡着的初雨,继而又将视线落在慕云兮的身上。 七年前昭文太子意图谋反,但是却被明深的天策军覆灭,昭文太子也被明深射杀在东宫之中,隶属于昭文太子的神策军也就此遣散,自此之后,再无神策军。 慕云兮一怔,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会对一个死人有这么大的顾忌,而且……”顾旧年稍稍的皱了一下秀眉,剩下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而且,听慕云兮的话意,明深对竹林雅筑十分的厌恶,但是那天和明深在竹林雅筑的时候,顾旧年完全没有看出他露出任何不虞的神色。 “竹林雅筑和昭文太子之间,又有什么联系,为什么会因为昭文太子,而厌恶竹林雅筑?” “这个锦囊,是昭文太子留下的?” 顾旧年一连问出几个问题,慕云兮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之后,才只好苦笑,道:“这些问题都是陈年往事,与之有关之人皆是人人自危,又事关当今陛下,我也不明白其中到底有什么……” 第五十三章 弦月微凉,此仇需血来偿(七) 听到慕云兮如此说,顾旧年便也不再问了,毕竟是宫闱隐秘,知道的人本来就少之又少,更何况,这些事情暂且与顾旧年也没有什么关系。 顾旧年将锦囊收了起来,走到初雨的床边,又问向慕云兮,道:“她的状况如何?可还好吗?” “受伤不轻,但是也只是皮外伤罢了,只要多修养几日就没有问题了,只不过……”慕云兮道,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却稍稍的停顿了一下。 顾旧年转头看向他:“有话直说。” “她的嗓子受创十分的严重,怕是得有一段时间不能开口发声。” “能治的好吗?” “应无问题。” 看着初雨的样子,顾旧年的手指又微微的蜷了起来,眉眼之间就染上了深重的冷意,眸子里也透着些微森寒气息,这一次是初雨,不知道下一次又该轮到谁了?只怕若不是她一时心血来潮的去了竹林雅筑,敬贵妃的人便是要把她抓去吧,却因为她不在永安殿里,而让初雨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势,即便只是皮外伤,但是也十分的令人揪心。 所以顾旧年已经下定了决心,所有人,但凡是敢对她的人动手的,她一个也不会放过,皇后、琴妃、巧婕妤、敬贵妃,还有那个暗中监视着她,意图用长叶兰毒害她的人,这其中的每一个人,她都不会放过的。 只不过暂且,顾旧年身边并无可用之人,仔细数来,怕是只有慕云兮,以及刚刚才来到永安殿的厉承了吧。 慕云兮将药箱都收拾好了之后,便准备离开侧殿,只是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顾旧年,有些欲言又止的道:“……我听说,薛冷将军快要回来了。” “他不是在外征战吗?怎么这么快就要回来了?”顾旧年一怔,薛冷的归来对于顾旧年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薛冷是皇后的嫡亲哥哥,也就是因为薛冷的缘故,皇后才只是被幽禁宫中,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惩罚。 若是薛冷将军大战得胜,凯旋而来,明深必然会解除皇后的幽禁,这并不是说,明深这么做便是怕是薛冷,而是明深不得不如此,否则便会寒了将士的心,当朝者便是有这样的无奈,而皇后又绝不可能放过顾旧年,解除幽禁之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明深是不可能一直在顾旧年身边的,便如同今夜,若是明深在此,哪里还能容得下敬贵妃放肆,所以,顾旧年必须要有属于她自己的力量,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也包括她身边的这些人。 若是就这样死在了后宫之中,她又该如何寻找那些被她遗忘的记忆…… “南方的叛乱已经被平定,薛冷将军如今正在归程,只怕不出半个月,便会抵达皇城,到时候皇后……”慕云兮的声音里有些担忧,顾旧年没有任何的身家背景,皇后对付起顾旧年来自然也是不会有任何的顾忌,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顾旧年在明深心里的地位,但是帝王的宠爱,是不会有任何人放在心上的,包括之前上谏的荣太傅、杨次辅一干人等,也不过是认为明深只是一时来了兴致而已,而不是认为明深是对顾旧年真正的倾心交付。 毕竟自古帝王多薄情。 不过明深却不在其中。 “不出半个月?”顾旧年眸子里暗含一抹杀意,然后才慢慢的道,“既然还有半个月,那就等着吧,等到他回来的时候也不迟……” 那语气略有些莫名的意味,慕云兮听罢,只感觉背后都是一凉。 既然顾旧年已经打定主意要对付那些对付过她的人,有何必在意多一个少一个人,薛冷即便再强,功勋再高,左不过是一个臣子罢了。 时光流逝…… 之前徐安成带着人硬闯太傅府邸,又抢走太傅府里的奇珍异宝,最后更是想要一把火烧了太傅府,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是却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烧杀抢掠,就差没杀人了,但更是生生的将荣太傅气昏了过去。 徐安成向来与文武百官不和,群臣若不是看在徐家的份上,哪里还能容得下徐安成,但是这一次徐安成在太傅府里做的事情确实是太过严重了,这一次是荣太傅,下一次又会被徐安成砸了哪一家?更何况,满朝文武,几乎都和徐安成有矛盾,也怕徐安成下一次会不会突然砸了他们的府邸?就连太傅的府邸都是说砸,更别说一般臣子了,于是满朝文武便趁着这一次的事情,联名上谏弹劾徐安成。 不过,带头弹劾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徐经武,徐安成之父。 “陛下,老臣有罪啊!”徐经武几乎要痛哭流涕,那模样要有多懊悔就有多懊悔,徐经武年轻之时也是赫赫有名的武将,只不过如今老迈年高,便封了一个闲散官职,整日里也无须管些什么,更无须上朝,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和他的官职毫无关系,一是教训徐安成,二是替徐安成谢罪,徐经武好歹也是曾经名噪一时的大将军,如今整日里都要为徐安成操心,却还不得不如此。 徐经武若是提早知道徐安成那天早朝将满朝文武得罪了一个遍,拼了命也要抓住徐安成不让他来,只不过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至于徐安成,依旧是懒懒的半倚着大殿之上的金柱,完全无视周围之人投来的各色目光。 “老臣教子无方,导致逆子顽劣不堪,还请陛下立刻革了老臣的官职,让老臣以死谢罪吧!老臣……老臣对不起陛下,也对不起先帝,更对不起这江山社稷啊,这江山,可都是当年先帝带着老臣等人一寸一寸打出来的,如今逆子竟然如此过分,只是为了抓捕贼人,却无意之中让闯入了太傅大人的府里,虽然无意之中毁坏了太傅府里的东西,但是这让老臣情何以堪啊,这老臣如何能面对天下人?还请陛下,让老臣以死谢罪吧!” 听到徐经武的话,好几位大臣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徐经武口口声声让陛下革了他的官职,却又提及当年立下的功劳,更是咬死了徐安成是抓捕贼人,还是无意闯入太傅府里,无意这两个字还加重了读音,像是怕别人听不到一样,分明就是在辩解,偏偏还要说的这么大义凛然,再者,若是他真的要以死谢罪,非要在朝堂之上么,还要说的这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到一般。 听到徐经武的话,就连徐安成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反正明深是肯定不会对他如何的,无非是还要做戏给这一群大臣看罢了,当真是无谓之极。 “徐大人此言差矣。”杨次辅上前一步,道,“此事只是徐安成徐大人一人之过失,与大人并无关系,无需徐大人谢罪。” 若只是徐安成一人,或许陛下还会惩处,但若是牵扯上徐经武,陛下纵然惩罚,也不会重罚,毕竟徐经武是前朝有功之臣,除非大错,不可轻易处罚。 “次辅大人千万不可如此说。”徐经武满脸为国捐躯一般的大义凛然,“都说虎父无犬子,逆子如此,必定也是老臣的不是,所以,请陛下惩处老臣,才能让众位大臣心安!” 此言一处,徐安成一下子被呛住了,咳了几声才缓过来,其他大臣脸上的表情也是各式各样的,就连明深的脸色都不由得有些古怪了起来,虎父无犬子?徐经武到底是要谢罪还是要夸自己?还连带着徐安成一起夸了,这一对父子当真是前所未见,千古奇葩。 缓了片刻,明深才开口:“爱卿不必如此。” “不!”徐经武声如洪钟,掷地有声的道,“臣!愿以死谢罪!” “徐爱卿……”明深的眉梢微微的一扬。 “臣!必须以死谢罪,否则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家国!” 明深便不说话了,唇角抽了抽,既然你要谢罪,那便谢罪吧。 徐经武见明深不说话,又大喊了一声:“臣!立刻就以死谢罪!” 明深依旧不说话,只看着徐经武。 “臣!真的要以死谢罪了!” 这句话一出,在场数位大臣顿时就忍不住要笑了出来,只不过若是在御前失仪可是重罪,于是就死死的忍住,但是身子还在哆嗦着,真是没见过徐经武这样的人了,要谢罪就谢罪,到现在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要谢罪了,可就是还不谢罪,果然不愧是徐安成的父亲。 虎父无犬子,古人诚不我欺也。 杨次辅见状叹息了一声,然后又退了回去。 站在杨次辅身后之人也是上次一同附议荣太傅之人,此人名为吕鸿志,他见状,便不由得问道:“杨大人,此事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杨次辅微微的摇了摇头,叹息一般的道:“怕是只能不了了之了。” 吕鸿志便有些奇怪,问道:“为什么?难道徐安成所做之事,还不足以是死罪吗?” “唉……”杨次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你看陛下的意思,就知道根本不会惩处徐安成,便是真的惩处了,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大不了就是罚俸,不然徐经武那老贼也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嘲讽我们了。” “这……”吕鸿志有些哑然,然后恨恨的道,“徐安成三番四次欺辱我等,如今分明身上有错处,却奈何不了他,难道以后都得是这样的不成,日后还是要被徐安成欺侮吗?” “眼下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次辅大人能否想个办法让陛下重罚徐安成?以后若是一直被徐安成压着,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来?”吕鸿志不由得有些焦急,忙问道。 “你若是有办法,便让陛下听了你的,惩治了徐安成便是,若是没有办法,朝堂之下,就给我少说些闲言碎语!”杨次辅心底也是压着暗火,听到吕鸿志的话,重重的拂袖,冷声道。 吕鸿志缩了缩脖子,知道杨次辅也是心情极差,便不敢说话了。 而这时,只听徐经武道:“多谢陛下体恤,老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徐安成也站在一旁,谢恩道:“多谢陛下宽恕。” 这便是明深不追究徐安成的过失了。 杨次辅心底不由得冷哼一声,不过心底也算是大概明白了,以明深的性子,这种事情,是不可能不惩处徐安成的,而这一次之所以不会惩处,想必就是因为那一天的早朝之上,只有徐安成一人力压顾旧年之事,所以说,明深偏袒的并不是徐安成,而是顾旧年。 徐安成谢了恩,又懒懒的斜倚着金柱,徐经武看在眼里,不由得又瞪了徐安成一眼。 徐经武的长子便是徐安成,向来肆意散漫,不知道让徐经武花费了多少的心思,次子是徐安远,负责驻守皇城安全,一直以来也没少惹事,只有小女儿听话,但是入宫之后却不得明深喜爱,至今只是个嫔位,也就是徐嫔。 徐经武不由得长长的叹息,这徐家只怕是要败坏在徐安成和徐安远两兄弟身上了。 此时,永安殿里。 顾旧年半倚着桌案,执笔临帖,字迹飘忽不定,似乎心底很是不平静,正是这时,厉承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旧年放下手中的笔,看向厉承,问道:“查清楚了?” 厉承点了点头,道:“属下已经查明,在敬贵妃派人前来永安殿的前一天,琴妃和敬贵妃在御花园之中见过一面,只不过两人说话的时候遣散了身边的人,所以无人知道谈论了些什么。” “足够了。”顾旧年淡淡的笑了起来,她之前心底就有所怀疑,她从落云宫到永安殿之后,和敬贵妃之间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纠葛,就算是敬贵妃对她受宠而感觉到不满,也未必会动手,这宫中对她不满的人多了,敬贵妃不会做那个出头鸟。 她断定是有人挑拨,但是却并不确定究竟是什么人,皇后、琴妃、巧婕妤,甚至是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如今答案就摆在了眼前,便是琴妃所为。 “还有就是,上次巧婕妤来到你宫中之前,也与琴妃见过一面,也是奉了琴妃的意思来的。” 顾旧年闻言,心下便了然了,她自从进宫之后,似乎就成为了众矢之的,似乎所有人都是针对她而来的,虽说后宫本就不是安宁之地,但这样也十分蹊跷,总不是每一个人都如皇后那般的气量狭窄,容不得人,如今想来,恐怕都是琴妃所为,至于皇后,也难免不是因为琴妃的缘故。 只不过,顾旧年还是有些想不明白,琴妃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为了争宠或者说是看不惯自己?那也未免太过大费周折了。 “你做的很好。”顾旧年看向厉承,笑了笑,道。 厉承不愧是曾经神策军之中的人,办事十分的迅速,而且丝毫不走漏风声,和一般的皇宫禁军相比,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这是属下分内之职!”厉承十分恭谨的道。 顾旧年低下头,握了握手中的玉佩,正是之前慕云兮给她的那一块玉佩,然后脸上就浮现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既然已经开始,那就不会那么轻易的结束了。 然后顾旧年招了招手,让厉承附耳过来,低声嘱咐了两句,厉承听罢,便会意,退了出去。 当晚,夜色渐深。 琴妃的含香宫里。 一声尖叫忽地划破了夜色,琴妃眉头一皱,看了过去,尖叫的不是别人,正是琴妃的贴身侍女。 “娘娘,娘娘,有……有鬼啊!你你你……你快看,真的有鬼啊!”宫女向后瑟缩着向后褪去,就差一点要躲进琴妃身后了,手指颤抖着指着前方,满脸的惊恐之色,似乎是被吓得不轻。 琴妃闻言,心底也是一震,毕竟此刻夜色已深,烛火又十分的黯淡,但到底比宫女强些,冷喝一声,道:“慌什么,这世上哪里有鬼!” 虽然如此,但到底还是有些气虚,视线顺着宫女指着的地方看去,当目光触及到那一抹浅色的时候,瞳孔猛地放大,向后倒退了一步,脸色霎时间变得十分的苍白,不过到底还是琴妃,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那是一个飘在半空之中的人,光线太过黯淡,根本看不清什么样子,只知道披头散发,模样狰狞可怖。 “娘娘……”宫女身子不断的颤抖着,一只手抓着琴妃的胳膊,吓的脸话都说不清楚了,脸色惨白如纸。 琴妃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强作镇定,大声唤道:“来人!” 片刻之后,侍卫宫人纷纷赶了进来,点亮了含香宫里的灯火。 琴妃这才看清楚了那个人。 女子披头散发,整张脸被头发遮住了,看不清面容,被白绫吊死在含香宫寝殿正中央的地方,脖子上清晰可见一道勒痕,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明粉色的外衫,衣衫之上,用鲜血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字。 冤! 只不过大概是凝固的久了,原本应该殷红的自己都有些泛黄,但是依旧透着十分狰狞可怖的意味。 在她的手里还死死的攥着什么东西,只不过看的不太清楚。 此时灯火通明,人又众多,琴妃便稍稍了安了心,但不免还是有些忐忑,吩咐人道:“快将她放下来,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 于是便有侍卫手忙脚乱的要将这一具女尸放下来,只不过不知道是吊着女尸的白绫太过脆弱还是怎么地,只听到刺啦一声,白绫应声而断,女尸直直的摔了下来,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女尸披散在脸上的头发散了开来,那一张满是血色的脸正对着琴妃,双目圆睁,似是死不瞑目,琴妃顿时倒退了一步,声音也有些变了调子:“你们还不赶紧把她弄走?!” 那一张脸,不是别人,正是巧婕妤。 而她身上穿着的那一件明粉色的外衫,就是当初从顾旧年那里拿走的那一件。 琴妃不会忘记,当时巧婕妤去找顾旧年的时候,身上穿着的并不是这一件衣衫,后来出来却换了,琴妃心里感觉到奇怪,还特意去询问了一下,如今巧婕妤却是以这个样子出现在琴妃的面前,让琴妃如何能不感觉到害怕。 侍卫们听到琴妃的话,连忙将巧婕妤的尸体搬走,刚到了殿外,想要继续搬走的时候,一道优雅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什么事情要这样急急忙忙的?琴妃娘娘?” 这个声音不大,却十分的清澈,声音里暗含着冷意,似乎是初春之时,江面的浮冰一般,既冰冷又细碎,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也包括正在含香宫寝殿之中里面色苍白的琴妃。 来人正是顾旧年。 既然巧婕妤要和琴妃一起对付她,那就不要怪顾旧年也动手对付她们了,顾旧年一开始并不是将目标放在巧婕妤的身上,而是敬贵妃,只不过敬贵妃毕竟是一位贵妃,周围守卫森严,先不说厉承能不能混入敬贵妃所居住的宫殿杀死敬贵妃,就算厉承是可以杀死敬贵妃,也没有办法将敬贵妃的尸体从敬贵妃所居住的宫殿里带出来。 所以顾旧年便将目标放在了巧婕妤的身上,反正也是琴妃指使的,虽然不知道当时巧婕妤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左右也不是做什么好事,厉承便趁着琴妃不在的时候将巧婕妤的尸体吊在含香宫的寝殿里。 那白绫的确是被厉承刻意撕扯的,不碰的时候并无大碍,但若是稍稍的拉扯到了便会断裂,值得一提的是,这并不是出自顾旧年的授意,而是厉承自己做的,效果却是十分的良好,将琴妃吓得不轻。 琴妃听到声音,强自镇定的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髻,然后从容向外走去,倒是一点也看不出刚才被吓到的样子。 顾旧年站在含香宫的殿门外,唇角勾起一抹笑,看着琴妃从寝殿里走了出来,然后将视线落在了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巧婕妤身上,这才慢慢的开了口,道:“琴妃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琴妃此时当然是看明白了,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鬼怪,无非就是顾旧年做的,眸子里一闪而过无限的杀机与冷意,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多谢关心了,让你大半夜的时候,还要过来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顾旧年挑了挑眉,然后就是忍不住笑了,“琴妃娘娘,你这句话说的就不太对吧?这人都死了,怎么能不算是大事呢,更何况,死的还不是一般的人吧。” “那依你的意思,你觉得应该如何?”琴妃拂了袖,转过头,并不理会顾旧年,冷声道,“你们还不赶紧将她带走!” “慢着!”顾旧年笑了笑,出言制止,上前一步,正站在含香宫的殿门中央,厉承就跟在顾旧年的身后,虽然只有两个人,却将含香宫出去的路给堵死了。 “你这是何意?”琴妃冷冷的问道。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只有你我知道呢,难道不应该通知通知其他的人吗?”顾旧年微微一笑。 “你……”琴妃的神色忽地一变,意识到了顾旧年只怕不仅是吓唬她而已,顾旧年应该不至于这么无聊,死的人是巧婕妤,不是一般的宫人,也的确不能这么草草的处理,只不过琴妃的确是被之前的那一幕给吓到了,半天都没有缓过来,否则也不会至于此,等到琴妃一切都想明白的时候,刚要开口,却见顾旧年又是笑了。 “所以,在我来的路上,已经让人通知各宫了,现在估计宫里所有人都知道了吧,想必都正在赶来的路上。”顾旧年说的十分的轻描淡写,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但是落在琴妃的眼里,却绝不是这样的。 琴妃的心底有些慌乱,只不过脸上的神色却是丝毫未变,微微一笑,道:“此事事关重大,自然是要请能主持大局之人,不知是否也一并通知了陛下?” 顾旧年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待会琴妃娘娘一见便知,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有人来了吧。” 琴妃转过头去,心知这件事情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势必要想办法挽回,顾旧年既然通知各宫,就是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不会这么做,所以她一定要在事情最恶劣之前挽回一下。 琴妃将视线落在了巧婕妤的尸体上,虽然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害怕,但想到这是顾旧年的计策,便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恐惧之意,其实现在看来,巧婕妤的尸体也并不是太可怕,毕竟周围人多势众,和之前她在寝殿之中的氛围完全不一样。 琴妃打量着巧婕妤的尸体,这才突然注意到巧婕妤的手里,似乎是紧紧的攥着什么,于是伸手指了过去,道:“那是什么?弄出来看看?” 琴妃身边的侍卫便准备过去,但是顾旧年却偏不给她这个机会,轻声笑道:“琴妃娘娘何须着急,不如等到人都来齐了,在一并看看好了,可是要好好的调查巧婕妤的死因,总不能让巧婕妤就此冤死吧。” “巧婕妤是不是冤死,自有定论。”琴妃冷冷的看了顾旧年一眼,并不理会顾旧年的话,道,“还不快将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弄出来?!” 既然琴妃都这么说了,顾旧年也不多话,半是含着笑看着琴妃。 琴妃侍卫便走上前去,将巧婕妤的手指掰开,这才露出里面的东西来,正是一个小小的银簪,精致而又华美,隐有凤凰图样在其上,只不过这样精巧珍贵的发簪并不是不是婕妤的位分可以拥有的,最次的也是妃位才可以。 “这银凤簪当真好看……”顾旧年笑了一声,“若是琴妃娘娘佩戴的话,应该会更好看,只是不知道巧婕妤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的呢。” 琴妃的脸色有些泛白了,这个银凤簪是她当时让巧婕妤去顾旧年宫中之前,便顺手赏给了巧婕妤,只是想不到,竟然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本宫如何能知!”琴妃勉强辩解了一句,然后给了侍卫一个眼色,接着转过头去看向顾旧年,却见顾旧年的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由得道,“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琴妃娘娘这话当真奇怪。”顾旧年很是古怪的看向琴妃,道,“巧婕妤死在你的宫里,难道我要担心什么?” 饶是琴妃也不由得一句话堵塞在喉间,这也幸亏是琴妃在场,若是婉修仪等人在此,只怕都要冲上前和顾旧年打起来才能罢休。 那名侍卫看到琴妃的暗示,便将那银凤簪偷偷的塞进了自己的衣袖之中,而顾旧年的视线一直在琴妃的身上,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琴妃见状,便也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银凤簪太过显眼,只怕一看便是和琴妃有关,难免会让人想到巧婕妤之死会不会和琴妃有所联系。 顾旧年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 片刻之后,各宫的人都到了,只不过此时夜色已深,所以难免都有些倦意。 婉修仪第一个走了进来,满脸的不虞,道:“什么事情这么兴师动众的,大晚上的非要叫我过来,难道是死人了不成?!” 说着,便迈步走进了含香宫里,然后实现就落在了躺在地上的巧婕妤尸体上,突然尖叫了一声,伸手指着巧婕妤,手指都忍不住在颤抖着:“这这这……这不是……?!” 跟在婉修仪身后来的便是安淑仪,听到婉修仪的声音都变了调子,心下一沉,便顺着婉修仪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脸色也是一白。 “巧婕妤?!”安淑仪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然后抬起头看向琴妃和顾旧年。 敬贵妃、玉贤妃、徐嫔等人也纷纷到了这里,除了皇贵妃体弱多病,又因为担忧荣太傅,身子愈发的差了,所以并没有来到这里,还有就是云贵嫔,也就是琴妃的心腹,今日感染风寒,也未能来此,后宫之中的其余人来了差不多。 不过也幸亏皇贵妃没有来到这里,不然以皇贵妃的身体,只怕在看到巧婕妤尸体的瞬间,就要晕厥过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玉贤妃扫视了在场众人一圈,最后将视线又落在了琴妃的脸上。 玉贤妃居于西殿的主位,而巧婕妤便居住在西殿,巧婕妤出事,玉贤妃自然要关心,同样住在西殿的还有徐嫔,只不过徐嫔却没有开口,而是十分淡漠的看着巧婕妤的尸体。 在场众人都面面相觑,琴妃想要开口,却又有些不知道该些什么,难道说巧婕妤吊死在自己的宫里? 只不过琴妃不开口,不代表顾旧年不开口,顾旧年的声音有些清冷,似洒落在身上的月华,冰凉而又清澈:“巧婕妤不知何故,吊死在琴妃娘娘的寝殿之中,琴妃娘娘惊吓过度,还是先将琴妃娘娘扶进寝殿之中休息为好,这里便交给其余人就好。” 琴妃眉头一皱,转过头看向顾旧年:“你这是什么意思?” 琴妃可以断定,此刻若是当真听了顾旧年的话,进去休息,只怕立刻就会被顾旧年扣上谋杀皇帝妃嫔的罪名。 “我自然是关心琴妃娘娘了。”顾旧年微笑。 “多谢关心,本宫如今好得很。”琴妃声音一凉。 玉贤妃虽然关心巧婕妤,但是玉贤妃也是琴妃一党的人,虽然玉贤妃的位分要比琴妃高,但是她的家世不如琴妃,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依附于琴妃的,尽管她心中有些疑惑,却不再询问了,在场明眼人皆能看出顾旧年和琴妃之间的暗火,若是继续问,便是接了顾旧年的意思,只怕是对琴妃不利,所以玉贤妃便没有开口。 反倒是婉修仪耐不住性子,不由得问道:“巧婕妤为什么会出现在琴妃娘娘的宫里?” 婉修仪开了口,其他的人不由得也纷纷议论了起来。 “巧婕妤为何无缘无故的要上吊自杀,还偏偏选在琴妃娘娘的宫殿之中?” “你们看巧婕妤的衣服上,写着……写着冤呀……” “巧婕妤既然已经如此,你们就不必在多嚼舌根,赶紧安排了人处理才是!”敬贵妃皱着眉头,很是晦气的挥了挥手,想要让人去将巧婕妤的尸体赶紧收拾起来送出宫外埋了就是,她自然看出来眼前这局面显然是和顾旧年有所关联,便不想让顾旧年的局成功,所以才如此道。 上一次被顾旧年打了耳光的事情还让敬贵妃怀恨在心,所以无论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敬贵妃都必定不能要顾旧年得逞,自然要阻挠顾旧年的意思了。 “贵妃娘娘,这么做怕是不妥吧。”顾旧年唇角一勾,打断了敬贵妃接下来的话,慢慢上前一步,然后道,“巧婕妤的死如此蹊跷,若是不找出幕后杀害巧婕妤的人,以后这宫里的人,又该怎么安心呢?” 敬贵妃冷笑一声:“那你准备如何?” “这可是发生在琴妃娘娘宫里的事情。”顾旧年稍稍的加重了琴妃二字,然后才徐徐道,“说不准以后还会不会发生,又会发生在什么地方。” 敬贵妃的眉头一皱。 说到底,敬贵妃和琴妃之中只有上次的利用关系,但是还就是因为如此,让敬贵妃受了如此大的屈辱,后宫之中如今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嘲讽敬贵妃,敬贵妃自然都清楚,这一切自然是怪顾旧年,但若不是琴妃想要借刀杀人,也不至于此,所以,无论是顾旧年还是琴妃,敬贵妃都十分的憎恨。 如今的局面对于敬贵妃来说,就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要么作壁上观,要么就是插手其中,但是无论是帮顾旧年还是帮琴妃她都讨不到好处,而且还会惹得一身脏,所以对于敬贵妃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插手此事。 顾旧年便是这么个意思。 于是敬贵妃冷冷的拂袖,然后偏过头去,不说话了,既然如此,那她就看着顾旧年与琴妃相斗即可,最好是顾旧年和琴妃两败俱伤,那是敬贵妃最乐意见到的事情。 顾旧年见敬贵妃不说话了,然后又将视线落在了琴妃的脸上。 而婉修仪看着巧婕妤死不瞑目的脸,十分厌恶的皱了皱眉,道:“现在都这么围着她算是什么事情?还不赶紧让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贤妃看了琴妃一眼,然后道:“来人,去请太医前来查看。” 玉贤妃话音落下,身边的人便应声领命而去。 琴妃见状,神色依旧不变,声音也十分的平静,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去请陛下过来?” 为什么没人去请?在场之中就只有敬贵妃和玉贤妃的位分最高,但是玉贤妃又是依附于琴妃的,此事又事关琴妃,琴妃还没有开口,其他的人哪里会擅作主张去请明深过来? 见没有人接话,琴妃心底却是稍稍的松了一口气,琴妃看得出来顾旧年想要做的是什么事情,无非就是要将巧婕妤的死牵扯到自己的身上,但是只要明深不在,就算最后的证据真的指明自己,在场也没有人可以定自己的罪,等到时候在将证据抹去,没有证据的话,明深也不会轻易治罪。 “还不快去将陛下请过来!”琴妃看向之前那名将银凤簪藏进衣袖之中的侍卫,道。 侍卫顿时领命,便转身出去了。 琴妃之所以让这名侍卫去寻明深,自然是先让那名侍卫将银凤簪处理掉,至于请不请明深,只要侍卫回来之后,说一句明深忙于朝政,无暇分身,这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只不过若是真的能那么轻易的被琴妃逃脱,那顾旧年便也不必这么兴师动众的让这么多人前来围观了。 顾旧年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一只手半搭在身旁的栏杆之上,那模样和在场的妃嫔格格不入,落入他人眼中第一反应只是觉得此人太过轻浮,只是若再看去,却越发觉得华贵清冷,高不可攀。 婉修仪看着顾旧年的样子,冷哼了一声,然后偏过头去。 无数双眼睛就这么盯在了顾旧年的身上,之前在赏花宴上的顾旧年,虽然模样秀丽,却宛若人偶,大多人只认为顾旧年不过是以色侍人,但是自从上次敬贵妃被顾旧年打了耳光,顾旧年在后宫之中就传言可谓是各式各样的,倒是一夜之间,成为了传奇一般的人物,今日又一次见面,自然要仔细的观察一番,却发现顾旧年与上一次在赏花宴上的表现截然不同。 第五十四章 弦月微凉,此仇需血来偿(八) 片刻之后,太医匆匆赶来。 琴妃看到太医之后,就稍稍的安下了心,看向玉贤妃,露出了温和的表情。 来的太医不是别人,正是上一次证明巫蛊之术的那位老太医,也就是琴妃的人。由这位太医前来查看,不管最后的结果究竟是什么样的,也是绝对不会牵扯到琴妃身上一分一毫的。 只不过琴妃却没有注意到顾旧年脸上暗含了一抹浅淡冷笑,而原本站在顾旧年身后的厉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太医走到巧婕妤的身边,细细的查看巧婕妤的死因。 所有的人视线都落在了太医的身上,太医也有些忐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感觉到顾旧年十分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背,身子就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只是简单的查看了一下巧婕妤的尸体,他便连忙站了起来,毕竟就算是太医也不想一直看着尸体,再说了,他都提前知道了巧婕妤的死因,简单的看一下就是了。 “请问江太医,婕妤究竟是……?”琴妃问道,神情有些悲悯,似是对于巧婕妤的死很是哀恸。 江太医咽了一口唾沫,有些紧张,花白的胡子也有些颤抖了,毕竟琴妃是他的旧主,如今却要帮助顾旧年背叛琴妃,这个感觉当真是有点一言难尽,只好拱手行礼道:“……回琴妃娘娘,巧婕妤并不是自缢而亡。” “那是因何而死?本宫见她脖子之上确实有一道勒痕。”琴妃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件事情若是可以不了了之当然是最好了,可是江太医却偏要说些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琴妃也只好顺着江太医的话说下去。 “依微臣看来,巧婕妤应该是被人毒害。”江太医低着头,不敢看向琴妃,声音也压了下来,但还是继续说道,“婕妤是先误食了乌头碱,然后才被人勒住脖子。” “你……”琴妃秀美的眸子猛然一睁,不可置信的看向江太医,乌头碱三个字一出,琴妃就已经知道,江太医背叛了她。 但是事已至此,琴妃绝不能当场失态,再者,明深也不在场,根本无人可以定她的罪,于是琴妃迅速的定了定神,十分冷静的继续问道:“乌头碱?那是何物?” 江太医也是暗暗佩服琴妃的冷静,十分恭谨的回答道:“乌头碱便是取自川乌或草乌之中,味辛、苦,性热,可以治疗风寒湿痹,关节疼痛,心腹冷痛——” “本宫不是要你掉书袋子!”琴妃冷冷的道。 “是、是。”江太医连忙道。 在场的妃嫔神色都有些难看,宫里向来不安宁,这一次死的是巧婕妤,又有谁知道下一次会轮到谁?后宫这地方是非多,又有谁能与旁人没有龃龉。 “琴妃娘娘,既然婕妤是被人毒害,那就理应彻查后宫,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做的手脚,竟然敢毒害妃嫔。”安淑仪看出了琴妃神色有些不对,又想到这一局是顾旧年设的,便意识到只怕顺着顾旧年走,就能将琴妃推下水,于是就顺水推舟的道。 婉修仪虽然向来与安淑仪不和,但是在这种问题上还是与安淑仪一致的,于是便也开口道:“是啊,琴妃娘娘,若是任由幕后之人逍遥法外,只怕这后宫就要永无宁日了,必须要将那人找出来。” 如今的局面已经容不得琴妃不查,但是查与不查,都是错,琴妃的手指慢慢的攥紧,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的从容淡然,道:“这是自然,毒害婕妤之人,决不能轻易放过。” 此时琴妃才终于有些意识到云贵嫔在的好处了,至少能有人帮着腔说话,玉贤妃虽然也是她的人,但是玉贤妃懦弱无能,事事依附于她,如今遇事也不会开口辩解一二,但是偏偏今夜云贵嫔感染风寒,不能外出,没有来此。 “既然如此,后宫之中的每一处都要搜查,无一遗漏。”琴妃看向顾旧年,语气里似乎听不出什么别的意味,但是眸子里含着强压着的暗火,“秋禾,你带着人去搜查。” 琴妃身边的宫人便领命,正准备出去,却被顾旧年止住了,道:“既然要搜查的话,总不能只让琴妃娘娘的人去,不如在场所有人都让自己的宫人跟着去搜,这样就算搜出了什么。也不会冤枉了好人,更不会枉纵了凶手。” 顾旧年此言既出,徐嫔先是第一个点头,若是只有琴妃的人去,到时候搜出了什么,在哪一个宫里搜出来的,还不都是琴妃说了算,于是徐嫔道:“不错,便是应该如此。” 其余众人也纷纷点头,琴妃也不能背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思,也只好点头,但是在场妃嫔众多,也不能让每一个人身边的宫人都跟着去,于是琴妃便道:“既然如此,那就让秋禾,还有敬贵妃、玉贤妃身边的宫人跟着去就是。” 在场也只有她们三人的位分最高,让她们三人的宫人去也无不可,所以其余人便不说话,算是同意了。 琴妃身边的秋禾以及敬贵妃、玉贤妃身边的宫人便领命去搜查,只不过偌大后宫,这样一间一间的查,也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总不能让所有的妃嫔都站在院子里干等着,于是琴妃便请诸位进入含香宫的主殿之中,坐着等待。 其余妃嫔都谢过琴妃之后走了进去,唯独婉修仪十分嫌恶的挥了挥手,道:“这里面出现过死人,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我才不要进去了。” 婉修仪的声音不大,但是琴妃还是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安淑仪轻轻的推了婉修仪一下,婉修仪这才反应了过来,哼了一声,有些不情不愿的走了进去。 顾旧年看着其他人走进去了,脸上含着一抹浅淡笑意,似有似无,在月华之下,越发显得清冷华贵,众位妃嫔都已经进入了含香宫的主殿,如今留在外面的也只有徐嫔和顾旧年了。 “徐嫔娘娘怎么不进去?”顾旧年侧过头看向她,温和的笑道。 “我本就忧心哥哥的事情,却还要在深夜陪着别人看戏,实在是无趣的很。”徐嫔淡淡一笑,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迈步走了进去。 徐嫔的哥哥就是徐安成,而徐安成的事情,似乎还和顾旧年有那么一点联系,虽然众位妃嫔都幽居后宫,但是前朝的风声还是会传进众人的耳朵里,之前早朝之上,徐安成的一言一行可都是摆明了帮助顾旧年,虽然他的本意可能只是针对荣太傅,但是前朝后宫相联系,如今在别人的眼里,顾旧年和徐嫔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然的话,徐安成又何必要帮顾旧年呢。 既然别人都这么以为,徐嫔也懒得辩解。 见徐嫔走了进去,顾旧年脸上勾起一抹淡笑,也迈步走了进去,等到顾旧年进去之后,却发现所有人都已经落座,无一例外,包括最后进来的徐嫔,但是却没有座位了,显然是琴妃故意营造这样的局面,让顾旧年出丑罢了。 在场的其余妃嫔都看着顾旧年,若说无人嫉妒顾旧年,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看着顾旧年出丑,也是一件十分赏心悦目的事情。 顾旧年却浑然不觉一般,径自走到一旁,正是一个明紫雕檀的桌案,高度正合适,便半倚着坐了上去,修长的腿半搭着,显现出柔和的线条,一只手就这么半搭在桌案之上,手指微微向下垂着。 这分明是十分放肆过分的动作,但是顾旧年做出来却显得十分的从容,有着几分肆意的优雅与清淡,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尴尬的情绪,反而含着清浅笑意。 琴妃忽然被一口气堵在喉间,那个明紫雕檀木的桌案,是琴妃十分喜爱的,也是含香宫里众多物件之中最珍贵的一件,平日里琴妃都舍不得触碰,生怕将这样精美的艺术品弄出了一点半点的瑕疵,但是顾旧年居然直接坐了上去。 琴妃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忽地意识到,顾旧年是故意的,若是自己开了口,只怕下一句就会被顾旧年带到其他的地方去,于是冷冷的看了顾旧年一眼,竟是一言不发。 玉贤妃先是看向顾旧年,继而又转过头看向琴妃,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既然琴妃都没有开口,她自然也不会开口的。 婉修仪想要开口说什么,毕竟顾旧年这种行为确实是十分的不会规矩,极为放肆,但是张了张口,竟然不知道从何开始指责,因为就算是婉修仪也不得不承认,顾旧年这样的举动看不出任何的粗鲁气息,却十分的清华高贵,极有韵味,就犹如是墨画古风里的女子,跃然于此。 但即便如此,婉修仪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的过去了,于是便开口道:“顾旧年,你这样坐着,也未免太不将别人放在眼里了吧!” 顾旧年闻言,眸子里半含了笑意,睨了婉修仪一眼,却并没有开口。 婉修仪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顾旧年的意思便是,我需要将你放在眼里吗? 婉修仪的身子气得都有些发抖了,顾旧年实在是太过猖狂了,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又想到今日之局是顾旧年和琴妃之争,这两个人都是婉修仪想要除去的人,还是让她们自己斗好了,自己不要掺和进去。 这么一想,婉修仪才按捺住自己的性子,心底倒是希望,最好这一次,顾旧年和琴妃能同时落下水去,那才叫人安心,觉得痛快。 琴妃的手指隐在袖子底下,绞了起来,十分的不安,乌头碱就在含香宫的寝殿之中,虽然此时她们还未寻到含香宫,琴妃也暗地里给周围的人暗示,让他们将乌头碱拿出去处理了,但是一看到顾旧年那从容自若的神情,就感觉到心里一寒。 最让琴妃不能理解的一点便是,江太医为什么会背叛自己,江太医帮助琴妃办过无数的事情,若是琴妃落水,江太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江太医明明是知道的,为何还会投诚顾旧年?! 而且,江太医的身边,也被琴妃派人保护好了,一般人是难以接近的,顾旧年就算是想要对江太医威逼利诱,也是难以实现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琴妃可以断定,顾旧年绝对没有任何的身家背景,朝中没有一位大臣是和顾旧年有所关系的,其余州县的世家,也没有顾氏一族,这样的一个普通人,竟然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 顾旧年轻轻一笑,眸子里犹如染上了漫天月华,静静的等待着,再过一会儿,就是琴妃万劫不复的时候了。 至于江太医为什么会投诚自己…… 那还要多谢慕云兮的玉佩。 江太医身边的人多是琴妃安排过来的人,一是为了保护江太医,二来也是担心江太医会不会背叛琴妃,只不过,厉承拿着慕云兮的玉佩去寻江太医时,说是故人求见,江太医认出了那是慕云兮的玉佩,想到慕云兮如今已死,厉承又拿着这玉佩,心下就有些疑问,便跟着厉承去了。 江太医跟着厉承转了几步,远离了那些被琴妃安排过来的人之后,他忽然看到前面站着的是一个清冷华贵的少女。 江太医自然是认得的,她是顾旧年。 但是就是这样清华的少女,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格外的残忍:“你的家人,包括你的两个儿子和女儿,从今以后,他们的性命归我。” 江太医连忙跪了下来,额头贴在地上,还来不及讨饶,顾旧年接下来的话就已经落入他的耳畔:“要么答应为我做事,要么你、连带你的家人,性命不保。” 此事极难权衡,若是背叛旧主,琴妃绝对不会饶恕了自己,但若是不听从顾旧年,顾旧年也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无论选择哪一个,对于江太医来说都是必死之局。 于是江太医只好涩声问道:“不知道姑娘要我做什么?” 先保全眼前再说。 顾旧年微微一笑,吐字清晰,等到顾旧年都吩咐完了之后,江太医只感觉到内衫都已经湿透了,他已经意识到,这一局就算自己不听从顾旧年的,顾旧年也有十足的把握将琴妃扳倒,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连累自己还有家人,倒不如听了顾旧年的。 是的,琴妃必败。 这是江太医听完之后的唯一反应。 所以江太医才会听从顾旧年的计策,就算是背叛旧主也无所谓了,因为从此之后,只怕琴妃就不再是琴妃了。 ------题外话------ 今天是月末,所以今天的字数有点少,但是从下个月开始,每天的字数都会多多哒,么么哒~ 第五十五章 弦月微凉,此仇需血来偿(九) 不知过了多久,秋禾等人从外面回来了。 琴妃面上神色不变,眸子却里一闪而过欣喜之意,立刻站了起来,看向秋禾,问道:“可有搜到什么?” 出去搜查的可是琴妃、玉贤妃以及敬贵妃的人,都或多或少与顾旧年之间有些矛盾,所以直接将此事的矛头指向顾旧年即可,不仅可以撇清琴妃自己,还能借此机会让顾旧年落水。 只不过出乎琴妃意料的是,秋禾先是行了一礼,然后面露为难之色,有些支支吾吾的道:“回琴妃娘娘,奴婢、奴婢什么也没有搜到。” 琴妃就是一怔:“什么也没有搜到?!” 秋禾本来的确是想要在搜查永安殿的时候将此事栽赃在顾旧年的身上,于是她偷偷摸摸的到了永安殿的一个角落,趁着玉贤妃和敬贵妃的宫人都没有看见,便将手中藏着的东西扔在地上。 然后大喊了一声:“我找到了,你们快过来。” 接着秋禾急急忙忙的让众人都过来围着,等到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之后,正要指着地上的东西,却忽地愣在了原地,因为刚才被她扔在地上的东西不知怎么地,竟然消失不见了。 秋禾就算是想要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毕竟地上真真切切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秋禾就感觉像是见鬼了一样,但是总不能说是她自己刚才刚扔在这里的,所以只能哑然无声,如今见到琴妃,也只好说什么都没搜到。 顾旧年看着秋禾的样子,便微微一笑,她让厉承离开,自然是防备他人栽赃到永安殿里,现在看来,厉承果然没有辜负顾旧年的信任,做的不错。 秋禾见琴妃说话的语调有些提高,很有些疾声厉色的样子,也只好深深的低下头,然后点了一下头,道:“是,奴婢什么都没有搜到。” 琴妃慢慢转过头去,看向顾旧年,眸子里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秋禾从小便和她一起长大,经过当年景家之事后,又一同到了丞相府里,是和她一同嫁到皇宫之中的陪嫁丫鬟,向来忠心耿耿,办事利落,难道就连秋禾也和江太医一样,被顾旧年收买背叛自己了不成?为什么如今连秋禾也这样……?!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顾旧年对于琴妃投过来的目光不闪不避,只是微微一笑,道:“琴妃娘娘,既然其他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搜到的话,现在是不是应该搜查含香宫了?整个后宫,好像就只有含香宫没有被搜查了吧。” 琴妃冷笑了一声,想必过去了这么久,乌头碱应该也被处理掉了,便十分坦然的道:“这是当然,本宫光明磊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自然不怕被搜查,秋禾,那便赶紧搜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当琴妃对上了顾旧年墨色深邃的眸子,心底就是一凉,顾旧年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的,也不会明知自己有可能动手处理掉还给自己最后搜查的机会,难道这一切其实也是顾旧年早就已经算好的? 琴妃有些不敢想象,但是无论如何,她不能退却,更何况,到了现在明深都没有过来,恐怕也是不会在过来了,所以琴妃定了定心神,让自己不要太过紧张,以免落在别人的眼里,还以为自己是怕了顾旧年。 琴妃话罢,秋禾和玉贤妃、敬贵妃身边的宫人便开始搜查含香宫。 一开始琴妃还能安稳坐住,可是每当琴妃看着顾旧年那若有若无的笑意,便会觉得心底有些慌乱,只好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先前几次,顾旧年的手段也不过如此而已,这一次难道还能弄出什么花来不成? 这么想着,琴妃便稍稍的安下了心, 只不过,最终还是怕什么来什么。 众位妃嫔都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之上,便是这时,含香宫的门口传来了内侍高唱声音:“陛下驾到——” 琴妃神色一变,明深还是来了,难道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吗?她分明只是想要那名侍卫趁机处理了银凤簪,而不是叫明深前来,也就是说,其实顾旧年是刻意给她之前那么久的喘息时间? 顾旧年身形不动,安然坐在明紫雕檀的桌案之上,唇边的笑意越发浓郁,却更显清冷华贵。 众位妃嫔听到内侍的声音,自然都要起身迎接。 只不过,在琴妃看到明深身后那人的刹那,脸上的神情彻底的变了。 站在明深的身后那人,正是天策军的大统领,也同样是御前侍卫,此人名唤郁博安,是明深的心腹之一。 不过此时,郁博安的手里拎着一个人的衣领,将那个人半拖着跟着明深向里走来。 被郁博安拎住衣领的那个人此时显得十分的狼狈,脸上也尽染血色,衣服被磨破大半,在郁博安的拉扯之下半是爬着半是走的跟着。 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将银凤簪塞入自己衣袖之中,又假装去请明深前来实则是为了处理掉银凤簪的那个侍卫。 琴妃顿时意识到了不好,但是现在也不是出言解释的时候,先与众位妃嫔一起行了礼,可是明深却迟迟不开口让众人平身。 “那个人,倒是有几分眼熟呀……”顾旧年笑了笑,仍是半坐在明紫雕檀的桌案之上,抬了抬下巴,指着那名被郁博安拎住衣领的侍卫。 明深没有接话,而是径自走到了主位坐下,神色十分的阴郁冰冷。 琴妃看着那个人的惨状,又想到他是被郁博安亲手抓住的,心里就有了什么不好的猜测,不由得开口问道:“陛下,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 郁博安松开手,然后一脚踹在那人的背部,让他跪在地上,代替明深开了口,道:“此人意图行刺陛下。” 琴妃神色一变:“不可能。” “人证物证俱在。”郁博安十分冷硬的答道。 琴妃心里思绪快速飞转,心知此事是逃脱不去了,只好硬着头皮道:“此人竟敢行刺陛下,如此胆大妄为,不自量力,其罪当诛。” 那名侍卫支支吾吾的哼了几声,却苦于说不出话,身子被郁博安用脚按住,也不知道郁博安是怎么做的,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明深仍是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琴妃一眼,身子微微侧倚着,视线里正好可以看见顾旧年。 琴妃见明深不说话,心底十分的慌乱,她可没要这名侍卫去行刺陛下,怎么无缘无故就成了这样?难道从最一开始,顾旧年就不是要借乌头碱的事情对付她,而是行刺陛下这个罪名? 想到这里,琴妃的心里就凉了半截,行刺陛下的罪名可是比毒害妃嫔的罪名还要严重的多了。 只不过琴妃是定然想不到的,顾旧年自始至终,两件事情,都没有放弃过,也就是说,毒害妃嫔和行刺陛下的罪名,都已经死死的压在了琴妃的身上。 顾旧年见明深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由得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显然,不要看我,办案! 明深唇边弯起一抹弧度,然后才敛起脸上的神色,看向琴妃,淡淡的问道:“这是你的人?” 琴妃点头,神色看似镇定,道:“正是臣妾的人,但是臣妾绝对没有吩咐他去行刺陛下,臣妾绝无这个胆子,请陛下明察。” “那他身上的又是什么?”明深的声音陡然一冷。 郁博安闻言,便将那名侍卫之前塞在衣袖之中的银凤簪拿了出来,扔在地上,银凤簪触碰到地面的声音就犹如是敲击在了琴妃的心头。 “若是朕没有记错,这银凤簪,应是你的吧。”明深的语气是一贯的低沉冰冷,徐徐问道,“为何会在这侍卫的身上?” “这……”琴妃一时之间哑然,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说?还能说什么?明深过来显然就是袒护顾旧年的,无论对错,明深都不可能惩罚顾旧年,一定会惩处自己,行刺陛下,这么大的罪责若是担在自己的身上,那不要说自己了,就连自己身后的家族,恐怕都要受到牵连。 而且更不能说这个银凤簪是之前从巧婕妤的身上拿出的,这无疑是将自己推进毒害妃嫔的罪名,总之,现在无论怎么做,都是一个错,竟然没有万全之法! 只不过,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秋禾等人就在这时,搜查完了含香宫,走了进来,先是行礼,然后敬贵妃的宫人流云便开口道:“禀陛下和几位娘娘,奴婢在含香宫的寝殿里,搜出了乌头碱。” 明深皱了皱眉,周围就有宫人告诉了明深巧婕妤之死,以及乌头碱等事情。 而琴妃再也跪不住了,若不是身旁还有人扶着,只怕就要倒了下去,她分明是吩咐了人去处理掉,为什么还会被搜出来?这其中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几日之前,琴妃感觉到偶尔会身体发寒,便宣了江太医前来把脉,之后江太医就开了川乌为药方,其中虽然含有乌头碱,但是对于治疗风寒等疾病颇有用途,只不过琴妃怎么也想不到,顾旧年竟然会先用乌头碱将巧婕妤毒死,然后又牵扯的这么远,甚至,都到了行刺陛下这么严重的地步。 知道琴妃的宫里有川乌的人绝对不少,强行遮掩是没有任何用途的,琴妃沉下了心,眼前是两桩罪名,一是行刺陛下,二是毒害妃嫔,而且这并不是让她二选一,而是两者兼有。 这两桩罪名,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必死之局,更何况还是两个一起,看来顾旧年还真的是害怕她逃脱,故意将两个计策连环起来,让她只意识到一个,却意识不到另一个,直到这个时候,琴妃才终于明白顾旧年的手段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只不过,琴妃是不会认输的。 于是琴妃站了起来,此时除了顾旧年和明深以及他带来的人以外,其余所有人都是跪着的,可是琴妃却站了起来,不由得让众人都愣了一下。 她走到了玉贤妃的面前,眸子里是十分冷漠的情绪,然后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啪! 一道十分清脆的声音在回荡了寂静的大殿之中, 所有人都被琴妃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更不要说当事人玉贤妃了。 琴妃这是做什么?自知死罪难逃,便在之前找人泄愤?但是,就算是找人泄愤,也应该找顾旧年才对,找玉贤妃算是什么? 玉贤妃的头被打偏到了一边,发髻也散乱了下来,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琴妃。 琴妃冷冷的看着玉贤妃,然后开了口,声音有点低哑冷厉,和琴妃平日里的温润如水的嗓音截然不同:“你为什么要如此陷害于我?” “我……?!”玉贤妃闻言不解,只得哑然,她向来懦弱,遇事都是依附于琴妃,此刻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只能捂着脸,看着琴妃。 “我想不到,你出身名门望族,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听着琴妃的话,顾旧年秀长入鬓的眉稍稍一沉,不过继而又舒展了眉头,既然如此,那她便接着看好戏就是。 而玉贤妃听到琴妃话里名门望族四个字的时候,心底就是一跳,玉贤妃之所以依附于琴妃,便是因为琴妃出身丞相府中,她的生父是当今李丞相,而玉贤妃一家都只能依附于丞相府的扶持,才能有如今的局面,若是没有了丞相府的扶持,只怕不出半年,就会沦落到原来的凄惨模样。 而琴妃的意思,玉贤妃也听明白了,琴妃要玉贤妃替她认罪。 玉贤妃只感觉心底一片冰凉,她平日里虽然懦弱,但也帮了琴妃做不少的事情,琴妃竟然如此对她,让她来顶罪,可是这两个罪名,行刺陛下和毒害妃嫔,无论哪一个都足够她死好几次了啊…… 但是琴妃的态度也很明确,若是替她顶罪,她身后的家族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但若是她不肯,那么从今以后玉贤妃便只能孤身一人在后宫之中了,再也没有外戚,而且,到时候玉贤妃还要承受来自丞相府的报复。 思绪的挣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玉贤妃明白其中的轻重缓急,心底虽然有些悲凉之意,但是为了家人,也只能如此了,不然也对不起生她养她的父母。 琴妃将玉贤妃的表情收入眼底,便明白了玉贤妃已经想通,于是接着道:“之前你将川乌给我,要我用川乌养着身子发寒的毛病,本以为你是一片好心,却没想到你居然是意欲陷害我,还有那银凤簪分明是我给你的,你却将银凤簪给我的侍卫,给我背上行刺陛下的罪名。” 顾旧年听罢琴妃的话,脸上先是有些错愕,继而就浮现了一抹笑意,既然如此,那这样似乎也不错,不知道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背叛自己,到底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滋味呢。 “是,都是我做的!”玉贤妃心底十分的悲凉,但是此时也只好就这么认罪了,将这些事情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家人继续安好,否则,就算自己逃脱的了一时,丞相府也必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明深的眼底浮一抹极淡的冷意,却没有开口。 玉贤妃将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之上,声音十分的悲戚,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若是不帮琴妃顶罪,自己的家里会受到怎么样的危机,于是她就只能强行忍住内心的悲凉,将所有的事情都一并的揽在自己的身上。 “臣妾已然铸成大错,请陛下责罚。” 听到玉贤妃的话,琴妃的心底还是有些不安,看了顾旧年一眼,却见顾旧年也看向自己,那一双清冷的眸子里,有着些许笑意,似乎是对自己的举动早有预料了一般,她就这么肆意的坐着,却都不开口将罪责再一次推到琴妃的身上。 顾旧年眸底含笑,稍稍透着冷意,却十分的从容,既然琴妃想要如此,那就让琴妃知道,被身边所有人一并的背叛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吧。 所以顾旧年安然坐定,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并不开口。 “是你做的?”明深稍稍挑眉,唇边浮现一抹冷意。 “是,都是臣妾的错,请陛下降罪于臣妾。”玉贤妃的头压的更低了。 顾旧年忽地低笑了两声,琴妃将目光落在顾旧年的身上,不明白顾旧年为什么忽然笑了起来,但是想到顾旧年的手段,心底就是一凉。 “原来此时和琴妃娘娘并没有关系呀……”顾旧年从明紫雕檀的桌案上下来,看向琴妃,脸上是温和的笑意,“这样说来的话,之前真的是误会琴妃娘娘了呢,我还以为那个歹毒之人就是你呢。” “无妨。”琴妃面色有些僵硬,“只要现在水落石出了就好。” “那既然如此,陛下就降罪给玉贤妃娘娘就是了。”顾旧年侧过头去,看向明深,唇角一勾,清冷华贵的声音犹如潺潺流水一般清澈,“只不过念在贤妃娘娘是初犯的份上,就轻点处罚好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这话也真能说的出来,且不说毒害妃嫔是个什么罪,但是行刺陛下,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但是说这话的人却是顾旧年,明深长眉微微一扬:“是吗?” “当然。”顾旧年微微一笑。 琴妃既然能让玉贤妃替她顶罪,那么在纠缠下去就没有意义了,明深是帝王,做事要讲究的是一个证据,而不是想要惩罚谁就是谁,如今玉贤妃自己也承认了,倒不如痛快的顺着琴妃走下去,反正…… 顾旧年眸底浮现一抹笑意。 到时候也还是有好戏看。 只怕从今夜之后,玉贤妃和琴妃之间的嫌隙,就会越来越厉害,而琴妃迟早会体会到什么是众叛亲离。 但是顾旧年心底还是暗暗佩服琴妃,她之前设计此局,就是算定了琴妃绝无可能挣脱,只不过让顾旧年想不到的是即便身处这样的绝境之中,琴妃居然还是能快速的想到应对之法,前后几次差一点就要脱离了顾旧年的掌控,而这最后一步的必死之局却还是让琴妃用玉贤妃顶罪来逃脱。 那顾旧年就偏不让玉贤妃受罚,若是玉贤妃因此而死,那也罢了,但若是玉贤妃不死,而且还活得好好的呢?玉贤妃又会不会怨怼琴妃,背叛琴妃呢? “琴妃娘娘既然和此事毫无关系,自然不必收到处罚。”顾旧年的语气半是含笑,又有那么些许挑衅的意思,看着琴妃,“至于贤妃娘娘,我看既然她已经知道错了,就只要如皇后娘娘那般幽禁几日好了。” 顾旧年的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顾旧年精心设计出这样的局面,难道不就是为了让琴妃付出代价吗?就算琴妃这一次可以让玉贤妃顶罪,但也可以让琴妃断了左膀右臂。 明深闻言,眸子里透着几分古怪的神色,却还是道:“好,那就依你说的做。” 玉贤妃怔住了,甚至都忘记了谢恩,她原以为是必死,结果想不到最后居然是这样的结果,怔怔的抬起头看着明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其余的人也是面面相觑,实在是想不通顾旧年到底是什么意思,大半夜的兴师动众来围观,居然就是看到玉贤妃被幽禁? 这……这到底叫什么事? 而且这两桩罪名,无论哪一样都是足够死罪,可是两桩罪名加在了一起,居然只是让玉贤妃幽禁宫里? 明深不管玉贤妃和其余众人到底是什么反应,只觉得今夜的顾旧年和以前截然不同,不似当年初见那时的清冽冷淡,也不复初初醒来时的温婉沉静,而是一种格外的清华优雅,唇边自始至终半含了一抹笑意,是将所有人都收入眼底,翻覆于股掌之间的从容自若。 于是他径自走到顾旧年的身边,顾旧年恰也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的刹那,顾旧年忽地感觉到心底一跳,然后微微的侧过了头,将视线落在了别处,错开明深的目光。 明深伸手握住了顾旧年的手,肌肤触碰的刹那,顾旧年的身子陡地一颤,然后顾旧年才有些意识到。 她已经有些喜欢他了。 只是这个想法刚一出来,就被顾旧年扼杀在脑海之中,她十分僵硬的抽出自己的手,用力的揉了揉眉心,在没有找回到记忆之前,她不敢。 烛光映在顾旧年的脸上,映出顾旧年脸颊之上淡淡的绯红之色,于是明深的唇边就弯起了一抹弧度,低低的笑了两声。 烛火又跳动了一下,然后再次归于平静。 明深便向着含香宫外走去,地上跪着的众人自动的让开了一条路,让明深过去。 等到明深走了之后,地上跪着的妃嫔才纷纷的站起来,琴妃冷冷的看了顾旧年一眼,然后便上前将玉贤妃扶起来,只不过琴妃的手刚碰到玉贤妃的时候,就被玉贤妃避开了,如避蛇蝎一般。 这一幕落在了顾旧年的眼底,她的脸上就不由得浮现一抹笑意。 而敬贵妃看向顾旧年的神色,却显出了几分惊惧,今夜顾旧年的表现,当真是让她觉得既意外又害怕,而最后这样的结果,也是让敬贵妃出乎意料。 玉贤妃站了起来,身边的宫女采莲将玉贤妃扶着,但是玉贤妃看向琴妃的神色总有几分躲闪之意,她是懦弱,但是她不傻,今日之所以没有受到什么重责,不是因为明深纵了她,而是因为顾旧年出言相助。 无论顾旧年的本意是什么,但是这一份情,她不能不承,至于琴妃,为了自保而让她顶罪,她虽然理解,却不能不怨恨。 所以玉贤妃在看向顾旧年的时候,就有几分感激之意。 琴妃的手指攥的越来越紧。 “哼,无趣。”婉修仪冷哼了一声,原本以为是可以看戏,结果看到最后,结局居然是这样的。 众位妃嫔都陆续的出去离开了含香宫,只不过顾旧年却依旧没有走。 琴妃上前走到顾旧年的身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的怨恨神色,而是笑了起来,但是那笑意里深藏着的情绪,却是十分锐利狠毒的。 “顾旧年,这一次的事情,多谢你了。” “琴妃娘娘谢我什么?” “若不是你,只怕陛下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了玉贤妃。” 顾旧年闻言,脸上陡地牵出了一个十分艳丽的笑意,道:“毕竟此事本来就和贤妃娘娘没有关系,我不过就是顺水推舟的帮了一下贤妃娘娘而已。” “是啊……”琴妃也淡淡的笑了,“害死巧婕妤的那个人,自然会受到报应的。” 琴妃指的自然就是顾旧年了,琴妃心里清楚,以巧婕妤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自缢,无非就是顾旧年想要借巧婕妤的死来陷害她而已。 顾旧年轻轻的笑了起来,道:“如果这样也会有报应的话,那这许多事情也就说不准了。” 琴妃手指微微的抖了一下,然后道:“既然如此,那以后便慢慢看,到底会是如何。” …… 顾旧年不得不感叹宫里的人情凉薄,也觉得巧婕妤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虽然顾旧年并不为巧婕妤的死去而感觉到任何的惋惜,但是看到那些所有与巧婕妤表面交好的人,在看到巧婕妤尸体的时候,都是如此的漠不关心,不由得就是觉得心底一凉。 皇宫之中,果然是存不得温情的。 就算是一个婕妤,也是说死就死了,没有人对她任何的怜惜,最后也就这么简单的处理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等到顾旧年回到永安殿之后,那位胡子花白的江太医也冲了进来,扑到地上,额头紧紧的贴着地面,泣不成声的道:“还请姑娘救救微臣吧,求姑娘大发善心救救微臣的家人吧,求姑娘您了!” 边说着,边磕着头,十分的用力。 顾旧年淡淡的睨了他一眼,江太医如今背叛旧主琴妃,琴妃对他断断是留不得了,江太医又不是像慕云兮一样是孤身一人,他还有家人,为今之计,江太医只有祈求顾旧年能保住他们一家子的性命,再不济,也将他的性命保住才好。 “你以前帮助琴妃为虎作伥,害过的人也不少吧。”顾旧年的声音是笑着的,但是语气却十分的冰冷。 江太医身子就是颤抖了起来,生怕顾旧年会将他抛弃,于是连忙道:“微臣、微臣都是听从琴妃娘娘的吩咐,是身不由己啊,都说医者父母心,微臣又怎么会有害人之心,还请姑娘救救我吧!” “身不由己?”顾旧年眉头微微的挑起。 “是、是,当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那又如何,这世间上身不由己的人多了。”顾旧年厌恶的蹙了蹙秀眉,就要让厉承将江太医带走,任由他自生自灭。 江太医惶恐不已,连忙道:“姑娘、姑娘,不要这么心狠,我、我医术高明,这世上的病我都能治,求您留给我一条生路吧。” 如果顾旧年身边没有医者,也许顾旧年会考虑留下江太医,毕竟江太医也算是太医院的老太医了,但是顾旧年身边既然都有了慕云兮这个名医,当然是不需要江太医这个墙头草了,任由他自生自灭也就罢了。 于是没有在接话,抬眼给了厉承一个眼神,厉承便上前拎着江太医的衣领向外而去,拖到了永安殿外面,直接将江太医向外一扔,然后就转身回来永安殿,又将大门关了起来。 江太医哆哆嗦嗦半天才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永安殿,目光之中就露出了十分阴狠的颜色。 …… 数日之后。 永安殿里。 这几日初雨的身子都由慕云兮调养着,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嗓子虽然还是有些低哑,但已经可以发声,只是以慕云兮的医术,都要调养至今,足以见当日所受的伤势有多么的严重。 慕云兮伸手搭上初雨的腕脉,片刻之后又收回了手,然后对顾旧年道:“初雨姑娘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要按照这个方子接着服药,不出几日,就可以痊愈了。” 顾旧年闻言,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的笑意,自从在落云宫醒来之后,整个世界便犹如是陌生的一般,过去了这许久,顾旧年才逐渐的感觉到真实,而初雨,是她醒来之后认识的第二个人,自然不能让初雨受到外人的委屈。 慕云兮看着顾旧年,眉头却不由得皱了起来,默然了半晌,然后才问道:“你之前,为什么要出现在含香宫里?只要把证据都抛出去就可以了,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有何不可?”顾旧年笑了一声,声音里透着几分冷意,道,“无论如何做,左右也是一样的局面,倒不如直接告诉她们,得罪我是一个什么下场,这远比我隐在幕后来的痛快。” 不错,顾旧年便是这个意思,她的确可以不出面,但是她是要让所有人都清楚,她即便没有身家背景,也不是她们可以轻易招惹的,示威,她就是在示威,否则,其他人便也会如婉修仪与敬贵妃一般,肆意欺侮于她。 即便那件事情最后的结果看似可笑,但是没有人会忘记,这个结果是顾旧年提出来的,而明深却直接答应了,这中间都没有任何的犹豫,甚至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样的结果是否合理。 所以,下一次,若是有人想要对付顾旧年,也必须要考虑到,这样做,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慕云兮闻言,便也有些明白了顾旧年的意思。 顾旧年大概是又想到了什么,伸手从怀中将慕云兮之前给她的玉佩拿了出来,便要递给慕云兮,道:“那件事情还要多谢你了,要不是你的玉佩,只怕还不会这么轻易的说服江太医,现在此事既然已经了结,这个玉佩就还给你。” 慕云兮看着顾旧年伸出手要将玉佩还给他,连忙摆了摆手,道:“不不,我、这个……” 慕云兮有些结结巴巴的,顾旧年眨了眨眼,看向他。 “还是请你收下……说不准,以后还会有用到的时候。”慕云兮说着,忙不迭的拎着药箱,然后就向外走去,步履匆匆,生怕顾旧年唤住他一般。 顾旧年就有些奇怪了,不明白慕云兮的反应为什么如此的反常,但是慕云兮既然已经向外走去,顾旧年就只好将慕云兮的玉佩在收了起来。 便是这时,厉承从外面走了进来,而慕云兮一直低着头,急匆匆的向外走去,没有看到前方的厉承,差一点两个人就撞在了一起,幸而厉承身手矫健,一个闪身就躲了过去。 “慕大人,你这是……”厉承有些错愕,慕云兮好歹也是皇宫之中的太医,竟然还如此冒冒失失的。 慕云兮这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了,十分尴尬的咳了一声,然后向外走去。 “你怎么来了?”顾旧年看向厉承,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听说,后天就是薛冷将军归来的日子。”厉承的神色有些担忧的看向顾旧年,“到那时,陛下会举办宴会欢迎薛冷将军的归来,而皇后娘娘也必然会被放出来。” 顾旧年听罢,脸上并没有露出为难之色,而是微微一笑,道:“很好。” 厉承有些愕然:“好?” “自然是好。”顾旧年笑道,“若是他一直在外征战,我无论怎么对付皇后都没个结果,倒不如直接让他回来,他一旦失势,皇后对付与否都无所谓了。” 厉承不由得暗暗心惊,顾旧年果然不同于一般的后宫女子,一般女子身处后宫,只顾着后宫里的局面,而顾旧年却将视线放在了前朝,将前朝和后宫的局面尽收眼底,单单是这样的格局,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较的。 “不知道姑娘准备怎么做?”厉承问道。 顾旧年的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面,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必要考虑用什么样的手段,我还不知道薛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付不同的人,手段自然不一样,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了。” 厉承点头,却是越来越佩服顾旧年了,只觉得自己跟着顾旧年没有跟错人,今后顾旧年也绝对不会仅仅局限在皇宫之中,只怕依着顾旧年的手段,若是她愿意,便是颠覆整个天下也未尝不可。 “皇后听说这个消息,应该会很高兴吧。”顾旧年笑了笑,道。 厉承点头:“我路过皇后的景和宫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是被幽禁的样子。” 顾旧年眸子里暗含一抹锋芒,既然薛冷后日便能凯旋归来,那么她就要好好看看这个薛冷,只不过,托皇后的福,薛冷已经注定和顾旧年不能共存于世。 “只不过……”厉承不免还是有些担忧,“薛冷将军毕竟是功臣,只怕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对付的,若是不能将薛冷将军除去,只怕皇后她……” 顾旧年笑笑:“无妨。” 皇后的手段,她还真是没有放在心上,皇后若是没有了身后家族的帮助,只怕除了她,其余的人也能轻而易举的将皇后从后位之上拖下来。 “对了,我让你看着玉贤妃的情况,这几日玉贤妃怎么样了?” 那日的事情之后,想必玉贤妃就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对琴妃唯命是从了,玉贤妃性子虽然懦弱,但是极好掌握,顾旧年便刻意关心了一下。 “和往常一样,还是在西殿之中,只不过偶尔会和徐嫔有些摩擦,但也无伤大雅。”厉承答道,“如今玉贤妃被幽禁在西殿,听说心情有些不大好,但是往常玉贤妃也是极少出宫,所以并没什么不同。” 顾旧年点了点头。 如今皇后一党的人想必在薛冷归来之后就要活跃一段时间,而琴妃一党的人因为那一日的事情,暂时算是偃旗息鼓了,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顾旧年既然准备要让所有对付她的人付出代价,就要有万全的准备。 第五十六章 将军归来,宴上清音曲魂(一) 时间匆匆,转眼便是薛冷将军归来的日子。 这几日里顾旧年十分的安然,并没有因为皇后的幽禁解除而有什么动静,也没有出过永安殿。 “薛冷将军已经回来了?”顾旧年坐在桌案之前,手中握着一枝笔,却没有耐下性子执笔临帖,而是转头问道。 “是,薛冷将军现在已经到了皇城,今日中午,陛下便要在皇宫之中举办宴会,到时候,后宫的妃嫔也会一同前去。”厉承说罢,又看向顾旧年,问道,“姑娘的身份有些特殊,那个宴会……?” “去,当然要去。”顾旧年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十分浅淡的笑意。 她既然要对付他们,自然就要出现,隐在幕后躲躲藏藏的,可不是顾旧年的手段。 便是这时,门忽地被推开,顾旧年和厉承不由得闻声转过头看去,进来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明深。 厉承见状,也心知不便留在这里,行了一礼,然后就退了出去。 顾旧年秀长入鬓的眉微微的上挑,看向明深,道:“你怎么来了,你的大功臣这可就要回来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站着?” 明深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随意坐在了顾旧年的旁边,道:“他能成为功臣,也是我愿意让他成为功臣,既然是我的臣子,我还需要为他准备什么不成?” 不过显然,明深并不太愿意和顾旧年的话题在薛冷的身上,伸手将桌上的宣纸拿了起来,正是顾旧年刚才随意提笔书写的,明深难得见顾旧年有兴致书写,便拿起来一看。 顾旧年的字迹不同于一般女子的纤弱柔软,而是一种透着十分刚劲的飒然之气,刚劲易折,所以顾旧年的字里行间又有些温润优雅之意,既不过于软弱,又绝不会过多的强硬,只是这么落入眼里,便觉得十分的赏心悦目。 “信而安之,阴以图之。备而后动,勿使有变。刚中柔外也。”明深读罢,看向顾旧年,脸上露出了讶异的神色,顾旧年所写的不是别的,正是敌战计中的其一,笑里藏刀,于是明深就不由得笑了,“敌战计?你看这个?” 明深一直都知道顾旧年绝对不是一般的女子,但是对于顾旧年居然看这样的兵书谋略,还是很意外的, “不看这个的话,那你觉得我应该看什么?”顾旧年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明深,“还是你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不应该看这些?” 明深唇角就弯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向顾旧年的方向欺了一点,声音也有些薄薄的低哑意味:“这倒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一本书很适合你看。” “什么?”顾旧年的身子向后倾了一些,蹙了蹙眉,问道。 “你应该多看看礼记。”明深轻轻一笑,又慢慢的向顾旧年欺下去,“否则你又怎么知道,应该如何服侍君王,如何服侍夫君。” 顾旧年闻言,自然是听明白了明深话中的含义,伸手想要推开明深,却在手刚按上明深的胸膛的时候,就被明深握住了,只听他的声音里含着笑,道:“下次,朕就命人将此书送给你,你可要仔细阅读。” “你!” “怎么?” 顾旧年刚要开口,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而笑了起来。 “什么事让你那么高兴?也说来给我听听。”明深不由得问道。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应该阅读礼记。”顾旧年正色道。 “哦?这么快就想通了?”明深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郁。 “是啊。”顾旧年点了点头,“尤其是其中的服丧篇,我要多读几次,省的那一日天子去世,我还要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明深被顾旧年的一句话呛的哑口无言,不过此刻可是明深半欺在顾旧年之上,于是明深唇角一勾,就将身子压的更低了,呼吸几乎能贴在顾旧年的脸上,顾旧年想要推开明深,奈何到底力气不如明深,只是这么四目相对,就觉得心里有些慌乱。 从落云宫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她第一眼看见的那个人,就是明深,但是明深的身上的血腥味总是让顾旧年避之不及,只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那样的感觉已经慢慢的散去了。 明深的身子越欺越低,却不开口说话,只是一直看着顾旧年的脸,两人的脸几乎都要贴在了一起,顾旧年想要开口说话,却又不知道到底说些什么。 只不过总算有人来缓解这样的尴尬气氛,推门进来的正是郁博安,只不过他一进来就看到这么一幕,郁博安忍不住低声的咳了一声,然后偏过头去,道:“陛下,薛冷将军已经到了。” 顾旧年听到有人说话,脸上就浮现了一层薄薄的绯红之色,颇有些恼怒的看了明深一眼,低声道:“还不赶紧起来!” 明深心底暗自腹诽薛冷回来的太不是时候了,但是也知道现在不是和顾旧年在这里说笑的时候,这才站了起来,转过身看向郁博安,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 然后明深又看向顾旧年,道:“中午时候的宴会,只怕你若是参与,薛冷必定会针对你,所以你……” “所以我一定要去!”顾旧年看着明深的双眸,道。 明深见顾旧年如此说,自然也不会反对,左右到时候他也在场,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了顾旧年,于是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到时候,就在那里等你。” “等一下。”顾旧年唤住了明深。 明深看向她,长眉微微的一扬。 “宴会上无论出什么事,都让我自己来解决。”顾旧年的声音十分清淡。 明深轻笑了一声,然后才道:“好。” 顾旧年想做什么,便让她做就是,如果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事,明深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顾旧年点头,明深这才转身离开。 顾旧年看着明深的离开,脸上便浮现一抹十分冷淡的笑意,薛冷吗?她倒是要看看,这个薛冷准备如何对付她! 自从初雨受了伤,这几日便是由宫女彩玉来服侍顾旧年,而去参加宴会,自然不能穿的太过清淡,所以彩玉便自作主张的替顾旧年挑选了一件深兰色滚雪细纱的百褶裙,裙上是以金线绣成的海棠,栩栩如生,仿佛跃然裙上,丝线的边缘缀着上好的曜珠,束衣是纹蝶花样,只觉得华贵而不可言。 于是彩玉便双手捧着这件衣服,对顾旧年道:“姑娘,请您更衣。” 顾旧年微微挑了一下眉,有些意外:“我何时说要更衣了?” “回姑娘,若是要去宴会上,不能穿的太过素淡,还是明艳一点的好。”彩玉十分恭敬的道。 顾旧年点了一下头,觉得彩玉说的也不错,于是便伸手接过了这件衣服,只不过刚拿在手里,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眸子里就染上了一丝阴冷,于是又将衣服放回了彩玉的手上,淡淡的道:“这件衣服太过艳丽了,我还是换一件好了。” 彩玉一怔,连忙道:“那我再为姑娘拿一件。” “不必。”顾旧年十分简短的打断了彩玉的话,直接向衣柜那里走去,简单的扫了一眼,便取了一件月白色的衣衫。 “姑娘,这……是不是太过清淡了?”彩玉的神色有些焦急,问道。 顾旧年唇边微微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清淡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穿哪一件衣衫,才不会落在他人的掌控之中。” 彩玉闻言,手就是一抖,手中捧着的那一件百褶裙就差一点要扔在了地上,幸而反应的及时,才不至于露出什么大的破绽,只不过只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也被顾旧年收在了眼底。 …… 薛冷归来不是什么喜事,但却是大事,皇城的街道之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士兵,而薛冷骑在马上,身上穿着战甲,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显得光辉熠熠。 薛冷如今不过而立之年,虽不能说是战功赫赫,但是一举平定南方叛乱,也是威名远扬。 但是,在薛冷的心中,有一个人是薛冷必须要除掉的人,那就是徐安成,徐安成的年龄和薛冷相仿,却十分的嚣张跋扈,而且还是曾经昭文太子的旧部,让薛冷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明深会对昭文太子的旧部徐安成信任有加,而不是一直以来都忠心耿耿的自己?! 论功勋,如今薛冷凯旋而来,也已经和徐安成不相上下,所以薛冷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想尽办法除掉徐安成! 不过,除了徐安成之外,另一个人现在也是薛冷想要除掉的人,那个人当然就是顾旧年了,就是因为顾旧年,才会让皇后被幽禁,虽然薛冷也觉得是皇后自己太蠢,否则也不会被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对付,甚至还因此而被幽禁。 但是无论怎么说,皇后还是他的妹妹,他不能不顾着皇后,所以,对付顾旧年,也是势在必行了,但是他今日刚回来,还什么都来不及准备,但左右顾旧年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找个机会除掉便是,不必费心。 薛冷正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就看见前方一个男子站在路中央,唇边噙着冷笑,看着自己。 虽说皇城的路十分的宽敞,但是薛冷又怎么可能因此而绕过去,于是勒住缰绳,居高临下的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男子扬起头看向薛冷,十分随意的拱了一下手,但是一点恭敬的意思都没有,道:“属下是奉徐大人之命,前来迎接薛冷将军的。” 薛冷闻言,皱了皱眉头:“徐大人?徐安成徐大人倒是有心了。” “薛将军错了。”男子看向薛冷,冷笑道,“我家大人是徐安远徐大人。” 薛冷闻言,就感觉一口气被堵住了,徐安远?还不是徐安成的弟弟吗?!这个人肯定就是故意的,朝中的徐大人也无非就是徐安成一家了,徐经武是老臣,是肯定不会派人迎接自己的,所以这个徐大人不是徐安成就是徐安远。 薛冷可以肯定,若是自己说徐安远,这个男子肯定下一句就说是徐安成派人来的,就是刻意的要和自己作对,不堵着自己一句就不会舒坦,这就是徐安成的古怪趣味了,非要用言语噎上别人那么几次才可以甘心。 “那就多谢徐安远大人了!”薛冷有些愠怒,道,“还请你让开,我要去见驾。” “属下当然不敢耽误薛将军见驾,只不过是前来问候薛将军一下罢了,怎么薛将军就有这么大的火气?难道薛将军对我家大人心生不满吗?”男子不紧不慢的道。 “我何时这么说了!休要挑拨离间,快点让开!”薛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男子点了点头:“原来薛将军并没有这个意思,那就是属下的不是了,属下这就向薛将军道歉,此时是属下的不是,属下不应该如此说话,还让薛将军误会了属下挑拨离间,属下下一次一定会注意,绝不会再犯,还请薛将军谅解。” 薛冷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然不早,这个人还存心在这里拖延时间,不由得勃然大怒:“还不快滚!” 男子笑了笑,慢条斯理的道:“薛将军,如今大庭广众之下,您可要注意一点呀,万一让别人误会了什么,还以为薛将军您与我家大人不睦,那就是属下的过失了。” 薛冷实在是受不了此人三番两次的可以挑衅,又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他动手,这样既落了面子,又会传出与徐安成徐安远不睦的风言风语,所以他冷哼一声,调转马头,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哪知道男子就故意和薛冷杠上了,薛冷往哪,他便往哪,俨然是来挑衅薛冷的,薛冷怒不可遏:“你什么意思?徐安远便是要你来拖延我吗?!” “属下不敢。”男子口中说着不敢,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是十分的倨傲不屑,明明是仰头看着坐在马上的薛冷,却偏生有一种不将人放在眼底的感觉。 薛冷算是知道了此人的意思,此时已经快要到了正午,想必宫中的宴会快要开始了,到时候若是自己比明深还要晚去,那就是藐视陛下,虽然明深未必会责罚自己,但若是有这样的举动在前,以后有人想要针对自己,便可以拿此事做筏子。 薛冷的神色一寒,看来不等他想要对付徐安成,徐安成便先来对付他了! …… 宴会之上。 此时群臣都已经到了,明深也坐在主位之上,但是薛冷却还迟迟不来。 徐安成倚着桌案,一副十分懒散的模样,徐经武瞪了徐安成一眼,不过周围的人过多,也不好说什么。 所有的人都将视线落在了坐在一边的顾旧年上,想要仔细观察这个能得天子倾心的少女,虽然他们不知道顾旧年具体的年龄,但是看着顾旧年的模样,年岁定然不大,但就是这样的一个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少女,就能让皇后、玉贤妃幽禁宫中,又让琴妃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 顾旧年坐在着殿中,与周围所有人都十分的格格不入,她只身着月白色的衣衫,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和周围女子身上的艳丽衣着截然不同,尽管并不艳丽华贵,却透着清华之气,仿佛是谪仙入世一般,和她一相比,其余的女子就是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因为初雨的伤势未好,所以顾旧年并没有让初雨跟着来,所以站在顾旧年身后的人是彩玉,不过在彩玉将那件衣服递给顾旧年的时候,顾旧年就已经意识到了彩玉的心思绝对不单纯。 那件衣服上透着的香料气息,如果顾旧年猜的不错,那个香料就是和长叶兰相对便会令人致死的碧波清香,但是顾旧年却不知道彩玉到底是奉了谁的意思,所以顾旧年暂且也不急着要对彩玉做什么,等到一定的时候,彩玉自然就会露出马脚,让彩玉在留着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皇后,自然已经解除了幽禁,但是皇后的心情却并不好,她不傻,自然明白她只所以能解除幽禁是因为薛冷的缘故,而不是因为明深对她心有怜惜之意。 皇后的视线自始至终死死的盯在了顾旧年的身上,那眸子里是十分痛恨的目光,自从顾旧年来了之后,皇后就感觉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乱了,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好事,所以皇后对于顾旧年可谓是恨之入骨。 甚至这种恨意都隐隐超过了琴妃。 顾旧年感受到了皇后投来的目光,却仿若是看不见一般,只是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就算皇后的恨意在浓郁又能如何,她单是凭借目光的话,那也是杀不了人的。 …… 等了有了一会儿,薛冷才匆匆赶来,一进来便连忙请罪:“微臣来迟,望陛下责罚!” 明深眸子里浮着半分冷意,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道:“无妨。” 徐安成看着薛冷,暗暗的冷笑一声,那个拦住薛冷的男子,当然就是他派来的,不过他也没想怎么针对薛冷,毕竟薛冷才第一天回来而已,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群臣也觉得薛冷这一次的架子摆的倒是大,不过连陛下都没有说什么,群臣自然也不会再介意薛冷来迟的事情,这宴会也就算是开始了。 薛冷落座之前,冷冷的睨了徐安成一眼,徐安成报以冷笑,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了一下,然后才错开。 之前薛冷和那名男子纠缠了许久,虽然薛冷恨不得直接将他杀死,但是街上众目睽睽,薛冷实在是不方便动手,不然只会给人落下话柄,等到薛冷好不容易才赶到宫中,刚要进去,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战甲,若是就这么进去,那可是大不敬,虽然十分的气恼,但还是先去换了衣服才进来请罪。 薛冷情知,虽然明深没有说什么,但是明深向来冰冷肃杀,不能轻易揣度。 顾旧年手中握着酒杯,却一口都没有喝下,只是侧头看着满朝的文武大臣,将他人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这一次宴会来的不仅只有群臣和后宫妃嫔,群臣的家眷也一并都来了,所以宴会之上的人十分的多。 顾旧年正看着,忽地看到了一个身着清浅衣衫的少女,就那么初初一看,那一抹浅色好像是记忆里的苏青裳那一身青衫,所以她一时就怔了,而那少女也恰好将视线投了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就在空中交织在了一起。 顾旧年这才看清那清浅衣衫少女的容颜,高高的眉骨,墨色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微微抿着的红唇,模样十分的清秀美丽,虽然衣着与苏青裳的风格颇为相似,但是表现出来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那少女的眸子里透着的,是和顾旧年相仿的清冷之意,却不似顾旧年那般清华,然后那少女唇边忽地弯起了一抹笑意,十分的温软,顾旧年见状,先是一愣,接着也笑了一下。 然后,就听到有臣子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微臣听说你身边的那一位顾姑娘,性情温和,十分精通琴棋书画。” 此言一处,不知道是谁带头哄笑了起来,虽说他们不知道顾旧年究竟是否精通这些,但是当日顾旧年当众打敬贵妃之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所以都传顾旧年是野蛮女子,举止粗鲁,这人说的什么性情温和,也不过是讽刺顾旧年罢了。 顾旧年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向说话那人的方向看去,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官员,看官服,大抵就是御史言官罢了,于是唇边便勾起一抹淡笑。 “张大人这句话说的自然是对的。”接了那人话的是婉修仪,只见婉修仪掩口笑道,“旧年妹妹一向便是如此,也难怪陛下会喜欢她呢,不要说琴棋书画了,就算上诗酒花茶,又有哪一样是旧年妹妹不懂的呢,不如就让旧年妹妹现在露一手如何?” 婉修仪不过是想要让顾旧年出丑罢了,在她看来,顾旧年若真的是大家闺秀,怎么也做不出打人的事情,定然是对于此道一窍不通,就算知道,也不过是略知皮毛罢了,所以才会这么说,就是为了要顾旧年当众出丑,让顾旧年坐实了野蛮女子的称呼。 既然连婉修仪都这么说了,群臣自然是也顺着来,纷纷表示想让顾旧年露那么一手。 明深倒是笑了。 只怕他们是永远也不会想到,顾旧年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明深可是知道顾旧年对于音律十分的精通,之前那一曲哀怨曲折的调子至今还在明深的脑海之中回荡,还有顾旧年的字迹,就算是不能与书法大家相比,却也完胜在场的大多数人。 “古人云,善琴者通达从容,善棋者筹谋睿智,善书者至情至性,善画者至善至美,善诗者韵至心声,善酒者情逢知己,善茶者陶冶情操,善花者品性怡然,这位顾姑娘,果然不愧是能让陛下也倾心之人。”又是一位大臣笑道,却不知道到底是夸赞顾旧年,还是讽刺顾旧年,不过听到他这话的人,都跟着暗暗的笑了起来。 “是啊,旧年妹妹一向对此颇为精通,尤其是擅长音律,不如就让旧年妹妹弹奏一曲好了。”琴妃也半是含着笑了开了口,琴妃向来擅长音律,所以便提到音律,若是顾旧年不会,或者弹奏的极差,自然可以衬托出琴妃的一枝独秀。 皇后难得在某一件事情上与琴妃的观点一致,也开口道:“旧年,既然大家都是这么说的,那你就不要在推却了,左右都是自己人,就算真的有什么瑕疵,也不会有什么人笑话你的。” 其余的大臣也纷纷的出言。 似乎所有人都将事情推到了这一步。 徐安成没有出言,他本来便也不是要帮助顾旧年的,再说了,他也很想知道,这个能让冰冷肃杀如明深都倾心的顾旧年到底是真的什么都不会的野蛮女子,还是一直都暗藏锋芒,蕴锋刃于无形之中的人。 顾旧年笑了笑,既然所有人都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那她索性就遂了他们的意,虽然顾旧年并不在意别人对她是一个什么看法,但是这种时候,顾旧年也并不打算退却了。 于是顾旧年站了起来,那月白衣衫映衬着肤色宛若凝脂,只听她淡淡的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陛下让人拿琴上来。” 琴妃眸底浮现薄薄的冷意,顾旧年这一次可谓是进退两难,若是拒绝,则无疑是更让人觉得顾旧年平庸无能,不过是以色侍人的庸俗之辈罢了,但若是答应,只要这琴曲有一丝一毫的瑕疵,都会被在场众人无限的放大。 明深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既然这些人都这样要求,那就让其他人看看,他所倾心的顾旧年,到底是何等的优秀,于是挥了挥手,宫人会意,便去取琴。 薛冷的眼底暗含冷意,他也很想看看,这个让他妹妹被幽禁的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片刻,琴便被取来了。 琴身是十分精致典雅的,琴上的花纹也绮丽繁琐,十分的好看动人,便是不用弹奏,单是看琴的外表,便可以知道这个琴音会有多么的绮丽优雅。这琴正是当初在落云宫里,顾旧年曾用过的,不过虽然那一场大火将落云宫几乎烧毁,但是这琴却完好无损,甚至愈发的华丽了。 顾旧年脸上浮现一抹十分浅淡的笑,然后坐在了琴前,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顾旧年的身上,顾旧年最近可是成为了近乎传奇一般的人物。人尽皆知,天子倾心的女子没有任何的身家背景,无依无靠,无才无德,这也就罢了,但是性子还十分的粗鲁野蛮,竟然当众能动手打人,而且打的还是当朝的贵妃。 这流言,自然是怎么难听怎么传。 所以所有人都很想看看,顾旧年是否真的如传言这般不堪。 顾旧年的手指搭在琴弦之上,然后慢慢勾起了音调。 那音调温婉缠绵,起初是江南三月般的温润,整个人宛若置身于幽幽古道,曲折长街之中,放眼望去,繁华似锦,山河秀丽,尽是一片大好河山。 曲调,便是从这里铺设开来。 这曲调虽然柔软,但是却如春风拂面,温暖人心。 只不过这个调子刚一起,之前第一个开口的那位张大人就冷哼了一声,道:“不过靡靡之音罢了。” 这句话的声音不算大,但是此时除了顾旧年的琴音之外再没有别的声响,周围的人都听了一个真切,虽然明知道这位张大人不过是刻意罢了,但也无人会反驳什么。 之前与顾旧年对视的那名清浅衣衫的少女听到这句话,便抬眸看了那位张大人一眼,然后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浅薄。” 虽说这琴音乍一听似乎觉得太过小家子气,只有温软缠绵之意,尽管十分的细腻动人,却难登大雅之堂,只不过,这群文官御史自称精通音律,却不明白这曲调之后的转折。 顾旧年似乎并没有听到旁人所言,只是半垂着头,轻轻撩拨着琴弦,白皙纤细的手指勾起琴弦,细细碎碎的琴音却又十分悠扬婉转的从琴间倾泻而出。 三月江南里的幽幽古道,似乎下起了丝丝缠绵的细雨一般,丝雨落在了青墙白瓦之上,留下些微水渍痕迹,幽静而又缠绵,这曲调越发的沉凝幽婉,动人心弦。 只不过,若是单单只有这样的曲调,只怕在场众人可都不会满意的,毕竟在场的都是见惯风月之人,什么天音仙曲没有过耳闻,这样的程度,大抵也就是朝中官员家里的歌姬水平罢了。 最多也只能称为对音律略懂皮毛罢了。 顾旧年的眼底始终是一片淡漠的平静之色,不知何时,忽地染上一抹冷冽的血色,然后手指微微一挑,琴弦铮然一响,一道极高的调子就从琴中跃出。 紧接着,场景突然就是一变,眼前从江南春景转变为了战场之上,战旗翻卷,两军交战,在落日的余晖之下,刀剑出鞘,长弓弯弦,一声号角响彻在天地之间,然后两军便就此展开了厮杀。 这琴音从起先的温软,变的如此雄浑惨烈。 满目尽是血色。 在座的众人脸色就是一变。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顾旧年居然是如此的精通音律,却不是工于音律,这曲调声声悠扬婉转,两个截然不同的旋律之间的转换,也没有任何的停滞,便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自然而然,就从江南三月,到了沙场征战。 只不过,若是真的以为顾旧年的琴音仅止于此,那便错了。 再然后,曲调微微的沉凝收敛,仿佛是鸣金收兵之后,在这漠漠无垠的战场之上,一片阴暗凄凉,寒风悲啸往来,暮色黄昏,飞蓬折断,野草枯萎,寒气凛冽,一片惨烈。 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 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 战争之后的晚景,便是如此的凄惨哀恸。 曲调慢慢的低沉了下去,却并没有结束,而是绵绵悠长,似是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婉转凄凉。 那位张大人先是愕然,想不到顾旧年的曲调居然能至于此,但还是冷哼了一声,道:“不过狗尾续貂!” 这无疑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了。 顾旧年微微的垂下眼帘,手指在琴弦之上撩拨游走,神态自若,动作从容而又优雅,那一袭月白衣衫,映衬着她坐在琴前的淡漠神色,不由得令人心折。 琴声若是截止于此,虽然完美,却还是略有遗憾。 清浅衣衫的少女看向顾旧年,眸子微微一动,便有些倾心于顾旧年的琴音,她一直都精通音律,只不过从来没有在人前演奏过而已,此时听到顾旧年的琴音,便知道顾旧年的对音律是何等的精通。 这一曲,在凄长的尾音将近的时候,却没有就此平息,又是一曲银装素裹缓缓浮现。 这曲调是和之前第一部分的江南春色完全一样,但是却又令人感觉到截然不同,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只有江南春色的温软缱绻,而这一次在战场余音之中出现,却更添哀婉之意,仿佛是寒冬凛冽的季节里,雨雪霏霏的场景,竟然是一个不断的循环。 那风光里的不仅只有缱绻温软,还有深藏在幽幽古道里的无奈和凄凉,春日里的温软春色,终是被皑皑大雪覆盖,满目之余银白雪色,再无其他。 大抵,就是这样的风景了。 琴音缓缓落下,终是一曲终了。 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清浅衣衫的少女看向顾旧年,脸上便露出了甜丝丝的笑意。 这一曲堪称完美,只怕是之前音律冠绝天下的琴妃都要自愧不如。 只不过那些人原本便是为了挑刺而来,又怎么会这样轻易的放过顾旧年。 那位御史张大人还是第一个开口的,皱着眉头,道:“这曲调是不错,但是未免太过冗长,怕是毁了这意境。” “张大人是觉得这曲调无懈可击,就故意来挑刺的吗?” 开口的不是顾旧年,而是那名清浅衣衫的少女,只见那少女看向御史张大人,口气也很是不满,眼眸微微上挑,十分的清冷。 那名少女,正是华阳王的女儿,皎月郡主,也是当朝唯一的一位郡主,大概就是物以稀为贵,所以朝中想要求娶皎月郡主的人无数,华阳王就只有皎月郡主一个女儿,自然是疼爱有加,但是皎月郡主眼光颇高,对于前来提亲的人无一应允。 尽管皎月郡主今年都已经十八岁了,年龄在待嫁的女子里算是大的了,但是依旧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张大人连忙摆手:“皎月郡主误会了,我不过就事论事而已。” 张大人转头看向顾旧年,道:“微臣也只是希望这些小小的意见能让顾姑娘的琴艺精进,绝无他意。” 顾旧年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大人请讲。” “这曲调若是拆分开来看,确实如皎月郡主所言,是无懈可击的,但是姑娘你强行将这些串联起来,虽然显得你工于音律,却有些毁掉了原本的意境,所谓过犹不及,便是如此了。”张大人徐徐的道。 不过是故意挑刺,硬是要找点毛病出来罢了。 顾旧年脸上就浮现了一个十分嘲讽的笑意。 “想必张大人对音律一窍不通吧。”顾旧年的声音温润如水,微微一笑的道,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御史张大人有些愠怒。 “微臣虽然不精于此道,但是家里的歌姬,时常抚琴弄曲,微臣也是稍懂一些的。”张大人道,他的话无疑就是将顾旧年和他家中歌姬相提并论,故意羞辱顾旧年罢了。 皎月郡主看向顾旧年,报以一个温和的微笑,然后转过头看向张大人,十分嘲讽的道:“所以说,张大人不仅是对音律一窍不通,对诗文典籍也是半点不懂。” 张大人虽然敢当众羞辱顾旧年,因为顾旧年身后没有任何的背景支撑着,但是他却不敢羞辱皎月郡主,毕竟皎月郡主的身后,可是代表着华阳王,所以只好道:“郡主此言何意?” “这一曲描述的便是采薇中的一个片段,想不到张大人饱读诗书,竟然连采薇都闻所未闻,当真是叫人难以置信。”皎月郡主淡淡的解释道。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顾旧年琴弦之上所描绘的,便是这一曲。 只不过张大人虽然饱读诗书,却一心想要从其中挑刺,却不知道,若是那么轻而易举就会被他挑出刺来,顾旧年为何又会选这一曲。 张大人闻言,脸上顿时涨的通红,被皎月郡主噎的说不出话来,他好歹也是报读圣贤书,却不想被人指责说是对诗文典籍半点不懂,却偏偏还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当真是难堪之极。 第五十七章 将军归来,宴上清音曲魂(二) 皎月郡主看着张大人难看的表情,微微一笑,然后转过头看向顾旧年,道:“顾姑娘,不知道我解释是否还合你的本意?” 顾旧年唇角弯起一个温和的笑意,原本便如工笔细绘的容颜越发显得艳丽,道:“不错,郡主所说的便是我想要说的。” 然后两个人的视线便在空中接触,久久凝固。 这一下,倒是让原本想要挑刺的人哑口无言了,原本那曲子便是只应天上有,即便是想要故意挑刺,都挑不出什么,而张大人都被皎月郡主几番言论之下弄的十分难堪,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说什么了。 只不过,总是有人想要故意针对顾旧年。 “哼,穿着服丧的衣服,招摇什么。” 一个不大的声音忽地传了过来,这声音有些尖锐,嫉妒的意味也很大,显然不过就是嫉妒顾旧年方才惊艳的琴音罢了。 顾旧年将视线投了过去,那是一个衣着艳丽的少女,头上带着十分名贵的发簪,流光熠熠,夺目耀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是海棠红碎玉百褶裙,十分的华贵艳美。 这名少女的长相与皇贵妃有三分相似,再看她所坐的位置,便不难猜测她的身份,想必她就是荣太傅的小女儿,也就是皇贵妃的妹妹,名唤荣映荷。 荣映荷之所以说顾旧年穿着服丧的衣服,当然是因为顾旧年身上是一袭月白色的衣衫,并没有半点的杂色,顾旧年的妆容也十分的素净,整个人透着十分清淡出尘的意味。 顾旧年只是轻轻笑了一声,看向荣映荷,道:“不知这位……?” “她便是荣太傅的三女儿,你唤她荣三小姐便可以了。”皎月郡主淡淡的看了荣映荷一眼。 荣映荷闻言,冷冷哼了一声。 荣映荷与皎月郡主向来互相看不顺眼,据说这还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当年荣映荷一直倾心的尚书之子洛修竹,这时皇城里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只不过洛修竹却偏偏喜欢的是皎月郡主。 这件事情让荣映荷十分的气恼,只不过如今他们三人都是未娶未嫁,最后到底是一个什么结果还不一定呢。 “听罢荣三小姐方才所言,那我倒要请问荣三小姐,不知我今日穿什么样的衣服,才能不算失礼了?”顾旧年微微一笑,问道。 荣映荷见顾旧年的态度还算诚恳,脸色便稍缓一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抬眼打量了顾旧年几下,然后才道:“今日陛下设宴,又是迎接薛大将军归来的日子,自然是要穿的艳丽一点,正式一点才是,不然岂不是丢了陛下的颜面。” 顾旧年闻言,先是笑了一下,荣映荷不由得一怔。 “看来荣三小姐也知道今日是薛大将军归来的日子。”顾旧年尾音一扬,就有了几分冷淡嘲讽的意味。 “你什么意思?”荣映荷很是敏感的意识到顾旧年话里的讽刺意味,不由得有些恼怒的问道,“我自然今日是薛将军归来之日,不必你再提醒我。” “薛大将军在外征战,将士劳苦,死伤无数,荣三小姐却每日里浓妆淡抹,不知道会不会寒了将士的心?”顾旧年的声音慢慢的冷了下去,“那些将士自然是穿不得荣三小姐你这样的华丽衣装,他们身上穿着的只有战甲,大概这样落在荣三小姐的眼里,也就是丢了陛下的面子吧,但是此时大战得胜归来的将士若站在这里,即便穿着破布衣衫,又有谁敢说,他是丢了陛下的颜面?!” 顾旧年说到最后的时候,尾音重重的压了下去,荣映荷一时之间被顾旧年的声音说的怔住了,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情,她说的是顾旧年的着装,顾旧年怎么就扯到了将士的身上,于是立刻张口反驳:“那些将士就算穿着破布衣衫,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那些将士!” 等到荣映荷这话一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说错话了,脸色顿时煞白。 那些将士为了江山抛头颅洒热血,但是落在了这些王侯贵胄的眼里,就是理所当然之事吗? 顾旧年唇角勾起了一个十分凉薄的弧度,但:“原本荣三小姐便是这么看待那些将士的,那些将士无论穿着什么,无论做了什么,都与荣三小姐没有半分关系,就算他们穷困潦倒,贫寒不堪,荣三小姐也可以十分安心的穿红戴绿,浓妆淡抹,我说的可对?” “你——!”荣映荷脸上涨的通红,她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几句话之间就被顾旧年绕到了这个地方,可刚要开口反驳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人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充满了鄙夷。 荣太傅向来是清高之极,本就让许多的武将心生不满,此时荣太傅的小女儿居然还能如此名正言顺的这样说话,所以那些武将看向荣映荷的目光也十分的不善。 倒是顾旧年,三言两语之间,让那些武将对顾旧年充满了好感。 薛冷眸光闪烁,看着顾旧年,眸子里暗含一抹惊讶,他忽然知道了为什么顾旧年即便没有任何的背景家世都能让皇后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明深对顾旧年的宠爱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顾旧年自己有手段,有心计。 “荣小姐,何必要逞一时口舌之利呢,顾姑娘不是号称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的吗?刚才既然已经表演过了琴技,此时在让顾姑娘展现一下棋艺如何?”坐在一侧的另一位女子缓缓开口,此人是户部侍郎的女儿,说出这句话自然也是出自户部侍郎的授意,毕竟户部侍郎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难一个少女,那也太落了面子,所以便让她来开口。 如今皇后、琴妃都和顾旧年结怨,所以就意味着皇后身后的薛家,琴妃身后的丞相府都对顾旧年不喜,而这位户部侍郎严大人则是李丞相的门生,自然要帮着丞相府的,也能给丞相府卖一个面子。 顾旧年长眉微微长挑,十分痛快的答道:“有何不可,这位小姐可是想和我对弈一局?” 之前婉修仪故意说出那一句顾旧年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无一不会,就是为了让顾旧年落入这个陷阱之中,却不想顾旧年竟然并没有出言反驳,而面对严小姐的挑衅,也十分坦然从容的应了,不由得让所有的意外了一下。 难道顾旧年真的是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寻常的官家小姐最多也只能精通其中的一两样罢了,顾旧年就算是在厉害,也不可能小小年纪就会的这么多吧。 那严小姐原本只是想挑衅一句罢了,毕竟没有人以为顾旧年真的会棋艺,所以她对于顾旧年这话一时没有敢接下去,她并不擅长棋艺,刚才不过随口挑衅的罢了,谁能想到顾旧年不仅从容答应,还要和她对弈? 若是输了,那可就十分的丢脸了。 所以严小姐迟迟不肯开口。 这时,一位官服男子站了起来,看向顾旧年,冷笑道:“不如让下官于顾姑娘手谈一局?”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场宴会的主角俨然成为了顾旧年,原本可是为了迎接薛冷将军的归来,同时也是作为庆功宴,但是这样看来,倒是一点欢庆的意味都没有,从头到尾都是剑拔弩张的气味,火药味极浓。 “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顾旧年没有任何的犹豫,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那名官服男子暗自冷笑,顾旧年未免也太过自傲了,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片刻之后。 两人相对而坐。 棋盘之上,黑白子惨烈厮杀。 这名男子是在场所有人中棋艺最精之人,名唤封鸣,有他出面来对付顾旧年,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顾旧年抬手拈起白子,然后轻轻的落在了棋盘之上,抬眸看向封鸣,脸上露出了一丝凉薄的笑意。 封鸣的脸色变得十分的难看,冷汗涔涔而下,甚至背后都有些湿透了,手中执着黑子,却迟迟不肯落下,他犹豫了半晌,然后才终于落下了一子,落子之后,又用袖子擦了擦汗,心底还是十分的不安。 此刻封鸣唯一的想法就是后悔。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只不过十几岁的少女罢了,怎么可能如此的精通琴技,这还罢了,谁知道她就连棋艺也让他有些自愧不如,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小小年纪,便无师自通,什么都会? 这怎么可能! 顾旧年的棋路十分的狡诈,让人捉摸不透,每一次落子,封鸣都要思虑良久才能知道顾旧年落子在此的意义是什么,但是越想是让封鸣感到胆战心惊。 棋盘上,黑子和白子死死的纠缠在一起,似乎是不分上下,但是封鸣却知道,他不如顾旧年,此刻若是不绞尽脑汁,只怕真的会输了这一句,输给一个不大的少女,那就是十分丢脸的事情了。 顾旧年的动作便如行云流水一般,飞快的落下了一子,中间没有任何的停顿,十分的流畅。 封鸣则一脸茫然的抬起了头,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可置信。 顾旧年怎么会下在这样一个不找边际的地方! 这步棋又是什么意义?! 但是封鸣却知道,顾旧年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做,咽了一口唾沫,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然后抬手小心翼翼的落下了一子,这才抬头看向顾旧年。 啪! 顾旧年又落下一子,十分的迅速,一点点的思考都没有,似乎是在封鸣落子之前,就知道封鸣会将子落在何处。 封鸣的身子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然后犹豫了半晌,落下一子。 顾旧年微微一笑,又拈子落下。 直到这时,封鸣的脸色彻底的变了。 他这个时候才终于看出来,顾旧年之前那些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棋路到底是什么了,之间棋盘之上,黑龙被截断,而白子绵延开来,霸占了棋盘大半。 顾旧年轻轻的笑了一声,从容的抬手提子。 片刻后。 半壁江山,都是白子的地盘。 根本就不必数子了,因该胜负清晰可见,顾旧年胜了,而封鸣,完败。 封鸣瘫坐了下来,脸色煞白一片,冷汗涔涔而下,背后都湿了一大片,他最引以为傲的事情被人以如此轻描淡写的姿态彻底击溃,这让他怎么承受的了。 然后顾旧年站了起来,看向封鸣,微微的笑了一下,道:“承让。” 封鸣失魂落魄的坐着,脸色十分的难看,良久,才抬起头看向顾旧年,涩声道:“我败了。” 顾旧年看了他一眼,不在说话了。 封鸣的棋艺其实不弱,错就错在太过功利,若是封鸣一开始可以安心下棋,不在意其余的事情,或许这一局未必会败,不过顾旧年没有时间理会封鸣,而是将视线看向原本围观的那些人。 群臣都是一片惊讶之色,想不到顾旧年居然真的能在棋道打败封鸣,封鸣一直以来都是在棋道之上再无敌手,想不到本以为是杀鸡用牛刀的局面,却演变成了这样,琴技如此,棋艺也如此,顾旧年不过只是一个普通少女而已,一个普通少女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皇后眸子里一闪而过妒恨之意,然后淡淡的开了口,道:“各位大人何必如此吃惊,就连的棋艺如此精妙,也在意料之中,而且旧年除了琴和棋之外,可是还会别的呢。” 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其他人,的确,琴和棋顾旧年已经是登峰造极无人可比,不是还有其他的吗?难道在场这么多人,没有一样可以超过顾旧年的吗? 于是一位大人站了起来,道:“顾姑娘的棋艺精湛,下官佩服不已,下官还想一观顾姑娘的书法,不知如何?” 顾旧年心底暗自冷笑,这是要她将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全部来一遍才能甘心吗? 不过顾旧年依旧没有任何的退却之意,微微一笑道:“大人说笑了,我的字迹丑陋不堪,只怕是难以入眼,勉强让大人一看便是。” 于是就有宫人将笔墨纸砚拿上来。 顾旧年执起笔,神色十分的从容,然后手腕一转,笔锋在纸上展现开来,力透纸背,虽然还没有写罢,但是一股惨烈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完全不似一般少女字迹的娟秀清雅,而是透着十分的傲气和风骨,又油然而生一种悲壮之意,却绝不是凄凉。 等到顾旧年全部写罢,收回了笔,然后看了皇后一眼,又将视线落在刚才开口的那位大人的身上,神色依旧十分的清冷。 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偏吹行路难。 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 这便是顾旧年所书。 然后就有宫人将顾旧年所写给在场众人逐一观看。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有心说顾旧年的字迹不好,但是却无言以对,以这样的字迹书写这样的一段诗句,无论怎么看,都是无懈可击的。 “这字迹位面太过刚硬,失去了女子应有的柔婉之意了。” 半晌,一个人才有些迟疑的开口道。 顾旧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想必这位大人是没有仔细看吧。” 那人皱了皱眉,道:“这字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半分的柔婉,钢劲易折,反而失去了韵味,不好,不好。” 皎月郡主冷冷的看了那个人一眼,然后问道:“那依刘大人之见,这样的一首边塞诗,要如何的柔婉才好?” 那人一时之间被呛了一下,的确,原本便是一首边塞诗,却偏偏要这样说,不过就是刻意为难罢了,刚要勉强开口,突然感觉到一个十分冰冷肃杀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于是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这样的目光除了明深还能有谁,被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将还没有说完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顾旧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只要有一处她不会,那些人必定就会这样咬定她是野蛮粗鲁之人。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都想要卖一个面子给丞相府和薛将军,但是也要考虑自己的能力才是,如今顾旧年摆明了就是什么都会,什么都精,若是不自量力的话,只怕还会自取其辱。 看看之前的那个张大人,再看看荣映荷,封鸣,刘大人,也就知道自取其辱的后果是什么了。 不过那些人不敢针对顾旧年了,不代表顾旧年就会就此沉寂了。 “听说皇后娘娘的书法惊为天人,不如也让众位大人看一眼如何?”顾旧年看向皇后,十分温和的笑,道。 皇后脸色就是一僵,她的确会书法,但是看到了顾旧年的字迹之后,她当然是意识到了她写的不如顾旧年,于是勉强的笑了一下,道:“本宫字迹实在是难堪入目,就不必在此丢人现眼了。” 皎月郡主看了顾旧年一眼,只见顾旧年唇角是一抹凉薄的弧度,就这么看着皇后,皇后一开始的视线是落在顾旧年的身上,只不过紧接着就错开了,因为顾旧年的视线里总是透着幽冷和深邃,十分的有穿透力,让人不敢和她对视。 只不过,在将视线错开之后,才会反应过来,这样做无疑就是示弱的行为。 “皇后娘娘,我记得你之前似乎是说,这左右都是自己人,就算真的有什么瑕疵,也不会有什么人笑话你的,不知道这句话,现在还适用与否?”顾旧年微微一笑,问道。 皇后的身子就是一僵。 之前她用来堵死顾旧年退路的话,竟然被顾旧年一字不落的又用了过来。 皎月郡主也适时的开口道:“皇后娘娘何必如此自谦,便写一两字,也算是让我们都开开眼界好了。” 皇后自然是想要拒绝的,无论怎么样都比直接丢脸要好不是,但是除了顾旧年以外,皎月郡主也一直在一旁煽风点火。 明深就十分淡然的坐着,一直不闻不问。 眼看着就是骑虎难下的局面,皇后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于是宫人将笔墨纸砚给了皇后,皇后执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算她写的不如顾旧年好,也尽量要是与顾旧年不相上下才行。 被人超过不是最让人气恼的,最气恼的是那人还是最痛恨的人。 于是皇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落笔,十分认真的书写起来,神情也十分的凝重,片刻之后,才提笔将笔放在一旁。 皇后的字迹中规中矩,有些娟秀清雅,也是颇有韵味的,只不过有了顾旧年的珠玉在前,再看皇后的字迹着实也觉得十分乏味,看不出什么出彩之处。 皇后见众人的反应,就知道了他人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了,于是脸色便十分的难看,只能强行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则却十分的气恼。 不过,即便皇后写的不如顾旧年,但是却没有一人上前挑刺的,反而纷纷说着皇后写的好,虽然表面上这么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还是顾旧年的字迹更胜一筹。 皎月郡主看向顾旧年的视线越发充满了憧憬,她实在是想不到一个人可以厉害到这种地步,之前偶尔听闻顾旧年的事迹,也不过是当做笑话一笑了之罢了,但是在方才第一次见到顾旧年的时候,感受到顾旧年身上清华冷冽的气息,就知道顾旧年绝对不是像传言中的那般不堪,而等到顾旧年一曲清音的时候,皎月郡主就真正的知道了顾旧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宴会倒是一点宴会的气氛都没有,一个一个的都争个和一个小姑娘比试,也不知羞。”徐安成斜斜的坐在一边,十分肆意的嘲讽道。 前前后后为难顾旧年的人,加起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个了,而且个个都不是身居要职,就是颇有才情的官家小姐,却偏偏为难一个少女,这事无论是怎么说都是不好听的,更何况,还没把人给为难住,这就更丢脸了。 虽然顾旧年现在得罪的不过就只有皇后和琴妃而已,但是皇后的身后之人可是薛将军,琴妃的身后也有着丞相府,那些官员自然是想要给丞相府和薛将军卖一个面子,所以才会这样为难顾旧年,想要看顾旧年出丑。 徐安成话罢,有两个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徐安成,一个是薛冷,而另一个就是李丞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徐安成三番两次的出言相助顾旧年,这就很有问题了,但是之前一直有无数人调查顾旧年的来历,却都无一所获,所以都认为顾旧年只是普通人罢了,但是试问,普通人真的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吗? 此刻又见徐安成一直维护顾旧年,不由得就联想到,难道顾旧年和徐安成有什么关系不成? 徐安成冷笑一声,看到别人投过来的目光就大概能猜测别人的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只不过,他出言无非就是看不惯那些人而已,和顾旧年又有什么关系。 要真的说有什么关系的话,也就是因为顾旧年的惊艳表现让他略有惜才之意,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如今,那剑拔弩张的火药气味才渐渐的淡下去一点,毕竟现在无人敢上前再一次去挑衅顾旧年。 顾旧年冷冷的扫视了众人一圈,只觉得在这里也十分的无趣,于是便站了起来,道:“这里太过吵闹,我去外面稍稍静一会儿。” 语罢,便带着彩玉向外走去。 彩玉跟在顾旧年的身后,心底思绪翻腾,她实在是想不到顾旧年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仅仅是一个人,就能将满朝的文武大臣给为难住了,原以为这一场宴会是不会安宁了,却不想顾旧年能轻描淡写的就让宴会归于平静。 跟在这样的一个主子后面,若是还想要背叛的话,那就是太傻了。 这里是一个花园,此时早就已经过了春日里百花争艳的时节,但是也有其余各色各样的花,十分的好看动人。 顾旧年随意寻了一个凉亭,便坐下了,微风徐来,舒爽人心。 在这里远比要在宴会上来的轻松惬意。 就是这时,边上传来了脚步声。 顾旧年闻声便侧过头看去,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宴会之上一直帮助她的皎月郡主。 看到是皎月郡主来了,顾旧年面上就浮现几分笑意,站了起来,看向皎月郡主。 皎月郡主也同样是微微一笑,走到了顾旧年的身旁,道:“你怎么出来了?” “只是觉得里面太过无趣罢了。”顾旧年道,继而侧过头看向皎月郡主,问道,“我有些疑问。” “你问。” “你为什么帮我?”顾旧年看向皎月郡主,十分认真的问道,“你不怕和那些大臣敌对,自此就会成为敌人吗?” 皎月郡主眨了眨眼,道:“如果我说,是因为我看你很顺眼,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顾旧年闻言先是一怔,然后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意。 顾旧年第一眼看到皎月郡主的时候,便想到了苏青裳,其实两个人的气质是截然相反的,苏青裳是娇媚中又带着飒然英气,这大概是因为苏青裳从小便和越师父居住在兰山之上的缘故,而皎月郡主却稍温婉些,整个人透着清冷之风。 正要接着说什么的时候,忽然,顾旧年看见一边似乎是有什么人经过一般,于是秀长入鬓的眉头微微的上挑,对皎月郡主做了一个手势,就像那里走去。 站在那里的人只能看见背影,身着华丽的宫装,发髻服饰皆是十分华贵的,只不过顾旧年的眸子却是忽地一冷。 因为她敏感的从那个人的身上闻到了长叶兰的气味,也就是说,就是这个人,让人在深夜之中监视着她,也就是这个人想要用长叶兰混着香料的办法毒害她。 而彩玉跟在顾旧年的身旁,忽地身子就是一抖,顾旧年眼风如刀,看了彩玉一眼,彩玉又是一颤,但是紧接着就不敢有任何的动作了。 皎月郡主站在顾旧年的身后,也看向那个人。 虽然距离那个人并不是很远,不过顾旧年却也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难以分辨那个人说的是什么,只不过就这个看着背影,也觉得十分的熟悉。 于是顾旧年悄然无息的上前一步。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彩玉一下子被自己绊住了,接着就摔倒扑在了地上,顿时惊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连忙回过头来,正和顾旧年的目光相对。 顾旧年就是一怔。 皇贵妃! 上一次皇贵妃出现的时候,身上有着浓重的药香气味和沉木檀香的味道,所以顾旧年并没有闻到长叶兰的气味,但是现在皇贵妃身上的药香味和沉木檀香的气味都十分的淡了,所以顾旧年才十分清晰的感受到长叶兰的气味。 顾旧年冷睨了皇贵妃一眼,然后伸手将绊住的彩玉扶了起来,这才看向皇贵妃,皎月郡主也上前一步,同样用审视的目光看向皇贵妃。 皇贵妃一直自称体弱多病,每次的宴会都不参加,自然也没有参加这一次的宴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还如此的躲躲闪闪,显然别有猫腻。 站在皇贵妃身后的那个人,是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也许是皇贵妃的贴身宫女,但是到底是什么人谁也说不准。 顾旧年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道:“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皇贵妃娘娘。” 皎月郡主行了一礼,也笑道:“见过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的脸色是有些病态的苍白,身形也十分的柔弱,但是却一点儿也不像是久病未愈的样子,大概就是身子柔弱了一点,其他还是没有大碍的。 “咳咳……”皇贵妃十分虚荣的咳嗽了好几声,然后看向两人,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现在不是应该在宴会之上吗?” “我和郡主在宴会上有些不胜酒力,便出来醒一下酒罢了,劳烦贵妃娘娘关心了。”顾旧年十分从容的笑道,视线却一直落在皇贵妃身后的那个宫女身上,然后才忽地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个宫女并不是上一次皇贵妃出现在明月亭那里是带着的那个宫女,那她究竟是什么人?皇贵妃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顾旧年稍稍的沉了一下眉,然后问道:“贵妃娘娘不是一直身体抱恙在宫中休养吗?怎么现在忽然有了兴致出来走走?” 皇贵妃又是十分虚弱的咳嗽了好几声,这才慢慢的道:“是呀,我这几日一直不太舒服,今日稍稍好了一些,见外面阳光正好,便出来走一走而已。” 顾旧年心底暗自冷笑,只不过面上却没有什么表示,又看了那个宫女几眼,将那宫女的模样记在心里,然后也只知道现在问皇贵妃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于是便道:“既然如此是我打扰贵妃娘娘的雅兴了,这便告辞。” 皇贵妃微笑着点了点头。 皎月郡主却突然伸手按住了顾旧年的手,示意顾旧年暂且先不要走,然后皎月郡主裣衽行了一礼,道:“贵妃娘娘,您身后的那个宫女,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皇贵妃眸子里有些愕然,然后又迅速的镇定了下来,道:“是吗?我的这个宫女平日里也不会出宫,想必是郡主前几次来到宫里的时候见过她几面吧。” “不是。”皎月郡主微微一笑道,然后却不在接话了。 但就是那样欲说还休的样子让皇贵妃心底越发的焦急,不知道皎月郡主到底是有没有看出来,这句话只是单纯的问一下,而是试探,还是说,其实皎月郡主都已经看出来了? 但是无论是那一种可能,皇贵妃都不能自乱阵脚,于是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的,道:“兴许是郡主认错人了吧。” 皎月郡主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顾旧年的视线在皇贵妃和皎月郡主之间游走变幻,想必皇贵妃的事情,皎月郡主应该是看出来了,不过那个宫女的身份,当真是很重要吗? 顾旧年和皎月郡主不在和回到了之前的那个长亭。 顾旧年这才注意到,彩玉的脸色十分的苍白难看,又联想到皇贵妃身上的长叶兰的气味,便冷声问道:“皇贵妃就是你的旧主吧?” 彩玉顿时脸色一变,直接跪了下来,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是要你将香料熏在衣衫之上,然后让我穿着是吗?”顾旧年看着彩玉,声音透着十分的冷意。 彩玉的身子瑟瑟发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皎月郡主看着彩玉,然后又看向顾旧年,道:“你也真是厉害。” “嗯?” “明知道是背叛你的人,你也敢带在身边。” 顾旧年闻言,唇角缓缓的勾起一个弧度,道:“若是我不带在身边,就更不能发现端倪了。” 然后顾旧年又看向彩玉,道:“你是不准备说了吗?” 彩玉只是害怕的瑟缩着,却还是一言不发。 “那我就给你个选择吧,你若是说了,我不会让你死,还会将你送回给皇贵妃,但你若是不说,我有的是手段让你承受,你选一个吧。” 彩玉一怔。 送回给皇贵妃? 彩玉若是真的说完了,然后又被送回给皇贵妃,皇贵妃自然就会知道彩玉已经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到那时彩玉依旧是死路一条。 只可惜彩玉不明白这个道理,犹豫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 顾旧年笑了笑,然后又接着问道:“刚才皇贵妃来到这里是为了做什么?你可知道?” 彩玉连忙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 顾旧年看彩玉的神情不像是作伪,便没有追问下去,然后又换了一个问题:“皇贵妃的病都是装出来的吗?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病?” 彩玉还是摇头,不过这一次的意思是不对,她道:“贵妃娘娘的身体的确不好,但是也不像传言之中的那么恶劣,只要平日里少受风寒,多注意一下饮食也就可以了。” 顾旧年点了点头,彩玉,就是上一次告诉顾旧年初雨被抓走的那一个人,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彩玉是皇贵妃的人,而皇贵妃又在明月亭里无缘无故的出现了一次,难道是说,上次的事情其实根本就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或者是说,敬贵妃其实是受到了皇贵妃的挑拨才这么做的?而琴妃之前和敬贵妃见过面,只是巧合而已? 于是稍稍的皱了一下眉,道:“上一次你来通风报信可是皇贵妃的指使?” 彩玉连忙摇头的,道:“不是的,奴婢只是看见了初雨姐姐被抓走,才会这么说的,并不是贵妃娘娘的指使。” 顾旧年审视的目光落在彩玉的身上,如果彩玉说的是真的话,难道就是她想多了? 见彩玉瑟缩着跪在地上,顾旧年不由得想到待会可还是要回到宴会上去的,若是彩玉这样子进去,还不知道被那些人以为成什么样子呢。 于是伸手将彩玉扶起来,然后道:“既然你好好说话那就可以了,我不会为难你,你也不用害怕。” 彩玉这才好一点,身子没有继续发抖着。 顾旧年又将视线转到皎月郡主的身上,之前皎月郡主明显是知道什么事情的,不过皎月郡主先是看了一看彩玉,然后又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意思很明显,现在彩玉还在这里,她不能说, 顾旧年也并没有勉强,而是和皎月郡主又一同回到了宴会之上。 此时正是觥筹交错的时候,宴会之上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点儿也没了,大概就是因为顾旧年不在了,所以才这么平静了下来。 只不过这一次的宴会还是有些出乎顾旧年的意料,她原以为会有来自薛冷的刁难,结果都是些想要给丞相和将军卖一个面子的臣子,这便让顾旧年觉得无趣的很了。 她还是很想知道,薛冷的手段到底是什么样的,毕竟,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正是这时,薛冷的目光刚好也转了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就在空中交织住了。 顾旧年冷冷的一笑,没有任何的退避之意。 ------题外话------ 推荐一个小伙伴的文,宠文、爽文、无虐,《仙主重生之美人无心》?文/木辞笙 苍云仙界高高在上的傲娇仙主重生在现代都市,捡漏、赌石、抓鬼……且看咱仙主大人如何一步步在现代都市登上食物链的顶端,受万人敬仰! ** 倾国倾城的顾先生与同样倾国倾城的仙主大人: “你又要帮我付账吗?” “对,你买什么,都给你付款。” “不需要。” “没关系,我钱多,愿意给你付。” 倾国倾城的顾先生、仙主大人和许大妈: 许然说:“看到喜欢的就点,不用客气。” 原栩:“没想跟你客气。” 顾先生:“嗯,不用跟他客气。” 许然:…… “不要点那么多,要很多钱的……” “又不用我们付钱,点再多,他们也给的起,不用跟他们省。” 顾先生:“嗯,许然有很多钱,不用跟他省。” 许然:…… 第五十八章 将军归来,宴上清音曲魂(三) 顾旧年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便半垂了眸子,那模样十分的安静,仿佛之前和薛冷对视时那样幽冷锐利的目光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 薛冷微微的眯起了眸子,然后暗自冷哼了一声,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然而这时,忽然一个侍卫走了上来,将一纸信封递给明深。 一般没有什么特别的大的事情,侍卫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的,当然了,如上一次是因为顾旧年的原因则不论。 明深自然也意识到了定然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不过神色不变,伸手接过,打开一看,等他扫了几行之后,长眉不由得稍稍的沉了下去。 群臣都看着明深的神情,脸色各不相同。 明深将内容看完之后,然后收了起来,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一直都是那样冷漠的,继而十分平淡的开口了,十分简短干净的道:“西北战事已经兴起。” 明深的声音是十分冷漠而且平淡的,但是明深的话音刚落,整个大殿顿时就犹如炸开了锅一般。 顾旧年的眉头稍稍的蹙了蹙,但是却没什么表情。 南方叛乱刚平定下来,西北便又兴起了战事,还真是不得安宁。 皇后一下子就有些紧张了起来,不过随即又放松了,薛冷才刚得胜归来,明深应该不至于要薛冷再一次奔赴西北战场,另派人选才是,朝中的武将也不少,未必都要薛冷前去,只要薛冷还在,那么还有人能支持着皇后,皇后还不至于势单力孤。 只不过薛冷却远比皇后看得远。 薛冷如今虽然是得胜归来,但到底还是年轻,和那些身经百战的武将相比,还是弱势,而且,若是薛冷出征的话,那就意味着皇后定然不会受到伤害,但是薛冷若是留在皇城,那结果可就不一样了,这种时候他人就不必顾忌会不会寒了将士的心了。 所以薛冷看向明深的目光稍显炙热,他当然是想要前往西北,平定战乱,但是这种情绪又表现的不是那么明显,稍稍的掩在了眸底,看向明深。 徐安成唇角勾起一抹笑,看了薛冷一眼,然后站了起来,道:“陛下,西北大漠此举欺人太甚,不如让微臣前去,必定能将西北大漠的那些蛮人打到不敢出来为止!” 徐安成话音刚落,薛冷也站了起来:“还是让微臣前去,微臣有把握可以一举得胜。” “薛将军刚大战归来,自然要在家好好修养才是,怎么能连续出征。”徐安成冷冷的打断了薛冷的话,又看向明深。 而皇后则是不可置信的看向薛冷,她不明白薛冷为什么要去,薛冷不是她的亲哥哥吗?难道为了功勋比保护她还要重要?于是手指就微微的攥紧了些。 殊不知,薛冷出征才是对皇后最好的保护。 可惜皇后不懂得这个道理。 “陛下,薛将军才刚刚大战得胜,不宜在出征了,就算是他的身体也吃不消啊。”皇后连忙出言。 顾旧年低着头,唇边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看来皇后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愚蠢啊。 薛冷听到皇后的话,眸子里一闪而过阴霾之色,冷冷拂袖,他的这个妹妹真的是愚钝之极,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得,只看得见眼前,却看不见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当真的愚蠢至极! 正如明深之前所说,即便再是功臣,始终也还是臣,即便薛冷是功臣,那也是明深愿意让他成为功臣,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未必了。 “皇后所言,薛爱卿可听清了?”明深十分冷淡的道。 薛冷握了握拳,十分恼怒的看了皇后一眼,然后才道:“皇后只是关心微臣而已,不过微臣身体康健,完全可以领兵出征。” “既然皇后关心你,那你就无须让她担心了。”明深直接一锤定音,不给薛冷接着说下去的机会。 薛冷顿时就感觉到一口气堵在了喉间,他不气明深,气的是皇后,皇后怎么可能蠢成这样?他选择出征,也是为了保护皇后,他出征之后,明深就不得不在意出征将士的家人,结果却被皇后一句话都堵死了。 虽然薛冷明知道若不是明深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也不会就这么顺着皇后的话说下去,但是皇后的话也着实让薛冷生气。 徐安成不由得笑了起来,薛冷听到徐安成的笑声,转过头去看向他,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是他也知道这不是他更可以更改的了,于是就十分气恼的坐了回去。 “陛下,微臣绝对有把握可以一举击溃西北大漠的那群蛮人,还请陛下让微臣出征。”徐安成十分认真严肃的道。 明深睨了徐安成一眼,心底思量片刻,便打定了主意,虽然徐安成曾经是昭文太子的旧部,但是昭文太子即便还活着,也绝无可能和西北大漠有所勾结,便让徐安成去也未尝不可,而且明深也有意试探徐安成的忠心,于是就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封你镇西将军,择日出征。” 薛冷越发觉得心里堵的难受,他不能出征也就罢了,可是那个人是谁不好,却偏偏是徐安成! 不过薛冷毕竟还是领兵打仗过的人,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他就趁着这一段时间里,在皇城之中好好的和顾旧年等人玩一玩就是。 而顾旧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比较愉悦的缘故,她手中握着酒杯,里面是晶莹的酒水,然后便扬起头一饮而尽,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十分甜美的笑意。 既然薛冷留在了皇城之中,那顾旧年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将整个薛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么一想,自然是觉得心情舒畅。 于是便端起酒杯,连饮数杯。 只不过顾旧年倒是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擅长饮酒,大抵是觉得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以为自己也能饮酒,于是几杯下肚之后,脸上也染了薄薄的绯红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十分令人不愉快的宴会才终于结束了。 等到顾旧年回到永安殿里时候,已经是暮染黄昏的景象。 永安殿寝殿之中。 顾旧年眼眸迷离,脸上是酒醉之后的绯红之色,这还是明深发现顾旧年喝多了之后,连忙让宴会散了,派人送顾旧年回来的缘故。 如若不然,还不知道顾旧年要喝下多少,又得醉到什么程度。 其实顾旧年真正意识到的,也不过只是喝了一杯而已,但就是一杯之后,意识就有些迷迷糊糊的了,于是就又喝下了不少,再也不复之前的清华冷冽,端的是艳丽绝美,风华倾城。 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侧过头看向窗外,夜色已经快要来临,便隐隐约约的意识到大概是到了睡觉的时间。 寝殿之中只有顾旧年一人,其余的人全部都被屏退了。 于是顾旧年眯了眯眼睛,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衣带的位置,刚要解开,却不知道怎么地不仅没有将衣带解开,反而又更紧了一些,她不由气恼,胡乱的扯了一通,结果竟然扣的更死了。 她十分苦恼的又拽了两下,还是解不开,便心想着解不开就罢了,那就这么睡就是了,管他呢。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明深在宴会上注意到顾旧年饮酒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一怔,顾旧年一向是不擅长饮酒的,向来都是半杯即醉,这一次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在宴会之上饮酒,他记得他还专门吩咐人顾旧年那不必准备酒来着。 却不知道这是顾旧年一时兴起,便唤了人来倒酒。 所以明深匆匆的让宴会散了,简单的交代了群臣几句,就想永安殿赶来。 哪知道刚一推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顾旧年背对着明深站在自己的床前,发髻散乱,墨黑色的长发披散而下,犹如墨莲绽放开来,衣衫上半部分半搭在肩上,隐隐露出了脖颈和后背。 顾旧年大概也是听到了有人推门的声音,不过身形不动,只是转过头去,大抵是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来了,勉强眯了眯眸子,终于看清了来人。 “明深……”她红唇轻启,声音却十分的低哑,透着醉酒过后的娇媚之态,身子半转,眼眸微微上挑,就这么看向明深。 外衫已经滑落在了地上,月白色的里衣中,隐隐可以看的见若隐若现的腰肢。 “过来帮我……我解不开呢……” 明深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他不是没见过醉酒之后的顾旧年,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顾旧年,于是便走上前去,顺手将顾旧年搂在怀里,臂弯搂住那盈盈可握的腰肢,忽地感觉身体有些躁热。 然后他伸手去解开顾旧年身上的衣带。 当衣带被解开的刹那,顾旧年身上的衣衫便向下滑落,露出了光洁如玉的背部,明深便将手臂收紧,将顾旧年整个人揽进了怀里。 …… 意识像是落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只感觉到呼吸越来越紊乱,眸子里什么都看不真切,任何的理智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似乎时间也就在这一刻就此的停止了。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不过窗外的夜幕是深沉的, 顾旧年十分头痛的伸手揉了揉眉心,醉酒之后脑海里仿佛有什么在撞击着一般,于是便将头埋进一边,只感觉整个人都有一种十分不适的感觉,却并非全然是难受。 她刚准备抬手的时候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只感觉十分的细腻温润,于是微微的眯起了眼。 她的手正搭在眼前之人的胸膛之上。 “醒了?” 那人语气半是含笑,又有那么些调笑的意味,道。 大概是酒劲还没有过去,顾旧年有些迷迷糊糊的就这么应了一声,然后懒懒的侧了一个身,正将半个身子贴近了明深,头也半枕着明深的胳膊,接着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明深先是有些错愕,然后就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他想过无数个顾旧年醒来之后可能会出现的反应,可是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顾旧年醒来之后居然是这样的反应,当真是出乎了明深的意料。 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无所谓吗?! 尤其是顾旧年这样沉沉睡去的样子,十分的恬静安然,又半是倚靠着他,似乎是十分的亲昵依赖一般,明深的唇边便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个弧度。 这是顾旧年第一次对他表现出这样的依赖。 无论是什么时候的顾旧年,总是对他那么的敬而远之,哪怕是刚在落云宫里醒来之时,那样的沉静寂美,也会对他能避则避,更不用说后来的那种清冷风华之态。 不过明深这一次算是记住了,以后千万千万不能让顾旧年喝酒,就算是喝酒,在顾旧年身边的人也必须是自己。 否则顾旧年这个样子…… 真不愧是半杯醉。 明深就这么搂着顾旧年,脑海里胡思乱想着。 …… 次日清晨。 晨曦的浅色落上了窗棂,顾旧年抬手遮了一下阳光,然后意识才有了些清醒,然后顾旧年的动作就一下子顿住了。 等到顾旧年完全的回味过之后,清晰的意识到了从昨日宴会之后都经历了什么,脸上就染上了极浓的绯红之色,侧过身,明深自然是不在了。 毕竟现在都已经过了早朝的时候。 顾旧年伸手揉了揉眉心,只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情绪。 她竟然不知道此时此刻要做些什么才好,就像是一直以来都放在心上的事情忽然一下子就被明明白白摆明了在眼前一样。 神色就有些复杂了起来,既有些好笑,又有一种十分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她还没有找回她的记忆。 她还不知道她到底喜欢的是什么人。 顾旧年闭上眸子,然后手指慢慢的收紧。 她从来也不是自己为难自己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有些意识到了,她是喜欢明深的,只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直到昨夜…… 对的,她是喜欢明深的,否则也不会沉沦其中。 既然如此,那她还思虑什么。 只不过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顾旧年心底还是有一些忐忑的不安感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兰山之上,那个月白衣衫的男子…… 顾旧年十分头疼的伸手揉了揉眉心,暂时就算是考虑,也考虑不出来这些,她根本就记不起来那个月白衣衫的男子,但是明深却是真真切切的站在她面前的。 若是以后真的会想起,那就到以后再说吧。 顾旧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明深…… …… 西北战事来的仓促,而且又十分的紧迫,于是两日之后,徐安成便匆匆的率兵而去,而明深和众位大臣也经常为了战事在勤政殿里讨论,明深更是时常不眠不休的处理着政事。 至于顾旧年,便一直在永安殿里。 彩玉被顾旧年让人关在了一间屋子里,让人看管着,而皇贵妃的事情大概也只有下一次遇见皎月郡主的时候才能问一问了,上一次没能问个清楚,就是因为顾忌彩玉的原因。 初雨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养,也已经好了。 顾旧年正坐在一边的桌案之前,手边是一杯清茶,手里捧着的是兵法。 顾旧年不看诗词歌赋,因为即便这些会的再多,也是无用,若是真正的遇上事情,也不是背上两句诗就能解决的问题。 说到这里,有一件事也是让顾旧年十分不能理解的。 她对于琴棋书画,都是来源于记忆深处的本能一般,便是她失去记忆之前,就已经将这些掌握到了这样的程度,顾旧年虽然不知道她今年究竟是几岁,但是可以她的年岁肯定不大。 到底该是怎么样的惊才艳艳才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只不过仅仅是这样还是不够的,若是没有名师调教,也绝对做不到这样的境界,普通人家的女儿,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样的地步,就算是官家小姐,也是颇有难度的。 若是出生于皇室之中,自小便有着名师的调教,倒是有可能。 只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顾旧年摒弃了,先帝的几个女儿都死在了昭文太子的叛乱之中,再者,若是她真的是先帝的女儿,明深也不可能…… 又十分百无聊赖的翻了一页兵书,忽地觉得有些口渴,端起清茶,抿了一口,然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又将口中的茶水吐了出来。 然后转头唤了一声:“初雨。” 初雨闻言便连忙走了过来:“姑娘。” “叫慕云兮过来。”顾旧年的神情十分的冰冷,十分简洁的道。 初雨见状更是不敢耽搁,于是连忙去将慕云兮唤了过来。 不过片刻,慕云兮便走了过来。 顾旧年将茶杯递给了慕云兮,然后道:“你看看。” 慕云兮看着样子就知道一定是茶水有问题,接过茶杯,便细细的检查了一番,忽地面色就是一变,抬头看向顾旧年。 “有什么问题?”顾旧年看向慕云兮,只看着慕云兮的神色,就知道这茶水里绝对是放了什么好东西,便问道。 “这茶水里被掺了毒。”慕云兮道。 “果然如此。”顾旧年冷笑了一声,默了片刻,然后又问道,“茶水都经由谁送上来的?” 一旁初雨闻言,犹豫了一下,然后道:“很多人,其中最后一个是奴婢,但是奴婢绝对没有害姑娘的心思。” “我知道。”顾旧年点了点头,然后又道,“先不要打草惊蛇,去告诉厉承,让厉承注意着,找到那个下毒的人再说。” 两人都点头答应着。 之后几日,顾旧年便假装毫不在意一般。 茶水每日照常的送来,只不过那个隐在暗中的人却好像没有了一样,顾旧年却也不着急,只慢慢的陪着暗中的那个人玩就是。 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终于,几天之后。 厉承揪住了一个宫女的衣衫,然后扔了进来。 这几日厉承一直暗中观察着所有能和茶水接触过的宫人,然后终于发现了这个宫人,暗中趁着别人不注意,将毒药的粉末倒进茶水之中,意图毒害顾旧年。 “就是她下的毒。”厉承冷冷的看了宫女一眼,然后十分恭谨的道。 顾旧年点了点头,十分平淡的道:“把她带走,我只要知道她幕后的那个人是谁,不需要过程。” 厉承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意,然后将宫女拖了出去。 片刻之后,厉承又孤身一人回来了。 “问出来了?”顾旧年的头也不回,淡淡的问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旧年已经越来越冷漠,只要是威胁到她的人,她都可以毫不在意的让别人付出代价,她已经从厉承的身上闻到了血腥味,虽然很淡,但是顾旧年知道,那个宫女已经死了,不过该问的话,想必厉承已经问了出来。 “她是皇后派来的人。”厉承答道。 听到厉承的话,顾旧年脸上便浮现了一抹凉薄的笑意,果然是皇后吗?只不过让顾旧年有些意外的是,在她先动手之前,皇后就已经如此的迫不及待了。 顾旧年当然不会任由皇后如此的挑衅了,挥了挥手,让厉承过来,然后唇角一勾,用一种十分嘲讽的口气道:“去弄点吃的来,糕点什么的就可以,多准备一点,要两份,然后带走,去皇后的宫里。” 厉承不由得一怔,不过当厉承看到顾旧年唇边那一抹弧度,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虽然跟了顾旧年有一段时日,但是顾旧年真的是让人看不透彻,她有的时候,清华冷冽的便犹如是落入凡尘的谪仙,让人生出亲近之意,但有的时候,就宛若是从深渊地狱里出来的恶鬼一般,令人惊惧不已。 很快的,顾旧年便带着厉承和初雨,自然还有那些点心了,就向着皇后的宫里走去。 等顾旧年到了皇后的宫门口的时候,宫门的侍卫上前一步,拦住了顾旧年。 “请姑娘稍候片刻,属下这就前去通报一声。”侍卫道,说罢,就要转身向内走去,通报皇后。 “慢着,不需要通报。”顾旧年轻声出言唤住了侍卫。 侍卫不由得有些疑惑了起来,转过头看向顾旧年,难道不需要他通报?那顾旧年是来做什么的? 然后侍卫就听到了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的一句话。 “厉承,把他们拖走。”顾旧年微微一笑,道。 厉承应声领命,便上前一步,那侍卫只不过普通的禁军而已,而厉承是曾经的神策军,自然不是一个禁军侍卫可以对付的,不过两三下而已,就将禁军侍卫撂倒在了地上。 只不过,顾旧年怎么敢?这里是皇后的景和宫啊! 然后顾旧年仿佛是游山玩水一般的惬意,缓步向着景和宫里慢慢走去。 路上自然是有人想要拦住顾旧年的,只不过有厉承在顾旧年的身侧,寻常之人根本就不能近得了顾旧年的身。 所以顾旧年就这么一路的向里走去,自始至终,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而路上不知道多少的侍卫都被厉承撂倒,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人。 皇后自然已经知道了顾旧年的到来,听闻顾旧年如此猖狂的时候,皇后便勃然大怒,直接站了起来,就将桌子上的东西砸了下去,道:“这个顾旧年未免太过猖狂了!” “娘娘。”皇后身边的宫女绘烟有些焦急着唤道,“她就要来了,怎么办?” 皇后冷冷的道:“她就算是来了又能如何,本宫还能怕了她不成?!” “娘娘……” “够了!本宫还是皇后,而且本宫的哥哥还在,她绝对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皇后正说着的时候,顾旧年便从门口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十分温和从容的笑意,就这么看向皇后。 于是皇后的身子便颤抖了一下,虽然皇后刚才说的是很大气,但是当她看到顾旧年这么凶神恶煞的闯进来,心底不免还是感觉到十分的恐惧,勉强的定了定神,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惊惧。 不可能的。 顾旧年是不敢杀了她的,她是皇后,她的哥哥还在。 这么一想,皇后又有了些底气,于是冷冷的看着顾旧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旧年随意的坐在了皇后的对面,温温的一笑的,道:“我只不过是今日天气正好,便出来走一走罢了。” “走一走?便走进了本宫这里吗?!”皇后怒道。 顾旧年眸子稍稍的眯了眯,就颇有些危险的意味,皇后看着,不由得身子就是一僵,然后只听顾旧年道:“我之前发现这种桂花糯米糕特别的可口,所以才来专门送给皇后娘娘品尝一二,我想皇后娘娘是不会介意的吧?” 顾旧年是笑着说的,但是音调却有些降了下去,听起来分明是含笑的语气,却有些冰凉的意味。 顾旧年语罢,初雨便将一盘糕点送了上来,但是皇后却迟迟不让人接过,皇后的目光停留在糕点之上,久久凝滞。 “怎么了?皇后娘娘?难道是觉得这里面被我下毒了不成?”顾旧年微微一笑,问道。 下毒? 皇后骇然看向顾旧年。 皇后自然不相信顾旧年的话,她之前命人在顾旧年的饮食之中下毒,看如今顾旧年这样的架势,甚至刚才的话里还着重的咬住下毒二字,分明是已经发现了事情,所以来兴师问罪了,那这糕点是万万不能吃的,谁知道里面到底给顾旧年加了什么东西。 皇后咬了咬牙,道:“绘烟,接过来!” 皇后身边的宫女绘烟便接过了初雨手里的糕点,然后放在了皇后手边的桌案之上。 只不过皇后却不敢吃下去。 顾旧年笑了笑,问道:“皇后娘娘,你怎么不吃呢?这可是我的一点心意,可不要辜负了才好。” 吃?皇后怎么可能敢吃,顾旧年以一副这样的姿态过来,这糕点里被放了些什么都不知道,皇后刚要开口,却正看到顾旧年的眸子。 那一双眸子便犹如深渊寒潭一般,幽冷深邃,只知其冷,不知其深,仿佛那一双墨黑色的眸子里,深藏了从地狱里出来的幽冥厉鬼一样,皇后的手就不由得有些微微的颤抖起来。 若不是现在还是白天,只怕皇后都以为坐在她面前的不是人,而是来自地狱身处的厉鬼。 在那样幽冷的目光注视下,皇后不知怎么地,竟然升不起一丝一毫的反抗之意,大抵是因为知道就算是反抗也没有任何的用吧,于是颤抖着手拿起一块糕点。 大概是动作有些不稳,正拿着的时候,手忽的一偏,整个盘子都摔落在了地上,糕点也散落了一地。 顾旧年见状,唇角弯了弯,却绝不是笑,而是一种十分冷厉的意味,轻声道:“皇后娘娘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不过正好,我这还有一份,希望皇后娘娘不要再打翻了。” 于是挥了挥手,初雨便又将一份糕点端了过来。 厉承不由得就有些佩服顾旧年了,在来之前顾旧年便说要准备两分糕点,想不到居然是将皇后的反应全部算在了意料之中。 皇后想不到打翻了一份之后,顾旧年居然又端上来了第二份,身体都有些颤抖着,看向顾旧年的目光就犹如是看到了厉鬼一般,所有的理智都已经被顾旧年击溃,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之意,根本就升不起任何的反抗之意。 顾旧年微微笑了笑,站了起来,然后上前一步,亲手将糕点端到了皇后的面前,低下头附耳在皇后的边上,声音是温和而又从容的,但是落在了皇后的耳里,却是十分的残忍冰冷:“放心吧,这里面没有下毒,在薛冷死去之前,你是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然后顾旧年顿了顿,又接了一句:“不过,拖你的福,我保证,薛冷他死定了。” 等到顾旧年将这一切都说完了之后,皇后已经彻底的瘫软在了座位之上,此刻皇后的心底什么都想不到,唯一残存的只有无尽的恐惧和害怕。 看到皇后如今的样子,顾旧年眸子微微的一冷,想不到看似尊贵雍容的皇后,也不过如此而已。 于是顾旧年便不打算留在这里了,左右皇后已经废了,在留下来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于是抬起头,看向皇后身边的宫女绘烟,轻轻的笑了一下,道:“照顾好你们的皇后娘娘,知道吗?” 绘烟哪里敢违背顾旧年的话,连忙点头,面色都变得十分的惨白:“奴婢……奴婢会的。” 顾旧年点点头,才带着厉承和初雨回到了永安殿里。 皇后对于她根本不能造成任何的威胁,唯一让顾旧年有些忌惮的,无非就是手中有兵权的薛冷而已。 所以,接下来就是薛冷了。 顾旧年唇角就弯起了一个十分冷冽的弧度。 …… 华阳王府。 华阳王和华阳王妃伉俪情深,府里也没有一名侍妾,自从几年前华阳王妃病逝,华阳王就一直在府中,几年来都极少出门。 而皎月郡主则是华阳王唯一的女儿。 上次的宴会,华阳王和往常一样,并未出席。 虽然华阳王府看似式微,但是却没有一人敢轻视华阳王,因为华阳王手里可是有着兵权,若是有人能有幸求娶皎月郡主,今后的官途想必也会一帆风顺,所以求娶皎月郡主者的人几乎都能把华阳王府的门槛踏破。 “父王。” 华阳王听到身后皎月郡主的声音,便转过头看去。 皎月郡主脸上绽了一丝笑意,然后道:“女儿之前在宴会上遇到了一个人呢,她叫做顾旧年,女儿觉得她很厉害……” 皎月郡主之后的话,华阳王都没太能听得进去,只是含笑点了点头,思绪却飘忽到了其他的地方。 其实他还有一个女儿,如果那个女儿长大的话,也许现在就和皎月差不多大了呢。 也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可还好吗? 然后华阳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囊,神色忽地变得十分的缅怀,若是顾旧年在此的话,就能认得出来,这个锦囊正是和那天顾旧年在竹林雅筑林捡到的锦囊一模一样的。 华阳王缓缓地从锦囊中取出相思扣,又慢慢地攥紧手指,将相思扣完全的握在手心之中,神情就有些凄凉。 皎月郡主见状,就知道华阳王是思念华阳王妃,于是就默默的退了下去。 七年前华阳王妃染上了重病,于是被隔离在院子里,任何人不得接近,就连皎月郡主也不能靠近,但是华阳王却每一日都回去亲自照看华阳王妃,甚至对于朝政大事都不闻不问。 但是在三年前,华阳王妃还是病逝了,皎月郡主甚至就连华阳王妃临死之前都没能见上华阳王妃一面,也正是从那以后,华阳王就一直消沉下去,整日里在华阳王府之中,三年来没有迈出去过一步,沉溺在失去华阳王妃的悲恸之中,头发也斑白了不少,面容也显现出了苍老之态。 不过,即便是如此,华阳王也依旧是华阳王,华阳王府也依旧是华阳王府。 第五十九章 山雨欲来,寒疫无端兴起(一) 近来朝中有些不安定,因为西北的战事胶着,甚至就连徐安成率兵去了之后,也并没有多少好转。 皎月郡主入宫之后,便直接来到了永安殿,只不过却见顾旧年的神色十分的淡然,从容自在的看着兵书,似乎对外界的事情浑然不在意。 “你不担心西北的战事吗?”皎月郡主不由得有些奇了,顾旧年倒是从容自在,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样,就连西北战事这样的大事都丝毫不在意,难道她就丝毫不在意若是徐安成战败的话,他们这些人以后的命运可能也会就此改变吗?甚至今后为奴为婢,也只是西北蛮人的一句话而已。 顾旧年只是轻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道:“我担心又能怎么样?再怎么担心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而且,若是徐安成战败,也大不了就是求和上贡,委曲求全罢了,只要西北大漠的蛮人还有一点理智,就知道绝对不可能侵入中原。” 的确,就算西北一役徐安成战败,蛮人也绝对是不可能入侵中原,否则就是自取其辱,大漠风土和中原是完全不一样的,在大漠交战也许蛮人还能有些优势,但若是到了中原,那些大漠的蛮人只能缴械投降,是绝对没有半分的反抗之力的。 皎月郡主就是一怔,然后才摇头笑道:“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事情了,我猜,你更想知道的,应该是关于皇贵妃的事情吧。” 顾旧年点了点头,便问道:“你之前见到她身边那个宫女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教人有些不明白。” “那个宫女的长相,你或许不知道,但是在我看来,似乎和当年死去的惠妃有几分想象。”皎月郡主的眉梢微微一挑,“只不过我也只是在小时候见过先帝惠妃几面而已,所以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但那长相,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 惠妃?顾旧年疑惑的抬起了头,惠者,爱也,先帝最宠爱的妃嫔就是惠妃了,所以连带着也喜欢惠妃所出的昭文太子,顾旧年只要听到他人提及前朝之事,就少不了关于惠妃的事情,传闻之中惠妃也是一代奇女子,不仅容貌生的倾国倾城风华绝代,而且也十分的有才情,难怪能深得先帝喜爱。 只不过,那个宫女又和惠妃有什么关系?皇贵妃为什么又要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 顾旧年的手在袖子底下握住了那个锦囊,只觉得这皇宫里的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似乎有很多深藏着的谜团,却没有人可以揭开。 若是顾旧年此刻将锦囊拿出来的话,想必皎月郡主就能认得出来,只不过顾旧年却收在了袖子底下,并未将其取出。 顾旧年思量片刻,只觉得就算是惠妃有什么故事的话,似乎也和她顾旧年没有什么关系,她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人,让那些意图谋害她的人付出代价,还有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回她失去的记忆。 正想着的时候,忽然一个宫人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禀报道:“姑娘,郡主,听说如今宫外已经闹了寒疫了。” 顾旧年闻言不由得站了起来,十分的意外:“你说什么?寒疫?!” 皎月郡主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是不是听错了?现在这个时节,怎么会有寒疫?” 如今接近盛夏时节,而寒疫则是秋冬之际多发的疾病,疾病并不是最可怕的,但是寒疫传染性极强,一人染病,便有可能让周围的一群人都染上寒疫,而这一群人若是染上了并,便可能让一城之人全部患病。 寒疫极为可怕,若是有人不幸染上了寒疫,也只能将其隔离,至于最后能否活下去,就只能听天命了,至今也无人有治疗寒疫的方法。 “奴婢不敢妄言,的确是寒疫。”那宫人十分恭谨的答道,脸上也有几分忐忑之色。 “情况如何?闹的可严重吗?”皎月郡主的神色有些焦急不安的问道,毕竟华阳王府就在宫外,而华阳王如今就在王府之中,她自然是十分的担心。 “这……听说十分的严重,百姓都惶惶不安,想要逃到皇城之外去,但是皇城之外的寒疫似乎闹的更为严重。”宫女道。 皎月郡主的脸色就明显有些不好看了,都泛起了苍白之色。 顾旧年知道这种事情宫女也是不敢胡乱开口的,又见皎月郡主的脸色不太好,便挥了挥手让宫女先下去,然后侧头看向皎月郡主,道:“如今宫外闹起了寒疫,但是宫里还没有,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闹到宫里,你暂时不宜回去,不如就先住在永安殿里?” “不行。”皎月郡主摇头,“父王此时就在府中,我又怎么能让父王孤身一人在府里,还是要回去看看父王的情况才是。”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华阳王是在王府之中,王府的情况必定不会如一般百姓那样糟糕,不要自己吓坏了自己。”顾旧年伸手拍了拍皎月郡主的肩膀,宽慰道,“你就先留在这里吧,华阳王若是真的出事,自然也会让人通知你的,若是华阳王没有出事,你如果这样冒失的跑回去,染上了寒疫,就只是白白让华阳王伤心而已,而且,若是华阳王真的出事了,你又不会医术,留在华阳王的身边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在我这里,省的让他担心。” 顾旧年说的虽然在理,但是皎月郡主仍然是担心不已,咬了咬唇,又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一定要回去看一看才能安心。” 顾旧年见状,也情知是拦不住皎月郡主,毕竟皎月郡主已经失去了母亲,父亲也断断不能再出什么事情,便吩咐人给皎月郡主准备好了,万万不能大意。 虽然此刻天气闷热,但是顾旧年却足足让皎月郡主多穿了好几件衣服,脸上头上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整个人都胖了一圈,不让皎月郡主有一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皎月郡主只感觉热的汗都流了下来,但是也知道寒疫的可怕,也就没有说什么,任由顾旧年将她裹着严严实实。 正准备好了,皎月郡主刚要走,外面的宫人便又进来了。 “禀报皎月郡主,华阳王爷派人来告诉郡主,华阳王一切平安,让郡主放心,请郡主留在宫里,不必回去了。” 闻言,皎月郡主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连忙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刚说完,又要向外走,道:“就算父王没事,我也总要陪着父王才是。” 只不过皎月郡主刚迈出一步就没顾旧年伸手拦住了,道:“你这样不是故意让华阳王担心吗?华阳王本来没事,你这一回去,万一染上了寒疫,岂不是让华阳王伤心?还是留在这里吧,再说了,你现在就算想要出去,陛下也未必会让你出去,定然让人把宫门封的死死的,不会给你机会出去的。” 皎月郡主闻言,也知道顾旧年说的是实话,只好恹恹的坐了回去,但还是不由得担心华阳王的情况,顾旧年伸手拍了拍皎月郡主的肩膀,让她安心。 “毕竟是皇城之中,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安心的留在这里,我现在去见一见陛下。”顾旧年温言道。 皎月郡主也情知担心无用,只好点了点头。 于是顾旧年便转身唤人,要前往勤政殿去。 这几日越发不得安宁了,西北战事还在胶着之中,皇城的寒疫又兴起,想必明深此刻,也在为此事忧心不已。 等到顾旧年刚到了勤政殿门口的时候,就听见啪的一声,似乎是奏折摔在了地上的声音,然后就从勤政殿里传来了明深冰冷的声音。 “赵元德办事不力,就地革职,家人一并流放。” 声音里没有任何的起伏波澜,只余一片凝固了的冰凉,紧接着就传来了男子磕头求饶的声音,不过仅仅片刻不到,顾旧年就看见一个身穿官服的男子被侍卫拖了出来,只是男子还在哀嚎不已,涕泗横流。 男子正在挣扎的时候,就看到了顾旧年,然后连忙大声哭喊着道:“求姑娘为我求求请,求姑娘了……” 顾旧年只是冷漠的看着男子,任由男子被侍卫拖出去。 目送着男子被拖走了,她眼眸微微的一挑,就迈步走了进去。 明深面前的桌案之上,是堆积如山的奏折,这还是顾旧年第一次到勤政殿来,看到这么多奏折,不由得暗暗心惊,也不知明深平日里是如何的疲倦和忙碌。 于是先不急着开口,走到一侧将檀香点了起来,温凉清心的味道便在空气之中弥漫开来,让人原本烦躁的心思也压下去了一些。 明深见到是顾旧年来了,先是一怔,顾旧年可是从来也不会主动找他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只不过不等明深开口,顾旧年便道:“户部侍郎张敏一向与赵元德交好,只怕过不了多久,张敏为赵元德求情的折子就要递上来了吧。” 刚才被拖出去的男子,就是赵元德,而张敏和赵元德自小就有交情,张敏又是出了名的重情重义,所以会为赵元德求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明深有些意外顾旧年一开口就是朝政,长眉微微的一扬,然后问道:“那依你的意思是?” “直接杀了吧,干脆利落,也省的再听张敏为赵元德求情的事情,既然有些人已经有了不臣之心,就没必要再为他们网开一面了,至于张敏,若是为赵元德伸冤的话,一并处置了。”顾旧年十分冷淡的道,然后眸子陡然就闪过一抹冷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明深有些讶异的看向顾旧年,原以为自己本来就是肃杀冷漠之人,只不过顾旧年却远比他想像之中还要杀伐果断。 自从之前那一夜旖旎缠绵之后,明深便一直被政务缠身,没有时间去看顾旧年,两人还是在那次之后第一次见面,却一见面便是这样杀伐冷漠的话题。 明深看着顾旧年,忽然感觉心底有几分暖意,虽然顾旧年从进来之后,都只是说政事,但是顾旧年说的是政事,关心的却是他,于是脸上便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几日朝中的事情是在是太多了,南方的叛乱刚刚平息,后续之事还没结束,便有了西北的战事,而又在此时,又兴起了寒疫,更别说朝中大大小小的其他事情了。 明深上前,握住了顾旧年的手,却被顾旧年抽了出来,她退后了一步,神情也十分的疏离。 “这政务可都处理完了?”顾旧年指了指那堆积如山的奏折。 明深只好苦笑。 朝政再重要,也不及顾旧年半分重要,只不过,这几次的事情,都是动辄关系到天下江山的大事,一个处理不好,甚至会江山易主,若真的到那个时候,只怕顾旧年和明深的性命都不保,明深也不得不先以朝政为主。 顾旧年伸手从一侧抽出了一份奏折,便打开一看,按说顾旧年干涉朝政本就是大罪,只不过明深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心底暗暗有些高兴的意思。 顾旧年会看朝政,当然是因为关心他才这么做……这么一想着,明深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郁。 顾旧年大致的扫了一眼奏折,这份奏折说的无疑就是关于寒疫的事情,寒疫百姓里闹得十分严重,弄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虽然已经及时将染上了寒疫的人给隔离了起来,但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染上寒疫,所以百姓闹的也越发厉害。 只不过…… 顾旧年眸子里的暗芒一闪而过,寒疫原本便是秋冬之际才会有的病症,却在盛夏之际开始传染,不能不让人疑心,也许寒疫只不过是浮于表面罢了,真正的事情还在暗地里,疾病不是最可怕的,人心才是比疾病更可怕的事情。 只怕寒疫只是明修栈道,有人想要借寒疫只是意图不轨才是真正的,否则,寒疫也不会这么巧合的在西北战事胶着至此的时候兴起了。 于是顾旧年只是略微的思虑了片刻,便提笔在底下写上:“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写罢,顾旧年将奏折放在一边,然后又拿起一份奏折,这一封,不过无病呻吟的请安折子罢了,于是顾旧年蹙了蹙秀眉,此时是政务最繁忙的时候,偏偏上这种折子。 她扫了一眼署名,似乎还是熟人,便是上一次赏花宴上为难她的御史张大人,身为一个言官,平日里就是上谏天子,下监百官,只不过这位张大人言辞句句奉承讨好,一点骨气都没有,哪里有半点的言官样子。 顾旧年也不爱搭理他,于是随意的在底下写上一笔:“阅。”然后就扔在一边。 明深见顾旧年一本一本奏折的批下去,不仅没有因她干涉朝政而有任何的不悦,反而觉得心底越发的暖了起来,于是便就这么看着顾旧年,只觉得顾旧年的侧脸极美,微微上挑的眼眸,露出清冷华贵之意,端看奏折时的认真神态,也无不令人心折。 顾旧年正写着的时候,注意到明深一直看着自己,不由得眸子又是一冷,十分凉薄的吐出了两个字:“昏君。” 明深伸出手,按住了顾旧年握笔的手,一字一字的道:“朕若是明君,也不会让你出现在这里了。” “哦?”顾旧年似笑非笑的看着明深,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出现在这里了?” “我只想让你永远的留在这里,一直在我的身边。” 两个人的眸光在空中对视着,不过仅仅片刻,顾旧年就错开了这样炙热的目光,将奏折甩到了明深的手上,声音依旧冷淡的道:“这么多奏折在这,你倒是还有心思说废话。” 只不过明深却从顾旧年微微按下去的尾音里听出了几分慌乱的意思,脸上就不由得浮现一抹笑意,却不再说话了,将奏折打开,然后细细看去。 两个人便一同坐在桌案之前,批着奏折。 顾旧年又伸手拿起一封奏折,这一封是徐安成写来的,西北的战事远远不是徐安成先前想象之中的那样子轻松,徐安成曾经也和西北大漠的蛮人交战过,那时可是轻而易举的将西蛮击溃,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是怎么的,西蛮之人明显是聪明了不少,而且西蛮之人生长于大漠,气候本就十分的恶劣,所以西蛮之人向来彪悍勇猛,和徐安成的士兵刚一交接,徐安成的兵便会显现出溃败之像,若不是徐安成领兵打仗的经验颇为丰富,只怕早就已经战败,也不会坚持到今日了。 顾旧年看着徐安成的奏折,沉吟了片刻,忽地灵感一闪,于是便提笔写道:“西蛮之性,人勇好斗,不可强争,不可强臣。候其外衅而趁之,伺其内乱以除之,所以资不费而自取,人不疲而自宽。” 西北蛮人和中原不一样,一族归于一族,虽然暂且是为了进攻中原而联合起来,但是毕竟是几族联合,并不是有一个统一的领袖,为利而聚,利尽而散,若是可以想到办法巧妙的将蛮人分化,或许就可以轻松的克敌制胜了。 写罢,然后又蹙了蹙眉,道:“这一份奏折不必放在这里了,应当现在快马加鞭就送去西北。” 明深闻言,便伸手接过顾旧年手中的奏折,只是看了一眼,神色不由得变得十分的讶异,等到看完之后,明深便当即叫人来将这份奏折立刻发去西北,不得延误。 继而明深才看向顾旧年,十分意外的道:“想不到你对兵法也如此熟悉,这样分化而战的手段,就连徐安成一个武将都不曾想到,而你却能想到。” 顾旧年神色不变,只是十分淡然的道:“徐安成只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若是想到关窍,这法子也不难想到。” 明深笑了笑,只觉得顾旧年远远要比他想象之中还要聪慧许多,而且并不拘泥于妯娌之间,视线放的十分的长远,这样的格局甚至就是连男子也有所不及。 顾旧年语罢并不再多言,而是继续拿起奏折看去,倒是也渐渐的明白了些明深坐在这个位置时候的感受,帝王看似风光,但是承受着的也是非常人所能承受的压力。 尤其是明深现在这样,内忧外患,包括先帝在时所遗留的弊病,也全部的爆发出来了,当真是十分的不易。 正在两人看着奏折的时候,忽然有内侍慌慌张张的冲进来禀报。 “陛下,不好了!宫里闹起了寒疫啊!” ------题外话------ 今天第一更,待会有二更O(∩_∩)O 第六十章 山雨欲来,寒疫无端兴起(二) 顾旧年骇然抬起头,看向那名宫人,宫外闹起寒疫的时间还不算长,宫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闹起了寒疫,而且宫里比不得宫外,这无疑是有人故意要将寒疫向宫内引导,要引起所有人的慌乱。 明深当即站了起来,神色十分的冰冷,道:“是哪个宫里的人染上了寒疫?!” “不是哪个宫里,是奴才们住的地方。”宫人道。 明深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神色依旧十分的难看,道:“将染上寒疫的人隔离起来,所接触过的东西全部焚毁,居住的地方周围所有的人立刻遣散,即刻去办!” 宫人听到明深的命令,不敢怠慢,立刻领了命下去了。 明深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事情越发的难以收拾,幸而还有顾旧年陪伴在他的身边,若是顾旧年不在的话,还不知道他现在也糟心到什么程度。 “寒疫也不能总是隔离而不诊治,还是请几位太医去看看那个染上寒疫的人吧。”顾旧年皱了皱眉,道。 “寒疫自古以来都无药可医,若是有方子能够医治,也不会到今时今日还会有寒疫兴起。”明深手中的笔敲了敲桌案,沉吟片刻,然后才道,“先让太医院去医治吧。” 之后便有宫人传了明深的令下去,让太医院的人赶紧去医治染上了寒疫的人。 顾旧年忽然想到了慕云兮,慕云兮的医术一向是很不错的,不知道对于寒疫这样棘手的病,能不能有办法应对?只不过,治疗寒疫虽然是一方面,但是更重要的是,寒疫起源的背后,到底是不是有人指使,若真的是人为而非天灾,那么那人的野心,只怕很不小。 “寒疫……”顾旧年看着手中的奏折,眉梢微微的沉了下去,道,“你有没有觉得寒疫来的很及时?” 明深眼底浮现了一抹冷意,道:“自然是及时,秋冬之际的病症无故在盛夏时节感染,又偏偏在南方叛乱余烬未熄,西北战事又初初兴起的时候,显然是有人想要趁机搅乱天下局势。” 不止顾旧年意识到了寒疫的兴起太过于巧合,明深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西北的战事在南方刚刚平定的时候兴起,也不无受人挑拨的原因。 “寒疫最一开始在哪里爆发?”顾旧年问道。 “城东客栈,所有染上寒疫的人都已经被隔离了,但是还是不断的有人染上寒疫。” 城东? 顾旧年伸手从一边拽出了皇城的地图,刚看了一眼,便十分骇然的抬起头看向明深,明深见状,只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禁卫军营正是设立在城东,距离城东客栈的位置十分的近,想必这里的幕后之人便是想要让禁卫军营里的人都染上寒疫吧,只不过禁卫军营守卫森严,难以接近,所以就先从城东客栈入手,等到城东染上了寒疫,禁卫军营自然也逃不过去,也会一并染上寒疫。 “你准备怎么办?让他们迁营吗?”顾旧年看着明深,只觉得这件事情越发的棘手,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到任何的对策。 明深摇了摇头,道:“不可迁营,只要让他们严守,严禁任何人或者东西进出,应该就可以预防寒疫,若是迁营,来回折腾起来的话,只怕会涉及到的更多,到时候情况更是难以处理。” “不迁营?那就这样坐以待毙?真的有用吗?”顾旧年秀长入鬓的眉头微微的蹙起,“若是寒疫的确是有人幕后指使,只怕是绝对不会放过禁卫军营的那些人,留守只会让更多人染上寒疫。” 明深伸手按住了顾旧年的手,声音十分的低沉,却格外的温和,他一字一字,字字清晰的道:“不是坐以待毙,而是以逸待劳。” 以逸待劳……顾旧先是年一怔,继而忽地就明白了明深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唇角弯起了一个秀丽的弧度。 明深也笑了起来,果然顾旧年还是最能懂得他的心思,只要一句话就已经全然明白了。 若是寒疫真的只是一场意外的话,那倒也罢了,但如果是有人指使的话,那就不要怪明深的手段狠辣残忍了。 …… 暮色渐渐沉了下去,勤政殿里染上了浅淡的暮色余晖,原本堆积如山的奏折此时已经都被处理的差不多了。 顾旧年放下手中的笔,将身子向后靠去,然后侧头看向明深,恰好明深此刻也向顾旧年看来。 明深脸上便浮现了笑意,却也有些心疼让顾旧年在这里劳累,伸手执了她的手,声音透着十分温柔的意味,道:“饿吗?” 顾旧年只是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语气十分的疏离冷淡,道:“我先回去了,皎月郡主还在永安殿里等着我。” 只不过还不等顾旧年要迈出步子,就被明深伸手握住她的素腕,然后明深稍一用力,便将顾旧年拉了过来,大概是坐的久了,这刚一站起来就有些不稳,于是一下子倒进了明深的怀里。 明深顺势将顾旧年抱紧怀里搂的更紧了,低头贴在顾旧年的耳畔,轻笑道:“既然都来了,那还想要走吗?” 明深的尾音有些沙哑了起来,顾旧年自然不会听不明白明深的意思了,于是脸上就染上了一抹绯红之色,侧过头去,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来,依旧用十分冷漠的口气道:“朝政繁忙至此,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吗?” 明深低低的笑了一声,道:“那天晚上,你似乎不是那么说的吧?” 那天晚上?闻言,顾旧年的身子就是一僵,那天晚上的事情,她还没有兴师问罪,明深居然先提起来了,于是冷笑了一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知强抢民女是个什么罪名,又应该怎么处罚?” “那就将民女娶回家去,好好对待就是了。”年轻的君王脸上没有平日里冷漠肃杀的样子,就是这样笑起来的样子,倒是有点像无赖似的,然后将顾旧年打横抱起,向床榻走去。 顾旧年轻轻阖上了双眼,是啊,她是喜欢明深的,只不过是一直没有意识到罢了。 自落云宫醒来之后,就像是新生了一样,之前的过往,就犹如是前世一般的遥远,明深是给了她新生的那个人,是在她最黑暗最困惑的时候,一直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出来的那个人。 就算在以前真的有过什么,那也都是前世的事情了……那样遥远的事情,追寻它做什么呢…… 顾旧年便这么想着。 …… 城东,禁卫军营。 身穿这糙布衣衫的男子驾着一辆马车,在禁卫军营的门口停了下来。 “站住!什么人?!”禁卫军营的守卫拦住了布衣男子,冷肃的问道。 “嘿嘿,这位老哥,我这是送东西来的,你看看,这都是些粮食衣衫什么的。”布衣男子弯着腰,十分谄媚的笑道。 守卫疑惑的望着他,道:“怎么是你送来的?老张呢?之前一直是老张来的,怎么不见他?” “老张这不前两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嘛,我这就代替他来了,老哥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我这小身板,就算我心有不轨,也就我这一个人,能是你们的对手吗?”布衣男子嘿嘿笑着。 守卫有些半信半疑的看着布衣男子,然后道:“这两天有令,不得任何人进出军营!” 布衣男子不由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为什么不能进出军营,老张以前不是经常进出吗?” 守卫冷冷的道:“我劝你早点回去,这两天全城都在闹寒疫,若是不幸染上了寒疫,谁也救不了你!” “多谢老哥的提醒。”布衣男子连忙道谢,然后才道,“那这些东西呢?你们难道不收吗?” 守卫迟疑了一下,然后道:“算了,你进来吧,外面还闹着寒疫,你过来一趟也不容易,不过快去快回,听到没有!” 布衣男子大喜过望,道:“多谢老哥,我这就去!” 守卫这才放行,让布衣男子进去,只不过布衣男子低着头牵着马向内走的时候,眸子里却暗暗的浮现一抹锐利的暗芒。 布衣男子牵着马车走了进去,然后将马车上的粮食衣衫都放进了库房之中,就赶紧牵着马车离开了。 等到布衣男子驾着马车走的时候,站在一边屋檐上将所有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的黑衣男子,脸上就勾起一抹十分冷酷的笑意,然后身形就隐在了夜色之中,跟在布衣男子身后。 这个人正是郁博安。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莫不如是。 …… 次日清晨。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明深将顾旧年搂进怀中,脸上浮现十分温柔满足的笑意,从今以后,顾旧年都是属于他的了,和那个人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温暖的阳光从窗户透了进来,透过帷帐,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十分的温暖舒服。 只不过偏偏有人打扰这安宁平静的气氛。 “陛下。”门外,一个十分冰冷肃然的声音道。 明深微微的皱了一下长眉,这才坐了起来,而顾旧年还在睡着,十分温柔的将被角按好,便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郁博安见明深出来,便半跪在了地上,低头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陛下责罚。” “怎么了?”明深坐在了主位之上,昨夜桌上的奏折分明都处理完了,但是今早一醒来,就发现桌案之上还堆积着不少奏折,显然是入夜之后郁博安又送进来的,便打开随意的看了几眼。 “昨夜确实有人想要进入禁卫军营,属下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暗中跟着那个人,但是那人是驾着马车,属下……属下一时没有追上,追到一半就追丢了。”郁博安低下头,有些惭愧的道。 不过这样的结果也不能怪郁博安,毕竟那个布衣男子是驾着马车,而郁博安为了保持隐蔽性隐没在夜色之中,自然不能也骑着马,所以跟丢了也是正常。 明深的面上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责怪郁博安,只是淡淡的道:“你有三天时间,务必知道背后是什么人,退下吧。” 郁博安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向外退去,等走到了殿外之后,才发现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此时西北战事反而已经成了次要的,毕竟就算是徐安成战败,西蛮之人也绝对是不敢入侵到中原,但是寒疫却是实实在在的火烧眉毛,只不过从古至今就没有一个方子能就治疗的好寒疫,现在所做的也就只能是将染上了寒疫的人隔离,任由其自生自灭,保护好未染病的人,仅此而已。 ------题外话------ 第二更,待会可能会有第三更呢~ 第六十一章 山雨欲来,寒疫无端兴起(三) 皇城之中,一处宅子里。 先前给城东禁卫军营送粮食衣衫的布衣男子跪在地上,坐在主位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此时中年男子的脸色森然,问道:“你不是说已经送到了吗?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听到禁卫军营染上寒疫的消息?” 布衣男子跪在地上,但也是十分的迷惘不解,道:“这个,属下也不知道啊,但是属下是真的将东西送到了,他们没有染上寒疫,属下也觉得奇怪。” “你也觉得奇怪?”中年男子顿时勃然大怒,“你奇怪什么!东西若是送到的话,他们此刻就已经染上了寒疫,为什么还迟迟收不到消息!” 布衣男子明显是畏惧中年男子,向后瑟缩了一下,但他也确实是十分的不解,他分明将东西送到了,这一点确凿无疑,可是为什么城东禁卫军营的人还是没有染上寒疫呢? 殊不知,明深既然早就算到了有人想要针对城中的禁卫军,自然不会只让郁博安一人跟踪,所以也暗中让郁博轩前来,防止出现任何意外。 郁博安和郁博轩是一对兄弟,只不过两个人的长相并不相似,大部分的人都只认识名面上跟在明深身边的郁博安,却不知道明深暗地里还雪藏着郁博轩。 所以即便东西已经被布衣男子送去了禁卫军营,也被郁博轩暗中处理掉了,根本造成不了威胁。 不过中年男子却显然没有这样的想法,于是冷笑了一声的,道:“既然如此,那你再去一次!若是还无用的话,你下次就直接拿着你的人头来见我!” 布衣男子连忙点头,中年男子又加了一句,道:“你还不赶紧去!” 布衣男子闻言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只不过出去之后,布衣男子又犯了难,他昨日可是才送过一次,现在要是用同样的理由再送的话,难免不会让人生疑,但若不去的话,中年男子必然第一个不放过他。 但是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 永安殿里。 因为寒疫的原因,所以顾旧年便要慕云兮每一日都给永安殿里的所有人诊脉一次,不管是什么人都无一遗漏,如今就连皇宫之中都闹起了寒疫,只怕皇宫之外的情况更糟糕。 而皎月郡主虽然身在永安殿,心却在华阳王府里,一直都十分的担忧华阳王的情况。 “慕太医。”顾旧年出言唤住了慕云兮。 慕云兮一怔,转过身看向顾旧年。 “你有没有把握可以治疗寒疫?” “这……”慕云兮自然不敢说有把握治疗寒疫,寒疫自古有之,但是至今都没有人能治好寒疫,他也不敢贸然说是,但是当面对上顾旧年的目光,似乎其他的困难也便无所谓了,于是便点了点头,道,“可以一试。” 顾旧年的唇角微弯,然后道:“那就交给慕太医了。” 慕云兮看到顾旧年脸上的笑容,忽然呼吸就是一窒,然后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我会努力找到治疗的方子。” 正在顾旧年和慕云兮说话的时候,皎月郡主就站在大殿的门口,只觉得心里烦躁的很,也不知道在宫外的华阳王府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寒疫的灾情波及到,华阳王又怎么样了,是否还安好? 皎月郡主自小便和华阳王十分的亲近,自从华阳王妃病逝了之后,皎月郡主和华阳王之间更是离不开彼此。 正在皎月郡主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旁站着的厉承,只见厉承一脸的肃然,看着院子里来往的宫人。 皎月郡主不由得暗暗的佩服起厉承来了,此时正是盛夏时节,十分的炎热,但是厉承就站在阳光之下,身形却十分的安然,一动不动的看着来往的人。 于是皎月郡主便上前一步,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只不过她的视线都在厉承的身上,这一下子就没有站稳,差一点就要摔下去。 顾旧年和慕云兮这才注意到了皎月郡主,眼见皎月郡主就要摔倒了下去,那可是还有这好几级的台阶,若是摔下去,只怕就算身体无恙,脸上也会摔出伤痕来,就此毁容也未可知。 顾旧年顿时心急如焚,想要上前拽住皎月郡主,只不过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相距甚远,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皎月郡主摔下去,而慕云兮距离皎月郡主的距离更远,便更不用说了。 到底还是厉承身为禁卫军,看到皎月郡主差一点就要摔下来,便飞身而上,直接将皎月郡主接在了怀里。 顾旧年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皎月郡主落入厉承了怀里,忽的心底就慌乱了起来,只感觉到厉承的臂弯十分的坚实有力,只不过这种感觉仅仅只有瞬间而已,厉承松开了手,然后退后一步。 “属下无意冒犯郡主,还请郡主原谅属下无心之失。” 皎月郡主一时之间被这变故吓到了,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而顾旧年这时也赶了过来,握着皎月郡主的手,十分关切的道:“你没受伤吧?” 皎月郡主摇了摇头,又看向厉承,脸上便隐隐约约的有些古怪的神色。 顾旧年也侧过头看向厉承,眉眼一弯,道:“你做的很好。” 厉承神色不变,向后又退了数步,然后到一侧站定。 顾旧年看向皎月郡主,总觉得皎月郡主的神色有些不大对,于是就唤慕云兮过来,让慕云兮给皎月郡主把脉。 皎月郡主见状连忙摇头,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就在这时,忽然边上就宫人前来禀报,道:“姑娘,郡主,长秋宫传来消息,说是……说是……” 长秋宫?顾旧年眉梢便有些沉了下去,长秋宫是皇贵妃的住所,如今看着宫人吞吞吐吐的样子,也知道发生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于是便问道:“长秋宫怎么了?” “皇贵妃染上了寒疫。” 宫女此言仿佛是一个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之前顾旧年还疑心皇贵妃在宴会之时出现在附近的原因,想要找个时间着手调查一番,如今看来也不用调查了。 皇贵妃本来就体弱多病,如今染上了寒疫之后,哪里还会有命在。 只不过顾旧年略微思索片刻之后,觉得还是不能看着皇贵妃死去,这皇宫之中隐藏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只停顿了片刻,便道:“慕云兮,你和我来。” 然后顾旧年就带着慕云兮匆匆赶去长秋宫,皎月郡主等人虽然有心阻止顾旧年,但是顾旧年却是十分坚决要去,皎月郡主等人也阻拦不了,只能让顾旧年小心一些。 等顾旧年到了长秋宫之后,只见所有的宫人都站在院子里,而长秋宫主殿的大门却关闭的死死的,没有露出一点点的缝隙。 眉头稍稍的蹙起,继而随手叫来一个站在院子里的宫人,顾旧年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宫人答道:“今天早上,皇贵妃娘娘就觉得身体不舒服,身子发热,而且头昏脑涨的,结果……结果刚才就突然晕了过去,奴婢们去找太医过来,然后太医就说,皇贵妃娘娘这是染上了寒疫,太医也束手无策,让奴婢们赶紧远离。” “你禀报陛下了没有?他怎么说?”顾旧年问道。 “奴婢们已经让人去了,只不过陛下如今还在和朝臣议事,管不了这里。” 顾旧年略一沉吟,然后挥了挥手,对站在院子里的所有人道:“你们所有人都站在一侧,排好队,让太医一个一个的检查,若是没有染上寒疫的,就到长秋宫外面等着,若是染上了寒疫,就留在长秋宫里,哪里也不能去。” 顾旧年让宫人们都排好队站着,慕云兮依次检查,若是没有染上寒疫的便先离开长秋宫,防止染上寒疫,至于染上了寒疫的人,那就只能留在长秋宫里了,任由自生自灭了。 必须将寒疫的范围缩小到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之中。 宫人们站好队,慕云兮便依次检查,不过所幸并无一人染上了寒疫,顾旧年眉梢微微的一沉,觉得有些奇怪,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蹊跷,不过这倒也是好事,于是就让宫人们赶紧出去,不要留在长秋宫里。 宫人们自然也是不愿意留下来的,不消顾旧年说,就连忙如避蛇蝎般的到长秋宫外面去了。 片刻之后,长秋宫院子里就只剩下了顾旧年和慕云兮二人。 想必如今皇贵妃的情况已经是岌岌可危,但是顾旧年还不愿意让皇贵妃现在就死,恐怕皇贵妃还知道些什么,暂时还不能死。 最让顾旧年奇怪的一点就是,长秋宫里的宫人都不曾染上寒疫,皇贵妃竟然就染上了寒疫,而皇贵妃又不太可能选择这么一个法子自杀,只怕这背后还有别人的推动。 不过暂且还不是想这些的事情,救下皇贵妃是当前最要紧的事情,便赶紧带着慕云兮走到了长秋宫的主殿里。 长秋宫的主殿里弥漫这一股药香气息,十分的浓郁,甚至都有些呛人了,幸而一旁还有着沉木檀香,宁神安定,两相之下,倒还勉强可以接受。 顾旧年挥了挥手,用手帕捂住,然后想榻上看去。 之间皇贵妃就这么倒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额头上还有着薄薄的汗水,显然是病的不轻了。 顾旧年刚想要上前一步,就被慕云兮抬手止住了,然后慕云兮自己上前去,查看皇贵妃的情况。 顾旧年也知道寒疫的危险,倒也没急着上前,而是站在原地,但是也有些忧心慕云兮,不过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皇贵妃不能死。 她几乎已经可以断定,寒疫是有人在幕后主使的,不然不可能这接连发生的一切都是这样的巧合。 而那幕后之人想要得到的,并不难猜想,只怕就是这天下江山吧。 寒疫的幕后主使却想要杀了皇贵妃,那顾旧年就非要将皇贵妃救回不可,就算真的救不回皇贵妃,至少也要从皇贵妃的口中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 而皇贵妃定然是知道这一切的,否则,那幕后之人也不会先杀了皇贵妃来灭口。 虽然之前皇贵妃想要用长叶兰混着香料的办法毒害顾旧年,但是此时此刻,顾旧年还是知道该如何抉择的。 慕云兮伸手搭上皇贵妃的腕脉,脸色也十分的苍白无力,他是第一次照看染上了寒疫的病人,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说寒疫那极强的感染性,被寒疫染上的人,几乎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 第六十二章 山雨欲来,寒疫无端兴起(四) 含香宫里。 琴妃十分从容悠闲的剪着花枝,但是坐在一侧的云贵嫔的脸色却十分的苍白难看,冷汗涔涔而下,手搭在双腿之上,却一直不断的颤抖着。 琴妃看了她一眼,依旧剪着花瓶里的花枝,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怎么了?很担心吗?” 云贵嫔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道:“娘娘,您为什么要让皇贵妃染上寒疫?寒疫传染的速度极快,宫里如果有人染上了寒疫的话,万一哪一天就到了咱们的宫里,这……” 琴妃淡淡的笑了一声,道:“你怕什么,长秋宫染上了寒疫,就算会波及,也是边上的玉晶宫受到波及罢了,你住在昭华殿,你有什么可害怕的。” 长秋宫里只有皇贵妃一人居住,而长秋宫边上的玉晶宫,则是敬贵妃和婉修仪居住。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云贵嫔还是不免感觉到心里紧张,毕竟寒疫可是无药可医的病症,万一哪一天染上了寒疫,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皇贵妃死了就死了,她死了之后我们才能更安心,但她若是不死,就算你不会染上寒疫,你也一样会死,别忘了你都做过什么,这些事若是有一天暴露出来,就算给你十条命,你还是活不下去。”琴妃十分专心的修剪着花枝,目光始终的花枝之上,她这样子看起来十分的沉静柔婉,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残忍。 云贵嫔听着,忽地感觉到背后一凉,她跟了琴妃这么久,直到今时今日,才明白琴妃的到底有多么的狠辣残忍,那是和琴妃表面的温柔婉约截然不同的,琴妃那一双抚琴的纤纤素手,看似白皙纤弱,却不知道到底残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但是云贵嫔也知道,就算是她明白了也不能说什么又或者做什么,她的身家性命早就已经和琴妃联系在一起了,只能依附于琴妃。 这时,有宫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对琴妃道:“娘娘,顾旧年带着人到了长秋宫,似乎是要为皇贵妃娘娘诊治。” 琴妃修剪花枝的手就是一顿,于是一截花被折断落在了地上,琴妃转过头看向那名宫人,问道:“顾旧年?她去做什么?她难道不是希望皇贵妃去死吗?” “这……奴婢也不知道。”宫人垂下了头。 “娘娘,会不会是顾旧年已经知道了?”云贵嫔小心翼翼的出言问道,今日的琴妃似乎和往常截然不同,身上都散发了浓浓的戾气,云贵嫔说话的时候都十分的小心,生怕说了什么惹得琴妃生气。 琴妃的眉头皱了皱,将剪刀放了下来,思索片刻,然后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她若是已经知道了,就会任由荣映莲自生自灭,而不会去救她,顾旧年既然是要去救下荣映莲,那就证明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想要从荣映莲的口中得到消息。” 荣映莲,就是皇贵妃的名字。 琴妃又看向那名宫女,皱了皱眉,问道:“顾旧年已经将荣映莲救醒了?” 宫女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奴婢出来的时候,顾旧年正在让太医检查长秋宫里的宫女,无病的出去候着,有病的就留在长秋宫里。” 琴妃冷笑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让顾旧年救去,只不过能不能救活就是两说了。” 饶是云贵嫔此刻也被琴妃说的有些迷糊了,但是看到琴妃的样子,便又一句话都不敢说了,既然琴妃这么有把握,那就听着琴妃的。 琴妃脸上浮现了十分残忍的笑意,然后又拿起剪刀,神色陡然就是一冷,将刚才静心修剪好的花枝用剪刀一刀剪断,鲜艳柔媚的花枝便整个折落到了地上,然后才十分轻松的将剪刀放在了一边的桌案上。 似乎将之前辛辛苦苦修剪出来的花枝再给破坏掉,是一件十分愉悦的事情一般。 云贵嫔见状,身子又向后坐了坐,今日和琴妃和往日截然不同,就算是云贵嫔都有些害怕了。 琴妃伸手轻抚花枝被折断的地方,轻声笑了一下,挥手宫女附耳过来,低声在宫女的耳边说了什么,宫女便领命出去了。 “娘娘……”云贵嫔试探着唤了一声,神色还是十分的紧张。 琴妃摆了摆手,示意让云贵嫔安心下来,只是唇边的笑意越发的残忍了起来,道:“放心,死人是什么话都不会说出来的。” …… 长秋宫主殿里。 顾旧年看着慕云兮在为皇贵妃诊治,情知自己不会医术,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在长秋宫的主殿里四处走了走,查看一下有没有什么有用处的东西。 长秋宫的主殿当真是十分的简陋,顾旧年若不是亲自来看,根本就不相信一位皇贵妃居住的地方居然是这样的,这里根本找不到任何的摆设,哪怕是寻常宫人住着的地方,都会放些瓷器屏风等等当做摆设,但是皇贵妃的住处,竟然什么都没有。 顾旧年去过皇后的宫里,皇后的宫中便十分的富丽堂皇,各种装饰摆设也十分的精致,虽然皇贵妃的位分不及皇后,但又何至于落魄至此,整个主殿里,除了一方桌案,几个书架和柜子,还有皇贵妃现在躺着的床榻,便什么也没有了。 皇贵妃的宫里放着的多是些药材和香料,极少有胭脂水粉等物,顾旧年随意的翻了翻,发现皇贵妃平日里都是翻阅些医书,桌案上和书架上放着的都是医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久病而成医的原因呢? 但若是皇贵妃真的会些医术,身体又怎么会一直被疾病缠身,又怎么会毫无防备的就染上了寒疫? 顾旧年总觉得在皇贵妃的身上,疑点重重,却始终找不到任何的头绪,而这些疑问,也只能等皇贵妃醒来之后了。 顾旧年正想着,便顺手从桌案上拿起一本医书,却不想一张纸条便从医书里夹带着飘落到了地上。 她先是一怔,继而弯下身子从地上将纸条捡了起来,凝眸看去,发现上面零零散散的写了几味药材,字迹十分的清秀隽雅,和上一次顾旧年拿到的纸条上的字迹是一样的,看来那个想要用长叶兰来对付顾旧年的那个人果然是皇贵妃无疑了。 这纸条上写着的什么生川草薯的,都是些药材的名字,顾旧年不懂医术,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用处,便唤了慕云兮一声,将纸条递给慕云兮:“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有什么用处?” 慕云兮闻言,伸手接过纸条,看了几眼,却也有些不明白,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方子,我看过不少医书古籍,都不曾记得有这样的方子,大概只是把一些药材写上来了吧,或许并不是方子。” 顾旧年眉梢微微一扬,心底有些疑惑,但当务之急还是皇贵妃的病,这纸条以后再说也不迟,便道:“你先将这个方子收起来,等以后有时间在看吧。” 慕云兮点了点头。 顾旧年又在长秋宫的主殿里看了几遍,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东西,只能暂且作罢,但是还是不免有些失望,皇贵妃的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只不过暂且顾旧年还是一无所获,看来只能等待着皇贵妃醒来亲口问皇贵妃了。 “她现在的情况如何?”顾旧年看向昏迷之中的皇贵妃,问道。 慕云兮紧紧的皱着眉头,道:“很难说,不过应该会醒过来。” “会醒过来?”顾旧年闻言,便安下心来,皇贵妃能否救活不是她所关心的,只要皇贵妃能醒来,让顾旧年问上几个问题就可以了,于是又问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慕云兮沉吟了一下,答道:“应该还要等上几个时辰才行。” “几个时辰?”顾旧年的秀眉微微的蹙了起来,皇贵妃可是染上了寒疫之人,寒疫无药可医,又传染性极强,若是他们在这里逗留的久了,万一染上了寒疫,那便只能等死了,即便慕云兮有着在高明的医术,也只能延缓死期罢了。 “嗯,留在这里太过危险,还是先回到永安殿里等待着吧。”慕云兮道。 顾旧年觉得慕云兮所言有理,便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就向长秋宫外走去,原本长秋宫里的宫人此刻都在外面站着,看到顾旧年出来了,便纷纷看向顾旧年。 “谁是皇贵妃的贴身侍女?”顾旧年扫视了一圈,然后问道。 一个宫女走上前一步,道:“奴婢清韵,是娘娘的贴身侍女。” “你进去照看着皇贵妃娘娘,若是皇贵妃醒来,就第一时间通知我,不得延误,听到没有?” 皇贵妃若是醒来,自然需要人照看,也需要有人去通知顾旧年,而让皇贵妃的贴身侍女照顾皇贵妃的理所当然的。 “是,奴婢明白。”清韵行了一礼,便向长秋宫里走去,只不过清韵隐在袖子底下的手是颤抖着的,似乎在害怕什么,但是旁人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就算注意了,也只不过是以为清韵害怕染上寒疫而已。 顾旧年又将视线落在了其他宫人的身上,也不能一直让这些宫人就待在长秋宫外,但是长秋宫确实是去不得了,于是蹙了蹙秀眉,便道:“你们轮流在长秋宫外面侯着,一次五人,每次守三个时辰,没有轮到的,就在永安殿里候着。” 语罢,顾旧年又蹙了蹙眉,补充了一句:“若是长秋宫里有任何的事情,就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宫人们连忙应声。 顾旧年这才和慕云兮向回走,此时也只能等待消息了,等到皇贵妃醒来之后,也许一切的疑问就可以迎刃而解。 还没走多远,正走在会永安殿路上的时候,顾旧年突然看见了迎面而来的人。 这迎面而来的人,自然也就是玉贤妃了。 玉贤妃之前虽然和皇后一样被幽禁,但到底顾旧年没准备将玉贤妃怎么样,只是想让玉贤妃静下来想一想,琴妃到底是如何对她的,琴妃这个旧主还有没有效忠的必要,所以只是幽禁了她几日,便让明深解除了幽禁,玉贤妃自然就能出来了。 顾旧年脸上浮现了一抹十分浅薄的笑意,而玉贤妃则是目光复杂的看向顾旧年,虽然她之前算是承了顾旧年的情,但到底顾旧年和琴妃之间是势如水火的,她既然身为琴妃的人,面对着顾旧年的时候,就不免觉得心底复杂。 “贤妃娘娘还是不要再向前走了。”顾旧年微微一笑,道,“再往前,就是皇贵妃的长秋宫里,那里可是闹着寒疫呢。” “寒疫……?!”玉贤妃闻言,不由得吓的退后了一步,寒疫极为可怕,但凡染上,只有死路一条,就算有太医肯诊治,也最多只是能多苟延残喘几日罢了。 “是啊。”顾旧年轻笑了一声,“贤妃娘娘可要注意一下了,最近不止是宫外,甚至宫内都有了寒疫,若是一不小心染上了的话,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多谢提醒,本宫会注意的。”玉贤妃的脸色有些苍白,宫内的防范措施比宫外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就算是这样都能让皇贵妃染上了寒疫,未免也太过可怕了。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言,皇贵妃虽然染上了寒疫,不过皇贵妃身边的人可都是好好的。”顾旧年的音调微微的降了半分,那语气意有所指,“只不过,既然是寒疫,也不会有人追究下去的。” 玉贤妃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她自然是听懂了顾旧年话里的意思,其他的人都没有染上寒疫,独独皇贵妃染上了寒疫,这分明是有人想要利用寒疫来对付皇贵妃,必然不会是巧合。 皇贵妃的东西都是有无数人经手的,其中若是有什么是能让人染上寒疫的,那些宫人必然会第一个染上。 但是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那么毫无疑问,是有人借着寒疫,想要了皇贵妃的命。 顾旧年笑了笑,料想玉贤妃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不再多言,迈步向前走去,只不过在走到玉贤妃身侧的时候,忽地又开口了,声音却压的极低,用只能让她们两人听见的声音道:“现在就算有人死于寒疫,也只会被认为是无意之间染上了寒疫,正好趁着寒疫还在的时间,可以好好的抉择一下,有些人,到底值不值得为她效忠,身家性命都依托在别人的手里,哪里比得上自己的性命交由自己来把握呢?贤妃娘娘,你说是不是?” 语罢,顾旧年便片刻也不停留,直接向永安殿的方向而去。 而玉贤妃则是愣在了原地。 顾旧年说的不错,现在正是寒疫极为严重的时候,就算有人染上了寒疫,也只会被认为是被传染的,根本不会疑心是不是有人暗中下了黑手,正如皇贵妃。 而琴妃,将玉贤妃的身家性命全部握在了手里,若是玉贤妃不听从琴妃的,便会家破人亡,上一次的事情,已经让玉贤妃彻底了寒了心。 在琴妃的心里,玉贤妃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抛弃的棋子,需要的时候,便利用一下,等到不需要了,就弃若蔽履,这样的情况,只要琴妃一日不死,就会一日的保持下去。 除非…… 琴妃死了。 玉贤妃的手指慢慢的握了起来,然后攥紧道:“回宫!” 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既然琴妃待她如此,那么她也不必依旧对琴妃言听计从了。 就让琴妃去死吧。 玉贤妃的眸子里透着幽冷的眸光。 长秋宫里。 皇贵妃身边的宫女清韵走进了长秋宫的主殿,此刻皇贵妃依旧躺在榻上,脸色虽然依旧苍白,透着病容,但是和之前相比,已经好了不好,足以见慕云兮高明的医术。 清韵的手都在颤抖着,小心翼翼的接近皇贵妃,脸色都吓的十分的苍白,然后从一侧拿起一个枕头,一点一点的接近着皇贵妃,脚步也有些虚浮,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等到了皇贵妃的榻边,十分紧张的将枕头按在了皇贵妃的头上。 她竟然是想要了皇贵妃的命! 一开始她还只是将枕头轻轻的按在皇贵妃的头上,然后渐渐的使上了力气,清韵的神色也慢慢地变得十分的狰狞,用力按紧了枕头,将皇贵妃闷在下面,皇贵妃本就是昏迷的状态,即便被清韵捂住了口鼻,却半点反抗都没有。 清韵的手上青筋隐现,足以见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她不知道将皇贵妃闷了多久,只感觉到手腕都酸软了,再也使不上力气了,这才颤抖着松开手,倒退了一步,然后摔倒在了地上,枕头也掉到了一边。 清韵的身子一直在不断地颤抖着,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上前两步,颤抖着伸出手伸到皇贵妃的鼻下,果然是没有感受到分毫的气息。 皇贵妃已经死了! 清韵顿时倒退了两步,不知道如何是好,脸色已经苍白如纸,手上也不断的颤抖着,然后她便躲在了一个角落之中瑟缩着,双手将身子紧紧的抱着,等待着噩梦的到来。 皇贵妃,当朝荣太傅之女,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而且还是死在了自己的贴身侍女手中,不得不说这是有多么的讽刺。 …… 等到顾旧年回到了永安殿之后,皎月郡主便连忙上前,十分关切的看着顾旧年,问道:“你怎么样了?皇贵妃当真是染上了寒疫吗?” 顾旧年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复杂,道:“对,她染上了寒疫,慕太医已经为她诊治了,应该过不了几个时辰就会醒过来。” 皎月郡主闻言,不由得就有些担惊受怕了起来,想不到寒疫就连宫里都闹成了这样,甚至皇贵妃都染上了寒疫,那宫外岂不是更加的混乱糟糕?华阳王府虽然是王府,但和皇宫是没法比的,也不知道华阳王还好不好…… 而慕云兮,一回到永安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连忙从一边的书架之上拿出医术,又将之前在长秋宫里拿到的那张写着药材的纸条拿出来,两相对照之下,忽地似乎发现了什么,却还是皱起了眉,他暂时还不能确定。 于是他便坐在桌案之前,一只手翻着医书,一只手执笔记着什么。 他的神色十分的肃然,这张纸条上写着的,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恐怕就是…… 慕云兮这一坐就坐到了日暮西山,手边的医术也不知道翻阅了多少本,只不过却还是找不到头绪,只能暂且印证一两个猜想罢了,十分疲倦的放下手中的笔,刚一抬头,不由得怔了一下。 窗外已经是暮色渐沉,夜幕将至的景象了。 于是他连忙站起来,匆匆的向外赶去,按说过去了这么久,皇贵妃应该已经醒过来了,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来通知自己?难道是顾旧年自己去了?这不应该啊。 等到慕云兮走进了永安殿主殿之中,看见顾旧年安然坐在一侧,不由得愣了一下,问道:“皇贵妃已经醒过来了?” 顾旧年闻言,看向慕云兮,就是一怔,心底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道:“没有人来禀报我,怎么了?” “没人禀报?”慕云兮也怔了,“怎么会?皇贵妃应该早就醒来了才对。” 顾旧年顿时意识到了不好,立刻站起身,向外走去,十分的急促,口中道:“你跟我来。” 顾旧年不是医者,自然不知道皇贵妃应该什么时候苏醒,而长秋宫没有人来通知,若是时间不对的话,慕云兮自然也会出来说,但两方都没有一个人来,顾旧年自然认为是时间还不到,所以皇贵妃还没有苏醒,但是如今看到慕云兮的脸色,顾旧年即便不会医术,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等到顾旧年和慕云兮赶到了长秋宫的宫门口,只见五名宫人站在那里守着,顾旧年的眉头稍稍一沉,扬声问道:“有没有人进出过长秋宫?” “没有。”宫人十分恭谨的答道。 顾旧年闻言,也不耽搁,便向着长秋宫里走去,等到顾旧年走进了长秋宫的主殿,见皇贵妃还是躺在床榻之上的,便松了一口气,想来只是还没有醒过来罢了。 慕云兮却是皱起了眉,都已经是这个时间了,皇贵妃该醒来才是,为何还会迟迟不醒,于是便上前一步,查看皇贵妃的情况。 而顾旧年四处看了看,蹙起秀眉,问道:“清韵呢?不是让清韵照看皇贵妃吗?人去哪了?” 正是这时,慕云兮陡然后退了一步,声音里透着些不可置信的意味,道:“她死了!” 顾旧年怔住了,看向慕云兮,问道:“你说什么?!” 慕云兮转过头,脸色十分的难看,点了点头,一字一字的道:“皇贵妃死了,是窒息而死。” 窒息而死?是有人故意谋害皇贵妃?! 忽地边上传来动静,顾旧年立刻转头看去,发现有人躲在角落里不断地瑟缩,身子也在不断地颤抖着,便上前一步,走近了之后,才发现是皇贵妃的贴身宫女清韵,先是蹙了蹙秀长入鬓的眉,然后问道:“你之前是一直在这里吗?有没有看到皇贵妃是怎么死的?” 清韵的身子仍是不断地颤抖,眼中透露出惊恐的神色,但是一言不发。 慕云兮走了过来,看向清韵,皱了皱眉,道:“大概是惊吓过度了吧。”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慕云兮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难道是有人闯入长秋宫,然后将皇贵妃杀害了不成?”顾旧年紧紧地蹙着秀眉,好不容易找到皇贵妃这条线索,可是还来不及调查就被人灭了口,如此说来,那个幕后之人又该是如何的猖獗,就连皇贵妃这样的身份也是说杀就杀,毫不留情。 眼见问清韵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而皇贵妃又已经死去了,顾旧年只好将清韵带走回去问话了,只不过清韵一直瑟缩的躲在角落里,顾旧年也实在没有办法将清韵带走。 顾旧年这时候才想到当时应该将厉承带过来,只不过走的太仓促了,只和慕云兮两人来此,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便准备出去让守在长秋宫门口的宫人将清韵带回永安殿里。 但是,等到顾旧年刚走到长秋宫的门口时,便看到敬贵妃走了过来,她脸上含着冷笑,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走到了长秋宫的门口。 顾旧年的眸子里透着十分幽冷的寒意,敬贵妃来的倒是及时,身后还大张旗鼓的带了那么多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来了一样! 敬贵妃一挥手,让身后的侍卫宫人将顾旧年围了起来,然后冷笑了一声,道:“顾旧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宫中的妃嫔!” 此刻顾旧年身边就只有慕云兮一人,而敬贵妃身边全都是侍卫宫人,若是敬贵妃要对顾旧年强行做些什么,顾旧年根本就不是对手。 只不过最让顾旧年意外的事,皇贵妃窒息而死,顾旧年也不过刚刚知道而已,而之前顾旧年也问过守在长秋宫门口的宫人,根本就无人进出,那敬贵妃到底是如何知道皇贵妃死了? “说我谋害宫中妃嫔,证据何在?”顾旧年眸子一冷,看向敬贵妃,道。 “如今皇贵妃已经死了,而今日只有你一人出入长秋宫里,你说,皇贵妃若不是你杀的,难道是她自杀的不成?”敬贵妃唇角噙着冷意。 之前她吃了顾旧年那么大的亏,自然要想办法对付顾旧年了。 今日早晨,她的贴身宫女流云告诉她,皇贵妃染上了寒疫,顾旧年带人去了长秋宫,她还希望着最好顾旧年也染上了寒疫,省的以后活着让她心烦,但就在刚才,就有一个看起来十分眼生的小宫女前来禀告,说是皇贵妃死在了长秋宫里,而顾旧年现在正向着长秋宫而去。 敬贵妃闻言,便知道了机会到来了,顾旧年欠她的,今日必定要还回来!于是便带着玉晶宫的侍卫宫人一起来此,正好遇上顾旧年从长秋宫里走出来,便直接将顾旧年拦住了。 而原本守在长秋宫门口的宫人听到敬贵妃的话顿时大惊失色,她们都是皇贵妃宫里的人,却听到了皇贵妃的死讯,如何能不吃惊, “贵妃娘娘的消息倒是灵通。”顾旧年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墨色的瞳孔显得更加深邃了起来,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是敬贵妃杀了皇贵妃以此来嫁祸自己,但这个想法立刻就被顾旧年否定了,现在最想要让皇贵妃死的人,就是寒疫的幕后之人,而以敬贵妃的手段,显然是担当不起这个身份的。 ------题外话------ 第一更,一会儿有二更。 第六十三章 山雨欲来,寒疫无端兴起(五) 若是敬贵妃便是那个幕后之人,只怕这件事情就不会这样的错综复杂了。而那个寒疫背后真正的主使之人,怕是还隐在幕后,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出现。 “本宫的消息若是不灵通,岂不就纵容了你谋害宫中妃嫔了吗?!”敬贵妃重重的道,只不过眸底深处却一闪而过喜色,皇贵妃死了就死了,不管是怎么死的,都和敬贵妃没有半分关系,但是却能拖顾旧年下水,这就让敬贵妃不由得感激起了皇贵妃,就算是死了都能帮助她。 “贵妃娘娘说这话,可是有证据吗?若说是只有我一人出入长秋宫,这话未免错了,除了我之外,还有皇贵妃的贴身侍女清韵,贵妃娘娘何必一口咬定就是我,而不去调查一下清韵?”顾旧年的声音十分的冰凉,“只怕这样有失公允吧。” “笑话!你都已经说了,清韵是皇贵妃的贴身侍女,难道她还会害皇贵妃不成?倒是你,皇贵妃素日里与你也没有什么交集,你还非要不请自来,不是故意谋害皇贵妃是为了什么?”敬贵妃冷笑道。 “皇贵妃已经染上了寒疫,若是我真的要她去死,又何必要亲自来这里,任由她自生自灭不是更好吗?”顾旧年心念电转,看着周围的情形,心知这一次敬贵妃是准备好了才来,不是轻易就可以走掉的。 “谁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敬贵妃唇边挂着十分得意的笑容,上一次被顾旧年打了耳光,让她受足了屈辱,这一次就是她报仇的时候了,她一定会让顾旧年觉得生不如死,于是一挥手,指着顾旧年,道,“将她抓起来,带回宫里审——!” 敬贵妃身边的人便准备上前动手。 “慢着!”顾旧年出言打断了敬贵妃的话,冷冷的目光扫视了周围准备上前的人,继而又盯在敬贵妃的脸上。 敬贵妃只觉得被顾旧年的视线看着,十分的难受,仿佛那目光里深藏着幽冥厉鬼一般,有些想要退后,但是又想到现在顾旧年是处于劣势,她才是站在上风的那个人,便也不闪不避的看着顾旧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既然说我杀了皇贵妃,那你来到这里之后,可曾查看了皇贵妃的情况?可曾调查皇贵妃是因何而死?”顾旧年的眸光里泛着十分森冷的水色,此时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拖延时间了,拖延到明深前来,若是被敬贵妃的人带回去,还不知道敬贵妃到底会怎么对她! 敬贵妃上前了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敬贵妃便笑了起来,道:“顾旧年,你不会是在等着陛下来救你吧?我既然敢来,自然是算准了陛下不会过来,陛下可不会到长秋宫来,这里又不会有人去通知陛下,你说,陛下会过来吗?” 顾旧年神色不变,依旧冷声道:“不管陛下是否过来,你若是想要抓我,便拿出证据来。” “既然你想要证据,那就让你死个明白又能如何。”敬贵妃笑了一声,然后转身吩咐道,“你们进去看看皇贵妃的情况,然后出来禀报我。” 于是两名宫人应声进去,而敬贵妃则依旧冷笑着看着顾旧年。 “是非自有定论。”顾旧年冷冷的道,“若是贵妃娘娘执意如此的话,之后发生的事情,或许就不在你的掌控之内了。” 敬贵妃便冷笑了起来,道:“不在我的掌控之内?你还以为,事到如今,你能逃走不成?如今证据确凿,别说我只是把你暂时抓起来,我就算是杀了你,又有谁敢说我一句不对?!” 顾旧年闻言,脸上浮现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道:“那你敢吗?” “我有何不敢?!”敬贵妃冷笑,端的是色厉内荏。 “我若是死了,你必然会为我陪葬。”顾旧年低低的笑了起来,“甚至不只是你一个人,就连你身后的家族,也不会放过一个,你若是敢,便试试吧。” 敬贵妃不由得十分的恼怒,但却也知道顾旧年说的是实话,明深对顾旧年的在意程度,敬贵妃可是看在了眼里的,若是她真的将顾旧年杀了,明深肯定第一个就不放过她。 但是此时敬贵妃却不能退步,于是便冷冷的道:“那你便看看我敢还是不敢!” 顾旧年不欲与敬贵妃争一时之长短,便没有继续开口,只不过那冰冷的目光依旧落在了敬贵妃的身上。 片刻之后,方才在敬贵妃的吩咐下进入长秋宫的宫人走了出来,还将清韵给拖了出来,对敬贵妃道:“回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已经殁了,而这个人就在长秋宫主殿的角落里待着。” 敬贵妃看向清韵,便道:“这不是皇贵妃的贴身侍女吗?” 清韵仍然是在一边瑟缩着,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一言不发,只是身体颤抖不断,眸子里全然是恐惧的神色,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 而顾旧年看着清韵,却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只不过暂且还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只是这么看着清韵。 敬贵妃走到清韵的身边,问道:“你家娘娘是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清韵又向后瑟缩着,眼神却无意之中看了顾旧年一眼,不过很快的又底下了头,身子依旧颤抖着,十分害怕的样子。 但是清韵的表现都被敬贵妃收入了眼底,便不是顾旧年杀的皇贵妃,敬贵妃也要栽赃到顾旧年身上,更何况清韵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刚才那一眼看向顾旧年,那意思自然就是顾旧年杀死的皇贵妃,于是敬贵妃转头看向顾旧年,冷笑了一声,道:“顾旧年,清韵刚才分明是看了你一眼,你作何解释?还说皇贵妃不是你杀的?!” 顾旧年看向清韵,然后眉梢微微的沉了下去,又将视线落在了敬贵妃的身上,道:“既然敬贵妃如此笃定是我杀了皇贵妃,那便当做是我好了。” 顾旧年说着,上前走了一步,站在了敬贵妃的面前。 敬贵妃等的便是这句话,笑了起来,道:“你终于肯承认了,既然早晚都要承认,早点说多好?何必到现在才说?来人,将顾旧年给我抓起来。”后面一句话是对身边的侍卫说的。 只不过侍卫和顾旧年之间都有数步的距离,而顾旧年却站在敬贵妃的面前,只见顾旧年的唇边浮现了一抹笑意,敬贵妃顿时感觉到了不好,却还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就被顾旧年擒住了。 敬贵妃顿时惊叫了一声,继而就被顾旧年制住了,顾旧年的臂弯将敬贵妃的压着,然后看着周围即将上前的侍卫,冷冷的道:“谁敢上前一步?!” 侍卫们顿时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敬贵妃被顾旧年制住,先是一慌,接着就反应了过来,道:“顾旧年,你敢杀我不成?!” 这尾音十分的尖锐。 顾旧年闻言,却是淡淡的笑了起来,道:“我为什么不敢?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吗?既然在你的眼里,我连皇贵妃都敢杀,还怕多杀了一个你不成?” “你——”敬贵妃被顾旧年的话呛住,但是也料想顾旧年是绝对不敢杀了她,至少暂时还不能,所以虽然感觉到慌乱,但是还不至于失态,只是冷笑道:“顾旧年,你若是现在将我放开,我还能留你一条生路,否则的话,我——!” 敬贵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旧年给打断了,只听顾旧年轻笑了一声,道:“即便到了现在,你还是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 “你——!” 敬贵妃刚要开口,顾旧年便稍稍收紧了手臂,敬贵妃顿时被呛的说不出话来,敬贵妃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的惊恐。 敬贵妃绝对料想不到,顾旧年真的敢杀了她。 虽然顾旧年不想在这种时候生事,杀了敬贵妃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顾旧年很清楚,但若是敬贵妃还是如此不知好歹的话,顾旧年真的不介意将她一并杀了,左右她本来就对敬贵妃没有半分好感,上一次初雨的事情,已经让顾旧年对敬贵妃起了杀心。 “你——你敢!”敬贵妃咬牙,努力想要挣扎着从顾旧年的手里挣脱出来,只不过敬贵妃毕竟是大家闺秀里的柔弱女子,断然不是顾旧年的对手。 “我敢不敢,你大可以试试。”顾旧年十分冷淡的道,又收紧了臂弯。 敬贵妃咬牙,却是不敢说话了,顾旧年身上透着冷冽的杀气,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敬贵妃却清晰的感觉到了,若是她真的再说下去,只怕顾旧年真的会杀了她。 不过顾旧年虽然此刻将敬贵妃制住了,但是周围的侍卫还是将顾旧年和慕云兮围住,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也绝不是办法。 便是这时,忽然从外面传来了声音。 原本围住顾旧年的侍卫忽地被人从身后踹倒,顾旧年抬眼望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厉承带着永安殿的侍卫来了。 于是顾旧年脸上便浮现一抹冷笑,对敬贵妃道:“看来今夜你说的不算了。” 敬贵妃看着厉承带人走了过来,神色就是一变,不过却是道:“就算你的人来了又如何?今夜之事,你以为你能逃脱的了干系吗?若是你真的将我杀了,你就坐实了杀死皇贵妃的事实!” 这句话看似是威胁,不过却还是讨饶的意味更浓,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便是,你若是不将我杀死,皇贵妃的死便不会与你有关,但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无论是威胁还是讨饶,对顾旧年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区别。 “若是还想要活下去的话,现在就让你的人散开。”顾旧年的声音里携着冷意,语气冰冷的犹如深冬的细碎寒冰。 敬贵妃挣扎着想要从顾旧年的束缚中挣脱,不过无论她怎么尝试都是无果,她当然不会甘心这么好的一个形势就这么被放弃了,但是事到如今,若是不让顾旧年离去,顾旧年也未必会放过她。 正在敬贵妃想着的时候,厉承却不等敬贵妃要说什么,直接上前动手了。 厉承到底是曾经神策军的人,皇宫里的普通禁卫都不是他的对手,将最一开始挡路的人踹倒之后,冷冷的扫视了一眼想要围过来的人,然后才看向顾旧年。 顾旧年眉梢微微的一挑,道:“厉承,暂且不必动手。” 厉承闻言,点了点头,厉承身后一并跟来的永安殿侍卫也站定不动。 厉承身后跟着的是几位永安殿的侍卫,虽然人数不及敬贵妃带来的人,但每一个都是禁军侍卫里的精英,断然不是敬贵妃带来的乌合之众可以与之相比的。 顾旧年也不愿意与敬贵妃多废话,虽然顾旧年的确想直接将敬贵妃杀了,但是如今西北战事未平,寒疫又兴起,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若是将敬贵妃杀了,难免不会引起她背后家族的反弹,于是便松开了手,将敬贵妃放开。 敬贵妃这才使劲的咳了几声,刚才被顾旧年勒住脖颈的感觉着实是十分的难受,正缓了几口气,看顾旧年向外走去,喉见便犹如被什么堵塞了一般,十分的难受,伸手指着顾旧年,咬牙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这一次敬贵妃十分的小心,向后退了好几步,生怕被顾旧年抓住。 敬贵妃的话音刚落,不仅是提醒了敬贵妃的人,当然也提醒了厉承以及永安殿的侍卫,于是厉承便上前一步,站在顾旧年的身前,但凡敢有上前之前,他也不会客气。 双方的人便这么缠斗在了一起。 单是论人数的话,敬贵妃的人的确是要比厉承带来的人多不少,但是只是刚一交手,敬贵妃的人便节节败退,根本就不是厉承等人的对手。 见状,敬贵妃也知道在留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甚至在让他们打下去的话,也许自己的人就会完败,到那个时候难堪的就是自己,咬了咬牙,心里十分的不甘心,但是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顾旧年看向敬贵妃,声音十分的冰冷,道:“若是还不将你的人带回去,我不能保证待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若是现在就可以将敬贵妃杀死,顾旧年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敬贵妃的确可以死,但是不可以这么死,若是让敬贵妃大庭广众之下死在了顾旧年的手里,那朝中的大臣们,他们的反应就不必多说了,明深若是处死顾旧年的话,那还好说,但若是放纵,只怕朝臣们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现在这样一个内忧外患的时候,若是走错一步,只怕就会沦落到整个国家分崩离析的地步,只怕这也正是那个幕后之人想看到的事情。 但是无论如何,明深是绝对不会对顾旧年做什么的,就算顾旧年杀了敬贵妃,明深也会将顾旧年袒护到底。 敬贵妃闻言,正抬头和顾旧年深邃幽冷的眸子对视上了,忽的就觉得一个激灵,那眸子里仿若是藏着幽冥厉鬼一般,勉强的定了定神,道:“本宫今日便放了你,但此事绝不会就此过去,来日方长!” 话虽然如此说,但任是什么人都能看得出敬贵妃的色厉内荏。 “厉承,住手。”顾旧年道。 敬贵妃也同时出言让她的人停手。 双方的人这才都住了手。 顾旧年皱了皱眉,看向厉承,道:“把她带回去。” 指着的正是瑟缩在一边的清韵。 敬贵妃也想将清韵带回去,只不过还不等敬贵妃开口,顾旧年便抬眸看向敬贵妃,当敬贵妃和那一双墨黑色的眸子相对的时候,便不由得倒退了一步,然后冷哼了一声,转身拂袖道:“走!” 敬贵妃也情知今日是绝对带不走清韵了,虽然敬贵妃不知道皇贵妃到底是因何而死,但是敬贵妃知道绝对不可能是顾旧年杀的,顾旧年若是要杀死皇贵妃的话,大可以像上一次对付巧婕妤和琴妃的时候,而不是这样亲自来此,但若是说皇贵妃是死于寒疫,未免疑点太多了。 清韵明显就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证人,只不过敬贵妃带不回去。 顾旧年看着敬贵妃离去,唇边便浮现了一抹冷笑,然后才转过头看向厉承,道:“多亏你来的及时,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厉承十分恭谨的道:“这是属下的分内之事。” 顾旧年便笑了笑。 等到回到了永安殿之后,顾旧年让清韵坐了下来,只不过清韵的神色始终是十分的惊恐慌张的。 顾旧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挥手让慕云兮过来,问道:“她是被惊吓过度了吗?” 慕云兮走了过来,伸手搭上了清韵的腕脉,查看清韵的情况,片刻之后收回了手,道:“应该是这样的没错,但是……” “但是什么?”顾旧年的眉头微微的蹙起,问道。 慕云兮摇了摇头:“很奇怪,我说不出来。” 顾旧年不由得一怔,慕云兮的医术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但是就连慕云兮都说很奇怪,那就证明这很有问题了。 顾旧年连续问了清韵好几句,只不过清韵都还是这样的一副瑟缩的样子,一句话都不说。 厉承忽然开口了,道:“那就严刑逼供吧,若是连这样都问不出话来,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顾旧年摇了摇头,道:“不可,若是对她用了刑,只怕杀死皇贵妃的罪名就真的落在我的身上了。” 那个幕后主使的人显然是不将皇贵妃放在心上,竟然就连皇贵妃这样的身份,在那个人的眼中,都是可以随意杀死的,而在将皇贵妃杀死之后,又将这个罪名扔在了顾旧年的身上。 敬贵妃显然不是幕后之人,但是顾旧年可以肯定的是,那个通知敬贵妃,告诉敬贵妃消息的人,定然和寒疫此事脱不了干系,只可惜顾旧年和敬贵妃之间断然不可能合作了,不然顾旧年之前便会询问敬贵妃了。 只怕现在是就算顾旧年肯信任敬贵妃,敬贵妃也是绝对不敢信顾旧年的。 而顾旧年又不可能对敬贵妃严刑逼供,单纯的去问,敬贵妃自然是一个字也不会说。 顾旧年的手指无意识的敲了敲桌面,也不知道明深的那一招以逸待劳,成功了没有?若是成了,追查到幕后之人了吗? 这看似天下清平的江山里,到底隐藏了多少暗藏的锋芒,从南方叛乱到西北战事,以及皇城之中的寒疫,似乎都是有人在暗中设局,一步一步,一环接着一环,想要将这天下江山彻底的颠覆。 只不过敬贵妃等人太过愚蠢,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不知道若是这江山一朝覆灭,她必定也是活不下来的。 第六十四章 山雨欲来,寒疫无端兴起(六) 含香宫里。 宫女端着点心走上前来,对琴妃道:“这是玉贤妃娘娘亲手做的芙蓉桂花糕,特意让奴婢来送给娘娘。” 琴妃脸上是温和的笑意,心底却有些警惕,看了宫女一眼,这名宫女正是玉贤妃的贴身宫女采莲,所以断不是他人假借玉贤妃之手送来,但是先前一事,玉贤妃已经与她生了嫌隙,不得不让琴妃有所疑虑。 “替我多谢你家娘娘。”琴妃脸上没有任何的表露,含笑让身边的宫人接过糕点。 等到琴妃目送着采莲的离去,神色就由之前的温和变得十分的冷淡,对身边的宫人道:“找一个小宫女过来。” 琴妃并不找太医,上一次江太医的事情让琴妃感觉到了危险,所以与其找太医来听那半分真半分假的话,还不如找个人亲自过来试毒。 很快的,一个小宫女就过来了,琴妃示意让她吃了这个芙蓉桂花糕,小宫女不敢怠慢,便将芙蓉桂花糕吃下去了。 然后琴妃厌烦的挥了挥手,道:“把她带下去,关起来,看她的情况。” 这种事情琴妃不是第一次做,所以旁边的宫人也十分的熟练,将小宫女带到一边的屋子里。 至于剩下的芙蓉桂花糕,自然是被琴妃扔了,就算小宫女没有表现出什么,琴妃也不想吃别人送来的东西。 不久之后,便有宫女前来禀报,神色有些不安:“娘娘,那个宫女身体发热,好像是染上了寒疫的症状。” 琴妃闻言,脸上的神色依旧不变,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了桌上,然后道:“既然染上了寒疫,那就把她处理了。” 怎么处理,不用琴妃说,琴妃身边的宫人也知道,于是就恭敬的退了下去,而琴妃的神色就变得十分的冰冷,想不到玉贤妃居然要对她下毒,而且还是寒疫! 这些年若不是琴妃一直提携扶持着玉贤妃,哪里会轮到她坐上妃位! 于是琴妃的手指慢慢的攥紧,眸子里也透着十分森冷的寒意。 …… 皇贵妃殁了的消息很快就满城皆知,明深让皇贵妃下葬,自然是称皇贵妃死于寒疫,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人对外传出消息,说是顾旧年杀死了皇贵妃。 虽然疑点重重,但毕竟无风不起浪。 而荣太傅听到了这个消息,当时就昏厥了过去,等到他再次醒来之时,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调查皇贵妃的死因,若说皇贵妃是真的死于寒疫,未免有些令人不敢相信。 毕竟宫内不比宫外,若是皇贵妃当真是死于寒疫,为何皇贵妃身边的宫人都毫发无损? 而荣太傅也了解到了,皇贵妃真正的死因并不是死于寒疫,而是窒息而死,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出入皇贵妃长秋宫的人,只有顾旧年一人! 所以说,便是顾旧年杀死了皇贵妃,就算不是顾旧年,也和顾旧年脱不了干系! 荣太傅已经将顾旧年恨透了,接连几次荣家的事情,都和顾旧年有关,所以说,无论顾旧年到底做了什么,荣太傅都不会放过顾旧年了。 此时,勤政殿里。 “那个叫做清韵的宫人呢?”明深皱了皱长眉,问道。 “死了。”顾旧年抬眸看向明深,“在被我带回永安殿的第二天,她就自杀了。” 明深自然是相信顾旧年的,但是其余人是不相信的,如今清韵又死了,而且是死在了顾旧年的永安殿里,种种迹象都指向了顾旧年,无论顾旧年怎么说,只怕都会和皇贵妃之死脱不了干系。 要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顾旧年还一点线索都没有得到。 为今之计,只能希望明深那一计以逸待劳,能够将幕后之人也追查出来。 正是这时,郁博安从外面走了进来,道:“禀陛下,幸不辱命,已经找到了。” 顾旧年闻言,立刻转头看向郁博安,那个幕后之人就这样浮出水面了吗? 明深立即追问道:“是什么人?” “徐安远。”郁博安一字一字的道。 顾旧年顿时站了起来,脸上便露出十分讶异的神色。 徐安远是徐安成的弟弟,如今徐安成出征在外,徐安远和徐经武都在皇城之中,若说是徐家想要祸乱江山,那徐安成请缨西北的态度有未免太过奇怪,若说只是徐安远一个人,徐安远只是一个武将而已,如何能连续策划这几件事情。 莫非徐安远一直深藏不露? “可查清楚了?是徐安远?”明深沉声问道。 “是,属下已经查清楚了,的确是徐安远无疑。”郁博安道。 顾旧年和明深对视了一眼,皆觉得不太可能是徐安远,就算真的是徐安远,那也必然只是浮于表面的一人,暗中还有一个人在操控着局面,只不过就连朝中重臣都只是那人手里的一颗棋子,那个人的手段到底该如何通天。 “便是徐安远命人将寒疫患者用过的东西送给城东禁卫军营,又暗中让其余人不断的染上寒疫,所以至今还未能将寒疫的情况控制住。”郁博安十分恭谨的答道。 按说所有染上了寒疫的人都已经被隔离了,应该很快就能将寒疫的情况控制住才对,但是这几日来,却还是有人不断的染上寒疫,寒疫的情况不断没有遏制住,反而越发的厉害,如今听郁博安之言,原来都是徐安远指使人做的。 明深的眉头便微微的一沉的,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立刻将徐安远捉拿归案!务必要审问出幕后之人!” 顾旧年的眸子有些幽深,她很清楚,不可能是徐安远做的这一切,徐安远做的最多只是那人手中的一部分计划而已,凭借徐安远的手段,还不可能将手伸进皇宫之中,但是皇宫之中也明显有一双手在掌控着局势的变化,和徐安远两相呼应,所以即便抓住了徐安远,此事依旧不能彻底平息。 郁博安领命下去,还不等郁博安回来,便有宫人来禀报说是荣太傅求见。 明深即便不见都知道荣太傅要说什么,于是冷冷的道:“不见!” 然而内侍一脸的纠结,小心翼翼的道:“荣大人现在就跪在下面,说若是不见的话就一直跪着,这个……” 荣太傅的年龄已经不小了,身体又不好,若是在这样跪下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只怕就会有人说明深薄情寡义,如今这江山本来就飘摇不稳,经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见与不见都是如此,倒不如见他。”顾旧年眸光微闪,淡淡的道。 内侍站在一旁,看着顾旧年,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顾旧年这话说的倒是轻松,现在谁还不知道荣太傅是为何而来,还不就是为了你吗?你居然还能如此轻描淡写…… “让他进来。”明深皱了皱眉,然后又皱了皱眉,这才道。 内侍如蒙大赦,连忙出去,请荣太傅进来。 顾旧年却坐在一侧,手里捧着一杯清茶,一点避讳的意思都没有。 荣太傅刚一进来,便准备行礼,还不等动作,就被明深冷冷的打断了,道:“免了,太傅的身体不好,若是行礼的时候出现了什么差错,朕担待不起。” 荣太傅心知明深这是生气了,连忙跪下,道:“老臣不敢。” 不敢?还有什么不敢的? 明深心中冷笑一声,又开口问道:“朕忙于朝政,太傅若是没有要事,便退下吧。” 言下之意是,我不想见你,赶紧滚。 荣太傅好不容易才进来,哪里是能说走就走的,连忙道:“老臣是为了皇贵妃一事来的,皇贵妃之死,疑点颇多,只怕是有人在背后动手,不能就这么算了,让皇贵妃枉死啊。” 荣太傅这么说这,殊不知此刻明深和顾旧年比他更想知道到底是谁暗中杀害了皇贵妃,那个人必然和寒疫一事脱不了干系,但是如今却毫无头绪,而荣太傅虽然是为了此事而来,不过可以料想的到,他待会儿必定是句句指责顾旧年。 “太傅大人,皇贵妃是因何而死,现在谁也没有盖棺定论,何谈让皇贵妃枉死之说?只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寒疫一事,这是关系到天下国家的大事,陛下自然是要先天下而后为家。”顾旧年看着荣太傅,微微一笑,她自然是知道,荣太傅便是上一次带头要她离开永安殿的人,虽然暂且因为寒疫一事腾不出空来,但顾旧年可是依旧记着的。 皇贵妃名义上是明深的妻妾,将皇贵妃之死归于明深的家世也不能说什么不对。 顾旧年之前一直坐在一侧,气质十分的沉静寂美,而荣太傅一直注意着明深,竟然没有看到顾旧年就坐在一侧,等听到顾旧年的声音,这才转过头看去,当看到顾旧年那秀美的面容,顿时就咬牙切齿了起来。 只不过现在可是当着明深的面,于是荣太傅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按着心中的恨意,徐徐的道:“顾姑娘此言差矣!所谓修身齐家而后治国平天下,若是连家都不能安定,何谈平天下!” 话一出口,荣太傅就意识到了不对,顾旧年这分明是挖坑给他跳!但是话已出口,木已成舟,顿时就感觉到背后一凉。 果然,明深冷冷的开口了,道:“太傅的意思是朕不能修身齐家?既然太傅能修身齐家,那不如便让太傅来治国平天下如何?” 这话荣太傅是断断不敢接的,立即跪了下来,冷汗涔涔而下,道:“老臣失言,老臣绝无此意,望陛下明察!” 顾旧年唇边浮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荣太傅是绝无可能有谋逆之心的,一则手段不够,二则胆子太小,虽然不曾有谋逆之心,却十分的鼠目寸光,只看得见眼前,却不想此际正是国家飘摇之际,若是当真有一天江山覆灭,荣太傅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若是最后当真是无力回天,而让江山沦陷,暗中的那个人至多只有一半的功劳,而另一半的功劳,就是如荣太傅和敬贵妃这般短视之人的了。 虽然寒疫看似只是疾病而已,但是这分明是有人借着寒疫一事,想要完成他的狼子野心,这也是之前顾旧年所写的“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的意思。 “皇贵妃的事情,朕会调查下去,不会让皇贵妃枉死。”明深冷声道,便是不消荣太傅说,明深和顾旧年也是要调查皇贵妃的死因,皇贵妃的死显然和当前的局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太傅没有其他的事情,便退下吧。” 荣太傅见状,只能在心里暗骂顾旧年妖媚惑主,却也知道不能在说下去了,只好退下。 顾旧年看着荣太傅退了下去,心里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七年前,昭文太子被明深于东宫射杀,而后明深登基,但是自从明深登基之后,昭文太子似乎就成为了一个禁忌一般的存在。 这一点不由得让顾旧年有些疑惑。 因为对死人是不需要顾忌的。 但是现在对昭文太子却依旧如此忌惮,难道是因为昭文太子还没有死吗? 顾旧年抬起头,看向明深,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背后是什么人指使的?” 明深闻言不由得怔了一下:“我知道什么?” 顾旧年蹙了蹙秀眉,然后又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随便问问罢了。” 明深的眸子却变得十分的深邃。 七年前,他站在东宫的墙上,弓弦如月,对准昭文太子。 那一箭不偏不倚的正中昭文太子的胸膛,然后昭文太子抬起了头,看向明深,唇边忽地绽了一个十分优雅的笑意,伸手将那一枝羽箭折断,扔在地上,只是鲜血仍然不断地从胸膛中向外流淌。 明深的第二枝羽箭已经搭上了弓弦,只要松开手,这枝羽箭便能就此结束昭文太子的性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箭却停滞了。 先帝和惠妃极为恩爱,惠妃先后怀孕三次,第一次的时候,是昭文出生,没过多久,昭文就被立为了太子,第二次的时候,则是明深,只不过不知为何,先帝极为宠爱昭文太子,却对同样是惠妃所出的明深不理不睬。 而惠妃第三次有孕的时候,先帝正与皇后在外,惠妃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便就这么死去了,也正是从这以后,惠妃的身体便的极差,没过几年就病逝了。 当明深的羽箭对准昭文太子的时候,昭文太子也这么看着他。 没有人比明深更清楚了,昭文太子那优雅的外表之下,却是比厉鬼还要残忍可怕的存在。 那一箭到底还是停滞在了空中。 明深的手慢慢的放了下来。 那是惠妃病逝前夜,她执着明深的手,泪水不断地向下滑落,却只说了一句话:“无论如何,他始终是你的哥哥。” 惠妃让他放过昭文。 只不过,远在那个时候,惠妃就已经预料到了昭文会谋逆吗? 等到惠妃死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的攥着一个肚兜,那是小孩子穿着的,在惠妃第三个孩子死去了之后,惠妃便一直会自己绣一些小孩子的衣服鞋袜什么的,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惠妃绣的那都是些女孩子穿着的样式。 她就这么攥着那个肚兜,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先帝抱着惠妃尚有余温的身体,仿佛骤然苍老了十岁一般,昭文太子跪在一边,神色是十分平静的,就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惠妃的结局。 而明深,远远的站在一侧,看着这一幕。 惠妃死了。 等明深和昭文太子一同出宫的时候,昭文太子却一把抓住了明深的衣领。 “母妃和你说了什么?” “她又和你说了什么?”明深神色不变,看着昭文太子。 昭文太子的神色忽而变得十分的古怪,似乎是想要放声大笑,却又什么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她要我照顾好妹妹。” “妹妹?”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集,两人都心知肚明,惠妃说的妹妹,绝不是其余妃嫔的女儿,是那个还未出世就已经死去的孩子。 昭文太子没有死。 如今,便是昭文太子归来的时候,只不过昭文太子不会感念明深那一箭之恩,而是会来报那一箭之仇。 明深正想着的时候,郁博安已经回来了。 “陛下,徐安远现在被关押在天牢之中。”郁博安道。 明深闻言,当即站了起来,转头看向顾旧年,顾旧年却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明深去看徐安远,她不方便去。 明深也不多言,便立刻向着天牢的方向而去。 顾旧年则是留在了勤政殿里。 明深的桌案之上仍是有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奏折这东西是怎么也处理不完的,顾旧年伸手随意的翻了翻,忽地看见了一封压在底下的奏折,显然是明深还没来及看的,但是最让顾旧年在意的是,这封奏折是薛冷写的。 于是唇边弯起一个弧度,倒是想要看一看薛冷都写了些什么,于是将这封奏折抽了出来,这一看之下,顾旧年唇边就浮现了一抹十分冷淡的笑意。 薛冷写着的自然就是关于顾旧年的奏折了。 想必是之前皇后暗中派人找了薛冷哭诉,这奏折之上字字句句都是关于顾旧年的罪名,之前顾旧年一直想着关于寒疫的事情,倒是把薛家给忘记了,顾旧年是不可能放过薛冷的,只不过薛冷毕竟手握兵权,暂且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将薛冷定罪,但是薛冷竟然先上了这封奏折,那就不要怪顾旧年对付薛冷了。 明深身为帝王,尽管掌握生杀大权,却不可能凭一己好恶定夺,凡事都要讲究一个证据,那顾旧年就给薛冷来一个罪无可恕的罪名罢了。 想到如今徐安远就被关在天牢里,顾旧年的唇边笑意就越发的浓郁了。 刚将薛冷的奏折放了下去,顾旧年忽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徐安远如果被抓的话,那徐经武…… 顾旧年的神色就是一变。 …… 此时,玉晶宫里。 “快点、快点!哎呀,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婉修仪指着几个宫人,十分气恼的道,“烧个艾叶都笨成这样,我还养你们做什么?” “修仪息怒。”周围的宫人连忙道。 婉修仪冷哼了一声。 皇贵妃的长秋宫染上了寒疫,甚至就连皇贵妃都死了,而玉晶宫距离长秋宫那么近,婉修仪就住在玉晶宫里,岂能不害怕,于是日日都要宫人们来烧艾叶。 “婉修仪,你好大的胆子!”身后,一个声音怒气冲冲的道。 婉修仪闻言,便是不用转身都知道,来的人定然就是敬贵妃。 玉晶宫里,敬贵妃住在主殿,而婉修仪住在东偏殿,两个人都不是易于相处的人,住在一起之后总是纷争不断。 “等等,别过来。”婉修仪见敬贵妃要向这里走,连忙出言让敬贵妃站住,伸手捂住了口鼻,勉强行了一礼,但是态度却十分的不恭敬,“贵妃娘娘,您还是别总到东偏殿来,我这里刚烧过艾叶,不要让我白白浪费了这些艾叶,不然待会还要重新烧。” 敬贵妃闻言不由得大怒,婉修仪分明是诅咒她染上了寒疫,于是便冷冷的拂袖,怒道:“你的艾叶是从哪里来的?” “贵妃娘娘难道是想要艾叶?那就去太医院去要啊,来我这算什么,我又不是大夫。”婉修仪口中夹枪带棒的,就是对敬贵妃不待见的态度。 去太医院要?如今寒疫兴起,艾叶都被分派到各个宫里,不是说要就能要到的,方才敬贵妃正将自己宫里的艾叶拿出来,准备一会儿烧了,可是就过了没一会儿,再出来看的时候,那些艾叶就全部失踪了,一转过身,就看见婉修仪那里在烧艾叶。 今日上午,婉修仪可是烧过一次了,那这一次的艾叶不用问也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婉修仪冷哼了一声,最近寒疫闹得那么严重,她自然是怕得很,尤其是长秋宫的事情之后,她住的里长秋宫那么近,能不怕吗?正好看到敬贵妃让人将艾叶拿出来,却又没有烧,于是就让人将敬贵妃的艾叶拿过来烧了。 正想让宫人快一点将艾叶烧了,结果还不等烧完,敬贵妃便过来了。 不过婉修仪也不惧怕敬贵妃,左右敬贵妃不敢对她做什么。 “你将本宫的艾叶拿去烧了,可曾问过本宫吗?”敬贵妃十分的恼怒。 婉修仪冷哼了一声,道:“反正都是在一个宫里,我好心命人帮你烧了,难道还是我的不是了?” 敬贵妃闻言更是觉得恼怒,婉修仪向来出言不逊,而且目无尊卑,以前倒也罢了,她身后有着皇后撑腰,敬贵妃就不与她一般计较,但是如今皇后等于是已经废了,整日里都待在景和宫里闭门不出,婉修仪居然还敢这么嚣张,真以为她不敢对她做什么吗? “好!既然如此,那以后你的艾叶全都交予我,让我来帮你烧,反正都是一个宫里的。”敬贵妃眸子涌起怒火,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将婉修仪整治一番,以泄心头之恨。 婉修仪虽然位分不如敬贵妃,但是脾气却不点不比敬贵妃小,听到敬贵妃这么说话,心底自然不乐意,于是冷冷的道:“贵妃娘娘上次在面对顾旧年的时候被打了耳光也无所谓,看来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了。” 敬贵妃闻言,顿时感觉到怒不可遏,她最不愿意被人提及的事情就是上一次被顾旧年打了耳光,结果婉修仪居然如此不知好歹,那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于是刚要开口,却突然有一个宫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道:“两位娘娘,不好了!皇宫、皇宫被人包围了起来!” 敬贵妃和婉修仪同时面色大变。 她们之间无论怎么争吵,勾心斗角也好,势如水火也好,都是要在明深是帝王的前提之下,若是明深没了,那她们之间无论怎么样都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而如今有人竟敢将皇宫包围起来,那分明是有谋逆之心! “被什么人包围了起来?”婉修仪连忙问道。 “好像是……好像是被徐经武大人派人包围了起来。”宫人脸色苍白的道。 “徐经武要造反不成?!”敬贵妃的神色十分的难看,差一点就连站都站不稳了,问道,“现在外面的形式怎么样了?” 宫女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婉修仪看了敬贵妃一眼,冷哼了一声,然后便提裙向玉晶宫外跑去。 “你去哪里?你要做什么?”敬贵妃不由得开口问道,只不过婉修仪并没有理会敬贵妃,而是直接提裙向外跑去。 “你们还不跟着她看看!”敬贵妃转头看向原本婉修仪身边的宫人,冷声斥道,如今敬贵妃的心里也是惴惴不安,徐经武如果不是发了疯的话,那就是一定有完全的把握,否则他怎么敢将皇宫围起来,这分明是要逼宫啊。 而婉修仪一路跑到了外面,突然一截断肢从一边飞了过来,正落在了婉修仪的面前,婉修仪顿时惊叫了一声,吓得面色苍白,倒退了好几步,心底便升起了退缩的意思,但是一想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就容不得心底的惧怕之意蔓延,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然后向外冲去。 徐经武的人已经将皇宫整个给包围了起来,皇宫之中只有寻常的禁军,而明深的天策军以及其余的禁卫军都在皇宫之外,若是不能将消息传出去,只怕皇宫里的禁军就会任由徐经武宰割。 婉修仪此时自然不是为了向外传消息,她肯定是出不去的,她现在想要做的,就是冲出去,看看明深到底如何了,于是就拼命的向勤政殿的方向而去。 徐经武的人已经和禁军激烈的交战了起来,四处都是刀兵相向,原本的锦绣皇宫此刻却成为了修罗战场一般,刀剑交鸣之声不断,地上也横七竖八的躺着无数死去之人的躯体,鲜血流淌了一地。 婉修仪咬牙,不去看那些人的惨烈模样,直向勤政殿的方向而去。 勤政殿里。 顾旧年从一边的剑鞘里抽出了一柄长剑,将半个身子隐藏在柱子后面,想必现在皇宫之中最危险的两个地方,一是勤政殿,另一就是天牢了。 徐经武此来自然是为了徐安远,所以必定会多派人手到天牢,而勤政殿又是明深经常停留的地方,徐经武既然敢将皇宫围起来,就不会放过明深。 而如今,明深在天牢,顾旧年在勤政殿。 顾旧年虽然要比一般的柔弱女子强一些,但是面对这样的形势却完全没有任何的办法了,她自知自己绝对不是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的对手,只能隐藏和逃跑。 不然等待着顾旧年的就是死亡。 顾旧年的手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长剑,轻轻的偏过头去,透过柱子,看对面的情形,对面是两拨人在厮杀,一方是徐经武的铁血卫,另一方则是禁军。 顾旧年此刻最忧心的并不是明深,而是永安殿里的情形,毕竟明深的身边还总是跟着其他的人,而且,就单只是明深身边的那个郁博安,就是个绝世高手,更不要说明深本身了。 但是永安殿里不一样,除了厉承勉强有自保之力以外,慕云兮和皎月郡主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若是徐经武的人冲入了永安殿,只怕结果定然会十分的惨烈! 不过现在也容不得顾旧年考虑永安殿的事情了,她自己的情况也一样十分的危险。 顾旧年之前猜到了也许徐经武会有所动作,但是顾旧年绝对料想不到,徐经武居然如此迅速,而且又是如此的决绝,连一点余地都不留给自己。 按着顾旧年的想法,就算是整个徐家都已经有了谋逆之心,在徐安远被郁博安抓回来之后,徐经武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应该是撇清干系才对,因为徐经武不止是只有徐安远一个儿子,还有徐安成的存在。 而徐经武此举,等于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整个徐家都有了谋逆之心! 徐经武是没有兵权的,他这一次带来的人虽然只有几千人,但都是徐经武精心训练过的铁血卫,素质并非一般禁军可以抵挡的,如今的形势,便是禁军节节败退,而铁血卫占尽上风。 正是这是,忽地有十几名铁血卫便拥开了勤政殿的大门冲了进来,顾旧年的手指又攥紧了一些,既然这些铁血卫冲了进来,这就意味着原本在勤政殿外的禁军全部被诛杀,无一例外。 于是将身子紧紧的贴着柱子,屏气凝神,尽量让自己不被他们发现。 只不过这并不代表那些铁血卫就不过来了。 顾旧年只是将身子贴在柱子的后面而已,只要那些铁血卫过来的话,第一眼就可以看到顾旧年,顾旧年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手指也是攥的越来越紧,手中握着的长剑也已经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但顾旧年自知自己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正在铁血卫快要靠近顾旧年的时候。 耳边风声骤起,却十分的迅速,不过刹那,又听到了几名铁血卫的惨叫,这一下顾旧年顾不得隐藏了,连忙偏过头看去。 只见五名铁血卫的胸膛之上,都有一柄银光流转的飞刀正斜斜的插了进去,顾旧年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就意识到,这是暗中有人在救她,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不是敌人便好。 既然暗中有人相助,顾旧年便不必在隐藏,而是直接站了出来,眸光冷冽,看着眼前的这些人。 只不过那些铁血卫却并没有看到暗中有人的存在,只见到了眼前的顾旧年,又见身边五名同伴倒地,自然就以为是顾旧年动的手。 只不过还不等他们要说什么做什么,又是飞刀携起风声,接连五名铁血卫又只能闷哼一声,然后饮恨黄泉。 剩下的几名铁血卫不由得齐齐退后了一步,因为他们看的真切,顾旧年手里只是握了一柄长剑,刚才飞刀射出的时候,顾旧年的手也没有抬一下。 “这是什么妖术?!”一名铁血卫十分惊恐的问道。 他身边的那名铁血卫却已经被吓到了,哪里还顾得上追杀顾旧年,到底还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一些,于是转身便要逃跑。 只可惜—— 又是凛冽风声在耳边卷起,余下的几名铁血卫无一例外,全部倒地。 顾旧年见着这里的人全都死去,便松了一口气,手指也渐渐放松了些,扬声问道:“不知是哪位高人出手相救,可否现身一叙?” 暗中的那个人脸上的神色绷紧了一些,在听到顾旧年声音的刹那,他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但是却强行的忍住了,隐没在暗处,并没有现身。 这便是所谓的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吧。 顾旧年问了几句,发现周围寂寂,没有人出来,便心里想着大概是明深派来的人吧,不过既然有这样的绝世高手在自己的身边,顾旧年便也放心了。 只不过暗中却并非只有一人。 另一个人看着眼前的局势,不由得有些傻眼了,他自然是明深派来的人,但是他可从来不知道,顾旧年的身边居然还有着这样的一位绝世高手,他自认除了明深和郁博安以外,便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但是想不到如今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一个人。 原本他是准备现身的,只不过被那个人玩了这样的一出,他还哪里敢现身,顾旧年问的是那个绝世高手,他当然不敢出来了,只能默默的继续隐藏在暗处。 原本顾旧年便十分的忧心永安殿里的情形,但是因为自身尚且难保,便没有去,只不过如今既然已经知道暗中有人保护自己,便不必在顾忌许多。 她先是从一个死去的铁血卫身上将那一柄银光流转的飞刀抽了出来,以后也能凭借飞刀认出暗中之人。 只不过这一下才让顾旧年觉得十分的骇然。 这飞刀薄如蝉翼,而且十分的小巧精致,就这么拿在手中,反而不觉得是杀人利器,而是十分精美的玩物罢了,却不想就是这么一个优雅的飞刀,却夺取了这么多铁血卫的性命。 这样的飞刀若是落在顾旧年的手里,至多只能当做玩物在手中把玩,根本就构不成任何的杀伤力,但是在暗中的那个绝世高手的手里,却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顾旧年这么想着,却也不多停留,便向勤政殿外而去。 只不过刚走到门口,忽地一个身影便从门外冲了进来,两个人走的都急,这一下子就撞到了一起,顾旧年伸手扶了门边一下,没有摔倒,但是那个人却摔到了地上。 “婉修仪?!” 顾旧年向那人看去,当看到那个人的脸时,不由得就是一怔,但凡有点考量的人都知道此刻勤政殿绝对是险地,而且还是九死一生的那一种,勤政殿外此刻估计早已经成为了修罗战场,但是婉修仪居然能就这么冲进来? 婉修仪似乎被摔的不轻,勉强站了起来,向勤政殿里看去,当看到殿内无数铁血卫的尸体时,不由得吓的倒退了一步,继而又看到顾旧年手里的飞刀,不由得十分的惊愕。 “他们……都是你杀的?!” ------题外话------ 第一更,一会儿有二更~ 第六十五章 山雨欲来,寒疫无端兴起(五) 正在婉修仪说话之际,一名铁血卫从门口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就是一刀砍过来,顾旧年还来不及说话,伸手抓住婉修仪的手,便向一边躲去,幸而这时,耳边传来风声,顾旧年心底就稍稍安定了些。 待顾旧年回头看去的时候,那名铁血卫果不其然的死去了,胸膛之上,一柄银光流转的飞刀斜斜的插了进去。 婉修仪见状,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指着那名铁血卫胸前插着的飞刀,她刚才看到这名铁血卫举刀而来,吓的一动都不能动,幸好顾旧年伸手抓住了她,将她拽到了一边,然后就听见耳边风声乍起,紧接着这名铁血卫就倒在了地上。 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婉修仪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顾旧年自知此刻勤政殿绝不是叙话的好地方,连忙伸手握着婉修仪的手向外而去,虽然顾旧年对婉修仪没什么好感,但是在这种时候想不到婉修仪却是第一个赶来勤政殿里的人,这份胆识和情义也让顾旧年觉得惊讶,所以便带着婉修仪一同向外而去,左右暗中有人保护,也无须她费心什么。 皇宫里处处都是刀剑交鸣的声音,接连不断的有人死去,顾旧年一路握着婉修仪的手从勤政殿冲了出来。 勤政殿外,果然是整个皇宫之中最凶险的所在。 看着有人接连的死去,婉修仪不由得觉得心底泛起恶心的感觉,连路都走不动了,半跪着倒在了地上。 便是这时,周围又有铁血卫的人冲了过来,顾旧年一只手扶着婉修仪,虽然知道暗中有人帮助,但是看着这么多人冲了过来,不由感觉到头皮发麻,连忙问道:“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婉修仪连续咳了几下,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才急促的问道:“陛下呢?他在哪里?” “他没事。”顾旧年道,然后转过头看向那些围过来的铁血卫,忽地看见一个身着黑色衣衫的人站在了顾旧年的面前,顾旧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就觉得十分的眼熟,蹙了蹙秀长入鬓的眉,却想不起来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只不过想必这个人就是之前暗中来保护顾旧年的人了。 黑衣人是明深派来的那个人了,他此刻见这么多人围了过来,害怕顾旧年受到伤害,立刻就从暗中出来,手中执剑,而那些铁血卫断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只是刚一照面,就被黑衣人一剑夺了性命。 至于另一个隐藏在暗中的人—— 他此刻也十分的震惊,他原来还以为只有他一人在暗中保护顾旧年,之前一直有些近乡情怯之感,不敢现身出来,但是方才看到那么多人围了上来,更忧心的是顾旧年的处境,然而在他刚要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黑衣人站了出来。 既然如此,他便没有现身。 婉修仪又连续的咳了几声,这才勉强的站起来,顾旧年见状,当即拉起婉修仪的手,只不过现在都被人包围了起来,黑衣人虽然身手不凡,到底只是一个人而已。 但是—— 飞刀却依旧从莫名的地方飞出,斜斜的插入铁血卫的胸膛之上。 顾旧年这一次可是看清楚了,那个黑衣人根本就无暇顾及的地方,也腾不出手来,所以说,除了黑衣人以外,暗中还有另一个人,也在暗中的保护顾旧年。 顾旧年便稍稍的安下了心,既然有两个人在暗中保护着她,而且都是绝世高手,想必一般的铁血卫根本就近不了身。 黑衣人挽剑如花,手起剑落之间,便是一条人命,很快便将周围清肃,只不过却没有转身看向顾旧年,而是立刻又隐匿在了暗处。 顾旧年不由得一怔,她方才一直觉得这个黑衣人看起来十分的眼熟,只不过激战之时根本无暇询问,结果等到刚一结束,黑衣人又立刻隐匿了起来。 现在也不是什么问话的好时机,顾旧年便不再迟疑,立刻拉着婉修仪向外跑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婉修仪上气不接下气,勉强问道,呼吸都十分的紊乱,毕竟是在宫里养尊处优的主子,来到皇宫之前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这么一跑自然是觉得体力不支。 顾旧年神色不变,道:“永安殿。” “你带我去那……去那里做什么?”婉修仪十分艰难的问道。 “你只有跟在我身边才最安全。”顾旧年简短的道。 顾旧年语罢,婉修仪也不问了,刚才她当然是看出来了,顾旧年的身边有人暗中跟着保护,而她自己身边是没有的,也只有跟在顾旧年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虽然十分的忧心明深的情况,但是现在看顾旧年的样子,想必明深应该没事,所以也不再问了,更何况她也没有精力询问了。 一路上自然还是有不少铁血卫的人,但是在远离了勤政殿之后,人数都明显的少了起来,无须黑衣人出现,只消那银光流光的飞刀携起风声,顾旧年不用看也知道又是一人饮恨黄泉。 顾旧年和婉修仪跑跑停停,体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好不容易终于跑到了永安殿的门口,却发现此刻永安殿也是十分凶险的地方。 顾旧年顿时意识到了一点。 皎月郡主! 徐经武派人来围攻皇宫,那么重点要诛杀的几个人,一是明深,这个自然不必多说,第二毫无疑问就是皎月郡主了,皎月郡主关系到华阳王,自然,徐经武是不会让人杀了皎月郡主,而是会生擒了她,这样才能威胁到华阳王。 至于第三,如果顾旧年猜的不错的话,应该就是她本人了。 因为整个皇宫里能威胁到明深的人,怕是只有顾旧年了吧。 至于第四,则是明深的那个女儿,也是能威胁到明深的人,也她如今和皇后都在皇后的宫里,所以现在景和宫也是十分凶险的地方。 也就是说,勤政殿,永安殿,景和宫,都是不能接近的地方。 但是顾旧年别无选择,厉承、慕云兮还有皎月郡主都在永安殿里,她不能不进去,若是她进去了,她身边暗中的人还能帮上厉承,但她若是不进去,只怕永安殿很快就会沦陷。 于是不由分说的就拉着婉修仪的手向永安殿的方向而去。 至于那个黑衣人在暗中再也隐藏不下去了,以他对顾旧年的了解,顾旧年是不可能不知道永安殿的危险,却还向永安殿里而去,这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倒是让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这样一路还未至永安殿的门口,就看见厉承的身影,顾旧年当即又加快了速度,等到顾旧年终于冲到永安殿门口的时候,其余铁血卫自然也看见了顾旧年的存在,便要冲到顾旧年这里来。 厉承顿时大惊失色,便是这么一失神,便被身边的铁血卫一刀砍上了肩膀。 风声乍起,黑衣人也不怠慢,立刻从暗中出现,加入了战场。 顾旧年看到黑衣人出来,便松了一口气,拉着婉修仪的手,在刀光剑影之中跑到了厉承的身旁,急促的道:“你先进去,这里交给那个人就可以了。” 厉承不由得一怔。 顾旧年却没时间和厉承废话,等到了永安殿里之后,才松开了婉修仪的手,而婉修仪这一路跑下来,便半跪着倒在地上,不断地喘息着,半晌才稍稍的恢复了一些。 顾旧年扫视了永安殿一圈,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心底也不由得暗暗佩服厉承的手段了。 永安殿里原本的禁军被厉承分为了好几波,第一波的人守卫在殿前和那些铁血卫交手的时候,余下的人便在殿里待命,只不过殿外交手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让第二波的人上去,而第一波的人立刻退下来,受伤的人就交由慕云兮来治疗。 就是这样不断的循环下去,但是在永安殿外的铁血卫却没有人能替换,每一次和对手打的不分上下两败俱伤的手,却突然又换了一个人,而且是生龙活虎的,这样的落差让铁血卫如何能受得了。 也幸亏就是厉承这样的策略,才得以支撑到顾旧年回来,如今黑衣人的出现之后,战局明显的逆转了。 铁血卫虽然一个一个都是精心训练过的,但到底还是一般的士兵,顾旧年虽然不知道黑衣人是什么来头,但身手确实不凡,厉承虽然也是极为优秀,但是和黑衣人想必还是逊色了不少,在这样的混战之中,黑衣人自始至终都能毫发无损。 而皎月郡主一直在永安殿里待着,倒是没有受伤。 如今的形势算是稳定了下来,只要不出意外的话,永安殿外的铁血卫根本就不能冲进永安殿里,只要能将永安殿守住了,等到明深带人归来的时候,便算是成了。 至于明深能不能带人归来…… 这一点顾旧年是十分笃定的,明深定然会带人归来,从她知道身边有人暗中保护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徐经武发动的这一场谋逆事件只怕是在明深的掌控之中,否则明深也不会刻意让人来保她的周全。 明深虽然算到了徐经武会动手,却依旧没有提前布置和阻止,想必就是为了清理皇宫之中的不安定因素,比如说,禁军之中的人。 当年昭文太子的神策军被俘虏之后,神策军的编制就被打散了,然后重新编入禁卫军里,虽然都只是昭文太子的旧部,但始终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 想到这里,顾旧年不由抬眼看向了厉承,厉承也是曾经的神策军编制。 不过只是刹那,顾旧年又收回了目光,厉承虽然曾经是昭文太子的人,但是到目前为止,表现都很不错,顾旧年没必要疑心厉承。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明深也想要借着徐经武的这一次行动来彻底的覆灭徐家,若是只抓到了徐安远一人,徐经武大可以撇清干系,在加上如今徐安成征战在外,若是明深提前防备了,而让徐经武没有动手,那日后想要除去徐经武就要颇费一番周折了。 所以说,徐经武自以为在这种时候谋逆造反是最让人措手不及的,却不知道,他的每一步算计都在明深的预料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永安殿外在厉承和黑衣人,以及暗中那个用飞刀的人几相夹攻之下,也已经清肃的差不多了,余下的铁血卫也是死的死,逃的逃。 厉承让之前的战斗之中受伤较轻的人守在永安殿外,便让所有人都进来了。 而顾旧年的目光却始终的停留在那个黑衣人的身上。 刚才黑衣人转身的刹那,虽然时间十分的短暂,但是顾旧年还是看到了。 “原来是你……” 第六十六章 山雨欲来,寒疫无端兴起(八) 黑衣人听到顾旧年的声音,也抬眸看向顾旧年,只不过视线交集的刹那,他又低下了头。 “苏青裳,她还好吗?”顾旧年轻轻的出声问道。 黑衣人的神色就变得十分的复杂,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半年之前,我就回到这里了。” 对于这个人的记忆,顾旧年就只停留在兰山之人,她记得这个人是喜欢苏青裳的,可惜苏青裳虽然救了他的命,却对他没有其余的意思,如果顾旧年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叫做幽轩。 其余的人神色纷纷,看向顾旧年和黑衣男子之间。 “你叫幽轩?”顾旧年的眉梢微微的一扬,继而又想到,他既然是明深的人,在兰山之上,就必然不是用原来的名字。 在听到幽轩二字的刹那,他手指就猛地缩了一下,默了一默,只不过脸上的神色却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语气十分生硬的道:“我叫郁博轩。” 语罢,他便片刻也不停留,转身而去。 郁博轩?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大概可以知道他和郁博安的关系了,想来郁博安和郁博轩的长相虽然并不相似,但是两个人的气质却十分的相向。 看着郁博轩离去,顾旧年也没有多问什么。 只不过,暗中那个用飞刀的人却一直没有出来,若是明深派来的人,为何迟迟不现身? 顾旧年的手握了握那柄小巧精致的飞刀,不过并没有拿出来,转过身来看了看其余人的情况。 厉承的伤势十分的严重,其余的禁卫军都是替换着来,但是厉承却始终都站在最前面,此刻正拿着金疮药在一边给自己包扎,神色冷凝肃然。 而皎月郡主则在一边和慕云兮一起照顾着受伤的人,这些人不比厉承,虽然是从禁卫军里精心挑选来的人,但到底还是不如厉承,身上的伤势也或轻或重。 婉修仪的视线落在了顾旧年的身上,然后忽地开口了,问道:“陛下现在人呢?” 婉修仪话音刚落,不等顾旧年说话,忽地一支利箭从一侧猛地射来,正对准了皎月郡主,顾旧年神色一变,刚要上前去,只不过却离皎月郡主太远,根本来不及。 此刻郁博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而利箭却来的又快又急,眼见着就要伤到皎月郡主,而暗中的那个手握飞刀的人之前一直看着顾旧年怔神,等到他注意到有羽箭破空而来的时候却也来不及出手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 厉承是在场所有人之中距离皎月郡主最近的,立刻飞身到皎月郡主的身前,伸手将那支破空而来的羽箭握在了手里,但是那支羽箭来的十分的急,即便厉承伸手握住了,却还是不免被羽箭伤到。 他张开手将羽箭扔在地上,手心里却是一片血色。 至于暗中的那个人,自然是找到了射箭而来那人的位置,于是飞刀脱手而出,将永安殿里最后的隐患也消除了。 说起来似乎十分的漫长,实际上从婉修仪话音落下到现在也不过半个呼吸都不到时间而已。 婉修仪被吓的立即又站了起来。 皎月郡主也被吓到了,不过却比婉修仪好多了,不过片刻就冷静了下来,看到厉承的手心之中都是血色,便连忙从一边拿起金疮药,帮厉承处理伤势。 虽然有惊,总归是无险。 顾旧年这才松了一口气。 “多谢郡主,让属下自己来就好。”厉承连忙退后一步,接过皎月郡主手里的伤药,然后走到一边去,自己为自己上药。 皎月郡主却是看着厉承,神色却有几分莫名。 顾旧年眉梢微微一挑,便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不过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 皇宫,城墙之上。 明深唇边浮现一抹冷笑,底下是天策军和铁血卫的人在激战,只不过局势却是一边倒的,天策军的人都是训练有素,而且个个身手不凡,而铁血卫的人虽然比一般的禁军要好上不少,却完全不是天策军的对手,只怕不消片刻,就能完全将铁血卫的人处理掉。 果然,不过片刻之后,郁博安便抓着徐经武走上前来。 “陛下,徐经武在此。”郁博安道。 明深却连看都没有看徐经武一眼,只是道:“关在天牢里,不要和徐安远关在一起。” 徐经武的事情,他从最一开始就没有放在心上,徐经武既然愿意,那便让徐经武放手去做。 他之所以让顾旧年留在勤政殿里,一则是因为有郁博轩暗中保护顾旧年,二则是因为天牢之中绝对是比勤政殿还要危险的所在,虽然明深有把握将此事掌握在手里,但是明深的身边始终的最危险的地方。 “宫里其他的地方也也都清理干净了?”明深转头看向郁博安,问道。 “是。” “永安殿的情况如何?” 明深刚问出口,一侧黑衣人便从城墙之上出现,站在了明深的后面,正是郁博轩。 回答明深这句话的并不是郁博安,而是郁博轩。 “陛下,永安殿一切都好。”郁博轩的声音十分低沉,神色虽然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但是明深却看出了郁博轩的不同。 于是明深唇边便弯起一个十分浅薄的弧度,问道:“她认得你了?” 郁博轩闻言,只是默然不语。 “她都问了你什么?”明深慢条斯理的接着发问。 “就只问了关于苏青裳的事情。”郁博轩的手指微微的收紧了些,当说到苏青裳三个字的时候,眉心明显的跳动了一下。 “只问了苏青裳?那她就没有问……他?”明深的视线紧盯在郁博轩的脸上,最后一个他字,即便明深不说清楚,郁博轩也是心知肚明的。 郁博安站在一侧,神色却有些古怪,此时正是刚肃清叛党的时候,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去处理,明深却毫不在意,反而一直追问郁博轩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只字未提。”郁博轩答道。 明深忽地低笑了一下,似乎心情十分的愉悦,又对郁博安简单的吩咐了几句,便转身下了城墙。 “陛下,您这要去哪?”郁博安一怔,此刻明深不应该急着处理叛党徐经武的事情吗?怎么就下去了? 明深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了过来:“永安殿。” “陛下,那徐经武……?”郁博安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 “你看着办吧。”不等郁博安的话说完,明深便直接打断了,似乎片刻都不想停留了,就向着永安殿的方向而去。 郁博安唇角抽了一抽,徐经武的事情可是关系到叛党谋逆的事情,哪里是他能看着办的,转过头看向郁博轩,只见郁博轩还低着头,神色很是消沉的样子,郁博安也情知郁博轩有心结,便没有多问,只是伸手拍了拍郁博轩的肩膀,然后就向天策军的方向而去。 明深能撒手不管,他可不能不管。 天策军有两位统领,大统领是郁博安,二统领自然就是郁博轩了,此时明深去了永安殿,郁博轩又沉默不言,郁博安只好上前了。 …… 等明深到了永安殿的时候,只见永安殿与往常一样,侍卫宫人皆是有条不紊的。 明深之前一路过来,途经的几个宫殿里都是鬼哭狼嚎,悲惨不已,想必是之前在铁血卫的攻击之下死的死伤的伤,但是永安殿里的侍卫虽然有些伤势,却都不算重,而且每一个都处理得当,只是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差距了。 此时顾旧年双手环抱,站在一侧,神色有些古怪,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明深上前一步,从顾旧年的身后,伸手抚了抚顾旧年墨黑色的秀发,只不过刚一接触那柔顺的青丝,顾旧年便十分警惕的回过头来,手指微微蜷了起来,是准备动手的先兆。 “是我。”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却十分的温柔,看到顾旧年转过头来,脸上便浮现一抹笑意,看向顾旧年。 顾旧年看到来人是明深,于是就松开手,然后偏过头去,问道:“你早就知道徐经武会动手了吧?” “不错。”明深点头,道,“既然他愿意自寻死路,便给他一个机会。” 顾旧年没有接话,先是在心底思量了片刻,将整件事情理顺,却总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徐经武此举,分明是代表了整个徐家,徐经武和徐安远都有谋逆之心,那之前徐安成又为什么要请缨出征? 明深似乎是看透了顾旧年的想法,伸手抚着顾旧年柔顺的青丝,温声道:“如今徐安成的手里,是有兵权的,有了这样的兵权,对于徐家来说,只是好事,没有坏事。” 顾旧年蹙了蹙秀眉,便问道:“那关于西北的战事,他会怎么做?任由西蛮之人入侵中原?” 明深摇头:“不会,就算是他想要谋逆的话,也得要一个清平盛世,若是他当真不战而降,让西北边境的百姓受辱,那这江山,他是万万要不得了,到那个时候,就算是我让他坐上这个位置,百姓也是断然不会允许的。” “那你为何还会要徐安成出征?明知他要的是兵权,你还予给予求?”顾旧年越发的不解了,她虽然看的通透,但到底不是那个位置上的人,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便是这个道理了。 明深轻轻的笑了一声:“这个兵权既然是我给他的,自然也是能收回来的,更何况,换了其他的人,也只是胜败参半,唯有徐安成,必定是大胜归来。” 顾旧年闻言,更是不能理解了,问道:“只有徐安成能大胜归来?!这又是为什么?” “他只能胜,不能败,他若是败了,便再也没有机会和我抗衡,所以由他带兵出征,无论西北战事是胜还是败,对我来说,都是在我的掌握之中的。”明深笑了笑。 “原来如此。”顾旧年闻言,也算是明白了,不由得暗暗佩服明深的心思,徐家的人自以为是得了好处,却不知道他们的每一步算计,都是明深早就给他们规划好的,“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处置徐经武和徐安远?” “既然心有谋逆之心,想必是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那我便成全他们,给他们杀身取义,舍身成仁的机会。”明深道。 顾旧年先是点头,不过继而又摇了摇头,蹙了蹙秀眉,道:“不妥。” “何来不妥?”明深微微一笑,问道,顾旧年虽然对政事接触的少,但是顾旧年却十分的聪慧通透,尤其是这种聪慧并不局限于妯娌之间,而是能将天下大势尽收眼底。 “徐安远可以直接处死,尤其是他和寒疫一事有沾染,但是徐经武可以暂缓,他先是先帝的功臣,又是徐安成的生父,可以留他一命,一来可以用来胁迫徐安成,二来可以彰显你的宽厚仁慈,而且……”顾旧年说到这里的时候,眸子里暗藏了一抹锋芒,“到时候若是用徐经武胁迫徐安成而徐安成不买账的话,就可以说徐安成是一个天性凉薄之人,对自己的父亲尚且不闻不问,更何况是对自己的属下呢?如此便可以离散他的人心。” 明深闻言,先是有些讶异,既然脸上就浮现了笑意,道:“果然不错。” “还有一件事情。”顾旧年抬头看向明深,道,“你到永安殿之前,想必是已经路过了景和宫吧?” 明深点头。 “原本我以为景和宫也是最为凶险的几处地方,只不过后来我让厉承去查探,却发现景和宫根本就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尽都是些表面功夫,由此足可见皇后、或者说是薛家,已经和徐经武有勾结了。”顾旧年十分冷静的分析道,“之前薛冷是平定南方叛乱之人,只怕是早在——” 当顾旧年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就滞住了,看向明深,有些不可置信,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明深的神色却是不变,而是笑了笑,道:“怎么了?” “你居然……居然一直让心有谋逆之心的人去领兵打仗,你就不怕他们用这样的兵权谋反吗?!” 如果说薛冷和徐家有勾结的话,至少就是应该在南方叛乱的那一段时间,至于勾结的对象,却未必是徐家,因为徐家并不是这一场叛乱的幕后之人,也就是说,薛冷和徐家是效忠于同一个人的,而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兴起南方叛乱的那个人。 连续的两次战争,接连两个带兵的统帅,都是心有谋逆的人,但是明深却给了他们兵权,而且,以顾旧年之前所了解到的,薛家绝对是明深最信任的家族之一。 “只不过是让他们的人暂且为我所用罢了。”明深轻笑了一声,“我的确信任薛冷,只不过只是在那一段时间而已,但凡薛冷有一点的考量,那一段时间就绝对不能背叛我,而且必然会将我交代的每一件事情做到最好,以此来博取我的信任,所以即便我知道,但是那一段时间里,我对薛冷依旧是很放心。” “与你为敌,当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顾旧年闻言,半晌才终于道。 许多人自以为聪明,却想不到他的步步为营,都在别人的眼底之下暴露无遗。 明深听到顾旧年的话,却是由衷的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不……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也许比我还要可怕,而我,却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顾旧年的眉梢微微的挑了挑,却没有接话,而是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置薛冷?” “你想怎么做?” “让我来审问徐安远。”顾旧年看向明深,眉眼一弯,看似温柔的笑意里却透着十分冷然的意思,“现在也已经到了薛家覆灭的时候了。” “好。”明深没有任何迟疑,既然顾旧年想要做,就放手由顾旧年去做,然后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便笑着问道,“你怎么对权谋之术这么感兴趣,是想要将来做一个女帝吗?” 顾旧年秀长入鬓的眉就不由得扬了扬,忽地一笑,道:“听起来不错。” 明深也笑了起来。 另一侧,婉修仪就站在一边,看着明深和顾旧年站在一起。 当她刚一看到明深过来的时候,便想要冲过去,只不过却止住了脚步,因为她看见明深看向顾旧年的时候,那眸子里全然温柔,是和看向其余人的时候截然不同的温情之色。 所以婉修仪站住了,没有走上前去,而是静静的看着明深和顾旧年并肩而立,手指却紧紧的攥住了,指甲嵌入了肌肤之中,却浑然不觉。 除了婉修仪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也在一旁静静的站着。 那便是慕云兮。 慕云兮手里拿着的是上一次顾旧年从皇贵妃的长秋宫里找到的那一张纸条,自从那一日从皇贵妃的长秋宫回来之后,慕云兮便一直着手研究着这张纸条,知道今日早晨,他才刚有了头绪,结果却被铁血卫突如其来的到来给打断了思绪。 等到铁血卫的人被肃清干净之后,慕云兮便一刻也不停留的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查看着这个方子,直到刚才,他才终于明白了这个方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知道这个结果之后,他就一刻也不敢停留,就要冲出来要告诉顾旧年这一结果,只不过却看到明深也在这里,而且和顾旧年并肩而立,手便慢慢的松开了,而那张纸条也就这么落到了地上,微风一吹,就飘飞而去,不知道究竟飞去了什么地方。 …… 次日,天牢之中。 顾旧年手中提着灯笼,慢慢的迈步走了进来,她没有让任何一个人跟着,因为不需要。 天牢之中十分的幽冷阴暗,锈迹斑斑的牢门上布满了陈年的血迹,透着浓重的血腥气息,顾旧年的神色不变,慢慢的向里走去,幽冷微弱的烛火在一便摆放着,但是透出来的光线却是十分幽暗的。 天牢的守卫十分的森严,每几步就有守卫驻守,顾旧年每一次都要出示明深的手牌才能继续前进。 顾旧年是来找徐安远的。 徐经武虽然此刻也被关押在天牢之中,但是并没有和徐安远关押在一起。 天牢之中的氛围固然可怕,只不过顾旧年却没有什么感触,一路向里走去,不过片刻,就走到了徐安远所在了牢房门口。 隔着锈迹斑斑的牢房栏杆,顾旧年将手中提着的灯笼放在了地上,看见了正躺在牢房里地面上的徐安远,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地,一动也不动的,顾旧年便出言唤了一句:“徐大人。” 牢房之中的人微微的动了动,大概是有点意外,天牢里怎么会传来女子的声音,于是懒懒的坐了起来,顾旧年这才看清徐安远的脸,那张脸和徐安成有着几分相似,但是气质却和徐安成全然不同,有些忧郁和冰冷的气息,身上穿着血迹斑斑的囚服,裸露在空气之中的皮肤上也都是些经历过刑罚之后的伤痕,想必被关进了天牢之后,没有少受刑罚。 “你是什么人?”徐安远的声音十分的冰冷,就这么瞪着顾旧年,眸子里透着凶狠之色。 顾旧年毫不畏惧,只是笑了一下,十分轻松的道:“徐大人猜不出来吗?” 徐安远冷冷的笑了一声,这才道:“你就是顾旧年?” “既然徐大人都知道了,那又何必明知故问呢?”顾旧年唇边浮现一抹淡笑,然后道,“徐大人既然能猜出我的身份,想必也能猜出我的来意吧。” 徐安远将顾旧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他是驻守皇城之人,所以上一次的宴会他并没有参加,故而不知道顾旧年的长相,但是那一场宴会顾旧年可谓是出尽了风头人,如今京城之中,顾旧年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话直说。”徐安远不与顾旧年打哑谜,直截了当的问道。 “既然徐大人如此爽快,那我就直说了。”顾旧年笑道,“令尊派人围攻皇宫,后又被人抓进了天牢,这件事情,徐大人已经知道了吧?” 徐安远闻言,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道:“你来这里,不会就是专门通知我这件事情的吧?” “当然不是了。”顾旧年十分优雅从容的道,“我只不过是想要和徐大人做一个交易罢了,一切都还是要看徐大人如何抉择了。” “交易?你什么意思?”徐安远眯了眯眼睛,审视的目光落在了顾旧年的身上。 “如今的情势,徐大人比我更清楚,不止是徐大人,还有令尊,都难逃一死,这一点,徐大人想必是知道的吧?”顾旧年轻轻的一笑。 “不过一死而已。”徐安远淡淡的道,十分的无所谓,“若是想要以死来胁迫我,怕是你想错了。” 徐安远既然能做出谋逆之事,自然是早就有了死的准备,所以才会如此。 “我知道徐大人悍不畏死,所以也不会拿死来要挟徐大人,只不过是想要问徐大人一句,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事情,却非要搭上自己一家子的性命,当真值得吗?”顾旧年看着徐安远的眸子,十分认真的问道。 “虚无缥缈?”徐安远闻言,忽地放声大笑了起来,道,“你懂什么?妇人之见,愚不可及!你以为这江山明深还能坐的住?只是眼前的假象罢了!欠下别人了江山,终归也不是属于他的!迟早有一天,这江山就会易主!” 顾旧年听罢,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眸子变得稍稍复杂了一些,道:“果然如此。” 徐安远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后十分警惕的看着顾旧年:“你说什么?” 若是徐家就是幕后之人,那徐安远此刻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徐安远话里所说的江山易主,说的便是那个幕后之人吧。 而那一句欠下的江山,更是意味深远,什么叫做欠下的?便是说昭文太子吗?若是当年昭文太子不行谋反一事,这江山的确就是昭文太子的…… “你已经承认了这幕后还有他人的存在,还要隐瞒下去吗?”顾旧年看着徐安远,趁着徐安远分神的时候,问道,“那个人,是不是死去的昭文太子?” 徐安远的手指猛地握紧,他自认他的话里没有透露出任何的信息,顾旧年却偏偏能从这样的只字片语里得到真相,顾旧年当真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既然喜欢猜,那便继续猜下去!”徐安远冷笑了一声。 顾旧年笑了一下,然后才道:“我今日来,不是要问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想必你都有数,我即便问你你也不会回答我,我只是想和你做一个交易而已。” 徐安远拂袖,心底就隐隐有些惧怕之意,刚才只是三言两语之间,就被顾旧年套出了话来,只怕再说下去,就会暴露了其他的事情。 顾旧年见徐安远没说话,倒也不急,而是继续道:“无论如何,你是一定会死的,这个谁也救不了你,但是怎么死还可以让你自己来决定,我可以指给你一路,让你可以安稳的死去,而且令尊不必死,你觉得,这个交易怎么样?” 徐安远猛地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令尊不必死! 这句话犹如惊雷一般在徐安远的耳边炸响,徐经武既然派人围攻皇宫,那就是一个必死的结局,而且死相也会十分的凄惨,连带着九族都要一同被诛杀,如今顾旧年却说徐经武不必死,这岂能不让徐安远震惊。 只不过他立刻又冷静了下来,道:“我徐家上下都有了必死的决心,休想让我说出其余的事情。” “其余的事情?”顾旧年玩味着这几个字眼,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意。 徐安远倒退了一步,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他分明什么都没有说!为什么顾旧年却总能从他的话里找到些什么! 顾旧年并不纠结在一词一句之间,接着道:“我说过,不会逼问你。” “那你要我做什么?”徐安远感觉自己的囚服后面都湿了一片,顾旧年看似只是一个十分柔弱的少女,心思手段却如此的独到,让他不能不怕。 “你只要说寒疫的事情是你和薛冷一起策划的就可以了。”顾旧年微微一笑。 “为什么?!”徐安远一怔,这个条件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动动嘴皮的事情而已,但是换来的却是徐经武可以活下去,尤其薛家和徐家向来不对付。 虽然徐家和薛家都是幕后之人的棋子,但是棋子和棋子之间,可是也有摩擦的。 当年薛家异军突起,而徐家则是屹立了百年的家族,两个家族都是武将家族,自然矛盾颇多,后来都成为了幕后之人的棋子,却也一直彼此不服。 更何况,就算是徐安远的交情和薛冷十分深厚,在自己的父亲和薛冷之间做一个抉择,想必徐安远还是会选择徐经武,这是不必考虑的事情,但是—— 顾旧年真的会让徐经武活下去?不是诳他? 顾旧年也看出了徐安远的疑虑,于是笑道:“我无论放不放令尊,你都没有办法看到了,但是如果你不答应的话,令尊是必死无疑了,你若是答应,死不死,就是对半,如何选择,看你自己。” 徐安远知道,顾旧年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些,顾旧年为什么会让薛冷去死,徐安远是明白了,顾旧年和薛家之间的仇恨想必满朝文武都明白,但是—— “你是想要用我父亲来威胁大哥吧?”徐安远盯在顾旧年的脸上,想要从顾旧年始终含笑的脸上看出深藏在其中的情绪来。 “是与否,全在一念之间,若是你不答应,让徐经武死了,便也没有办法威胁徐将军了。”顾旧年慢慢的道。 徐经武的视线始终在顾旧年的脸上,他意识到,这个少女的心思,根本就不是一般人可以猜测的,太过可怕,也太过深沉,他根本就看不透她,也不知道她的心里到底想些什么,那盈盈的笑语之中,却暗藏锋芒。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交缠了许久,最终,徐安远只感觉到背后已经湿透了一片,然后才涩声道:“我……答应你。” 顾旧年微微一笑,道:“我保证,徐经武绝对不会死。” 说罢,顾旧年便转身而去,剩下的事情就不必由她做了。 …… 如今徐安远既然已经被抓,寒疫的事情就好处理多了,至少不会再如同之前一般频繁的爆发,虽然还是没有治疗寒疫的方子,却已经在控制之中了。 想必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的解决掉寒疫的事情。 不过,最让顾旧年在意的事情却不是这个。 玉贤妃死了。 顾旧年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怔了一下,然后脸上就浮现了一抹笑意,她之前一直觉得寒疫的事情宫里宫外都有人在暗中动手脚,虽然抓住了徐安远,却还有一人遗漏,如今向来,那个人就是琴妃了吧。 玉贤妃并不是死于寒疫,而是死于徐经武的铁血卫手里,便是那一天皇宫之中处处都是刀剑交鸣之时,玉贤妃死在了刀剑之下。 顾旧年提醒过让玉贤妃去给琴妃下毒,但是琴妃却并没有任何的病症,想必是琴妃看穿了玉贤妃的手段,结果玉贤妃就已经死在了铁血卫的手里,只怕是暗中有勾结。 虽然这并不能就此断定那个人一定是琴妃,只不过自从顾旧年了解到琴妃之后,便一直发现琴妃的很多举动都十分的不对劲,如今前后联想起来,只怕琴妃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顾旧年正想着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了起来,勉强想要站起来,却看不清眼前的路,想要开口喊人过来,嗓子里却也发不出一点的声音,恍恍惚惚听到好像是什么人冲了过来,然后就昏了过去。 …… 眼前是一片迷离斑驳的宫墙,却什么都看不真切,透过宫墙之上的缝隙,隐约看见了宫墙的另一面,华服男子拥住一名正在低泣的少女。 “霜儿……不要哭……”华服男子伸手拭去女子眼角的泪水,只是他的声音里也携着无限的凄凉之意,手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唤作霜儿的少女哭的更凶了,将华服男子紧紧的拥住,道:“我不要嫁过去……不嫁!” 华服男子将少女搂的更紧了一些,声音不大,却是十分的坚定,一字一字的道:“我不会让你嫁过去的,你只能嫁给我!” 顾旧年透着缝隙看着这两个人,只觉得这两个人的长相十分的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似曾相识。 忽地眼前的画面就变了,场景也不再是刚才的地方,但是依旧是这两个人。 名唤霜儿的少女手里握着长剑,长剑的剑尖指着站在对面的华服男子,泪水决堤一般,脸上满是泪痕。 “霜儿……” “不要这么叫我!” 华服男子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却不避开剑尖,少女退后的一步,手仍是握着长剑对着华服男子。 “你别过来!” 华服男子看着少女的脸,却半步也不后退,少女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后背忽地贴到了墙上,再也没有退路了,但是她依旧举着手中的长剑,不曾放下。 长剑的剑尖已经接触到了华服男子的胸膛,只要华服男子在上前一步,剑尖就会没入他的身体之中,只不过他脸上的神色却是丝毫都没有变,又上前了一步。 鲜血,从长剑没入的地方向外流淌。 少女忽地松开了手,长剑咣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你……”少女看着华服男子,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任由泪水不断地滑落,身子却慢慢的颤抖了起来。 华服男子伸手将少女拥入怀中,然后低头吻上少女,缠绵而又激烈的,似乎是想要少女完全的属于他一个人。 少女低泣着,模糊不清的音节从唇间逸出。 “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 顾旧年就站在一侧,看着这两个人,忽地觉得心里抽痛了起来。 之前还是非君不嫁,如今却是唯君不嫁…… 然后,场景又是一变,眼前就是一片竹林。 风声依依,竹林潇潇。 “你为何而来?” 说话的人已经不是少女了,看这头上挽起的发髻分明是已经嫁为了人妇,衣着打扮也不是一般少女的着装。 “为你而来。” 只不过站在这里的男子仍是之前的那个华服男子,除了容貌看起来多了些沧桑之感,和先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女子低笑了一声,然后才道:“你走吧。” 男子没有说话,而是用行动表明了一切,上前一步将女子拥入怀中。 女子起先挣扎着想要推开,不过继而就停下了动作,苦笑了一声,道:“若是被发现,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华服男子却没有接话,而是低头吻上了女子,一只手解开了女子的衣带…… 竹林之中,春色缱绻。 再然后,周围忽地暗了下去。 一片沉沉的夜幕里。 华服男子翻墙而入,便入了女子的寝殿。 女子连忙站了起来。 “你——” 华服男子微微一笑,道:“他今夜不会过来。” 说话之间,便逼近了女子。 女子闻言,脸上便染了一层薄薄的绯红之色。 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正是杏花微雨的时节。 女子和另一名男子挽臂同游,言笑晏晏。 忽地女子感觉到有些不舒服,男子便连忙唤了太医前来。 太医替女子把了脉,然后连忙跪在地上,道:“恭喜陛下,恭喜惠妃娘娘,惠妃娘娘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顾旧年听到太医的话,便明白了,这名男子便是先帝,而这名女子,就是那一位受尽宠爱的惠妃了。 先帝闻言,顿时大笑,十分的愉悦,却没有注意到一旁惠妃的脸色顿时煞白。 一个月…… 这个孩子是他的。 …… 顾旧年的视线有些模糊,勉强睁开了眼,却感觉脑海一片昏沉。 “旧年……”明深的手紧紧地握着顾旧年的手。 “陛下,还请您离远一点……”周围的人不断地劝道,只不过明深全然置之不理,置若罔闻。 顾旧年染上了寒疫。 如今宫里宫外想要顾旧年死的人无数,谁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是无论是谁下的手都不重要了,明深只想要顾旧年醒过来。 顾旧年听到有人唤她,十分艰难的凝眸看去,依稀分辨出了那个人是明深,便轻轻的应了一声,浑然不知自己如今的情况到底是怎么了。 明深听到顾旧年应了他一声,顿时大喜过望,又连续的唤了几声,然而顾旧年却又沉沉的睡了过去,没有任何的反应了。 寒疫是无药可医的。 慕云兮忽地跪了下来,道:“陛下,微臣之前有了医治寒疫的方子。” 说这句的话的时候,慕云兮恨不得扬手给自己几个耳光。 明深闻言立即转头看向慕云兮:“方子呢?!” “丢了……” 便是那一天在手中飘飞的方子,也正是皇贵妃写的那一张方子。 “那就赶紧找回来!” …… 顾旧年又看见了那个女子,也就是惠妃。 惠妃又是哭又是笑的,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经好几个月的肚子,然后失神一般的问道:“你说……他会长大吗?” “当然会,就和昭文太子一样,一定是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子。”边上的宫女道。 惠妃闻言笑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垂下了头,低泣一般的道:“可是他不会出生的……” 皇家子嗣在一出生的时候就要验明血脉,若是让这个孩子出生,被验明不是陛下的亲生孩子的话,那么他们……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孩子是不能被生下来的…… 再后来,依旧是之前的那一片竹林之中,惠妃,还有华服男子。 “我听说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惠妃看向一边,声音十分的轻,道。 华服男子点了点头。 当年非君不嫁非卿不娶,如今却各自有了归宿,也各自有了子女。 惠妃只是笑了笑,道:“那你想好给他取什么名字了吗?” 华服男子上前了一步,握住惠妃的手,十分认真的道:“孩子的名字,就由你来取,好不好?” 惠妃看着华服男子的脸,心底酸涩,却抽出了自己的手,道:“你和她的孩子,还是你们自己来取好了。” “我说的是我们的孩子。”华服男子看着惠妃的脸,心底却十分的绞痛。 “我们……不会有孩子的……” …… 依旧是竹林之中,只不过却没有了那个华服男子。 惠妃手里握着锦囊,脸上就牵出了一个自嘲了笑意,接着松开了手,锦囊便落在了地上。 而顾旧年看着这一幕,却突然怔住了,那个锦囊…… 原来她在竹林雅筑之中捡到的那个锦囊,就是来自惠妃的东西。 ------题外话------ 惠妃的过去o((≧▽≦o)! 第六十七章 山雨欲来,寒疫无端兴起(九) 顾旧年秀长入鬓的眉头微微的拧了起来,艰难的睁开眼,正看见明深就坐在床边,想要开口说话,却觉得嗓子十分的喑哑,一点儿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明深看到顾旧年醒来,于是立刻将顾旧年扶了起来,十分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了?感觉如何?可还好吗?” 顾旧年低沉又急促的咳了几声,这才稍缓了一些,转过头看向明深,想要开口,声音却十分的低哑。 明深十分怜惜的握着顾旧年的手,柔声道:“你之前染上了寒疫,不过慕云兮已经治好了,就是暂时身体还不太好,调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顾旧年黑白分明的眸子蓦地睁大了,看向明深,尽管嗓子十分的喑哑,说不出话来,但是想必明深也知道顾旧年想说的是什么。 “你放心,我会命人彻查的,敢对你下手的人,我是不会放过的。”明深温声道,“至于寒疫,慕云兮已经有了治疗的方子了。” 顾旧年侧过头看向窗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觉醒来当真是变化颇多,居然连寒疫都能有了医治的方子,慕云兮倒也不愧是太医院之中的第一人了。 这治疗寒疫的方子虽然是皇贵妃写下的,但是皇贵妃的方子并不完整,慕云兮又在其中添上了好几味的药材,这才让这方子的药性温和,适合病人服用。 虽然此刻顾旧年的脸上是透着病容的苍白,但是眸子里却是十分清冷的寒意,既然有人用寒疫来害她,那就不要怪她无情了。 …… 不知不觉已经有半个多月过去了,顾旧年的身子在慕云兮的调养之下已经完全的好了,至于徐安远和徐经武的事情,和顾旧年预想的一样发展,并无不妥。 而让顾旧年染上了寒疫的那个人已经被抓了回来,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琴妃的人,江太医。 江太医是被厉承绑着带着进来的,顾旧年看到江太医走进来,眉梢微微的一挑,脸上连露出了几分笑意,道:“想不到又见面了,江太医。” 江太医的身子不由得瑟瑟发抖了起来,他原本以为从顾旧年的永安殿里出来之后,琴妃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琴妃对他竟然没有任何的动作,仿佛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 尽管感觉到庆幸,但是他的心中依旧是十分惶恐的,更是怨恨顾旧年将他抛弃,所以江太医便升起了谋害顾旧年的心思,只不过顾旧年的永安殿一直防备森严,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但是,机会很快就来了。 铁血卫的人将皇宫包围,整个皇宫都是一团乱,便是在那样的混乱之中,江太医终于成功的将寒疫之人用过的东西放进了顾旧年的饮食之中。 不久之后,江太医就听到了顾旧年染上了寒疫的消息,又是兴奋又是忐忑,可惜,过了不久,就听说永安殿里有一个太医有了治疗寒疫的方子。 寒疫向来是无药可医的! 永安殿里哪来的太医能治好寒疫! 只不过,这些疑问,只怕是江太医要到了地下之后才能去问吧。 因为顾旧年是不可能再留江太医的命了,就算琴妃不杀,顾旧年也绝不会手下留情了。 “属下在想,他是不是受了琴妃的指使?”厉承问道。 顾旧年轻轻的笑了一声,道:“未必是琴妃指使,但是和琴妃也脱不了干系,琴妃之所以留他一命,无非就是要让他来对付我,这一次若不是慕太医能找到治疗寒疫的方子,只怕我现在也遂了琴妃的愿,早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那姑娘准备对付琴妃吗?” “暂时不用。”顾旧年眸子里森冷的光芒一闪而过,“琴妃既然和幕后之人有所勾结,就让琴妃自己将那人暴露出来。” 厉承闻言,倒是有些不明白顾旧年话里的意思,只不过想到顾旧年的谋略,也情知顾旧年有自己的考量,也许这一次放了琴妃才是琴妃的灭顶之灾。 顾旧年的寒疫被治好虽然让许多人大失所望,但是在这个关头,顾旧年已经不是最热门的话题了。 徐经武的谋逆之举自然是震惊了朝野,其中最为兴奋的当属荣太傅无疑了,徐家向来嚣张跋扈,如今也算是报应了,徐家的覆灭是必然的,既然谋反,便没有任何可能逃脱了。 而薛冷同样是冷眼旁观徐家的覆灭,只不过,灾厄却突然降临到薛冷的头上。 “薛爱卿,你自己看看。” 啪的一声,一封血书便扔在了大殿的地上。 薛冷背后的冷汗涔涔而下。 然后从地上将血书捡了起来,其余的大臣纷纷看向薛冷,神色各异。 明深的表情虽然是亘古如一的冰冷,但是刚才的举动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薛冷翻开血书,只是那字迹刚一入眼,就大惊失色,连忙跪了下来,道:“陛下——” 只不过,不给薛冷还要继续说什么的机会,明深便冷冷打断了薛冷接下来的话,截口道:“看完再说。” “……是。”薛冷不敢怠慢,连忙将这封血书捧了起来,一字一字的看下去,只不过越是看下去,就越是觉得胆战心惊,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不消别人说,只是看着薛冷的脸色,就知道这血书里写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半晌,薛冷才放下手中的血书,咽了一口唾沫,涩声道:“陛下,这封血书所言,实属无稽之谈!微臣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明深没有说什么,而是道:“众位大臣也一并看看吧。” 于是这封血书便轮流传看,大殿里十分的寂静,一点儿的声响都没有,生怕一个动静惹了明深不高兴,便是抄家灭族的过错。 血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的是寒疫之事尽都是徐安远和薛冷所为,条理清晰,事事分明,谁负责做什么,谁安排什么,那一日谁又干了什么,一条一条的罪状明明白白的列在了上面。 如此清晰明了,若说这是假的,只怕都不会有人相信。 等到众位大臣全部都看完了之后,场面就变得十分的古怪了。 “这是徐安远亲手所书。”明深的声音便犹如是深冬的寒风一般凛冽,只是听到这个声音都会觉得浑身一凉,“你还有什么要说?” “微臣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希望陛下明察!”薛冷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勉强辩解道。 的确,寒疫的事情他是不曾插手,但是其余的事情却没有少做,当年昭文太子一朝兵败,之所以能平安无事的退到南方,明深的手下留情是一方面,而薛家的暗中帮助也是功不可没的。 除此之外,还有这些年来薛冷做的其余的事情,也绝对不在少数。 明深没有听薛冷继续辩解下去,事实上薛冷也不需要辩解了,因为在看到这个血书的刹那,他就知道,明深是打定了主意要他去死,根本不会容他辩解的,哪怕就是说的天花乱坠,明深依旧会要了他的命。 所以与其耗费唇舌在这种地方,倒不如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样才能脱身。 “薛冷、徐安远以寒疫祸乱天下,罪无可恕,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只不过念起有功在身,择日问斩即可。”明深的眸子里暗含一抹冷意,“徐经武……徐经武是先帝功臣,虽然犯下打错,但毕竟是有功之臣,又是镇西大将军的生父,便暂缓惩罚,至于皇后——” 薛冷原本低着头,只是在听到明深说到皇后的时候,忽地抬起头来,皇后是他唯一的妹妹,虽然薛冷时常觉得皇后愚不可及,但到底是血脉至亲,他虽然被问斩,但是至少还是有手段可以逃出的,可是皇后不一样,皇后若是受到了惩罚,便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陛下,公主……不能没有生母!”薛冷看着明深的双眸,一字一字的道,可是他只觉得从那一双眸子里看见的全然是冷漠,没有其他一丝一毫的情绪。 “既然薛爱卿这么说了,那朕便废去她的皇后之位,幽禁起来便是。”明深十分冷漠的道。 薛冷不说话了,而是就这么看着明深。 明深只是淡淡的扫视了薛冷一眼,就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薛冷拖下去关押,择日问斩。 处理完此事之后,才能与众位大臣议论朝政。 看着之前意气风发归来的薛冷,如今就这样的被关押进了天牢,择日问斩,不得不惊叹世事之变化,当真是无常,谁能算的准这些事情呢。 “陛下。”张敏张大人上前一步,道,“如今惩治了徐安远等人,可是徐将军现在还身在西北战场,若是闻听这样的大事,恐怕——” “朕已下令,禁止任何人向徐将军提起此事,一切事宜,等到徐将军回来再议。”明深的长眉微微的皱了一下,道。 徐安成手里有兵权,又身在西北边境之地,若是听闻家中兄弟被斩首,父亲被囚禁,恐怕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来,至少应该等到徐安成回到皇城之后,剥去他的兵权,到那个时候,再告诉徐安成此事也不迟。 其余大臣也是这么想的。 “陛下,那徐家一家有心有谋逆,徐安成恐怕也会心怀不轨吧。”又是一位大人上前一步,道。 “朕自有决断。”明深道。 荣太傅的脸色却有些不虞,只不过低下了头,别人也看不见他的神色,他自然是希望徐家一家全部都死了才好,尤其是徐安成此人,可是徐安成如今出征,却是整治不了徐安成了,万一还要是打了胜仗回来,非但无过,反而有功,那岂不是更难办了?! 荣太傅便一直思量着这件事情,直到下朝之后,还是有些神思不属的。 “荣大人。”身后,有人出言唤道。 荣太傅这才回头看去,脸上就挤出笑容,道:“原来是丞相大人。” 李丞相便是琴妃的父亲,面色也是带笑的,只不过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得而知了,道:“我看荣大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 “丞相大人说笑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话说着差不多了,李丞相这才切入了正题,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才道:“唉,我看着想要对付徐安成的话,怕是难啊……” “丞相大人何出此言?如今徐家已经落败,徐安成也是独木难支吧,更何况,他这次纵然得胜归来,陛下也未必会信任他。”荣太傅眉心一跳,问道。 “荣大人,你说徐安成要是等到回到了皇城之后,被陛下卸了兵权,然后才知道父亲兄弟之事,就算是心中怨恨,也是断断不敢做什么的,而且又仗着是功臣,更会嚣张跋扈了,陛下有不可能惩戒他,我们哪里能对付他啊……”李丞相摇头叹息。 “那丞相大人的意思是……?”荣太傅已经渐渐明白了李丞相的意思,眼前就是一亮。 “如果让徐安成在回到皇城之前,就知道了父兄的消息,你说他手拥兵权,会不会直接谋逆造反呢?”李丞相微微一笑,道。 荣太傅脸上就浮现了笑意,果然,如果这样的话,徐安成很有可能在回到皇城之前就起兵造反,到那个时候,就算是明深想要放过徐安成,都不可能放过了。 两人相视一笑,只不过各自心里的心思却是不同。 荣太傅却是不想一想,李丞相素来与他交情不深,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还要和他说这话话。 …… 这一段时间里,慕云兮的方子已经给无数染上了寒疫的人试过了,不仅见效十分的快,而且方子的药性非常温和,各个年龄段的人都可以服用,原本寒疫的情况就已经被控制住了,如今更是有了这个方子,所以很快的,寒疫的事情便算是真正的解决了。 而寒疫结束之后,皎月郡主也迫不及待的归家了。 但是寒疫的事情虽然解决,却还有很多事情依旧是一个谜团没有解开。 明深下令处死徐安远和薛冷,将皇后和徐经武幽禁。 意外却是接踵而来。 徐安远已经被处死了,而徐经武仍是被关起来,地点却并不是天牢,而是皇宫之中的一出幽闭的房间内。 皇后仍是住在她的景和宫里,虽然皇后并不是第一次被幽禁了,但是这一次被幽禁全然不同以往,大概便是终生的幽禁了,此后,景和宫便与冷宫没有任何的分别了。 但是薛冷,并没有死。 原因很简单,那是在几天之前,顾旧年去了一次天牢。 天牢之中。 顾旧年手里握着钥匙,伸手将薛冷的牢房给打开了。 “薛将军,请。”顾旧年微微一笑。 薛冷没有动,尽管穿着的是囚服,但是却依旧散发着十分浓烈的气息,冷冷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从这里出去,不会有人阻拦你,这样可以让你不死。”顾旧年看着薛冷,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十分甜美的笑意,道,“薛将军,请吧,左右都是一个死,还不如相信我一次,你说对不对?” “你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的。”薛冷盯着顾旧年的双眸,然后冷冷的拂袖,道,“你究竟有什么图谋?!” “不管是什么样的图谋,难道比薛将军的性命还要重要吗?”顾旧年看着薛冷,然后眨了眨眼,笑道,“薛将军,出不出去可是随便你了,这门我是打开了,你若是不出去,留在这里也无妨。” 语罢,顾旧年松开手,将牢房的钥匙丢在了地上,然后就转身而去。 薛冷看着顾旧年的背影,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弯腰捡起地上的钥匙,神色就变得十分的冷漠。 顾旧年说的不错,左右都是一个死,就算现在顾旧年指引的这条路也是死路,那和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区别的。 于是薛冷便迈步向外走去。 只不过在顾旧年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的时候,脸上便露出了一个笑意,原本便如工笔细绘一般的容颜显得越发娇艳了起来。 于是薛冷问斩当天,却意外被薛冷逃逸,此后,无人得知薛冷的下落。 只不过薛冷是一走了之了,但是皇后却仍然被幽禁在了景和宫里。 原本若是薛冷被问斩的话,明深自然是要让皇后一辈子幽禁起来,但是如今薛冷已经逃走了,薛冷犯下的罪过,就需要皇后来偿还了。 虽然皇后的死法可以有很多,只要无声无息的死在景和宫里,对外称作暴毙,又还有谁会多计较呢,但是顾旧年要的却不是这样的结果。 若是要让皇后死,便要给皇后一个应有的死法。 薛冷犯下的过错,便由皇后来承担。 顾旧年伸手推开景和宫的大门,就看见皇宫十分颓废的坐在椅子上,周围连一个服侍的宫人也没有。 皇宫听到推门的声音,抬眼看了顾旧年一下,然后又低下了头,恍若是看不见顾旧年一般。 顾旧年随手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皇后的对面,将手里的圣旨递给皇后。 当皇后看到圣旨的时候,原本黯淡的眸子忽然睁大了,连忙抢过圣旨,十分欣喜的问道:“陛下是不是要放我出去了?他是不是知道误会了哥哥?他——!” 边说着,边伸手打开顾旧年手里的圣旨,当打开的那一刹那,皇后的身子就僵住了。 圣旨上写的字很多,也很复杂,只不过皇后一眼就看见了那两个字。 赐死。 对的,她被赐死了。 她喜欢了明深那么多年,却就是这样被赐死了。 皇后的手一松,圣旨便落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是想要对陛下大不敬吗?”顾旧年淡淡的笑了笑,看着落在了地上的圣旨,然后有抬眸看向皇后,之间皇后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 “大不敬……”皇后艰难的抬起头看向顾旧年,然后惨然的笑了起来,“我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大不敬……又能如何?” “至少,薛冷还没有死。”顾旧年的眸子里是十分冷然的神色,却是笑着道。 皇后怔住了,转过头看向顾旧年,道:“你说什么?!哥哥没有死?!” 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兴奋的意味。 顾旧年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对,因为薛冷没死,所以你才会死,也就是说,是薛冷用你的命换来了他的命。” 皇后闻言,先是轻轻的笑了起来,然后忽的放声大笑,笑声在整个大殿之中,便犹如夜枭一般的声音,十分的悚人。 不止是明深,还有她的哥哥,就连她最后的亲人,薛冷都不要她的命了。 这样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顾旧年的眸子里依旧是那样的冷然之色,她不会对皇后有任何的怜悯之心了,所有想要对付她的人,每一个,都一定要付出代价。 她放了薛冷,也并非完全是因为想要借此来覆灭皇后的最后一点求生意志,她还有自己的考量,薛冷若是活下来的话,将来也许会有大用。 皇后笑罢,又看向了顾旧年,道:“既然让我死,那毒酒呢?白绫呢?还是匕首?什么都没有吗?” “既然都已经是要死了,又何必拘泥哪一种死法。”顾旧年轻声道,“随便选一种就这样了结了吧。” 皇后看着顾旧年的脸,良久良久,然后忽地一怔,顾旧年的脸,真的和当年的那个人十分的相似,又联想到了这些年发生了事情,于是脸上露出了一丝十分古怪的笑意。 “是你……原来是你!哈哈,我说我为什么会看着你觉得这么眼熟,我说为什么一直调查不到你的身份,原来是你啊!”皇后十分肆意的大笑了起来。 顾旧年的脸色就是一变:“你说什么?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 “我不会告诉你的,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的,你就这样糊涂的过一辈子吧。”皇后依旧笑着,脸上虽然带着不甘心,更多的则是怨毒的之色,“只是可惜,你永远也不可能和陛下在一起!永远也不可能!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是无尽的笑声。 说着,皇后就从身边抽出长剑,不等顾旧年想要上前阻止的时候,便一剑了结了自己。 顾旧年看着皇后倒在地上,却是怔在了原地。 什么叫做原来是你?! 我……到底是什么人? 皇后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我永远也不能和明深在一起! 皇后的话堵塞在顾旧年的心中,每一句都仿佛是刺入了顾旧年的心底,皇后不是开玩笑,她的神色语态,分明是认出了顾旧年。 只不过,却偏偏是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 就算认出了顾旧年,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了,但是顾旧年对于皇后的话却完全的不明白。 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 …… 约莫着过去了大半个月,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偶有细雪飘落,却落地即化,给地面沾染了些许的水色。 顾旧年手里抱着暖炉,站在一侧,看着窗外的景象。 明深恰在此时推门而入,看见顾旧年站在这里,便走上前去,笑道:“怎么在这里站着?冷吗?” 顾旧年微微一笑,却连头也不回,道:“没有,我不冷。”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将她的手里的暖炉放在了一边,拉着她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胸膛,笑着道:“这样比较暖和。” 顾旧年看了他一眼,然后才道:“徐安成要回来了吧?” “是啊,西北一役,大获全胜,不日就要归来了。”明深握着顾旧年冰凉的手,将自己手心里的温热传递给顾旧年的手上,漫不经心的道,“大概也就是着十几天的事情了吧。” “这么快。”顾旧年笑了笑,“我还以为他还要在外多逗留几日。”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的父兄皆因为谋逆而被诛杀囚禁,若是在耽搁几日,只怕就真的是沧海桑田了。”明深微微一笑,道。 顾旧年闻言,也是忍不住笑了,道:“他会安心回来吗?” 明深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道:“大概是不会了,不过我要的就是他不会,若是他安安心心的回来,我还真是没有办法惩治他了。” 顾旧年便笑了起来,只不过还不等顾旧年开口,明深就伸手将顾旧年揽在怀里,道:“怎么我一来就和我说这些,你应该想的,不是我吗?” 顾旧年来不及说话,便被人抱了起来,向着内室走去,但是此刻在顾旧年脑海里回荡着的却是皇后的那句话。 “你永远也不可能和陛下在一起!” 明深大概是察觉了顾旧年的神思不属,于是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顾旧年的声音压的极低,然后却是在心里默默的道,无论如何,现在,她是和明深在一起的,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 与此同时,太傅府。 荣太傅放下手中的笔,然后吹了吹刚写好的字,脸上便浮现了十分恼恨的表情:“徐安成,这一次你是必死无疑了。” 很满意的又看了看之上的内容,脸上就露出了笑意。 纸上,写着的赫然是关于徐经武和徐安远的事情。 明深可是下令让所有人不得向徐安成透露一个字的,但荣太傅却依旧是这么做了,这张纸要是落到了徐安成的手里,只怕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都不一定,很有可能,就是再一次的战乱。 大概在荣太傅的心中,国家便永远繁荣昌盛,所以整日里的所作所为皆是内斗,丝毫考虑不到如今国家已经是风雨飘摇的时候了,百姓的安稳和祈愿,对荣太傅来说,便是这样的不值一钱。 荣太傅写罢这些,将纸折起来放入信封之中,然后就吩咐了人过来,务必要将书信亲自送到徐安成的手里。 属下接过信封,便恭敬的退下了。 在荣太傅的心里,若是徐安成平安归来的话,明深定然会因为他身上的功劳而不追究徐经武的事情,但若是提前让徐安成知道徐安远的死,徐安成或许就会直接起兵谋反,到那个时候,明深就不会顾及徐安成是否是平底西北的功臣了,而是会将徐安成直接处死。 荣太傅的想法是对的,但是荣太傅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计策,是否是在国家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大概就是因为荣太傅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的一个自私的人。 …… 如今,徐安成已经平定了西北的战事。 虽然西北战事一开始十分的胶着,非常的难以处理,但是徐安成看到之前发来的奏折上写着的字以后,便忽然眼前一亮,知道了对策。 接下来的战斗,便瞬间轻松了许多。 这也是徐安成能够一举击溃西北蛮人的根本原因。 现在镇西军已经到了临阳城中,徐安成下令整顿军队,就在这时,有人快马加鞭的送来了书信。 徐安成皱了皱眉,伸手接过了书信,然后问道:“是谁送过来的?” 送书信的那个人连忙摇头,表示不知道。 徐安成也不与他多计较,便打开书信,只不过这一看之下,顿时脸色大变,然后手指猛然攥紧,将书信揉了起来,转头看向那名送书信之人,一字一字的道:“我问你,是谁要送来的?!” 徐安成的目光十分的凶狠,将那个送书信之人吓了一跳,有心想要不说,又十分的惧怕徐安成,顿时跪了下去,颤抖着声音道:“是……是荣大人要送来的。” “荣太傅?”徐安成冷笑了一声,然后挥了挥手,身边的人便会意,直接将送书信的人拖了下去,片刻之后便传来了一声惨叫,身边的人又回来了,只不过衣角边沿沾染了一点血迹。 送书信的人已经死了。 然后徐安成将手中的书信一点一点的撕碎,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十分的狰狞,道:“回去!” 于是,便在第二天,皇城之中就传来了徐安成起兵谋反的消息,明深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徐经武如今还在宫中幽禁着。” 只是这一句话而已。 只不过,却就只是这一句话,足够让徐安成偃旗息鼓了。 徐安远已经死了,徐经武是徐安成唯一的血脉至亲,若是徐安成执意要起兵造反的话,徐经武的性命便没有任何人可以保障了。 “将军,您若是就这么回去的话,只怕就不只是您的父亲,包括您也一样会死在那个昏君的手里!”徐安成身边的副将道。 “那你想怎么样?”徐安成冷冷的睨了他一眼。 “不如直接造反吧!”副将咬牙道,“直接为二公子报仇,否则,只是会全部被那个昏君利用!” “白痴!”徐安成冷声呵斥了一句,“若是我不顾父亲的安危,底下的人会怎么议论我?!你可知道?!一个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不顾的人,如此生性凉薄,该怎么样才能带好兵打好仗?又怎么能让他们忠心于我?更何况……” 更何况,镇西军本就不是徐安成手中的兵。 徐安成清楚的很,镇西军里到底掺杂了多少的天策军,多少的禁军,这些都是直接隶属于明深的军队,而原本的镇西军也不是他的亲信部队,用这样的一支部队和明深的人交战,根本就是胡闹。 甚至都不用交战,镇西军就会自己溃散。 打,是不可能的。 不打,也是不可能的。 如今就是这样的一个两难的境地。 只不过,徐安成却不得不顺着明深给的路走。 镇西军安安稳稳的从临阳一路到了皇城,中间也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 这倒是让荣太傅十分的不敢置信。 以徐安成的性子,为什么没有直接怒气冲冲的带兵打回京城? 这不可能! 荣太傅以为徐安成只是空有功夫在身的莽夫,却不知道徐安成比他的思虑长远的多。 荣太傅远不是徐安成的对手。 半年之前,是薛冷大胜归来,如今,是徐安成大胜归来, 只不过这短短的半年时间,薛冷便家破人亡,而徐安成的归来,却也没有了如上次一般的宴会庆功。 沧海桑田,不过如是。 明深在徐安成回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先夺了徐安成的兵权。 …… 此时,朝堂之上。 徐安成神色不变,仿佛毫不在意一般。 其余的大臣纷纷看着徐安成的脸色,只想要从徐安成的脸上找出一点点的端倪,只可以徐安成的神色亘古如一,毫无变化。 “陛下,关于徐安远和徐经武一事——”荣太傅上前一步,开口道。 他便是要在这种时候刺激徐安成,徐安成的脸色越是难看,荣太傅就越是觉得兴奋,以前徐安成给荣家带来的所有,今日他就要统统的还回去,之前徐安成烧了太傅府,可是那又如何?如今徐家除了徐安成以外,都已经没有了。徐经武确实是还活着,只不过徐经武那样已经算不上是活着了,此后余生都只能被幽禁起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荣太傅十分快慰的想着。 只不过还不等荣太傅的话说完,徐安成便上前了一步,声音犹如是冰渣一般,道:“陛下,微臣有事禀报。” 荣太傅一句话被徐安成截口,顿时十分的恼怒,只不过徐安成却不等其他人说话,自顾自的道:“微臣在回来的路上,曾收到一封书信。” 荣太傅原本因为恼怒而有些涨红的脸顿时变的苍白,他已经知道徐安成要说什么了,只不过他当时分明是叮嘱不要说出是谁送过去的,难道徐安成知道不成?! “什么书信?”明深闻言,便知道了徐安成想要说的是什么,于是眉梢微微的一挑,然后视线就扫过了荣太傅。 荣太傅身子一抖,冷汗都涔涔的流了下来,心里祈祷着徐安成千万不要说那件事情。 “书信里写着的是关于我家人之事。”徐安成一字一字,字字清晰的道。 家人?徐安成有哪些家人?也就只有徐安远,徐经武了。 明深的目光别有深意的落在了荣太傅的身上,然后接着问道:“是什么人送过来的?” “微臣刻意问了送信的信使,信使说,他是奉了荣太傅的命。”徐安成微微的侧过了头,看向荣太傅,眸子有些危险的眯了起来。 荣太傅闻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陛下,徐大人是诬陷老臣啊,陛下已经说了任何人不得透露消息给徐大人,老臣又怎么会将这个事情告诉徐大人,定然是徐大人弄错了。” 徐安成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转过头看向荣太傅,道:“是不是荣太傅所书,荣太傅自己心里清楚!” 站在一侧的李丞相将身子向下压了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脸上却是浮现了笑意,事情果然都和预计之中的发展差不多。 第六十八章 余波未平,又是风雨将至(一) 明深的视线从徐安成身上移开了,然后又落在了荣太傅的身上,荣太傅只感觉自己的背后都已经彻彻底底的湿透了,心中暗自祈祷着明深千万不要相信徐安成的话,就算是相信了,念在这么多年君臣情分之上,也万万不要重罚他。 “太傅年事已高,还是回去颐养天年吧。”明深的声音十分的冷淡,“朝堂之上的事情,便无需太傅思虑了。” 这就是一锤定音了,也就是说,荣太傅已经丢了这顶官帽,荣太傅的脸顿时显现一片苍白之色,不可置信的看向明深,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最后居然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徐安成听到明深的话,神色不变,看不出任何的欣喜之意,然后十分冷硬的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事。” 明深没有开口,他已经大概意识到了徐安成要说的是什么。 “徐安远心存谋逆之心,罪无可恕,但是微臣的父亲年事已高,请陛下念在家父也是功臣,又是先帝亲自晋封的份上,让微臣带父亲回去。”徐安成道。 明深的眉梢微微的一挑,然后道:“自然可以。” 群臣顿时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事? 徐家犯的是什么罪?谋逆之罪啊,九族当诛,千刀万剐死不足惜的那一种,可是除了徐安远一人死了,徐经武和徐安成却是安然无恙,甚至荣太傅居然还因此丢了官? 难道陛下当真对徐家宽容至此吗? 只不过无论朝臣们再怎么议论,这件事情也就算到此为止了。 …… 永安殿里。 大雪纷纷扬扬而落,触目所及,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顾旧年身上是一件月白色的衣衫,就这么站在雪里,仿佛是和雪景融为一体了,若不仔细看去,根本就看不到顾旧年站在这里。 只不过,明深刚一迈步进入永安殿,就看见了顾旧年。 顾旧年站在大雪之中,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她却也一动不动,怔然望着眼前的景色出神,明深上前从身后将顾旧年拥在怀里,就有些心疼的道:“你这么站在这里?冷吗?” “雪……会觉得冷吗?”顾旧年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轻声的问了这么一句,尾音也给人一种随时会飘散在空中的错觉。 明深就是一怔。 顾旧年向来不似一般少女的春愁秋思,清华冷冽,甚至说是杀伐果断也可以,何时会说出这么愁怀伤感的言语了? “旧年……”他唤了她一声,她却没有任何的动作,依旧看着眼前的大雪纷扬,明深伸手握住了顾旧年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于是又将顾旧年搂的更紧了一些。 大约是觉得外面还是太冷了,于是明深便直接将顾旧年抱起,然后走入了永安殿里。 永安殿里还烧着暖炉,炭火在暖炉里燃烧,十分的温暖,只不过明深没有在暖炉附近停留,生怕顾旧年会问出“炭会觉得烫吗”这样的话,于是抱着顾旧年就走到了床榻边沿,这才将顾旧年放下。 顾旧年稍稍的扬了扬秀长入鬓的眉,看着明深,脑海里却是不由得回荡起了当初皇后的话,于是心底就是十分的不安。 明深却没有给顾旧年在说话的机会了…… 窗外是冷冽的朔风,房间之中却是温柔缱绻。 …… 含香宫里。 琴妃的手里握着一个暖炉,手边是些白色的粉末,然后琴妃将这个白色的粉末平均的分开,倒在几个不同的油纸上,再把油纸给包好。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琴妃的脸色就来回的变化了好多次。 如果这一步真的做出去的话,那么等待她的结局就只有一个了,但是如果侥幸可以成功…… 虽然琴妃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是多么的渺茫。 只要成功了,那从此之后,就是属于他和她的清平盛世。 琴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手指蘸上了一点茶水,然后一笔一划的在桌子上认真的写着一个字。 景。 就是这个字。 写罢,似乎又觉得有什么不对,连忙伸手拭去了这个字。 定了定神,然后唤道:“秋禾。” 秋禾便立刻从外面走了进来。 琴妃将刚才包好的油纸都递给秋禾,一字一字的冷声道:“按我之前说的做,若有差错,便不要活着回来见我。” 秋禾不敢怠慢,连忙应是,拿着琴妃包好的油纸向外走去。 只不过秋禾拿着油纸的手也在不断的颤抖着,这油纸里包着的东西是有多么的可怕,她是知道的,而如今,她便要拿着这里面的东西…… 但是也别无选择了。 琴妃看着秋禾出去,唇角便浮现了一个十分冷冽的笑意,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她都认了,只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能等到他来。 其实原本无须这样,她本可以安安静静的等到那个人的回来,只不过这一切似乎是从顾旧年到了皇宫之后就把一切都给打乱了。 接连的几次事情,都和顾旧年脱不了干系,而现在,顾旧年更是已经注意到她了,若是她还继续和那个人有所往来的话,顾旧年一定是会发现的。 顾旧年已经看出端倪了。 所以,那就在她的手里终结好了,让线索再一次在她这里断掉。 就和上一次皇贵妃的事情一样。 玉贤妃确实是她要杀的,既然玉贤妃已经对她有了那样的心思,那琴妃就容不得玉贤妃活下去了,只是玉贤妃死了就死了,顾旧年却偏偏从玉贤妃之死中看出来了这些。 琴妃虽然怨恨气恼,却也毫无办法。 事到如今,她也只有接受这一切,然后选择去终结这一切了。 不止是她,徐安成最后的结局,只怕也是一样的。 想到徐安成,琴妃又是暗暗的冷笑了一声。 …… 不止是琴妃想到了徐安成,顾旧年也同样想到了徐安成。 徐经武如今被幽禁在皇宫之中的一处幽闭的房间里,而今天徐安成便会过来接徐经武回去。 长廊曲折。 徐安成顿住了脚步。 眼前是一个少女的背影,少女一身月白色的单薄衣衫,就这么站在了朔风之中,格外的惹人怜惜。 只不过徐安成在看到她的刹那,手指竟然是微微的蜷了起来,那是要动手的先兆,只不过接着又松开了手,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旧年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便转过身来,看向徐安成,淡淡一笑,道:“我在这里,自然是为了欢迎徐将军。” “我有什么好欢迎的?!”徐安成的瞳孔猛地一缩,看着顾旧年,十分的警惕,这个少女虽然表面上人畜无害,但是却手段和心思却断然不能小觑。 “徐将军凯旋归来,却没有庆功之宴,便只好在这里欢迎徐将军了。”顾旧年笑道,“虽然只有我一人,但是想必徐将军是不会介意的,我说的对吗?” 徐安成闻言,脸上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道:“既然如此,欢迎也欢迎过了,你可以走了。” 顾旧年笑了笑,却没有开口。 徐安成也不说话了,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集纠缠。 仿佛是一场无声的争锋。 便是这时,徐安成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就浮现了一抹十分有趣的笑容,看向顾旧年,道:“我想到了一件事情,想必你会很乐意听。” “徐将军请讲。”顾旧年看向徐安成,她已经大概知道徐安成会说什么了,她今日来,就是为了证实此事,如今是与不是,就看徐安成如何说了。 “外面那么冷,进屋说话吧。”徐安成说着,便向前走去,仿佛是在自己家里一般,走到房间的门口,然后推门而入, 只不过刚打开门的一瞬间,徐安成就怔了一下,然后立刻转头看向顾旧年,眸子里微微的一冷。 这房间十分的幽闭,一眼即可看穿,也没有什么暗室,有什么没有什么只消一眼就可以看到,但是却没有徐经武的人影。 顾旧年看到徐安成的表情,便轻轻的笑了起来,道:“令尊暂且被我安置在了另一个地方,只要徐将军的故事讲的动听,我自然就会让徐大人带着令尊回去。” 徐安成闻言冷哼了一声,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顾旧年也跟着进去了。 两人相对而坐。 “徐将军若是有话,大可以不必顾忌。”顾旧年轻笑了一声,“这周围除了你我再无他人,就算你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也没有人会治你的罪,更何况——” “正何况徐家如今已经沦落到了这种地步,就算在糟糕一点又能怎么样呢?”徐安成冷冷的接过了顾旧年的话。 “徐将军明白就好。”顾旧年笑。 徐安成的眉头却是拧了起来,这个故事不是不可以讲,但要怎么讲才能动听,却是让他为难的地方,皱了皱眉,然后又皱了皱眉,这才开口:“你不应该在这个地方。” 顾旧年听到徐安成说了这一句话,心下就是了然,果然,徐安成知道她的过去,而且看着样子,还是很了解的那一种。 所以说,徐安成之前对她的援护并不只是心血来潮,而是一早就知道了她是什么人,所以才会维护她? “那我现在应该在什么地方?”顾旧年的秀眉微微的扬起,问道。 徐安成看着顾旧年的双眸,然后十分清晰的从唇里吐出了这两个字:“兰山。” “兰山?!” “对。” 然后徐安成又沉默了下去,这件事情虽然是关系到顾旧年的回忆,但是如今顾旧年的立场尚不明确,而且…… 她很有可能是明深这一边的,若是这样的话,告诉顾旧年这些事情,等同于资敌。 所以徐安成迟迟没有开口。 顾旧年见状,却是忍耐不下去了,于是直截了当的开口了,冷声问道:“七年之前,昭文太子并没有死,而是退到了南方,如今你们效忠的对象就是昭文太子,对不对?” 徐安成听罢顾旧年的话,抬起头看向顾旧年,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顾旧年确实是猜出了这一切,但是无论她猜的有多准,在没有被人证实之前都只能是臆测罢了,她想知道的是她全部的过去,而不是这样支离破碎的一点点过往。 徐安成的目光和她对视着,只觉得顾旧年的眸光一点一点的侵蚀着他,那眸子里不知道究竟深藏着什么,却令人觉得胆寒。 对视了片刻,徐安成稍稍的沉吟一声,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陶片出来,然后放在了桌子上,道:“这个东西你应该是记得的吧。” 当看到这个陶片的刹那,顾旧年立刻站了起来,眸子里露出了惘然之色,想要伸手握住陶片,却又有些不敢。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陶片上刻着的是苏青裳三个字。 记忆里也有着这样的一对陶片,一个刻着的是苏青裳,一个是顾旧年,那时是和苏青裳一起在街市之上游玩,却看见了这样的陶片,其实原本苏青裳想要写着的是越师父的名字,不过她也知道越师父是肯定不会和苏青裳这么胡闹的,所以最后,那一对陶片之上,一个写着的是苏青裳,一个写着的是顾旧年。 当时大概只是少女之间的情谊,却说下了“一生一世都不分离”这样的话。 只不过,顾旧年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过苏青裳了。 苏青裳…… 一个既熟悉,又十分遥远陌生的名字。 顾旧年伸手将陶片握在了手里,然后紧紧的握着,似乎是这样就可以从这上面感受到和过去的联系。 只不过片刻之后,顾旧年又意识到了不对,抬头看向徐安成,道:“苏青裳人在何处?” 徐安成也就这么看着顾旧年,然后道:“兰山。” “兰山?!” 仍是兰山,自始至终都是这个地方羁绊着顾旧年最深,只不过无论如何回忆,都再也想不到半分关于兰山的回忆了。 顾旧年不是没有想过去问郁博轩,一来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郁博安就没有出来过,二来郁博轩当年出现在兰山之上的时间也十分的短暂,知之甚少。 然后徐安成就站了起来,十分冷硬的道:“我只能说这么多了,让我去接我的父亲。” 顾旧年却不能让徐安成就这么走了,眸子里就是一冷,道:“你还什么都没有说了,我说过,只有你的故事讲的动听,我才能将令尊交给你。” 徐安成的眸子里就强压了暗火,这个故事并不是不可以讲,只是暂时还轮不到让他来讲,只怕昭文太子的本意可从来没有让徐安成来讲,而且,若是所有的事情都让顾旧年知道了,而顾旧年却依旧是明深的人这岂不就等同于资敌? 除非…… 除非顾旧年不会回到明深的身边。 思及此,徐安成便道:“既然你这么想要知道,我告诉你也无妨,但是你得跟我走。” “跟你走?”顾旧年怔了一下。 “不错,既然你想要知道过去,那我就带你见你想要见的人。”徐安成站了起来,然后略微一思量之后,忽地觉得这个办法倒是更加的可行了。 将顾旧年带走的话,对于明深来说定然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只怕那个时候神思不属的明深必然不是昭文太子的对手,等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一举击溃明深的时候。 这么一想,徐安成便有了动手的准备。 顾旧年退后了一步,大概是也想到了徐安成所想,眸子微微的一眯,十分危险的道:“你若是带着我走了,徐经武必死无疑。” 谁知道徐安成闻言竟然是笑了,道:“徐家本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如今能用你来换取这一切,难道不值得吗?” “你——”顾旧年不由得惊愕,想不到徐安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与此同时心底升起的是对昭文太子的惧怕之意,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那么多人如此忠心的臣服于他,就算因此背弃了天下百姓,背弃了血脉至亲,都可以无所畏惧吗? 徐安成在心底思量了片刻,于是脸上就浮现了一抹冷笑,他是武将,顾旧年就算有一些底子,但到底不可能是徐安成的对手,徐安成若是将顾旧年生擒的话,不可能不成功的。 于是徐安成便准备动手了。 “慢着!”顾旧年眸子微微的一眯,道。 “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顾旧年边说着,身子便微微的向外侧过去,找到最佳的机会好冲出去。 徐安成将顾旧年的动作尽收眼底,却并不着急打断顾旧年,而是十分从容的道:“兰山。” 顾旧年看着徐安成似乎并没有注意的样子,于是立刻要夺门而出,只不过徐安成虽然看起来漫不经心,但想要抓回顾旧年来绝对是轻而易举的。 于是便上前一步,眼看这徐安成的手就要将顾旧年抓住。 只不过,变故突然出现—— 顾旧年只感觉眼前一花,然后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人的胸膛之上,紧接着就被那个人顺手给抱住了,顾旧年一惊,但是也知道现在是远离了徐安成,却不知道是什么人救了她。 再然后,那个人就抱着顾旧年落到了一处房间之中。 这个房间自然不是之前和徐安成所在的那个房间,徐安成也不在周围,但是那个人却依旧抱着顾旧年没有放开。 顾旧年这才稍稍的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绝对不是明深,于是便想要推开这个人,只不过推了两下,却还是被那个人圈在怀里,似乎是不愿意松手,就想要这么一直的抱着顾旧年。 然后这个人才意识到了这样似乎有一点失礼,于是就松开了手,顾旧年立刻退后一步,然后抬起头向那个人看去。 只不过,这一看之下,脸上的表情却是一下子就变了。 “是你!” 这个人顾旧年是见过的,准确来说是在梦里见过,便是之前梦里深爱着惠妃的华服男子。 尽管顾旧年一眼就这出了这位华服男子,但到底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华服男子的容貌改变的虽然不大,但是眉宇之间却始终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愁容,大概是经历了岁月后的沉淀,脸上是历经世情的沧桑,看透世事的无奈,而且衣着风格也与当时差距很大。 当时是十分意气风发的华服盛装,如今却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虽然气质仍然华贵出众,但却油然而生出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而华服男子听到顾旧年的话,不由得怔了一下,道:“你认得我?!” ------题外话------ 一会儿有二更~ 第六十九章 余波未平,又是风雨将至(二) 认识?只是梦里见过而已…… 只不过这话可不是能直接说出来的,于是顾旧年打量了华服男子一下,在梦中的时候一切都看不真切,不过现在这华服男子就站在眼前,顾旧年自然能打量清楚了。 然后顾旧年的表情就更加的精彩了。 她认出了这个人。 虽然顾旧年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顾旧年还是从他的着装之上认出了他来。 这个一直喜欢着惠妃的华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华阳王,也就是皎月郡主的父亲。 惠妃和华阳王啊…… 顾旧年的表情就有些怪异了起来,她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一个梦,但是她知道那个梦一定是真实的,只不过让她想不到的是原来当年华阳王和惠妃之间还有着这样曲折迷离的故事。 华阳王看到顾旧年的表情,不由得更加有些愕然了起来,道:“你……?!” 顾旧年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的表现实在是有些不正常了,于是敛起了脸上的神色,道:“原来是华阳王,久仰大名了。” 华阳王的眉头却是微微的挑了起来,有些讶异,问道:“你是如何认出……认出本王的?” 顾旧年笑了笑,道:“王爷下次若是要问这种问题,至少先换了一件衣服吧。” 华阳王是唯一的一位王爷,加上他身上穿着的衣服以及那种清华的气质,认出来并不难。 华阳王闻言,脸上便浮现了一抹笑意,看向顾旧年的表情却是十分的复杂的,那眸子里深藏着的情绪,是让顾旧年也有些看不透彻的。 “不知王爷为何在这里?”顾旧年秀长入鬓的眉头微微的上挑,问道,“王爷不是一直在华阳王府里吗?怎么会在皇宫之中?” 顾旧年刚问完这句话,心里就不由得想到,恐怕华阳王对皇宫的熟悉程度都和对自己的华阳王府差不多了吧,当年经常翻墙进入皇宫,和惠妃见面,只怕皇宫对于华阳王来说,和自己家里没有区别。 “本王是不过路过这里罢了。”华阳王闻言,脸上的神色不变,只不过华阳王自己却是十分的清楚,他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顾旧年愣了一下,路过?路过皇宫?这个路过倒真的是……不过顾旧年也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只是轻轻的笑了一下,道:“刚才多谢王爷出手相救了。” 华阳王摇了摇头,脸上是十分温和的笑意,道:“不必言谢,徐安成心怀鬼胎,我既然身为华阳王,就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之前寒疫兴起的时候,还是多亏你照顾小女了。” “我和郡主一见如故,照顾郡主本来就是应该的。” 顾旧年语罢,看了看周围,这里大概是一般下人们居住的房间,虽然十分的简陋,但是桌椅板凳什么的还是不缺的,于是便和华阳王相对而坐。 只不过顾旧年在坐下的时候,忽地从袖口掉出了什么东西,大概是之前华阳王抱着顾旧年的时候,就有些没放稳,如今动作幅度有些大,东西就顺着袖口掉了出来。 掉出来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之前顾旧年在竹林雅筑里捡到的锦囊。 顾旧年见状,便要弯下腰去捡起来,只不过却在这时被华阳王伸手握住了手腕,顾旧年一怔,抬头看向华阳王。 华阳王的视线落在了这个锦囊之上,神色忽而变得十分的缅怀,声音也有些微微的颤抖起来,尾音携着十分的悲恸的意味,问道:“这个……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顾旧年看到华阳王如此反应,先是怔了一下,不过继而就想到这个东西既然是惠妃的,华阳王和惠妃之间又是那样的关系,华阳王自然是认得此物的,而惠妃如今已经故去,见到陈年旧物,会如此失态也是正常。 于是声音便放的轻了一些,道:“这是我在宫里捡到的。” 华阳王没有说话了,而是将锦囊捡了起来,握在手里,看着锦囊之中的东西,慢慢的闭上了双眼,惠妃已经病逝了许久,而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却不知道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顾旧年看着华阳王的表情,心底就是一沉。 世人都以为华阳王的挚爱是华阳王妃,却不知道,他这一生,心里只有一个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华阳王这才神色稍缓,将锦囊还给了顾旧年。 顾旧年见状便摇了摇头,道:“既然王爷识得此物,那便交给王爷保管吧,留给我也是无用。” 华阳王伸手握住了顾旧年的手腕,顾旧年不由得一惊,就想要抽回手,只不过华阳王只是将锦囊放入顾旧年的手里,然后就松开了手,只听他轻声道:“这个东西,就交给你保管好了。” 说着,华阳王隐在袖底的手将自己的那一个锦囊给握紧了。 如今相思扣换了主人,却依旧是华阳王思念的人。 顾旧年便有些茫然了,然而对上华阳王的目光之后,也没有再推辞,就将锦囊收了起来。 “你似乎对本王很了解?”华阳王看着顾旧年,心底微动,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问道。 “王爷名声远扬,略有耳闻罢了。”顾旧年沉声道。 华阳王淡淡的一笑,有些自嘲的道:“本王有什么名声可言,少年时人人皆道本王是混吃等死的纨绔之流,后来也一直醉生梦死,知道现在也依旧没有任何的功绩,若不是有一个王爷的身份,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人而已。” 顾旧年看着华阳王的脸,然后细细回忆起了当时在梦里见到华阳王的情景,华阳王绝不是他自己说的那么不堪,能让惠妃倾心至此,又怎么能是一般人,只不过纵然华阳王和惠妃之间的感情再刻骨铭心也好,惠妃始终是先帝的女人,这一点是永远也无法更改的。 都说华阳王只爱华阳王妃一个人,除了华阳王妃以外的所有女人都不屑一顾,只怕就连是对华阳王妃都没有任何的感情吧……华阳王妃,也是一个可怜人吧,世间所有的人都知道华阳王妃的幸福,却不知道她嫁给的是一个永远不可能爱她的人,又何谈起幸福呢。 “王爷谦虚了,之前王爷将我从徐安成那里带出来,单只是那样的轻功身法,想必寻常人是绝对做不到的。”顾旧年微微一笑,道。 华阳王却是十分苦涩的摇了摇头,当年大概就是因为有这样的轻功,才能在皇宫里游走而不被守卫发现,惠妃虽然没有嫁给他,但是他和惠妃却经常见面,若不是有这样的轻功在身,又怎么会见得到惠妃,也更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了。 然后华阳王转过头看着顾旧年的脸,就这么的看着,然后才慢慢的问道:“你……喜欢陛下?” 顾旧年闻言,不知道华阳王怎么突然就将话题说到了这个地方,但是这个问题倒是也没有什么可以避讳的,只不过,若是这么算起来的话,明深应该是先帝和惠妃的儿子,不知道华阳王又是怎么看待明深的呢…… 顾旧年点了点头,道:“不错。” 华阳王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了,或者说,是有着些许痛惜之意,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半晌,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旧年察觉到了华阳王的不对劲,于是出言道:“王爷?” 华阳王摆了摆手,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就将视线偏转到了一边去,只不过神色却十分的复杂,这才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罢了。” “过去的事情?”顾旧年的眉梢不由得微微的挑了起来。 华阳王苦笑了一声,道:“你想知道?” “王爷若是愿意讲,我自当洗耳恭听。”顾旧年道。 华阳王看着顾旧年的脸,然后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顾旧年的头,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提它做什么?” 顾旧年不由得惊愕,连忙站了起来,后退了一步,道:“王爷!” 华阳王这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不太好,这才收回了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本王失礼了,只不过你与皎月年岁相仿,在本王的心里,你就如同我的女儿一般。” 顾旧年闻言,心底就有些猜测。 华阳王最一开始将她从徐安成那里抱出来的时候,看向她的神色就十分的古怪,然后刚才的言辞里也分明是有些古怪的情绪,又直接言明她像是他的女儿…… 只不过华阳王和华阳王妃只有皎月郡主一个女儿,而华阳王又钟爱惠妃,是绝对不可能与其余的女子有所关系,怕是顾旧年自己想多了,又或者…… 顾旧年想起了上一次皇后的话。 皇后是认得自己的,那也就是说,至少自己是和这些皇室贵胄有所关系的,这么说的话,华阳王是认识自己的父母族人?! 顾旧年这么想着,看向华阳王的神色便有些不一样了,先是默了一默,然后才问道:“敢问王爷,是否知道我的父母族人?” 如果华阳王知道的话,也许顾旧年就能知道自己的过去了。 顾旧年这么想着。 虽然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关于过去的回忆也依旧能很好的活下去,但是过去的记忆对于顾旧年来说就好像是有什么堵塞在心口一样,一定要弄明白才可以善罢甘休。 只是华阳王的脸色却忽的变了,只不过立刻又恢复了寻常的样子,故作无谓的道:“为何忽然这么问?你自己不知道吗?” 顾旧年脸上就浮现了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父母族人,也不知道我以前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可是我的记忆,却只有一年的时间,在以前,对我来说就是一片空白。” 顾旧年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任何的起伏,但是落在了华阳王的耳朵里,却觉得十分的心疼,忽地就有一种将顾旧年拥入怀中安慰的冲动,但是却忍住了,毕竟顾旧年…… “你……”华阳王默然半晌,却只说出了这一个字,然后摇了摇头,道,“终有一天会找到过去的记忆,不必急于一时。” “原来王爷也不知道吗?”顾旧年神色就有些黯然了下来,原以为华阳王会知道的,只是华阳王这样的语气,大概是不知道的吧,也是,华阳王贵为王爷,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华阳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顾旧年收起了脸上的情绪,抬起头看向华阳王,然后问道:“我听说王爷一直不问世事,今日又怎么会突然有兴趣插手徐安成的事情?” ------题外话------ 更新晚了【捂脸】,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旧年的身世快要浮出水面啦o((≧▽≦o) 第七十章 余波未平,又是风雨将至(三) 华阳王闻言,轻轻的笑了起来,转过头去,然后道:“以前我什么都不想管,只不过现在……我只想要一个盛世天下。”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那言辞之中的杀伐之气却是能真真切切的听出来。 顾旧年的眉梢微微的一沉,只感觉好像有什么莫名的情绪在心底蔓延,不过却没有说话,只是依旧沉默着。 华阳王还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又默然了一会儿,道:“徐安成一个人留在那里,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去看看。” 语罢,华阳王便直接转身而去,甚至都不给顾旧年说一句话的时间,他怕自己在停留下来会舍不得在离开了,尽管他很想要一直在顾旧年的身边,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既然顾旧年没有过去的回忆……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顾旧年的眸子就是微微眯了起来,她好像有些意识到了什么。 但是华阳王已经走了,顾旧年在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于是理了理思绪,便推门而出。 外面依旧是大雪纷纷,空气却格外的寒冷。 皇城的冬天总是格外的寒冷,纷纷扬扬的大学飘落,落在顾旧年单薄的衣衫之上,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这里原本是百花小径,只不过在这样的天气之下,自然是没有原本百花争艳的景色了,厚重的大雪就这么覆盖在花坛之上。 顾旧年走了许久,却发现这里十分的寂静,平时的时候这里总有宫人来回在路上,但是现在不知道是怎么地,偌大的一条路就只有她一个人,竟然没有其余的任何人,寻常巡视的侍卫竟然也没有出现。 顾旧年微微的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但脚步却没有停下来,继续向前走着。 走了不过片刻,顾旧年便走到永安殿的门口,只不过她却忽然停住了脚步,脸色骤然一变。 原本应该在永安殿驻守着的侍卫们都倒在了雪地上,脸色都被冻到发紫,看这状况,应该是死了无疑。 而厉承则站在永安殿外,一只手撑着长廊的栏杆,十分狼狈的喘息着,在他的旁边是慕云兮,此时的模样也不太好,脸色苍白如纸,透着十分严重的病容。 顾旧年连忙上前去,问道:“你们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到顾旧年过来,慕云兮连忙摆手让顾旧年不要过来,然后声音十分低哑难过的道:“他们都死了……” “你说什么?!”顾旧年黑白分明的眸子蓦地睁大了。 “永安殿里,除了我们两人以外,所有人都死了。”厉承十分简短冷漠的道,虽然那声音很冷漠,但是厉承的眸子里却还是透着十分悲痛的情绪。 虽然厉承来到永安殿的时间不算久,或者说顾旧年自己到永安殿的时间都不算长,但是上一次和永安殿的那些禁卫军一起抵挡铁血卫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就已经有了十分深厚的交情,那是从生死之间产生的,生死之交最为刻骨铭心,但是如今所有的人都死了,厉承岂能不感到痛惜。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旧年的手指慢慢的攥紧了,看向厉承和慕云兮两个人,“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若是有人杀进来的话,难道那么多禁卫军都没能阻止吗?” 此刻,即便是顾旧年也感觉到了眼前一黑,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只是出去了一会儿而已,怎么就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呢,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是有人在暖炉里下了毒,让整个永安殿里都弥漫着毒雾,只要闻到就会身体酸软,动弹不得,就算是意识到了中毒,也根本无力逃脱,若不是厉承勉强将我带出来,只怕我也会丧命于此。”慕云兮闭上了双眼,十分无力的道。 当时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意识不到空气里弥漫的是毒雾,只是忽地就觉得身体无力,倒在了地上,而当慕云兮刚一接触到这种气味的时候,慕云兮虽然察觉了有问题,只可惜是等他提醒出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没有力气向外逃了,只有厉承的身体素质是众人之中最好的一个,勉强还可以行动,而慕云兮身为永安殿里唯一的一位太医,厉承不能坐视不管,便好不容易的才将慕云兮带了出来。 只不过永安殿里虽然大多数死去的是一般的宫人侍卫,却还有一个人也死在了这里。 那就是徐安成的父亲,徐经武。 顾旧年之前为了和徐安成之间有一个好的对话环境便提前将徐经武带到了永安殿,现在想来,永安殿里除了厉承和慕云兮,其余人都死在了里面,只怕是徐经武也没有例外。 顾旧年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此时还不是悲伤的时候,这是有人有心要谋害她,那个人想要杀死的是她,却用这样极端的手段,而且根本就不在乎这样的过程会害了其他人,到底是什么人敢这样做…… “如今应该怎么办……”慕云兮的脸色依旧是病态的苍白,看着顾旧年,问道。 “你们现在就先在这里稍缓一下吧。”顾旧年十分冷静的道,但是手指却微微的攥紧,她不能让永安殿里的人白白死去,尽管脸上的表情是十分平淡冷漠的,但是她心底的情绪却是十分强烈的。 语罢,顾旧年立刻转身,不在永安殿的门口多做停留,她已经想到了一个人。 琴妃。 大概也只有她才敢这么疯狂了,之前的种种猜测,也一直都是指向琴妃。 厉承也大概知道了顾旧年要去什么地方,于是立刻站直了起来,看向顾旧年,道:“等等,让属下一同前往。” 顾旧年的脚步稍稍的缓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的确,她孤身一人去寻找琴妃的话太过危险了,自然是需要让厉承跟在身边的。 至于慕云兮,便只身留在了永安殿门口。 顾旧年便和厉承向含香宫的方向而去, 虽然现在还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这件事情是琴妃做的,但是顾旧年心底却直觉一般的认定了这件事情绝对是琴妃做的,不可能是别人了。 之前顾旧年也隐约猜测到了琴妃就是在寒疫兴起时候那个在皇宫之中掌握局势的人,大概也就是琴妃命人将皇贵妃杀死,而后又利用敬贵妃嫁祸给顾旧年。 所以琴妃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是毫无原因的,寒疫之事最后被彻底的解决了,甚至连治疗寒疫的方子都被慕云兮寻了出来,但是那个幕后之人却没有后续的行动了,想必是后续的计划也因为种种的原因而被破坏。 所以琴妃不得不先动手了。 离顾旧年的永安殿最近的一个宫殿就是云贵嫔和安淑仪住着的昭华殿,当顾旧年路过昭华殿的时候,却发现昭华殿里也是格外的死寂,而门口站着驻守的侍卫也同样的倒在了地上。 不用说顾旧年也知道,想必是同样的手段,云贵嫔和安淑仪两个人只怕也已经死了。 安淑仪也就罢了,云贵嫔可是琴妃的人啊,琴妃当真就是这样的心狠手辣吗?就连自己的人也可以这样的说杀就杀?还是说,这不是琴妃做的?又或者云贵嫔此刻不在昭华殿里? 顾旧年想着,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路向着琴妃的含香宫方向而去。 这一路上,依旧是一片死寂。 虽然没有看到尸体,但是顾旧年却依旧能感受到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气息。 不知道因为琴妃的一己之念,到底要有多少无辜之人饮恨黄泉。 琴妃是想让这宫里的所有人都为她陪葬吗?! 顾旧年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杀机,琴妃是非杀不可,非死不可。 永安殿和昭华殿都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想必琴妃也不会放过其他的宫殿,只是不知道琴妃敢不敢对明深也下手?不过想来她的举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怕也没有什么不敢的了吧。 于是顾旧年的眸子就更冷了一分。 等到顾旧年终于走到了含香宫的门口,却发现含香宫里一切安好,门口驻守的侍卫也站立着,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和顾旧年来的路上看见的其他宫里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果然是琴妃做的。 与此同时顾旧年心里更多的却是后悔之意,若是当初直接将琴妃杀了该有多好,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只不过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顾旧年上前了一步,含香宫门口的守卫便将顾旧年拦了下来。 “请容属下进去通报。”其中一名侍卫道,语罢,就转身要进去。 顾旧年侧头看向厉承,厉承便明白了顾旧年的意思,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要与他们客气,直接闯进去就好。 只不过就在厉承刚要动手的时候,琴妃的贴身宫女秋禾从里面走了过来,对着那名侍卫道:“不必了,娘娘有言,让他们进去。” 含香宫的侍卫闻言,便退后一步,让开了路。 顾旧年却没有动,而是看向秋禾,冷冷的问道:“琴妃人呢?” 秋禾对着顾旧年行了一礼,道:“娘娘就在里面。” 顾旧年的手指又微微的攥了起来,不再理会秋禾,迈步走了进去,含香宫里的宫人依旧是有条不紊的样子,和含香宫外的死寂全然不一样,琴妃如此作为,当真是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毒害了合宫上下不知道多少人,而她自己却安然稳坐含香宫里,丝毫不害怕事情败露。 顾旧年向里走去,很快,就到了含香宫的主殿。 琴妃此时,就坐在主位之上,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顾旧年,那般从容优雅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她是那样冷血的杀人凶手。 秋禾带着顾旧年进来,琴妃看了秋禾一眼,秋禾立即会意,抬手示意主殿之中所有的宫人都退出去,不消片刻,主殿之中就只剩下顾旧年、琴妃以及厉承三人了,再无其他闲杂人等。 顾旧年见状,也看向厉承,厉承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料想琴妃不过是一个十分柔弱的后宫妃嫔罢了,自然是伤害不了顾旧年的,所以让厉承出去候着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请坐。”琴妃浅笑着,看向顾旧年。 顾旧年的眉头微微的沉了一下,看到琴妃竟然如此平静,的确是有些意外,于是抬起头直视着琴妃的双眸,声音里透着十分的冷意,问道:“其他宫殿里的死伤,是不是你做的?” 琴妃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道:“不错,就是我做的。” 顾旧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到底包含了什么意味,只不过她幽冷深邃的眸子里,仿佛透着什么浓烈的情绪,就这么看着琴妃,半晌,才道:“皇贵妃之死,也是你做的?” “不错,是我。”琴妃仍然是笑着点了点头。 “敬贵妃带人到长秋宫门口拦截我,也是你命人告诉敬贵妃的?”顾旧年的目光越来越冷。 “不错。”琴妃笑了一下,“不必继续问了,你猜的都是对的,那些你所怀疑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为什么?”顾旧年的眸光仿佛要透过琴妃看穿她的内心一般,十分的锐利冰冷。 顾旧年至今也不能明白的就是琴妃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她是丞相之女,而丞相手中一则没有兵权,二则这几年来家族渐渐没落,后代子辈里没有当官入仕者,丞相的官职虽高,但是没有实权的话仍然是什么都不可能做到的。 最根本的仍是兵权,否则即便文官腐儒能说的天花乱坠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但是这样说下来的话,琴妃的举动就令人费解了。 琴妃要的是颠覆这天下江山,但是这样做对琴妃来说,又或者是对琴妃背后的丞相家族来说,有任何的好处吗? 琴妃不由得笑了起来,那笑意十分的温婉,令人感觉到十分的舒心,但是落在了顾旧年的眼里,只觉得十分的冰冷。 “为什么……?”琴妃将顾旧年的话轻轻的重复了一遍,然后笑着道,“你猜不到吗?我还以为你什么都可以猜的出来呢。” 顾旧年蹙了蹙秀眉,然后忽地想到了什么,琴妃做的虽然对背后的家族没有任何的好处,但她是为了昭文太子做的这些事情,于是又蹙了蹙秀眉,道:“你和昭文太子是什么关系?” “关系……?”琴妃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郁,只不过眸底深处却有一抹黯然之色,然后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道,“我便是看不惯明深坐上这个位置,想要让昭文太子取而代之,这个解释你可满意?” 顾旧年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看来,你喜欢昭文太子?”虽然是问句,但却是用着肯定的语气。 琴妃又冷笑了一声:“那又如何?!” “那……昭文太子会喜欢你吗?”顾旧年的目光里有些怜悯,就这么看着琴妃,道,“在他的心里,你到底是算什么呢?莫不是一个有着利用价值的女人吧,等到利用完了之后,就可以弃若敝屣,你想要做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以昭文太子的手段,若是喜欢琴妃的话,自然是可以将琴妃从皇宫之中带出去,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让琴妃留在了这里, 琴妃大概是被顾旧年的话触到了痛处,脸上的神色就有些难看了起来:“你懂什么?你什么也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难道就是因为他喜欢你吗?” 顾旧年的神色稍稍有些讶异,但是不过刹那就十分平静的看着琴妃,却不等顾旧年要开口说什么,就被琴妃截口说了下去。 “你以为明深喜欢的是你吗?”琴妃脸上满是嘲讽的笑意,“是因为他喜欢你,所以明深才会想要得到你!从最一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凡是昭文太子能得到的东西,明深就必须也要不择手段的得到,先帝说昭文太子文能济世安民,明深便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的读书,先帝说太子武能定国安邦,他便不知疲倦的习武,只不过是昭文太子想要的,他也想要!所以他夺了太子的江山,如今,太子喜欢你,他当然也要不择手段的得到你!” 顾旧年听罢,唇边却浮现了一抹十分浅薄的笑意,目光里也有些悲哀和怜悯之色,看着琴妃,声音很轻,但是很清晰:“这么说来的话,只怕这世界上所有的勤奋之人,都是在和昭文太子争抢了?” 琴妃冷笑:“是与不是,你终有一日会明白的。” “那就多谢你的提醒了。”顾旧年淡淡的道,然后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道,“但是你今日所做的一切,已经注定了你不可能看到以后的结局了。” 琴妃站了起来,脸上仍是笑,但是声音却十分的冰冷,道:“勤政殿那里,想必不会比永安殿好到哪里去,你以为明深会不死吗?” 顾旧年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任何的变化,在来的时候她就想过琴妃会不会在勤政殿里动手,不过顾旧年却是不担心明深的,既然厉承能从那样的情况里出来,那么明深自然是也可以的,更不要说明深的身边还有郁博安和郁博轩两人,所以对于琴妃的话,顾旧年只是一笑置之罢了。 因为明深是不可能出事的。 大概是这样的话对顾旧年没有造成任何的感觉,让琴妃觉得有些恼怒,虽然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表现出来,但是琴妃微微握紧的手指却将她的情绪表露无遗。 于是琴妃唤了一声:“秋禾。” 秋禾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现在去勤政殿,看看陛下是否安好。”琴妃的话是对着秋禾说的,但是目光却是看着顾旧年。 秋禾应声,便转身而出。 顾旧年没有出言,只是看着琴妃。 这样的沉默之中,仿佛又是一次无声的交锋。 琴妃无非是想要证实明深已经死了,虽然琴妃自己也有些不太确定,因为她也是了解明深的,但是更多的却是对她自己手段的自信。 若是明深死了,那之后的一切就都是那样的顺理成章了。 只可惜,明深是不会死的。 这段时间里,顾旧年和琴妃都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结果。 顾旧年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十分的从容平淡的,随意的坐在了琴妃的对面,琴妃一开始也是十分淡漠的神色,但是在和顾旧年墨黑深邃的眸子相对的时候,还是不免感觉到心底有些慌乱,那墨黑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透别人的心思一般。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秋禾终于回来了。 琴妃的视线落在了秋禾的身上,顾旧年却没有回头,甚至都不看秋禾一眼,对于这样已经知道结果的事情,便无需挂心了。 秋禾瑟缩着看了琴妃一眼,然后低声道:“娘娘……陛下他……不在勤政殿里。” 琴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的苍白。 明深不在勤政殿里,也就意味着这个事情对明深根本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和顾旧年一样,当时的明深也不再殿内,自然不会受到琴妃的毒害了。 不过只是刹那,琴妃的表情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婉含笑,看着顾旧年,然后轻笑了一声,道:“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一切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而秋禾也知道这种时候不需要在场,于是默默的退了出去。 顾旧年闻言,便抬头看向琴妃。 只不过,就是在这刹那的时候,琴妃身形一闪,就到了顾旧年眼前,顾旧年措手不及,便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知道这个时候,顾旧年才意识到,琴妃根本就不是表面上伪装的柔弱女子! 她是会武功的! 琴妃的袖子里一直藏着一柄尖刀,这种时候正好排上了用场,那尖刀的锋刃向着顾旧年的心口袭来,顾旧年纵然再如何,也躲不过这样突如其来的攻击。 琴妃的声音却没有停下来,她的动作十分的迅速,声音却依旧是很轻柔的,只听她道:“因为景家,是永远也不会灭亡的!” 景家! 顾旧年心念电转,二十年前的时候,那时候先帝仍然在世,景家是皇城之中十分有名望的大家族之一,远远超过如今的徐家、荣家、薛家以及其余的名门望族,但是就在十几年前,景家犯下了滔天大罪,被先帝一怒之下,满门抄斩,家中的老弱妇孺一个不留。 但是这一切和琴妃有什么关系! 琴妃是丞相之女,和景家一点儿的关系都没有。 只不过现在也已经容不得顾旧年多想了,那利刃直逼眼前,而顾旧年却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言。 就在琴妃手里的尖刀锋刃即将穿透顾旧年心口的时候,厉承从门外闯了进来,一脚踹到了琴妃身上。 琴妃的确要比一般女子厉害多了,但是绝不是厉承的对手。 琴妃顿时后退了数步,而厉承就站在顾旧年的身前,将顾旧年完成挡在他的身后。 顾旧年这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看向琴妃的目光却更加的忌惮了。 琴妃的视线从厉承的身上落在了顾旧年的身上,那眸子里的神色十分的复杂,只不过最后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如今的形势不用任何人说,琴妃自己也很清楚,有厉承站在顾旧年的面前,琴妃是不可能伤害到顾旧年一分一毫的。 所以琴妃只是停顿了片刻,然后立刻转身从窗口而出。 留在这里的唯一下场只能是死在这里了。 所以琴妃当机立断的逃了出去。 第七十一章 余波未平,又是风雨将至(四) 只不过顾旧年却不会给琴妃逃走的机会,而厉承也明白,于是便快速的飞身上前,但是琴妃也不会任由厉承将她抓住。 但是厉承到底是曾经的神策军中人,琴妃不是厉承的对手,只不过就在厉承抓住琴妃的刹那,琴妃便抬手用手中的尖刀锋刃刺入了自己的心口,然后轻轻的侧过头,看了顾旧年一眼,脸上露出了一抹冷冽的笑意,薄唇轻启,冰冷的话语从唇畔吐出。 顾旧年脸色一变,便要上前一步,不过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就算是上前也阻止不了任何事情的发生。 “景家没有死,也永远都不会死的……” 琴妃自杀了,大概在一开始的时候琴妃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在她敢做出这种事情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了结局,藏刀袖子里的尖刀并不是用来杀顾旧年的,只是为了自杀而已。 只不过…… 景家?! 琴妃的死不代表事情的结束,而是又一次风雨的兴起。 …… 皇宫之中死伤无数。 不过琴妃也没有全部的赶尽杀绝,她原本想要对付的人也就只有三个而已,一是明深,这个是毫无疑问的,第二个就是顾旧年,至于第三,则是云贵嫔了,云贵嫔跟了琴妃那么久,该知道的事情全都知道了,琴妃既然连自己都做了必死的决心,也不可能会放过云贵嫔的。 所以说到底,就算是琴妃已经死了,事情还是远远都没有结束。 永安殿里。 天气已经是越来越冷了,原本在室内还会觉得很温暖,现在就算是身处室内,也会有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 顾旧年手里拿着的是之前徐安成拿出来的那个刻着苏青裳名字的陶片,只不过却是回忆不起任何的事情了,百无聊赖的又将东西收了起来。 后来华阳王匆忙离开,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徐安成,总之徐安成是彻彻底底的失踪了,徐安远和徐经武都死了,徐安成在皇城之中也就没有了任何牵挂之人,他家中的一切都还是完好无损的,但是人就这么突兀的失踪了。 大抵是徐安成自己也知道,就算继续留在这里,明深也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吧。 琴妃的死和其余后宫之人的死都归在了一起,原本就是多事之秋,所以就简单的处理掉了,之前关于西北的战事,因为是徐安成带兵而去,多少还是有一些烂摊子留了下来,需要明深处理的。 尽管现在看起来还是十分的平静,但是这样的平静之下似乎是隐藏着什么风浪一般。 …… “你来永安殿的次数,比你在勤政殿的次数还要多。”顾旧年站在暖炉之前,伸手取暖,侧头看着站在一侧的明深,道,“西北的事情,不是还没有处理好吗?” “那种事情,是永远都处理不好的。”明深不知道是笑还是叹息着,然后眉头就微微有些皱了起来,道,“只是西北的事情,还远远没有停下来。” 表面上看起来,西北的战事的确在徐安成的带领之下平息了,但是徐安成原本就心有谋逆之心,会不会借着这次的事情另有举动也未可知,虽然明深有安排人手到徐安成的身边监视,但是现在西北却这么风平浪静,就总有些令人心生疑虑。 接连这些事情下来之后,顾旧年只觉得昭文太子的手段实在是太过诡谲莫测,而且最让顾旧年不敢置信的是昭文太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让徐安成薛冷这样的朝政重臣,甚至是琴妃这样的后宫妃嫔都为他所用。 而琴妃和以前的被先帝下令满门抄斩的景家之间,只怕也有着什么关系,琴妃死之前的那一句“景家没有死,也永远都不会死的……”又代表着什么? 景家没有死…… 以顾旧年目前所知道的事情,景家是必然已经覆灭了的,家族上下百口余人无一幸免,但是琴妃却说景家没有死,难道当年之事另有蹊跷? 顾旧年的秀眉蹙了蹙,然后问道:“当年昭文太子为什么要忽然谋反?先帝不是一直很喜欢昭文太子的吗?如果不是昭文太子忽然谋反的话,只怕今时今日也不会是这样的局面,而且……” 顾旧年稍稍的沉默了一下,接着道:“而且昭文太子如今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很在意这个位置,想要夺得天下江山,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他当年就更加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了。” 明深却是轻轻的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也是我一直所不能理解的事情,只不过,还有一件事情……” 顾旧年闻言,便抬起头看向明深。 “在昭文谋反之前,母妃就曾经和我说过,大概的意思,就是让我放过昭文,也就是说……”明深看向顾旧年,一字一字的道,“她在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昭文会有谋逆的举动。” “惠妃是知情的?!”顾旧年一下子站了起来,有些不可置信,然后就不由得想到惠妃和华阳王之间的关系,当时惠妃是怀了华阳王的孩子,只不过想要在皇宫之中生下华阳王的孩子无疑是十分困难的,所以在顾旧年的梦境之中,惠妃最后才会说了那一句“我们是不会有孩子的”,但是顾旧年到底也没有真正的看到那个孩子的结果到底怎么样了。 惠妃和昭文太子都是早已经有了谋逆的想法?! 这无论是怎么说都觉得太过不可思议,昭文太子本来就受尽先帝的喜爱,这么做根本就没有必要。 不过顾旧年心底倒是还有一个猜测。 那就是昭文太子就是华阳王和惠妃的孩子,但是不知道惠妃用了什么办法,躲过了验明正身这一步,但是即便躲避了一时,终究还是会躲不过去的,所以走投无路之时,才会选择谋逆,那这么说来的话,谋逆一事其实华阳王也有份参与? 说到这里,华阳王绝对是一个为了惠妃可以不顾一切之人,若是事关惠妃,只怕就算是谋反对于华阳王来说都是无谓之事。 就是不知道,如今这样混乱的天下局势,和华阳王到底有没有关系。 “不错,她是知情的。”明深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至于昭文,他也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很早开始就已经在策划了,包括景家的事情,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景家?!”顾旧年怔了一下,好像忽然之间很多的事情可以联系了以来,于是看向明深,道,“景家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十几年前景家之所以被满门抄斩,其中少不了昭文的计策,若不是昭文的话,景家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顾旧年闻言,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景家是因为昭文太子的原因才会被抄家灭族?看琴妃的样子,似乎是和景家的关系颇深,而且琴妃口口声声说景家是绝对不会死的,分明是想要景家重振荣光,但是明深说的却是因为昭文太子才让景家覆灭。 琴妃若是知道是昭文太子才让景家覆灭的话,还会继续为昭文太子卖命吗? 明深看到顾旧年的表情,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琴妃……琴妃好像就是景家的人,就算不是的话,应该也和景家的关系十分的密切,她的所作所为除了是为了昭文太子,还有就是想要为了景家。”顾旧年道。 明深闻言,便轻笑了一声,道:“昭文的这种手段,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怎么说?”顾旧年的眉头不由得扬了起来,有些不解的看向明深。 第七十二章 余波未平,又是风雨将至(五) 明深笑了笑,眸子里染上一抹幽冷之色,道:“昭文的手段便是如此,亲手将你推进绝地,然后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再伸手将你从深渊之中拉上来。” 顾旧年便默了片刻。 如此说来,景家的事情根本就是昭文太子一手促成的,而后又用尽手段将景家之中的人给救了出来,让景家对昭文太子感恩戴德,殊不知让景家沦落至此的人其实就是他们一直感激效忠的昭文太子。 昭文太子当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但是明明是这样的人,却偏偏还是有那么多的人为他效忠。 “你对于华阳王……怎么看?”半晌,顾旧年抬起头看向明深。 想到华阳王和惠妃之间的关系,顾旧年就觉得这件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还有就是华阳王之前说的那一句他以前什么都不相管,但现在却想要一个清平盛世,这时间恰逢昭文太子的复出,未免让人浮想联翩,但若是真的如此的话,华阳王又何必在顾旧年的面前说出这句话。 明深闻言,略微思索了片刻,然后才道:“华阳王……自从华阳王妃去世之后,他就一直闭门家中,拒不见客,这些年来若不是皎月郡主的话,甚至都不会有人记得朝中还有华阳王的存在,看起来,似乎是万事不萦于心,不过只怕还是没有那么简单的。” 的确,华阳王一直在华阳王府里,既不出门,也不让其余人进去探望,这些年来虽然居住在皇城之中,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如果不是皎月郡主经常出现的话,只怕所有人都会忘了朝中还有这么一个人。 “但是,最近他倒是有兴趣出来了。”说到这里,明深转过头看向顾旧年,“上一次铁血卫包围皇宫的时候,一直有一个人暗中保护着你,不曾露面,那个人就是华阳王。” 顾旧年闻言,一下子怔住了,她记得上次的事情,是有两个人暗中保护她的,其中一个就是郁博轩,至于另一个一直都没有出现,顾旧年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想来很有可能是明深派来的人,但是如今明深说那个人是华阳王?! 若说华阳王来到皇宫,那顾旧年是不会奇怪的,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而皎月郡主又在皇宫之中,华阳王心系皎月郡主,自然会来的,但是华阳王为什么会暗中保护顾旧年而不是立刻赶去永安殿保护皎月郡主? 于是顾旧年立刻从怀中拿出上一次得到的那一把精致小巧的飞刀,又看向明深道:“这个飞刀,就是华阳王的?” 明深的视线落在了那一柄精致小巧的飞刀之上,然后点了点头,道:“郁博轩原本还以为是我又另派了一个人去,只不过后来我询问他的时候,才知道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顾旧年的眉梢微微一挑,神色便有些古怪。 “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不过也曾经听说过,华阳王年轻的时候,他的飞刀之术,天下无人能及,而且这样精致小巧宛若玩物的飞刀,也只有华阳王一人能驾驭的了,若是换了其他的人来,只怕是做不到的。”明深道。 这倒是的确,这飞刀如果就这么拿在手里看,完全是蕴锋刃于无形,就好似是什么玩物一般,却看不出其中暗藏着的血腥和杀机,而且薄如蝉翼,若是没有相当的技巧,根本对人造成不了任何的伤害。 就在这个时候,郁博安忽然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封书信,然后递给了明深。 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这种时候郁博安是不会进来的,明深也知道大概是什么要事,于是便接过信封,打开一看。 这一看之下,先是有些讶异,既然脸上就浮现了一抹冷笑,等到全部看完了之后,眸底深处就是一种深深的疲倦和厌恶之色。 这封信写的不是别的,正是一篇檄文。 顾旧年见明深的脸色,于是也有些好奇了,伸手从明深的手里拿过书信,就这么看了起来,这一看之下,脸色也是不由得一变。 写这篇檄文的不是别人,而是昭文太子。 这篇文章里将七年之前发生的事情重述了一遍,只不过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就不一定了。 七年前,明深不满昭文太子身居太子之位,觊觎太子之位,于是便有意谋害昭文太子,只不过又担心即便昭文太子死了,也会让其余的皇子继承大业,所以明深就先谋害了其余的皇子,之后又举兵围攻东宫,想要将昭文太子射杀。 但是明深并不是昭文太子的对手,就在最后的时候,明深被昭文太子生擒,可惜的是,昭文太子念在兄弟之情上,并没有将明深杀死,而是放过了明深,却不料明深丝毫不顾念恩情,用十分卑劣的手段想要除掉昭文太子,昭文太子自然是没有料到明深的手段,于是只好暂且退却,就退到了南方。 至于明深,则是继续携兵逼宫,逼迫先帝退位,所以先帝气血郁结之下,这才没有多久就逝去了。 而这些年,昭文太子在南方筹谋已久,不是为了这天下江山,而是为了给他的父皇,他的皇兄皇弟复仇,所以必须要和明深有一决战。 顾旧年看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就十分的微妙,她的确是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全都是道听途说之词,但是无论如何,昭文太子所言根本没有一句真话,或者说是一分真九分假,在将明深贬低到如此不堪的时候又无限的提高自己,里面的言语却又带有如此强烈的误导性,即便细细想来就会发现根本就不会合理,但是乍一看好像的确就是这么回事。 偏偏这还是昭告天下的檄文,想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事情。 明深看着顾旧年的脸色,然后说了一句:“看下去。” 顾旧年便低头又看了下去,只不过这一下就让顾旧年的脸色彻底的变了。 这一段提到了一个少女。 昭文太子曾经在纷乱之中救下了一个少女,这少女十分的孤苦,漂泊流离,无家可归,昭文太子便将这个少女带到了兰山悉心照料,少女十分的依赖他,而昭文太子也很喜欢这个少女,所以,之后的剧情也是意料之中的剧情。 只不过,就在某一天,少女被明深夺走了。 于是,昭文太子和明深之间就仇恨又多添上了一项,夺爱之仇。 顾旧年看到这里,心底一跳,又向下看了一行,这个少女的名字,便是顾旧年。 顾旧年的脸色便更加的不好看了。 至于檄文的最后,则是昭文太子表示,时隔七年,筹谋已久,就是要将明深杀死,并不是为了那个位置,而是为了报心中仇恨,所以,明年春暖花开之日,便是决战之时。 看罢檄文,顾旧年的脸上倒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了。 即便昭文太子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说到底,还就只是为了这天下江山罢了,这篇檄文大部分的内容不过是为了误导寻常百姓,但是对于明深顾旧年来说都是废话连篇,重点只有一个而已。 明年春暖花开之日,便是决战之时。 顾旧年抬头看向明深,又将这封书信还给了明深。 既然昭文太子提出决战,那么明深也绝对不会退避半步的。 如今还仍是寒冬之日,但是距离春暖花开之日,也只有不到几个月的时间了,等到那时,要么天下易主,要么江山稳固。 ------题外话------ 二更可能会晚一些…… 第七十三章 余波未平,又是风雨将至(六) “里面写的……”顾旧年默了一默,然后道,虽然觉得昭文太子所写的关于她的那一段应该是昭文太子的胡言乱语罢了,但若是不弄清楚的话,她仍是觉得不安心。 “里面写的,全都是无稽之谈。”明深的声音十分的低沉温柔,伸手将顾旧年拥入怀中,揉了揉她墨黑柔顺的长发,然后才松开手,这才转身出去。 现在不是说其他事情的时候,毕竟这檄文如今已经是昭告天下,不可能坐视不理,一些该做的、该处理的事情,都要提早解决了。 …… 在昭文太子的这篇檄文诏告天下之后,不出意料的引起了轩然大波。 曾经一直作为一个禁忌一般的存在,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去的存在,又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了,而且是以这样的一副十分强势的样子出现并且要求决战,若说昭文太子手中没有实力就敢要求决战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说昭文太子的手里必然是有着足以颠覆天下局势的力量。 这也是昭文太子选择现身于人前,而不是继续隐匿于暗中的原因之一。 至于檄文的内容,满朝的文武大臣倒是都能明白昭文太子所写的七年前之事完全是无稽之谈,但是在百姓之中却未必能这么想,都是道听途说之词,自然是谁写的动听就听信谁的。 而关于顾旧年的那一段,的确是让朝臣震惊不已。 想不到顾旧年和昭文太子之间居然还有着这样的过去,虽然说可信度不高,但是昭文太子既然提到了顾旧年,那就证明顾旧年至少是和昭文太子有些关系的。 昭文太子的这篇檄文,也让不少朝臣蠢蠢欲动,曾经的昭文太子优雅清冷,算无遗策,又深受先帝的喜爱,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将来会是昭文太子继承大统,都站队昭文太子一边,也有不少人是昭文太子的死忠,如今昭文太子复出,想要重新站队昭文太子的人只怕不在少数,而那些选择观望之人更是占了大半,都抱着等到局势鲜明之后在站队也不迟的想法。 这些人虽然到最后的时候,无论是昭文太子还是明深胜出,他们都未必能有一个好下场,但是至少能活下来,总是要比站错了队而死的人要好很多,毕竟人性本就是如此。 明深对此都收入眼底,不过暂且还不是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不能让那些百姓偏信昭文太子的一面之词,于是就在昭文太子的檄文发布之后,明深同样写了一篇文诏告天下。 他将七年前的真相写的清清楚楚,包括每一个细节也不曾遗漏,将当年之事完完全全的表述出来,不像是昭文太子所言那般模糊不清,含糊其辞,关键的地方更是春秋笔法一笔带过,所以这样看来可信度的确是要高一些,但是随之而来的又是另一个疑问了。 昭文太子为什么要谋反?一个根本没必要谋反就可以稳坐江山的人却无缘无故要以杀害兄弟至亲的手段,来夺得天下江山吗? 昭文太子一边的人只要咬定了这个问题,明深是根本无法反驳的,因为他也不知道昭文太子为什么要谋反,这个问题不止是他,是怕除了昭文太子自己,这天下也没有什么人能够知道真相了。 所以事情就变得越发扑朔迷离,但是对于百姓来说,昭文太子和明深之间的恩怨暂且不论,却又是一场战火要兴起了。 …… 春暖花开之日,便是决战之时。 顾旧年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地图,天下山河尽在其上。 昭文太子手里有多少的兵力完全是一个谜,但是昭文太子既然有把握说出决战之语,那就必然不会少的。 昭文太子的这篇檄文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事到如今,既然是为了复仇,就必然是两人正面相对,也就是说,明深必定是要御驾亲征的,无关是否被檄文所束,明深的本意也是如此,这场延续了七年的恩怨,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明深手中最强的一支军队自然就是天策军了,但是天策军一直以来都是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所以天策军之中虽然个个都是精英,人数却少的可怜,只有区区五万人而已。 这五万人若是小规模作战的话,自然是无往而不利的,但若是将这五万人放在几十万人甚至是几百万人的战场之上,所能起到的作用就十分的小了,甚至就算是起不到作用也未可知,所以断然是不能将天策军放在主战场上的。 而昭文太子既然身在南方,所以到时候决战的战场位置应该就是中部偏南的地区,但是顾旧年看了一遍地图,却发现这一段的地形尽都是平原,鲜少有崎岖的地形,这种平原的地形,对于天策军来说,是极难发挥作用的。 若是将天策军放在这样的战场上,就失去了天策军原本的意义。 顾旧年想着,她的视线忽然落在了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兰山。 于是提笔将兰山圈了起来,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恍惚,兰山这个地方,是顾旧年每一次回忆时候都会记起的地方,不过仅是片刻之后,她的神色又恢复了过来,看着兰山附近的地形,的确是十分的崎岖难行,这样的山脉之中,非常适合天策军的作战和行动,若是和敌人在兰山之上短兵相接,天策军必然会大获全胜。 只不过兰山的位置在南方,和预计的决战战场还差着不短的距离,但是有一点,兰山这个地方,只怕是昭文太子的最后根据地了,若是能将兰山破坏,只怕昭文太子也不会好过的。 昭文太子退却到了南方之后,想必就一直居于南方,而具体的地方,就是兰山。 这整张的地图之上,最能够让天策军发挥作用的地方,想必就是兰山了,却不知道到时候的战场,究竟能不能让天策军发挥作用。 …… 天气已经渐渐的回暖,距离春暖花开之日也是越来越接近了。 “大概什么时候会走?”顾旧年侧头看向明深,问道。 “一个月之后。”明深道,虽然檄文上说的是春暖花开之日,但是自然是要提早前去的,更何况,谁知道昭文太子会不会在檄文说定的时间之前就开始动手,也许檄文本身就是故布疑阵而已。 而且这一段时间里,也不是休息整顿的时间,还有很多其余的事情都要处理,并没有那么简单的,虽然从檄文发布,到春暖花开之日至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对于军队来说,几个月的时间根本就不够用的。 而昭文太子在那个时间发出檄文,想必是他自己已经完全的准备好了,又看似给了明深时间,但事实上却并不是如此,这一场战争在开始之前,明深就处于了下风。 不得不说昭文太子心思缜密,将每一件事情都算在了手里,就连明深暂且也不得不跟着昭文太子布下的局行走。 只不过一时的计策也未必算得了什么,真正的决战,还是要到战场上看的。 想到明深到时候要御驾亲征前去决战,顾旧年的眉梢就微微的一挑,道:“到时候让我也跟着去?” 明深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笑了一声,摇头道:“战场上太危险了,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顾旧年刚要开口,结果又被明深打断了,他截口道:“不要说你看的兵书不少,就算你看的再多,那也都只是纸上谈兵而已,真正到战场上作战,绝不是会背兵法,知道几个战略布局就可以的,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每一个决策都要及时而且准确,如果一个判断错误或者反应不及,就可能是数万人为此陪葬,更严重的话,也许就是全军覆没,你明白吗?” 顾旧年眨了眨眼,道:“我也没说我要指挥作战,我只是跟着你一起去而已。” 明深摇了摇头,握着顾旧年的手,十分认真的道:“如果你跟着我去,昭文一定会想尽办法将你带回去,等到战场之上,我未必可以顾及到你,你若是被昭文带走的话,我之后的战斗也就没有意义了。” “这不是更好吗?”顾旧年看向明深,思索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道,“如果昭文太子真的想把我捉回去的话,我不就是一个诱饵了吗?诱敌深入,然后直接歼灭——” 明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你以为昭文是傻子吗?等到那个时候,我若是带了你去,他必定会想尽办法将你带回去,你就不是诱饵了,而是猎物。我与他决战,我都未必有把握能够将他打败,战场之上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和平安乐,你留下来比较安全。” “可是——” “不用说了。”明深伸手揉了揉顾旧年的墨发,道,“我走了之后,朝政还需要有人把持,我让郁博轩留下来,但是他虽然身手不凡,对于处理朝政却并不擅长,还需要你来帮助他。” “郁博轩?”顾旧年眉梢微微一挑,然后摇头,道,“你将郁博轩带走吧,他是天策军的二统领,若是不在的话,对于天策军会有很大的影响的。” 明深可以随意指派一个人,但是他却指派了郁博轩,指派郁博轩的目的,无非就是保护顾旧年了,凭借郁博轩的身手,只要不是正面对上昭文太子,面对其余的任何人都能将顾旧年保护好并且全身而退。 但是这样一来,郁博轩不跟着明深前去,天策军虽然只是少了一个人,乍一看只是一个人而已,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可是郁博轩可是天策军的二统领,还是不可缺少的,少了他,对天策军来说,影响是很大的。 “他必须留下来。”明深十分简短,但是语气却是肯定的,不能更改。 虽然郁博轩留在皇城,对于天策军的战力或多或少有些影响,但是顾旧年的安危才是明深最在意的,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顾旧年都不能受到任何伤害,只有让郁博轩跟在顾旧年的身边,明深才会觉得稍稍安心。 所以郁博轩必须要跟在顾旧年的身边。 “至于留在皇城之中的那些不安分的朝臣……”明深的眸子里一闪而过寒芒,道,“该杀则杀,不必心软,在这种时候还敢挑事之人,就不必留下了。” 顾旧年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的,你放心吧,到时候,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明深有些怜惜的将顾旧年拥入怀中,道:“好,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因为之前琴妃所下的毒,所以永安殿里的宫人都换上了新的,而郁博轩现在也是贴身保护着顾旧年,如今顾旧年的身边就只有厉承、慕云兮以及郁博轩是可信可用之人。 不过想来最后的决战之日并不在皇城,昭文太子的主要兵力必然都会集中在南方战场之上,而顾旧年身处皇宫,身边有厉承和郁博轩这两个人保护着,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距离明深要御驾亲征的时间,已经不足七天了。 然而又是一个犹如惊雷一般的消息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 这一日,明深仍是在永安殿里,大概是因为就要到了决战的时间,所以格外珍惜现在顾旧年还在身边的每一刻,等到了决战之日,顾旧年可就不在身边了。 所以每一日只要明深处理完了朝政之上的事情,就会来到永安殿里。 只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郁博安收到了一封西北而来的加急信件,而等到郁博安将信件打开一看之后,忽然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郁博轩就站在郁博安的身边,看到自己的兄长脸色难看至此,不由得伸手夺过信件,然后脸色顿时变的十分的难看苍白。 实在不能说是郁博安和郁博轩兄弟两人的大惊小怪,而是这封信件之上的内容,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惊。 郁博安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绪,道:“先让陛下看看这个内容吧。” 说罢,郁博安拿着信件走了进去。 郁博安走进了内室之后,明深和顾旧年都注意到了他,顾旧年看到郁博安的脸色,虽然看似平静,但是却十分的难看,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了?” 而明深伸手接过郁博安手里的信件,打开一看,只是略微扫了一眼,长眉就微微的一沉,然后抬头看向郁博安,问道:“这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就是刚才。”郁博安道。 明深脸上浮现了一抹冷笑:“昭文太子果然是好手段。” 顾旧年闻言,便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事,从明深的手里拿过信件,也看了过去。 只不过就这么一看,她也就知道为什么明深和郁博安的表情都是如此的难看了。 “昭文太子已经说了是决战,却还用这样的手段……”顾旧年秀长入鬓的眉头皱了起来。 信件之上的字迹十分的急促,而且非常的凌乱,显然是在十分焦急的状态之下写的,这一路上也是快马加鞭的送了过来,足以见这个消息是多么的重要了。 根据信件之上的内容,之前刚平熄的西北战火,又一次燃烧了起来。 而且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是整个西北边境都被处于战火蔓延的状态,如今驻守在西北的将士已经难以抵挡了,必须尽快要援兵赶去。 此事半刻也拖延不得,于是明深立即道:“宣袭将军即刻入宫。” 徐安成和薛冷相继失踪逃匿,如今皇城之中可用的武将也就只有袭将军了。 郁博安便要出去,只不过却被顾旧年打断了:“慢着!” 明深转头看向顾旧年,长眉微微上挑。 “我觉得有一个人更适合奔赴西北战场。”顾旧年站了起来,手里握了握那个藏在了袖子里的锦囊,道,“那就是华阳王,华阳王要比袭将军更适合一些,若是西北一战败了的话,就算打败了昭文太子,也依旧还是败了,西北必须要守住才可以。” “华阳王?!”明深长眉微微的皱了起来,华阳王的确是有领兵作战的能力,远比袭将军要优秀,但是明深顾忌的是华阳王也和昭文太子有所勾结,若是这样的话,就算华阳王再厉害,也是绝对不能让华阳王去西北战场的,还不如让袭将军前去。 顾旧年知道明深忌惮的是什么事情,便道:“华阳王虽然不好掌控,但是他有一个女儿,他若是出征的话,皎月郡主必然会留在皇城,无论他想要做什么,都不能不顾及皎月郡主。” 明深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觉得顾旧年所言有理,于是也不耽搁,转头看向郁博安道:“快宣华阳王入宫!” 郁博安立刻领命而去。 纵然华阳王与昭文太子有勾结,也不可能不在意他唯一的女儿,只要皎月郡主留在皇城的话,就可以有无数种方法让华阳王不得不安心的平定西北战役。 如果的形势,当真是岌岌可危。 不过七日之后,就是明深御驾亲征之日,却偏偏在这种时候,西北的战火又一次蔓延燃烧了起来。 西北与南方同时处于战争飘摇的阶段,只要有一方失守,只怕就是江山颠覆的结局,而昭文太子这一次倒也是机关算计,甚至不惜和西北蛮人有所勾结。 昭文太子根本就不在意万一西北失守之后,就算他赢了明深,也只得半壁江山而已,甚至更恶劣的情况就是即便昭文太子赢了明深,也会被西蛮之人霸占整个中原地域。 那昭文太子身上的罪孽就是永远都没有办法洗清的了。 勤政殿里。 华阳王很快就入宫到了勤政殿,明深也不废话,也摆手示意华阳王不必行礼,就将信件递给了华阳王,华阳王心中虽然有疑虑,但还是接过了信件,这一看之下,面色就是一变。 看罢信件,不消明深开口,华阳王自己也知道明深为什么要让他过来了。 于是将信件放下,抬起头看向明深,道:“陛下,西北一站来的凶猛,若是不能及时解决,只怕后患无穷,所以,便让臣前去。” 明深看着华阳王的脸,眸子里也有些复杂的神色,道:“如此就有劳了,这江山社稷,也就要托付给王爷了。” 华阳王闻言,不由得怔了一下,明深言辞之间,对他竟然颇为客气,而且…… 华阳王和明深也是有数年不曾见过面了,自从华阳王妃病逝之后,华阳王就一直在王府之中从不出门,明深自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华阳王了。 只不过明深心底却隐隐有一个猜测。 虽然时过境迁,无法证实,但是…… “这本是臣的本分。”华阳王沉声道,虽然年岁渐长,身上有些历经岁月的沧桑只感,但是华阳王身上清华高贵的气质却从来没有磨灭过,只是这么站着,便让人油然而生一股尊敬之意。 “王爷出征,郡主孤身留在家中,只怕有些不妥,但是朕也要前往南方战场,无暇照顾郡主,但是郡主似乎和顾旧年十分的投缘,就让郡主住在宫中,王爷意下如何?”明深问道,虽然是问句,但是这样冷冽的语气,只怕没有会说一个不字。 华阳王听罢,便明白了明深的意思,他虽然久不问政事,但是这点东西他还是明白的。 明深对他有疑心,但是事到如今华阳王是唯一一个有完全把握可以将西北蛮人击退的人,所以即便疑心,却也不能不用,而且又有皎月郡主做为人质一般的存在,所以明深才会让华阳王出征。 华阳王心底却是苦笑,他和昭文太子虽然曾经有所图谋,只不过在惠妃死去之后,一切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和昭文太子有过任何的往来,只不过在上一次见到顾旧年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要一个盛世清平的天下,就算明深不信任他,他也一样会做他该做的事情。 于是道:“让小女在宫里自然是好,请陛下放心,西北战事自然会平安解决的。”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只不过仅仅是一刹那的时间而已,明深就偏转过了头,这还是第一次明深会在和别人对视的时候偏开目光,只不过等到已经偏开之后,明深才意识到不对。 华阳王的目光就更加有些复杂了起来,开口道:“既然如此,请陛下让臣先回家交代一下,即日出征。” 明深点头:“好。” 虽然西北一面由华阳王出征,但是兵力的分配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西北蛮人来势汹汹,自然不能小觑,所以兵力决不能太少,但是南方又是昭文太子的决战之地,昭文太子手里的兵力想必也不会少,若是将兵力都分配到了华阳王的手里,而明深败了的话,那即便华阳王平定了西北战事,也是为他人做嫁裳罢了。 但若是西北的兵力分配较少,到时候西北溃败,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而且皇城之中也一定是要留人驻守的。 原本是三十万的禁卫军驻守皇城,但是事到如今,皇城却是最安全的一处所在,不过明深不可能将兵力全部撤走,因为顾旧年还会留在皇城,所以便留下了二十万禁卫军在皇城驻守,余下的十万交由华阳王和镇西军合并。 禁卫军是绝对不能带到和昭文太子的决战战场上的,因为禁卫军之中是有着曾经神策军的人,所以也只能将禁卫军带到西北战场上,这样想必是不会出什么幺蛾子的。 第七十四章 余波未平,又是风雨将至(七) 因为西北的战事十分的紧迫,所以第二日,华阳王就领兵前往西北,而皎月郡主则是被留在了永安殿里。 皎月郡主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却十分的聪慧,自然是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过华阳王本就没有谋反之意,所以将皎月郡主留在永安殿也并没有什么。 更何况,皎月郡主是想留在这里的。 顾旧年是一方面,至于另一方面…… 而华阳王走后不久,就到了明深御驾亲征的日子了。 也就是今天了。 明深这一次所率领的军队,无论先前都是什么,隶属于谁,如今都统一称作天策军,而原本天策军的五万人,则称为如今的天策军第一大队,除了原本天策军的人,余下的兵则是按照正规的编制,也就是说,现在这一整支军队都是天策军了。 文武群臣全部到场,而底下笔直站立的则是天策军,虽然仪式十分的繁琐,但是却关乎士气,明深虽然有些不耐,却也不能省略掉。 至于顾旧年,自然是不会来,也不可能来参加这种事情的,但是她也没有错过,远远的站在一侧的阁楼之上,看着御驾亲征的仪式。 明深穿着的是一身战甲,和平时的衣着风格完全的不一样,虽然一句话也没有,但是那凛冽肃杀的气质便油然而生。 郁博轩就站在顾旧年的身侧,顾旧年转过头看向他,秀眉微微上挑,问道:“你当时在兰山的时候……受伤了?” 当时郁博轩身受重伤,昏迷在兰山之上,却被路过的苏青裳无意之中见到,这才救回了郁博轩的一条性命。 郁博轩苦笑了一声,道:“是……当时我到了兰山之后,就遇见了昭文太子,和他交手不过数招,就落败了,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就看见了苏青裳,到后来才发现,原来你们都是在兰山之上的人。” 顾旧年点了下头,然后又转过头去,看向底下的明深,虽然顾旧年对明深很有自信,但是昭文太子也是传奇一般的人物,以郁博轩的身手,都不过数招就落败了,那昭文太子本身又该有多厉害? 虽然战场之上,个人的身手决定不了什么,但是昭文太子的谋略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至于徐安成和薛冷等人,每一个都是十分优秀的将帅,如今也在昭文太子一方,昭文太子的实力也完全的隐藏着,没有暴露分毫,可以想象的是,这一战开始,明深就是处于下风的。 只能祈祷在之后的战斗之中,明深可以扳回来,将昭文太子彻彻底底的击败。 顾旧年微微的蹙了蹙秀眉,她若是可以回忆起关于昭文太子的事情,或许就可以知道昭文太子的弱点了,只可惜这些时日里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关于过去的回忆了。 而底下的仪式,也快要进行到最后了。 鲜红的血色泼在白旗之上,染上了一片血色,然后渐渐地蔓延开来。 祭旗。 接着,这片被血色浸染的旗帜就被高高的扬起,血腥的气息迎风飘散,一股惨烈的肃杀意味就扑面而来。 这也就是仪式的最后一步了。 顾旧年忽地站了起来,看向明深的方向。 “出征!” 不知道是什么人声嘶力竭的叫喊了一声,然后鼓声便重重的响了起来,仿佛敲打在了所有人的心头之上,也就是在这一刻,似乎所有人的士气都提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随着鼓声而沸腾了起来。 马蹄声也随之响起,战马嘶鸣之中,是所有天策军的厚重而又统一的声音。 “必胜!必胜!” 明深骑着一匹雪白色的战马,便当先而去,后面的天策军紧随其后,自此,仪式便是正式结束了。 郁博轩就站在顾旧年的身侧,也同样的看向前方。 那个在明深的身边,骑着全黑色健马的人,正是郁博安,也就是天策军的大统领。 原先天策军的五万人,是由郁博安和郁博轩各自掌管,一人手中是两万五千的兵力,他们两人虽然是兄弟,但是行事风格却完全不一样,所以天策军的两队也有所不同,如今却都要郁博安一人统领,虽然影响不会很大,但是在战场之上,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种时候的郁博安和平时全然不一样,以前穿着侍卫的衣服跟在明深的身边,虽然气质冷冽不凡,但是却依旧容易淹没在人群之中,只不过现在穿上了战甲,骑着健马,虽然还没有上到战场之上,却与浴血奋战的战士没有什么区别了。 顾旧年看着明深的背影,手指慢慢的攥紧了,脸上没有任何的神色,看似平静,只不过这样的平静之中,却压着什么暗火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明深忽的回过头来,正看向顾旧年所在的阁楼,顾旧年先是一怔,继而脸上就露出了甜丝丝的笑意,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遥远,也不知道明深究竟有没有看见顾旧年,但是这一刹那,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在空中交汇到了一起。 …… 许久之后…… 明深以及天策军所有人都已经走的远了,至少,顾旧年站在阁楼之上也看不见任一人了。 顾旧年长长了吐了一口气,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味,然后扫视了下面的朝臣一眼,便道:“我们过去,将他们拦住。” 郁博轩一怔,却见顾旧年已经向着那里而去,于是立刻跟了上去。 将明深送走之后,底下的朝臣脸色各不相同,毕竟明深不在之后,朝政之事就是交由朝臣们处理。 李丞相看着明深离去的背影,脸上浮现了一抹冷笑,转身走到了杨次辅的边上,含笑道:“杨大人。” 杨次辅闻声,转头看向李丞相,拱了拱手,道:“原来是丞相大人,不知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事,就是关于上次秦大人提到的那个……”李丞相正要低声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边上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少女声音。 “各位大人且慢回府!”顾旧年的音色十分的清冷,和郁博轩一起,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挡住了离开这里的去路,脸色十分的冷漠,声音也冷冽之极。 众位大臣闻言,顿时面面相觑,所有人自然是都认识这一位的,上一次薛冷的庆功宴上,顾旧年可谓是出尽了风头,而后昭文太子的檄文之上,也出现了顾旧年的名字,如今顾旧年这三个字,皇城之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却不知道此时顾旧年此时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敢问顾姑娘有什么事情,要留臣等在这里?”杨次辅皱了皱眉,问道。 顾旧年的视线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圈,那墨黑色的眸子十分的幽冷深邃,然后这才开口,道:“陛下虽然出征了,但是朝政却一日不可荒废,以后早朝依旧,希望各位大人记住,我过来便是通知各位大人千万不要错过了明日的早朝,各位大人也无须太过忧思,更不要连早朝都忘记来了。” 顾旧年话罢,顿时是惊起了轩然大波。 众位朝臣议论纷纷,顾旧年算是什么,凭什么说让他们去早朝他们就要去?更何况如今明深不在,朝政就是他们这些大臣把持的,与顾旧年又有什么关系? 张敏张大人上前了一步,问道:“顾姑娘,就算我们去上早朝,陛下又不在,让谁把持朝政?” 顾旧年神色不变,道:“自然是让我来,难道陛下临走之前没有通知过你们吗?” “胡说!” “休得胡言乱语!” “陛下何时说过这句话!” “……!” 顿时一阵纷扰,李丞相上前一步,道:“顾姑娘,如今西北和南方都是深陷战火,皇城万万在不能出什么差错,此时不是玩闹的时间,还请顾姑娘在自己的宫里好好的待着。” 杨次辅冷笑了一声,道:“无知,朝政岂是你说能把持就可以把持的?!陛下又怎么会让你来把持朝政!” 其余的人也纷纷说着,总而言之,就是不可能让顾旧年掌管。 就算明深说了让顾旧年来,那又如何?如今明深不在,自然是他们说的对,就算到时候明深归来,也是法不责众,总而言之,这朝政,还是握在群臣的手里,这才能让利益最大化,若是交由顾旧年的话,他们还能从哪里捞到好处? 顾旧年的神色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道:“你们说的我都记住了。” 众位大臣还以为顾旧年是知难而退了,刚要点头,谁知道顾旧年的下一句居然是这么说的:“只不过,这朝政我是管定了,如果有人有反对意见的,就请上前一步,让我看看究竟都有什么人。” 这声音依旧冷冽,眸子稍稍的眯了一些,看着眼前的众位大臣。 顾旧年话音刚落,张敏就上前一步,道:“我张敏第一个不同意,朝政大事,事关天下兴亡,岂是你一个无知妇人能胡闹的?!” 张敏刚说罢,杨次辅就上前一步,点头道:“张大人所言甚是,朝政如此重要,断然不能由你来管——” 顾旧年还不等其余的大人开口,便唤了一声:“郁博轩,动手。” 郁博轩会意,手中长剑出鞘,手起剑落之间,之间一道剑影,却看不见究竟是如何动手的,而张敏与杨次辅便饮恨于此,脖颈之上,一道清晰的血迹,接着身子便倒了下去,鲜血从伤口处向外蔓延着。 所有人都吓得倒退了一步,看向顾旧年的目光全然是不可置信。 顾旧年竟然真的敢杀人?! 而且一杀,就杀了两个重臣。 张敏倒也罢了,但是杨次辅可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了,顾旧年竟然也是说杀就杀毫不留情,如此杀伐果断。 其实原本想要上前的人十分的多,顾旧年也知道这些人大多是都是反对的,但若是挨个杀了,只怕到时候就真的留不下什么人了,甚至最后一个不留都有可能,所以就在张敏和杨次辅刚站出来的时候立刻唤了郁博轩动手,用来杀鸡儆猴。 现在看来,众位大臣满脸的惊恐之色,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李丞相抬手指着顾旧年,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你竟敢……” 顾旧年轻笑一声,道:“丞相大人怎么了?这是对我有意见不成?那便上前一步吧,你若是有什么意见,便尽管说出来。” 李丞相听到上前一步四个字,顿时不敢妄动了,上前一步就是死啊,刚才郁博轩出剑的时候只听见一声长剑出鞘之时的剑鸣,紧接着张敏和杨次辅就死在了地上,出手速度之快,甚至连看都看不清了,委实是太过可怕了,李丞相还哪里有胆量上前一步,他虽然不满顾旧年把持朝政,但到底还是自己的性命最为重要。 别说李丞相了,就连那些武将都被顾旧年的举动吓得懵了,因为谁都不会想到顾旧年会用一种这么极端的方式杀鸡儆猴,不是没见过杀人,而是没见过这么杀人的,而且一杀就是朝廷的重臣。 “丞相大人没有意见吗?”见李丞相迟迟都没有上前,顾旧年眉梢一挑,微笑着问道。 “没、没有。”李丞相向后瑟缩了一步,忙不迭的道,生怕顾旧年让郁博轩上前将他也给杀了。 “哦……既然丞相大人这么说,那就是不反对了。”顾旧年笑了一下,又转头看向了其他的大臣,道,“你们呢,也都没有意见吗?” 被顾旧年看着的人都纷纷避开了目光,避如蛇蝎,哪里敢说有意见,生怕下一个倒在剑下的就是自己,连李丞相都屈服了,他们更不会做那个出头鸟,于是就纷纷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顾旧年见状,便笑着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各位大人都如此的配合,那我也就不废话了,这样,明天早朝,希望各位大人都能按时到来,凡是缺席的人,想必都是身子不太好,我会让我的侍卫亲自上门拜访一下,各位大人们觉得,如此可好?” 让顾旧年的侍卫亲自拜访?! 众位朝臣顿时吓的脸色一白,他们原本就是抱着这个打算,先姑且答应着顾旧年,等到明天在称病不来即可,但是顾旧年这一句话就把他们的退路封死了。 如果明天敢称病不来的话,只怕顾旧年身边这位侍卫就要提剑上门探望了,至于探望的结果,看看张敏和杨次辅的下场就知道了! 见众位朝臣的表情,顾旧年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冷笑,到了如今的地步,国家腹背受敌,可谓是岌岌可危,风雨飘摇,他们却还在思考个人利益,还想要明深不在的时候捞上一笔,若不是因为留着他们还有些许用处,顾旧年恨不得一剑杀之。 “还有……”顾旧年又添了一句,“若是哪位大人的事情做得不好,又或者出了什么纰漏了,想必也是身体不舒服,我也会让我的侍卫亲自去府上拜访的,而且,包括各位大人的父母妻儿,也会一并拜访,无一遗漏的。” 威胁,顾旧年就是在威胁。 此时到了这等地步,西北南方同时陷入僵局,皇城是万万不能再出差错的,所以顾旧年必须要用极端的手段,断然不能因为皇城出的问题,而导致西北又或者南方的溃败。 众位大人哪里敢说一个不是,若是做不好事情的话,别说是自己,听顾旧年这话的意思,就连自家的父母妻儿都逃脱不了,于是只能连忙点头,表示听从顾旧年的。 顾旧年这才微笑了一下,道:“既然各位大人都明白了,那就好说,既然如此,各位大人就先回去吧,等到明日早朝的时候,可千万不能错过,也不能迟到,若是迟到的话,想必就是各位大人的身体不舒服了。” 朝臣们的脸色那叫一个苦不堪言,若是迟到就是身体不舒服,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就要让侍卫提剑探望? 这都是可以想象的事情! 不过好歹顾旧年终于肯放行,所有的朝臣们都犹如逃命一般的向自己的府邸而去。 顾旧年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就浮现一抹寒芒。 “接下来怎么做?”郁博轩看向顾旧年,只觉得顾旧年的手段太过惊人,不过在这种时候,决不能用怀柔政策,顾旧年的手段虽然简单直接,却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顾旧年默了一默,转过头看向郁博轩我,问道:“你觉得厉承有几分可信?” 郁博轩一怔。 他和顾旧年不是第一次认识,早在兰山的时候,他就认识顾旧年了,只不过那个时候顾旧年和昭文太子时常在一起,而他不会太过接近昭文太子,所以和顾旧年之间就有着一段的距离。 而那时的顾旧年,虽然也同样的机敏聪慧,但是格局却远不如今日,和现在相比,却犹如是两个人一般。 “厉承……?”郁博轩微微的皱了皱眉,瞬间就知道了顾旧年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除了他,还有慕云兮。”顾旧年的声音十分的冷冽,“自从昭文太子还活着的消息传到了皇宫之后,他们两个人……” 厉承是昭文太子的旧部,曾经隶属于神策军,有这样的反应不奇怪,但是慕云兮为什么也会终日神思不属? 难道慕云兮以前也是昭文太子的人? 越是这么想,顾旧年就越觉得昭文太子太过可怕,她身边的那些人都和昭文太子多多少少有些关系,那朝臣之中呢?现在留在皇城里的朝臣,又有多少是昭文太子隐藏在官员里的? 这样下去的话,就算是南方一战,明深胜了,等他回来之后的这片江山,也是腐朽不堪的。 而昭文太子只要一日不死,这些人就犹如悬在头上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他们无法和昭文太子联络。”郁博轩十分简短的道,“昭文太子不可能和他们这样的人有所联系,所以就算他们心中有想法,也是不可能和昭文太子有什么关系的。” 顾旧年闻言,秀眉仍是蹙了起来,道:“但若是他们的心里是想要昭文太子最后胜出的话,只怕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都会——” 郁博轩摇了摇头:“昭文太子就算胜了,对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好处,所以他们现在,最多只是觉得心中挣扎,但是不会做那些事情的。” “是吗?”顾旧年听罢,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却还是有些忧心,厉承倒也罢了,虽然身手不凡,但是有了郁博轩在身边,想要制服厉承的话还是很容易的。 只是慕云兮,却是太医,他若是有心要害人的话,只怕是防也防不住的。 第七十五章 余波未平,又是风雨将至(八) 不过此时多想也是无益,于是顾旧年道:“先去勤政殿吧。” 郁博轩点头。 明深在走之前,便是让顾旧年和郁博轩两个人处理朝政。 郁博轩是明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对于朝政之事虽然不如明深,但是也远比一般的大臣要敏感的多。 等顾旧年和郁博轩到了勤政殿之后,却发现勤政殿的桌案之上,仍是堆满了一桌的奏折,顾旧年就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这种东西,果然是永远都处理不完的。 刚做到桌案之前,却忽然发现桌上放着一张叠起的纸条,不由得有些讶异,就打开一看。 上面铁钩银划的字迹分明是明深的,只见纸条之上写着的是一首诗。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想必是明深走之前写下来留在这里给顾旧年看的,于是顾旧年脸上就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又将纸条叠了起来,放在了一边。 此时的当务之急还是看奏折比较要紧。 幸而上一次顾旧年也批过奏折,所以这一次就十分的轻车熟路了。 而郁博轩在一旁,也不由得暗暗惊讶顾旧年的能力。 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竟然就对于朝政之事如此的独道,甚至就连一般的大臣都有所不及,原以为明深让顾旧年来把持朝政是玩笑之举,结果现在看来却并不是这样的。 奏折之中,其中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寻常琐事,顾旧年只要稍一思量就有对策,并不难处理,不消片刻,就批了十几封的奏折,只不过正待伸手拿下一封奏折的时候,却又发现了一张纸条。 微微的挑起了眉梢,伸手打开,竟然又是一首诗。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依旧是相思之句。 顾旧年的唇边就浮现了一抹笑意,看着这样下去,只怕待会还能翻出好几张诗词出来。 果然不出顾旧年所料,顾旧年又批了几张奏折,又是纸条沿在奏折之中,句句都是相思之意。 明深写这些纸条的时候,他人可是还没走呢,却句句都是相思。 郁博轩就站在一侧,自然也看到了这些诗词,他和郁博安一样,跟着明深那么久的时间,却从来都没有看到明深对谁那么上心过。 只不过,郁博轩是去过兰山的,而且还在兰山有过一段不短的时间,那个时候的昭文太子,也是一样的喜欢着顾旧年的。 郁博轩眸光微闪,不过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 兰山之上。 徐安成之前在皇宫之中想要捉住顾旧年,却发现顾旧年好像忽地被什么人带走了,虽然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料想,那个人是带着顾旧年逃走,所以徐安成便认定那人定然是不如他的,于是就在周围想要找到那个人和顾旧年的踪迹。 只不过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正当徐安成准备放弃的时候,边上突然传来了声音:“你在找我?” 这个声音十分的冷漠,而且似乎强压着什么情绪一样。 徐安成闻言立刻回头,只不过在他刚回头的那一瞬间,甚至都没有看清这个人的脸,然后就是一剑凌空袭来,他仓促接下,才意识到,这个人不是他能对付的。 又交缠了几次,徐安成便打定主意要逃走,只不过那个人也不是轻易就能让徐安成走的,徐安成好不容易从那个人的剑下脱离,意识到现在皇城之中是绝对不能留了。 思及此,他连自己的家都没有回,直接一路向南,这才终于到了兰山、 而徐安成如今的模样,又岂是一个凄惨可以诉说的。 徐安成满身狼狈,衣衫褴褛,宛若是从贫民窟走出来的一般,终于见到了昭文太子,也不枉这一路的跋山涉水,一下子跪了下来,竟是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了,道:“太子殿下——!” 昭文太子的神色却没有主仆相见那般的激动和欣喜,而是亘古不变的优雅与清冷,眉梢微微的上挑,语气十分的轻柔温和,道:“你是从皇城赶来的?” “是。”徐安成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因为上一次寒疫的事情,安远已经死了,而父亲还被囚禁着,我……” 良久,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徐安成还不知道徐经武已经死了,若是知道的话,只怕表情会比现在还要糟。 “那西北的事情呢?”昭文太子对于徐安成的家事漠不关心,而是问道,声音是那么优雅的,但是那墨色眸子里却十分的幽深冰冷。 “都按照太子殿下所说的做了。”徐安成垂下眸子,语气里难掩悲恸之意,虽然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但是死去的家人却是不能回来了,就算是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但是却依旧不能接受死的结果。 昭文太子的眸底就浮现了一抹怜悯之意,上前一步,将徐安成扶了起来,语气十分的温和,道:“辛苦你了,下去好好休息吧。” 说罢,边上便有人将徐安成扶了下去。 而站在昭文太子身边的另一个人,正是薛冷。 上一次顾旧年将薛冷从天牢之中放了出来,薛冷就知道皇城是绝对不能留了,明深不可能放过他了,唯一可以投靠的,也就只有昭文太子了,于是薛冷就来到了兰山。 果不其然,昭文太子对他还是十分的优厚的。 薛冷和徐安成不一样,徐安成是昭文太子的下属,而薛冷和昭文太子之间却是合作关系,在七年之前,若是没有薛家的帮助,昭文太子也很难活着退到南方,而之前平定南方叛乱的时候,若不是昭文太子放过了薛冷,薛冷又怎么可能大胜归来。 薛冷看着徐安成出去的背影,眸底就浮现了厌恶之色。 明深将薛冷的表情收尽眼底,继而十分优雅的开口了,道:“薛将军,你今后打算如何呢?” 薛冷闻言,就知道现在是表忠心的好时候,于是道:“自然是跟着太子殿下了。” “跟着我?”昭文太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薛冷,慢慢的走上前了一步,那一双墨黑色的眸子就这么看着薛冷的连,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但是语气里却透着浓重的冷意:“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 “什么……这样?”薛冷闻言就是一怔,皱了皱眉,不明白昭文太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要做这样? “原本我是打算留你一命的。”昭文太子笑了笑,道,那笑声十分的轻柔温和,就犹如是三月春风一般,轻抚人心,“只不过如今徐安成已经回来了,你,也就不需要了。” “什么?”薛冷有些意外的看着昭文太子,不是很理解什么叫做不需要了?!是要将他赶出去?!可是那句原本打算留他一命又是什么意思? 薛冷已经有些意识到了不对,便后退了一步,手指也微微的蜷了起来。 昭文太子将薛冷的动作尽收眼底,脸上依旧含笑,走上前一步,看着薛冷的脸,笑道:“就是你所理解的意思,我不打算让你活下去了,徐安成既然已经回来了,有人可以将你取而代之,我为什么还要留你在这里?” “你——”薛冷的脸色就是一变,不过同时心底就是一冷,昭文太子若是要杀了他大可以直接动手,让他措手不及就可以了,却偏偏要一字一字的全部都说出来,真当他是什么都不会吗? 于是薛冷便准备动手,而身子也靠着身后的窗,只要不敌,就破窗而去,薛冷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不是昭文太子的对手,所以半边身子已经侧了过去,只要昭文太子动手,那他立刻就退出去。 只不过,昭文太子却不在留给薛冷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了,一把秋水莹然的长剑,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就这么突兀的握在了昭文太子的手里,忽地从薛冷的心口刺入了进去,出手速度之快,让全力防备的薛冷居然都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薛冷脸上就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这么瞪着昭文太子,想要说什么话,开了开口,血沫从喉间向往涌出,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至死都不敢相信,昭文太子居然会杀了他。 而且杀了他的原因居然是……居然是徐安成回来了?! 这算是什么理由,这要他如何才能甘心! 只不过,无论他再如何的不甘心也好,他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他低头看了看刺入自己心口的长剑,然后身子便倒在了地上,他至死,都死的不明不白。 昭文太子看着薛冷无力的倒在了地上,只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那样的不可置信。 昭文太子不由得十分怜悯的叹了一口气,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从和薛冷说话开始,一直到将薛冷杀死,却段过程里,昭文太子的神色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然后他伸手将长剑从薛冷的身体里抽回来,仔细而又轻柔的将长剑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一点一点的擦拭,就连任何一点的污迹都不能放过,直到长剑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亮之色,这才将长剑收入剑鞘。 这柄长剑是他的心爱之物,不能沾染一丝一毫的污秽。 接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人过来将尸体收拾下去,随意埋了便是。 那些下人将昭文太子杀人的过程尽收眼底,只不过自始至终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就连神色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种事情昭文太子不是第一次做,下人们也是轻车熟路的将薛冷的尸体拖了出去,随意的找个地方就可以埋了。 薛冷早就应该料到昭文太子会要了他的命。 要怪就只能怪薛冷和昭文太子之间是合作的关系,因为昭文太子不需要有人和他合作,他要的是臣服,如果薛冷和徐安成一样的话,那么昭文太子定然是不会要了薛冷的命。 如今徐安成既然已经回来了,有了徐安成这个更好的选择,昭文太子就没有必要和薛冷瞎费功夫了。 与其担心以后薛冷还会不会做出什么让他不悦的事情来,还不如提前将薛冷给杀了,反正有了徐安成在这里,就算是留下薛冷也没有任何的用处了。 第七十六章 余波未平,又是风雨将至(九) 次日,早朝之上。 昨日顾旧年的一番话显然是十分有用的,原本是五更天才到来上早朝的时间,可是如今的天色还昏沉着,众位大臣们就已经早早就来到了这里候着,生怕万一一个不小心就迟到了,被顾旧年认为是身体不舒服,就要让她的侍卫亲自去探望一番,那样的结果可是绝对让人承受不起的。 顾旧年看着底下的大臣,脸上就浮现了一抹十分浅薄的冷笑。 原本的龙椅边上,又放置了一个椅子,顾旧年便坐在了这个椅子之上,虽然明深是不会介意顾旧年坐在哪里的,但是至少对外还是要注意一点的,龙椅并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坐的。 而在顾旧年一旁站着的,就是郁博轩。 明深在走之前,无数次的叮嘱郁博轩,无论在任何情况,都不能离开顾旧年三丈距离之外,一定要时刻都在顾旧年的身边,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一样,其余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放在一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顾旧年的安危。 所以郁博轩一直都在顾旧年的身边,寸步不离的保护着。 “想不到众位大臣来的都这么早。”顾旧年扫视了底下的大臣一眼,并没有一个人缺席,应该是昨天的威胁起了用处,于是笑就了笑,道,“那应是众位大臣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上奏的吧。” 众位朝臣们面面相觑,能来的不早吗?要是晚了,迟到了,到时候只怕就要被顾旧年的侍卫带去见张大人和杨大人了,哪里敢怠慢。 只不过若说要上奏什么,那还真的是没有人开口,能上奏什么?如今明深不在这里,他们自然不会尽心办事了,而且现在朝政在顾旧年的手里,他们也不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谁还有心思办事呢? 所以顾旧年说完之后,底下一片寂静,没人一个人回答,和以往的情况完全不同,众位大臣都保持缄默。 李丞相微微阖上眼皮,心底思绪却不断的翻涌着,他昨日可都是吩咐人了,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做好,能不能在这一次的早朝之上对付顾旧年。 见底下没有一个人回答,顾旧年的眉梢便微微的一扬,站了起来,唇边含着一抹凉薄的笑意,看向李丞相,道:“丞相大人,你有没有什么事情?” 李丞相是现在所有官员之中官位最高的一个,最有代表性,顾旧年自然第一个就点名李丞相了。 李丞相闻言,只怕也没想到顾旧年第一个就点他的名字,连忙道:“老臣无事上奏。” 顾旧年听到李丞相这么说,心底便冷笑了一声。 “无事上奏?是因为丞相大人的身体不舒服,所以才会无事可禀吗?”顾旧年轻笑了一声,继而语气陡然就是一冷,“那等到下朝之后,便让我的侍卫亲自去丞相大人的府里拜访探望一番吧,顺便也看看丞相大人的家人。” 听到顾旧年的话,众位朝臣的面色顿时苦不堪言,这叫什么事?不来上朝要去“探望”,来上朝也要去“探望”,敢情就算是明深御驾亲征之后,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别说好处了,看着架势,甚至比原来还要更勤奋才行,不然等着的就是顾旧年让人去“拜访探望”一番。 李丞相听到顾旧年的话,身子顿时一抖,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他怎么能让顾旧年去他家里探望?那就是送去见杨大人了,只不过最让李丞相意想不到的是,顾旧年居然真的什么都干做的出来,若是换了旁人和顾旧年易地而处,是绝对做不出顾旧年做的事情。 难道顾旧年就不怕明深回来之后看到朝中的重臣都被顾旧年杀死,从而迁怒于顾旧年吗?李丞相自问,就算自己处于顾旧年这个位置,也是断然不敢杀人的。 若是易地而处,面对这么多朝臣的不配合,李丞相也只能顺其自然,忍气吞声了,是断断不能杀人的,更别说是朝中重臣了。 李丞相情知顾旧年根本就不在乎人命,而且此时显然是需要一个人在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哪里敢当这个出头鸟,但是顾旧年却偏偏点名到他的头上来了。 于是李丞相微微侧了侧身子,将视线向后看去,看向一位大人,暗自皱了皱眉,此时也只能希望别人来救场了。 “丞相大人。”顾旧年又唤了一句,眸光微冷,“丞相大人是真的没什么要说的吗?” 顾旧年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李丞相心中暗自焦急,算算时间,应该就是现在了,为什么秦大人还迟迟没有——?! 正在李丞相焦虑不已的时候,一位大臣不知怎么地,忽然十分痛苦的咳了一声,这声音闷在喉间,想必是嗓子被什么堵塞了似的,只是听这个声音,就知道这个人此刻是有多难受,继而砰的一声,他就摔倒在了地上,此人正是之前李丞相回头看着的那位大臣,秦大人。 顾旧年听到这样的动静,不由得一惊,顿时侧头看了过去。 倒在地上的那一位是秦大人,此刻浑身上下都在不断地抽搐着,口中也不断地吐着白沫,脸上一片病态的潮红之色,大概是想要说话,可是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喉间似乎被什么东西一直堵塞住了,十分艰难的喘息着,看那样子,只怕下一刻就要断气了也不奇怪。 所有人都看向秦大人,满脸的震惊。 “秦大人这是怎么了?” “快!快宣太医!” “秦大人?!秦大人!” “太医呢?!宣太医进来!” 顾旧年幽深的眸子扫过李丞相,然后转头对站在一边的郁博轩道:“尽快叫慕云兮过来。” 李丞相看着秦大人倒下去的身子,这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有了秦大人这样,顾旧年那里还能有精力去管早朝的事情? 郁博轩听到顾旧年的话,片刻也不耽搁,立刻就转身派人去叫慕云兮前来。 顾旧年的视线久久凝视在秦大人的身子上,然后又侧过头看向李丞相,只觉得这件事情太过巧合,又太过突兀,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挥手让宫人将秦大人先扶到一边搬来的椅子上坐着稍缓一些,但是秦大人仍然还是不断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其余大人都面面相觑,虽然对秦大人有些微的关切之意,但是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和看笑话的神情,这是顾旧年上早朝的第一天,就出了这样的幺蛾子,看顾旧年之后又该如何收场吧。 别说秦大人未必会死,就算秦大人真的死了,以此来换得顾旧年不插手政事,那秦大人就是死了也是好事,他们又有什么可忧心的呢。 片刻之后,慕云兮便匆忙赶了过来,看这情形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走到秦大人面前,伸手搭上了秦大人的腕脉,然而慕云兮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慢慢收回手,从一侧的药箱里拿出银针,在秦大人的头顶穴位之上扎了几针,这才站了起来,神色却依旧不是太好。 而秦大人也不再口吐白沫了,身子也不继续抽搐了,只是却依旧倒在椅子上,没有任何的反应,看那样子,大概是昏睡了过去。 “他怎么样?”顾旧年皱了皱眉,只是看到慕云兮的表情就知道秦大人只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了,不过还是出言问道。 秦大人无缘无故的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不是一个意外,大概是有人不想要今日的早朝顺利进行,所以就利用秦大人来演上这么一出戏,故意将早朝弄得这样一团糟。 “这位大人应该是中了毒,不过好在毒性不深,又及时治疗,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却要昏迷上一段时日才能醒来。”慕云兮思索了一会儿才道。 “昏迷一段时日?大概要多久?”顾旧年抬头看向慕云兮。 慕云兮沉吟了一声,然后才道:“大概要半个月的时间吧。” 顾旧年就不由得怔住了。 半个月?!十五天?!昏迷这么久的时间,根本就没有办法从秦大人的口中及时得到消息,以慕云兮这样精湛无双的医术,都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才可以吗? 顾旧年不由得想到自从昭文太子的檄文诏告天下之后,慕云兮就一直有些反常,而顾旧年也在那个时候就有些怀疑慕云兮了。 慕云兮是一个医者,若是他有什么想法的话,根本就无须做什么,只要凭借他的医术,就可以杀人于无形。 而顾旧年已经有些怀疑慕云兮了。 虽然慕云兮以前并不是昭文太子的旧部,但是也难说以前慕云兮和昭文太子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近来慕云兮的表现也足够让人心中起疑。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说慕云兮的事情的时候,顾旧年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让慕云兮先下去,然后才将视线落在满朝的文武大臣身上。 底下是议论纷纷,各位大臣交头接耳的说着些什么,虽然听不真切,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看来各位大人对于秦大人的昏迷有不少看法,不妨说出来听听?”顾旧年唇边含着一抹冷笑,道。 这是一个局,是有人利用秦大人来对付他,既然如此,那就见招拆招。 只不过,若是真的以为利用了一个秦大人就可以让顾旧年彻底的不插手朝政,那就是大错特错了,顾旧年不仅要管,而且还要彻彻底底的管,连一丝一毫的地方都绝不会松懈的。 底下的大臣闻言,便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一位大臣上前一步,开口道:“秦大人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可是偏偏就在早晨之上忽然变成如此模样,只怕这是不祥之兆啊。” 其余的大人见这位大人都这么说了,于是也纷纷上前一步,表示附议。 “不祥之兆?”顾旧年声音一冷,“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一位大人也上前道:“臣与秦大人相交莫逆,如今见秦大人这番模样,实在是无心上朝,想要将秦大人送回府里,还请准许。” 他话音刚落,便有数位大人也纷纷这么道,顿时秦大人就有了好几位相交莫逆的友人,寻常的时候不见如此,在秦大人如今昏迷不醒的时候就相交莫逆。只怕就连秦大人自己都想象不到吧。 顾旧年低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既然众位大人都这么说了,那便送秦大人回府好了,只不过怕众位大人的人手不够,就让我的侍卫也跟着一同去如何?” 听到侍卫这两个人,在场的大臣都被吓了一跳,上一次张敏和杨次辅就死在他们的面前,他们是怎么死的至今还是历历在目,又怎么敢在这种时候触上霉头,那就是要命啊。 各位大臣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件事情怎么也不好解决,按说都已经发生了秦大人这样的事情了,顾旧年不应该再这样了,谁知道她却依旧无动于衷,完全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似的。 李丞相皱了皱眉头,若是连这样都没有办法,那就是真的无计可施了,思前想后,断然是不能如此的,于是便开口道:“秦大人的身体向来不错,今日不可能会突然病倒,想必是有人故意谋害,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查清秦大人是被什么人害的,其余的事情也可以暂缓,不然那个幕后的黑手不被寻到,臣等心内惶恐不安,无心于朝政之上。” 其余大人听到李丞相这么说,顿时眼前一亮,于是就纷纷开口,要求先寻到谋害秦大人的幕后之人才能罢休。 顾旧年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寒芒,不过暂且也只能这样了,如今所有的大臣都是这么要求的,而且秦大人也确实因此而倒下,至今昏迷不醒,更何况,顾旧年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做出的这件事情。 看来事情远没有顾旧年想象的简单,原以为只要简单的威逼利诱即可,如今看来效果还差得远。 于是顾旧年的眉梢微微的一挑,声音十分的冷漠,道:“好,那就先查秦大人的死因,只不过我只限三天的时间,若是三天的时间还找不出秦大人的死因,后果你们自己清楚。”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现在的情况自然是最好的了,三天时间虽然短,但是也够用了,就算是查不出原因,到时候随便安在一个人的身上就行,甚至说是秦大人自己误食了什么也可以,至少有了这样三天的缓冲时间,还会怕没空和顾旧年相抗衡吗? 顾旧年将在场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不过也稍稍的明白了一件事情,单是以武力的威胁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有时候,还是需要怀柔政策的。 事情就是暂且这么说定了,但是顾旧年不可能将调查秦大人的事情全部交予那些朝臣的,于是暗中也让郁博轩和厉承去调查。 这件事情,也只能这么解决了。 此时,正直夤夜。 慕云兮此刻毫无睡意,正斜倚在一边的栏杆之上,只觉得心中十分的纷乱复杂。 他以前不止一次的见过昭文太子,深深的明白昭文太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止一次的想过或许可以成为昭文太子的人,只不过他也明白昭文太子已经死了,就算他想要成为昭文太子的属下也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安心的跟着明深,或许还会有一线出路。 只不过—— 昭文太子居然没死,不仅没有死,而且如今昭文太子手中的势力都强大到足以和明深相抗衡的地步了。 如果将昭文太子发布檄文的这个时间早上一点,不需要很久,只要能早上几个月,也许慕云兮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跟着昭文太子,但是如今…… 慕云兮不由得想到顾旧年,他自然是知道,顾旧年现在必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昭文太子敌对了。 顾旧年…… 这么想着,慕云兮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思纷乱复杂,难以排解。 若不是顾旧年的原因,慕云兮定然是会打定主意跟着昭文太子了,但是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正好此时,厉承正从一旁经过,看到慕云兮在这里独自叹息,怔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唤了一声:“慕太医?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孤身一人在此?” 慕云兮闻言,转过头看向厉承,忽地想到厉承虽然是禁军出身,但是身手远比一般禁军要厉害,只怕不是一般的禁军,于是就试探着问了一句:“厉承,你以前,是不是神策军的人?” 厉承听到慕云兮的话,眉头先是皱了皱,然后点头道:“对,我以前是隶属于神策军的。” 此事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慕云兮忽的觉得有什么莫名的情绪在心底蔓延,稍稍的坐正了身子,看向厉承,道:“那你如今……?现在陛下和昭文太子在南方决战,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呢?” “没有什么打算。”厉承闻言,没有任何的迟疑,直接道,“我现在只要做好本分即可,绝无他想。” 慕云兮怔住了,对于厉承说的话十分的意外,半晌,才出言问道:“昭文太子不是你的旧主吗?难道你……?!” 厉承听到这里,就知道了慕云兮是什么意思了,于是摇了摇头,然后做到了慕云兮的边上,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味,大抵情绪有些低沉,这才慢慢的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昭文太子行事温和优雅,而且厚待属下,为人又好,身上又没有任何的缺点,所以就有心想要跟着昭文太子?” 慕云兮犹豫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那些都只是表象而已。”厉承冷笑了一声,“我劝你还是尽快收了这样的想法,否则到时候就算是死你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死的。” 慕云兮顿时有些不解的看向厉承,他有些不明白,厉承不是昭文太子的旧部吗?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以前既然是神策军的人,自然要比你更了解昭文太子的为人,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是要我们神策军去暗中处理,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就只是为了昭文太子的一己私欲,他根本就不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清冷优雅、温和谦逊,他的很多残忍手段,你都没有见识过,不过,只怕是除了神策军之外,也没有其他人见识过了,其余见过的人,想必都已经死了吧。”厉承说到这里,又默了一默,道,“若不是七年之前,陛下将我等打散重新编制入禁军,只怕至今都要受着在神策军里的那些苦楚。” 慕云兮有些不敢置信的站了起来,就好像是一直以来的一个幻想突然被打破了,不仅仅是在慕云兮的心里,在很多人的心中昭文太子都是这样的一个人,优雅清冷,算无遗策,完美的不似凡人,仿若是天上的谪仙一般。 只不过慕云兮知道,厉承是绝不可能骗他的,厉承是曾经神策军的人,也是最接近昭文太子的一个人,就连厉承都这么说了,只怕昭文太子真的是…… 就在厉承和慕云兮在院子里说话的时候,郁博轩一袭如墨的黑衣,从宫墙里翻了进来,然后走入了永安殿。 他正是奉了顾旧年的命去调查秦大人的病因。 秦大人无缘无故在早朝之上忽然倒地,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有人不满顾旧年的手段,用这样的方法来对付顾旧年,就算没有用处,至少也能给他们争取时间。 所以顾旧年一定要将此时调查到底,不能让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逍遥下去。 顾旧年看到郁博轩走了进来,于是立刻上前一步,问道:“调查的结果如何?” 郁博轩沉吟一声,道:“应该是秦大人的夫人暗中在秦大人的饮食里下了毒,只不过疑点颇多,还不能断定,不过下手的人,应该是她没错了。” “秦大人的夫人?”顾旧年的眉头微微的一沉,秦大人的夫人对秦大人做这种的事情对于整个秦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只要他的夫人不是一个傻子,还有一点点的考量,就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其中只怕还有别的人在插手此事。 而且秦大人之所以会那么巧合的在早朝的时候倒地,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以此来对付顾旧年,但是秦大人不可能用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必然是朝中的其他大臣做的此事,只不过手段太过隐蔽。 “既然如此,那就先将他夫人抓回来。”顾旧年皱了皱眉,道,“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让他夫人说出实情,到底是何人指使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也许他夫人真的参与了这件事情,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主谋,顾旧年要找的是主谋,而不是替死鬼。 只不过郁博轩却摇了摇头,顾旧年不由得一怔,问道:“怎么了?” “秦大人的夫人已经畏罪自杀,吊死在了府中。”郁博轩道。 顾旧年的脸色就越发的难看了。 想必之后早朝之上,那些朝臣们就会说毒害秦大人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夫人,浑然不管这其中到底有多少的疑点。 而且,如今秦大人昏迷不醒,他的夫人又已经自杀,死无对证,此事根本就没有办法处理。 没有任何的办法。 顾旧年踱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今日早朝的时候,她再询问李丞相的时候,李丞相一直躲躲闪闪不肯回答,然后视线却向后看去,顾旧年还以为李丞相是想要让其余的大臣出言帮他解围,如今细细的想来,似乎李丞相一直看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大人无疑了。 虽然李丞相一直与秦大人交好,回头看向秦大人也没有什么不妥,只不过任何的疑点,顾旧年都绝不会放过。 思及此,顾旧年当机立断,直接道:“让李丞相即刻进来,他若是不来,你就直接强行将他带来!” “现在?”郁博轩愣了一下。 顾旧年点了点头,道:“就是现在。” 郁博轩知道事情急迫,也不耽搁,立刻转身就走。 虽然此时夜色已深,但是顾旧年既然要将李丞相带来,那他就定然会将李丞相带来的。 此时,丞相府里。 李丞相的手里拿着的是一封书信,将这封书信拆开细细的看了一遍,只是刚看了开头,就已经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等到全部看罢,神色更是有些不好,继而抬手将这封书信放在一边的红烛之上,将书信焚烧。 此时天下局势大乱,李丞相虽然有心,但是却连自保都力有未逮,而这封书信也决不能落入他人的手中,所以李丞相便将书信给焚烧掉。 正在焚烧这封书信的时候,忽地一个人将大门推了开来,李丞相顿时一惊,手上一抖,差一点就没有拿住书信,还来不及抬头看到底是什么人推门而入,此刻心底唯一的想法就是这封信件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看到。 于是立刻伸手将烧了一半的信件整个的扔进了红烛上的火里。 若是此时还是寒冬,李丞相大可以将信件扔进火炉之中,只不过,现在的天气已经接近春暖花开,家中自然是不必暖炉了,只不过红烛的火势毕竟微弱,但是李丞相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进来的人自然是郁博轩无疑了,郁博轩第一眼就看到李丞相手里拿的信件,不用想也知道只怕信件之上写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也不必将这封书信给焚烧了,于是立刻飞身上前,将烧了大半的信件从火里拿了出来,用手拍了拍,将上面的火苗给熄灭了,然后才转头看向李丞相。 李丞相大惊失色,在郁博轩冲进来的第一时间就连忙大声唤道:“来人啊,有——” 郁博轩却不给李丞相接着说话的机会了,上前堵住了李丞相的嘴,一记手刀打在了李丞相的脖颈之上,李丞相的身子便瘫软了下来,不过郁博轩不会让李丞相就这么死的,毕竟还要带回去给顾旧年,他只是暂且昏迷过去而已。 然后这才抱着李丞相的身子,将那一封焚烧了一般的信件也随身带着,离开了丞相府,向皇宫而去。 郁博轩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不过片刻,就从皇宫到丞相府,将李丞相带了回来。 郁博轩扛着李丞相的身子,依旧是十分顺畅的翻墙而如,巡夜的宫人都没有一个发现郁博轩的存在,而后郁博轩就走进了永安殿,将李丞相扔在了地上。 顾旧年看到李丞相这么快就被郁博轩带了进来,虽然惊讶,却也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看到李丞相躺在地上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问道:“他怎么了?” “昏迷而已。”郁博轩道。 顾旧年点头,从一侧端起手中的茶杯,走到李丞相的身前,将茶水全部泼上李丞相的脸,虽然此时已经不是寒冬,但是春寒料峭,这样深夜之中将冰冷的茶水泼到李丞相的脸上,也是十分刺骨的冷。 李丞相顿时打了一个哆嗦,继而就睁开了双眼,当看到顾旧年的那一刹那,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也就明白了是顾旧年派人将他捉了过来。 不过只是这样的话是没有什么的,他也不会太害怕,就是不知道那一封信件到底有没有被顾旧年看到?那信件之上写着的东西,有没有焚烧干净? 李丞相也明白,既然那信件被郁博轩拿了起来,自然是会给顾旧年看的,只是李丞相还在心中祈祷,希望此时的信件已经被焚烧大半,至少将某些关键的字词给烧去,那样的话,即便被顾旧年看到,也无碍了。 “丞相大人,我叫你来,只是为了问你一句,秦大人的事情,可与你有关吗?”顾旧年的声音十分的冰冷,直截了当的问道。 虽然顾旧年明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她只是想要看一看李丞相会有什么反应罢了,她杀人不需要明确的证据,只要她心知肚明即可,只要李丞相的反应不对劲,顾旧年就不会手下留情。 李丞相的身子就是一抖,道:“秦大人,和我无关啊……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会突然这样了。” 郁博轩看着李丞相,然后皱了皱眉,从袖口之中拿出了之前在李丞相那里拿到的焚毁一般的信件,递给了顾旧年,道:“我去的时候,他就在烧这封信件。” 李丞相听到这句话,脸色更加的苍白难看了,心中不断的祈祷着,千万要焚毁掉关键的词句,否则…… 顾旧年将李丞相的反应尽收眼底,然后伸手接过这封信件。 信件虽然被焚毁了大半,但是还能看到部分字迹的,这个字迹写的十分的仓促,或者说是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随意写就的,所以十分的凌乱,乍一看似乎很糟糕的样子,但是若是仔细的看去,依稀可以辨出字里行间的优雅之意,不消别人说,只要看到这样的字迹,只怕就不难联想到昭文太子。 果然,还是昭文太子。 顾旧年的脸上就浮现了冷笑,只不过让她有些意想不到的是第一个被她找到的人居然是李丞相。 这信件之上大部分的字迹都已经被焚烧掉了,还有些虽然残存,但是已经模糊到难以辨认,顾旧年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终于认清了信件之上的几个字。 “江……淮……?!” 只是这样的只字片语罢了。 顾旧年皱了皱眉,江淮是位于皇城南方的一个城镇,距离皇城十分的近,若是有人要在江淮有什么动作的话,只怕也会威胁到皇城,于是她的心底就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了。 所以顾旧年立刻看向李丞相,问道:“江淮什么?这上面是什么意思?到底写的是什么?!” 李丞相哪里敢说实话,只能躲躲闪闪的道:“老臣、老臣有一个亲戚就住在江淮,这封信就是我那个亲戚寄老臣的,信上提及的江淮二字,也是老臣的亲戚再说关于江淮的风土人情。” “你亲戚的字迹当真是不错。”顾旧年低笑了一声。 李丞相身子一颤,却不敢接着说下去了。 “既然是你亲戚写的,你为何又要将这封信给焚烧了?”顾旧年冷冷问道。 李丞相瑟缩着没有回答。 “郁博轩,你将他带下去审问。”顾旧年冷冷的扫视了李丞相一眼,道,“李丞相年纪大了,若是一不小心死了,也没有关系。” 这话当然不是说给郁博轩听的,郁博轩下手还是有分寸的,但是落到李丞相的耳中,就十分的害怕了,顾旧年是敢杀人的,这一点李丞相是明白的,想到这里,身子又是一阵颤抖,刚想要开口,就想到了别的事情,于是还是咬牙不说。 顾旧年看着李丞相的反应,眸子里是深彻的冷意,然后转头看向郁博轩,道:“你把他带下去审问。” 郁博轩点头领命,然后拖着李丞相就往外走去。 第七十七章 余波未平,又是风雨将至(十) 顾旧年看着李丞相被郁博轩拖了出去,只感觉心底十分的复杂,虽然本来就预料到了就算明深御驾亲征走了之后,皇城之中也绝对不会安宁的,却不想居然麻烦到了这种地步。 而且,那个江淮,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准备在江淮做什么? 江淮的位置和皇城十分的近,若是江淮出了什么岔子,对于皇城来说也是十分麻烦的,更何况这样的多事之秋,也经不起什么地方出岔子了,否则后果只怕不堪设想,而李丞相又不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 也只希望郁博轩能问出什么来了。 只不过顾旧年这才刚坐下没多久,郁博轩又走进来了,只是脸色非常的不好。 “问出来了?”顾旧年问道,然后转过头看向郁博轩,却发现郁博轩的脸色十分的难看,不由得心中一跳,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死了。”郁博轩的脸色很不好,虽然之前顾旧年是那么说死了也无妨,但那只是威胁李丞相之言,而且郁博轩的本意也没想让李丞相真的死了,而且该用的手段,他都还没有用,谁知道李丞相居然就…… “这——”顾旧年怔住了。 “他咬舌自尽了。”郁博轩低下头,道,“属下无能。” “算了。”顾旧年摆了摆手,“反正他也说不出来什么了,死了就死了吧,也不能怪你。” 虽然顾旧年这么说了,但是郁博轩仍是觉得心底十分的不舒服。 “你觉得那张书信上写的江淮是什么意思?”顾旧年皱了皱眉,又问道。 “也许,是在江淮有什么阴谋诡计吧。”郁博轩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或许是想要控制利用江淮也不一定。” 顾旧年只觉得此事十分的难以处理,最关键的地方是没有任何的头绪,思索了半天,然后才道:“这样,你让一些人去江淮暗中监视着,若是江淮有任何的异动,就立刻来回禀我。” 郁博轩点头。 顾旧年不由得长长的叹息一声,要安稳的守住皇城根本就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而且这些官员之中,混杂着昭文太子的人,另一些并不是昭文太子的人,却也一直反对顾旧年,仿佛是串通一气似的,实则他们是只顾着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浑然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若是真的有一天江山覆灭,只怕昭文太子还要感谢那些人了。 正在顾旧年想着的时候,忽然一道凛冽风声飞至耳边,顾旧年悚然一惊,刚抬起头来,之间一柄长剑已经贴到了身前,想要退后却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是贴着后面的墙壁了,根本无路可逃。 幸而郁博轩此刻还在房间之中,看到了这情形,立刻冲上前来,将那个人手中的长剑打偏,然后和那人缠斗在一起。 顾旧年泛起一阵后怕之意,若不是现在郁博轩人就在这里,只怕自己这一次真的会死在这里。 而外面的厉承也听到了动静,立刻就冲了进来,见状,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加入了战局。 那人原本就不是郁博轩的对手,又逢厉承赶来,顿时就支撑不住了,郁博轩抬起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他一下子被踹倒翻滚在地,厉承又上前一步,制住了他,这才结束。 “他是什么人?”顾旧年冷声问道。 那人闻言,冷笑了一声,虽然此刻被厉承抓住了,却还是抬起头看向顾旧年,呸了一声,道:“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知道的。” 这句话刚说完,还不等顾旧年要继续说什么,就看见泛着黑色的血迹顺着他的唇角逸了出来。 顾旧年一怔。 那个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然后倒在了地上,想必是已经死了。 “他是事先在口中含了毒囊。”郁博轩检查了一下这个人的情况,继而皱着眉,道。 这个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顾旧年,只可惜让他这么痛快的死了,否则,就算不为了审问,也要将他折磨一番才肯罢休。 慕云兮距离这里并不远,自然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不过速度自然不如厉承那么迅速及时,等到他赶来的时候正看见那个人唇边逸出黑红的鲜血,于是连忙走上去了,道:“让我看看。” 慕云兮试了试那个人的呼吸,又伸手搭上他的腕脉,默了片刻,然后立刻道:“他没死!这是假死!” 闻言,顾旧年眉头一挑,没有任何的犹豫,问道:“能不能让他立刻苏醒过来?” 若是能从这个人的嘴里问出些什么来也是好的,他既然为昭文太子办事,想必也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慕云兮点了点头,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银针,在那个人的穴位之上扎了几针,不知道是太过疼痛还是怎么地,那个人惨叫了一声,刚想要激烈的动作起来,就被郁博轩和厉承按住了。 假死,当真是好手段。 而厉承直到这个时候才看清这个人的脸,不由得怔住了,然后问道:“是你?!” “你认识他?”顾旧年看向厉承,眉梢微微一扬,有些意外,想不到厉承和这个人居然是以前认识的。 “是,我以前和他同在神策军,他叫做陈一。”厉承点了点头,道。 “原来是神策军的人。”顾旧年唇边浮现一抹冷笑,看着这个人,道,“那便是昭文太子叫你来杀我了,是吗?” 陈一吐了一口血沫,没有回答顾旧年的话,而是转头看向厉承,怒目而视,道:“厉承你、你居然背弃昭文太子!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郁博轩一脚踹在胸前,道:“没叫你说这个,回答问题!” 陈一痛的倒吸一口冷气,然后还是强自冷笑着,道:“别指望我能说出什么来,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郁博轩又是一脚踹了上去。 厉承摇了摇头,看着陈一,然后道:“让我来审问他吧,以前同为神策军之人,自然知道他最怕什么。” 陈一听到厉承的话,脸色就是一白,然后咬牙怒道:“厉承,想不到你——” “你若是配合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厉承神色不变,冷冷的道。 “休想让我说出什么来!”陈一咬牙冷声道。 郁博轩抬眸看向顾旧年,顾旧年点了点头。 意思是交给厉承去做。 郁博轩便松开了抓住陈一的手,厉承一只手拎着陈一,然后就拖到了外面去。 此时也唯有希望厉承有办法能够从陈一的嘴里审问出些什么东西了。 只听到外面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十分的悚然,不过渐渐地惨叫声有些低了下去,大概是陈一忍受不了了,不过就只是听着这样的惨叫声,都觉得十分的毛骨悚然,难以想象陈一受着什么样的酷刑。 不过即便如此,房间内的三个人都没有什么反应。 顾旧年的脸色十分冷漠,听着外面悚然的惨叫声,一点动容之色都没有。 片刻之后,厉承又拖着陈一进来了。 “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厉承道,“他说江淮似乎是整支的军队,现在都已经全部归于昭文太子了,叛军首领是江旭,而江淮的总兵力也不是十万,而是足足有七十万,这七十万江淮叛军准备在数天之后,寻找一个时机,一举击溃皇城。” 听罢这段话,顾旧年立刻站了起来,脸色十分的难看。 “你说什么?!江淮七十万军队,而且已经全部归于昭文太子了?!”顾旧年十分不可置信的问道。 江淮没有七十万兵力,也不可能有这么多,若是有的话,也是要被派到西北或者南方的战场上去,而如今江淮竟然有七十万的兵力?!这是从哪里来的七十万兵力?! 而且,皇城之中可是只有二十万的禁军啊,更何况,禁军的战斗力远远不如一般的军队,若是禁军和江淮叛军人数差不多的话,那禁军大抵也只是会败,更不要说如今有着如此巨大的人数差距。 江淮的七十万叛军若是要进攻只有二十万兵力的皇城,那皇城的形势就十分的危险了,只怕随之都有覆灭的可能。 之前只看到李丞相那张字条之上的字,还以为只是要在江淮有什么阴谋,谁知道却是江淮有七十万的叛军! 七十万! 这支兵力若是派去主战场,也是可堪一战的,居然留在了江淮,而且还用这七十万的江淮叛军对付轻而易举就可以攻破的二十万禁军。 顾旧年的手指微微的攥紧了。 厉承又接着续道:“他一开始并不是准备杀人的,而是准备将你打昏,然后带走,只是没有想到郁博轩就在这里,否则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过来。” “该问的都问完了?”顾旧年皱了皱眉。 “是,他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厉承点头,看向如今模样惨不忍睹的陈一,又道:“要不给他一个痛快,了结了吧。” 顾旧年点头,表示同意了。 于是厉承将陈一拖了出去,陈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意,厉承手中的刀就刺入了陈一的心口。 这种时候,死也是一个解脱了。 虽然问到了话,但是顾旧年的心情却仍然十分的糟糕,江淮有足足七十万的叛军啊。 思索了片刻,从一边拿出了地图,看了半晌,但是依旧觉得十分的烦躁,皇城的地势比较平坦,若是在皇城与江淮叛军展开战斗的话,只怕是不会讨好的,尤其是在敌我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之下。 就算皇城城门紧闭,死守其中,江淮叛军想要击溃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根本就不必耗费什么力气。 顾旧年的视线又落在了皇城偏北的一个地方上。 长临。 长临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能将二十万禁军放在长临,在这样的地形之中与江淮叛军周旋,也许还勉强能有一战之力,至少能更多的周旋一段时间。 只不过,那样的情况,就代表了已经失去了皇城。 虽然皇城也不过只是一个城而已,但是代表着的意思却不能轻易被夺走的,否则的话,只会令士气大降的,而且,就连在南方战场上的天策军,若是听到了皇城失守的消息,只怕都会无心作战。 皇城不能失守,但若是死守皇城,只会让这二十万禁军被覆灭,退到长临也许会有一线生机,可是…… 顾旧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既然最终的结果都已经这样了,那还能如何呢。 若是死守皇城的话,不仅二十万禁军会毫无价值的覆灭,而且这二十万禁军覆灭之后,皇城也一样会失守,那么,就退到长临好了,至少让这二十万禁军能有更大的价值,能够消灭更多的敌人,就算是死,也比死在皇城之中能发挥更大的价值。 思及此,顾旧年抬起头看向郁博轩,道:“让这二十万禁军都散开,留下三万驻守皇城,其余的十七万退到长临,另外在额外让人去监视江淮的一举一动。” “留下三万?”郁博轩有些不解。 郁博轩自然也能看得出来,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禁军退到长临,但是却不明白顾旧年为什么还要留下三万人在皇城,给江淮叛军送死的吗? 顾旧年眸光冷冽,一字一字的道:“就算是想要夺去皇城,也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想要让我将皇城拱手相让,是绝对不可能的。” “代价……?”郁博轩意外,三万的禁军留下驻守皇城,在这样平坦开阔的地势里,能让江淮叛军付出什么代价? 只不过见顾旧年坚持如此,想必顾旧年应该是有对策的,于是郁博轩点头,然后立刻下去,将事情吩咐下去,片刻也不敢耽搁。 这种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当真是无法可解。 看着郁博轩走了出去,慕云兮和厉承还留在这里,顾旧年不由得想到自己之前有些疑心他们两人,不过现在看来,刚才这两个人的反应都没有什么问题,想必不会是昭文太子的人。 所以疑心他们两人是根本不必要的。 这一点能让顾旧年现在稍稍的安下些心来。 她低头继续看着地图,长临之所以易守难攻,是因为长临的寒岭关,地势十分的险恶,若是这十几万的禁军能够将寒岭关给死死守住的话,那就不必担心江淮叛军了。 至少,不能让江淮叛军连长临也一并占领。 皇城现在是必然要舍弃的了,三万留驻的禁军不可能死守住皇城的,虽然这样也许会造成士气下降,但是只要人还在,就总有一线希望。 即便是这么安慰着自己,但是顾旧年仍然觉得十分的头痛。 禁军和江淮叛军人数悬殊,想要战而胜之是不可能了,所以为今之计,只有带着二十万的禁军死守住长临,剩下的,就只能希望明深能战胜昭文太子,又或者华阳王能够平定西北的战事,只要他们二者有其一可以归来支援,那顾旧年现在就不会如此头痛了。 至于那些大臣们,顾旧年已经准备放弃他们了,他们就算是活着也只知道眼前的利益,还不如死了能得些清静。 所以,对于早朝什么的,现在无论怎么样,顾旧年都不在意了,朝政已经无谓了,接下来的,就是战斗,要么胜利,要么死。 …… 次日。 早朝之上。 大臣们依旧是早早的就到来了,可是顾旧年却一直都没有来,不仅是顾旧年,李丞相自然也是缺席的。 眼见着到了早朝的时间,顾旧年却仍是没有过来,大臣们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人,不由得就有些奇怪了。 于是群臣们议论纷纷。 “咦?今天怎么没看见丞相大人?” “是啊,丞相大人呢?” “难道丞相大人不怕那个顾旧年针对他吗?” “说到这,那个顾旧年怎么也迟迟不来呢?” “严大人,我昨日听说秦大人的夫人已经畏罪自杀了。” “真的?你说这事……唉!” “那个顾旧年是不是不敢来了?” “也是,政务也不是她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知难而退,也是常事。” “……。” 李丞相自然是不会来了,不仅今日不会来了,以后也再也不会来了。 至于顾旧年,她已经无暇思考朝政的事情了。 现在不是处理不处理朝政的事情,而是那七十万的江淮叛军该怎么处理的问题。 正在群臣议论纷纷的时候,厉承从外面走了进来,走到了大殿之上。 朝臣的目光纷纷看向厉承,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只听见厉承冷冷的道:“以后都不用来上早朝了。” 语罢,片刻都没有停留,转身就走。 朝臣们还准备问些什么,却见厉承直接就走了,半分面子都不给,不过心底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反正是有一种胜利的喜悦之意。 厉承所代表的是顾旧年的意思,也就是说,顾旧年不来上早朝了。 “果然还是这一招管用,那个顾旧年左右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能懂什么?这样就被吓退了吧。” “是啊,还是丞相大人有先见之明,你看,都已经料到了顾旧年不回来,今晨都不曾来了,想必是早就知道了顾旧年会怕了。” “我就说,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能做什么,哈哈,既然如此,那我们回去吧。” “说的是啊,走走走。” 朝臣们顿时满心喜悦的离开了,如今无人插手朝政,他们自然是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 …… 永安殿里。 华阳王出征之后,皎月郡主就留在了永安殿里,如今有关西北战事的任何情报,皎月郡主都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一点都不要遗漏。 厉承在大殿之上说完话之后,就直接回到了永安殿,从永安殿外走了进来,皎月郡主看到厉承,于是上前一步,问道:“那个,你刚才去哪里了?有西北的消息吗?” 郁博轩此时正站在一侧,半倚着墙壁,闭目养神,听到皎月郡主的声音,才抬眼看了一眼,却意外看到皎月郡主看向厉承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怔,不过却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只以为是皎月郡主关心华阳王罢了,然后有阖上眼皮,继续静静的半倚着墙壁。 厉承摇了摇头,对皎月郡主道:“属下并没有关于西北方面的消息,不过请郡主放宽心,王爷定然是不会有事的。” “哦……”皎月郡主点了点头,略微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看着厉承,然后道,“你也不用一直这样叫我郡主了,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郡主厚爱,属下不敢当。”厉承依旧是十分恭谨的道。 说罢,然后转身退到了一边。 皎月郡主的神色就有些复杂了起来。 郁博轩听完皎月郡主和厉承之间的对话,又睁开了双眼,神色有些古怪的看向皎月郡主,总觉得皎月郡主对于厉承有些不同之处,只不过却说不上什么来。 大抵是郁博轩也不会向某个地方去想,毕竟皎月郡主和厉承的身份差距十分的悬殊,就算如今的乱世,也依旧不能更改的。 就在郁博轩还想着此事的时候,一人十分迅速的赶了过来,走到郁博轩的身边,贴着郁博轩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郁博轩闻言,脸色就是一变:“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确认过了?” 郁博轩之所以反复问了这么多遍,主要就是因为太过不敢置信了,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太糟糕了。 “是,属下没有说错。”那人点了点头,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郁博轩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推门而入。 顾旧年正坐在桌案之前,看到郁博轩走了进来,抬眸正看见郁博轩的脸色十分难看,料想也不是什么好事,便问道:“又有什么坏消息了?” 郁博轩默了一默,然后道:“之前安排监视江淮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部被诛杀,并且死相凄惨。” 顾旧年的身子先是一顿,不过继而又恢复了,转头看向郁博轩,声音就有些冰冷:“看来江淮不仅有叛军,而且这叛军的胆子还很不小啊。” 江淮叛军不仅没有任何的掩饰,甚至连人都敢直接诛杀,而且方才郁博轩所说的死相凄惨,只怕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凄惨,否则也不会刻意加上这么一句了,等于是江淮叛军已经摆明车马了要和这里作对。 顾旧年又忍不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每一步都是绝境,每一条路都是死路。 然而这时,又是一条消息递了进来。 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 顾旧年接过纸条,打开一看,眉头皱了皱,又顺手递给郁博轩。 “南方,已经展开战斗了。” 顾旧年点头。 明深和昭文太子的决战已经开始了,而西北方面,华阳王刚抵达西北,连整顿军队都来不及,就加入了战场,局势也十分的恶劣,胜负只在五五之间。 可是如今,皇城的战火已经无法避免了,也许要不了几天这战火就要在江淮和皇城中开始燃烧起来了。 这整个天下都将要陷入了战乱之中,无法避免。 只怕先帝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死后,这天下居然会乱成这模样。 “江淮叛乱,目标应该就是皇城了,那现在皇城之中的其余大臣应该怎么办?”郁博轩不由得问道。 “顺其自然吧。”顾旧年摇了摇头,道,“就算我和他们说,他们会相信我吗?与其这样还要和他们废话,甚至浪费了时间之后还被他们质疑,倒不如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郁博轩闻言,也知道顾旧年说的是实情,想到那些朝臣的丑恶嘴脸,于是就缄默了。 时光流逝。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明深和昭文太子在南方接连交手十几次,只不过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而西北方面,华阳王和西北蛮人依旧纠缠不休,没有尽头一般。 可是江淮那里却一直都毫无动静,于是顾旧年又安排了一些人去江淮探查情况,只是这一次也和上次一样,所有被安排去江淮监视的人都是无一例外,全部凄惨的死去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有很多事情都会改变了。 皇城之中的禁军原本是二十万人,其中的三万人被顾旧年留在了皇城,余下的十七万全部悄然撤到了长临的寒岭关后。 不过顾旧年却没有去长临,而是依旧在皇城之中。 江淮,的的确确是有叛军,否则顾旧年派去的那些人也不会惨死了,但是那些叛军又为什么迟迟不动手,难道是有什么阴谋在暗中策划着?顾旧年一直思索着,却没有任何的头绪。 皎月郡主就坐在顾旧年的边上,她也知道此时是风雨飘摇的时间,只不过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暗自祈祷华阳王和明深能平安归来。 如果有一方能解决战事,那么就可以立刻回头支援另一方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艰苦困难。 正想着的时候,皎月郡主忽然感觉到胃里有点难受,泛着恶心的感觉,掩面干呕了一声,却觉得越来越不舒服了。 顾旧年一惊,就算不论华阳王此时出征在外的原因,顾旧年也是不愿意看到皎月郡主出事的,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但还是十分的忧心,伸手扶住皎月郡主,问道:“你怎么了?” 皎月郡主面上就是一白,大概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摆手,道:“我没事,大概是早上吃多了吧,真的没事的。” 语气甚至都有些慌张了。 顾旧年不由得蹙起了秀长入鬓的眉头,然后摇头道:“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 说罢,就要开口,只不过皎月郡主一下子握着了顾旧年的手,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没事,不用叫太医。” 皎月郡主如此躲躲闪闪,倒是让顾旧年有些讶异,不过顾旧年看着皎月郡主苍白的脸色,甚至额头之上都泛起了薄薄的冷汗,于是十分果断的道:“不行,让太医来看看吧。” 然后转头对郁博轩道:“你去叫慕云兮进来。” 郁博轩点头。 皎月郡主的脸色更加的苍白了。 不消片刻,慕云兮便走了进来,而皎月郡主看到慕云兮进来,连背后都泛起了凉意,她自己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但是…… 只不过皎月郡主也知道分寸,只好伸出手。 慕云兮伸手搭上皎月郡主的腕脉,一开始脸色还是十分正常的,以为皎月郡主只不过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而已,只不过下一刻,慕云兮的手就是一抖,脸色就是一变,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皎月郡主。 皎月郡主也知道慕云兮的表情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只好低下了头,手指不断地绞动着。 顾旧年看到慕云兮的表情如此,不由得有些忧心的问道:“她怎么了?” “她……”慕云兮看了皎月郡主一眼,然后又看向了顾旧年,沉声道,“郡主有孕了。” 顾旧年一下子被呛住了,十分意外的看向慕云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旧年实在是不能相信,这个消息太过令人震惊了。 “郡主有孕了。”慕云兮又重复了一边,声音十分的清晰,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连一旁站立着的郁博轩也是十分的震惊。 皎月郡主是什么人?是华阳王的爱女,而且还是唯一的女儿,但是如今居然未婚先孕,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皎月郡主现在显然是怀孕时间不久,这一段时间,她可都是在皇宫之中啊。 皇宫之中的,也就只有太医或者侍卫了。 若是皎月郡主倾慕之人是什么名门之后倒也罢了,只是…… 但是这样的事情,又该要怎么向华阳王交代? 顾旧年看向皎月郡主,问道:“是什么人?” 皎月郡主低着头,咬唇一言不发。 顾旧年叹了一口气,知道皎月郡主大概是不肯说了,但是这种事情她却不能不知道,于是坐在了皎月郡主的边上,又问了一遍,道:“那个人是谁?” 皎月郡主还是不肯说。 顾旧年就有些头疼,皎月郡主不说,她又不能严刑逼供。 郁博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一天看到皎月郡主看向厉承的神色似乎是很不对劲的样子,于是不由得开口问道:“是不是……厉承?” 顾旧年怔了一下,转过头看向郁博轩。 皎月郡主闻言也不由得抬起头看向郁博轩,有些意外他会知道这件事情,她原以为此事除了她和厉承,其余人都不知道。 顾旧年见皎月郡主的表情就知道大概八九不离十了,只不过顾旧年却依旧觉得非常的头痛,不论厉承有多优秀,又或者厉承的人品如何,只是厉承的出身,就已经注定了不可能和皎月郡主在一起的,就算皎月郡主不在意,但是华阳王不可能不在意,只是如今他们两人居然…… “你先让厉承进来。”顾旧年道。 郁博轩点头。 片刻之后,厉承走了进来。 他看到屋内的情形,就大概知道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厉承,关于皎月郡主……”顾旧年默了一默,然后才开口。 只不过顾旧年的话还没有说完,皎月郡主就直接站了起来,走到厉承的身边,看向顾旧年,道:“旧年,我就是喜欢他,我知道他是你的人,你、你别……” 顾旧年的表情就很有些精彩了。 她好像也没说要怎么样吧,而且,她也没有那个必要管皎月郡主事情,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华阳王来做比较好。 皎月郡主见周围所有人都不说话,似乎也意识到了刚才的说法有点问题,脸上满是绯红之色,不过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郁博轩脸上却是有些古怪的神色了。 一个月之前,他看到皎月郡主和厉承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没有那么亲近的样子,想不到只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皎月郡主居然就已经怀孕了? 而且,在郁博轩的印象中,厉承似乎也不是这样的人吧。 不过郁博轩不知道的是,事情就是发生在他发现的那一天晚上。 那天晚上厉承刚准备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就听到边上似乎是传来女子的低泣声音,讶异之下,就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结果厉承发现,是皎月郡主在一侧坐着,面前放着的是几个酒坛,脸上还带着泪痕,显然是喝过酒了。 “郡主,你——?!”厉承一怔,看着皎月郡主,先是皱了皱眉,然后道,“属下送你回去吧。” 皎月郡主摇了摇头,抬起头看向厉承,脸上是被酒气洇染过后的潮红之色,大概是喝过酒之后,所以思绪也不是很清晰了。 厉承想着,让皎月郡主这么在外面坐着不行,于是便准备转身告诉顾旧年一声,只不过他才刚转过身去,衣袖就被人拉住了。 拽住他衣袖的人正是皎月郡主。 再然后的事情,就是这样顺其自然的发生了。 皎月郡主是华阳王的女儿,华阳王铁血戎装,酒量向来很好,不会那么轻易的就醉酒,而皎月郡主显然也继承了这一优点,和顾旧年那种半杯醉是不一样的,对于皎月郡主来说,这酒只是一个理由罢了,她是清醒着的,而且十分的清醒。 第七十八章 弓弦惊起,孤军惨烈鏖战(一) “所有去江淮的人都死了……” “那……不必了。” 顾旧年将手中的地图折了起来,收入了怀中,神色忽而变得十分决绝,如果她猜的不错的话,想必就是在这两天之内,江淮叛军就会攻进皇城之中,绝对不会再晚下去了。 如今正是明深和昭文太子决战的胶着时期,唯有再这样的情况之下,江淮叛军一举夺下皇城,才能最大程度的重创明深天策军的士气,若是早了,天策军便会形成哀兵之势,若是晚了,则大局已定,毫无意义。 所以,只会在这两天,就要迎来江淮叛军的攻势了。 顾旧年的手指微微的攥紧,神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眸子里却暗藏一抹冷冽的杀意。 忽然,永安殿主殿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顾旧年闻声,便抬眸看去。 推门而入的人竟然是婉修仪。 可以说婉修仪也是一个命大之人,之前皇宫三番两次遭遇危机,先是寒疫,接着是徐经武派人围攻皇城,再然后又是琴妃下毒,皇宫中人在这样的接连变故之中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婉修仪却能每一次都逢凶化吉,能活到今日,也实属不易了。 只不过,想来这一次江淮叛军之后,只怕皇宫中人,再也不会有幸存者了,就连顾旧年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下去。 不过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婉修仪迈步走了进来,神色有些不虞的看向顾旧年,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顾旧年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婉修仪一来就如此恶劣的态度,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于是就这么冷冷答道。 婉修仪上前几步,走到了顾旧年面前,伸手一拍桌子,脸上就有些愠怒之意,道:“你最近都做了什么?!现在外面乱成一团,你却在这里不闻不问,那些大臣们,到了现在这种时候还在为了一己私欲压榨百姓,以公谋私,将事情弄成这样,但是你呢,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陛下将权利交到你的手里,不是让你整天在永安殿里消磨时间的,若是有一天皇城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掌握了,你也是帮凶之一!” 婉修仪越是说,越是觉得恼怒,声音也越来越尖锐。 “我是帮凶?”顾旧年听罢,不怒反笑,看向婉修仪,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你之前不是让那些大臣们去上早朝了吗?你为什么不继续管下去?为什么突然就放手给他们了?”婉修仪拍上桌案,怒气冲冲道。 婉修仪知道顾旧年无论是才学还是筹谋都要比她厉害的多,她在最一开始知道顾旧年在永安殿里不闻不问的时候,也只是以为顾旧年是别有对策,但是一连等了十几天,顾旧年却依旧还是如此,而外面的情况也越来越乱,婉修仪等不下去了,有心想要去找顾旧年又怕这样会打破了顾旧年原本的计划,于是又这么观望了几天,见顾旧年依然是这样无动于衷,所以再也等不下去了。 若是任由那些大臣在胡来下去的话,只怕不等别人攻进来,民心也就如此溃散了。 婉修仪不能再等下去了。 但凡婉修仪对政事有些了解的话,此刻就已经自己去前朝处理这些事情了,至少也要将那一群大臣也压下去,只可惜她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所以才来找顾旧年,希望顾旧年不要在如此下去。 顾旧年摇了摇头,叹了一口去,她十分理解婉修仪此刻的心情,但是婉修仪却不知道如今皇城面临的局面。 既然那些大臣想要乱来,便让他们乱来个够好了,等到江淮叛军夺取皇城之后在由江淮叛军收拾这个烂摊子,也省得顾旧年现在吃力不讨好的去管他们。 “你倒是给我说一句话!你为什么就躲在这里不闻不问!难道你以为你就这么躲在永安殿里就可以一直平安无事了吗?”婉修仪见顾旧年并不回答她,更是愠怒了起来,瞪着顾旧年。 顾旧年面上浮现苦笑之意,又是长长的叹息一声,道:“力有未逮,无法可解。” “力有未逮?!你去做了吗?你都没有去试一试你怎么知道就会这样!”婉修仪伸手拽住了顾旧年的衣袖,顾旧年并没有躲开,任由婉修仪拽着她,只听婉修仪接着道,“陛下现在还在南方和昭文太子决战中,你凭什么就这样放弃了!你若是将皇城这么丢掉了,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皇城……”顾旧年眸子微微一眯,音色有些清冽,道,“皇城是无论如何都保留不下来的。” “你闭嘴!”婉修仪听到顾旧年这么说,脸色不知道究竟是愤怒还是怎么地,又上前了一步,原本两个人的距离就十分的近,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更近了,几乎要贴在了一起。 “皇城若是失守,我也绝不会独活!”婉修仪这句话是咬着牙说的,一字一字的从牙缝之中挤出来。 顾旧年不由得笑了一声,大概是有些苦中作乐的意思吧,伸手拍了拍婉修仪的肩膀,道:“珍惜你的最后几天吧。” 然后就推开了婉修仪的手,向外走去。 婉修仪不由得愣住了。 珍惜她的最后几天?这话是什么意思! 联想到她之前说的那一句话,不难联想到顾旧年的意思,皇城在几天之后就会失守了……?! 婉修仪的面色就是一变,看到顾旧年正向外走去,于是大喊了一声:“你站住!” 顾旧年的脚步顿了下来,但是并没有回头。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是你的猜测还是——”婉修仪忽地面色惨白。 “嗯……如果那二十万的禁军能够将七十万的江淮叛军全部打败的话,那么你暂且就没有机会殉国了。”顾旧年的声音十分平静,听起来还有几分浅薄笑意在其中,但是顾旧年的眸子里,却全然深冬冰寒之意。 这一下子,不消顾旧年接着说些什么,婉修仪就全明白了。 江淮有七十万的叛军,而皇城之中的禁军只有二十万,只是这样的数字对比,就让人觉得怵目惊心,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五万十万,而是整整有五十万这么多。 “你说的……是真的?”婉修仪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旧年,问道。 “你觉得我还会有心情开玩笑吗?”顾旧年笑了笑,然后不再说什么,走到了外面。 婉修仪面上一片惨白之色,她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顾旧年已经不在管那些政事了,也不让大臣们来上早朝了,因为这一切都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那些大臣自以为是他们赢了顾旧年,殊不知,只是他们和顾旧年都输给了江淮叛军罢了。 婉修仪虽然对于政事不太了解,但是她不傻,她也明白如果皇城失守会对明深的天策军造成什么样的打击,但是如今的这个情况,又能怎么办呢? 顾旧年走到了永安殿的院子里,郁博轩正站立在一侧。 “如今的情况怎么样?”顾旧年走到郁博轩的身旁,问道。 郁博轩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之意,道:“情况……现在还有什么情况可言,江淮方面所有去的人都已经死了,而皇城方面也越来越乱了。” “嗯。”顾旧年点了点头,又接着发问,“长临的十七万禁军已经安置好了?” “是,都已经安排妥当。”郁博轩道,只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一个疑问,于是便问道,“但是这三万禁军当真要留下来吗?留下来只怕也会被江淮叛军轻而易举的覆灭吧。” “全部带走的话,难道就要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的占领皇城吗?”顾旧年摇了摇头,道,正想要接着说什么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人脸色冷肃,步伐却十分慌乱的跑了过来。 这个人正是此前一直和郁博轩通传消息的人。 那个人走了过来,然后半跪在地上,低下头,道:“江淮叛军已经抵达皇城外,正在准备进攻。”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这句话却真真切切的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犹如惊雷一般轰然炸响。 江淮叛军,果然是来了吗? 顾旧年和郁博轩对视一眼,然后立刻道:“我们现在过去。” 郁博轩伸手拉住顾旧年,道:“不能过去!为今之计是先退到长临,皇城是必定守不住的。” “我说过,不会让他们轻易的夺去皇城。”顾旧年说着,便向外走去。 皇城必定是会失守的,三万禁军是不可能守住皇城的,但是顾旧年又怎么能让江淮叛军这么轻易的就夺去皇城?至少也要让他们付出一点代价! 决不能就这么走掉。 郁博轩见状,也知道顾旧年这是打定主意要去了,情知自己无法阻拦,也只好跟这顾旧年去了。 顾旧年并没有直接到禁卫军营,而是先去了皎月郡主那里,不过没有让郁博轩跟着,让郁博轩先将这个消息传出去,自己则一个人到了皎月郡主这里,还将厉承也叫了过来。 江淮叛军前来的消息无需隐瞒,也隐瞒不住,此刻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知道了,皇城已经是岌岌可危。 顾旧年看了皎月郡主一眼,却没有说话,而是转过头看向厉承,道:“厉承,现在立刻带着皎月郡主前往长临寒岭关。” “属下愿意留在皇城!”厉承神色决然认真。 留在皇城的结局无非只有一个死字,但是厉承却坚持要留下来与江淮叛军作战,只不过顾旧年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厉承,我警告你,皎月郡主若是有半分损伤的话,我保证你一定不会死的,但我会想尽办法让你好好的活下去的。”顾旧年冷冷的道,“还不赶紧带着皎月郡主离开!” 厉承闻言,咬了咬牙,而皎月郡主则站了起来,道:“不用了,旧年,我也留下来。” “你若是死在这里,华阳王今后该怎么办?华阳王若是知道你的死讯,他还能有心思在西北作战吗?!” 皎月郡主闻言哑然。 厉承也知道若是他不走的话,皎月郡主也是不会走的,于是默了一默,然后道:“属下这就带着郡主离开。” 这个时候耽搁下去,只会让形势更加的危急,厉承是明白事理的,不能在拖延下去了。 顾旧年看着厉承和皎月郡主离去,又是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而郁博轩这个时候也回来了。 顾旧年也不耽搁,便道:“现在去禁卫军营吧。” 郁博轩点头。 江淮和皇城之间的距离相当的近,江淮叛军从江淮前来,到了皇城门口,也无须整顿,便直接进攻。 这两天顾旧年也多次向禁军方面传了消息,江淮叛军必定在这两天就会攻来,一定要保持警惕,断然不能让江淮叛军措手不及的就杀进来,若是这样的话,那留驻的三万禁军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在江淮叛军刚抵达至城门口的时候,就被禁卫军发现了。 一声长鸣,然后一个声音在皇城之上徘徊:“敌袭——!” 再然后,这个声音就戛然而止,一直羽箭破空而来,正好折断了他的脖子。 江淮叛军之中,叛军统领江旭收回手中的羽箭,淡淡一笑,道:“区区禁军而已,不足为虑。” 旁边的军官便奉承的笑道:“将军果然箭法精妙,属下自愧不如。” “少说废话。”江旭淡然的道,“现在就给我去拿下皇城。” “是!” 江旭话罢,手下的军官不敢怠慢,便下令命人攻入皇城。 禁军发现江淮叛军之后,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就关闭的城门,皇城的城门不比一般的城门,寻常方法是根本破不开的,想要强行破坏城门的难度极大,就算是想要用攻城车也难以实现,攻城车十分大,而且极为笨重,等到攻城车还没到皇城门口的时候,只怕就会被城墙上方的禁军也破坏掉。 所以江旭并不准备用这样的方法。 “架云梯!弓箭手准备!”江旭毫不犹豫的下了命令。 而另一边城墙之上的禁军也没有任何的犹豫,纷纷拉起手中的弓箭,对着下方的江淮叛军弯弓射箭。 江淮叛军方面则是分为两批人,一批人驾着云梯准备登上城墙,而另一批人则是弯弓射箭,对着城墙上方的禁卫军,这样一来就可以上城墙之上的禁卫军无暇顾及登上云梯的人了。 等到顾旧年和郁博轩赶到这里的时候,正是初初交战的时候,顾旧年刚站上城墙,一直羽箭就破空而来,连忙趴在地上,透过城墙的缝隙,看着底下江淮叛军的队伍。 “他们这一次的七十万叛军没有全部过来。”顾旧年大致看了一眼,心底默默的盘算了一下,“应该只有三四十万这样,但是江旭带兵打仗的经验丰富,明知皇城应该是有二十万禁军,却还只带了三四十万的人过来,只怕还会有别的手段。” 若江旭只是让弓箭手配合登云梯的话,虽然艰难,但是禁军未必不能守得住皇城。 向来攻城要比守城难,攻城的伤亡是要远远大于守城的伤亡,而顾旧年让十七万禁军撤走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的布置下去的,江旭所知道的,应该是皇城之中仍有二十万禁军,可是江旭明知道这一点,却还只带着这些人过来,只怕其中有诈。 正在顾旧年想着的时候,忽然听见下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眉头一皱,凝眸看去,这一看之下,脸色就有些难看。 “投石车准备!” 投石车……顾旧年忽地站了起来,然后向另一侧跑去。 郁博轩见状被吓了一跳,此时城墙之上箭雨纷纷,顾旧年竟然还敢站起来,怕是不要命了,连忙跟在顾旧年之后追了上去。 第七十九章 弓弦惊起,孤军惨烈鏖战(二) 虽然箭雨凌厉而来,但是并不密集,所以顾旧年才堪堪跑到了一边。 等顾旧年到了一边的角楼之后,视野远就比之前伏在女墙之上要开阔的多,郁博轩也一同跟到了这里,问道:“怎么了?怎么到这里来了?” 顾旧年指着下方的投石车,咬了咬牙,然后转头看向郁博轩,道:“你有没有把握将他们用弓箭射中他们?” 郁博轩看着下方的投石车,然后摇了摇头,道:“距离太远,而且他们人都在投石车后面,更何况,就算我能杀死其中一两个人,也会有源源不断的人上去,这样做不可行。” 顾旧年也情知郁博轩说的都在理,但是投石车伤害极高,断然不能让他们继续这么投下去了,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大概是又想到了什么,连忙道:“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将投石车破坏掉好了,你跟我来!” 说罢,便从角楼之中冲了出去,郁博轩不由得愣了一下,但是也不敢让顾旧年一人出去,紧跟着也出去了。 破坏投石车?这要怎么破坏?! 的确,用一般的弓箭先不说能不能射中投石车上的士兵,就算射中了,依旧会立即有其余的士兵补充上来,根本没法让对方停止使用投石车,与其如此,倒不如从根本上毁坏,直接将投石车破坏掉。 一般的弓箭既然做不到,那就用重弩。 “将重弩拖出来!” 二十几个士兵上前去将重弩从兵器库里拖了出来,而且还十分费力的样子,这重弩名为三弓床弩,十分的厚重坚硬,箭矢是用极为坚固的铁杨木造就,箭翎是锋锐的铁片,要是射出去,不要说是人了,就连一般的墙壁,也能直接凿穿,只不过就算是想要射箭出去的话,也至少需要三十个人配合才能做到,若是人数少了,甚至可能连弓弦都拉不开。 而且,这种三弓床弩的射程也是十分的远,若是配合的好,一千米的距离都不在话下。 郁博轩自然是明白了顾旧年那一句破坏投石车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是想要用三弓床弩直接穿透投石车,虽然这个方法有些困难,但若是成功了,效果也十分的明显。 于是郁博轩便指挥着七八个人控制着三弓床弩瞄准投石车,只不过三弓床弩的威力虽大,却难以使用,尤其是初初上手的时候,只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幸而还是由郁博轩指挥着,能及时的调整,否则还不知道要乱到什么程度。 只不过对面的投石车可不会给他们整顿的机会。 “投石车!发射!” 一声令下,随即是数块巨石从远处投了过来。 轰隆隆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头脑,顾旧年只觉得周围除了这样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了。 皇城的城墙都是以铁水浇灌而成,这一下巨石袭来,虽然没有给城墙直接造成什么伤害,但是城墙的墙身却猛然晃动了一下,接着才稳住,若是投石车接连不断地攻来的话,只怕能将城墙直接砸毁也说不定。 而在城墙之上的士兵们,也死伤无数,有些人并没有被巨石直接的砸中,但是城墙猛地晃动了一下,有些人站的不稳,一下子就从城墙之上摔了下去,就算侥幸没有死,敌军也不会给他们活命的机会了。 半晌,顾旧年才缓过来,至少能听得清周围传来的声音了,立刻转头看向三弓床弩,刚才好不容易才整顿好的三弓床弩却是白费力气了,在刚才巨石投来的震动之下,又需要重新开始。 不过好在对方的投石车也不可能连续的投石而来。 现在就是时间的比拼了。 看是投石车先整顿好,还是三弓床弩先整顿好。 三弓床弩使用十分的困难,投石车也好不到哪里去,最难的地方就是要将巨石搬运到投石车之上,需要几十个人一并拖着巨石,费足了力气才行。 但是投石车的成本要远远的低于三弓床弩。 顾旧年这里只有一架三弓床弩,对方却有足足五辆投石车。 能在对方的五辆投石车都准备之前用三弓床弩依次击中吗? 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顾旧年现在希望的,只是让投石车造成的伤害越小越好,完全不造成伤害是根本不可能的。 双方的箭雨都在依旧不断的持续着,而江淮叛军的人也源源不断的爬上云梯,双方都在僵持着。 终于—— 三弓床弩已经完全的准备好了,瞄准了一辆投石车之后,随着郁博轩的一声令下,然后一支粗壮的箭矢便凌空飞了出去,携起了凛冽的风声,直直的冲入了对方的一辆投石车上。 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木屑横飞的声音,一辆投石车被巨弩直接凿穿,甚至这样都不算完,又向前碾压了无数江淮叛军,这才堪堪停下。 箭矢之下,一片血肉模糊。 但凡是被箭矢碰到的,都无一幸存,全部死在巨弩之下。 江旭原本淡然的神色猛然一变,抬起头看向城墙之上,咬了咬牙,然后道:“继续保持!不要停下来!” 只要投石车能将城墙毁坏,就算对方是有巨弩,也无济于事! 顾旧年料想到对方是不可能放弃投石车的,但是如今对方只剩下了四辆投石车,三弓床弩刚才的那一下的动作也让其余的投石车都暂时的停顿了下来,只要加快速度,能在对方下一次投石攻击的时候在毁掉一辆投石车就好了! 顾旧年虽然心中焦急,但是也知道就算焦急也是没有办法的,只能希望加快一些速度让投石车尽早的毁灭! 便是这时,后方传来一声大喊:“袭远携五百精兵前来助战!” 顾旧年闻言,立刻回过了头去,来的人正是袭将军,虽然袭远不如徐安成薛冷一般骁勇善战,但是也要比一般人厉害的多,若是有袭远在此,想必情况也会好很多。 别说五百精兵人数太少,先不说此时皇城之中根本就没有兵力了,这五百个人大抵是袭远的亲兵,又或者就是家里的看家护卫什么的,只是现在危急的形式,就算是只要五十个人,顾旧年都觉得大喜过望了。 “袭将军!”顾旧年连忙唤了一声。 袭远让手下的五百人立刻参与作战,然后就快步走到了顾旧年这里。 “如今的形势如何?”袭远问道,他此前根本不知道江淮叛军一事,顾旧年也没将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 一来朝中的大臣都没有可堪一用之人,说了也是白费力气而已,二来那十七万禁卫军是悄然撤到长临的,若是闹得人尽皆知,只怕那十七万禁军的踪迹也会暴露无遗。 只不过现在看来,袭远确实是忠君爱国之人。 “对方有七十万叛军,只不过目前攻城的人数大概是只有三四十万这样。”顾旧年冷静的道,“暂且对方登云梯的人还能控制的住,只不过投石车造成的威胁太大了。” 袭远将目光看向战场,也明白了眼前局势的危险,只不过他敏锐的捕捉到了顾旧年话里的几个词。 “七十万?!只来了三四十万吗?!”袭远略一思索,忽然脸色一变,道,“他会不会是分而围攻?!” 顾旧年一怔,然后看向城墙之下,这才注意到了一件事情,江淮叛军的人,清一色是步兵,没有任何骑兵的存在,顾旧年刹那就明白了袭远的意思,顿时面色一白,看向袭远。 江旭很有可能是让三四十万人进攻主城门,然后余下的人则去了其余的方向进攻。 只不过皇城的周围都有护城河,要让身穿战甲的士兵游过去再登上天梯是根本不可能的,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 东门!江旭想要让骑兵从东门攻进来! 袭远显然也是想到了这里,然后看了一眼主城门的人数,发现禁军大抵只有两三万人这样,于是稍稍有些松了一口气,想必其余的禁军都在别的地方驻守,于是问道:“东门有多少人驻守?” “三千。”顾旧年十分简短的道。 “三千?!”袭远面色大变,“怎么会只有三千人?!其余的人呢?!” “都已经退到长临寒岭关了。”顾旧年道。 “什么?!”袭远先是怔住了,继而就勃然大怒,“你是想要将皇城拱手让给他人吗?为什么直接将皇城给让了出去!” 顾旧年抬起头看向袭远,声音十分的冷静,问道:“那你以为,用二十万的禁军,就能守住皇城了吗?” “就算不能守也要死守!”袭远的声音猛然拔高了,怒道,“当兵就要做好随时会死的准备,可以战死,但是决不能退缩!就算是死,也要将皇城守到底!在最后一个人死之前,绝不可能有一个人冲进来!” “皇城的地势根本就不利于作战,就算是二十万禁军都覆灭了,叛军依旧能攻进来,这二十万人难道要白白的牺牲掉吗?” “牺牲又能如何?!就算是全部牺牲了,只要是为国而战,死了也是值得的!难道为了一己性命就放弃了国家的人,就很光荣了吗?!”袭远十分的愤怒。 顾旧年先是一怔,继而眸光微微一闪。 她不是军人,指挥作战也是第一次,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袭远会如此的愤怒,她看到的是眼前的利弊,将禁军退到长临是利大于弊的,所以她做了,并且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是袭远是一个军人,他看到的是自己国家的都城要被叛军夺走了,他体内流淌着的是滚烫的战血,是绝对不能容忍会有逃兵这样的存在,尽管据守长临的寒岭关能够更有效的打击敌人,但是袭远也是绝对不能允许的,这是他作为军人的骄傲和光荣。 只要还剩下一个人,那么就不会让敌人进来,在最后一个人死之前,城门必然是不会敞开的。 顾旧年好像有些明白了。 袭远似乎是觉得现在这样和顾旧年下去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人已经都退到了长临,别说现在根本叫不回来,就算叫回来也没有任何用处,于是袭远怒吼一声:“袭家将士们,都跟我来!” 语罢,骑上战马,奔赴而去。 袭远的五百精兵便立刻脱离战场,跟着袭远而去。 袭远是支援东门去了。 顾旧年看着袭远的背影,眸子里有些复杂的神色。 便是这时,三弓床弩又整顿好了,又一支粗壮箭矢凌空而去,一辆投石车便轰然化作木屑。 只不过于此同时,对面的投石车也做好了准备,此时就还剩下三辆投石车了,一并将巨石投了过来。 轰隆隆的巨响之间绵延不绝。 城墙之上,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缝。 顾旧年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才的那一块巨石离她非常的近,虽然没有砸中她,但是这样的喧嚣轰然的声音降临耳边,整个头脑都是乱的,半晌才恢复了过来。 “怎么样?没事吧?”郁博轩看到顾旧年倒在了地上,顿时就被吓到了,连忙过去扶住顾旧年。 顾旧年摇了摇头,咳了两声,道:“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你快点指挥三弓床弩,将余下的投石车全部毁掉!” 郁博轩应了一声。 顾旧年原本穿着的是一袭白衣,但是此刻衣衫之上尽是灰尘,甚至都染上了周围士兵身上的鲜血,虽然并没有受伤,但就是这么看着,也让人觉得怵目惊心。 大概是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一次三弓床弩的配合十分的快速,对方的投石车甚至都还没有准备好,这里一支携着凛冽风声的巨大箭矢就破空而出,轰隆一声,又将一辆投石车给毁坏了。 余下,还有两辆投石车。 江旭的脸色不断的变化,知道在这样下去也没有任何用了,但若是就此停下投石车的进攻,对方也显然不会放过投石车的,而登云梯上的人,也没能成功的登上城墙,仅仅是倚靠这样的箭雨起到的作用很小,或者说是根本不起作用。 于是江旭冷声道:“传令下去,第一个登上城墙之人,赏金五万两!” 于是边上的传令官便大声的喊了起来:“第一个登上城墙之人,赏金五万两!” 五万两!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寻常士兵一年饷银也不过十两而已,但若是第一个登上城墙的人,便会有五万两的银子,如何能不让人发狂,上了战场,本就是做好了死的准备,如今又有了五万两银子的诱惑,江淮叛军自然是拼了命的向上冲,浑然不管到底有多危险。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便是如此了。 而顾旧年却忽然发现那些士兵陡然就拼了命的冲了上来,不由得怔了一下,转头看向郁博轩,道:“先快点将对方的投石车给破坏掉!” 然后顾旧年就不管三弓床弩这边的情况了,走到城墙边上,却正看到自己前方脚下的位置是一个抓钩。 抓钩和云梯不一样,云梯十分的大,一眼就能看见,到是云梯相比较而言十分的稳妥,但是抓钩的不确定因素就很多了,所以一本攻城首选的是云梯,但是有一点,抓钩的隐蔽性要比云梯好。 只不过,既然被发现了,那就只有一个死字了。 顾旧年弯下腰,动作迅速的伸手将抓钩上绳索割断,接着就听见底下传来一声惨叫,继而是重重落地的声音,相比顺着抓钩攀爬之人已经摔死了。 顾旧年脸上一闪而过复杂之色,不过却也顾不得了,战场之上,本来就是要有死人的,不是敌人,就是己方。 第八十章 弓弦惊起,孤军惨烈鏖战(三) 江淮叛军的攻城之势越来越猛,照这样下去的话,皇城必然是守不住的,毕竟禁军只有区区三万人而已,在接连的作战中,又死伤了不少,根本就不是江淮叛军的对手。 顾旧年看着那些将要爬上城墙的人被一个个又打了下去,然后摔死在地上,但是后面的人还是紧跟而上,仿佛不知道害怕一般。 周围是刀剑交鸣,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 忽然,一个江淮叛军登上了城墙,一刀砍向那个原本站在城墙之上的禁军,将禁军执剑的手直接斩断,而那个禁军嘶哑的惨叫一声以后,却没有任何的犹豫,拼死伸手将他给死死抱住了,接着纵身跳下城墙。 这样摔下去,两个人都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先登城者,已经死了。 就算登上了城墙,却也没有命取走那五万两银子了。 顾旧年看着底下的江淮叛军不要命一般的向上冲去,情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是再这样下去,不消多久,就要被他们攻上来了。 所幸的是守城者要比攻城者更好一些,就算是手里的刀折断了,羽箭用完了,还可以用滚烫的水泼下去,还可以捡起石头砸下去,甚至在敌人将要爬上来的时候一脚踹下去都有可能,不像攻城的人,除了闷着头向上爬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下面弯弓射箭的人身上,希望他们能压制住上面的攻击。 顾旧年忽然想起明深说的带兵打仗绝不是会背兵法,知道几个战略布局就可以的,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每一个决策都要及时而且准确,如果一个判断错误或者反应不及,就可能是数万人为此陪葬,的确如此,顾旧年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分明脑海之中有无数兵法战略,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用,如何用,只能茫然的看着他们继续交战,浑然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忽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对着顾旧年的方向,顾旧年悚然一惊,退后了一步,羽箭直直的钉在了她刚才所站的地方,只是差一点,就要了她的命。 被这么一吓,顾旧年好像是清醒了不少,看着底下的士兵不断从云梯上爬来,然后忽然就有了办法。 直接将云梯毁掉! 云梯绝不是一般的梯子那样,而是折叠式的结构,中间是以转轴连接,而且外侧也有坚硬的木甲作为保护,只要士兵不是快要接近城墙的时候,都难以攻击到,而且十分的坚固。 所以想要破坏云梯也是极难的,更何况三弓床弩又不可能拖到这里,对贴着城墙的地方射出箭矢,只不过云梯虽然防护措施非常的到位,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云梯的整体结构都是木质的,既然是木质的,就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怕火, 想到这里,顾旧年当机立断,转过头大喊一声:“拿火油来!” 战斗之中用的油和一般的油是不一样的,被称为猛火油,有遇水不灭的特性,向来适用于火攻。 在顾旧年的吩咐之下,禁军纷纷将猛火油浇上云梯,在油倒下去的那一刹那,无须说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 江淮叛军在感受到火油从天而降的那一刹,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然后仓促的想要从云梯上退下去,但是后面依旧是前仆后继的来,就算是有心想要下去都下不去了,甚至都有好几个人应为这样的拥挤之下而掉了下去。 “快让开!下去!” “都下去都下去!” “上面要火攻!快下去啊!” 在上面进退两难的江淮叛军恐慌的大喊着。 “前面的别挡着!” “赶紧上去,不要拦路!” 下面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江淮叛军拥挤的推着上面的人。 只不过再然后,他们就不需要争吵了,因为一把火已经扔上了云梯。 “所有人后退!”顾旧年连忙道。 火焰一下子飞起,炽热的温度胶着在城墙边缘,顾旧年若不是后退的及时,只怕也被卷入了火势之中,云梯之上尽是惨叫的声音,也有些人不愿意被火烧死,然后在云梯之上松开了手,摔落到了地上,虽然没有被火烧死,却也已经被摔死了。 江旭看到了这一幕之后,他的神色猛然一变,再也不复之前冷静淡然的模样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直粗壮箭矢直射而出,一辆投石车应声而毁。 江旭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原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却想不到对方的手段层出不穷。 顾旧年伸手撑着地面,然后十分艰难的爬了起来,看着下方的云梯已经尽数被焚烧起来,脸上就露出了一个不知道是苦笑还是什么的笑意。 这算是结束了吗? 没有了云梯,他们就没有办法登城,这样,皇城就必然不会失守了。 所以说,还是可以守住皇城的吗? 只不过,这样也只是想想而已。 因为攻城的一方绝对是占有极大的优势,这一点虽然在强行攻城的时候是体现不出来的,一般若是兵力足够,就可以强行攻城,即便是久攻不下,也可以将皇城包围,士兵久困城中,缺少粮食物资,迟早会开城投降的,史书之上,也记载过不少因为缺少物资而士兵们自相残杀的事例。 这也是顾旧年一定要将十七万禁军撤到长临的原因。 就算是暂且的能将皇城守住,也不是长久之计。 不过好在这里只有不足三万了,如今看来,大抵也就剩下了两万多人,最主要都是死在了箭雨和巨石之下,真正被攻上城墙上来的士兵杀死的是极少数的人。 人数少虽然在作战的时候处于劣势,但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物资的分配却是足够的,只要能一直守得住,就不怕出现物资不足以至于不战而降的事情。 顾旧年这么想着,刚准备让禁军整顿,忽地听见下方传来声音。 “攻城车,准备!” 攻城车?! 顾旧年还来不及多想,就看见底下的江淮叛军推着攻城车一路冲了上来,向城门狠狠的冲撞了过来。 “弓箭手!” 甚至都不用顾旧年提醒,禁军众人手中有弓箭的纷纷弯弓射箭,对着下方推着攻城车的人射去,但是江淮叛军的人数岂是几箭就可以射杀的,有人死了之后,立即就有新的人补充了上去,源源不断的补充上去,而攻城车的距离也离城门口越来越近了。 “郁博轩!”顾旧年喊了一声,转过头看向郁博轩,问道,“三弓床弩呢?把攻城车毁掉!” 郁博轩却是冷静的摇了摇头。 的确,三弓床弩放置的位置有些偏后,瞄准远距离的投石车倒是还行,但若是用来瞄准快要渐进城门口的攻城车,就有些困难了。 而且,就连浇火油这样的方法也根本不能使用,火攻向来不是己方的专利,对方想必也早就想到火攻的方法,但是因为距离和城门口相差甚远,不能以火攻城,但是如今攻城车已经快要接近城门口了,若是一把火燃烧的话,只怕会连城门都一并燃烧。 无计可施,无法可解。 这就是顾旧年现在的状态。 只不过……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 江淮叛军和禁军相比,原本就有着一个致命的优势,那就是人数,这样消耗战的打下去,禁军迟早是要完的,而对方的手段层出不穷,云梯、投石车、攻城车,甚至还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余的手段。 顾旧年咬了咬牙,然后转头看去,只见东门方向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烽烟。 果然,东门方向的袭远和江淮叛军已经交手了。 ------题外话------ 今天有点事情,二更可能要等到下午了QAQ 第八十一章 弓弦惊起,孤军惨烈鏖战(四) 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气里蔓延开来。 似乎整个城墙都颤抖了起来,顾旧年伸手扶着一边的墙壁,看着底下的攻城车,脸色有些无力的苍白之色,郁博轩站在顾旧年的身旁,替顾旧年挡下了几支飞来的羽箭。 “郁博轩,该怎么办?”顾旧年已经无计可施了,禁军还在不断的向下射箭,但是却赶不上他们推攻城车的速度,刚才第一次撞击似乎城门是没有什么损伤,但若是继续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将城门撞破,等到江淮叛军进入城中短兵相接的时候,禁军就真的是只能送死了。 不可能是江淮叛军的对手了。 “退到长临吧。”郁博轩看着下方的形势,轻声道,“死守长临寒岭关,等到陛下或者华阳王大胜归来的时候,这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真的要将皇城拱手让人吗?”顾旧年咬了咬牙。 已经没有办法了,不仅仅只是这里,东门的人手更少,想必过不了多久,东门就会被突破,到那时,江淮叛军里应外合,皇城被他们拿下是必然之事了。 “走吧,现在离开这里,还来得及。”郁博轩冷静的看着下方,道,“等到他们全部攻入城中的时候,就算是我想要带你离开,只怕都没有办法脱身了。” 若是只有郁博轩一人的话,也许他会选择在这里酣畅淋漓的战下去,但是郁博轩最主要的事情是保护顾旧年,而不是和他们作战,但凡对于顾旧年有危险的事情,郁博轩都不会轻易尝试,只要顾旧年平安无事即可。 顾旧年看着底下的情形,然后摇了摇头,转过头看想郁博轩,道:“我不能扔下他们独自离开。” 然后顾旧年扬声道:“所有人停止射箭,离开城墙,退到底下的街道之上!” 停止射箭?退到街道之上? 这便是要和江淮叛军短兵相接了?! “你——!?”郁博轩虽然知道顾旧年想要做什么,但是却有些愣住了,这是去送死不成?! 顾旧年说罢之后,禁军便纷纷停止射箭,然后向下走去,不消片刻,城墙之上就只剩下了顾旧年和郁博轩两个人。 没有了箭雨的干扰,底下攻城车撞击城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又是轰然一声巨响,城墙猛地颤了一下。 “既然注定是要被破开的,那就同归于尽吧。”顾旧年脸上浮现一抹冷笑,然后转头看向郁博轩,道:“把火油倒下去!” 之前也说过,火攻不是己方的专利,用火攻就算可以暂时阻止攻城车的进度,甚至彻底焚毁攻城车,但是也同样会将城门焚烧,结果一样是城门被破开,所以江旭自然想不到顾旧年会用这样的法子,甚至在此前顾旧年自己都预料不到自己居然会用这样的方法了。 这也是迫不得已。 就算不用火攻,城门一样是会被破开的,倒不如用火攻,既可以有效烧死敌军,也能暂时阻止他们过不来城门这里,虽然代价是城门被破,但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焚毁一切吧。 之前浇在云梯之上的猛火油还剩下了不少,被顾旧年和郁博轩整个全部的倒了下去,一点也不剩了。 江旭身在远处,但是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他虽然不知道禁军一直都是由谁指挥的,但是这个人定然是一个强敌,三番两次破坏了他的计划,虽然每一次都被他借用手中的物资和兵力挽回了局势,但却还是不免落了下风,若不是这一次的准备充足而来,而且江淮叛军的人数要远远多于禁军,只怕到最后胜负如何都未可知。 原以为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的事情,竟然也会胶着至此,当真是让江旭意外,只不过事到如今,就算指挥禁军之人再如何了得也没有任何的办法了,攻破城门是势在必然了,虽然这其中江淮军的伤亡定然是不会少,但只要由此能一举拿下皇城,便无需在意了。 只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就看见城墙之上的禁军竟然全部都撤走了。 江旭不由得一愣,难道对方已经知道事不可为,所以就准备逃走,然后撤离皇城吗? 正在江旭这么想的时候,就看见城墙之上,似乎是有人将什么倾倒下来,不消别人说,江旭神色一变,就明白了这是火油,对方又想要火攻! 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要用火攻,无疑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但是顾旧年就这么做了。 江旭立即道:“让他们撤回来!” 边上的传令官嘶声喊道:“撤——!” 然而在回撤已经来不及了,火把从城墙上扔了下去,底下的士兵都被浇上了火油,虽然有心后退,但是后面却是前仆后继而来的士兵,等到江旭下令的时候,再想要后退,就已经晚了。 腾地一声,猛烈的大火熊熊的燃烧着,将攻城车和士兵都卷到了一起去,怒吼声、嘶喊声、火焰爆裂的声音、将士兵焚烧时滋滋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耳边全然是这样的混乱声音。 顾旧年立即回头,和郁博轩一同下了城墙,余下的两万禁军都在城墙之下,前面就是城门口,只不过在这样的大火焚烧之下,只怕很快,城门就要被焚烧毁坏,而江淮叛军也可以由此冲进皇城。 江旭看着攻城车以及那些原本推着攻城车的士兵,额头之上青筋暴起,原本让那么多人一同上前是为了防止因为箭雨的干扰而让攻城车停顿,但是如今却也因此成为了那么多人的坟场,但凡被火油沾染的人无一例外,全部被焚烧而亡,甚至连全尸都没有留下。 有些人背部染上了火焰,满地打滚想要让火焰熄灭,可是无论怎么做,都没有任何的用处,火焰依旧不断的燃烧着,最后在地面上痛苦挣扎了许久,然后惨然倒地。 这一场火,让之前围在攻城车周围的江淮叛军尽数殒命,无一幸免。 ------题外话------ 一会儿还有第三更,只不过可能会很晚……见谅。 第八十二章 弓弦惊起,孤军惨烈鏖战(五) 只不过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城门也同样被打开了。 幸而这周围都是官道,不是茂林丛生之地,所以火焰燃烧了一会儿之后就渐渐的熄灭了,但是江淮叛军的死伤却难以估量,甚至连很多人都已经是在烈火之下尸骨无存了。 江旭看着眼前一片焦黑的土地,十分的震怒,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现在连皇城的大门都没有接近,居然就已经死伤了这么多的人,既然如此,城门也已经被破开了,那就一战便是。 从江淮叛军最一开始抵达皇城边缘的时候,到现在城门已经被破开,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四五个时辰。 天色渐暗,暮色染血。 一声号角长鸣,然后江淮叛军便冲进了皇城之中。 但是顾旧年也不会任由他们轻易的夺取皇城,余下的两万人已经做好了随时参战的准备。 塞门刀车早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江淮叛军冲进来。 这塞门刀车是守城的利器,前面是一块插着无数尖刀利刃的木板,后面是极为坚实的防护装置,在后面推着刀车向前冲,若是被车前插着的尖刀刺中,那无数柄刀刃就会同时插入身体之中,想活命都难。 几辆塞门刀车排成了一排,将整条大路全部都封死了,若是要从这里突破,便要正面对上刀车。 号角声悠远清晰,不仅是江淮叛军的号令,对于禁军来说,同样也是一个提醒。 不消片刻,江淮叛军已经冲进了皇城之中,而禁军也推着塞门刀车往前冲了过去,跑在最前面的江淮叛军看到这塞门刀车顿时吓得腿都软了,要是被这样的刀车撞到,那就是必死无疑了。 但是身后的人依旧是前仆后继地向前冲过去,两军交接的那一刹那,惨叫之声连绵不绝,但是最先前的那些人也成了后面江淮叛军最好的屏障,这也是刀车的弱点之一,一旦有人堵在了刀车前方,便难以发挥作用了。 塞门刀车失去效用之后,若是在推着刀车,只会是自取灭亡而已,所以推着刀车的禁军立刻舍弃了刀车,然后从刀车之中跳出来,和江淮叛军短兵相接。 虽然刀车起到作用的时间很短,但是却十分有效的歼灭了无数的敌人,就只是这么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在禁军没有一个伤亡的时候,江淮叛军就已经死伤了百余人。 失去了刀车的援助之后,就到了真正战斗的时间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禁军的弊端就完全的体现出来了,皇城风水养人,而且禁军一般驻守皇城,根本遇不上什么事情,就显得十分的散漫,所以在刚一和江淮叛军接触的时候,就完全的占了下风,没有任何的优势可言。 除了最一开始刀车对江淮叛军造成了伤亡之外,这样的一接触,几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便是这时,后方突然传来嘶哑的叫喊声音,仿佛是啼血一般,只是听着这个声音,都能感受到声音之中的绝望气息。 “东门——!” 顾旧年闻言,立刻转头看去,东门之上的战旗已经被折断,不消多说什么了,东门已经被破了,接下来,冲破了东门的江淮叛军想必就要到主城门这里开始两面夹击。 禁军原本就处于劣势,如果在腹背受敌的话,没有任何可能撑下去了。 结局已经是注定了。 不知道是哀兵之势,又或者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忽然一个禁军大喊了一声,声音十分的嘶哑含糊,没有听得太清他到底喊得是什么,但是这一声之下,却忽然令人热血沸腾了一般,他手里拿着刀,不要命般的冲到了江淮叛军之前,狠狠的斩了下去,将那个江淮叛军一刀两断,只不过却也受了对方的一剑。 鲜血顺着伤口不断的流淌下来,洒落了一地,只不过他浑然不觉一般,举着刀冲入了江淮叛军之中,然后乱砍一番,没有任何的招式可言,就好像是疯子一样,身上已经不知道是中了多少刀多少剑,却依旧在胡乱的砍去。 直到敌方的一个人一刀将他的头颅斩断,但是他的手还保持着举刀的姿势,半晌,才无力的倒了下去。 周围的禁军似乎也被染上了这样的悲凉气息,一片混乱的叫喊声里,拼命的向前冲,脑子里却是混沌的,只知道本能的砍杀,完全忘记了还有害怕这样的情绪,一股热血便冲上了胸膛。 就算是这样战死,也绝对不枉了。 只不过,局势却不是这样的—— 人数的差距,不是这样轻易就可以弥补的。 郁博轩一只手抓住了顾旧年,然后便向北而去,现在离开的话,他还有可能带着顾旧年离开这里,若是在晚上那么一会儿,等到这里被完全的包围之后,就算是他也没有把握能将顾旧年平安无事的带出去,所以必须现在就要离开。 等到郁博轩刚带着顾旧年走到了另一侧的街道,就看见了从东门突破的江淮叛军已经到了主城门口,将禁军余下的人全部包围了起来。 顾旧年回头看了一眼。 天际仿佛都被染上了鲜血,一片腥风血雨。 嘶喊声,刀剑交鸣声,所有的声音都混合在了一起,然后又渐渐的按了下去。 当先从东门而来的那个骑兵马上还挂着一个人头,正是之前前来的袭远将军,只不过如今也已经丧命于此。 “袭将军……” “走吧。”郁博轩一直抓着顾旧年的手,趁着现在江淮叛军还在清理禁军的时候离开才对,若是在留下去,就连顾旧年的性命都难以保证。 而郁博轩要做的事情,就是一定要让顾旧年平安无事的等到明深回来的时候,其余的事情都可以放任不管。 …… 等到顾旧年和郁博轩两人到了皇宫之中,外面的厮杀声音已经渐渐隐没了,想必是所有的禁军都被杀或俘,那一战已经落了幕。 顾旧年原本的衣衫之上,沾染了灰尘和血迹,一只手撑着皇宫的墙壁,然后又回头看向城门的方向。 如今江淮叛军已经尽数冲进了皇城里,不知道江旭会怎么处置那些朝臣,也不知道江旭接下来会怎么做,但是皇宫绝不是可以久留之地,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 皇宫之中还有其余的宫人和侍卫,但是这种时候,就算是想要走,也来不及了,郁博轩也不可能带着那么多人一并离开。 只不过,就在顾旧年刚要准备走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人。 正是婉修仪。 婉修仪此时就坐在一边的长亭之中,看着皇宫之外的景象,顺着婉修仪的视线,能够将皇城之中的厮杀纷乱尽收眼底。 “你不走吗?”顾旧年上前几步,问道,“快走吧,在不走的话,江淮叛军就要到这里了。” 婉修仪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只是淡淡的道:“我不会走的,你走吧。” “你不走?留在这里的后果,你自己知道吗?!” 婉修仪的视线,落在下方已经快要接近皇宫的江淮叛军身上,唇角微微的一弯,然后转头看向顾旧年,道:“我知道,但是我不会走的。” “你——!” “我知道,你肯定是还有办法的,你不会这么简单的就让他们夺走了皇城。”婉修仪脸上浮现了一分十分凉薄的笑意,语气骤然就有些无助的意味,“你走吧,等到你走了之后,然后再想办法将皇城夺回来……” 顾旧年怔了一下,可是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郁博轩抓着手,然后向皇宫的侧门而去。 “若是在不走,他们就要进来了!”郁博轩的声音很冷静,甚至有些冷漠的意思。 顾旧年默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被郁博轩抓着向前而去,浑然不知道到底是去什么地方。 就这么被郁博轩带着走了很远之后,顾旧年骤然停了下来,半撑着身子,勉强站着,然后看向郁博轩,问道:“还有多远才能到长临……?” 话是这么问的,但是顾旧年的视线还是停留在皇城之上,这是她自从落云宫醒来之后第一次离开皇城,不是自愿的,而是被迫的。 “不远了,我们快走吧,等到了寒岭关之后,就安全了。”郁博轩抓着顾旧年的手,继续向前而去。 而江淮叛军的人,也已经冲破了皇宫那一道薄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防线了,稍有反抗的侍卫和宫人尽数被江淮叛军屠戮。 而江旭,自然也看到了坐在长亭之中的婉修仪。 婉修仪的神色十分的从容平淡,视线却没有看向江旭,甚至连一点点的余光都没有,而是将视线投向了染上了血色的天际,那一片暮色染血的天空之上,是无尽的凄凉之色,一如婉修仪此刻的心情。 江旭上前了一步,走到了婉修仪身前,完全遮挡住了婉修仪的视线,眉梢微微的一挑,似乎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婉修仪这才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江旭的身上,脸上忽而浮现一个十分嘲讽的笑意,还不等江旭要开口,她便站了起来,看向江旭。 匕首就藏在了婉修仪的衣袖之中,那是她早就准备好了的,她上前了一步,和江旭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 江旭正准备开口。 紧接着,婉修仪手中的匕首就猛地向着江旭的心口刺去—— 一声惊呼,满目血色。 …… 顾旧年和郁博轩走到了一处小溪边上,过了这一条小溪,就到了长临的地界。 顾旧年走到了溪水边上,俯下身子,清澈的水面上浮现了顾旧年的脸庞,只不过脸上都沾染了尘土和血迹,顾旧年伸手捧了清水,然后摸了一把脸。 她忽然觉得很难过。 没有道理的。 不应该难过的。 从最一开始的时候就决定要将那三万禁军舍弃在皇城,只是为了给江淮叛军制造一点麻烦,让他们不要那么轻易的就夺走皇城。 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但是在最后的时候,看到那些禁军不要命一般的冲上去,嘶哑着声音,明明身上都已经是刀剑加身,伤势重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却还是举着刀剑,不肯放手,直到最后一刻,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她忽地想起了之前袭将军说的话。 就算是战死在战场之上,那也是身为军人的荣光。 顾旧年忽然觉得脑子里有什么在绞动着一般,让意识很有些昏沉了下去,伸手捧起清凉的溪水,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才清醒了过来。 只不过刚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却差一点又摔了下去,郁博轩伸手扶住了她,顾旧年这才站稳,轻轻的摇了摇头,又转过头看向皇城,烽烟已经完全的湮灭。 想必此刻的江旭,正在皇城之中享受着他的战利品吧。 顾旧年这么想着,然后站了起来,神色是十分的冷冽的,道:“我们走。” 然后就一步步的向着长临的方向而去。 到了长临的寒岭关之后,就可以凭借这险峻的地势,一直固守着,然后等到明深又或者华阳王的归来。 …… 此时,皇宫之中。 淋漓的鲜血从婉修仪的脸上向下流淌而去。 江旭是一个武将,在婉修仪准备动手的时候,他就看出了不对劲,知道婉修仪抬手要将匕首刺入他心口的时候,他就更加的意识到了这个女人想要他的命。 于是手中的短刀十分快速的,决然的从婉修仪的脸上划过,没有任何的犹豫或者怜香惜玉之情。 那一刀正是从婉修仪的眼前划了过去,十分的笔直,而且动作十分的果断。 婉修仪先是觉得眼前是一片的猩红的血色,只不过再然后,就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了,痛呼了一声,手中仍是紧握这匕首,盲目的向前砍去,想要杀死这个人。 “把她带下去。”江旭冷冷的道。 婉修仪就被几个士兵拖了下去,虽然还在拼命的挣扎叫喊着,却没有了任何的用处。 江旭将手中短刀上的鲜血轻轻的擦拭干净,神色就一直变幻不定,然后才转头问道:“伤亡已经清点出来了?” “是,我方一共死十万五千六百四十二人,伤六万三千六百二十一人,重伤一百二十七人,敌方死两万九千余人,轻伤者无,重伤者只有一人。” 江旭闻言,脸上的神色就极度的难看,从这样的伤亡数据上就很能看出问题了,禁军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三万人,却歼灭十万余江淮军,还有六万多的伤者,江淮军的伤亡加起来居然足足有十六多万人。 而且,对方竟然只有一名幸存者,甚至还是因为双手皆断无法继续战斗,根本就没有投降,战到了最后的时候,所有人都应该知道禁军是必败无疑、必死无疑的,可是他们居然连一点投降的意思都没有,浑然是以一种不怕死的状态冲上来。 最后的那一场短兵相接之中,才是让江淮军死伤最多的地方,先前的攻城战上,顾旧年用了各种方法针对江淮军,便让江淮军死伤足有六万之巨,但那是前前后后的火攻加上各种手段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却料想不到最后的时候,禁军居然以两万人,就能将江淮军的四五万人尽数杀死。 他们当真是不要命了。 每一个都是悍不畏死一般,就算明明已经是重伤到了几乎无药可医的地步,仍然还是不顾一切的往上冲,似乎只要是能杀死人,他们就算是死也都满足了。 而江淮叛军虽然有着人数上的优势,却在恐惧的支配之下,从伤者竟然有六万这么多,就很能看出问题了。 第八十三章 弓弦惊起,孤军惨烈鏖战(六) 江旭十分烦躁的踱了两步,然后转头问道:“那个禁军的伤者呢?” 旁边立刻有人回答道:“双手皆断,已经将人抓过来了,属下这就将他带来。” 说罢,那人便要去将禁军之中唯一幸存的那个重伤者带过来。 “不必了。”江旭抬手示意他停下来,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意味,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才道,“也不必为难他了,将他放了吧。” 放了? 三万禁军,唯一的幸存,居然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双手皆断,无法继续挥剑战斗,但凡还有半点战力的话,只怕早就不要命的冲向江淮叛军了。 双方各为其主,但是禁军这样的热血也让江旭为之动容,所以,就算将那个人放了,也无所谓了。 江旭向着下方的皇城扫视了一圈,然后道:“派人将朝中所有的官员全部都监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旁边有人应是,然后就下去吩咐人了。 江旭既然夺了皇城,就有他必须要做的事情,那些朝中的大臣,此刻只怕早已经追悔莫及了,只不过无论怎样的后悔,都没有任何的用处了。 此时,长临寒岭关。 顾旧年和郁博轩终于来到了寒岭关,只不过刚进去的时候,着实是让慕云兮吃了一惊。 郁博轩还好,衣衫整洁,不然半分尘纤,但是顾旧年的衣衫上下尽是灰尘和血迹,脸上也满是疲倦之色,和以前的清华冷冽截然不同。 慕云兮上前一步,十分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说着,伸手就抓住了顾旧年的手腕,搭上了顾旧年的腕脉,仔细确认了顾旧年无事之后,这才松开了手。 皎月郡主和厉承也连忙过来,只不过还不等他们开口,就被郁博轩打断了。 只见郁博轩摇了摇头,道:“有什么事一会儿在说吧,先让她好好地休息一下。” 的确,顾旧年此时身心俱疲,虽然只不过仅仅是一天的战斗而已,且不说这一天身体上的劳累,对于顾旧年来说,心理上的冲击却是更让她反应不过来的。 皎月郡主闻言,也看出来顾旧年的样子十分的疲倦,于是点了点头,吩咐人赶紧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让顾旧年进去休息。 而郁博轩也下去休息了。 长临寒岭关地势崎岖险要,易守难攻,有这十七万的禁军驻守,想来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所以郁博轩也能很放心的去休息。 慕云兮扶着顾旧年到了房间之中,长临自然是比不得永安殿的,周围的东西都是十分简陋的,只不过顾旧年也不在意这些。 顾旧年抬起头看向慕云兮,问道:“现在长临的情况怎么样?” “都很好。”慕云兮的神色就有些心疼和怜惜之意,道,“你先好好休息吧,暂时一切都好,不会有事的。” 就算是江淮叛军想要从皇城追到长临,也要有一段的缓冲时间,江淮叛军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总是要整顿休息一下的,不可能那么快的就追上来。 顾旧年应了一声,只觉得意识都很有些消沉下去的意思。 慕云兮扶着顾旧年走到床边,其实顾旧年也没有到一定要别人扶着才能走路的地步,只不过慕云兮有些不放心罢了,必须要扶着顾旧年才能稍稍安心一些。 慕云兮看这顾旧年躺在床上,又十分细心的替顾旧年理好被角,却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有心想要出去,又觉得有些不愿,有心想要留下来,又觉得不太合适,踌躇了半天,在一旁点了一株宁神静心的香,让顾旧年安心的睡上一觉,这才出去。 顾旧年大概是太累了,躺倒在床上之后,就失去了一切的意识,昏昏沉沉之中,好像又看见了什么,只不过却隔得太远,画面十分的模糊,就连传来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听不真切的。 “嗯……青裳,是这样吗?” “不对啦,你……嗯。” “那个……?” 然后画面陡的一变,眼前又是另一副景象。 那是最一开始在落云宫醒来的时候,明深就在她的身边,然后似乎是过了好久,周围都有些不清晰了。 顾旧年忽然看见了一个人。 昭文太子。 她第一次见到昭文太子的时候,是在七年前,那时她正和瑾川走失了,却正撞见了昭文太子。 所以,她最先遇见的那个人,其实是昭文太子。 顾旧年的手慢慢的攥紧了起来。 但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从落云宫醒来之后,才是她真正的新生,她第一个见到的,也是唯一见到的,不就是明深吗? 嗯…… 眼前迷离流转。 似乎又看见了袭远在城墙之上的怒吼,似乎又看见了暮色染血之下禁军的奋力的厮杀,然而就是在他们如此浴血奋战,不顾自身的时候,顾旧年却走了另一条路,背离了战场,逃到了长临。 就算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却也是做出来了。 顾旧年边上的宁神香缓缓的燃烧,缭绕的云烟袅袅升起,顾旧年的意识终于沉寂下去,慢慢的睡了过去。 …… 次日。 皇城被江旭夺去的消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所有的地方,包括南方,也包括西北。 不出意料的,昭文太子重创了明深的天策军,天策军的士气已经低迷消沉了下去,甚至都不必战下去了,单是这样的状态就已经完全的输了。 反观昭文太子的人,却每一个都是生龙活虎意志昂扬的,皇城被夺的消息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连皇城都已经归于昭文太子了,明深的残兵败将还能苟延残喘到几日? 而西北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些西北的将士本就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战的,但是如今国都都已经归于他人了,这样的战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若不是华阳王的战略谋划,只怕就是在这一天就要被西蛮大破镇西军,继而冲入中原地界。 而守在长临寒岭关的禁军,也未必有多么的好过,他们当然清楚现在寒岭关已经是背水一战了,皇城失守也就罢了,若是连寒岭关都一并失守了,那么他们只怕没有一个能活下去的。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当了敌军的俘虏。 只是这样的结果,无论是什么人都是不愿意接受的。 而在江旭占领了皇城之后,那些原本朝中的大臣们,竟然无一例外,全部选择了投降跟随江旭,连一点点的反抗都没有,仿佛是集体商量好了似的,就决定了要这么跟着江旭。 江旭脸上就露出了一抹冷笑。 若是这些人还有些血性的话,江旭或许会考虑饶过他们一命,只不过在江旭刚占领了皇城之后,他们就二话不说,立刻倒戈,那些整天道貌岸然看似清高的文臣,实际上,也就是如此不堪了。 所以,但凡是选择了倒戈的人,无一例外都被江旭给杀了。 之后江淮叛军更是放出话来,只杀不俘。 俘虏原本就是有一定危险性的,若是要人看管的话,更是浪费人力物力,所以江旭选择只杀不俘。 而这一句话也让所有观望之人纷纷选了阵营,既然就算是想要投降都不能的话,那倒不如拼死一战吧。 尤其是对于现在驻守在长临的禁军来说,更是如此。 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保守长临寒岭关。 等到顾旧年醒来之后,竟然已经是睡到了中午,想不到居然已经睡了这么久,连忙起来,去问关于皇城的消息。 郁博轩的回答则是:“江旭暂且应该还没有进攻长临的打算,正准备驻守皇城,整顿一番,之后会不会进攻长临也未可知,至于原先朝中的大臣,无一例外,全部都选择了投诚。” “无一例外?!全部?!”顾旧年闻言,脸色就有些难看了起来,想不到那些人居然都…… “不错。”郁博轩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所有选择投诚的人,都被江旭斩杀,同样无一例外。” 顾旧年怔愕。 原本以为他们所有人都投诚,可能是因为昭文太子的原因,也就是说,有可能是像薛冷、徐安成这样的,只是居然江旭全部都斩杀了,那就意味着这些人都是因为怯懦,所以才选择了投诚。 “不过,也有例外。”郁博轩又道,“之前的那位荣太傅,因为身无官职,便没有去投诚,而是一直在家中,所以并没有被江旭斩杀,而是留了他一命。” 顾旧年闻言,脸上就有些好笑的意思:“看来,他被罢了官倒还是好事情,还留下了一条命。” 郁博轩也有些苦笑的摇了摇头,世事变化,当真是难以预料。 只不过依着荣太傅的性子,若是当时还没有被罢官的话,也许是当初顾旧年想要整顿朝堂的时候,就和杨次辅、张大人一般被斩杀了也说不定,又或者此时也已经因为投诚江旭的原因而死,却想不到因为被罢了官而侥幸存活至今。 至于眼下的乱世,虽然动辄就有覆灭的危险,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当年先帝对于朝政之事不闻不问听之任之,所以朝政便十分的腐败混乱,一直都是交由一些大臣掌管朝政,乱世之象在先帝的时候便有些体现了出来。 再然后就是因为昭文太子了。 昭文太子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却从很早开始就意图谋反,他开始在各地安插他的人手,招揽各位大臣,乱世之象又一步的加重了,若是最后由昭文太子继承了大业,也许就不会像如今这样混乱了。 但是最后却是明深。 所以整件事情又越来越纷乱复杂了。 明深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也不是不想管这些事情,但是只要昭文太子还活着,这些事情就不可能清除掉,就算是处理了一两个人,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所以明深选择了听之任之。 这乱世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明深放任的结果。 而西北中原之乱,更是自古有之。 所以这乱世不是一时之祸,而是长久以来一点一点的积累下来导致的,也是必然的结果。 明深放任的原因,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彻底的将昭文太子杀死,只有这样让昭文太子浮于水面,才能彻底的斩杀昭文太子。 等到昭文太子一死,这天下乱世自然就会恢复了。 只不过,居然会乱到这样的程度,想必也是出乎明深意料之中的。 现在的情况,无论是昭文太子还是明深,都不能说最后一定是谁能胜利下去。 ------题外话------ 最近事情比较多,更新的时间可能不太固定QAQ不过肯定不会断更的。 第八十四章 弓弦惊起,孤军惨烈鏖战(七) 这几天的气氛似乎是骤然降了下来,明明的初春时节,却透着料峭的寒意,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皇城之中,江旭仍在处理和整顿各种事情,自然也知道了为什么禁军只有区区三万人,原来是其余的十几万禁军都退到了长临寒岭关。 但是江旭暂时还没有那个时间搭理那一边的事情,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要牢牢的将皇城把握住。 顾旧年这里也没有闲着,虽然长临易守难攻,但也只是难攻,并非不可攻,若是江旭带人来进攻的话,也必然是一场苦战。 皇城中的其余人可以说是清理的差不多了,朝政的官员除了已经被罢了官的荣太傅,其余的人全部都被江旭斩杀了。 荣太傅也觉得心有余悸,当时他也抱着要去投诚的心思,只不过转念又是一想,自己已经是一个被罢了官的人,就算去投诚,人家也看不上,还是不要白费力气去了,于是就安然稳坐家中。 只不过第二天江旭将所有投诚的大臣都杀死的消息传来之后,荣太傅吓得腿都软了,连续好几天都做了噩梦,梦见江旭追杀他,如今,荣太傅倒是十分的感谢当时明深罢了他的官,至少还保了他一命不是。 如今皇城之中全是江旭的人在驻守着,原来的人但凡投诚的全部被杀了,余下的人就被江旭遣散了,皇宫之中也全都是江旭的人在驻守着。 江旭就在皇宫之中,而婉修仪,就被关在前方的宫殿里。 江旭身边没有跟着一个人,就这么负着手,走了进去。 婉修仪的双眼被江旭当时一刀挥去之后,自然是保不住了,只不过之后又有人悉心帮她处理着伤势,她的脸上被一条白色的布条遮挡住,看不见双眼上狰狞的伤痕。 她虽然看不见,但是却能听得见脚步声,听到似乎有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于是立刻十分紧张的抬起了头,虽然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但是能感受到有人在慢慢的接近。 “什么人?!”婉修仪一下子站了起来,伸手在一边的桌子上抓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抓到,反而碰倒了茶杯,于是滚烫的茶水就洒落了她一身,她吸了一口冷气,大概是被烫到了,只不过她的神色却没有任何的变化,手里连忙抓紧了茶杯,警惕的看着前方。 江旭看着婉修仪的动作,却一个字都没有说,慢慢的走到了婉修仪的前方,然后站定了。 他要比婉修仪高出不少,这么一站,就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 “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敢说话吗?!”婉修仪继续喊着,嗓音因为这两天的哭泣和叫喊,都有些嘶哑的难听,她能感受的到,那个人就站在她的身前,离她很近。 但是就算是想要退后也没有办法,身后就是椅子,她只能这么站着,看着前方,然后忽地将手中的茶杯掷了出去。 只可惜没有砸中,不过就算砸中了,应该也没有什么用处,茶杯落在了江旭的脚下,然后碎裂一地。 江旭慢慢的走了过去,脚下就踩着茶杯的碎屑,走到了婉修仪的面前。 “到底是什么人……你说话啊!你难倒连说话都不敢吗?!”婉修仪有些慌了,向后退了一步,却直接坐在了椅子上,虽然双目被白布遮挡住,但还是能够从她的脸上看到十分惊恐无助的表情。 “呵……” 这是江旭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像是笑,又好像不是,声音很冷,脸色也很冷,看着婉修仪的神色,仿佛就像是看一个死尸一般,十分的冰冷,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婉修仪听到了江旭的声音,身子就是一僵,然后茫然的抬起了头。 “是你?” 婉修仪的声音有些低哑,有些试探着的问道。 江旭没有说话,站在婉修仪的面前,双手撑在婉修仪坐着的椅子上,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的眸子里依旧是一片冰冷之色。 婉修仪的唇角就浮现了一抹十分凄凉的笑意。 “我知道,一定是你……” 江旭慢慢的俯下身子,两个人的呼吸几乎都要贴到了一起,婉修仪有些瑟缩的想要向后去,只是已经紧紧的贴在了椅子上,没有办法在向后而去,背后有些凉,似乎都被冷汗浸透了。 “难为你……还能记得我。”江旭终于开口了,只不过声音依旧是十分的低哑冰冷,似是初春江面浮冰一般的细碎,而且冰冷。 婉修仪是有些怕的,从她颤抖着的双手就能看出来,只不过当婉修仪意识到不能在后退一步的时候,忽然就镇定了下来,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却是抬头面向江旭,语气十分的决然冷静:“我不欠你,你没有资格向我讨债。”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毫无由来的,但是江旭却听懂了,只不过江旭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任何的评论。 江旭伸手捏住婉修仪的下巴,婉修仪别过头挣扎了起来,但是却不如江旭力大,江旭冷冷的开口道:“我来,只是为了问你,那一天指挥禁军的人到底是谁?” 过去之事,他早已不愿提起。 原本这些事情根本不必他亲自来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早就不想要提起过去之事,分明在面对婉修仪的时候已经可以十分平静的挥刀,而且毫无负罪感,却还是要亲自过来看一眼。 还是想要亲自面对他,然后问一个清楚。 不允许别人伤害欺辱她,甚至还要人悉心照料她的伤势。 说是为了让她活下来以得到更多的情报,其实心底还有一个他不愿意提起的理由。 婉修仪就是笑了起来,伸手将江旭的手打到一边去,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坐直了起来,虽然双手都忍不住颤抖了,却还是冷静的看着江旭,道:“你若是想要知道,就自己去调查。” 江旭笑了一声,声音依旧十分的冷漠。 婉修仪别过了头去。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婉修仪甚至能听到江旭的呼吸声,婉修仪的手却慢慢的握紧了。 过去之事?……还有过去吗? 江旭伸手捏住婉修仪的下巴,用力之大,让婉修仪都觉得十分的疼痛,却死死的咬住牙,不肯让一点的痛苦声音从唇齿间泄出,这样倔强的表情,的确是让人觉得心疼,但是江旭的神色依旧是冷漠的。 “说吧。”他道。 婉修仪忽然低笑了一声,只不过笑声里还有着低泣的声音,然后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为什么还要过来问我?” 原本洒落在婉修仪身上的滚荡茶水,此刻早已经冰凉,婉修仪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无尽的冷意,尽管脸上还是倔强般的镇定表情,身体却有些瑟缩的颤抖起来。 江旭将婉修仪的动作尽收眼底,然后伸手直接将婉修仪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婉修仪不断的挣扎着,却依旧被江旭抱住了,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江旭将婉修仪放了下来,让婉修仪坐着,婉修仪伸手试了一下,这是在软塌之上。 她心底正慌乱不知道江旭要做什么的时候,什么东西就从一边扔了过来。 江旭将几件衣服扔了过去,十分冷漠,而且不耐烦的道:“把衣服换了,军医不会治这种矫情的病。” 婉修仪的动作就是一僵,不知道江旭到底是什么意思,只不过江旭接下来的话就传来了。 “若是病死了,就没有人能够威胁她了。” 婉修仪暂且还不知道江旭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在当她明白之后,才知道那是一种何等的绝望。 现在江旭还在这里,婉修仪就算是冻死,也不可能换衣服的。 江旭也不强求,而是冷冷的问道:“那个指挥禁军的人,是顾旧年吧?”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婉修仪偏过头去,冷声道。 江旭看了婉修仪一眼,脸上的神情自始自终都是那样的冷漠,然后转身便走了,不知道是不想留下来了,还是不敢在多待片刻了。 总之,他转身便走了。 只不过在他迈步的时候,婉修仪的手就有些攥紧了,然后她忽地开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留在这里吗?” 江旭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却片刻也不停留的向外走去了。 他不想知道,一点都不想知道。 大概是害怕他知道之后,会做出什么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吧。 婉修仪听着脚步声,知道江旭已经离开了这里。 她伸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滑落,十分的痛苦和挣扎。 开始还只是低泣,到了后来却成了放声大哭。 只不过,就算事已至此,就算无可挽回,但是她也不会后悔的。 婉修仪却不知道,此时的江旭,正站在门口,听到婉修仪低泣的声音,手就搭在了门上,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推开门,只不过却一直不肯将门推开,脸上的表情也是不变的冷漠之色,片刻之后,江旭就转身而去。 …… 江旭走到了永安殿。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他知道顾旧年此前一直住在这里。 若是要和一个人作战,便要先了解这个人,所以江旭过来了。 永安殿的布置精美华丽,只不过落在江旭的眼里,却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 庸俗。 他倒是有些料想不到了,原以为那个一直指挥禁军的人到底有多厉害,竟然也是一个十分庸俗之人,于是他冷笑了一声,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比在外面看见的还要华丽的多,所有的摆设全都是十分的精致华美,连一点点的瑕疵都没有,就连地面都是光滑如玉一般的大理石铺成。 江旭站定了,不在继续向里走了,大概是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了,眸子里浮上些许失望的神情,如果只是这样的程度的话,江旭甚至连和顾旧年交战的兴趣都没有。 只不过最让江旭意外的是顾旧年这样的人固然能够在攻城战里有那么多的计策谋略,让他足足损失了数十万的战力。 原本的七十万大军,现在就只剩下了不到六十万,还有好多的伤者,战力自然是大大不如从前的,而对方就只损失了三万人而已。 虽然代价是皇城沦陷,但是江旭也不得不佩服,顾旧年能够做出这样的决断,宁愿舍弃皇城,也要保住那余下的十七万人,倒是让江旭有些意外了。 江旭在这里站了一会儿,觉得似乎没有什么意思,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了一边放着的几本书。 于是稍稍的挑了挑眉,就走了过去。 江旭原以为兴许放着的不过是一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子而已,只不过走近了一看,却发现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而是兵书。 全都是兵书,甚至连一些诗文什么的都没有。 什么百战奇略,太白阴经,素书鬼略,尽都是一些兵书,甚至还有一些十分冷门的,连江旭都从来没有看过的兵书,也一并放在了这里。 江旭伸手将这些兵书拿了起来,发现都有翻阅的痕迹,而且似乎不止一次的看过,不是放在这里作为摆设用的,而是顾旧年一直都在看这些书。 江旭不由得很有些意外了起来,想不到顾旧年居然会看这些兵书,而且看着样子,似乎都是放在手边,随时都可以拿起来看的那一种。 江旭随意的翻开了一本兵书,这一本是江旭从来没有看过的,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足以见这本兵书的冷门,但是江旭翻了几页,却发现顾旧年不仅是单纯的看这些兵书,而且还在兵书的内容上作了自己的批注或者见解。 顾旧年的字迹是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清秀隽雅,反而透着一股冷冽杀伐的气息,似乎生来就是为了作战,为了这样的战场一般。 江旭就有些奇了,认真的看了几页,发现这本兵书虽然十分的冷门,但是其中的兵法策略却是十分的奇诡狡诈,大概也就是因为里面的诸多手段都令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不耻,所以才如此冷门,难以流传。 但是战场之上,本来就是各为其主,无所不用其极,若是还顾着君子那一套,只会害人害己。 而顾旧年写在上面的批注和见解也是十分的独到和一针见血。 江旭又翻了几页,便将这本兵书收了起来,忽然才觉得顾旧年和他想象之中是绝对不一样的。 于是开始仔细的观察起了整个永安殿来。 虽然整体看来,整个永安殿给人的感觉就是华贵精致,但若是仔细的看去,却发现顾旧年手边的东西,都是十分的简洁干净的。 桌案之上,只摆放着笔墨纸砚,以及一叠厚厚的宣纸,其余的装饰品竟然一点都没有了。 江旭才暗暗的觉得自己之前是一叶障目了。 但是这样一来,江旭才觉得,顾旧年定然是一个强敌。 若是这样直接的攻打长临,有胜利的可能性吗? 且不说长临本来就易守难攻,仅仅之前攻打皇城的时候,就被对方以三万人将己方的十数万人都诛杀了,若是攻打长临,只怕会得不偿失,更何况,昭文太子也没有占领长临这样的命令,只是要占领皇城罢了。 毕竟皇城才是重重之中,长临占领与否,都与大局无关。 这么一想,江旭便安下了心来,因为顾旧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禁军从长临出来攻打皇城的,他不进攻长临的话,双方自然可以相安无事。 正在江旭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江旭的亲兵从外面走了进来。 “将军。”江旭的亲兵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江旭。 是一封书信,看样子,是昭文太子写来的。 江旭伸手接过,将书信打开一看,只不过这一看之下,脸色就猛然一变。 书信之上的内容,大概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自然就是褒奖江旭,能够占领皇城,不过措辞之虚伪,江旭也明白,毕竟皇城被占,原本就是必然之事,没有什么可以褒奖的,第二部分,则是要求江旭继续占领长临,江旭在看到这里的时候,脸色都不好看了。 他方才刚决定好不进攻长临了,昭文太子的一纸书信就来了。 而最后的一个内容,则是要求江旭要将顾旧年活捉,但是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伤害顾旧年。 江旭的脸色十分的难看。 进攻长临? 在皇城之下就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可是现在居然还要继续占领长临,更何况长临的地势本就比皇城险要,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而且,最让江旭觉得意外的是,昭文太子居然还在书信之中明确的写了日期,算算时间,也就是后日了,后日必须要开始进攻长临,不可拖延。 江旭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将书信交给了亲兵,示意他给其余的几位军官传阅。 后日,就要进攻长临?! 江旭来回的踱了几步,想要思索一个好的对策,决不能像上一次那样大意了,否则,这余下的六十万了,也未必能够安然的存活下去了。 既然后日就要攻城,那这里余下的事情,也要加快进度。 江旭思索了片刻,然后开口唤了他的亲兵过来,交代了一些事情。 …… 与此同时,永安殿里。 顾旧年站在寒岭关之上,将底下的十几万禁军尽收眼底。 郁博轩就站在她的身侧。 “江旭还会带人过来吗?”顾旧年忽然问道。 郁博轩也看着底下,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应该是不会的。” 顾旧年没有接话,但是顾旧年自己也的确是这样认为的,虽然顾旧年不是很清楚皇城的攻守战里,禁军到底歼灭了多少江淮叛军,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歼灭的人数比禁军死去的人数还要多两倍不止,江旭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应该是不敢继续乘胜追击了。 还有就是,占领了皇城,对于昭文太子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是长临是否被占领就显得十分的无关紧要了,与其浪费兵力在一个根本就没有必要占领的地方,还不如多派些兵马去和明深决战来的有用。 但是,虽然话是这么说,顾旧年总还是隐隐觉得,事情绝不会这么轻易的就结束,江淮叛军只怕很快就可能发动第二次的攻击了。 所以顾旧年道:“不可大意,还是多派人把手,不要因为一时的疏忽,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郁博轩点了点头。 第八十五章 弓弦惊起,孤军惨烈鏖战(八) 时间匆匆而过。 转眼之间,就到了昭文太子所说的进攻日期了。 江旭虽然不是很情愿要进攻,但是却不得不去,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那么也就要做好准备。 所以这一次江旭做的准备绝对是比上一次还要充足的多的。 身后是三十万的江淮军,余下的二三十万人都被江旭留在了皇城,毕竟皇城才是重中之重的地方,就算攻不下长临,皇城也绝对不能失守。 虽然在这个时间段里,应该是不会有人还有多余的兵力可以进攻皇城,但是江旭还是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于是他就带着三十万人,向着长临出发。 想要将三十万人全部隐藏行迹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江旭也根本就没有他们隐藏行迹,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向着长临寒岭关而去。 皇城和长临寒岭关隔得不远,不过半日的时间,三十万大军就已经到了寒岭关之下。 早在江淮叛军接近寒岭关的时候,禁军之中就已经有人发现了。 顾旧年自然也看到了下方,三十万的大军,浩浩荡荡的走到了寒岭关之下。 顾旧年眉稍微挑,看着下方。 果然还是来了。 于是顾旧年便让所有禁军做好准备。 只不过,却在这时,忽然发现江淮叛军停下不动了,顾旧年神色不变,依旧看着下方,料想对方应该是要暂且整顿一番,然后立刻发动进攻吧。 只不过,顾旧年正想着的时候,却发现江淮叛军之中的人居然在……?!驻寨扎营?! 顾旧年不由得怔住了。 这是要做什么? 郁博轩也是一怔,看着下方正在驻寨扎营的江淮叛军,问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顾旧年心念电转,然后脱口而出,问道:“难道他们想要围城?!” 也许江旭是想要堵死长临的各个出口,让其中的禁军难以出入,以至于物资匮乏,不战而屈人之兵?只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刚一升起,就被顾旧年否定了,且不说寒岭关一片高耸山脉,绵延数百里,想要绕到长临的其余出入口至少需要数月不说,单是长临的崎岖的地形就可以为禁军带来很大的优势,就算是绕到了其余城门,也根本无济于事,所以江旭不可能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若真的是这样的话,击溃江旭也许就不必费那么大的力气了。 但是这样一来,又该怎么解释江旭在城门之下按营寨扎? 顾旧年思索半晌,皆是无果,转过头看向郁博轩,眨了眨眼,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郁博轩哑然,然后才道:“不如先看看情况吧,以不变应万变,若是他有什么行动,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顾旧年点了点头,也觉得当前的确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这么做了。 只不过若单只是看他们的下一步动作,未免也有些过于被动了,所以顾旧年也命人看着长临的其余地方,看看有无异动。 而江淮叛军的人在安营扎寨之后,竟然就开始生火做饭了。 顾旧年不由得更是意外了起来,看着底下升起的袅袅炊烟,然后转头过看向郁博轩,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郁博轩也是一脸的茫然,摇了摇头。 他们一路行军到了长临的城门之下,然后就开始毫不犹豫的安营扎寨,甚至连观察敌情勘测地形什么的都没有做,这里可是长临的地界!更何况,现在还远远不到生火做饭的时间,而江旭也绝对不是一个傻子,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事情。 禁军看着底下的炊烟开始升起,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难不成江淮叛军都是傻的不成?还是故意过来闹着玩的? 然而当底下开始飘起了饭菜香味的时候,禁军终于忍受不住了,开始破口大骂。 其实这饭菜倒也未必多么精致美味,但是在这样的战场之上,能有热水热饭就是天大的好事,所以也难怪禁军的反应如此激烈了。 上面还在守城,你们居然就开饭了? 顾旧年看着下方,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到目前为止,江旭连一点点的进攻表现都没有,但是营寨就在城下驻扎,只要城门一开,迎上的就是江淮叛军,若是这个时候让长临的将士出城迎战,似乎是可以重创江旭的。 顾旧年眉梢微微的一扬。 但是顾旧年却没有选择这么做,江旭虽然不是什么名将,但也不是傻子,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让长临将士击溃江淮叛军,其中定然是有蹊跷的。 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 殊不知,这一招就是江旭在顾旧年那里拿到的兵书里所看到的策略,但是那一本兵书顾旧年似乎只是看了几页而已,从那几页之后,后面都没有了翻阅的痕迹,更不要说有什么批注和见解了。 所以江旭断定顾旧年定然是不知道还有这一计的,不过江旭虽然猜的是不错,但是即便顾旧年不知道有这样的计策,却也不代表是无法可解的。 在江淮叛军生火做饭之后,于是就开始吃饭了,禁军骂的更凶了,十分的气愤,要么就让江淮叛军上来一战,要么就赶紧滚回去,在底下生火做饭是准备做什么?这算是什么事? 江淮叛军听到禁军的骂声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江旭却让江淮叛军对他们置之不理,江淮叛军也只好沉默下去,吃着自己的饭。 城墙之上,所有禁军脸色各异。 然而,在江淮叛军吃完饭之后,江旭又下了一道新的命令。 睡觉。 对的,所有的江淮叛军都可以去睡觉了。 不要巡夜之人,不要守夜之人,不需要分批而睡,所有人一起睡觉。 江淮叛军听到这个命令,不由得纷纷抬头看了看天色,看这阳光明媚的样子,就算现在要睡觉,哪里能睡得着,现在可远远还不是睡觉的时间,只不过军令如山,不可违逆,于是他们都只好纷纷的躺下睡觉。 上方的禁军更加错愕茫然了。 他们是来度假的?!还是来玩的?! 顾旧年也有些茫然无语,看着下面都开始睡觉的江淮叛军,心底不断的思量,想要知道江旭到底在做什么,只不过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好的决策。 这时,边上禁军的军官上前了一步,道:“末将愿趁此时率兵前往,定然可以一举击溃敌兵!” 这人话音刚落,也纷纷提醒了其余的军官,现下江淮叛军都睡着了,没有一人守夜…… 虽然现在也根本不是夜里,只不过江旭居然能让所有人都睡觉,连一个醒着的人都没有留下,若是在他们睡着的时候进攻,自然能一举击溃江淮叛军。 顾旧年沉吟了半晌,然后摇了摇头,道:“不可。” 江旭显然不是一个傻子,怎么可能会安然的让所有的江淮叛军在长临城下睡觉,而没有任何的防备?只怕禁军下去的那一瞬间,就是江淮叛军暴起杀敌的时候,江旭也必然在周围设置了许多的陷阱,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顾旧年不能让江淮叛军以身涉险。 只要禁军固守长临寒岭关,无论对方用什么样的诱敌政策,都置之不理即可,毕竟若是长临寒岭关被攻破的话,那这十七万禁军就无一幸存了。 现在的对策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守。 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开城门,不管江淮叛军如何表现。 但是,若只是这样按兵不动,也未免太便宜江淮叛军了,于是顾旧年眉梢微微一挑,转头看向郁博轩,道:“组织一下禁军,让他们骂江淮叛军,声音越大越好,而且要整齐划一,要让他们听得见。” 郁博轩先是一愕,既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好,我这就去。” 然后郁博轩就走了下去。 顾旧年唇角弯起一抹十分浅薄的笑意。 城墙之上的禁军边纷纷开始整齐划一的破口大骂的起来,既然都是出生军旅,所以生性粗犷一些也是常事,骂起人来也不会好听的,自然是什么难听骂什么。 尤其是,还是如此默契整齐的破口大骂,数十万人同时开口,场面甚为壮观。 而禁军骂着起来,忽然觉得十分的神清气爽,似乎将心中郁结的火起都疏散出来了一般。 江淮叛军原本就是睡不着,如今在听到城上的禁军破口大骂,哪里还能睡的住,于是纷纷就要起来。 江旭见状,也情知是压不住了,眸间一冷,想不到顾旧年居然如此轻而易举的就破了他的计策,不由得也有些恼怒和挫败之感。 但是若是要认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江旭也吸取了一个教训,那就是绝对不能强攻,上一次在皇城,就是吃了强攻的亏,后来江旭反思的时候,才幡然醒悟,顾旧年之所以能让禁军歼灭那么多的江淮军,就是因为江淮军的强行进攻,若是当时与进攻东门的人里应外合,只怕就不会损失那么多的人手了。 于是现在江旭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禁军自己打开长临的城门,诱敌出城。 刚才若是顾旧年当真同意了让人率兵前来的人,那就真的会中了江旭的计策了,就算江旭笃定了顾旧年是不会那么轻易的就犯险前来,但是也不能完全的保证,若是有一个万一,那他的江淮军就要死伤大半,他不可能这样豪赌。 禁军依旧在整齐划一的破口大骂,骂的十分的有规律和节奏感,而底下的江淮叛军的脸色都十分的不好看,本来就死活都睡不着了,在被禁军这么一吵,哪里还能睡得着。 于是纷纷的都爬了起来,跟着对骂了过去,但是却不如禁军那么整齐,十分的纷乱嘈杂,在气势上居然弱了禁军一截,要知道江淮叛军的人数可是要远远多于禁军的人数,多了一倍还不止,居然会气势上输给了禁军。 反观禁军,是越骂越觉得解气,声音越来越洪亮,士气也在这样的叫骂之中节节攀升。 江旭也意识到了不能任由两军这么骂下去,于是道:“让他们都停下来。” 虽然要江淮军统一的开骂,也许在气势上就能超越禁军,但到底是顾旧年先用的对策,江旭选择不用这样的方法。 传令官立刻大声的喊了起来,让江淮叛军停下来,但是传令官的声音却被淹没在了一片的骂声之中。 江旭皱了皱眉,示意让身边的亲兵让他们停下来。 半晌,江淮叛军这里才停了下来。 顾旧年见江淮叛军都偃旗息鼓了,于是唇角弯起一抹笑意,也让禁军这边停下,这样叫骂固然解气,然若是一直这么嘶声喊下去,对禁军也不好,既然对方都停了下来,禁军自然也要停下来的,没必要做无谓的事情。 江旭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如今强攻不得,想要诱敌出城,但是看顾旧年的样子,似乎是坚定的要固守长临,不肯出城。 但是昭文太子的一纸书信此时还在江旭的怀中,昭文太子可是十分明确的要攻破长临,而且还要活捉顾旧年,这么耽搁下去的话,只怕拖上一个一年半年都很有可能。 但是江旭显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耽搁,眉头皱了皱,然后又皱了皱,来回的踱了好几步,想要思索一个恰当的对策。 “故敌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江旭喃喃自语了一会儿,然后眸光一闪,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对策,然后吩咐身边的亲兵过来,就有了法子。 而顾旧年见下方的江淮叛军迟迟都没有行动,也大概料到了对方应该是筹谋下一步,总之,顾旧年要做的就是不论敌方用处什么样的诱敌之策,都固守不动,一旦打开了城门,就是禁军的覆灭之日。 然而,却忽然看见江淮叛军居然开始列队,整肃衣冠,难道是诱敌不成,便准备强攻了吗?顾旧年手指微微收紧,正要开口要郁博轩做好准备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江淮叛军列好了队伍之后,居然开始围着营寨跑了起来。 江淮叛军的队伍整齐,围着营寨一圈一圈的跑着,似乎就是平时训练军兵的时候似的。 顾旧年不由得一愣。 而城墙之上的禁军也不由得嘲讽的笑了起来。 难道江旭是要在长临城门之外训练军兵?! 一开始的时候,禁军还能嘲讽的笑着下面的江淮叛军,但是渐渐的就有了火气升起,江淮叛军未免也太不把禁军放在眼里了,就这样的在下方训练,丝毫不在意上面还有敌军守城。 若是在这样的情况,城门忽然打开,冲出一支精锐部队的话,想要将江淮叛军直接击溃是绝对不难的,但是江淮叛军却依旧如此。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但是江淮叛军之中,定然是还有着其余的埋伏,绝对不能轻举妄动,一旦打开城门,就是给了江旭可趁之机。 于是顾旧年吩咐了下去,让禁军都稳住了,只消守好自己的位置即可。 江淮叛军也不知道到底围着底下跑了几圈,想来也跑了挺久的了,于是江旭就下令休息,江淮叛军就坐在营寨里休息。 他们席地而坐,三个五个围在一起,十分的散漫一般,看上去就是那种只要是一支部队就能将他们击溃的样子。 这依旧还是江旭的诱敌之策。 顾旧年神色不变。 任他千百变化,我自岿然不动。 只不过边上的其余禁军军官却忍不住了,纷纷请缨,想要打开城门,出去击溃江淮叛军。 眼下的确是一个好时机,即便江旭真的有埋伏的话,禁军这么冲出去,也能将他的人重创一部分,就算是禁军损伤大半,也能有效的歼灭无数敌人。 只不过,顾旧年却依旧选择了按兵不动。 压下了其余军官的请缨,看着底下江淮叛军的动向。 在顾旧年看来,江旭强攻的可能性很低,但也不是没有,而且最有可能的就是一直无数次的重复这样无聊的游戏,最后再猛然来一次强攻,让禁军措手不及,猝不及防之下,定然能重创禁军。 江旭若是知道顾旧年此刻的想法,估计就会十分的惊讶了,因为顾旧年心中所想的,就是他的计划。 只不过,虽然顾旧年能猜的到江旭的计划,但要说对策的话,却是毫无头绪的,江旭这本来就是让禁军疲惫之计,顾旧年虽然自己可以注意底下的动向,但是却不能让所有的禁军都这么注意着。 江淮叛军休息了好一会儿,又都起来整顿着,然后整齐的列队。 禁军本以为江淮叛军又要开始围绕营寨跑步,谁知道江淮叛军居然一路向着城门冲了过去,禁军顿时戒备了起来,然后一声长鸣就响彻了长临的上空。 只不过,就在江淮叛军快要接近城门的时候,忽然掉转回头,又向回跑了过去。 禁军顿时忍不住了,纷纷破口大骂。 然后江淮叛军就在营寨和城门口之间循环往复的奔跑着。 顾旧年轻叹了一口气,她果然猜的不错,既是诱敌之策,又能让禁军降低防备之心,如此反复,只怕禁军会失去耐心,到时候在突然强攻,打一个措手不及,江旭果然是好计策。 就这样反复的跑了好多圈,江淮叛军这才停了下来,然后在营寨处停下修整。 天色也渐渐的昏暗了下去,暮色染上了天际。 然后江旭这才吩咐,让江淮叛军可以开始睡觉的,依旧是没有要一个人守夜,所有人都睡觉。 “现在该怎么办?”郁博轩看向顾旧年,问道。 顾旧年神色冷然,道:“固守长临。” 郁博轩点了点头。 禁军自然是不能全部睡觉的,于是分批而睡,令一部分继续在城墙之上固守,绝不给江淮叛军任何的可趁之机。 暮色渐渐的落了下去,夜色染上了天空,一片墨染一般。 一夜就这样平安无事的过去了。 江淮叛军竟然真的是如此睡了一夜,丝毫不害怕长临的城门突然打开,将他们尽数斩杀,江旭的胆子倒是也大。 天色还蒙蒙亮的时候,夜色的昏沉还没有尽退,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就冲破了天际。 估计周围的人家都要暗骂这个人,一大清早不知道发什么疯,也不给人睡一个好觉,吹什么号角。 吹号角的人是来自于江淮叛军那一边的,这一声号角响彻了周围,自然也吵醒了禁军之中的人。 而且这号角还不是一声两声就算完,悠长连绵,不将人吵醒誓不罢休。 估计整个长临城内都要骂死这个吹号角之人了。 禁军众人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就算是有心想要继续睡,都睡不下去了,只能起来,看着略显昏暗的天色,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那个吹号角的人。 江旭就是为了扰敌不得安宁,也就是他之前所谓的佚能劳之,安能动之。 顾旧年自然也是被这个恼人的号角之声吵醒的,也大概预料到了这是江旭的计策,也不着急,等到顾旧年走到了城墙之上的时候,正见底下的江淮叛军仍然在来回的跑步,从营寨跑到城门口,再从城门口跑回去,如此反复。 禁军甚至连骂人都懒得再开口骂了。 顾旧年看着下方,秀长入鬓的眉头微微的扬了起来,然后转过头看向郁博轩。 郁博轩摇了摇头。 对于江旭这样的手段,倒是真的无计可施,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固守长临,决不能打开城门。 只不过江旭这样做,为的就是让顾旧年打开城门。 江淮叛军还在底下跑来跑去,禁军却难以忍受了,一位禁军军官便走上前来,道:“末将愿率兵前往!定然能一举击溃江淮叛军!” 顾旧年没接话,只是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名军官依旧道:“末将愿前往击溃敌军!” 顾旧年心念电转,又明白了江旭的另一个意思,就算顾旧年能知道江旭是为了什么,但是其余的禁军却只会觉得江淮叛军此举是为了挑衅,若是这样的话,禁军自然就想要打开城门迎敌,若是顾旧年接连不同意的话,只怕会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 但无论如何,打开城门都是极为错误的行为。 于是顾旧年道:“暂且还不行。” 军官不由得问道:“这是为何?” “下方的江淮叛军的人数要远远多于驻守长临的禁军,而且江淮叛军的总人数也比下方的人数要多的多。”顾旧年十分冷静的分析道,“打开城门之后,若是他们另有埋伏,你当如何?” 那名军官一时之间哑然,然后才道:“可是如今他们在底下正是最容易击溃的时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你就不想想他们为什么一直这样做吗?”郁博轩皱了皱眉,道,“难道江旭就是一个傻子不成,刻意在下面留给你去进攻不成?难道真的会如你所说的这么容易吗?!” 那名军官被郁博轩的话说的缄默了下去,又看向城下跑来跑去的江淮叛军,咬了咬牙,这才点头,虽然有些不甘心,到底还是听了顾旧年和郁博轩的话。 毕竟江旭敢这样做,也未必不是有原因的。 但是这名军官的反应却让顾旧年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了。 就连军官都尚且如此,其余的禁军士兵又该是怎么看的? 大概都会以为现在是打开城门击溃江淮叛军的好时机,所以若是一直固守长临的话,或许也会从一定程度上引起江淮叛军的不满。 但若是不固守长临,就是落入了江旭的计策之中。 顾旧年轻叹了一口气,江旭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对付的,这样的手段,让人进退两难,不得不顺着他布好的路线行进。 于是顾旧年沉吟了半晌,想要寻一个好一些的对策。 郁博轩也看出了顾旧年的思索,于是轻声出言提醒了一句:“其实江旭这样做,也未必不好,所谓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若是他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也会让我们有机可循。” 顾旧年闻言,不由得重复了一遍:“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 于是脸上就浮现了一抹笑意。 而江淮叛军在跑了好几遍之后,突然吹起了号角,显然是要进攻的意思,但是顾旧年神色冷然,置之不理,若是江旭当真是想要进攻的话,只怕会是悄无声音措手不及的进攻,而不是如同现在这样号角长鸣,给所有人一个提醒的机会。 禁军顿时精神一震,警惕的看着下方,全力戒备着。 江淮叛军嘶喊了起来,然后便想着城门的方向冲过去。 “冲啊——!” “杀啊——!” 嘶喊的声音震慑了整个长临,千军万马便向着长临袭来。 然而—— 就在江淮叛军快要到城门之下的时候,却又忽地停止了,喊杀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然后又调转了方向,走回了营寨的地方。 所有的禁军顿时破口大骂。 要是来了就算了,大不了就是打一场,结果居然来了之后又调转回头回去了!这算是什么事! 所有的禁军怒气冲冲,恨不得打开城门和江淮叛军厮杀一场。 就在这时,号角声又响了起来,响彻了整个长临。 禁军顿时又警惕了起来,看来这一次江淮叛军要冲上来了。 于是纷纷警戒着看着下方,而江淮叛军在一阵冲杀之后,居然和上一次一样,又到了城门口就停了下来。 这一次禁军再也忍不住,吵闹的骂声喧嚣了起来。 顾旧年就知道江旭会用这样的手段,虽然看似很无聊,但是却实际而且有效,眸光冷凝,注视着下方。 江淮叛军在第二次回到营寨之后,又是一阵号角长鸣。 这一次所有禁军都知道了,按着江淮叛军的性子,这又得是一阵冲杀,然后就停下来回营,所以禁军都不爱搭理了。 果不其然。 这一次的江淮叛军一直往前冲,冲到了城门口之后,又调头回营。 不过这一次回到营地之后没有再吹起号角了,而是让江淮叛军休息了一会儿,也是,连续三次从营地冲杀着喊着跑到城门口,也的确是有些消耗,要休息一会儿才能保持精力,就是不知道等他们休息好了之后,还会不会如此反复。 约莫一刻钟过去了,江淮叛军突然开始整齐的列队,比上几次要正规的多,然后号角声又一次吹了起来。 这一次禁军的神情一震,觉得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一次,敌军要冲杀上来了。 然而,最后的结果还是一如既往。 顾旧年叹了一口气。 只怕等到禁军彻底的放弃了戒备之后,就是江淮叛军真正厮杀上来的时候。 江淮叛军依旧重复着这样的游戏,周而复始,而禁军都已经感觉到了身心俱疲,虽然只是在原地固守,不像江淮叛军一般跑来跑去的,但是每一次心中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最后迎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这样的落差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但是江淮叛军居然重复了十几次! 看那样子,还要再重复几次才肯罢休。 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江淮叛军真正冲上来的时候了。 只听见是一如既往喊杀冲天的声音,江淮叛军就随着悠凉的号角声,从营寨方向冲了上来,至于禁军,则都有些不爱搭理下面的人了。实在是不明白江淮叛军在玩的哪一出,难道是出来游山玩水锻炼身体的不成? 只不过,就在禁军放松警惕的时候,江淮叛军居然一路向上冲杀了上来。 禁军顿时大吃一惊。 这一次不是和之前几次一样,刚到了门口就立刻撤回,而是直接向上一路冲了过来,看那架势,似乎一定要杀进长临才肯善罢甘休。 禁军也不甘示弱,于是那起刀剑就要和江淮叛军砍杀在一起。 只不过江淮叛军到底是出人意料,这样措手不及之下,一下子就斩杀了数十名将士,气势节节攀升,甚至都感觉到江淮叛军能一路冲杀到长临城里的样子。 只不过也只是一个错觉而已,毕竟长临的险要地势不是随便说说的,禁军占据了有利地形,想要拦截住江淮叛军还是易如反掌的。 直到了这一刻,才是江淮叛军和禁军真正交手的时候。 顾旧年看着交战的形势,连忙转头要吩咐郁博轩什么,只不过还不等开口,神色就又是一变,眉头就轻蹙了起来。 无他,因为江淮叛军之中,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撤退——!” 然后江淮叛军立刻调转回头,又回到了营寨之中。 这又是在做什么?! 地上零零散散的只有几十具尸体,大多数是来自于禁军的,毕竟江淮叛军来的让人措手不及,禁军猝不及防之下,伤亡当然会比禁军多不少。 按说江淮叛军来的时候,又是吹号角,又是喊杀震天的,应该都知道江淮叛军要来,但是架不住这一招已经被江淮叛军用了十几次,哪里会知道偏偏这一次江淮叛军就真正的来了。 所以就丢下了不少禁军的尸体,都是因为猝不及防,才死伤了这么多人,而等到禁军全部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和江淮叛军展开厮杀的时候,也可以凭借对于地形的优势打击江淮叛军了,江淮叛军居然又撤退了。 难道江淮叛军就是为了砍杀几十个禁军的吗?! 虽然禁军的伤亡不多,只有几十人而已,但是禁军的心理状态几乎都要被江淮叛军气坏了,委实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打仗的。 顾旧年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情知不能在这样下去了,江旭的手段果真是让人难以猜透,如此反复的话,只怕江旭还不用攻上长临,禁军就自己被江旭折腾到崩溃了,不战而屈人之兵。 只不过这样的手段虽然对于禁军来说,能够有效的削弱禁军的戒备意识,但是对于江淮叛军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直这样的下去,江淮叛军也会疲惫不堪。 于是顾旧年冷冷的看着下方的情景。 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 有些手段不是江旭一个人的专利,江旭可以用的,顾旧年也同样可以用。 于是顾旧年道:“向下面放话,今夜子时,打开城门,深夜决战!” 郁博轩一怔,问道:“深夜决战?” 顾旧年脸上浮现一抹冰冷的笑意,道:“让他们深夜做好准备就是,至于是不是决战,就由我们来定了。” 郁博轩点了点头。 于是便有人对着下方喊道:“今夜子时,打开城门,深夜决战!” 声音非常的嘹亮,想必江淮叛军自然都是听得真真切切的,包括江旭。 江旭闻言,神色变幻不定。 今夜子时,顾旧年当真会打开城门深夜决战吗? 要江旭说的话,顾旧年是不敢决战的,但是顾旧年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能不做准备,因为进攻与否,都在乎顾旧年的抉择。 只不过,顾旧年的这句话不是给江旭听的,而是给其余的江淮叛军听的。 第八十六章 弓弦惊起,孤军惨烈鏖战(九) 江淮叛军如今已经知道今夜的子时就是决战之时,就算是江旭有心想要让江淮叛军到了夜里安心休息,只怕他们都不可能安下心来休息的。 而顾旧年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既然都是扰敌之计,那就看谁的扰敌之计更高明了。 顾旧年已经说了夜半子时的决战时间,江淮叛军自然也不必来回的奔波跑步了,江旭便命他们在营寨之中好好的修整一番,等到夜半子时的时候,再和长临的禁军决战。 顾旧年看着他们回到了营寨,脸上就浮现了冷冽的笑意。 夜半子时是真,是否决战,就要看顾旧年的心情了。 转眼之间,就到了夜里,距离子时,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了。 天空是一片的昏沉夜色,只不过长临城上的禁军却安稳的睡着,没有丝毫要准备决战的样子,顾旧年早就已经下令告诉了他们今夜不必决战,只消安心的休息即可。 反观江淮叛军,每一个人都十分的清醒,准备着一会儿子时的决战,虽然说这个决战的时间点在深夜有些出乎意料,但是既然对方已经说了这个时间,那江淮叛军自然就要准备应战了。 时间缓缓的流淌,眼看着就要到了子时,可是长临城上的禁卫军却一点的动静都没有,江淮叛军不由得面面相觑,按理说子时决战,那上面怎么也应该有点什么动静吧,怎么到现在都无声无息的? 江旭站在一旁,清凉的夜风从他的身侧吹过,轻拂起他的衣衫,他的眸间就是一冷,不用多说,他自然是想到了顾旧年这一计只怕也是扰敌之计,看了看身后的江淮叛军,然后叹了一口气。 此刻,已经到了子时。然后长临的城门还是紧紧的关闭着,丝毫看不见禁军的人影。 不消多说,江淮叛军也知道了这是被人戏弄了,于是都十分的愤怒了起来,想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却被江旭止住了。 如今在怎么咒骂都没有用了,顾旧年定然是会让他们守好长临的,而且,依顾旧年的目前为止表现出来的手段,只怕是要死守长临了。 江旭已经来来回回用了好多的手段,但是最后的结果都是这样的,不得不让江旭感到十分的无力,只要顾旧年死守住长临,只怕是昭文太子亲自来此,都不可能破开长临的。 这倒也不能怪江旭,而是长临本就有这样的地形优势。 江淮叛军从白日等到子夜,就是为了等待决战的时间,却这么被禁军摆了一道,自然心情十分郁结难解,江旭也明白,但是此时他也无能为力,只能下令让江淮叛军不必在等下去,早些休息好了。 次日清晨。 又是一声嘹亮的号角吹彻整个长临的地界,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来自于江淮叛军了,而是来自于长临之上的禁军。 昨夜顾旧年早早的就让禁军睡下了,而江淮叛军却一直到了子夜以后,才能开始休息,现在天色还染了一层薄薄的夜色,号角就开始长鸣起来,闹得江淮叛军不得安宁。 禁军看着底下的江淮叛军,忽然就觉得十分的兴奋,之前是江淮叛军这么折腾禁军,如今也轮到让禁军来折腾江淮叛军了吧? 江旭的眉头皱了皱,然后又皱了皱,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攻下这长临城了。 昭文太子不会不知道长临的险要地势,却还偏偏要江旭一定要占领长临,实在是强人所难,但是江旭却不得不做。 就在这时,江旭听到上方的长临城上,又有人嘶声大喊:“昨夜我们将士吃坏了肚子,不能决战,还请见谅,所以就在今日正午的时候决战!”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江旭抬手将手边的茶杯砸了一个粉碎。 一个计策用一次就可以了,这样反反复复的使用,江淮叛军也不是傻子,不可能连续受骗。 而且,就算找个理由,也没必要找这样的理由,这分明是来嘲讽人的,吃坏肚子了?!谁会信这样的理由!原本江淮叛军就是积累了一肚子的怨气,在这样三番两次挑衅,自然就忍不住了。 江旭也只能让他们安静下来,却没有什么好的对策,但一直这么下去也不行,于是江旭思索了半天,忽地想到了一个办法,立刻转头命人回到皇城。 只不过,在下了这个命令的时候,江旭的手指还是忍不住攥紧了一下。 但也不过就是片刻之后,神色又恢复了一片漠然。 很快,就到了正午,但是长临依旧城门紧闭,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决战的迹象,索性江淮叛军早就已经知道禁军的手段,提早就预料到了这是禁军故意做的手段。 但是让顾旧年比较意外的是,江淮叛军居然一直都没有进行下一步,从昨日开始,就一直在营寨之中,毫无动静,也不如之前那般一直佯作要进攻,也没有其余的任何举动。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江淮叛军突然这样按兵不动,反而比一直用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还要让人心中起疑。 顾旧年虽然一直猜测江旭的下一步是什么,却没有任何的头绪,想来江旭也是用尽了各种手段,就算还有什么手段,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只不过到了下午的时候,事情才真正的揭开了帷幕。 顾旧年依旧是在长临之上,看着下方的动向,但是这一次却是不由得一怔,从皇城的方向,又来了一队江淮叛军的骑兵,人数不是很多,大概就是百十来人这样,如此人数自然是算不得援兵的,却不知道江旭让这区区百十来的骑兵来这里做什么。 这一队人之中,却不全是骑兵,在骑兵的中间,是一辆马车,看样子,里面应该还是有人的,在这种时候刻意带着人过来,难道这个人还对着战局有什么深刻影响不成吗? 顾旧年这么想着,于是眉稍微挑,看着那一队骑兵到了底下江淮叛军的营寨处。 一名骑兵就牵着那辆马车走到了营寨的中央,然后将马车里的人也拖了出来。 然后顾旧年的表情就是一变。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当日留在皇城之中的婉修仪。 虽然顾旧年离得很远,但是却一眼看出来了那个人就是婉修仪,只不过婉修仪此刻的样子丝毫不复之前骄傲高贵的样子,反而十分的消沉,尤其是一条白布系在脸上,将双目完全的遮挡住,更显现十分凄凉的气息。 看到来的人是婉修仪,那么顾旧年就不难联想江旭要将婉修仪带过来是为了什么了,无疑就是要用婉修仪来威胁顾旧年罢了,但是,且不说婉修仪和顾旧年之前远远不到那种可以为了救她一命舍弃其余东西的地步,就算是真的有一个十分在意之人在眼前,顾旧年也不能不在乎身后十七万禁军的性命。 所以说,若是江旭想要用婉修仪的性命来威胁她,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只不过,顾旧年不会这么做,却不代表江旭不会利用婉修仪来威胁她了,婉修仪和顾旧年之间到底有没有交情,交情又到了什么地步,江旭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但是江旭知道一点,那就是继续这样下去,没有任何益处,必须要想一个办法,能够缓解眼前的僵局。 不说一定能让顾旧年打开城门重创禁军,只要是能顾旧年心神大乱,对于江旭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从江淮叛军到长临之后,这几天看似都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交战,但是在实际上,这几天的时间里全都是江淮叛军和禁军之间的心理战,比拼的就是一个心态。 所以只要能让顾旧年方寸大乱,那么江旭就赢了一半。 至于婉修仪最后的死活,就不是江旭应该关心的事情了,不论是谁,不论那个人是江旭曾经有过什么样的关系,只要是能达到这个目的,他都是不会后悔利用谁的。 看着婉修仪从马车之上下来,江旭上前了一步,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动作,而是冷冷的道:“将她带到前面去。” 婉修仪立即挣扎了起来,虽然看不见周围,但是周围的凛冽气息却让婉修仪隐隐有些意识到了不对劲,于是挣扎着喊道:“这是哪里?!你们要带我去哪?!” 只可惜无论婉修仪怎么挣扎,都挣不开其余士兵的力气,被牢牢的抓住,然后向前方走去。 婉修仪的双眼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白布遮挡在眼前,还泛着浅薄的血色,看上去就觉得十分的令人怜惜。 禁军自然都看见了下面的一幕,只见江淮叛军押着一个柔弱女子,然后就走到了城门之下,不由得十分的奇怪。 “顾旧年。”江旭冷冷的声音在城下响起。 顾旧年眉梢微微一沉,知道江旭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但是顾旧年却不会答应他的,就算是付出了婉修仪的性命,对于顾旧年来说也并不是什么损失。 江旭的声音稍稍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你若是现在就打开城门,她的命我就放了,但你若是不打开的话,我现在就要了她的命。” 江旭说到了这里,其余的禁军算是都明白了江旭什么意思,不由得纷纷暗骂江旭不择手段,但是同时也十分的在意顾旧年的反应。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婉修仪,所以不知道江旭究竟是拿着什么人来威胁顾旧年的。 郁博轩侧头看了顾旧年一眼,然后就不由得摇头笑了一下,江旭虽然想到用人威胁,但是却找了一个顾旧年根本丝毫都不会在意的人,这样的威胁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所以郁博轩一点儿都不担心顾旧年会怎么做。 而婉修仪听到了江旭的话,自然也明白了她自己如今身处何地,面临的是怎么样的危机,于是脸色瞬间就苍白如纸,绝望的情绪蔓延了全身。 她自认和顾旧年的关系不仅是不好,甚至是恶劣到了一定的程度,顾旧年是不可能为了她放弃长临的,而且,就算顾旧年肯这么做,婉修仪也不肯让顾旧年放弃长临,若是放弃了长临,就是放弃了一切的希望。 唯有顾旧年守的住长临,才有可能夺回皇城。 “放开我!”婉修仪挣扎着,却一直被周围的士兵制住,根本就挣脱不开。 江旭只是看了婉修仪一眼,却没有对她说一句话。 顾旧年淡淡的笑了一声,然后扬声道:“将军用这样的手段,未免让人所不耻。” “何必说这样的话。”江旭抬起头,尽管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视线却仿佛穿透了一切,直直的看着顾旧年的双眼,道,“你的手段,也没有君子到哪里去吧,更何况,就算我是不择手段,也只不过是各为其主而已。” 顾旧年闻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江旭,然后道:“你的条件,我不接受,你若是要杀了她,那便杀了吧,我没有意见。” 江旭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问道:“你不在乎她的生死吗?” “我为何要在乎?”顾旧年的声音十分的清澈冷然,“若是将军要用她来威胁我的话,怕是将军选错了人,我不会救她,更不会用我身后十七万将士的性命换取她一人。将军如果要杀了她,那就尽快动手,我不会阻拦。” “你当真毫不在意?”江旭看着顾旧年的脸,试图从顾旧年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对婉修仪的关切之色,只可惜连一点点都没有。 顾旧年根本就不在乎婉修仪的生死。 而婉修仪的脸色却更加的苍白无力了。 她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被所有人都抛弃的感觉,即便是早就预料到了最后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但是当顾旧年说出话的那一刻,婉修仪就只觉得被整个天下都抛弃了。 婉修仪知道说话的人是顾旧年,但是现在顾旧年代表的却不是她一人,而是整个长临的将士。 她被整个长临的将士给抛弃了。 婉修仪脸上浮现一抹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婉修仪知道,顾旧年的这个决定是对的,就算是她易地而处,会做的选择也是和顾旧年一样的。 用她的命换取长临的平安无事,也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于是婉修仪突然扬声尖锐的喊了一句:“顾旧年——!你做的是对的,我就算是活着,也没有什么价值了,还不如让我去死来得好!” 顾旧年听到婉修仪的话,神色稍稍有些变化。 就是顾旧年这一细微的变化,却被江旭看在了眼底,想必是婉修仪的话有些触动到了顾旧年,于是脸上就浮现了一抹喜色。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顾旧年对于婉修仪的印象就是一个不知死活手段狠辣的后宫女子,但是自从上一次徐经武包围皇宫的事情之后,顾旧年对婉修仪的印象便稍有改观了。 那个时候婉修仪所表现出来的大义和胆识着实让顾旧年惊讶了一次,而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所以顾旧年的神色才会有些变化。 “顾旧年!一定要夺回皇城——!一定要!”婉修仪大声的喊着,音调十分的尖锐,声音里还携着低泣的声音,然后忽然开始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周围的士兵连忙要制住婉修仪,只不过这些士兵身上穿着的都是铁甲,婉修仪忽然一咬牙,就猛地撞上一个伸手抓住他的士兵胸前。 额头接触到冰冷坚实的铁甲之后,传来的是既冰冷又阴暗的疼痛感,婉修仪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抹十分惨然的笑意,只不过,若只是这样的程度,却是撞不死人的。 铁甲虽然坚硬,但毕竟是穿在人身上的,殷红的鲜血从婉修仪的头上向下流淌,那样子十分的可怕,那名士兵顿时被吓得愣住了,就在这时,婉修仪从他的手里夺过长剑,然后将长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前面。 声音很低,声声泣血一般,道:“你既然想让我死,那……我就遂了你的意。” 江旭神色一变,连忙道:“快阻止她!” 只是在江旭话音刚落的时候,长剑已经划破了婉修仪的脖颈,接着,她的身子就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婉修仪死了。 而且是以这种决绝的方式。 顾旧年看着婉修仪的身子倒了下去,脸上就浮现了一抹说不出来的神色,双手紧握,看着下方。 而江旭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在婉修仪倒下去的那一刻,江旭都想要伸出手抓住婉修仪,但是手只是刚抬起来,又意识到不能这么做,于是又收回了手。 他不想逼死婉修仪的。 他也想过,若是顾旧年不同意的话,就带着婉修仪回去就是了,可是他想不到,婉修仪居然会用这样决绝的方式自杀。 大概是江旭从来也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被这天下所有人都抛弃的感觉,所以才会忽然觉得生和死都不那么重要了。 还有就是,若是能用她的命换来长临的平安无事,她是心甘情愿的。 只不过事已至此,既然婉修仪已经死了,那么江旭就不能用婉修仪来威胁顾旧年了,虽然原本这样的威胁就毫无意义。 顾旧年虽然在看到婉修仪来的时候就决定了不能接受威胁,但是在看到婉修仪死的那一刹,神色难免还是有些不好。 于是她默了一默,然后又扬声道:“将军,既然事已至此,还请你将她好好安葬吧。” 江旭的神色来回变幻了好几下,然后冷冷的道:“不用你说!” 说罢,他便带着身后的江淮叛军又退到了营寨那里,命人将婉修仪好好安葬下去他,他自己的就在自己的营帐之中,竟然有些莫名的惘然。不过仅仅是片刻之后,他的神色就恢复了一贯漠然之色,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周围仿佛是一片静寂。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淮叛军和禁军双方不知怎么地,竟然不约而同的都停止了各种的计策,出乎意料的,一个在城墙之上,一个在城墙之下,却相安无事,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旧年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下方刚才婉修仪惨死的地方,郁博轩就站在顾旧年的身后,不由得轻轻的唤了一声:“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而且,她也已经死了。” “我知道。”顾旧年的声音十分的平淡,然后轻轻摇了摇头,眸子里一闪而过冷冽之色。 原先她是想要一直守城的,但是江旭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她若是不做出点什么来,岂不是对不起江旭的一番苦心吗? 于是略微的思索了片刻,然后道:“准备整军吧,明日正午的时候,劫营。” 郁博轩闻言,就愣了一下:“明日正午劫营?!” 顾旧年点头:“对,就是明日正午。” 郁博轩有些茫然,但是看到顾旧年的神色,也知道多说无益,想来顾旧年应该是有办法,所以也就不多问了。 这一夜,是格外的安静,双方的将士都没有任何的吵闹。 这种相安无事的情况,到了次日的正午时间,却不能在维持下去了。 江旭还在自己的营帐之中,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江淮军的声音:“敌军劫营——!” 江旭就是一愣。 劫营?!在现在这个时间? 江旭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可还是正午的时候,居然在这个时候劫营?! 一般的士兵都知道,但凡劫营,都有两个时间点是最佳的,一是黎明前天色忽然间转黑的那一小段时间,那个时候的士兵精神状态都是十分疲惫的,在加上天色快要转亮,更是会松懈,在加上天色一黑,自然能打的措手不及,二是在打了胜仗后,认定对方是不敢劫营了,所以也容易放松警惕。 但是顾旧年却偏偏选在了正午的时候,她想要做什么?! 顾旧年神色不变,组织着下方的劫营。 兵书上所说的那两个时间点自然是对的,但是这个道理几乎是所有的将士都知道,既然敌人都知道那个时间点最容易被劫营,自然会更加勤于防范了,所以对于别的时间会疏于防范。 尤其是正午,就连江旭都想不到禁军会选在这个时间劫营,更不要说一般的士兵了。 江旭连忙从营帐之中走了出来,外面果然是已经开始交手了。 江旭脸上却是有些欣喜之色,既然顾旧年选择劫营,那么无论如何,就算是让江淮军措手不及,长临的城门还是打开了,只要城门一开,江淮军夺得长临就是易如反掌之事。 不过,大概是禁军来的急,让江淮叛军措手不及,所以如今地上躺着的百十具尸体,都是江淮叛军的,而禁军毫无伤亡。 江旭忽然看见了顾旧年。 她站在不远处,虽然前方是无数的士兵,但是江旭却依旧一眼看到了她,大概是那一身清华冷冽的气质太过出众,她手中拿着弯弓,一支羽箭搭在弓上,对准的正是江旭的方向。 只不过顾旧年拿弓的姿势十分的生疏,想来是极少弯弓射箭的,甚至从来都没有过也说不定。 江旭只是看一眼,就知道顾旧年这一箭定然是射不准他的,虽然想要对准的是他,却已经偏了,就算江旭站着不动,顾旧年都射不中他。 于是他站在原地,丝毫不动,就这么看着顾旧年。 顾旧年淡淡一笑,然后便倏地松开了手。 羽箭离弦,十分的凌厉,在空中携起些微的风声,然后却在江旭的身边擦身而过,并没有碰到江旭。 顾旧年的神色稍便,但是在下一刻,就淡笑了一下。 而江旭正要嘲讽的看着顾旧年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咔嚓一声,似乎是什么折断的声音。 江旭的脸色一变,连忙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刚才顾旧年射出来的那一支羽箭,竟然正好截断了战旗。 战旗就这么倒了下来,然后无力的垂在了一变。 江旭神色猛然一变,看向顾旧年。 顾旧年放下了手中的弓,然后笑了一下,那笑意十分凉薄和轻蔑,江旭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江旭脸上就有些恼怒的神色,顾旧年无疑是在挑衅他,他又怎么可能忍下去,于是伸手也弯起了自己身旁取来的长弓,羽箭搭在弓上,动作远比顾旧年要熟练的多,正要射箭的时候,江旭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因为禁军已经开始撤退了。 这只是才刚一接触了而已,为什么禁军就要撤退了?!他们劫营是为了什么? 江旭还来不及反应,禁军撤退的速度却是十分快的,很快的就回到了长临之中,然后长临的城门也被紧紧的关上了,顾旧年自然也是跟随着禁军一起,回到了长临之中。 江旭的神色就是一变,他总觉得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地上零零散散的只有百十来具尸体,因为禁军劫营的关系,让江淮叛军措手不及,所以死去的大多数都是江淮叛军的人。 这手段倒是和之前江旭对禁军用的那个手段有些相似,但是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江旭却说不上来。 只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士兵惊恐的声音。 “火!快点灭火!” “快,水呢!灭火!” 江旭猛然回头,发现营寨偏后的地方,燃气了熊熊的大火,若只是一般的地方,也许江旭的神色还能稍好一些,但是那个着火的地方却令江旭的神色极为难看,因为那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江淮叛军的粮仓。 粮草是根本,若是没有粮草的话,就算江淮叛军的人数再多也没有用,而这一场火,正是在粮仓之中燃起的。 一个一袭黑衣的人影,从后方的营寨之中飞身而出,身法极为迅速,就向着长临的方向而去。 看来就是这个人放的火! “把他抓住!”江旭大喊了一声。 不消江旭说,其余的士兵也知道,于是纷纷的上去想要将那个黑衣人个抓住。 这个黑衣人自然就是郁博轩了。 只不过郁博轩又岂是这样的一群人可以抓得到了,身法十分的迅速敏捷,颇有千军万马避白袍之势,便从人群之中一路回到了长临城下,那么多的江淮叛军,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抓到郁博轩,甚至连郁博轩的一点衣角都没有碰到。 城门稍稍打开了一点缝隙,郁博轩便走了进去,然后城门再一次紧闭。 江旭这才知道,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混淆视听而已,禁军的忽然劫营,只是为了吸引普通士兵的视线,让他们不要注意到后方的动向,而顾旧年的出现,则是为了吸引他江旭的视线。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前方,自然是注意不到郁博轩悄然潜入后面了。 顾旧年还没有大胆到敢让禁军和江淮叛军打开城门决一死战的地步,所谓的劫营,也只是第一步而已,为的就是破坏江淮叛军的粮仓。 她会想尽办法让江旭的江淮叛军在此覆灭,然后收回皇城的。 郁博轩从城下走了上来,也是有些暗暗佩服顾旧年的手段,想不到顾旧年居然能想到这样的办法,更是被顾旧年那射中战旗的一箭所惊讶。 如果郁博轩猜的不错的话,那应该是顾旧年第一次弯弓射箭,看顾旧年弯弓的姿态,十分的生疏和吃力,就知道顾旧年以前应该从来都没有做过,却能一箭射中战旗。 射中战旗的难度可是远比射中一个人的难度要大得多。 只不过顾旧年却不是这样想的。 她那一箭,可不是为了震慑一下江旭的,若是能将江旭射杀,那才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只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射中江旭,却阴差阳错的射中了一边的战旗,还正巧将战旗截断,可以说是十分的机缘巧合了。 底下的江淮叛军营寨里,还是有滚滚浓烟升起。在粮仓放火,显然不是那么好熄灭的,更何况周围又没有什么水源,江淮叛军可谓是废足了力气,才将这一场大火熄灭,只不过等到大火熄灭了之后,粮仓也已经被毁了大半。 除了粮仓以外,还有数十人便卷入了火里,被焚烧至死。 江旭见状,眸光十分的森冷,尽管脸色是十分漠然的,但是心底却对顾旧年既是钦服,又有些恨意,若是在由着顾旧年主动下去,而江淮叛军被动的话,以顾旧年的手段,只怕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原以为顾旧年只会固守长临,却想不到顾旧年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若不是昭文太子说了要活捉顾旧年的话,只怕江旭都有了想要杀死顾旧年的心。 长临城墙之上,顾旧年问道:“禁军伤亡如何?” 边上便有军官答道:“禁军只是死三人,伤五人。” 军官颇有欣喜之意,禁军只死了三个人,但是敌军可是足足死了百十来个人,这样的伤亡比例如何能不令他欣喜。 但是顾旧年脸上却没有什么神色。 这样出其不意的劫营,禁军仍然是有了伤亡,足以见江淮叛军的整体素质了,还是禁军不能相比较的。 而且双方的人数也不均等,或许对于江淮叛军来说,死了百十个人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最大的战果无疑就是成功的将地方的粮仓给焚毁,这还要得益于有郁博轩的存在,若是郁博轩不在的话,只怕整个禁军之中,还没有一个人能担此重任。 只不过虽然看似战果十分的辉煌,但是对江淮叛军的打击也是十分有限的。 长临和皇城之间的距离十分的近,粮草缺少,便可以再回皇城补充,唯一的效果就是可以暂且拖延江淮叛军,将这场战争的主动权交到禁军的手里。 但这样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必须要有一个更好的方法,才能将江淮叛军一举击溃。 只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十分困难的,昭文太子让江旭作为江淮叛军的统领,定然是因为江旭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是一般人就可以轻易将他打败的。 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情,倒是让江旭有些接受不过来了,但是江旭还是定了定心神,命人将粮仓余下没有被焚毁的粮草清理出来,又另外派人回到皇城运送些粮草过来。 毕竟江淮叛军又没有被死困在这里,而且皇城和长临之间的距离那么近,除非顾旧年能将江淮到长临的这一段路彻底的堵死,否则只是消耗江淮叛军的物资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时间流逝,转眼之间,又到了夜里。 江淮叛军又命人松了一些粮草过来,如今粮草已经送到了,便放在了粮仓之中。 正在江淮叛军休息的时候,忽然前方又传来了声音。 “敌军劫营——!” 江旭的神色一冷。 上一次的劫营是为了将粮仓焚毁,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但无论是为了什么,既然禁军打开了长临的城门,就是给了江旭一个极好的机会。 所以江旭当机立断,道:“立刻派人冲向长临城门,强攻进去!” 旁边立即就有人按着江旭的吩咐去做了。 ------题外话------ 关于婉修仪……会有番外。 第八十七章 弓弦惊起,孤军惨烈鏖战(十) 江淮叛军便纷纷向着长临的城门而去,只不过禁军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让江淮叛军接近城门。 于是双方就在江淮叛军的营寨之前交战了起来。 上一次的劫营,是为了烧毁粮仓,所以这一次江旭特意派了人在粮仓的附近看守,不让任何人接近,只不过同样的手段顾旧年也不会用两次。 这一次虽然也是劫营,但目的却不是为了劫营,而是为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顾旧年这一次留在了城墙之上,并没有下去,但是顾旧年的身后却没有了郁博轩的身影。 郁博轩此时身着寻常士兵的铁甲,在底下和众多人一并交战,只不过此刻的郁博轩看似身手平平,和众多人混战在一起,一点也看不出曾经居然是天策军的二统领。 交战的时间非常的短暂,但是十分的激烈,地上就丢下了无数具的尸体,双方都在奋力厮杀着。 只不过不知道禁军之中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道:“他们人那么多,我们打不过的,快逃啊——!” 话音刚落,这个人当先回头,拼了命的向长临城的方向跑去。 其余的禁军闻言,也纷纷回头,一时之间,禁军众人竟然全部都撤了回去。 而江淮叛军自然是要奋力追赶的,趁现在城门还没有关上,便追着禁军一路向城门口跑去,若是能冲进了长临城内,那就可以一举击溃禁军了。 眼看禁军都快要进了城门里,城门就要关上了,江淮叛军跟更是拼了命的向前跑去。 至于混在禁军之中的郁博轩,却是其中的跑的最慢的一个,被落在了最后面,而且距离前面的人还有着不短的距离。 长临的城门也在这个时候缓缓的关闭,几乎是所有的禁军都跑了进去,之所以是用几乎这个词,是因为禁军之中还是有一个人没有进了城门之中。 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之前跑的最慢的郁博轩了。 江淮叛军等人没有及时的冲进长临城内,自然是极为恼怒的,纷纷抬起刀剑就要向郁博轩斩去。 “慢着!”江旭的声音传了过来。 其余的士兵这才收回手,没有继续对郁博轩动手,而郁博轩身穿禁军的衣装,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城门口,身边都是江淮叛军的人,看起来处境自然是艰难极了的。 江旭从后面缓缓的走了过来,士兵们纷纷都绕开了一条路。 江旭便慢慢走向郁博轩身前,但是江旭却有些小心,并没有走到郁博轩的身前,而是离郁博轩之间还有不短的距离,至少郁博轩就算是突然暴起要杀死江旭的话,江旭也是可以反应过来的。 江旭看着郁博轩,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郁博轩没有回答,而是在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下和江旭之间的几率,若是突然对江旭动手,成功擒住江旭的几率有多大。 郁博轩虽然身手不凡,但是也不可能真正的做到千军万马避白袍,一个人再怎么样厉害,也是有一个限度的,周围都是江淮叛军的人,若是一个失手让周围的人全部包围住了他自己,不要说擒住江旭了,他自己也只有饮恨的下场。 他一个人虽说想要制住十七八个人的话并不难,但是周围可不是十七八个人,也不是一千七八百人,而是几十万的人。 江旭见郁博轩并不回答他,于是声音就有些沉了下来,道:“你现在已经被禁军抛弃了。” 郁博轩仍然没有说话。 江旭以为郁博轩是在心底挣扎,想来也是,如今顾旧年可就在城墙之上,可以将郁博轩的反应尽收眼底,就算是想要背弃的话,也是需要一个时间来缓冲的。 所以江旭便抬头看向城墙之上的顾旧年,冷冷的道:“顾旧年,你若是能打开城门的话,我就会放了这个人。” 江旭自然是知道顾旧年不可能为了一个普通的士兵就放弃了整个长临,江旭只是想要让郁博轩感觉到心如死灰而已。 既然长临禁军都抛弃你了,为什么不到江淮军中来呢?又为什么不为江淮叛军做事呢? 顾旧年自然知道江旭此言何意,只不过顾旧年却是微微一笑的,道:“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城门我不会开,这个人想要怎么处置,都看将军您了。” 江旭闻言,便冷笑了一声,然后又转头看向郁博轩,道:“你听到了吗?你已经是被禁军抛弃的了,若是我问你的话,你都肯说的话,那自然是一切都好,但你若是不肯说的话,你的命,也就不要想要了。” 郁博轩看向江旭,眸底深处是嘲讽的意味,只不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有些许不安的意味,道:“我……我叫张一。” 江旭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向顾旧年,冷笑了一声,又将视线落在了郁博轩的身上,问道:“禁军这一次劫营是为了什么?” 这也是江旭非常想要知道的问题,上一次禁军的劫营是为了焚毁粮仓,那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现在看来,禁军除了丢下不少具尸体以外,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依江旭对顾旧年的看法,顾旧年是不可能做这样无谓的事情,这背后定然是有着什么江旭不知道的事情。 “这个……”郁博轩的脸上泛起了为难之色,看那样子,应该是知道原因,但是有些害怕,不太敢说出来。 “没事,你可以说出来。”江旭道,“既然现在禁军已经将你抛弃了,何不全都说出来,我便不会伤害你的性命,若是你想要加入江淮军,也是可以的,我也会既往不咎。” 郁博轩似乎是犹豫了很久,但是一看那踌躇的样子就知道,他定然是知道其中原因的。 半晌,郁博轩才道:“这……我不敢明说。” 这便是可以说的意思了。 江旭微微的一笑,道:“但说无妨。” 郁博轩又是一阵犹豫,然后才道:“我不敢说,请将军附耳过来,我才能告诉你其中的原因。” 郁博轩话音刚落,江旭身边的军官便道:“将军,不能听他的话,他定然是想要借机对你不利!” 除了这名军官之外,其余的人也纷纷的表示江旭不要上了他的当,离他远一些才稳妥。 江旭的眸子微微有些眯起起来,从头到尾扫视了郁博轩一圈,若是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郁博轩,而是他的哥哥,郁博安,只怕早就被江旭认出来了,所幸郁博轩平常极少跟在明深的身边露面,这几日也是在顾旧年的身边,江旭又哪里能知道顾旧年身边的那个侍卫,居然就是郁博安的弟弟,如果知道是话,是断然不敢就这么站在郁博轩的面前的。 江旭看着郁博轩略显白皙的面容,和那些长期杀伐战场的粗犷士兵不一样,看上去就觉得应该是身手平凡,再者,之前看他落在最后的跑步速度,就知道定然不是什么高手了,江旭自己的身手虽然算不上有多么好,但是必然要比一般的士兵出色很多,而郁博轩这样的,显然是在一般的士兵里,都是垫底。 所以江旭并不担心郁博轩会对他动手,就算他真的有那个胆子,也不知道最后会鹿死谁手。 所以江旭抬手,示意边上的军官不必多言,然后就向着郁博轩的方向而去。 郁博轩眸底浮现一抹冷笑,但是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现出来,反而有些不安的感觉,落在江旭的眼里,自然是更加认定了郁博轩不会对他动手,不仅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胆子。 等到江旭走到了郁博轩边上的时候,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看见郁博轩的脸上浮现一抹十分冷冽的笑意,还有着十分浓郁的嘲讽意味。 江旭的脸色就是一变。 当江旭刚意识到有些不好的时候,郁博轩却已经开始动手了,他抬手扣住了江旭的手腕,然后将江旭拽了过来,另一只手,就按在了江旭的咽喉之上。 说起来似乎是有些漫长,但实际上从江旭走到了郁博轩的面前开始,到郁博轩将江旭整个人制住的整个过程,连一个眨眼的时间都不到。 其余的江淮叛军顿时神色大变,想不到郁博轩居然真的敢动手,而且江旭竟是毫无还手之力酒杯郁博轩给制住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江淮叛军甚至都来不及有什么反应。 江旭有心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只是郁博轩的一只手抵在了江旭的脖颈之上,江旭勉强艰难的开口,发出的却都只是一些模糊不清的音节,断断续续的,根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而其余的江淮叛军这时也都反应了过来,便纷纷想要上前对郁博轩动手,但是碍于江旭就在郁博轩的手中,一时间投鼠忌器,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了。 江淮叛军其中的一名军官看着郁博轩,十分愤怒的道:“快放了将军!” 郁博轩抬眼看着周围一圈的江淮叛军,冷笑了一声,道:“现在,所有人都退到营寨处,若是上前一步,便要了他的命。” 那名军官十分的恼怒,手中握着长剑,指着郁博轩,道:“居然用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还不快放了将军,我等还能留你一条生路。” 郁博轩淡淡一笑,然后问了一句:“不退后吗?” “你——!” 那名军官刚要开口,只不过下一刻,他的脸就变了色。 郁博轩一脚踹在了江旭的小腿之上,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随之响起,江旭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冷汗涔涔而下,但是却因为被郁博轩制住,就算是想要惨叫,都是十分喑哑的声音。 郁博轩又看了众人一圈,冷声道:“我现在开始数,每数十次,你们若是退不到营寨处,我就折断他一根骨头。” “你——!”那名将军脸上一片恼怒之色,只不过不等他要把话说完,郁博轩就冷冷的开口了。 “十,九,八……” 郁博轩的语速不急不缓,就这么冷冷的看着那名军官。 那名军官看着江旭苍白痛苦的脸色,终于咬了咬牙,道:“还不赶紧都退回去!” 语罢,便当先的回去了。 其余的江淮叛军也纷纷的回头,而且速度十分的快,生怕在郁博轩数到一之前没有回到营寨,郁博轩又要折断江旭的骨头。 郁博轩看着所有的江淮叛军都回到了营寨之中,然后就转过头,看向长临城上。 顾旧年连忙下令打开城门,等到郁博轩拖着江旭进来之后,又立即关上了城门。 江淮叛军之中,那名军官站在营寨之前,看着城门再一次的关上,紧咬牙关,脸上是十分的恼恨神色。 顾旧年看着郁博轩将江旭拖了上来,眉梢微微一挑,然后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意,继而看向江旭。 江旭的脸色十分难看,而且又因为被郁博轩制住,即便如此痛苦,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如今江淮叛军已经没有了江旭,想必之后的战斗就会顺利很多,但是却也不能保证,毕竟很多事情都不是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 “先把他放了。”顾旧年道,然后示意让江旭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江旭如今小腿的腿骨断裂,就算想要站立都十分的困难,只好坐在椅子之上,顾旧年知道江旭伤势不轻,于是转头对郁博轩道,“让慕太医过来。” 此时郁博轩已经松开了制住他的手,他自然可以开口说话了,只不过他没有惨叫痛呼,而是先吸了一口冷气,脸上是冷汗涔涔而下,看着顾旧年,却扯出了一分笑意,道:“想不到,你果然是好手段。” 这笑意十分的难看。 也是,腿骨断裂,还能用这样勉强平淡的语气说话,已经是不容易了。 顾旧年微微一笑,道:“将军客气了,我只是怕别的方式请不来你,这才用这样的手段,还请将军不要介意。” “我还能如何介意。”江旭惨笑了一声,道,“我这一次,算是彻底的败给你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准备怎么处理我,都是你的事了。” “将军说笑了。”顾旧年笑了一下,然后道,“我从来也没有说过要处理将军。” 江旭闻言,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顾旧年将他抓来,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想办法从他口中获得消息,又或者,直接将他俘虏,所以顾旧年说出这样的话,他一点儿也不奇怪。 “你若是想要做什么,便直说吧。”江旭勉强道,此时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疼痛几乎有些生不如死的感觉了,被人生生折断腿骨的痛处,若是不江旭勉强坚持到现在,甚至直接晕厥过去都不一定。 顾旧年笑了笑,然后问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将军本来并不想要进攻长临的,只不过却有什么让将军改变了主意,我想,是因为昭文太子吧?” 从江旭的几次表现上来看,就知道江旭其实是对于强行进攻长临是非常都抵触的,所以顾旧年才有这个推测。 这也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江旭十分痛快的点了点头,道:“不错。” “想不到昭文太子既然会如此的强人所难。”顾旧年淡笑了一声。 “各为其主罢了,再者……你又何必说我,你一个女子,从皇城到长临,这样的军旅,对你来说,也不好受吧。”江旭低笑了一声,汗水从头上落了下来。 门外,慕云兮已经走到了这里,只不过却被郁博轩拦住了。 慕云兮不由得一怔,他顺着门口,正好可以看见里面的江旭,但是看脸色,就知道江旭的模样有多么的痛苦,只不过郁博轩为何要拦住他不让他进去? “现在拖延的时间越长越好。”郁博轩平静的分析道,“这样的疼痛会让江旭自己先奔溃,这样一来,他们的谈判,江旭自然就落了下风,更何况,现在江旭的身份本就是阶下囚,越是这样下去,就越是对于我们有利。” 慕云兮虽然听得有些似懂非懂云里雾里的,但是既然郁博轩这么说了,也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于是就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了。 而屋内,顾旧年和江旭还在继续交谈着。 “我怎么样倒是不要紧,只不过将军你,当真想要一直追随昭文太子吗?”顾旧年微笑了一下,然后问道。 江旭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咬紧牙,疼痛的感觉有些侵蚀着他的意识,半晌,才开口道:“我既已经追随太子殿下,又这么可能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改变了初衷。”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吗?”顾旧年轻笑了一声,继续问道。 “就算我现在肯改变了心思,背弃太子殿下,但是一个背弃旧主的人,你还敢用吗?”江旭冷笑了一声,额头之上已经满是汗水。 不是江旭太过柔弱,而是这样的腿骨断裂当真的痛彻心扉,这还是江旭远比一般人要坚强的多,若是换了一般人,只怕此刻早就已经生不如死了。 江旭说的是没错的,一个轻易就背弃旧主的人,任是谁也不敢轻易再任用的,但是顾旧年不一样,顾旧年需要的不是让江旭去做什么,只要江旭肯留在顾旧年的手里,说上那么一两句话就行了。 反正江旭现在腿骨断裂,就算是顾旧年肯放他离开,他都没有那个能力去离开。 “将军现在的处境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顾旧年道,“只要将军安心留下来即可,其余的事情无须将军去做。” “你这是想长期将我当做人质,以此来守住长临?”江旭冷笑了一声,问道。 顾旧年轻轻的摇了摇头,微笑了一下,然后道:“并不是将军想的这样,若是想要守住长临,又何必要请将军过来。” 江旭忽然自嘲的笑了一声,原来顾旧年自始至终都不止是想守住长临,她恐怕是意在皇城吧,江旭不由得心里对顾旧年暗暗有了些敬佩之意,虽然是敌对阵营的,只是江旭自问,若是和顾旧年易地而处,只怕也不会做到顾旧年这样,能守住长临已经是万幸,自然不会在意图收回皇城了。 “看来……你就是意在皇城了,只不过……”江旭艰难的道,声音有些滞涩,大抵是腿上传来的疼痛让他说话都有些吃力,半晌,才接着续道,“你又怎么能笃定,我就会……帮你?” “那将军的意思是准备拒绝了吗?”顾旧年的声音十分的平淡,还有几分浑然不在意的感觉,“不过将军也应该知道,现在就算是拒绝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吧?” 的确如此,虽然顾旧年还没有说出是想要江旭做什么,但是无论江旭答应与否,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事到如今,长临是必然可以守住的,因为江旭就身在这里。 而江旭答应与否,则是关系到皇城的归属。 江旭咬着牙,勉强忍受着从腿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只感觉疼痛已经渐渐侵蚀了他的意识,连思考都有些麻木了,听到顾旧年的这句话,先是极为艰难的冷笑了一声,然后才道:“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答应你,又能如何?” 顾旧年脸上就浮现了一抹笑意,道:“将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不要忘记了你说的话。” “这……自然。” 看着江旭苍白如纸的脸色,顾旧年侧过头,看向门口,然后才道:“慕太医,进来吧。” 慕云兮不由得怔了一下,原来顾旧年早就知道他就在外面,但是慕云兮也不耽搁,立刻就拎着药箱走了进来。 有慕云兮在这里照看着江旭,料想江旭腿骨断裂,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顾旧年就从屋内走了出来。 如今江旭已经在顾旧年的手上,想必夺回皇城,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想到这里,顾旧年就不由得又想起了婉修仪,大抵是那一天婉修仪说的那一句一定要夺回皇城,才能让顾旧年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吧。 郁博轩看着顾旧年,不由得问了一句:“他同意了?” 顾旧年点了点头,只不过眉头却微微的蹙了起来,道:“只不过,可能不会这么简单吧。” 江淮叛军原本有七十万人,在皇城的攻城战之中,损失了十万余的战力,如今在长临城下的,大概只有三十余万人,余下的人则在皇城之中。 顾旧年现在所忧心的就是那余下在皇城的人,若那些人都是江旭所能掌控的还好,也许能轻易的就收回了皇城,也能让现在还在和昭文太子决战之中的明深能够取得一点优势,但若不是的话,或许想要夺回皇城,还需要一场恶战。 不过现在多想无益,所以顾旧年稍稍安下了心,想来事情应该还不会发展的那种地步。 …… 慕云兮简单将江旭的伤势进行了处理,虽然江旭暂且不能行走,但是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剧烈的疼痛了,这样的程度,还是在江旭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顾旧年派人将笔墨纸砚给江旭送过去,江旭看到这个,顿时便明白了顾旧年是什么意思,伸手执笔,却是犹豫了很久。 只不过在想到顾旧年之前所说的那些话的时候,他就觉得心情十分的复杂,有些话不需要明说,但是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顾旧年和江旭之间便是如此。 良久,江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既然事已至此,那他也只好这样了。 这才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字来,虽然写的时候觉得有些不甘心,但还是一路十分顺畅的写了下去,中间没有任何的滞涩,等到江旭全部写完的时候,便将这封信折叠了一下,然后交给了边上看着他的人,示意要他交给顾旧年。 那人接过信,便送到了顾旧年那里。 顾旧年将这封书信看了一眼,然后又折叠了起来,脸上就浮现了一抹笑意,看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进行,想必不日就可以收回皇城了。 …… 此时江淮叛军的营寨之中,却是一副愁云惨雾的模样,毕竟江旭被禁军生擒,对于江淮叛军的影响是极为巨大的。 几名军官就在营帐之中,相对叹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走了进来,禀报道:“将军,这是长临城上送出来的书信。” 其中一名军官稍稍一怔,然后问道:“长临城上?怎么送来的?信使呢?” 那名士兵摇了摇头,将书信递给了那名军官,那名军官低头看了一眼书信,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书信之上明显是被羽箭划破的痕迹,看来对方是用羽箭将这封书信携了出来。 想来这种时候长临之上送来书信,应该就是和江旭有关的,或许,就是要用江旭来威胁他们。 军官冷笑了一声,然后将书信打开。 只是刚看了第一眼,就不由得一怔。 这书信之上的字迹十分的眼熟,好像就是江旭亲自写的,只是想不到长临城上的禁军居然会将江旭所写的书信送过来。 于是这军官就一路认真的看了下去,但是越是往下看,脸色就越是变化不定,因为江旭写的并不是什么要他们守卫皇城又或者直接强攻长临。 江旭要背弃昭文太子。 其实这名军官早就知道之前江旭就已经对昭文太子做的决定有些不满了,只不过江旭还是按照昭文太子的决定去做了,但是江旭虽然表面上是这么做的,心底还是有些不舒服。 所以事已至此,江旭就准备背弃昭文太子了? 那名军官又反反复复的将这一封书信从头看到尾,然后他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江旭原来是真的想要背弃昭文太子。 江旭在其中所写的,就是要让他们停下不必在进攻长临了,然后一路退到江淮即可。 因为顾旧年不需要俘虏他们,也不可能会将他们收编,他们的人数可是要远远多于禁军的人数的,就算是收编,到时候谁被谁收编都不一定。 所以顾旧年只需要让所有的江淮叛军都退到江淮即可,顾旧年要做的只是要守住皇城,其余的事情就不是顾旧年需要考虑的了。 那名军官看了半晌,这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是否背弃昭文太子对于这名军官来说其实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因为他是追随着江旭的人,只要是江旭的决定,他就会做。 但是,这封书信,当真是按照江旭的意思来写的,而不是被禁军方面的人逼迫的吗? 那名军官又仔仔细细的想了江旭这几日下来的神情语态,江旭的确是对昭文太子的决策有了很大的意见,就算是想要背弃昭文太子,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那名军官就定了定神,决定按照江旭所写的做,那就……背弃昭文太子好了。 长临城上。 顾旧年站在城墙之上,将下方江淮叛军的所有动向尽收眼底。 “他们当真会退吗?”郁博轩问道。 顾旧年笑了笑,语气十分的轻松,有几分笃定的意味,道:“一定会的。” 江旭手底下的军官不是昭文太子的人,而是江旭的人,如今是江旭亲笔所书,再者,江旭本身就不是想要执行昭文太子的这个命令,这一点连顾旧年都能看的出来,那名军官一直都跟着江旭,不会看不出来的。 所以,江淮叛军必然会退回去,如此一来,就可以收回皇城了,等到皇城被收回之后,对于在和昭文太子决战的明深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 “那江旭怎么处理?”郁博轩又问道。 “当然是留下来了。”顾旧年笑了笑。 江旭是不能离开这里的,不然若是等到江旭回去之后,又想要反戈,那就真的是措手不及了,而江旭也不能死,若是死了,想必江旭手下的军官就会开始疯狂的报复了。 只要让江旭安心的留在禁军这里,顾旧年就可以收回皇城,然后等着明深,又或者华阳王的归来了。 若是当真可以这样简单的话。 此时,皇城之外。 一个人骑着健马,从皇城之外飞奔而来,到了皇城门下,驻守在皇城的江淮叛军边让他停下,冷声问道:“什么人?!” 那人骑在马上,冷冷的看着那名士兵一眼,然后就将手中的令牌扔给了他。 那名士兵接过,看了一眼,脸色不由得一变,然后连忙恭谨的道:“原来是徐将军,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徐将军赶紧进去。” 此人正是徐安成。 昭文太子早有预料,自己这一次的决定或许会让江旭有所不满,若是江旭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徐安成就可以直接斩杀江旭,接手江淮叛军。 所以徐安成就是为此而来的,毕竟徐安成才是最让昭文太子放心的那个人。 等到徐安成走到了皇城之中,看着驻守在皇城的江淮叛军,不由得问道:“长临还没有被攻下吗?” “这个……是,是还没有。”那名被徐安成看着的士兵满头大汗,道。 的确是没有,不仅没有攻下长临,甚至江旭自己都被敌人给生擒了,只不过这话,他是断断不敢说出来的。 “废物。”徐安成冷笑了一声,“区区长临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拿下。” “这……徐将军……”那名士兵顿时心底就有些不舒服了,长临的地形本就是极为险要,易守难攻的,江旭久攻不下也是正常的。 “你是对我说的有什么不满吗?”徐安成眸间一冷,问道。 “不敢、不敢。”那名士兵忙不迭的道,他算是看出来了,徐安成现在就是要杀鸡儆猴,找一个立威的,他可不能做那个出头鸟。 徐安成又是冷笑了一声,然后道:“将目前长临的所有情报,都和我说一遍。” “这……”那名士兵脸上犯了难,这情报最主要的一点,可不就是江旭被敌军生擒么,只是这话让他怎么开口。 “怎么?你不打算说吗?”徐安成冷冷的问道。 “不……不是,是、是将军被敌军给……给生擒了。”那名士兵见徐安成的脸色不好,自然不敢在这样迟疑下去,只好说了出来。 徐安成闻言,心底就有些欣喜之意,江旭果然如此无能,那么这些江淮叛军就都是归于他了,只不过心底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徐安成的脸上却是涌起了极为愤怒的神色。 “被敌军生擒?!”徐安成勃然大怒,“几十万人进攻是几万人的城池,还会被敌军生擒?!” “是……请徐将军息怒。”那名士兵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很有些小心翼翼的道。 “废物!”徐安成冷哼了一声,然后道,“既然江旭已经被敌军生擒,那么现在驻守在皇城的所有江淮军都听我的命令,由我指挥。” “这个……徐将军,要不要再多考虑一下?!”那名士兵脸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现在江旭都已经被敌军生擒,不让我来指挥,难道是让你来指挥不成?”徐安成十分恼怒的道,“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太子殿下的命令。” “是、是。”那名士兵点头,既然是昭文太子的命令,那他也是无话可说了。 第八十八章 兵戈难休,乱世烽烟绵延(一) 当日下午。 在长临城外的江淮叛军开始准备往回撤,先退回到皇城,然后在一并都退到江淮去,这也是江旭的意思。 江淮叛军从长临城下一路向着皇城的方向而去,这种时候所有人都没有任何的警惕之心,想来也是,皇城里的是自己人,身后长临的禁军这种时候也断然没有必要出来袭击,没有必要故作紧张。 然而事情却并非就如此简单了。 在江淮叛军刚走到皇城之下的时候,忽然在皇城之上就是一片箭雨袭来,箭尾勾起优美的弧度,却夺去了一个又一个人的生命,走在最前面的江淮叛军纷纷中箭倒地,惨叫之声连绵不绝,后面的江淮叛军虽然没有中箭,但是看到这个景象,也是觉得心底一紧,既觉得惊讶又感到恼怒,不知道为什么皇城之上的自己人会对自己人动手。 “都停下!”江淮叛军中的军官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喊道,不知道为什么皇城之中驻守着的江淮叛军会对他们进行攻击,难道这当中出现了什么变故不成? 他可不相信驻守在皇城的江淮叛军是认错了人,错把自己人当成敌人,定然是其中有什么变故,才会这样。 正在他思来想去的时候,皇城之上,一道十分冰冷的声音传了下来,道:“江旭已经背弃了太子殿下,这些人自然也背弃了太子殿下,不必留手,全部斩杀。” 说话的人自然就是徐安成了,那名军官抬头看到了徐安成,不由得勃然大怒,但是也知道不能在这么拖延下去,必须要想办法让徐安成住手,徐安成这分明是和江旭来争夺兵权的,而江旭又恰逢此时被长临禁军生擒,所以徐安成自然能名正言顺的接手余下的江淮叛军了。 “底下的人,若是准备继续跟着江旭背弃昭文太子的,一律杀无赦,若只是被江旭迷惑的,还可以留一条生路。”徐安成继续道,声音回荡在两军之间。 此言一处,城下的江淮叛军便不由得纷乱了起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那名军官一般,是江旭的心腹之人,追随的只是江旭而不是昭文太子,所以在听到徐安成的话之后,就纷纷骚动了起来,那名军官见状,也知道事情不妙。 徐安成看到底下的反应,就知道事情完全在他的掌控之内,于是冷笑了一声,然后道:“底下的所有人,若是不想要背弃昭文太子的,便杀死一名叛军,来证明你们对昭文太子的忠诚,凡是不肯杀人的,就全部都杀无赦。” 底下就更加的骚动了起来。 有些人手里握着刀,看着周围的人,有些踌躇着到底要不要杀人,也有些人警惕的看着边上的人,生怕他们第一个就是杀的自己。 那名军官连忙大声喊道:“所有人都不要妄动!”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的话已经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了,虽然明知道徐安成想要做什么,却偏偏是无力去阻止。 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带头的,一个人忽然举起刀就砍向自己身旁的一个人,旁边那个人根本就预料不到他居然会忽然举刀而来,一时之间,毫无防备,长刀便砍断了他的脖子,他至死都不敢相信,居然是被身边的人这么一刀杀死的。 大概就是因为有了人在前面带头,于是其余的人也顾不得什么了,纷纷就互相厮杀了起来,也有些人是抱成团的厮杀,总之,这几十万人的江淮叛军,竟然就在徐安成的三言两语之下,自相残杀了起来。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江旭已经被禁军生擒,他们没有了主心骨,而徐安成也是奉了昭文太子的意思来的,他们自然在心中就会更偏向于昭文太子的一方,所以才会有了眼前这样的局面。 那名军官眼前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双目通红,嘶喊道:“你们全都给我住手!” 只可惜并没有人肯听他的话。 他大怒之下,也握紧了手中的刀,然后就冲进了最混乱的地方,举刀厮杀,越是那些疯狂的人,就越是他的厮杀对象,只不过,再怎么如何,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也阻止不了这一大群人之间的自相残杀。 城下的整个江淮叛军都混乱在一起厮杀了。 甚至都不问一句被砍杀的人是追随昭文太子还是追随江旭的。 若是最一开始的时候没有那个人带头的话,或许现在的情况还能在那名军官的掌控之内,只可惜到了现在,所有人都为了自保而不得不对身边的人拔刀相向,根本就控制不了如今的场面。 徐安成就站在皇城的城墙之上,看着底下的混乱厮杀,脸上就露出了轻蔑而又冷冽的笑意,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江旭的亲兵,他是不会要的,全部都死在城下就好,就算剩下的一些没有死,那他也是不会放过的,全部斩杀,无一遗留。 在江淮叛军这边还在厮杀的时候,长临却是一片安宁。 顾旧年看着底下的江淮叛军渐渐的撤了营寨,向着皇城方向而去的时候,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长临是一定可以守住的,至于皇城,若是真的能这么顺利的进行下去的话,也是能轻而易举的收复回来。 就算当真不行的话,至少还能守得住长临。 只不过若单只是要守住长临的话,顾旧年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了,皇城也是一定要收回的,也只有收回长临,才能对如今在外决战的明深和华阳王有所帮助。 在看着江淮叛军从长临撤走之后,顾旧年便命人下城暗中跟随,跟着江淮叛军,看他们是否会在回到皇城之后再退到江淮。 只不过暗中跟随江淮叛军的人,只跟到了皇城的城下,就看见了眼前这样厮杀的一幕,顿时大惊失色,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江淮叛军的人会自己自相残杀了起来,于是也不敢在有任何的耽搁,连忙跑回了长临,将这一切都禀告给顾旧年。 顾旧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得就是一怔,连忙站了起来,问道:“你说什么?!江淮叛军在皇城之下自相残杀?!” “是,属下决没有看错。”那人道,边说着便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虽然话是这样说的,但是他倒是希望他真的看错了,毕竟这个事情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令人无论如何都意想不到。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顾旧年问道。 “这个……属下不知。”那人摇了摇头,道。 虽说江淮叛军的死活和顾旧年没有关系,但是江淮叛军无缘无故做出这样反常的事情,就令人十分的奇怪了,为何会无缘无故的自相残杀?如果是不满意江淮叛军如今的军官命令的话,在最一开始选择撤兵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又为什么偏偏到了皇城之下才开始自相残杀? 难道是皇城之中的江淮叛军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好像也唯有这样的解释了。 顾旧年踱了两步,紧紧的蹙着秀眉,然后摆了摆手,让那个人下去,继而就走到屋外,一路快步到了江旭所在的房间之内,既然事关江淮叛军,那么就不得不去问江旭了。 顾旧年伸手推开了门。 江旭正坐在屋中,看到顾旧年进来,于是抬起头看向顾旧年,见顾旧年的脸色有些不好,有些奇怪,不由得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江淮军不肯退吗?” 顾旧年摇了摇头,道:“江淮叛军如今在自相残杀。” “什么?!”江旭闻言,脸色一变,刚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上的伤依旧十分的严重,然后又猛地坐了下去,这一下子又伤到了腿上的伤,冷汗便涔涔而下,只不过江旭也顾不得了,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旧年对这件事情知道的也并不多,只是将她所知道的告诉了江旭。 江旭闻言,先是闭上了双眼,默了半晌,然后道:“在皇城之下自相残杀?” 说罢,江旭又冷笑了一声,声音十分的凉薄。 顾旧年看到江旭的反应,不由得眉梢微挑,看江旭的样子,似乎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昭文太子必然是准备了另一个人与我争夺江淮军的兵权,一来是为了互相牵制,二来是为了如果一方背弃他的话,还能有另一方压制住。”江旭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声音之中透着冷意,然后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昭文太子又派了一个人到了皇城接手余下的江淮军,而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徐安成。” “徐安成……?”顾旧年闻言,神色就有些许的奇怪,徐安成,顾旧年自然是记得的,从最一开始就是昭文太子的旧部,说起来,曾经徐安成还有意无意的帮助过他,只不过如今也是旗帜鲜明的敌对立场,而昭文太子之所以会让徐安成来接手江旭的江淮叛军,只怕是早就对江旭心生疑虑了吧。 只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就算顾旧年将江旭生擒了,还是要面对徐安成,还是无法收回皇城,也就只有死守长临一途了吗? 只是这样的话顾旧年却是不能甘心的,她要的是夺回皇城,而不是这样死守长临。 顾旧年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事情的纷乱复杂程度,远远比她想象之中还要难以理清的多。 “江淮军之中,有没有什么人是你所不能掌控的?”顾旧年沉吟了半晌,然后问道。 如果只是因为江旭给禁军生擒,而导致江淮叛军之中的人四分五裂的话,倒还是一件好事情,至少那样的话顾旧年还是有把握可以控制住局面的,但如果是因为徐安成的话,恐怕事情就不好办了。 徐安成并非一般人,若是和徐安成为敌的话,可是要有那个本事才行的,顾旧年虽然不会妄自菲薄,但是对于兵法战争一事,到底还是接触的少,若是对上徐安成这样的名将,也不知道胜算几成。 江旭细细的思量了片刻,然后道:“应该没有,其中有些人虽然并非原本的江淮军,但是也断然不会做出这样自相残杀的事情,所以应该是昭文太子又派了人过来,未必是徐安成,但极有可能是徐安成。” 顾旧年点了点头,昭文太子既然是派人过来,也定然会派有才能之人过来,就算不是徐安成的话,也必定不会比徐安成差到什么地方去,只不过这样一来,顾旧年觉得,以后的事情,还是十分的难办的。 …… 天空染上了血红的暮色,一片阴沉,满地是尸骸残骨,一片凄凉,原先长临城下的江淮叛军,如今只余下那么几千人,却不知道到底该去向什么地方。 现在皇城里的江淮军统领是徐安成,但是徐安成却连一个人都不放过,就算他们是听了徐安成的话杀了人,徐安成一样也不会放过。 调头回去,就是长临,但是长临之中却是禁军,禁军会放过江淮叛军吗?同样也不会。 这余下的几千人仿佛成了孤魂野鬼似的,无论走向什么地方都是死路。 他们在原地呆立了半天,根本就不知道今后应该何去何从,似乎最好的归宿就是和地上躺着的这些人一样,一并死去了才好。 其实他们最一开始的厮杀是十分的茫然的,他们听着周围身边的人在厮杀喊叫,不知道他们喊叫的是什么,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于是也跟着一起喊杀了起来,然后挥刀就砍,这样的茫然状态也不知道到底持续了多久。 然后终于开始慢慢的消退下去,大概是死的人太多了,所以喊杀的声音也变小了,于是就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这才意识到,他们其实是在自相残杀。 大概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应该继续杀下去了,该收手才是。 但是周围却只剩下了这么几千个人,其余的人竟然都已经死了。 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他们茫然呆立了许久,然后不知道是谁忽然道:“我们去找将军吧,将军不是投靠了禁军吗?我们去找禁军吧……” 说到最后,他自己的声音都小了下去,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说完之后,边上居然有好几个人都表示支持。 “对啊,我们去找将军吧,将军还会在的……” 这么说着,然后他们就似乎都有了目标一样,其实,就算知道去那个地方是死路,也不妨一去,因为他们如今,根本就没有生路可言,只能本能的追着让他们感觉到心安的人。 那就是江旭。 如今的江旭在长临禁军之中,所以他们就要去。 大概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但是他们就是这样想的。 于是说到就做,他们就纷纷向着长临的方向而去。 等到终于走到了长临城下的时候,暮色已经渐渐地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尽深沉的夜色。 他们走到了长临的城门口,然后用手敲打着城门,口中不断的唤道:“你们快开门啊!我们要见将军!” “快开门,我们要见将军!” 这几千人纷纷大喊道。 顾旧年听到了声音,便走到了城墙之上,看到了下方的情形,然后着实是愣了一下,因为下方的情况,又岂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的。 所有人身上的衣服都尽然血色,乍一看去像是身着血衣一般,脸上的神色也是极为困倦悲恸的,如此凄惨,让人只是一看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于是顾旧年便下令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只不过也为了防止他们会有什么手段,让四周的禁军都做好准备,若是他们胆敢动手的话,就直接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在房间之中的江旭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自然不难联想到来人是江淮叛军,于是就一只腿撑着十分艰难的走到房间门口。 站在江旭房间门口的是厉承,就堵住了江旭的路。 “还请将军稍等,若是有什么事情的话,让我去通报即可。”厉承神色不变,站在江旭的门口,不让江旭离开。 江旭伸手想要推开厉承,但是厉承却是不可能让江旭出去的,江旭也情知现在不是厉承的对手,这样和他纠缠下去没有什么意义,于是就站在了门口,努力想要看着下方的情况。 但是这里的视角并不好,江旭什么都没有看见,但只是听到下面的声音,都觉得心底一恸。 那是他的江淮军。 如今却因为徐安成的原因,成了这样。 其实江淮军也并非完全都是江旭的人,因为江旭本身是没有那么多兵力的,其中有不少都是因为昭文太子所以才来的,但是对于江旭来说,都是他手下的士兵,他不能不在意的。 城门打开之后,那几千人便一下子涌了进来,然后纷纷喊道:“将军呢?!将军人呢?!” “将军呢?!” 他们不断的喊着,大概现在也就只有江旭能够给他们一点安慰和寄托了,所有和他们一起的人都已经死了,除了江旭以外,他们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也唯有来寻找江旭了。 如今周围的人也都是敌军,虽然让他们进来了,但是每一个禁军都是手执刀剑,看着他们,但凡他们有半点不轨的举动,就随时可能被斩杀。 正在他们喊的时候,顾旧年从上面走了下来。 她看着这些人,脸上就露出了些大概是怜悯一般的表情,道:“你们的将军就在这里,” “将军在什么地方?!”有人大声的问道。 顾旧年知道,现在这个局面只能让江旭亲自过来了,于是抬手示意让他们稍安勿躁,转头要人叫江旭过来。 江旭是被人扶着过来的,等到江旭走过来之后,那几千人都仿佛是看到了最终的希望一样,纷纷都要涌上来。 顾旧年看了一眼他们,然后便转过了身去,并不打扰他们。 这几千人她决定收下了,不是为了构成什么战力,而是因为他们是从那样惨烈的战场之上活下来的人,所以,只要他们不对禁军造成什么威胁的话,顾旧年会让他们留在这里。 郁博轩看着顾旧年从那走了过来,不由得就问了一句:“还要去夺皇城吗?” 只是看现在这样的情况,就知道皇城绝对是难以夺下来的,徐安成仅仅只是一句话而已,就要几十万的江淮叛军只剩下了这么几千人,徐安成身为名将,这个名声,也不是随意就能得来的,徐安成的危险程度,要比江旭高很多,很多。 顾旧年并非不知道,但是就算是知道,也一样要想尽办法夺回皇城,一定要夺回皇城才可以。 皇城既然是从她的手里失去的,那就要从她的手里夺回来,不管面对的那个人是江旭,还是徐安成,都一样。 所以,对于郁博轩的话,顾旧年只用了这么一个字来回答:“要。”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轻,感觉似乎随时都会飘散在空气之中,但是就仅仅是这么一个字,就让人觉得十分的有力,仿佛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在其中。 郁博轩听到顾旧年的话,也不再继续说话了,而是点了点头。 …… 江淮叛军余下的那几千人便打散重新编制到禁军之中了,而江旭的神色却一直都十分的冰冷阴郁,想来这种事情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好过,毕竟都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兵,却不是死在了战场之上,而是因为自相残杀而死,就算是死,都失去了作为士兵的荣耀,那几十万人虽然并非都是江旭的人,但其中却至少有十万人都是从最一开始就和江旭一起战斗一起厮杀的,可是如今却骤然失去了这么多人,想必江旭对徐安成的恨意早就累积到了一定的地步。 顾旧年将江旭的反应尽收眼底,想到江旭曾经和徐安成一样都是昭文太子的人,也许会对徐安成十分的了解,于是就问道:“你对徐安成了解多少?” 江旭皱了皱眉,他虽然是昭文太子的人,但是他和徐安成不一样,他并不是因为昭文太子的原因才会举兵反叛,而是另有原因,所以对于徐安成的了解也不过就是浮于表面而已。 只不过江旭默然了半晌,还是开口说道:“徐安成……看起来十分的肆意散漫,虽然他一直以来都被称为名将,但是他对于兵法策略其实并不擅长,向来都是用十分极端的手段,而且他行事一直都不择手段,很难对付。” 顾旧年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也缄默了下去,心底默默的思量,如今该怎么夺回皇城才是。 正在顾旧年心底思量的时候,江旭却开口,道:“多谢你,将他们收入禁军。” 顾旧年知道江旭说的是什么意思,只不过顾旧年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而是道:“只不过是为了让禁军多一分战力而已,你又何必谢我。” 江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问道:“你现在还准备要夺回皇城吗?” “相比较这个,我倒是比较好奇,你现在为什么肯帮我了?”顾旧年看向江旭,幽深的眸子里似乎暗藏了什么情绪,最一开始江旭肯帮顾旧年绝对不是出于这样的心态,而是对其余事情的综合考量,只不过现在就并不是如此了。 江旭微微侧过了头去,没有接顾旧年的话,如果真的一定要说什么原因的话,徐安成的到来是一部分原因,而婉修仪……或许也是另一个原因吧。 只不过这样的话,江旭是不会说的,于是他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却一言不发。 顾旧年不由得顺着江旭的视线也看了过去,却只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虚无缥缈的,什么都没有。 半晌,江旭又转过头看向顾旧年,问道:“你想对付徐安成?” “不错。”顾旧年点头,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皇城,她是一定要夺回来的,就算面对的是名将徐安成又能如何,对于顾旧年来说,只要是能夺回皇城,就算是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可以的。 “很难。”江旭道。 “我知道。”顾旧年稍稍的蹙了蹙秀眉,不过继而又舒展了眉头,道,“先看徐安成会怎么做吧,不知道他会固守皇城还是会进攻长临。” 江旭闻言,便略微的思索了一下,然后道:“依我看,他应该是进攻长临的可能性要大一些,他不太可能会选择固守皇城。” 顾旧年点头,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到底徐安成会怎么做,还并不确定,只能接下来的几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了。 此时,皇城之中。 徐安成回到了皇城之后,却并没有找到徐经武,但是却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徐经武已经死去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于徐安成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他现在是彻彻底底的孑然一人了,什么也没有了。 所有的家人都离他而去,似乎活下去的唯一意义就只有为了昭文太子大业而图谋,其余的一切都没有了。 只不过皇城之中还有另一个人和徐安成可以说是老熟人了。 荣太傅。 也就是目前朝中官员里,唯一还活着的一个人。 大概是荣太傅的幸运真的就到此为止了,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劫难,这一次却终于逃不过去了,或者是说,荣太傅现在要为以前所做的事情,都付上代价了。 当荣太傅知道了现在皇城之中江淮叛军的统领是徐安成之后,荣太傅吓的腿都软了,不需要别人说,荣太傅自己也知道,他的末日来了。 果然,徐安成来到皇城之后,自然是不会忘记荣太傅了。 荣府的门是被人一脚给踹开的,正如当初徐安成砸了荣府的时候一样,就这么闯了进来,只不过这一次徐安成是一个人来的,身边没有跟着任何一个人。 但是却没有人敢拦住徐安成,都默默的给徐安成让开了一条路,甚至都指给徐安成方向,告诉徐安成,荣太傅现在身在何处,不是因为荣太傅平日里对人不好,而是如今徐安成是可以决定他们之中任何人生死的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们又如何敢反抗。 徐安成一路走到了荣太傅的书房之中,荣太傅就蜷缩在书房的角落之中,当书房的们被打开的那一刹那,荣太傅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来自于幽冥彼岸的厉鬼一样,身子一个劲的颤抖着,想要向后退缩着,却无路可退。 徐安成的脸上泛起了一抹冷冽嘲讽的笑意,然后慢慢的走到了荣太傅的身前,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荣太傅。 荣太傅的身子在颤抖着,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徐安成现在给人的印象已经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是远比厉鬼还要可怕的存在。 徐安成手里的剑尖没入了荣太傅的心口,可是荣太傅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只是这么惊恐的看着徐安成,却连一点反抗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也发不出一点的声音。 徐安成从荣太傅的心口抽出长剑,脸上又浮现了一抹冷笑,然后便转头而去。 既然该杀的人也已经杀死了,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长临的事情了。 …… 时间流逝,很快,就是三天的时间过去了。 这一天早上,顾旧年站在城墙之上,接着就看见了浩浩荡荡的大军从皇城方向走了过来。 果不其然,徐安成选择的是进攻长临,也是,依徐安成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愿意固守皇城按兵不动,自然是想要连长临一并拿下。 殊不知现在徐安成的心里也未必有多好受。 长临的地势险要,根本就难以攻下,除非能让禁军自己打开城门,但是徐安成现在也知道,长临城上的两个人,一个是顾旧年,一个是江旭,这两个人都绝对不是随意就可能打开城门的人,尤其是现在这两个人同在一处,若是想要让长临的城门打开,无疑是难如登天。 但是若不让长临自己将城门打开,是几乎不可能攻入长临的,别说徐安成了,就算是昭文太子亲自来的话,也未必可以攻破长临。 但是昭文太子却一定要攻破长临。 而且昭文太子很特地的交代了,一定要将顾旧年活捉。 所以徐安成其实也非常的头痛,但是却不得不做。 一直以来昭文太子给徐安成的印象就是清冷优雅,算无遗策,只是想不到,昭文太子也有这样意气用事的时候,不惜用七十万的江淮军为代价,都要将顾旧年抓回去。 徐安成虽然明白,却不能理解。 其实就连徐安成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进攻长临,他之前也问了其余的人,当初江旭是怎么进攻长临的,当知道了当初江旭的诱敌之策的时候,徐安成也觉得那是进攻长临最好的办法了。 但就算是这样的诱敌之策,也没能将长临攻下,还能有什么办法进攻长临? 徐安成对于兵法知之甚少,但是向来都喜欢出奇制胜,只不过面对这样的情况,就算徐安成有办法,也没处可以施展。 顾旧年看到下方的人浩浩荡荡的就过来了,眉梢微微的一扬,却什么都没有做,而是想看一看徐安成会怎么做,她倒是有些好奇了,不知道徐安成会选择怎么进攻长临。 想来强攻是下下之策,徐安成应该不会用,而诱敌之策江旭已经用了很多次,但是都失败了,徐安成也应该知道,也不会用这样的计策。 出奇的是现在徐安成也抱着的是一样的想法,他就这么带着江淮叛军一路走到长临城下,看看顾旧年到底会怎么做,等看到顾旧年的手段之后,才想其他的办法不迟。 宁伪作不知不为,不伪作假知妄为。 于是双方就这么诡异的僵持住了。 徐安成带着江淮叛军一路到了长临城下,然后就按兵不动了,而顾旧年这边的禁军,竟然也同样的按兵不动。 只不过顾旧年和徐安成的心里却未必是这么想的。 顾旧年此刻眉头紧紧的蹙成一团,看着徐安成在下方按兵不动,不由得思索徐安成为何会这样做,却思量半天都想不出什么主意来,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徐安成也是有着同样的想法。 两个人一个在城上,一个在城下,却同样什么都不做。 只不过却也不能一直这么僵持着,首先来说攻城的一方的确是有很大的优势,因为占优势的时候可以进攻,而处于劣势的时候又可以撤退,但是守城的一方无论优势还是劣势都只能固守。 但是徐安成却不知道到底该这么做,强攻不可取,诱敌不可行,禁军现在固守在长临,首先就立于一个不败之地,想要夺取长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于顾旧年来说,却不仅仅满足于固守长临,顾旧年不愿意只是固守长临等到明深或者华阳王的归来,她要将徐安成击败,然后收回皇城。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胶着了起来。 第八十九章 兵戈难休,乱世烽烟绵延(二) 顾旧年看着下方按兵不动的徐安成,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十分恶毒但是却十分有效的办法。 或许用了这个办法不仅会害人,甚至还会害己,但如果要对付徐安成的话,只怕除了这个办法以外,就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寒疫。 之前长临城中也有人染上了寒疫,虽然都处理掉了,但是还定然会遗留下一点东西的,只要将寒疫之人用过的东西让江淮叛军沾染上,就自然能让江淮叛军不攻自破了。 只不过这个方法太过残忍,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比这个办法更好的了,不然的话,也只能一直守在长临城中,只是这样做的话,未免太过被动了,而顾旧年又不愿意如此被动。 于是顾旧年沉吟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就用寒疫好了,虽然如今寒疫也已经并不是无解之症了,不过料想江淮叛军之中的军医应该还不会治疗寒疫。 想到这里,顾旧年也不再迟疑,便立刻派人去长临城中搜集曾经染上寒疫之人用过的东西,为了防止他们也染上寒疫,提前让慕云兮准备了一些可以抵抗寒疫的东西。 这样的方法虽然太过恶毒,但是料想染上了寒疫的江淮叛军,就再也不可能和禁军相抗争了,皇城也就可以收回来了。 郁博轩看着顾旧年的命令吩咐下去,也明白了顾旧年的想法,于是不由得皱了皱眉,问道:“这样做的话……万一寒疫再一次扩散开来,又该怎么办?” 顾旧年摇了摇头,道:“等到了那时再说吧,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将皇城夺回来。” 郁博轩虽然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但是看到下方的江淮叛军,也意识到死守长临并不是什么上佳之策,于是就点了点头。 不过片刻之后,就有人带着搜寻到的东西前来,大多都是一些破旧衣物什么的,按说这些东西都应该被焚烧掉,只不过还是有些许遗留在这里。 接下来该考虑的就是怎么样才能让江淮叛军接触这些东西,直接扔下去自然是可以,但是也难保他们不会心中有疑,从而不接触这些,那搜寻这些东西来就毫无用处了。 顾旧年略一思量,就有了办法,从一旁拿来了笔墨,在一件还算干净的衣衫之上,提笔写字。 左不过是为了让徐安成看上一看,写些什么就无所谓了,于是胡乱写了一气,然后就叫人将这件衣服携在羽箭之上,将衣衫搭在了箭头之上,然后从城墙之上射了下去。 于是那件衣衫就被羽箭带着,从城墙之上落了下来,正落在了江淮叛军之前,这样用羽箭携带书信的手段大家都不陌生,但是携带一件衣衫就有些令人奇怪了。 一名江淮叛军上前将衣衫捡起,然后一看,发现其上还是有字迹的,想来是从长临城上的禁军处送来给徐安成看的,他心中虽然奇怪若是要写信为何不写在书纸之上,而是写在衣衫之上,但也没有说些什么,就准备将这件衣衫交予徐安成看。 毕竟上面写了字,应该是想要让徐安成看到的,也许对于战局会有什么推动作用。 徐安成原本是坐于营帐之中,正在思索该怎么对付长临之上的禁军时,忽然就有一个人迈步走了进来。 “徐将军,这是长临城上用羽箭射下来的东西,上面好像还写着字,请您过目。”那名士兵十分恭谨的道。 徐安成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于是伸手就接过了那件衣衫,只不过刚接到手中的时候,忽然好像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是衣衫而不是书纸?! 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诈不成?徐安成虽然心中有疑,只不过徐安成并没有松手,而是仍然将这衣衫拿在了手中,即便是有诈,那他也要看看,顾旧年到底在弄些什么。 衣衫之上的字迹十分的潦草,看起来似乎是写的时候很快速而且随意,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一般,衣衫之上所写的是一句古文:故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无战可也。故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人是保,而利合于主,主之宝也。 徐安成的眉头就微微有些沉了下去,这句话说的无非就是就算昭文太子要求夺取长临,但是徐安成身为将军,也未必就真的要去进攻长临。 顾旧年这是算是示弱?还是投降? 徐安成又反反复复的将这衣衫之上的字迹看了好几遍,似乎是看不出什么来了,于是就将衣衫放在了一边,心底不由得思量顾旧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思量了片刻,却并没有什么想法,看这字面之上的意思,大抵就是顾旧年示敌以弱,但是如今的情况,顾旧年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做。 顾旧年写在衣衫之上的字迹,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为了能让这衣衫交到徐安成的手里,徐安成接触到这件衣衫罢了。 正在徐安成不明所以的时候,边上的那个将衣衫送过来的人,忽然就觉得头似乎有些昏沉沉的,一下子就没有站稳,差一点要摔倒在地上。 徐安成抬眼看了他一眼,那人虽然意识有些昏沉,但还是能感受到徐安成那冰冷锐利的目光的,于是连忙道:“属下……属下……” 然而却是感觉到嗓子十分的干涩,说不出话来,话只说了一般,另一半却这么梗塞在喉间。 他的意识却发的昏沉了下去,若不是还勉勉强强的意识到自己身在徐安成的营帐之中,只怕早就昏倒在地上了。 徐安成见他的脸色似乎是越来越苍白的样子,想来是生了什么病,便也没有为难他,道:“你去找军医吧。” “是、是。”那人连忙道,然后转身就要出去,只不过第一步还没有迈出去,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了起来,然后整个人就摔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就爬不起来了。 徐安成皱了皱眉,不过也并没有为难这个人,走到了那个人的边上,然后对外面道:“传军医过来。” 外面立刻有人应是。 徐安成看着这个人的反应,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就生了这么严重的病,真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只不过却就是在这个时候,徐安成忽然觉得自己的头似乎有些昏沉了起来,他甩了甩头,让自己平静下来,却越发觉得意识有些昏沉下去。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徐安成终于意识到了究竟是上面地方不对了。 那件衣衫有问题! 重点根本不在于字迹,而是那件衣衫本身。 只不过徐安成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却是已经晚了。 现在的寒疫并不是无法可解,但是对于江淮叛军的军医来说,还仍然是无法可解的。 寒疫的传染性极强,而且又极难治愈,只怕是除了慕云兮以外,暂且都没有别的人能有好的办法将寒疫治愈,更不好说徐安成这里只有寻常的军医了。 而徐安成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得了寒疫,却也知道,必定是中了什么难以医治的病症,若只是一般病症的话,顾旧年也无须如此大费周折了,想到这里,徐安成的眸子里就是一冷。 只不过纵然徐安成在如何的坚持,依旧是抵抗不过寒疫的症状。 等到军医赶来的时候,徐安成甚至都有些站不住了,那名军医十分慌张的搭上徐安成的腕脉,然后脸色就陡然一白。 “寒疫?!这……这是寒疫啊……”军医说着,又想到寒疫的可怕程度,他可没有信心可以治好寒疫,若是和徐安成的距离这么近的话,难保他自己不会染上寒疫,于是便道,“将军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属下去找药方。” 说罢,不等徐安成还要说话,就直接慌不择路的冲了出去。 找药方?哪里会有治疗寒疫的药方!赶紧离的远一点才是,省的自己也染上了寒疫。 徐安成虽然有心想要说什么,但是寒疫的症状却渐渐的蔓延了上来,紧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然后瘫倒在了地上,意识的最后,是一片的混沌。 …… 长临城上。 从城墙之上向下看去,江淮叛军已经彻底的乱了。 兵不血刃的就将江淮叛军的几十万人全部用这样一个极端的方法给杀害了,寒疫的传染速度是极为快速的,一人染上寒疫,可让一室都染上寒疫,一室染上寒疫,可让一城都染上寒疫。 更不要说江淮叛军的营帐之间距离都十分的近,所以很快的,无数江淮叛军都染上了寒疫,而且还没有自此停止,染上寒疫的人又接着传染了下一个。 也许或者个别些人幸运一点,没有染上寒疫,但是对于整个江淮叛军来说,已经完了。 估计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一代名将徐安成不是死在战场之上,而是死在了寒疫之中。 说来也着实讽刺,当时若不是因为徐家想要用寒疫的手段来搅乱皇城,顾旧年现在也不会想到用寒疫来对付徐安成,大概这就是报应吧。 看着底下的江淮叛军都渐渐的失去了生息,变得一片死寂了下去,顾旧年便命人打开城门,将染上了寒疫而死的江淮叛军尸体都付之一炬,不能有任何一点的遗留,以免让寒疫在传染出去。 大火熊熊的燃起,将几十万江淮叛军的尸体都焚烧殆尽,空气中弥漫着弄弄的硝烟气息,令人作呕。 这一切总算是结束了。 徐安成死了,江淮叛军也全部都没有了。 顾旧年看着下方的惨状,神色有色阴郁,虽然是做到了兵不血刃就将敌军击败,但是看到那么多人都这样无辜的死去,顾旧年的心底还是觉得有些莫名的情绪在蔓延着。 郁博轩大抵是看出了顾旧年心中所想,于是便道:“战场之上,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无须多想。” 顾旧年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只是觉得……” 话说到这里,顾旧年却接不下去了,于是便默了下去。 郁博轩的视线落在下方,然后不由得有些感慨一般的道:“想不到徐安成这样的名将,却是和他手下的所有江淮叛军一样,死的无声无息,世事变化,当真是难以预料。” 顾旧年闻言,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等了几天之后,等到那些尸体都已经被完全的处理干净了,顾旧年便带着十万禁军向着皇城的方向而去。 顾旧年并没有将禁军的人手全部的带走,一来长临地势十分的优越,若是以后还会有什么突发的情况,还能倚靠着长临的地理优势占据一些上风,二来这样的地势若是因为禁军的撤离而被其余的人占领,只怕就极难收回了。 所以顾旧年留下了数万人固守在长临,并且将慕云兮、厉承和皎月郡主也一并留在了长临,因为长临只要不被破开城门,就是极为安全的地方,将他们留在长临,顾旧年也是十分的放心的。 长临和皇城之间距离不远,很快,十万禁军就到了长临,不知为何,徐安成当时竟然没有留一人驻守皇城,将所有的人都带到了长临城下,不过这样也正好,就可以直接进入皇城,而不必在有什么战争了。 等到禁军进入皇城之后,顾旧年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向外传递消息。 皇城已经被收复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这个事情,相信无论是明深的天策军或者是华阳王的镇西军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定然会士气大增,说不准就能一鼓作气的击溃敌军了。 这也是顾旧年一定要收回皇城的原因之一。 江旭自然是被顾旧年一并带到了皇城,江旭虽然有些方面不及徐安成,算不上什么名将,但是江旭本身对于兵法谋略却并不逊色于顾旧年,而江旭现在也是摆明了车马和昭文太子对着干了,没有可能在归顺于昭文太子了。 顾旧年回到了皇宫之中。 因为皇城之中的宫人大多都已经死伤了,所以现在的皇宫看起来就十分的破旧不堪,甚至有些地方都结上了蜘蛛网,顾旧年只不过是一个多月没有回到皇城而已,却不想居然都已经变成了这样。 只不过如今正是战乱之时,也没有人有心在讲究这些了,只是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就可以住下了,在如何说,也是要比在长临的居住环境好的。 现在的皇宫完全不复以前秀丽华美的样子,处处都透着战火之后的沧桑之感。 顾旧年回到了永安殿里,不由得神色就是微微一动,抬头看向蔚蓝色的天空,不由得就想到了明深,也不知道现在在南方战场之上,究竟就进行到怎么样了。 顾旧年虽然不知道昭文太子的手段到底有多厉害,但是想来也是不会差的,至少也应该要比徐安成这种名将高上好几个档次,总之,是一个极难对付的强敌。 顾旧年正想着的时候,郁博轩突然就从一边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纸书信,神色就有些难看,这是他刚接到的消息。 顾旧年看到郁博轩的脸色,也没有多话,立刻伸手接过郁博轩手中的书信,然后脸色不由得一变。 景长烟。 顾旧年不认识这个人,但是景家这个词在之前和琴妃有关的事情里面就很多次的都有被提到,琴妃和景家之间定然是有着很多外人不知道的关系。 如今这封书信上所写的人,就是当年景家覆灭之际的大公子,名叫景长烟。 琴妃在之前曾经说过一句“景家永远都不会死的”,想必就是说的景长烟吗? 顾旧年想着,然后又接着向下看了下去,只不过越是看,越是觉得十分的不妙。 因为书信之中所写的是,如今南方的正面战场之上,明深和昭文太子势均力敌,十分的胶着,所以昭文太子暗中派景长烟带着十五万的军队,准备绕到明深天策军之后,从背后袭击明深的天策军。 而如今的景长烟,正带着那十五万人,已经到了江淮了,在向南一点的话,就可以袭击明深的天策军了。 顾旧年将书信放下,然后略微思量了片刻。 如今明深和昭文太子之间的情况是十分胶着的,若是景长烟成功袭击了天策军,只怕就会打破了那样的局面,从而导致天策军的一败涂地。 顾旧年是绝对不可能坐看那样的事情发生,一定要在景长烟发动攻击之前防患于未然,就算不能歼灭景长烟的十五万人,也要想办法将景长烟拖住,让他根本就没有那个精力以及兵力去袭击明深。 想到这里,顾旧年也不耽搁,下令整顿了一下禁军,让禁军先在皇城之中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就立刻前往江淮,阻止景长烟。 次日。 顾旧年已经让人传了消息到长临去,让厉承派人守住皇城,被顾旧年带到了皇城的十万禁军,便向着江淮的方向而去。 其实顾旧年现在心底有些疑惑,一来是景长烟的消息来的未免太过迅速了,如果景长烟当真是想要从背后偷袭明深的话,应该将消息隐瞒好才是,但是顾旧年这里却早早的就收到了消息,二来就是关于昭文太子的,昭文太子之前既然已经让徐安成过来了,为什么不直接让徐安成带着江淮叛军到江淮去,然后从背后偷袭明深?那样做岂不是更快吗?让景长烟来的话,不仅要担心消息被透露,而且速度也有可能跟不上。 只不过不管有多少的疑点,顾旧年还是非要到江淮不可的。 于是十万禁军便浩浩荡荡的从皇城出发,向着江淮的方向而去。 路上,郁博轩一直跟在顾旧年的身后,见顾旧年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不由得问道:“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郁博轩本身就是天策军的二统领,虽然最主要的优点是他的身手不凡,但是对于兵法谋略也并非是一无所知的,看到顾旧年的表情,就知道了这一次前往江淮,恐怕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是郁博轩也知道顾旧年的顾虑,即便表面上看来顾旧年接二连三的击败江旭和徐安成,但是对于整个战局的影响其实不大,就算是夺回了皇城,也不过就是将事情推到了皇城被夺之前,真正的主战场还是南方。 甚至就连西北的战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顾旧年摇了摇头,然后道:“先走着再说吧,既然不知道对方是打的什么主意,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郁博轩点了点头。 时间流逝,转眼之间,就到了正午,江淮距离众人也不远了,顾旧年让所有人先都停下来,毕竟走了这么久,也都已经累了,还是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的。 于是十万禁军就在原地休息。 只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变故突生。 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看样子人数还不少,地面都震的一直晃动着,顾旧年便抬眼看向前方,一阵尘土喧嚣,却不知道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是景长烟知道顾旧年来到了这里,所以就提早在这里等候了吗? 想到这里,顾旧年的眸光一冷,便看向前方。 不消片刻,便看见了一大队的人马滚滚而来,顾旧年抬头看向翻卷的战旗,一看到这样的战旗,就知道了来的人果然是昭文太子的人,那么此人就很有可能是景长烟了。 敌方的人马在快要接近禁军的时候停了下来,禁军纷纷戒备的看向这一批人马,只不过敌方尚且没有动手,顾旧年也没有下令,所以并没有交起手来。 敌方当先一人,身着一袭战甲,骑在马上,然后抬了抬手,身后跟随的人便都停了下来,但是他的马还缓缓的向前而去,直到快要贴近了禁军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顾旧年眉梢微挑,看向他,这个人眉眼清秀温和,看模样似乎和琴妃有几分相似,但是又不同于琴妃的温婉,透着一股子煞气,面容虽然清隽,但是眸子里却是寒光凛然。 不需要别人的介绍,顾旧年已经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了。 景长烟。 想必就是曾经被先帝一怒之下,满门抄斩的景家后代了,却不知道和琴妃之间是什么关系,只是看这个长相的话,倒像是琴妃的兄长。 郁博轩看到他就这么骑着马走了过来,于是手中握着长弓,然后陡地弯弓射箭,动作十分的迅速,从手握长弓,到拉起弓弦对准景长烟然后在松手,整个动作的完成恐怕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有。 只不过景长烟的身形却丝毫不动,但是将郁博轩的动作全部都收在了眼底,在郁博轩那一箭射出的时候,景长烟便抬手,这时羽箭正好已经贴近了他的心口,却被景长烟一手给抓住了。 箭头距离景长烟的心口就差一点点的距离,只要在前进一分,就可以刺进去了,只不过却被景长烟给握住了。 然后景长烟便将羽箭扔在了地上,只不过他的手心却被羽箭划破了,虽然羽箭没有刺入心口,但也将他的手心划破,能在郁博轩的手下只划破手心的,景长烟也算是不错了。 “景将军?”顾旧年唇角微弯,然后问道。 “不错,我便是景长烟。”景长烟微微的抬起了下巴,神情有几分倨傲,道,“只是想不到,你居然真的会来。” 顾旧年乍听景长烟的话,心中就是一动,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道:“是昭文太子所说?” “昭文太子说你必定会来,只不过我倒是不相信,所以想要先去截堵,想不到却在这里遇见了你。”景长烟丝毫没有避讳的就将自己的计划讲了出来,仿佛就算是让顾旧年知道也无所谓一样。 顾旧年听罢景长烟的话,点了点头,唇角含着一抹浅薄笑意,道:“那既然如此,将军又准备怎么办?” “我不会和你在这里战斗。”景长烟道,然后抬手指向顾旧年身后的郁博轩,道,“有他在,我担心会被他杀死,倒不如先各自回去,然后再战不迟。” 景长烟说话十分的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感觉。 “将军当真相信昭文太子吗?”顾旧年心中暗自冷笑了一声。 景长烟和徐安成不一样,景长烟方才说的是昭文太子,而并非是太子殿下,虽然相差并不大,但是却也能看出来,其实景长烟心中是有不臣之心的。 “说实话,我自然是不信的。”景长烟微笑了一下,“否则就应该听昭文太子所言,在江淮等着你自投罗网了,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顾旧年看着景长烟的眸子,然后问道:“不知道琴妃和将军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妹妹。”景长烟的声音陡然就是一冷,“只不过她是死在你的手里,所以,这个仇我会一并报的。” 虽然景长烟说的是报仇,但是语气里却并没什么报仇之意,大抵和琴妃的关系并不算好。 “既然将军会为了妹妹报仇,不知道会不会为了当去死去的族人报仇呢?”顾旧年听到景长烟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问道。 “你什么意思?”景长烟皱了皱眉,从顾旧年的话里听出了几分不寻常的意味,似乎顾旧年是知道当初景家的人是怎么死的,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将军只要去问一问昭文太子,自然就会有答案了。”顾旧年道。 言下之意就是,这件事情和昭文太子脱不了干系,当初景家之人,都是因为昭文太子而死。 景长烟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有些危险的意味,问道:“你说这话是到底什么意思?”这是景长烟第二次问了,声音越发的有些不耐。 “那得看将军是怎么理解的了。”顾旧年继续笑了笑,颇有几分无所谓的意思,“难道将军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 怀疑?!景长烟当然是怀疑过了,但是依景长烟来看,昭文太子当初是不可能谋反的,若是不需谋反的话,也就没有必要费尽心机的让景家经历这些变故。 只不过,当真会如此简单吗?景长烟心中有些微的怀疑,但是很快的就被他自己被潜藏了下去,此刻是要和顾旧年交战的前夕,顾旧年所说的所有的话,当然都是要为了她自己的利益,不可全信。 顾旧年看到景长烟的反应,也知道景长烟并没有相信,顾旧年也早就预料到了,她手上没有证据,景长烟不可能只听到她的只言片语就相信她,于是她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道:“我言尽于此,接下来该怎么做,就是将军自己的事情了。” 景长烟眸子微微的一冷,看着顾旧年的反应,忽然觉得顾旧年似乎说的是真的,她没有必要骗他,两军阵前虽然无所不用其极,但是顾旧年应该明知道就算是挑拨离间也是无用的,却还说出了这样的话,难保顾旧年不是真的了解这件事情的始末。 但是无论如何,景长烟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倒戈,于是道:“是非自有定论,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顾旧年听到景长烟这么说,心下就不由得笑了一下,看来景长烟是将她方才说的话听进去了,不管信了多少,至少对昭文太子是心中起了疑心,有时候就是这样一点点的疑心,就可以让大局混乱。 “既然将军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多说了。”顾旧年轻笑了一声,然后道,“将军现在还要留在这里吗?” 景长烟上下打量了顾旧年一眼,然后淡淡的道:“你若是还想要活命的话,就留在皇城,若是连命都不想要的话,大可以来江淮试试。” 景长烟语罢,然后手中握着缰绳,调头就走,他身后的一干人等也连忙跟着景长烟的而去,马蹄卷起了一片尘土,然后渐渐的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目送着景长烟的离开,郁博轩不由得问道:“我们接下来应该如何?” 郁博轩问的是留在皇城还是继续前进到江淮,听景长烟方才的意思,他似乎是不会进攻皇城,但若是顾旧年带兵带了江淮的话,景长烟也不会留守。 顾旧年眸光微闪,道:“暂时先不必前往江淮,但是景长烟也绝对不能留在江淮,先将他的兵力多少都摸清楚了再说。” 景长烟若是留在江淮的话,向南可以从背后袭击明深,向北可以进攻皇城,所以顾旧年是断断不能留景长烟在这里的,但是顾旧年也顾忌着景长烟的兵力,所以暂且就先按兵不动,等到将景长烟手中的底牌全部摸清楚了之后,就是顾旧年进攻江淮的时候。 虽说之前的消息上说景长烟有着十五万的兵力,但也不能全信,说不准就有故布疑阵之言。 郁博轩点了点头。 禁军并没有返回皇城,也没有继续前往江淮,而是在这里安营扎寨了起来,江淮多是水路,虽然没有护城河,但是其中的沿岸河水却形成了天然的护城河一般,可以保卫江淮。 …… 当天下午,景长烟带着人手回到了江淮之后,就开始命人调查当年的事情,虽然景长烟一早也调查过,但是所有的证据都已经灰飞烟灭了,只是他现在的心中十分不平静,若是不调查一番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的。 明知道就算是调查也无果,但还是忍不住要去调查。 这就是景长烟现在的状态。 在昭文太子给景长烟的命令里是没有夺下皇城这个目标的,但是有一点,那就是生擒顾旧年。 其实景长烟本来就不是袭击明深而来,而是专门顾旧年而来的,顾旧年之所以能那么快的就收到了关于景长烟的消息,也是因为那是景长烟亲自让人将这个消息传给顾旧年的,为的就是引诱顾旧年出来。 原本景长烟以为顾旧年是不会出来的,毕竟顾旧年手中的兵力本来就不多,所以景长烟便带着手中的兵马想要前往皇城,在路上遇见了顾旧年是出乎景长烟意料之中的。 但是景长烟似乎也并没有多么的意外,甚至对于顾旧年是杀死了琴妃的凶手也并没有多少的恨意,也许是因为他自小和琴妃就不在一起,根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又或者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杀顾旧年。 也的确,就算他想杀顾旧年也是不能的,因为昭文太子可是很明确的说过了,顾旧年决不能死,就能伤到一点也不行。 景长烟的神色明显有些阴郁了起来。 然后忽然开口对身边的人道:“我刚才说的事情不用调查了。” “是。” 景长烟周围的人听到景长烟说这句话,顿时感觉到了如释重负一般,景长烟刚才要调查关于当年景家的事情,可是如今时过境迁,而且当年的人现在早就死光了,根本无从查起,幸而景长烟忽然又说不调查了,他们虽然奇怪景长烟为何会如此反复无常,但是却更加庆幸终于不用调查这样为难的事情了。 景长烟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感觉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了起来,当年的事情已经查不到真相了,那他又应该听谁的才对? 想来听那一边的都不对。 所以景长烟才如此的苦恼。 第九十章 兵戈难休,乱世烽烟绵延(三) 时间流逝,如今已经是一片深沉的夜色了,偶有稀疏的星辰在天边闪烁,却十分的黯淡,看的并不真切。 顾旧年此时正站在禁军之中,先是思量了片刻,然后道:“我们现在就进攻江淮。” “现在?”郁博轩不由得有些疑惑了起来,看向顾旧年,此时应该正是士兵守卫最森严的时候,因为谁都知道在夜里黑灯瞎火的袭击是最有效的,所以他们必定都十分警戒的戒备着周围,若是在这个时候突然进攻,只怕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顾旧年不是没有想到这些,但是她依旧是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坚持要在这个时间选择进攻江淮。 郁博轩虽然心中有很多疑惑,但是想来顾旧年定然是有办法的,这几次以来顾旧年的决断都十分的正确,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于是便立刻下令,让所有人都跟上,然后向江淮前行。 江淮不同于皇城,江淮是没有城墙围筑的,毕竟江淮的河流众多,想要让城墙围筑太过麻烦,更何况江淮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战略地点,所以就并没有城墙,这也为顾旧年的行动提供了有利的因素。 而江淮的河流众多,这既是敌军的优势所在,却也可以是顾旧年的优势所在,所谓天时地利,天时和地利都是对两方共同的因素,敌军可以用的,顾旧年也一样可以用。 其实顾旧年也并不确定现在进攻江淮的话,是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但是她看着白日里景长烟的神情,就知道景长烟只怕今夜也会心绪不宁,行军作战,若是将军心态调整不好的话,只怕也会影响到底下的士兵。 所以最好的时机就是今夜,若是在拖延下去,景长烟应该就可以调整好心态了,顾旧年就是要抓住这么一点的时间,给景长烟致命的打击。 禁军的十万人向着江淮挺进,十万人的踪迹,自然是掩藏不住的,所以在禁军快要接近江淮的时候,景长烟的人就已经看见了禁军了。 于是连忙前去禀报景长烟,而景长烟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着实震惊了一下,他想不到顾旧年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进攻,他之前有研究过顾旧年和江旭以及徐安成交战时候用的手段,按照景长烟的推测,顾旧年应该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才对。 但是无论如何,既然敌方已经来了,那么景长烟自然就要准备应战了。 于是他从营帐之中走了出来,听见外面喊杀震天的声音,景长烟的眉头就微微的皱了皱,然后从一边拿起他的长剑,走到了健马的旁边,一跃而上,骑着马便向前而去。 前面已经开始交战了。 只不过禁军虽然来势汹汹,而且将景长烟的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禁军的综合素质到底是不如景长烟的人,所以在最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景长烟骑着马而来,刚准备要开始指挥作战的时候,忽然听到对面一个清冷优雅的女声传了过来,只听她道:“景将军,不知现在可否一叙?” 景长烟闻言,便一拉缰绳,让健马停了下来,然后转头看向站在一边,同样骑在马上的顾旧年,于是景长烟便骑着马向顾旧年的方向走了几步。 两个人隔着的距离不远,但是也不算近,只是顾旧年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若是景长烟对顾旧年出手的话,只怕就能立刻将顾旧年杀死,但是出奇的是景长烟并没有动手。 他只是睨了顾旧年一眼,然后问道:“你孤身一人在此,就不怕我会对你动手?” “将军喜欢这样胜之不武的方式吗?”顾旧年笑了笑,问道。 周围的人在交战,但是两军的统领却在这里畅谈了起来,场面着实是诡异之极。 “我喜欢简单快速的方式,如果抓了你就能解决这一切的话,我又为什么不做?”景长烟冷笑了一声,然后反问道。 顾旧年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然后又问道:“白天的事情,不知道将军想的怎么样了,觉得我说的还对吗?” “只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而已。”景长烟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眸子里却微微一闪,似乎是有些将信将疑的样子,继而又道,“如果你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劝我倒戈的话,你未免是想错了。”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顾旧年和景长烟的关系是敌对的话,景长烟或许就会相信顾旧年的话了,其实这么多年,他也未必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却一直都没有任何的证据,如今顾旧年忽然提出了这个,他心底的疑虑就更加的多了。 但是又想到顾旧年这样做也有可能是挑拨离间之计,所以景长烟才如此的迟疑,并不能因为顾旧年的三言两语就会倒戈。 顾旧年似乎是毫不在意,反而继续慢条斯理的问道:“将军跟了昭文太子的时间应该不短吧。” “不错。”景长烟淡淡的道。 “昭文太子当年为何要谋反?”顾旧年看向景长烟,然后一字一字的问道,这个问题是顾旧年一直都想要知道的,昭文太子不仅深受先帝喜爱,而且本身的能力又十分的出众,又擅长拉拢人心,若不是因为他要谋反的话,皇位就一定能落在昭文太子的身上,曾经的大臣们都一度以为昭文太子是必定要继承大业的,却不料最后居然发生了那种事情。 但是昭文太子却偏偏要谋反,也因此而失去了皇位,但是如今昭文太子却是那么的不甘心,想要夺回皇位,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昭文太子不得不谋反? 只不过这个问题,就算是景长烟跟了昭文太子那么久,却也是不知道的,不要说景长烟了,徐安成也是不知道的,只怕除了昭文太子以外,就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了吧。 所以对于顾旧年的这个问题,景长烟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当初昭文太子准备谋反的时候,所有人都阻止过他,只不过他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这么做不可能,但是问及原因的时候,却又讳莫如深,大概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其实对于顾旧年的问题,景长烟根本就不必回答,两军阵前,又何必回答敌军提出来的问题,但是想到顾旧年有可能知道当年之事,于是景长烟就不由得回答的清楚了一些。 顾旧年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只不过看景长烟的样子,应该是真的不知道昭文太子当年为何要谋反,于是顾旧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又换了一个话题,道:“既然将军知道昭文太子一早就想要谋反,那又为什么不相信当年景家的事情是昭文太子做的?” “当年的事情自有定论,又何须你来多言。”景长烟似乎很不愿意听到顾旧年说这样的话,这总让景长烟觉得是在被顾旧年牵引着走,将他的思路一步一步的从昭文太子的身边抽离,这种感觉是让景长烟觉得十分不舒服的。 “既然将军这么想,那我便不多言了。”顾旧年笑了一声,既然没有从景长烟的口中问出关于昭文太子的事情,顾旧年也就没有多少聊下去的兴致了,但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拖延时间,为郁博轩和禁军多争取一些时间,于是顾旧年又漫不经心的接着问道,“我之前听将军说,琴妃是将军的妹妹,那为什么琴妃后来又到了李丞相的家中呢?” “你的问题未免太多了吧。”景长烟冷冷的道。 “问不问是我的事,回不回答就是将军的事。”顾旧年淡淡的道,抬头看向景长烟,这件事情顾旧年虽然好奇,但是并不是非要知道,左右琴妃和李丞相都已经死了,知道与否都没有任何的意义,问出来不过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时间拖延的越是长,对顾旧年来说就越是有利。 “当年景家即将覆灭,她便被托付给了李丞相,当做李丞相的女儿养着。”景长烟皱了皱眉,只不过还是说了出来。 在景家覆灭之前,景家和李家的关系十分的好,所以李丞相也愿意照顾琴妃,不过大概是因为景长烟自小就和琴妃不在一起,虽然琴妃是他的妹妹,但是他也未必有多喜欢这个妹妹。 顾旧年稍稍明白了一些,继而又发问:“想必将军不喜欢这个妹妹吧?” 景长烟冷笑了一声,但是却并没有接顾旧年的话,只不过,就是在这时,边上两军交战的情况似乎更加激烈了起来,于是景长烟闻声看去,然后神色就是一变。 顾旧年身后并没有郁博轩,此时的郁博轩在指挥着禁军进攻,而景长烟方面除了景长烟以外便没有可以独挡一面之人了,而景长烟却在和顾旧年交谈,根本就没有插手他们之间的战斗。 毕竟景长烟一出来的时候,他的人可是站稳了上风,而顾旧年的人却一直都处于下风,顾旧年既然没有指挥,那景长烟也就没有想到这一点,这也是正常的事情,却就是因为这样,而让景长烟的人手损失了大半。 郁博轩身为天策军的二统领,想要指挥好禁军也是易如反掌之事,更不要说郁博轩的身手,在寻常的士兵之间游走,手起刀落之间,就是一条人命,翩然来去,身上都沾染不上一分一毫的痕迹。 其实原本郁博轩对于顾旧年的这个提议是十分不赞同的,若是景长烟突然要对付顾旧年的话,而郁博轩又不在顾旧年的身边,那么顾旧年就没有人保护,顾旧年定然不能是景长烟的对手。 只是顾旧年一直坚持,郁博轩才只好作罢,现在一心就只想要尽快结束战斗,然后回到顾旧年的身边,断然不能让顾旧年受到任何一点的伤害。 而郁博轩也不会选择直接杀景长烟,原因很简单,景长烟的身手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赢得了的,自白天郁博轩射的那一箭被景长烟接了下来之后,郁博轩就知道景长烟定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虽然郁博轩有把握可以杀了景长烟,但是郁博轩不可能一下子就杀了景长烟,如果在他和景长烟交手的过程之中,而另有人想要对付顾旧年,那顾旧年就是危险了。 景长烟看到他的人手损失如此之多,一时之间也没有注意到是郁博轩在指挥,只以为是禁军的综合实力要强于他的人,便立刻骑着健马回头,若是景长烟在不参战指挥的话,只怕这十五万的人手可能就真的要被十万禁军给全部歼灭了。 于是景长烟便立刻回到了战斗最是激烈的地方,想要挽回现在处于下风的局面。 而在景长烟刚回去的时候,郁博轩便道:“所有人撤退!” 郁博轩语罢,禁军便纷纷开始撤退。 不过景长烟又怎么会任由郁博轩带着人回去,于是便立刻吩咐自己手下的人追上去,这一场追逐战就这么拉开了帷幕。 江淮地区多是水路,所以禁军的撤离路线就是在河岸边来回的绕,所以景长烟的人一时之间也难以追上来,两方的人马就这么追逐了起来,禁军却并非是一直的撤退,偶尔也会突然地回来,和景长烟的在再一次的交战,这样措手不及的回来,有时候也会让景长烟的人吃了一个大亏。 双方的人数都不算多,景长烟的人手只有十五万,而禁军却更少了,只有区区的十万人。 在这样接连的战斗之中,双方也不断的损失着人手,如今禁军只怕是只有五六万的样子,景长烟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约莫只有七八万的人。 看起来似乎是禁军占了优势,能够有效的削弱敌人的战力,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景长烟的人就算是全部都战死了,对于昭文太子来说也只不过是战力的损失,但若是顾旧年的人全部都死了,那损失的就不仅的战力,包括皇城在内的所有的一切,只怕都会被夺去。 所以这一场战斗最后顾旧年无论是将敌军全部歼灭还是没有,其实都算得上是一场败仗。 但是顾旧年非打不可,若是不打的话,景长烟便可以恣意的在南北之间游荡,给明深又或者顾旧年造成的威胁也是十分巨大的,所以顾旧年就算不能将景长烟的人全部都处理掉,也要重创景长烟的人。 然而,就在这一场追逐着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突然从景长烟的人后方传来了战马嘶鸣的声音。 竟然还有第三方加入了这一场战斗! 顾旧年不由得十分的惊讶,听到了这个声音,然后就转头看向郁博轩,问道:“你听到了吗?” 郁博轩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但是郁博轩的表情也是十分茫然的,在这种时候还会有第三方加入战场吗?郁博轩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应该是陛下派来的人。” 顾旧年点头。 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解释了。 毕竟如今的天下分为了三个战场,从南向北推进的话分别就是南方明深和昭文太子之间的战争,中间是顾旧年和景长烟之间的战争,在向北,就是华阳王和西漠之间的战争。 那既然敌人是从景长烟的人后面而来,就是来自于南方战场的,若是昭文太子的人,必然就会直接加入了景长烟的手中,或者是和景长烟的人合并在一起,但是对方来的时候却是战马嘶鸣的将战模样,应该就是明深派来的人了。 只不过在战场决战这样的关键时刻,明深竟然还有多余的人手补充过来,倒是真的要顾旧年觉得惊奇了。 想来明深和昭文太子这一仗是绝对不容易的,虽然近来顾旧年一直忙着各种战事的处理,但是也还是密切关注了南方战场的动向。 南方的战场之上,明深和昭文太子这两个人之间的兵力是旗鼓相当的,就算是稍有不对,也相差的不多,两个人现在比拼的不是兵力的多少,而是论排兵布阵的谋略,所以他们两人就一直胶着的难分难解。 但是这种时候的兵力也是极为重要的资源,有时候,可能就是因为一个部队的离开,而导致全盘崩毁,这样的事情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听到那样成片的战马嘶鸣声音,顾旧年就知道来的人定然不少,只怕没有个几十万,都绝对没有这样浩大的声响,于是顾旧年的心底就越发的疑惑了。 明深是准备做什么? 准备把战场从南方拉回到中间来? 这样做是绝对不可取的,因为皇城便是在中部地区,明深也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但是明深却依然这么做了,这倒是让顾旧年非常的想不明白了。 在战马嘶鸣过后,从景长烟的兵身后袭来的人就开始了一路混乱之极的砍杀。 景长烟的人一路追逐着禁军,已经是筋疲力尽了,但是那些人却是气势汹汹而来,双方只是刚一碰面,高下立判,一阵混乱的砍杀之后,便将景长烟的人斩杀了一个七零八落。 景长烟见事不妙,于是心下就一沉,也顾不得这些人了,骑着健马,然后就杀出了一条血路,向着一侧骑马而去。 已经觉得事不可为,所以就想要逃走了吗? “郁博轩!”顾旧年唤了一声。 郁博轩知道顾旧年想要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也立刻跃身上马,追着景长烟而去。 看着郁博轩去追景长烟去了,顾旧年就抬眼看向之前从后面袭来的那支军队。 果然是明深的天策军。 只不过顾旧年的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因为眼前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之前在战斗之中,顾旧年光顾看着他们之间的战斗,却没有真正的注意来的江淮军到底有多少人,但是这样一看之下,顾旧年就完全的懵了。 因为就只是粗略的估计一下,来的人至少有一百万这么多。 一百万兵马?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明深是不想在南方战争之中赢了吗?将一百万的兵马送到这里来? 只不过时间却容不得顾旧年在多想,这一次天策军前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天策军的大统领,郁博轩的哥哥,郁博安。 郁博安上前走到了顾旧年的身前,然后道:“依陛下所言,这一百万天策军,现在就归姑娘所有了。” 顾旧年虽然心中已经猜测到了什么,但是听到郁博安这么说的时候,脑子着实被震了一下,想不到居然真的是这样,明深到底想要做什么?她怎么完全都不知道? 依顾旧年来看,将兵马尽数拖到这里来无疑就是两个原因,一则是想要将战线拖到这里,但是这么做的话是没有任何益处的,想来明深也不会这么做,这么做的话也只会便宜了昭文太子而已,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是不会这么做的,二则是为了故布疑阵,也是为了让昭文太子心中起疑,从而久久不敢进攻,但是这样做对于明深自己来言危险也十分的大,应该也不至于是这样才对。 所以顾旧年现在是完全的不明白了。 从郁博轩带着天策军来,到天策军将景长烟的人尽数斩杀,也并没有用多少的时候。 “郁博安。”顾旧年理了理思绪,想了半天,这才问道,“这当真是陛下做的决定?” 顾旧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郁博安其实也十分的茫然,然后点了点头,道:“是陛下的决定。” 其实郁博安也不明白明深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顾旧年闻言,脸上的表情就更加的奇怪了,然后顾旧年又问道:“那如今陛下那边还有多少的兵力?” “约莫还有六十万兵力。”郁博安答道。 六十万兵力留在南方决战,余下一百万兵力撤回来?!顾旧年伸手揉了揉眉心,只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就不能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但是想来明深既然这样做,就应该是有他的打算才对,所以顾旧年就看向郁博安我,问道:“那陛下还有说了些什么没有?这件事情他是怎么打算的?” 郁博安摇了摇头,道:“属下不知。”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在来之前就已经问了明深好几次此事的原因了,但是明深却一直都没告有诉他,他还想着顾旧年有可能会知道事情的始末,只不过等到带着天策军到了顾旧年面前的时候,看顾旧年的样子,似乎也是什么都不明白。 那陛下到底是为了什么?郁博轩一点都不能理解。 顾旧年也十分不理解。 既然想不明白的事情,顾旧年也就不逼着自己胡思乱想了,于是就问道:“那如今南方的战况如何?” 郁博安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在这一百万人撤回来之前,基本上是和昭文太子的叛军势均力敌。” 顾旧年听到这句话,只感觉脑子里更加的混乱了。 撤回来之前是势均力敌,那这言下之意就是撤回来之后明深的天策军就已经是完全处于下风了,毕竟这之间可是损失了一百万的兵力,不是一个两个人。 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顾旧年一脸茫然的看着郁博安,郁博安也同样看着顾旧年,他也是什么都不明白的。 除非明深是为了自寻死路,否则又为何要这样做? 正是这时,之前追景长烟的郁博轩骑着马又回来了。 顾旧年立即抬头看向郁博轩,问道:“景长烟呢?” 郁博轩的神色有些不好看,道:“属下失职,并没有追到景长烟。” 当时景长烟看着他的人手被从后面突然袭来的天策军袭击,第一反应就是离开,想想也是,以百万人围攻他余下的几万人,那定然是必死的结局,趁着敌军还没有将他们完全的包围的时候,当然要及时的冲出去了。 而郁博轩虽然一直跟着景长烟,却还是慢了景长烟半步,所以将景长烟跟丢了。 但是料想现在的景长烟又没有兵力,就算让他逃出去也无所谓,这里距离昭文太子的地方,还有着很长的距离,就算景长烟能够逃回昭文太子那里,也无济于事。 所以,顾旧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了一默,稍稍思量了一下之后的对策,然后道:“现在既然景长烟的人已经都死伤大半,暂且应该是没有人会进攻过来了,所有人先到江淮那里休息吧。” 天策军来的人有一百万,而禁军原本的十万人已经死伤的只有四万人了,这合共一百余万人便向着江淮的方向而去。 等到一切都整顿完毕的时候,竟然都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天明,众人都是一夜未睡,更何况昨夜又是一场激战,所以顾旧年就让他们所有人都休息了。 郁博安此刻正站在一边,看着边上的天策军,郁博轩走了过来,走到了郁博安的身边,然后问道:“你跟着陛下在南方战场的情况如何?” 郁博安叹了一口气,然后道:“一直都和昭文太子的神策军势均力敌,没有什么突破,只怕这一场战争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平息的。” 郁博安说罢,然后又看向郁博轩,问道:“你呢?” “还好。”郁博轩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道。 其实在战争之中,哪里还能说好,就算是不受伤,但是看着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心底也会感觉到十分的不舒服,尤其是那些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人,最后却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了。 所以两人不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这场战争能过快一点的结束,但是看现在的情况,却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正在这时,一名士兵走上前来,将手中的书信交给郁博安和郁博轩两人。 郁博安先接过书信,然后打开一看,脸上就涌起了喜色,然后立刻将书信给郁博轩看,郁博轩只是扫了一眼,脸上就既是惊讶又是兴奋,道:“华阳王成功的平定了西北战事?!” 书信上所说,便是如此了。 华阳王已经将西北的战事平定,只不过因为西北的战争才刚刚结束,很多事情都还要收尾,所以暂且还不能及时赶来援助顾旧年又或者昭文太子。 两人接到这封书信,便立刻的前往顾旧年处,将书信交给顾旧年。 顾旧年看到两个人的脸色,不由得心下有些好奇,如今处处都是战争,这是来了什么好消息不成? 于是接过书信打开一看,然后顾旧年就不由得十分的欣喜了起来。 华阳王已经成功的平定了西北的战事,这天下乱世,也终于稍稍的平息了一点。 顾旧年将书信放了下来,然后抬起头看向郁博安和郁博轩两人,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就是刚才刚到这里来。”郁博安答道。 顾旧年在心里算了一下,若是快马加鞭的送来的话,应该不消五六天就可以送来了,想来如今华阳王在西北的后续事情应该也处理了不少,很可能现在都已经处理完毕,带着大军回归了。 想到这里,顾旧年就觉得十分的欣喜,若是这样的话,击败昭文太子是指日可待了。 只不过,说到了华阳王,顾旧年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自然就是皎月郡主了,不知道若是华阳王知道皎月郡主和厉承的事情之后,会有怎么样的反应,说不准真的会一怒之下将厉承斩杀。 再怎么说,厉承也是跟着顾旧年的人,只不过,这件事情如果真的发生的话,顾旧年也是不好解决的。 但是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时候,所以顾旧年就先将书信放到了一边,然后又抬头看向郁博安和郁博轩两人。 昭文太子和明深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但是看现在这样的情况,只怕明深是坚持不了多久的,毕竟兵力相差了那么多,但是这个局面居然是明深自己一手促成的,这就让顾旧年完全不明白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带兵去南方?还是按兵不动? 似乎怎么做好像都不对,顾旧年便问道:“你们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做?” 郁博轩和郁博安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样也是十分的茫然,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毕竟明深让郁博安带兵而来之后,也是什么都没有交代的。 若是明深能将事情交代清楚,甚至就算只有只言片语也行,总要比现在这要毫无头绪要来得好。 顾旧年默了一默,又看着边上华阳王的书信,思虑了片刻,然后才道:“不如就先按兵不动吧,等到华阳王来了之后,在和华阳王的镇西军一起向南方战场而去。” 顾旧年这么考虑是有道理的,一则这以百万人既然已经被明深拖了回来,或许暂且就不应该在向着南方战场而去,但是若是一直留在这里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明深失去了一百万人的兵力,那接下来的战斗定然是十分的危险的,动辄就可能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正好此时华阳王也已经平定了西北的战事,那么就不如等到华阳王回来之后,天策军与镇西军一起,向南方而去。 这样大军压境,想必就算昭文太子手中还有兵力,还有谋略,也抵不过兵力之上的差距。 郁博轩和郁博安听到顾旧年这么说,郁博轩先是问道:“那现在南方战场的情况还能支撑的下去吗?” 的确,原本是势均力敌的状况,但是明深却在此时骤然失去了一百万的军队,想必昭文太子应该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很有可能就会趁此机会,想要将明深余下的天策军一举击溃。 但是…… 顾旧年皱了皱眉。 顾旧年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这一百万人的兵力是刚才南方战场撤回来的,难道要立刻就送上去不成?怎么看似乎都觉得十分的不对劲。 顾旧年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件事情太过复杂,根本就没有一点点的头绪。 郁博安反而是道:“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等到华阳王归来之时,就是前往覆灭昭文太子之日。” 于是这话就是这么说定了,想来距离华阳王回来的时间应该不算长了,若是华阳王加紧赶回来的话,也许十余天的时间就能到了江淮,等到了那时,那镇西军就一并和这一百万的天策军禁军前往南方战场,一举击溃昭文太子即可。 不过,这件事情是有一个前提的。 那就是明深手中余下的天策军一定要在这之前不能被昭文太子击溃。 顾旧年虽然心中有些担忧,但是细细的想了想,这个决策是明深做的,明深自然是有把握能够稳住局面,否则应该也不会这样自寻死路。 不过说起来,这一百万人的军队倒是让顾旧年有些不知道该这么应付了,十万人和百万人之间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区别还是很大的,幸而郁博安和郁博轩分别的天策军的大统领和二统领,指挥起军队来是如鱼得水一般,没有丝毫的滞涩,否则顾旧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第九十一章 兵戈难休,乱世烽烟绵延(四) 几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南方战场一直都没有什么重大的消息传来,似乎是还在胶着之中,这也让顾旧年有些佩服明深了,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之下,还能将战局控制的住,也是十分的不易了,看来明深在让郁博安带着一百万人的天策军回来之前,是早就有准备的。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等到华阳王带着镇西军前来,然后一举击溃昭文太子了。 此时西北和中部地区的战事算是稍休,天下大乱的局面也已经暂缓,只剩下南方还在战火之中。 所以这几天江淮的天策军和禁军就一直都在江淮以及附近的城市之中帮助其他的灾民,在这样的战争之中,也有无数的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顾旧年走在街市之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对战争的厌恶情绪,也是,在这样的战争之中,根本就很难保得自身周全,更不要说还要保护其余的至亲至爱之人。 也许就有很多的人就会在这样的战争之中失散。 顾旧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只觉得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所以说,想要阻止这一切的继续发生,就只有将昭文太子击败,否则战火永远也不会平息的。 只可惜,这件事情却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做到的。 顾旧年正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侧燃烧起了熊熊的大火,顾旧年的脸色就是一变。 因为那个地方不是别的,正是江淮的粮仓,也是如今天策军和禁军必要的粮草。 战火之中,粮食本就难求,而粮仓又起了大火,此事非同小可,顾旧年立刻便向着起火的方向而去。 只是顾旧年心里却隐隐觉得大事不妙了。 粮仓之中向来干燥,为了防止起火,但凡有可能燃烧起来的东西都不会往粮仓里带,而且现在又是白天,更何况粮仓的附近都会有水源,为了防止粮仓起火而用,若是一个不小心让粮仓起火的话,也能及时的扑灭,但是看现在的这个样子,火光几乎要冲天,熊熊的大火不断的燃烧了起来,这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火。 但是这附近应该是没有敌军的,想来江淮叛军已经死伤大半,余下的千人也被禁军收编,而景长烟的人也因为郁博安带着天策军而来的时候被全部消灭,却不知道现在纵火的人到底是谁? 顾旧年心中虽然思量,但是却半步不停,快步向这粮仓的方向而去。 粮仓可谓是十分的重要,行军打仗,那是断然不能没有粮草供应的,所以在很多的兵法战术之中,也会有专门截断敌军粮草等等的计策,只是这件事落在了顾旧年的身上,便十分的让人难受了。 等到顾旧年终于赶到了粮仓之前,看见天策军们都纷纷挑着水想要去扑灭大火,奈何火势十分的大,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没有办法将大火熄灭。 顾旧年到这里来之后,发现郁博轩也到了这里,于是顾旧年不由得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纵火之人呢?可有被抓到?” 郁博轩摇了摇头,道:“我看到火光起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纵火之人了。” 顾旧年闻言,秀长入鬓的眉毛不由得微微的挑了起来,果然是有人纵火,只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时间里,到底是什么人纵的火? 顾旧年思来想去,都觉得应该是没有这样的人才对,这样大的火势绝不是一个人能做的出来的,必然是很多人一起,在粮仓的各个地方都开始放火,最后火势才能形成这么大。 顾旧年心底虽然疑惑,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大火扑灭了才是,于是连忙组织着天策军,将大火迅速的扑灭。 虽然天策军纷纷上前扑灭大火,才勉强将火势给控制住了,但是粮草还是损失了无数,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 如今粮草损失甚至比金银的损失来的更加的严重,损失了金银倒是无所谓,毕竟有金银也不能充饥,但是损失了粮草的后果就是极为严重的,战争之时,粮草本就是珍惜之物,现在损失了这么多,自然是令人心痛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大火才算是被熄灭了,只不过火虽然熄灭了,滚滚的浓烟却还没有没有熄灭了,顾旧年被这强烈的烟味呛的十分难受,但是也并没有退后。 而现在也不是心痛损失粮草的时候,于是顾旧年十分冷静吩咐了下去:“将没有被焚烧的粮草分拣出来,放在一边,被焚烧的地方都尽快的处理干净,郁博轩,你命人回到皇城或者去长临,再弄些粮草过来。” 周围的人便纷纷的应是,然后都下去做了。 顾旧年的眉头紧皱,她是真的想不到究竟会是谁来到粮仓放火,这一带都是天策军和禁军的地盘,就算是昭文太子的人,想必也到不了这里来吧。 于是又转头对郁博轩道:“你带人去彻查到底是什么人在粮仓纵的火。” 郁博轩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便吩咐了下去。 顾旧年便站在粮仓之前,看着大火过后一片狼藉的粮仓,忽地就叹了一口气,原本粮草便十分的拮据,如今这一场大火之下,只怕是江淮的许多人家,都要吃不上饭了。 …… 果然如顾旧年预料的那般,不过几日之后,江淮百姓便开始不安了起来,如今就算是出价再高,恐怕都买不到粮食,天策军和禁军的情况倒是还好,毕竟顾旧年已经让人从皇城和长临都带了不少粮草过来,总不至于让军队也受饥。 只是江淮百姓的情况却越来越是糟糕了,这样的情况虽然让军队强行镇压的话是有效的,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而那个纵火焚烧了粮仓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找出来。 顾旧年稍稍沉吟了半晌,然后道:“现在还是开仓放粮吧。” 郁博轩听到顾旧年的话,不由得一惊,道:“如今江淮的军队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一百多万人,粮草虽然足够,但是也不多,而江淮的百姓可是足有几十万人,若是开仓放粮的话,只怕粮食的消耗太大了,根本就没有办法继续下去。” 顾旧年也知道郁博轩所言不错,但若是要用武力强行镇压的话,便失了民心,这天下之争,可不单单只是看你的人数有多少,兵力有多少,若是失了民心,就算能将昭文太子击败,也许还会有别的人揭竿而起,这乱世天下一样不能平息下去,所以强行镇压此举,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还是不要使用的好。 顾旧年的眉头稍稍皱了起来,然后道:“那就让青壮年可以收编进来的就收编进来,不要有家室孩子的,至于其余妇孺……” 顾旧年伸手揉了揉眉心,又思量了片刻,才道:“这些人就用来组织赈灾吧,具体的事情,你下去在仔细处理,大致便是这样吧。” 郁博轩乍听大概,就差不多明白了顾旧年的意思了,细节不消顾旧年说,郁博轩也能明白,所以郁博轩点了点头,道:“好。” 然后他便下去要处理这个事情了。 而顾旧年的神情却有些不太好看,如今纵火之人还没有找到,这样会让顾旧年有一种被利刃悬于头上,随时就会斩落的不安之感,毕竟那个人可以纵火一次,难保他就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只是那个人却隐藏的极深,到现在都没有被找出来。 顾旧年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现在哪里都十分的不安宁。 江淮的人数又何止几万,江淮虽然不如皇城繁华,但是人口也十分的多,在这样兵荒马乱缺少粮食的时候,能够被收编如军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是一种幸运,毕竟这样就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的问题了,但是却要担心在战争中随时会面临着死亡的危险,只不过这世上哪里会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等到收编的消息一传出去之后,江淮的青壮年来的人可谓是极多的,但是凡是有家室的人都不得加入。 因为如今正直兵荒马乱之际,若是家中唯一的劳力都加入了军队之中,只怕这个家也就毁了大半,没有家室之人才可以加入,但即便是这样,也有数万人被收编入禁军之中。 足可以见战乱年代的可怕之处,甚至不惜面临战死的危险,也要加入军队之中,若是放在寻常时间,哪有人肯,只是现在却不得不如此了。 而赈灾的行动也迅速的展开了起来,组织赈灾的人很多原本便是灾民,就让他们来煮粥发放,一来让他们也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二来这样也节省了天策军和禁军的人力物力,也不会只养一些白吃干饭的人,但若是那些老人小孩的话,自然就不会有这一层限制了。 除此之外,江淮最近经常发生抢劫偷窃的事情,毕竟有些人实在是缺衣少食,迫不得已就会做这些勾当,顾旧年也命人加强防范,若是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严惩不贷,绝不放过。 在连续的几个抢劫偷盗的人被当街斩首示众了之后,这样的事情,就慢慢的减少了很多,毕竟除了抢劫偷盗之外,还总有其他的办法不是,但若是真的死了,无论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所以这样的事情也慢慢的少了好多。 顾旧年看着江淮的情况慢慢好了起来,心底却更是担心了。 不是因为担心江淮,而是担心其他的地方。 现在的江淮可是兵力充足,面对这样的事情,也只是稍微费些心力就可以解决了,而且江淮之后就是皇城,皇城的资源向来都是不缺的,虽然在战乱的时间也多少会受到些影响,但是总要比其他的地方好的太多了。 只是其他的地方就没有这样的条件了,尤其是现在的南方地区,明深的手里就连兵力都不充足,在和昭文太子的交战情况都十分的岌岌可危,更不要说还能分些人力到赈灾的事情上,只怕是连一点点的余暇都没有。 但是南方的灾民却未必会这么理解了,若是忽然有人带头,走投无路之下,做出些什么事情来都不知道,而昭文太子虽然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但是昭文太子手中的兵力足够,可以抽出一些兵力分在这个事情之上,明深却不可以,也做不到。 所以顾旧年才会觉得十分的担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江淮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夜幕深沉,皎月的银辉洒落了一地,满地都是银白色的月光,只是就在这样静谧的月色之下,忽然就是一阵噪杂的声音。 顾旧年自从这一场战争开始之后,就一直都睡不的安稳,夜里但凡是听到了半点声响就会被吵醒,此刻骤然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于是立刻就被惊醒了,坐了起来,简单的披了一件衣服,然后立刻走到外面去。 只见天策军的营寨之中,竟然弥漫起了滚滚浓烟,不消周围的人禀报,顾旧年就知道了,这又是有人纵火! 只怕和上一次在粮仓纵火的人是同一个人,但是经过了上一次的事情之后,顾旧年便命人对粮仓严加看管,重兵把手,断然不能让粮仓在出什么事情,所以对方便退而求其次,选择在天策军的营寨之中放火? 顾旧年心下一沉,而郁博轩也在这时赶了过来。 “立刻派人追上纵火的人。”顾旧年冷声道。 郁博轩也明白,并不废话,立刻就吩咐了下去。 郁博轩立刻带上一队人马,前往去追击纵火之人,只不过对方纵火之后就远遁而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追的到,就算追不到的话,至少也要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才好。 顾旧年看着郁博轩远去,脸上的神色越发的冰冷了起来,这个纵火之人三番两次的做这样的事情,未免也太不将天策军和禁军放在眼里了,虽然能逞一时之利,但怎么说也不可能是天策军这一百万人的对手,只要能将对方抓住,很多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就在顾旧年思索的时候,江旭却走了过来。 如今江旭已经背叛了昭文太子,而徐安成也算是间接被江旭害死的,所以江旭是再也回不去昭文太子那边了,只能继续跟着顾旧年,顾旧年虽然对他稍有限制,但是还是比较信任他的,他的腿伤还没有那么轻易的就好了,此时还是靠着别人的搀扶才能走过来。 顾旧年看到江旭走了过来,于是便抬起头看向江旭,问道:“将军怎么过来了?” “外面的情况这么混乱,我自然也知道了。”江旭道,然后转头看了看浓烟弥漫的天策军营帐,继而问道,“上一次景长烟带着人逃跑了,并没有被抓到,是吗?” 此事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顾旧年点了点头,道:“不错,并没有抓到景长烟。” 于是顾旧年眉梢微微的一扬,想到江旭在此时提出了这个问题,只怕是别有原因,于是又接了一句,道:“你是怀疑那个纵火之人是景长烟?” 江旭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想这附近除了景长烟以外,便没有其他人了吧。” 顾旧年沉吟了一下,觉得江旭说的似乎是有几分道理的,但是景长烟的人可是在之前被天策军全歼了,而纵火虽然不需要很多人,但是这么大的火势,大火绵延的地方这么大,就定然不是几个人可以做到了,景长烟手里必须要有一支军队才可以。 景长烟上一次一共就带着十五万的兵马而来,又全部都死在了天策军以及禁军的手里,现在又能从哪里得到兵马?就算是从昭文太子那接手军队,等军队从南方赶到这里,也需要不少天,不可能这么快就开始纵火的。 于是顾旧年皱着眉头,问道:“是景长烟吗?似乎时间有些对不上吧。” “时间对不上,地点对上了就行了。”江旭淡淡的道,“景长烟无论是做什么,向来都喜欢留一手,作为底牌,以防万一,他表面上看似只有十五万的军队,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暗地里又藏了几万的兵力?” 顾旧年听到江旭的话,眉头就拧的更紧了,当真是景长烟还有其余的兵力留作后手吗?虽然有这样的可能性,只不过顾旧年还是不太能相信。 江旭见顾旧年似乎是信了几分,于是笑了笑,又接着道:“景长烟可是在最一开始,就将消息都告诉你了。” 顾旧年闻言就是一愣。 最一开始的时候? 最一开始的那个关于景长烟的十五万兵马要从天策军的背后袭击天策军的消息的确是由景长烟传过来的,但是景长烟告诉顾旧年什么了? 顾旧年不由得有些茫然。 大概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于是江旭继续解释道:“他若是真的是十五万兵力的话,为何还要告诉你?这分明是想要用这条消息用来迷惑人心,这样一来,他手中藏着的那些余下的兵力,就有了用武之地。” 顾旧年闻言,脸上便有了几分了然之色。 江旭说的不错,如果景长烟当真是真的只有十五万兵力的话,恐怕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还有一点,那就是当初景长烟的突然撤离。”江旭继续道,“他既然身为将军,自然应该和士兵同患难,但是他却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离开战场,想来应该是手中还有别的兵力,不愿意就这样死在这边的战场。” 听罢江旭的话,顾旧年也确实觉得景长烟的嫌疑是最大的,只不过暂时还是不能确定的,谁知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别的蹊跷呢。 于是顾旧年点了点头,道:“多谢将军了。” 景长烟…… 顾旧年眸子之中的寒芒一闪而过,不论那个人到底是谁,顾旧年都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天策军营帐之中的大火已经渐渐的熄灭了,死伤的人数虽然不少,但是在整个天策军的人数里看来却显得十分的少了,顾旧年下令让军医好好照看那些伤者,只是军医的人数要远远少于伤者的人数,所以江淮之中的医馆现在也是人满为患了。 第一次是粮仓起火,第二次是营帐起火,不知道接下来又该是什么地方呢? 顾旧年心中冰冷的想着。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的时间,郁博轩又带着那一队伍的人马回来了。 顾旧年看到郁博轩的脸色就知道郁博轩定然是又没有抓到人,于是就直接开口问道:“你可看清是什么人了?”就算是没有抓到人,至少也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做的此事,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郁博轩有些惭愧的底下了头,道:“属下失职。” 顾旧年叹了一口气,想不到那个人的速度居然会这么快,郁博轩好歹也是天策军的二统领,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别说抓到那个人了,竟然就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但是顾旧年也并没有说什么,毕竟郁博轩已经尽力了,敌人太过狡诈,也不能怪郁博轩。 此时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天策军之中的伤员,顾旧年只觉得头都有些疼了,伸手揉了揉眉心,然后思量道:“以后无论白天黑夜都要加强戒备,敌人一定还会再来的,到时候我希望损失不要像前两次一样那么难看。” 郁博轩点头应是。 天策军之中被活活烧死在其中的只有一百来人,但是却又四五千人或多或少都收到了烧伤,军医自然是忙不过来了,而江淮的医馆也显然是不够用了。 现在的天气是越来越热,顾旧年便下令让他们这些伤者回到皇城之中,既能有医者治疗,也不必担心伤口会继续恶化。 时间流逝,几天的时候很快就过去了,但是敌军却并没有再一次的进攻,只不过顾旧年又接到了另一个消息。 书信是华阳王传来的,但是字迹却十分的潦草急促,甚至都恨不得一笔写完所有的字,而且书信之上,居然还沾染了血迹,看上去十分的触目惊心,顾旧年刚接到书信的时候,差一点都没有认出来书信之上写的是什么字,竟然如此的潦草,等到仔细的辨认的出来了之后,顾旧年的脸色就是一变。 书信之上的内容很简单,华阳王只用了两个字就完全的概括了,但是这内容却是让人觉得心惊肉跳的。 兵变。 且不说兵变为什么会发生在这个时候,又会持续多长的时间,就单是看兵变的结果,无非就是两个。 要么就是华阳王一方赢了,要么就是兵变的一方赢了。 可是就算最后是第一个结果,华阳王赢了,那兵力的损失又该到什么程度?兵变的那一方可不是只有十个百个人就敢兵变,那无疑是找死,除非他真的有可以和华阳王相抗衡的实力,不然是不会这么做的。 就算最后的结果是华阳王胜了,那也许华阳王能留下的兵力,只是一些残兵败将了。 对于南方战场来说,也许就取不到任何的帮助了。 这还是好的方面。 若是结果更恶劣一些,最后是兵变的一方赢了,那局势就更加的严重了。 顾旧年的手指猛然攥紧了。 她想不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前几天才刚收到华阳王平定了西北的消息,现在就收到了华阳王的镇西军兵变的消息,这前后的反差也太大了,即便是顾旧年一时之间都难以接受。 只是看到这书信之上的血迹以及潦草字迹,就知道华阳王当时的状况定然是十分的艰难的,只怕就连写这书信的时间都是难得抽出空来写的。 而且,华阳王应该是受伤了。 想到这里,顾旧年的心底就是一紧,看来兵变应该是持续了有几天的时间,但是华阳王一直都难以抽出时间写信传递消息,恐怕那个兵变之人就是如此想的,先让华阳王将西北平定的消息传出来,然后在发动猛烈的进攻,让华阳王措手不及。 这样一来,在南方的将士就会无谓的等待着所谓的援兵,倒头来才知道其实什么都等不来。 就算华阳王能平安的解决此时,只怕也要拖延到了很久之后才可以。 半晌,顾旧年才勉强平定了心绪。 无论怎样,既然已经开始了,那不是顾旧年想要结束就可以结束了,想来华阳王在那样恶劣的情况之下,都可以成功的平定了西北的战事,这一次即便是遭遇了兵变这样的事情,应该也可以应对的。 顾旧年这么安慰自己的想着。 只是坏消息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传来。 天策军的营寨被纵了火的事情才刚刚的全部处理干净,以为对方会暂且安宁一段时间,谁知道今夜竟然又是一场浓浓的硝烟在江淮弥漫了起来。 这一起起火的既不是粮仓,也不是营寨,而是江淮的民宅。 民宅不同于营寨,营寨之中都是士兵,是训练有素的,在遇到事情之后自然是能反应过来,而边上的士兵也会立刻帮助灭火,但是民宅却不会这样,所以可以预见的是民宅之中百姓的死伤绝不会少。 所以直到民宅的火彻底的染亮了半个天空,天策军和禁军才发现了民宅起火,而顾旧年也才注意到此事。 此事耽误不得,顾旧年立刻就下令让天策军和禁军前往救火,但是火势越来越大,配合着风势,竟然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顾旧年此刻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身心俱疲,她甚至都叫人不必前往追击了,之前在火势一开始的时候就追击,也没有追到人,更不要说现在火势都燃烧了这么久,就算是追击也定然是追不到人的。 顾旧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幸而天策军和禁军的人手十分的多,在多方的齐力配合之下,才终于将大火给灭了,但是这一次死伤的人数尤其是几百几千人,那样浓烈的大火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因此殒命。 顾旧年更加的头痛了。 江淮之中的军医加上大夫估计只有一百来人,这在平常的时候应该是够用了,但是放在现在,别说是一百来人了,只怕是一千余人,都未必能将这些伤者全部都安排到位。 饶是顾旧年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才好了。 江淮的形式越来越是混乱。 现在的天策军以及禁军是白日里夜里都睡不好觉,每天都时时刻刻的准备着灭火,当真是闹心极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变故突生。 如今的天策军和禁军手中拿着的拎着的可都是木桶一类的盛水工具,准备做灭火用的,而且刚刚经历了这一场烈火,只感觉身心俱疲,战斗力基本可以说是为零。 却就在这个时候,从前方而来一队人马,人数不多,大概就只有几千人而已,只是都是骑着马而来,气势汹汹的,霎时间就和天策军以及禁军短兵相接。 措手不及不说,有备而来不说,单只是天策军以及禁军的这个状态,就绝不是对方的对手,只是刚一接触,就损失了无数的人手。 但是天策军和禁军的总数也是有着一百余万人的,后方养精蓄锐的兵力不是没有,若是换了他们冲上来的话,只怕局面就很可能改写。 但是实际上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的。 顾旧年虽然立刻当机立断的让后方的兵力前往前方阻止那些人继续砍杀,但是毕竟人数众多,前方又全是人给挡住了,一时之间根本难以到前方形成有效战力。 厮杀继续,而且还是单方面的屠杀一般,被屠杀的一方竟然是天策军以及禁军, 而等到后方的精锐部队终于快要到了前方的时候,一声长啸就从那几千人的敌军之中遥遥传来,只听他道:“快撤!” 于是这几千人就立刻调头而去,丝毫都不留恋战场。 “追上去!”顾旧年立刻道。 不消顾旧年说,天策军便立刻追了上去,这一次是那些人距离天策军最近的一次,若是这一次能追上的话,自然就好,以后也不必在忍受深夜之中不是的骚扰了。 但是顾旧年还是小看了那些人。 天策军追了没有多远,那些人便跑的无影无踪,消失在了前方,虽然他们的人数众多,可以凭借地上的脚印等等来追寻,但是顾旧年还是暂且阻止了。 “等到明日早上在追击。”顾旧年道。 “明日早上?”郁博轩有些意外。 “他们这样的诱敌之计,便是想要让天策军追上去,诱敌深入,然后一举歼灭吧。”顾旧年的眸光微闪,对方三番两次的用同样的手段,虽然每一次都是火攻,但每一次的效果居然都是出奇的好,顾旧年看了这么多次,也看的厌倦了,也该到了顾旧年反击的时候了。 她就不信手中有这么多的兵力,居然还对付不了敌军! 顾旧年周围的空气似乎也是陡然的一冷。 郁博轩听到顾旧年的话,便点了点头,不在多言,立即命人清点伤亡人数,又将天策军和禁军整顿了一番。 只是等到伤亡人数清点完毕之后,郁博轩的脸色就十分的难看了。 天策军和禁军加在一起居然死伤足有两三万人! 要知道对方可是只有几千人前来的,而且对方的损失可谓是极少极少,几乎可以说是零伤亡,但是居然给天策军和禁军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 顾旧年在听到伤亡人数之后,手上更加的攥紧了。 如今南方战场明深失去了一百万人的兵力,虽然暂且还能支撑的住,但是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处于下风了,而中部的情况又如此的糟糕,天策军和禁军的人数不断锐减,更不要说西北的战事更是惨烈不堪,兵变之下,无论胜败都不可能对其他的战场提供任何的援助了。 顾旧年只觉得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走向了绝望,真的还能打败昭文太子吗?真的还能结束掉这场战争吗? 顾旧年越是想着,越是觉得心里变得十分的不安惶恐了起来。 只不过顾旧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于是她转头看向郁博轩,道:“以后凡是伤者无法构成战力的都直接送回皇城,可以继续参与作战的轻伤者留下让军医治疗。” “是。”郁博轩点头,但是心中也有一种无路可走的绝望之感,但是当他看到顾旧年还能如此平静的应对这一起的时候,好像突然就觉得还有希望。 “现在先让天策军和禁军都整顿休息下来吧,敌人今夜连续两次袭击,想来是不会有第三次了。”顾旧年叹了一口气,又接了一句,“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要人仔细坚守,断然不能在给敌人任何的可趁之机了。” “是。”郁博轩十分认真的点头,虽然现在的局面是如此的绝望,但是就连顾旧年都没有轻言放弃,他自然也会一直坚持下去的。 第九十二章 兵戈难休,乱世烽烟绵延(五) 江淮没有城墙围筑,上一次顾旧年进攻江淮也就是因为没有城墙的阻隔所以才能成功的进攻,而且没有城墙围筑在之后的撤退之中对于顾旧年的禁军来说也是十分有利的。 只是这样的有利不仅是对于顾旧年,对于现在的敌军来说,也一样是有利的。 否则,江淮若是有城墙围筑的话,如今的局面也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对方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动作隐蔽而又迅速,让天策军和禁军三番两次都没有追到敌方,只不过这一次却不一定了,因为顾旧年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想到之前江旭所说,对方很有可能是景长烟,所以顾旧年便前往去江旭处,想要询问关于景长烟的事情。 毕竟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江旭看到顾旧年来了,也不迟疑,便直接的问道:“你要去追击景长烟?” 顾旧年点了点头。 江旭道:“我和你一起去。” 江旭毕竟对景长烟还是十分了解的,虽然暂且还不能确定那个人是不是景长烟,但是想来也八九不离十了,若是有江旭的帮助,也许就能更加的轻松。 所以顾旧年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意。 天色渐亮。 之前一直纵火包括袭击天策军以及禁军的人正是景长烟无疑了,他这一次来到江淮,一共是带了二十万人前来,但是他先将其中的五万人隐藏在了江淮城外一片连绵的山脉之中,对外传出的消息是他只带了十五万人前来。 景长烟一向就是喜欢如此,那五万人就是他的底牌,是他在绝地之中可以反击的筹码,也是先用只有十五万人的消息迷惑顾旧年。 现在看来,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至少在顾旧年以为景长烟只是单纯的逃跑了出去之后,顾旧年就没有再过多的防备了。 想来也是,这周围所有的敌人都被肃清干净了,顾旧年自然没有必要在过多的命人戒备,只是想不到景长烟竟然还会这么留了一手。 若是顾旧年提早知道的话,也不会让景长烟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让他的连续三次纵火,一次袭击,给天策军以及禁军甚至是整个江淮都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先是粮仓被毁,然后又是天策军的营寨起火,死伤无数,最后又是在江淮的民宅纵火,紧接着的那次袭击,有让天策军和禁军死伤无数,可以说景长烟的一环扣一环十分的令人佩服。 只不过在昨晚的那一次袭击之中,景长烟还是错算了一次。 他的人撤退的地方正是沿着一片茂林的山林,最容易伏击的地方,若是顾旧年命人继续追击下去的话,那么无论来了多少人,只怕追击而来的人都会被景长烟埋伏在哪里的人给伏击了。 大概是因为前几次的计谋每一次都成功了,所以景长烟便笃定这一次顾旧年一定会命人追击而来的,谁知道在那里潜伏了许久之后,都没看见有人来,想来顾旧年的人是真的不来了。 景长烟心底却有不少的疑惑,虽然和顾旧年交手的时间算不上长,但是按照景长烟对顾旧年的理解,顾旧年应该会直接追击而来才是,所以就定了定心,想来顾旧年的人只是暂且还没有过来,一会是肯定会来的。 那他便多等一会儿,顾旧年应该很快就会让人过来了。 景长烟这么想着,便命手底下的人继续潜伏着。 只不过这样左等右等的,就是一直都没有等来顾旧年,景长烟不由得就有些不耐烦了,难道顾旧年是真的准备不来了吗? 景长烟自问,若是易地而处的话,他是一定会选择来的,就算明知道对方可能会有埋伏,也不能再继续退却下去了,否则的话,局面就会变得越来越被动,一直这样处于被动的局面是绝对不利的,所以景长烟才会专门命人潜伏于此。 只不过顾旧年的人却一直都不曾来,这倒是让景长烟感觉到十分的不对劲了。 难道顾旧年是真的想要一直这么的被动下去了吗? 景长烟这么想着。 他们都是从昨夜就开始潜伏在这里的,如今天色都快要亮了,等了这么久都不见有人过来,自然是觉得身心俱疲,而景长烟又迟迟不让他们回去。 于是一时之间,底下便有些骚动了起来。 景长烟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但是想到他们也是这么趴在地上趴了一夜,却没有见到敌人,有些怨言也是正常的,于是便没有说什么。 想来现在天都已经亮了,就算是继续潜伏,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敌人一进来就可以看到,不比夜晚的时候,视线极差,容易隐藏,还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才好。 所以景长烟便下令道:“所有人都起来吧,准备回去。” 底下的人顿时大喜过望,纷纷站了起来,终于可以不用继续在这种鬼地方待下去了。 只是等他们刚刚站起来的时候,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大波箭雨携着凛冽的风声冲了过来,景长烟的人都是在地上趴了一夜一动都不敢动的人,这才刚站起来,自然是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箭雨袭来,一时之间别说躲闪了,就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茫然的听着箭雨飞来的声音,然后就看到周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了下去。 “快准备!敌袭!”不知道是什么人突然就是大喊了一声,这才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但是箭雨却一直不停。无数人都死在了箭雨之下。 景长烟手中握着长剑,将飞来的羽箭用手中的长剑打飞,然后道:“所有人准备撤退!” 好歹第一波的箭雨终于过去了,第二波的箭雨还没有袭来,中间有了一个短暂的空隙,可以稍稍的争取一点时间逃跑。 景长烟心底顿时感觉到一阵的后怕之意,他原以为是他在埋伏顾旧年,等到着顾旧年上钩,却想不到顾旧年其实早就知道这一场埋伏,而顾旧年也在埋伏着他。 景长烟的心中十分恼怒,但是也情知正面和顾旧年的人交手是必败无疑的,如今也不是在深夜之中,可以利用黯淡的光线和周围的地形对顾旧年的人造成伤害,现在的天色已经是大亮了,而两军的人数差距景长烟便是不看也知道,正面交战是必死无疑的,所以一定要赶紧撤退。 只不过顾旧年既然敢过来,就肯定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绝对不会给景长烟任何的可趁之机。 天策军和禁军纷纷的冲了上去,一方是养精蓄锐而来的,而景长烟的人却只能被迫应战,这样的差距可想而知,所以乍一交手的时候,景长烟的人便纷纷的倒地,死伤无数。 不仅如此,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天策军和禁军跟上来。 顾旧年为了防止景长烟带着他的人离开,又或者成功的突围,给天策军和禁军造成极大的损失,她可是带着足足有三十万的人而来,料想就算景长烟再怎么厉害,他现在的手里也就只有几千人而已,就算是有什么奇迹,他那几千人也不可能打得过三十万人的。 顾旧年知道景长烟手中的兵力定然是不仅仅是只有眼前这几千人的,剩下的人只怕也还是被景长烟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带这么多的人手也不是为了要围剿这几千人,最重要的还是要将景长烟抓回来。 上一次就是因为无意将景长烟给放跑了,才会有了后来的那么多的事情,顾旧年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景长烟在离开了。 景长烟只是乍一看眼前的情况就知道现在顾旧年的心中是怎么想的,无疑是想到将他给抓回去,但是景长烟又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现在这样的情况也顾不得景长烟用什么极端的手段了,于是立刻道:“所有人围在一起,拦截住他们!” 这一声令下之后,顾旧年倒是眸光微凝,难道景长烟是准备要决一死战了吗?这的确是顺了顾旧年的心意,她不怕景长烟和她决一死战,就怕景长烟逃跑,就算是因为和景长烟的死战而导致天策军和禁军的死伤,也要好过放任景长烟回去然后继续制造麻烦。 只是景长烟的行动却是令人出乎意料了。 当那一道命令刚下完之后,景长烟居然立刻就翻身上马,往回疾驰而去。 跑了! 景长烟居然又跑了! 顾旧年立刻毫不犹豫的下令:“去追上他!” 只是景长烟可是已经让他的人死死的拦住了天策军和禁军,在他们死绝了之前,是绝无可能去追击景长烟的,这里的道路有十分的狭窄,完全被他们给阻挡住了,除非将所有人都杀死。 顾旧年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想不到就算是这样,还是被景长烟逃跑了。 只不过如果接下来一直是这样的战斗的话,景长烟是绝对消耗不过顾旧年的,他不过就是区区的五万人罢了,损失几千人对于景长烟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损失,但是顾旧年的手里可是足足有着一百万人的兵力,可以和景长烟继续的消耗下去。 但顾旧年并不想要和景长烟做这样的消耗战,天策军或者禁军每损失一个人对顾旧年而言都是很大的损失。 看着景长烟骑着马逃跑,顾旧年虽然心中焦急无奈,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江旭就站在顾旧年的边上,这个办法也还是江旭说出来的,他虽然对景长烟并不是多么的了解,但也总要比顾旧年了解多了,如果不是江旭的话,恐怕现在的局面还未必能做成这样。 虽然这一次景长烟逃跑了,但到底景长烟带来的这几千人是不可能逃走的,将这几千人尽数歼灭,对景长烟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这一战的战果还勉强可以一看。 虽然这么想,但是明明景长烟就近在咫尺的时候还是让他给跑了,还是让顾旧年十分的郁结。 “依景长烟的手段,想来是不会放弃的,下一次可能还会继续骚扰江淮的军队,等到他下一次前来的时候,在趁机将景长烟抓回来也不迟。”江旭看到顾旧年的脸色,便出声劝慰道。 顾旧年也知道,眼看这一次算是无功而返,只好点了点头。 景长烟命令埋伏在树林之中的人不过几千而已,又是经历了一整夜的潜伏,状态极差,所以刚交手就损失了极多的人,在天策军和禁军的进攻之下,很快的就已经死伤无数了。 不消片刻,天策军和禁军就已经将景长烟的人尽数斩杀了。 纵然此役大获全胜,但是没有抓到景长烟,对于顾旧年来说就是败了,但是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的意义,等到将树林之中的战场狼藉都清理干净了之后,只好带着三十万的兵马回到了江淮之中。 如今西北华阳王的镇西军兵变,这里又因为景长烟的不断骚扰而让江淮不得安宁,南方的情况就更不用说了,更是岌岌可危,虽然暂且明深还能稳住,但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顾旧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眼前的情况真的是无法言说了。 顾旧年只希望一切都能按照计划之中的进行着,千万不要在出什么岔子了。 只是等到顾旧年带着三十万的天策军和禁军回到了江淮之中,却发现江淮之中的情况竟然也是十分的混乱。 自从昨夜民宅被焚毁,死伤的人无数,甚至都难以清点出来,因为有很多的人都是尸骨无存,而医馆和军医都完全的不够用,顾旧年也知道情况紧急,所以命人从各地都召集医者到江淮而来,只是命令也才刚传下去没有多久,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完全的将医者聚集到江淮,更何况其余的地方也是极其需要医者的,不可能让医者全部都到江淮来。 如今这样的特殊时期,甚至有些在平常时期被当做什么江湖骗子一类的人物,在现在这样的时候,都会被当做神医来看待。 当顾旧年回到江淮的时候,看见一片混乱的场景,不由得先是愣了一下,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却没有人解答,顾旧年看着江淮如此混乱不堪,也不能坐视不管,当下就命人立刻前去平息这一片混乱的景象。 就在这时,郁博安从一侧走了过来,看见了顾旧年,脸上的神色是十分复杂的。 顾旧年看到郁博安的脸色,就知道郁博安应该是知道事情始末的,于是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郁博安叹了一口气,这才道:“昨夜江淮的民众和天策军以及禁军都有无数人死伤,军医的人手完全不够用,那些收了伤的将士便向江淮的医馆求医。” 顾旧年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但是并没有接话,只怕这问题就出在求医这里,军医的人手不够用,而江淮的医馆又何时够用了,不仅是将士们向医馆求医,那些江淮的百姓也向医馆求医。 “其中有一位士兵受伤十分严重,所以另一名士兵就让医馆的大夫为他医治,只不过当时那名大夫正在为另一个人医治,所以冲突就是这么来的。”郁博安道。 顾旧年忍不住就是叹了一口气,她果然猜的不错,竟然是这样的事情,于是问道:“现在那个人呢?” 郁博安的脸色就露出了一丝苦笑,道:“在最一开始闹起来的时候,就被冲动的百姓一怒之下给杀了。” 顾旧年的脸色就微微的有些变化,想不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不过人既然已经死了,顾旧年就不必说了什么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道:“那之后呢?” “之后便是现在这样了。”郁博安苦笑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强行镇压还是安抚好,只能让他们先稳住这些百姓,不要在造成更大的伤害了。” 顾旧年眸子之中一闪而过冷冽的寒光。 如果没有发生命案的话,顾旧年或许会选择安抚,毕竟谁也不知道镇压之后百姓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居然为了求医一事,百姓将士兵给杀了,且不论那名士兵到底有没有错,就只是这样的行为,顾旧年也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于是顾旧年便冷冷的道:“如果安抚无用的话,自然就要强行镇压了。” 郁博安闻言便明白了顾旧年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然后下去了。 其实郁博安原本便是打算这么做的,但是之前一直以来顾旧年都没有这样做,郁博安以为顾旧年是反感这样的手段,所以在顾旧年说之前,他也不敢这么做,只不过在得到顾旧年的话以后,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了。 有的时候安抚的确是好,但若是一直是这样的怀柔政策,有时候也会被人误以为是柔弱。 在郁博安下去之后,场面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虽然此时是乱世,但是顾旧年之前的几次举措,都能勉强让江淮的百姓活下去,不至于活活的饿死,能活着,总是要比死了好,若是在反抗的话,强行武力镇压并不是随便说说的,一个不好,就是要出人命的。 于是眼前的局势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等到江淮稍稍的安宁了些,顾旧年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样做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武力镇压,一次两次可以,要是多了的话,就会引起百姓的反感,甚至会起义谋反也说不准。 于是顾旧年思量了半晌,但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好的主意。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无非就是两个,一是粮食,二是求医,粮食这方面的问题,顾旧年已经派人展开了赈灾,发放粮食,问题应该不大,至少不会让江淮出现饿死人的情况。 但是第二个问题就非常的棘手了。 这几天接连被景长烟的人纵火,所以有无数的人被烧伤,而医者又完全的不够用,再加上天策军以及禁军又接连和景长烟的人交手,伤者就更加的多了,军医一共就那么一点人,江淮的医馆也一共就那么几间,虽然顾旧年每一次都让那个受伤到无法构成战力的人送回皇城,但伤者的数量还是越来越多,只增不减。 顾旧年也有些无计可施的感觉。 于是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真的是觉得满脑子都混乱了起来,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顾旧年的眉头紧紧的拧成了一团,也知道这样下去根本就不是什么办法,然后道:“郁博轩。” 站在一侧的郁博轩点了点头。 “我之前让其余地方的医者都集中的江淮来,这件事情办的怎么样了?”顾旧年抬起头看向郁博轩,问道。 “已经有十几位医者向江淮而来,但是更多的人都不愿意过来。”郁博轩道。 顾旧年有叹了一口气,是啊,现在周围的地区都知道,江淮是这附近最混乱的地方,隔三差五就是起火交战,百姓都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尽管顾旧年是开了高价让他们来江淮出诊,但是对于那些大夫来说,钱可以以后赚,但是命却只有一条,于是就推辞再三,不愿意过来。 但是现在不是他们愿不愿意来的问题了,他们若是不来,这江淮的情况恐怕就要更加的糟糕了,于是顾旧年沉吟了一声,然后道:“如果利诱不可行的话,那就只有威逼了。” 郁博轩听到顾旧年这么说,就知道顾旧年是什么意思了,于是就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连忙转身下去办事了。 顾旧年看着郁博轩走了下去,竟然是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顾旧年发现最近她叹气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实在是最近的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麻烦了。 其实江淮的事情倒是还好,总还算是有对策,但顾旧年只要一想到现在西北的状况,就觉得满脑子都是一片的混乱。 她是实在想不通,华阳王的镇西军是怎么会兵变的,若是不想让镇西军回来支援的话,早早的就可以在镇西军和西北蛮人交战的时候动手,直接让镇西军沦陷,溃败给西北蛮人就是了。 但是兵变的那些人却是要等到华阳王击败了西北的蛮人之后才开始动手。 不过顾旧年想了想,然后也就释然了。 只怕主导兵变的那个人应该是昭文太子的人,昭文太子既然想要这天下江山,就不会只要一个破损的半壁江山,所以昭文太子虽然直接或者间接的导致了西北蛮人在这种时候进攻中原,但是昭文太子的目的只是拖延住明深的一半兵力而已,并不是为了让西北蛮人攻破中原。 所以想必在最一开始的战斗之中,那个导致了兵变之人也在十分努力的组织西北蛮人的攻势,但是这其中有没有故意让属于华阳王的人惨死,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依顾旧年来看,应该是没有的,华阳王绝不是一个好骗的人,虽然华阳王沉寂了那么多年,但是当初华阳王年轻的时候,可谓是誉为整个天下最优秀的男人。 而等到了西北的蛮人被彻底的镇压平定了之后,那个人才开始动手,其实他未必需要打败华阳王,他就算只是这样的拖延时间,只是这样的消耗华阳王的兵力,会给南方又或者皇城这里造成的恐慌也是十分巨大的。 无论怎么样,昭文太子这一举动,玩的当真是非常漂亮的,不论胜败,都能将自己立足于不败之地,顾旧年不得不佩服昭文太子的谋略。 顾旧年只希望华阳王能将发动兵变之人给彻底的击败,就算不能回来援助,也万万不能让那个人获胜,只不过这样的事情,不是顾旧年祈求就能有用的,世事究竟怎么变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顾旧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景长烟杀死,才能让江淮彻底的平静下来,等到江淮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之后,顾旧年便打算不等待华阳王的支援,直接向南方战场而去。 虽然顾旧年不知道明深的计划是什么,但是顾旧年知道,若是在这样等下去,明深那里余下的天策军真的是动辄就会有覆灭的危险! 而想到了景长烟,顾旧年的眸子里就是一冷,从和景长烟到现在的接触,顾旧年已经算是了解景长烟了,更不要说边上还有江旭对景长烟的分析。 所以,若是要对付景长烟的话,今夜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时间流逝,转眼之间,就到了深夜。 只不过这一夜注定无眠。 顾旧年带着一万天策军来到了白日里和景长烟的人交战的地方,然后悄悄的掩藏了下去。 景长烟之前的每一次进攻,中间都是相隔了一段时间,所以一般来说,景长烟昨夜刚进攻过一次,今夜是断然不会来了,但是今天却不一样,白日里景长烟彻底的败了,损失了几千人马,最后自己一个人艰难的跑了出去。 按说景长烟今天刚打了败仗,今夜不应该来,但是根据江旭所言,景长烟除了喜欢故布疑阵之外,最喜欢的一件事情就是反其道而行之,那么由此而推测的话,只怕景长烟今晚就会进攻江淮! 但是顾旧年并不能确定景长烟会从那一条路过来,所以顾旧年分别命人埋伏了三条路,都是景长烟有可能经过的路,分别让郁博安和郁博轩带人潜伏在那两条路上,而顾旧年自己就和江旭选择了这一条路。 因为顾旧年觉得在这一条路之上能够活捉景长烟的可能性最大,景长烟走这条路的可能性最高。 但是顾旧年只带了一万人前来,并不是因为天策军的人手不够,而是因为这里虽然是一个潜伏的好地方,但是却不能一次性潜伏那么多人,若是因为来的人太多了,而打草惊蛇,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顾旧年宁可冒着一点风险,也决不能给景长烟有机会逃跑。 此时,周围寂静的可怕,顾旧年并没有和其余的士兵一般趴在地上,掩藏在草丛之下,她一袭如墨色的黑衣,站在一颗树的后面,粗壮的树木将她的身子完全的遮掩住了,根本看不到在树的后面还有着一个人的存在。 而江旭也站在了顾旧年的边上。 景长烟却久久都没有过来。 顾旧年的眸子里泛起了一抹失望的情绪,景长烟到现在都没有来,莫不是今夜并不进攻吧?又或者景长烟是走别的路了? 想到这里,顾旧年不由得又是叹了一口气。 听到顾旧年的叹息声音,江旭转头看了顾旧年一眼,然后低声道:“景长烟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你就这么确定吗?”顾旧年不由得看向江旭,问道。 江旭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道:“今夜,他必定会来,虽然不能确定他会走哪一条路,但是他绝对会来。” 见江旭如此有信心,顾旧年的神色就稍稍好看了一些,想来江旭应该是不会骗她的,于是顾旧年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了,屏气凝神的看向前方,等待着景长烟的自投罗网。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忽的前方传来了一阵马蹄的声音,顾旧年顿时脸上就浮现了欣喜之色,看来江旭说的果然没错,景长烟是真的来了。 听这个声音,来的人似乎并不多,应该也就只有几千之数,而顾旧年却带了一万人过来埋伏,想要对付景长烟的话并不难。 顾旧年心中不由得暗自冷笑了一声,就算景长烟几次三番的扰乱江淮的安宁,现在也终于该到头了。 顾旧年现在屏住了呼吸,就连一点点的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因此而惊到了景长烟,从而打草惊蛇,让景长烟就这么给跑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眼见着景长烟就到到了这里。 顾旧年依旧是屏气凝神。 终于—— 景长烟一马当先,跨入了顾旧年的包围圈,但是顾旧年依旧按兵不动,静静的等待着。 知道景长烟身后所有的人都迈步走了进来之后,顾旧年的声音便陡然在空中响了起来。 “所有人上!” 除了马蹄声之外,树林之中是一片的寂静,当景长烟听到顾旧年的声音,脸上就一闪而过错愕之色,他想不到,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顾旧年居然会带着人在这里埋伏他。 顾旧年是怎么知道他今夜会带人出现在这里的! 只不过已经没有时间留给景长烟继续思考下去了。 刹那之间就是刀剑交鸣的声音,和惨叫之声混合在了一起,场面十分的残忍混乱。 景长烟起先是十分的错愕,只不过紧接着就平静了下来,现在最不能的就是慌乱,越是慌乱就越是麻烦,于是他十分冷静的道:“所有人向着南方突围!” 顾旧年闻言,脸上就浮现了一抹冷笑。 南方?那是包围圈中人数最多的地方! 也不能怪景长烟想不到此点,此时正是最混乱的时候,自然是下意识的选择最好逃走的那一条路,但是哪一条路最好逃走,顾旧年又岂会不知道,于是就在南方的道路上布置了最多的人,若是景长烟敢向南逃跑的话,必然就是死路一条! 景长烟在这句话说完之后,忽然就意识到了不好,只不过话已经说出了口,他手下的士兵自然就纷纷选择南方去突围,只不过这一冲之下,顿时就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南方的道路之上不仅全都是敌军,而且布满了机关陷阱,甚至都不用交手,就有好几个人死在了陷阱之中。 景长烟的脸色极度的难看,但是如今南方既然已经冲了一半,在改变方向就更加的麻烦了,于是景长烟一咬牙,干脆就一鼓作气的冲过去算了。 只是世事变化,却绝不是景长烟能够轻易的预料到的。 从南方出来的人竟然是一个比一个多!顾旧年到底在南方安排了多少人! 顾旧年就是为了防止景长烟从南方逃走,所以在南方安排的人自然是一个比一个多,绝不会给景长烟任何逃走的机会。 景长烟看到眼前这个状况,就已经知道了,事不可为,想要从南方逃走,无疑是痴人说梦,于是当下就调转方向,只是刚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人。 江旭! 景长烟的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子的怒火。 他知道,并且比谁都要清楚,为什么会败的这么惨,无疑就是因为江旭的存在!他对江旭并不是多么的了解,但是也绝对要比一般人了解的多,江旭也是一样,如果只是顾旧年的话,未必就能将他逼迫到如今的地步。 若是说,其实让景长烟一败涂地的人是江旭,这样说也没有什么不可。 眼见前方的道路也被完全的堵死,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让他逃跑,所以景长烟竟然也顾不得逃跑了,甚至都没有看见顾旧年就站在江旭的边上,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江旭的身上。 直接手中的长刀猛地一甩,然后骑着马就向着江旭的方向直冲而来。 ------题外话------ 推荐一本超级萌超级好看的书,作者木子乐,目前正在首推中。 木子乐《萌宠妖凰:夫君,别跑!》女追男,1V1,爽文+甜宠。超萌超萌的一本文嘛! 你们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妖怪?那就大错特错了!传说中的凤主就是神鸟凤凰变的,是一个貌美如花的超级大妖怪。 别人都说夜神殿是一个超级杀手组织,拿钱办事。凤潇潇妩媚地一笑,哪有啦,人家是女孩子嘛,需要穿衣打扮,开发副业只是赚点外快。 自从一次执行任务,顺手救了一个绝世无双花美男之后,凤潇潇整个人都沦陷了。 第一次见面,某男酷酷道:“多谢相救,你要什么报酬,尽管开。” 某女嘿嘿一笑:“公子,你看起来秀色可餐,我想我是对你一见钟情了,我可以要你做我夫君么?” 第九十三章 兵戈难休,乱世烽烟绵延(六) 江旭的脸色就是一变,景长烟是才注意到他,他却是一直都在注意着景长烟,看到景长烟提着刀向他冲过来,他也自然知道景长烟想要对他做什么,只不过江旭的腿伤并没有痊愈,虽然看到了,但是却并不能及时的逃离。 而此时,景长烟已经逼近江旭了,景长烟手中的长刀一挥,就要猛然地落了下来,江旭连忙用手中的长剑格挡了一下,但是景长烟带来的强大冲击,还是让江旭连续的倒退了好几步,腿上就是一软,剧烈的疼痛从之前的伤口处传来。 其余的天策军纷纷过来将景长烟包围住,但是因为顾旧年之前有下令,要抓活的,而景长烟又如此几乎是不顾性命的对江旭动手,天策军一时之间竟然也无计可施。 只是天策军的人数众多,景长烟就算有多么的厉害,也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刹那之间便是刀剑加身,景长烟闷哼了一声,但是手中的动作却是不停, 就算要死,那也要将江旭杀死再说! 若不是江旭,他也不会一败涂地! 于是景长烟猛地将手中的长刀掷了出去,长刀携起凛冽的风声。 江旭看到长刀来的方向,瞳孔一缩,想要躲开的时候,却突然想到了当时婉修仪死的时候,就是从别的士兵那里抽出了刀剑,而后才自杀的。 就是这么微微一怔的时间,江旭便躲不过去了这一刀。 长刀瞬间从心口穿透,从背部穿出,足以见景长烟用力之大,也足以见景长烟心中的怨愤。 江旭脸上浮现了一抹冷笑,然后从胸前握住刀柄,将长刀从心口抽了出来,金属和肉体摩擦的时候,泛起令人反胃的声音,然后江旭将长刀扔在了地上,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一刀已经深入心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救回来的。 只不过江旭的脸色却十分的冷冽平静,死了也好,左右就算是活着,似乎也没有了什么意义。 “将军!”顾旧年先是一怔,然后唤了一声,从一侧冲了过来,只不过这时候江旭的身体已经开始向后倒去,顾旧年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江旭,指尖却只触碰到了他的一点衣袖,什么也没有抓住,于是江旭的身体就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江旭闭上了双眼,直到这最后一刻,脑海之中似乎又泛起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婉修仪…… 只不过他脑海里的婉修仪模样却是那样干净清澈的,和后来在皇宫之中打扮的艳丽夺目的婉修仪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顾旧年看着江旭就这样倒在了地上,脸上就浮现了极为复杂的神色,如若不是江旭,她也未必能够将景长烟的计划破坏,更不要提现在,竟然已经将景长烟给活捉了。 十分复杂的看了江旭一眼,然后又是一声长叹。 战争本来就是要死人的,就算是顾旧年也随时都有可能死在战场之上。 顾旧年想了好久,然后也不愿意再多想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在多想也没有任何用了。 抬起头看向被生擒住的景长烟,此时景长烟双手双脚都被天策军给制住了,根本就动弹不得,身上的伤势虽然十分的多,但是并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势,只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却不计其数。 而景长烟此时的表情,却十分的冷漠,没有被抓到的愤怒和怨怼,只有无尽的冷漠之色。 顾旧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景长烟这个人,他每一次作战居然会选择逃跑,这对于一个将领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抛弃了自己的属下,自己苟且偷生,这是一个军人绝对不能忍受的事情。 但是景长烟不仅做了,而且还不止一次。 但若是分析下来,却发现其实景长烟做的是对的,因为景长烟只有这么做,才有可能让江淮的局面更加混乱,让顾旧年的损失更加的大。 顾旧年也不愿意多说什么,想到郁博安和郁博轩的人还在其余的地方守着,便立刻命人传递消息给郁博轩和郁博轩,让他们不要无谓的继续守在那里了。 然后顾旧年又看着景长烟,对边上的人道:“将他带回去。” 边上立刻就有人应是,这就将景长烟带了回去,而这里就只留下了一千余人打扫战场。 顾旧年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原地,看到这些人接连的死去,顾旧年只觉得心里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塞了一般,觉得十分的难受。 半晌,才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事情了。 等到这一场战争结束的时候,才是真正天下清平的时候,所以,一定要相尽办法让战争结束。 顾旧年这么想着,心底却依旧十分的不舒服。 战场之上,死去的人本来就多,根本不可能给每一个人都好好的安葬,就算是只能被一把火烧死了,这也算是一种福气了,也总好过被曝尸荒野。 而天策军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无论是面对敌方还是己方的尸体,都保持着一样的尊重,没有任何的不同,不论是为了什么而战,最终战死在了这个战场之上的,都是真正的军人。 他们将所有的尸体都堆在了一起,然后一把火便直接的点燃了。 看着这些将士的尸体在大火之中渐渐的焚烧殆尽,顾旧年忽地闭上了双眼,微微侧过了头,但是一言不发。 等到了一切都处理完之后,顾旧年才和这留下来打扫战场的一千余人转身回了江淮去。 时间渐渐的流逝。 等到顾旧年回到了江淮之后,郁博安和郁博轩早就到了江淮,就等着顾旧年回来,见顾旧年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回来,两个人还不免有些担心,直到看到顾旧年真的回来了,两人在齐齐松了一口气。 顾旧年回来之后,并没有直接要休息,而是直截了当的问道:“景长烟呢?” “被关在后面了。”郁博安道。 顾旧年点了点头,然后就跟着郁博安的指引,到了关押着景长烟的地方。 景长烟的神色依旧是十分的冷漠之色,看到顾旧年走了过来,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顾旧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唤了一声:“景长烟。” 景长烟没有接话,依旧冷冷的看着顾旧年,似乎是没有任何开口的兴趣。 景长烟都已经知道顾旧年会说什么了,无非就是想要问他那余下的人手都藏在了什么地方,只不过景长烟是不会告诉顾旧年的,就算顾旧年询问也没有用。 只不过出乎景长烟意料的是,顾旧年并没有问这个问题,而是说了一个别的话题,只听她道:“你是不是很想要知道当年的事情?” 景长烟听到顾旧年的话,顿时抬起了头,看向顾旧年,眸光微凝,然后开口了,道:“你知道当年的事情?” 他的语调压的极低,有些沉郁了下去,但是那种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事情真相的口气却是掩盖不住的。 顾旧年看到景长烟的反应,就笑了笑,然后随意的坐在了景长烟的对面,口气似有些漫不经心,这才道:“我不知道。” “你——”景长烟顿时被顾旧年的一句话给呛住了,只感觉一口气堵塞在喉间,若不是他此刻双手双脚都被捆住动弹不得的话,几乎就要上前将顾旧年直接杀死。 这未免也太过气人了吧?! 见景长烟脸上的恼怒之色,顾旧年这才不紧不慢的道:“只不过我有一个推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下去呢?” 景长烟冷笑了一声,然后才道:“你说。” “我的推测就是,当年景家的冤案就是由昭文太子一手策划的。”顾旧年淡淡的道。 景长烟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语气就有些危险了起来,问道:“你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所说的?” “我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据。”顾旧年很直接的道。 “你——!”景长烟听到顾旧年的话,顿时又是被一口气堵塞在喉间,顾旧年既然要说话,又何必要这样,难道就是故意要用这样的事情来羞辱他? “景将军先不必着急。”看着景长烟如此反应,顾旧年轻笑了一声,然后道,“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是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有没有证据都无所谓了,如今你也已经沦落为阶下囚,我又何必要用当年的事情欺骗你?我只是想要你死一个明白而已。” 景长烟听到顾旧年的话,眸子里就有些复杂的情绪,虽然他感觉顾旧年应该是没有骗他,但是自从景家出事之后,他就一直都是跟着昭文太子,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更何况……就算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又能怎么样呢,他现在是绝无可能逃脱生还了,就算是知道的话,也仍是免不了一死,不可能报仇的,于是景长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才道:“你若是愿意说,那就说吧。” 顾旧年见景长烟如此态度,反倒是有些奇怪了起来,眉梢微挑,但是也没有说什么,于是道:“我虽然是没有任何的证据,并且也不知道当年事情的经过,更不知道我说的对或者不对,只是一个猜测而已。” 景长烟点了点头。 其实眼前这一幕是很奇怪的,两个本应该不死不休的人居然会面对面的畅谈关于很多年前的一场悬案。 顾旧年继续慢慢的道:“昭文太子应该是在很早以前就是有预谋的要谋反,虽然不知道昭文太子为什么要谋反,但是自从很早之前,他的种种行为都十分有蹊跷了,包括要景家覆灭,这也是昭文太子计划里的一部分,他想要景家覆灭,这样不仅能够为他的谋反去掉一个很大的阻力,而且还能够收获一个十分有才能的为他效力。” 听到这里,景长烟的表情就有了些变化,问道:“你知道昭文太子是为什么要策划谋反的?” 这个问题之中很大的疑点就是昭文太子为什么要谋反,昭文太子若是不谋反的话,那也就不必苦心策划要让景家覆灭,但是至今都没有人知道昭文太子到底是为什么才会急于谋反,要知道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以为皇位是归于昭文太子的,可就是昭文太子自作孽,才丢了这天下江山。 “不知道。”顾旧年很干脆的道,“我若是知道,上一次也不会问你了。” 景长烟的神情稍稍的变了变,不过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见景长烟不说话了,顾旧年又继续的慢慢往下说:“这些事我也只是听明深说过而已,在昭文太子谋反之前,惠妃就已经知道昭文太子要谋反了,若不是昭文太子早就有预谋的话,想必惠妃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惠妃?!”景长烟的表情有些古怪。 当顾旧年提及惠妃的时候,景长烟似乎是突然就想到了什么,然后抬起头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顾旧年,在看了她半晌之后,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十分奇怪而又难以言喻的笑意,但是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不知道他的猜想是不是对的,但如果是真的话,只怕这件事情就真的十分的不简单了,尤其是他知道明深和顾旧年的关系。 看到景长烟脸上的古怪笑意,顾旧年顿时觉得有些不舒服,于是就问道:“景将军?” “没什么。”景长烟摇了摇头,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之色。 顾旧年稍稍有些奇怪,但是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似乎是突然就觉得没有什么说下去的必要了,于是顾旧年站了起来,道:“没什么好说的了,景家的覆灭是不是因为昭文太子的原因,将军自己判断就是了。” 说罢,顾旧年便向外走去。 甚至顾旧年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直接出来,分明还有很多要说的话都没有说,顾旧年不是突然心血来潮才要和景长烟说这件事情的,她原本是想要借这件事情让景长烟对昭文太子彻底的死心,若是还能对昭文太子产生恨意的话,那更是再好不过的了。 那样的话,也许不需要别人的审问,景长烟自己就会将他余下的人手都藏在什么地方全部说出来,甚至还会说出很多昭文太子的弱点。 只是顾旧年的话只说了一般而已,就什么都不想说下去了,大概就是因为景长烟刚才的笑容刚顾旧年觉得十分的难受,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就是一种没有来的古怪。 而景长烟看着顾旧年竟然直接就出去了,脸上先是有些错愕,只不过继而脸上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态,只是顾旧年说的话,其实他是信了的,也许真的就是因为昭文太子的原因才让景家覆灭。 不止是在顾旧年今天告诉他之前,这个怀疑不是第一天才有的,但是最一开始的时候都是暗藏在心底,只是等到挑明的刹那,很多事情就陡然不一样了。 事已至此,顾旧年似乎是没有继续说谎的必要了。 想到这里,景长烟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神色就是十分的复杂难言。 若是他的父母家人泉下有知,知道他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为杀死他全家的仇人效命,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又有什么样的脸面能去下面见他们呢。 景长烟的手不由得握紧了,却因为双手都被束缚住,于是青筋在手面上暴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景长烟却又松开了手。 他无力的侧头看向那一片墨色的天空,神情就十分的恍惚了起来。 顾旧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间,神情还是十分复杂的,但是也不知道心底到底想到了什么,总之,就只是看着景长烟的表情,就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但是她也知道,就算是去问景长烟,景长烟也是什么都不会说的,毕竟景长烟自己也知道,他绝不可能在活下去了,既然注定要死的人,为什么还要在临死之前将这些事情告诉自己的敌人。 所以顾旧年甚至都不去问。 就在这个时候,郁博轩走了进来。 顾旧年抬头看向郁博轩,问道:“怎么了?” “目前已经有一百二十七名医者从其余的城市到了江淮。”郁博轩道,此事是顾旧年之前吩咐的,江淮的医者完全不够用的,所以要从其他地方去请医者过来,就算是医者不愿意来,利诱不行,还可以威逼。 顾旧年不由得惊讶了起来:“你说什么?!一百二十七名医者?!” 之前重金之下,也只有区区十几人愿意来,只是想不到这才过去了不到一天,居然就有一百二十七人,这样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是。”郁博轩点了点头,道,“虽然他们不是用正常方法来的,但是他们既然已经来了,就断然没有可能在回去了,这样一来,也可以暂时解决掉江淮现在面临的问题了。” 顾旧年闻言,也明白郁博轩口中说的不是正常方法是什么意思,如今特殊时期,当然也顾不得什么手段了,所以这些医者只怕都是被强行带来的。 顾旧年点头,但是眉宇之间然后染上了忧虑之色。 其实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个地步,顾旧年又忽然觉得这些医者不管是来不来好像都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因为景长烟已经被顾旧年抓了回来,景长烟既然已经死了,那么现在就意味着江淮附近已经没有可以威胁到了顾旧年的人,那江淮一带自然就安宁了下去,既然这样的话,接下来的死伤人数就会大大的减少。 若是没有什么死伤人数的人,强行逼迫这些医者前来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 顾旧年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如今叹气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然后才开口,道:“既然那些医者来了,就让他们去给伤者治疗吧,至少能缓解暂时的燃眉之急。” 郁博轩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就准备下去了。 “等一下。”顾旧年却突然叫住了郁博轩。 郁博轩的脚步顿住了,接着转身看向顾旧年,有些不太明白顾旧年为什么要突然把她叫住。 “你去找人审问景长烟,务必要问出他手底下余下的人到底在什么地方。”顾旧年道,虽然顾旧年心中已经差不多知道景长烟是不会说的,但到底还是审问一下比较好。 若是景长烟不说出来的话也就罢了,大不了让天策军自行搜索就是了,左右景长烟现在已经被抓住了,料想他手下的人没有了他,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了,有这么多天策军驻守再次,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若是景长烟肯说的话,那自然就是皆大欢喜了,也省去了天策军追寻的时间。 郁博轩点了点头,然后就走了下去。 看着郁博轩走了下去,顾旧年的脸上的表情就更加的复杂了。 如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天下已经分为了三个战场,西北方几乎是要彻底的沦陷了,而南方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中部现在才刚刚算得上是解决了问题,只是问题依旧没有解决干净,一来景长烟余下的人手藏匿在什么地方还不得而知,二来江淮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在混乱之中度过,若是不能好好的安抚下去,只怕江淮的情况也会十分的难解。 所以顾旧年的表情就非常的复杂。 尤其是想到南方战场的时候,顾旧年就觉得越发的难以言喻了。 南方的形势,顾旧年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昭文太子已经彻底的将天策军给覆灭了,然后向着这边传递的消息虽然是一切还在正常的进行中,实际上却是利用这样的空隙来整顿? 毕竟明深的手里只有六十万人左右,这样的人数放在一般的地方确实是不少了,但是想要用着六十万人和昭文太子交手,就显得太过薄弱了,想当初江旭的手里都能有七十万人,而且还不是主战场,明深只有区区六十万人到底能管什么用? 不过这样的想法还是很快就被顾旧年给排除了,毕竟这么大的消息,昭文太子就算是要隐瞒也隐瞒不住的,而且这样的消息传递出来才是对昭文太子最有利的,毕竟南方的战场,才是整个天下的主战场,南方一旦沦陷,那就是整个天下的沦陷。 顾旧年思来想去,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想的,毕竟无论怎么想,眼前的局面都已经糟糕成这样了,难道还会有什么比这还要糟糕吗?索性就不想了。 若是真的还会在出现什么事情的时候,等到那个时候在想也不迟。 …… 等到次日天明的时候,天策军又一次的出动了。 这一次天策军是出动是为了消灭景长烟剩下的几万人,虽然景长烟已经被抓了,但是景长烟不肯说他余下的人到底藏在了什么地方,昨夜对景长烟的审问根本就没有问出任何的东西出来,如顾旧年所想,景长烟并没有说。 所以就要天策军自己去搜索了。 只不过景长烟的人一直都隐藏的十分的隐蔽,一时半会根本就找不到藏匿在了什么地方,但是顾旧年也不是很着急,毕竟景长烟不在之后,想必他们根本掀不起风浪,而且,若是他们肯主动来的话,对于顾旧年来说反倒是好事情。 就这样一直搜寻到了下午,还是没有找到关于景长烟的人一丝一毫的踪迹,顾旧年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让他们继续搜。 那些人既然每一次都是在江淮的附近出现,想必距离江淮应该不远,应该不难将他们找出来,就算耽误一点时间也无所谓。 顾旧年现在对于江淮的情况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了,她最担心的是西北和南方的战事。 尤其是南方的情况,毕竟西北虽说是兵变,但是顾旧年相信,兵变之人手中的兵力最多只能占其中的一半,甚至更少,不可能再多了,如果真的有那么多的话,那也没有必要继续战下去了,而若是双方势均力敌的话,那凭借着华阳王的手段,基本应该是可以获胜的,顾旧年根本就无须太过担心。 只是南方的战场却不同于西北的情况。 虽然顾旧年对于明深的兵法谋略是十分的有信心的,但是明深手中的兵力却比昭文太子薄弱了太多太多了,六十万的兵力,在那样大的战场上,根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 所以顾旧年才十分的担心南方的战场。 顾旧年是有带着她手里的一百万人前往南方战场支援明深的想法的,但是这一百万人可是明深要郁博安带回来的,顾旧年不知道若是在带着这一百万人前去的话,会不会对明深的计划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所以一直都举棋不定。 而景长烟的事情,倒是给了顾旧年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留在江淮的理由了,若是等到景长烟的事情全部都处理完了的话,也许就要到了顾旧年真正的面对去或者不去南方战场的问题了。 顾旧年会这么考虑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这样推脱下去不愿意直面问题,也是很多人都会有的想法,但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顾旧年虽然知道,却也无法可解。 而这时,郁博安却突然就过来了。 郁博安的神色有些难看,或者也不能这么说,总之就是有些古怪,然后走到了顾旧年的面前。 于是顾旧年便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景长烟已经死了。”郁博安道。 顾旧年稍稍的一愣,顿时站了起来,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景长烟死了。”郁博安又回答了一遍。 顾旧年有些意外,眉梢微挑,问道:“他是自杀的?” 景长烟人在这里,被关押了起来,除了自杀以外,应该是也没有第二种解释了,但是顾旧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顾旧年原本也没有这么快就要了景长烟性命的打算,至少,就算是要杀死景长烟也要在搜寻出景长烟手下之人之后再说,结果料想不到的是景长烟居然现在就已经死了。 郁博安点了点头,道:“是,他的咬舌自尽了。” “嗯,我知道了。”顾旧年点头,然后又坐了回去,既然景长烟已死,那她也没有必要过多的纠结以前的事情了。 顾旧年默然了半晌,然后又问道:“景长烟手底余下的几万人还是没有找到吗?” “暂时还没有。” 听到郁博安这么回答,顾旧年先是沉思了片刻,然后就站了起来,向外走去,道:“我出去看看吧。” 说着,顾旧年就向外而去。 左不过出去看看而已,顾旧年也没有信心她就能找到那些人,毕竟能隐匿了这么就,自然是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想必是不好找的。 一百万的天策军分作了好几队,只留下了四十万人在江淮继续驻守着,而顾旧年则是带着五万人在附近的山林之中游荡,跟在顾旧年身后的是郁博轩。 这附近的山林都是连城一片的,顾旧年转头看了看,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于是就随意的在周围展开搜索。 其实能不能找得到景长烟的人,完全就是看一个运气,别看几万人的数量很大,听起来似乎是很容易找到的,但是这一片的山林十分的广袤,更何况景长烟的人也未必就是在这一片的山林,而且他们定然都是极为小心的隐瞒住自己的行迹,所以根本就不好找的。 顾旧年骑在一匹健马之上,在这附近四处看着,想要找到一点痕迹,只不过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 就这样搜寻了数个时辰,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也不知道还要这样漫无目的的搜寻多久才能找到线索。 只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顾旧年突然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 眼前是一颗树,只不过树枝之上,似乎是挂着什么,于是顾旧年伸手将树枝上的东西扯了下来,仔细一看,正是一件已经破损的衣服,大概是有人骑着马在这里疾驰,却不想衣服被树枝给刮到了,于是衣衫就被刮住了一点,挂在了树枝之上。 顾旧年看着衣衫在树枝之上挂着的方向,在心底稍稍的对比模拟了一下,然后心中就有了想法,招了招手,让郁博轩过来,然后指着这个地方,道:“你过来看看这里。” 郁博轩看到眼前树枝之上的破损之处,然后稍稍的分析了一下,于是立刻伸手指着前方,十分冷静的道:“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是向着那个方向而去的。” 听罢郁博轩的话,于是顾旧年立刻就道:“所有人向那个方向而去,前往搜查!” 既然是郁博轩所说,顾旧年自然是无条件的就相信了,于是这五万人就连忙向着前方而去,眼见着似乎就能抓到人,所有的人大概都有些兴奋了起来。 只不过走了不知道有多久,顾旧年却发现周围似乎又变得没有任何的踪迹,于是抬手让他们先全部都停下来,省的走的太快万一错过了什么线索就不好了。 顾旧年让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然后分散到周围寻找线索,不能错过放过任何一点的蛛丝马迹。 于是五万人便分散了开来,在附近寻找着线索。 找了半晌,忽然郁博轩发现了地面上似乎有什么,于是从马上跳了下来,弯下身子,伸手触碰了一下地面,眉头微微的皱了皱,然后道:“这里有问题。” 顾旧年闻言,便也从马上下来,走到了这边。 她看了看地面,似乎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看到郁博轩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应该不会是那么简单,于是便问道:“这里怎么了?” 郁博轩伸手按着这一片地面,然后忽地用上了力气,只见眼前忽然就塌陷,底下竟然是一个陷阱。 顾旧年眉梢微挑,转头看向郁博轩。 “这应该是一个捕猎的陷阱。”郁博轩沉吟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顾旧年。 顾旧年点了点头,然后道:“这附近有人居住?” “差不多是这样。”郁博轩道,然后细细的思量了一下,又看向顾旧年,两个人对视的时候,就差不多明白对方心中想的是什么了。 于是顾旧年便立刻让周围的人缩小搜索的范围,将范围全部都集中在这附近。 所以这五万人便开始集中搜索这附近,想来五万人搜索这样不大的地方,自然是很快就能搜索到,但是事情并没有想象之中的这么简单。 不知道搜寻了有多久的时间,突然就从一侧传来了打斗的声音,顾旧年立刻循声看去,紧接着传来的就是天策军欣喜的声音。 “找到了!他们就在这里!” 顾旧年闻言,眸子里也浮现了一抹欣喜之色,看来是终于找到了那几万人的藏身之处了,只要将他们全部的覆灭之后,整个江淮就算是安全了,也就再不会担心有人会时不时的前来骚扰。 天策军纷纷向着传来声音的方向而去,那些人正是曾经景长烟的人无疑了。 第九十四章 兵戈难休,乱世烽烟绵延(七) 天策军纷纷涌了上去,和隐藏在山林深处的景长烟的人交手,天策军的人数虽然并不多,只有五万人而已,但是也是要多于景长烟的人,更何况景长烟的人已经没有了景长烟,战斗起来根本就是杂乱无章,无论是人数还是策略之上,都远远不如天策军。 所以只是乍一交手,时间还没有过去多久了,景长烟的人便纷纷的缴械投降了,毕竟眼看就是一个败局,而且景长烟也已经死了,没有什么信念可以支撑下去,倒不如直接投降好些。 顾旧年见状,自然也不需要在打下去了,既然敌方已经缴械投降,那也没有必要再杀俘虏,就命人将他们全部的都带回去。 总算是将这些事情全部的解决了,如今景长烟已死,想来江淮附近的战场是完全的干净了,这里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时不时的来骚扰安宁。 于是顾旧年又带着这些人回到了江淮,至于俘虏,顾旧年没有打算将他们留在江淮,于是就派了几万人,将俘虏全部都押送回了皇城,交给厉承处理就好,若是他们能打散重新编制的话也行,若是不能的话,就直接处理掉也无所谓。 等到江淮的事情全部都处理了干净之后,顾旧年现在要面临的问题就只有一个了。 到底要不要去南方战场援助明深。 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以及顾旧年这几天来一直接收到的消息来说,应该是要去的,因为如今的明深一直处于下风,倒不是因为明深本身的能力又或者谋略有什么不对的,所以比不过昭文太子,而是因为明深手中的兵力实在是太少了,甚至连昭文太子手中兵力的二分之一恐怕都是没有的。 这样的交战,若是不处于下风才奇怪的。 但是一直让顾旧年举棋不定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明深一定是一早就知道的,但是明深依旧选择了这么做,其中定然是有原因的,在顾旧年没有弄清楚那个原因之前,顾旧年也不敢轻举妄动。 之前面对景长烟三番五次的进攻骚扰,顾旧年还没有什么心思去思考那些事情,但是现在景长烟的事情也已经彻底的解决了,顾旧年只能去面对那个问题了。 到底是应该去还不去。 顾旧年思索了片刻,然后还是决定了,按兵不动。 如果真的应该去的话,想来明深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是对郁博安交代清楚的,让郁博安告诉顾旧年,又或者在之后的战斗之中传来消息,但是这两件事情明深一件都没有做。 所以顾旧年才会做一个这样的决定。 而目前江淮的情况还算是稳定了下去,一来江淮现在的医者还是有不少的,虽然伤者还是要远远多于医者,不过也总比之前的情况要好的多,二来现在已经没有了景长烟的威胁,所以今后的伤者数量应该不会在如之前那般,不断连续的增加着,这样的稳定了下来之后,江淮的情况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了。 只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南方传来了一个十分令人震惊的消息。 顾旧年一直以为明深虽然处于下风,但是却不至于败给昭文太子,只是这个忽然从南方传来的消息却太过令人震惊了。 原本明深的昭文太子的战斗一直都是胶着缠斗着的,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顾旧年此时正坐在桌案之前,手边上是一封刚送过来的书信,顾旧年之前还一直都没有发现桌上还放着一封书信,刚刚才注意到,于是就伸手将桌上的书信拿了起来。 只是等到顾旧年打开书信的那一刹那,脸上的神色骤然就是一变。 书信之上所写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明深失踪了。 只是—— 明深为什么会失踪?!明深身在南方战场,在天策军之中,天策军如今虽然显现了弱势,但是还远远没有到了那种要溃败的地步,明深又为什么会失踪。 当顾旧年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上就是一抖,无意之间就将手边上的墨砚打翻,碎在了地上。 站在外面的郁博轩听到从屋子里传出来的消息,连忙冲了进来,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旧年没有说话,而是定了定神,然后将手中的书信交给郁博轩,郁博轩看到顾旧年脸上的神色是一片苍白,就知道书信之上所写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情,只怕会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情,但也伸手接过了书信,只是书信之上的内容刚映入眼帘的时候,他的脸色就是一变。 陛下失踪了。 陛下为什么会失踪?! 他有些震惊的抬起头看向顾旧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顾旧年摇了摇头,心底顿时就有些慌乱了起来,只不过顾旧年强压下心底的那一种恐慌的感觉,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的平静,然后问道:“这封书信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郁博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是我送过来的。” 的确不应该是郁博轩送过来的,之前就是郁博轩和顾旧年一起追查景长烟余下之人的踪迹,等到顾旧年回来之后,桌上就有了书信,而郁博轩从头到尾都和顾旧年是在一起的,所以不太可能是郁博轩送过来的,那么这封书信又是什么人送来的? “把郁博安叫过来。”顾旧年先是默了一默,然后道。 如果不是郁博轩的话,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郁博安送来的,一直以来都是郁博安和郁博轩负责情报方面的事情。 不消片刻,郁博安便从外面走了过来,顾旧年将书信递给郁博安,郁博安接过一看,脸上的神色就是大变,道:“什么?!这不可能!” 顾旧年的眉梢就是微微的一扬,看郁博安的表情,郁博安似乎也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那么试问,除了郁博安和郁博轩以外,还有谁会将这么重要的书信放在这里? 顾旧年先放下书信的内容不论,而是道:“务必要查出到底是什么人将书信放在这里的。” 说罢,顾旧年又沉吟了一声,然后又补充了一句,道:“还要查证,这书信之上的内容到底是真还是假的。” 听到顾旧年这么说,郁博安和郁博轩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表情稍稍的缓和了一些,向来这样的情报都是由郁博安和郁博轩掌管的,这么突兀而来的一封书信,未必不会是伪造的。 如果是伪造的话,那么明深就根本没有失踪,也不必为此事担心下去了。 于是两个人便点了点头,然后出去查证此事。 而顾旧年则是又坐回了桌案之前。 明深失踪,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只有可能是昭文太子做的,那昭文太子玩这一招又是为了什么?这样的手段想来应该没有什么用处,因为这么大的一个事情,不是昭文太子想要伪造就可以伪造出来的,很容易就能查证出真伪的一件事情。 那由此而推断的话,这件事情就是真的了?! 只是就算是这样的话,也有不少的疑点。 如果明深是真的失踪,那这封书信就应该是用正常的方式送过来,也就是说先是由郁博安或者郁博轩接手,然后才会到顾旧年这里,但是这封书信却是用一种十分神秘的方式落在了顾旧年的桌案之上,这不得不让顾旧年心中起疑。 还有就是,如今天策军还没有彻底的溃败,虽然已经显现除了败势,但是距离彻底的溃败还差着很多很多,在天策军溃败之前,明深就失踪了吗? 如果是昭文太子让明深失踪的话,那未免有些不太可能,先不说明深本身不可能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被杀死,或者因此而导致失踪,就只说还有那么多的天策军还在,也不会就这么让明深失踪的。 顾旧年越想,越是觉得事情太过纷乱复杂,十分头疼的伸手揉了揉眉心,然后顾旧年心底就忽然有了一个猜测,也许这是一个早有预谋的失踪?! 就在顾旧年还在思索的时候,郁博轩就带着一个普通士兵从外面走进来了。 顾旧年抬起头看向两人,然后问道:“怎么了?查到了?” “那封书信就是他放进来的。”郁博轩指了指那个普通士兵,道。 顾旧年眉梢微挑,然后看向了那名普通士兵,问道:“是你放进来的?你从哪里拿到的这封书信?” 那名普通士兵点了点头,然后才道:“是,是我放在这里的,之前外面有人将书信传了进来,那时候大统领和二统领都不在,所以我就直接将这个放在这里了。” 顾旧年闻言,然后眸光微闪,问道:“那这封书信又是从哪里来的?” 那名士兵稍稍的愣了一下,然后才道:“就是以前传递消息的人送来的。” 顾旧年皱了皱眉,然后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那名士兵便转身出去了。 然后顾旧年才抬头看向郁博轩。 郁博轩见顾旧年看向他,先是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道:“陛下的确是……失踪了。” 之前顾旧年命人查证这件事情的真伪,郁博轩才发现,这件事情居然是真的,虽然那封书信的来历很值得探究,但是书信之上的内容却是真的,并非伪造。 顾旧年闻言,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道:“你说什么?!” “是。”郁博轩的脸色也并不是很好,但依旧点了点头,道。 也就是说之前的那封书信的内容是没有错的,明深的确是失踪的,虽然书信来的有些蹊跷,但是书信之上的内容还是没有错的。 顾旧年伸手又拿起了刚才的那一封书信,仔细比对书信之上的字迹,之前来回传递消息的人都是同一个人,所以字迹都是一样的,但是这一封信上似乎又有些什么不一样,顾旧年仔仔细细的看了半晌,发现似乎是一个人所写的,但如今仔细的看去,却还是能发现有些笔锋的地方是完全不一样的。 或者可以这么说,这封书信是有人模仿传递消息那个人的字迹所写,也就是说这封书信并不是真的从南方战场之上寄过来的,但是上面的内容却是真实无误的。 这不由得让顾旧年想到,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将这封信寄过来,想要让顾旧年知道明深已经失踪的消息。 毫无疑问那个人应该就是昭文太子了。 如果明深失踪的消息一旦蔓延开来的话,那这个对于所有天策军的将士的打击是非常非常大的,若是连君王都失踪了,那么将士还为什么要继续战斗呢?又该要为谁战斗呢? 顾旧年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是听到明深失踪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只不过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慌乱,于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平静下来,神情是一片的冷冽之色,然后开始慢慢的分析了起来。 “首先,且不论这个消息到底是谁传来的,又究竟是抱着什么目的,就只是这个消息的内容,是陛下失踪。”顾旧年一字一字,字字清晰的道,与其说是分析给郁博轩听的,倒不如说是分析给自己听的,“如果明深真的失踪的话,那现在南方的情况应该是完全的落入昭文太子的手里才对,但是现在的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顾旧年抬起头,看向郁博轩,希望郁博轩能证实顾旧年所说的话。 郁博轩闻言点了一下头,道:“现在南方战场传来的消息是陛下已经失踪了,但是……” “但是?!”顾旧年听到郁博轩说了这个词,不消郁博轩继续说下去,就已经知道了郁博轩想要说的是什么,于是有些加重了这个词的读音,然后接着道,“如果陛下都已经是失踪的话,那么天策军为什么还没有立刻的溃散,陛下都已经失踪了,昭文太子为什么还没有直接进攻群龙无首的天策军?为什么不接手天策军?天策军为什么还会一直坚守在阵地之上,而不是另寻出路?” 郁博轩被顾旧年连续的几个问题弄的有些措手不及,细细的思量了半晌,然后才道:“这个局是陛下布下的……?” 他问的有些迟疑,但语气却又有些肯定,因为这样的猜测十分的荒谬,但如果是这样的猜测的话,那之前顾旧年的问题就可以解开了。 似乎这么解释这一切就完全都可以说通了。 顾旧年点了点头,但是眸子里却还是有些忧虑之色。 “如果这个局是陛下布置的,那昭文太子为什么要将消息这么快的送过来?”郁博轩不由得又问道。 眼前似乎是好像看到了问题,但又是疑点重重,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 顾旧年垂下眸子,心念电转,然后才道:“昭文太子或许知道陛下失踪的原因不一般,而且很有可能这件事情并不在他的掌握之内,所以他就想要先借助这个事情,让江淮这里,以及西北的军心溃散。” 不错,如果是这么解释的话,那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明深计划之中的一部分,而昭文太子虽然发现了这件事情,但是昭文太子却没有办法将这件事情解开,他明知道这件事情也许很难面对,所以就先利用了一番此事,将这件事情作为溃散天策军军心的一个手段。 当顾旧年分析到这里的时候,基本上就可以松一口气了,因为这个局既然是明深所布置的,那么就根本就不用担心明深了。 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那就是这个局真的是明深所布置的,那事实上,真的会是如此吗? 如果事实并不是这样的话,那一切还能说的通吗? 于是顾旧年又反向推测了一下,如果包括明深失踪的这件事情都是因为昭文太子的策划,也就是说,是因为昭文太子的某一个计谋,而导致了明深的失踪,那么这样的话,明深如今的处境恐怕就十分的危险了。 于是顾旧年低下头,又慢慢的道:“如果说是昭文太子所做的话,那他要传递出这个消息来,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为了想要让天策军的军心溃散的话,那与其说明深是失踪还留在了一点希望在,倒不如直接说明深死了来的好。 郁博轩听到顾旧年的问话,也陷入了沉思,虽说他们都希望是第一个猜测,但到底都是猜测,郁博轩仔细思量了许久,然后才抬起头看先顾旧年,有些试探着的问道:“他是为了要控制天策军……?!” 郁博轩的声音压的极低,而且不确定的口气十分的浓重,就这么看着顾旧年,问道。 郁博轩的想法,实际上顾旧年也想到了,于是面对着郁博轩的疑问,顾旧年稍稍的点了点头,然后道:“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如果明深死了的话,那么对于现在还在南方战场之上的天策军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君王已经死了,他们还需要为谁卖命,还要为什么战斗?但是有一点,不可能是在一接到明深失踪或者更严重一点是死亡的消息,就会立即溃散,而天策军的反应也未必就是会立即溃散又或者会缴械投降。 若是起了哀兵之势的话,对于昭文太子而言反而是一个更大的麻烦。 而如果他们得到的消息虽然很糟糕,但是却相对而言比较温和一点的话,至少还会留下一点点的希望,那么昭文太子还可以慢慢的吞并蚕食天策军,这对于昭文太子而言,是一个有利的事情。 那说到这里,也就是说其实两个说法都能说的通,而明深的失踪是已经被证实的事情了,那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明深的失踪是主动还是被动,是明深自己布置下来的局,还是因为昭文太子的谋划而导致明深陷入了如今的局面。 这些目前为止还都不得而知。 郁博轩看向顾旧年,他第一次觉得竟然会如此的迷茫,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但是顾旧年的神情语态却是如此的冷静,想来顾旧年应该是会有办法的。 看着郁博轩投来的目光,顾旧年只好苦笑,她现在又哪里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说是在困境之中寻找一点点的线索了。 明深失踪,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了。 让顾旧年都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 她认为应该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居然就这么发生了。 顾旧年不由得想到无缘无故就被明深派郁博安带到江淮的天策军,这也是顾旧年一直以来都萦绕在心头不知道其中原因的谜团之一,明深为什么要让郁博安带着这五十万人前来。 如果说是因为明深早就知道他会突然失踪的话,似乎就可以解释了,因为明深早就知道自己要失踪,所以才想要郁博安带着自己手中的一百万的兵力前来,以免得到时候都会被昭文太子吞并蚕食。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问题还是又回到最初的第一个问题上。 明深提前就预料到的,到底是他自己的策划,还是昭文太子的策划?!或许除了明深和昭文太子这两个人以外,都没有任何的人会知道。 顾旧年依旧是什么都不知道,似乎是推测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一个起点,有一种十分无力的感觉。 顾旧年皱了皱眉,然后又皱了皱眉,实在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解决,于是伸手将之前拿到的那封书信直接撕碎了开来,然后将碎屑扔在了地上,神情十分的冷冽。 郁博轩不由得就是一愣,不知道顾旧年为什么突然要将这封书信撕碎。 顾旧年抬头看向郁博轩,接着十分干脆的道:“既然现在陛下已经失踪,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处于什么原因,不过我们就直接去南方战场,肯定能找到其中的原因。” “去南方战场?!”郁博轩明显有些跟不上顾旧年的死路了。 顾旧年点了点头,道:“对,现在就动身前去南方战场,不管陛下是真的失踪还是假的失踪,昭文太子都一定会想要对付明深那里还余下的几十万的天策军,如果我们不去的话,那几十万的天策军很容易就会被昭文太子所利用。” 郁博轩觉得顾旧年说的在理,但是有一点却是郁博轩有些担忧的,于是郁博轩道:“今日恐怕是不能动身前去了,如今要去南方战场的话,包括兵器粮草装备都要准备好,若是这么仓促的前去,只怕还不等接手到南方余下的几十万天策军,就会被中途半路遇见的昭文太子的人所拦截。” 顾旧年闻言,也知道是刚才自己太过急躁了,于是道:“那就先整顿一下吧,尽量能快一点前去就好。” 郁博轩点头,既然顾旧年都这么说了,那他自然要出去准备一下,只是郁博轩才刚刚走出去,就看到郁博安却突然进来了,两个人就这样擦肩而过。 顾旧年抬眸看向刚刚走进来的郁博安,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郁博安是天策军的大统领,顾旧年从来没有带过一百多万人这么大的军队,所以很多的事情都是郁博安来处理的,顾旧年虽然有心,但是在是有些不懂,如若不是郁博安的话,顾旧年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之前被请来江淮的医者,有七十多名,无故暴毙。”郁博安道,声音有些低沉,更多的却是疑惑和不解。 杀人的那个人,显然是要对付天策军,但是杀什么人不好,偏偏杀医者,这就让郁博安十分的奇怪了。 顾旧年的神色就有些微的变化。 七十多名医者同时无故暴毙?! 如果是只有一个两个医者的话,在这样的时候,顾旧年连明深的事情都考虑的不清楚,是根本就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情的,但是居然有七十多名医者,这显然就是有人想要故意策划什么事情,而顾旧年现在还完全的不知情。 或者是说,是有人想要阻挡顾旧年前去南方的脚步。 因为正常的情况,在知道明深失踪之后,顾旧年最应该有的反应就是立刻带着天策军前往南方战场,接手南方战场余下的那几十万的天策军,但是却恰好在这个时候发生医者暴毙的事情,无疑就是想要拖慢顾旧年的脚步,让顾旧年不要那么快的就前去江淮。 只不过就算是有人想要阻拦顾旧年,顾旧年也不可能就这么停下不去。 于是顾旧年稍稍的思量了一下,然后心下就有了想法。 反正天策军暂时也不能立刻就这么前往南方战场,还要整理整顿两三天,这段时间里倒不妨看看那些人是因何而死,又是谁动的手脚。 如果到了可以出发的时候这件事情还没有了断的话,顾旧年也不会为了这件事情就耽误在这里的。 她一样会带着天策军直接前往南方战场,至于医者暴毙的事情,就只能延后调查了,至于要延后到什么时候,那就得看这一场天下之间的纷乱战争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停止。 因为现在明深虽然失踪,但是留在南方战场的几十万的天策军还没有那么快的就溃散,如果顾旧年现在带着人过去,有郁博安这个大统领和郁博轩这个二统领在,是完全可以接手天策军的,但若是顾旧年没有及时的赶到的话,昭文太子绝对是有无数的手段,能够让天策军受道重创,甚至直接让天策军溃散。 所以顾旧年不可能因为区区医者的事情,就让整个天策军都付出代价。 至少顾旧年是这么想的。 于是顾旧年的神色只是稍稍的有些变化之后,继而就恢复了一贯的冷冽之色,看向郁博安,问道:“有调查吗?” 郁博安点了点头,道:“那七十多名医者都是在不同的地点,但是却是在同一时间无故暴毙的,具体的死亡原因,还不知道。” “不同地点,但是同一时间。”顾旧年又重复了郁博安的话,接着道,“既然是这样的话,也就是说,他们应该都是在相同的时间,中了相同的毒,那也就是他们曾经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被人一并下了毒,所以在分开了之后,才会在同一时间都暴毙身亡了。” 郁博安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属下也是这么猜想的。” 顾旧年又接着问道:“那在此之前,什么时候是他们七十多名医者都聚集在一起的时候?” “那就只有一个时间段了。”郁博安道,“就是在他们被送来江淮的时候,在来之前,他们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只有在押送过来的时候,他们是身在一处的,等到所有人都到了江淮之后,人就又被分开了。” “在押送的路上中毒?!”顾旧年的眉梢微挑,继而又发问,“那他们是中了什么毒,可有查清楚了?” 郁博安摇了摇头,道:“已经让军医去查了,但是军医没有任何的头绪,甚至连他们的死因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是什么毒了。” 顾旧年不由得想到了慕云兮,这种时候要是慕云兮在这里的话,那一切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至少顾旧年相信若是慕云兮在这里,以慕云兮的医术,面对这样的问题,是必然可以查出到底是什么毒了。 但是顾旧年也没有命人去请慕云兮过来的意思,毕竟等到慕云兮过来之后,顾旧年说不准都已经带着天策军走了,根本就没有心思在考虑医者无故暴毙的事情了。 而且顾旧年之所以将慕云兮留在皇城之中没有将郁博轩带到这里来,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皎月郡主,皎月郡主如今怀有身孕,十分的重要,而原本皇城之中的太医几乎都已经死了,所以顾旧年才想要将慕云兮留在皇城,就是为了照看皎月郡主。 所以顾旧年不会去命人将慕云兮带过来,但是似乎眼前这个局面,慕云兮不在的话,又无人可以处理。 于是顾旧年站了起来,道:“先带我过去看看吧。” “这——”郁博安先是沉吟了一下,然后才道,“那个场面十分的血腥恐怖,还是没有必要前去看了。” 顾旧年却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医者的无故暴毙到底有什么隐情,有多么的重要,顾旧年还是觉得要亲眼一见,心里才能有底。 郁博安见状,也知道顾旧年是打定主意要去了,于是也就并没有阻止,就带着顾旧年向着最近的一个地方而去。 走了没有多远,就走到了一个屋子里面。 这里似乎是专门为病人诊治的一个地方,屋子不大,但是十分的整洁,一个人就这么静静的趴在了桌子之上。 顾旧年之前看到郁博安的表情,还以为死者会是多么的恐怖,但是看现在这个样子,似乎就是安安静静的趴在桌子之上睡觉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顾旧年稍稍沉吟了片刻,然后道:“你把他翻过来。” 郁博安上前一步,伸手搭在死者的肩上,然后将他的身子翻了过来,让他的身子倚靠在椅子之上,后脑垫在椅背之上,脸仰着正对着屋顶。 只是这么一翻过来,顾旧年的脸色就是一变,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无他,只是因为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太过骇人。 顾旧年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她自从皇城的攻城战开始,就一直不断的见到无数的死人,每一场战役之后,都是成堆的死人,顾旧年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的甚至可以说是习以为常了,但是这一次,却让顾旧年的脸色都霎时间变得苍白如纸。 那场面实在是太过于骇人惊悚,顾旧年甚至都不知道该这么描述,只看着脸上一片一片溃烂下去的皮肤,泛着青色的瞳孔,脸上还有斑斑的血迹渗出,只怕就算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厉鬼也不过如此了。 顾旧年的手微微的握紧了,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才慢慢的问道:“他们是一死就变成这样的?” “不是,他们是突然就倒在了地上,然后脸上就慢慢的泛着青色,接着才开始皮肤溃烂,变成了眼前的这个样子。”郁博安道,转头看到了顾旧年脸上稍显苍白的面容,于是连忙道,“我先将他翻过去吧。” “不必了。”顾旧年摇了摇头,如果只是这样的程度的话,她还是可以承受的,只是她实在是想不到,到底是什么人会用这样骇人的手段,如果真的只是为了拖延住顾旧年的脚步,何必要用这样的手段,只是简简单单的毒死他们不好吗? 这种毒军医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想来也是很稀少难寻的毒,用这么珍贵的毒药,就只是为了让这些普普通通的医者死去,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顾旧年的神色有些难看苍白。 第九十五章 兵戈难休,乱世烽烟绵延(八) 看到这个人的惨状,顾旧年也不想再多看下去了,左右这个人已经死了,顾旧年又不会医术,即便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于是顾旧年的眉梢稍稍的沉了下去,然后转身便出去了。 郁博安也并没有继续留下,紧随着顾旧年便出去了。 等到了两个人走到了外面之后,顾旧年才看向郁博安,道:“这件事情未免来的也太巧了,他们就是刚才死去的吗?” 郁博安点了点头,道:“死去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刻钟。” 顾旧年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处理,但有一点就是,他们既然是在同一个时间不同的地点死去,那么他们中毒的时间应该是相同的,而他们唯一在一起的时间就是一起从别的地方送到江淮来的路上。 那么有机会在这个时候下毒的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顾旧年沉吟了一下,然后才道:“你派人去所有死去医者的地方仔细搜查,看看他们的身上是否携有毒药。” 郁博安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而去。 如今的事情当真是十分的无解,顾旧年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但是有一点,无论明深的失踪是真是假,是主动还是被动的,顾旧年都是一定要带着天策军的人前往南方战场的。 所以让郁博安下去之后,顾旧年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间,从一边拿出地图,仔细看着南方战场的地形。 如今天策军的人都集中在淮阳城中,也有一些被分散在淮阳城附近的山脉之中,而与天策军相对的,也就是昭文太子的神策军,却在淮阳城南方远处的晋远城之中。 两个城池之间相隔的是一大片的山林,一直以来天策军和神策军的交战就是在这样的树林之中展开的。 而淮阳城和晋远城因为都不是什么战略要地,所以都没有城墙围筑,这一点和江淮的情况非常的像,所以想必在这么长时间的征战之中,两军都早已经疲惫不堪了。 郁博安的办事效率倒真的是非常的快速,就在顾旧年还在看着地图的时候,郁博安就已经查证到顾旧年刚才吩咐的事情了。 顾旧年不由得抬起头看向郁博安。 “在一名死去的医者屋内,发现了毒药,经过军医验证,确实是和他们中的毒是同一种,应该就是那名死去的医者下的毒。”郁博安道。 顾旧年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果然和顾旧年猜想的不错,下毒的人就是当初和他们一起来的医者,但是他又是为什么要下毒?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作为代价,也要毒死这一众医者,这其中恐怕是有隐情。 顾旧年沉思了片刻,心底便有了些想法,当时这些医者来的时候,还没有将景长烟的人彻底覆灭,也就是说江淮还面临着医者短缺的问题,所以如果那个时候这些医者死去的话,对江淮造成的打击绝对是非常的大,但是谁知道顾旧年却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居然就能将景长烟的人给彻彻底底的覆灭了,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的踪迹。 所以说,这件事情就算是这么结束了吗?顾旧年心底有些疑问,但到底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现在更重要的事情还是关于南方战场明神失踪的消息,顾旧年在过多的纠结江淮的事情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于是顾旧年道:“那这件事情便先就这么了结了吧,暂且先整顿天策军,准备前往淮阳城。” 郁博安点了点头,然后就退了下去。 时间流逝,转眼之间行军出发该准备的东西就都已经准备好了。 顾旧年便带着一百万的天策军前往淮阳城,而禁军则全部都被顾旧年留了下来,交给厉承来处理。 在顾旧年前往淮阳城的时候,与此同时的晋远城里,昭文太子的房间之中。 昭文太子的一只手握着他的长剑,另一只手拿着布蘸水细细的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动作十分的细心温柔,似乎这长剑是他最珍爱的东西一般,一点点的瑕疵都不能出现。 站在昭文太子身后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看样子应该是昭文太子的部下,此时正在和昭文太子禀报事情,而昭文太子似乎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中的长剑,对青年男子说的话置若罔闻一般。 等到青年男子终于全部的说完了之后,昭文太子才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顺手放下了手中的长剑,转头看向青年男子。 “江淮的天策军,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吗?”他的声音十分的清淡,似乎一不小心就会错过他的话语,但是却每一个字都能够深入人心一般。 “是。”青年男子十分恭谨的点头,“之前属下想要利用江淮的医者阻止,但是却并没有用。” “哦……”昭文太子闻言,脸上就浮现了一个十分凉薄的笑意,转过头看向青年男子,口气似乎陡然之间就染上了森然的冷意,道,“谁让你阻止了?” 青年男子听到昭文太子的话,顿时身上一颤,立刻半跪了下去,道:“是属下有罪,属下只是想着若是那一百万人来到这里的话,对于神策军而言也是一个极大的威胁,所以才会想要阻止,绝无他意!” 昭文太子的脸上依旧是温和如水的笑意,似乎刚才的森冷之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伸手扶了青年男子起来,温温的笑道:“你跪下来做什么?” 那口气似乎是真的有些不解,配着昭文太子脸上温和的笑意,像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青年男子的后背却早已经完全的湿透了,他不是第一天跟在昭文太子的身边,他当然知道,这个看似犹如谪仙一般的男人,实际上却要比来自地狱深处的厉鬼怨灵还要更加的可怕,他怎么能不小心翼翼的对待,不然的话,哪一天若是那么突然的死去了恐怕都不知道。 “好了,你先出去了。”昭文太子又微微的笑了一下,笑意依旧温和。 青年男子如释重负,立刻转身出去了,甚至连多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停留在这里。 看着青年男子转身出去,昭文太子的眸子里便浮现了一抹冷意,天策军要来到南方战场了,也就是说,顾旧年就要来了。 想到这里,昭文太子的唇角就微微的弯了起来,就算是顾旧年带着一百万人前来又如何?就算是她带着一千万人前来,昭文太子也是不会惧怕的。 因为来的人是顾旧年。 想到这里,昭文太子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郁了。 此刻,天策军还在一片绵延的山林之中,只要走过了这一片的山林,就能到了淮阳城,也就是如今天策军的驻扎之地。 只不过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了十分奇怪的声响。 顾旧年抬起头看向前方,只见前面忽的涌起一阵滚滚的浓烟。 顾旧年不由得皱了皱眉,难道是有人纵火不成?这里可是一片连绵的山林,若是纵火的话,只怕整片山林都会绵延成灾,这样恶毒的办法,无论是敌方还是己方,应该都不会做的。 于是便下令加快速度,然后就快速的向前而去。 天策军众人便连忙紧跟了上来。 等到顾旧年到了泛起浓烟的地方,却发现并不是她心中所想那般是有人纵火,而是一个已经废弃了的营寨。 顾旧年的神色就不由得有些变化了。 废弃的营寨。 这或许是不算什么,但是之前却分明有人在这里生火,也就是说,是有人还在利用这个废弃的营寨?而且定然还不止是一个人?那这个人到底是谁?是敌方还是己方? 这些都是一个巨大的疑问。 顾旧年抬眼想南方看去,已经能看到淮阳城了,于是也不在这里继续耽搁,想来到了淮阳城之后,应该就能找到了答案,于是便继续带着人向淮阳城的方向而去。 一直到了几乎日暮西山的时候,天策军众人才抵达了淮阳城。 只不过淮阳城里的景象,却让顾旧年整个人都覆盖上了一种悲凉的气息。 城里是无数的士兵,沿途所见,几乎没有一个人是毫发无伤的,只不过虽然他们看起来样子是十分的狼狈凄惨,但是他们身上透着的气息却是杀机弥漫。 顾旧年忽然就顿住了脚步,然后转头看向郁博安,口气很是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说,你来的时候,他们是有六十万的兵力?” 六十万?!这眼前哪里还能有六十万的兵力,别说六十万了,只怕就连十万人都不能有,放眼望去,都是残兵败将,一点有生机的力量都没有。 顾旧年忽的看见了一个人,他身上满是血迹,然后半倚着墙壁,眉头紧锁,似乎是已经睡着了,但是手里却还是紧紧的握着长剑,边上是喧闹之声,但是他依旧能沉沉的睡下去。 只不过顾旧年可以肯定,若是现在传来战鼓号角的声音,又或者是两兵相接的刀剑交鸣之声,这个人定然会立刻就起来参与战斗。 就算是已经遍体鳞伤,也绝不会做一个畏首畏尾的士兵。 顾旧年的心底就有些佩服的情绪,但是更多的却是一种悲凉的气息。 就在这时,从营帐之中走出一位大将,神情是极度的疲惫,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顾旧年,因为顾旧年的确是太过显然,在成群的军人之中,忽地出现了一名白衣女子,虽然经历了沿途的奔波,但是衣衫上下却不染尘纤,气质清冷而又华贵。 接着他才看见站在顾旧年边上的郁博安以及郁博轩,顿时他的脸上就浮现了一抹极为复杂的情绪,忍不住就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郁博安先上前了一步,问道:“吴将军,如今的天策军,还有多少人?” 那位吴将军惨笑了一声,然后看着郁博安,道:“你看看,你自己看看,现在还剩多少人?!” 顾旧年听到这位吴将军的话,也忍不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只是看到这些人身上的惨烈状况,也就知道了这场战争的残酷,南方的主战场是绝对不同于顾旧年之前所在的皇城长临,其残酷程度绝对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之前郁博安来的时候,淮阳城里还有六十万的将士,如今再来的时候,却已经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了,但就只是看到现在的情况,也就知道绝对十分惨烈。 明深失踪之前还好,什么事情还有明深来承担着,但是自从明深失踪以后,天策军的人数就开始锐减。 吴将军已经心力交瘁,但是却强撑着让自己不能放弃,因为他想着,还会有援军,还能坚持下去,只是却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了援军的到来。 只是,就算有一百万的援军,在明深失踪的情况之下,又能抵抗昭文太子多久呢? 吴将军甚至不敢想象。 顾旧年抬眸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然后道:“郁博轩,清点一下人数,轻伤者继续战斗,重伤者交给军医。” “是。”郁博轩点头,然后吩咐人下去。 吴将军看了顾旧年一眼,却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好。 说实话,他肯定是不信顾旧年的,无论如何,一个女子能掌握整个军队,对于吴将军来说就是一个笑话,吴将军之所以什么都没有说,就是因为吴将军看到了郁博安和郁博轩两个人站在顾旧年的身边,自然就以为是顾旧年只是占着名义上而已,真正的指挥权还是郁博安和郁博轩两个人的,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多费唇舌去纠结这个事情,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变故突生。 从淮阳城前方忽的传来一阵一阵的马蹄之声,顾旧年的眸子微凝,想必是这个时候前方有人突袭。 于是顾旧年立刻冷静的道:“郁博轩,你先带着十万人前去拦截,郁博安,你找人到城中最高处,看看敌军的情况,到底是来了多少兵力,余下的人全部留在城中按兵不动,重点保护受伤的人。” 顾旧年一声令下,周围的人便立刻行动了起来。 吴将军不由得有些惊讶的看了顾旧年一眼,想不到顾旧年面对这样的突发事情,反应居然是如此的及时而且准确。 只不过,在面对昭文太子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样的反应,都会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而顾旧年则是留在原地,哪里也没有去,只听到前方骤然就传来了两军相接厮杀的声音,只是顾旧年并没有走动,而是转过头看向郁博安的人。 只见那人走到了高处俯瞰,将底下交战的情况就尽收眼底,自然能看到到底有多少人,就能大概的估算了一下前来的神策军有多少。 于是就向下比划了一下。 顾旧年的脸色一变。 五十万人,神策军来了有五十万。 于是顾旧年立刻道:“前四十万人随我前来,余下的人分散在淮阳城前,防止神策军突袭进淮阳城里。” 语罢,顾旧年片刻也不耽搁,立刻就带着四十万人向前而去。 如今正是暮色渐昏的时候,而昭文太子选择在这个时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但是昭文太子还是选择在这个时候,无疑就是因为一点。 顾旧年。 因为顾旧年到了这里,所以昭文太子就在这个时候选择突然袭击。 这一点顾旧年很清楚,但是顾旧年依旧带着人冲上了前去。 吴将军站在一旁,甚至都有些愣住了。 只不过顾旧年却不管吴将军到底有什么反应,就直带着天策军上前去拦截住袭击而来的神策军。 等到顾旧年到了淮阳城前,就看见了交手混战之中的人,顾旧年带来的人也紧随着冲入了战场。 于是两方的人手便惨烈的厮杀在了一起。 顾旧年的眉头却是微微的皱了起来,因为顾旧年知道绝对不能这样硬碰硬的交战,这样做除了消耗兵力以外没有任何的意义,而顾旧年目前还是刚到了淮阳城,甚至都不知道昭文太子的手里多少的兵力,也不知道天策军到底能不能消耗的起,自然是不会任由这样的战斗着下去的。 顾旧年稍稍的思索了一会儿,只不过还不等顾旧年想到什么好主意,眼前的战场局势忽然就变化了起来。 之前还是势均力敌的样子,只是就在刚才的一瞬间,突然就开始变得一边倒,神策军在单方面的屠杀着天策军,而天策军虽然极力的抵抗,却依旧死伤无数,顾旧年的脸色就是一变,她不明白为什么局势会突然这样变化了起来。 她看的出来,天策军之中每一个人都在极力的抵抗,都是在奋力的想要杀敌,可是却没有人是神策军的对手。 而神策军却好像是轻描淡写的就可以杀死天策军一样。 顾旧年甚至都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刚才分明还不是这样子的。 顾旧年的视线紧紧的盯在交战的双方,她一定要看出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局势会突然变成了这种奇怪的样子。 顾旧年看了半晌,终于看出了端倪。 神策军的人每五个人是一小队的,五个人就仿佛是一个人一样,形成一个小小的阵势,各占一角,在天策军面对其中一个人的时候,还正在交战的时候,双方都已经是精疲力竭,就会突然的变成了另一个人,而这个时候天策军已经没有了多少的力气,就会这么忽然的被一击致命。 顾旧年的心底顿时一凉,只感觉那种森冷之意从心底蔓延,然后浸透了全身。 她想不到。 想不到昭文太子的计谋居然到了这种地步,这样顾旧年心底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感觉。 无可匹敌,无法匹敌。 她没有办法从这样的阵势之中找到任何的破绽,所以就没有任何的办法能够破解这样的阵势,而且这样的阵势也绝对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够做的出来,顾旧年自问她就算是看到了这个阵势到底是怎么进行的,却也不可能按照这个阵势做到。 这绝对不是顾旧年之前和江旭,景长烟等人之间的战斗一样,只凭借着一些小小计策就可以成功的,这样周密的配合,如此天衣无缝的战斗方式,是顾旧年连想都从来没有想过的。 怎么会是这样! 顾旧年这才知道,昭文太子究竟是有多么的可怕。 但是明深居然能和昭文太子缠斗了那么久,而且丝毫不落下风,直到后来莫名其妙的将一百万的天策军送回了江淮,这才渐渐显现了颓势。 顾旧年心底一片冰凉,若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只怕根本要不了多久,昭文太子只要凭借这五十万人,就可以直接将整个淮阳城的天策军给击溃。 这是一件毫无悬念的事情。 顾旧年从心底泛起了后悔之意。 只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就在昭文太子的神策军势头正好的时候,对方却突然鸣金收兵了。 神策军训练有素,听到声音之后丝毫也不恋战,立刻就退了回去。 顾旧年一怔,她的心底却更是摸不着底了。 神策军明明只要继续坚持下去,就可以直接击溃整个天策军,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突然的停下来?! 只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顾旧年看向周围的人,他们此刻都是一片绝望之色,在刚才的战斗之后幸存下来的人才真正的能体会到,到底什么是绝望。 顾旧年看着地方一具一具的尸骸,大多数都是死去的天策军,只有极少数的人是神策军的尸体,这一战毫无疑问是神策军大获全胜了。 顾旧年勉强吸了一口气,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却发现自己就是连呼吸都有些颤抖。 无他,刚才的形势真的是差一点就是整个天策军的覆灭。 如果不是对方最后选择了离开,现在只怕所有的人都不可能继续站在这里了。 良久,顾旧年才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然后才下令道:“清点人数。” 不久之后,便清点完毕了,但是伤亡人数却让顾旧年心底一片冰凉。 敌我双方都是有五十万人参战。 但是敌军的死亡人数只有三千余人,而天策军的死亡认识却高达十万多人! 甚至还不算轻伤重伤的人,就只是死亡人数居然就到了这样的地步。 这三千人中的很多人,还是因为刚一开始交手的时候,他们的阵势还没有准备好,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死伤,而等到他们的阵势好了之后,就几乎没有死伤了,如果战斗继续下去的话,那么双方的比例就会越差越大。 这一切实在是太可怕了。 顾旧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战场,心底一片茫然,都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绝望。 只有绝望。 面对这样的敌人,甚至都毫无反抗之力,怪不得原本留在淮阳城的天策军有六十万人,而等到郁博安再一次回来的时候人数居然就只剩下那么一点儿了,而且还全部都是伤者,没有一个人是安然无恙的。 这就是昭文太子的可怕之处吗? 顾旧年稍稍的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让自己慢慢的平静下来。 她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昭文太子为什么在刚才的时候选择了退兵。 明明眼前就是一片大好局面,只要坚持下去就定然能一举击溃所有的天策军。 只要天策军全部都溃败了以后,那么无论失踪的明深如今身在何处,无论明深到底是死是活,那都不重要了,因为如果没有了军队,就算他是君王又能如何。 命人打扫着战场,而顾旧年又回到了淮阳城里,吴将军看到了顾旧年的脸色,就知道顾旧年刚才经历了什么。 事实上这几天来,吴将军也一直经历着同样的事情,以前由明深来控制整个军队的时候,吴将军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等到明深失踪了之后,吴将军才知道这个位置是多么的不好做。 每一次的交战,都是以天策军的完败而收尾,一次胜利都没有,甚至就算是两败俱伤都没有。 而唯有明深,才能够和昭文太子有进有退的进行着交战。 除了明深以外,没有任何人能是昭文太子的对手。 顾旧年十分头疼的伸手揉了揉眉心,然后才道:“让所有的天策军都封锁住淮阳城,不要在外面的地方游荡了,没有用。” 顾旧年的话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如今的情况,当面对昭文太子的时候,除了抱成团的抵抗,难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成吗? 为今之计,也只能是如此了。 只不过等顾旧年这个吩咐刚下去还没有来得及实施的时候,一个人就十分急促的从外面冲了过来,等到了众人的面前,却喘息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顾旧年不由得问道,眸子里不免有些担忧之色。 那名士兵缓了好久,这才终于喘过来气,道:“昭文太子、昭文太子他——” “他怎么了?!”顾旧年的神色就是一变,连忙追问道。 “昭文太子退兵了,已经退出了晋远城,如今正在继续向南方撤退。”那名士兵终于一口气全部都说完了,然后继续喘息着。 顾旧年的脸色就是一变,乍一听似乎是什么好事情,但是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昭文太子如今分明是占尽了上风,为什么还会带着兵撤退?! 顾旧年心底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然后又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带兵撤退的?!” “是刚才的战斗刚一结束的时候,所有的神策军就从晋远城撤走了,退到了南方去。”那名士兵道。 顾旧年抬头看向在场的几人,郁博安、郁博轩以及那一位吴将军。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不知道昭文太子这一招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实在是想不到,昭文太子到底是为什么要退兵?! 如今的形势大好,昭文太子居然不进反退?!这未免也太过于奇怪了吧! 根本就让人无法想象其中的原因。 “昭文太子……为什么这么做?”吴将军不由得问道,他是其中对昭文太子接触最多,也是忌惮最深的一个人,而昭文太子这一招让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对于他来说,却是噩梦一般,每一次昭文太子有一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举动,最后都会让他兵力折损的极为惨重。 只不过如今单只是这么思考着没有任何的意义。 于是顾旧年便立刻吩咐底下的人:“你们立刻前往晋远城附近观察情况,看昭文太子的神策军到底是真的退出了晋远城,继续向南而去,还是又派人在晋远城附近看守。” 边上就立刻有人闻言下去了。 吴将军听到顾旧年这么说,不由得道:“你是怀疑昭文太子在故布疑阵?!” 顾旧年点了点头,眸子里有些暗芒:“如若不然,又该怎么解释他现在明明占尽了优势却还要撤退呢。” 吴将军便点了点头。 众人在这里等了一会儿,过了许久之后,之前被顾旧年吩咐下去的人便又回来了。 顾旧年看向那个人,然后问道:“晋远城如今是什么情况?” 那个人道:“昭文太子是真的撤走了,撤的干干净净,附近所有的地方都搜寻过了,绝对没有任何的一个人了。” 顾旧年不由得转头看向其余的人。 昭文太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昭文太子最想要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这天下江山了,那么昭文太子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不就是立刻击溃天策军吗?!为什么还要撤回去?! 其实就算是故布疑阵在顾旧年看来都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昭文太子只要凭借之前的那种手段,完全可以一路进军直到皇城,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阻拦,但是昭文太子为什么还要撤退?! 为什么?! 这是好事吗? 昭文太子的撤退的确是好事情,但却绝不是这种意义上的撤退,这样的事出反常,让顾旧年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昭文太子所做的所有的事情都让人觉得意外,不明白昭文太子这么做的意义到底何在,但是却总是在揭晓答案的那一瞬间让人陷入一种极致的绝望之感。 顾旧年定了定神,然后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昭文太子所有的人都撤退了,晋远城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了?包括晋远城的附近也没有任何的一个人了?!” 那个人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是,的确是全部都撤退了,周围没有任何人。” 郁博轩忽然问道:“既然昭文太子退却了,那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占领晋远城?” “占领晋远城?”顾旧年眉梢微挑。 “不可!”郁博安第一个反对,“昭文太子如今突然退兵,将晋远城留空,无非就是想要我们前去晋远城,这样一来的话,不就是中了昭文太子的计策了吗?” “对,不能去晋远城。”吴将军也道,“昭文太子这分明就是想要瓮中捉鳖,要我们前去晋远城,然后在将我们一网打尽。” 郁博轩听到他们这么说,也觉得的确是有道理,于是就点了点头。 只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顾旧年却出言打断了。 “不,我们就是要去晋远城。”顾旧年十分冷静的道。 郁博安顿时一怔,他是了解顾旧年的,顾旧年的计策谋划可是远远比一般人要优秀许多的,顾旧年这么说自然是有顾旧年的道理,但是眼前这么明显的一个局,顾旧年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昭文太子的这一局,不会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的。”顾旧年的声音十分的冷冽,却有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昭文太子既然无故退走,留下了晋远城,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那么晋远城必然是有问题的,这一点我们所有人都是能看的出来的,所以我们就绝对不会去晋远城,而昭文太子要的,就是我们不去晋远城。” 等顾旧年说到这里的时候,众人顿时觉得身上的冷汗都下来了,的确,如果昭文太子只是想要将他们引到晋远城的话,那么这个计策当真是太过白痴了,但凡明眼人都知道晋远城是绝对不能去的,所以昭文太子要做的就是想要他们不去晋远城,因此才布下了这么一个局。 既然如此,那就反其道而行之。 可以这么说,顾旧年到现在都不知道昭文太子到底要做什么,唯一确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昭文太子是不想要他们前往晋远城的。 那么顾旧年就一定要去晋远城。 顾旧年想到就做,甚至都不顾现在的天色已晚,立刻就下令,让所有的天策军前往晋远城。 幸而晋远城和淮阳城之间虽然隔着一大片连绵不绝的树林,但是距离并不远。 郁博安和吴将军虽然对顾旧年的反应感觉到很不理解,但是却也有一种莫名的信任的感觉,大抵就是那种快要绝望之前的救命稻草一般,于是就选择了听顾旧年的。 等天策军全部都转移到了晋远城之后,天色都已经有些大亮了。 第九十六章 兵戈难休,乱世烽烟绵延(九)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 顾旧年派人在晋远城中全力搜查,昭文太子放弃了晋远城然后又想要设计让他们不去晋远城,所以顾旧年觉得晋远城应该会有些什么,而且就算昭文太子想要掩盖什么,这么短暂的时间之内应该还掩盖不住,所以顾旧年要尽快派人搜查。 除此之外,顾旧年还要他们去继续远远的跟在昭文太子的后面,看着昭文太子的动向,顾旧年现在非常想要知道昭文太子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昭文太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对于昭文太子来说,如今分明是一片大好的形势,他却选择了退兵,这事情未免也太过蹊跷,虽然昭文太子没有直接进攻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况反倒是让所有人更加的担忧了起来。 将一切都吩咐好了之后,顾旧年才转头看向郁博轩,问道:“有下落了吗?” 郁博轩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顾旧年问的自然是明深的下落,在顾旧年刚得到明深失踪的消息之后,就让郁博轩暗中去调查了,但是到了现在,还没有得到关于明深的下落,不由得让顾旧年觉得十分的不安。 听到郁博轩的回答,顾旧年只是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说话。 很快的,顾旧年派下去的人就传了消息回来,说是昭文太子还在继续撤退,一直向南撤退,沿途路过的所有城池也丝毫不管,就这么一直向南。 顾旧年不由得更加意外了起来。 昭文太子还在撤退?!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一片大好的形势,他却要选择撤退?!他分明只要选择了进攻,就可以一举击溃天策军! 顾旧年越是想,越是觉得心底一片冰凉,敌人强大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因为就算是敌人强大,心底也多少会有一个底,知道他到底强大到什么地步,不至于会那么的害怕。 但是敌人若是让你完全看不透,那才是最可怕的,不知道他有什么底牌,不知道他在谋划什么,只能盲目的、被动的跟着他设计好的路线走。 “如今应该怎么办?”吴将军看向顾旧年,然后又转头看向郁博安和郁博轩两个人,一脸的茫然之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郁博安和郁博轩也是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昭文太子到底在做什么,自然也不知道如今应该怎么做才好。 顾旧年沉吟了一声,然后才道:“我们……先休息一天,余下的事情之后再说。” 不论到底是进是退,也不能在今日了,天策军奔波了这么久,早就已经疲惫不堪,必须先休息一日才行,于是顾旧年就下令先让天策军在晋远城休息一夜。 至于之后到底该怎么办,顾旧年仍然是完全的不解。 一直按兵不动的话,绝对是不可行的,若是不能掌握昭文太子的动向,万一昭文太子突然卷土重来的话,那么天策军唯有溃败一途,但若是前进的话,也是不行的,分明实力完全不敌昭文太子的天策军,哪里还能继续跟上去,要是昭文太子的神策军忽然回头,那两军相接的代价,天策军也绝对承受不起。 如今的局面,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顾旧年的手指慢慢的攥紧了。 既然左右都不是昭文太子的对手,那倒不如一直跟上去吧。 就算是死,也要死一个明白一点,她也要知道昭文太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直撤退。 顾旧年选择带着天策军一路向南,跟着昭文太子。 所以眼前的局势就变得非常的戏剧性,明明占尽了优势的一方却向回撤走,而处于劣势的一方却不断的向前推进。 时间流逝,转眼之间,便过去了一天。 顾旧年将自己决定继续向南的想法告诉了几人,吴将军是第一个提出反对的。 “不可!行军打仗怎么能如此儿戏?!”吴将军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反对道,他是觉得,既然昭文太子都已经撤兵回去了,而以现在的情况,昭文太子本来就能击溃天策军,根本就不需要撤回去,但昭文太子还是撤回去了,那么昭文太子自然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撤兵,所以在向南推进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只不过郁博安和郁博轩两个人的对视了一眼,然后郁博轩开口了,道:“我觉得还是这样做比较好。” 从皇城的攻城战开始,郁博轩就一直跟在顾旧年的身边,顾旧年到底有没有能力,郁博轩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郁博轩选择相信顾旧年。 吴将军不由得愕然:“你——?!” 继而吴将军又看向郁博安,郁博轩犯糊涂,郁博安总不会也跟着一起糊涂吗? 只不过出乎吴将军意料的是,郁博安竟然也点了点头,只听郁博安道:“我也觉得这么做比较好。” “你们两个怎么——?!”吴将军不由得惊愕,不可置信的看向郁博安和郁博轩两个人。 只不过郁博安和郁博轩两个人神色淡然,就这么看着吴将军。 良久,吴将军只好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都决定如此,那就只好如此了。”吴将军有些闷闷的道,“左右都已经走上了绝路,再绝望一点又能如何?” 几人对视了一眼,也都知道此时的确是绝望的局面了,但这也是在绝望之中寻找生路。 于是几个人便说定了,选择继续向南推进。 如今的局面的就是昭文太子的神策军在大获全胜的状态之下一路撤退,而惨败的天策军却一路乘“败”追击。 两军继续这么向南推进,不消几日,便又行进了不少地方。 …… 神策军之中。 昭文太子悠然坐定,手边是一盏清茶,然后轻轻抿了一口,问道:“现在到哪里了?” “前面就是兰山。”昭文太子身边的青年男子十分恭谨的道。 昭文太子闻言,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道:“嗯,很好,到了兰山之后,就不必继续撤退了。” “是。”青年男子答道,就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多说。 他自然是非常的疑惑昭文太子为什么一直撤退却不进攻,也一直疑惑为什么昭文太子要做这些,但是他不敢问,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问,生怕哪天哪个字说错了,等待着他的就是灭顶之灾。 昭文太子挥了挥手,示意青年男子下去,男子会意,片刻不敢停留,立即转身下去了。 “快要到兰山了……”昭文太子唇边弯起一抹淡笑,“很好,兰山……” 而在另一边,天策军之中。 顾旧年手里拿着一张地图,来回的比对着,又沉思了片刻,然后道:“神策军如今应该快要接近兰山了吧?” “是。”郁博轩点了点头,也看了地图一眼,然后问道,“兰山有什么特别的吗?” 顾旧年听到郁博轩的话,神情就变得有些奇怪,然后转头看向郁博轩,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昭文太子可能会在兰山停下来吧。” 郁博轩闻言,有些讶异,但是也并没有问什么。 正是这时,一名士兵走了进来,禀报道:“如今神策军已经抵达了兰山,正在驻扎。” 顾旧年一开始是派人悄悄的跟踪在神策军的后面,只是昭文太子却完全的不在意,就算是被神策军发现了,他也一点儿的反应都没有。 后来顾旧年为了试探昭文太子,甚至让他们大张旗鼓的跟着神策军的后面,但是神策军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似乎是想要顾旧年派人跟踪似的。 顾旧年虽然疑惑,但是这的确给了顾旧年一个十分方便的办法来随时掌握神策军的动向。 “在兰山驻扎?”顾旧年的眉梢微挑,“昭文太子是准备留在兰山,不再接着向南而去了吗?” 之前经过的几个城池和地点,虽然会留下来休息一晚上,但是却还不到安营扎寨的地步,看来是真的被顾旧年说中了,昭文太子是想要在兰山停下了吗? 郁博轩不由得看向顾旧年,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是继续跟着神策军,或者就在这里停下?” 顾旧年默了一默,然后道:“在兰山的附近停留下来吧。” 顾旧年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有一种近乎直觉一般的,就这么草率的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决定。 ------题外话------ 快要接近尾声了…… 第九十七章 兵戈难休,乱世烽烟绵延(十) 此时,昭文太子的神策军已经在兰山停驻了,而天策军一路上一直紧跟着神策军,在兰山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两军遥遥对峙,或者这么说并不恰当,因为如今的天策军只怕完全不是神策军的对手。 天策军刚驻扎之后,神策军忽然又有了异动。 神策军并不是在全部的兰山之上,而是全部转移到了兰山的后山,前山完全的空了出来,似乎在留出什么位置一样。 顾旧年手中拿着地图,低着头,眉头紧紧的锁住了。 “昭文太子是想要做什么?”郁博轩站在一侧,也看着地图,十分不解的问道。 郁博安的视线也落在了地图之上,然后道:“看样子,他似乎是想要让我们的人也到兰山上,所以才会刻意空出这一部分。” 顾旧年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这一次却不能和之前一样在跟着昭文太子走了,否则距离就太近了,于是顾旧年沉吟了一下,然后才道:“就先在这里吧。” 就是这时,外面忽然来人送了一封书信进来。 顾旧年伸手接过,书信之上的字迹十分清逸,写着的是顾旧年三个字,但是并没有署名,只不过无须署名,顾旧年也能知道,只怕这就是昭文太子命人送来的。 于是顾旧年看向将书信送来的那个人,问道:“这封书信是怎么来的?” “是神策军的人送来的。”那人答道。 顾旧年心底有数,然后将书信打开,里面的字不多,寥寥几行而已。 顾旧年看罢,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然后将书信递给了郁博轩和郁博安两个人。 书信之上的内容很简单,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了。 威胁。 大概的意识就是让顾旧年在后日出现在兰山的前山,但是不需要闲杂人等跟着,否则的话神策军就会包围天策军。 而天策军包围神策军的后果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 郁博轩看完之后,立刻道:“绝对不能如此!” 郁博安也点了点头,怎么可能让顾旧年孤身一人前往兰山,那不是送死吗?而且昭文太子显然是别有所图。 顾旧年稍稍的思忖了一下,然后道:“不,我想去。” 顾旧年的想法很简单,就算她不去的话,也是一样的结果,但如果主动去的话,还可以和昭文太子有一个对话机会,若是能借机掌握主动权倒好,若是不能,也就是和不去一个结果,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郁博轩还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顾旧年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十分的坚定,不容反驳,道:“我会去。” 郁博轩只得哑然,半晌,才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顾旧年的眉稍微挑。 郁博轩摇了摇头,有些苦笑的意思:“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他的故人吧。” 当年的兰山之上,郁博轩同样也在,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不叫郁博轩就是了。 顾旧年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郁博安,道:“那天策军就交给你了,如果有什么情况的话,就立刻带着天策军离开吧。” 郁博安的脸色就是一变。 顾旧年摆了摆手,没有给郁博安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左右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到时候再说吧。” 郁博安见顾旧年口气坚定,也只好作罢。 时间流逝,如今已经到了昭文太子说定的时间了。 顾旧年便和郁博轩两个人一起出发,并没有要其余的人跟上,只不过在顾旧年和郁博轩前脚刚走,还没过多久的时候,郁博安就收到了一个消息。 华阳王已经平定了战乱,如今正在向南方赶来。 郁博安的脸色就是一变。 然后他又仔细的看了一眼日期,竟然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了! 看来这是有人故意将这封书信拦截了下来!知道这个时候才让他们收到了消息! 那要是这么推算的话,如今华阳王应该就快要到了这里才对。 郁博安这才意识到,若是最一开始就没有顺着昭文太子的路线一路向南的话,如今应该是已经和华阳王的镇西军汇合了才对! 只不过事已至此,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于是郁博安立刻就命人回头去找华阳王,若是发现了镇西军就踪迹,就立刻要镇西军前来。 或许华阳王的到来,还能为战争添一点希望。 不过郁博安并没有派人拦住顾旧年和郁博轩,因为现在若是再去的话,就太过明显了,昭文太子也绝不会放过的。 …… 兰山前山。 周围是茂林的深林,耳边却传来淙淙流水之声,抬眼看去,眼前正是蜿蜒清流的溪水,绿苔在周围的石壁上蔓延,光影顺着叶间缝隙洒落,眼前便是江南水乡一般的景色。 顾旧年站定。 眼前的场景让她忽地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当年大概就是在这样的地方。 “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 忽地从身后传来了一道温和优雅的声音。 顾旧年立刻回头,这个声音竟然是那么的耳熟,但是最让顾旧年在意的是这一句诗,那是当时苏青裳常常会说的一句话,顾旧年虽然有些记不清,但是却绝不会忘。 当视线交集的那一刹那。 顾旧年的手指猛地攥紧了。 她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声音淡淡问道:“昭文太子?” 对面的人正是昭文太子无疑了,他笑了笑,却并没有接顾旧年的话,而是转头又将视线落在了站在顾旧年身旁的郁博轩身上,轻笑了一声,道:“我似乎没有叫多余的人跟来吧。” 自从昭文太子的声音传来的那一刻,郁博轩整个人的神经都是绷紧的,一直盯着昭文太子,片刻都不敢放松。 他是深深了解昭文太子的可怕的。于是他十分警惕的看着昭文太子,当听到昭文太子开口的时候,却还不等郁博轩有什么反应,就见昭文太子的手里不知道是拿着什么,紧接着就脱手甩向郁博轩。 郁博轩大惊失色,但是却依旧没能躲开。 血色忽地溅染开来。 “郁博轩!”顾旧年一惊。 第九十八章 旌旗翻卷,谋略天下江山(一) 顾旧年扶着郁博轩,抬眼看向昭文太子,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甚至都没有看清昭文太子到底是怎么出手的,接着郁博轩便受了伤,不过昭文太子到底是手下留情了,虽然暗器没入了郁博轩的心口,但是却并没有深入进去,若是在推进哪怕只有一点点的距离,也会要了郁博轩的命。 只不过即便是这样,郁博轩如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昭文太子看向顾旧年,继而视线又落在了郁博轩的身上。 那意思很明显,让郁博轩离开。 顾旧年情知让郁博轩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只怕他会性命不保,于是便侧头看向郁博轩,此时郁博轩的脸色极为苍白,但是眸光锐利冰冷,看着昭文太子,并没有任何的退避之意。 “你先退到后面。”顾旧年轻声道。 郁博轩看向顾旧年,刚准备开口的时候就被顾旧年打断了,然后顾旧年轻推了郁博轩一下,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了昭文太子的面前。 “太子殿下若是有什么事便说吧。”顾旧年的声音极为冷淡,似是初春江面的细碎浮冰一般。 昭文太子看着顾旧年,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 与此同时,天策军一面。 华阳王终于赶到了。 只不过华阳王的镇西军却零零落落,原本的大军此刻约莫只剩下的五六万人,而且个个神情疲惫,身上带伤。 郁博安看到华阳王来了,十分激动,连忙迎上去,只不过还没有开口,就被华阳王打断了。 华阳王此刻却早就疲惫不堪,问道:“顾旧年呢?” “此刻……应该正在兰山之上。”郁博安低下头,道。 “什么?!”华阳王脸色大变,他自然不会不知道兰山意味着什么,顾旧年在兰山之上,那难道是说……?! “她被昭文太子抓去了?!”华阳王的脸色忽地十分的难看,就要伸手抓住手边的长剑,要带兵冲上兰山。 “不是!”郁博安连忙拦下华阳王,将之前昭文太子写来的那封书信递给华阳王一看,接着又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华阳王,顾旧年并不是被昭文太子捉去了,而是自己去的。 华阳王听罢,踱了两步,此时此刻顾旧年就在兰山之上,他断然不能坐看顾旧年孤身一人在兰山之上,只是若是直接带兵冲上兰山,似乎也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思量片刻,华阳王还是直接就做了决定。 “我现在就去兰山,你们都不要跟来!”华阳王说罢,提剑便向前而去,他刚跋涉而来,却连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而是直接向兰山之上奔去。 “王爷!”郁博安连忙想要出言阻止,只不过华阳王却是心意已决。 若是带着兵马前去的话,定然会被昭文太子发现,只会打草惊蛇,所以华阳王自己一人前往兰山。 郁博安虽然有心想要拦住华阳王,但是华阳王已经打定主意了,郁博安也无可奈何。 …… 另一边。 眼前这个一袭墨色衣衫的男子,正是之前一直说是失踪的明深无疑了。 通体雪白色的信鸽落在了明深的手腕之上,明深从下方取出了一张小小的纸条,看了一眼纸条之上的内容。脸上就浮现了一抹冷笑。 既然如此,那便就在今日,彻底的了结了吧。 其实明深是没有想到顾旧年真的会带兵前来的,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将那六十万的天策军算是送给昭文太子的,但是昭文太子就算是想要吞并那六十万天策军,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而更大的代价就是,明深要利用此事,彻底的覆灭昭文太子。 只是顾旧年却带着天策军前来了,将明深原本的计划扰乱了,但是明深却突然发现,其实这样也好。 既然已经选择如此的话,那便在今日,将事情彻底的结束吧! 明深将纸条细细的撕碎,然后洒落在地上,继而从边上拿起长剑,然后就向外而去。 第九十九章 旌旗翻卷,谋略天下江山(二) 兰山之上。 顾旧年看着昭文太子,唇边浮现了一抹淡笑,道:“当年兰山之上的事情,我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你记不得也没关系。”昭文太子上前了一步,伸手想要握住顾旧年的手,却被顾旧年躲开了,昭文太子的神色不变,继续道,“只要我还记得就好。” 顾旧年笑了一声,抬头看向昭文太子,一字一字的道:“无论以前是怎么样的,又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在一年前我醒来的时候,就是我的一次新生,和以前再无关系了。” 昭文太子温和优雅的表情骤然就凝固了,半晌,才开口道:“无关?” 顾旧年点了一下头。 其实顾旧年是意识到的,大概她以前是真的和昭文太子有什么过去,但是那都已经是过去了。 从落云宫醒来的时候,是她的新生,她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明深。 “既然如此的话……”昭文太子温和的嗓音忽地有些低沉了下去,然后他抬眸看向顾旧年,眸子里就泛起了一抹清冷之色。 顾旧年看到昭文太子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于是神色一变,立即退后一步,但是顾旧年也心知就连郁博轩都不是昭文太子的对手,更何况是她了。 若是昭文太子真的想要杀了她的话,她又怎么可能躲得过去。 只不过,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在昭文太子将长剑抽出的那一刹那,一道凛冽的风声忽地就至耳边。 顾旧年心底一紧,她不会记错的,当时徐经武围住皇城的时候,那个暗中用飞刀救了她的人就是这样的手法,而那个人是华阳王! 一声铮然剑鸣,飞刀被昭文太子用手中的长剑格挡住了。 然后华阳王这才从一边赶来,站到了顾旧年的身边。 果然是华阳王! 前后几次算下来,华阳王已经救了顾旧年三次了。 “王爷!”顾旧年看到华阳王,又惊又喜,惊的是如今已经是死局,华阳王就算是赶来,也只是送死罢了,华阳王明知道这些,却还来送死,喜的是华阳王居然已经解决了战事,赶到了这里。 昭文太子也将视线落在了华阳王的身上,眸子里就泛起了一抹极为复杂的神色,轻声道:“华阳王……?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华阳王站在顾旧年的身前,将顾旧年完全的挡在身后,看着昭文太子,视线十分的冰冷。 昭文太子脸上是优雅温和的笑意,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是更快,刹那之间就是抬剑风起,竟然根本华阳王也绝不甘于落后,抽出随身佩剑,便和昭文太子战在了一处。 顾旧年看着眼前的战斗,心底虽然焦急,却根本就插不上手,只见眼前是一片刀光剑影,铮然声响,两个人都是拼尽了全力,但是一时之间却没有人能占到上风,顾旧年虽然看不出两人到底是谁更胜一筹,但是刚才华阳王来的时候,神色之间就已经有些疲倦之意,想来是一路跋涉,状态自然比不上昭文太子的。 在一侧的郁博轩一只手撑在树上,另一只手捂住胸前的伤口,但是郁博轩的视线却落在了刚才地上被昭文太子截下的飞刀之上。 顾旧年看到郁博轩的视线,就知道了郁博轩在想什么。 于是顾旧年立刻伸手从地上捡起了那柄飞刀,然后交在了郁博轩的手里。 顾旧年根本就不会什么飞刀,再者,华阳王和昭文太子缠斗在一起,顾旧年就算是掷出去,也不知道会落在谁的身上,所以自然要交给郁博轩了。 郁博轩伸手握住飞刀,抿了抿唇,眸子里是无尽的冷意,目光一直在昭文太子的身上,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一击致命! 而华阳王和昭文太子仍然在激烈的交手。 这两个人都曾经被誉为是天下第一人,只不过他们之间隔了一辈,但是尽管如此,却依旧战的酣畅淋漓,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是华阳王的脸色却渐渐苍白了起来。 他自己知道,他不是昭文太子的对手。 但是他不能退后,就算是要死的话,也要死在顾旧年之前。 郁博轩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然后手中的飞刀忽地脱手而出,对准了昭文太子,务求一击致命! 昭文太子唇角浮现一抹冷意,视线的余光睨到了郁博轩的动作,于是一个侧身,衣衫骤然翻卷了起来,继而长剑就从华阳王的身前穿透。 那一剑快如闪电,华阳王根本就躲闪不及,他握剑的手骤然松开了,长剑落在了地上。 昭文太子微笑了一下,然后将长剑从华阳王的身体之中抽了出来,淋漓的鲜血从长剑之上向下流淌,昭文太子却好整以暇的拿着从一边那出洁白如雪的布,细细的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将长剑之上的鲜血一点一点的擦拭干净。 “王爷!”顾旧年脸色一变,就要冲上前来。 昭文太子抬剑拦住了顾旧年,轻笑一声:“他没事,但你若是再上前一步的话,就不一定了。” 顾旧年听到昭文太子的话,便站定了,但是视线一直在华阳王的身上,长剑虽然穿透了华阳王的身子,但是并没有碰到要害,避开了心口和内脏,若是一会儿能将华阳王带回去的话,只消稍加调养,就可以让华阳王痊愈了。 顾旧年这才稍稍的安心,然后转过头看向昭文太子,眸子里依旧是无尽的冷意,道:“你想要做什么?” 昭文太子温和从容的笑了笑,道:“我在等人。” 顾旧年一怔。 “明深应该要来了吧。”昭文太子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旧年,然后一字一字,字字清晰的道,“我要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昭文太子的这一句话让顾旧年的脑海之中忽然空白了一下,等到顾旧年反应过来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 “说的不错,既然如此,那便来吧。” 这个声音乍一传来,在场的几个人面色同时一变。 除了昭文太子。 昭文太子面色温和,转头看向来人,唇边就弯起一抹似是嘲讽又似是怀念的笑意,道:“这几年的皇位,坐的可过瘾?” 明深缓步而来,将在场的形势扫了一圈,看到了华阳王和郁博轩都已经受了重伤,眸子里的神色就十分的冷然,而顾旧年安然无事,也让明深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来的还算及时,并没有错过什么。 那就将过去的恩怨,今日一并解决了吧! “皇位坐的过瘾,也自然是不及你暗中操纵天下局势来的过瘾了。”明深站在了顾旧年的身前,抬头看向昭文太子,眸子十分冰冷,声音更是犹如被深冬的冰水浸透过了一般。 上一次两个人这么对视着的时候,还是在东宫,也就是明深想要射杀昭文太子的时候。 那时候明深已经弯弓,弓弦如月,对准了昭文太子,而昭文太子就这么看着明深,两个人目光交汇的刹那,明深忽地就想起了当年惠妃和他说过的话。 所以那一箭没有射出去。 他留了昭文太子一命。 但是事到如今,是昭文太子自寻死路。 时隔这么长的时间,两个人又一次的对视着。 昭文太子笑了起来,继而,视线却是透过明深看向了顾旧年,笑了一下,问道:“旧年,你可还记得李一川吗?” 顾旧年一怔。 那是一直萦绕在顾旧年回忆里的人,但是顾旧年却除了这个名字以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为什么昭文太子会忽然提起此人? “李一川,就是死在了明深的手里。”昭文太子的声音很轻,但是却每一个字都落在了顾旧年的耳里,十分的清晰。 明深的身子忽然一僵。 昭文太子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了起来:“或者说,瑾川、宋辞,还有其余的那些人,你当真都记不得了吗?” 无数的名字在顾旧年的脑海之中回荡,然后顾旧年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的确,那些人都是死在了明深的手里。 每一次接触明深的时候,从他身上传来的血腥气息,那是顾旧年从顾旧年的心底传来的,始终萦绕在顾旧年心底不肯消散的。 默然。 沉默在几个人之间蔓延了开来。 良久。 顾旧年摇了摇头,抬起头看向昭文太子,道:“你现在说这些事情,还有什么用吗?” 不等昭文太子还要说什么,顾旧年就继续说下去了。 “那些人……都是你的人吧。彼此的立场截然不同,就算是为此而杀人……也根本就没有什么问题。”顾旧年十分冷静的道,甚至眸子里还有些微的怜悯之意,“反倒是你,牵连了多少无辜之人,只是因为一件寒疫的事情,就多少无辜的百姓因此而死……” 昭文太子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十分危险的气息就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再然后,昭文太子就忽地动手了。 刹那之间,铮然剑鸣。 血色洒落一地。 “也应该结束了。” 第一百章 旌旗翻卷,谋略天下江山(三) 长剑是从昭文太子的心口穿透。 艳丽的血色洒落了一地。 昭文太子的眉梢微微的蹙紧了,继而又舒展开来,抬头看向明深,轻笑了一声:“就算你能杀了我,你也一样要为我陪葬。” 明深松开手,眸子里有些复杂神色,只不过更多的却是冷漠之色:“周围全部都埋伏了你的人,只要你一死,他们就会将我们一同杀死,但是,你就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失踪这一段时间吗?” 昭文太子一怔。 明深嘲讽的笑了一声,然后才道:“这些人之所以愿意效忠于你,不过是因为你欺骗了他们,你谎称当年是我夺了你的位置,不过实际上的情况想必你我都心知肚明,父皇在你谋反之前,就已经下诏要夺去你的太子之位,所以这也是你当年谋反的原因吧。” 明深伸手从怀中将先帝圣旨拿了出来,又落在了地上,圣旨铺卷开来,顾旧年看向圣旨之上的字迹,其中的内容正是要废去昭文,立明深,而其上的时间,的确是在昭文太子谋反之前。 顾旧年顿时就明白了。 神策军是效忠先帝的,他们听从的是先帝的旨意,当昭文太子谎称先帝属意自己而非明深的时候,自然就会效忠明深了,但是眼前圣旨,却是意味着先帝从最一开始就是属意明深的,根本就不存在明深夺去昭文太子的位置之说。 明深转而看向了顾旧年,伸手揉了揉顾旧年墨色长发,轻声道:“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顾旧年点头。 然后明深便转身而去,如今的事情,已经完全的解决了,只消一些善后的事情,就什么都不用顾虑了。 顾旧年看着明深转身而去的背影,然后又将视线落在了昭文太子的身上,这个人是曾经的天之骄子,但是最后却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顾旧年轻叹了一口气,却什么都没有说,上前扶住了身受重伤的华阳王,而郁博轩也站在一边,左右昭文太子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无需顾忌什么了。 只不过,至今还有一个谜团萦绕在顾旧年的心底,先帝为什么要废去昭文太子的位置,先帝分明是属意昭文太子的才对,又为何忽然要废去他,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而华阳王却看着昭文太子,如今昭文太子心脉穿透,断然没有活命的可能了,不论曾经都做过什么事情,但是这一刻看来,却是这么的无力。 “真像她……”华阳王喃喃道。 顾旧年一怔,不知道华阳王说的是什么:“王爷?” 昭文太子却惨然的笑了起来,拖着重创的身子走到了华阳王的身前,语气不复之前的温和,满是怨毒之意:“你说的……是我的母妃吧?!如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落到今日的局面!” 华阳王叹了一口气。 顾旧年脑子里空白了一下,然后似乎就是明白了什么。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昭文太子却抓住了穿透他心口的长剑,猛地抽了出来,血色溅起,然后陡地就砍向华阳王。 这一刹动作发生的太快,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华阳王和昭文太子同时跌落倒在地上。 “王爷!”顾旧年大惊失色,直接推开了昭文太子,跪在华阳王的边上,忽地觉得心底一阵抽痛,华阳王连续几次救过他的命,如今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华阳王死去不成? 华阳王低声的咳了一声,然后艰难的抬起手,握住了顾旧年的手。 “不要……这么叫我……和皎月一样,叫我父王……” 这一刹,空气似乎都结冰了一般。 站在一边的郁博轩也感觉到脑子里一片空白。 父……父王?!难道说…… 顾旧年也同样怔住了。 “你是……我和霜儿的女儿……”华阳王低低的咳了一声,十分艰难的道。 惠妃的名字,便唤作沈落霜。 而昭文太子的眸子却忽然睁大了,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惠妃说的那个妹妹,不是别人,其实是顾旧年。 那要是这么说来的话,昭文太子不能和顾旧年在一起,明深同样也不可以。 大结局 天下清平,从此盛世长欢(终) 皇城之中。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只需要一些善后的事情就可以了,只不过,却还有一件事情萦绕在顾旧年的心底。 如果顾旧年是华阳王和惠妃的孩子,但是明深却也是先帝和惠妃孩子,要是这么说的话…… 华阳王虽然身受重伤,但是被带了回来之后,在慕云兮的治疗之下,已经好多了,虽然还没有醒来,但是也没有了性命之忧。 数日之后。 终于,华阳王醒来了。 顾旧年坐在华阳王的床边,看到华阳王醒来,便上前扶住了华阳王。 华阳王低低的咳了一声,顾旧年连忙从一边端起水,喂华阳王喝下去,然后顾旧年才听华阳王说罢以前的事情, 直到这个时候,顾旧年才明白所有的一切。 惠妃有过三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就是昭文太子,而先帝因为十分宠爱惠妃的原因,所以就格外的喜欢昭文太子,而惠妃的第二个孩子,却因为难产早夭,而明深则是先帝与他人的孩子,这也是为什么同样是惠妃的孩子而先帝却独爱昭文太子的原因了。 而顾旧年,正如华阳王之前所说,就是华阳王和惠妃的孩子。 至于皎月郡主和厉承的事情,当顾旧年告诉华阳王的时候,华阳王只是稍稍的怔了一下,继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就什么都不说了,大抵是因为自己曾经经历过因为身世爱而不得的痛苦,所以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也承受这一切。 之后厉承被明深封为一品正侍卫统领,即便是娶郡主也并无不妥。 慕云兮则封为了太医院院使,也是太医院第一人。 郁博安和郁博轩仍是天策军的大统领和二统领,和以前并无不同,不过他们也并不需要什么虚名。 如今整个天下经历过了战乱,百废待举,但是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威胁,西北蛮人已经被华阳王之前的征战打的七零八落,只怕几十年都难以恢复回来,其余的地方叛党随着昭文太子的死去也兴不起风浪来了,而明深也命人将这些一一拔除。 可以说,如今整个天下都已经安定了下来。 而顾旧年则被明深立为了皇后,至于后宫……如今也没有了后宫一说,就算是有的话,也只是顾旧年一人而已,再也没有其余之人了。 …… 祭祠之中。 “你在祭奠昭文太子?”顾旧年站在祭祠的门口,视线看向站在里面的明深,问道。 明深并未回头,而是轻笑了一声,道:“是,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年没有那些事情的话,又会是怎么样……” 顾旧年没有接话,而是也走了进来,和明深并肩而立,看着祭祠之中的一切,良久,一语未发。 明深收回手,而后转头看向顾旧年,道:“走,我们回去。” 说着,便伸手牵住了顾旧年,继而直接将顾旧年抱起,向外而去。 …… 后史书记载: 明帝七年,天下大乱,明帝御驾亲征,平定叛乱。 明帝八年,立顾氏为后。 明帝九年,追封前太子昭文为王,谥号隐。 隐王一生成谜,功过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无人提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